尽量把动作放轻,窸窸窣窣间,林落正穿好了中衣,准备再穿外衫时,忽听门外轻叩。
「女郎,可洗好了?」
平日里都是林落洗漱完后唤采绿,她才会进来倒水。
今日还是采绿头一回主动来问。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林落今儿个洗漱的时间太久了。
这么些时辰过去,采绿估摸着水早就凉了,林落也该出来了,可就是没唤她,让她有点疑惑。
听见采绿的声音,林落一顿。
虽然他此刻确实已经洗漱完了,可看着屋内还在软榻上看竹卷的黑衣人,他知晓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采绿进来的。
倒也不是他想护着这黑衣人,但是黑衣人的存在总归还是少一个人知道才好。
就算黑衣人不会杀他们,可让采绿知道了也只会使她害怕。
于是林落道:「洗好了,但现在我想安静点练会儿字,你勿要进来扰我。」
林落都如是说了,采绿自不会违逆。明日再进去清理也来得及。
她道:「喏。」
就这般找藉口将采绿打发走了,林落也穿好了衣衫。
因着屋内烛火灯芯良久未剪,此刻室内稍有些暗。
目光再度触及那软榻上的黑衣人,虽说他为『贼』,但林落看着,只觉榻上从容身姿的人难掩其气度清贵。
感觉和裴家那庶子有点像。
这个想法只是刚冒出来,林落忙兀自摇了摇头。
唔……应该是感觉错了吧。
且不说那庶子只是个纨绔,就算他不是,潜进世家宅邸窃物这般危险的事也不该是由主子来做。
毕竟像裴氏这般大族有门客侍从千百可驱使。
再说了,林落也不能确定这黑衣人就是裴氏的人。
胡思乱猜了片刻,而后林落下了床榻,行至软榻小几前。
见林落过来,黑衣人抬眸看他。
声线漠然:「做什么?」
明明这一眼很淡,询问声也似随口一说。
可林落偏偏被这一眼看得有点胆怯。
他感觉黑衣人好似在警告他不许耍什么花招。
当然了,林落也没打算做什么小动作。
毕竟这人是谁、又在林家做了什么,林落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想活着,和李小娘一起活下去。
「有、有点暗,对眼睛不好……」
一边解释着,林落一边拿起小剪子,将烛台上已经焦黑的灯芯剪断。
这种事他本可以不为黑衣人做,可他觉着,这人也不是很坏。
且只是剪个灯芯而已,也不代表什么。
黑衣人不来,他也会剪。
明亮烛火霎时跳起,烛火暖光映照了林落双眸。
璀璨,明亮。
见是如此,黑衣人没再说话。
随即林落便也离开,将屋内不必要的烛火熄灭,再端起一盏烛台,来至外室的小几前。
反正他发丝未干,也睡不了觉,林落便想练练字。
静静心,也不虚度光阴。
铺纸研磨,提笔临摹。
窗外月明如水,抛却了心中因黑衣人而生的惊惧,落笔纸上过半,林落却有几分烦闷。
这字,练不好。
「字迹灵秀清丽,可你临摹这人的字,不该如此落笔。」
忽的,身后传来淡冷声音,让林落惊诧回首。
不知何时,黑衣人站至他身后。
在林落回望之时,他在其侧以膝点地,屈身下来。
未看林落,他修长指尖握住林落执笔的手。
耳侧气息微温,释他清冷语调。
「如此凌空取势,落笔轻下。」
随他话语,林落转眸看字。
尖锋入纸,手背力道全然掌控着他,林落全神贯注感受着。
很快,与竹卷上一模一样的凌厉字体跃然纸上,林落微惊。
「好字!」
「你再试试。」黑衣人松手,让林落独自执笔。
蘸墨落笔,回忆着手上方才的力道与顿笔出锋。
这回林落笔锋走对。
恍然惊喜,林落讨赏般看向身侧。
「怎么样?」
跳动烛光映将干的乌发垂披耳后,衬林落脸更小巧白皙。
其上清眸流盼,鬓沾华肌染红。
灼灼芙蕖貌令人难以自持,但更难掩其敏慧如雪令人嘆赏。
烛火噼啪响,如月下微花乍绽声动,拨雾清亮了心绪。
骤然月明。
林落还在等着夸赞,可半晌过去,他只见身旁人看他的眸色深沉,其间像蕴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浓墨,看不懂又危险。
好……奇怪。
虽然对黑衣人刚刚的教习很感激,但现在冷静下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发觉不妥。
忙撇回眼提笔,林落心思紊乱地再练着那方得窍门的字。
而看着少年执着笔的指节泛白,落墨字迹却未乱分毫。
心间微动,几片涟漪在月下荡漾开来。
第17章 微抿
屋外天光大亮,林落才恍然从梦中惊醒坐起。
身背上冷汗淋漓,他捂着脖颈轻喘着气。
只是刚坐起身,林落便听屋中有人声响起。
「女郎醒了,现下可要洗漱?」
抬眼望去,是采绿正收拾着软榻上的案几。
而他,正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