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重生:女配放弃挣扎以后》 第1章 毒酒一杯 奢华雅致的房间,一身碧色罗裳的女子坐在正中的位置上,面容素净未施粉黛,却能瞧见温婉端丽。 女子身边的几案上放着一樽清酒,樽中酒液清冽。 可惜是一杯毒酒。 门外候着来传旨和监督的宫中使者,众人都静悄悄地等着,谁都没做声。 沈轻罗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唯一能救自己的人,却也是促成这杯毒酒的元凶之一。 或许不该这么说,毕竟自己这位相守多年的夫君,也是自己那位嫡姐的爱慕者之一不是。 她漫不经心地执起酒盏,兴致颇高地端详着酒盏上精致的花纹,生死关头了,她还饶有兴致地想着。 只是不知,自己那位倾城国色眼高于顶的嫡姐,最后会选择谁做自己的夫君。 不过,想着那几人对她的疯魔模样,沈轻罗又带着几分恶意的想,说不定几位天之骄子要共侍一妻也说不定呢。 她将酒盏举到唇边,沁人的酒香萦绕,她不爱饮酒却也知道这是一杯不可多得的佳酿。 可惜了这一杯好酒,她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樽轻放在一边的桌案上。 真是好酒,还未入肠就已让她只觉得醉人,馨香的酒液自喉间划过,带着些许烧灼,慢慢的,撕裂脏腑的痛楚就开始遍布全身。 沈轻罗放任身子软倒,靠进了身后的椅子上,不再挺直腰背,维持那端庄模样,剧烈的痛楚持续蔓延,她却一声不吭。 说是倔强也好,说是心如死灰也罢,其实都不准确。 沈轻罗觉得自己也许只是累了。 所以懒得再呼痛。 从前的自己也是会向父亲告状,向姨娘撒娇的,嫁人以后,也曾经试着向夫君倾诉自己的委屈。 可是从来没有人会把自己真的当成一回事。 五人的眼光为自己停留。 呼吸都是疼的,沈轻罗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泪水,但是眼神却依旧是安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她没有忍住泪水,自清丽的面容上划过。 无人为她落泪,那就让她自己为自己落泪,也算是祭奠自己这荒唐的一生。 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还在落,清浅的呼吸却早已经停止。 门外的人们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里头的动静,只能是耐着性子出声催促。 但是连催了几次也没有被回应后,急着回宫复命的使者终于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 却只见那一向低调温和的楚王妃,已经靠着椅子,失去了生机。 使者和下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咋舌。 下人们不知道,使者却是一清二楚,那毒药是最烈性不过的,他曾亲眼见七尺男儿饮下以后疼得满地打滚,痛苦求饶,也见过紧咬牙关,苦苦忍下。 但是从未有人能如这位王妃一样,仿佛只是睡去,除了眼角的泪水和停止的呼吸,根本看不出已经香消玉殒。 澄夏觉得自家的小娘子最近颇不对劲,整日里倦倦懒懒的,人也没什么精神,也不出门,只是整日窝在房间里看着窗户外头发呆。 正值春日,以往小娘子最是活泼的时候,时常会想着如何央求主君和主母让自己出去一趟。 可是今年春日眼看着都要过去了,小娘子还没有出一次门呢。 “四娘子,这是今日的点心,您最近消瘦的厉害,还是多吃一些吧。” 澄夏把食盒里精致的点心一样样摆出来,带着几分担忧地温声劝到,“这两个月奴婢瞧您一直是郁郁寡欢的模样,人也蔫蔫的没精神,不如咱们求了主母,出府散散心吧。” 沈轻罗看着这一日要劝自己八百回的小姑娘,只觉得又好笑又无奈:“春日里倦懒没精神是常事,怎的到你这丫头嘴里,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马上就要……” “呸呸呸!”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丫头急吼吼地打断了,一边生气一边嘟嘟囔囔,“娘子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娘子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沈轻罗看着炸毛的小姑娘,眼神中带着宠溺的温柔,还有几许微不可查的痛。 沈轻罗是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澄夏的,正如同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饮下那杯毒酒以后,重生回到十二年前,还未及笄的时候。???.23sk. 也知道了一个让她觉得又可笑又荒唐的事实。 她随手拈了一块点心塞给澄夏,堵住了小丫头喋喋不休的嘴,又拿了一块自己咬了一口。 从前的沈轻罗是不爱吃点心的,更爱吃些新鲜的瓜果,为着嫌弃点心甜腻。 可是…… 澄夏看着沈轻罗吃了一小碟才作罢,不由得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娘,娘子!” 沈轻罗笑笑,捧着茶盏清了清满口的甜腻味道,看着小丫头:“怎么了?不是给我准备的?” 澄夏慌忙摇头,半晌又小心翼翼地问:“娘子是不是饿了,平素您都不大爱吃这些点心的。” 沈轻罗弯了弯唇,不再去看桌上的点心,只是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吃些甜的,能让人心情好些。” 从前的沈轻罗是不爱吃甜食的,因为觉得甜腻。 但是经历过那十二年的沈轻罗却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何宫中的点心总是格外的好吃,也格外的香甜一点。 大概是宫中的女子总是世间最苦命难熬的,总的吃些甜的,才能慰藉自己在那吃人的深宫中经受的日日夜夜。 澄夏没有听懂自家娘子话中的深意,但是也很赞同的附和:“那可不是,奴婢每次得了娘子的赏,吃了这些甜甜的点心,再大的难过也没了。” 沈轻罗莞尔一笑:“就数你这丫头最馋嘴,拐着弯地惦记着我的点心呢。” 澄夏连声否认,委屈喊冤:“奴婢没有,奴婢只是随口一说。” 沈轻罗也不逗弄她,这前世为了护着自己顶撞嫡姐,结果被自己的夫君下令乱棍打死的小丫头,自己午夜梦回时都会哭着惦记的人,正好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自己疼还来不及。 她揉了揉澄夏软软的发顶:“这些点心你拿去,同院子里的丫头们分一分吧。” 澄夏眼睛亮了亮,扬起一个欢快的笑容:“谢娘子。” 看着小丫头拎着食盒出去的欢快背影,沈轻罗也不由得勾起笑意。 这一世,自己再不会重蹈覆辙了。 第2章 姜氏母女 沈轻罗在自己的院子里闷了两个月以后,终于还是禁不住澄夏的软磨硬泡,也觉得自己确实在院子里闷得太久了,她想着还是出府走一走散散心。 身为庶女的沈轻罗出府按照惯例是要请示主母的,这也是沈轻罗不大愿意出府的原因之一。 她实在是不想见到嫡母姜氏。 姜氏是一个很标准的嫡母,出身高门显贵家,之于庶出的子女们说不上苛待,既是看不上,也防范的紧,生怕哪个庶子庶女出挑了影响了她自己的一双儿女。 沈轻罗曾经是她的眼中钉,沈轻罗的生母柳姨娘生得清丽婉约,如出水芙蓉一般,最风光的时候占尽了丞相的宠爱,身为柳氏长女的沈轻罗也继承了柳氏的美貌。 所以姜氏自然是对着这个曾经有力情敌的女儿百般地看不顺眼。 后来柳氏失宠以后,沈轻罗的日子反而还好过一些。 到姜氏的院子前时,姜氏院子里的管事姑姑正站在门口,和她说着话的是丞相身边的管家,沈轻罗知道,想必是自己的那位父亲也在这里用午膳。 两人看到沈轻罗,倒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客气地行了个礼:???.23sk. “见过五娘子,娘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态度算不上轻慢,但也没有多少恭敬,毕竟两人一个是主君身边的管家,一个是主母身边的姑姑。 沈轻罗对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些新鲜,毕竟上一世做了十年的楚王妃,虽然丈夫并不宠爱,但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下人们自然个个都是恭恭敬敬的,那些宴会上的内外命妇无论私底下如何看不起自己,面上还是会礼重三分的。 这般的待遇,倒是久违了。 沈轻罗倒是没有计较这些,一是没必要,二是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计较的资本。 她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客气而不谦卑:“自从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已经许久不见母亲了,便想着来给母亲请安问候,方不失做女儿本分。” 姜氏身边的管事姑姑惠娘看了一眼沈轻罗,直觉这位五娘子有哪里似乎不大一样,但是仔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非要说的话,似乎是性子更加沉静稳重了一些,气势也有些变化。 沈轻罗收敛眉目任由她打量,并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待惠娘打量够了才温声提醒:“不知可否有劳姑姑为我通传一声。” 惠娘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神智,闻言面上犹豫:“可是主君和大娘子也在里面,正在用膳……” 沈轻罗直接打断了她:“正巧父亲和长姐在,我一同问了安也好。”知道惠娘的顾虑,她体贴开口,“姑姑放心,我请了安就走,不会搅扰了父亲和母亲的。” 毕竟是女儿来请安,自己虽然是主母身边的姑姑,拦着不通传不让进到底还是逾矩了,想着这五娘子平时也不是一个爱生事的温吞性子,惠娘还是一咬牙:“那就请五娘子稍后,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沈轻罗笑着颔首,目送惠娘出去,倒也不着急。 自己来请安,若是沈相不在,姜氏估计是懒得见自己的,前世自己来请安,十次有九次都打发了,但是沈相在这,姜氏就是再不耐烦也不可能当着丈夫的面就这样对待庶女。 嫡妻不端庄大气可是大忌讳。 果然,惠娘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朝沈轻罗笑了笑,客气地领她进去:“娘子随奴婢来吧。” 进到姜氏院子的小厅,就看见了正在用膳的三人,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见到自己的到来,姜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沈云罗则是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自己,依旧自顾自的吃着。 沈轻罗眉目低敛,任由姜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礼数周全:“女儿见过父亲,母亲,长姐。” 姜氏收回打量的目光,笑吟吟地招呼沈轻罗:“五娘怎的这个时候来了,正巧我和你父亲姐姐在用膳呢,让五娘久等了。” 沈轻罗轻巧带过:“本是女儿来的不凑巧,叨扰了父亲和母亲用膳,还未向父亲和母亲告罪,怎敢当久等。” 沈相看着素日里并不起眼的这个庶出女儿,眼里倒有了几分赞许,显然很满意这样懂事体贴的沈轻罗。 “许久不见,五娘竟也出落成这样好看的小女娘了,来叫为父好生瞧瞧。” 沈相笑着让沈轻罗上前,沈轻罗依言照做,一旁姜氏的脸色僵了僵,沈云罗的神情更是精彩,分分明明的不屑混杂着不满和嫉妒。 从来父亲眼里都只有自己这个嫡出的娇女,今日竟然对着一个庶女青眼相加,想来这位心比天高的嫡姐此刻心里怕是不痛快的紧。 沈轻罗漫不经心地想着,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总归自己还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女儿,生母也是过了纳妾文书的良妾,只要姜氏还想要那贤良的名声,也不可能多苛待自己。 总归自己对那姜氏母女也没什么所求,也不怕得罪她们。 自己曾经也对着姜氏和嫡姐恭敬有加,对于替嫁也从未有过怨恨,但是最后嫡姐竟然哄的登基的太子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自己也实在没有对着仇人卑躬屈膝的心情。 能给姜氏和沈云罗添堵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她乖巧的上前,任由父亲拉着自己的手端详,时不时回答沈相的话,应对有礼进退有度,温雅端庄的模样,更是让沈相欢心不已。 “五娘不过十四岁,就已经如此知书达理端庄大方,不错!” 姜氏的脸色都快端不住了,这些话用在正房嫡女身上是褒奖,用在妾室所生的庶女身上那是明晃晃的打脸,打她嫡妻的脸。 何况嫡出的女儿还在跟前呢。 但是看着沈相显然十分满意的样子,姜氏又不敢贸然说什么,扫了沈相的兴致反遭夫君不满。 沈轻罗看够了姜氏母女的阴沉脸色,心情倒是颇好,见好就收:“是母亲教养的好,才有女儿今日,况姐有姐姐珠玉在前,女儿怎敢当此。” 沈相欣慰地拍了拍沈轻罗的手:“好孩子,你和你姐姐都是为父的女儿,自然是一样的优秀。” 说完又转头看向姜氏,正好一头撞上了姜氏来不及掩饰的阴沉神色,沈相对自己这位夫人还是有数的,没有说破,只是笑意中多了几丝不明意味:“夫人有心了,府中的孩子们个个都教养的这样优秀。” 姜氏有些心虚,拿不准沈相有没有看见自己方才的神情,只得强撑着温柔笑容回应:“夫君说的哪里话,教养孩子们本就是妾身这个做母亲的责任,何况五娘一向听话懂事,最是乖巧。” 一边的沈云罗面上闪过不屑。 “五娘这时候来,想必是有事?” 将沈云罗的神色尽收眼底的姜氏怕沈相转头看见女儿的样子不悦,索性岔开话题。 沈轻罗心知肚明,反正今日已经将姜氏母女恶心了一番,倒也不打算再多一事,顺着接口:“女儿前些日子生病将养,在院子里闷了许久,今日一是来给母亲请安,二就是想请母亲允准,女儿想出府一趟散散心。” 眼见着沈轻罗方才在沈相跟前得了好,姜氏自然不好从中作梗,只得是撑着慈爱的笑容同意。 “应该的,你在府中闷了这许多时日,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沈相跟着开口:“既是要出去走走,五娘便去账房支些银子,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好。” 第3章 吟风楼 沈相的话音落下,姜氏的脸色显然阴沉了几分。 但是这种时候出言反对显然是傻子才干的事情,这不是在沈相面前坐实了自己苛待庶出子女。 所以姜氏也只是阴沉了一瞬间,就换上了温柔的笑容:“你爹爹说的是,前些日子你病了那一场就一直未曾出门,趁着今日日头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看着姜氏温柔的面容,沈轻罗只觉得心中一阵腻味,如果说前世她还抱着对这位嫡母一丝丝的幻想,在那一杯毒酒送到眼前的时候就已经分毫不剩了。 沈云罗本性并不算阴狠毒辣,很多手段都是这位看上去面慈心善的夫人在背后提点。 重来一世,沈轻罗没打算硬对上姜氏,但是也不会再对姜氏如前世一样客客气气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嫡母,唇边带着恭敬谦和的微笑,得体合礼,是姜氏最不喜欢的样子。 “多谢父亲母亲体恤,女儿就先行告退,不叨扰父亲母亲用膳了。” 从姜氏的住处出来,门口守着的管事和惠娘看着她依旧优雅温和的面容,还有身边侍女澄夏明显是欢欣雀跃的模样,心知这位五娘子想来是讨得了主君的欢心。 沈轻罗见着二人,也笑笑招呼了一声:“父亲母亲准了我今日出府,轻罗就先走一步,今日还多谢嬷嬷。” 两人忙向着沈轻罗行礼,比沈轻罗来时恭敬周全了不少。 沈轻罗仿佛没有察觉,笑容纹丝不动,微微颔首就离开了。 带着澄夏去账房支了银子,索性沈相也没有说具体的数额,沈轻罗自然是不会客气,张口就要了二十两。 澄夏有些心惊肉跳,但是看着自家娘子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是老实地没有说话。 沈轻罗不止支了银子,还让马房的人备了一辆马车,舒舒服服地坐上马车出去玩。 马车里,澄夏看着沈轻罗鼓鼓囊囊的荷包,还是有点不放心:“娘子,咱们支这二十两会不会有些太多了?您一个月的月银也才十五两呢。” 宣朝的粮价是斗米三钱,平民百姓一年的花销差不多是十两左右,二十两却是是不少钱了。 但是对于沈轻罗来说,这二十两并不算什么大钱。 对于沈相来说也不是。 沈轻罗看着担忧自己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的手背权做安抚:“不必怕,父亲既然开了口,旁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澄夏纠结:“奴婢是怕大夫人会和主君……” 沈轻罗知道小丫头的担心,轻嗤一声:“放心吧,母亲持掌中馈多年,从没有哪月哪年短了我的例银,怎么会因为我支这区区二十两就去父亲面前告状呢。” 沈轻罗话只说了一半,事实上,别说姜氏不可能蠢到跑去告这一状,就算姜氏真的是心疯了跑去告状,也只会是自讨苦吃。 沈相前脚允许沈轻罗支银子,后脚做嫡母的就跑去嚼舌根子,只是为了二十两。 区区二十两对于出身世家为官多年的沈相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钱。 但是却能暴露出姜氏这个做嫡母的对于庶出子女的心眼究竟有多小。 沈轻罗没打算和澄夏细说,一来是这丫头生性单纯善良,说得更明白点就是有点少根筋,忠心可嘉,但是能力不够。 二来前世澄夏的惨死也让沈轻罗心有余悸,这一世她只打算将澄夏带在身边,到了年纪就为她寻个好儿郎,让她风光体面的嫁出去。 听了沈轻罗的解释,澄夏半信半疑地放下心中的不安,想到那钱不由得又喜笑颜开:“既然这样,那娘子,奴婢听说东街上新开了一家吟风楼,里头的点心都很是新奇,还有上好的桂花酿,说是女娘也可以喝,咱们去试一试吧?” 沈轻罗本也没什么兴致,由着澄夏高兴,就让车夫掉头往东街走。 吟风楼。 沈轻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上一世,她可能也不会知道这间起初不起眼的京城酒楼最后会成为名扬天下的酒楼。 除却京中的总店,在各地还有不同数量的分店,总数高达几千,几乎是每一个县城里都有。m.23sk. 只能说,不愧是首富之子? 沈轻罗想着那位遍身绮罗珠翠的少爷,没忍住笑了笑。 笑完又忍不住感叹自己那位嫡姐真真是好手段好运气。 精明的商人最后却将自己的全副身家拱手相让只为了支持太子力压一众兄弟顺利登基,还用剩下的给沈云罗添妆,沈云罗嫁给太子为妃那日的十里红妆,怕是那位冤种少爷的钱占了一多半。 连着着日后名扬天下的吟风楼,最后也成了沈云罗的私产。 沈轻罗倒是没有什么嫉妒的情绪,她只是单纯有点好奇,那位金玉堆里长大的首富之子,家财散尽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可不觉得身为天家贵胄的太子殿下会养着一个肖想自己心爱女人的男子。 在沈轻罗走神的时候,马车已经缓缓行驶到了东街,停在了吟风楼的门口。 “娘子,咱们到了,下车吧。” 澄夏拉了拉自家娘子的衣袖,提醒沈轻罗。 沈轻罗收回飘远的思绪:“走吧。” 吟风楼的装修很是雅致,不像是个酒楼,更像是文人墨客钟爱的书阁,不要说二三楼的厢房,一楼的大厅都算不上吵闹。 吟风楼的定价不低,整体定位就是世家贵族和官宦名门,因此也颇受京中大家郎君和娘子们的青睐。 吟风楼刚冒出来的时候,京中的酒楼们不以为意,直到眼看着它风靡京城,世家贵族们视为身份象征,寻常百姓也都以能去一次为荣,这些老牌的酒楼才觉出危险。 不过为时已晚。 当时号称京中第一楼的昌盛酒楼甚至连和同行试图整垮吟风楼,最终也不了了之,反而是昌盛酒楼每况愈下,最后百年酒楼竟然沦落到在京中难以为继的地步。 这些也都是前世沈轻罗在那些命妇们办的酒会诗会上听来的,现在想想,这位年轻的少东家当真是手段了得,若不是对自己那位嫡姐情根深种,应该会是比肩范蠡的一代名商巨贾吧。 不过,这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举步进入吟风楼,沈轻罗无意识望向楼梯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第4章 前世夫君 沈轻罗看着楼梯处,沈轻至重是一闪而过的惊讶。 澄夏没有注意到自家娘子的神色有异,只是招来小二要求要一间厢房。 小二见了沈轻罗的通身气度和衣着,自然看出来这是位贵客。 于是笑容殷切地领着主仆二人往二楼厢房去。 行到楼梯处时,自然免不了要跟楼梯口的人相遇。 楼梯处站在两个男子,一人玄衣华贵一人蓝衣温雅,具都是世间难见的好颜色,不少坐在大厅里的小女娘都频频看向二人,二人却旁若无人地交谈着,显然已经很习惯被人注视了。 但是沈轻罗要想去二楼就必须经过二人,她看着那熟悉刻骨的面容,一时之间竟有些退却的意思。 那玄衣的男子,她曾经的夫君,楚王傅珩轩。 至于另一位,就是吟风楼的主人,宣朝首富容久之子容越清。 显然两人也注意到了靠近的沈轻罗等人,已经停止了交流,傅珩轩往沈轻罗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沈轻罗在男人的眼神中竟然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恍惚。 那恍惚一闪而过,快得沈轻罗无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容越清看着小二有些为难的模样,很是体贴地拉着傅珩轩往边上避让了一步:“和友人相谈甚欢,竟不想拦了佳人去路,在下向这位娘子赔个不是了。” 说着竟然真的微微弯身揖礼。 沈轻罗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容越清,几乎很难想象这样光风霁月的郎君,会是那个为了自家嫡姐近乎疯魔的男人。 前世二人唯一的交集就是他为了嫡姐找上王府,将自己明里暗里痛斥一顿,而自己身为王爷的夫君只是在一边看着,直到自己被指着鼻子骂得体无完肤,才轻飘飘一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看似是阻止,其实是盖棺定论。 满府的下人都眼看着王妃被一个陌生男子骂,罗列着她的“罪行”,而本该维护她对的夫君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竟然还坐实了男人的话。 那以后,沈轻罗在王府里的日子明显就不是很好过了,闲言碎语不绝于耳,身边的人也都在私下里嘀咕,说自己这个主子活该。 那时候的容越清,半分温润模样都没有,冷漠而刻薄。 爱情真是可叫人改头换面。 沈轻罗在心里感叹着,一边屈膝回了一礼:“郎君客气了。” 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今生自己不会再成为沈家替嫁的女儿,也不想再和任何爱慕嫡姐的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这些人手中有权有势,自己拿什么和他们斗呢。 老老实实等着及笄,就求沈相给自己找个低阶官员家嫁了,最好是远离京城的地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家主母,不比趟这趟名为沈云罗的浑水强。 想通了这些,沈轻罗也就面不改色地从二人身边走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给自己前世的枕边人。 容越清看着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对自己和傅珩轩不假辞色的女子,倒是有了一丝兴味。 看着沈轻罗走进二楼,才拉住傅珩轩:“这小女娘倒是少见,竟似完全没将你我二人放在眼中,就算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单凭我们楚王殿下的皮相,这也还是头一遭呢。” 傅珩轩一直目送着沈轻罗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收回目光,眼神之中竟带着怀念和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听到容越清的话,他有些不悦地抽出自己的衣袖,声音微冷:“在背后议论清白人家的娘子,成何体统!休要胡言了。” 容越清面上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骨子里的蔫坏的,闻言倒也不怕,反而笑着调侃:“怎么,楚王殿下这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这就开始维护了?” 傅珩轩扫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容越清摸摸鼻子,有些无奈地追上去:“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不用这么小气吧!等等我呀……” 小二领着沈轻罗进到厢房,然后奉上一份样式精美的菜单:“这是我家的单子,娘子看看,要些什么尽管同小的说。” 沈轻罗大概扫了一眼,东西倒是都是些熟悉的东西,价钱却是比记忆中要便宜上些许。 澄夏凑过来瞧了瞧,忍不住咋舌。 一盘桂花糕就要一钱银子,随便要上几个就是寻常人家一个月的花销了,这样的高价满京城的酒楼里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不过这也正是吟风楼能在京中世家大族中广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毕竟高价筛选出来的,自然都是有钱有势的人,不仅仅可以提供更好的体验,还是身份和财力的象征。 沈轻罗对这一套没什么感觉,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容少东确确实实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京城酒楼众多,自然也不可能没有高档酒楼,但是敢一上来就把价格定得这么高,明摆着就是冲着世家大族的荷包去的,他深谙那些世家贵族虚荣好面的特征,不过也是背后有容家这株大树作为依靠,才敢一上来就玩着么大。 沈轻罗想着方才在楼下见到的容越清,漫不经心地想着:可惜,这一切的筹谋努力,最后也不过是给太子和自己的那位好姐姐做了嫁衣。 随口点了几份菜单上的点心,又要了一壶顾渚紫笋,沈轻罗将单子交还给小二。 顾渚紫笋在前朝可是贡茶,而且是专供,因为产量太少,能喝上的少之又少,虽然本朝改良了种植之法,让其得以普及,但是在民间依然是稀罕玩意儿。 前世沈轻罗就很喜欢这茶,重生以后许久没喝倒也是想的紧,不想着吟风楼这样有本事,这样的茶也能弄来。 就是这价,可是真不便宜啊。 澄夏颤颤巍巍地拉住沈轻罗的衣角,声音都在发抖:“娘子……这,这茶,一壶,一壶就要十两银子!” 沈轻罗往后一靠,左右厢房也没外人,她也懒得端着,累得慌。 “左右不过是白得来的钱,用了就用了,难得来一次,自然要试试好东西。” 看着自家娘子这幅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澄夏只觉得眼前发黑,怎么自己娘子大病一场以后,居然变得如此奢靡浪费。 难不成是病了一场以后觉得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 但是这样花钱如流水也不是个事啊! 看着满不在乎的沈轻罗,澄夏头疼不已。 第5章 意外突生 小二很快就将茶和点心送了进来,沈轻罗随手打赏了一点碎银,小二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谢娘子赏。” 沈轻罗微微抬手止住小二的点头哈腰:“不忙着谢,我有事要问你。” 得了赏银的小二自然没有什么不情愿,满脸堆笑,殷勤的紧:“娘子请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沈轻罗右手支着下巴,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顾渚紫笋的香味在房间中弥散开来。 “你这最近可有哪家的小女娘来的勤的?” 没头没脑一句话,别说小二莫名其妙,就连一旁的澄夏也是一脸懵。 小二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太确定地回答:“娘子有所不知,咱们这吟风楼清雅安静,不少世家娘子都爱来,若是娘子这般问法,小的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话间还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沈轻罗的神色,生怕招了贵人不满。 沈轻罗敛了敛眼睑,没什么表情,换了一个问题:“那你可见过生的特别漂亮的娘子来?” 小二拍起马屁:“娘子不就是吗?小的在这当差一天都没请过假,可从来没见过比娘子还好看的人物呢。” 一旁的澄夏闻言也忍不住笑:“算你有眼光,我家娘子可是京城一等一的大美人。” 这话倒也没有夸张,如果不和沈云罗比的话,沈轻罗确实生得极好,清雅秀丽,温婉柔美。 可惜,上头压着一个明艳倾城的嫡姐,再好的样貌也被比下去了。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两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好听话,冲小二笑了笑:“有劳你了,我这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等小二乐颠颠地拿着赏银出门,还顺带贴心地关上门,澄夏终于憋不住了:“娘子,你方才为什么要问小二那些话?” 沈轻罗捧着稍微放凉的茶吹了吹,浅浅饮了一口,虽然比不得前世皇室特供的珍品,倒也是难得的好茶。 慢悠悠喝了茶,见到一边眼巴巴求知欲极强的小丫头,沈轻罗不由得失笑:“我不过是确认一件事情,你不是嚷着要吃这吟风楼的点心,关心着么多做什么?” 澄夏一想也是,自家娘子自从大病一场以后变了一个人一样,又聪明又厉害,也不用自己操心,自己还是多吃些好吃的! 特别好哄的澄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专心致志地吃起点心。 沈轻罗问那两个问题也只是想确认一下,沈云罗这个时候有没有和容越清搭上线。 前世容越清来王府闹事以后,沈轻罗让身边的人去查了一下他和沈云罗的关系,知道了两人相识已久,沈云罗曾经常出入吟风楼。 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是没放在心上,还是因为后来在王府艰难的处境让她无暇去管。 到底两人什么时候相识的沈轻罗不知道,不过现在可以确认,两人还没有见过。 凭借沈云罗的相貌,若是来过,小二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 沈轻罗拈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若有所思。 主仆二人正在厢房里享受着惬意的下午茶,外头突然有些吵嚷声传来,夹杂着伙计讨饶的声音。 “大人,我们这可是正经酒楼,肯定不会有大人要找的人!” 沈轻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好奇心。 左右总不可能是来找自己的。 但是下头的声音越来越大,客人们惊慌失措的抱怨,店里掌柜和伙计的阻拦,甚至还有桌椅倒地的碰撞声。 澄夏听得心惊胆战,手里的点心都不香了,有些害怕地凑到沈轻罗身边:“娘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轻罗撑着下巴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又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块点心:“怕什么?反正也不是来找你的,由得他们去闹便是了。” 澄夏还是有些不放心,频频看向门口,但是好歹是稍微镇定下来了。 “给我搜!” 不知道到底争论了些什么,但是显然带头的人不是什么好性子,直接扬声就让带来的人开始搜。 掌柜显然阻拦不住,一片混乱之中,到处是惊呼和怒斥。 沈轻罗微微蹙眉,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就算是缉拿人犯也没有这么粗暴的。 还不等她反应,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坐在一旁的澄夏面露惊恐。 一双带着冷意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别动,别出声。” 沈轻罗直觉楼下那些人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来找这个人。 她抬手示意自己会老实不动,那人才缓缓松开手。 沈轻罗转头看过去,瞳孔微缩。 一身劲装的男人,面容冷峻,手捂着的腹部晕湿了一片,从屋子里充盈的血腥味和男人苍白的脸色来看,显然那是伤口处渗出来的血。 沈轻罗震惊倒不是因为男人的样子,而是因为她曾经见过这人,确切来说,是前世曾经见过这人。 殿前司的指挥使宁凭阑。 殿前司和侍卫司本来都是统辖禁军的机构,从宣明帝开始,殿前司逐渐成了了皇帝的亲信机构,专门负责为君主暗查一些不便声张的要案,同时也会为君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前世沈轻罗见到宁凭阑的时候,就是在宣成帝的殿外匆匆一眼,问了殿外的太监才知道那个年轻的男人竟然是官至从二品的殿前司指挥使。 没想到今生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 不过也可以确定一件事,估计下头不是什么官兵缉拿人犯,估计是被查到了什么证据的人在狗急跳墙。 “下头这些人是冲着郎君来的?” 知道了这人的身份,沈轻罗倒是放松了很多,毕竟自己一个官家女娘,也犯不上怕殿前司的人。 所以她不仅按住了澄夏安抚,还轻声开口和男人搭话。 宁凭阑有些意外的看了沈轻罗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一个闺阁千金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不哭不闹,还从容地打听自己的事。 但是闯进人家厢房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宁凭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也不好冷着脸不说话,只好点头应声:“是。” 沈轻罗听着下头的动静,估摸着吟风楼的人很快就要拦不住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搜查二楼。 “郎君这是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呢,竟然敢如此目无王法。”她取出巾帕递给宁凭阑,“这里怕是也不是安全的地方,郎君先止住血,再想想如何躲过去?”天籁小说网 宁凭阑看着递到眼前,还散发着清浅香味的巾帕,抬眼深深看着沈轻罗: “你不怕我是坏人?那些人是官府缉拿人犯?” 沈轻罗弯唇一笑:“郎君说笑了,他们在楼下喧哗了半天,也没有报出官府名号,若真是官府拿人,天子脚下怎么可能这样猖獗跋扈,只可能是哪个世家宦族在寻仇了。” 宁凭阑接过巾帕按住伤口,浅粉色的巾帕瞬间染红,澄夏吓得发抖,沈轻罗也皱了皱眉。 果不其然,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上楼的脚步声也响起来了。 宁凭阑盯着门外,身子有些紧绷,蓄势待发。 门被踹开的声音,还有女眷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呵骂,无一不在预示着,那些人正在搜查二楼。 沈轻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在这找麻烦,但是这位既然是为陛下办事,那自己帮他必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何况,眼下这情景,人就在自己的厢房。也容不得自己不帮忙了。 “嘭”地一声,厢房门被粗暴地踹开,五六个大汉冲了进来。 第6章 宁国公府 葵五一脚踹开这间厢房的大门,说实话他已经很是不耐烦了。 挨了自己一刀还能跑那么快,还能混进这吟风楼。 若不是那账本十分要紧,他也不可能冒着得罪京中这些达官显贵的可能硬闯。 门被踹开以后,他迅速扫了一眼厢房,发现只有两个小娘子,显然是一主一仆,侍女正在给娘子系披风的绳子。 两人显然被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小丫鬟吓得一哆嗦,颤抖着回身挡在自家娘子身前。结结巴巴地呵斥: “放,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竟然随便闯进别人的厢房!” 整个厢房里面一览无余,显然没有供人藏身的地方,葵五看完以后冷声开口:“我们是宁国公府的家丁,府上遭了贼,有人看见贼人进了吟风楼,你们可有看见一个受了伤的男人?” 被丫鬟护在身后的那个小娘子倒是不惊慌,也没有出声呵斥,听了他的话更是哼笑一声。 她理了理斗篷的领口,现下是初春,还不免带着些冬日未尽的料峭寒意,穿着斗篷也不是稀奇事。 “宁国公家遭了贼,不去报官倒是自己派人搜查,不愧是三世公卿,好大的气派。” 小娘子悠悠一句话,让葵五神色一变。 沈轻罗微微一笑,直视着葵五:“这里是正经营生的酒楼,来客也都是有身份的人,宁国公府的人一句遭了贼就能硬闯我的厢房,坏我女儿家的名声,在这天子脚下行事尚且如此狂妄,也不知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中!” 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重了,几个家丁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葵五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快拧出水了。 他硬撑着笑,知道这多半是哪位大官家的千金,不是能轻易开罪的,拱了拱手陪笑:“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主家喜欢,所以才不欲惊动官府,更担不起对陛下不敬。此番叨扰娘子是小人之过,还请娘子宽宏。” 沈轻罗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看得葵五心里竟有些打鼓。 好在沈轻罗也懒得同他纠缠,挥了挥手:“我这里从始至终就只有我和我的侍女,不曾见到你宁国公府的贼,自己出去把门关上。” 葵五咬了咬牙,带着手下出去了,还真的老实带上了门。 几人前脚刚走,澄夏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吓死我了,好歹也是国公府上的人,怎么跟个盗匪一样。” 沈轻罗掀开披风和裙摆,拉起蹲在地上的宁凭阑,略带歉意:“方才权宜之计,让郎君藏身裙下,还请郎君见谅。” 宁凭阑面上仍是淡淡的,耳朵却是红透了,眼神都不敢对上沈轻罗,只是敛目轻声:“娘子本是好心相救,何谈见谅。”m.23sk. 沈轻罗看着这位日后位高权重的指挥使大人这幅青涩害羞的模样,觉得还挺新鲜。 听着宁国公府的人似乎已经搜过了这一层,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混乱,沈轻罗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宁凭阑。 宁凭阑一怔:“娘子这是?” 沈轻罗笑笑:“郎君身上的伤还是太显眼了,小女这身斗篷倒也素净,虽是短了些,但好歹也能遮掩一二。” 宁凭阑看着她的神色颇为复杂,许久,才开口:“方才那些宁国公府的人说的话,娘子听了,不怕我就是那个贼人吗?” 沈轻罗嗤笑一声:“且不说宁国公府本就是一群嚣张跋扈的蠢货,但就是所谓闹贼自己抓这种借口,也是立不住脚的,若真是丢了贵重的东西,何不报请京兆府尹,要闹出这么大动静自己抓?” 她没有说的是,她已经猜出来宁国公府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估计是走私私盐的账本。 宁国公府前世就是因为私盐走私的账本被呈上了御案,才揭开了横亘在淮阳一带最大的私盐案,牵扯的地方官员世家不计其数。 宣成帝龙颜大怒,直接下令宁国公府满门处斩,涉事的官员抄家撤职流放的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看来,就是眼前这位将证据带出来的。 沈轻罗弯了弯眉眼:“那些人估计已经去三楼了,郎君还是趁着现下混乱快些离开。” 宁凭阑伸手接过那件青色的斗篷,斗篷上没绣纹样,清简的样子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小女娘的,确实也可以遮住腹间的伤口。 宁凭阑深深看了一眼沈轻罗,最后只轻声一句:“多谢。” 在栏杆边上看着宁凭阑披着斗篷混进人群中离开了吟风楼,又听着楼上找不到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沈轻罗唇边带着笑意,眼里却冰冷一片。 宁国公府,仗着祖辈荫蔽和在宫中深受宠爱的皇妃,这些年横行霸道,害了多少人命,造了多少冤孽,前世罪行被曝光的时候,就连沈相都忍不住和姜氏感慨过几句。 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了。 嘈杂的怒骂声和踹门声不绝于耳,沈轻罗拢了拢领口,挥手示意身后的澄夏:“走吧,先回府吧。” 澄夏早就想走了,闻言立马就跟上来,一边扶住自家娘子一边还忍不住心疼:“娘子非要帮那来路不明的人就算了,做什么把那斗篷给他,您身体才刚好呢。” 沈轻罗拍拍她的手:“无妨,左右现在已经开春了,也不算很冷,咱们趁着日头还没落回府就是了。” 澄夏哼哼唧唧两句:“也不知道这遭瘟的宁国公府到底是丢了什么要紧宝贝,居然在这吟风楼撒野,哼,咱们回府告诉主君,明儿去御前参他们一本!” 沈轻罗忍不住伸手刮了刮澄夏的鼻子打趣:“小丫头还知道参本,了不得呀!” 澄夏被夸了就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惊吓,得意洋洋地挺起小胸膛:“那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丞相府的侍女呢!” 沈轻罗没忍住笑出声:“好了,这位丞相府的小侍女,趁着你家娘子还没挨冻,我们先回去吧。” 所幸方才小二来送点心的时候就提前结了银子,不然现下这混乱的场面也找不到能结帐的小二。 沈轻罗坐上沈府的马车,车夫显然也被那场面惊着了,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垂政殿里,宣成帝看着宁凭阑呈上的账本,帝王的神色上浮现出明显的怒容,他一把摔了手边的朱笔:“好一个宁国公,好一个高家,真不愧是真的肱骨!” 私盐贩卖一向是利益巨大,账本上记录的利润已经超过了国库十年的税收总和,敛这么多财,宣成帝除了愤怒宁国公的贪婪,更多的则是忌惮。 这么多钱,往下十八代都能养活了,宁国公要这么多钱是打算干什么呢? 宁凭阑立在下首一言不发,看着生气的帝王也只是垂首。 宣成帝发泄了一通怒气,终于想起来呈上账本的功臣,对于好用的人才,特别是还是出身忠心闻名的殿前司,他还算得上和颜悦色: “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你在你师父手下也干了这么久,正好殿前司虞侯一职空缺,就由你顶上去吧。” 宁凭阑屈膝半跪:“谢陛下。” 宣成帝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起身,顺便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斗篷,调侃一句:“怎么,你师父不给你月例银子,怎的这斗篷做的这样小家子气,还短了一截?” 宁凭阑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斗篷,耳根微微发红:“不关师父的事,臣很喜欢这件。” 第7章 嫡长兄 和沈轻罗记忆中差不多,吟风楼风波不久以后,宁国公就被举家问罪下狱了。 这桩私盐案子牵涉之广,户部吏部和刑部忙的连轴转,身为领导六部的长官,沈相这几日更是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甚至直接睡在府司。 宁国公那位在后宫荣宠多年的妹妹听说也被圈禁在了自己宫里。 这些都不关沈轻罗的事情了,她现在在发愁另外一件事。 再过几日就是当今皇后的四十大寿,虽然今年有私盐案,但是不影响皇后的寿宴照常举办。 而且,皇后膝下的两个儿子太子和楚王都尚未迎娶正妃,家里有女儿的世家大族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让自家娘子在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前露脸的机会。 而沈府这边,姜氏根本恨不的没有沈轻罗这个人,一开始根本不打算带上她。 不知道沈相抽的哪门子疯,忙的不可开交还专门抽时间嘱咐姜氏,一定要带上沈轻罗。 沈轻罗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是有点懵的。 前世的自己可没有参加什么所谓的皇后娘娘的寿宴,那个时候全家也就只有姜氏嫡出的的子女去了。 沈轻罗对这劳什子寿宴没有任何想法,她对太子和楚王也没有任何兴趣,哪怕其中一个是她前世的夫君。 可是澄夏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娘子生无可恋的样子,兴致勃勃地在衣箱和衣柜来回倒腾,试图找一件华贵得体的衣裳。 “这可是娘子您第一次参加宫里的宴会呢,可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便是在皇后娘娘跟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也是值得的。” 看着像个小陀螺一样转悠的澄夏,沈轻罗只觉得哭笑不得。 看的眼晕了,沈轻罗索性自己起身,从衣柜里捡出了一身。 最普通不过的一套,青色的襦衣配上白色的长裙,外头搭了一条碧色的披帛。 澄夏有些意外:“娘子?” 沈轻罗神色淡淡的:“我既不打算入宫门,也没想着进王府,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平白惹眼。” 这身衣裳不够华丽却也不会太素,太素了只怕更打眼,沈轻罗深知那日各家的千金闺秀都会卯足了劲装扮,自己要是素过头了,怕是要鸡立鹤群。 虽然不知道沈相抽的哪门子疯非要姜氏带上自己,但是重来一世的沈轻罗显然是不打算陪着这一家人玩了。 府里安排了专门的马车,沈轻罗到门口的时候,姜氏和沈云罗还没来,沈相也没有来。 不过有个人等在那里。 姜氏的亲生儿子沈崇珂,沈云罗的同胞哥哥,也是沈家的嫡长子。 沈轻罗看到这位兄长的时候,步子还是忍不住停了片刻。 “哥哥,这明明就是我的簪子,是我攒了很久的钱才买的……” 十岁的小女孩眼眶通红,含着委屈的眼泪,忍着哽咽强撑着开口。 她面前高挑俊朗的少年看了一眼身边另一个牢牢攥着簪子不肯松手,还一脸挑衅的华衣女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温声:m.23sk. “这个簪子,轻罗让给姐姐好不好,哥哥给你买一个更好看的。” 女孩眼巴巴看着不远处被华衣女孩攥在手里的,自己期待了很久的簪子,啪嗒落下两滴泪水,又伸手擦掉。 她低着头,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是哭喊过后的痕迹:“没关系,姐姐喜欢的话,就送给姐姐吧。” 后来,替嫁一事,沈轻罗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她试图和家人抗争,楚王想要迎娶的王妃本来也不是自己,她也从没有想过进那所谓万千尊贵的王府。 但是沈崇珂又一次找上了自己。 他拿着一枚精巧的簪子,声音依旧是很温和:“小时候哥哥答应赔给你的簪子,后面一来二去竟也忘记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少女坐在梳妆台前,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或者簪子,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沈崇珂似乎是有些不忍心,也许就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沈轻罗打破了沉默: “哥哥今日来,是为了劝我嫁给楚王么?” 沈崇珂把没有被妹妹伸手接过去的簪子搁在了梳妆台上,没有立即开口,似乎在组织语言。 又沉默了一会,他才说:“楚王,是皇后娘娘的幼子,当今太子的胞弟,品行端正,人也是极好的,对轻罗来说,当是良人。” 沈轻罗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搁在梳妆台上的簪子,只是轻轻一笑:“是么?” 沈崇珂不敢看她,只能是撑着继续说:“云罗她,对太子情根深种,我和爹爹实在是,想着轻罗你没有定亲,也没有心仪的郎君,何况,楚王的正妃于你,也是极好的归宿……” 沈崇珂的声音越来越低,沈轻罗却似无所觉。 沈崇珂说不下去了,正想着转头瞧瞧她,却见沈轻罗拿起了桌上的簪子,似乎在仔细端详。 他以为沈轻罗是想通了,瞬间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宠溺地想伸手摸一摸妹妹的发:“喜欢吗,这是哥哥特意去宝瑞阁给轻罗挑的,定不比你当初买的那个……。” 手伸到一半的时候,沈崇珂的话音停住了,手也僵在半空中。 沈轻罗纤细白皙的手心攥紧了簪子的上端,繁复的花纹带着锋利的棱角,柔软的攥上去是什么样子,沈崇珂亲眼看见了。 沈轻罗的声音很平静,她从始至终背对着沈崇珂,没哭也没闹。 只有殷红的鲜血顺着簪子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是无声的眼泪。 “兄长,我会替姐姐嫁给楚王殿下,也祝姐姐和太子殿下能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轻罗?” 温润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将沈轻罗从前世的回忆中拽出来。 她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自从自己嫁给楚王,似乎就没有再见过沈崇珂了。 一方心有愧疚有意避开,另一方也心有芥蒂不愿相见。 对于沈崇珂,沈轻罗的感情曾经是很复杂的。 这曾经是在这深不见底的沈家,为数不多给过自己温暖的人,却也是一次次放弃自己,选择了沈云罗的人。 曾经的沈轻罗不是没有怨恨,不是不介意。 就像是幼年时候那一枚簪子,沈轻罗做了王妃以后,凭借着幼时的记忆,硬是要求工匠做了十只一模一样的,五支送给沈云罗,五支送到了沈崇珂那里。 像是一种幼稚的报复,又像是委屈的撒娇。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死都死过一次了,沈轻罗也看开了。 沈云罗和他本就是同胞兄妹,自己一个庶女,得了嫡长兄几分余下的怜惜就不自量力,想着和沈云罗一样的待遇,才是真正愚不可及。 何必怨天尤人。 沈崇珂看着明显走神的沈轻罗,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很快,他就有些奇怪的感觉了。 一向怯生生叫自己哥哥的,乖巧温顺却又害羞粘人的妹妹,朝着自己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客套的,端庄却又疏离的笑容,唤了一声: “兄长。” 第8章 虞侯大人 “兄长。” 沈轻罗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声,不忘屈膝行了个礼。 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但是沈崇珂却觉得有些不适应,他笑着想拍拍妹妹的发顶:“以前不是都叫哥哥吗?怎么今日给称呼了?” 比起哥哥,兄长这个称呼,尊重有余亲近不足,何况沈轻罗从小到大都很喜欢沈崇珂,见了面总是忍着羞怯乖巧地叫哥哥,这都是沈崇珂已经习惯且很喜欢的事情。 沈轻罗后退半步,避开了沈崇珂的手。 沈崇珂手停在了半空中,带着一股子无措。 “怎么了?是哥哥最近惹轻罗不高兴了?” 沈崇珂看着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妹妹,忍不住开口问。 沈轻罗露出笑容,却并没有亲近的意思,依旧是隔着两步的距离:“澄夏好容易梳好的发髻,兄长要是碰乱了,澄夏可就白忙活了。” 听了这话,沈崇珂并没有露出恍然的神色,反而是盯着沈轻罗看了许久,才收回手:“也是,是哥哥疏忽了。” 话里,咬重了‘哥哥’二字。 沈轻罗只作听不见,退在一边,想要和妹妹说说话的沈崇珂一时也没法开口了。 沈云罗和姜氏是同沈相一起来的,但是姜氏的脸色并不好看,沈云罗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至于沈相,也是余怒未消的样子。 沈轻罗莫名其妙地就被沈云罗瞪了一眼,颇有些无辜地回望。 这是怎么了?总不至于挨了骂吧。 自己这位父亲对沈云罗的宠爱那一向是出了名的,就连陛下都听说过沈相的爱女之名,所以当初的替嫁一事才没有过多为难,毕竟楚王只说了想娶沈家女,可没有说哪一个。 对于宣成帝来说,用一个太子妃的位置换沈相对太子的忠心扶持,那是再划算不过的。 今天看这样子居然是沈云罗挨了训斥的模样,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挨骂就挨骂,瞪我做什么? 沈轻罗心里吐槽两句,没忘了行礼:“父亲,母亲,长姐。” 沈相莫名其妙走了神,许久没让自己起身,还是沈崇珂在边上叫了一声‘父亲’,才让沈相回过神了:“行了,一家人何必拘泥虚礼,时辰快到了,上车吧。” 沈轻罗站起身的时候,目光一转,就对上了沈云罗的眼神,带着几分轻鄙和十分的怒火。m.23sk. 她只觉得这火来得好没道理,也懒得跟沈云罗理论,毕竟这里三个人,一个是沈云罗的爹,一个是沈云罗的娘,一个是沈云罗的哥哥,自己也没必要去自讨苦吃。 看了一眼王府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沈轻罗的目光停在了后面那辆,又看了眼一边满脸写着排斥的沈云罗,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是实在不想跟沈云罗坐一辆马车,如果可以她宁愿骑马。 三兄妹最后还是上了一辆马车,沈云罗和沈崇珂坐在一边,沈轻罗坐在另一边。 一路上,沈云罗都在故意拉着沈崇珂说话,占住了沈崇珂全部的注意力。 沈轻罗只是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眼里没有羡慕也没有难过。 沈云罗没有发现,她很习惯了沈轻罗对沈崇珂的在乎和崇拜,她才不想自己的胞兄去亲近一个下贱的庶女,所以她总是在沈轻罗面前各种表示和沈崇珂的亲近。 就像示威一样。 沈崇珂却注意到了沈轻罗的异样,她以前见到自己和云罗的亲近,总是用带着羡慕和失落的目光看过来,今日却显得格外的冷淡,甚至一直盯着门口的车帘,瞟一眼都不肯。 沈崇珂想着方才那一句兄长,心里有些不舒服。 好容易一行人到了宫门口,沈轻罗几乎是以一种熬到头了逃出生天的感觉下了车。 眼前巍峨的皇城还是一如前世的模样,华美威严之中,却透着丝丝冰冷的不近人情。 前世的沈轻罗曾经无数次站在这里,被内外命妇簇拥着。 但这次,还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来这里。 莫名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也在心里警醒自己,以前走错的路这辈子可千万不要再重蹈覆辙。 正想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走近了沈家一行人。 “下官见过沈丞相,还请沈相过来这边,下官着人先查看一番。” 进宫前照例是要搜身的,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来人,却是个稀奇的人。 正是吟风楼那日救下的宁凭阑。 沈轻罗看着不远处的宁凭阑,有些不解,堂堂殿前司的指挥使,也要负责宫门前的搜身这种事吗? 直到沈相一句:“有劳宁虞侯了。”才给沈轻罗解了惑。 自己对宁凭阑的了解太少了,只知道人家后来官至指挥使,还不知道这人现在还没做到那个地位呢。 宁凭阑本来只是执行公务,和沈相说完话以后一抬头,怔在了原地。 那不是吟风楼里救了自己的娘子? 原来竟然是沈相家的娘子。 沈轻罗对上了他的视线,朝他微微一笑,又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眨了眨眼。 宁凭阑知道这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也很配合的移开视线,只是耳朵还是没克制住变成了粉色。 女眷是由女官检查,这种搜身还是挺快的,不多时就好了。 沈相带着人往里面走,沈轻罗跟在最后面,路过宁凭阑的时候,她微微停下脚步。 宁凭阑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却听见身前的娘子轻声一笑:“那日便觉得郎君气质不凡绝非坏人,不想竟是殿前司的虞侯大人,竟是小女失礼了。” 宁凭阑努力忽视耳朵上传来的阵阵热意,声音放低:“那日,还多谢娘子相救,我才能顺利脱身。”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沈轻罗:“我也未曾想到,娘子竟是丞相大人的明珠。” 沈轻罗弯唇,笑容之中带着几分不明意味,眼神看向沈云罗:“小女不过是庶出,那才是丞相大人的明珠。” 说完又笑:“是我失言,今日见大人安好,轻罗也算是放心了,就先行告辞了。” 宁凭阑微微退开半步,目送她走远,看着沈轻罗窈窕的背影,呢喃重复了一遍沈轻罗的名字。 “轻罗。” 第9章 皇后寿宴(一) 皇后的寿宴在含章殿举行,宣朝民风开放,宫宴男女不分席,只按照身份排座次。 沈相自然是坐在了百官之首,身为他的家眷,姜氏坐在了沈相身边的位置,沈云罗则坐在沈相身后。 沈轻罗看了一眼沈云罗身边的位置,实在是不想坐过去。 她不动声色四处看了看,索性选了一个跟沈云罗隔着两个位置更后排的地方。 眼不见为净。 兴致缺缺地落座,这样的宴会对于她而言本就是司空见惯,不过前世都是坐在前排下首皇子们的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只能是绷着端庄大方地模样,一场宴会下来累得很。 沈轻罗想着前世参加宴会的规矩,四处乱飘的目光不期然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她愣了愣,没及时收回眼神,四目相对之下,沈轻罗倏地一惊。 楚王傅珩轩! 傅珩轩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就算是两人眼神对上了也没有移开的意思,反而是直直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猛地避开了傅珩轩的眼神,心里有点打鼓。 应该不是在看自己吧,毕竟沈云罗就坐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从楚王的角度来说是完全有可能是在看沈云罗。 毕竟,就算是前世十年夫妻到最后,傅珩轩的眼神也从来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夫君,这道清蒸鲈鱼妾身尝着很是不错,夫君也用一些?” 歌舞升平的大殿之上,温婉的华衣少妇夹起一块鱼肉,看向身边的男子,带着几分期许和柔情。 而男子右手拿着酒杯,眼神的余光都没有看身边的妻子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席上容色倾国的佳人,眼里满是伤痛和难过。 少妇顺着男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对琴瑟和弦的璧人,郎君丰神俊朗,佳人艳丽绝色。 少妇放下筷子,温和笑容微微敛去,神情之中带着明显的落寞。 “若不是你……”男子的声音有些发冷,“若不是当初,现在她身边的应当是我,而不是太子!” 少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沉默着不言语。 过了很久很久,少妇才开口,声音很轻,依旧是很温柔:“妾身虽然不及姐姐才貌双绝,但是妾身会一心一意待夫君的。” 男子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杯子,依旧没有转头看少妇,只是声音中带着讥讽和冷漠:“像你这样为了攀附权贵的庶女,怎么配和云罗比。” 他眼里看着念着的是对面的佳人,对着身边的少妇只有冷漠和鄙夷:“这都是你自找的,别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沈轻罗闭了闭眼,将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丢开。 傅珩轩深爱沈云罗,被人逼着娶了一个样样不如沈云罗的庶女,沈轻罗很理解他的感受,所以前世一直在隐忍退让,就连对方误解是自己上赶着攀附权贵,也都懒得多做解释。 反正说了也没人信。 但是这一辈子,沈轻罗可不想跟傅珩轩再扯上任何关系。 亏欠傅珩轩的从来也不是她沈轻罗,是沈相,是姜氏,是沈云罗,关她什么事? 突然,有人在身边落座,惊扰了沈云罗的思绪。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想看看是谁居然也跑来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坐,看清来人以后,神情之中染上讶异: “大人?” 坐在她身边,正是方才宫门口执勤的宁凭阑。 宁凭阑夜偏头看着她,唇边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沈娘子。” 沈轻罗对宁凭阑的观感还是不错的,毕竟两人前世并没有什么牵扯,今生为数不多的两次相见都是很愉快的。 所以沈轻罗放松了身子,也扬唇一笑:“大人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宁凭阑的眉宇之中带着几分不耐和厌倦:“不喜欢这种宴会,躲远些清净。” 沈轻罗噗嗤一笑:“大人还真是直言不讳,要是让陛下听到了,怕是要治罪。” 宁凭阑见着少女嫣然一笑的模样,心间微微一动,耳朵再次泛起红色,平复了一下才说:“所以才要躲在远人的地方悄悄说,沈娘子可不要出卖我。” 沈轻罗玩笑:“那以后要是我有求于大人,就拿这个做把柄,大人要是不依我,我就去陛下那告黑状。” 宁凭阑听着那句“大人要是不依我”,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联想起了昨日从师兄那里看到的小黄书,当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地放下了,还被师兄好一顿嘲笑。23sk. 印象里就有一句“郎君就依了奴家吧。” 虽然很快就在心里责备自己,怎么能将丞相家的清白娘子和那风月女子相提并论,但是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红了脸。 后排的光线不佳,沈轻罗没瞧见宁凭阑泛红的脸,但是不远处见到二人相谈甚欢模样的傅珩轩却拉下了脸。 他和沈轻罗曾经夫妻十年,都没见过沈轻罗如此模样,同人笑语盈然。 但是想着想着,傅珩轩又恍然了一下。 曾经,沈轻罗或许也曾经对着自己温声软语,笑容明媚,记忆中刚嫁给自己的沈轻罗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心思,对着这段几乎是完全陌生的婚姻和身为夫君的自己带着憧憬和期待。 可是自己没有珍惜。 他曾经无数出冷眼忽视沈轻罗为自己付出的一切,沈轻罗的温柔体贴,沈轻罗的一心一意,只满心将她当作阻拦了自己和沈云罗的拦路石,不知好歹想要攀高枝的女子。 曾经的沈轻罗也会在他归家的时候为他备上热腾腾的饭菜,也会时时记得嘱咐身边侍奉的婢女在书房备上一盏热茶。 她很细心也很温柔,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一开始或许还有些许笨拙。 傅珩轩一一想着沈轻罗的好,想着沈轻罗的那些付出,本来阴沉的神色逐渐变得和缓,甚至带着几分温柔。 前世沈轻罗刚被赐死的时候,傅珩轩并没有伤心,反而是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于他而言,沈轻罗与其说是相守多年的妻子,不如说是因为自己无能而痛失心爱之人的证明。 但是随着新王妃入府,那个明明是照着沈云罗的性格模样找来的王妃,却让他觉得极其的不适应。 明明是一样的温柔体贴,还有自己喜欢的一切模样,但是傅珩轩就是无法对新王妃有任何好感。 他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自己和沈轻罗为数不多的温馨,偶尔也会梦见她黯然神伤的模样。 再后来,他开始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对劲,饭菜不合胃口,书房里茶水的温度不对,新做的衣裳不是自己喜欢的纹饰,就连卧房的熏香味道也觉得不对。 一切都不对。 那个永远站在自己身后,温温柔柔叫自己一声夫君姑娘不见了。 那个永远包容着自己的任性,容忍着自己的漠视嘲讽冷眼的姑娘,那个自己以为永远都会是那样死皮赖脸围着自己转的姑娘,不见了。 她的死无人问津,草草下葬。 第10章 皇后寿宴(二) 沈轻罗这边显然没法知道傅珩轩那边活跃的心理活动。 不过对于她来说,今生的傅珩轩从一开始就被贴上了敬而远之的标签。 所以就算是知道傅珩轩现在在想什么,沈轻罗也只会避之不及。 笑话,难不成还要她因着傅珩轩的浪子回头感恩戴德?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温婉清柔的面容,心里隐隐有些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念头,在蠢蠢欲动,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但是眼下,他也只是觉得很是不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沈轻罗那句话,心里暗自想着一会回去一定要将那个登徒浪子好生揍上一顿。 青天白日的看什么小黄书! 还不是光棍了二十几年!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似乎有些走神,轻声唤了一声:“大人?” 宁凭阑猛地回神,看着眼前少女带着几分不解疑惑眼神,慌忙移开眼睛:“抱歉,方才我在想今日师父交代的一些事,轻慢娘子了。” 沈轻罗有些感慨:“大人真是勤勉,参加宴会也心系公务,不怪陛下如此倚重,年纪如此轻就官至虞侯。” 沈轻罗倒确实是有感而发,前世她曾经听说过这位大人的身世,据说是被前任殿前司指挥使捡回来的孤儿,硬生生凭借着一身的功绩,最后从几位出身名门的师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新一任的指挥使。 对于曾经轻易认命,随波逐流的沈轻罗而言,这样上进勤勉,不屈于命的宁凭阑,无疑是十分厉害的。???.23sk. “比起与大人同龄的世家公子,大人可堪称当世英才。” 面对着沈轻罗的夸奖,宁凭阑好容易压下去的羞涩和隐秘的欢欣再一次涌上心口,他开口的时候甚至结巴了一下:“娘,娘子过奖了,不过是些分内之事。”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害羞中带着几分骄傲欢喜的模样,心中失笑:到底是十九岁的少年郎君。 心理年龄快三十岁的沈轻罗看现在年轻的宁凭阑就像是看一个年轻有为的后生一样,除了纯粹的欣赏,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旖旎情思,但是落在一些人的眼中就不是这样了。 坐在对面好不容易把自己哄好的傅珩轩看得双眼冒火,杯子都快捏碎了。 坐在沈云罗身边的沈崇珂偶然回头,看见乖巧的妹妹和方才宫门处那劳什子虞侯相谈甚欢,也微微蹙眉。 至于下意识回头看身后儿女,从今晨就有些不大对劲的沈相,更是十分不悦。 区区一个从五品的小官,怎么敢和相府千金如此亲密! 这是三个男人心中的共同想法。 要是沈轻罗知道自己的父亲,兄长,还有前世的夫君如此有默契,怕是会哭笑不得。 好在两人的对话没能继续下去,宴会的主角——帝后夫妻姗姗而来。 随着礼官的一声唱礼,满殿的王公贵族和亲眷们都起身俯首叩拜,向着天下至尊的两人。 沈轻罗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一切了,从容就跟着人群俯身下拜。 “众卿免礼。” 身着明黄龙袍的威严天子看着满殿拜服的臣民们,单手虚扶,示意众人平身。 众人平身入席,皇帝和皇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几位皇子公主献上寿礼,几个大臣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一套流程走下来,才算是正式开席。 沈轻罗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桌子,对前排发生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虽然前世她也曾是那些帝王威严的点缀之一。 现在的沈轻罗只觉得有些饿。 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早膳也没用上几口,马车上虽然有点心,对着沈云罗却也倒进胃口。 还不上菜吗? 沈轻罗有些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 宁凭阑眼尖看到了,转头压低声音:“沈娘子这是怎么了?” 沈轻罗没想到自己幼稚的举动被身边人看了去,饶是她脸皮被多年锻炼,也不可抑制地微微泛红:“无事无事。” 美人含羞带怯泛红的桃花面最是动人,宁凭阑想着方才少女圆圆鼓鼓的腮帮子,竟然觉得有些手痒。 “方才我看娘子似乎有些不开心?” 沈轻罗对宁凭阑的观感很好,见他这么问也没觉得生气,倒是觉得这人还怪细致的,便也直言: “我早膳没吃什么,现下有些饿了,但是陛下和大人们说了许久的话,还不上菜。” 宁凭阑听着少女略带埋怨的话,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神色,看着这自从相识以来便觉得温婉稳重的小娘子,意识到这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少女,还未及笄呢。 沈轻罗自然看到了宁凭阑脸上的笑意,自觉年长的某人顿时脸上挂不住了,有些恼怒,或者说是恼羞成怒地转开头,还“哼”了一声。 然而刚转开就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小心地拉了一下,还没等她转过去,就有一只手从桌下伸过来,修长宽厚的手心里,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沈轻罗诧异地转头,就看见宁凭阑并没有看向这边,反而是朝着前方正襟危坐,但是伸过来的手还是稳稳当当的。 她伸手,从男人宽厚温暖的手心取走还带着丝丝余温的油纸包打开,发现里面是两块香甜软糯的梅花糕。 沈轻罗看着手里雪白香甜的梅花糕,突然一下,心情前所未有的明媚。 重生以来,沈轻罗一直并不大欢喜,她烦透了这种提心吊胆的人生,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心里却对前世的际遇又恨又怕。 她一直没有从过去释怀,前世的故人旧事一直在睡梦中反复折磨着她。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大汗淋漓的惊醒,前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煎熬着这个死过一次的灵魂。 她没有办法同任何人诉说,也没有人会相信她。 甚至好几次,沈轻罗都会恍惚怀疑,这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死前最后一刻的幻梦,亦或者是死后臆想的世界。 但是那些崩溃的,疯狂的情绪,都暂时融在了眼前这两块小小的梅花糕上。 沈轻罗露出了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却带着真实欢喜的笑容。 她将其中一块取出来,另一块放回油纸包里,从桌下塞到了宁凭阑的手里。 宁凭阑感受到手里多出来的东西,有些失落,想着沈娘子这样的相府千金或许看不上自己这便宜的梅花糕。 但是还是忍不住转头。 却见,美丽的少女青葱的指间拈着雪白的糕点,交相映衬之下竟分不清楚哪个更白。 第11章 皇后寿宴(三) 宁凭阑看着少女手中拈着糕点,朝自己眉眼弯弯的模样,只觉得似乎心跳的声音是响在耳边,砰砰砰的宛如擂鼓。 “大人将糕点相赠,轻罗便也借花献佛,和大人同享。”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宁凭阑从没有见过的模样。 他师承殿前司指挥使,到现在为止的人生几乎可以用乏善可陈四个字概括。 但是与沈轻罗短短两次见面,却让他觉得自己平静无波的内心变得鲜活而生动。 他心中隐秘的,那份不能宣之于的悸动,于无人知晓处蔓延。 沈轻罗心情很好地小口咬着香甜的梅花糕,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唇齿弥散开来,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愉悦,像是自己真的成为了那个十四岁的沈轻罗。 少不知事,豆蔻华年。 成帝下首处的席位上,身着蟒袍的太子傅珩宸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神中带着几分兴味。 坐在太子身边的胞妹华阳公主看着平素威严持重不苟言笑的兄长露出难得一见的神情,有些好奇:“太子哥哥心情很好?” 傅珩宸收回目光,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哥哥看到一个很有趣的小娘子。” 华阳兴致勃勃地八卦:“是哪家的娘子,能得了太子哥哥的眼,正好趁着母后生辰求父皇赐婚!” 傅珩宸看着恨不得下一秒自己就能大婚的妹妹,不由有些无奈:“你这丫头性子也忒急了些,太子妃的位子哪能如此草率。” 华阳满不在乎:“太子妃草率不得,可是端本宫那么多品阶,侧妃,良媛,昭训,奉仪,哥哥既然喜欢,纳进端本宫就是。” 傅珩宸失笑:“好啦好啦,哥哥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丫头倒是挺操心,莫不是自己想要驸马了?” 华阳羞红着脸哼哼唧唧:“太子哥哥坏,人家好心替你着想,你反倒拿人家打趣,我不管你了!” 傅珩宸打发了华阳,再次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坐在沈相身后,却和沈相夫人并不亲近,想来应该是相府的庶女。 若是做侧妃,倒也使得。 还不知道自己因为啃梅花糕莫名其妙被太子惦记上的沈轻罗终于等到了宫女布膳,心情颇好地准备用膳。 刚伸出筷子,就听上首皇后温柔的声音:“本宫听说沈丞相家的女儿,才貌双全,国色天香,不知是哪一个?” 哦,是找沈云罗,沈轻罗继续伸筷子,事不关己地朝着自己惦记的菜肴下手。 宁凭阑看着身边同样是相府女儿的沈轻罗毫不关心自己的姐姐被皇后娘娘想看,只一心一意地吃东西的模样,忍不住小声:“沈娘子,你先别吃了,皇后娘娘怕是看上沈家女儿了,一会要是叫你呢?” 沈轻罗将嘴里的虾仁咽下去,才笑着回:“我不过是沈家庶女,比不得我的嫡姐光华万千,怎就入得皇后娘娘法眼,大人倒是白替我担心了。” 宁凭阑听着沈轻罗轻飘飘一句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刚才就觉得,沈轻罗一个人女儿家,却特意坐得远离沈家人有些奇怪,现下看,怕是在沈家的境遇并不好,才会如此疏远。 他有些歉意:“抱歉,我不知道……” 沈轻罗‘噗嗤’一笑,也不秉着一幅前世久经宫宴练出来的端庄模样,反而带着几分俏皮活泼地笑语:“大人何必道歉,我从不为自己是庶出而自卑,也不觉得庶出有什么不好。”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看着那双温润美丽的眼睛中好看的光彩:“况且,父亲待我也不算差。我呀,就想着安安稳稳的,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要那些尊贵名分做什么呢?”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前世该经历的她都经历了,万千荣华终归也只是黄粱一梦,转瞬成灰。 还不如一枚小小的梅花糕。 沈轻罗曾经也羡慕过沈云罗的万千宠爱在一身,也幻想过和傅珩轩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也曾经想着父兄的关爱。 就是因为曾经太执着圆满,反而处处都是不如意。 宁凭阑看着说着话的沈轻罗,只觉得移不开眼,眼前的少女仿佛满身光华的模样,弯弯的眉眼,让人一看,也会忍不住跟着心情愉快。 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宁凭阑微微张口,还没来的及组织语言,就被打断了。 “皇后娘娘,臣女的庶妹今日也来了,她可是才女,尤其擅长作画,今日娘娘寿宴,不如让妹妹现场作画献给皇后娘娘以示贺寿。” 沈轻罗夹菜的手微微一顿,错愕地抬头看向前面。 她最是了解沈云罗,这人最爱出风头,向来自恃美貌和才华,睥睨京中闺秀。 只是沈轻罗没想到,这次沈云罗宁可自己不在皇后面前表现,也要让自己出丑。 整个沈家都知道,沈轻罗的才学平平,尤其不擅长丹青。 擅长丹青的,是沈云罗。 家中先生是姜氏请来的人,总是毫不留情地将沈轻罗批评得一无是处,又转过头对着沈云罗大夸特夸。 曾经沈相生辰的时候,不过十岁的沈轻罗送了一幅亲手绘制的画,小小的女孩眼巴巴看着父亲,希望从平日严厉冷漠的父亲那里得到一句夸奖,却只换来沈相冷冰冰的一句:“你怎么如此惫懒,比起你姐姐差之许多。” 前世傅珩轩也曾说过:“你和云罗的画技,就好似云泥之别,真不知道同样是沈家女儿,你怎么能如此无用。” 沈云罗突然一句话,让满殿的人都看过来,有人觉得这沈相家的嫡女倒是好气度,被皇后娘娘相看也不忘提携庶妹。 更多的人却心知,这是沈家嫡女在给庶女使绊子,蓄意让她丢人呢。 傅珩轩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是最清楚沈云罗和沈轻罗不对付的,前世沈云罗置沈轻罗于死地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在知晓了当初事情真相以后也看清楚了沈云罗的真面目,自然不会觉得沈云罗是真心为轻罗好。 想到前世沈轻罗的丹青,他心里一清二楚,沈云罗这是想让沈轻罗出丑。 有些忧心地看向沈轻罗的方向,傅珩轩很希望沈轻罗能够想办法拒绝,实在不行,自己硬着头皮也要为轻罗解围,绝不能让她难堪。 沈轻罗没看到傅珩轩青青紫紫的脸色,她只是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头正好对上沈云罗转回头来恶意满满的眼神,带着轻蔑和嘲笑,那样的高高在上。 就和前世成为太子妃以后两人在皇后宫外的那次见面一样。 她蓦地笑了。 第12章 轻罗献画 皇后萧氏执掌后宫二十余年,自然不会看不出沈云罗的打算。 不过今日本就是想着趁寿宴为自己的两个儿子相看世家女子,虽是庶女,若是品貌不错,做个侧妃也没有什么不可,看看也无妨。 想到这里,萧皇后看向席下,温声:“不知是哪位娘子?” 沈轻罗朝着沈云罗露出笑容的时候,沈云罗心中蓦然地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 沈轻罗的丹青水平她很有把握,别说是献给皇后娘娘做寿礼了,就算是白送人怕是都没人要。 虽然不知道沈轻罗那一笑的含义,但是沈云罗还是很有自信,这次沈轻罗一定会出个大丑。 沈相看着惹事的大女儿,很是不满,脸色也很难看,但是皇后娘娘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干涉。 