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江贵妃，其实对于沈轻罗而言也算不得隔了多久。</p>
虽然年近四十，仍然是风韵犹存的大美人。</p>
如今在冷宫中的贵妃，容貌仍旧是那样美丽得惊人，轻而易举就能窥见当年名满京城的绝色模样。</p>
仍旧也是那样目下无尘的模样。</p>
看到沈轻罗来的时候，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声。</p>
按照道理，她应当起身向沈轻罗行礼。</p>
不过沈轻罗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她甚至反而向江贵妃躬身一礼：</p>
“江娘子。”</p>
江贵妃轻嗤一声：“沈内司还是这么客气。”</p>
她目光在沈轻罗的脸上，很快移开了目光：“坐吧。”</p>
殿中的椅子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是擦拭干净了。</p>
沈轻罗缓缓落座，温声开口：“不知道江娘子找轻罗，是有什么事情？”</p>
江贵妃看了一眼温香，后者会意，退了出去，将殿门掩上，然后将门口守着的侍卫打发到了稍微远些的地方。</p>
按照规矩这是不行的，但是江贵妃毕竟浸淫宫闱多年的宠妃，又出身名门，虽然被贬谪，但是手中的钱财还是十分可观的。</p>
可以想像，这虽然陈旧却干净的殿堂，外头松散好说话的侍卫，应当都是使了银子的结果。</p>
注意到沈轻罗往外看的视线，贵妃笑了笑：“不用看了，都是些有钱就是主的人，不过也为本宫省了不少的事。”</p>
沈轻罗弯弯唇：“冷宫是皇宫中最不好过的差事，但是人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p>
“娘子寻我，总不是就为了让我看看冷宫里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吧。”</p>
江贵妃郑重地看着沈轻罗：“本宫找你来，是有一桩关于禁军指挥使身世的秘密，希望能够同沈内司交换一个条件。”</p>
沈轻罗本来温和平静的目光陡然一凝，面容上的惊诧清清楚楚地表现在了江贵妃的面前。</p>
江贵妃回视沈轻罗，神情镇定从容，甚至倾城美艳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p>
“沈内司想好了吗？换还是不换？”</p>
沈轻罗回过神来，眸色微沉。</p>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沈轻罗盯着贵妃开口：</p>
“总要先听听不是吗。”</p>
“贵妃娘娘。”</p>
那个具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包括把沈轻罗请来的温香都不知道是什么。</p>
只是她明白，自己的主子要用来交换的，一定是安王殿下的安危。</p>
说完了秘密的江贵妃看着神色复杂的沈轻罗，端起桌上盛着白水，低头啜饮了一口。</p>
优雅地好像在喝从前进贡的，价值千金的茶烹出来的茶汤。</p>
沈轻罗盯着面前同样盛着清水的茶盏，神情莫测。</p>
江贵妃不动声色地将沈轻罗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明白自己的这次下注算是走对了。</p>
她之所以看上了沈轻罗，除了沈轻罗是和这个秘密相关的人之一，更重要的是，曾经沈轻罗给她出过的主意都是对的。</p>
而且江贵妃虽然不懂政治朝堂上的事情，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沈轻罗对太子并不是忠心耿耿的。</p>
最多算是利益上的维系。</p>
这样的情况下，要沈轻罗答应自己的条件对她而言并不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p>
终于从这个秘密中缓过来的沈轻罗神情复杂地看着江贵妃，最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p>
“我会保证安王殿下留得姓名安度余生，只要殿下不再兴反叛之举。”</p>
她停顿了一下：“至于江家，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p>
“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是不可能放过江家的。”</p>
江贵妃没有惊讶自己还没有说沈轻罗就猜到了自己的条件。</p>
她缓缓摇摇头：“江家受本宫庇佑多年，再多的生养之恩也已经还尽了。本宫如今唯一惦念的只有本宫的哲儿。”</p>
这位曾经尊贵无双的贵妃娘娘俯身，向着沈轻罗拜下去：</p>
“此交易实属无奈之举，万请内司大人，看在一片慈母心肠的份上，救救我儿。”</p>
沈轻罗没有第一时间扶起江贵妃，而是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才终于开口。</p>
清冷平静的语调，只说了一句。</p>
“希望贵妃娘娘能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否则，贵妃娘娘也知道，轻罗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好性子。”</p>
江贵妃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只能听见低低的承诺。</p>
“放心吧，本宫自是会守口如瓶，这桩秘密，绝不会从本宫的嘴里吐出去半个字。”</p>
沈轻罗没有去看江贵妃，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p>
“沈内司。”</p>
身后的江贵妃叫住她。</p>
沈轻罗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p>
江贵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悠远，带着几分怅然：</p>
“本宫这一辈子，没有羡慕过任何人，包括皇后，唯独你，沈内司，本宫对你，当真是既羡且妒。”</p>
沈轻罗没有回应贵妃的话，她或许知道贵妃羡慕又妒恨自己的是什么。</p>
但是曾经的自己……</p>
她敛目，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p>
若不是有幸重来一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韧至此。</p>
更不知道，这些对女子的束缚和驯化，竟然是这样如刻入骨髓一般。</p>
她推开了殿门，外头的阳光照了进来。</p>
温香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贵妃，连忙快步进到了里面。</p>
江贵妃被温香扶了起来，久久地凝视着沈轻罗离开的背影。</p>
沈轻罗一路走出冷宫，仍旧是神思恍惚的模样。</p>
一路上的宫人宫官向她见礼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回应。</p>
终于，在魂不守舍地走了一路以后，沈轻罗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身躯上。</p>
撞上去的同时，就听见略有些耳熟的声音：</p>
“沈内司？”</p>
沈轻罗被撞得有些发懵，白皙的额头都有些发红，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后知后觉。</p>
“镇北侯……”</p>
林晋安看着明显是有点不在状态的沈轻罗，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你怎么这副样子？不是逆党基本上都处理完了？”</p>
他以为是沈轻罗这些日子帮着成帝处理逆党累着了。</p>
沈轻罗摇了摇头，本来想说自己没有事，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p>
在一声略显急促地呼喊声中，沈轻罗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往后不受控制地倒去。</p>
意识在此戛然而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