只是,他转头看了一眼沈轻罗,他知道沈轻罗的斤两,这大庭广众之下当众作画…… 宁凭阑也有些担心地看向沈轻罗,却见后者朝他安抚笑笑,旋即站起身来,向着大殿正中央走过去。 青衣秀丽的少女行至大殿中央,向着御阶之上的帝后行礼,一举一动端庄恪礼:“丞相五女沈轻罗,拜见陛下,娘娘,祝陛下娘娘圣寿无疆,天福永享。” 萧皇后看见沈轻罗的时候,眼神一亮。 虽说是庶女,但是比起她美艳绝尘的嫡姐,萧皇后更喜欢生得温婉大方的沈轻罗,再见到沈轻罗的举止言行,更是十分满意。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萧皇后深以为然。 她笑容更深了几分,顺便递了一个眼神给成帝。 成帝显然也对沈轻罗的感官比沈云罗更好,身为帝王,沈云罗那点女儿家的心思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刁难庶妹的沈云罗,在帝后眼中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沈五娘子免礼。”皇后悠悠开口,“你姐姐说你善于丹青,不知可否属实?” 皇后知道了沈云罗的为难,自然想得到沈轻罗可能并不善于此道,特意一问也算是递了个台阶。 若是沈轻罗不愿,萧皇后自然也不希望让她出这个丑。 沈轻罗对于萧皇后还是很敬重的,前世嫁给傅珩轩以后,萧皇后对自己也算是照拂有加,也是有萧皇后撑腰,沈轻罗才能熬过前世最难的那段时间。 加上……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等着自己出丑的沈云罗,心中嗤笑。 鼠目寸光的蠢货,真不明白自己前世是怎么在她手中输得这么惨的。 她敛眉低目:“臣女雕虫小技,自然是比不得姐姐大家工笔,只是臣女敬慕皇后娘娘多年,只叹出身卑微无缘亲近,今日皇后娘娘寿宴,臣女得借姐姐东风,斗胆为皇后娘娘献画一幅,聊表心意,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萧皇后眼神中多了些什么,不过也没拒绝:“既然沈五娘子愿意,那本宫就着人准备笔墨吧。” 沈轻罗恭敬应声:“谢皇后娘娘。” 宫人们很快准备好了笔墨,沈轻罗顶着众人的目光,倒还算气定神闲。 前世这个时候的她,确实于丹青一道,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但是十年王妃生涯,没有夫君琴瑟和鸣的相伴,沈轻罗琴棋书画学得是样样精通。 曾经想要挽回夫君的手段,最后都成了自己的本事。 说起来,还要谢谢自己那位前世夫君。 沈轻罗拿起宫人备好的笔,左手拉住衣袖,提笔作画。 沈云罗的神情逐渐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同样有些犹疑的姜氏,总觉得哪里不对。 实在是沈轻罗太淡定了,完全没有任何惶恐不安或者手足无措。 该不会这小贱人藏了一手吧? 姜氏虽然也有这个顾虑,但是她显然比女儿想的更长远,虽然说不清楚沈轻罗是不是藏拙,但是若是沈轻罗画技惊人反而也好办。 这样皇后娘娘就会觉得这丫头心机深沉。 哪有做娘的希望儿子娶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如此怕是会厌弃沈轻罗。 若是画得不好故作玄虚就更不用愁了,有她沈轻罗丢人的。 大殿之中安静下来,沈轻罗垂目作画的模样,吸引了好几道目光。 虽然说沈云罗珠玉在前,但是沈轻罗也不是块砖石,反而她和沈云罗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娴静温婉的气质,比起沈云罗的明艳绝尘丝毫不差,反而更符合大多数人对于嫡妻的幻想。 傅珩轩也有些恍惚,自己的王妃,竟然生得如此好看吗? 看着殿中央的青衣女子,他一时竟痴痴地出神了。 终于,沈轻罗落下最后一笔,将笔搁在案上,向着殿上屈膝一礼: “臣女拙礼,还望娘娘不弃。” 皇后让宫人呈上去,沈云罗看着画被送到皇后的桌案上,心都提起来了。 萧皇后看到画的那一刻,本来带着几分审视的神情,骤然松下,重新变得温柔,甚至带着欣赏。 沈云罗心里一紧。 “好,沈五娘子,很好。” 看着皇后笑意吟吟的模样,沈轻罗知道自己做对了。23sk.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一幅画,不能画的不好,却也不能画的太好。 画得不好,虽然皇后没什么意见,却会当众丢人,这正中了沈云罗的下怀。 画得太好,却会给帝后留下一个自己心机深沉的印象,这更糟糕。 所以沈轻罗选择了,取巧。 皇后让人将画遍示众人。 画上画的,正是皇后本人的模样,说不上多么精巧卓绝,但是重点却不在画技上。 沈轻罗画上的皇后身着长长的凤袍,头戴华丽的凤冠,这没什么出奇的,但是整体看皇后的形象,却像一只华丽威严的凤凰,凤袍的托摆像极了凤凰的尾羽,流光溢彩。 最绝妙的是,沈轻罗在皇后周身画上了百鸟,百鸟的排列也很有讲究,远远看,以萧皇后本人为中心,百鸟和皇后共同组成了一个字。 “寿。” 第13章 被迫入宫 毫无疑问,沈轻罗的巧思很得萧皇后的欢心,不仅下令将画遍示群臣,看着沈轻罗的眼神都变得更加温柔慈爱。 “沈相教出了一个好女儿,本宫很满意。” 这话说得就有点微妙了,沈云罗和姜氏听得脸都绿了,沈相似乎也没有多高兴,反而带着几分忧虑,含糊应声:“小女才疏学浅,在娘娘面前卖弄了。” 萧皇后笑笑:“沈相实在谦虚。” 立在殿中央的沈轻罗没有对上皇后的眼睛,她低着头顺着沈相的话:“臣女雕虫小技取巧而已,承蒙皇后娘娘不嫌弃罢了,不敢当皇后娘娘赞誉。” 微妙的气氛弥漫在在座王公贵族们之间,谁都知道,皇后早早放出话来,今日既是寿宴,也是初步为两位皇子相看未来的正妃。m.23sk. 现在沈相家的庶女看起来很得皇后青眼,对正妃之位有意的人家都在交换眼神,显然有些不甘心。 身为焦点的本人,沈轻罗也有些不安。 她方才也是被沈云罗激了,今日实在不是出风头的好时候,起码对于她来说。 萧皇后对沈轻罗宠辱不惊的谦逊模样显然很满意,转向一旁的成帝:“陛下,臣妾和轻罗这孩子很是投缘呢,不知可否邀请轻罗入宫小住几日?” 成帝一向敬重萧皇后,方才也将沈轻罗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比起看起来空有美貌的沈云罗,帝后二人似乎对进退有度温和有礼的沈轻罗更喜欢。 “皇后如此想,只不知沈卿可愿暂时割爱?” 成帝金口一开,方才还在交换眼神的众多世家名门都直勾勾看向正中间,不少千金闺秀们更是隐含嫉妒地看向沈轻罗。 沈轻罗心有点沉下去了。 固然前世她对萧皇后很有好感,也很感激她的扶持,但不代表沈轻罗愿意再来一次。 指甲掐进掌心,刺痛的感觉让沈轻罗好容易维持住了理智。 她开口,喉间有些发干:“陛下,娘娘,臣女不过是家中庶女,也不通晓宫中规矩,贸然入宫怕是会搅扰皇后娘娘。” 沈相也适时开口:“陛下,轻罗所言不错,臣这女儿不通规矩,怕是不合适入宫。” 萧皇后面对父女二人这番婉言拒绝,倒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惊奇:“旁的世家女子有了入宫的机会都是天大的欢喜,轻罗倒是头一个拒绝本宫的。” 沈轻罗拿不准皇后的意思,只能跪下去:“臣女不敢拂陛下娘娘美意,只是臣女确实……” “没关系,”萧皇后打断了沈轻罗,她确实很喜欢沈轻罗,“轻罗跟着本宫就行,若是规矩上有什么不懂的,本宫身边的教导嬷嬷是宫中老人,沈相也不必担心。” 一锤定音,敲下了沈轻罗的入宫的事。 沈轻罗没办法再拒绝,只能深深一叩首,声音都有些发紧:“臣女谨遵懿旨。” 沈云罗素手紧攥,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手撕了沈轻罗这个小贱人。 殊不知,沈轻罗也有同样的想法。 她也很想撕了沈云罗这个惹祸精。 强撑着仪态回到座位上,沈轻罗长叹一口气。 宁凭阑看完了全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沈轻罗即将入宫伴驾,他心中也有些微妙的不舒服,酸涩的意味若有似无。 沈轻罗松开攥紧的十指,宁凭阑只扫了一眼,顿时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他甚至差点上手,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压着声音带着几丝焦急: “沈娘子的手,这是……” 沈轻罗有气无力地看着宁凭阑,强挤出一抹笑:“无事,第一次面见陛下和娘娘,有些紧张……” 宁凭阑看出了沈轻罗不大开心,微微蹙眉:“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沈轻罗微微一怔,虽然两人相识不久,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人皱眉的样子。 见沈轻罗望着自己发怔,宁凭阑也有些后悔,他反省了一下自己方才的样子,对一个小娘子来说定是太凶了,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出乎意料的,沈轻罗见到宁凭阑这副样子,心情竟然稍微好转些了。 她弯唇笑笑:“我知道,大人是好心。” 宁凭阑见她露出笑颜,也松了一口气,他低头在袖口处摸了两下,手在伸出来的时候,一个小巧的瓷瓶躺在男人宽厚的掌心。 沈轻罗看着男人的动作,有些不解:“大人?” 宁凭阑将瓷瓶放在沈轻罗的桌案上,看见沈轻罗不解的神情,解释:“是金创药。” 沈轻罗下意识看向自己掌心的伤口,忍不住噗嗤一笑,方才的阴翳似乎被打破了。 她伸手将还带着男人手心余温的金创药握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下瓶身,良久,才收进随身的小香袋中。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将自己送的金创药收进贴身的香袋里,耳朵隐隐又有些发红,他抿了抿薄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殿前司也算是陛下的禁军,陛下若是没有差事交代的话,我基本都是在宫中当值的,虽然我不知道娘子为什么不愿意进宫伴驾,但是若是娘子在宫中有什么烦心事,可以……来寻我。”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一个清白人家的娘子,怎么好随便找外男倾诉心事。 说完这话,宁凭阑自己都有些紧张,生怕沈轻罗会不悦。 沈轻罗却只是轻声笑笑:“大人既然这样说了,那轻罗在宫中若是叨扰,就还请大人见谅了。” 现在沈轻罗成了满殿的焦点,不方便再和宁凭阑过多交流,说完这话,两人也就默契地不再说话。 沈轻罗端坐在席位上,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也失了胃口,她能很轻易的感受到无数视线,好奇的,探究的,不甘的,嫉妒的,还有,怨毒憎恨的。 来自她亲爱的嫡姐,一手导致如今这局面的沈云罗。 她抬首回望沈云罗,正对上那双摄魂夺魄的美目中盛满了怨毒和愤怒。 不带感情地勾了勾唇角,沈轻罗毫不畏惧地直视沈云罗。 虽然被皇后点名入宫让沈轻罗很难受,但是沈云罗只会比自己更加难受,本来皇后只垂问了沈云罗一人,自己得皇后青眼可是沈云罗一手促成,只怕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嫡姐啊,现在应该想弄死半个时辰前的自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轻罗不知道自己前路如何,但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今生绝对不要嫁给傅珩轩。 哪怕是死,哪怕是拖上整个相府为自己陪葬。 反正自己前世为相府付出的,早就已经足够了。 沈轻罗眼中闪过深深的,冰冷至极的光。 第14章 沈相发火 宴会后面半截,皇后娘娘又相看了几家贵女,但是总觉得和宠辱不惊进退得体的沈轻罗比起来,总是不那么叫人满意。 虽然沈轻罗没有刻意表现自己的意思,但是前世十年的王妃生涯让她很难改掉已经完全适应的礼仪气度。 虽然那些吃大家贵女们也是各家精心培养起来的,但是气度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却又实实在在。 沈轻罗做了皇室十年的儿媳,楚王十年的王妃,自带在身上的气度总是不一样的。 她这会完全不觉得高兴,甚至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在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韬光养晦,应该直接化身作精,怎么骄纵怎么蠢怎么来。 好过现在这样,还要住到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去。 不过,沈轻罗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皇后,住在皇后的跟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叹了一口气,她艰难地安慰自己:只要还没有到最后,万事都有可能。 宴会散场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嬷嬷特意来找沈轻罗,叮嘱她明日一早就要进宫,今日回去好好收拾东西。 沈轻罗被拉着在一边说话,沈家上下都在一边等着,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尤其是沈相。 沈相今日不惜对姜氏发火也非要叫上沈轻罗本意是想着借着这次皇后寿宴的机会,带着她在世家名门前露个脸。 只是沈相没有想到,沈云罗突然发难,居然会让沈轻罗直接在皇后和成帝面前露了脸。 回身看了一眼身后金碧辉煌的殿堂庙宇,沈相眼中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厌恶和难以言说的复杂。 他又转回头看向一边应付着嬷嬷的沈轻罗,眼神之中闪过疼惜和悔恨。 沈轻罗听嬷嬷反复交代听得头都大了,但是她总不能和人家说,我上辈子进宫跟回家一样频繁,三天两头就被皇后叫过去教导训话,您不用再啰嗦了吧。 只能是耐着性子听嬷嬷絮絮叨叨完进宫伴驾要注意的规矩,需要小心的忌讳等等长篇大论,才终于被嬷嬷放过。 目送心满意足回去复旨的嬷嬷走远,一转头就见到沈云罗脸色铁青地站在不远处,身边的姜氏也是面沉如水。 沈相和沈崇珂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沈轻罗总觉得沈相似乎心事重重的。m.23sk. “沈轻罗,你今日真是好手段,踩着我得了皇后娘娘的垂青,”沈云罗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了,也不顾沈相就在一边,这里还是宫禁,见周围的人散得差不多了,直接就把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你别太得意,你一个低贱的妾生女,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少做你的白日梦了!” 姜氏也没有想到女儿在这里就敢如直言,虽然说的也是自己想说的,但是大家千金,眼下也还有世家没有走完,或多或少的在附近,她还是伸手试图拉住自己的女儿。 毕竟沈云罗身为相府的女儿,一向以京中第一闺秀著称,如此在此说话,实在不比泼妇骂街好到哪里去。 若是被宣扬出去,名声就算是毁了。 但是正在气头上的沈云罗,根本感受不到母亲的良苦用心,甚至觉得十分委屈,自觉吃了这么大的亏,好不容易等到宴会散场,想要发火还被素来疼爱纵容自己的母亲拉住。 她一把甩开母亲的手,毕竟是多年被精心教养的女儿家,不至于高声嚷嚷,但是声音还是不算小了: “你和你娘一样,就是个下贱胚子,我告诉你,只要我一日是沈家的嫡女,你就别想踩在我的头上!” “今日受到的屈辱,我一定会加倍奉还的!” 沈轻罗看着怒气冲冲的沈云罗,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挂着一丝没有什么感情的笑容,扫了一眼一边尴尬的姜氏,声音依旧是不温不火的轻声细语:“姐姐,这还是在皇宫之中呢,姐姐如此举止,倒也不怕被人瞧了去,坏了姐姐贤良淑德的名声。” 沈云罗本来发了一通火,稍微心气顺了,听到沈轻罗这番话,顿时刚刚消下去的火猛地又窜了上来: “你说什么!你这个小贱人……” “够了!”一声厉喝打断了沈云罗后面的话,她高涨的怒火生生被扼住,戛然而止。 看着沈云罗滑稽的模样,沈轻罗心中并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抬眼看向一边出声的沈相。 沈相面沉如水,走到两个女儿中间,看着沈云罗的眼神带着几分冰冷,全然不是往日的慈爱模样,说的话也是毫不留情面: “今日的事情,本就是你不知天高地厚惹事生非,居然还想借着皇后娘娘的寿宴让你妹妹难堪,毫无半分姐妹之情可言。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世家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吧。丢人现眼!说出去别人会笑话我连女儿都教不好!” 沈云罗还是第一次被沈相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通训斥,当即眼眶就红了:“爹爹,明明是……” 沈相不耐烦地打断沈云罗:“今日的事情本就是你自作自受,轻罗好性子不同你计较,你还越发变本加厉,我还活着呢,你一口一个下贱胚子一口一个小贱人的,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本朝以孝治国,这话说得很重了,别说挨骂的沈云罗,就连一边的姜氏和沈相身后的沈崇珂都变了脸色。 姜氏将女儿护到身边:“夫君,云罗她只是……” 沈相对着自己一向厚待恩爱的姜氏也是出乎意料的没给面子,毫不客气:“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把这个小畜生惯得无法无天,今日是什么场合!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宴,是为两位殿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沈相好歹想起来这是在皇宫,把后半截咽了下去,火气却只增不减。 “沈云罗如此骄纵任性,都是你纵女无度,你还好意思求情!” 沈崇珂看着娘亲和妹妹被父亲如此不留颜面的训斥,纵使对沈云罗的做法很是不赞同,此时看着红了眼眶,缩在母亲怀中的妹妹,还有面色惨白的母亲,也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他上前两步,犹豫地开口:“父亲,这还是在宫中,有什么事,回府再说吧。” 沈轻罗自始至终都在一边,看着这一家人的大戏,既没有打算火上浇油,也没有打算阻止。 不过,看到沈崇珂给姜氏母女求情的时候,她嘴角还是漏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真不愧是沈云罗的好哥哥。 第15章 姜氏受罚 发了一通怒火的沈相还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克制住了怒火。 毕竟这里也确实不是发火的好地方,今日的相府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沈相显然并不打算再进一步。 他冷哼一声:“轻罗跟我一辆车,你带着你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一块,还有你娘,回府以后,沈云罗禁足,给我好好反省!”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刚才被痛骂一顿的姜氏母女显然一时半会也没有闹事的胆子了。 而只想着息事宁人的沈崇珂自然也不会反驳,毕竟今日沈云罗实在是过分了,是他们理亏在先。 满怀歉疚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旁观的沈轻罗,沈轻罗也对上了他的视线,却只是敛目垂眼,躲开了。 沈崇珂心中诸多歉疚,但是看着母亲怀中泪眼朦胧的妹妹,只能先走到姜氏身边。 沈轻罗不看沈崇珂倒也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眼中的嘲讽和冷漠实在不好做的太显眼,才低垂眉眼避免被看到。 落在沈相的眼中,就成了自己这个女儿受了委屈。 他端详着沈轻罗,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一直被忽略的女儿了。 若是自己对轻罗多几分爱护,也就不会…… 沈相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温和下来:“轻罗,先回府吧。” 一行人好容易出宫上了马车,沈相把姜氏赶去后面本来是想着和女儿好好说说话,可是父女二人真的面对面坐在一起,却又无话可说。 沈相对女儿根本不了解,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基本上除了沈轻罗曾经几次主动示好,他就没有关心过这个女儿。 而现在的沈轻罗自然也完全没有亲近沈相的想法,孺慕之情更是被消磨殆尽。 沈相绞尽脑汁想着话题,想和女儿多说说话,但是沈轻罗只是恭敬却带着疏离的敷衍着,虽然应对上挑不出错,但是沈相总觉得女儿似乎并不是很想亲近自己。???.23sk.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聊了一路,沈轻罗强撑着精神应付,沈相努力寻找话题。 到相府的时候,沈轻罗明显松了一口气,沈相却有些怅然若失。 下了马车,姜氏几人先到了,在等着沈相,沈云罗情绪已经收敛了一些,姜氏毕竟是相府多年的正房夫人,还是安抚住了委屈至极的女儿。 但是沈相却还没有忘记沈云罗今天干的荒唐事,他扫了一眼姜氏:“沈云罗从今天开始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禁足,明日我会去请母亲陪着轻罗进宫,顺便向皇后求一个教养嬷嬷,你不会教女儿,我就让宫里的嬷嬷来教。” 这话对于一个出身名门,执掌中馈多年的贵族夫人来说,跟当众扇巴掌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姜氏毕竟是姜氏,只是咬碎牙和血吞了:“是,夫君。” 沈相接着说的话,却让姜氏难以置信地抬头。 “从明日开始,你也陪着沈云罗,好生配合嬷嬷一起管教,府里的事情我会让母亲先暂时管理,力有不逮的地方就由柳姨娘协助,什么时候沈云罗这骄纵性子改过来了,你什么时候重新管家!” 对于沈云罗的训斥和教导,对姜氏来说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惩罚,只要她一日是沈家的主母,就不怕受委屈,此番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暂时服软而已。 但是管家权被剥夺,婆婆和妾室共同管家,这对一个管家多年的主母的打击,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姜氏浑身发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夫君,妾身做错了什么,夫君竟然要如此不留情面?” 沈相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几日前还温存恩爱的人,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 “若不是你教养无方,沈云罗也不会如此大胆,左右今日沈家也算是满京城的笑话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就按照我说的,什么时候沈云罗教好了,你什么时候重新管家。” 沈崇珂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有求情,只是拉了拉母亲,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姜氏今日低头服软算了,不要再闹下去了。 沈轻罗懒得再去看这一家子扯皮了,今日发生的事情猝不及防,也让沈轻罗身心俱疲,她现在只想回去休息。 屈膝向沈相和姜氏行了个礼:“父亲,母亲,女儿身子不适,就先回院子了,还请父亲母亲早些休息。”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沈云罗:“姐姐也好生休息吧。” 沈相也没察觉出沈轻罗掩饰的极深的厌倦和烦躁,只当她是今日经历的太多,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你好生休息,明日也好精神些。” 虽然同样也不是很想沈轻罗进宫,但是沈相的心情和姜氏母女还是截然相反的,沈相只希望沈轻罗能嫁个寻常世家,不要再去蹚皇室的浑水。 但是结果如何,最后也由不得他说了算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瞪了一眼惹下这些事的沈云罗和纵容的姜氏:“你们也回去,好生反省,尤其是沈云罗,好好想想你今日干的蠢事。” 沈轻罗得了首肯,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路过众人就往府里走,经过沈崇珂的时候,看着自己这位兄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也没有开口。 脚步不停往前走,没有人看见她无声的嗤笑。 回到院子里,没有被带去的澄夏听沈轻罗简单说了一下今日的事情和明天就要进宫,又惊又怕,一边给沈轻罗更衣一边愤愤不平: “二娘子也太过分了,这都是什么事嘛,平日在府里为难就算了,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寿宴!还好娘子你应付下来了。” 听着澄夏的碎嘴,沈轻罗绷了一路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摩挲着手中的瓷瓶,沈轻罗回想着前世的种种,最后不知怎的,眼前浮现的是宁凭阑泛红的面庞。 她闭上眼睛,靠上贵妃榻:“去打些热水,我要沐浴。你去着人收拾几件衣裳首饰,明日就要入宫了,你也和我一块去吧。” 澄夏知道沈轻罗眼下很疲乏了,也不再叽叽喳喳,按照沈轻罗的吩咐出去安排了。 沈轻罗握着瓷瓶,掌心的伤口隐隐渗出殷红。 最后,仿佛是想通了什么,她的嘴角,缓缓上扬。 第16章 沈老太太 沈轻罗沐浴的功夫,澄夏已经指挥着有院子的丫头们将入宫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整理好行李的澄夏凑到沈轻罗的床榻边,一边给自家娘子擦拭长发,一边好奇:“奴婢方才听说,大夫人被主君好一通申斥责骂,还夺了管家权,交给了老太太和咱们姨娘?” 刚才沈轻罗只说了宴会的事情,对姜氏受罚的事情倒是没有说,不过显然这种高门大户传播最快的就是这种事情。 看着小丫头眼神中带着的好奇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沈轻罗伸手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大夫人毕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这件事情不许出去跟小丫头们嚼舌根子,咱们院里的丫鬟小厮嘴也要管好了,不要出去乱说话。” 澄夏知道自家娘子不仅被皇后看中,还让姜氏母女吃了好大一个亏,现下是信服得不得了,也不管自己被敲了脑袋,当即就差拍着胸脯发誓: “娘子放心,奴婢晓得厉害,一定不让咱们院子里的人给娘子添乱。” 不过私下里,澄夏还是在心中悄悄地狠狠嘲笑了一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姜氏母女。 沈轻罗眼角扫到了澄夏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自然知道小妮子在想什么,不过左右也不影响什么,她也没有说什么。 头发擦拭干净以后,沈轻罗直接就让澄夏回去休息了,换个小丫鬟来。 澄夏有些不放心:“奴婢给娘子守夜吧,小丫头们怕伺候得不周到。” 沈轻罗:“不用,你今夜也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跟着我一块进宫呢。” 澄夏瞪大眼睛:“奴婢也要陪着娘子进宫吗?” 沈轻罗捏了捏她的脸:“自然,不带着你,难不成要皇后娘娘的宫女跟着我吗。” 澄夏这下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了,乖巧地退出去叫人进来守夜,自己乐颠颠地回房睡觉。 那可是进宫伴驾啊!寻常人一辈子都没有的机会! 还是我家娘子厉害。 躺在床上的澄夏美滋滋地憬着明日进宫的样子,兴奋了很久才终于睡过去。 第二日沈轻罗都梳妆完了,澄夏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明显没有睡好的澄夏:“不是都让你早些睡,怎得还是这副样子。” 澄夏脸红地低着头,显然十分羞窘:“奴婢,奴婢太兴奋了,睡不着。” 沈轻罗哼笑一声:“兴奋什么,进宫伴驾而已。” 澄夏佩服地看着沈轻罗,不愧是娘子,连进宫伴驾这样的大事都能如此平静。 “好啦,时辰不早了,来给我绾发吧,别让祖母久等。” 澄夏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沈轻罗快速绾了一个发髻。 沈家的老太君已经不管沈家的事情很多年了,这次沈相明显是下了大决心要下姜氏的脸,才会把老太君搬出来。 沈老太太林氏是镇国将军林家出身的小姐,是武将女儿,对这些后宅的事情并不是很关心,只要不影响家族,妻妾嫡庶之间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老太太是不管的。 但是这次沈云罗做的事显然已经过分了。 所以老太太对于沈相的安排也没有反对。 沈轻罗到前厅的时候是辰时两刻左右,沈老太太还没有来,沈轻罗索性就让人准备一份早膳,边吃边等。 沈老太太来的时候,沈轻罗正好用完膳。 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向着老太君行礼:“祖母。” 沈老太太虽然不管后宅的事,但是毕竟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正经娘子,对沈轻罗这一辈也不是一无所知。 相反,她很了解沈家的一切,包括姜氏和沈云罗。 不过看着眼前看着乖巧温顺的沈轻罗,老太太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探究的神色。 沈轻罗任由老太太打量自己,也不出声。 过了好一会,沈老太太才收回眼神:“走吧。” 沈轻罗跟在老太太身后出门上马车。 马车上,沈老太太终于悠悠地开口:“昨日的事情,你父亲跟我说了,可有不满?” 沈轻罗低垂眼眸:“姐姐只是无心之失,想来并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父亲也已经处理过了,轻罗自然没有不满。”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语气还是满意的:“你是个好孩子,很能理解你父亲,进退也有度,不怪皇后娘娘喜欢你。” 沈轻罗没有出声,她知道沈老太太还有话要说。 果然,沈老太太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只是沈家毕竟是你的母家,姜氏也始终是你的嫡母,你和云罗更是亲姐妹,往后还是要互相扶持,明白吗?” 沈轻罗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恭顺回答:“祖母放心,轻罗明白的。” 沈老太太笑了笑:“好孩子。” 沈轻罗知道沈老太太的想法并没有错,寻常世家娘子们,就算是嫡庶不和,但是为了家族的体面和利益,还是会相互扶持的。 但是沈云罗,沈轻罗在心中嗤笑,经历过前世,她比谁都清楚沈云罗这个人骨子里的自私自利。 对于沈云罗来说,她可不在乎什么沈家的体面和利益,她只在乎她自己的荣华富贵,不然前世也不至于一直到最后,沈相都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太子女婿到底干了些什么。 不过沈轻罗也没有想跟沈老太太抬杠的欲望,左右不过是随口应承。 这辈子沈云罗也好,沈家也好,对沈轻罗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祖孙二人一路到皇后的凤仪宫外,皇后身边的姑姑已经在等着了。 见着来人,直接就带着两人去拜见皇后。 沈轻罗对凤仪宫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的院子,所以面对凤仪宫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并没有四处张望打量,只是老老实实跟着往里走。 等在内殿的萧皇后将沈轻罗的举止尽收眼底,眼中带着欣赏的笑意。 沈家这个庶女,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 沈老太太向皇后问了安,禀明来意之后,萧皇后欣然应允了沈老太太的要求。 “沈相虽说是陛下重臣,平日里忙于朝政为陛下分忧,但是后宅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放任,如今所请本宫认为很好,毕竟是沈家的嫡出娘子,眼界还是要放高一些才好。” 第17章 入宫伴驾 皇后这句话说得有些直白了,就差明着说沈云罗心思多不懂事,沈老太太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毕竟就像方才马车上沈老太太同沈轻罗说的一样,沈家每一个人的脸面都关系着沈家的脸面,沈云罗在皇后面前这样没脸被说,沈家自然面子上也过不去。 沈轻罗乖巧坐在一边,看了下老太太不大舒服的神情,又看了看一边气定神闲的皇后,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缓和一下气氛: “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23sk. 萧皇后带着温和的笑,看向沈轻罗:“轻罗有话直说便是。” 沈轻罗得了允准,说到:“姐姐是母亲唯一的亲生女儿,自然是被父亲和母亲呵护在掌心娇宠长大的,或是有些任性也是有的,只是姐姐到底性子不坏,平日在府中对臣女也颇多照拂的。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误会姐姐。” 皇后似笑非笑地瞧她:“轻罗倒是个记恩的,也真是好性子,还能为你姐姐说好话。” 沈轻罗现场引用:“家中时常教导轻罗,姐妹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应当相互扶持,臣女深以为然。” 这话算是戳到皇后的心窝子里了,她曾经也有个庶出的妹妹,和她感情很好,但是自从两人分别成为成帝的正妻和妾室以后,妹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处处和自己作对,最后走错歧途,香消玉殒,还差点连累萧皇后的地位。 姐妹之间本应该荣辱与共,而不是相互内斗,特别是出了自己那一方小天地以后,更不应该相互敌视,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守望相助,彼此扶持,才能维护家族的体面和荣耀。 沈轻罗这个孩子,虽然是庶出,但是无论是眼界还是想法,都远比她那个只会仗着身份压人的嫡姐好上太多了。 萧皇后本身也不是一个在意嫡庶的人,再加上昨日从沈家传回来的消息,沈相对这个女儿似乎也是很看重的。 想到这里,萧皇后看沈轻罗的眼神愈发柔和。 沈轻罗说这一番话,本意是想着尝试扭转一下沈云罗在皇后眼中的形象,毕竟沈云罗除了自私骄纵了一些,本身的才貌和家世出身都是极好的,至少比起自己只能依靠沈相,背后站着沈家和姜家两大家族,外祖母还是陛下堂姑母长兴郡主的沈云罗,无论是做太子妃还是楚王妃,对皇后来说都是极好的一桩亲事。 但是看见皇后的眼神,沈轻罗只觉得心累无比。 前世也没见萧皇后对自己有多么满意,虽然屡屡召见自己入宫,还给自己撑腰,归根结底只是为了防着楚王因为沈云罗和太子闹出什么事,也是不希望楚王的后院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怎么这辈子就能这样惦记自己,还非要弄进宫里陪着。 沈轻罗反思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重生以后没有能未雨绸缪,先给自己立一个骄纵跋扈愚蠢没脑子的人设,这样就算萧皇后真是个瞎子也不可能喜欢自己。 但是现在已经迟了,若是突然性情大变,要不就只能说自己失心疯,要不就是让皇后觉得自己装得太好了。 而这两个选项,哪一个都对沈轻罗不太友好。 皇后毕竟是皇后,被皇后厌弃自己的日子不会有多好过,重生回来的沈轻罗虽然不打算趟皇室的浑水,但也没有跟好日子过不去的意思,相反,沈轻罗这辈子还只想老老实实过幸福安稳的日子。 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沈轻罗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丝毫不显。 “好啦,既然如此,那本宫更要好生安排人去教导你的姐姐了,让她同你一般温顺懂事,也算是全了你的姐妹之情,还有沈相多年来为朝廷任劳任怨的功劳。” 皇后说完,就招来身边的大宫女:“你去带着沈来老夫人去找教养嬷嬷,记得就把曹嬷嬷派给沈家,让她用心教导,教好了还要回来给本宫复命。” 大宫女领命,沈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她站起身行了个礼,又回头看了眼站起身送自己的沈轻罗,露出和蔼慈爱的笑,拍了拍孙女的手: “好啦,你就安心在宫中住下,在娘娘身边要恪礼持重,不要叫娘娘为难操心,家里的事,还有你姨娘,祖母都会为你安排好的,你不用太惦记。” 沈轻罗看着眼前的老妇人,想起前世那桩案子发生的时候,她拖着老迈的身躯,扛住了沈府的混乱,又跑到楚王府和太子府求自己和沈云罗帮忙,四处为了沈相奔走,甚至豁出去一张老脸求回娘家,求着侄子出面。 她是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沈家。 沈轻罗做不到和她一样,不过看着眼前的老人,沈轻罗还是低下头,缓缓行了个礼: “祖母放心,轻罗明白的。” 送走了沈老太太,皇后拉着沈轻罗坐到身边,开始给沈轻罗讲宫里的事和要注意的。 这些事本来不需要她这个皇后亲自说,但是皇后自己没有女儿,又将沈轻罗当成了准儿媳,自然是一腔慈爱心肠忍不住了。 沈轻罗自然是在边上耐心应对着。 毕竟凭着上一世跟皇后相处近十年的经验,这对沈轻罗来说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听着皇后说以后晨昏定省就带着自己,皇后处理宫务的时候自己也要陪着,沈轻罗就有些绷不住了。 总觉得,这一世皇后不仅想让自己再一次成为她的儿媳,而且似乎那个儿子还不楚王,是太子。 正在皇后拉着沈轻罗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外头的宫女进来禀报: “皇后娘娘,江贵妃在外求见。” 皇后的脸色不大好了,沈轻罗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贵妃和皇后不和在宫里不是什么秘密,沈轻罗作为曾经皇室的女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曾经和皇后同嫁给成帝的的庶妹陷害怀有身孕的姬妾,导致已经成型的小皇子胎死腹中,姬妾本人也落得血崩而亡,那个时候江家就试图把皇后拉下马让自己的女儿顶上去。 幸好当时还是太子的成帝力保皇后,才最终不了了之。 但是皇后和贵妃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不知道这次贵妃来访是为了什么,不过显然,萧皇后的心情迅速就不愉快了。 第18章 贵妃娘娘 听说贵妃来了,萧皇后的好心情戛然而止,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她面无表情地吩咐通传的宫女:“去请贵妃进来吧。” 沈轻罗坐在一边安静如鸡,显然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老实呆着就行了,可不能卷进这两个女人的事里。 江贵妃比萧皇后小三岁,今年三十有七,不过身为多年的宠妃,她自然很注重保养自己,若是不仔细看眼角的细纹,说是二十几岁都是有人信的。 她进来的时候,沈轻罗只觉得四个字浮在了贵妃娘娘的头上—— 风情万种! 这种感觉很微妙,毕竟江贵妃的一举一动都是很规矩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端庄,但是她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沈轻罗就是觉得有说不出的风情。 沈云罗是现在京中公认的第一美人,但是二十年前,这个名号是属于江贵妃的。 沈轻罗前世没有见过这位贵妃娘娘,毕竟那个时候太子和江贵妃所生安王的夺嫡之争已经白热化了,两边势成水火,皇后和江贵妃出了晨昏定省根本不来往,身为楚王妃的沈轻罗自然也没有机会见识这位艳压群芳的贵妃娘娘。 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美人,沈轻罗也不由感叹,确实和沈云罗不相上下。 萧皇后一直不喜欢沈云罗,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沈轻罗现在还记得当初太子大婚的时候,萧皇后在主座上阴着脸,很是不痛快的模样。 沈轻罗还曾经因此偷笑过,觉得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嫡姐。 现在看来,皇后不喜欢沈云罗未必没有江贵妃的影响。 萧皇后跟江贵妃针锋相对二十几年,自然没有沈轻罗那样的好兴致欣赏江贵妃的美貌,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恨不得划烂那张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脸。“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萧贵妃盈盈一礼。 沈轻罗避开江贵妃行礼的方向,起身也向着贵妃行礼。 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免礼吧。” 江贵妃笑吟吟地起身,看向沈轻罗:“这位就是沈家娘子吧,真是好模样。不必多礼,免礼吧。” 沈轻罗客客气气:“谢贵妃娘娘。” 对于贵妃的夸奖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皇后嘴角微微上扬,很满意沈轻罗的反应。 江贵妃也不介意沈轻罗的疏离和冷淡,毕竟以她的地位,别说沈轻罗这种区区沈家庶女,就算现在沈轻罗是王妃太子妃,江贵妃也不一定会放在眼里。 “贵妃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皇后懒得跟贵妃打机锋,直截了当地就开口问。 江贵妃也清楚皇后对待自己格外没耐心这件事,也不在意,反而笑容不减:“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宣了沈家的娘子进宫伴驾。娘娘也知道,臣妾的哲儿如今也二十了,按照规矩应当娶正妃了,这才想着来找娘娘。” 皇后睨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哲儿看上哪家娘子了?” 说到这个,江贵妃的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欢喜,她隐晦地瞥了一眼沈轻罗:“是汝南王府的王妃嫡出的大娘子!” 江贵妃把汝南王和嫡出两个音咬得很重。 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沈轻罗在一边听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惊喜。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江贵妃母子对于那至尊位置的野心可不算隐蔽,虽然成帝对太子并没有不满意,相反还算得上倚重,但是他对安王多年来却也宠爱有加,加上生母江贵妃很得圣心,所以皇后一直不是很放得下心。 汝南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手中握着北境的五十万大军,很有影响力,若是成了江贵妃的助力,这对于太子党和皇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样的情况下,皇后肯定不会再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哪怕是楚王,毕竟汝南王的分量在整个宣朝都是头一份儿,他家的娘子是除了皇室女子头一份儿的尊贵。 所以,若是安王真的娶了汝南王府的娘子,皇后肯定会为两个儿子都选择有身份背景的娘子。 而不是自己这种,既没有强大的外家,亲爹都不一定靠得住的庶出娘子。 虽然前世安王和江贵妃并没有和汝南王府结亲,但是自己重生以来,很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样了,而且就算是一样,皇后也不会知道以后的事情。 皇后的脸色如江贵妃和沈轻罗预期的一般沉下来,声音也是不加掩饰的冰冷:“事关安王正妃,又是汝南王府,兹事体大,还需要陛下定夺,贵妃和本宫说也没有用。” 江贵妃也不介意皇后的冷脸,反而她还挺乐意见皇后不虞:“臣妾明白的,臣妾自然会去奏秉陛下,请陛下出面赐婚的。” 皇后冷哼一声:“那就祝贵妃得偿所愿了,云枝,送贵妃出去。” 贵妃成功刺激了皇后,不仅不生气被下了逐客令,反而美滋滋地走了。 等江贵妃离开,凤仪宫里的气氛就显得微妙了起来。 皇后也没有心情拉着沈轻罗说话了,只是打发人将她带去凤仪宫的侧殿住下。 沈轻罗乖巧地起身发告退,虽然面上带着惴惴,实际上心情很好。 一直陪着的澄夏一到侧殿,送走了皇后的宫女,就忍不住嘀咕:“娘子,这江贵妃真讨厌,好不容易皇后娘娘看重娘子你,她这一翻搅局,皇后娘娘不就……” 澄夏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发现沈轻罗没说话,反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澄夏有些害怕:“娘子?” 沈轻罗看着澄夏,神情看不出喜怒,但是澄夏莫名觉得有些畏惧。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沈轻罗突然开口,澄夏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里不是相府,这里是皇宫,澄夏,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今日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澄夏再也不敢抱怨,眼中惊惧未散:“是,奴婢知错了。” 沈轻罗抬头看了一眼满目的朱墙碧瓦,金碧辉煌,眼中闪过深深的疲倦。 “有的苦,吃过一次就足够了。” 第19章 太子殿下 进宫已经七天了,皇后就像是把沈轻罗忘记了一样,既没有召见也没有问候,就像是之前的热络和欣赏都是假象一样。 不过教养嬷嬷还是日日都来,教了沈轻罗不少宫廷礼仪和不少大家娘子都必须学的技能。 已经学过一次的东西,沈轻罗自然根本不需要再现学,表现出来就是上手很快。 教养嬷嬷开始对沈轻罗并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看皇后娘娘的态度也不像是很重视沈轻罗。 但是沈轻罗学东西又快又好,无论是点茶插花还是女红绣线都是一等一的好,加上沈轻罗低调谦和的性子,嬷嬷教起来也愈发认真。 沈轻罗本人则是哭笑不得。 自己嫁进楚王府以后,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夫君几面,除了宴会社交,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磨练这些花里胡哨的技能,自然是得心应手。 但是要装作一知半解的再学一遍,就不是很愉快了。 不过比起被皇后惦记,学这些东西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沈轻罗安安分分学,嬷嬷兢兢业业教,只有澄夏不是很开心。 眼瞧着自家娘子得了皇后青眼被招进宫伴驾,但是皇后却像是忘记了沈轻罗这么个人一样,把沈轻罗放在侧殿不闻不问,澄夏难免心里有些犯嘀咕,替沈轻罗着急。 不过因着刚进宫就被沈轻罗提点过,澄夏倒也没有直接开口抱怨,只是在心里暗自着急。天籁小说网 第八天,教养嬷嬷有事来不了,差小丫头来说了一声,沈轻罗长出一口气,决定带着澄夏溜出去散散心。 进宫这么些时日,一直待在凤仪宫里,跟蹲大牢都没什么区别了,别说澄夏撑不住了,沈轻罗自己都要憋坏了。 左右皇后那边也不会轻易想起自己,沈轻罗和皇后派来照顾自己的小宫女知会一声,就带着澄夏往御花园溜达。 虽然说御花园时常会有妃子们出入,不过显然难不住沈轻罗。 作为曾经御花园的常客,沈轻罗对御花园可以说是很熟悉了,什么地方有小道,哪里有假山小亭都是了如指掌。 她甚至还发现过一个小宫女们偷偷扎在角落里的秋千。 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 带着澄夏一头扎进御花园远人安静的地方,没走两步沈轻罗就看到了一个略有些破旧的小亭子。 “娘子,这是哪里啊。”澄夏跟着沈轻罗一路越走越偏,心里直打鼓,“咱们不会迷路吧?” 实在不是她胆子小,自己娘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御花园,就敢往这么深的地方乱窜。 开始澄夏还担心来这御花园会不会遇到宫里的贵人们,冲撞了人家都说不清楚,结果现在不担心遇到贵人了,怕是连人都遇不到几个。 沈轻罗用绢帕擦了擦小亭长椅上的灰尘,拉着澄夏坐下,长出一口气:“怕什么,你家娘子我敢带着你来就能带你回去。” 她靠在柱子上,放松了一下身体:“整天都学那些没用的,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肯定要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往人堆里扎有什么意思。” 澄夏还没来的及接话,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娘子这话说得不错。” 沈轻罗刚放松下来的身子突然僵住,瞳孔紧缩。 澄夏也错愕地回头,就见一个身着深紫蟒袍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单手负在身后,正满含笑意注视着沈轻罗。 沈轻罗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是谁,嫡姐前世的夫君,宣朝除了成帝以外最尊贵的男子。 当朝太子——傅珩宸。 沈轻罗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都找了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居然还能被太子撞个正着。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啊。 她在心中低咒,但是不耽误她站起来转身行礼一气呵成: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澄夏也慌忙跪下去,因为太震惊加上畏惧,说话还磕巴了一下:“奴,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傅珩宸右手虚扶了一下:“沈娘子不必多礼,倒是本宫来的不巧,惊扰了娘子,还应该向娘子赔个不是才对。” 沈轻罗眼皮直跳,对这个前世下旨赐死自己的人,她有种本能的排斥。 眼下见傅珩宸,也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臣女不敢,太子殿下莫要折煞臣女了。” 沈轻罗低着头,眉目轻敛,没看傅珩宸。 傅珩宸这个人,明面上总是一副温润和煦的模样,做派看着也是谦谦君子,但是前世跟他作对的,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宠冠六宫二十几年的江贵妃最后被逼自缢身亡,受尽宠爱的安王傅珩哲起兵造反被一箭穿心而死,江贵妃的母家被抄家流放,拥立过傅珩哲的党羽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前面这些都算得上是正常的朝堂党争,真正可怕的,是这位太子的滴水不漏,当初那桩案子……他对沈家,可也没有留情的意思啊。 见到沈轻罗这副仿佛浑身竖着小刺抗拒的刺猬模样,傅珩宸眼底的兴味更深了,唇角的弧度也带上几分真实: “母后召沈娘子入宫伴驾,怎么这个时候沈娘子没跟着母后,反而自己跑出来了?” 沈轻罗低眉顺眼:“皇后娘娘操劳六宫事务,自然是繁忙的,臣女自然不好多加打扰,等娘娘得空了,自然会召见臣女。” 傅珩宸哼笑:“想来是老五和汝南王府的事情刺激母后了?” 沈轻罗倏地一惊,这话说的没问题,但是却不该是傅珩宸这位太子殿下说,更不应该是对着她说。 沈轻罗冷汗涔涔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殿下……” 傅珩宸这回直接上手了,拉住了沈轻罗的手臂。 俊美的年轻郎君拉着清丽的小娘子,本是极好的才子佳人的风月事,但是身为当事人的沈轻罗却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下意识低呼:“殿下!” 傅珩宸将沈轻罗拉进自己身前,附在沈轻罗的耳边低语。 沈轻罗猝然睁大了双眼。 第20章 做我的太子妃 听清楚傅珩宸说的话那一刻,沈轻罗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几乎是半拥着自己的男人,眼中满是错愕和震惊。 傅珩宸看着怀中少女震惊之中带着忌惮和恐惧的模样,似乎很满意,甚至笑意都加深了不少。 “怎么样?沈娘子,考虑做孤的太子妃如何?” 沈轻罗强行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从惊慌中脱离出来,神情变得冰冷: “太子殿下玩笑了,轻罗不过是区区相府庶女,论才貌比不上家姐,论身世比不上汝南王家的娘子,如何有资格做殿下的妃。” 她手还在微微颤抖,但是已经在心中快速想着对策。 因为冲击过大,沈轻罗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腕还攥在太子殿下的手里,自己也几乎是以一种被拥在怀中的姿态站在太子身前。 傅珩宸显然并没有把沈轻罗的话当回事,他凝视着怀里的少女,眼中带着让人胆颤的深意: “沈娘子是聪明人,汝南王府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助力,老五和江氏两个蠢货不知道,娘子定然是知道的。” 澄夏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假装自己不存在,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m.23sk. 沈轻罗被钳制着,只能被动地抬头看向傅珩宸。 傅珩宸用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挑起了沈轻罗的下巴,俯下身凑近。 两人挨得很近,远看着就像是情投意合的恋人一样。 然而傅珩宸说的话却不是山盟海誓。 “至于你姐姐,更不过一个空有美貌的蠢货而已,怎么比得上你玲珑心窍。” 沈轻罗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这位心机深沉的殿下看上,就算是前世,自己也只是老老实实守着后宅的普通妇人。 她努力想要甩开傅珩宸的手:“殿下,请你放尊重些,否则我要叫人了!” 傅珩宸好整以暇地看着沈轻罗的挣扎,根本不放在心上:“沈娘子叫吧。” 沈轻罗语塞。 她怎么敢叫人。 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别说根本没有人了。 自己和太子拉拉扯扯,就算叫人来又能怎么样呢?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为了嫁进太子府,故意自导自演陷害太子殿下? 眼看着太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恶劣模样,沈轻罗有些恼了: “殿下,轻罗只是一个普通女儿家,不敢高攀殿下,也并不想嫁进皇室,殿下天之骄子我朝储君,什么样的佳人得不到,何必刁难臣女!” 傅珩宸突然松开了手,沈轻罗连忙后退几步,远离他身边。 面对突然松手的太子,沈轻罗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怎么突然一下这么爽快,挨了两句骂就放手了? 傅珩宸显然不是会被斥退的人,他放手只是自己想要放手了。 他看着沈轻罗,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颇有些冷漠无情,和平时温柔和煦截然不同。 “孤理解娘子一朝被蛇咬的心情,不过孤还是希望沈娘子好好考虑孤的话。” “毕竟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还不如主动些将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上。” 他看着沈轻罗,眼神锐利,像是能将沈轻罗看穿。 沈轻罗心口微微一颤,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傅珩宸重新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轻笑:“今日孤和娘子说的话,娘子不妨好好考虑,若是娘子愿意,孤的正妃之位就是娘子的。” 这话说的有些狂妄了,毕竟太子的婚事照常理来说应该是由帝后指婚,即使是尊贵如太子也没有权利自己决定的。 就算是前世沈云罗嫁给太子,也是成帝首肯才成的,而且因为考虑到本来沈云罗是指给傅珩轩的,沈相为了求成帝同意花了很大的功夫。 没等沈轻罗震惊完他的‘狂言’,傅珩宸悠悠补充:“孤对娘子是真心求娶,若是得娘子垂青,孤自然绝不相负。” …… “殿下真的会娶我吗?” 倾城绝色的佳人仰首看着面前俊美尊贵的男子,眼中满是倾慕和渴望。 男人轻柔地挑起佳人的下巴,凝视着少女绝美无暇的脸,深情款款:“云罗对孤如此一往情深,本宫怎么忍心辜负?” 佳人羞红了脸颊,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狂喜。 对于女子而言,那可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自己为了嫁给面前的男人,硬是推了无数优秀男子的求娶,硬是等到了这个年纪,要是男人反悔,自己可没地方哭。 男人温柔地将佳人拥进怀中,极尽温柔的安抚:“孤这辈子,都绝不辜负你。” 佳人嘴角勾起得意的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还有对无上权力的深深向往和渴望。 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人却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戏谑和冰冷。 和面上表现出来的深情截然相反。 拥着佳人的郎君眼中,满是嘲讽和轻蔑。 不过嘴上却是深情无比地许着海誓山盟:“孤会求父皇和母后,将云罗风风光光的接进端本宫,做孤的正妃。” 佳人没有看到男人的神情,只是沉浸在喜悦中,娇羞无比道:“殿下待云罗真好。” …… 直到傅珩宸走远,澄夏才小心翼翼伸手拉了拉还在走神的沈轻罗。 怯生生的呼唤将沈轻罗拉进现实,她看还在跪着的澄夏,连忙把人拉起来。 澄夏腿都跪麻了,却也不敢抱怨什么,只是有些惊慌:“娘子,方,方才……” 沈轻罗深深看了澄夏一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我们自己跑出来散心了。” 澄夏脖子一缩:“奴婢知道!” 以前澄夏一直觉得太子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不只是她,所有的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要知道傅珩宸在民间素有贤德名声。 人人都说太子温润谦和,是一等一的君子。 直到今日,澄夏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回想着太子方才的样子,害怕得打冷颤:“那,那娘子打算怎么办啊?” 沈轻罗下意识收紧双手,却突然一顿。 她低头看自己手里,发现正攥着一枚莹润碧绿的玉佩。 沈轻罗脸色很难看,想起这是刚才傅珩宸走之前拽下来这枚玉佩塞给了自己。 “如果娘子想好了,可以随时拿着这枚玉佩来端本宫见孤。”俊美的储君笑得自信,“即便是日后出宫了,也可以拿着这枚玉佩去找吟风楼的掌柜,他会帮娘子转达的。” 第21章 无解的困局 沈轻罗看着手中的玉佩,暗恨自己刚才的走神。 澄夏看着玉佩也是胆战心惊的:“娘子,这玉佩,怎么办啊?” 她从小跟着沈轻罗长大,情同姐妹,也知道沈轻罗在沈家活得挺憋屈的,一直被姜氏母女打压,沈相也并不疼爱。 前段时间娘子大病一场之后,澄夏觉得她似乎变了很多,不过总的来说是好事情。 姜氏被斥责,娘子也被皇后看中召进宫中。 虽然江贵妃搅局,但是无论如何还是有希望的,甚至澄夏还偷偷幻想过自家娘子成为皇子的正妃。 那该是何等的风光,要是成真了肯定能气死二娘子,让她老是欺负娘子。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突然就让澄夏觉得好像有些事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那位外面盛传谦和温润的太子,看着深沉又可怕。 看到太子表里不一的样子,澄夏只觉得难以置信,同时也想到更可怕的一件事。 这宫里的人,那些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皇室,是不是都和太子一样,可怕又难以捉摸。澄夏一直觉得能够嫁进皇室是天下女子的期待和荣耀,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沈轻罗不知道澄夏在想什么,但是她和澄夏的感受是一样的。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殿下前世做的事,对他的心机手段有所了解,但是骤然对上,自己还是会不自觉地露怯。 而且傅珩宸,居然还是…… 沈轻罗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澄夏,我们先回去吧,今日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澄夏连连点头:“奴婢知道的,一定不会泄露半个字。” 沈轻罗带着澄夏匆忙回到了凤仪宫。 将傅珩宸塞进手里的玉佩先藏好,这东西要是被皇后看见了自己就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收好玉佩,沈轻罗也逐渐从傅珩宸的影响中回神了,理智逐渐回归。 她仔细斟酌了一番傅珩宸的话,她当然没有被傅珩宸那些话打动,但是不得不说这位太子殿下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一语道破了沈轻罗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自己的身份还是太被动了,身为相府庶女,自己根本没有对抗皇权的能力,现在是江贵妃和汝南王府的事情影响了皇后,让她暂时失去了对自己的兴趣。 但是若是傅珩宸出手料理了汝南王府呢? 前世两家的结亲就没有成,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他的手笔,要是真的是傅珩宸做的,前世做过,这辈子也肯定不会放任这样的威胁。 要是没了汝南王府这样的助力,傅珩宸提出要求皇后一定不会拒绝。 沈轻罗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清楚皇后真正看中自己什么。 比起背靠诸多势力的贵女们,自己这个沈家的庶女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对自己并不算亲厚的沈相,虽然沈相为了自己训斥了姜氏,但是无论是皇后还是自己都很清楚,沈相不可能完全开罪岳家。 那么自己这个庶女就不可能完全借到沈家的力。 一个看上去温婉娴淑背后势力又不盘根错杂,出身还算得上体面的相府庶女,确实是身为皇子妃很好的选择。 这也就是上一辈子为什么皇后对沈家提出的替嫁没有任何异议,甚至还对自己颇多照拂。 沈轻罗手指轻点桌案,脑子转得飞快。 正如傅珩宸所说,自己现在是完全被动的,命运如何全靠皇后的选择和傅珩宸会不会对汝南王动手。 被出身局限的沈轻罗自然不可能强行对抗皇权,那么要给自己谋一条出路唯一的选择,就是做一个不可能被,至少暂时不可能被指婚给皇子的人。 澄夏看着沈轻罗手指越点越快,看得有些纠结,生怕沈轻罗手指疼,但是又不敢出声打扰。 终于,沈轻罗脑中闪过一丝念头。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殿,眼中又浮现出一丝犹疑。 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办法,沈轻罗没法确定,但是这个办法比起解决问题,更像是饮鸩止渴。 重生以来,沈轻罗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感受到,就算是重生,自己也依然没有完全逃开这一切,甚至还被无形之中推动着卷的更深。 那种深沉的,曾经伴随着自己日日夜夜的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m.23sk. …… 月上枝头,万籁俱静。 沈轻罗起身披上,衣服,轻手轻脚绕过守在外间睡着的澄夏,出了房间。 已经是子时,宫里静悄悄的,沈轻罗提着宫灯,打算出去走走。 她没去御花园,实在是白日里的经历都让她有阴影了,她去的是宫中一处荒废的高楼。 那是曾经沈轻罗无意间发现的,据说是成帝曾经为了一位宠极一时的昭仪娘娘修建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昭仪被打入冷宫,这座雕梁画栋的高楼也就被荒废了。 到现在,这座楼已经没什么人去管它了,毕竟宫中高楼殿宇不少,没人会去特别关心一个失宠被废的妃子曾经住过的地方。 沈轻罗顺着记忆里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高楼,推开大门进去,门轴“吱呀”一声,在夜色中很是清楚。 反正这里地处偏僻,周围也没人,沈轻罗也没在意。 她提着宫灯顺着楼梯往上爬,四层的楼上有一个台子,上面可以看到整个皇宫的模样,还可以看到外面京城。 将宫灯放在一边,随手拖过一把布满灰尘的椅子,用巾帕擦拭了浮灰,沈轻罗坐上去。 这栋楼修得很高,比沈轻罗想象中还要看得更远,甚至隐隐可以瞧见成帝住着的寝殿,光是在这坐了一会,沈轻罗就能感受到曾经这位昭仪娘娘必定是深受宠爱。 可惜再受宠,最后不也还是香消玉殒了。 皇室,沈轻罗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 这是全天下最尊贵的,最让人向往的去处,可进去了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沈轻罗自认没有大本事,也不觉得自己是多惊才绝艳可以玩权弄术翻云覆雨的人。 重来一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安稳的度过这一生,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和心思诡谲的人。 但是似乎,命运又把她重新推回了曾经的处境之中,她还是当初那个被家人逼着替嫁,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傻子。 这次她要面对的,甚至远比上一次更难对付。 “沈娘子?” 略带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响起来。 第22章 高楼上的夜谈 沈轻罗一怔,下意识地转头向上。 身后是高楼的楼顶,楼顶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沈轻罗没想到的人:“宁虞侯?” 看着沈轻罗微微惊讶的模样,宁凭阑心情莫名很好。 他素来很喜欢在不当值的晚上跑到这上面来。 他是喜欢独处的安静性子,比起和那些师兄弟们喝酒逛花楼,一个人待着放空对宁凭阑来说就是很好的消遣。 今天发现有人来的时候,宁凭阑本来是有些觉得被打扰的,有些不开心。 但是发现来的人是沈轻罗的时候,一股奇异的,难以解释的欢喜充斥了胸口。 心神激荡之下,宁凭阑下意识地出声。 刚坐下的沈轻罗转头发现居然是宁凭阑,心情也很是不错。 她对这位宁虞侯的印象很好,和传闻之中的冰冷不近人情不一样,至少在沈轻罗面前的宁凭阑,就是一个年轻青涩的小郎君罢了。 带着少年郎君的意气和真诚,性子又稳重安静。 于是她露出一抹笑:“这可真是巧,虞侯大人也在这里散心?” 宁凭阑从顶上跳到台子上,离得近了,沈轻罗才发现他穿着的是殿前司标志性的飞燕服。 飞燕服是专门为殿前司设计的官服,绣着飞燕纹饰的靛蓝色劲装,很好地能衬托出宁凭阑挺拔的身姿和劲瘦的腰身。 不得不说,宁凭阑也是一等一的好容貌,比起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们分毫不差。 穿着这身飞燕服更是风姿卓绝。 这么想着,沈轻罗也就直接夸出来了:“大人这一身真好看。” 宁凭阑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耳朵发红,轻声:“娘子,娘子也很好看。” 沈轻罗仿佛看到了宁凭阑身后有条毛茸茸的尾巴在疯狂打转,忍不住笑出声:“虞侯似乎每一次见到轻罗都很紧张?” 宁凭阑听着少女的笑声,心里满满都是紧张,面上却强自镇定:“我,我平日里,没有接触过女娘们,怕不会说话惹了娘子生气。” 沈轻罗自然是知道这位大人有多不近女色,前世直到沈轻罗被赐死以前,宁凭阑都没有娶妻,甚至都有人猜测他是不是不能人道。 她拉过一边另一把椅子,把灰尘擦干净,示意宁凭阑坐下:“轻罗倒是觉得,每次和大人说话都很愉快。” 这是真心话,上一次皇后宴会上,也是宁凭阑安抚了沈轻罗几乎快要绷不住的情绪,让她从那种眼见自己就要重蹈覆辙的恐惧之中抽身。 今日沈轻罗甚至还有去找宁凭阑倾诉的念头,还是总归觉得两人并不算相熟,怕打扰人家才作罢。 没想到心血来潮跑出来散心,反而遇到了。 宁凭阑顺着沈轻罗的示意坐下来,听到沈轻罗的话,手微微动了动:“可是娘子进宫这么些时日了,也没有来找过我。” 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宁凭阑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铺直叙没有起伏,但是沈轻罗还是莫名觉得听出了失落和委屈巴巴。 甚至就连刚才摇得飞快直转圈的无形的尾巴都耷拉下来。 沈轻罗感受到心里汹涌的罪恶感,以及深深的心虚,连忙解释:“轻罗是怕打扰到大人,轻罗听说殿前司一向公务繁忙,大人身为虞侯自然更是如此,才想着不好叨扰。”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眼神沉静:“不会,我只要在宫中就不会很忙,真的忙的时候都不在。” 顿了顿,他又补充:“娘子来找我的话,我很高兴。” 这话说的就有些暧昧了不清了。 宁凭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单纯的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看着一脸无所知的宁凭阑,反而是沈轻罗被说得脸微微泛红了。 她总觉得宁凭阑似乎对自己有意,但是又想着前世宁凭阑年到而立都没有娶亲,又觉得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 想了想,她还是顺着宁凭阑的话:“那以后,轻罗若是来找虞侯大人,大人可不要嫌弃轻罗烦人才是。” 宁凭阑听了这话,竟然嘴角上扬,生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好。” 看得沈轻罗突然心口一跳。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宁凭阑突然开口:“所以,娘子今日是有什么烦心事?才会来这融月楼?”???.23sk. 原来这里叫融月楼。 沈轻罗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理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找个人倾诉也好:“大人,想必你知道轻罗为何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伴驾?” 宁凭阑听了沈轻罗的话,下意识抿了抿唇,有些不想听,但是犹豫以后还是颔首:“嗯。” 声音很低落。 沈轻罗苦笑:“可是轻罗不愿意。” 宁凭阑想到自己之前收到的消息:“江贵妃听说要和汝南王府结亲,皇后娘娘近日也没有见娘子,或许……” 这话不好明着说,毕竟事关沈轻罗的出身,宁凭阑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沈轻罗叹了口气:“是啊,皇后娘娘没有找我,可是太子殿下找上我了。” 宁凭阑瞳孔微缩,手不自觉攥紧了。 “我不知道殿下的心思,但是殿下向我示好了,不论殿下是真心与否,总还是让我觉得不安。” 沈轻罗看向远处,宫城之外,眼神有些悠远:“世人都说皇室是天底下最尊贵最好的去处,皇后娘娘的两位殿下也是人中龙凤,京中万千闺秀的向往,但是轻罗不愿意。” “琴瑟和弦愿百年,轻罗只想寻一个能和我琴瑟和弦的夫君,安稳的度过一生。”她笑了笑,眼中带着对这样生活的期待和向往,“皇室的珠宝华服无上权力,也不是人人都趋之若鹜的。” 宁凭阑安静地听着,并不多言,直到沈轻罗停下来,才定定地凝视沈轻罗:“沈娘子确实,与众不同。” 沈轻罗失笑:“这算什么与众不同,只是我自己贪图安稳罢了。” 她看着天上的明月:“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不想过这种太累太多算计权衡的日子,归根结底也只是我自己太无能罢了。” 宁凭阑摇摇头,露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笑容:“娘子若是不聪明,也想不到这些。” 他出身殿前司,看过太多的权力算计,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无法幸免: “娘子正是因为太通透,看得太清楚,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沈轻罗偏头,两人离得很近,她甚至可以看清楚宁凭阑颤动的眼睫。 她突然笑了。 第23章 宫官 沈轻罗突然笑了。 宁凭阑有些不解:“娘子笑什么?” 沈轻罗:“我只是觉得,大人真的很会安慰人。” “我确实是看透了这里,不过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 而是因为她曾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若是真的聪明,自己前一世又怎么会走到那个地步。 宁凭阑不喜欢看到沈轻罗这样的神情,平静的自嘲下,他敏锐的觉察出了,一种隐晦的,深深的悲哀。 但是沈轻罗很快收起了这样的神情,重新恢复了温婉含笑的模样。 “今夜多谢大人听轻罗说这许多。”沈轻罗带上几分愉悦,真诚地向着宁凭阑致谢。 宁凭阑嘴角微微上扬些许:“沈娘子客气了。” …… 澄夏一觉醒来以后,还睡意朦胧呢,就被自家娘子突然扔了一封信,叫自己回府去,把信交给沈相。 澄夏缓了好一阵才弄明白,沈轻罗要把自己打发回相府,顿时十分不情愿: “奴婢还要伺候娘子呢,奴婢不想回去。” 沈轻罗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还熬着夜写完了书信,这会正困的不行,整个人都蔫蔫的。 她一手掩唇打了个哈欠,然后捏了捏澄夏圆圆嫩嫩的小脸蛋:“这几日你就先老实在相府待着吧,你家娘子我住在皇后娘娘的宫中,还能少了人伺候不成。” 澄夏拗不过沈轻罗,最后只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揣着书信离开了凤仪宫,出宫回了沈家。 沈轻罗看着澄夏拿着那封信离开凤仪宫,躺回贵妃榻上,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还有里面复杂的情绪。 她不知道沈相希不希望自己嫁进皇室,但是她知道沈相肯定愿意沈云罗嫁给太子。 至于自己,若是能够成为宫官,对于沈相而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纵横官场多年的沈相完全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 所以沈轻罗才决定安排澄夏回府送信,同时也是让她回去避避风头,尽量不要在宫里,毕竟她听到太子那番对话,按照傅珩宸那个缜密深沉的性子,太有可能对澄夏不利了。 沈轻罗没打算用澄夏的小命去赌太子的仁慈,还是早早送出宫好,毕竟太子也不可能真的跑到相府杀一个侍女。 定下了主意,沈轻罗反而轻松了不少。 她看着手边的内宫史记,眼底的神色愈发坚定。 成帝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当差都小心翼翼的。 总管郑林看着又一个被罚的小太监,叹了口气。 一边的小徒弟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师父,你说陛下为什么这几日都这么暴躁,就连去贵妃娘娘那都不大有兴致。” 郑林敲了一下小徒弟的头:“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着于内司的身体,陛下一向倚重内司大人,这几日内司大人身子不好告假,陛下自然心情不好。” 小徒弟恍然大悟:“我就说最近陛下处理政事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来是内司大人不在。” 宣朝的宫官就是启用女子为官,和前朝的女官制度不一样,宫官是真真正正司掌内廷诸多事务。有实权的官员。 而不仅仅只是皇后的助手,皇帝的预备妃子。 尤其是宫官之首的内司,更是相当于内廷丞相,负责协助皇帝处理朝政,甚至拥有一部分的批红权。 其余的宫官们,不仅有负责祭祀的,或者是各种册封事宜,还有内廷的多项重要活动。 宫官之首的内司不仅是皇帝的亲信,身份也非常尊贵。 据说定下这项国策的开国皇帝,就是因为自己所爱的人成为不了皇后,才定下这样的官制。 将皇后的职权几乎可以说是架空了。 当然在实行中还是很灵活的,有一些皇帝会同时将皇后封为内司,这也是被允许的。 不过这也看得出,虽然儿子被封为太子,萧皇后和成帝的感情却并没有很深厚。 成帝的现任内司官于氏出身不显,但是本人的才华却十分出众。 当初是被太后选中入宫,跟着上一任兼任内司的太后学习,逐渐成为了成帝的心腹。 于内司的夫君也是成帝的心腹,殿前司的副指挥使。 沈轻罗盯上的,就是内司的位置。 所有成为内司的女子,除非一开始就嫁给了皇子,成为皇后或王妃被封为内司,从来没有先成为内司后嫁给皇子的例子。 毕竟身为皇帝心腹的女子嫁给了将会继承皇位的皇子,无论是多么开明的皇帝都难以接受。 以沈轻罗对成帝的了解,他就是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内司官成为儿媳的人。 沈轻罗根据前世的记忆,知道如今的于内司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她希望能够通过沈相的推荐,进入内廷跟着于内司学习。 这样,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都不可能再掌控自己的婚事。 沈轻罗仔细翻看了宣朝的内宫史记,里面记录的宣朝每一位不是皇后的内司,最后所嫁的,要么是殿前司或者侍卫司这些皇帝近卫,要么就是芝麻小官没什么权势。 对于沈轻罗而言,这也是再好不过的。 想到这里,沈轻罗的眼前无端端就浮现出了身着飞燕服的俊朗虞侯。 沈轻罗将手臂拿下来,睁着眼睛望着精致的宫殿顶部,眼睫轻颤。 “宁……凭阑。” 她呢喃着这个名字,下意识又伸手握住香囊,那个装着金创药的小瓷瓶还被她放在里面。 握住圆滚滚的小瓶子,沈轻罗缓缓摩挲着瓶身,面无表情的神色逐渐温柔下来。 丞相府。 沈相读完了沈轻罗的信件,看向候在案前的澄夏,皱起眉:“轻罗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澄夏没看信件,不知道自家娘子写了什么,但是总归肯定是和太子有关。 “娘子她,昨日见到了太子殿下,殿下似乎,对娘子有意……” 这话澄夏说得有点犹豫。 沈相听了这话,神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声音都冷下去了:“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就按照轻罗的安排,最近老实待在府里。”???.23sk. 澄夏对沈相自然不敢向对着沈轻罗一般使性子,只能老老实实答应下来:“是,主君。” 沈相将人打发走,自己坐回桌案前,静坐了许久,才终于伸手握住笔,闭了闭眼,提笔开始写。 第24章 说服萧皇后 听说沈轻罗求见的时候,萧皇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凤仪宫侧殿还住着被自己弄进宫来的沈家娘子。 皇后娘娘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冷淡,还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把人弄进宫的是自己,晾着人家的还是自己。 因为这个心思,虽然萧皇后不知道沈轻罗求见是为了什么,还是同意了。 萧皇后甚至都做好了沈轻罗暗示想要成为皇子妃的准备,已经在思考怎么样安抚住她,让她再耐着性子等等。 她还是没有完全放弃沈轻罗,毕竟江贵妃和汝南王府的婚事一日没定,沈轻罗这样家世干净的就有自己的优势。 一个和家族不算亲厚,背景干净的皇后或者王妃,长期来看对皇室是好事情。 所以当她听到沈轻罗希望成为宫官的愿望时,差点没有绷住端庄的面容。 “沈娘子这是何意!” 皇后温柔的神色收起来,盯着沈轻罗面露不愉。 轻罗自然知道自己此举会惹得皇后不快,但是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顶着皇后不善的视线不徐不疾地开口。 “臣女明白皇后娘娘召臣女入宫伴驾所图为何,也知道娘娘这几日为何不见轻罗。” 萧皇后冷哼一声:“所以沈娘子这是不满本宫,来示威的?” 沈轻罗丝毫不介意皇后难看的脸色,反而轻笑:“皇后娘娘怎么会这般想臣女。” 做了十年的王妃,她对这位曾经的婆婆再清楚不过。 萧皇后出身尊贵,一直也是顺风顺水,性子绵软慈仁有余,手段却平平,就连给太子安排亲事,也想着觅一个温婉谦和的女子,而非过于强势的。 所以内廷受制于于内司,后宫被江贵妃压一头,若不是儿子争气,也不可能高枕无忧。 沈轻罗若是要争取到萧皇后的支持,就不能把姿态摆得太低,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她镇定自若地直视皇后:“娘娘为后多年,却于内廷后宫都没有什么势力,所仰仗的也不过是萧家的尊贵和太子殿下的地位。”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萧皇后不出意料的拉下脸来。 沈轻罗却不怕她,反而自顾自说下去:“臣女深蒙娘娘信重之恩,今日直言虽然可能会惹怒娘娘,却也是真心为娘娘好。” 萧皇后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却还是不得不维持着皇后的体面,才没有直接当庭失态:“你的报答就是违逆本宫心意,还要嘲讽本宫无能?” 沈轻罗起身行至皇后身前,盈然一礼:“臣女出身不过尔尔,断断不能同汝南王府所比,即便是娘娘真的将臣女许给太子殿下或者楚王殿下,无论是正妃还是妾室,都不能保证沈家会襄助二位殿下。” 皇后的怒火一顿。 这确实是她近些日子犹豫不决最重要的原因。 若是单论相府和汝南王府,后者不一定比前者的份量大。 但是江贵妃那一句嫡出,确实还是刺激了皇后。 身为世家出身的女儿,皇后很清楚嫡庶在势力上的差别。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跪在殿下的沈轻罗:“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轻罗抬起头看皇后:“娘娘难道不希望,未来的内司,是皇后娘娘一手扶持起来的?”23sk. 于内司执掌内廷,多年以来一直是萧皇后的心病。 后宫和内廷分置,就意味着萧皇后握在手中的权力非常有限,堂堂皇后在内廷事务上几乎没有发言权。 若是历代皇后都是这样便也罢了,偏偏已经仙逝的太后却是实打实掌控着内廷多年。 萧皇后不敢违逆成帝,但是毕竟处处受制于宠妃就已经够憋屈了,还要受制于于内司区区臣妇,任是胸襟再宽广,她也很不舒服。 沈轻罗不用看都知道,皇后已经意动了。 她趁热打铁:“臣女的出身,若是做皇子妃,对娘娘而言未必有益处,但是若是娘娘愿意施恩,襄助臣女得到内司之位,臣女自然会投桃报李,回报皇后娘娘和两位殿下。” 沈轻罗的野心之大,饶是皇后一时都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她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颇为犹豫:“纵然本宫肯帮助你,但是你如今在本宫宫中住了这么久,若是本宫举荐你,陛下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沈轻罗心道成了,面上丝毫不显:“臣女并不需要皇后娘娘向陛下举荐臣女,臣女只需要娘娘做一件事。” 萧皇后警惕:“什么事?” “向陛下进言,为太子殿下选妃。” 萧皇后看着殿下跪着的少女,半晌无言,许久,才缓缓长出一口气:“是本宫小瞧你了。” 沈轻罗敛目低眉:“如此,臣女先叩谢皇后娘娘大恩。” 当日,沈轻罗就被皇后送回了相府,送走了沈轻罗的萧皇后则直接去了御书房,求见成帝。 没人知道帝后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萧皇后前脚出了御书房,后脚成帝就下了为太子选妃的圣旨,要求三品以上官员中所有适龄未嫁的女娘们都参加。 还附了一个条件,必须是嫡出或者养在嫡母膝下的。 世家们倒是都不介意,毕竟每家都不缺嫡女,更不乏没有嫡女的将庶女立刻记进嫡母名下。 姜氏和沈云罗自然也收到了这份旨意,两人当即欣喜若狂。 “太好了,老天开眼,眷顾我的云罗,看那个小贱人这回怎么猖狂。” 姜氏看着美艳绝色的女儿,觉得长出了一口恶气:“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又怎么样,不还是怎么去的又怎么回了。” 沈云罗也觉得解恨:“定是皇后娘娘发现了沈轻罗这个贱人出身低贱粗鄙不堪,才打发她回来。” 而且一定是因为她纠缠不休,皇后娘娘才如此着急为太子殿下选妃,好绝了她的痴心妄想。 姜氏觉得女儿说得很有道理,联想到圣旨中那句要求必须是嫡出身份,更是觉得真相就是如此。 “娘的云罗比那个小贱人不知好了多少倍,此次一定能被太子殿下和陛下娘娘看中,嫁进端本宫。” 母女二人欣喜的样子也是不少世家女眷的样子。 自从沈轻罗寿宴之上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被宣进宫中,不知多少女儿家咬碎了牙暗恨不已。 区区一个庶出的贱种,怎么配得上那样尊贵的位置。 沈轻罗骤然被送回相府,紧接着又出了这道旨意,瞬间让女娘们扬眉吐气喜上眉梢,更是在心中将沈轻罗从头到尾嘲笑了个遍。 没见那沈轻罗回府以后门都不敢出了,定是被赶出宫没脸见人了。 沈轻罗瞬间从被京中人人嫉妒羡慕,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25章 不速之客 身处风口浪尖的沈轻罗本人却相当惬意。 躺在贵妃榻上,听着澄夏愤愤不平地说着姜氏母女得意的嘴脸,沈轻罗不以为然。 在沈轻罗被从宫中送回来前不久,沈相就把管家权重新交还给了姜氏,宫中请来的教养嬷嬷也送回去了。 姜氏母女虽然被罚过了,但是却并没有伤筋动骨,还得了选妃的机会,自然是跋扈更胜从前。 沈轻罗的闭门不出更是让母女二人有恃无恐,只觉得沈轻罗失了飞上枝头的机会,又被皇后厌弃,一蹶不振,更是明里暗里各种刁难奚落。 好在沈轻罗根本不在乎,姜氏重新掌家,就算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也不可能真的克扣沈轻罗。 左右几句不痛不痒的流言蜚语,对如今没了心头大患的沈轻罗根本不足挂齿。 看着气得圆鼓鼓的小丫头,沈轻罗除了觉得手有点痒,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澄夏抱怨了几句,最后也还是不得不承认,比起在宫中提心吊胆,还不如让姜氏母女去得意几日。 毕竟太子那副样子实在是给澄夏稚嫩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看着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私底下居然是那般阴沉冷漠心机深沉。 想到这里,澄夏不由得幸灾乐祸:“大夫人和二娘子现下如此高兴,只怕以后有的哭的。” 沈轻罗舒服地靠在软塌上,闭着眼悠闲不已:“二姐姐一向知书达理,又生得实在美丽,当了太子妃定能深得太子殿下欢心,有什么可哭的。” 澄夏当然不敢直说太子的不是,不过她很确定,太子殿下一定看不上沈云罗那副轻狂样子。 毕竟这可是太子殿下金口玉言亲自说的。 “娘子,管家来了。” 小丫鬟在门外敲了敲门,沈轻罗睁开双眼,看向澄夏。 澄夏会意,起身出门。 没过一会,澄夏回来了,脸色有些奇怪: “管家说,府上来了客人,跟主君说想要见娘子。” 沈轻罗莫名其妙:“见我?” 她有点不安:“可有问来的是谁?” 该不会是太子上门兴师问罪了吧。 澄夏摇了摇头:“奴婢问了,管家没说,只说主君让娘子收拾好去前厅。” 沈轻罗无奈地起身,吩咐澄夏去拿一身素简的衣裳。 换好衣裳出门,就见管家等在门口,恭敬地向着沈轻罗行礼:“五娘子,主君有请。” 态度之恭顺谦卑,比起最初沈轻罗去见姜氏和沈相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沈轻罗忍不住看了管家两眼,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颔首:“劳烦管家带路吧。” 管家颇有些诚惶诚恐:“怎敢当娘子一句劳烦,娘子随奴才来便是。” 别说是沈轻罗了,就连澄夏都忍不住偷偷瞧管家,显然是也察觉了这不同寻常的恭敬。 要知道身为沈相的心腹,就连主母姜氏都少不得要给几分薄面,能被管家如此恭敬对待,倒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事。 “父亲,你可知道,当初金麟阁诗案,先帝为何会放过沈家?” 在书房练字的沈相看着已经同朝为官的长子,有些不解:“这件事为父本就是冤枉的,自然是先帝明察秋毫,加上你妹妹相劝陛下与先帝力争。你突然闯入就为了问这件事?” 他有些不悦,当初那桩案子对于沈相来说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你姐姐也已经是皇后了,好端端地跑来说这些做什么?” 沈崇珂惨笑一声:“是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沈相看着儿子的神情很不对劲,下意识追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崇珂死死盯着沈相,一字一顿:“当初的诗案,本是当今陛下为了扳倒江贵妃的母家一手策划,之所以会牵连父亲,也是太子的意料之中。父亲可知道?” 沈相执笔的手一顿,整个人僵住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沈崇珂没有管沈相艰涩的声音,只是冷笑:“父亲觉得,陛下一手策划诗案,我的好妹妹,你的好女儿,能劝得动陛下改变主意吗?” 沈相难以置信:“自从云罗嫁给他,沈家一直为他鞠躬尽瘁,陛下没有理由要害沈家!” 沈崇珂神色带着悲哀:“正是因为沈家是陛下的党臣,陛下当初才必须要拉父亲下水。” 沈相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转眼就想通了关节:“你的意思是,陛下要对付江贵妃母家,却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他做的,所以……” 所以,才要拉着沈家,才能在先帝眼中自证清白。 秦宋吃了两口面,看向中间摆着的豆浆和油条,豆浆正好一人一碗,油条也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这是什么?”他端起豆浆的碗,浓烈的豆香味更加清晰了,他转头看范饭“这就是你说的豆浆?” 范饭咽下嘴里的面条,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的新品:“对呀,这是用黄豆磨的,可香了,宋哥你快试试!” 秦宋一向是相信范饭的手艺,毫不犹豫端着喝了一口,瞬间,豆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没有一点豆腥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在口腔回荡。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第26章 求娶为妃 沈轻罗并不需要傅珩轩现在这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更对再次成为楚王妃没有一点兴趣。 但是她显然算漏了傅珩轩的脑补能力。 对沈轻罗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温柔恭顺的王妃,傅珩轩听了沈轻罗的话没觉得自己是被婉拒。 反而他对沈轻罗更加怜惜心疼。 轻罗一向是谦和恭顺的性子,是不可能主动的罪母后的,一定是母后希望轻罗嫁给太子,轻罗却拒绝了母后,才会惹母后生气。 如今轻罗为了自己拒绝了太子,又怕自己和母后因为她闹起来,才会忍痛拒绝自己。 傅珩轩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久久不说话,沈轻罗跪着也没法动。 沈相不知道为什么傅珩轩突然就不动了,刚才不是还急着扶轻罗吗。 他轻咳一声,提醒傅珩轩:“楚王殿下?” 傅珩轩这才如梦初醒,发现沈轻罗还跪着,连忙亲自上前就想把沈轻罗扶起来。 沈轻罗不着痕迹地避开傅珩轩的手,自己站起身:“多谢殿下。” 傅珩轩觉得方才那一瞬间沈轻罗对自己有些避之不及,但是实在是前世她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样子太深刻,加上方才的猜测,傅珩轩也就没有介意。 反而又开解自己,沈轻罗伤心之下还不忘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实在是委曲求全,生怕影响自己。 傅珩轩强硬地拉住沈轻罗的手,诚恳道:“娘子放心,娘子温婉娴淑,本王相信母后定是误解了娘子,待本王进宫求得母后赐婚,定明媒正娶迎娘子进门。” 说完又看向沈相:“今日叨扰丞相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待本王求得母后懿旨赐婚,一定上门下聘。” 沈相自然没什么不愿意,反而十分乐见:“殿下客气了,殿下看得上轻罗,是小女的福分。” 两人客气说了片刻的话,傅珩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沈轻罗三言两语把傅珩轩忽悠走了,转头看明显是乐见其成的沈相,深觉不安。 “父亲,女儿并无意嫁给楚王殿下。” 沈轻罗说这话的时候没把握能说通沈相,毕竟能够嫁给楚王对沈相来说肯定是好事一件。 沈相确实觉得沈轻罗嫁给楚王是好事情,但是却是觉得这是对沈轻罗而言最好的归宿。 比起不知前路艰难无比的宫官之路,直接嫁给皇子显然性价比更高。 对于沈轻罗这样的世家庶出女儿更是如此。 沈轻罗一句话让沈相有些意外,他脸色微沉:“胡闹,楚王殿下垂怜你,许以正妃之位,轻罗,你不该任性。” 沈轻罗看着沈相强硬不许辩驳的模样,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在前世。 …… “轻罗,你一个庶女,能够嫁给楚王殿下为正妃,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你不要让父亲和母亲为难才是。” 姜氏面上温柔劝解,实际上却是步步紧逼:“就算是为了你的姨娘和弟弟搏一个好前程,这也是你最好的办法。” 沈轻罗眼眶里满是摇摇欲坠的泪水,她不想嫁给楚王,府里的姐妹都知道,楚王看上的明明是嫡姐沈云罗,自己要是应下了替嫁,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是,可是楚王殿下想要娶的,分明是……” “住口!” 姜氏一个耳光就扇到了沈轻罗的脸上,女娘精致白嫩的脸颊上瞬间浮出红印。 姜氏声音冰冷:“皇后娘娘下的懿旨说的是沈家女儿,哪个字指定了就是云罗,我和你父亲可是心疼才给你一个好出路,你没得不识好歹。枉费我和夫君的心意。” 沈轻罗被扇得踉跄后退,听了姜氏的话,还是带着几分希冀,看向一边一直一言不发的沈相,希望能够挽回父亲的心意。 “轻罗啊……”沈相听着姜氏劝说一直没有开口,终于在沈轻罗看过来的时候,才语重心长地,却是绝了沈轻罗最后的希望: “楚王殿下为人宽厚温和,身份又尊贵,做他的王妃,是你最好的出路,这也是我和你母亲特意为你考虑的。” 沈相躲开了女儿难以置信的眼神,姜氏立刻接上话:“你看看你哪个庶出姐妹有你这样的机会,你还不好好珍惜。” 沈轻罗看着面前一唱一和的二人,脸色惨白,许久,冷笑一声:“楚王殿下看上的分明是沈云罗,这份懿旨是要的那个女儿你们也心知肚明,如今却送我去送死,还口口声声为我着想。”23sk. 姜氏恼怒:“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 沈轻罗的神色无比冷漠,她定定地看着沈相,突然猛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沈相默不作声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洁白的额头都磕红了,隐隐还有血丝,她却似浑然不觉:“我会嫁给楚王,就算是报答了父亲的教养之恩,此后是福是祸,女儿都不会再管沈家半分!” 说完站起身子就往外走。 姜氏还在骂骂咧咧,痛斥着沈轻罗不知好歹,沈相淡淡扫了姜氏一眼:“如今已经如了你和云罗的心愿,轻罗毕竟是为了云罗替嫁,嫁妆的事,你自己斟酌着办。” 话里带着警告:“别丢了丞相府的脸面。” …… 沈轻罗看着沈相,依旧说着和前世一般无二的话,依旧罔顾自己的意愿。 沈云罗被楚王看上,不想嫁可以随便牺牲自己这样的庶女替嫁,自己被看上却要被巴巴地送上门。 沈轻罗哼笑一声。 自己这位父亲,从前还是现在,都没有任何改变。 沈轻罗不愿再和沈相多费口舌了,可笑自己竟然还因为沈相对姜氏和沈云罗发火觉得他转了性子。 现在想想,怕是沈相恼怒的不是沈云罗算计自己,而是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做,是心疼沈云罗污了自己的名声。 原是自己错了,还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还奢望着沈相能够看一看同为女儿的自己。 她收起了所有神色,低头:“女儿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就不打扰父亲了。” 沈相冷哼一声:“回去好好反省,看看你自己说了些什么蠢话,想通了再来见我。” 沈轻罗转过身,掌心已经掐出了痕迹。 出了沈相院子,她一把拉住候在门外的澄夏,压低声音: “备车,我要进宫见皇后。” 第27章 萧皇后出面 沈轻罗脸色之难看,澄夏从没有见过,她下意识伸手搀扶沈轻罗,很不放心:“娘子没事吧。” 秦宋吃了两口面,看向中间摆着的豆浆和油条,豆浆正好一人一碗,油条也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这是什么?”他端起豆浆的碗,浓烈的豆香味更加清晰了,他转头看范饭“这就是你说的豆浆?” 范饭咽下嘴里的面条,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的新品:“对呀,这是用黄豆磨的,可香了,宋哥你快试试!” 秦宋一向是相信范饭的手艺,毫不犹豫端着喝了一口,瞬间,豆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没有一点豆腥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在口腔回荡。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至于秦宋则是被军部的设计部招去了。 范饭摇摇头:“不麻烦你啦,我在这挺好的,新开业的餐厅这样子挺正常,哪有人一上手开店就宾客盈门的。” 李禾有点不甘心,觉得这里辱没了他兄弟的手艺,求助般望向秦宋,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 秦宋是开口了,不过不是劝范饭:“范饭说的没错,新店开业人少是正常的,而且就他一个人,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一点点稳扎稳打的做就好了,不必急于求成。” 大家都很相信秦宋,他都这么说了,李禾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于是他挠了挠头:“那好吧,那饭饭你加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们几个有能耐多了,我爸之前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范饭笑着横他一眼:“吃你的吧,好话都不会说。”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禾和周锐自觉地站起来帮范饭收盘子,范饭连忙伸手拦:“哎,你们今天可是客人,哪有客人收盘子的。” 秦宋按住他:“没事,让他俩去吧,大家谁跟谁,还分什么客人老板的。” 范饭于是愉快地看着舍友们忙进忙出收拾碗筷。 唐衡堵在巷口,一脚踹翻了迎面跑来的人,把还试图挣扎的人踩在脚下,等着后头追来的下属把人铐上。 后头追上来的几人都穿着军服,胸口别着军团的徽章。 “妈的,总算逮着这孙子了,这个叛徒,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居然还有脸跑回首都。”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高个的正想答应,肚子“咕咕”响起,他不由得苦着脸:“老大,你带吃的没,蹲了这孙子一通宵,大家都快饿死了。” 后面几个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衡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刚刚休完假就被派来协助你们逮人,上哪来的时间准备营养液?” 高个男人拎着手里的人,哼哼唧唧地抱怨:“都赖这孙子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餐厅了,连个卖营养液的地方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巷子外面站着的人突然示意唐衡:“老大,这街上好像有个餐厅。” 还没等唐衡反应过来,高个男人瞬间眼睛发亮:“在那?” 唐衡冷着脸提醒他:“这地方的餐厅,可能比上次还难吃,你别等下又砸人家店。” 高个男人“嘿嘿”一笑:“老大,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去试试呗,万一味道不错呢。” 熬了一夜,紧张的神经刚放松,唐衡也有点饿,于是他颔首,不过也没忘警告高个:“再敢闹事你就去模拟训练室待一个月不许出来。” 秦宋几人吃完饭就走了,他们还要上班,范饭送走他们就在店里等生意。 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有人没有,弄点吃的,饿死了!” 范饭抬头一看,好家伙,六个大男人杵在门口。 为首的男人一下子吸引了范饭的视线,一米九的身高,上面一件黑外套,下身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搭配着深邃的眉眼俊朗的面容,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放眼全帝国也是顶尖的好样貌了。 男人身后跟着的五个人,有四个都穿着军队作战服,还有一个人在中间的形容有些狼狈。23sk. “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快饿死了。” 高个见范饭盯着他们几人发呆,又重复了一遍。 唐衡比了个手势,示意高个闭嘴。 范饭这才回神,忙盈着笑脸上来,这可都是军队的人,一定可能吃了,都是财神爷啊。 “这位长官,快请进快请进,先进来坐。” 唐衡看了一眼漂亮的青年,最多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对他的厨艺不是很有信心,不过进都进来了,吃点也无所谓。 战场上的时候,再难喝的营养液也能硬着头皮喝,天然食物再怎么样也不会更差了。 几人走进店里,找了张大桌子坐下,范饭点开了桌子边的立体菜单:“长官,我这刚开业,菜品有点少,不过味道是绝对有保证的!” 高个凑上来瞅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这怎么就三样东西,也太少了吧。” 唐衡把他推开,转头看向范饭:“十份葱油面,二十根油条,五碗豆浆,谢谢。” 第28章 达成共识 沈轻罗一出来就听见了皇后这句幽幽的话,也是满心无奈。 皇后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这是明摆着在问自己这个小儿子是怎么回事呢。 沈轻罗只能是装作茫然无辜:“臣女确实不知道楚王殿下为何会有这般念头,臣女和殿下除了当初寿宴之上遥遥一见,并无任何交集。” 皇后也清楚沈轻罗没有说假话,毕竟沈轻罗要是真的和自己的儿子两情相悦,又何必跑来阻拦自己应允。 要是说是因为看不上傅珩轩,那之前也不至于直接拒绝自己的安排,转而去求那劳什子宫官。 “看来轻罗真是铁了心不想做本宫的儿媳啊。” 皇后失笑:“坐吧坐吧,正好你今日来了,本宫正好跟你说一桩事。” 沈轻罗在一旁落座,听了皇后的话也是无奈一笑:“娘娘的二位殿下具是人中龙凤,轻罗自觉实在配不上二位殿下。” 萧皇后这会反而看开了,倒也没有之前的不满了:“本宫知道,你不是看不上本宫的儿子,你是不想进这天家门。” 说到这萧皇后还颇为不解:“如你一般的世家娘子挤破头都想着嫁进天家,倒是你,本宫还从没有见过,这般对天家避之不及的。” 皇后越想越觉得稀罕:“莫说是嫁给七老八十或是肥头大耳的,本宫自认宸儿和轩儿都算得上是俊美郎君,怎就轻罗这般避之如洪水猛兽。” 沈轻罗听得出皇后不是讽刺而是真的有些好奇自己的想法,也就真假参半多了几分真心回答: “臣女出身世家,又是庶女,自幼见惯了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也吃过不少苦头,自然配不上天家富贵,也没有那个能耐去享受天家富贵,只好是退避三舍,明哲保身。”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若是人人都如你一样通透就好了。” 她显然对沈轻罗的话深有感触。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里头的人无时无刻不都在算计,为名利,为恩宠,为尊位。 萧皇后算得上是顺风顺水的,地位也一直不动如山,但是应付过来的明枪暗箭依旧是多得数不胜数,裹挟在这无休无止的斗争之中也是疲累得很。 她看着沈轻罗,眼神中流露出复杂,最后只是悠悠叹息一声: “既然你志不在此,本宫也就不强人所难,你所求的,本宫自然助你一臂之力,也希望你能记得本宫今日的提携之恩。” 沈轻罗躬身一礼:“臣女,谢娘娘大恩。” 第二天早上沈眷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前搂在怀里的毛团子不见了,三分残留的睡意瞬间消散,他坐起身准备查看,结果一转眼就瞥见自己枕头上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看着小家伙身上略显凌乱的毛发,沈眷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自己似乎压着人家睡了一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压坏。 小东西睡得正熟,憨态可掬的模样,沈眷没打扰,径自下床洗漱离开卧室。 草草吃了东西,沈眷先准备直接去管理处看一下昨晚的监控录像,卡小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再拜托管理处问一问哪家有没有走失幼年进化体或者小宠物一类的。 要是没有的话…… 想着还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小东西,沈眷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处小区本来也是沈岫投资的,管理处的人自然认得沈眷。 见这位小少爷这么早找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小心翼翼地迎上去。 沈眷示意他不用客气,直接就提了来的原因,要求管理处配合。 管理处的负责人自然没有二话,当急救叫人带着沈眷去监控室,自己则去联系业主们一一询问。 监控只能看到小区内的,所以只录到了小家伙从一处小洞钻进小区。 沈眷看着步履蹒跚的小家伙摇摇晃晃地在小区四处走着,似乎是在找什么,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于是沮丧地耷拉着耳朵走到自家门边的角落里缩着。 似乎是因为又冷又饿,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 沈眷伸手暂停监控录像,转头问一边的人:“问到了吗?有没有谁家丢了宠物或者孩子?” 正好外头负责人问了一圈进来了:“小老板,已经帮您问过了,咱们小区没人丢孩子也没人丢宠物。” 这样正好,沈眷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沈眷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收养这来路不明的小动物,但是小家伙缩在门外的样子,让沈眷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哥哥和自己刚来到凯特星,在这罪恶横行失去秩序的地方,一个半大少年带着孩子几乎是难以生存下去。 沈岫那会每天都出门,沈眷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只能是每天都守着破屋子,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哥哥回家。 每次哥哥回到家,他抱着哥哥撒娇的时候,就觉得一天的等待是值得的。 现在这个缩在自己门口的小东西,就像当初缩在门口等哥哥的自己。 他收起思绪,想着家里的小东西应该已经醒了,决定先回家再说。 回到家,毛团果然已经醒了,而且很乖地没有乱跑,只是老老实实蹲在床边,见到他还“嗷”了一声。 这么听话,养在家里应该也没关系吧,哥哥应该不会反对。 奥德里奇要是能读心,现在应该一定很无语。 昨晚被青年强行搂进怀里,挣扎又挣扎不掉,只能强忍着不习惯逼着自己睡觉。 好不容易睡着了,没多久就被一阵挤压感惊醒,睁眼一看,自己直接睡到了青年头底下,被他当成了枕头。 奥德里奇在联邦一向都是以高冷严肃著称,是军部出了名的不好接近。除了父母还从没有跟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试图挣扎,结果不出所料,根本动不了。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认命接受现实。 结果刚才被饿醒,昨晚真着自己的青年早就不见了,自己现在虚弱的小身板也根本不可能从床上跳下去。天籁小说网 所以只能老实地坐在床边等着沈眷回来。 联邦出身煊赫军功卓著的上将阁下,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慨,要是让上将大人当年追着他满府跑要揍他的古地球语老师知道了,一定很欣慰他都会说这么高级的句子了。 沈眷也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假毛茸茸在想什么,于是他心情很好地抱起奥德里奇: “没有能找到你的家人或者主人,你就先跟着我吧。” 奥德里奇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但看着青年有些自责的样子,他想了想,蹭了蹭青年的手臂。 沈眷看着小家伙乖巧蹭自己的样子,心软不已,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我们先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看医生? 奥德里奇有点慌,要是去医院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查出来是进化体。 他“嗷呜嗷呜”叫,试图拒绝,可惜沈眷听不懂。 第29章 沈相之怒 秦宋吃了两口面,看向中间摆着的豆浆和油条,豆浆正好一人一碗,油条也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这是什么?”他端起豆浆的碗,浓烈的豆香味更加清晰了,他转头看范饭“这就是你说的豆浆?” 范饭咽下嘴里的面条,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的新品:“对呀,这是用黄豆磨的,可香了,宋哥你快试试!” 秦宋一向是相信范饭的手艺,毫不犹豫端着喝了一口,瞬间,豆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没有一点豆腥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在口腔回荡。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至于秦宋则是被军部的设计部招去了。 范饭摇摇头:“不麻烦你啦,我在这挺好的,新开业的餐厅这样子挺正常,哪有人一上手开店就宾客盈门的。” 李禾有点不甘心,觉得这里辱没了他兄弟的手艺,求助般望向秦宋,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 秦宋是开口了,不过不是劝范饭:“范饭说的没错,新店开业人少是正常的,而且就他一个人,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一点点稳扎稳打的做就好了,不必急于求成。” 大家都很相信秦宋,他都这么说了,李禾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于是他挠了挠头:“那好吧,那饭饭你加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们几个有能耐多了,我爸之前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范饭笑着横他一眼:“吃你的吧,好话都不会说。”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禾和周锐自觉地站起来帮范饭收盘子,范饭连忙伸手拦:“哎,你们今天可是客人,哪有客人收盘子的。” 秦宋按住他:“没事,让他俩去吧,大家谁跟谁,还分什么客人老板的。” 范饭于是愉快地看着舍友们忙进忙出收拾碗筷。 唐衡堵在巷口,一脚踹翻了迎面跑来的人,把还试图挣扎的人踩在脚下,等着后头追来的下属把人铐上。 后头追上来的几人都穿着军服,胸口别着军团的徽章。 “妈的,总算逮着这孙子了,这个叛徒,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居然还有脸跑回首都。”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高个的正想答应,肚子“咕咕”响起,他不由得苦着脸:“老大,你带吃的没,蹲了这孙子一通宵,大家都快饿死了。” 后面几个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衡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刚刚休完假就被派来协助你们逮人,上哪来的时间准备营养液?” 高个男人拎着手里的人,哼哼唧唧地抱怨:“都赖这孙子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餐厅了,连个卖营养液的地方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巷子外面站着的人突然示意唐衡:“老大,这街上好像有个餐厅。” 还没等唐衡反应过来,高个男人瞬间眼睛发亮:“在那?” 唐衡冷着脸提醒他:“这地方的餐厅,可能比上次还难吃,你别等下又砸人家店。” 高个男人“嘿嘿”一笑:“老大,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去试试呗,万一味道不错呢。” 熬了一夜,紧张的神经刚放松,唐衡也有点饿,于是他颔首,不过也没忘警告高个:“再敢闹事你就去模拟训练室待一个月不许出来。” 秦宋几人吃完饭就走了,他们还要上班,范饭送走他们就在店里等生意。 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有人没有,弄点吃的,饿死了!” 范饭抬头一看,好家伙,六个大男人杵在门口。 为首的男人一下子吸引了范饭的视线,一米九的身高,上面一件黑外套,下身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搭配着深邃的眉眼俊朗的面容,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放眼全帝国也是顶尖的好样貌了。 男人身后跟着的五个人,有四个都穿着军队作战服,还有一个人在中间的形容有些狼狈。 “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快饿死了。” 高个见范饭盯着他们几人发呆,又重复了一遍。 唐衡比了个手势,示意高个闭嘴。 范饭这才回神,忙盈着笑脸上来,这可都是军队的人,一定可能吃了,都是财神爷啊。 “这位长官,快请进快请进,先进来坐。” 唐衡看了一眼漂亮的青年,最多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对他的厨艺不是很有信心,不过进都进来了,吃点也无所谓。 战场上的时候,再难喝的营养液也能硬着头皮喝,天然食物再怎么样也不会更差了。 几人走进店里,找了张大桌子坐下,范饭点开了桌子边的立体菜单:“长官,我这刚开业,菜品有点少,不过味道是绝对有保证的!” 高个凑上来瞅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这怎么就三样东西,也太少了吧。” 唐衡把他推开,转头看向范饭:“十份葱油面,二十根油条,五碗豆浆,谢谢。” 第30章 澄夏挨打 帝国首都星一处比较偏僻的商业街上新来了一个小老板。 周边闲的无聊的商户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装修队,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看热闹。 “哎,你听说了吗,这里是打算开一家餐厅呢。” “又开餐厅啊,这几年科学院研究出了古地球的各种食材,好多人都想着开餐厅大赚一笔,结果又贵又难吃,倒了好多家了,这老板真是不怕亏。” “就是说啊,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买点营养液,实在不行去吃科学院合作的餐厅,人家至少味道有保障。” 商户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着,并不看好新开的餐厅。 开玩笑,之前开在市中心商业接的餐厅都接二连三的倒闭了,着小破街的谁来吃啊。 范饭听到了商户们的讨论,也不生气,只是擦了擦搬东西热出来的一身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终于可以不用整天对着机甲设计图纸干瞪眼想秃头了。 作为帝国大学的机甲设计系优秀毕业生,毕业的时候不仅仅是大机甲公司,甚至是军部都送来了邀请函希望招揽他,教授们也都是各种建议。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范饭拍拍屁股就跑来开餐厅。 大家都觉得他疯了,只有范饭知道自己解脱了。 他从小就热爱烹饪美食,对机甲设计根本毫无兴趣,只是因为家人的殷切希望才进入了帝国大学学习机甲设计,因为自家亲爹说不愁就业。 范老爹没想到,儿子想当厨子的梦想根本没有放弃。 但是无奈范饭先斩后奏,自己在大学期间给人设计机甲改装机甲赚了一笔钱,一毕业就租下了这间门面,直接把全部身家投入进去了。 范饭看着逐渐成型的餐厅,心里踌躇满志。 现在装修很快,范饭自己做的设计,把图纸交给了装修公司的工人,只需要两天就可以装修完成。 百来平米的门面,整体的装修是温馨的风格,蔷薇粉的墙面,配上白色大理石的餐桌,座椅是浅灰色云朵造型小沙发,墙上挂着几幅装饰画,还有一些美食的照片。 装修公司的负责人挂照片的时候忍不住赞叹:“小老板,你这照片都是在哪弄来的,看起来都好有食欲啊。” 范饭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想做成招牌菜展示。” 负责人有点惊奇:“你自己做的?我之前攒钱去科学院合作餐厅吃都没有吃到这么好看的呢。” 范饭知道负责人是不相信自己,他也不做解释,只是笑了笑。 后面的厨房已经装修好了,也采买了一小部分的食材,范饭看了一下买的东西,觉得可以做一点吃的给装修队的吃。 范饭拿了一头大蒜,又掐了两根小葱,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了一盒芝麻。 负责人看到他去后厨忙活,也好奇地跟过去:“小老板,你这是要做饭?” 范饭手上不停忙活,愉快地回答:“是呀,一会请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负责人还真有点好奇,想到墙上那些照片,把拒绝的话咽下去。 反正试吃不花钱,现在这些烹饪美食的餐厅还不便宜。 范饭把面条和葱蒜处理好放在一边,先调酱汁,他取出一个碗,放入适量的酱油和白糖,搅拌均匀,接着开火倒油,等油温热起来以后,把葱蒜倒进去爆香。 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负责人在一边看着范饭行云流水的操作,又闻到着喷香的味道,不由得开始分泌口水。 “好香啊,小老板。”负责人收起心里的轻视,突然有点期待。 范饭笑:“还没呢,这才只是准备,等着吧,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将火关小,将葱熬成黑色,葱油也就熬好了,然后关火把葱油盛出,放在一旁备用。 范饭把锅洗干净,又烧了一锅水煮面,煮好的面条捞出来过冷水,因为有五个装修工人,所以范饭煮了不少,普通的碗放不下,只能放在一个盆里。 把先前熬好的葱油倒进盆里,然后搅拌均匀,让每一根面条都裹上葱油,接着范饭撒上一把芝麻,又起火热了一点油,浇在芝麻上。 一瞬间,整个后厨都是芝麻的香味。 范饭笑着招呼一旁已经望穿秋水的负责人:“做好啦。你让外头的师傅们进来试试吧。” 负责人眼睛都舍不得从那盆面上移开,依依不舍地朝外走,没一会儿就吧人都叫了进来。 外头的工人们也闻到了香味,早就迫不及待了,一进来就都眼巴巴地望着那盆面。 范饭倒是见怪不怪,之前在宿舍他给舍友们做吃的,大家也都是这个反应。 “小老板请我们吃面,大家伙都来夹一碗吧。”负责人一边招呼工人们,自己的手已经在面盆里飞快地捞面,怼了满满一碗。 工人们拿着碗也一人装了一碗,然后都迫不及待的开始吃。 “香!” “好吃!” “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让范饭笑容更加明媚。 负责人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吹彩虹屁:“小老板,你的手艺真的好,我现在相信外头那些照片真的是你做的了,太香了这面。” 范饭把桌面收拾了一下:“你们觉得好吃,以后可要记得来捧场啊。” 负责人苦着脸:“那小老板你以后可千万别太贵了,太贵了我们可吃不起,惦记着吃不到,太折磨人了。” 范饭唇角上扬:“放心吧,不会卖很贵的,何况现在科学院的食材价格也降下来了。” 现在市面上的天然食材餐厅都是走高端路线,只有有钱人才吃的起,不少人都要攒很久才舍得吃一顿。23sk. 范饭并不打算这么干,他喜欢别人吃自己做的吃的,也很高兴大家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不希望只为有钱人服务。 好吃的东西应该让大家一起分享。 忙碌了一天,装修也收工了,吃了范饭的面,工人们也投桃报李,还帮范饭把东西都清走了,把店子整个打扫了一遍。 第31章 受封司言 秦宋吃了两口面,看向中间摆着的豆浆和油条,豆浆正好一人一碗,油条也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这是什么?”他端起豆浆的碗,浓烈的豆香味更加清晰了,他转头看范饭“这就是你说的豆浆?” 范饭咽下嘴里的面条,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的新品:“对呀,这是用黄豆磨的,可香了,宋哥你快试试!” 秦宋一向是相信范饭的手艺,毫不犹豫端着喝了一口,瞬间,豆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没有一点豆腥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在口腔回荡。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至于秦宋则是被军部的设计部招去了。 范饭摇摇头:“不麻烦你啦,我在这挺好的,新开业的餐厅这样子挺正常,哪有人一上手开店就宾客盈门的。” 李禾有点不甘心,觉得这里辱没了他兄弟的手艺,求助般望向秦宋,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 秦宋是开口了,不过不是劝范饭:“范饭说的没错,新店开业人少是正常的,而且就他一个人,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一点点稳扎稳打的做就好了,不必急于求成。” 大家都很相信秦宋,他都这么说了,李禾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于是他挠了挠头:“那好吧,那饭饭你加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们几个有能耐多了,我爸之前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范饭笑着横他一眼:“吃你的吧,好话都不会说。”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禾和周锐自觉地站起来帮范饭收盘子,范饭连忙伸手拦:“哎,你们今天可是客人,哪有客人收盘子的。” 秦宋按住他:“没事,让他俩去吧,大家谁跟谁,还分什么客人老板的。” 范饭于是愉快地看着舍友们忙进忙出收拾碗筷。 唐衡堵在巷口,一脚踹翻了迎面跑来的人,把还试图挣扎的人踩在脚下,等着后头追来的下属把人铐上。 后头追上来的几人都穿着军服,胸口别着军团的徽章。 “妈的,总算逮着这孙子了,这个叛徒,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居然还有脸跑回首都。”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高个的正想答应,肚子“咕咕”响起,他不由得苦着脸:“老大,你带吃的没,蹲了这孙子一通宵,大家都快饿死了。” 后面几个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衡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刚刚休完假就被派来协助你们逮人,上哪来的时间准备营养液?” 高个男人拎着手里的人,哼哼唧唧地抱怨:“都赖这孙子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餐厅了,连个卖营养液的地方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巷子外面站着的人突然示意唐衡:“老大,这街上好像有个餐厅。” 还没等唐衡反应过来,高个男人瞬间眼睛发亮:“在那?” 唐衡冷着脸提醒他:“这地方的餐厅,可能比上次还难吃,你别等下又砸人家店。” 高个男人“嘿嘿”一笑:“老大,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去试试呗,万一味道不错呢。” 熬了一夜,紧张的神经刚放松,唐衡也有点饿,于是他颔首,不过也没忘警告高个:“再敢闹事你就去模拟训练室待一个月不许出来。” 秦宋几人吃完饭就走了,他们还要上班,范饭送走他们就在店里等生意。 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有人没有,弄点吃的,饿死了!” 范饭抬头一看,好家伙,六个大男人杵在门口。 为首的男人一下子吸引了范饭的视线,一米九的身高,上面一件黑外套,下身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搭配着深邃的眉眼俊朗的面容,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放眼全帝国也是顶尖的好样貌了。 男人身后跟着的五个人,有四个都穿着军队作战服,还有一个人在中间的形容有些狼狈。 “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快饿死了。” 高个见范饭盯着他们几人发呆,又重复了一遍。???.23sk. 唐衡比了个手势,示意高个闭嘴。 范饭这才回神,忙盈着笑脸上来,这可都是军队的人,一定可能吃了,都是财神爷啊。 “这位长官,快请进快请进,先进来坐。” 唐衡看了一眼漂亮的青年,最多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对他的厨艺不是很有信心,不过进都进来了,吃点也无所谓。 战场上的时候,再难喝的营养液也能硬着头皮喝,天然食物再怎么样也不会更差了。 几人走进店里,找了张大桌子坐下,范饭点开了桌子边的立体菜单:“长官,我这刚开业,菜品有点少,不过味道是绝对有保证的!” 高个凑上来瞅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这怎么就三样东西,也太少了吧。” 第32章 情窦初开 沈轻罗从皇后那里回承仪殿的路上,竟然就一头撞上了刚给成帝复完命正准备出宫的虞侯大人宁凭阑。 自从沈轻罗从凤仪宫离开以后,宁凭阑心中颇有些不舍。 他虽然未经人事,但是那样不讲道理的惦记思念还是让他隐有所觉。 所以再次在宫中见到沈轻罗的时候,宁凭阑几乎是会下意识地开口招呼:“沈娘子?” 沈轻罗在皇后那里蹭了一顿丰盛的晚膳,今日一天又都没有处理那该死的内廷事务,心情正好的不得了,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看过去,生怕是那遭瘟的太子或者脑子有问题的楚王。 看到时宁凭阑以后,沈轻罗的心放下来了,也很开心地走过去,行了个平礼:“虞侯大人。” 宁凭阑回了礼:“沈娘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宫中?” 沈轻罗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解,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神色,笑容盈然:“轻罗受陛下征辟,被任命为尚宫局司言。也算得上是大人的半个同僚啦。” 宁凭阑先是震惊了一下,转而心口泛上些许窃喜。 看着笑得眼睛弯弯的沈轻罗,宁凭阑也上扬了一下嘴角:“那以后,下官就得称呼娘子为司言大人了。” 沈轻罗也配合宁凭阑玩闹:“那以后虞侯可得听本司言的话。” 看着少女颇为开朗明媚的笑靥,虽然明知是玩笑话,但是宁凭阑还是心口微微发烫,觉得似乎有什么亟待冲出胸口。 他最后微微移开眼睛,如玉般俊朗的面容染上薄红。 秦宋吃了两口面,看向中间摆着的豆浆和油条,豆浆正好一人一碗,油条也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这是什么?”他端起豆浆的碗,浓烈的豆香味更加清晰了,他转头看范饭“这就是你说的豆浆?” 范饭咽下嘴里的面条,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的新品:“对呀,这是用黄豆磨的,可香了,宋哥你快试试!” 秦宋一向是相信范饭的手艺,毫不犹豫端着喝了一口,瞬间,豆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没有一点豆腥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在口腔回荡。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23sk.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至于秦宋则是被军部的设计部招去了。 范饭摇摇头:“不麻烦你啦,我在这挺好的,新开业的餐厅这样子挺正常,哪有人一上手开店就宾客盈门的。” 李禾有点不甘心,觉得这里辱没了他兄弟的手艺,求助般望向秦宋,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 秦宋是开口了,不过不是劝范饭:“范饭说的没错,新店开业人少是正常的,而且就他一个人,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一点点稳扎稳打的做就好了,不必急于求成。” 大家都很相信秦宋,他都这么说了,李禾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于是他挠了挠头:“那好吧,那饭饭你加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们几个有能耐多了,我爸之前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范饭笑着横他一眼:“吃你的吧,好话都不会说。”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禾和周锐自觉地站起来帮范饭收盘子,范饭连忙伸手拦:“哎,你们今天可是客人,哪有客人收盘子的。” 秦宋按住他:“没事,让他俩去吧,大家谁跟谁,还分什么客人老板的。” 范饭于是愉快地看着舍友们忙进忙出收拾碗筷。 唐衡堵在巷口,一脚踹翻了迎面跑来的人,把还试图挣扎的人踩在脚下,等着后头追来的下属把人铐上。 后头追上来的几人都穿着军服,胸口别着军团的徽章。 “妈的,总算逮着这孙子了,这个叛徒,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居然还有脸跑回首都。”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高个的正想答应,肚子“咕咕”响起,他不由得苦着脸:“老大,你带吃的没,蹲了这孙子一通宵,大家都快饿死了。” 后面几个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衡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刚刚休完假就被派来协助你们逮人,上哪来的时间准备营养液?” 高个男人拎着手里的人,哼哼唧唧地抱怨:“都赖这孙子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餐厅了,连个卖营养液的地方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巷子外面站着的人突然示意唐衡:“老大,这街上好像有个餐厅。” 还没等唐衡反应过来,高个男人瞬间眼睛发亮:“在那?” 唐衡冷着脸提醒他:“这地方的餐厅,可能比上次还难吃,你别等下又砸人家店。” 高个男人“嘿嘿”一笑:“老大,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去试试呗,万一味道不错呢。” 熬了一夜,紧张的神经刚放松,唐衡也有点饿,于是他颔首,不过也没忘警告高个:“再敢闹事你就去模拟训练室待一个月不许出来。” 第33章 共进晚膳 帝国首都星一处比较偏僻的商业街上新来了一个小老板。 周边闲的无聊的商户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装修队,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看热闹。 “哎,你听说了吗,这里是打算开一家餐厅呢。” “又开餐厅啊,这几年科学院研究出了古地球的各种食材,好多人都想着开餐厅大赚一笔,结果又贵又难吃,倒了好多家了,这老板真是不怕亏。” “就是说啊,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买点营养液,实在不行去吃科学院合作的餐厅,人家至少味道有保障。” 商户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着,并不看好新开的餐厅。 开玩笑,之前开在市中心商业接的餐厅都接二连三的倒闭了,着小破街的谁来吃啊。 范饭听到了商户们的讨论,也不生气,只是擦了擦搬东西热出来的一身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终于可以不用整天对着机甲设计图纸干瞪眼想秃头了。 作为帝国大学的机甲设计系优秀毕业生,毕业的时候不仅仅是大机甲公司,甚至是军部都送来了邀请函希望招揽他,教授们也都是各种建议。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范饭拍拍屁股就跑来开餐厅。 大家都觉得他疯了,只有范饭知道自己解脱了。 他从小就热爱烹饪美食,对机甲设计根本毫无兴趣,只是因为家人的殷切希望才进入了帝国大学学习机甲设计,因为自家亲爹说不愁就业。 范老爹没想到,儿子想当厨子的梦想根本没有放弃。 但是无奈范饭先斩后奏,自己在大学期间给人设计机甲改装机甲赚了一笔钱,一毕业就租下了这间门面,直接把全部身家投入进去了。 范饭看着逐渐成型的餐厅,心里踌躇满志。 现在装修很快,范饭自己做的设计,把图纸交给了装修公司的工人,只需要两天就可以装修完成。 百来平米的门面,整体的装修是温馨的风格,蔷薇粉的墙面,配上白色大理石的餐桌,座椅是浅灰色云朵造型小沙发,墙上挂着几幅装饰画,还有一些美食的照片。 装修公司的负责人挂照片的时候忍不住赞叹:“小老板,你这照片都是在哪弄来的,看起来都好有食欲啊。” 范饭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想做成招牌菜展示。” 负责人有点惊奇:“你自己做的?我之前攒钱去科学院合作餐厅吃都没有吃到这么好看的呢。”23sk. 范饭知道负责人是不相信自己,他也不做解释,只是笑了笑。 后面的厨房已经装修好了,也采买了一小部分的食材,范饭看了一下买的东西,觉得可以做一点吃的给装修队的吃。 范饭拿了一头大蒜,又掐了两根小葱,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了一盒芝麻。 负责人看到他去后厨忙活,也好奇地跟过去:“小老板,你这是要做饭?” 范饭手上不停忙活,愉快地回答:“是呀,一会请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负责人还真有点好奇,想到墙上那些照片,把拒绝的话咽下去。 反正试吃不花钱,现在这些烹饪美食的餐厅还不便宜。 范饭把面条和葱蒜处理好放在一边,先调酱汁,他取出一个碗,放入适量的酱油和白糖,搅拌均匀,接着开火倒油,等油温热起来以后,把葱蒜倒进去爆香。 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负责人在一边看着范饭行云流水的操作,又闻到着喷香的味道,不由得开始分泌口水。 “好香啊,小老板。”负责人收起心里的轻视,突然有点期待。 范饭笑:“还没呢,这才只是准备,等着吧,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将火关小,将葱熬成黑色,葱油也就熬好了,然后关火把葱油盛出,放在一旁备用。 范饭把锅洗干净,又烧了一锅水煮面,煮好的面条捞出来过冷水,因为有五个装修工人,所以范饭煮了不少,普通的碗放不下,只能放在一个盆里。 把先前熬好的葱油倒进盆里,然后搅拌均匀,让每一根面条都裹上葱油,接着范饭撒上一把芝麻,又起火热了一点油,浇在芝麻上。 一瞬间,整个后厨都是芝麻的香味。 范饭笑着招呼一旁已经望穿秋水的负责人:“做好啦。你让外头的师傅们进来试试吧。” 负责人眼睛都舍不得从那盆面上移开,依依不舍地朝外走,没一会儿就吧人都叫了进来。 外头的工人们也闻到了香味,早就迫不及待了,一进来就都眼巴巴地望着那盆面。 范饭倒是见怪不怪,之前在宿舍他给舍友们做吃的,大家也都是这个反应。 “小老板请我们吃面,大家伙都来夹一碗吧。”负责人一边招呼工人们,自己的手已经在面盆里飞快地捞面,怼了满满一碗。 工人们拿着碗也一人装了一碗,然后都迫不及待的开始吃。 “香!” “好吃!” “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让范饭笑容更加明媚。 负责人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吹彩虹屁:“小老板,你的手艺真的好,我现在相信外头那些照片真的是你做的了,太香了这面。” 范饭把桌面收拾了一下:“你们觉得好吃,以后可要记得来捧场啊。” 负责人苦着脸:“那小老板你以后可千万别太贵了,太贵了我们可吃不起,惦记着吃不到,太折磨人了。” 范饭唇角上扬:“放心吧,不会卖很贵的,何况现在科学院的食材价格也降下来了。” 现在市面上的天然食材餐厅都是走高端路线,只有有钱人才吃的起,不少人都要攒很久才舍得吃一顿。 范饭并不打算这么干,他喜欢别人吃自己做的吃的,也很高兴大家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不希望只为有钱人服务。 好吃的东西应该让大家一起分享。 忙碌了一天,装修也收工了,吃了范饭的面,工人们也投桃报李,还帮范饭把东西都清走了,把店子整个打扫了一遍。 招牌也挂上去了,直接就取了个“饭饭餐厅”,可以说是一个妥妥的取名废了。 范饭把餐厅里再细致地打扫了一遍,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扫视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场地。 先要招两个服务生,然后还要确定下来菜谱呀。 兴奋过后的范饭坐在收银台后面,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创业第一步。 因为目前只有自己一个人做菜,所以菜单肯定不能设计的太复杂,范饭撑着下巴有点发愁。 做什么好呢? 范饭纠结了一会,突然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范饭其实有一个谁都没说的秘密,他的光脑里有一本早已失传的古地球食谱,是小时候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光脑里的。 正是因为年幼的时候被这本食谱吸引,范饭才会坚定不移地想做一个厨子。 第34章 太子选妃 等到太子选妃那日真的临近以后,沈轻罗发现自己的担心属于是多余了。 她根本没有时间管太子不太子了,跟着林司赞忙了三天的布置和确认流程以后,几乎每天是沾床就睡。 选妃当天,沈轻罗卯时就被伺候的小宫女叫起来,林司赞已经等在外头了。m.23sk. 沈轻罗睡眼惺忪地爬起床,完全不想动弹,直接就边犯困边让小宫女伺候洗漱更衣。 最后还是实在等不及的林司赞进来,三下五除二帮沈轻罗绾好发髻,换上司言服制。 沈轻罗一边跟着林司赞往举行选妃的长宁宫去,一边掩唇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唉,太子殿下选妃,咱们真是遭罪。” 林司赞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沈轻罗:“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让旁人听去了。” 沈轻罗知道这位司赞大人嘴硬心软,对自己也是照拂有加,也只是笑笑应了声:“我晓得的,这些话也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定不会当着旁的人说。” 林司赞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快步往长宁宫赶。 贵女们入宫是在辰时,太子也会那个来,但是负责此事的宫官们和后宫的嬷嬷们则要提前一个时辰安排好一切。 沈轻罗虽然是名义上负责监督和总览的,但是具体事务的执行还是落在了林司赞身上,沈轻罗更多的是跟着林司赞实践。 辰时,贵女们的马车开始陆续到达宫门口,沈轻罗被林司赞赶去贵女们进宫的宫门口等着。 很巧的是,这门还跟沈轻罗挺有缘分的,长宁宫的边上就是上次沈轻罗进宫求见皇后的长宁门。 沈轻罗一边拿着名册核对入宫的贵女娘子们,一边让手底下的女官们分别带着她们去长宁殿的偏殿和侧殿安置等待。 “哟,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忙得头晕眼花还没睡好的沈轻罗骤然听见熟悉至极的声音,本能地转头看过去。 就见到一身粉色衣衫,林琅环佩满身,却依然不掩艳丽绝色的沈云罗正站在不远处,神情是熟悉的高傲之中带着轻蔑。身边跟着几个同样花枝招展满身富贵的娘子,显然是她的拥趸们。 沈云罗知道了沈轻罗做了宫官没有任何妒忌,反而是满心的嘲笑,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沈轻罗没有办法参加太子选妃,才会跑去做那劳什子宫官。 要是能做尊贵的太子妃,谁会去做一个劳心劳力伺候人的宫官。 沈轻罗早就知道了会遇到沈云罗,但是因为大早上还有些困倦,所以反应慢了一拍,看着沈云罗没什么反应。 沈云罗看到沈轻罗根本没理她,觉得被怠慢,更加不满意了。 她带着几个姐妹直接走到沈轻罗面前:“我在跟你说话,你竟然敢不将我放在眼里!” 沈轻罗脑子逐渐清醒了,看着走到面前的沈云罗,眯了眯眼,然后扬起一个微笑:“沈二娘子,请出示名帖,还有这几位娘子,也请出示名帖。” 沈云罗愣了一下:“什么?” 她完全没有想到沈轻罗会是这样的反应,猝不及防 秦宋吃了两口面,看向中间摆着的豆浆和油条,豆浆正好一人一碗,油条也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这是什么?”他端起豆浆的碗,浓烈的豆香味更加清晰了,他转头看范饭“这就是你说的豆浆?” 范饭咽下嘴里的面条,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的新品:“对呀,这是用黄豆磨的,可香了,宋哥你快试试!” 秦宋一向是相信范饭的手艺,毫不犹豫端着喝了一口,瞬间,豆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没有一点豆腥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在口腔回荡。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至于秦宋则是被军部的设计部招去了。 范饭摇摇头:“不麻烦你啦,我在这挺好的,新开业的餐厅这样子挺正常,哪有人一上手开店就宾客盈门的。” 李禾有点不甘心,觉得这里辱没了他兄弟的手艺,求助般望向秦宋,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 秦宋是开口了,不过不是劝范饭:“范饭说的没错,新店开业人少是正常的,而且就他一个人,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一点点稳扎稳打的做就好了,不必急于求成。” 大家都很相信秦宋,他都这么说了,李禾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于是他挠了挠头:“那好吧,那饭饭你加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们几个有能耐多了,我爸之前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范饭笑着横他一眼:“吃你的吧,好话都不会说。” “妈的,总算逮着这孙子了,这个叛徒,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居然还有脸跑回首都。”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第35章 太子选妃(二)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高个的正想答应,肚子“咕咕”响起,他不由得苦着脸:“老大,你带吃的没,蹲了这孙子一通宵,大家都快饿死了。” 后面几个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衡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刚刚休完假就被派来协助你们逮人,上哪来的时间准备营养液?” 高个男人拎着手里的人,哼哼唧唧地抱怨:“都赖这孙子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餐厅了,连个卖营养液的地方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巷子外面站着的人突然示意唐衡:“老大,这街上好像有个餐厅。” 还没等唐衡反应过来,高个男人瞬间眼睛发亮:“在那?” 唐衡冷着脸提醒他:“这地方的餐厅,可能比上次还难吃,你别等下又砸人家店。” 高个男人“嘿嘿”一笑:“老大,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去试试呗,万一味道不错呢。” 熬了一夜,紧张的神经刚放松,唐衡也有点饿,于是他颔首,不过也没忘警告高个:“再敢闹事你就去模拟训练室待一个月不许出来。” 秦宋几人吃完饭就走了,他们还要上班,范饭送走他们就在店里等生意。 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有人没有,弄点吃的,饿死了!” 范饭抬头一看,好家伙,六个大男人杵在门口。 为首的男人一下子吸引了范饭的视线,一米九的身高,上面一件黑外套,下身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搭配着深邃的眉眼俊朗的面容,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放眼全帝国也是顶尖的好样貌了。 男人身后跟着的五个人,有四个都穿着军队作战服,还有一个人在中间的形容有些狼狈。 “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快饿死了。” 高个见范饭盯着他们几人发呆,又重复了一遍。 唐衡比了个手势,示意高个闭嘴。 范饭这才回神,忙盈着笑脸上来,这可都是军队的人,一定可能吃了,都是财神爷啊。 “这位长官,快请进快请进,先进来坐。” 唐衡看了一眼漂亮的青年,最多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对他的厨艺不是很有信心,不过进都进来了,吃点也无所谓。 战场上的时候,再难喝的营养液也能硬着头皮喝,天然食物再怎么样也不会更差了。 几人走进店里,找了张大桌子坐下,范饭点开了桌子边的立体菜单:“长官,我这刚开业,菜品有点少,不过味道是绝对有保证的!” 高个凑上来瞅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这怎么就三样东西,也太少了吧。” 唐衡把他推开,转头看向范饭:“十份葱油面,二十根油条,五碗豆浆,谢谢。” 范饭自动换算成星币,瞬间觉得男人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他帮助下单之后赶去后厨忙活,心里一边感慨,不愧是军人,吃的就是多。 想了想男人一米九的个头,还有那个接近两米的大高个,觉得这点也挺合理。 “这家店装修得娘们唧唧的,不过倒也算是干净整洁,估计是刚开业,老大你说怎么有人在这种鬼地方开餐厅啊。” 唐衡身子笔挺地端坐在位子上,闻言眼皮都懒得抬,根本不理他。 高个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四处打量,仿佛一个多动症儿童:“老大你看,这边上挂着好多吃的我都没见过诶!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要不咱们一会问一问这小老板在哪里见识的。” 唐衡凉凉地扫他一眼:“高成,你再废话,一会就别吃了,直接滚出去站着。” 高成立马闭上了“叨叨”了半天的嘴,一瞬间唐衡觉的世界都清净了。 说话的功夫,浓烈的食物香气已经从后厨传出来了。 范饭先把十碗葱油面做出来了,主要是这个比较方便,一大锅面煮下去,上来分好再拌上葱油,撒个芝麻淋个热油就齐活了,非常迅速。 就是端出去有点麻烦,范饭一次只能拿两碗,看着一字排开的十碗面,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服务生什么时候能找到,要是实在找不到自己只能去买几个智能机器人了。 不过范饭还是更加喜欢雇佣人,总觉得这样的餐厅更有生机和活力,机器人餐厅太冷冰冰了。 先端了两碗出去,范饭直接放在了唐衡面前,芝麻混着葱油的香气,在蒸腾的热气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高成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不好意思,还有八碗面,马上给您送来。” 唐衡看着青年略显单薄的身形,还有纤细的手臂,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高成。” 高成一个激灵站起来,看着唐衡的眼神,瞬间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老板,我去拿吧,您给我们做就行。”他嘿嘿笑着,也有点迫不及待。 这面真他娘的香,自己还从来没闻过这么霸道的香气,看上去简简单单一碗面,香得人魂不守舍。 范饭也没拒绝,只是略带不好意思地冲唐衡笑了笑:“那就谢谢长官体贴啦。”又转头看向高成,笑容收敛许多,“也辛苦这位长官了。” 唐衡眉头一挑,心情莫名其妙舒畅。 高成端东西的法子简单粗暴,直接拿了个大锅盖,把面摞好端了就走,这点重量在他眼里不算什么。 范饭抓紧把油条炸好,又把豆浆做出来,也都是高成来拿的。 不过后两次拿东西的时候,高成明显加快了动作,范饭知道为什么,在心里偷笑。???.23sk. 这一单就能挣几百星币,又是开业正儿八经第一个大单,范饭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不过现在后厨的材料不多,他翻了翻,找出来了一盒鸡蛋。 干脆煎几个荷包蛋送给他们吧。 说干就干,范饭撸起袖子有开始煎荷包蛋。 这头高成已经炫完了两碗面,正在炫油条,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就这豆浆一块吃。 第36章 太子选妃(三) 沈轻罗倒是没在乎沈云罗的反应,只是示意一边的掌赞开始考核。 礼仪考核也不算难,只是根据掌赞不同的指令和要求,贵女们做出对应的礼仪即可。 这其中包括了少部分的宫廷礼仪,绝大多数都是上层阶级的通用礼仪,难不倒这些从小学习的贵女,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殿中的娘子们被分为五人一组,依次到沈轻罗跟前,由她负责评断得分,再由一边的一位掌赞负责按照名册记录分数。 而另一位掌赞则负责给出指令。 沈轻罗虽然精通各种礼仪,但是为了准备这项考试,硬生生被于内司拉着自己将所有有记录的礼仪全部过了一遍,自己再亲自演示了一遍,生生折腾得腰酸背痛,于内司才满意的放人。 当然,于内司是在内廷办公场所前面的空地上考校的沈轻罗,也成功地堵上了那些质疑沈轻罗能力的司官们。 想到自己大庭广众之下一遍遍行各种礼,沈轻罗根本不想再回忆。 看着眼前五个贵女的,沈轻罗扫了一眼,给出了评价。 掌赞将评价记在了名册后面,然后示意下一组。 合格的评价分为优良中三等,不合格的就会直接落选淘汰。 沈云罗和于卿姝居然被分到了同一组,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扭开头。 沈轻罗倒是不担心沈云罗的礼仪,毕竟是沈家精心教养的嫡女。 果不其然,无论是沈云罗还是于卿姝,都很完美的完成了礼仪考核,沈轻罗也很客观地给出了两个优等。 沈云罗很高傲地扬首,被宫女引到一边,准备下一关。 于卿姝则朝着沈轻罗微微一笑,才转身走开。 接下来的考核也很快一组组进行下去,沈轻罗看得眼睛都酸了,终于等考核完毕以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林司赞也正好赶回来了。 接下来的考核沈轻罗只用在边上协助,主要还是林司赞主持。 终于忙到巳时两刻,所有基本的考核工作才算是完成了。 沈轻罗安排两位掌赞按照名册带到长宁宫主殿,帝后和太子已经候在那里了。 内廷宫官的事基本上就结束了,沈轻罗将登记好分数的名册拿好,松了松筋骨:“林司赞,你带着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今日辛苦诸位了,回头我会禀明内司大人,晚膳给大家加菜,好生慰劳大家。” 林司赞也松了一口气,办这种差事只要不出错就是办得好,妥当地办完了就是皆大欢喜。 她拍了拍沈轻罗的肩膀:“你也辛苦了。” 沈轻罗笑笑:“能把事情办好就行,本来也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辛不辛苦。” 林司赞点点头,带着宫官们先走了,只留下来两个掌赞陪着沈轻罗去送名册,防止后续还有什么事。 主殿那边的引导工作是由皇帝身边的内侍们负责,沈轻罗从边上轻手轻脚进去,正想着溜到成帝身边交上名册就跑,冷不丁一抬头就对上了似笑非笑的太子殿下看过来的眼神。 沈轻罗差点就把名册摔在成帝的桌案上。 奉上名册的时候,成帝随口问了一句:“可有什么表现出色的女子吗?” 沈轻罗跪在御案边,恭敬回话:“宁国公府长女于氏和丞相家长女沈氏,都是个中佼佼者。” 听了沈轻罗的回话,成帝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沈司言倒是颇为公正。” 沈轻罗低着头:“臣身负宫职,自然是秉公办事,此二女表现确实颇为出色,臣实话实说而已。” 成帝很满意地笑笑:“很好,没有辜负朕和于内司对你的看重。” 沈轻罗伏地谢恩:“陛下赞誉,臣愧不敢当。” 成帝微微挥手,沈轻罗再拜:“臣告退。” 然后沈轻罗就有点难受了,她回头一看,发现,进殿可以避开太子,出去的路却只能经过太子,原路被进来的贵女们挡住了。 她只能是硬着头皮从太子这边经过。 走到傅珩宸身边的时候,沈轻罗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但是,还是有一道沉稳的声音低低响起: “沈——司言?” 沈轻罗不得不停下脚步,躬身行礼:“殿下。” 傅珩宸轻敲了敲桌子:“大人坐吧。” 沈轻罗一怔:“坐?” 傅珩宸没回头,声音里听得出几分漫不经心笑意:“孤有事要问大人。” 沈轻罗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了傅珩宸身后。 傅珩宸没回头,只是温声,问了一个和成帝一样的问题:“依司言大人看,这批女子中可有优秀堪为太子妃的?” 沈轻罗也把给成帝的答案重复给了傅珩宸:“根据考核的成绩来看,宁国公府长女和沈相二女都可为良配。” 傅珩宸重复了一句:“沈相二女?你的二姐姐?” 他转回头,看着沈轻罗:“你自己不愿做孤的太子妃,却愿意推荐你那个跟你不和的姐姐?也不怕她日后为难你?” 沈轻罗低眉:“臣只不过据实以告,而且,臣相信,即使姐姐真的有幸得殿下垂青,也自然会恪守太子妃的身份,不会做出为难臣下的事。” 傅珩宸靠近她,两人之间离得极近,主座之上的皇后看到了不由得蹙眉。 沈轻罗也不得不往后仰,才让两人的距离勉强拉开一些。 “沈轻罗,孤确实是小瞧你了,你居然为了躲着孤去做那宫官。”傅珩宸声音很低,带着危险的意味,“不过,孤要的东西,从不失手。” 他抽身坐正,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劳烦沈司言了。” 沈轻罗站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匆匆行了礼就急忙出去了。 方才傅珩宸低声说话的时候,落在沈轻罗的眼神带着让人胆颤的危险。 甚至沈轻罗都觉得,傅珩宸根本就是在纵容自己的行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逃出他的掌控。 沈轻罗按住不安跳动的心口,强行安慰自己一番,才终于勉强心慌不安中脱离出来。 回身看了一眼端坐在玉阶下首的傅珩宸,看到他漫不经心地扫过进殿的贵女们,沈轻罗的神情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凝重。 第37章 太子侧妃 沈轻罗回到承仪殿的休息,但是一直心神不宁,用晚膳的时候也总有些心不在焉, 就连一边跟着她忙碌了一天也累得不行的林司赞都看出来了沈轻罗的异样,凑过来问: “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还是累着了” 沈轻罗摇摇头,冲林司赞笑笑:“我没事,可能是第一次主持这么大阵仗的事,有点没缓过来,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司赞安抚地拍了拍沈轻罗的后背:“你今天已经很厉害了,我第一次协助内司大人安排选秀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轻罗也只是笑笑,毕竟也没办法跟人说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神思不属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到尚宫局处理事务的时候,沈轻罗就看到几个年轻些的女官在交头接耳。 “这是在做什么?都没事情做了?” 沈轻罗蹙眉,看着几个女官不满。 几个低级女官连忙向她行礼:“司言大人。” 一旁的陆掌言悄悄拉了拉沈轻罗,沈轻罗看了一眼身边的掌言,挥了挥手示意女官们下去。 “怎么了?一路来看到不少宫女凑在一起就算了,怎么内廷的人也这样,像什么样子!” 陆掌言凑过来撇撇嘴:“不怪这些丫头们嘀咕呢,昨天太子殿下选妃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沈轻罗心里微微一沉:“怎么了?整个大宣朝除了公主和宗室,出身最尊贵的娘子们都来了,这还能有什么不稳妥的?” 陆掌言也纳闷:“可不是嘛,全天下最优秀的娘子们都在那了,太子殿下居然偏偏没有决定正妃人选。” “什么?没选正妃?”沈轻罗拉住她,“宁国公府的和沈家的都没选上?” 陆掌言吓了一跳:“选……选上了。” 沈轻罗放开她,心里定了一半:“那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说,这两家的娘子都先封为侧妃嘛,日后再看情况,若是有人能生下长子,再立为正妃不迟。” 生子扶正这种事,在皇室并不常见,一般都是被皇室看上的姑娘身份不够尊贵,但是本人很满意,相处的一个折中妥协的办法。 毕竟都说母凭子贵,生了儿子自然也能堵住别人的嘴。 但是无论是沈云罗还是于卿姝,都是一等一的尊贵,根本不存在说需要采用这个折中的法子。 沈轻罗五指微微收紧,攥紧了拳,勉强开口:“陛下和娘娘也同意了?” 陆掌言点头:“陛下和娘娘都没有异议,只说让太子殿下自己做主便是。” 沈轻罗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在回答陆掌言还是在安慰自己:“兴许是太子殿下见到两家娘子都是同样的优秀又尊贵,才会这样安排吧?” 陆掌言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顺嘴来了个小马屁:“还是司言大人看事情清楚,倒是很有这个可能,毕竟一个是丞相嫡女,一个是公府嫡女,又都是才貌双全的佳人,太子殿下难以取舍也是有的。” 沈轻罗很希望太子也能跟陆掌言一样想,而不是像昨日拦着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样,总给自己一种很深的不安。 “好了好了,咱们的任务反正完成了,太子殿下和陛下娘娘如何安排那都不关我们的事了,走吧,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呢。” 陆掌言想着被自己搁在一边堆积了不少的公务,苦着一张脸:“唉,走吧走吧,就没有一天清闲的时候,也不知道司言大人你怎么能每天都把事情做完。” 沈轻罗翻了个白眼:“要是掌言大人不一天把心思都用在这些墙角上,公务也能处理得很快。” 陆掌言嘿嘿一笑,她本来年纪也不算大,双十出头,人聪明又能干,正是活泼的年纪,又最爱打听这种小消息。 沈轻罗拿她没法子,只好由着她,毕竟前任司言也没能管好她,自己致仕了这毛病也没纠正。 “你喜欢打听这些我也不拘着你,只是你得有分寸,这里毕竟是皇宫,知道了太多,别说我护不住你,就算是内司大人也未必护得住你。” 她点了点陆掌言的嘴:“耳朵可以灵一点,嘴最好严实些。” 陆掌言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的。” 沈轻罗无奈叹了口气:“你呀,每次都是答应得好好的。” 因为太子选妃的大事忙完了,所以今日内廷的事情并不算多。 沈轻罗刚把手边的事情做完,正巧有一份中秋时节各宫的节礼安排,于内司顺手就扔给了沈轻罗:“你去请示一趟皇后娘娘,商量着来吧。”23sk. 沈轻罗头疼地看着拿自己当驴使的于内司:“老师,我才刚刚忙完太子选妃的事情。” 于内司理直气壮:“我那会正是陛下刚登基,都是连轴转的,不也做过来了。” 沈轻罗说不过她,只好认命地接过礼单,在陆掌言幸灾乐祸的眼神下,又往凤仪宫赶。 刚被宣进皇后的宫里,沈轻罗就后悔了。 要是早知道傅珩宸也在,自己就是撒泼打滚也不能来。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萧皇后虽然想过让沈清罗做太子妃,但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干过什么,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着招呼沈轻罗:“沈司言来了。” 沈轻罗将手中的礼单交给皇后的贴身宫女:“臣奉内司大人令,将内廷拟好的中秋后宫封赏节礼交给娘娘过目,娘娘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需要增添删减的,臣好报给内廷,不至于出差错。” 皇后笑着接过礼单:“于内司做事一向细致,本宫没什么不放心的。” 傅珩宸在一边,撑着下巴:“母后,这是内廷新任的司言?” 萧皇后随口回:“是啊,轻罗这孩子虽然年纪轻,做事是一等一的体贴细致,陛下和于内司都很看重呢。” 傅珩宸唇角一扬:“那岂不是正好?” 萧皇后正在看礼单,闻言一愣:“什么?”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一字一句:“儿臣这次纳的妃嫔们人数不少,沈司言做事细致认真,正好让她安排妃嫔们进端本宫的事,岂不是正好?” 沈轻罗神色一僵。 第38章 端本宫纳妃 沈轻罗神情一震:“殿下,这……” 傅珩宸看到了沈轻罗满眼的震惊,心情很好地弯了弯唇角:“母后以为呢?” 萧皇后倒是看出来了沈轻罗的为难,温声:“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只是不知沈司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沈轻罗看着萧皇后,再一次暗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答应于内司来送这劳什子礼单。 最后她无奈地妥协了,明眼一看就知道皇后想把这件事交到自己手上,毕竟都是内廷司的宫官安排,自己和皇后亲近,交到自己手上显然更稳妥。 皇后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还有一层,能让被陛下几乎内定为下一任内司的沈轻罗帮自己儿子办这件事,也是让两人提前接触一番。23sk. “此事臣还需要禀明内司大人,若是内司大人允准,臣……定不推辞。” 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沈轻罗还暗自瞪了一眼傅珩宸。 傅珩宸心情很好,萧皇后的心情也很好,只有沈轻罗倒了大霉。 “如此甚好,那本宫一会就让绿腰陪着你回内廷司,将此事告知于内司。” 沈轻罗知道事情几乎已成定局,于内司不可能会拒绝皇后这样的要求,相反她可能还会觉得这又是一次好机会,来锻炼自己。 有个严厉又殷切的老师,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等皇后看完了礼单,自己又酌情删改增添了一些,交还给沈轻罗。 沈轻罗双手接过,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才无奈地带着绿腰往内廷司走。 傅珩宸一直看着沈轻罗走出凤仪宫,才收回眼神,悠悠一句:“沈司言可是父皇定下的下任内司人选?” 萧皇后饮了一口茶,觉得没有沈轻罗点的茶好喝,略带遗憾地放下了杯子。 “是啊,这孩子性子沉静,又勤奋聪明,进内廷司不过区区两月不到,就已经像模像样了,不怪陛下和于内司器重,本宫也很是喜欢她。” 傅珩宸看了一眼自家母后,笑笑:“这么好的娘子,当初母后还邀请到了宫中伴驾,怎么没想着赐给儿臣做太子妃?还费神弄那什么选妃。” 萧皇后白他一眼:“你以为本宫没想过,人家沈司言根本不想嫁给你,当初你弟弟好像还上人家家里提亲了,前脚去后脚她就来求着本宫,让本宫举荐她入内廷司。” 傅珩宸眼睛眯了眯:“七弟?” 萧皇后没察觉到儿子的不对:“是啊,沈司言前脚来求本宫,后脚轩儿就跑来旁敲侧击,后来本宫一打听才知道,轩儿这孩子跑到人家丞相家里求亲去了。” 傅珩宸失笑:“没想到七弟对这位司言大人还真是上心,也就是母后慈和宽仁,没有以权逼人,反而成全了沈司言。” 被儿子夸总是让人开心的,萧皇后睨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就你这孩子会说话。” 她感叹:“轻罗这孩子,虽是庶出出身,却很有自己的主见,本宫与其拘着她,还不如成全了她,也算是结个善缘,她是个知恩的,自然会晓得投桃报李。” 傅珩宸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屁:“母后英明。” 不出沈轻罗所料,于内司知道了皇后派下来的任务,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沈轻罗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安排太子嫔妃们进端本宫,这事说难不难,说不难却也很琐碎。 宣旨那一部分不是内廷司的事,是内侍监,内廷司负责的是派负责礼仪教导的宫官,先行教导太子的妃嫔们常用的宫廷礼仪,然后还要安排妃嫔们进端本宫当天的仪仗。 不同位阶的嫔妃要对应不同的规模,同一位阶的嫔妃要按照怎样的顺序入端本宫,都是有讲究的。 别的良媛良娣昭训奉仪怎么安排还好拿主意,最头疼的就是两位侧妃了。 沈轻罗拿着两人的名帖,愁得不行。 最后一咬牙,吩咐其余人接着布置安排,沈轻罗拿着两个名帖,直奔端本宫。 沈轻罗心知这估计正是傅珩宸希望的效果,自己送上门去,但是也没有办法。 这两个侧妃和她们背后的势力,自己都不想开罪,别等下得罪了人给自己惹麻烦,左右太子也不可能真的拿自己怎么样,两害相权取其轻。 “太子殿下,尚宫局的沈司言求见殿下。” 听到小内侍的通传,傅珩宸搁下处理政务的笔,稍稍往椅背上靠了靠,端的是慵懒模样,眼角上扬像一只狡黠的狐狸:“请司言大人进来吧。” 沈轻罗进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心情,落落大方地直接进了太子的书房。 “臣尚宫局司言沈轻罗,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傅珩宸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挥手:“司言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吧。” 沈轻罗站起身来,就听见傅珩宸带着笑,仿佛一无所知的声音:“司言大人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找孤么。” 沈轻罗一改之前面对这位太子的退让和不安,反而淡定从容地回视,神情也镇定自若:“殿下的诸位妃嫔具已安排好,只是沈侧妃和于侧妃二位侧妃娘娘尚有一事未定。” 傅珩宸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方才沈轻罗递上来的名帖,抬眼似笑非笑:“何事未定?” “是二位侧妃娘娘入端本宫的时间和先后,二位侧妃娘娘位份家境都十分尊贵,臣不敢自作主张,怕怠慢了二位侧妃,只能来请殿下定夺。” 傅珩宸哼笑一生:“两个侧妃罢了,怎么安排都可以。”他看沈轻罗,眼神流转,“司言大人怎么安排都好,毕竟——” 他眼睛一眯,薄唇开合之间,听得沈轻罗汗毛倒立:“孤未来的太子妃,安排区区两个侧妃,自然是绰绰有余。” 沈轻罗好险没绷住,最后还是强逼着自己露出笑:“殿下不要拿臣开玩笑了。” 傅珩宸凝视了她很久,直到沈轻罗几乎就要沉不住气,才笑出声:“唉,看来孤不适合开玩笑,看把我们的司言大人吓得。” 他将名帖递给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内侍,让他去还给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的沈轻罗,淡淡地说:“让于氏先入宫吧,给沈氏的赐礼上再加上一柄玉如意。” 沈轻罗躬身执礼:“臣知道了,多谢殿下。” 然后就几乎称得上脚底抹油地就迅速告退,逃离了太子的书房。 傅珩宸看着兔子一样跑走的沈轻罗,唇边的笑容渐渐上扬,眼神却很是幽深:“别着急,孤对猎物一向很有耐心,是孤的总会是的。” 第39章 洗手作羹汤 因为太子一锤定音,沈轻罗也不管了,直接就按照太子的吩咐分别给宁国公府和沈家去了信。 完成了这件事,沈轻罗直接顶着于内司的死亡凝视,毅然决然地给自己争取了三天的休假。 沈轻罗悠哉悠哉休假的时候,没忘拉上宁凭阑兑现了欠的那顿膳。 而且和宁凭阑想的不一样,这顿饭是沈轻罗自己亲自下厨做的。 宁凭阑彼时正在殿前司的府衙办事,突然就听到手下说有人找。 等问清楚是沈轻罗以后,宁凭阑马上让人把她请进来。 殿前司宫外的府衙比起宫中的办公点要大多了,身为虞侯的宁凭阑还有自己的小院子。 当看到沈轻罗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宁凭阑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先小心接过来,然后对着一边的小侍卫板着脸训斥: “你怎么回事?没看见司言大人拎着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帮忙吗?” 殿前司的小侍卫委委屈屈:“属下想拿来着……” 沈轻罗笑着拦住宁凭阑:“不怪他,是我想着反正也没多远,省得来回倒手麻烦。” 说这又忍不住笑:“倒是没想到殿前司里头这么大,可给我累坏了。” 宁凭阑冷哼一声:“娘子不必心疼这些小兔崽子,该使唤使唤就是了,也没个眼力。” 挨了一顿训斥的小侍卫也不敢回嘴,只能委委屈屈地听着。 “好啦好啦,别说他了,快些尝尝我的手艺。” 听了沈轻罗这句话,宁凭阑的手差点一抖,好险没把食盒摔了,回过神来连忙挥退了小侍卫,拎着食盒就往里面走。 将食盒稳稳当当放在院子用膳的厅堂里的桌子上,宁凭阑才松了一口气。 沈轻罗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俊不禁:“大人不用这么紧张,我做的而已,又不是吟风楼买的,不值什么银子。” 之前吟风楼那顿饭吃了五两银子,沈轻罗都替宁凭阑肉疼的慌。 谁知宁凭阑一本正经地反驳:“娘子亲手做的,怎么是吟风楼的那些能比的。” 沈轻罗看着一脸认真的宁凭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将食盒打开,飞快转移了话题:“大人先用吧,怕一会凉了。” 顺便掩饰攀上如玉容颜上的一抹薄红。 沈轻罗做饭的手艺倒是跟傅珩轩没什么关系,是进了内廷司以后跟着尚食局的司膳学的。 前世的沈轻罗从没想过要给傅珩轩做饭,毕竟堂堂王府也不缺一个厨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轻罗自从被宁凭阑带去吃了一次吟风楼想着回请的时候,她就放弃了简单的办法,反而选择了最麻烦的一种, 宁凭阑虽然没是个武官出身,但是也肯定是知道何谓“洗手作羹汤”的,因此看到沈轻罗脸上飞起的薄红,自然也是内心充满了旖思。 沈轻罗微微红着双颊给宁凭阑将菜一一拿出来,还特意将饭盛好了才递给了宁凭阑。m.23sk. “大人尝尝,轻罗的手艺如何?” 带着一抹期待和隐秘的羞涩,沈轻罗看向宁凭阑。 宁凭阑忍着埋头苦吃的冲动,硬是逼着自己学着京中那些世家郎君的样子,细细品味了一番。 对上沈轻罗亮晶晶的眼睛,一句“好吃”不由得脱口而出。 沈轻罗听了他耿直的评价,忍不住眉眼都弯了弯:“真的吗?大人可不许哄我呀。” 宁凭阑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是舌灿莲花之辈,只是老老实实地摇头:“真的很好吃,娘子的手艺很好。” 沈轻罗这才美滋滋地放过他,让他专心吃饭,自己则捧着脸在一边看。 宁凭阑埋头吃饭,简单的四菜一汤虽然不算花样多,但是量很足,沈轻罗还特意备了两碗饭。 他吃着吃着,才发现只有一个人的餐具,连忙停下碗筷:“娘子不吃么?” 沈轻罗笑语盈盈:“我做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这些是特意给大人做的。” 宁凭阑耳根泛红,重新端起碗,把脸埋进碗里吃。 看得出宁凭阑确实吃的很香,沈轻罗才算是彻底放下心,至少看样子,宁凭阑吃得还是挺好的。 看到宁凭阑吃得香,沈轻罗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一扬再扬,怎么都收不住。 宁凭阑也没有辜负沈轻罗的手艺,硬是将所有东西都扫荡干净了。 沈轻罗想收东西,被宁凭阑拦住了:“东西太沉了,今日我让人收拾好了明日给娘子送到内廷司吧。” 确实一路拎过来给累得够呛的沈轻罗没多犹豫就同意了:“既然这样,那就有劳虞侯大人了。” 估计了一下自己做的量,沈轻罗脸色微赧,但还是轻声开口:“大人一会还有事么?” 宁凭阑敏锐地察觉了沈轻罗应该有别的意思,斩钉截铁:“没什么事了,若不是娘子来,我正准备用膳休息了。” 沈轻罗低头看着绣鞋,难得声音又轻又快:“那,大人要出去消消食吗?” 要不是宁凭阑耳力过人,几乎都听不清。 但是不妨碍他听清楚以后,几乎是下一刻就如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好。” 刚才挨了骂的小侍卫守在殿前司的门口,正在跟同伴们分享刚才的见闻: “你们是不知道,咱们虞侯大人有多紧张司言大人,见了司言大人眼睛都直了。” 同伴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一个胆子大的问:“那司言大人好看吗?” 小侍卫得意洋洋,仿佛得了沈轻罗青眼的人是他一样:“那当然了,司言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娘子了。” 另一个同伴也好奇:“和东市的豆腐西施比呢?” 小侍卫白他一眼:“司言大人可是世家出来的娘子,怎么是一个平民娘子能比得上的,大人之貌胜过那小娘子何止百倍。” “哇!”同伴们纷纷感叹,对他见到了美人又羡又妒。 宁凭阑听到了这番对话,火冒三丈:“你们不好好做事,跑到这里妄议司言大人?” 几个小侍卫脸都白了,纷纷跪倒在地:“虞侯大人。” 沈轻罗忍着笑,看着明显是吃醋了某人,也不干涉。 毕竟这是殿前司的事务,自己也不好随便插手。 好在心情颇好的宁凭阑也没有重罚,只是让他们去校场一人十圈,几个小侍卫如蒙大赦,纷纷脚底抹油溜走了。 沈轻罗站在前面,回头朝着宁凭阑一笑:“走吧,虞侯大人。” 第40章 玉莲花簪 说是消食,两个人却消成了逛街。 起因还是殿前司这里离东市特别近,那里是商贩的聚集地,不仅有很多店铺,还有很多小摊贩,可以逛着玩。 宁凭阑顺嘴给沈轻罗提了一句,沈轻罗立马就兴致勃勃地拉着宁凭阑去了。 难得见到沈轻罗如此小女儿情态,宁凭阑自然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一块去。 东市其实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比较大的有店面的坊,另一边就是摆摊的市。 宁凭阑问沈轻罗想去哪边的时候,沈轻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市。 平日里去的坊已经够多了,自然是要找个新鲜的。 东市里面的市品种很全,摆摊卖的东西琳琅满目,甚至颇有些人声鼎沸。 宣朝没有宵禁,自然夜市之风盛行,晚膳以后正是这些小摊贩们出摊的好时候。 两个人一开始是并排走着逛,随着人越来越多,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沈轻罗每次侧头看宁凭阑,都发现这人在低头看着什么,几次三番以后,沈轻罗终于知道了,宁凭阑在盯着自己的手。 沈轻罗在心里偷笑,这呆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宁凭阑确实有点想牵住沈轻罗的手,一是觉得人多怕两人走散,二就是,他确实惦记那双又软又白的手很久了。 想牵在手心里,用自己的手完全裹住,然后再也不想放开。 但是沈轻罗只是给他做了一次晚膳,约他出来逛市集而已,两人之间没有挑明任何东西,宁凭阑怕自己贸然上手会唐突冒犯了沈轻罗。 毕竟人家是世家出身的尊贵娘子,不像自己一介武夫,也没有那些世家郎君的风度翩翩,他并没有把握,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突然,一只带着温度的,小小的,软软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宁凭阑浑身一震,低头看了一眼掌心,正是那双自己连梦里都不敢肖想的手,正稳稳当当的放在自己的手里。 抬头看,手的主人正若无其事地盯着一处摊子看,只是白皙的脖颈微微发红。 宁凭阑呆呆地拉着沈轻罗的手,很久才反应过来,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欣喜若狂和不知所措,板着一张憋的通红的脸,悄悄地收紧了手掌,将沈轻罗的手稳稳握住。 感受到包住自己的宽厚手掌悄悄收紧,沈轻罗嘴角微微上扬,没看到身后的男人每一根发丝仿佛都透露着愉悦,要是有尾巴的话,虞侯大人大概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两人就这样,谁也没说话,但是紧握的手也没松开,一路跟着人群往前走着。 突然,宁凭阑的眼神被一个首饰摊上的东西吸引了,他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沈轻罗察觉到了身边人停下的脚步,微微侧头看他。 宁凭阑脸色红了红:“我,我看那个簪子,挺漂亮的……”说到这里他又有几分犹豫和不好意思,“但是这里的东西都太便宜了,下次我去珍宝轩给你看看吧。” 珍宝轩是京中专门做贵族生意的首饰店,深的官眷贵女们的青睐,不少有权有势的人家,还会每个时节要他们到府上送上当时最新的款式。 沈家的女儿在首饰衣衫上还是有固定的分例的,所以沈轻罗基本上所有的首饰都是珍宝轩的。 “没关系呀,我们可以先看看嘛。”她没有嫌弃这里是平民百姓消费的小摊贩,反而颇有兴致地拉着宁凭阑,“是哪一个?” 摆摊的小贩是一个中年女人,看到两人过来,当即热情的招呼:“郎君,我这里的首饰都是我夫君做的,可精巧了,给这位娘子买一个吧。” 宁凭阑看上的是一枚玉簪,簪头雕刻成了了莲花的形状,确实是很精巧,只是玉本身的质地很一般,看上去就不那么打眼了。 宁凭阑有些后悔方才的停顿了,这样品质的玉簪,沈轻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 沈轻罗看了宁凭阑看中的玉簪,倒是没有宁凭阑想象中的嫌弃,反而拿起来仔细端详。 中年女子笑吟吟地开口:“这位郎君真有眼光,我看娘子气质温婉,和这莲花簪子正是相配,郎君何不买了赠与心上人,哄得娘子开心。” 沈轻罗因着是背对着宁凭阑在看簪子,宁凭阑看不到她的神情,心里也有些打鼓。 “娘子,这,这簪子……” “这簪子很好,我很喜欢,大娘,这簪子多少钱?” 他正想说这簪子不好,配不上沈轻罗,她却先开口了,却是笑眯眯地问价。 大娘也很欢喜生意上门:“不贵不贵,只得一钱就够了。” 宁凭阑见沈轻罗喜欢,听了这钱正想着买下来,就被沈轻罗按住了:“大娘,这簪子要不了一钱,你不能因为我家郎君想哄我就要这么贵啊。” 做生意讲价是常事,这中年女子也是见沈轻罗衣着精致,刻意将价抬了些,闻言也不恼,依旧和气:“那娘子给个价?” 宁凭阑看着蹲在街边和人砍价的沈轻罗,浑然没有了初见时的优雅端庄却疏离的模样,只觉得心口更是发软。 她方才说,我家郎君…… 宁凭阑的脸快赶上晚霞一般了,火烧似得发红。 “我也给个实诚价,五百文差不多啦大娘。” 身为世家贵女的沈轻罗也是第一次砍价,但是她的眼光一向很准,稍微一看就知道这簪子五百文还有得赚。 中年女子佯装无奈:“哪有娘子这样,上来就对半砍的,妾身这小本生意不容易啊……”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最后定了六百五十文成交。 中年女子看了一边呆愣的宁凭阑,笑着调侃:“郎君真是好福气,娘子生得这样美貌还如此会持家,真是郎君的好福气。” 宁凭阑一脸状况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没忍住笑了出来:“看我干什么,不是要买吗?” 宁凭阑一脸无措地掏出钱袋,手忙脚乱地给中年女子付了钱,才小心地接过簪子捏在手里。 小小的玉簪握在宁凭阑宽大的手心,他看着沈轻罗的笑靥,一时间忘了言语。 第41章 偶遇傅珩轩 被沈轻罗拉着走到人少的地方,宁凭阑的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玉簪。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宁凭阑:“虞侯大人还打算攥着簪子多久,不是给我买的吗?” 宁凭阑下意识把簪子递上去:“啊,是。” 看着宁凭阑这副木头样子,沈轻罗也不生气,只是眼波流转之间轻扫了宁凭阑一眼:“不给我戴上吗?” 宁凭阑手轻微一颤,嘴唇紧抿,似乎是在做心理斗争,犹豫许久,终是没有抵抗过亲手给心爱之人戴发簪这样的诱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插在沈轻罗的发髻上。 沈轻罗出宫前特意换了一身常服,是她平日里惯常的素雅模样,这支玉簪插上去竟然也不突兀,反而十分和谐。 小巧的莲花绽放在沈轻罗的发髻之上,沈轻罗精致的脸庞离得那么近,宁凭阑一时看得出神。 “好看吗?” 见宁凭阑插好以后半晌不说话,沈轻罗略微歪头问。 宁凭阑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痒,清了清嗓,才郑重地点头:“好看,很……适合你。” 说完又皱了皱眉:“就是,这簪子质地不好,我以后去珍宝轩再买一个更好的。” 沈轻罗笑着摇摇头,拉起宁凭阑的手:“不用了,这个就很好了。” 她近乎是大胆的,声音虽然轻,却很清楚:“宁郎送的,我都喜欢。” 宁凭阑听那一句“宁郎”,只觉得似乎有绚烂的烟花在耳边炸开,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人,心口胀得发疼。 宣朝称呼男子为郎君,若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男女,女子便会称呼男子为姓氏加上一个郎字。 沈轻罗这句称呼,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意思,却是极直白的,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的都知道她的意思。 闺阁养大的女儿家做到这一步就已经是极大胆的了。 宁凭阑几乎让这句称呼冲昏了头脑,好半天才吭哧吭哧反应过来,握着沈轻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我……我父母双亡,全凭师父抚养长大,官,官职也不算高,我,我,但是,但是……” 他说得磕磕绊绊,甚至有些混乱颠倒,但是沈轻罗却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甚至带着点温和的包容看着他。 宁凭阑对上了沈轻罗的眼神,心里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我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你,但是我会努力变得更好,到时候去相府提亲,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等等我,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声音有些低,有些没底气,但是沈轻罗却嫣然一笑,坚定地回答了他:“好!” 重生至今,其实沈轻罗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嫁人,对那些前世爱慕沈云罗的男人更是敬而远之,才会疏远楚王避嫁太子,甚至进入了内廷司。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宁凭阑有不一样的感觉呢? 是自己宴会上递上的梅花糕? 还是看到自己掐伤了手送上的金创药? 是高楼之上的夜谈? 还是那日早晨看到自己没用膳特意买来的早点? 都是很微小的事情,却也都是沈轻罗不曾感受过的关怀和疼爱。 沈轻罗最是坚强的,但也最是温软,她可以撑起自己的人生,但也渴望一份毫无保留的,赤忱的心。23sk. 她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不知道她和宁凭阑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但是此时此刻,沈轻罗愿意任性一把,放手一搏。 做一只一辈子在黑暗中汲汲营营的蛾子,还是扑向烛火的炽热,沈轻罗想,至少此刻,她有了答案。 怀着忐忑的心思说下那番话,宁凭阑就收获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好。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是一个出身尊贵的世家女,甚至曾经被皇后看上差点成了太子妃。 宁凭阑也知道,楚王曾经去过相府求亲。 这样一个应该荣耀加身,风光富贵的女子,却毫不在乎地收下了自己挑中的一枚廉价的玉簪,甚至为了给自己省钱,不顾世家女的骄矜跟一个商贩砍价。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被眼前的姑娘垂青,他本只是想着,能够再靠近她一点,哪怕以后她嫁给了门当户对的高门郎君,自己也能留下足够回味一生的回忆。 但是她仁慈的允许了自己的靠近,甚至还答应了自己不自量力的异想天开,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一丝芥蒂。 宁凭阑本就不善言辞,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如何说起,更遑论是万千情绪涌上心口的此刻。 最后,他只是郑重又小心地,极谨慎地,伸出手,将沈轻罗的身子拥进怀中: “谢谢你,轻罗。” 沈轻罗刚被拥住的时候还有一些惊讶,跟个木头一样的人居然主动抱住了自己,但是听到了宁凭阑的话以后,她只是轻轻靠在了宁凭阑的怀里,回抱住他。 许久,宁凭阑才放开了沈轻罗,想到自己刚才大胆的举动,脸庞顿时红透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沈轻罗也有些羞涩,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两个人就这么维持着暧昧和羞涩的意味,静静地站在市集的一角,谁都没说话。 “轻罗!”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宁凭阑听到这句显然是年轻郎君出声的“轻罗”,顿时很警惕地将沈轻罗护在身后。 占有欲和保护欲无师自通。 然后两人就看到了,俊朗贵气的楚王殿下,还有他的好友,容家的郎君容越清。 傅珩轩看着两人在这里,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下意识就出声了,没想到就看到宁凭阑直接把沈轻罗拉到了身后。 他顿时火冒三丈。 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他冷冷地盯着宁凭阑,话却是对着沈轻罗说的:“轻罗,他是谁?” 容越清跟在后面,倒是挺淡定的。 今天本来是陪着心情不好的友人出来散心,据说是因为他喜欢的娘子做了内廷司官。 没想到一转头就遇见正主了,还是和另一个男人在一块的。 沈轻罗拉了拉宁凭阑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才从他身后走出来,礼节周全地向着傅珩轩行礼问安:“楚王殿下。” 宁凭阑绷紧的身子被沈轻罗一拉,慢慢放松下来,却也仍旧有意识地将沈轻罗护在身边,才向傅珩轩行礼: “臣殿前司虞侯,参见楚王殿下。” 傅珩轩冷着脸没理他,只是倔强地盯着沈轻罗:“你还没回答本王,他是谁?” 沈轻罗回视傅珩轩,自己这位前世的夫君,想到曾经十年的冷落和忽视,沈轻罗却没有了曾经的委屈和难过,反而是释然和放松。 “殿下,这是臣和宁虞侯的私事,恕臣无法回答。” 第42章 傅珩轩也是重生的 听到沈轻罗的说的话,傅珩轩脸色瞬间铁青:“你……” 沈轻罗直视着他,根本不将傅珩轩的滔天怒火放在眼里。 傅珩轩看着面无表情的沈轻罗,想到上次提亲的时候,飘忽的心突然似乎抓到了什么,有了底气:“本王上次到相府提亲,你分明还因为怕母后怪罪本王,才拒绝的,你心里有本王的是不是?” 沈轻罗被傅珩轩的脑回路惊到了:“殿下,臣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嫁给殿下,殿下之于臣不过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何来倾慕一说?” 傅珩轩脸色变得惨白,他甚至后退了两步:“不,不可能,你曾经分明……” 曾经? 沈轻罗敏锐地捕捉到了傅珩轩这句话,眼睛微眯。 所以,傅珩轩果然也是重生之人么…… 沈轻罗突然回身,握住了宁凭阑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很好地安抚了被提亲二字刺激地快要炸毛的某人。 “殿下,臣已有两情相悦之人,对殿下也并未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垂爱,但是恕轻罗不敢承受。” 傅珩轩眼眶发红,看着两人紧扣的十指,神情几欲崩溃。 沈轻罗连半分时间都不想再浪费在傅珩轩身上,若是一无所知的傅珩轩,沈轻罗还能避而远之,客气以对,但是知道了这就是曾经那个对自己不闻不问十年的夫君,沈轻罗是连半个字都懒得说了。 她拉着宁凭阑,也不行礼,只是嘴里意思了两句:“臣就不打扰殿下,这就先告辞了。” 宁凭阑被沈轻罗拉着,刚才心里的醋意平复了不少。 他知道楚王曾去相府提亲,也知道沈轻罗正是为了躲避他才进了内廷司。 “我看那楚王对你,似乎并没有死心……” 知道归知道,但是楚王身份那般贵重,和自己云泥之别,宁凭阑吃醋之余还是有些忍不住的低落,“若是他,现在就能许你风光大嫁,十里红妆。不像我,还……” 柔软的食指抵住宁凭阑的嘴唇,沈轻罗眸光清亮,笑意盈然:“我才不稀罕他呢,我也不稀罕什么风光大嫁,对我来说,你胜过世间所有儿郎,是最好的。” 她放下手,靠进宁凭阑的怀里:“我的宁郎,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宁凭阑拥住沈轻罗,心口发烫,暖流涌动。 “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另一头,眼睁睁看着沈轻罗拉着宁凭阑走远的傅珩轩久久没有回过神,还是容越清看不下去,才走上前拉了人一把:“珩轩。” 傅珩轩看着友人,勉强挤出一点笑:“我没事。” 容越清看他这样,摇头叹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拉着你出门。”???.23sk. 傅珩轩看着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容越清却觉得傅珩轩很像要哭了的模样。 “越清,若是,若是你曾经,曾经辜负了一个人,但是再也没有机会补偿她,你会怎么办?” 沉默了很久,脸色苍白的傅珩轩才问出一句,声音微不可闻。 容越清勉强听清楚了,却有些莫名其妙:“嗯?” 傅珩轩低着头:“我只是想补偿她,她却不要我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前世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吵不闹,尽心尽力对自己好的人,再也不在了。 现在的她,甚至连和自己说话都很不耐烦,甚至对自己避之不及。 “回府吧,我累了。” 最后,他只是轻声说到。 …… 宁凭阑和沈轻罗不知道也不关心傅珩轩的心路历程,互通心意的两人又一路逛了很久,宁凭阑才依依不舍地把沈轻罗送回宫门。 两人谁都舍不得走,就在宫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腻歪了很久,直到宫门快要下钥了,沈轻罗才跟宁凭阑道别。 直到沈轻罗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宫门里,宁凭阑才磨蹭着回去。 回到殿前司官邸的时候,还破天荒地跟守门的小侍卫点头致意了一下,小侍卫摸不着头脑,拉着一同守门的同伴嘀咕:“你有没有觉得虞侯大人今天心情格外好?” 同伴听说了点消息,鬼鬼祟祟凑过去:“听说今日内廷司一位漂亮年轻的宫官大人来找咱们虞侯,肯定是见了喜欢的小娘子,春心萌动了呗。” 两个人自以为隐蔽的悄悄话被耳力过人宁凭阑听了个一字不漏,一反常态的,他没有计较两人嚼舌根的行为,只是在心里盘算着以后加训,这次就算了。 毕竟今天却是是个好日子,就便宜这些小兔崽子吧。 回到承仪殿的沈轻罗正巧撞上了因为忙到太晚只能留在宫里住一晚上的于内司。 “跑哪里去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于内司正坐在房门口的摇椅上,九月的夜晚正是凉风宜人的好时候,她在这休息,一转头发现自家小徒儿悄悄溜进来。 沈轻罗被逮了个正着,吓了一跳,发现是于内司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老师你吓死我了。” 于内司哼笑一声:“我看是你自己做贼心虚,陆掌言说你晚膳前就溜了,还拎着一个大食盒,食盒呢。” 沈轻罗红着脸,手背在背后,哼哼唧唧,有点害羞。 于内司轻笑:“我可不管你和哪家郎君出去玩,只一点,不许耽误内廷的事情就行。” 沈轻罗乖巧点头:“我知道的老师。” 于内司挥挥手:“行了行了,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做事呢,别睡太晚了。” 沈轻罗给于内司行了礼,才一溜烟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漱沐浴完毕以后,沈轻罗坐在梳妆台的铜镜前,一边擦拭着长发,一边看着台子上和一干贵重首饰格格不入的发簪,眼神里却满是温柔。 她放下布巾,将发簪拿起来,仔细摩挲了片刻,才小心地放在了首饰盒子的最上头。 想到宁凭阑今日送簪子时的傻样,沈轻罗忍不住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若是让于内司看到了,定又会调侃她一番。 活了两辈子,竟然这样没出息,沈轻罗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忍不住吐槽自己。 宁郎…… 她在心里轻声唤了一遍,只觉得心仿佛被蜜糖浸过一样。 第43章 九月秋狩 过了十五就该准备秋狩了,一年一度的秋狩是阖宫大事,也是内廷司和内侍监最忙的时候。 沈轻罗之前还能隔三差五和宁凭阑溜出去两人偷偷玩,但是自从秋狩以后别说沈轻罗没有时间了,宁凭阑也忙得够呛。 殿前司也属于禁军的一支,同样需要负责戍卫皇室的安全。 两个人各自忙得晕头转向,谁都没时间。 沈轻罗翻了一下历年秋狩的记录,跟这一次的安排一一比对,看了半天,蹙眉叫来陆掌言。 “这端本宫这次要带的份例为什么翻了三倍不止?” 陆掌言凑上来看了一眼清单,仰头想了想:“啊,应当是要带两位侧妃娘娘吧,殿下今年不是纳妃了吗。” 沈轻罗一怔,也反应过来:“我都给忘了。” 陆掌言耸耸肩:“最近事赶事的,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的,不记得也正常。” 她微微偏头,看到了沈轻罗发上唯一的装饰品,平日里内廷司的女官们办事的时候都挺朴素的,很少花枝招展,但是素到沈轻罗这样的还是少见的。 “这簪子,司言大人很喜欢吗?” 她没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了。 实在是沈轻罗最近几乎日日都带着这簪子。 沈轻罗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她不吃这一套:“不该问的少问。” “哦。”陆掌言撇撇嘴,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 秋狩的事务不难,但是比较繁杂,需要十足十的耐心。 所以内廷司上下加班加点,终于在秋狩前一天才勉强把所有的事都理清了。 沈轻罗好不容易忙完了,本来以为已经已经完事了,结果还被于内司留下来再连复核。 到最后沈轻罗眼皮都打架了,于内司才大发善心放她回去休息。 走之前于内司还笑眯眯地告诉沈轻罗:“明日早上卯时记得起床。”天籁小说网 沈轻罗这才想起来,内廷司的人是要伴驾一同参加秋狩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都要去,主要是尚食、尚服和尚寝局去,这三局主要是负责皇室日常的衣食住行的。 自己显然是被自己这位老师强行薅上的。 沈轻罗已经累的迷迷糊糊了,也没有力气反驳了。 第二天被陆掌言拍门叫醒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又被老师坑了。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洗漱完让伺候的宫女给自己玩绾发,宫女一边绾发一边问:“大人今日还是只用那支玉簪吗?” 沈轻罗无奈地看了一眼小宫女:“今日是随驾秋狩,怎么能弄得那么素?” 宫女脸一红:“对不起大人,我是看你最近常戴这支簪子……” 沈轻罗挥挥手:“绾个随云髻即可。” 宫女依言照做。 宣朝宫官的服制区别于外朝的男子官服,尤其是以女子为官的内廷司,司官的服饰是一身浅蓝的罗裙,上面一件窄袖外襦,发髻则是可以自行搭配,没有固定的礼制,只有非常重要的祭祀场合才需要佩戴官帽。 沈轻罗自己配上了发簪和耳坠,想了想,又加上了一支小巧的步摇。 毕竟今天殿前司也会随行。 沈轻罗脸上微微泛红,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首饰盒塞进了包袱之中,交给了小宫女带着。 内廷司去的司官有十几个,分成了四辆大马车。 于内司身为内廷司之首,自然是有自己单独的马车。 但是内廷司的司官们不能早早上马车,尤其是尚寝局的司舆,需要确认各种仪仗规格。 沈轻罗难得清闲,正赖在于内司的马车上,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上。 “瞧你这样子,没个正形的。”于内司徉怒斥责,但是却没有真正的制止。 沈轻罗哼哼唧唧不动弹:“老师就宽我这一回吧,这些日子可累坏我了,好不容易出去透口气呢。” 于内司板着脸,眼里却带着笑意,这些日子沈轻罗做事她看在眼里,无论是细枝末节还是协调大局都可圈可点,做事稳重周到,也不乏决断。 她看着沈轻罗,觉得自己卸任的好日子近在眼前了。 一直折腾到了巳时,车队才缓缓开始行进。 沈轻罗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她不是第一次参加秋狩,却是第一次以内廷司司官的身份,不需要讨好不在乎自己的夫君,也不需要恪守身为王妃的礼仪半分不得放松。 还可以…… 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沈轻罗红着脸往车队前头看。 于内司身为二品宫官,又是天子近臣,马车在车队前头,沈轻罗一眼就能看到戍卫在皇帝车马边的殿前司侍卫们。 自然也有一身戎装的宁凭阑。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是沈轻罗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人就是宁凭阑。 “看情郎呢看这么出神?” 于内司冷不丁一句话,吓得沈轻罗“刷”一下收回了手,放下了马车帘。 沈轻罗看着于内司一脸促狭的笑意,颇为无奈:“老师,你就不能别调侃我了。” 于内司撑着下巴像只狡猾的老狐狸:“知好色而慕少艾,轻罗未免也太过害羞了。” 沈轻罗无语凝噎,只能把头埋进膝盖里,装作听不见。 沈云罗正坐在宽敞奢华的马车上,却是一脸不满地看着对面。 于卿姝正优雅从容地端坐在另一边,不过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搭理沈云罗的意思。 直到马车缓缓行驶了一段,沈云罗终于憋不住,冷哼一句:“也不知道内廷司的那些废物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把我跟你安排在一起,大好的日子这般晦气。” 于卿姝淡淡扫她一眼,神情淡淡的:“妹妹要怪就怪自己不是太子妃吧,我们两个都是侧妃,自然只有一辆马车。” 沈云罗怒视:“你在得意什么?你不也只是个侧妃吗。” 于卿姝脸色也是一僵,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本来她以为凭自己的家世和才貌。怎么也比沈云罗这个只有脸蛋的蠢货强多了。 虽然心里没说,但是早就已经将太子妃之位视为囊中之物。 没想到最后自己是被太子选上了,但是太子居然没让任何人成为正妃,只说先做侧妃,生下长子的再封为太子妃。 而最让于卿姝不安的是,侧妃还不止自己一个,沈云罗那个蠢货居然也被太子选上了。 果然一张好看的脸蛋真的很重要。 于卿姝虽然万分不甘,但是也不可能拧过太子和帝后,只能是强忍着不满接受了。 还好让她顺气一点的是,自己比沈云罗先进端本宫,所以自己的地位隐隐是在沈云罗之上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太子将端本宫的一部分管理权分给了自己。 于卿姝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太子温润贤德,自然不会是好色轻才之辈。 所以平时面对着沈云罗时不时地挑衅她也只是隐忍退让,想让太子看到自己大方贤良的一面,至于沈云罗落在太子眼里是个怎样善妒的疯妇模样,那可不关自己的事。 第44章 二妃争端 想到这里,于卿姝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脸色,只是淡淡一笑:“是啊,所以我和妹妹共乘一车没有任何怨言呢。” 沈云罗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憋着一肚子的火也发不出来。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至于秦宋则是被军部的设计部招去了。 范饭摇摇头:“不麻烦你啦,我在这挺好的,新开业的餐厅这样子挺正常,哪有人一上手开店就宾客盈门的。” 李禾有点不甘心,觉得这里辱没了他兄弟的手艺,求助般望向秦宋,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 秦宋是开口了,不过不是劝范饭:“范饭说的没错,新店开业人少是正常的,而且就他一个人,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一点点稳扎稳打的做就好了,不必急于求成。” 大家都很相信秦宋,他都这么说了,李禾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于是他挠了挠头:“那好吧,那饭饭你加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们几个有能耐多了,我爸之前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范饭笑着横他一眼:“吃你的吧,好话都不会说。”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禾和周锐自觉地站起来帮范饭收盘子,范饭连忙伸手拦:“哎,你们今天可是客人,哪有客人收盘子的。” 秦宋按住他:“没事,让他俩去吧,大家谁跟谁,还分什么客人老板的。” 范饭于是愉快地看着舍友们忙进忙出收拾碗筷。 唐衡堵在巷口,一脚踹翻了迎面跑来的人,把还试图挣扎的人踩在脚下,等着后头追来的下属把人铐上。 后头追上来的几人都穿着军服,胸口别着军团的徽章。 “妈的,总算逮着这孙子了,这个叛徒,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居然还有脸跑回首都。”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高个的正想答应,肚子“咕咕”响起,他不由得苦着脸:“老大,你带吃的没,蹲了这孙子一通宵,大家都快饿死了。” 后面几个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衡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刚刚休完假就被派来协助你们逮人,上哪来的时间准备营养液?” 高个男人拎着手里的人,哼哼唧唧地抱怨:“都赖这孙子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餐厅了,连个卖营养液的地方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巷子外面站着的人突然示意唐衡:“老大,这街上好像有个餐厅。”m.23sk. 还没等唐衡反应过来,高个男人瞬间眼睛发亮:“在那?” 唐衡冷着脸提醒他:“这地方的餐厅,可能比上次还难吃,你别等下又砸人家店。” 高个男人“嘿嘿”一笑:“老大,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去试试呗,万一味道不错呢。” 熬了一夜,紧张的神经刚放松,唐衡也有点饿,于是他颔首,不过也没忘警告高个:“再敢闹事你就去模拟训练室待一个月不许出来。” 秦宋几人吃完饭就走了,他们还要上班,范饭送走他们就在店里等生意。 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有人没有,弄点吃的,饿死了!” 范饭抬头一看,好家伙,六个大男人杵在门口。 为首的男人一下子吸引了范饭的视线,一米九的身高,上面一件黑外套,下身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搭配着深邃的眉眼俊朗的面容,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放眼全帝国也是顶尖的好样貌了。 男人身后跟着的五个人,有四个都穿着军队作战服,还有一个人在中间的形容有些狼狈。 “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快饿死了。” 高个见范饭盯着他们几人发呆,又重复了一遍。 唐衡比了个手势,示意高个闭嘴。 范饭这才回神,忙盈着笑脸上来,这可都是军队的人,一定可能吃了,都是财神爷啊。 “这位长官,快请进快请进,先进来坐。” 唐衡看了一眼漂亮的青年,最多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对他的厨艺不是很有信心,不过进都进来了,吃点也无所谓。 战场上的时候,再难喝的营养液也能硬着头皮喝,天然食物再怎么样也不会更差了。 几人走进店里,找了张大桌子坐下,范饭点开了桌子边的立体菜单:“长官,我这刚开业,菜品有点少,不过味道是绝对有保证的!” 高个凑上来瞅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这怎么就三样东西,也太少了吧。” 唐衡眉头一挑,心情莫名其妙舒畅。 第45章 马车上的午膳 看到沈云罗这一身狼狈的模样,沈轻罗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跟在她身后也下了马车的于卿姝。 沈轻罗对沈云罗的话没什么反应,但是于内司眼睛一眯,有些不爽。 沈云罗见沈轻罗不动,本来就很坏的心情更差了:“沈轻罗,你聋了吗?本妃让你去找衣服!” “沈侧妃……” “爱妃这是怎么了?” 温润清雅的声音和沈轻罗的话同时响起,在场的几人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傅珩宸正往这边走过来。 看到傅珩宸,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沈云罗原地变脸,娇媚的脸上挂满了委屈和难过,扑进傅珩宸的怀里:“殿下,臣妾为了今日秋狩,特意穿上了最喜欢的衣裳,结果竟然被于卿姝泼了一身的汤,殿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傅珩宸看了一眼沈云罗湿哒哒的裙子蹭到了自己的衣服,眼角不自觉一抽。 沈轻罗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感觉,也不着急走,就跟在自己老师的后面。 傅珩宸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于卿姝,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温声问:“卿姝?” 于卿姝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温温柔柔的模样:“确实是妾身不好,方才想给沈妹妹盛一碗汤,结果没想到不小心洒在了沈妹妹的裙子上。” 沈轻罗看着于卿姝的应对,只觉得沈云罗以后估计在于卿姝手里有得是亏吃了。 果然,听了于卿姝的解释,傅珩宸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沈云罗的背,略哄了几句:“好了云罗,卿姝她不是有意的,换身裙子就好了。” 沈云罗很是不满意傅珩宸的态度,正想着再撒撒娇,傅珩宸已经放开了她,转向一边的于内司和沈轻罗。 “内司大人,沈司言。” 人前的傅珩宸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向着两人问候:“叫二位看笑话了。” 于内司行了一礼:“太子殿下言重了,二位侧妃争执,臣只是过来确认一下是否是内廷司的人伺候不周,才惹了二位侧妃不悦。” 沈轻罗同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傅珩宸伸手扶了一下于内司,然后同样稳当地扶住沈轻罗的手。 沈轻罗被扶住的时候,差点本能地想挣脱,最后好险理智控制了身体本能。 “沈司言有礼。” 沈轻罗站直身子,飞快地开口:“既然二位侧妃娘娘已经没事了,臣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屈膝一下转身就走。 尚食局的正在分发饭食,有品阶的官员会有人专门送到,而侍卫和宫女们则是吃干粮。 宁凭阑本来也打算吃点干粮打发的,结果发现沈轻罗拎着一个小食盒正在四处张望,他心里隐隐一动,往她那边过去。 沈轻罗见到宁凭阑,眼睛一下子亮了,挥了挥手。 宁凭阑刚过去,就被沈轻罗拉到了一边的,沈轻罗看到宁凭阑手里拿的干粮,还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吃干粮啊,又干又硬的,还好我领了你那一份。” 宁凭阑被凶了也不恼,反而心里甜滋滋的:“嗯,还好有你。” 沈轻罗冷不防听了这一句,脸瞬间变红了,也不说话了。 美人绯红双颊的模样让宁凭阑看得眼睛都直了,也说不出话。 沈轻罗拉着宁凭阑往于内司的马车走过去,还特意观望了一下,发现傅珩宸已经走了,才放心地带着人上了于内司的马车。 宁凭阑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他对于内司还有点发怵的,但是沈轻罗坚定地把他拽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宁凭阑才发现,于内司并不在马车里。 看到宁凭阑送了一口气的模样,沈轻罗笑他:“老师哪有那么吓人,叫我们堂堂虞侯大人怕成这样。” 宁凭阑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内司大人是你的老师,我自然会紧张。” 沈轻罗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马车里的小几上:“别怕了,老师去副指挥使那一块用膳了,用完了才回来。” 宁凭阑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和沈轻罗相处了半个多月,他也比第一次要放开了很多,用膳的时候也不知是埋着头吃,而是会给沈轻罗夹她喜欢吃的菜,还会主动和沈轻罗说话,听她说内廷司的事,也给她说殿前司好玩的事。 秦宋吃了两口面,看向中间摆着的豆浆和油条,豆浆正好一人一碗,油条也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这是什么?”他端起豆浆的碗,浓烈的豆香味更加清晰了,他转头看范饭“这就是你说的豆浆?” 范饭咽下嘴里的面条,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的新品:“对呀,这是用黄豆磨的,可香了,宋哥你快试试!” 秦宋一向是相信范饭的手艺,毫不犹豫端着喝了一口,瞬间,豆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而且没有一点豆腥味,带着微微的甜味在口腔回荡。 “怎么样宋哥!好喝不!”一旁的李禾面吃了大半,也被豆浆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地看着秦宋。 秦宋放下碗扫他一眼:“范饭做的东西那次不好吃?” 李禾“嗷”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碗就灌了一大口。 “香!”他抬起头,眼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好好喝啊,比牛奶还香。” 范饭夹起油条展示:“这个配豆浆是最好的,你们试试。” 周锐给文清端了一碗豆浆放到手边,才自己拿过一碗。 “这是油条,可香了,越嚼越香,配上豆浆一点都不腻。” 范饭咬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最后一碗豆浆喝了一口,满嘴的油香混着醇厚的豆香,不由得幸福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帝国要大力扶持科学院培育天然食物,还鼓励民众开餐厅练习厨艺,吃东西真的很快乐啊。 就算是口味再多的营养液,也代替不了咀嚼食物时满口馥郁的快乐和满足。 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跟着吃,一时间赞不绝口。 “饭啊,你这手艺真的太好了,可惜就是这里地段太差了,这么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李禾边狼吞虎咽边抽空建议:“要不我给我爸说说,让他在热闹点的商业街给你找个铺面。” 李禾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别看人一副虎了吧唧的样子,人家是名副其实的机甲公司的少东,文清和周锐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三个人都在一个部门上班。 第46章 秋狩行宫 至于秦宋则是被军部的设计部招去了。 范饭摇摇头:“不麻烦你啦,我在这挺好的,新开业的餐厅这样子挺正常,哪有人一上手开店就宾客盈门的。”23sk. 李禾有点不甘心,觉得这里辱没了他兄弟的手艺,求助般望向秦宋,希望他能帮着说两句。 秦宋是开口了,不过不是劝范饭:“范饭说的没错,新店开业人少是正常的,而且就他一个人,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一点点稳扎稳打的做就好了,不必急于求成。” 大家都很相信秦宋,他都这么说了,李禾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于是他挠了挠头:“那好吧,那饭饭你加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你比我们几个有能耐多了,我爸之前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范饭笑着横他一眼:“吃你的吧,好话都不会说。”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李禾和周锐自觉地站起来帮范饭收盘子,范饭连忙伸手拦:“哎,你们今天可是客人,哪有客人收盘子的。” 秦宋按住他:“没事,让他俩去吧,大家谁跟谁,还分什么客人老板的。” 范饭于是愉快地看着舍友们忙进忙出收拾碗筷。 唐衡堵在巷口,一脚踹翻了迎面跑来的人,把还试图挣扎的人踩在脚下,等着后头追来的下属把人铐上。 后头追上来的几人都穿着军服,胸口别着军团的徽章。 “妈的,总算逮着这孙子了,这个叛徒,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居然还有脸跑回首都。”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眼睛上方有一块疤痕,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一边掏出电子手铐一边骂骂咧咧揪起地上的人。 唐衡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挥了挥手:“把人带回军部交给军事法庭吧。” 高个的正想答应,肚子“咕咕”响起,他不由得苦着脸:“老大,你带吃的没,蹲了这孙子一通宵,大家都快饿死了。” 后面几个也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唐衡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刚刚休完假就被派来协助你们逮人,上哪来的时间准备营养液?” 高个男人拎着手里的人,哼哼唧唧地抱怨:“都赖这孙子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餐厅了,连个卖营养液的地方都没有,饿死老子了。” 巷子外面站着的人突然示意唐衡:“老大,这街上好像有个餐厅。” 还没等唐衡反应过来,高个男人瞬间眼睛发亮:“在那?” 唐衡冷着脸提醒他:“这地方的餐厅,可能比上次还难吃,你别等下又砸人家店。” 高个男人“嘿嘿”一笑:“老大,我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咱们就去试试呗,万一味道不错呢。” 熬了一夜,紧张的神经刚放松,唐衡也有点饿,于是他颔首,不过也没忘警告高个:“再敢闹事你就去模拟训练室待一个月不许出来。” 秦宋几人吃完饭就走了,他们还要上班,范饭送走他们就在店里等生意。 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有人没有,弄点吃的,饿死了!” 范饭抬头一看,好家伙,六个大男人杵在门口。 为首的男人一下子吸引了范饭的视线,一米九的身高,上面一件黑外套,下身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宽肩窄腰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搭配着深邃的眉眼俊朗的面容,不夸张地说,就算是放眼全帝国也是顶尖的好样貌了。 男人身后跟着的五个人,有四个都穿着军队作战服,还有一个人在中间的形容有些狼狈。 “老板,你这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快饿死了。” 高个见范饭盯着他们几人发呆,又重复了一遍。 唐衡比了个手势,示意高个闭嘴。 范饭这才回神,忙盈着笑脸上来,这可都是军队的人,一定可能吃了,都是财神爷啊。 “这位长官,快请进快请进,先进来坐。” 唐衡看了一眼漂亮的青年,最多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对他的厨艺不是很有信心,不过进都进来了,吃点也无所谓。 战场上的时候,再难喝的营养液也能硬着头皮喝,天然食物再怎么样也不会更差了。 几人走进店里,找了张大桌子坐下,范饭点开了桌子边的立体菜单:“长官,我这刚开业,菜品有点少,不过味道是绝对有保证的!” 高个凑上来瞅了一眼,撇了撇嘴:“你这怎么就三样东西,也太少了吧。” 唐衡把他推开,转头看向范饭:“十份葱油面,二十根油条,五碗豆浆,谢谢。” 范饭自动换算成星币,瞬间觉得男人的形象更加高大了。 他帮助下单之后赶去后厨忙活,心里一边感慨,不愧是军人,吃的就是多。 想了想男人一米九的个头,还有那个接近两米的大高个,觉得这点也挺合理。 “这家店装修得娘们唧唧的,不过倒也算是干净整洁,估计是刚开业,老大你说怎么有人在这种鬼地方开餐厅啊。” 唐衡身子笔挺地端坐在位子上,闻言眼皮都懒得抬,根本不理他。 高个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四处打量,仿佛一个多动症儿童:“老大你看,这边上挂着好多吃的我都没见过诶!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要不咱们一会问一问这小老板在哪里见识的。” 唐衡凉凉地扫他一眼:“高成,你再废话,一会就别吃了,直接滚出去站着。” 高成立马闭上了“叨叨”了半天的嘴,一瞬间唐衡觉的世界都清净了。 说话的功夫,浓烈的食物香气已经从后厨传出来了。 范饭先把十碗葱油面做出来了,主要是这个比较方便,一大锅面煮下去,上来分好再拌上葱油,撒个芝麻淋个热油就齐活了,非常迅速。 就是端出去有点麻烦,范饭一次只能拿两碗,看着一字排开的十碗面,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服务生什么时候能找到,要是实在找不到自己只能去买几个智能机器人了。 不过范饭还是更加喜欢雇佣人,总觉得这样的餐厅更有生机和活力,机器人餐厅太冷冰冰了。 先端了两碗出去,范饭直接放在了唐衡面前,芝麻混着葱油的香气,在蒸腾的热气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高成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不好意思,还有八碗面,马上给您送来。” 唐衡看着青年略显单薄的身形,还有纤细的手臂,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高成。” 高成一个激灵站起来,看着唐衡的眼神,瞬间明白了老大的意思。 “老板,我去拿吧,您给我们做就行。”他嘿嘿笑着,也有点迫不及待。 这面真他娘的香,自己还从来没闻过这么霸道的香气,看上去简简单单一碗面,香得人魂不守舍。 范饭也没拒绝,只是略带不好意思地冲唐衡笑了笑:“那就谢谢长官体贴啦。”又转头看向高成,笑容收敛许多,“也辛苦这位长官了。“ 第47章 处置倚翠 “所以,你确实撞了沈司言?” 听到太子这句话,倚翠脸上血色尽失,脸上血色尽失,双腿一软就跪下去了:“奴婢不是故意的,殿下恕罪。” 沈云罗显然也没想到,傅珩宸会骤然对自己的丫鬟发难,下意识拉住了傅珩轩的衣袖:“殿下……” 傅珩宸对着沈云罗倒是依旧很温柔耐心,不过沈云罗总觉得太子看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意和柔情。 缩在傅珩宸的怀中,她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爱妃别怕,孤只是处理一下一个不长眼的丫鬟。”傅珩宸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一直带着温柔的笑:“爱妃的丫鬟这样不长眼,打发她去掖幽庭便是。” “殿下!”沈云罗难以置信地看着傅珩宸,跪在地上的倚翠也已经瘫软在地,反应过来以后拼命磕头:“殿下恕罪啊,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沈轻罗立在一边,看着傅珩宸轻描淡写地处理沈云罗的丫鬟,眼中波澜不惊,还伸手扶住了有点被吓到的小女官。 沈云罗拉住傅珩宸,试图求情:“殿下,倚翠是妾身的陪嫁丫鬟,跟着妾身一起长大的啊,殿下怎么能罚她去掖幽庭那样的地方?那可是罪奴才……” 傅珩宸温声劝解:“爱妃,孤知道你跟这丫鬟感情深,但是沈司言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一个丫鬟冲撞了朝廷命官以后还口出狂言,若是让父皇知道了,怕是会觉得孤的端本宫治下无能。” 说到最后,还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爱妃啊,既然是你从小相伴长大的贴身侍女,就当好好管教才是,也不至于犯下今日的错了。” 沈云罗的脸色也隐隐发白,不敢再说话。 傅珩宸这话,可不是很好听,意思就是告诉沈云罗,既然你连贴身丫鬟都管不好,那就别怪她被扔进掖幽庭受罪。 而且最重要的是,治下不言对于太子妃而言是致命的,在太子眼里留下了这个印象,无疑会让自己的正妃之争落了下风。 本来太子就把端本宫的一部分管家权交给了于卿姝,自己已经落人一步了。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倚翠了,甚至还暗地里瞪了她一眼,小贱蹄子,差点害了她。 倚翠看到自家娘子阴狠的眼神,顿时如坠冰窟:“侧妃……” 傅珩宸挥挥手:“行宫缺人手,先让她给尚食局打下手,回宫以后直接发配到掖幽庭就行。” 说完笑着看沈轻罗:“沈司言以为如何?” 轻描淡写就把堂堂太子侧妃的贴身陪嫁丫鬟打发到了掖幽庭,沈轻罗只能说傅珩宸确实是冷心冷肺的人,一点都不顾及枕边美娇娘的感受。 她对倚翠这个仗着沈云罗没少对自己作威作福的自然没什么同情,因此只是躬身一礼:“殿下处事公断,微臣拜服,自然没有异议。” 傅珩宸玩味地重复了沈轻罗的话:“处事公断……” 沈轻罗躬身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傅珩宸意味深长的话。 好在傅珩宸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拥着沈云罗:“好了,孤和爱妃就不耽误沈司言的事了,就先进去了。” 沈轻罗身子更弯了一点:“恭送殿下,侧妃娘娘。” 小女官也战战兢兢地行礼。 傅珩宸带着不情不愿的沈云罗进了行宫,赔了一个贴身侍女的沈云罗临走之前恶狠狠瞪了一眼沈轻罗,沈轻罗只是回以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 等两人都走了,沈轻罗才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倚翠。 对上沈轻罗的视线,倚翠身子一抖,哭着扑过来抱住了沈轻罗的腿:“五娘子救奴婢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奴婢不该冲撞五娘子,求您了,奴婢不能进掖幽庭啊……” 看她声泪俱下,一张清秀的小脸梨花带雨的模样,沈轻罗目光平静。 前世澄夏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被傅珩轩赐死,她也是这样,哭着苦苦哀求傅珩轩和沈云罗,那个时候的倚翠站在沈云罗的身后,目带嘲讽地看着自己。 和她的主子如出一辙。 沈轻罗的声音很温柔,说出的话确实分外冰冷:“倚翠娘子也别怪我,今日发落你的是太子,我也不敢得罪太子。” 她轻巧却坚定地拂开了倚翠抱着自己的手,目光带着讥诮:“我理解倚翠娘子,人嘛,各为其主,你得罪我也是为了你家侧妃。” “只可惜,你家娘子舍弃你的时候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一句话,让倚翠彻底瘫软在地,目光呆滞。 沈轻罗也没兴趣为难一个丫鬟,只是让身边的小女官把倚翠送到尚食局马车那边去。 倚翠没什么反应地被拖走,仿佛已经认命了。 只有沈轻罗看到,她满含怨恨地看了一眼沈云罗离开的方向,显然是没有接受自己从小陪着长大的娘子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自己。 等着她的,是暗无天日的掖幽庭。 沈云罗本来想借着倚翠的事跟傅珩宸撒撒娇,再试探一下能不能改变傅珩宸的心意,但是傅珩宸刚一进行宫就被成帝叫走了。 沈云罗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珩宸离开。 刚巧赶上正进自己寝殿的于卿姝路过,她笑容满面地看着沈云罗,说出来的话却让沈云罗气个半死:“听说妹妹的贴身丫鬟因为顶撞沈司言,被殿下罚去了掖幽庭,妹妹还是要好生管教下人才是啊。” 沈云罗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于卿姝只是笑笑,转头就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她的贴身丫鬟冷笑:“这样的蠢货,自己的贴身丫鬟都管不好,还想着当太子妃,她也配,拿什么和娘子你争?” 于卿姝笑容温柔,神情却很是高傲,满是对太子妃之位的势在必得:“沈云罗除了那张脸还过得去,脑子不及她庶妹一半好用。若是进端本宫的是她妹妹我姑且还要防范一二,沈云罗,哼,不值一提。” 侍女虽然不知道自家娘子为什么对那个出身低贱的庶女高看一眼,但还是聪明的没有多话,只是附和:“娘子英明。” 沈轻罗丝毫不知道于卿姝对自己的评,她看着听到消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宁凭阑,有些哭笑不得。 第48章 连夜扎帐篷 宁凭阑听说太子处置了侧妃的侍女,因为她冲撞了沈轻罗,生怕沈轻罗出了什么事,跟指挥使告罪一声,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看到安然无恙的沈轻罗,宁凭阑才松了一口气。 沈轻罗哭笑不得地被宁凭阑翻来覆去地卡看了几圈,才终于有机会解释: “我没事,我只是被那个侍女撞了一下,还有女官扶住我了,怎么把你急成这样。” 宁凭阑难得板着脸:“你的事情当然值得我着急!谁知道有没有磕着碰着哪里。” 沈轻罗心口一暖,笑容带上甜蜜和愉悦:“谢谢你,宁郎。” 宁凭阑眼神很温柔,摇了摇头,难得带了些强势:“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沈轻罗看着这样的宁凭阑,只觉得很是新鲜,但是一样让她心动。 她掩饰般地转过脸:“好了,你该回去了,等下指挥使大人该怪罪了。” 宁凭阑“嗯”了一声,也没马上走,反而又看了沈轻罗好几眼,确认她没事,才带着不舍返回猎场。 另一头的指挥使看着自家徒弟一听说了沈轻罗的事,蹿得比兔子都快,只感叹儿大不中留,徒弟大了也是。 副指挥使在一边笑:“凭阑这孩子,难得动心,动了心也是真上心啊。” 指挥使冷哼:“小兔崽子,要不是我,他非得挨上一顿军棍不可。” 说着又忍不住八卦:“哎,你说那沈家娘子是个什么模样,生得漂不漂亮,人温柔不?” 副指挥使嫌弃地推开凑过来的上司:“刚刚还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转眼就来打听人家小娘子,一点都不稳重。” 指挥使大剌剌地也不在意:“要稳重干什么?我关心一下我徒弟和徒弟媳妇怎么了?” 副指挥使白他一眼:“什么徒弟媳妇,你可真不害臊,人家清白的小娘子,跟你那徒弟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算你哪门子徒弟媳妇?” 说到这副指挥使忍不住幸灾乐祸:“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倒时候肯定是你去帮凭阑提亲,人家沈娘子可是正经的高门贵女,沈相千金,我看你可有苦头吃的。” 指挥使咋舌:“居然是沈相家的娘子,这小子命这么好呢。” 副指挥使添油加醋:“是啊,人家沈娘子不仅出身好,生的还漂亮,人也聪明知书达理的,可真是你那个徒弟烧高香才能得人家沈娘子的青眼。” 指挥使忿忿不平:“你也算是凭阑的半个师傅,怎么还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副指挥使手一摊:“我家夫人可是沈娘子的老师,按照亲疏来说我可算是沈娘子的长辈,跟你可不一样。” 就在两人唇枪舌战的时候,宁凭阑回来了,见怪不怪地见到两人斗嘴也没有关心,心不在焉地招呼了一声就扎进营地扎帐篷去了。 指挥使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拔凉拔凉的:“这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师父啊,话都不耐烦跟我说了!” 好笑地看着气呼呼的指挥使,副指挥使憋着笑也往后面营地去了。 自己才不跟这种徒弟跟人跑了的空巢老人说话呢。 让他自己难过去吧。 禁军的人忙到了后半夜才把整个营地的帐篷扎好,宁凭阑勉强在马车上凑合了一会。 沈轻罗知道禁军估计会忙到很晚,但是第二天进猎场他们还是要负责戍卫成帝和王公大臣们,休息不了多久。 索性她提前一点起床,去尚食局要了两份早点,用食盒装了就往禁军驻地那边去。 守夜的禁军见到了沈轻罗,拦住盘问,沈轻罗出示了腰牌,禁军瞬间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原来是司言大人,大人来禁军营是有什么事?” 沈轻罗脸色微红,还好此时五更天才过半,天色还是暗的看不出来。 她轻声:“我找殿前司的宁虞侯,不知你可知道他在哪?” 禁军看到食盒,心里对沈轻罗的来意猜了个大概,看着眼前的美人心里羡慕不已,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虞侯大人现在应该正在马车上休息。” 沈轻罗听了有些心疼。 殿前司的马车不多,也和女眷们奢侈舒适的马车不一样,不是很舒服。 顺着禁军的指路,沈轻罗顺利找到了殿前司的马车。几个不大的马车并排停着,宁凭阑的师兄正巧没睡,在马车外头警戒。 看到沈轻罗,他眼睛亮了亮:“哟,司言大人?” 沈轻罗有些茫然地看着陌生男人,有些不解:“大人是?” 师兄走到沈轻罗面前,笑吟吟的:“我是宁凭阑的师兄,我姓秦,单名一个羽字,也是殿前司虞侯。” 沈轻罗微微颔首:“秦虞侯。” 秦羽打量了一下沈轻罗,看到了她手里的食盒,不由得感叹:“司言大人真是温柔贤惠,我这师弟真是祖坟冒青烟才能得司言大人这么好的娘子的青眼,真是叫人嫉妒。” 沈轻罗云淡风轻地应对:“秦虞侯过誉了。” 秦羽嘴角噙着坏笑:“怎么会过誉呢,大人这么早就带着早点来看师弟,可不是担心他昨夜累着了,怕他起晚了用不上早膳?” 沈轻罗不紧不慢地看秦羽,缓缓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秦羽突然觉得不大妙。 果然,沈轻罗开口就是直戳他心窝子:“既然这样,秦虞侯也该为自己寻一个贴心的娘子,娶个贤惠的夫人,就用不上羡慕宁虞侯了。” 秦羽悲愤,这一个个的,不带这么歧视单身的。 单身怎么了?不配做人了? 沈轻罗轻笑,看他耍完了宝,才问:“不知宁虞侯在哪个马车,烦请秦虞侯告知一下。” 秦羽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指着边上的马车:“正好就他一个人睡。” 沈轻罗微微颔首,转身就上了马车。 马车里,宁凭阑睡得正香,显然是扎帐篷累坏了。 沈轻罗在外面和秦羽说话的动静也没有吵醒他,上马车的动静也没有。 合衣而睡的宁凭阑只将束好的发放下来了,长发披散着,倒是显得格外柔和。 沈轻罗轻手轻脚将食盒放在一边,自己小心地坐在了宁凭阑身边。 难得宁凭阑这样安静地睡着,沈轻罗也没有惊醒他,只是俯身,仔细端详起宁凭阑的五官。 第49章 马车里的温存 宁凭阑的五官生得极好,只是平日里总是一副冰冷远人的样子。 但是每次他看着沈轻罗,也不说话,就是很温柔的凝视,带着笑意的模样,总是能让沈轻罗觉得心都仿佛泡在了温热的水中一般。 暖意融融的。 她伸出手指,小心地描摹着宁凭阑的五官轮廓,脑海里不期然地想起了两人相处时的样子。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面对自己偶尔的亲昵总是会羞得面红耳赤。 但是他总是愿意安静地陪着自己,即使什么也不做,就听自己抱怨两句,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沈轻罗最爱的就是这份让人安心的陪伴。 宁凭阑对她而言,是任何荣华富贵王室公卿都比不上的好。 “不枉我重来一次却栽在了你身上。”沈轻罗眉眼含笑,声音很轻,却极温柔。 她的宁郎啊,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有人,武人的警惕心让宁凭阑猛地睁开眼:“谁!” 映入眼帘的却是沈轻罗含笑的眉眼,他一时间忍不住怔了怔:“轻罗?” 回过神来,他睡意未消却坐起身来,把一边的披风披在了沈轻罗的身上:“你怎么来了,还穿的这么少?” 沈轻罗顺势倚进他的怀中,蹭了蹭男人的下巴,感受了一下宁凭阑温暖的胸膛,才慢悠悠地说:“我听说昨夜殿前司扎帐篷扎到很晚,怕你今日起晚了用不上早膳,特意给你送来。” 说完还示意宁凭阑去看马车角落里的食盒。 宁凭阑看着食盒,再看了看怀里的姑娘,心口都软了:“早上凉,你该多穿些才是,手都是凉的。我少吃一顿早膳不打紧,你昨夜也忙到很晚,该自己多休息才是。” 沈轻罗耍赖般地埋进他怀里,宽大的披风裹住了两人:“我不困,我今日也没什么事,我心疼我家郎君还不行吗?”23sk. 宁凭阑只觉得热意上涌,自己像是个被蒸熟的虾子,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只好是拍了拍沈轻罗的背:“对,对不起,我不是在怪你。” 沈轻罗笑着抬头:“那你先洗漱我们用膳,这会还早,等用完膳了你再睡一个时辰。” 宁凭阑无奈:“你都来了,我哪还睡得着。” 沈轻罗哼哼唧唧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吵醒你的,我本来是想让你多睡一会。” 宁凭阑难得笑了一下,眼神很温柔,他宽厚的手掌轻拍了拍沈轻罗的头:“我知道,我的轻罗一向最心疼我。” 没想到闷葫芦也会来一句这么肉麻的话,害羞的那个反而成了沈轻罗,她把脸埋进膝盖里,瓮声瓮气地赶宁凭阑:“快去洗漱,洗漱完了再回来。”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装鸵鸟的沈轻罗,掀开车帘下去了。 等宁凭阑回来的空档,沈轻罗把早膳一一端出放在了马车里的小桌子上,殿前司马车里的桌子自然没有于内司马车里的大,不过放早膳倒是也够用了。 宁凭阑再回来的时候,不仅洗漱好了,还将长发也束起来了。 掀开马车帘的时候,宁凭阑就看到沈轻罗正放下手里的最后一盘点心,招呼他过去用膳。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口又酸又软。 从小就是孤儿的宁凭阑,虽然被殿前司指挥使收养,但是指挥使公务繁忙,平日里小凭阑也总是和师兄弟们一块,家一直以来对宁凭阑的意义,就是一个住所,可以休息。 但是刚才,宁凭阑好像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家吧,有人等着你回来,笑着招呼你吃饭。 就在一辆狭小的马车里,宁凭阑空了二十年的心,第一次觉得满满当当,胀得发疼。 他压下眼眶里的热意,露出一个干净的,满含情意的笑容:“好,这就来。” 两人依偎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就是各自安静地用着自己的早膳,但是眼神之间的暧昧旖旎,缠绵交结。 吃完了东西,沈轻罗看着宁凭阑收拾好东西,也不着急走,反而靠在宁凭阑的怀里,两人倚在马车壁上:“再睡会,我卯时再走。” 宁凭阑看着怀里无比自然的沈轻罗,也没有拒绝,反而做出了一个沈轻罗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拥住沈轻罗,低下头在沈轻罗的额上,落下了轻柔的一吻,声音有些低哑:“好,听你的。” 沈轻罗起先是呆住,反应过来以后,直接把自己埋进了宁凭阑的怀里,声音软软地控诉:“你,你,你怎么,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就……” 一向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害羞地成了鹌鹑。 宁凭阑抱着她,好声好气地道歉,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同你说。” 沈轻罗埋在人怀里,怒哼一声:“你最好是这样!” 不过倒也没真生气,单纯就是害羞。 前世和傅珩轩也经历过夫妻之间的鱼水之欢,按理不应该这么害羞。 但是,但是刚才被宁凭阑无比纯洁地轻吻额头的时候,沈轻罗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了,额头那里隐隐发烫一样。 这可真是栽得彻底。 两人相拥着,却算得上规规矩矩地睡了个回笼觉。 卯时的时候,秦羽溜达过来,叫醒了两人。 看着衣衫依旧整齐,只是压出了些许褶皱,连头发都没怎么乱的沈轻罗,秦羽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看宁凭阑,却被自家师弟冷冷看回来。 眼神分明是在警告他:别盯着沈轻罗看。 秦羽气笑了,自己好心来叫他们,怕他们俩被人看到睡一辆马车。 结果宁凭阑这个没用的,什么都没发生就算了,还凶巴巴警告好心的自己。 做人师兄真难。 沈轻罗理了理衣裙,拎上食盒,朝宁凭阑弯了弯眼睛:“我先回去啦,你不要弄得太累了,撑不住的话就和指挥使告假休息吧。” 宁凭阑“嗯”了一声,声音之温柔,让沈轻罗红了脸颊,却让秦羽血压都上来了。 自己这师弟真是儿大不中留,瞧瞧对着小娘子的模样,再看看对着自己的嘴脸,真是当初挨罚的时候白给他留饭了! 第50章 秋狩猎场 今天主要是郎君们狩猎比拼的时候,内廷司相对来说比较清闲。 辰时,用过早膳的成帝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就往猎场走了。 于内司则和内侍监的人一块负责安排人将必要的生活用品分门别类收整好,送进猎场的营地里。 各家带来的侍女小厮也各自负责自家的行囊。 昨日沈轻罗打理行宫上下忙到挺晚,于内司难得心疼了一把徒弟,没给她安排任务,只是让她四处走走巡视维持一下秩序。 沈轻罗溜溜达达地四下里走走,难得清闲下来,十分轻松愉快。 陆掌言凑了过来,这次内廷司选跟来秋狩的官员,她十分主动的报名了,沈轻罗毫不意外她被选上。 毕竟陆掌言在内廷司是出了名的好人缘,就连于内司对她都印象十分深刻。 “沈司言,咱们去一会儿去猎场凑热闹不!” 陆掌言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沈轻罗,眼里满是祈求。 女眷们是可以去猎场边上围观一下郎君们的风采的,内廷司女官们自然也可以。 但是需要向上司报备。天籁小说网 沈轻罗作为司言,又算得上内司的内定继承人,跟她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陆掌言满眼的渴求,就差没把“我想去看热闹”刻在脑门上了,沈轻罗忍不住扶额叹气。 “你怎么这么爱凑热闹,狩猎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他们会进到山林里,我们过去的时候都看不到什么了。” 陆掌言努力争取:“我就是想去看一下嘛,我还从来没去过,你不知道,之前的老司言刻板又严肃,我每次跟来都跟她说,她一直都没同意。” 沈轻罗哭笑不得:“所以这次逮上我了是吧?” 陆掌言不好意思地踢了踢脚,但是滴溜溜地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心思:“司言大人,你就允了我这一回吧,求你了。” “而且!禁军的将领们也会去狩猎呢!你就不想看看宁虞侯打猎的样子嘛?” 沈轻罗好奇心也被勾上来了:“他们也要狩猎?不是负责戍卫陛下么?” 陆掌言嘿嘿一笑,凑到沈轻罗耳边:“戍卫陛下是侍卫们的事嘛,普通的禁军自然是没法参加狩猎的,宁虞侯也算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又是今年才被封为虞侯,自然是要上猎场展示一下禁军风采的嘛。” 沈轻罗轻咳一声:“好了好了,站直了,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礼仪都没有。” 陆掌言心道成了,也不纠缠,笑嘻嘻地就站直了。 沈轻罗扫了她一眼,不急不缓地沉吟了半天,才状似勉为其难地开口:“好吧,左右等下咱们也要进营地,等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就去猎场高台那里看一下吧。” 陆掌言得了首肯,雀跃地回去忙了。 留在原地的沈轻罗脑海里却开始想象,穿着猎装的宁凭阑会是怎样的风采。 猎场之上,成帝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定下了彩头,就让众人自行去捕猎了。 宁凭阑骑着马,倒是没有初次参加狩猎的兴奋,也没有想着猎个多大的猎物赢彩头,反而是在琢磨着,逮个小兔子小狐狸之类的小玩意儿给沈轻罗带回去解解闷。 正策马走着呢,突然觉得身边多了个人,抬头一看,居然是脸色阴沉的楚王傅珩轩。 “宁虞侯?想什么呢这么走神?” 傅珩轩面若冰霜,说出来的话自然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宁凭阑倒是一向面无表情,只是向着傅珩轩抱拳一礼:“马上不便,还请殿下恕微臣无礼了。” 跟沈轻罗在一起久了,宁凭阑也学会了一些不动声色噎人的办法,想到傅珩轩刚才那个问题,宁凭阑竟然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缓缓作答: “微臣在想给心仪的娘子猎个小玩意,好哄她开心,毕竟今晨她还怕微臣昨夜没有休息好,专程来给微臣送早膳。” 涉及到心爱的女人,不管是多么成熟稳重的男子都很难保持平常心,即使是如宁凭阑这样的性子,也无师自通了阴阳怪气和在情敌面前炫耀这样的技能。 果不其然,傅珩轩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差了,黑得快要拧出水来了。 他冷冷地盯着宁凭阑:“就怕宁虞侯不知道人家娘子喜欢什么,送错了礼物,等下平白惹人生气。” 宁凭阑回以冷笑:“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微臣多猎几样让她挑选便是。” 说完朝着傅珩轩行了个礼,拉起缰绳就往林子里钻去了。 傅珩轩脸色几度变化,最后也冷哼一声,策马往林子去。 他也要给沈轻罗带礼物,宁凭阑只是这辈子先认识轻罗,没关系,自己可以试着追求轻罗,他就不信,凭自己的出身和才貌,会输给区区一个殿前司的五品虞侯,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傅珩宸在远处看着两人的争执,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这沈轻罗,还真是有趣的紧,自己家这个弟弟,居然也会对她动心,还跑去求母后赐婚。 想到沈轻罗为了避免皇后赐婚入内廷司,傅珩宸手支起下巴。 果然还是曾经的阴影太深了么,才会让她对皇室如此避之不及。 想到这里,傅珩宸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像是些许的懊恼。 沈轻罗不知道这几人在干什么,她正在被萧皇后拉着坐在猎场高台上,给萧皇后点茶。 早知道不来了! 沈轻罗看着针锋相对的皇后和贵妃,夹在两人之间声都不敢做。 “哲儿的骑射一向厉害,此番定会夺得头彩。” 江贵妃身穿一身艳丽的红裙,指甲也涂成了红色,看起来一点不像是儿子都二十的人,看起来美丽无比。 但是皇后可没心情欣赏这份美丽,她翻了个白眼:“妹妹也太自信了,今日来的都是我宣朝的大好儿郎,胜负还未可知呢,何况,本宫的宸儿和轩儿也都是个中好手,怎么就一定是安王呢。” 江贵妃轻哼一声,还没说话,皇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掩着唇轻笑出声:“本宫倒是忘了,妹妹上次不是说和汝南王府结亲,要求陛下赐婚,怎么现在了还没动静?” “太子的两位侧妃都进端本宫了,很合本宫心意,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到底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一提起这,江贵妃姣好的容貌瞬间铁青 第51章 小红狐 皇后说的这话,可真真是朝着江贵妃的心口捅刀子。 本来她信心满满地向成帝提出要为安王和汝南王府的郡主赐婚,结果刚开了一个口,就被成帝阴着脸打断了。 非但没能如愿以偿,还挨了成帝好一顿训斥。 一向受宠的江贵妃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时就懵了。 而一向疼爱她的成帝非但没有安慰她,甚至还命人把江贵妃直接送回了宫。 这事在后宫传开,一向倨傲自恃圣宠的贵妃娘娘沦为了满宫的笑柄。 想要给儿子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家做岳丈靠山,反而被陛下申斥赶回宫中。 加上之后太子选妃,连纳了两个侧妃都是前朝势力丝毫不逊色于汝南王府的沈家和于家教养出来的娘子,而且还是两府嫡女。23sk. 虽然之后成帝也去过几次贵妃宫中,但是后妃们算是看出来了,陛下只要一日倚重太子,那江贵妃就是独宠六宫都没有用,儿子照样登不上皇位。 所以被压了多年的皇后一朝翻身,借着太子纳妃一事,反将了贵妃一军。 江贵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有劳皇后娘娘动问了,陛下已经允诺了会给哲儿指一门更好的亲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皇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笑吟吟地看着贵妃,身心舒畅,还不忘阴阳两句:“那本宫就祝妹妹能尽早觅上合心意的儿媳,早日抱上孙子才好。” 沈轻罗坐在一边吭哧吭哧鼓捣手里的茶具,只觉得自己真是非常的无辜。 皇后心情很好地收回眼神,然后就看到了身边正点好茶的沈轻罗,于是笑眯眯地顺嘴问:“沈司言你说是吧?” 沈轻罗点茶的手一僵,看着一边脸色漆黑的贵妃,勉强挤出个笑容:“安王殿下的婚事自然有陛下圣裁,微臣岂敢妄自猜测。” 为防止皇后再说出什么话,让贵妃盯上自己,沈轻罗飞快地将手上的茶点完,然后奉给皇后:“娘娘,茶好了,您尝尝看微臣的手艺可有退步。” 又将另一杯奉给贵妃:“贵妃娘娘请。” 皇后也知道自己方才那一问不太好,给沈轻罗惹了点小麻烦,这会回过神了也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再刺激贵妃,接过茶碗饮了一口。 不少同样和皇后贵妃一起坐在猎场高台之上喝茶聊天的贵妇们也都纷纷和皇后攀谈起来,完全把贵妃晾在了一边。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眼前一时的荣宠再风光,儿子当不了皇帝,以后这些荣宠风光都是催命符。 江贵妃哪里受过这种冷落,冷着脸坐在一边,将沈轻罗精心点好的茶一饮而尽。 傅珩轩憋着一口气,一心想要猎一个大的猎物,不仅能把宁凭阑比下去,还能讨得沈轻罗的欢心。 外围的林子找不到什么大猎物,要捕获大的就要进林子的深处,傅珩轩以前从没有进过深处。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傅珩轩还是有点犹豫的。 但是一想到那日沈轻罗冰冷的眼神和宁凭阑方才炫耀的样子,傅珩轩牙一咬,直接一马鞭抽到了马屁股上,就朝着森林深处策马狂奔。 跟着傅珩轩的侍从们看到王爷跑进了树林深处,直接傻眼了,纷纷策马跟上去,试图拦住他。 一边听到动静的世家郎君们都探头探脑,寻思是谁这么莽撞第一天就进了树林。 宁凭阑也看到了浩浩荡荡奔进树林的一群人,凭他的眼力自然是很快就认出来了那是楚王的人马。 他皱了皱眉,心里估摸着楚王别是被自己刺激了,想去树林搞个大猎物。 宁凭阑收回眼光,反正那花拳绣腿的小王爷有那么多人跟着,应该不会有事。 他才懒得管情敌呢,给轻罗打个可爱的小玩意才是正事。 沈轻罗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这事,老陪着她逛集市的宁凭阑自然是发现了,每次见到卖幼犬或者狸奴的商贩,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想到这里,宁凭阑忍不住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地想,那楚王也不知道投其所好,非要进那林子深处猎什么大猎物,轻罗又不喜欢,到头来也不过是白忙一场。 男人对待情敌的心眼,可见一斑。 狩猎会持续到未时,午膳就是随身带些干粮,也不会回营地特意用膳了。 皇后身边的女眷们自然是聚在一起在高台上用膳,一边看着猎场秀丽的山水风景,权当是一场茶会。 沈轻罗坐在一边为众人抚了一曲,琴声悠扬,技法娴熟。 皇后颇有些惊讶:“轻罗真是总能给本宫惊喜,琴艺竟如此出众。” 沈轻罗心道,算上前世足足练了二十年,能不精湛吗。 面上却不显:“娘娘谬赞了,臣雕虫小技,若是论琴艺,沈侧妃远胜于我,在家中时丞相也时常夸奖姐姐而非微臣。” 皇后轻哼一声:“本宫就觉得轻罗的琴艺很好。” 下面就有命妇连声附和:“臣妾也觉得沈司言的琴艺颇为出彩,反正是比臣妾家那不争气的小丫头强多了。” 沈轻罗只是笑笑,转身将琴交给了宫女收起来。 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轻声向皇后告罪,想要去下头透透气,皇后自然是不会不同意的,直接就应下了。 沈轻罗刚下去走到猎场周围,就看见不远处有人回来了,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却不见有什么猎物。 沈轻罗却莫名有种直觉,回来的人是宁凭阑。 果不其然,等马靠近了沈轻罗那,只见一身猎装的俊朗郎君,端坐在马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拎着一团红色的毛绒绒的小东西。 看到沈轻罗以后,宁凭阑策马过来了,穿过猎场的围栏,帅气地翻身下马,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将马绳交给了一边的禁军,拎着红色的小毛绒团就过来了。 “轻罗,看,喜不喜欢!” 难得虞侯大人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稳重的形象,和所有情窦初开的年轻郎君一样,迫不及待地向心上人炫耀自己准备的礼物,满心满眼都是想看到心上人惊喜的眼神。 沈轻罗确实很惊喜,她看清楚了宁凭阑手里的小家伙,是一只最多半岁的小红狐,还是小小的一只,奶乎乎的模样,“嘤嘤嘤”地直哼哼。 沈轻罗小心地从宁凭阑手里接过,小家伙许是被宁凭阑拎着不舒服,一到沈轻罗手上就直往沈轻罗的怀里钻,一边钻一边嘤嘤嘤。 沈轻罗的心都要化了。 当然也没忘记身边送礼物的人。 她看了一下,这里正好是在一处营帐背后,高台之上看不到,附近也没有人。 踮起脚尖,凑近男人的脸庞,沈轻罗轻轻在宁凭阑的脸上落下一吻。 宁凭阑一身本事,就算是夺得魁首也不是问题,但是他第一次上猎场,想的不是出风头猎大家伙,反而是想着给自己带回来一只小家伙,还一得手就急急忙忙地送过来。 沈轻罗感受到怀里软软暖暖的小家伙,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捂得发烫。 第52章 杖责之刑 看着沈轻罗抱着小红狐爱不释手的样子,宁凭阑自然也很是满足。 沈轻罗一边逗弄着缩在怀里的小家伙,一边忍不有些担忧:“你一点猎物都不交,会不会不好啊,到时候指挥使大人会不会怪罪你啊?” 宁凭阑摇了摇头:“师父一向不喜欢这种王公贵族的游戏,他觉得这些不过是流于形式,一旦实际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在校场操练两遍管用呢。” 不过看到沈轻罗担心自己的模样,宁凭阑自然也很受用:“你若是不放心,左右秋狩有七天,也不急在今日一天,明天我再多猎些补回来便是。” 沈轻罗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一边忍不住叮嘱:“那你不要去太危险的地方哦,我听说着猎场里有不少野狼,还有熊瞎子,若是等下伤着你了可了不得。” 宁凭阑微微拥住她,下巴蹭了蹭沈轻罗的发顶,撒娇一般:“不会的,我家轻罗心疼我,我自然舍不得受伤叫你难过。” 左右两人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沈轻罗对被宁凭阑拥在怀里适应良好,甚至还觉得挺温暖的。 “走吧,我在帐篷里放了些点心和汤水,你都没用午膳,先去我帐篷里吃些东西垫一垫。” 两人腻歪了一会,沈轻罗才想起宁凭阑除了早上那顿应当就吃了些干粮,又干又涩的都不好下咽。 宁凭阑确实没怎么吃东西,小红狐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是却是很难捕捉,灵活的很,要是射死还好,抓活的可就费劲了,这个当口确实有些饿了。 于是他拉着沈轻罗的手,两人一路偷偷摸摸溜进营地里,小心翼翼地进了沈轻罗的营帐。 沈轻罗把准备好的点心摆好,又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在床边的小踏上,喂了些水。 然后抱着小狐狸坐回了桌子边上,笑眯眯地看着宁凭阑吃东西。 两人这头你侬我侬耳鬓厮磨的,时不时逗弄一下小狐狸,全然不知猎场那头出了大事。 傅珩轩被侍卫们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腿都折了。 留守在营地的侍卫司指挥使一看这情形,吓得连滚带爬让人去请陛下回来。 萧皇后在高台之上也看到了,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到去查看情况的宫女惊惶失色的跑回来,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小儿子。 萧皇后丢下一群命妇贵眷们,也顾不上身后江贵妃幸灾乐祸的样子,匆忙就从高台之上下来往猎场出口赶过去。 一边赶过去,一边焦急不已地问宫女:“好端端的,轩儿怎么伤得这样重?不是有这么多人跟着吗?都是干什么吃的!” 面对盛怒之中的皇后一连串的询问,宫女也不敢怠慢,慌忙回答:“奴婢打听过了,是殿下进了林子深处,侍卫们没来的及跟上殿下,进去找了好一圈才找到殿下,找到殿下的时候殿下正被一头黑熊袭击,侍卫们合力杀了那熊,但是殿下已经受伤了。” 皇后难以置信:“好端端的他进那么里面干什么?” 宫女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说殿下进去前遇到了殿前司的宁虞侯,两人交谈了几句,殿下突然就冲进林子里面了。” 皇后微微一怔:“宁虞侯?” 她压下心中满满的疑惑,沉声下令:“先去看看轩儿怎么样了,等陛下回来再说其他的。” 傅珩轩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逞强进了树林深处,结果被一头熊伤成这样,还被人抬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23sk. 他郁卒地看着自己浑身的伤,还有落下马摔折的腿,更大的遗憾是自己这次秋狩没法给沈轻罗送猎物了。 便宜那小子了! 傅珩轩闷闷不乐地想着。 看到赶过来紧张地围着自己看个不停的皇后,傅珩轩耳朵泛红,很是不好意思:“母后,儿臣没事,只是不小心摔伤了腿,让御医来看看就好了。” 皇后一边吩咐人把傅珩轩抬进营帐处理伤口,一边心疼地直掉眼泪,还忍不住埋怨儿子:“你说你这孩子,好端端地干嘛非要进那里头去,你是堂堂亲王,又不需要夺那彩头扬名,做什么这么拼命!” 傅珩轩当然不敢说是为了讨沈轻罗的欢心,想要哄回他心爱的娘子,只是含糊其辞:“儿臣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想着快深秋了天凉,去猎个大物件,给母后做身大氅。” 萧皇后怒哼一声:“谁稀罕你的大氅,你这孩子吓得本宫差点折寿!” 等御医给傅珩轩看好了伤口包扎好以后,成帝才赶回来,身后还跟着太子傅珩宸。 看着一身伤口凄惨地躺着的小儿子,成帝脸色阴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身边的宫女将给皇后的回话重复了一遍,包括进去之前遇到了宁凭阑。 傅珩宸挑了挑眉,站在一边突然插话:“父皇,七弟一向不是莽撞之人,怕是这位虞侯大人说了什么,才让七弟起了好胜心,进了那林子。” 傅珩轩眼睛瞪大,一脸震惊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傅珩宸,急得不行。 二哥怎么这时候多句嘴,要是追究下去,说起他和宁凭阑闹起来的原因,岂不是就牵扯了轻罗。 “父皇,儿臣只是……” 刚想着开口挽回一下场面,成帝就冷声下令:“太子言之有理,来人,去把宁凭阑给朕叫来。” 傅珩宸说完自己想说的,就站在一边,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唇角勾起笑容。 傅珩轩目瞪口呆地看着明显在生气的父皇,意识到自己的一时意气可能惹祸了。 宁凭阑刚从沈轻罗的营帐里回到殿前司的帐子没多久,就被成帝身边的近卫带到了傅珩轩的帐子里。 他看到一身是伤凄惨无比的傅珩轩,顿时明白了什么。 疼爱的嫡次子伤成这样,成帝也顾不上想平日里宁凭阑稳重不惹事的闷葫芦性子,含怒问:“有人说楚王进林子前见过你,你和楚王说了什么,他才进了深处?” 宁凭阑看了一眼一边的傅珩轩,傅珩轩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虽然不喜欢宁凭阑,单纯是因为沈轻罗选择了他,并没有想着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他倒霉。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宁凭阑不认了。 成帝明显是在迁怒,若是宁凭阑争辩或者说出实话,沈轻罗一定会遭殃。 亲王喜欢的女人和殿前司的低阶将领在一块,这对于成帝来说会怎么想? 宁凭阑伏下身子:“微臣只是同殿下打赌,比试谁猎得得猎物更多,是微臣一时气盛,才害得殿下受伤,微臣甘愿领受责罚。” 傅珩轩听了宁凭阑的说辞,心知肚明对方为了保护沈轻罗,把人摘出去了,也料定自己肯定会配合。 傅珩轩心里暗恨,经过这件事,沈轻罗一定会恨透自己,觉得是自己不仅不自量力非要进那林子深处受一身的伤,还怀恨在心设局陷害宁凭阑。 但是没有办法,眼下只能顺着宁凭阑的话说下去了。 在儿子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成帝冷冷地一挥手,就让人把宁凭阑带下去直接打五十军棍。 傅珩宸往后微微退后两步,看着被人拖下去的宁凭阑,又看了一眼床上神情颓丧的傅珩轩,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 第53章 沈轻罗的怒火 正兴致勃勃逗弄着小红狐,琢磨着小家伙取个名字,沈轻罗的帐子就被陆掌言掀开了:“沈司言,宁虞侯被陛下罚了五十军棍,现在正在受刑呢!” 沈轻罗手一松,怀里毛绒绒正眯着眼享受爱抚的小家伙被摔了个正着,嘤嘤呜呜地去拱沈轻罗的脚。 沈轻罗却没有心情再管小家伙了,只是一手拽住陆掌言:“你说什么?” 陆掌言还没来的及说话,沈轻罗又换了个问题:“发生什么了?” 陆掌言连忙回答:“是楚王殿下跑进林子深处,受了好重的伤,结果陛下回来一查,是宁虞侯和楚王殿下打赌,比谁猎的猎物多,楚王殿下受了激才会涉险,陛下就让人……” 说实话这事做的不是很地道,两个年轻郎君的比拼,愿赌服输,不过谁叫一方是皇帝的儿子,一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陆掌言聪明地把话咽下去了。 沈轻罗虽然急得不行,但还是觉出来了哪里不对。 她没有急着去看现场,左右现在自己去也不可能改变什么结果,还不如问清楚一些事:“是楚王主动和陛下说起的?” 陆掌言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摇摇头:“不是,好像是太子殿下提了一句,陛下才想起来追究楚王殿下进林子的原因。楚王殿下一开始倒是没说,应该是觉得丢人吧。” “太子……”沈轻罗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很快,她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事儿纵然逞强的傅珩轩有责任,但是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出在傅珩宸身上。 借傅珩轩受伤一事,不仅能让宁凭阑挨顿板子,还能嫁祸给亲弟弟,让自己觉得要不是因为傅珩轩莽撞,宁凭阑也不用挨这一顿板子。 他还算准了,宁凭阑和傅珩轩一定会维护自己,凭阑那个傻子为了保护自己,肯定会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而就算是担心被自己误会,傅珩轩也只能照着宁凭阑的说辞附和。 想明白的沈轻罗只觉得很离谱,她实在不知道,太子殿下搅这一滩浑水是要做什么? 她可不绝的那样心机深沉高深难测的人,是因为对自己情深不已爱得无法自拔,才会出手算计自己的亲弟弟和宁凭阑,让两人都吃个大亏。 要么就是那个男人的恶趣味,让凭阑挨一顿打,弟弟难受几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要是,要是傅珩宸另有所谋,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的心思那样深,自己根本看不透。 而且傅珩宸似乎对自己颇为了解,但是自己对他仅仅是一知半解,所以总是落人半子,被动吃亏。 陆掌言看着面色几度变幻的沈轻罗,小心翼翼地轻声唤:“沈司言?” 沈轻罗沉声:“在哪里行刑?” “啊,好像就在楚王殿下的帐外。” 话刚说完沈轻罗就掀开帐帘往外走。 宁凭阑被按在凳子上挨军棍,这倒也不是他第一次挨,只是少有这么多,二十军棍下去,宁凭阑的衣衫都开始渗血了。 殿前司指挥使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秦羽跟在后头,神色也不是很好看。 边上围了一群人,内廷司的司药们和御医们进进出出,不少来看热闹的世家郎君娘子们也围在边上。 其中不乏好事者,在边上冷嘲热讽:“区区五品的小官,也敢自不量力和楚王殿下打赌,害得殿下身受重伤,我看啊,这五十军棍都是少的。” 边上不乏附和者。 沈轻罗赶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不少闲碎的窃窃私语,她冷着脸没有理会,一路进到里面。 秦羽看到了沈轻罗,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看着宁凭阑一声不吭被人按在那,棍棍到肉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 加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羞辱的意味比疼痛更甚。 沈轻罗看着军棍一下下落到宁凭阑身上,甚至看到了宁凭阑疼得满额头的冷汗,还有咬破的嘴角,攥到发白的拳头。 她猛地抬头看向一边,看到了在人群另一头,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太子。 傅珩宸看着她,眼里是戏谑的目光。 沈轻罗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指甲刺进肉里才勉强拉住她几分理智。 这是沈轻罗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的无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凭阑被按在面前受刑,而自己没有丝毫改变事实的能力。 甚至面对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还只能看着他站在自己对面,笑着看这出他一手导演出来的好戏。 宁凭阑似乎是感受到了沈轻罗的目光,他吃力地转头,努力辨认着人群中的人。 沈轻罗眼眶都红了,她走上前几步,走到了宁凭阑的视线范围内。 见到沈轻罗,宁凭阑一直紧绷的痛楚神色中,努力地展现出温柔和安慰。 他看着沈轻罗,嘴唇翕动,像是在说自己没事,又像是在安慰沈轻罗不要难过。 沈轻罗咬牙忍着泪水,努力把发红的眼睛憋了回去。 行刑完以后,宁凭阑被殿前司的人扶了回去,说是扶,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宁凭阑几乎可以说是被架回去的。 军棍本身就重,五十军棍又是在陛下盛怒之下下的令,行刑的自然是不敢留手,只能是棍棍到肉扎扎实实用刑。 人被架走了,看热闹的自然也就散了,沈轻罗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远处同样没动的傅珩宸。 两人相隔不远,彼此对望,相对于面沉如水的沈轻罗,傅珩宸的神色可以说是十分轻松。 “这么晚了,沈司言还不去用晚膳么?” 他甚至笑眯眯地同沈轻罗轻飘飘地聊天。 沈轻罗不怒反笑,对着傅珩宸,一字一句:“微臣今日见到了一条毒蛇,仗着自己有毒,自作聪明地想要吓唬微臣,想到这条蛇,微臣就没什么胃口。”???.23sk. 傅珩宸听了这话竟然也不恼怒,反而笑容渐渐加深:“那沈司言可要小心点,毕竟,毒蛇可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可是会要人命的。” 沈轻罗哼笑一声:“殿下说的在理,这种要人命的东西,臣自然是会敬而远之的,这辈子,都不想多看两眼,看上一眼,都叫人恶心!” 第54章 上药 沈轻罗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傅珩宸几句,礼都懒得行,随手一揖转身就走了。 傅珩宸也没有介意她的无礼,甚至很乐于看到失态的沈轻罗。 沈轻罗到宁凭阑的营帐的时候,御医正给宁凭阑看伤。 沈轻罗一把拉住了守在门口的秦羽:“他怎么样了!” 秦羽看到沈轻罗这样子也吓了一跳,总是温柔端庄的美人,此刻眼睛通红,神容憔悴而焦急,拽着自己的时候全然不顾仪态。 他连忙安抚沈轻罗:“没事没事,就是些皮肉伤,好生将养一阵子就好了。” 沈轻罗有些不放心,迟疑:“我看他身上全是血,真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秦羽笑笑:“我们都是武人出身,自然身子比那些软罗金玉里长大的世家公子们好多了,放心吧,最多就是床上躺半个月,不会瘸的。” 沈清路这才放下悬着的心,跟秦羽一块等着御医和指挥使出来。 御医出来的时候和指挥使交代了不少,和秦羽说得差不多,大概就是皮肉伤,虽然有些重,但是好生将养着不动就是了。 指挥使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御医,这御医还是于内司帮忙请来的,毕竟这个当口给一个受罚的殿前司将领看伤,可不是一般的风险。天籁小说网 殿前司和御医们一向没什么交情,人家怎么可能冒着挨陛下训斥的风险,还好于内司常年在内廷,和御医们也多有往来,手下一个司药甚至嫁给了御医院的院首。 看到沈轻罗,指挥使明显也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沈轻罗居然来得这么快。 看到沈轻罗焦急担忧的神情,指挥使的眼神缓和下来,掀开帘子:“先进来再说吧。” 帐子里,宁凭阑正被手下的侍卫撒伤药包扎伤口,看着宁凭阑赤裸着的臀部,沈轻罗没有觉得羞涩,反而看到血迹斑斑的伤口,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她走上前,示意上药的侍卫把药瓶交给自己,侍卫愣了一下吗,下意识看向后面的指挥使,指挥使点了点头。 侍卫于是把药交给了沈轻罗,然后连同秦羽一起被指挥使拎出去给宁凭阑煎药。 宁凭阑正趴在床上,发现身后换药的人停顿了一下,也没觉出什么异样。 直到感觉身边的床陷下去了些许,才意识到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 他费力地想转头看过去,却被一只带着几分凉意手按住了:“别动了,伤得这样重,还不好生躺着。” 宁凭阑震惊地僵住,他怎么也没想到,沈轻罗居然会赶过来给自己上药。 想到自己受伤的地方,宁凭阑整个人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沈轻罗却没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只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心疼得不行,内心把讨人厌的傅珩宸翻来覆去咒骂了千百遍都不觉得气顺。 但是她没法对着宁凭阑说太子的那些事。 傅珩宸和傅珩轩不同,傅珩轩这人本质上不坏。这是有些轴,对自己认定的事很难改变看法,所以前世才会那样对自己。 对这样的人,自己表明态度敬而远之也就是了。 但是傅珩宸不一样,傅珩宸身为皇后嫡长子,身份尊贵,心眼还多,心机多得拎出来可以按斤称。 他做事甚至没有什么固定的行为逻辑,完全是一时兴起就有可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做过皇帝的人,性子自然也更随性散漫一些,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实际上,尽管傅珩宸一再向着沈轻罗各种明里暗里的示好,沈轻罗却从没有相信。 对于沈轻罗而言傅珩宸的那些话更像是心血来潮时候的逗弄,并没有掺杂半分真心。 沈轻罗一边上药,一边只能愤愤不平地责怪傅珩轩:“都是他,好端端非要拉你比什么骑射,自己落一身伤还要连累你,真是招人烦!” 看到气鼓鼓的沈轻罗,宁凭阑居然不觉得伤口疼了,满眼都是嘟嘟囔囔的沈轻罗。 他趴在床上,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害羞,反而开始享受沈轻罗轻柔的手法。 比起五大三粗的下属,沈轻罗又轻又柔,上药的时候可以说是十分小心翼翼了。 “你也是,干嘛要替我出头去顶嘛,大不了让陛下知道了骂我两句,左右还有老师为我顶着,也好过你受这一身伤。” 宁凭阑才不干:“若是说出来了,怕就不只是陛下责骂两句这么简单,要是陛下直接将你许给楚王怎么办?” 沈轻罗手一顿,这才想起来,这理由说出来,确实很有可能变成宁凭阑说的模样。 “若是我说了,不仅你可能要被许给楚王,我同样也逃不了一顿责罚,毕竟和楚王抢人导致他受伤和比拼狩猎导致他受伤,前者在陛下眼中怕只会更恶劣。” 沈轻罗听着宁凭阑井井有条的分析,觉得颇有道理,转眼反应过来:“宁郎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今日这脑子倒是格外的好用。” 宁·脑子都用来防情敌·凭阑略有些心虚地停下了侃侃而谈,重新变成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沈轻罗忍不住笑出来:“宁虞侯这些心眼,感情都用在这呢。” 宁凭阑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在臂弯里。 很久,才闷闷地出声:“我及不上他们,但是我不想放手。” 沈轻罗的心发软发酸,她撒好了药粉,用纱布盖上了宁凭阑的伤口,又为他将被子盖到了腰上,才俯下身在宁凭阑的耳边轻声: “我不喜欢他们,再好,再优秀的,不是你,我都不喜欢。” 宁凭阑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沈轻罗对视着宁凭阑的双眼,很久很久,终于倾身凑了过去,暖软的双唇准确地覆盖在了宁凭阑的薄唇上。 宁凭阑突然一下被吻住,怔愣了好久,整个身子僵硬得不行,一动都不敢动。 等到沈轻罗青涩地试探着撬开他的唇瓣,他才回过神来,眼神变得幽深。 他一改往日的青涩和害羞,展现出了难得的霸道,一把伸出手扣住沈清路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第55章 这不是你的错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沈轻罗才被宁凭阑放开。 分开的两个人谁都不敢看谁,沈轻罗更是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宁凭阑。 宁凭阑也就是老老实实趴着,别看他刚才那样霸道,放开沈轻罗以后整个人害羞得不行。 最后还是沈轻罗待不住了,她站起身,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我,我先回去了,一明,明日再来看,看你。” 宁凭阑也闷闷地回了一声好,显然是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端着药回来的秦羽差点被慌张跑出营帐的沈轻罗撞到,看到刚才焦急忧心的人面红耳赤地出来,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秦羽有些莫名其妙。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看到趴在床上,看起来也没能力耍流氓的师弟,有些好奇地问:“我看沈司言方才出去的时候慌慌张张的,你干什么了?” 宁凭阑面对沈轻罗的时候会害羞,对着自家五大三粗的师兄可不会。 要是让秦羽知道宁凭阑在心里对自己的评价是五大三粗,估计会趁着宁凭阑此刻行动不便直接谋杀师弟。m.23sk. 接过秦羽手里的药,宁凭阑撑起身子一饮而尽:“没什么,我和轻罗的事,师兄这种单身汉问起来也没意义。” 秦羽差点把手里的药碗砸在宁凭阑的头上。 这人是谁? 我那沉默寡言的木头师弟哪去了? 这个缺德玩意是谁? 秦羽难以置信地看着面不改色嘲讽完自己就趴回去休息的宁凭阑,还不忘招呼自己快点走:“我要休息了,师兄也快些回去吧。” 秦羽被宁凭阑一顿嘲讽,居然最后也没想到话反击回去。 最后只能怒哼一声,气冲冲地端起药碗走了。 宁凭阑趴在床上,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个香甜美好的吻,只觉得耳朵都要冒烟了。 轻罗,轻罗……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沈轻罗的名字,只觉得整颗心都是满满胀胀的,轻轻一碰就会流出甜蜜和欢愉。 这头宁凭阑得了佳人的香吻,那边的傅珩轩却只能哼哼唧唧躺在床上被皇后训斥。 “你说说你,和一个禁军打什么赌!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萧皇后越想越生气,要不是顾及着皇后的仪态和体面,几乎就想学那民间的妇人教训儿子一般,揪住傅珩轩的耳朵,好好来上一番爱的教育。 傅珩轩苦于没办法把沈轻罗这个根本原因说出来,还得替宁凭阑把话圆回来。 “母后,儿臣真的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他无奈地看着皇后,第无数次说这话。 皇后在这念叨了他一个时辰,他也道了一个时辰的歉。 现在最让傅珩轩发愁的,还不是皇后这头,而是沈轻罗那一头。 宁凭阑虽然说是为了隐瞒沈轻罗在这里头的原因,但是惹事的终究是自己,挨了这五十棍,都不说会让沈轻罗怎么记恨自己,单是他这一身的伤,沈轻罗就不可能视而不见,一定会陪着身边照顾。 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弄得一身伤,不仅猎物没捞着,在轻罗面前也没落着好,还白送了情敌一个和轻罗朝夕相处,让她心疼万分的机会。 越想越气的傅珩轩甚至在心里忍不住埋怨傅珩宸:二哥也是,好端端的非要多句嘴,要不是二哥提那一嘴,本来没有宁凭阑的事,说不定自己还能悄悄去轻罗那里卖一下惨。 现在好了,别说让沈轻罗心疼了,就是不让她生气都是一桩难事。 看着垂头丧气的儿子,萧皇后以为他是真的知道错了,终于放过了他。 殊不知此刻悲伤的楚王殿下完全不关心自己一身的伤,只是觉得自己在沈轻罗心目中的形象,怕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看着蔫头耷脑的儿子,萧皇后又不免心软,毕竟是自己的幼子,从小也算是受尽宠爱呵护长大的。 她摸了摸傅珩轩的头:“好了,你也不用太难过,御医说了你没什么大碍,腿也能养好,你父皇还处置了那个跟你打赌的禁军。” 傅珩轩听到这话就头疼,自家母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不小心又往楚王殿下心口上扎了一刀的萧皇后浑然不觉,拿起一边晾凉的药给儿子:“好了,你喝了药就好生休息,好好将养着,才不怕落下毛病。” 傅珩轩郁闷地灌了汤药,打发走了萧皇后,接着躺在床上自怨自艾。 这头的宁凭阑待遇就比楚王殿下好多了,虽然被成帝迁怒挨了一顿板子,但是也因此和沈轻罗更进一步。 沈轻罗日日都会带着药和膳食来照顾宁凭阑,通常是上午来入夜了才被秦羽护送回去。 正是情浓的时候两个人腻在一起,倒也是说不完的柔情蜜意。 宁凭阑到底是武人底子,这样重的伤,第五天的时候已经基本上结痂了,可以小心地活动一下身子了。 时隔几日再看宁凭阑的伤口,沈轻罗依然还是很心疼,看着宁凭阑身上交错的疤痕,忍不住嘟囔:“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可别再傻乎乎替我顶下了,陛下总不可能把我按在那里打一顿,大不了就是不做这个司言了。”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心疼又难过的眼神,笑着伸手摸了摸沈轻罗的头,声音低沉又温柔:“怎么能说是替你顶呢,本就是我和楚王之间的事情,你不过是被我们都喜欢,我们惹出来的事反而把你一个小娘子退出去,那才叫丢人呢。” 他揉了揉沈轻罗的头:“轻罗,这本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喜欢,我们之间的任何事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怎么能就归咎到你身上?”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真挚的眼神,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她总是觉得,或者说不只是她,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宁凭阑和傅珩轩也不会对上。 所以沈轻罗心中始终有着挥之不去的愧疚。 但是宁凭阑就这样趴在简陋的营帐里,因为伤甚至动弹不得,却温柔又坚定地告诉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我和傅珩轩的事情,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即使是因为都喜欢你,被喜欢的那个你也是无辜的,不必要为此有任何的负疚。 沈轻罗觉得心中似乎有一道存在已久的枷锁被打开了。 她朝着宁凭阑,缓缓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嗯。” 第56章 沈轻罗的心思 因着宁凭阑的伤,于内司难得放了沈轻罗几日的清闲,留给她照顾宁凭阑。 秋狩接下来的几日,都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除了傅珩轩因为受伤,宁凭阑因为受刑没法参加,其他的该打猎的打猎,该游玩散心的游玩散心。 傅珩轩那头,萧皇后时常守着,成帝也时不时过去看一下自己的倒霉儿子。 最后清算猎物,夺得彩头的竟然是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 成帝知道是太子以后十分高兴,大臣们也纷纷恭维,还有不少借着太子夸成帝,成帝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曾经拿过几次秋狩的彩头。 纷纷夸成帝这是虎父无犬子,太子颇有当初成帝的风范。 成帝听了自然是高兴的,当晚就命人将这些日子猎来的猎物选了几样新鲜的烹杀了大宴群臣,也算是为这次秋狩完美落幕。 因着小儿子受伤郁闷担忧了几日的皇后,也总算是有了件开心事,盛装打扮也参加了晚宴。 就连有伤在身的傅珩轩也被抬过去了。 当然,当事人不是很想去就是了。 毕竟自己第一天就把自己折腾成那样,秋狩足足躺了七天,楚王殿下深感十分丢人。 沈轻罗谢绝了于内司的邀请,留在了帐子里陪宁凭阑。 她才不想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晚宴,她现在看到太子就浑身不舒服。 于内司也知道沈轻罗一颗心都惦记着宁凭阑,也没有多劝,毕竟这种晚宴参不参加,也不会影响什么。 但是沈轻罗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躲过这在她看来纯纯遭瘟的太子。 和宁凭阑腻歪到快要一更了,沈轻罗才从自己的帐子回去。 因为晚宴持续到很晚,秦羽要跟着指挥使去戍卫巡查,所以她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刚回到帐子附近,就看到自己的营帐前站着一个人。 沈轻罗迟疑地停住脚步,总觉得立在自己营帐前的人,就像是自己避之不及的某人。 人嘛,怕什么来什么,看到提着灯笼回来的沈轻罗,靠在帐子外的人站直了身子,快步走近。 在灯笼的照耀下,沈轻罗无语的发现,却是是傅珩宸这个瘟神。 傅珩宸对沈轻罗满脸的戒备和不欢迎视而不见,笑着同她招呼:“沈司言怎么才回来,孤都等了你半个时辰了。”23sk. 沈轻罗白眼恨不得翻上天,但是还是冷着脸行了个礼告罪:“微臣有事出去了,只是不知殿下此时来访,是有什么要事?” 傅珩宸手往沈轻罗面前一伸,语气里满是笑意:“孤得了这彩头,就想着送给沈司言。” 傅珩宸手里的彩头正是成帝定下的,一枚成帝还是皇子时候,先太后赏的玉玦。 沈轻罗皮笑肉不笑:“殿下说笑了,这样贵重的彩头,殿下应当好生收着才是,纵然是要送人,也应当是送给府上的两位侧妃,微臣怎配得上这样的大礼。” 傅珩宸也不收回手,也不恼:“上次孤送给沈司言的玉佩,让司言大人退回来了,孤就想着,应当是司言大人看不上,这回有了更好的,孤自然是想着送给沈司言,表明孤的心意。” 傅珩宸说的玉佩,就是御花园偶遇那一次,傅珩宸硬塞给沈轻罗的,后来沈轻罗亲自送还了端本宫。 没想到傅珩宸还来这一套。 沈轻罗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是真的不想跟太子扯上任何关系,也没有想着为了跟沈云罗一较高下故意和太子好。 她可没兴趣葬送自己的后半辈子,在那冰冷吃人的深宫之中。 所以沈轻罗不仅没接,反而后退了一步:“殿下,微臣不知道殿下为何一再如此,但是微臣确实对殿下没有半分非分之想,微臣的姐姐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太子殿下应当怜取眼前人,而不是在这和微臣纠缠不休。” 傅珩宸带着几分遗憾收回了玉玦:“看来,这东西也入不了沈司言的法眼。” 他靠近沈轻罗,沈轻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傅珩宸也不强行靠近了,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幽深:“沈司言何必总是对孤敬而远之呢,孤看得出来,沈司言和孤是一类人,比起你那个愚蠢的姐姐,和孤那位一心盯着太子妃之位,故作姿态的于卿姝,孤更喜欢沈司言这样,有自己的想法和胆识的女人。” 沈轻罗扯了扯嘴角:“殿下谬赞了,微臣怎敢与殿下的二位侧妃相比。” 傅珩宸轻笑:“沈司言的眼里,孤能看出来对权力的渴望,与其说你讨厌皇室,讨厌孤和楚王,不如说,你讨厌被人主宰,被人轻易地拿捏。” 沈轻罗的眼神冷了下去,也懒得维持表面的客气了:“殿下既然知道,就不应该三番四次地纠缠微臣。” 傅珩宸摇摇头:“这怎么能说是纠缠呢,孤明明是在给司言大人你更好的选择。” “宁凭阑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完全无法和司言大人你相配,他给不了沈司言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话里带上几分蛊惑,“但是孤可以,孤可以许你太子妃的位子,甚至可以答应你,以后孤登基之后,你可以执掌内廷,甚至和孤一起临朝称制。” “孤可以和你共分权柄,沈司言何必一再拒绝孤呢?” 沈轻罗第一次认真地和这位太子对视,这样荒唐的话,也就只有这位看起来温润守礼,实际上离经叛道的狂妄之人可以说出来。 前世的傅珩宸还会因为皇位而收敛一二,但是已经当过了一世的君王,现在对一切都尽在掌握的傅珩宸,做事的原则就更加难以捉摸了。 不得不说,傅珩宸给出的条件是十分有诚意的,愿意和妻子临朝称制的皇帝,翻遍史书怕是都没有第二个,但是,这仅仅只是傅珩宸的一面之词。 沈轻罗既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让傅珩宸对自己另眼相看到这份地步,也不觉得自己比起沈云罗或者于卿姝有任何过人的魅力能让傅珩宸对自己死心塌地。 这更像是一场玩弄人心的游戏,而傅珩宸是那高高在上的主宰,蛊惑自己踏进陷阱。 沈轻罗不想赌,更觉得没必要。 她笑了笑,天真无邪的模样:“殿下说得很诱人,微臣都动心了。” 傅珩宸眼神闪了闪,沈轻罗却话锋一转:“只是微臣坚信一个道理,这世上从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殿下的许诺,微臣也无从辨别真假。” “比起殿下的慷慨,微臣更相信自己挣来的。” “权力也好,地位也好,微臣都并并不想着急于求成一步登天,微臣喜欢凭阑,也不是因为凭阑有权有势或者才华能力过人。” 说到宁凭阑,沈轻罗的眼神柔和下来:“微臣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真正在意微臣的感受,会理解微臣,尊重微臣。” 她俯身一礼:“殿下垂青,微臣受宠若惊,但是微臣已经心有所属,只能辜负殿下错爱了,微臣告退。” 看着和自己擦肩而过,进入帐子里的沈轻罗,傅珩宸第一次没有笑,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57章 提点于卿姝 晚宴结束就意味着秋狩也告一段落了,于内司带着内廷司的女官们连夜清点行装和器具,准备返回京城。 沈轻罗在核对端本宫的仪仗用具时,正巧碰见了于卿姝,行礼的时候,沈轻罗看到了于卿姝腰间的玉玦。 真是昨夜傅珩宸想送给沈轻罗的那枚。 看到沈轻罗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腰间,于卿姝笑着拿起玉玦:“沈司言是在看这块玉吗?” 沈轻罗收回目光,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微臣见这块玉玦有些眼熟,才多看了两眼。” 于卿姝笑意盈然,显然对得到这块玉很是愉悦,她主动开口解释:“这是陛下定下的秋狩彩头,昨夜殿下赠我的。” 沈轻罗十分上道地恭维了两句:“侧妃娘娘出身尊贵,娴淑美丽,和殿下琴瑟和鸣。殿下赠玉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于卿姝微微一笑,显然对沈轻罗的恭维很受用。 她用帕子轻掩朱唇:“若是沈妹妹有司言大人一半,想必我也不可能如此得殿下看重了。” 这话说得有点直白了,几乎是在明着说沈云罗蠢,也有在试探沈轻罗心意的意思。 毕竟世家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沈轻罗曾经是皇后属意的太子妃人选。 而现在为止,太子妃之位还没有定下来呢。 沈轻罗面不改色:“姐姐娇憨美丽,侧妃娘娘蕙质兰心,自然是各有千秋。”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沈云罗出来了,看到沈轻罗和于卿姝在一块,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不好了。 看到于卿姝腰间的玉玦,脸更是瞬间阴沉下来。 “哟,于姐姐不是一向自恃身份尊贵么,怎么还跟一个庶出的贱种说话,也不怕折了于姐姐你高贵的身份。” 于卿姝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沈轻罗,唇角笑意加深:“妹妹说得这是哪里话,沈司言是正经的内廷司官员,是陛下亲封的司言,陛下都认可了沈司言的出身,妹妹何必一口一个贱种一口一个庶出,传出去了还以为妹妹不认同陛下的眼光呢。” 她不紧不慢地看着沈云罗青青紫紫的脸色,在她没开口以前补上一句:“何况,妹妹也是沈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娘子,现在又是殿下的侧妃,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端本宫的脸面,说话也该注意一些,要是让殿下知道了,可会坏了妹妹贤德的形象。” 沈云罗冷哼一声,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暴跳如雷,只是冷冰冰地开口:“于卿姝,别以为殿下送了你那玉玦,就代表着太子妃之位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别忘了殿下当初说的可是谁先生下长子谁才是太子妃。” 她美丽的面容上带着轻蔑和高傲:“进端本宫半个多月,殿下才去了几次你的院子,不用我提醒你吧。” 她这话说得直白,于卿姝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两人之间,虽然于卿姝很自信自己无论是能力还是出身都更配得上太子妃之位,也自认自己和太子才是一路人,沈云罗这样空有脸蛋的蠢货根本不配。 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是,太子确实临幸沈云罗更多,对沈云罗的宠爱也是有目共睹的。 太子妃的条件终究还是看谁先生下长子,自己就算是机关算尽,没有太子的宠爱也是枉然。 看着被堵的哑口无言的于卿姝,沈云罗高傲地哼了一声,扬起头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看完了两人全程的沈轻罗,还得了沈云罗临走之前的一个白眼。 于卿姝看着沈轻罗,也没有了交谈的心情,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倒是叫沈司言看笑话了。” 沈轻罗看着于卿姝不太好的脸色,也知道自己那位姐姐在勾引男人这方面,是有得天独厚的水平。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姜氏的手段,姜氏一向在府中很得父亲沈相喜欢,就算是纳了再多的妾,姜氏的地位也是稳如泰山。 不仅是因为姜氏的娘家,姜氏本身也是一个很擅长引得男人怜惜心动的人,不然也不会生下沈云罗这样的女儿。天籁小说网 沈云罗在端本宫受宠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沈云罗虽然自恃嫡女的身份,却很懂得什么时候可以放下身段。 不过,沈轻罗弯了弯嘴角,她很乐意给沈云罗添堵:“侧妃娘娘,微臣有一言,不知侧妃娘娘可愿一听?” 于卿姝有些心不在焉,有了刚才的插曲,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话题:“沈司言请说。” 沈轻罗也不在乎于卿姝的态度,循循善诱:“微臣知道侧妃娘娘出身名门,尊贵无比,自幼接受的也都是端庄贤淑的教诲。” “但是——”她拖长了尾音,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说,“恕微臣无礼,娘娘如今,也只是端本宫的侧妃罢了。” “你什么意……”乍听沈轻罗的话,于卿姝本来有些色变,不愉地想呵斥,但是聪明如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沈司言的意思是……” 沈轻罗笑笑:“娘娘自矜身份,可是这太子妃之位可不等人,谁先生下小皇孙,谁就是太子妃,娘娘何必又拘泥于这些小节,反而坏了大事,成全了他人呢?” 于卿姝深深地看着沈轻罗,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正如沈轻罗所说,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侧妃,平日里还可以端着嫡女的架子,摆出贤惠端庄的样子,但是在和太子相处的时候,太端着了反而不好。 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向太子展现自己的端庄气度,自然而然就少了几分惹人怜爱疼惜的感觉。 加上沈云罗出色的容貌和撒娇粘人的性子。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男人自然都是喜欢那些热情些的美人,自己再端庄,和自己相处时候没有乐趣,太子也不愿意常来。 而太子妃可是凭借着谁先生下孩子,而不是谁更端庄贤惠。 自己这是本末倒置了。 想通了关节的于卿姝都出了身冷汗,这么一看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反而是沈云罗,看起来傻,实际上却是抓住了命脉。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轻罗,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只是轻声一句:“是我想岔了,还是沈司言想得通透。” 沈轻罗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又给了句建议:“沈侧妃明艳美丽,张扬肆意,侧妃也有自己所长,温柔小意,红袖添香,岂不是更胜人一筹。” 于卿姝看着她许久,竟微微俯身:“如此,多谢司言大人提点了。” 第58章 皇商 回京以后的沈轻罗,比之前更忙了。 她开始主动地向于内司提出自己想接触更多内廷司的事物,于内司自然是求之不得。 甚至连到御书房或者垂政殿伴驾,给成帝先行看一部分奏折这样的事情,于内司也开始带着沈轻罗逐步接触。 因为前世的经验,沈轻罗对于成帝很多政治上的政令想法,甚至比于内司更加了解,毕竟前世颁布的不少法令和圣旨,沈轻罗身为王妃不可能完全不知晓。 加上这阵子的学习和上手,沈轻罗逐渐展现出了不输于内司的判断和眼光。 成帝也开始正式起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甚至有些时候会让她和于内司一起在奏折上附加自己的看法。 内廷司负责政务部分的尚宫局是有票拟权的,皇帝会把一部分奏折分给她们先行查阅,然后给出自己的见解意见附在奏折上。 内司是帮皇帝复核这些意见,然后呈递皇帝批复。 宣朝的女子参政也不是先例,前朝建立起宫官制度以后,就开始逐步允许身边侍候笔墨的女官们帮着处理一部分不重要的奏折。 宣朝以后将宫官细化成了内侍监和内廷司,因为前朝覆灭是因为宦官干政,所以本朝更看重的是内廷司。 沈轻罗为人谨慎稳重,性子又谦和,更多的时候是跟在成帝和于内司身边,努力的学习处理不同的政务,大臣觐见成帝商讨政事的时候,沈轻罗也会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成帝一开始并没有很注意沈轻罗,但是随着时日愈久,成帝逐渐发现,沈轻罗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且有非常敏锐的政治直觉,偶尔几句试探般的建议,都非常和合自己的心意。3sk. 一次于内司不在,成帝处理完政事以后,看着站在一边规规矩矩给奏折分类,吩咐人将批复好的分发出去的沈轻罗,干脆叫来问。 “朕记得,当初的甄选考试时候,沈卿的经史并不是最好的?” 沈轻罗站在台下恭敬回答:“微臣确实从小并不曾专门研读经史之学,是决意参加宫官之选才和先生学习了半个月。” 成帝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是沈轻罗奉的茶,温度刚好是成帝喜欢的。。 “但是朕看你这几个月跟着于内司来御书房帮朕处理政务,称得上有条不紊,甚至有些时候颇有见地,不输前朝那些饱读诗书的男子,倒是为何?” 沈轻罗低着头,声音却十分平稳,并没有任何胆怯不安,落落大方:“微臣自认经史之道比不上林司记,承蒙陛下错爱受此重用,常觉不安,因此入内廷司以来,未敢有一刻荒于进取学习。” 林司记就是当初那场考试的头名娘子。 “内司大人时常教导微臣,凡事多学多看多听,微臣深以为然,每逢陛下和内司大人商讨政事,或是找前朝大人们议事,微臣都会留心学习,诸位大人们都是科举入仕的国之栋梁,陛下更是一国之君,微臣从陛下和大人们身上学到了很多。” “而内廷司的政务结束以后,微臣也会抽时间研读经史,以期能更好地辅佐陛下,也不辜负陛下和内司大人的看重。” 成帝看着立在殿下的沈轻罗,不由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朕只是有感而发,看到你,就想起来朕刚登基的时候,你老师的样子。” “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你老师也不过比你大几岁,一晃都过去好多年了啊,朕都老了。” 沈轻罗适时送上了一个恭维:“陛下春秋正盛,怎就老了。” 成帝挥挥手:“好了好了,你这丫头惯是个会说好听话的。” 沈轻罗低眉敛目:“微臣句句肺腑,陛下没得冤枉微臣。” 成帝到底还是收下了沈轻罗的好话,心情不错地放她回去整理奏折了。 因着这一番谈话,沈轻罗总觉得成帝派给自己的任务更重了,而且逐渐离谱。 就像手里这一件,遴选皇商。 皇商是负责为皇室采购各种皇室需要的生活用品器具和物品,同时也负责打理经营皇室的生意,包括盐铁,丝绸,茶马等等。 皇商通常不止一人,而是会选择好几个,分管不同的事务,十年换一届,由皇室派人负责选择考核。 沈轻罗看着玲琅满目的皇室产业和呈上来的皇商人选,看得头疼不已。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次的皇商人选,有容家的那位少东家,容家的郎君容越清。 经过当初的御花园那次,沈轻罗也知道,容越清除了楚王友人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他是太子的人。 这样一来,前世沈轻罗不理解的事情也能说得通了。 容越清深爱沈云罗将家产拱手相让,倾家荡产支持太子,根本只是假象。 真正的原因根本就是,容越清本来就是太子的人,他只是顺从了太子的命令,那吟风楼根本也不是送给了沈云罗,那根本就是太子用来收集各处消息的情报场所。 挂在沈云罗的名下怕是只是掩人耳目,根本上的主人依然还是傅珩宸。 沈轻罗当初就觉得很奇怪,不是说商人就不会喜欢人不顾一切,但是容越清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为了情之一字就痴狂的人。 在沈轻罗看来,他更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商人,很懂得及时止损。 何况沈云罗当时可是嫁给了太子,他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展现出自己对于自己背后主子女人的觊觎。 他又不是活拧巴了。 除非是傅珩宸在背后授意。 那些看起来近乎疯狂的举动,包括冲进楚王府羞辱自己为沈云罗出气,可能都是出自傅珩宸的授意。 目的都是能让最后那笔巨额的财产顺利地进入傅珩宸的口袋。 沈轻罗想到这里,只能是对傅珩宸深深地佩服。 真的是好算计好手段。 真不知道前世沈云罗若是知道,自以为深爱她的夫君拿她做了这么多文章,会作何感想。 第59章 再访吟风楼 宣朝的皇商是需要经过几道筛选的,先是由各地的地方官上报名单,然后统一呈报近内廷司,由内廷司的六局二十四司的各处长官审核。 最后呈到沈轻罗手里的名单上,还有二十人。 这二十位个个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沈轻罗要一一核对他们送来的生意账本,评估他们的经营能力,同时,有现任的皇商,还需要评定审核他们在任时手上的收益和成绩。 虽然前世做王妃的时候,也打理过王府的账本,管理过王府的产业,但是那只是王府的。 这可是整个皇室加上这些皇商们的大生意,账本之多,账面之大,饶是沈轻罗这样的底子,都看的头昏眼花,还是在有专门的帐房辅助的情况下。 还要一一对账他们的征税和贡赋,确认无误足足花了沈轻罗七日的时间。 沈轻罗放下手里头看了七日的账,揉了揉酸疼的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一旁忙着清点一些积压的文书进行整理归档的陆掌言听见上司解脱一般的叹息,也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感叹:“每年一到年末就忙得头晕眼花的,真是累死人了。”23sk. 沈轻罗瞥她一眼:“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让人听到你在这抱怨,告到了内司大人那里,我可不管你。” 陆掌言嘿嘿一笑:“谁有这个功夫啊,大人你也不瞧瞧,现在内廷司别说是我们了,底下的小女官们都是忙得连轴转,就算是告到了内司大人那里,怕是大人都没有工夫理她们。” 沈轻罗拍失笑:“就你机灵。”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眼下是十二月,天气老是阴沉沉的,今日倒是难得稍稍放晴了些。 她活动了一下身子,从架子上解下斗篷披上,拿起案上的一沓函件。 陆掌言好奇地问了一嘴:“快午膳了,大人这是做什么去?” 沈轻罗已经推开了门,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 听了陆掌言的问话,她头也没回:“蹭饭去。” 陆掌言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上司关上门,心里嘀咕:这时候去哪蹭饭?尚食局不是会送饭菜么? 说是蹭饭,其实是给中选的二十家商人送函件,邀请他们月底参加内廷司的甄选。 这其中不在京城的商户,则是送到官方的驿站,由驿卒们快马加鞭送上门去,京城里的则是由内廷司的官员负责送上门。 这活其实轮不到沈轻罗这样身份的去做,无论如何她也是正经的四品司官,一般都是内廷司下头的小女官们,或者是内侍监的人帮忙送。 但是沈轻罗第一次做这件事,之前对这些皇商们不了解也没打过什么交道,亲自上门送函件也是想接触一下这些人,顺道看看他们名下的产业经营情况。 毕竟甄选只有一日,自己能掌握的信息实在是有限,提前接触一下可以帮助自己的判断。 皇商这事说大不大,但是毕竟是皇室的生意,甚至还涉及了很多官方的产业,虽然经过了层层筛选,但是万一后续出了事,最后都是追责自己这个主理者。 她可吃罪不起。 难得光明正大借着办事的理由出宫溜一圈,沈轻罗索性就想着先去一趟吟风楼,吃点吟风楼的好吃的,还能给宁凭阑打包一份点心送去。 这几个月,宁凭阑基本上被成帝抛到了脑后,虽然也没贬官罚俸,到底还是存了份不满。 宁凭阑本人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官职还在,该干嘛还是干嘛,无非就是不被派去公干办差,虽然没法攒功劳晋升,但是却可以长久地留在京城。 这对宁凭阑来说反而还是好事一桩。 眼下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吟风楼的生意正是最好的时候,沈轻罗看了一眼坐满了的大堂,招来小二:“你这可还有雅间?” 小二看着眼前通身气派的娘子,陪着笑脸恭恭敬敬地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娘子,我家这现下都是人,要不您过会再来?” 沈轻罗看了一眼外围还有不少人站在冷风里等着,多数是些有钱的商户,达官贵人们可不屑等在外头。 她不是看重脸面身份的,但是现在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她不是很想在这吹冷风,索性问:“你家掌柜在吗?” 小二点头:“在的在的,只是您这是……” 沈轻罗紧了紧斗篷的领子,总觉得凉风直往里灌:“你跟你们掌柜说,我是内廷司的人,有事寻容郎君一见,请他帮忙转达。” 小二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这酒楼背后的老板,但是看沈轻罗说一句内廷司,他还是有点概念的。 在京城里酒楼里做事的,就算没文化,也个顶个的机灵,何况来这里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说话间自然免不了让小二听两嗓子。 小二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内廷司,但是听客人们说也有印象,这是宫里的人。 小二顿时庆幸自己方才的恭敬,没因为人家是一个小娘子怎么着。 沈轻罗交代完,从荷包里捡了半两碎银,放进了小二手里,神情温和:“天寒地冻的,算是请你喝壶热茶吧。” 小二感激涕零地收了,跑进去找掌柜,边跑边心里美滋滋的,这宫里的娘子就是不一样,生得又漂亮,人又温柔,就像是阿娘说得仙女一样。 找到在柜台忙着收钱点账的掌柜,刚把话和掌柜一说,本来还漫不经心带着点不耐烦的掌柜顿时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手上算到一半的账,火急火燎地就出去了。 不到半刻,就护着那方才的仙女娘子,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来,亲自送到了三楼一个不对外的包房。 小二看得瞠目结舌,被下楼来的掌柜看了个正着,掌柜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看什么,那么多客人,不干活了?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小二揉了揉被踹疼的地方,心里委屈地哼唧两声,抠门的老东西,自己一个月的工钱还没人家娘子随手赏的银子多呢。 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掌柜的,方才那娘子是那里头的人不?” 说着还指了指天上,代指天家。 掌柜的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伸手拿大衣,拿到一半,看了眼年轻力壮的小二,又改了主意: “别在这杵着瞎好奇了,人家身份是你能打听的,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去,我要看账本,你去一趟永平巷,找到容家,去请他们郎君来吟风楼一趟,就说沈司言在这。” 看了一眼小二,怕他不上心,咬咬牙补了一句:“这事办好了,赏你一日的工钱。” 得了仙女娘子的赏银,又白得一天工钱,小二乐颠颠地就窜出去了。 掌柜的回到柜台后面,想了想,又叫了另一个小二,吩咐送些招牌菜,再上一壶顾渚紫笋,送到三楼的厢房去。 第60章 容越清 沈轻罗没有拒绝掌柜送来的菜,忙了一上午的沈轻罗确实也饿了,加上吹了会风,这会可以说得上是又冷又饿。???.23sk. 不紧不慢地用了顿午膳,给自己倒了一杯喜欢的顾渚紫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喝了一口热茶,沈轻罗舒服地喟叹一声。 刚用完膳没多久,容越清就赶到了。 长身玉立的俊朗郎君还是如沈轻罗印象中一般无二,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模样,浑然不像个商户,更像是饱读圣贤书的世家郎君。 容越清进门还没有解开披风,就先向着沈轻罗躬身行了个礼:“草民见过司言大人,天寒难行,还请大人原谅草民迟来。” 沈轻罗起身扶起容越清,笑容温雅:“少东家说得哪里话。” 容越清顺着沈轻罗的力道起身,解下了披风挂在一边,才在沈轻罗对面落座。 桌上的餐具已经撤下去了,换上了一壶新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容越清坐在沈轻罗对面,客客气气:“不知道司言大人此番亲自前来,所谓何事?” 沈轻罗将手边的函件递给容越清:“这是此次甄选皇商的邀请函件,我此来正是将此物送给少东家。” 容越清双手接过去,微微一礼:“如此小事,竟然还劳动司言大人跑这一趟,实在是叫草民受宠若惊。” 沈轻罗饮了口茶,打趣一句:“我可不是为了少东家专程来这一遭,我这是假公济私,惦记少东家这吟风楼的好味道了。” 容越清笑笑:“吟风楼怎能和尚食局大人们的手艺相比,大人也就是吃个新鲜,大人若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 沈轻罗撑着下巴:“少东家这就是谦虚了,满京城的酒楼里,谁不知道吟风楼是独一份的好味道,满京城的达官贵族都来得勤快。” 容越清也只是自谦几句。 沈轻罗站起身:“我此番来,还是有一事,怕是得麻烦少东家。” 容越清也跟着起身:“怎敢大人说麻烦二字,大人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沈轻罗弯唇:“既然如此,不知少东家可否带我去容家在京中的产业走一趟?” 容越清有几分疑惑:“此事倒是不难,只是不知大人所谓何故?” 沈轻罗叹了口气:“少东家想必也知道,今年皇商换届,陛下将此事委任于我,你也知道,我年纪轻,又没什么经验,内司大人那边年末了忙得紧,我就只能用这笨办法,看看各家的经营情况如何,倒时候甄选时也有个底。” 容越清明白了,他为沈轻罗取来斗篷奉上,一边温声:“大人行事谨慎用心,也难怪陛下将此重任交给大人。” 沈轻罗伸手接过穿上了斗篷,比了个手势:“少东家请?” 容越清客气颔首:“大人先行。” 下了楼经过柜台的时候,沈轻罗将银子放在了台子上,还回头朝容越清调侃两句:“少东家这吟风楼的东西是好吃,就是我的月俸可真是遭不住啊。” 容越清低眉:“大人来用膳是草民的荣幸,这次也是为了公事而来,怎么好收大人的银子。” 沈轻罗摆摆手:“正是为公事而来,才更要付钱,不然我可就是中饱私囊收受贿赂了。” 容越清温声夸了一句:“大人清廉若此,草民拜服。” 两人相伴视察了不少容家的产业,只能说容家不愧是宣朝首富,容越清自己名下的产业基本上都是风生水起,井井有条,一番盘查下来没有任何问题,基本上和账本上完全能对上。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沈轻罗总觉得容越清对自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或许没有到敌意那么明显,但是似有若无的排斥总是有的。 这其实有点奇怪,沈轻罗和容越清这一世并没有什么交集,要说有什么,也就是第一次去时吟风楼的一面之缘,还有就是逛集市遇到傅珩轩那一次。 照理说,容越清不应该对自己有什么私人情绪。 虽然容越清一举一动都堪称谦和有礼,但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围绕着沈轻罗。 她想着或许是为着傅珩轩的事情,还在从一处产业到另一处的途中试探地问了一句:“许久不见楚王殿下进宫,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容越清也只是规规矩矩回:“殿下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日,御医嘱咐殿下静养,殿下也就多在府中待着。” 沈轻罗特意观察了容越清回话时候的神情,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 不是为了傅珩轩,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沈轻罗只能暂时搁下了这种奇怪的感受,专心眼前的事。 因着还有几家要走,差不多了她就提出了告辞,容越清跟着走了这么久,也没有不耐烦,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她。 沈轻罗上自己马车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容越清,结果发现那人挺拔的身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的背影,眼神中光影幽微。 见到沈轻罗回头,他迅速换上温和的笑容,朗声:“大人还有什么事?” 沈轻罗那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仔细看过去,容越清还是那副温润翩翩的模样,仿佛刚才面无表情的凝视只是沈轻罗的幻觉。 但是沈轻罗更大的震惊是来自另一件事。 那样切换自如的容越清,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竟然很像另一个人,另一个让沈轻罗忌惮不已的人 ——太子傅珩宸! 第61章 脉脉温情 见沈轻罗有些发怔,容越清也只是好脾气地扬声再问了一句。 从那种诡异的想法中回神的沈轻罗勉强露出一个敷衍的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啊,我方才是想问问,少东家知不知道永乐酒庄曹老板现在这个时辰会在哪?” 沈轻罗说的曹老板也是上一届的皇商之一,是京中很有实力的大商贾,名下最出名的就是酒庄,酒庄里不少闻名天下的酒,甚至还有献给皇室的贡品。 容越清想了想,给了沈轻罗几个最可能的地点。 沈轻罗听了也不久留,匆匆忙忙道了谢,上马车就走了。 坐在马车上的沈轻罗还有些恍惚,自己那一眼的感觉真的很神奇,虽然两人的容貌完全不相似,但是容越清那通身的气质和仪态,甚至是嘴边永远礼貌得体的笑容,真的都很像是傅珩宸平时在外面展现出来的样子, 容越清能够代替傅珩宸打理吟风楼,说明他不仅是太子的人,甚至是太子的心腹,有些言行举止上的相似并不奇怪。 但是沈轻罗总觉得不对劲。 容越清身上和傅珩宸相似的感觉,加上容越清那带着满满深意的凝视,她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想不通的沈轻罗放弃了钻牛角尖,反正无论如何,自己和傅珩宸他们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那日说完那番话以后,傅珩宸也没有再来找过自己。 管他容越清怎么想的,又或者是傅珩宸有什么想法,左右眼前都还算风平浪静,没必要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定了心神的沈轻罗又拜访了两位商贾,才打道回府,揣着从吟风楼打包的两份点心溜达到了宁凭阑的住处。 宁凭阑在京中有一处宅子,一进一出的小院子,不算大,但是对宁凭阑来说一个人住足够了。 沈轻罗到的时候,宁凭阑正在家里的前院练剑,听到有人敲门,顿时收了剑去开门。 开门就见到了心爱的姑娘拎着两包点心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大冬天的怎么穿这么少?” 沈轻罗看到就穿了一身单衣的宁凭阑,收起笑,微微皱了皱眉。 宁凭阑连忙把路让开,让沈轻罗进门,一边解释:“刚才在院子里练剑,不冷。” 生怕沈轻罗生气,语速都快了几分。 沈轻罗推了他一把:“你别管我了,先进去擦擦汗换身衣服,一身都是汗,等下让冷风一吹着凉了。” 宁凭阑也不说什么自己身子好不会着凉这种话,乖乖地就进去擦汗换衣服。 沈轻罗不是第一次来宁凭阑这里,回身把门带上,进了正房。 因着宁凭阑在练剑,正房里也没有生火盆,沈轻罗把带来的点心放在桌上,找了炭火生起火盆,又点了炉子热了一壶茶水。 忙活完宁凭阑才回来,头发还有些湿,披在身后没有束起来。 他不止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显然还洗了个澡。 沈轻罗赶紧让他坐到火盆边上,还有些嗔怪:“这么冷的天,头发也不擦干些。” 宁凭阑有些不好意思:“想早点来找你。” 两人相处久了,也没有了最开始拘谨和羞涩,沈轻罗闻言只是打趣:“一时半会的我又不会跑了,急什么。” 宁凭阑坐到沈轻罗身边,两人挨得很近,感受着火盆的暖意:“快要年节了,京里时不时有盗抢之事,整个禁军都忙,我都没时间好好和你说说话。” 话语之间还有些委屈。 沈轻罗心软又无奈:“内廷司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我算账算得眼睛都花了。” 她稍稍向后,靠进了宁凭阑温暖的胸膛:“忙过了这阵,等新年的时候就好了,就能好好歇歇了。” 宁凭阑低头看怀里的人:“内廷司不是还要负责年宴么?” 沈轻罗闭上眼睛,享受着和心爱之人相处的安静时光,声音都轻柔了很多:“左右是尚食局的事,又都是做惯了的有例可循,本来也不需要整个内廷司陪着。” 宁凭阑将下巴靠在沈轻罗的发顶,双手抱着她:“年三十那天我带你去城楼上看焰火吧,可好看了。” 沈轻罗扬了扬嘴角:“好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岁月静好,温情脉脉。 宁凭阑看着自己小小的正房,想到曾经路过丞相府,轻叹了一口气:“真想早点把你娶回来,又不想委屈了你。”???.23sk. 沈轻罗转头看他:“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就委屈了。” 宁凭阑抱紧了她,说出了心里的不安和自责:“你是世家女儿,不说丞相府,就是沈家本家,也是百年大族,我这屋子,就连你自己的闺房怕是都比不上一二,就连想娶你,都凑不上聘礼。” 沈轻罗靠回他怀里:“我喜欢的又不是你能给我豪宅广院金银珠宝,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宁凭阑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有了喜欢的姑娘,自然想要给她最好的,他很快调整了心态:“你等等我,过了年,等我有机会在陛下面前露头了,我多争取几个差事,总有一日,我会把你风风光光娶进门的。” 沈轻罗没动弹,只是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我也得好好努力,给自己多攒点嫁妆,不然到时候嫁进夫家被欺负了怎么办?” 宁凭阑无奈地看着怀里调笑自己的小妮子:“怎么敢欺负你,疼你爱你都来不及。” “刚认识虞侯大人的时候可不知道大人还有这幅面孔。”沈轻罗调整了一下姿势,翻旧帐,“那时候可吓人了,冷冰冰的一身血,突然就闯进我的厢房叫我闭嘴。” 说起这事,宁凭阑还是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没有冷冰冰的,我就是不怎么爱说话。” “现在倒好,甜言蜜语说得这般顺嘴,不会是让那秦虞侯带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学的吧。” 面对着沈轻罗无端的指控,宁凭阑冤枉得要死:“怎么可能!” 两人闹腾了许久,才把桌上的点心配着煮好的热茶一块用了,正好宁凭阑要回宫里值夜,顺路把沈轻罗送回了承仪殿。 分别的时候,沈轻罗有些不舍:“最近我怕是没什么时间了,你一个人要按时用膳,大冬天的也少练武,多穿些,别仗着自己身子好就不当回事,万一得了风寒可不得了。” 宁凭阑笑着听人絮絮叨叨,心里软得不得了。 最后还是实在是太冷了,沈轻罗才被宁凭阑催着回去了。 和宁凭阑短暂的温馨以后,接下来一连几日,沈轻罗都是忙着见各个皇商的候选人,跑得人都瘦了一圈。 就在沈轻罗这头忙着皇商的事情,那头端本宫传出来了一个消息: 于侧妃有喜了。 第62章 于卿姝怀孕 消息还是沈轻罗在御书房整理奏折的时候,端本宫来人禀报她在边上听了一耳朵。 成帝当即喜出望外,折子都不批了,当即就顺手抓过了沈轻罗,让她拟定赏赐的礼单。 还让皇后亲自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去照顾。 好一阵风风火火地吩咐安排下去,成帝身边的郑林见成帝高兴,也满脸喜庆地说了两句好听话:“这侧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刚嫁进端本宫才三个月,可见是上天垂爱,知道陛下想着抱孙子了,给陛下送小皇孙来了。” 成帝扫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喜色是遮都遮不住的。 郑林也不怕,反而是一脸无辜地拉着沈轻罗:“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信陛下问司言大人。” 被点名的沈轻罗正在忙着按照赏赐有孕嫔妃的惯例安排赏赐礼单,闻言抬头,看着看过来的成帝和给自己递话头的郑林,本能地露出一个笑容: “陛下圣恩庇佑,侧妃娘娘福泽深厚,想必小皇孙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成帝被身边人哄得心里舒坦,挥手:“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捡好听话说的,今日有了大喜事,你们都是操持宫中事的人,这些日子也都辛苦了,传朕的旨意,今日内廷司和内侍监都加两道例菜,若是小皇孙平安降生,朕自然另有封赏。”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行礼谢恩。 因着沈轻罗在这里,想着一事不烦二主,成帝干脆就让她拟好了礼单直接去库房里挑了送到端本宫。 沈轻罗只能把陆掌言叫过来整理奏折,自己则苦哈哈地拿着成帝准备好的圣旨到库房里挑好赏赐,又跑去端本宫送赏。 这差事对沈轻罗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刚刚成帝让人把太子叫回了端本宫,陪着于卿姝好好看看御医,这个时候去估摸着会一头撞上傅珩宸,虽然已经挑明说开了,但是沈轻罗本能地还是不想见到傅珩宸。 另一个原因,就是自己那眼高于顶的姐姐,这时候要是在自己房间摔东西呢还好说,要是在于卿姝那里,还不定是个什么场合。 沈轻罗之感叹自己实在是称得上倒霉,昨日来整理奏折的陆掌言什么事都没碰上,今天轮到自己就凭空一桩倒霉差事。 到端本宫,被下人恭恭敬敬地请进去,进去一看,沈轻罗只能说自己确实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沈云罗正面如冰霜地坐在一边,还必须得看着傅珩宸搂着一脸娇羞坐在床上的于卿姝。 见到沈轻罗来,里面的三人神情各异。 傅珩宸只是凝视了沈轻罗一会,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回头看怀里的佳人,沈云罗自觉被最看不上的庶妹看了笑话,脸色黑如锅底。 倒是于卿姝笑容颇为真挚,估计是还记着当初沈轻罗点醒自己。 自从那以后,自己在和沈云罗的争宠上再没有落过下风。 虽然沈云罗那张脸自己比不上,但是没有男人会不怜惜温柔如水柔情小意的美人,傅珩宸在她房间的时间也渐渐越来越多。 前两日于卿姝总有些想吐,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胃口也时好时坏的,召来御医一看,居然是怀孕了。 怀孕就意味着太子妃的位置已经到手一半了,只要是一索得男,她沈云罗就算是天仙在世,这太子妃之位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看着沈云罗听到消息火急火燎赶过来,气急败坏的话还没说几句就被赶来的太子打断,只能阴着脸坐在一边强颜欢笑,于卿姝就高兴得不行。 因着这个缘故,于卿姝笑意满满地招呼沈轻罗:“司言大人怎么来了?” 沈轻罗扬了扬手里的圣旨,这个时候也是笑容满面,毕竟是皇室的大喜事,装也得装出来:“陛下听闻了侧妃有喜,十分高兴,特意命微臣送些赏赐来,慰劳侧妃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功劳。” 于卿姝在傅珩宸的怀中娇羞低首:“能为殿下诞下子嗣是臣妾的福气,怎么敢称功劳二字。” 沈轻罗笑笑:“侧妃腹中可是陛下的头一个皇孙,陛下自然是欢喜的,还请侧妃接旨。” 于卿姝闻言正想着起身,被沈轻罗阻止了:“陛下特意说了,侧妃娘娘不必行礼,坐着接旨就好。” 于卿姝是不必跪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可没有这个特权,沈云罗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太子打断,这会正憋屈着,没想到赏赐于卿姝的圣旨自己还要跪着听,顿时更气了。 傅珩宸倒是依旧没什么反应,一个赏赐侧妃的圣旨,他身为夫君和太子,站着听就行了。 沈轻罗宣了旨,又让人将赏赐送进来给于卿姝过目,于卿姝只是让傅珩宸做主。 傅珩宸温柔地拥着于卿姝:“爱妃如此功劳,父皇的赏赐自然是爱妃自己处理,孤怎么好插手。” 于卿姝这才让人收起来。 沈轻罗看着沈云罗马上就要绷不住的神色,只能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前世沈云罗可是太子不惜要从楚王手里抢走的,求了成帝以正妃之礼光明正大迎进端本宫的,重来一世,不仅成了侧妃,有了于卿姝这个最大的对手,还被人抢先一步怀上了孩子。 饶是她再不甘心,却也不敢对于卿姝做什么。 如今这么多眼睛盯着端本宫,也都知道太子金口玉言许诺了,谁先生下长子谁就是太子妃,要是于卿姝的孩子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沈云罗。 沈轻罗不是会幸灾乐祸的人,但是对于上辈子害死自己的人,她还是很乐见沈云罗吃这么大一个亏的。 “既然侧妃娘娘一切安好,微臣就回去向陛下复命了,微臣告退。” 没兴趣再去看沈云罗的神情,知道她不舒服,沈轻罗就舒坦了,她行了个礼,就离开了端本宫。 于卿姝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注意到温声软语关心自己的丈夫,在沈轻罗出房间的时候,眼神移开了一瞬。 第63章 出宫回沈府 为着于卿姝怀孕的事情,皇后特意拨了嬷嬷去跟前照顾着,于内司也选了尚食局几个稳妥的女官们去伺候侧妃的饮食和补药。 沈轻罗知道倒是没怎么关注这件事了,她忙着张罗皇商的事情,十二月底的时候,最终和于内司一同商定,选出来了十人,上报给了成帝定夺。 皇商甄选当日,所有人都是要到场的,完成沈轻罗和一干负责的官员们的审核,容越清自然也到场了。 沈轻罗记着上次的事,多留意了几眼容越清,但是这次他从头到尾都是按部就班的完成了所有的审核流程,也表现得很优秀。 就像上一次的奇怪感觉都是沈轻罗的错觉。 他还是那个谦和有礼的温润少东家。 沈轻罗压下心中的疑虑和怪异,想着自己对傅珩宸这人防备得都有些魔怔了,可能确实是想太多了。 毕竟傅珩宸本人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也没必要如此草木皆兵。 最后定下的十人名单,成帝看过以后倒是没什么异议,沈轻罗做事一向细致认真几乎没出过差错,于内司也帮着筛选过了,成帝也懒得再过一遍,直接就同意了。 他算不上多么优秀的皇帝,但是也称得上勤勤恳恳。年底了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后宫都很少去了。 忙完了这桩事,沈轻罗才算是彻底闲下来了,进内廷司四个月,沈轻罗跟着于内司把自己忙成了陀螺,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澄夏那丫头怕是也想自己了,沈轻罗干脆提前和于内司告假回家。 于内司也很痛快地同意了,不过要求沈轻罗初六开朝以后得回来。 沈轻罗看着一脸地主压榨长工模样的于内司,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只恨自己上了贼船。 沈轻罗回到沈府的时候还有些恍惚,除了最开始那个月偶尔还会来几次,沈轻罗几乎就住在了宫里,好久不曾回来了。 也不知道府里现在是个什么情景。 澄夏正在院子里一个人长蘑菇呢,自从她家娘子进了宫以后,澄夏就变得格外无聊,每日里除了打理一下院子里的上上下下,几乎就是无所事事。 小丫头们溜出去玩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所以见到站在门口的人时,澄夏还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揉完了眼睛发现人还在,小丫头“腾”一下从站起身,扬起一个大的笑容,就往门口扑过去,边跑边直叫唤:“娘子!” 沈轻罗接住了扑过来的小炮弹,顺手捏了捏澄夏圆鼓鼓的小脸蛋:“我不在的日子,看起来我们小澄夏过得挺滋润啊,小脸都肥了一圈。” 看着笑得打趣的沈轻罗,澄夏捂着脸哼哼唧唧:“奴婢才没有胖呢,倒是娘子瘦了好多。” 说着还心疼地拉着沈轻罗仔细看,嘴里忍不住念叨:“这都瘦了一圈了,皇宫里不给吃饱饭吗!” 沈轻罗无奈又好笑地敲了敲澄夏的额头:“净胡说。” 澄夏拉着沈轻罗就往屋子里去:“娘子快进屋,外头冷死了,别冻着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弄些吃的来。” 眼下是用午膳的时间,沈轻罗从宫里出来没吃东西,也没拦着。 小丫头把沈轻罗拉进屋子,点起火盆,把厚厚的门帘和窗帘都落下来,让整个屋子都暖烘烘地,又转身风风火火地往厨房去。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澄夏忙忙碌碌,也没拦着兴奋的小丫头,解下了披风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打量了一下许久没回的房间。 虽然很久没有回来,但是看得出澄夏并没有怠惰,房间里一尘不染,床铺上也不是自己走时候的那一套,换上了冬日里的棉被,可见是精心打理着,随时都能住人的。???.23sk. 她靠在了贵妃榻上,难得地放松了身子。 果然还是在家躺着惬意,也不用管内廷司做不完的事。 澄夏回来的时候,沈轻罗正捧着一本书看,澄夏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冻得鼻头发红也顾不上,招呼沈轻罗:“娘子,快来用膳。” 沈轻罗放下书坐到桌边,看着大食盒哭笑不得:“就我们两人用膳,你怎么弄来这么多东西了?” 澄夏挺着小胸膛:“娘子好容易回来,肯定要吃得好些,奴婢还去了一趟帐房,把娘子这几月的月例银子领回来了。” 虽然进了内廷司做女官,但是沈轻罗尚未出嫁,世家娘子没有出嫁以前不论嫡庶都是可以在家领月例银子的。 四个月的月例银子是六十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沈轻罗一边帮着澄夏把饭菜摆出来,一边感慨:“我们家澄夏真是个厉害的小娘子啊。” 澄夏骄傲:“那当然,我可是娘子一手教出来的!” 两人私下里相处一向都比较随意,沈轻罗和澄夏在一块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索性问起了府里最近的情况。 澄夏说起这个就来了精神:“娘子不知道,虽然二娘子嫁去了端本宫,但是主母在府中的宠爱反而是大不如前了,丞相最近对柳姨娘和六郎君更上心。” 六郎君就是沈轻罗的胞弟。 沈轻罗倒是有些稀奇,女儿成了太子侧妃,当娘的反而失宠了。 “大郎君准备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了,眼下正在看书呢,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算算日子,确实明年沈崇珂就会参加春闱,金榜题名。 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的沈崇珂不仅考上了,还是御笔钦点的探花郎,当时姜氏很是风光了一把。 小丫头滔滔不绝地把府里最近的事情和沈轻罗说,除了姜氏的事,旁的倒是和前世相差无几。 用了膳以后,沈轻罗看了看天色,想了想,叫来澄夏:“你把东西交给下面的小丫头去收拾,跟我去一趟姨娘那儿吧。” 澄夏自然是没什么不愿意,柳姨娘是沈轻罗的生母,回府了去看一趟也是应该的。 到柳姨娘院子里的时候,沈轻罗就知道澄夏这小丫头没有夸大其词,本来有几分寥落清冷的院子,现在被重新装饰了一二,平添了几分精巧雅致,伺候的丫鬟也多了两个,就是瞧着丫鬟们的样子也比从前精神许多。 第64章 柳姨娘的打算 沈轻罗去的时候,正好沈崇琢也在。 沈崇琢就是沈轻罗的弟弟,沈府的六郎君,今年刚刚十二岁,是柳姨娘的心肝。 因为对柳氏的不喜,姜氏根本不想管她的儿子,养废了又怕沈相不满,索性就丢给柳姨娘自己教养着,反正一个庶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这倒是正合了柳姨娘的心意,对这个儿子那是疼在骨子里。 沈轻罗名义上是在姜氏身边养大的,但是姜氏压根不屑于管她,就是找个院子扔进去,派人伺候着再糊弄着教些东西就算是管教了。 所以沈轻罗算得上是被放养的。 开始的时候柳姨娘还会时不时去看望一下女儿,自从生下了宝贝儿子,就不怎么管得上沈轻罗了。 这些年沈轻罗和柳姨娘也算不上亲厚,上辈子唯一一次柳姨娘主动来找沈轻罗,还是求着她替姐姐嫁给楚王,说沈相答应了,只要沈轻罗嫁给楚王,就会给沈崇琢安排一个好前程。 生恩大过天,沈轻罗也知道对于柳姨娘这样后宅里的妾室,一个儿子有多重要,从来也没有怨恨过。 见到女儿的到来,柳姨娘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是身上的骨肉,虽然疼爱儿子,但是也不是真的不在乎女儿,也笑着招呼沈轻罗坐过去。 “天儿这样冷,刚回府好生休息就是,怎么就过来了。” 沈轻罗坐到了柳姨娘旁边的椅子上,澄夏接过了她解下来斗篷:“许久不曾回府了,想着来看看姨娘和琢儿。” 沈崇琢倒是很喜欢这个姐姐,府里的兄弟姐妹里,大郎君和二娘子是姜氏所生,自然和他不亲厚,三娘子和四娘子都是别的妾室所生,也和沈轻罗一样,名义上养在姜氏名下,实际上也没人管,整日闷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等着家里安排亲事。 所以沈轻罗这个过去时不时来看看自己的同胞姐姐,就成了沈崇琢唯一能亲近的姐姐。 沈轻罗对这个幼弟素来还是很疼爱的,前世出嫁的时候小家伙还眼泪汪汪的拉着自己说舍不得,那会儿也不过刚刚十四岁的小少年,哭得一抽一抽的,死死拽着自己不肯撒手。 她将沈崇琢拉到跟前,细细打量一番,才摸了摸弟弟的头:“琢儿又长高了。” 沈崇琢小脸发红,甚至偷偷踮了踮脚:“阿娘也这么说!说琢儿已经是男子汉了!” 因着是养在柳姨娘名下,沈崇琢在府里唤柳姨娘都是“阿娘”。 沈轻罗点了点弟弟的鼻子:“那夫子上课的时候,琢儿可有好好听?” 沈崇琢眼睛亮亮的,清脆的声音满是稚气,却很有几分坚决的样子:“当然!琢儿以后可是要考状元,要和大哥哥一样优秀,要给阿娘和姐姐争光!” 看着稚气未脱的幼弟挺着稚嫩的小胸膛说出这番话,沈轻罗心口热热的,也忍不住笑:“好,我们琢儿以后就考状元郎,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琢儿的本事。” 沈崇琢被姐姐抱在怀里,小手抱着沈轻罗的脖颈,埋在姐姐怀里,“嗯”了一声。 柳姨娘看着姐弟俩的相处,感慨一句:“到底是血脉亲情割不断,这孩子打小就喜欢你。” 说着又状似无意补了一句:“就像是大郎君和二娘子那样,听说端本宫的于侧妃有身子了,大郎君这几日都不是很安稳。” 沈轻罗看了一眼自己的姨娘,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小时候的沈轻罗亲近沈崇珂远超过自己的这个弟弟,柳姨娘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说人家姜氏的儿女到底是一母同胞,是自己这个庶出的不能比的情分,自己应该多提携照顾自己的亲弟弟。 沈轻罗弯唇,勾出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无谓的弧度:“兄长和二姐姐一母同胞,自然是会为彼此挂心的。” 柳姨娘也是聪明人,知道女儿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明白了自己在沈崇珂心中比不上沈云罗。 沈轻罗神色淡淡的:“父亲最近来姨娘这多,趁着主母关照着兄长明年春闱,也该好生和父亲说,为琢儿觅个好先生准备着。” 看着怀里的弟弟,沈轻罗的眼神到底还是软了:“琢儿既然有志向,姨娘这个做生母的,自然也该好生为琢儿打算着了。” 柳姨娘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沈轻罗话里的打算,平日里姜氏见不得自己好,眼下却正是最好的时候。 沈云罗在端本宫那头被于侧妃压了一头,这边沈崇珂明年春闱,姜氏腾不出手,自然也没法阻拦自己给琢儿求一个好先生。 换在平日里,定然是不搅黄了不罢休。 若是琢儿有出息,姜氏一定比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想到多年被姜氏的打压,自己带着琢儿的日子艰难,柳姨娘心里升起一股火:“我晓得了,回头你父亲来了,我同他好生说说,定要给琢儿找个好先生。” 沈轻罗知道柳姨娘听进去了,也知道她在姜氏手里撑了这么多年还能把琢儿教养得好,自然也是个有手段的,也就不多言了,抱着沈崇琢去问了问他的功课。 用了晚膳,沈轻罗才从柳姨娘那儿出来,柳姨娘本想着留女儿住一晚再回去,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让沈轻罗先回去了。 沈轻罗走在回去的路上,澄夏跟在她身后,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娘子的脸色,轻声唤她:“娘子?” 沈轻罗没回头:“怎么了?” 澄夏有些担心:“娘子若是觉得不痛快,不如和奴婢说说话吧,没得憋在心里难受。” 沈轻罗无意义地笑笑:“有什么好难受的,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 她低头看着石子路,语气平静,但是澄夏总是觉得她很失落,甚至有点难过。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毕竟不是长在她膝下,不像琢儿,从小跟着她,自然是不一样的情分。” 总归是自己的生母和唯一的弟弟,他们也没有对不起自己,前世的事情也不可能怪罪到柳姨娘的身上。 但是沈轻罗就是觉得,有一点点委屈。 只有一点点。 第65章 劝说姜氏 沈轻罗回沈家的第二日,去见了沈相。 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沈相本来是有很多想说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下去了。 看着这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儿,沈相知道,自己最好的补偿,就是不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约束她。 他的轻罗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自己一再地干涉只会让父女之间渐行渐远。 沈轻罗见了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和沈相一向算不上亲厚,为着上次宫官入选的事情父女俩差点闹翻。 两人坐在书房里,不尴不尬地说着话,多是沈相问沈轻罗在宫里的事情,沈轻罗拣些能说的说给沈相听。 说到后来,实在是没得什么好说的了,沈相拉着沈轻罗的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今年年三十叫上你姨娘和弟弟,一块到正厅用年夜饭吧。” 沈轻罗微微有些意外:“这,母亲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沈相拍拍女儿的手:“月初的时候我将你的姨娘提为了贵妾,文书已经呈报了户部。你母亲会知道我的意思的。” 沈轻罗想着柳姨娘没和自己说起这件事:“姨娘没同我说起来,这是为何?” 沈相放开女儿的手,将案上一份文书拿给沈轻罗:“今儿个户部才把文书批复下来,这帮子老东西,手脚忒不利落了。” 沈轻罗看着文书上的贵妾二字,心里百感交集。 她知道不是户部批复慢,官员府上的贵妾良妾都是有定额的,不是你想纳几个就纳几个的,像沈相这样的一品大员,也不过就能纳两个贵妾四个良妾。 所以沈相做这件的事也是上了心的,毕竟柳姨娘的出身做丞相的贵妾还是略有不足的么。 她合上文书放到了桌案上:“姨娘若是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父亲不妨今日去看看姨娘,亲自告诉她吧。” 沈相喝了一口茶,佯怒一句:“你这孩子倒是会替你姨娘打算的。” 沈轻罗也露出一个笑容,自从上次父女俩闹翻,沈轻罗已经没有在沈相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看着女儿的笑,沈相心头微微一松。 “时候不早了,女儿就先不陪父亲了,女儿还得去给母亲请个安呢。” 沈相失笑:“你母亲正在担心你二姐姐的事,现在只怕是没什么心情见你。” 沈轻罗行了个礼:“母亲见与不见在母亲的心情,女儿去与不去可是自己的心意,总不好让母亲晓得我去见了姨娘没见她。” 沈相看着女儿落落大方的模样,心里感慨又酸涩。 自己的女儿,到底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了。 姜氏听到下人来报沈轻罗来请安的时候,只想把这个小贱人赶出去。 忍了又忍,到底还是端出了正室的架子和气度,勉强:“请五娘子进来吧。” 沈轻罗被请进去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眼姜氏,虽然听澄夏话里的意思,最近姜氏失了沈相的欢心,但是到底还是大家养出来的嫡女,气度是摆在那里的。 姜氏不是没了丈夫宠爱和欢心就活不下去的妾室,她是尊贵的丞相夫人,自然不会摆出一副自怨自艾的样子,更不可能在沈轻罗面前示弱。 沈轻罗在这点上还是很佩服姜氏的。 她屈膝行礼:“女儿许久不见母亲,今日特意来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近来可好。” 姜氏轻哼一声:“无非就是日子这样过,说不上好不好,倒是你姨娘,怕是好事将近了。” 沈轻罗也不恼姜氏的夹枪带棒,在一边坐下:“母亲这说得是哪里话,兄长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二姐姐也如愿进了端本宫,母亲应该很高兴才是。” 姜氏捧着茶盏饮了一口:“若是你二姐姐能成为太子妃,我才是真的高兴。” 沈轻罗知道姜氏一心想让女儿成为太子妃,而于卿姝肚子里的孩子对于姜氏和沈云罗来说无异于是一块巨大的绊脚石。 姜氏这话听得出来,就算是于卿姝已经有身孕,姜氏和沈云罗也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沈轻罗神情不变,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事儿母亲倒是不用着急,于侧妃虽然有孕,却也没说一定就是个小皇孙啊。” 她这话说出来,姜氏转头看过来。 沈轻罗顶着姜氏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母亲疼爱二姐姐,不想二姐姐被那于侧妃压一头,但是母亲也要知道,眼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端本宫的那位的肚子,如是真的除了什么事,二姐姐可是头一个被怀疑的。” 她知道姜氏和沈云罗的野心,虽然风险大,但是太子妃的诱惑之下,怎么知道这对母女会不会铤而走险。 现在的沈轻罗还没有办法完全和沈家分开,自己的姨娘和弟弟也在沈家,真要是她们母女动手还泄露了,要牵连的可不只是她们母女。 所以她必须打消姜氏和沈云罗动手的念头。 “听闻于侧妃的是她母亲的长女,于家的夫人第二胎才有的小郎君。”沈轻罗的话说着说着,姜氏的眼神越来越亮。 她知道沈轻罗的意思,于家那个女人第一胎可不一定是个儿子,若是生了个女儿,照样是白搭的。 姜氏和沈云罗之前的想法是想着铤而走险除掉于卿姝腹中的孩子,虽然知道会被头一个怀疑,但是只要利落一些没有证据,难不成还能对堂堂太子侧妃用刑逼供么。 只要咬死不承认,最多也就是失一阵子太子的欢心,凭借沈云罗的容貌,和太子撒撒娇示示弱,何愁挽不回太子的心。 但是眼下沈轻罗说的话,却让姜氏犹豫了。 “女儿知道母亲和二姐姐的心意,自然比起外人,也更希望二姐姐能坐上那位置,只是母亲若是操之过急,怕会得不偿失,想想明年春闱,也不过就几个月的功夫了。” 姜氏也不是愚笨之人,只是那日入端本宫,看到一向心爱的女儿哭得梨花带雨,抱着自己委屈不已的模样,做母亲的姜氏自然是心疼又难过。 加上姜氏也是有野心的人,自然脑子一热,就开始琢磨。 但是沈轻罗的话正敲在了姜氏的软肋上,自己不是只有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自己还有马上就要参加春闱的儿子,还有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夫家娘家的好日子。 若是真的为了女儿铤而走险,出了事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第66章 沈轻罗的野心 姜氏自然也明白,沈轻罗不是真心为她们母女着想,此番来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敲打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不喜欢这个庶女,但是姜氏也是分得清好歹的人,不可能真的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就孤注一掷赌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 但是如何安抚沈云罗,还是要想个法子。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我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是你也知道,你二姐姐心气高,眼下于侧妃抢先怀上了孩子,我入宫见你二姐姐那样子,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心疼啊。” 沈轻罗知道姜氏听进去了,这话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最近年节关口,母亲不妨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接二姐姐回门省亲。” 姜氏眼睛一亮,能让女儿回府住几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沈轻罗说了半天话,嘴都干了,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一来可以让二姐姐开心些,不用面对于侧妃,二来是母亲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大夫来给二姐姐瞧瞧身子,开些调理身子的药,也好尽早怀上太子的孩子。” 姜氏看沈轻罗的眼神也微微和缓了一些,看来这小妮子虽然出身低贱了一些,但是该懂事的时候还是懂事的,知道姐妹之间荣辱一体,还会为沈云罗着想。 沈轻罗没有读心术,但是看姜氏的神色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轻罗只是朝着姜氏笑笑,知道自己推得差不多了么,剩下的事情姜氏自然会去完成:“母亲,时候不早了,女儿就先回院子了。” 姜氏正在想着该怎么进宫跟皇后说,想着女儿回来了如何调理,闻言只是敷衍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沈轻罗也不恼,行了礼就出去了。 跟在沈轻罗身边的澄夏一直憋到沈轻罗的院子里,把小丫头们都赶出去,才终于开口抱怨:“娘子你做什么要帮主母想办法啊!她和二娘子那么讨厌,以前处处为难你!” 沈轻罗解下身上的斗篷,满不在乎地抖了抖上头的浮尘,挂在架子上:“我哪里是帮她,我是要她们母女安分一些。” 澄夏看自家娘子这副样子,也冷静下来:“安分一些?” 沈轻罗知道澄夏不是有心眼的人,索性就给她掰碎了讲:“二姐姐想做太子妃,惦记上了于卿姝的肚子,母亲也跟她打一个主意呢。” 澄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煞白:“这这这!于侧妃肚子里的可是皇孙啊,那可是陛下的第一个……” 示意小丫头声音轻些,沈轻罗往贵妃榻上一靠,拉过一边的手炉:“是啊,可是太子妃的位置,谁不想要呢。” 澄夏凑过来:“所以娘子帮着主母出主意,是为了打消她们的念头?” 说到这里小丫头又有些不高兴了:“奴婢不想二娘子做太子妃,要是她怀上了皇孙,做了太子妃,以后还能有咱们好日子过吗?” 她可不一定会有。 沈轻罗在心里说。 前世直到自己身死,沈轻罗也并没有生下自己的孩子。 姜氏精心呵护没有伤过身子,姜家的女儿也没有不能生育的,沈家的三娘子四娘子也都生儿育女,自己虽然流过产,也是怀上了的。 唯独沈云罗,从始至终没有孩子。 沈轻罗无从得知傅珩宸不想让沈云罗生下自己的孩子是出于什么心态。 若是说害怕外戚做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沈轻罗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她本不是多聪明的人,也猜不透傅珩宸这样难以捉摸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左右就算是沈云罗有了身孕,这太子妃之位归了谁,对自己的影响都不大。 她不在乎太子妃的位置上是于卿姝还是沈云罗,帮助于卿姝争宠也只是给沈云罗找点麻烦。 她真正要的,是皇帝身边近臣的权力,是于内司的位置。 于内司之前,其实内司和皇后的位置就逐渐分离开了,好几任皇后都不是内司,只有成帝的生已故的太后,是以皇后只身兼任内司。 内廷司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侍机构,权力开始逐渐增长。 沈轻罗看重的,就是这逐渐增长的权力和逐渐独立的地位。 猎场的事情给沈轻罗敲响了警钟,当初的无力感和必须依附他人借助旁人才能解决问题的那种无助,也让她开始清晰了自己的目标。 不管太子登基以后会怎么样,眼下的沈轻罗必须在成帝的手里爬得越高越好。 她要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要攥住足够的权力,让成帝看到自己足够的价值,才不会被随便处理对待。 “二姐姐要是有那个本事当太子妃,对沈家了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有什么好不开心的。”m.23sk. 看着澄夏不解的神情,沈轻罗无奈:“父亲已经将母亲提做了贵妾,我平日也不常在府里,琢儿是家里的小郎君,二姐姐一个出嫁的女儿,就算是当了太子妃,又能干涉家里几分呢。” 澄夏一想也是:“还是娘子想得周全,是奴婢多心了。” 沈轻罗闭着眼,伸手准确地摸上了她的头:“这些事本也不是你该操心的,我们的小澄夏每日多吃些,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倒时候我给你寻个好夫家,风风光光嫁出去。” 澄夏的脸色一下子就红了,别别扭扭:“娘子就知道拿这个打趣奴婢,奴婢,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要跟着娘子一辈子。” 沈轻罗拍拍她的头:“傻丫头,净说傻话。” 她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可能一帆风顺,澄夏这个丫头没什么心机也不会掩饰自己,沈轻罗并不打算将她卷进自己的事情里。 前世的小丫头已经为了保护自己赔上了一条性命,沈轻罗不会再让相同的事情发生了。 她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有多难,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甘心再做一次被家族摆布的那个傀儡,嫁一个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的男人,过着一眼望到头的绝望的日子。 那样的滋味,她不会再尝试第二次了。 第67章 新春年宴 沈云罗回家省亲过年这件事,皇后那头是一点阻力都没有,姜氏一去,刚说明了来意,皇后就果断地同意了。 还特别允许沈云罗在沈家可以住到正月十五再回宫。 沈轻罗听说了皇后这样好说话,一点都不意外。 皇后一惯对沈云罗的感观就很一般,无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都没有多喜欢,正好眼下于侧妃怀孕,沈家主动把女儿接回去过年,正好合了皇后的意。 沈云罗在端本宫待着,无论她怎么想的,有没有这个胆子,始终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指不定哪天一想不开就把于卿姝肚子里的孩子害了。 扔到娘家反而是皆大欢喜。 和沈轻罗不谋而合。 沈轻罗之所以那样建议姜氏,也是吃定了皇后的心思,现在是巴不得沈云罗不在端本宫。 沈云罗回来那天,沈轻罗只知道动静很大,具体是个什么安排她不关心,她根本没打算到沈云罗面前晃,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烤着暖炉看书饮茶,享受自己得来不易的清闲。 澄夏也知道沈云罗和自家娘子的不对付,约束好院子里的丫头们不要到处乱跑惹事,自己身为沈轻罗的心腹侍婢,也老老实实缩着。 沈云罗见了姜氏,忙着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委屈和难受,也顾不上沈轻罗,至于姜氏,则是惦记着沈轻罗说的办法,想着给女儿好好趁着过年这段日子调理好身子。 满怀心思的母女二人倒是没有时间找沈轻罗的麻烦了。 年三十那天,沈家准备年宴,沈轻罗才终于从自己的贵妃榻上爬起来,慢吞吞地让澄夏伺候自己梳妆更衣。 一贯喜欢素淡清雅的沈轻罗难得地挑了一件橘色的夹袄,下头配了一条白底蓝纹绣花的百褶裙,梳了最常见的流云髻,簪上几枚金钗。 澄夏本来是想着给沈轻罗再搭上一枚金色宫灯流苏步摇,沈轻罗拦住她,换成了一只普通的玉簪。 澄夏看着这玉簪十分惊奇:“娘子这玉簪是哪里来的,这看着,看着未免也太……” 沈轻罗知道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直接打断了这丫头的嘟囔:“好了好了,去把那身红色的斗篷拿来。” 澄夏知道这是不让自己管的意思了,想着自家娘子特意簪上那枚簪子,心里也猜出个大概,估计是某位郎君送的。 只是这送得也太寒酸了,一会儿席上见着二娘子和主母,可有给人说嘴的了。 沈轻罗收拾地差不多了,正想着起身,突然膝盖上多了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 低头一看,正是当初宁凭阑送给沈轻罗那只小红狐。 那天宁凭阑挨了罚,沈轻罗都没什么心情管这个小东西,小狐狸倒也懂事,不吵不闹疼的,就自己每日安安静静地待在帐子里。 后来带回了京城,沈轻罗就索性让澄夏带回府里养着。 没想到回府以后的小家伙还记得自己,半点也不认生,经常围在自己的脚边转来转去撒娇。 名字也是很随意,当初见着小家伙虽然是半大的小野狐,但是一身的毛清理干净以后油光水滑,恰如锦缎,就随口叫红锦,没想到小家伙听懂了自己的名字,还会回应。 红锦趴在主人的膝盖上,瞪着黑溜溜的眼珠子,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扫一扫的,看得沈轻罗失笑。 她伸手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撸了撸小家伙的头:“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一天天的就知道撒娇。” 看到小家伙的样子,沈轻罗莫名就觉得和抓到它的男人像极了,也是喜欢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又茫然地看着自己,开心的时候无形的尾巴会在身后疯狂打转,失落的时候头上看不见的耳朵就会耷拉下来。 像极了一只大狗狗。 虽然这么想以后位高权重的指挥使大人不太厚道,但是沈轻罗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将宁凭阑和大狗比较一番,然后心满意足地得出结论,就是很像嘛! 年宴自然不好带上小家伙,沈轻罗把嘤嘤嘤直抗议的红锦抱给澄夏,让澄夏带着红锦安顿好才出门。 小家伙临走前看沈轻罗的眼神还湿漉漉的,委屈巴巴。 真的很像某个人。 沈崇琢和柳姨娘是第一次参加去正厅参加新年家宴,而养在主母名下的三个庶出娘子倒是都参加过。 沈三娘子沈嫣罗和沈四娘子沈温罗坐在一边,都是性子沉静不爱说话的主。 沈轻罗到场的时候,柳姨娘已经带着沈崇琢坐在一边了。 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家宴,但是柳姨娘显然精心准备过了,整个人美丽又不艳俗,带着一股惹人怜惜的温婉的意味,坐在一边也不缠着沈相,只是顾着沈崇琢。 反而是沈相自己时不时会看两眼自己这个一向恭顺谦和的妾室。 姜氏虽然不是很舒服但是强忍着没有发作的脸色。 至于沈云罗,不知道是被她的好母亲按住了还是因着于卿姝的事情受了刺激,居然也没有做声。 沈崇珂很久没见到沈轻罗了,自从沈轻罗从家里搬到了承仪殿以后,兄妹二人就没见过怎么见过面了。 上一次还是秋狩的时候,却也没能说上话。 以往每一次家宴沈轻罗都喜欢坐在沈崇珂边上,但是沈云罗都会把人挤开,沈轻罗不是会使性子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今年沈云罗身份尊贵是太子侧妃坐在上首,沈崇珂自然希望能让轻罗坐到自己身边来,算是满足这个庶妹从小的心愿。 只是他还没来及的唤沈轻罗,沈崇琢就向着沈轻罗伸出了手:“姐姐,快来陪琢儿!” 看着幼弟亮晶晶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沈轻罗自然是带着笑坐了过去:“好,姐姐在这陪琢儿。” 沈崇珂看着沈轻罗坐在柳姨娘和沈崇琢身边,笑吟吟的模样,眼神黯了黯,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是他又知道沈轻罗没做错什么,柳姨娘是她的生母,沈崇琢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自然是应该更向着沈崇琢,坐在沈崇琢边上也是应该的。 就像自己对沈云罗一样。 毕竟他们是一母同胞。 第68章 除夕烟火 一桌子各怀心思,但是到底维持住了面上的和谐。 沈相举起酒杯,说了几句,众人举杯饮酒,就算是开宴了。 沈崇琢一边吃一边努力地给沈轻罗夹菜,姐弟之间其乐融融的,以往总是被妹妹黏着的沈崇珂眼下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 沈云罗看着沈崇珂的目光总是往沈轻罗那边瞅,冷哼一声,给沈崇珂也夹了一筷子菜:“大哥,用膳啊,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还是妹妹记着你的好吧!” 沈崇珂看着这个捧在手心的妹妹,自然是疼宠着的:“云罗总是记挂着哥哥的。” 得了沈崇珂这句话,沈云罗更来劲了,声音特别大,还特意向着沈轻罗的方向:“那是当然!毕竟,我可是你的嫡亲妹妹没,自然不是某些人能比的!” 这话沈轻罗自然是听得出是冲着自己来的,沈崇珂也知道沈云罗对沈轻罗的针对,这会儿也有点不知所措。 倒是沈轻罗淡定地给沈崇琢舀了一碗汤,顺便轻飘飘地一句:“侧妃娘娘说得是,毕竟是一母同胞,自然是旁人比不了的。” 沈云罗没想到沈轻罗的反应如此平淡,竟然一时有些怔然。 沈崇珂看着眼里只有幼弟的沈轻罗,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沈轻罗不知道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想着早些用完这顿饭,她还和人有约呢。 沈相看了一眼姜氏和沈云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给埋着头不敢多说话的柳姨娘夹了一筷子菜。 姜氏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一顿饭在奇怪的氛围中用完了,沈轻罗率先就告辞了,谁也没等。 看着女儿轻快离去的脚步,沈相眼中带上几分思索。 至于姜氏和沈云罗,虽然不满沈相说的贵妾一事,也很不满意给沈崇琢找先生的事,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到底不是这些小事。 母女二人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怎样笼络住太子,怀上孩子。 所以两人也没有为难柳姨娘母子,沈相说的也都咬着牙忍认了。 就像沈轻罗预想的一样,姜氏母女虽然心高气傲,但是并不算是完全的蠢人,在自己的利益面前,还是能够分清楚主次的。 因着在内廷司为官,沈轻罗在沈府的门禁几乎形同虚设,和门房说一声就能出去。 澄夏也被自家娘子无情地打发回去了,沈轻罗只身一人出了沈府。 许久没见的宁凭阑正守在沈府外不远处,难得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裳,外头罩了一件浅青色的斗篷,倒是柔和了武将的特征,更像是京里头好出身的小郎君。 沈轻罗轻手轻脚凑过去,冷不丁地突然出现在宁凭阑的身前: “这是谁家的郎君,生得这样俊俏,倒是叫奴家都动心了。” 宁凭阑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沈轻罗的脚步声,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哄着沈轻罗玩儿。 他笑着将沈轻罗拉到身前,刮了刮沈轻罗的鼻子,象征性惩罚她的调皮,嘴上倒是配合着:“在下没人要,在这等好心的娘子收留呢。” 沈轻罗眉眼弯弯的:“真的吗?那郎君考虑一下奴家吗?”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玩上瘾的沈轻罗,拉住了她的手:“那就请这位娘子先陪在下去个地方吧。” 看着宁凭阑绯红的双颊和耳朵,沈轻罗这才心情颇好地放过他:“我们去哪里看烟火啊?” 宁凭阑紧紧拉着沈轻罗软软的小手:“其实哪里都能看到,但是在城门口那里的视线最好。” 烟火是官府专门组织人燃放的,费用是由官府发放,是与民同乐普天同庆的意思,每年除夕都会有。 因着宣朝风气开放,若是有意的男女或者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也是可以在没有长辈的场合下出来培养一下感情的。 除夕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环境,自然就有不少年轻男女会相约结伴出门,东市那边的小摊贩们也会抓住机会摆摊做点小生意。 沈轻罗被宁凭阑紧紧地牵着,能感受到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略带着凉意的手在男人温暖的掌心被捂热,心里也暖乎乎的。 不知道走了多远,沈轻罗看到了城楼,一路上人真是多啊,好多年轻男女结伴而行,纵然是容貌出众如沈轻罗和宁凭阑,在这样多的人里,也只能是泯然众人。天籁小说网 但是沈轻罗和宁凭阑都很享受这种感觉,没有人认出来,和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区别,好像他们只是两个背着家里偷偷出来培养感情的年轻男女。 沈轻罗的身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追求者,宁凭阑也不必为自己的家世配不上沈轻罗而烦恼。 就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有情人,在这样重要的日子,一起相约出来看烟火。 城楼之上似乎有禁军把守,沈轻罗的眼神好,一眼看到了戒严的城楼。 “宁郎,为什么城楼上面有禁军啊,除夕不让百姓上去看烟火吗?” 她拽了拽宁凭阑的衣袖,张嘴想说话,周围人声鼎沸,想了想,她附在了宁凭阑的耳朵边上问出来。 宁凭阑扫了一眼城楼上,耳朵红红的,但是神情好歹控制住了,他忍着害羞,也靠在了沈轻罗的耳边:“听说今日太子会带着侧妃来看烟火,应该是特意来保护太子殿下的。” 傅珩宸居然愿意带着于卿姝来干这种事? 刚琢磨了一会傅珩宸这么干是有什么图谋,突然看到宁凭阑略带兴奋地拉了拉自己:“轻罗你看,烟火开始了!” 瞬间脑海里的盘算烟消云散,她满眼都只剩下了宁凭阑俊朗含笑的眉眼,还有拉着自己时兴奋不已想和自己分享的样子 管他傅珩宸有没有目的想要干什么,关她什么事呢。 她顺着宁凭阑的视线看过去,一朵朵的烟火在漆黑的夜色中划过,又在空中绽放开。 璀璨又明亮的样子引来了满城的欢呼和讨论。 烟火在这个年头是贵重的东西,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就见到这一次,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宁凭阑以前每次这个时候,都是作为维护京城秩序的巡查者,根本没心思关心烟火,但是今年,他特意向指挥使告了假。 看着身边烟火中心爱的姑娘明灭交替的脸庞,宁凭阑只觉得心中涌出的情愫多得无法抑制,无穷无尽一般不会枯竭。 第69章 糖葫芦 沈轻罗和宁凭阑在城楼下看烟火的时候,城楼上的于卿姝正被傅珩宸搂在怀中。 于卿姝对于自己能和太子一块在城楼之上看烟火这件事非常的满意,刚想拉着太子撒娇,却发现自己的夫君盯着城楼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轻罗站在城楼下和宁凭阑挤在人群中看烟火,两人挨得很近,宁凭阑紧紧拉着沈轻罗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挤走。 一朵又一朵的烟火在天上绽放开,两人之间也离得越来越近,宁凭阑一低头就能看到沈轻罗轻颤的眼睫。 看着沈轻罗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喉头下意识地动了动。 沈轻罗正好也在这个时候偏过头,想同宁凭阑说些什么,一转头正对上宁凭阑幽深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和沈轻罗对视的那一瞬间,宁凭阑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移开了眼。 沈轻罗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宁凭阑其实有些想吻沈轻罗了,他拉着沈轻罗的手扣得紧紧的,心里不断地翻涌着这个念头,但是一看到沈轻罗,又觉得整个人发烫,羞得厉害。 沈轻罗察觉的抓着自己的手在无意识地收紧,温柔地回握住宁凭阑,声音温和:“怎么了宁郎?” 宁凭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看到沈轻罗,不知道为什么,又泄了个干净。 他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最后也没憋出来半个字,也就是沈轻罗性子好不着急,换成别的娘子他眼下怕是已经跟在人家身后苦巴巴地哄人了。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这支支吾吾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我的宁郎哪都好,就是忒害羞了些,总让我觉得自己是在调戏小娘子一样。” 宁凭阑耳根子都红了,底气不足地哼哼唧唧:“我没有!”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害羞的样子乐不可支。 两人在城楼下打打闹闹的模样都被城楼上的傅珩宸尽收眼底,于卿姝看着傅珩宸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下头看,也不和自己说话,有些不大高兴。 “殿下,这城楼下有什么好看的,您不是说好了陪臣妾出来看烟火的吗?” 傅珩宸收回眼神,落在了于卿姝的身上,莫名地却叫于卿姝身上一寒,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真是奇怪,自己的夫君是宣朝出了名的温润儒雅,怎么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竟然会觉得害怕。 于卿姝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扬起温婉娇柔的脸蛋,拉住傅珩宸的衣袖::“殿下?” 傅珩宸挂上笑容,将于卿姝揽进怀里,还是那温柔体贴的夫君:“是孤不好,一时走神了。” 于卿姝伏在傅珩宸的怀中娇嗔:“殿下坏,陪着臣妾都这样三心二意的。” 傅珩宸拥着于卿姝,笑容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是孤不好,这就给爱妃赔罪。” 于卿姝害羞地把头埋进傅珩宸地怀中,没有看到傅珩宸温润宠溺的表情下,笑不及眼底的样子。 烟火放完了以后,沈轻罗拉着宁凭阑逛市集,街上人来人往都是庆祝新年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宣朝这些年在几任皇帝勤勉的治下,百姓生活还是很不错的,京城的人们更是称得上富庶。 小摊贩们趁着年节摆摊,就算是东西比平日里贵上几分,生意也还是络绎不绝。 尤其是年轻的郎君和娘子出来玩,总是免不了买上一些吃的玩的。 宁凭阑看了一眼前面的郎君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身边的娘子,那小娘子露出了娇羞的笑容,欢喜地接过糖葫芦,还大着胆子亲了郎君一口。 虽然很快就分开了,几乎也没人注意到,但是目力过人的宁凭阑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那郎君乐颠颠的傻样,宁凭阑一边在心中默默不屑他没出息的样子,一边又忍不住悄悄摸摸看了好几眼卖糖葫芦的小贩。 沈轻罗突然发现宁凭阑没动静了,回头一看就看见他直勾勾盯着糖葫芦看。 她奇怪地看着依然没什么反应的宁凭阑,有点疑惑。 宁凭阑喜欢吃糖葫芦? 这倒是有点出人意料,看不出来,浓眉大眼的宁虞侯居然喜欢这种小娘子家爱吃的,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我们去买一根?” 她拉了拉宁凭阑,出声问。 被沈轻罗突然问一句,宁凭阑回过神来:“啊,什么?” 沈轻罗噗嗤一笑:“我看你盯着那糖葫芦发了许久的呆,不如去买一根?” 宁凭阑有些懊恼,自己只是想着若是买给沈轻罗,她会不会也像刚才那个小娘子一样……转头想到沈轻罗的出身,什么东西没吃过,走神纠结的时候,竟然被沈轻罗误会自己喜欢吃糖葫芦。 但是眼下也不可能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显得自己太不稳重了,宁凭阑只能捏着鼻子默认了自己喜欢吃糖葫芦这件事。 沈轻罗倒是很久没吃过糖葫芦了,之前还是小时候,沈崇珂出门的时候会惦记着给家里的妹妹带好吃好玩的,通常沈云罗挑剩下了的沈轻罗还能分到一点。 糖葫芦就是沈云罗不喜欢吃的,她素来爱吃甜的,也看不上糖葫芦这样廉价的东西,就便宜了沈轻罗。 后来嫁人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出去,更不可能再吃这些街边百姓们的吃食。 她兴致勃勃地选了一串又大又红的,宁凭阑主动付了钱。 沈轻罗惦记着宁凭阑刚才一直眼巴巴地瞅着,拆开了外头的纸,就直接递到了宁凭阑的嘴边上:“你尝尝,好不好吃?” 宁凭阑不是很爱吃酸的,但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跳下去,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倒是比想象中的味道好很多,甜甜的糖衣包裹着新鲜的山楂,并不是很酸,酸酸甜甜的滋味,很不错。 沈轻罗偷笑着,这个傻子,以为自己没注意到他在打什么主意。 刚才宁凭阑走神的第一时间,沈轻罗就注意到了,顺着宁凭阑的视线就看到了那小娘子亲了那郎君一口,沈轻罗还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宁凭阑,果然就看到了某人亮晶晶的眼睛,还有满眼混杂着震惊的羡慕。 傻子。 沈轻罗自己也咬下一口果子,感受着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漫,眯了眯眼睛,藏住了满眼的笑意。 第70章 沈云罗的转变 宁凭阑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沈沈轻罗摸得透透的,腻腻歪歪和沈轻罗分吃了一根糖葫芦,心里还有点遗憾。 看着宁凭阑心不在焉的样子,沈轻罗憋着笑,全当不知道。 宁凭阑倒是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看着沈轻罗发上的簪子,有些不好意思:“这簪子,你一直带着会不会不好。” 说实话,沈轻罗发上的发簪样样都是珍宝轩精心挑选送到相府给女眷们的珍品,所以这一看就质地并不好的发簪在沈轻罗的发髻中颇有些打眼。 内廷司接触过沈轻罗的人几乎都知道,沈司言有一只特别喜欢经常佩戴的发簪。 就连殿前司宁凭阑的师兄弟们都知道这只簪子,秦羽还语重心长地批评过宁凭阑:“给人家沈司言这样出身好的小娘子,怎么能买这样的便宜货呢,我要是人家沈司言,早就跟你翻脸了。” 但是沈轻罗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几乎日常都会戴这支簪子,平日里素着不绾发髻的时候,甚至只用这支簪子盘发。 宁凭阑欢喜之余,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暂时给不了沈轻罗太多,但是一支好的发簪,宁凭阑还是可以负担的。 沈轻罗一脸奇怪地看着宁凭阑:“为什么呀,我很喜欢啊,是不好看吗?” 宁凭阑吭哧吭哧半晌,才赧然开口:“不是,很好看,只是,只是觉得太便宜了,配不上你。” 沈轻罗拉着宁凭阑的手,笑吟吟地轻嗔:“别听别人胡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就是喜欢这支,况且,内廷司的时候,大家也都说这支簪子很好看。” 宁凭阑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我下次给你买一支珍宝轩的簪子吧。” 沈轻罗哼笑:“我才不要呢,我就喜欢这个,再说了……” 她拖长声音,故意吊足了宁凭阑的胃口,看他眼睛发亮等着下文的样子,才凑到他耳边上,轻声一句。 “宁郎若是现在乱花钱,何时才能攒够聘礼娶我?” 宁凭阑整个人瞬间从头红到脚。23sk. 沈轻罗看着分外羞涩的宁凭阑,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说了什么放浪的话一样,有些哭笑不得。 宁凭阑也不完全是害羞的,还有几分夹杂在其中的欢喜和兴奋。 沈轻罗在他耳边那一句话,声音虽轻,内容却是那样的直白。 他爱慕的小娘子,也是在认真地打算着他们的未来,不仅没有嫌弃自己的出身和地位,甚至还想着自己能攒够聘礼迎娶。 说是害羞,更多的是雀跃吧。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爱慕的娘子,说着要嫁给自己这样的话,想必都不会比宁凭阑的表现更好了。 因着攒彩礼娶媳妇这样的宏图大志,宁凭阑非常听话地放弃了自己想给沈轻罗买一枚新簪子的想法。 最后宁凭阑送沈轻罗回府,停在了相府前不远处,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宁凭阑还是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一个轻吻。 最后宁凭阑是晕晕乎乎回自己家的。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就连离去的背影都透露着一股子喜气洋洋的感觉,唇角就忍不住漾出微笑。 “妹妹真是不挑人,跟一个低贱的侍卫都能好上。” 沈轻罗一回头就发现沈云罗靠在门口,抱着手臂一脸讥讽地看着沈轻罗,显然是见到了宁凭阑离开。 不过估计没见到那个吻,不然不会只是这样轻飘飘的讽刺。 沈轻罗和沈云罗不对付多年,对这样的嘲讽也毫不意外:“二姐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宁虞侯是殿前司的统领,陛下亲封的正五品虞侯,怎么到了姐姐嘴里,就成了小侍卫。” 沈云罗冷笑:“区区五品小官,也就是你自甘下贱,这种人在父亲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她神情冰冷,显然是十分不满:“你自己不要名声,嫣罗和温罗还要嫁人呢,和这种人厮混,你也不怕让人嚼舌头。” 沈轻罗轻笑:“我比不得姐姐尊贵,只是区区庶女,配一个五品官足够了。至于两位姐姐,自然有母亲费心,安排好姻缘。” 沈云罗被她噎了一番,冷着脸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沈云罗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沈轻罗的好心情,自己这位眼高于顶的好姐姐看不上宁凭阑倒是很正常。 接下来几日,沈轻罗照旧是一个人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也不是沈轻罗性子惫懒,实在是内廷司实在是太磨人了,好不容易找着个休息的机会,沈轻罗是一步都不想离开贵妃榻。 最后就连澄夏都看不过眼,强行把沈轻罗拽起来出去溜达了一次。 初六开朝的时候,沈轻罗听于内司说了个大事。 一直镇守北疆的林家将军要回京了。 这事倒是和内廷司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礼部的官员负责,但是沈轻罗对这位少将军不算陌生。 前世也是一位对沈云罗情根深种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沈云罗认识的,和沈轻罗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只知道最后这位少将军为了沈云罗黯然离京驻守北疆去了。 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沈轻罗全然不知,说是熟悉也并不曾见过几次,只是偶尔参加各种皇室的宴会能遥遥看上这位将军几眼。 这位少将军这次回京是因着在京中的老将军病故,他回来为父奔丧,也顺便被成帝调回来掌管京城的守军。 沈轻罗听着陆掌言讲这位少将军的事迹,都是前世听说过的,兴致缺缺。 前世这位少将军对沈云罗情根深种,这辈子沈云罗早早地嫁进东宫,两人之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结识的机会,就算是有,这位出身素来对皇室衷心耿耿的将门林家的少将军,怕是也不会做出惦记太子侧妃这样大不敬的事情。 把前世这些乱七八糟事情捋了一番,想到最后沈轻罗觉得实在和自己关系不大,又放弃了思考这些。 陆掌言拉着沈轻罗:“听说为着奖励这位林少将军驻守北疆的辛劳,陛下特意安排了晚宴,你说到时候咱们能去尚食局蹭口吃的不?” 沈轻罗也是进了内廷司才知道,尚食局负责宫宴,为了摆盘好看,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全部都上,会余下来一部分。 而内廷司的女官们都很爱去蹭两口这余下来的,毕竟那可是御膳。 沈轻罗拍了拍她的脑袋:“有心情管这些,不如看看你案头上那些三尺高的文书吧,这次做不完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陆掌言捂着头苦哈哈地回去,委委屈屈看文书去了。 第71章 垂政殿再遇傅珩宸 镇国将军府的林老将军,在先皇在时就是驻守北疆的武将,多年来一直为朝廷恪尽职守,御敌于疆域之外。 北地凶名赫赫的匈族曾经每年的秋冬之际都会南下劫掠宣人,掳掠女子,多年来北疆百姓深受其害,直到老将军率军大破匈族,于万军之中杀掉了匈族的汗王。 从此匈族再没有踏进过宣朝的一寸土地。 老将军也因此深受两任君王的信重,被封为镇国将军,赐爵镇北侯,并恩准袭三代降爵。 老将军唯一的儿子林晋安也在年仅十五岁的时候,就前往北疆,接替了日渐老迈的父亲,成为了新一任北疆的守将。 老将军早期常年征战,身子到底是亏损了,今年年底时吹了凉风染上了风寒,到底是没有熬过去,不到除夕就过身了。 面对老将军之死,成帝表示了极大的哀思,追封老将军为忠勇公,亲至镇北侯府接见了林家的老太君。 更念在林晋安是老将军的独子,特意将人从北疆调回京城。 沈轻罗对这位老将军还是颇有感念的,林老将军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为先皇冲锋陷阵戍卫宣朝,一直年近四十才得独子。 一生都奉献给了宣朝和他衷心的君王。 也同样守护着宣朝的子民,牢牢护住了北疆的百姓。 听说他的死讯传到北疆的时候,北疆百姓全城缟素,哀声三日不绝。 正想着,冰冷的寒风刮过她娇嫩的脸,刺骨生疼。 沈轻罗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虽然已经过了春节,但是眼下仍旧是冬日,她站在垂政殿外头,没多久就冻得不行了。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在暖和的尚宫局批改文书,捧着热茶,虽然忙,但也勉强称得上舒服。 突然就被成帝身边的小太监叫到了垂政殿外头,说是有事传召,在这外头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人都要冻僵了,也不见叫她进去。 估摸着成帝应该是在里头商讨重要的政事,沈轻罗又不敢擅自走开,只能是在这冰天雪地里生冻着。 “沈司言?” 一道带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轻罗本来就有些冻僵的身子更僵了。 回头一看,果然是一派温润谦和的太子殿下。 自从那次端本宫宣旨以后,沈轻罗就几乎没有见过这位太子了,非常顺理成章地也把这位殿下忘在了脑后。 冷不丁见着,沈轻罗差点没有绷住自己的脸色。 甚至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行礼,动作带着几分慌乱地躬身揖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傅珩宸悠然地看着素来稳重得体的少女脸色一再变化,僵住片刻才手忙脚乱地行礼,嘴角上扬,眼神幽深。 “沈司言不必多礼。”他伸手扶住沈轻罗,温热的手触碰到了沈轻罗冰凉的皓腕,还刻意圈住握了一下。 温热的体温覆盖在自己冰凉的手腕上,沈轻罗却如同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抽回手,声音带上愠怒:“谢殿下。” 手腕上被傅珩宸触碰过的地方还留着余温,却让沈轻罗很是难受,明明是温热的触感,沈轻罗却有一种被毒舌碰过的,冰冷和阴寒的感觉。 傅珩宸没有介意沈轻罗的反应,规规矩矩退开两步,依旧还是那个温润清贵的太子殿下,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甚至还慢悠悠地问: “这么冷的天,沈司言怎么在这等着不进去?” 沈轻罗脸色难看得紧,却碍于傅珩宸的身份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微臣被陛下传召而来,老陛下正在里面和前朝的大人们商量政务,微臣在此稍候片刻。” 傅珩宸一派温文:“这样冷的天,沈司言可别冻坏了才好。” 说着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招招手,小太监会意,飞快地跑走。 沈轻罗不知道傅珩宸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是得勉强应付着:“多谢殿下关心,只是微臣为人臣子,食君之禄自然要担君之忧,只是在此等待片刻,算不得什么事。” 傅珩宸似笑非笑:“不怪父皇信重沈司言,却是勤勉可敬。” 沈轻罗低头:“微臣不敢。” 傅珩宸安静下来,也没让人通传,就直接在廊前站定,就在沈轻罗的身边 这可苦了沈轻罗了,和傅珩宸站在一块,对她实在是莫大的考验。 她忍着心里的不安,安慰自己傅珩宸一会应该就会进去了。 可是等了许久,忍了又忍,看着完全没有进去意思的傅珩宸,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殿下不进去吗?” 傅珩宸仿佛已经料到了沈轻罗会沉不住气主动和他说话,似乎一直在等着。 沈轻罗一问出口,他就转过头来,看着心情很是愉悦: “不是沈司言说的,父皇在召唤朝臣议事,孤自然是等父皇完事才能进去啊。” 沈轻罗实在是无言以对,她实在是被傅珩宸的举动惊到了。 自己身为内廷司的臣子,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成帝允许才能进去。 但傅珩宸身为一国储君,这样的场合进去是理所应当的,成帝不可能有政事还得瞒着这个储君殿下。 他不肯进去,甚至不让人通传,分明就是故意赖在外面。 沈轻罗神情有点冷:“微臣以为,当初在秋狩的时候,已经和殿下说清楚了。”天籁小说网 面对这副样子的沈轻罗,傅珩宸不仅没有不悦,也没有退意,反而是笑得云淡风轻,似乎是在容忍使小娘子使小性子的郎君。 “沈司言当初说了什么?孤怎么不记得了?” 沈轻罗咬住了舌尖,才勉强将一句脱口而出的脏话憋回去:“殿下,请你自重。” 傅珩宸嘴角勾出一个满含深意的笑,眼神在沈轻罗身上逡巡了一圈,才悠然收回目光:“沈司言这话可真是冤枉孤了,孤是真的记不得了,下次若是有机会,沈司言再同孤说一次吧。” 兴许到底是顾及着现在是在御前,在沈轻罗彻底炸毛以前,傅珩宸见好就收。 方才跑走的小太监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暖炉。 傅珩宸拿过来塞进了沈轻罗的手里,端的是温柔体贴:“天寒地冻的,沈司言抱着暖炉取取暖,可别冻坏了,不然父皇和内司大人该心疼了。” 沈轻罗抱着暖炉,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把炉子砸到傅珩宸脸上,只能青着脸色,僵硬地抱着暖炉,从唇齿间挤出一句: “微臣,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第72章 和亲公主 沈轻罗抱着傅珩宸塞到怀里的暖炉,扔也没法扔,只能是生着闷气,一边安慰自己不用白不用。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一边生气一边抱着暖炉取暖的样子,眼里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不是惯常用来伪装自己的那种虚伪的笑,是一种自然的流露,以至于傅珩宸自己本人意识到的时候,猛得收住了笑容。 他看了一眼因为暖炉明显缓过来的沈轻罗,眼中沉思一闪而过。 而对于沈轻罗来说,抱着傅珩宸给的暖炉,和傅珩宸在一块待着,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体验。 她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但是又不能直接闯进去找成帝问到底把自己叫来干嘛。 沈轻罗自问自己还么有活够。 所以只能继续忍着。 好在成帝总算是和朝臣们商讨完了,才想起来外头还等着一个差点冻出个好歹的沈轻罗,连忙让人把沈轻罗叫进去。 看到跟着一块进来的傅珩宸,成帝略有些诧异地扫了二人一眼:“太子也在啊。” 傅珩宸向成帝行了个礼:“儿臣参见父皇。” 沈轻罗这头也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成帝挥挥手示意二人起身,先看傅珩宸:“于氏那边一切可还稳妥?” 毕竟于卿姝腹中是成帝的第一个孙辈,自然是格外上心些的,不说皇后那头三不五时地就跑去端本宫看望,成帝也爱时不时地问一问傅珩宸情况。 傅珩宸对这些倒是习以为常:“父皇放心,母后和于内司派来伺候的人都很妥当,御医们也会定时来为卿姝诊脉,一切都好。” 虽1然是听了无数次的回答,成帝还是很高兴:“那就好那就好,朕可就指着你抱孙子了,可不要给朕出了差错。” 傅珩宸自然是温和地应声:“父皇放心,儿臣有数的。” 问完了于卿姝的情况,成帝才看向沈轻罗,看着沈轻罗鼻尖都冻红了,难得有些小愧疚:“倒是朕不好,早早把你叫来,害得你在外头吹了许久的凉风。”???.23sk. 沈轻罗正想开口,话头就被傅珩宸截过去了:“儿臣正说呢,沈司言在外头冻得小脸都白了,手都冷冰冰的,还傻站着等,也不知道避避风。” 成帝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那些老东西太能说了,给朕都绕进去了,可有凉着。” 沈轻罗哪里敢有什么不满,连忙回:“陛下如此,微臣实在惶恐,陛下和大人们商议政事,微臣等一等不打紧的。” 看着成帝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沈轻罗实在是受不起,只能是拉着傅珩宸:“况且太子殿下体谅微臣,赠了一个手炉,微臣好多了。” 成帝笑笑:“太子倒是比朕心细。” 沈轻罗注意到了傅珩宸看过来似笑非笑的神情,身子下意识绷紧。 “朕叫你来,是有件事交给你,这事说起来本来还是你老师要做的,但是她前几日似乎身子不大好,就和朕举荐了你。” 沈轻罗闻言有些紧张,前几日正是过年那阵子,沈轻罗在家很是快活了一阵,完全不知道于内司竟然身子不舒服:“微臣几日没见到老师,竟然不知老师身子不好,实在是微臣粗心。” 成帝摆摆手笑:“不关你的事,是你老师特意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在家没休息好忧心。朕已经着御医去看了,没什么大碍。” 沈轻罗这才放下心,于内司虽然是因着致仕在即,挑中自己当继任者,但是这么些时日对自己也是悉心教导甚至庇护有加,沈轻罗自然是惦记着老师的好,眼下听说于内司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不知陛下要微臣做的是何事?” “林晋安回京奔丧袭爵,这事儿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成帝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两人一个是内廷司司言,一个是当朝储君,这样大的事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沈轻罗不解:“是为林将军设宴的事情吗?那不是礼部负责吗?” 成帝看着满头雾水的沈轻罗,笑着端起御案上的茶饮了一口,才缓缓道:“不是为着这件事,是匈族。” 沈轻罗惊讶:“匈族?” 傅珩宸也微微挑眉。 成帝点头:“林晋安送上了密折,说匈族意欲和宣朝修好停战,并希望朕能下嫁公主和亲。” 这事儿倒是不稀奇,许多向宣朝称臣或者建交的小国,都求娶过宣朝的公主,以示两国结此秦晋之好。 “这事儿倒也不难,无论是使团进京还是下嫁公主,都是有章程可循的,内廷司也不是主要负责的,没有老师微臣应该也不会出岔子。” 成帝摇了摇头:“匈族要求朕,下嫁嫡亲的直系公主。” “什么?!” “什么?” 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一个是震惊,一个是不悦。 震惊的自然是沈轻罗,历来下嫁公主都是从皇室旁支宗亲里面挑选一个,封为公主就算是给脸面了。 那些依附宣朝寻求庇护或者是国力弱小的国家自然不会傻到拆穿闹事。 但是匈族一上来就要求是直系嫡出的公主,实在是过于狂妄了。 沈轻罗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些匈族人,怕是看到老将军离世,觉得我北疆军心不稳,才敢在这种时候来交好,求娶直系公主也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实力。” 成帝哪里不气,被一个缩在北疆几十年的匈族骤然骑在头上逞凶,他身为九五之尊也很难咽下这口气。 “但是,眼下却是不是用兵的时候。”成帝叹了一口气,“去岁江南大旱,前年临州蝗灾,国库虽然算不上空虚,但是要供养和匈族人开战,也是吃力的。” 沈轻罗知道,这是要牺牲一位公主拖一拖的意思了。 前世沈轻罗对这件事只是略有耳闻,毕竟嫁公主和亲是件大事,但是也仅限于知道,是哪位公主…… 哪位公主! 沈轻罗突然知道了,方才傅珩宸的失态。 那位嫁去北疆匈族苦寒之地的,是皇后膝下的养女—— “父皇是想将华阳下嫁?” 第73章 缓兵之计 “父皇是想将华阳下嫁?” 傅珩宸突然出声打断了成帝,并且直视成帝。 看着这样直接质问君父的傅珩宸,沈轻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傅珩宸这种惯会置身事外装大尾巴狼的,竟然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想了想倒是也不奇怪,华阳从小养在皇后身边,和傅珩宸傅珩轩一块长大,和胞妹无异。 成帝的心思被说破,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 “朕膝下,适龄能嫁的,也就只有华阳一人。” 成帝叹了一口气,显然做下这个决定,对成帝来说也不是那么痛快。 华阳虽然生母低微,但是养母是皇后,自己也是个颇会讨人喜欢的性子,也算是被成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 只可惜成帝不只是华阳的父亲。 沈轻罗虽然跟华阳公主没什么交情,但是毕竟是皇后的养女,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还是想着劝一劝。 “陛下,公主毕竟是皇后娘娘膝下唯一的女儿,此事也尚且没有议定,若是真的匈族有意讲和,届时不如遣使再与匈族商定,兴许不一定非要是直系嫡出的公主呢。” 成帝苦笑,似乎是料到了沈轻罗会劝,从一边的文书奏折中取出了一封,递给一边的小太监:“你自己瞧瞧吧,太子也看看吧。” 沈轻罗从太监手中接过函件,看一了眼边上的傅珩宸,实在不想跟傅珩宸一块看,索性双奉过去:“殿下先看吧。” 傅珩宸接过,匆匆扫了一眼就还给了沈轻罗。 看着傅珩宸看得这么漫不经心,沈轻罗有些不解,明明对华阳公主方才还表现得很上心,怎么一转眼就…… 突然,沈轻罗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原因。 这封函件,怕是某人早就已经看过了,在曾经…… 沈轻罗打开函件,粗略扫了一眼,才发现这是匈族送来的秘密文书,估计是送到了林晋安的手里,林晋安转到了京城成帝手里。 函件里,只说了两件事,一是求娶公主,二是使团来访和谈。 说白了,和亲是和谈的前提。 宣朝虽然不缺悍将强兵,林晋安继承了父亲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武将,边关的将士们也是精锐之师。 但是这两年的年景并不算很好,大旱连着蝗灾,百姓潜意识里肯定是拒绝打仗的。 若是为了一个公主拒绝和谈,只怕皇室会为千夫所指。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匈族势在必得,无非就是趁着老将军新丧,想着此时和谈能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处,求娶嫡亲公主怕也是有以父女之情挟持陛下的意思。” 成帝自然也知道,但是他身在皇位,不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仅仅只是为了留住自己的女儿,就去承担匈族南下的风险。 “所以,陛下叫微臣去做的那件事,就是协助皇后娘娘安排公主殿下的和亲事宜是么?” 既然这件事说出来,沈轻罗自然也就知道了成帝把自己叫来的打算。 而之前把自己丢在门外在里面商量的,估计也是和朝臣们合计着如何用华阳的亲事实现宣朝利益的最大化。 成帝赞许地看了一眼沈轻罗:“朕确是此意,除了安排各项事宜,朕还想着你能劝解华阳和皇后。” 说到这里,成帝也知道皇后哪里怕是不好过:“皇后那头,还得轻罗你多费些心思了。” 沈轻罗想到皇后那日和自己抱怨华阳不守规矩闹腾人,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宠溺,不忍心地闭了闭眼,躬身:“微臣,遵旨。” 成帝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一边的傅珩宸:“朕,已经命人给匈族汗王送去了文书,匈族的使团想来不日就会到京城,迎接使团的事情就由你带着礼部去做。”23sk. 迎接外使这种事一向都是太子做熟的事情,傅珩宸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儿臣遵旨。” 两人告退出去的时候,神色都不是很好。 沈轻罗想着该如何安慰皇后,一侧头看到傅珩宸面无表情的样子。 心爱的妹妹即将和亲,倒是难得见到了傅珩宸有人气儿的一面,她缓和语气安慰了一声: “匈族固然凶悍,身处苦寒之地,但是公主殿下毕竟是金枝玉叶,陛下和娘娘一定会给殿下备下丰厚的嫁妆,不叫殿下吃苦的。” 傅珩宸凝视着沈轻罗半晌,此时已经远离了垂政殿,附近也没有什么宫人了,沈轻罗说完这句话,才觉出来自己惦记着皇后那头的反应,竟没发现和傅珩宸同行了这么远。 发现这一点,沈轻罗也管不了傅珩宸什么心情了,脚底抹油就想开溜:“殿下,微臣……” 结果却见一直漠然着神色的傅珩宸,突然扬唇一笑:“沈司言该不会以为,孤是在伤心华阳要远嫁和亲吧?” 沈轻罗一窒。 傅珩宸的神色完全不是在成帝面前表现出来的不满和难受。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珩宸:“殿下,华阳公主可是您的……” 傅珩宸眼里的神色是那样冷漠,不带感情的坚定:“华阳生在皇室,这就是她身为公主的职责。” 沈轻罗身子抖了抖,想到了什么:“你分明知道,分明知道华阳会和亲,你明明可以……” “孤不可以。” 傅珩宸打断了沈轻罗:“匈族强横多年,纵然能被林家父子压制,但是却压不灭他们的狼子野心。” “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总有一日,无论是父皇,还是孤,都不会放任这头恶狼盘踞在那里,觊觎我宣朝的土地和子民。” 他第一次神情如此真实,既不是刻意伪装的温润,也不是在沈轻罗面前的轻挑玩味。 是杀伐果断的冰冷,是身为储君的绝对克制和无情。 “孤需要华阳的和亲,她身为宣朝的公主,为宣朝牺牲,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沈轻罗一时怔然,看着傅珩宸,无言以对。 纵然她对傅珩宸避之不及,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也觉得他危险又可怕,但是此时此刻,沈轻罗没有任何办法,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或许牺牲一个女子,看上去是很可怜,但是若是拒绝了匈族,那面对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南下的铁骑。 北疆动乱,国库空虚,这些都会伤害宣朝的子民。 战争从来不是意气。 牺牲一位公主,为宣朝换来休养生息的时间。 成帝也好,傅珩宸也罢,他们都知道,强敌在侧,必须积蓄力量,然后一击即溃。 这场和亲,所有人都没有自己的目的,匈族需要公主炫耀实力和牵制宣朝,成帝和傅珩宸需要和亲拖延时间。谁都没有错,只是那位备受宠爱的公主殿下,最后还是成了这场博弈下的牺牲品。 第74章 华阳出走 皇后见到沈轻罗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招呼着沈轻罗:“沈司言最近真是大忙人了,许久都不曾来本宫这凤仪宫了。” 平日里沈轻罗听了皇后的调侃,会假模假样地向皇后行礼请罪,撒个娇混一混,皇后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逗弄一下沈轻罗。 但是今日,萧皇后发现沈轻罗的神色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被陛下训斥了还是怎么了?” 皇后看着沈轻罗近乎称得上难看的神色,调侃的笑容也收起来了。 沈轻罗深深吸了一口气,庄重地行了大礼:“微臣内廷司尚宫局司言沈氏,奉陛下之命,协助皇后娘娘为华阳公主殿下备制和亲妆礼。” 皇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和亲?” 皇后本来是坐在后头的软榻上,微微靠在凭几上,慵懒随意的样子。 听了沈轻罗的话以后,本来轻松闲适的皇后猛地坐直了身子,待听明白了沈轻罗话里的意思,眼前一黑,差点从软榻上栽下来。 “娘娘!” “皇后娘娘!” 皇后的贴身宫女和沈轻罗同时伸手去扶,宫女离得近,扶住了皇后,萧皇后却一把推开了宫女,死死抓住沈轻罗的手:“你说,陛下让你来做什么?” 沈轻罗被皇后抓得生疼,却没吭声,也不敢甩开皇后。 看着皇后眼中那希望自己改口的,眼巴巴的期待,沈轻罗不忍地转开了眼睛,声音很轻: “匈族以公主下嫁为条件,同意了和宣朝和谈。” 皇后如遭雷劈,整个人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抓着沈轻罗的手也松了力度。 沈轻罗被放开也顾不上被拽得通红的手腕,反手握住了萧皇后:“娘娘,您振作一点!” 萧皇后愣愣地看了一眼沈轻罗,声音里带着茫然:“以前,不都是下嫁宗室女吗?” “怎么,怎么偏偏这次,偏偏是我的华阳?” 看着皇后茫然无助的神情,沈轻罗心头也很是不忍。 虽然知道傅珩宸身为储君的立场,但是这可是他母后膝下的公主,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竟就这样轻飘飘舍出去。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娘娘,陛下决心已定,之所以还没有颁下诏书,是希望您和公主能够有个心理准备,怕公主到时候……” 皇后蓦地冷笑一声:“他怕我反对,怕华阳找他哭闹,找使团的麻烦,所以让你先来劝说我们,是不是?” 她愤怒地摔了手边的茶盏:“他凭什么把我的女儿嫁给那蛮夷之人!” 面对护崽的母兽,沈轻罗只能是战战兢兢地小心应付着:“陛下,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若不是万不得已,陛下定也舍不得掌上明珠嫁去那样的蛮荒苦寒之地。” 皇后看着沈轻罗,后者握着她的手,支撑着她几乎崩溃的理智:“娘娘,您得为了大局着想,您还有二位殿下呢。” 沈轻罗也是没得办法了,皇后要是找成帝闹,自己高低得吃不了兜着走,但是要想皇后妥协,就要打蛇七寸:“于侧妃怀中,还有太子殿下的骨肉,这时候娘娘要是为了公主殿下和陛下生分了,两位殿下日后该如何自处呢,小皇孙若是失了祖父的欢心怎么办?” 皇后看着循循善诱的沈轻罗,愤怒至极的神色一顿。 沈轻罗不敢刺激她,只是跪在皇后身前:“娘娘是一国之母,公主和亲是国家大事,娘娘身为公主的母后,此时若是阻拦和亲,或者表现出不满,陛下怎么想呢?谁会体谅娘娘爱女心切,还是会觉得娘娘不识大体?”23sk. 萧皇后逐渐平静下来,沈轻罗僵直的脊背也微微放松下来:“娘娘,公主和亲已经是势在必行,您和陛下生气或者闹事都是无力回天,反而只会落了下乘,若是传出去,嫁公主和亲就能换来和平的事情,您身为一国之母竟然阻拦,只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你让百姓们怎么想?边关的将士们怎么想?” 看到放松下来的萧皇后,沈轻罗知道自己赌对了。 萧皇后虽然疼爱华阳,但是真正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的体面,萧家的荣耀,以及两个儿子,尤其是太子的前程。 沈轻罗知道皇后这里估计是差不多了。 果然,萧皇后没有了之前那样气愤至极的样子,想通了以后,只剩下不痛不痒的愧疚:“只是,华阳毕竟是本宫,一手养大的孩子……匈族那样的地方,本宫,本宫实在是不舍得……” 沈轻罗知道最后收尾了,她要消解皇后的心软和愧疚,不然到时候劝说华阳的时候,华阳有皇后的愧疚做靠山,自己怕是很难有所收获。 她取出巾帕,温柔地为皇后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心里估量着这泪水有几分真心。 “娘娘养育公主殿下十五载,从襁褓婴儿到及笄少女,恕微臣多嘴,公主殿下生母只是区区才人,是皇后娘娘给了殿下多年优渥尊荣的位子,皇后养女的尊贵,如今陛下和娘娘需要公主和亲,公主就算是为报父母兄长的疼爱,也应当承担起和亲之责。” 皇后的神色逐渐动摇,心中的愧疚也如沈轻罗预料的那样逐渐瓦解。 她看着沈轻罗很久,终于柔和下来声音:“起来吧,我实在是心疼华阳,才会这样失态,也是难为你这孩子,和我说着许多话,讲这些道理。本宫知道你的苦心,唉,怪也只能怪本宫的华阳命不好。” 眼见说着,又要落下泪来。 手上却不忘了微微用力,把沈轻罗扶起来。 沈轻罗也自然是顺着皇后的力道起身。 跪久了膝盖有点疼,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还不等沈轻罗稳住身子,就听见外面一声惊呼:“公主殿下,您去哪里啊!” 皇后和沈轻罗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知道坏事了。 沈轻罗也顾不得皇后的情绪到底好没好,关于和亲到底想没想通。 也来不及想华阳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和皇后的对话,知不知道自己和亲的事情。 若是华阳今日只是受了刺激跑出去冷静,沈轻罗自然是谢天谢地,要是让华阳跑掉逃婚,自己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沈轻罗不是圣人,虽然是有些不忍华阳一个金尊玉贵的女儿家要嫁去北疆匈族那样的地方,但是一个养尊处优百姓供养的公主,为天下苍生嫁人,沈轻罗也不可能真的坏了这件事。 说到底自己和皇后也算是一类人,各扫门前雪罢了。 “来人,立刻去禁军处,召集侍卫司和殿前司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守住各处出入的宫门,凡是出入的地方,都要查验腰牌和样貌。” 沈轻罗冷声吩咐皇后宫中的小宫女们,宫女们也不敢怠慢,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在皇后颔首以后,纷纷按照吩咐去做事了。 沈轻罗只觉得自己真是命途多舛,实在是人生艰难。 突然想到什么,沈轻罗眼睛微微一亮。 “娘娘,微臣要去找公主殿下,怕是要先行告辞了。” 皇后眼下自然知道若是华阳一去不返,陛下肯定会大发雷霆,当即也不挽留:“你去忙就是。” 沈轻罗快走几步出了凤仪宫,直接一拐直接就朝着殿前司去了。 她之所以急着出来,是明白自己反正一顿责骂是少不了了,但是对宁凭阑而言出头的时机就在眼前了。 当初秋狩以后宁凭阑就被成帝疏远了,眼下找回公主这样的大功,正好是个顶好的机会。 别人不知道这位任性的小公主会去哪里,但是前世这位小公主和亲之前干了一样的事情。 她去找了容越清。 第75章 容越清哄劝华阳 吟风楼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围住,里头的客人都莫名其妙,不少人找来小二打听情况,小二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些自恃身份的,试图质问禁军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围着的禁军个个三缄其口,只是说若是想走经过禁军的盘查随时可以离开。 容越清看着外头的禁军,再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只觉得十分头疼。 方才自己好好地算着账,华阳就突然冲进来,对着自己就是一句:“你去和父皇说你要娶我好不好?” 容越清都不知道发生了了什么,更不可能按照华阳说得去做。 他明面上是楚王的好友,也和华阳接触过几次,但是却从不知道这姑娘对自己还有那样的心思。 他看着脸色极差的华阳,温声细语,试探着开口:“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不说还好,一问这话,华阳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抽抽噎噎。 “我不管,你去和父皇说,你要娶我,不然我就自己去和父皇说,就说我要嫁给你!” 容越清头疼:“殿下,草民将殿下视为亲妹,对殿下并没有男女之情,殿下骤然如此,恕草民难以从命。” 听了他这样说,华阳的泪水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边哭边委屈地嘟嘟囔囔。 从华阳的嘟囔埋怨中,容越清大概整理出了前因后果。 成帝和皇后已经同意了将华阳下嫁给匈族和亲,而且内廷司已经在开始着手安排和亲这件事了。 容越清虽然不知道匈族为什么突然要求娶华阳公主,但是他显然和傅珩宸的想法是一样的。 牺牲一个公主,眼下的示弱不仅可以让匈族人放下戒备,更可以为宣朝赢来几年韬光养晦的时机。 别说他并不喜欢华阳,就算是喜欢华阳,他也不可能为了华阳不和亲去求娶。 面对心上人这样的拒绝,华阳积攒的委屈瞬间爆发了。 被父皇下嫁,母后被劝说为了两位皇兄妥协,最后就连心爱的郎君都不肯留住自己。 十五岁的小公主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分明不久前自己还是母后和父皇的掌上明珠,是皇兄们捧在掌心的金枝玉叶,还会偷偷幻想着和容越清两情相悦厮守终生的样子。 北疆匈族,一个对小公主而言那样遥远又陌生的地方,她对匈族唯一的认知就是地处苦寒,穷凶极恶。 父皇为什么会把自己嫁到那样的地方去。 容越清看着伤心欲绝的华阳,耐着性子温声劝说:“殿下,陛下疼爱殿下多年,此次若不是没有办法,无论如何是不会送殿下去和亲的。” 看着华阳无法接受的样子,容越清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到底还是看在女孩尊贵的身份上循循善道:“殿下深受陛下多年疼爱,也享受了天下奉养,和亲之事,虽然委屈了殿下,但也是殿下的职责。” 华阳恨声:“我不嫁!以往和亲都是宗室女子,凭什么到了我就要娶真公主了!区区匈族,父皇明明可以直接出兵,凭什么要牺牲我!” 看着华阳理直气壮的模样,和随口而出的话,容越清的神色之间闪过一丝讥讽和不满。 但是他很快就低垂眼睑掩住了这抹情绪,仔细一看还是温和耐心的模样。 他知道和这位天真的小殿下讲道理多半是行不通了,只能哄:“那殿下眼下来找草民,于和亲一事也没有什么用处,殿下不妨回宫求一求陛下或者皇后娘娘,兴许还有转机呢?” 说到皇后,华阳的神色更多了几分愤愤不平:“内廷司那个贱人,花言巧语哄母后,说若是母后为我出头,定会惹得父皇不悦,迁怒两位皇兄,母后眼下那里还肯顾及我。” 说到底,华阳也知道,自己只是皇后的养女,平日里的宠爱都是真心的,但是真的要和她亲生的两个皇子比起来,自己这个养女的分量实在是有限。 她也怨恨着把这一切说透的沈轻罗。 容越清心里大概有数,被委以重任去劝说皇后和华阳的,估摸着就是那位最近内廷司颇受信重风头正盛的沈司言。 听沈轻罗劝说皇后的话,容越清眼中一抹微光划过,很快消失不见:“皇后娘娘对公主殿下毕竟还是有多年的养育和疼爱,公主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说不定皇后娘娘一时心软。” 华阳虽然是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是忍不住心里浮现出一抹希冀和动摇。 她现在的救命稻草只有皇后和太子了,她还不知道傅珩宸对这件事早就心知肚明,甚至可以算是放任了这场本来可以阻止的和亲。 容越清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到现在,谁也帮不了华阳,他之所以这样耐着性子哄劝,主要是怕华阳一时想不开离宫出逃躲避和亲,坏了傅珩宸的事。 从三楼厢房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赶来的禁军把吟风楼围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是谁这么聪明,居然猜到了华阳会来吟风楼,要知道在今天以前,容越清都不知道这位殿下对自己是这样的心思。 莫名的,容越清想到了那人的身影。 若是她,那只能说这位司言大人,真是不简单啊。 宁凭阑带着人围住吟风楼,也没有闯进去,来之前沈轻罗特意交代了,无论是吟风楼里的客人还是吟风楼的主人,都要客气以对。 宁凭阑自然也是有分寸的,毕竟也是多年来跟在指挥使身边的人,自然知道这吟风楼里遍地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幕后这位主事人怕是也不简单。 他想到沈轻罗火急火燎跑来找自己,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样子,忍不住走了一小会神。 宁凭阑自然知道沈轻罗的想法,公主从宫中溜出去,值守的禁军和内廷司都免不了被责问,这个时候,宁凭阑带回公主,成帝自然会记他一功。 为着秋狩楚王的事情,成帝已经冷了宁凭阑几个月了,沈轻罗给了宁凭阑一个在成帝面前露脸挽回圣心的契机。 他不是恋栈权位的人,但是他现在却实很想往上爬。23sk. 曾经的秋狩之事,不仅是沈轻罗心有余悸,宁凭阑自己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些倾慕沈轻罗的人,个个身份尊贵,就算是丞相以后在世家之中为沈轻罗选择夫君,对方的身份也远远超过自己这样的孤儿。 他只有努力往上爬,才能去到沈轻罗的身边。 他不想离她太遥远,不想自己成为沈轻罗的弱点和拖累,他要成为轻罗的依靠和依仗。 抬头看向吟风楼三楼开窗的厢房,他的视线对上了另一个人。 窗边站着的人看着宁凭阑,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76章 华阳被带回宫 容越清看到了外头带队的禁军,发现还算得上是一个熟人,正是之前劝说傅珩轩出去走走散散心的时候,碰上沈轻罗的时候,和沈轻罗在一起的那位,殿前司的虞侯。 这么看来,让他过来的人多半就是沈轻罗没跑了。 容越清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这位沈司言不知道该说是消息灵通还是神机妙算,居然就算到了这位骄纵任性的小公主会来自己这里。 估摸着特意吩咐这位虞侯来,也是为了在陛下面前领一份功劳。 容越清倒是不在乎这份功劳,但是心中升起了对沈轻罗的好奇和戒备。 太聪明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忌惮。尤其沈轻罗不仅是傅珩轩喜欢的人,还是傅珩宸…… 若是沈轻罗知道容越清在想什么,估计会觉得好笑。 自己知道华阳多半会来找容越清,还真不是因为她有多聪明多敏锐,单纯是因为前世的华阳为了抗拒和亲,闹出过大乱子。 前世沈轻罗只是略有耳闻都颇为感概,这位公主殿下实在是任性妄为的性子。 前世华阳知道自己要去和亲的时候,在成帝一次早朝的时候,公然闯进朝堂之上,对着成帝就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送,是容越清,还说自己和容越清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成帝当时就命令禁军把上朝的崇明殿围了个严实,所有的人都不许出去。 容越清也被禁军拎到了皇宫,差点就被成帝扔进天牢。 还是最后傅珩宸出面,要求成帝派嬷嬷检查了华阳的身子,确定还是完璧之身,又派人去容府翻了个底朝天,才确定容越清和华阳并没有私情。 成帝狠狠训斥了一顿华阳,还迁怒了皇后,因为皇后没有教育好公主。 之后那些大臣们才被放回去,并被再三警告三缄其口。 沈轻罗会知道这件事还是碰巧听到了沈相和姜氏的对话。 被关在皇宫直到深夜才回来的沈相心有余悸地和姜氏说了当时的情景,据说成帝听到华阳公主的“豪言壮语”的时候,脸色都绿了。 好悬被自己这个疼爱的女儿当场气晕过去。 这次因着沈轻罗去找皇后,华阳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绪激动之下直接就跑去找容越清了。 要是发生前世那样的事情,沈轻罗真的很难想象,成帝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自己这种在成帝跟前伺候做事的,也会跟着倒大霉。 不过沈轻罗这会儿也没心情管容越清在想什么。 刚被成帝打发去劝皇后,一个时辰以后又回到了垂政殿。 这次和她一块的倒霉蛋,是侍卫司的副指挥使。 沈轻罗是知道华阳平日里就爱溜出宫去玩,宫禁对于这位公主来说形同虚设。 今日事发突然,沈轻罗虽然反应快,但是华阳显然也是溜出宫的经验十分丰富了,还没等侍卫司反应过来,就已经混出去了。 公主丢了,侍卫司是首要责任,而引起公主出宫的原因本人,自然也是免不了被迁怒。 果然,成帝知道华阳听到了沈轻罗和皇后说的话,转头就溜出宫不见人影以后,大发雷霆,把两个跪在下首的人都好一通训斥。 侍卫司副指挥使也是倒霉,平日里公主出去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和娘娘也不管,都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今天自己正好在,前脚刚把公主放出去,后脚皇后宫中的宫女就来说要严查宫禁,不能让公主出门。 倒霉的副指挥使总不能说是自己把公主放出去的,只能是假模假样地接了令,带着人在宫中转了一圈,最后才跑到皇后的宫里,说公主已经不见了。 沈轻罗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平日里公主能没事就出宫玩,这些侍卫司的禁军肯定都是放了水的,华阳听了和亲的事情肯定会第一时间出宫,根本不可能拦住。天籁小说网 自己让人严查只是为了做个样子。 之所以那么快从皇后的凤仪宫走掉,就是为了让人传消息给宁凭阑,让他带人去围了吟风楼。 眼下成帝的骂骂咧咧,沈轻罗倒也不是很怕,总归华阳只要没丢,沈轻罗就不会有什么大事,首先倒霉的顶多就是侍卫司的人。 记仇的沈轻罗没忘记,当初送来那杯毒酒的,不止有傅珩宸身边的太监,跟着来监督的可都是侍卫司的人。 虽然是奉命行事,但是还不许被害的记个小仇了。 自己小小地让人背个锅,也算是给自己出出气。 这么想着,本来还对跟着挨骂的副指挥使有一点点小歉意地沈轻罗顿时就把自己安慰好了。 看着副指挥使被骂得一脸懵的样子,也理直气壮起来。 吟风楼那头,没有如愿的华阳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容越清送出了吟风楼,看到外头围着的禁军,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拉着小脸看为首的宁凭阑: “谁让你们来的!” 宁凭阑面无表情地向着华阳行了个礼,声音平静没有起伏,显然并不把小公主的生气看在眼里:“微臣殿前司虞侯宁凭阑,参见公主殿下。” 华阳翻了个白眼:“谁管你是谁,别拦着我的路,让他们都滚开。” 宁凭阑半分不退,只是微微躬身:“微臣奉皇后娘娘和内廷司之令,来请殿下回宫,还请公主殿下不要为难微臣。” 华阳神色难看:“我不会回去的,父皇要把我嫁到那蛮夷苦寒之地,我凭什么回去?” 宁凭阑也不多费口舌,他本来也不是巧言善道的人,只是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公主殿下不要为难微臣,随微臣回宫吧。” 他来的时候,沈轻罗还特意嘱咐了要带上一辆马车,再叫上平时伺候公主的婢女,到时候把公主殿下往马车里一塞好带回来,总不能把人家金枝玉叶当街扛回来。 事实证明,沈司言确实想得很周到,最后华阳公主是被宁凭阑叫两个婢女拉进了马车。 成帝这头骂得差不多了,开始放狠话:“你们现在就去把华阳给朕找回来,华阳回来了这件事朕就不重罚了,带不回了你们两个也别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的太监惊喜的声音:“陛下,殿前司的人把公主殿下找回来了!” 第77章 父女对峙 “陛下,殿前司的宁虞侯将公主殿下带回来了” 外头的太监通报的声音传进来,沈轻罗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料错,华阳真的去找了容越清。 另一边的侍卫司副指挥使心情就比较复杂了。 虽然宁凭阑找回来了公主,他不用担心掉脑袋或者被重罚,但侍卫司和殿前司同为禁军,却算得上各自为政。 这次侍卫司把公主放跑了,却被殿前司的人找回来,这算是什么事。 成帝神色惊讶之中带着复杂,沉吟片刻以后,冷声:“先让人进来。” 不管怎么说,华阳能被带回来就是好事。???.23sk. 宁凭阑刚把华阳带回皇宫,那边蹲在宫门边上守着的宫女就飞快地跑回凤仪宫去告诉皇后。 皇后已经换上了一身庄重的衣裳,就等着宫女带来华阳被带回宫的消息,自己就去垂政殿。 这也是沈轻罗交代萧皇后的。 华阳如此任性妄为的举动,平日里成帝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这次华阳偷逃出宫是因为听了沈轻罗和皇后说的和亲之事,被带回来以后势必也会和成帝闹。 萧皇后作为华阳的养母,自然是要去垂政殿做足姿态的。 萧皇后自己到底也做了多年的皇后,知道这样大的事情,成帝肯定会迁怒自己,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 垂政殿里,宁凭阑带着满脸怨气的华阳公主进了大殿,眼神撞上了一边看过来的沈轻罗。 后者俏皮地朝着宁凭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柔柔的笑意。 宁凭阑也趁着没人注意,回了一个笑,才转头向成帝行礼禀奏:“臣幸不辱命,将公主殿下安全带回。” 成帝沉声:“你是如何知道公主出宫了?” 沈轻罗早就料到了成帝一定会疑心宁凭阑是如何得知,更是担心这件事被传开了,丢了皇家的脸面。 不满和亲私逃出宫,让那帮子文臣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华阳公主,可能还会顺带上教养公主的皇后。 宁凭阑和沈轻罗在一起久了,也学了些沈轻罗的处事方式和应对,面对成帝怀疑的目光,他也猜到了成帝的顾虑,冷静地回禀: “公主出宫一事,是皇后娘娘和沈司言差人秘密告知了指挥使大人,要求大人务必不要张扬,出动寻找公主。微臣自然不敢声张,公主殿下是微臣用马车秘密护送入宫,并未泄露分毫。” 成帝闻言眉头一松,神色缓和不少,扫了一边的沈轻罗一眼,:“倒还算是聪明。” 沈轻罗卖乖讨饶:“也算是微臣惹出来的事,微臣自然要尽心补救。” 成帝哼笑一声,转头看宁凭阑:“这件事办的不错,回头朕再赏你,你先退下吧。” 余光看到一边捅娄子的侍卫司副指挥使,又觉得气不顺,一个未出嫁的公主,进出宫门如此的简单,可见平日里侍卫司松散到了什么地步: “你也滚下去,好生把宫禁巡防都给朕整顿好了,今日就算了,人家殿前司把人找回来了,这种事情再有下次,你就跟江昀一块给朕滚回家别干了!” 江昀就是侍卫司的指挥使,江贵妃母家的亲侄子。 这话是很严重的警告了,凭着江贵妃的受宠,侍卫司这些年一直是压在殿前司的头上了,这回算是闯了大祸了。 副指挥使灰溜溜地应了声“是”,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但是又不能跟成帝顶嘴,只能灰头土脸的跟着宁凭阑一块告退了。 见着两人都走了,沈轻罗有点意动,他也有好几日没见到宁凭阑了,还想着和人说会话:“陛下,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安全回宫,那微臣……” 成帝眼睛的余光都没分给她:“你不着急走,在边上等着。” 沈轻罗悄悄撇了撇嘴,不是很情愿地应了声,退到边上站着。 华阳身边的人一下子全空了,沈轻罗看着成帝盯着华阳不开口,想了想,一转头和郑林对上,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两个人都明白了。 郑林扬了扬手,示意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出去,最后整个宫殿只留下了成帝父女,还有沈轻罗和郑林留在边上候着。 见人都退下了,成帝才冷冷地看着华阳,带着震怒:“给朕跪下!” 华阳一脸不服气,虽然不情不愿地跪下去,但是背挺得笔直,显然是在挑衅。 成帝对着这个从小娇宠的女儿,也是第一次这样生气:“你身为公主,既没有朕的同意,也没有问过皇后,居然就自己私自出宫,华阳,朕看真是朕太纵着你了,才让你这样肆无忌惮。” 华阳冷笑,对着宠爱自己多年的父皇,骄傲的小公主并没有任何的畏惧,也没有对自己出宫行为的悔改:“父皇何必和儿臣这样虚伪,父皇恼怒的难道是儿臣私自出宫?难道不是恼怒儿臣不愿意下嫁匈族?” 成帝胸口起伏加剧,显然气得不轻:“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郑林连忙上前安抚成帝:“陛下莫动气,公主殿下只是一时在性子上,陛下莫气莫气。” 华阳这头却在火上浇油:“儿臣没有使性子,儿臣不可能嫁给那匈族的野蛮人,父皇若是非要逼儿臣远嫁和亲,儿臣情愿现在就碰死在这垂政殿。” 这话惊着了沈轻罗,她不动声色地往华阳身边挪了两步,顺便挡住了离华阳最近的柱子。 成帝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着华阳身边扔过去,到底还是顾及着华阳是女儿身。 沈轻罗看着瞬间粉身碎骨,碎片还险些溅到自己身上的茶盏,心里想了一下那可是官窑上供的珍品,可贵了。 皇帝生气起来真是败家。 不过,瞧这这力度,得亏跪在这里的是个身娇肉贵的公主,若是哪个皇子把成帝气到这个地步,怕是这茶盏都奔着脑袋去了。 思绪漫不经心地飘散着,面上沈轻罗还是规规矩矩跪下:“陛下息怒。” 郑林也被这一下惊着了,看到沈轻罗反应过来,他也跟着一块:“陛下息怒啊,莫伤了龙体。” 华阳却不为所动,她甚至头都没有偏,看都不看身边碎了一地的茶盏,面不改色直视成帝:纵使父皇见责,儿臣也不可能答应和亲的,儿臣已经有心上人了!” “什么?!” 沈轻罗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下那位容家的郎君。 第78章 父女对峙(二) 华阳一句话,对成帝来说和平地一声雷没什么区别了。 他一把推开郑林,怒火几乎积蓄到了极点:“你说什么?” 华阳面无惧色,根本不怕盛怒之中的成帝,沈轻罗都不知道这位殿下是知道这个时候成帝就算是再生气,为了和亲之事也不可能真的对她做什么,还是纯粹就是单纯,被宠大了性子。 但是公主殿下和皇帝陛下针锋相对的结果,就是自己这个无辜的局外人,莫名其妙地陪着公主罚跪。 华阳看着气得脸色发青的父皇,声音掷地有声:“儿臣喜欢容家的郎君容越清,儿臣已经决定此生非他不嫁了,父皇若是逼迫儿臣和亲,儿臣只能以死拒之了。” 成帝气极反笑:“好好好,真不愧是朕疼爱了多年的好女儿,不仅私相授受,还敢威胁朕了。” 他看向一边的沈轻罗:“去查,这容越清是个什么人,朕倒要看看他多大的本事,能让朕和皇后的公主如此不顾礼法,不顾朕和皇后多年的教养宠爱,不顾公主身份和宣朝子民,也要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成帝怒气冲冲地吩咐完。却见沈轻罗在原地跪着一动不动,满脸尴尬。 他气得脑仁子疼:“聋了吗?没听到朕说的话?” 沈轻罗犹豫地看了一眼华阳公主,心里想着果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辈子华阳公主没在朝堂之上公然宣扬自己的心意,结果容越清还是躲不过这一遭。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她也没打算害容越清,但是真的要是有什么事,她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容越清去得罪成帝。 “陛下,这……公主殿下所说的容家郎君,微臣认识。” 成帝眼神转过来,眉头皱起:“什么意思?” 沈轻罗如实道来:“陛下可还记得年末甄选皇商一事?” 刚过去不到半个月,成帝自然是有印象:“朕记得,这件事还是你去办的。”说到这里成帝有些回过神来了,“你的意思是……” 沈轻罗拱手:“这容越清,正是此次皇商之一,乃是容湛长子,京城容家的少东家。” 成帝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对宣朝首富容家一无所知,甚至还因着几次天灾容家都有捐助,成帝还接见过容家的当家人。 就是沈轻罗说的容湛。 成帝看向华阳:“你是怎么跟容家的人扯上关系的,区区商户,你身为公主怎能如此不顾身份,和一个末流商人厮混,还恬不知耻说你爱慕于他?” 华阳生气反驳:“容哥哥是最好的,父皇只看他是商贾出身,却不知道他为人温厚宽和,风度卓然,儿臣就是喜欢他!” 成帝对着这个女儿简直是气得心口疼。 他看着油盐不进的女儿,已经是不打算再劝了。 “郑林,你去叫皇后来,把她的好女儿领走,看管起来,从今天起没有朕的命令,一直到公主出嫁都不许她踏出自己宫里半步。” 郑林正打算领命,就听见外头的小太监敲了敲门,犹豫地通传:“陛下,皇后娘娘过来了,说是为了公主之事求见陛下。” 成帝冷哼:“来得正好,正好让皇后来看看她的好女儿有多出息。” 萧皇后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本来是想着华阳就是性子骄纵了一些,自己向陛下告个罪,卖个好,答应带着华阳回去好生劝说管教,这事也不算什么。 但是一进去见到满殿的狼藉,皇后还是愣住了。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一边的沈轻罗,沈轻罗朝着她摇了摇头。 皇后知道这件事怕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 无奈来都来了,皇后也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向成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这是怎么了,陛下怎么发这样大的火?” 成帝看到皇后难得没有给好脸色,要知道萧皇后自从十五岁嫁给成帝做王妃,成帝对萧皇后就一直是敬重有加,鲜少给皇后脸色看。 今天却对着皇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看梓潼给朕养育的好女儿,让你宠得都要反了天了,听说要和亲就敢离宫出走,刚才还大言不惭地嚷嚷着自己心悦一个商户之子!” “什么?”皇后震惊地看着跪在殿前的华阳,脸色发白,“陛下,华阳,华阳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纵然对成帝的话难以置信,但是看着女儿这样子,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面对母后难以置信的惨白神情,华阳心中到底多了几分不忍,毕竟自己虽然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但是皇后对待自己多年来却是和亲生女儿并无二致。 只是华阳的神情刚缓和下来,就看到了一边的沈轻罗,转而想到凤仪宫中的对话,本来软下去的心肠又重新硬起来: “父皇没说错,母后也没有听错,儿臣就是喜欢商户之子,他比任何人都好,比全京城的儿郎都好,更比那个蛮夷匈族好上千倍万倍!” 皇后看着女儿不仅不思悔改,还对着自己大声嚷嚷的样子,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成帝气急败坏,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沈轻罗,朕命令你,现在,叫上殿前司的人,把那个什么容越清拎到朕的跟前来,朕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神仙人物有怎么样的通天本事,能让朕的女儿对他如此情根深种!” 沈轻罗瞅着暴怒之中的成帝,自然是不敢有二话,正好她也在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谁知道一会成帝会不会随手砸个砚台。 别误伤了她才好。 皇后手足无措地看着盛怒之下的夫君和倔强的女儿,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本想着求助沈轻罗,但是现在的沈轻罗只想着先走一步。 这乱七八糟的局面,还是让里头的人头疼去吧。 出了垂政殿,正盘算着去殿前司,就听到有人唤自己。 “轻罗?” 沈轻罗回头一看,发现正是之前就被打发走的宁凭阑。 她露出惊喜的笑容:“你还没走呢?” 宁凭阑快步走到沈轻罗身边,看着沈轻罗身上没披斗篷,只穿了一件夹袄,皱皱眉,看四下无人,宫人都被打发走了,索性伸手握住了沈轻罗冰凉的双手。 “我看这件事挺严重的,怕陛下不让你走会迁怒你,特意在这等着你。” 被男人温暖宽厚的大手将自己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裹住,方才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沈轻罗嫣然一笑,拉住宁凭阑:“我没事,陛下也没有迁怒我,只是让我叫上殿前司的人去把容越清带来。” 宁凭阑这才放下心来:“那正好,我陪你去就行,省的你多跑一趟。” 沈轻罗自然不会拒绝,笑眯眯地拉着宁凭阑往宫外走。 容越清合上手里的账本,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喷嚏。 明明室内的炭火正旺,他却不知为何背后发凉。 天籁小说网 第79章 无妄之灾 正好护送华阳公主回宫的那辆马车还停在宫门口,宁凭阑心疼沈轻罗没穿斗篷,又不好在宫里给沈轻罗披自己的,直接就把沈轻罗塞进了马车里,自己在外头驾车。 沈轻罗也不老实待在车厢里,从车帘里探出头,搁在宁凭阑的肩膀上,跟人腻歪撒娇。 “你方才出去了,那是不知道,华阳殿下也太胆大了,直接就对着陛下叫嚣她喜欢那容家郎君,还说什么非他不嫁,要是和亲宁愿一头碰死。” 宁凭阑不关心华阳怎么样,他只是担心在垂政殿里陪着的沈轻罗受委屈:“陛下可发火了?可有迁怒你?” 说到这里沈轻罗可就来劲了,她哼哼唧唧地絮叨自己刚才担惊受怕的委屈:“陛下怎么可能不生气,方才发了好大的火,砸碎了一个茶盏呢,碎片差点溅到我身上,还凶巴巴地让我去调查容越清,吓死人了。” 宁凭阑闻言连忙拉住马停住了车,回头把沈轻罗好一番打量,很是着急心疼:“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沈轻罗把他转回去,却靠在他背上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身。 没法回头的宁凭阑只听到身后人愉悦的笑:“没事,没有伤着我,就是有点吓到了,抱抱你就不怕了。” 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鼻音,满是撒娇的意味。 宁凭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脖子都红透了,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自从两人两情相悦说开了以后,宁凭阑已经很少这样害羞了。 但是这可是撒娇的沈轻罗,抱着自己哼哼唧唧的样子,实在是让宁凭阑心神荡漾。 “那,那你就抱,抱久一点,我,我给你挡着风。” 见到宁凭阑这样子,垂政殿那一档子烦心事一扫而空,沈轻罗把脸贴在宁凭阑的后背上,满是调笑的意味:“那轻罗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虞侯大人。” 这一声虞侯大人,叫得宁凭阑耳根发烫。 马车重新驶动,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背上,迎面的风被男人挡了个结实,一点都吹不到她。 到吟风楼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用膳的少了不少,宁凭阑带着沈轻罗到门口的时候小二就殷勤地迎了上来。 毕竟这可是刚才还带着禁军围楼的人,可得好生招呼着:“这位大人,不知来此,又是有何事?” 宁凭阑并不说话,只把身后的沈轻罗让出来。 毕竟沈轻罗才是负责这件事的主官,明面上职级也比沈轻罗低,自然是不能出头说话的。 沈轻罗自动忽视了小而略带诧异的神色,只是单手负在身后,看着他淡声道:“去叫你们东家下来,就说内廷司奉陛下之命,传召他入宫。” 小二肉眼可见的慌乱了,磕磕巴巴地应:“是,是,小人,小人这就去,娘子,不,两位大人稍候片刻。” 说完转头就往里面跑,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冲上楼。 也不怪小二这样失态,若是平日里传召入宫不见得是坏事,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小二可是才看见禁军带人把吟风楼围了带走了一个小娘子,听称呼那还是公主殿下。 这时候传召容越清,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小二在心里暗自担心,一边想着自己不会被牵连,一边又怕容越清真出事了,自己这份好差事可就没了。 容越清刚把账本合上,就看见下头的小二门都没敲,一头撞进来。 他素来温润的神情染上不悦,今日平白被华阳找上门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引来禁军围楼就算了,自己看个账手下的小二居然这样没规矩闯进来。 “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一口气爬上三楼的小二累得气喘吁吁,甚至来不及把气喘匀,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东家,宫里来人了,说是内廷司奉陛下的命令,传你进宫。” 容越清神情一顿,看着小二惊慌失措的样子,默默叹了一口气。 从华阳被宁凭阑带回宫,容越清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小二带来的消息也不过是印证了容越清的预感。 他无奈地站起身,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自己对华阳并没有任何想法,甚至今日之前都不知道华阳的心事,莫名其妙被找上门要求自己娶她也就算了,还是赶在和亲这个节骨眼上。 无论怎么想,自己在成帝那里,今日都不会好过了。 小二说侧传召还是客气的说法,估计来找自己的人很可能就是沈轻罗和宁凭阑。 这沈司言是性子温和的人,说话委婉些,怕是成帝的本意是把自己抓进宫去处理吧。 容越清推开门,转眼看到一旁惊魂未定的小二,也镇定下来,左右自己要走这一遭,但是吟风楼不能乱了,想到今日掌柜的休息,他抬手示意小二过来。 “一会你就去找掌柜,让他来吟风楼看着,不要出什么乱子,陛下召我进宫,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让他稳住场面,千万不要乱。” 小二自然也不希望吟风楼出乱子,毕竟这份差事是他做过最好的,对着容越清的交代,是用了十二分心思听的。 看到容越清不慌不乱的样子,小二也镇定了一些:“东家您放心,小的一会就去找掌柜,一定把您的话带到了。” 吩咐完事情,容越清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裳,迈步下楼。 果不其然,刚一出吟风楼,就见到了停在门边的马车,和马车边上不陌生的两人。 自己果然没有料错,成帝派来传唤自己的人就是沈轻罗和宁凭阑。23sk. 沈轻罗正在和宁凭阑说起匈族和谈还有林家的少将军回京的事情。 宁凭阑被沈轻罗安排去找华阳的时候还不知道内情,眼下听沈轻罗说起来才知道这位公主到底有多任性。 说话的时候,宁凭阑一直靠着沈轻罗,帮她挡住凛凛寒风。 见到容越清出来,两人停止了对话,双双看向容越清。 容越清苦笑一声:“今日想要无恙怕是有些难了。” 沈轻罗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这件事容越清确实是莫名遭受的无妄之灾。 她语气温和:“少东家莫怕,陛下只是传召少东家入宫询问一些事情,少东家如实以告就行。” 虽然沈轻罗话说的客气,还带着几分安抚意味,但是容越清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进宫怕是就会面对成帝的怒火。 上马车的时候,宁凭阑眼看着容越清要进车里面,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住人:“放肆,司言大人是未出嫁的娘子,你想干什么!” 容越清看了一眼车里面的端坐的沈轻罗,也回过神来了,连忙告罪。 宁凭阑把他拎到身边:“你坐这,跟我一块。” 帘子落下来,坐在里头的沈轻罗靠在马车壁上,想到宁凭阑一本正经挡住容越清呵斥的样子,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这木头,倒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第80章 禁足华阳 因着有容越清在,宁凭阑不能和沈轻罗说话,因此马车走得格外的快,还好京城里的路平整,不然就宁凭阑这速度,沈轻罗和容越清俩人都能颠吐。 回宫的时间连去时一半都不到,沈轻罗在马车里还好,外头的容越清本身也是金玉堆里养大的金贵郎君,让这冷风对着脸吹了一路,差点冻僵了。 下马车的时候,还腿一软差点栽下去,还是从马车里出来的沈轻罗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这位风度翩翩的俊朗郎君在没在宫门口当众出丑。 宁凭阑看着容越清被沈轻罗拉住的胳膊,神色相当不悦,碍着在宫门口不发作,只能气鼓鼓地生闷气。 沈轻罗自然是感觉到了,好笑地看着越来越爱吃飞醋的宁凭阑,偷偷伸手小小地掐了一把某人。 “虞侯大人一会可是有急事?” 宁凭阑听沈轻罗的语气,本能的觉得不妙。 正想着开口否认,就被沈轻罗堵回去了:“想来也是,看虞侯大人马车驾驶地这样快,定是有要事去做,如今容郎君已经请来了,我带着他去向陛下复命就是,虞侯大人尽可去忙自己的事。” 沈轻罗话说出来,宁凭阑就住口了,颇有几分心虚地瞄了两眼沈轻罗。 虽然仍是平时言笑晏晏的模样,但是宁凭阑知道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顺着沈轻罗比较好。 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我,下是想起来还有点急事,这就先行告辞了。” 虽然心虚,但是本来可以陪着沈轻罗的机会凭白没了,宁凭阑还是有几分垂头丧气的。 看着宁凭阑一步三回头,步子慢得堪比小娘子绣花一样,沈轻罗哼笑一声,也不去管某人都快拖到地上的尾巴和耷拉在头顶的耳朵,转头笑着向容越清比了个清的手势。 容越清自然也知道,宁凭阑还能陪着沈轻罗来“请”自己,能有什么急事,估计是宁凭阑不满意自己碍事搅扰了两人的相处,把马车赶地飞快,让沈轻罗赶走了给点教训。 看破不能说破,容越清也只是礼貌地笑笑:“大人先请,草民跟着就是。” 沈轻罗自然也没有推脱,已经到了皇宫,自然也不怕容越清跑了,更何况以容越清的性子也不可能会跑。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垂政殿,门口就连通传的小太监都被赶走了,郑林等在门口亲自等沈轻罗带着人回来。 见到沈轻罗,郑林明显是一副“谢天谢地得救了”的神情,赶忙迎过来: “沈司言你可算是回来了,公主殿下和陛下娘娘犟着,刚才还差点撞了柱子,好在让娘娘拉住了,挨了陛下好重的一耳光。” 沈轻罗惊讶:“陛下居然打了公主?” 不怪沈轻罗惊讶,成帝疼爱华阳公主满宫里都是知道的,皇后没有女儿,身为皇后膝下的养女,华阳自幼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公主。 成帝本身也不是暴戾的性子,甚至可以说得上温和,从来不对儿女动手,皇子们都很少被呵斥责罚,更不用说是备受宠爱的公主。 眼下居然对华阳动了手,可见是生了大气了。 不过想想也是,华阳居然敢真的撞柱子以死威胁成帝,再怎么温和宽厚的君父,也首先是君,才是父。 “陛下发了好大的火,里头的东西都砸了不少,一会进去仔细脚下,别伤着了。” 郑林轻声快速地交代了,才站在门口扬声为沈轻罗通传: “陛下,沈司言和容郎君来了。” 没过一会,就听到里面夹杂着明显怒气的声音:“叫他们进来。”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感叹容越清倒霉,转头一想,自己有什么错呢,莫名其妙分了个差事,结果惹了一身麻烦。 想到这里,沈轻罗也不同情容越清了,她同情自己。 一进去就看见,果真是满殿的狼藉,华阳公主被皇后抱在怀里,脸上肿起好大一片,看得出是成帝是下了大力气的。 让沈轻罗惊讶的是,里头还有一个人。 就是领命去安排迎接林晋安入京和商定匈族使团进京的傅珩宸。 看到傅珩宸在里面,一直神色淡然的容越清神情微动,在看到傅珩宸扫过来的眼神的时候,低下头避开了。 沈轻罗带着容越清进了殿,满地各种碎片,还有七零八落的笔。 看来成帝把那玉制的笔架也砸了。 那可是成帝用惯了的,看出来是气得狠了。 “微臣参见陛下,这位就是容郎君容越清。”她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跪下行礼,露出身后的容越清。 容越清也跟着跪下:“草民容越清,叩见陛下圣躬金安。” 成帝目光森然,盯着容越清,语气十分不善:“你就是容越清?华阳说的那个男人?” 容越清头都不敢抬,只低着头回话:“草民和公主,绝没有任何出格越矩的行为,请陛下明鉴。” 成帝冷声:“哦?那华阳说她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嫁,方才还哭着喊着寻死觅活也要嫁给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平日华阳溜出宫是不是找你去了?” 语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足可见成帝多生气。 容越清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将两人的相识和交往和盘托出,事无巨细,最后还表明态度:“草民自知身份微贱,绝非公主殿下良配,对殿下从来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殿下来找草民的时候,草民也并没有应承殿下。” 他看着一边听到自己的话伤心欲绝的华阳,满满的无奈:“殿下错爱,草民受宠若惊,只是草民实在配不上公主殿下,还请陛下和殿下恕罪。” 成帝听了这话,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自己这骄纵任性的女儿分明是心悦兄长的友人,却不跟人家明说,事到临头了才跑去找人家。 但是知道归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跟自己闹成这样,别说是堂堂皇帝,放谁身上都受不了。 “皇后先把华阳带回去,禁足在自己宫里好好反省,叫人看着她,别让她轻生了。” “至于他,”成帝扫了一眼跪着没起身的容越清,“先关押起来,查清楚了再处置。” 华阳哭着被皇后拉走了,容越清也被郑林叫来人带走,临走之前,他还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傅珩宸一眼。 沈轻罗正好抬头,注意到了容越清的那一眼。 第81章 赏赐宁凭阑 华阳和容越清都被带走,皇后也跟着走了,方才还混乱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成帝这才看到还跪着没起身的沈轻罗。 到底这件事和沈轻罗没什么关系,他缓和了神色:“轻罗起身吧,别跪着了,一地的碎片。” 沈轻罗这才站起身,跪久了站起来还踉跄了一下。 成帝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回身后的龙椅上,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揉了揉鼻梁。 “华阳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都是让朕和皇后惯坏了。” 沈轻罗自然不敢认这样的话:“公主殿下金枝玉叶,突遭此事自然是心绪不定,想来并非是故意与陛下为难,给殿下些时日,殿下定会明白父母的无奈。” 成帝睁开眼睛勉强笑着摆手:“你这丫头啊,就是会捡好听的说,要不是今日你反应快及时拦住了消息把人带回来,明日上朝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沈轻罗也不好再说什么,看成帝的样子显然是对华阳公主很失望。 她换了个话题,给宁凭阑讨好处:“今日的事情,主要还是殿前司的宁虞侯,找到了公主殿下,微臣不敢居功。” 成帝也想起来跟着沈轻罗一块带回来人的宁凭阑。 “倒是很久不见他了,上次的事情,也是朕……” 沈轻罗忙接过话头:“上次和楚王殿下一事,本是他不对,陛下责罚也没有冤了他,只不过”她话锋一转,“今日寻找公主殿下的事,确实是宁虞侯出力颇多,还有殿前司一众将士们。” 她到没有明着讨赏,一次两次的赏赐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帝的信重:“今日看来,宁虞侯并未因当初的事情心生怨恨,依旧是对陛下忠心耿耿。” 成帝自然也知道宁凭阑是个稳重老实的性子,也是他师父一直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好苗子。 上次也是自己的儿子伤成那样,要不是实在气上头了,成帝也不会罚得那样重。 事后想起来成帝也不是没有后悔,只是他堂堂皇帝,总不可能真向臣下服软道歉,也觉得见着宁凭阑别扭,索性就远了他。 如今看来,这孩子到底还是个老实性子,并没有怨恨自己,甚至还勤勤恳恳办事。 成帝想到这里,当初隐隐的愧疚又有点浮上来。 正好沈轻罗提了,成帝就顺水推舟:“上次的事情,也是朕罚得太重了些,今日他有功,朕也不能没有表示,这样吧,一会儿轻罗你去拟一道赏赐的折子,赏些东西下去,好生安抚他。” 沈轻罗自然是替宁凭阑答应下来了:“陛下仁德,赏罚分明,宁虞侯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沈轻罗想着告退,毕竟边上还站着一个傅珩宸,沈轻罗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了。 总觉得待久了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成帝拦住了她:“别忙着走,朕还有事。” 成帝开口了,沈轻罗再不情愿只能站在原地等成帝吩咐。 成帝看向一边一直呆着不说话的傅珩宸:“今日这件事,不宜对外宣扬,容越清和华阳的事情的事情也不能让外头刑部去查,就由太子和殿前司去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珩宸神色没有丝毫异样,恭敬地应下:“是,儿臣领命。” 说到这件事成帝就生气:“若是真如那小子说的,他和华阳并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往来,这件事也就算了,只让他在华阳出嫁以前不能再见公主。” “若是——”成帝停顿了一下,眼中冰冷一闪而过,“若是他和华阳有私,还在朕面前撒谎,直接料理了,不必留活口也不必来回朕了。”23sk. 沈轻罗注意到傅珩宸身形微顿,待她再仔细看的时候,又已经恢复如常仍是一派恭敬温和的模样:“是父皇,儿臣知道轻重的。” 沈轻罗在心里嘟囔,你的心腹,还能让人真出事不成,别说他和华阳公主没有私情,就算是有不也能让你摘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沈轻罗在背后的腹诽,傅珩宸领命以后竟扫了一眼沈轻罗,眼神中的神色晦暗莫名。 沈轻罗连忙收回目光。 成帝没注意两人之间的小波折,转向沈轻罗:“华阳和皇后那边,还是你去处理好,一定要让华阳给朕安分点,和亲的事情已经定下,你告诉她就是寻死觅活也没有用,等匈族的使者来,就会正式商议这件事情。” 沈轻罗有点犹豫:“公主殿下是听了微臣和皇后娘娘的话,才受刺激跑出宫去,微臣怕公主殿下排斥微臣,微臣出面反而刺激了公主?” 成帝冷哼一声:“刺激她?就是要明白告诉她,现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了,朕养育她一场,给了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天下子民的奉养,如今与匈族和谈避战乃事利国利民的大事,她身为公主,也该承担责任了。” 沈轻罗自然是知道,这样的事情成帝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可能任由华阳公主使性子,但是却绝不代表着自己想要去掺和啊。 想到方才那位公主殿下闹腾的样子,沈轻罗头疼不已,却也只能认命应下:“是,陛下,微臣知道了。” —— 回到殿前的宁凭阑有些闷闷不乐,因着被沈轻罗赶回来,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 秦羽溜溜达达地过来:“哟,师弟,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欢欢喜喜去见佳人吗,怎么回来这么沮丧啊,不会是闹事被司言大人责骂了吧。” 宁凭阑本来想怼回去,但是秦羽正中要害地扎心之言,让宁凭阑整个人更郁闷了。 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嘛,那容越清那么碍事,早点扔回宫早点结束差事不好吗? 在沈轻罗身上格外小心眼的虞侯大人不快乐的想。 不过这种郁闷没持续多久。 副指挥使跑到殿前司的校场转了一圈,果然看到了正在郁闷的宁凭阑和欠儿登招惹人的秦羽。 “凭阑,快过来,宫里来人传旨,说是给你的。” 宁凭阑看着副指挥使,兴致缺缺:“哦,来了。” 副指挥使看着他丧头耷脑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到来颁旨的人,就朝着宁凭阑挤眉弄眼: “你这小子别一副丧气的样子,保准你见了圣旨就高兴。” 被心上人暗戳戳教训了一顿的宁凭阑依旧是蔫蔫的。 什么赏赐也没有自己的轻罗好! 第82章 内狱里的交谈 宫中内狱,是关押犯错的宫人的地方,有时候涉及皇室私隐的一些案子,也是在这里面审讯的。 容越清看着小小的一方天窗,神色淡淡的,靠在身后的墙上,闭着眼睛。 守在外头的狱卒见惯了恐惧哀求丑态百出的犯人,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淡定的。 容貌清雅的郎君,就是坐在干草垫着的地上,也丝毫没有减损他的风度仪姿。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狱卒谄媚讨好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容越清耳朵动了动,慢悠悠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台阶的方向。 里面看守的狱卒也慌忙起身。 脚步声由远及近,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台阶上出现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容越清眼中光影浮动,虽然仍旧是坐在原地,但是不再是方才那副无动于衷的清雅出尘模样。 傅珩宸迈步进去:“孤奉父皇的命令,前来审查此人。” 狱卒连连点头:“殿下放心,人就关在里面呢,就等着殿下问讯。” 说完又压低声音:“殿下,可要留两个人手给您,奴才看这人是个硬骨头,怕是不会轻易招认。” 傅珩宸稳重的模样丝毫不见端倪,一派温文尔雅:“不必了,父皇只是命我问清楚事实,殿前司那头负责查案,没有证据以前没必要用刑。” 狱卒献计不成有些气馁讪讪笑道:“是。”又有些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接触太子,没能拍上马屁,补了一句,“怪不得宫里人人人都说殿下宅心仁厚,对一个犯人都如此仁善。” 傅珩宸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笑:“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单独问问他。” 狱卒忙不迭应声:“是,殿下。” 狱卒都被带走了,空荡阴森的内狱牢房里只剩下了傅珩宸和容越清两人。 傅珩宸打开了牢房门,靠在了门上,不复方才清雅端方的姿态,整个人慵慵懒懒的,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不耐烦。 “说说吧,你是怎么招惹上华阳那丫头的,还闹出来今天这样大的事情,还让宁凭阑在父皇面前露了脸。” 他神色冰冷,显然心情并不好:“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想办法让父皇疏远他,今天这一闹,全白费了。” 容越清跪在地上,没抬头,声音低哑不复清冽:“属下真的不知道公主殿下是何时喜欢上属下的,更没有料到殿下会来找属下。” 傅珩宸冷哼:“是吗?我记得我警告过你,离华阳远一点,绝对不要和她有接触。” 容越清神色惨白:“自从上次殿下告诉属下远离公主殿下,属下连楚王府都很少去了,也从没有再见过公主殿下,属下真的不是有心的。” 傅珩宸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那就估计是那个丫头偷溜出去见你,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一次还是没能防住这丫头惹事。” 容越清低声:“会不会是沈司言故意激的公主?不然怎么就这样巧合,偏偏是公主去找皇后的时候,沈司言在和皇后说和亲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也确实是好处都让她占了。” 傅珩宸睁开眼睛嗤笑:“你就不能动动脑子?沈轻罗是个聪明人没错,但是也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最不喜欢节外生枝横生枝节的事情,别说是利用华阳算计你,就是华阳这件事情本身,她怕是都没想过沾手。” 想到那个小丫头对自己戒备极深的样子,不由弯了弯嘴角,眼里的光颇有几分诡谲。 “她是利用你这件事情给宁凭阑谋了好处,估计也是临时起意,只可惜了上次,七弟受伤那么好的机会。” 容越清看着傅珩宸:“那如今怎么办?宁凭阑是殿前司指挥使最器重的弟子,如今让皇上想起了他的好处,势必今后会重用,这指挥使的位子,殿下怕是……” 傅珩宸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你现在先好好想想你自己这事怎么办吧,就算是宁凭阑成了殿前司指挥使又怎么样,还能反了天不成,禁军不是还有一个侍卫司么,既然宁凭阑这边失手了,那就让江贵妃那边出点血吧。” 容越清低着头不敢再多话。 傅珩宸心情也不好,掌控禁军的计划让华阳这件事凭空搅乱了。 只是想到沈轻罗,他倒是也不生气:“沈轻罗这样的人,有野心有能力,也知道揣摩父皇的心思,只可惜她对我的戒备太深了。” 容越清看傅珩宸眼中愈来愈盛的光,下意识攥了攥衣带上的玉佩:“殿下若是真的想要她,凭她区区一个丞相庶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傅珩宸嘴角上扬:“你不懂,她那样的人逼迫不得,逼急了和你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容越清声音很低:“殿下……是心悦沈娘子吗?” 傅珩宸看他:“你不觉得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吗?比起那些盯着太子妃位置,皇后位置的女人,她的目标可是很明确呢,她想要的是内廷司。” 容越清不解:“沈娘子不是本来就是是陛下和于内司属意的下任内司人选吗?” 傅珩宸走到容越清身边,微微弯腰抓住了容越清的衣领将人拎起来: “蠢货,她沈轻罗要的可不是一个受制于人的内廷司,她要的是一个独立的,臣服于她的,能够攥紧权力对抗我的内廷司。” 容越清不敢动弹,只是低眉敛目告罪:“属下愚钝,殿下恕罪。” 傅珩宸将他丢开,踱步到牢房门口:“这次的事情是我棋差一招,我不希望你再折进去了,回头华阳肯定会要求见你,你最好让她对你死心乖乖和亲,不然父皇真的发起火来,我可不保证我能保全你。” 容越清俯下身,头磕在冰凉的地上:“是,殿下。” 傅珩宸走出门外,将门重新锁上:“别谢我,你该感谢沈轻罗这人不是个心狠手辣的,这次查案的可是殿前司,若是给你和华阳安个什么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的罪证,你早就死了千万次了。”23sk. “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沈轻罗也不会是回回都对你手下留情的,若是有什么证据能够拉下你我,她一定也绝不会留手。” 容越清没起身,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傅珩宸没再看他,踱步往外走:“跟了我这么多年,可别叫我再失望了。” 第83章 我要你成为指挥使 宁凭阑被副指挥使拉着去正厅接旨,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直到他看到来宣旨的人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就睁大了,本来漫不经心的眸子也“蹭”一下亮起来。 指挥使自然没错过自己徒弟不争气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秦羽站在一边也挺无语的,来之前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看到心上人就跟见了主人的大狗一样,尾巴恨不得摇得飞起。 沈轻罗微微上扬嘴角,假装自己没看到宁凭阑那副乐颠颠的样子和亮晶晶的眼眸。 只是一本正经地地咳了一声:“宁虞侯,该接旨了,快些吧。”???.23sk. 宁凭阑哪里还有刚才蔫哒哒的样子,不着痕迹地挺直腰背,挤开了一边的副指挥使和师兄,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前头。 秦羽差点被撞得一个趔趄,在沈轻罗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好在心里骂骂咧咧。 看着在面前站定的宁凭阑,沈轻罗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她忍着笑意站起身来,展开圣旨:“殿前司虞侯宁凭阑接旨!” 宁凭阑在沈轻罗身前跪下,刻意绷直了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更端正挺拔。 沈轻罗拟的赏赐圣旨,内容相当简洁,赐金五十两,银百两,锦缎三匹,玉佩一枚。 成帝盖印的时候还忍不住看了沈轻罗好几眼,最后还是忍住了没问。 沈轻罗知道成帝在想什么,就像眼下满厅众人难以言喻的神色。 全是金银珠宝的赏赐也太随意了,宣朝赏赐有功之臣一般都会象征性地赏点符合身份的物件,文臣赏些文房四宝,武将赏些刀剑名器。 怎么到了宁凭阑这一份,整个圣旨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市侩。 全然不像是上心的样子,随意的很。 宁凭阑自然不在乎赏赐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也隐隐猜到了这多半是沈轻罗的手笔。 也没觉得这份随意至极的圣旨有什么,反而稍稍走了一下神,想自己攒的聘礼算上圣旨上的赏赐还差多少。 宁凭阑谢了恩,沈轻罗将圣旨塞到他的手里,顺手拉了一把,笑吟吟的:“宁虞侯起来吧,快去把你的赏赐收好。” 宁凭阑顺着沈轻罗的力道站起来,看着后面捧着匣子的小宫女,伸手接过了匣子。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对着一边的小宫女吩咐:“你先回宫吧,我一会儿再回去向陛下复命。” 小宫女是隶属于内廷司的,对于直系上司自然的吩咐自然是不会有异议,领了命就告退离开了。 看着小宫女离开,宁凭阑凑在沈轻罗身边,完全没看其余人。 指挥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泼出去的徒弟,摇摇头,带着副指挥使出去了。 秦羽本来还想凑过去打趣两句,被宁凭阑凝视了两眼,想到自家师弟比自己高强的武功,摸了摸鼻子,也识时务地走了。 正厅空下来,沈轻罗才看向宁凭阑,眼神中带着几分陶侃:“怎么样,这份赏赐,宁虞侯可还喜欢吗?” 宁凭阑单手拿着匣子,唇角上扬:“陛下看到你拟的旨一定很诧异。” 想到成帝一眼难尽的脸色,沈轻罗也没忍住笑出来:“确实很不理解。” 看着宁凭阑又娇嗔两句:“我这是为了谁啊。” 宁凭阑将匣子搁在桌案上,将人拥进怀里,下巴搁在人的头顶,声音沉沉的:“我知道,轻罗是为了我们的日后打算。” 沈轻罗被人抱在怀里,也放松了身子:“这次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也还好给你挣了个机会。” 宁凭阑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总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多事情都要你筹谋,一定很辛苦吧?” 沈轻罗抬头看着宁凭阑,神情很温柔:“不要这样说,我们本是一体的,我也好你也好,都应该为了日后努力,我不喜欢躲在你身后被你保护,我舍不得,那样你太辛苦了。” 宁凭阑抱紧她:“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有时候想起总是像做梦一样,师父都经常说,我是撞了大运才能得了你这么好的娘子垂青。” 沈轻罗笑着伸手抚上宁凭阑的面容,眼神中柔情满溢:“你不用听任何人说的,只要知道我心悦你,就足够了。” “他们都不知道,遇上你才是我的幸运。” 两人温存了片刻,沈轻罗才推开了宁凭阑:“好了,我该回去了,陛下命我安抚劝慰华阳公主,我得早点回宫。” 宁凭阑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沈轻罗的为难,只是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轻罗摇了摇头:“你就好生待在殿前司,这段时间好生跟着指挥使大人。” 她神情之中透出坚定:“我需要你在陛下面前得到信重,下一任的指挥使一定要是你,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你能做到吗?”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郑重的神色,却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他只是笑着捏了捏沈轻罗的脸颊:“我心中有数,总不能将来我的夫人是内廷司的内司大人,我却只是一个小小的虞侯吧。” 他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意味:“轻罗,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或者是走到哪一步,但是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陪着你。” 面对宁凭阑毫不犹豫的信任,沈轻罗心中暖流涌动,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低嗔一句:“谁是你的夫人,八字还没一撇呢。” —— 华阳公主的寝殿外头围满了禁军,殿内伺候的几个宫女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满心烦躁的华阳摔了殿里不少东西撒气,宫女们虽然害怕地发抖,但是想到陛下的命令,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只能是壮着胆子好声好气地哄着公主。 任性的小公主看着身边木偶一样的宫女们,一阵气闷,最后索性走到寝殿门口,想要出去。 “我要见父皇,他不能就这么把我关在这里,他不能这么对我。” 守在门口的禁军一脸为难:“殿下,陛下下了令,在您同意和亲以前,不能走出寝殿一步,你还是别为难卑职了。” 华阳听不进去这些,只是倔强地想往外闯:“父皇最是疼爱我了,现在不过是一时生气,他不可能舍得让我远嫁和亲,你让开,我要见父皇!” 沈轻罗没去凤仪宫,直接就来了华阳公主这里,想着皇后这会儿应该在安慰小公主。 结果刚到呢就看见小公主在冲着门口的禁军嚷嚷,还扬言再阻拦她就让成帝砍禁军的脑袋。 沈轻罗叹息,看样子皇后应当不在,估计是被公主殿下的油盐不进气到回宫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放任公主这样不顾仪态的闹事。 她硬着头皮上前,让一边的禁军稍稍让开些,向着华阳公主行礼:“微臣内廷司司言沈轻罗,参见公主殿下。” 华阳见到沈轻罗,脸色铁青,张牙舞爪地冲向她:“就是你这个贱人撺掇母后让我去和亲的是吧!” 气势汹汹扑过来的华阳公主让沈轻罗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留着精心护养着指甲的手就要抓上沈轻罗的脸。 第84章 华阳的要求 眼看着华阳扑上来,沈轻罗下意识往后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华阳越来越近。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一直好声好气劝着华阳的禁军用随身佩剑抵住了华阳的腰身,生生拦住了华阳前冲的势头。 差一点就被华阳抓花了脸,沈轻罗惊魂未定地退开。 华阳被拦住,还被佩剑的剑鞘硌了一下,疼痛和愤怒之下,她回身就给了禁军一个耳光:“狗东西,你想死吗?” 看着华阳这副样子,沈轻罗的神色也不好了。 她虽然同情这位小公主远嫁和亲的遭遇,但是可没有兴趣惯着一个任性骄纵的公主。 刚才要不是那个禁军出手,自己还不知道会被抓成什么样子。 她自认不是以德报怨的圣母,当即也拉下脸, 她并不去看张牙舞爪的华阳,而是看着围在门口不敢过来的宫女们,扬声:“都没长眼睛吗?陛下有令,公主殿下不能踏出寝殿半步,还不把公主拉进去。” 有了沈轻罗的施令,忌惮公主们宫女一拥而上,也顾不上华阳的挣扎,边劝边哄:“殿下,您就别闹了,先和奴婢们回去吧。” 一边不顾华阳的挣扎强行把她拉进了寝殿。 沈轻罗见华阳被拉进去,才转向一边的为了帮自己挨打的禁军:“方才多亏你了。” 禁军挨了一耳光,本也没觉得有什么,对方是尊贵的公主,他一个小小的禁军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面对沈轻罗的道谢,禁军颇有些受宠若惊:“司言大人言重了,本就是卑职看护不力,才让公主殿下出来,险些伤了大人。” 沈轻罗取下头上一枚金簪,塞进了禁军的手里。 “你也是为了我才挨了公主这样大一个巴掌,我谢谢你是应该的,天气寒凉,拿着去换些热酒喝吧。” 禁军脸涨得通红,想把簪子还给沈轻罗,又不敢碰她:“不不不,大人,这太贵重了,而且,而且卑职是殿前司的下属,被叫来之前宁虞侯特意嘱咐了,要护着些大人。” 最后一句是压低声音说的。 原来是宁凭阑的人,沈轻罗还想着这人居然这样大胆,敢用佩剑拦着公主。 不过沈轻罗还是没有拿回金簪:“宁虞侯的交代是他的事,哪有叫你为了我白受委屈的道理。收着吧。” 听了沈轻罗的话,禁军露出了些许迟疑的神色。 这名禁军不是什么好出身,家境也很一般,最近家里给他说亲,女方家里要的彩礼有些多,他很喜欢那小娘子,但是凑不上聘礼,如今加上这枚簪子怎么也够了。 犹豫了许久,他将簪子揣进怀里:“如此,就多谢司言大人了。” 沈轻罗笑笑,示意他守好门,自己抬步往里头走。 华阳被宫女们按在位置上,还在挣扎不止,叫嚣着要见成帝,处置她们这些人。 宫女们虽然有些畏惧公主的身份,但是有内廷司的司言大人顶着,倒是也都有底气了许多。 她们好声好气地哄着华阳,但是却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沈轻罗走进去,看着被按在位置上的华阳,也不忙着劝说,先不紧不慢地弯腰把方才没有行完的了礼行了。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华阳恶狠狠地看着沈轻罗:“你还有脸来,一定是你挑唆父皇让我去和亲的!若不是你,父皇和母后怎么舍得我。” 沈轻罗直起腰身,看着明显是挣扎累了已经不动的华阳,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宫女们先出去。 华阳被放开,倒也没有像方才一样冲过来和沈轻罗拼命,只是坐在座椅上,死死盯着她。 沈轻罗面无惧色,自己在一边坐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饮了一小口茶,才带着温和的笑,看向胸口剧烈起伏的小公主发问:“公主殿下可知道,自己是谁?” 华阳一怔,摸不准沈轻罗这话是什么意思,生着的气都停滞了片刻:“你什么意思?我自然是我父皇母后的女儿,宣朝的公主!” 沈轻罗将茶盏放在了手边的桌案上:“那殿下可知道,公主意味着什么?” 不等华阳回答,她自己说出了答案:“公主不仅是皇帝的女儿,也不仅是象征着尊贵的金枝玉叶,殿下是宣朝的公主,是百姓供养的公主,若是没有宣朝的百姓,哪里有殿下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 华阳张口想说什么,却哑然无言。 “公主殿下享受了公主的身份,享受了十余年来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如今匈族和谈,就是为着休止兵戈,为了还万民生息,公主殿下难道不应该尽一尽公主的职责吗?”23sk. 华阳眼眶发红,再怎么骄纵任性,她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娘子,在知道自己被父皇选中和亲的时候,她其实害怕得不行。 被沈轻罗这样严厉的说穿背后的道理,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了。 不管是不顾一切地去找容越清,还是和父皇闹,其实都是不想面对这个既定的事实。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以前,以前明明都是宗室女……” 华阳茫然地看着沈轻罗,方才盛气凌人的伪装,一下子被戳破了。 她不甘心地看着沈轻罗,眼里的泪珠不断滑落:“我不想和亲,我不想去匈族那样的苦寒之地,不想嫁给没开化的蛮夷之人。” “我真的不想去,我害怕。” 沈轻罗缓和了语气,不再像方才那样疾言厉色,而是温声细语的安抚:“殿下,陛下疼爱您,定会给您准备丰厚的陪嫁,也不会让人随意欺负了您去的。” 华阳怔然落泪,似乎没有把沈轻罗的话听进去。 沈轻罗也知道今天对于这位小公主来说,实在是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推己及人,她也不想逼得太紧。 于是沈轻罗温和地走到华阳面前,从袖口取出巾帕,为华阳拭去眼泪:“殿下好生思量一下臣今日的话吧,不要再叫陛下和皇后娘娘为难了。” “微臣就先告退了。” 将巾帕留在桌上,沈轻罗转身想走,衣摆却被拽住了。 她略带诧异的回头,却看见小公主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脸上泪痕未干,却伸手拽住自己,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要见容哥哥,让我见他一面。” 第85章 梦魇缠身 华阳的要求沈轻罗自然不可能自己做主,但是这时候去问成帝无异于火上浇油。 头疼地安抚了华阳两句,华阳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只要你让我见到容哥哥,我就考虑和亲。” 沈轻罗没法子,只能是先应付过去,想着这件事左右一时也没办法解决,索性告退。 身后的华阳没有阻拦她,只是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除非见到容哥哥,否则就是一头撞死,我也不可能和亲的。” 沈轻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成帝眼下除了华阳再也没有适龄未嫁的公主,也不至于满宫上下都要盯着这位骄纵任性的小公主。m.23sk. 自己方才那一堆道理算是白讲了。 出了寝殿,沈轻罗看着远处的红墙碧瓦,站在原地也没有着急走,反而看了许久。 其实沈轻罗并不是完全拿华阳没有办法,但是看着这样的华阳,她总是会想到曾经的自己。 那个被逼着嫁给楚王,去换姐姐的太子妃之位,去换弟弟的好前程的沈轻罗。 她有多少的不甘心呢? 沈轻罗看着今日近乎疯狂抗争的华阳,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自己甚至远没有华阳勇敢,曾经终其一生,也都只是做了旁人幸福美满生活的垫脚石。 就连生死,最后都由不得自己。 “沈司言,这是被孤的好皇妹赶出来了?” 正在她出神之际,让人熟悉又抗拒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沈轻罗甚至没有回头,也没有行礼,只是淡淡地启唇: “太子殿下审问完容少东家了?” 完全无视了傅珩宸的问题。 仿佛没有听出来沈轻罗话里的嘲讽,也没有感觉到她的抗拒,傅珩宸走到了沈轻罗的面前,笑容温和:“倒是难得一见沈司言这这样不拘礼数的样子。” 比起平日里沈轻罗千篇一律的温婉识礼模样,眼下这份带着不耐烦的冰冷模样,莫名让傅珩宸看得更顺眼,他并不介意沈轻罗的冷淡,反而是兴致勃勃凑上来: “孤只是问了两句话,真正的证据还是要等殿前司那边查出来,总不好滥用私刑。” 还真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不愧平日里戴着的温润面具。 沈轻罗正心情不好,面对送上门来的傅珩宸,正好解决华阳刚才提出的要求: “公主殿下要求见容少东家一次,这件事情微臣没办法做主,正好殿下定夺吧。” 说完也不想理傅珩宸了,敷衍地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傅珩宸罕见地没有阻拦,看着沈轻罗走远的背影,手指摩挲了一下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唇边勾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看来孤的小轻罗,心情不是很好啊。” ——— 回到内廷司的沈轻罗,坐在自己的案前,开始查阅要上报成帝的奏疏。 陆掌言知道今天宫里闹了一天,自己这位上司也折腾了一天,不由得佩服:“大人真是勤勉,忙了一日了还有时间处理这些。” 沈轻罗扫了一眼凑过来,腆着一张脸的陆掌言,无奈又好笑:“我不做这些事情,难不成你还会给我分担了去?” 陆掌言腆着脸“嘿嘿”一笑:“能者多劳能者多劳,下官怎么能和大人相比。” 说完生怕自己被沈轻罗逮住分任务,溜回自己的地方。 沈轻罗取出一张小笺将长篇大段辞藻华丽的奏疏总结成简洁的话语,工整地写好,放在一边晾干了,然后小心的夹进去。 都是做熟的事情了,沈轻罗做事的时候难免分出几分心神,开始梳理今日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对于华阳来说也没有多余选择的余地,容越清不管对华阳是不是有意,凭着他对傅珩宸的衷心,在知道了傅珩宸的心思以后,就不可能回应华阳。 而且就算是容越清回应了华阳,按照现在成帝对和亲的强硬态度,华阳这样子除了会害死容越清没有任何用处。 她有些晃神,一时也摸不准华阳为什么突然想要见容越清。 看她那样的意思,并不是想求着容越清或者是情难自抑,反而带着几分决绝,像是要求证什么让自己死心的事情。 沈轻罗看不穿,索性也就不想了,今日发生的已经够多了,饶是沈轻罗这样内敛自持的性子,也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疲态。 勉强撑着把手边的奏疏整理好,沈轻罗刚想撑着桌子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大人!” 最后的印象停留在陆掌言一声夹杂在桌案碰撞声中的惊呼。 …… “女儿不想嫁给楚王,楚王也根本不喜欢女儿,父亲明明知道,楚王心悦的是二姐姐!” “轻罗,你也知道,你二姐姐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父亲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她嫁给不爱的人。” “那我呢?” “你是庶女出身,也并没有心上人,楚王对你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良人归宿,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 “轻罗,看在哥哥的份上,你就帮云罗这一次,好不好?她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你就当是救她一场?” “哥哥,楚王要的不是我,你有没有想过,楚王娶了我,我会是什么下场?” “楚王就算是生气也是一时的,断然不会为难你一个弱女子,就当是哥哥求求你,好不好?” …… “我的好妹妹,我还真是应该多谢你,若不是你嫁给了楚王,也不能成全我和太子,想必楚王一定很疼爱妹妹吧?” ……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云罗相提并论,若不是你贪慕虚荣,顶替你姐姐嫁给本王,本王怎么会要和你这样恶毒愚蠢的女人朝夕相对?” “看到云罗成了太子妃,你很后悔吧?贱人!” …… “陛下有旨,赐楚王妃毒酒一杯,王妃,上路吧。” …… 沈轻罗感觉到了自己应该是在做梦,梦里是前世的种种。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的。 再一次听起来,仍旧是那样锥心刻骨的话。 她突然觉得很疲惫,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深深的疲惫。 她像是站在一片黑色的虚空之中,被人包围着,那些人在自己耳边不断地说着话。 她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轻罗!” 一道带着焦急和心疼的声音骤然在沈轻罗的世界炸开,漆黑的空间被陡然破开,似是迎来天光。 她的手被握住,是那样的温暖,让人安心的力度。 “轻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在这。” 沈轻罗突然就有了力量,那种深沉的疲累消散,她不知道这声音是谁,但是本能告诉她,去他的身边! 陆掌言看着宁凭阑拉住沈轻罗的手,本来还有些不满,自家大人还昏迷着呢,怎么能这样孟浪唐突,但是下一刻,她就顾不上这些了。 “虞侯大人你看!司言,司言她眼皮动了!” 第86章 酝酿的阴谋 沈轻罗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胡子拉碴狼狈不堪的宁凭阑。 若不是那双熟悉的双眸,她差点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人。 看到她睁眼醒过来,守在床榻边的陆掌言欣喜若狂,激动得说话都磕巴了:“大,大人醒,醒了,我,我去找御医,我这就去找御医来。” 反而是宁凭阑整个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沈轻罗,丢了魂一样。 沈轻罗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看到她这样,宁凭阑才像是被人把灵魂重新塞回了身体一样,慌忙伸手扶住沈轻罗:“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吧,你别怕,御医一会儿就来了,先忍一忍好不好?” 看着宁凭阑明明着急得不行还耐着性子温声软语哄自己的样子,沈轻罗的心软成一片。 她知道自己估计是昏迷了,怕是把宁凭阑吓坏了。 “我,我没事,”顺着宁凭阑的力道缓慢地坐起身来,沈轻罗温和地拍了拍宁凭阑握住自己的手,“我想,喝些水。” 宁凭阑给她垫好枕头,转身想去找水,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拽过一边挂着的沈轻罗的外衣不由分说给她披上,才去桌子边上倒水。 沈轻罗含笑看着宁凭阑忙活的样子,接过他递来的水,捧在唇边小口小口地喝完,才终于觉得嗓间的干渴和难受缓和下去。 将杯子还给宁凭阑,她顺口问:“我这是昏迷多久了?” 宁凭阑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才坐回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沈轻罗,满脸都是后怕:“你足足昏迷了五日!” 听到这个数字,沈轻罗一怔。 竟然有这么久? 她有些急了:“华阳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这是她手里第一要紧的事情,没有想到一昏迷就是这么久。 宁凭阑满眼都是不悦,他严肃地盯着沈轻罗:“你才刚醒就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御医说了,你知不知道,你是身体的底子不好,加上郁结于心,才会昏倒的!”???.23sk. 沈轻罗错愕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宁凭阑,眼神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宁凭阑从来不会在沈轻罗面前这样的疾言厉色,就算是两人并不熟的那段时间,也是稳重寡言居多。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生气的宁凭阑。 她一时有些无措,小心翼翼拉了拉宁凭阑的衣袖:“你,你怎么,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呀。” 看着沈轻罗带着不解和些许委屈的神情,宁凭阑心里那股火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他伸出手紧紧地把沈轻罗拥进怀里,紧得沈轻罗都觉得有些疼。 “怎么了这事?” 察觉到宁凭阑的情绪不大对劲,沈轻罗回抱住宁凭阑的肩膀,轻声软语的安抚。 “我醒了,别怕呀。” 宁凭阑把自己的脸埋进沈轻罗的肩膀,声音在发抖:“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怎么都不肯醒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轻罗,我第一次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 沈轻罗拍了拍宁凭阑的后背,笑着安抚:“好啦好啦,我这不是醒来了吗?别怕了,嗯?” 在这样温暖的相拥中,不仅是宁凭阑的心逐渐踏实下来,沈轻罗在昏迷的梦境中那种几近崩溃的情绪也被抚平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是这样安静的相处着,确定着彼此的存在。 “李御医,你快看看我家大人,她可算是醒来了。” 陆掌言的声音惊动了相拥的两人,宁凭阑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沈轻罗,陆掌言带着御医推门而入。 御医给沈轻罗把了脉,点了点头:“司言大人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就好。” 说完又对着沈轻罗语重心长的交代:“大人有些事情不要憋在心里,人的心思重了,身体也会跟着吃不消的,还是要看开些才好。” 沈轻罗也知道自己心事多心思重,但是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能拿出来说的,只好是笑着应付御医:“我知道了。” 御医又交代了几句,开了几副养神的药,就离开了。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现在很不想自己问最近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实在是挂心,于是轻咳两声:“宁郎,你去帮我煎药,这里让她守着就好。” 宁凭阑不放心地看了沈轻罗好几眼,最后还是妥协了,带着药方和药出了门。 沈轻罗这才看向一旁的陆掌言:“说说吧,我昏迷的日子是个什么情况。” 陆掌言不是个能憋住事的性子,吭哧了一小会就开始叭叭全说了。 倒是比沈轻罗预计的好很多,傅珩宸同意了华阳去见容越清,回来以后的华阳失魂落魄地在自己的寝殿待了三日,把里头能砸的都砸了,最后出来的时候,向着来看她的傅珩宸表示同意了和亲。 至于容越清那头,虽然因着沈轻罗的昏迷分了心,但是最后还是漂亮地完成了成帝的嘱托,将华阳和容越清所有的往来查得一清二楚,呈报给了成帝。 听到这里沈轻罗还挺欣慰的,不愧是曾经靠着自己爬上了指挥使位置的人,确实没有让自己失望。 沈轻罗不知道,宁凭阑之所以忍着焦急和惦记,撑着查华阳的事情,也是不想再让沈轻罗那样辛苦,他爬得越高,就能给沈轻罗越大的助力,让她轻松一些。 华阳的事情尘埃落定,沈轻罗松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她闭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安宁。 —— 端本宫的角落里,有人将一个小瓷瓶递给另一个人。 双方都隐匿在黑暗中,看不见身形容貌。 “这药真的有用?”接过瓷瓶的人压低声音,询问另一个。 递药的那人肯定地说:“放心吧,这可是夫人亲自挑选的大夫配出来的,已经在人身上试过了,发作很快,而且无色无味。” “不会被人查出来吧?” “夫人的手段你还不放心,娘子此次行动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行,那我就拿去交给娘子了,若是事成了,也不枉费夫人和娘子的费心筹谋。” 一场对话在黑暗中,很快就结束了,两人各自分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隐秘黑暗的角落。 第87章 他真正的目的 沈轻罗晕倒的事情,成帝还是挺关心的,差人送来了不少的赏赐和慰问,还特意准许了沈轻罗醒来以后休息七日再回内廷司。 沈轻罗倒是也没有硬扛着,重来一世的人自然是比谁都惜命,她知道自己被华阳那件事情刺激到了,前世的情绪影响了自己,才会造成御医那句“郁结于心”。 索性趁着成帝给的休息整理一下心态。 容越清已经被放回去了,成帝虽然不喜欢这个让自己女儿和自己对着干的人,但是到底是看在了容家的面子上没有追究。 沈轻罗解下斗篷递给宫女,弯身向着软榻上的皇后行礼:“娘娘。” 萧皇后放开手边的书,朝她抬抬手示意免礼:“轻罗来了。” 沈轻罗起身过去,在软榻另一侧落下,自然而然地拿起小几上点茶的工具,开始给皇后点茶。 皇后撑着下巴看沈轻罗行云流水的手法,一边忍不住感慨:“本宫这里点茶之艺好的宫女不少,但是就是轻罗你这一手本宫总是惦记着。” 沈轻罗嘴上回应着,没影响手上的功夫:“左不过是一样的法子,哪有什么区别,是娘娘抬爱了。” 说话之间,已经点好了一盏茶奉给皇后。 萧皇后浅饮了一口,美滋滋地眯了眯眼:“就是这个感觉。” 沈轻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娘娘若是喜欢,回头微臣教了宫女便是。” 萧皇后摆摆手:“算了吧,一帮笨手笨脚的丫头,哪有轻罗心灵手巧。” 随意唠了两句,皇后突然凑过来:“你可有听说,最近宸儿似乎对你家嫡女很是上心?” 沈轻罗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沈家和姜氏说的话,看来沈云罗和姜氏听进去了。 她自然不能把这话说给皇后听,只是应付:“二姐姐生的貌美,又是热烈活泼的性子,得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皇后对沈云罗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也不会连儿子疼爱哪个妃子也会插手。 和沈轻罗说也就是抱怨两句:“于侧妃有孕,宸儿合该多陪陪于侧妃才是。” 沈轻罗笑笑:“于侧妃有陛下的圣眷还有娘娘的照看,能出什么差池,殿下为了子嗣着想临幸嫔妃也是应当的。” 她可不会傻到真的在皇后面前说太子的不是,皇后只是不大喜欢沈云罗,可不是真觉得自己儿子应该为一个怀孕的侧妃守贞。 果然,皇后的脸色缓和了:“也是,毕竟宸儿还只有于侧妃肚子里一个孩子。” 沈轻罗感觉皇后叫自己来不是真的只想说这件事,但是她也不着急,反正想说的时候总是会说的。 果不其然,在东拉西扯了一段时间以后,皇后才提起了自己叫来沈轻罗的真正目的:“听说侍卫司的指挥使出了点事,怕是要干不下去了。” 说话间皇后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想想也明白,那指挥使是江贵妃的亲弟,弟弟的指挥使位置不保,江贵妃自然是心急如焚。 成帝不乐意后妃干政,所以江贵妃纵使是有心吹枕头风也要掂量着,怕惹怒了成帝。 沈轻罗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她昏迷醒来到现在也不过是三天,宁凭阑和陆掌言都没和她提起过。 两人觉得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沈轻罗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架不住皇后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若是这位指挥使出了事,你可知道陛下属意的下一位?” 沈轻罗对着这位直白的皇后,有点理解成帝,萧皇后一路也算得上顺风顺水,被皇帝保护得很好,儿子们又有出息不用操心,所以虽然是皇后,但是心思并不深。 要不然也不会被儿子不争气的江贵妃压在后宫这么久。 沈轻罗轻叹:“娘娘,别说是微臣自从醒来就还没有去过垂政殿,就算是去了,指挥使的人选,陛下也不会同我说,最多就是和几位禁军统领们商量。” 皇后想了想也是,她也就是心血来潮问一问,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只要不是江贵妃的人,其实是谁都行。” 而且既然是要把江贵妃亲弟扒下来,下一任的指挥使自然不可能是江贵妃的人,不然岂不是左手倒右手,有什么意义呢。 皇后想了想,想到了缘由:“是昨日宸儿来我这给我请安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嘴,说起这件事。” 傅珩宸? 沈轻罗听到这个名字就本能地开始警醒,她不动声色地和皇后说这话,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 傅珩宸在打听侍卫司指挥使的人选,他知道皇后对江贵妃有心结,说到这个话题皇后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肯定会想法子问问。 而唯一和皇后交好,又在御前,还可以来往于宫室之间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 这话不是皇后问的,是傅珩宸在借皇后的口,说给自己听的。 沈轻罗脑中灵光一闪,她明白了当初秋狩自己一直想不通的点在哪里了。 傅珩宸为什么要利用傅珩轩受伤这件事算计宁凭阑? 当时的沈轻罗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放在其他女子身上,一个屡次向你示好的男人算计另外两个同样对你有好感的异性,估计会被直接归类为他在对付情敌。 但是沈轻罗曾经亲眼见到傅珩宸表面上对着沈云罗温情款款,眼里却并没有任何情意。 要知道当时阖宫上下都称赞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 沈轻罗不相信傅珩宸是个会为了女人就费尽周折,设计下套的人。 今天听了皇后的话,再想到江贵妃弟弟的事情,沈轻罗明白了。 傅珩宸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奔着宁凭阑去的,他想要的是让宁凭阑被成帝疏远,他看上的是殿前司指挥使的位置! 想通了这一点,沈轻罗背后开始冒冷汗。 傅珩宸借皇后之口,无非就是告诉沈轻罗,他暂时放弃了殿前司,但是可不代表宁凭阑永远是安全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要知道当初那个局,不过是在凑巧之间,傅珩宸的临时起意,都有那样好的效果,宁凭阑足足几个月没能在成帝面前露头。 若是傅珩宸真的花功夫算计,沈轻罗并不能保证自己和宁凭阑能够应付过来。 但是沈轻罗并没有惧怕,反而心中升起的是愈演愈烈的火。 是对权力的渴望,对被人生杀予夺掌控在手心里的不甘,是不希望再重蹈覆辙的坚定。 她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皇后的话,唇角的笑容始终是温柔婉约的弧度,但是眼底深处,升腾起来的,却是汹涌澎湃的战意。 太子殿下啊,不走到最后,怎么知道鹿,死于何人只手呢? 第88章 轻罗献计 江贵妃这几日格外不顺心,先是自己的弟弟为着当初华阳公主偷逃出宫的事情,被成帝好一番责罚申斥。 本来这件事江贵妃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把堂堂公主随便放出宫这样的事情,成帝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只要自己还受宠,成帝就不会真的动自己的弟弟。 结果还没过两日呢,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弟弟就出了更大的事。 有言官弹劾江贵妃的弟弟强抢民女,在民间放印子钱,收不上来的就逼着人家用地抵债,变相进行土地兼并侵吞。 世家大族兼并土地这件事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却绝对不是皇帝乐见的事情。 以农为本的社会结构意味着,兼并土地很容易激化百姓和上层的矛盾,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暴动起义。 成帝听了言官的奏报,翻看了证据以后,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当场就把江指挥使拎到了御前,奏折直接就扔到了人家的头上。 沈轻罗当时在成帝身边陪着侍候,眼睁睁看着肥头大耳的江指挥使大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指天誓地的为自己辩解,又把姐姐江贵妃搬出来说事。 说实话,这种人要不是有江贵妃这位姐姐,也不可能在侍卫司指挥使的位置上一占就是十几年,看他那大腹便便的样子,哪里有半分武将的模样。 都不要说和她的宁郎相比,就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殿前司指挥使,也是完全没法比。 嫌弃地从江指挥使身上转开视线,沈轻罗自然没有漏过太子好整以暇看戏的目光。 沈轻罗在心中有数,傅珩宸想要掌握禁军,殿前司和侍卫司就必须握住一个,宁凭阑这边下手失败了,因着华阳一事被自己搅了,就势必会对侍卫司动手。 正好侍卫司的指挥使还是皇后最大的劲敌江贵妃的弟弟。 这样合算的买卖,沈轻罗怀疑就算是殿前司这边得手了,傅珩宸也不会放过侍卫司那头。 似乎是注意到了沈轻罗的视线,傅珩宸还转过头来,回看沈轻罗,朝着她弯唇一笑。 成帝自然是不会听江指挥使的鬼话,对自己这个小舅子是什么德行,成帝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多年来一直顾念着江贵妃的情分和功劳,憋着没发作。 如今看着眼前摆满了罄竹难书的罪证,成帝怎么可能再容忍。 他直接把江指挥使革了职,扔进了天牢交给刑部审理。 自此,傅珩宸的目的几乎算是达到了,沈轻罗相信,接任指挥使的人,一定是傅珩宸的人。 她眼神暗了暗,看着傅珩宸望过来颇有玩味的眼神,也回敬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对自己的警告没有吓退沈轻罗,反而似乎让她改变更大这件事,傅珩宸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上的女子,自然不会这点小事就失态。 沈轻罗越镇定,他越是开心,毕竟越是反抗激烈的猎物抓捕驯化的过程就越有趣不是吗? —— 江贵妃在得知弟弟被抓以后,急的几天没有休息好,家里也托人带口信进宫,要求江贵妃救她的弟弟。天籁小说网 江贵妃也是欲哭无泪,自从出了这档子事,成帝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了,摆明了是躲着江贵妃,她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见不到成帝的情况下吹枕头风。 正在江贵妃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的心腹宫女突然从外头进来,手里似乎捏着一个纸条,神色有些诧异和迟疑:“娘娘,方才有人在给咱们宫里送点心的食盒中塞了一张纸条。” 若是平日里江贵妃根本不会理会这种东西,骄傲尊贵的贵妃娘娘,平日上赶着巴结讨好的不计其数,这样的手段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虽然成帝倒未见得对自己就圣宠不在了,但是江贵妃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后宫中逐渐失势。 被自己打压多年的皇后倒是愈发如日中天,真正成为了后宫的掌控者。 江贵妃本能地就有一种直觉,写下这纸条的人,能够帮助自己改变这种进退维谷的现状。 抬手就拿过宫女手中的纸条展开,纸条上的字很简洁,“子时三刻,长欢阁顶。” 作为圣宠多年的宠妃,江贵妃自然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曾经那个让自己恨的牙痒痒的贱女人受宠的象征。 江贵妃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纸条看了很久,最后咬紧牙做下了决定。 —— 子时已经是三更天了,整个皇城都静悄悄的,除了巡防的禁军,没有任何人在外头。 江贵妃凭借自己对皇城的熟悉,一路躲开沿途的禁军,走到了长欢阁下。 阴森漆黑的楼阁已经看不出当初雕梁画栋的精美模样,在这里承恩的美人也早就已经香消玉殒。 江贵妃看着这样荒芜阴森的景象,不仅没有害怕,甚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纵使是再风光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再也没有翻身,连命都丢进去了。 她在外面欣赏了一番长欢阁破败的模样,才举步进入楼中。 走到四楼的时候,江贵妃终于看到了约见自己出来的人。 她神情之中露出不可思议,看着那人在月光下再清晰不过的面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是你?!” 那人朝着江贵妃勾了勾唇:“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 成帝本来以为江贵妃会为了自己的亲弟弟求情,因此躲了贵妃好几日。 结果见贵妃也没有求见也没有闹事,反而安安分分好像全然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江家恨不得一日三趟往贵妃宫里送家书,成帝也真的会以为江贵妃真的不知道。 江贵妃这样安分,成帝心中反而有了几分愧疚,特意挑了一个中午陪着江贵妃用午膳。 结果江贵妃只是柔情小意地伺候成帝,完全没有提及自己的弟弟入狱被查。 还是成帝憋不住,主动问起江贵妃最近没有事找他吗? 江贵妃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成帝。 成帝心中估摸着她终于憋不住了,结果江贵妃开口说的和江指挥使完全没关系。 “陛下,臣妾是想着,太子殿下已经纳了好几位嫔妃,于侧妃也有了身孕,臣妾的哲儿和皇后娘娘的楚王,也都已经二十了,到了娶妃的年纪了。楚王殿下自然有皇后娘娘做主,倒是臣妾的哲儿,想求陛下给他指上一位好人家的娘子,也算是成全了臣妾这个做母妃的一点心愿。” 站在一边的郑林后来回去和沈轻罗于内司说起这段的时候,形容成帝当时的神情,那是一种疑惑和惊恐混杂的复杂情绪。 通俗点说,成帝几乎以为眼前的江贵妃是个假货。 第89章 侍卫司指挥使 也不怪成帝这样诧异,江贵妃的弟弟是江家独子,一向是江家看护得和眼珠子似的存在,江贵妃对这个弟弟更是掏心掏肺的好。 如今弟弟在牢里蹲着,她不仅没有向成帝哭诉求情,反而是想着给自己的儿子求一门亲事,还捎带上了楚王傅珩轩。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成帝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很快成帝就反应了过来,不动声色地看向江贵妃:“贵妃说的也有道理,轩儿和哲儿也确实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既如此,贵妃可有看上哪家的娘子,不妨一说?” 江贵妃从容地报出早就准备好的人选:“臣妾听说文川杨氏家的长女是个性子极温柔娴静的小娘子,杨氏又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陛下以为如何呢?”???.23sk. 成帝看向江贵妃的眼神颇有几分耐人寻味:“杨氏……” 江贵妃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紧张,她本就并不满意那人的人选,甚至对这所谓的清流世家并不是很了解,眼下看陛下这反应,她心中“咯噔”一下,该不会那人是想着陷害自己吧! 但是很快成帝就换上了温和的笑容,按了按江贵妃的肩膀:“贵妃挑的人选极好,确是很适合咱们的哲儿。” 看到成帝的样子,江贵妃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偷偷松了一口气,赌对了。 成帝漫不经心地提起了江指挥使,想试探一下江贵妃的反应:“贵妃可听说了侍卫司的事情?” 听成帝这样问,江贵妃对那人更是信服了几分,居然连成帝会这样问都猜到了。 她早有准备,因此也算不慌不忙:“臣妾只是一介后宫妇人,弟弟犯错牵涉朝政,臣妾自然不应该多加置喙。”说着她又放软了声音,身子微微向成帝倾斜,“何况,臣妾相信陛下一定会秉公处置,臣妾又何必开口叫陛下为难呢。” 成帝哈哈大笑,伸手揽住江贵妃,刮了刮她的鼻子,神情愉悦:“爱妃今日很是懂事。” 江贵妃娇羞地靠在成帝的怀中:“陛下……” —— 成帝回到垂政殿的时候心情明显不错,还带着几分餍足,整个人看上去都挺拔了许多,颇有些容光焕发的感觉。 今日当值的是沈轻罗,她身子好了以后,垂政殿这边的事情于内司基本上就交给了沈轻罗,无论是安排尚宫局当值还是成帝的一些政务,基本上都不再插手了。 见到心情十分好的成帝,沈轻罗手下整理奏疏的笔停顿了片刻,然后勾了勾唇角,起身向成帝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成帝抬手:“爱卿不必多礼。” 想了想成帝又朝沈轻罗挥挥手:“轻罗啊,你来一下,朕有件事还要你帮朕参考一下。” 他在桌案后头落座,示意沈轻罗:“坐吧坐吧,身子才好,还是要注意休养才是。” 沈轻罗谢恩坐下,成帝就直接开口了:“贵妃为安王求娶文川杨氏的女儿,轻罗觉得如何?” 她自然知道成帝很满意贵妃的人选,自然是顺着说:“文川杨氏乃事名门清流人家,家风持正,杨家的娘子微臣也略有耳闻,是出了名的贤惠温良,还颇有才名,贵妃所请确实不愧慈母心肠。” 成帝靠在椅背上略略放松身子:“朕也很满意,只是这杨氏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出仕的子弟,毕竟是安王正妃,会否还是不太好。” “贵妃这样谦卑,朕也不好偏心太过,总不能太子那样郑重,到了哲儿这,反倒只是一个清流。” 沈轻罗沉吟片刻:“陛下,文川杨氏是百年望族,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都并不逊色于京中世家,只是杨氏人丁稀少,且是年轻郎君,虽有出仕者却不显眼罢了。” 成帝有些意外:“哦?” 沈轻罗笑了笑:“陛下也知道,臣妾同殿前司有些来往,曾经听宁虞侯说起过,殿前司有一位公事大人是出身文川杨氏,正是嫡脉子孙,正是那杨氏娘子的长兄。” 成帝有些懂了沈轻罗的意思:“朕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沈轻罗弯弯唇:“恕臣多言,江指挥使这番,多半是不能再任了,贵妃娘娘那头,陛下怕伤了娘娘和您多年的情分,如今有了这杨氏子,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话说得语焉不详,但是成帝自然知道沈轻罗的意思,他不是猜忌心重的帝王,倒是也没有觉得不悦,反而笑着虚点了一下沈轻罗:“你呀,真是一只小狐狸,比你老师都狡猾。” 沈轻罗也只是笑笑。 当晚江贵妃就接到了赐婚的圣旨,而殿前司那头也送去了一份圣旨。 虽然天牢里的那位还没有定下罪,但是侍卫司的指挥使却易主了。 杨公事在殿前司待得好好的,突然一份封官的圣旨砸下来,人都有点懵,还是陪着一块来接旨的指挥使推了他一把,才想起来去接旨。 接了旨的杨恪一脸的茫然无措,看着自己顶头上司,哦,前任顶头上司恭敬地送走传旨的使者,又盯着自己手里的圣旨看了好几遍。 “看什么呢,就算升官了也不用这么显摆吧。”指挥使一回来就看到杨恪这个样子,好笑地调侃。 慌得杨恪脸涨得通红:“不是,我我我,我只是不知道,突然一下就……” 指挥使虽然也不懂,但是杨恪是个老实勤勉的性子,也算是自己手下出去的人,侍卫司在江指挥使手下和殿前司一直不对付,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殿前司这边的人不知道这天上的大馅饼怎呢砸中杨恪的,另一头得到了消息的傅珩宸却是再清楚不过。 容越清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宫女,宫女收了斗篷挂在一边就退出去了。 太子的书房摆着火盆,烧着最好的银丝炭,驱散了初春的寒意,俊朗的郎君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身形慵懒而放松,手支着头,闭着眼睛,平日里束的一丝不苟的长发倾泻披散在身后。 “来了。” 容越亲在桌案前站定,俯身拜了下去:“殿下。” 傅珩宸睁开眼睛,他生了一双狭长好看的凤目,平日伪装出温润端方的模样时不打眼,但是今日这样慵懒随意的模样,倒是更加凸显了上挑的眼尾,凌厉中带着几丝邪气。 第90章 以退为进 傅珩宸扫了一眼跪在身前的人,语气懒懒的,随意地抬了抬手:“起身吧。” 然后又向着自己桌案上的一封函件扬了扬下巴:“看看吧。” 容越清不明所以,起身走到桌边,找到函件翻开了匆匆扫了一眼,顿时震惊地抬头:“殿下,这……” 傅珩宸却很是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诡谲的笑:“孤的小轻罗,真是会举一反三啊。” 他神情没有丝毫的不悦,好像被沈轻罗坏了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函件上写着的是成帝已经封了殿前司公事杨恪为侍卫司的指挥使,并且还特意说明了,陛下有意让杨氏女嫁给安王为妃。 “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安王和江贵妃?沈司言不是一直向着皇后吗?怎么会……” 容越清文雅的面容上满是错愕,还有几分愤怒:“殿下,为了扳倒江平,我们准备了好几个月,光是各路消息和证据的搜集都下了大功夫,如今全都为人做了嫁衣!” 容越清口中的江平,就是江贵妃的宝贝弟弟,江家的独子。 傅珩宸睨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孤能借着七弟的事情做文章,让宁凭阑挨了一顿好打,沈轻罗有机会从我们身上咬下一口肉的时候,你还指望她会手下留情?” 容越清仍然是难以接受,自从傅珩宸想要对将禁军收入囊中,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吟风楼,动用各地的情报,不仅是殿前司,侍卫司也没有放过。 本来宁凭阑借着华阳的事情重新出头已经就在傅珩宸一脉的意料之中,这一次江平的事情竟然也被人截胡了去,他怎么可能接受。 傅珩宸却一点没有把他的不甘和愤怒看在眼里,眼中反而闪烁着兴奋而诡异的光:“小轻罗真是个聪明人啊,自己不出手,却让贵妃替她把事情都做好了,挑的人选还是这样的合适。” 自然是合适的,清流世家的郎君,从来不参涉党争,除了家族和皇帝,谁都不放在眼里。 看似一个位置从江贵妃的弟弟变成了江贵妃儿媳的兄长,但是其中却是天差地别。 最重要的是,杨恪自己出身文川杨家,杨家是出了名的不站队,和京中的世家也没有什么往来,这样的人,沈轻罗虽然用不上,但是也意味着江贵妃和傅珩宸都用不上。 “好一招以退为进,利用安王的婚事安抚江家,江家就是再心疼儿子,也得看看江贵妃顾不顾念自己的儿子。” 容越清这个时候也从愤怒和不甘中回过神来,想通了沈轻罗为什么会突然偏向江贵妃:“沈司言这一招,可真是。虽然和杨家结了姻亲,看起来江平的指挥使一职仍然是攥在江贵妃一脉的手里,但是在江平手上那是实打实的,在杨恪手里那可就大打折扣了。” 傅珩宸听着容越清的分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满满的都有都是兴味:“孤的轻罗真是太聪明了,自己不下场不设局,仅仅是利用孤的安排和贵妃的手,就能轻而易举打断了孤的布置。”???.23sk. 容越清很是不解地看着本应该生气的傅珩宸满脸兴奋地模样,咬了咬唇:“殿下,你就是再欣赏沈司言,这样的事情也不能放任了吧?” 傅珩宸满不在乎:“父皇圣旨已下,我们也不能够改变什么了我们就是想管,无非也就是决定杨氏女能不能嫁进安王府,这已经对大局没有任何的影响了。” 沈轻罗也是料准了这一点,把至关重要的一步促成了,剩下的慢慢磨或者放弃都不是什么大事。 傅珩宸并不在乎一时的失利,反而很是高兴,他喜欢聪明的女人,这次也是沈轻罗第一次正面挑衅傅珩宸。 猎物会反咬才有趣呢,一味的躲避示弱有什么意思。 —— 沈轻罗不知道江贵妃是怎么应付江家的,但是最后江家真的没有再往后宫递家书,只是自己开始在各处游走活动打点关系。 最后江平丢了官,挨了板子被判流放,好歹保住了命,宫里的贵妃在,江家也没有受到牵连。 沈轻罗不关心江平的下场,她正和宁凭阑凑在吟风楼用膳,腻歪在一块,庆贺宁凭阑的升职。 殿前司公事的职位空出来了,正赶上宁凭阑替成帝办了件案子,沈轻罗顺势帮衬了两句,成帝大笔一挥就把这个位置给了宁凭阑。 “眼下总算是能喘口气了,”沈轻罗夹了一筷子菜给宁凭阑:“这次的事情该好生感谢我们这位机关算尽的太子殿下,不然也不会这样顺利。” 看着沈轻罗笑得像只吃到了葡萄的小狐狸,宁凭阑唇角微微上扬:“太子殿下怎么会和我们计较这样的小事呢。” 沈轻罗破有些惊奇地看着宁凭阑,许久才说:“你如今是跟着谁学坏了,还会调侃起太子了。”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沈轻罗装模作样,捏了捏她的脸蛋:“他惦记着你,还不许我吃两句醋挤兑两句了?” 沈轻罗在杨恪的事情以后,主动找到了宁凭阑,跟他说了太子的事情,略过了重生那一遭,但是还是把太子屡次的挑衅和出手都说出来了。 宁凭阑之前不知道太子的心思,但是听了沈轻罗的话,知道了自己和沈轻罗吃的亏多少都有太子的手笔,也很是不喜欢这位殿下。 “从前我一直觉得太子殿下是位端方温润的君子,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 枕边的女子似乎被这一下惊醒了,转过头来,朝傅珩轩露出了娇媚的笑容,双手攀附上傅珩轩的脖颈,还带着睡意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撒娇: “殿下怎么就醒了,今日休沐,再睡会吧。” 傅珩轩瞪大了眼睛,这分明是自己前世颇为宠爱的一个侧妃。 也是因为她,沈轻罗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傅珩轩冷下脸来,一把推开女人,来不及穿鞋,在女人错愕的目光之中,径直就冲了出去。 快点,再快一点! 他赤着脚,在漫天的寒风之中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奔行,也不顾身后伺候的小厮惊慌失措的呼唤,冲进了王妃的院子。 推开门的时候,沈轻罗还没有醒来,听到响动,才皱了皱眉,微微睁开了眼睛 第91章 林晋安回京 初十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林晋安总算是从北疆赶回了京城。 给林晋安接风洗尘的宴会安排在了三日以后,寻常来说,这样大的殊荣,通常都是臣子进京当日。 但是体念老将军新丧,如今仍停灵在堂,成帝自然不会拦着人家为父守孝,还特意派了人带去圣旨和赏赐慰问。 派的人自然就是越来越受成帝器重的心腹沈轻罗。 说实话,沈轻罗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虽然确实最近于内司在内廷司和垂政殿的时间越来越少,沈轻罗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她也知道自己老师对于成帝的重要性。 但是说到心腹二字,沈轻罗总是有些不习惯。 正走神,外头驾车的小内侍轻声提醒:“司言大人,镇北侯府到了。” 沈轻罗回神,拿起小几上的圣旨,掀开了车帘。 老将军戎马一生,深受两代君王的倚重,门庭煊赫,此番林晋安已经回到府上,开堂设灵,京中的世家贵族们自然是闻风而动,纷纷赶来吊唁。 门口堵了不少人,管家在一一核查名帖和礼物,忙得焦头烂额。 沈轻罗对这位老将军也是颇为敬重的,前世这个时候自己还是被困在闺阁中的女儿家,这辈子倒是有机会来送一送这位保护了宣朝数十年的老将。 她踩着脚踏下了马车,拦住了想要高声通传的小内侍:“陛下派我来是替他吊唁忠勇公,不要在这喧哗 小内侍乖乖退到一边。 跟在沈轻罗身后的大马车装着成帝给忠勇公赏赐的陪葬,还有随车的内侍司官们。 沈轻罗让他们先把赏赐的东西都拿下来准备好,才带着圣旨往镇北侯府门前去。 外头等着进去的俱是世家大族,就算是不认识沈轻罗的,也知道她那一身是司言的仪制官服。就算是真有没见识的,也不可能不认识她手上的圣旨。 众人自然是不敢挡着圣旨的路,纷纷退开,给沈轻罗和捧着御赐陪葬品的司官内侍们让开路。 侯府的管家本来对着乌泱泱一群人,冷不丁眼前的人全都散开了,才看到捧着圣旨的沈轻罗。 他吓得慌忙迎上去:“大,大人,大人里面请。” 沈轻罗神情温和,没有露出惯常的微笑:“我奉陛下之命,为陛下走这一遭,吊唁忠勇公,还烦请管家领我进去。”m.23sk. 天使降臣家,管家自然不敢怠慢,叫来人接着在门口迎接宾客,自己恭恭敬敬地带着人往府里面走。 外头看见了沈轻罗的人纷纷都庆幸还好自己来了,连陛下都亲自派人来吊唁,这是何等的荣宠。 而且来的还是陛下近来跟前最是受宠的沈司言,下一任的内司人选。 一时之间,众人对着林家的态度更是热络温和了,接替管家的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沈轻罗随着管家进了院子,一路经过的时候,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下,这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军过得是真的简朴。 出身世家的沈轻罗虽然是庶女,但是沈家底蕴深厚,乃是名门望族,她的一应吃穿用度是不曾短缺过的,沈相府上的宅邸也是沈家的家产,是世家所爱的清雅幽深,却不失精致雍容。 和世家们精心修饰的宅院相比,林家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处处透着世家眼中的破旧寒酸。 然而就是这样的地方,出了宣朝最忠勇的两员悍将。 厅堂不远,林府上下的家眷都跪在两侧,正中间跪着的人,甲胄未除,身姿笔挺,就连背影都透出肃杀之气。 那是真正经历过战场磨砺的气势。 管家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身边,附过去说了什么,他缓缓站起身,转向沈轻罗的方向。 沈轻罗对上了男人的星眉剑目,男人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冷冷的,只有眼眶微微发红,看到沈轻罗,他大步走到了她跟前。 沈轻罗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实在是这位林家少将军身上的气势太足了。 最后还是理智让她稳住了身子,冷静下来镇定地回视林晋安。 说起来这人也曾经和自己那位姐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听说他曾经在沈云罗还没有被许配给太子的时候,向成帝请旨赐婚过,被傅珩宸搅黄了以后,就独自一人回到了北疆么,终身未娶。 嗯,起码自己死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位尊贵的侯爷娶妻的消息。 收回自己乱飘的思绪,沈轻罗取出圣旨:“林将军,陛下听说将军回京了,特意命我带来袭爵的旨意,还有一些赏赐忠勇公大人的随葬之物,还请大人迎旨。” 林晋安没有二话,单膝就跪了下去,身上的甲胄碰撞,铮铮作响。 沈轻罗宣读了圣旨,双手将圣旨递到了林晋安的手上,然后将人扶了起来。 “侯爷,陛下感念侯爷驻守北疆多年,回京又是一路奔波辛苦,三日后在含章殿为侯爷设宴接风,还请侯爷记得参加。” 袭爵的旨意颁下去,林晋安就从少将军正式成了镇北侯,名正言顺地掌握了北疆的大军。 林晋安将圣旨递给管家让他收好:“多谢大人相告。” 沈轻罗手上没了圣旨,向着林晋安行了一礼:“侯爷客气了,下官内廷司司言沈轻罗。”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灵堂之上的牌位:“忠勇公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今日下官奉皇命来此,如今差事已了,不知可否为忠勇公大人上一炷香,聊表祭奠。” 林晋安沉默片刻,让开了身子:“沈司言自便就是。” 沈轻罗走到老将军的牌位前,提起衣摆跪了下去,摘去了今日为表郑重戴上的官帽,取过边上分好的香,借着灵堂上的白烛点燃,举到额前闭目片刻,才将香端正地插在香炉中。 沈轻罗放好了香,就算是吊唁过了,她站起身,走到了厅堂中,对着林晋安微微颔首:“逝者已矣,侯爷节哀。” 林晋安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侧开身子让出路。 两人擦肩而过。 林晋安目送了沈轻罗片刻,才收回目光,重新回到父亲的灵前跪下。 第92章 广安寺祈福 给林晋安办了接风宴以后,成帝心血来潮,准备年十五那天带着后妃皇子和亲贵王公们去广安寺上香祈福。 一是祈求来年平安顺遂,二是给于卿姝腹中的孩子祈福。 这是礼部的事情,内廷司只负责协助,而且有尚仪局和尚服局主导,沈轻罗无事一身轻,过了几天难得的好日子。 陆掌言也跟着轻松,把手里的文书看完,摸到了沈轻罗身边,蹭了一口沈轻罗点的茶,舒服地喟叹一声:“大人的手艺是真好啊。” 沈轻罗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你倒是会顺杆爬。” 陆掌言不以为意,还压低声音朝沈轻罗眨了眨眼睛:“听说于内司准备今年三月就准备致仕了,到时候咱们可就没有现在的悠闲日子了。” 沈轻罗隐隐有感觉,最近于内司来内廷司的时间愈发的少了,很多事情也是手把手地教会了自己以后就撒手不管了。 本来当初那场宫官大选就是为着于内司致仕,沈轻罗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只是想到垂政殿里每天都堆积如山的,来自各地的各种奏折,她长叹了一口气。 内廷司的事情又多又杂,安排打理起来的难度比想象中还要高很多。 不过也正是因为身在内廷司,沈轻罗才有了能够暂时和太子周旋的资本。 她抿了抿唇,浅啜了一口自己点出来的茶:“无论内司大人在不在,要做的事情都是这么多,好生做便也罢了。” 陆掌言撑着下巴发愁:“以前在家的时候,只觉得在宫里做女官是何等的威风,想着给自己挣一个好前程好出路,没想到真的成了以后,整日里忙得昏天黑地,哪还有旁的心思想那许多。” 沈轻罗笑笑,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没做声。 她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不是图内廷司的威风,是想要借内廷司的力,给自己安身立命。 说来也是好笑,自己越是想要远离皇室,却在冥冥之中被越推越深。 想要对抗太子,想要在傅家手里挣到出路,不被沈家拿捏婚事和未来,自己就只能主动往里跳。 只有权力,才能对抗权力。 她抬眼看了一下半开的门外广阔的天地,和近处奢华壮丽的宫墙高楼。 老天爷,赌一赌吧,既然你让我重来一次,就让我试着看看能不能闯出去吧。 年十五,浩浩荡荡的车队从京城出发,前往京郊的广安寺。 于内司依旧是告假未来,沈轻罗本来也想着躲懒,结果被成帝看穿了心思,强行薅上她一块去。 “你这丫头一直闷在宫里头,该出去透透气了。” 虽然沈轻罗做事已经很利落,也能够独当一面了,但是毕竟年纪小,成帝有时候会将她当成半个女儿说教。 结果就是沈轻罗被成帝塞进了皇后的马车。 萧皇后倒是很开心,自从林晋安回京带回了明确的消息,匈族使团那边不日也要进京,华阳公主和亲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后就和这疼爱多年的养女有些离心了。 母女二人多日没见,这次的祈福成帝也没带上华阳,怕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趁机跑了。 “唉,本宫何尝不知道华阳那孩子要嫁到匈族是委屈,但是本宫和陛下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为了一个公主,主动向匈族挑起战争吗。” 皇后一边捧着茶碗,一边抱怨华阳不懂事。 沈轻罗自然不会随便附和议论公主,也就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皇后一点反应。 萧皇后是性子沉静的人,自然也喜欢沈轻罗这样温婉恭顺的性子,和她一路上絮叨了许多事。 沈轻罗从里面挑出来了自己需要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江家似乎准备再送一个女娘进宫。 沈轻罗在心里估摸着,大抵是江贵妃这次在江平事情上的明哲保身,让江家不满意了,所以想重新选一个好操控还听话的棋子进宫好给成帝吹耳边风。 还有一个点就是,于卿姝那边最近似乎在宫外找了很多大夫,让宫中御医看诊的时间越来越少。 沈轻罗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于卿姝的孩子眼下不过三个月,正是刚刚安稳下来的时候,宫中的御医都是国医圣手,她放着这些人不用反而时不时找宫外的大夫养胎,不是很合常理。 虽然这是端本宫的事情,但是若是于卿姝盯上的目标是沈云罗,自己还是得为这位嫡姐防范一二。 沈云罗在端本宫被于卿姝压一头,沈轻罗是乐见其成的,甚至不介意推波助澜,但是眼下自己也好沈云罗也好,都是被捆在沈家这条大船上的,沈云罗出了事肯定会影响到自己。 她可不能让于卿姝的野心坏了自己的事。 在皇后的絮絮叨叨间,车队已经到了广安寺,马车缓缓停下。 沈轻罗让开路扶着皇后的手先将她送出去,自己才跟着下马车。 广安寺是国寺,大气恢弘,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主持站在门前,等着迎接帝王。 沈轻罗扶着皇后站在前头,余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端本宫的方向。 她本来是想看于卿姝和沈云罗,但是一转眼就对上了一双凤目,凤目的主人朝她弯起唇角,勾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转瞬即逝,再看过去,又是温润的郎君。 沈轻罗经历多了也免疫了,淡然地移开眼,内心毫无波动。 傅珩宸身边陪着的是于卿姝,傅珩宸正体贴地将她拥在怀中。 太子殿下护着怀有身孕的侧妃,这样的温柔体贴,让不少随行而来的年轻女娘们都羡慕又嫉妒。 她们中不少人都是上次选妃落选的人,看到太子殿下这样的温柔体贴,都是觉得更不甘心了。 享受在众人嫉妒艳羡的视线中,于卿姝露出好看的笑容,满脸娇羞:“殿下,您待姝儿真好。” 傅珩宸温和地低头看着怀中的美人,声音柔和,满是情意:“这可是孤和你的第一个孩子,孤自然是要格外重视的,不然若是没了,孤该多心疼啊。” 于卿姝听着心中欢喜又娇羞,但是感动之余她总觉得傅珩宸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接下来就听到了傅珩宸压低声音的一句:“孤相信爱妃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的,一定不会让他出任何差错,对吗?” 声音依旧温柔,但是于卿姝发现了,自己刚才觉出来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傅珩宸面上深情款款,但是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睛,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仿佛看穿了自己的戏谑。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第93章 广安寺祈福(二) 广安寺的大殿恢宏壮丽,里头的金身佛像是实打实用金子打的,日夜都有小和尚们看守。 成帝来参拜祈福,主持自然是特意让人将大殿里里外外都好生打理了一遍。 沈轻罗走到殿外,就从皇后身边退开,侯在了门口。 真正进去的只有帝后和太子。 还有因为身孕现在格外金贵的于卿姝。 沈云罗自然也只能在门口呆着,正巧就站在了沈轻罗的身边。 沈轻罗略微退开两步,怕和沈云罗在这里起争执。 沈云罗自然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整幺蛾子,只是冷哼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里头的帝后拜了下去,外头随行的自然也是纷纷下拜。 沈轻罗退后两步跪下去,低眉敛目。 好在倒是很快就结束了,成帝领着皇后去后殿解他们方才抽的签,傅珩宸则带着于卿姝从门口出来。 王公贵族们也想着去抽签,广安寺的签文一向是出了名的灵验。 沈轻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路过自己的于卿姝,总觉得这位侧妃娘娘的脸色不大对劲。 出于顾及她腹中皇孙的考虑,沈轻罗温声询问了一句:“侧妃娘娘,微臣见娘娘似乎不大舒服,可要宣召御医看一看?” 谁料话刚说出口,就听见于卿姝几乎是下意识的严厉拒绝:“不要!” 声音还不算小,就连沈云罗和不远处的宫妃们都看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于卿姝很快反应过来,缓和了语气:“有劳司言大人关心,我没什么事,只是舟车劳动可能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不需要烦劳御医了。” 沈轻罗觉察出于卿姝抗拒的态度反映出来的一丝异样,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躬身:“既然如此,那便好。” 广安寺的风光极好,背靠着一座小山,眼下是开春时节,虽然冰雪还未完全消融,但是已经有绿意冒头。 跟来的王公贵族们约着解签的有,想要去踏青散心的也有。 成帝和皇后一时半会出不来,他们也就三三两两的在广安寺转开了。 沈云罗站在原地,母亲姜氏凑过来,母女二人显然对于于卿姝的身孕愈加不满了,加上沈云罗现在还没有身孕,更是颇为嫉妒。 沈轻罗看着嘀嘀咕咕的母女二人,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步子一转向着戍卫的禁军方向走过去。 宁凭阑正带着人戒严巡查,怕有人借着这个机会图谋不轨,见到沈轻罗来了也不敢过来招呼,只能是远远颔首,朝着人笑了笑。 沈轻罗自然也不会过去打扰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她曾经来过几次广安寺,都是陪着皇后来的,不过她对这些签文向来不感兴趣,也不信神佛。 不过重来一世,虽然依旧不觉得求神拜佛是件靠谱的事情,到底心中存了几分敬畏。 广安寺里是有一棵祈福树,将心愿写在红绸上,再挂到树上,就能求得佛祖保佑。 沈轻罗有些意动,左右来都来了,求一个心安也无妨。 她往人扎堆的方向走,知道那边多半就是祈福树的方向。 果不其然,一群小女娘围在树下,一边写红绸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 “太子殿下待于侧妃真是温柔体贴,看着真是让人羡慕。” “那可不,殿下可是出了名的谦和端方,仁慈温润,唉,真可惜当初我没能被选上。” “快别做梦了,人家于侧妃可是真国公府的嫡女,自己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另一位侧妃也是相爷家的千金,咱们怎么能和人家比。” “要是能够侍奉太子殿下,就算是昭训奉仪我也愿意啊。” 沈轻罗没凑过去,站在边上听了一圈,只觉得傅珩宸实在是伪装自己的行家,那样心机深沉冷心冷情的一个人,竟然把自己这样成功地塑造成了谦谦君子。 她懒得再听下去,只是等在一边,等着这些小女娘们挂完了红绸,嬉笑打闹着走远,才走到树下,在边上的桌案上挑了一根寺里提供的红绸,拿起案上放着的笔。 她的心愿挺简单的,寥寥几语就写完了。 看着手中的红绸,沈轻罗轻叹一口气。 佛祖,你若是真的有灵,若我这重来一世真的是天意,那就请你顺一次我的心意吧。 她踮起脚将红绸挂向高处,广安寺的说法是红绸挂得越高越灵验。 没注意到腰间的巾帕滑落,掉在了脚边上。 好容易挂完了红绸,沈轻罗看着飘扬在枝头的绸子,露出了一抹带着期盼的笑。 估摸着成帝和皇后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沈轻罗转身往大殿的方向走。 尚未走远,就听到有人叫住她,声音有几分耳熟:“沈司言。” 沈轻罗回过头看,发现居然是林晋安。 一身墨色常服的林晋安带着战将独有的冷冽,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漆黑地眸子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先行了礼:“侯爷安好。” 林晋安走到方才的树下,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来了一枚巾帕:“沈司言的帕子掉了。” 沈轻罗这才发现腰间挂着的巾帕不见了,她连忙走过去:“区区小事,何必劳动侯爷,下官自己来便是。” 林晋安将手巾帕递还给沈轻罗,神情依旧是沉静而寡淡的,声音也是平淡无波:“举手之劳。” 沈轻罗收了巾帕,直面上林晋安,不由觉得有些尴尬。 林晋安似乎觉察出来了:“沈司言是要回大殿吗?” 沈轻罗点点头,林晋安颔首:“走吧,正好我也要过去了。” 说完就自己走在了前面。 沈轻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眼下也不能够自己走开了,只能是硬着头皮跟在林晋安的身后。 回到大殿附近,沈轻罗向着林晋安看了几眼,终于咬咬牙开口:“侯爷,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林晋安没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沈轻罗松了一口气,从林晋安的身侧快步走了。 不远处的宁凭阑看到了这一幕,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94章 于卿姝小产 广安寺大殿前,帝后带着太子和于卿姝出来了,想来求签的内容很不错,成帝非常的高兴,虽然克制着保持帝王的威严,但是明眼人打眼一看就能看到成帝红光满面的。 大殿到前庭有一处较高的台阶,成帝带着皇后,由服侍的宫人扶着下来。 怀着身孕的于卿姝也被自己的侍女扶着慢慢往下走。 沈云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太子身边,正在和太子撒娇。 沈轻罗收回目光,立在台阶下等着,又忍不住往上看了好几眼。 总有种淡淡的不安萦绕在她心头上。 当几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于卿姝转过头和沈云罗说了些什么,沈云罗突然就走到了于卿姝的身边,看那脸色十分难看。 傅珩宸也转过头看了一眼两人,他们竟然就在正中间的台阶上停了下来。 众人都没有几个抬头的,毕竟成帝和皇后还在上面,抬头一不小心就会直视圣颜,沈轻罗也只能是偷偷地扫上几眼。 看到几人停在中间的时候,沈轻罗的心莫名悬起来了。 但是这时候皇后和成帝已经走下来了,萧皇后向着沈轻罗轻唤:“轻罗。” 这是要她过去的意思。 沈轻罗忍着心里的担忧和焦急,低下头去走到皇后身边。 皇后笑意明显,拉着沈轻罗:“这次的签文是个好兆头,天佑我大宣啊。” 成帝在一边听见了,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沈轻罗强行撑起笑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正想着开口询问,就听到一声惊呼:“侧妃!” 沈轻罗倏地抬头,骇然发现于卿姝竟然从台阶上滚落! 成帝和皇后听到了声音也诧异地回头。 众目睽睽之下,于卿姝在台阶上翻滚坠落。 沈轻罗顾不上这么多,她是离台阶最近的几人之一,又一直惦记着,反应是最快的。 她冲上台阶,试图拉住滚下来的于卿姝。 滚落的于卿姝速度很快,沈轻罗虽然接住了她,但是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带翻了,猛地摔到地上,磕得眼冒金星,但是她强忍着疼痛,将于卿姝护在了怀里,两人一同滚到了台阶下,最后沈轻罗给于卿姝做了肉垫,自己被砸得眼前发黑。 皇后吓得脸色惨白,冲过去在两人身边,不知道该扶哪一个:“卿姝!轻罗!” 成帝脸色铁青地凑过来:“快去叫御医!” 沈轻罗感觉血腥气都涌到了喉咙里,缓了片刻,拽住了明黄的衣角:“陛下,快,救侧妃,她,她在流血。” 围过来的众人都不知所措,兵荒马乱之中,沈轻罗和于卿姝双双被人扶起来。 “侧妃见红了!” 沈轻罗心中一沉。 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但是磕到脑袋还护着于卿姝滚了这么多台阶,眼下的沈轻罗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意识模糊之间,她觉得自己似乎背水一战抱了起来。 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沈轻罗彻底晕了过去。 台阶之上的沈云罗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下一刻,她就注意到了傅珩宸看过来的视线。 沈云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拽住了傅珩宸:“殿下,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臣妾是冤枉的。” 傅珩宸扶住了沈云罗瘫软的身子,声音依旧很温和,眼神中却是说不出的嘲弄:“爱妃别着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等父皇和母后查明白了,自然会还爱妃清白。” 沈云罗茫然地看着傅珩宸,眼泪止不住流,看着眼前的夫君,总觉得哪里不对。 把于卿姝和沈轻罗送去马车上给御医诊治,成帝终于想起来了上面的沈云罗和傅珩宸。 他抬头看向傅珩宸,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傅珩宸换上惶然着急的神色,走到了成帝身前,说自己没回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了两位侧妃的些许争吵。 皇后又急又气,心心念念的皇孙眼下还不知道怎么样,当成半个女儿疼爱的沈轻罗也受了伤,她看着成帝:“陛下,眼下上头的就只有沈侧妃和宸儿,总不可能是宸儿把卿姝推下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姜氏眼见女儿似乎是闯了大祸,哭着跑出来,跪在成帝身前:陛下,沈侧妃一向温柔心善,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于侧妃不小心掉下来的,陛下明鉴啊。“ 跑下来的沈云罗也是泪水涟涟地直说冤枉。 沈相站在一边,看着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妻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谋害皇孙这样的罪名,足够赔上整个沈家,他又急又怕,但是眼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陛下,臣的女儿,虽然骄纵任性了一些,但是这样大的事情她不会有胆子的,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到底是丞相,纵然成帝再生气,也不可能直接把沈云罗杀了了事。 他一拂衣袖,冷声:“先把沈侧妃看管起来,等于侧妃醒了再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纵然不甘心,成帝已经发话了,她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沈云罗和姜氏,跟在成帝身后走了。 傅珩宸经过沈相的时候,轻声一句:“岳父大人放心,孤会努力还云罗清白的。” 沈相对上傅珩宸的眼睛,神色殊无感激,反而是满满的复杂,最后低下头:“太子殿下宽宏仁德,还请一定还小女清白。臣相信她是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的。”23sk. 傅珩宸轻笑一声,走开了。 沈轻罗醒来的时候正在承仪殿里,陆掌言脸色十分难看地守在一边,看到她睁眼了忙往一边看过去:“内司大人,司言醒了。” 沈轻罗侧头看过去,发现于内司居然坐在不远处的小榻上,闻声连忙过来,把沈轻罗扶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莽撞!” 沈轻罗靠在床头,声音很轻,是刚醒的虚弱和无力:“老师怎么来了?” 于内司叹了一口气:“于侧妃的孩子没保住,沈侧妃被禁足在了端本宫,陛下正派人查问沈侧妃和她的侍女们,眼下小皇孙没了,你又受伤晕倒了,阖宫上下乱糟糟的,我不来怎么处理烂摊子呢。” 沈轻罗艰难地笑笑:“辛苦老师了。” 于内司压低声音,对着沈轻罗说了一句:“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大了,沈侧妃怕是免不了吃苦头,你在御前做事也要小心些。” 沈轻罗看着于内司的叮嘱,似乎是别有深意。 她像是一无所觉一样,扬起笑靥:“过几日再说吧,我现在这样子也没办法做事,还是得辛苦老师了。” 于内司轻嗤:“你别管这些了,好好想想要是沈云罗真的傻到众目睽睽之下推于侧妃,你该怎么把沈家摘出去吧。” 沈轻罗喟叹:“真是不给人消停的。” 第95章 沈家的危机 于内司走了以后,沈轻罗拉过一边的陆掌言:“你可知道端本宫现在的情景么?”m.23sk. 陆掌言自然是知道的,毕竟这件事实在是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是下头的宫女内侍们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大人昏迷了两天,昨日里于侧妃就醒来了,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是基本上默认了就是沈侧妃把自己推下去的,于侧妃的孩子已经没了,御医看到的时候说已经四个月大,是个成型的女胎。” 沈轻罗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女胎?” 陆掌言点点头:“是,是女胎,大家都在说沈侧妃这次真是得不偿失。” 沈轻罗大脑飞快地转动,面上不动声色:“沈侧妃呢?沈家呢?” 陆掌言面露犹豫:“沈侧妃被暂时圈禁等着调查,沈家,沈家被暂时封府了,沈相大人也被勒令在家。” 沈轻罗神情微微发冷,受伤的头隐隐作痛。 陆掌言担心地扶住她:“大人不要太着急了,陛下还没有下旨处置,这件事也并没有查清楚,想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轻罗拉住她的手:“扶我起来,我要去见陛下。” 陆掌言有些吃惊:“大人,你才刚醒来,伤还没有好呢。” 沈轻罗咬着牙:“等不及了,若是等我伤好了,沈家全都得跟着沈云罗陪葬。” 就算是女孩,那也是太子的血脉,皇室的子孙,这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扣下来,别说沈云罗了,沈家焉有命在。 她没有办法,她必须要保住沈云罗,这件事情一定不是沈云罗做的,她没有这么蠢,就算是自己没有警告姜氏和沈云罗,她也绝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陆掌言拗不过沈轻罗,只能扶着她起身,帮她穿好衣裳。 初春时节寒意料峭,陆掌言想给沈轻罗披上一件斗篷,沈轻罗看了斗篷很久,最后摇了摇头:“不用了。” 陆掌言扶着沈轻罗往垂政殿里去,路上陆掌言告诉沈轻罗,最近两日陛下的心情很不好。 言下之意还是规劝沈轻罗不要撞这个枪口。 沈轻罗何尝不知道,自己身为沈相的女儿,这个时候去找成帝就是上赶着找死,但是不去这一趟就只能上赶着等死,去了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到了垂政殿,沈轻罗让门口的内侍通传,果然不出所料,成帝没有见她的意思。 沈轻罗没放弃,她一撩衣摆,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你先回去吧,这是沈家的事情,陪我来这一遭已经辛苦你了,回去吧。” 陆掌言不愿意,但是沈轻罗知道这件事情的凶险,自己一不小心都能搭进去,自然不肯再多拖一个人下水。 沈轻罗态度坚决,陆掌言只好依言走了。 刚醒来的人在初春的寒风里一吹,清醒了很多,但是难受也随之而来。 沈轻罗看着眼前垂政殿紧闭的大门,在心中苦笑:重来一世,自己还是要想方设法保住沈家。 成帝不见人,她枯跪着也是跪着,渐渐地有些走神。 前世沈家也有这样的一次,沈相被当时轰动一时的“金雀阁”反诗案连累,当时沈家上下也是被封府在其中,只有出嫁的几位娘子幸免于难。 沈轻罗毕竟还是惦记父亲,也不相信父亲会有谋反之意,求到端本宫,想要沈云罗和自己一起去求成帝重审还沈相清白。 沈云罗闭门不见,沈轻罗求告无路,最后只能自己咬着牙,同样是在成帝的垂政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成帝心软。 最后沈相放出来,沈轻罗大病一场,等到身子好了回府看望父亲的时候,却见到父亲出事时候高高挂起的嫡姐沈云罗和父亲亲亲热热,见到自己来的时候,沈相瞬间脸色阴沉下去,直接就把沈轻罗赶出了府。 现在想想当初应该就是沈云罗顶替了自己求情的事情,后来沈相主动辞官让出了丞相之位,自然也没有机会再向成帝求证。 更何况,他也不会怀疑自己疼爱入骨的女儿会在紧要关头弃他不顾。 后来接替沈相位置的,是傅珩宸一脉的人,而且那场反诗案,也彻底扳倒了江家和安王,从此母子二人被成帝厌弃,被成帝一块送到了偏远的封地,再也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沈轻罗从不怀疑这一切都有傅珩宸的手笔,拖沈相下水,一是为了洗清这件事在傅珩宸身上的嫌疑,毕竟如果倒台的仅仅是江贵妃的母家,傅珩宸不可能不被成帝怀疑。 二就是为了让沈相腾出位置。 她弯了弯唇角,嘲讽意味满满。 自己这位好父亲,满心以为给自己找了一个乘龙快婿,可以保住沈家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谁知道是引狼入室,差点就命丧黄泉,家破人亡。 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毫无动静的垂政殿,她在心中隐隐想到,这一次的小产事件,傅珩宸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她无从得知,但是她知道,绝对不能让傅珩宸的人主导查案,不然的话沈云罗和沈家她一个都保不住。 不知道跪了多久,膝盖从开始的疼痛都已经麻木了,没有斗篷御寒遮风,沈轻罗的身子冻得不停发抖,嘴唇也直打哆嗦。 内侍都有些不忍心,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是站在一边看着。 里头的成帝在批阅奏折,批完一本换下一本的时候,不经意地问了郑林一句:“人还在外头跪着吗?” 郑林看了一眼窗户,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倔强,还在跪着呢。” 成帝冷哼一声:“爱跪就跪着,又不是朕让她跪着的。” 郑林瞄了几眼成帝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陛下,沈司言毕竟和这件事情无关,还拼死救了侧妃,御医都说了,要不是沈司言拦住了,侧妃伤势再重些,以后可能都难以受孕了。” 这话不仅是为了沈轻罗开脱,更大的用意是提醒成帝,沈轻罗受伤才醒来,经不起这么跪着。 成帝把笔一搁:“这件事情还不是她的好姐姐做的,难不成还怪朕吗?” 郑林看出来了成帝心软了,但是没个台阶,于是默契地给成帝搭梯子:“沈司言来,不一定是为了沈侧妃分辨,毕竟这件事还牵涉着沈相和沈家,陛下何不让沈司言进来,话说分明?” 成帝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睨了一眼郑林:“你也是个惯会和稀泥的老滑头,去,把她叫进来,朕倒要看看她想跟朕说什么。” 第96章 请旨查案 沈轻罗被郑林带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重生以来的沈轻罗还没有遭过这样大的罪,加上刚刚醒来,嘴唇都有些发白。 进去了垂政殿,里头燃着火盆十分温暖,内外巨大的温差,让沈轻罗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 规规矩矩向着成帝行礼,成帝也没有第一时间让人起来,反而是不咸不淡地问:“刚刚才醒来就巴巴地跑过来做什么?” 沈轻罗低着头:“微臣惊闻侧妃小产,深感不安。” 成帝气笑了:“怎么,你觉得这件事情是你姐姐做的?” 沈轻罗自然不会傻到直说,她只能是模棱两可地含糊应对:“此事微臣不敢妄言,只是谋害皇孙这样大的事,微臣觉得还是应当慎重一些才好。” 成帝盯着沈轻罗,目光逐渐幽深:“你这是打算为你的姐姐,为沈家开脱了?” 沈轻罗俯身拜下去:“微臣深蒙陛下皇恩,断然不敢因私废公,只是于侧妃之事,毕竟兹事体大,只求陛下允准臣彻查此事,若是确为沈侧妃所为,微臣愿意同罪论处!” 成帝气得要死,抄起一边的奏折扔到沈轻罗身边,郑林在边上看得眼睛抽了抽。 沈轻罗头抵在地上,纹丝不动。 成帝看着她,胸口起起伏伏,最后长叹一口气:“你这丫头,怎么就是这么倔强呢,这件事本和你没有关系。” 沈轻罗知道成帝这是松口了的意思:“微臣只是希望皇孙在天有灵,能够知道谁是真正害死她的人,若真的是沈侧妃,也能够拿出切切实实的证据才好服众。” 言下之意现在指向沈云罗的只有于卿姝,同为侧妃,于卿姝故意小产排挤沈云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成帝听出来她有言外之意。 沈轻罗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是为了尊贵的太子妃之位。” 成帝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是不满意沈轻罗这样几乎是恶毒地揣度一个刚失去孩子的侧妃,还是想到了于卿姝真的有可能是用肚子里孩子设局的可能性。 成帝久久地凝视着沈轻罗,最后沉声:“朕只给你五天时间,若是五天之内你拿不出沈云罗是无辜的证据,朕就会将她废为庶人,关进天牢。” 成帝没有明说,但是沈轻罗自然也知道,若是沈云罗的罪被坐实,沈相和沈家同样难辞其咎。 而没了沈家的自己,在内廷司的路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一帆风顺了,毕竟罪臣之家的女儿,出身总是天大的污点。 沈轻罗咬住牙关,头磕了下去:“微臣,定不辱命!” 成帝拿她没法子,平日里温顺懂事的人倔强起来真是谁都拦不住:“行了行了,自己去拟旨拿来给朕盖印。” 沈轻罗低头谢恩,撑着身子站起来,因为身子不舒服,没忍住晃了一下。 拿了成帝的圣旨,沈轻罗直接就奔着刑部去了负责查案的刑部去要人。 结果到了刑部才知道这件事情被成帝转交给了殿前司负责,刑部只是负责协理。 沈轻罗倒是很快也想明白了,这毕竟是涉及到了太子侧妃的案子,刑部这样的外朝司部插手终归是不大好看,交到殿前司的手里是最好的选择。 这倒是方便了沈轻罗,她索性也就不着急去殿前司,宁凭阑那头一定会想办法帮自己稳住局面的。 她看了眼天色,干脆就上了马车,改道回宫直奔端本宫。 端本宫的宫人本来是想着拦住沈轻罗等通报,但是沈轻罗可不想被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傅珩宸拖住,直接就从怀中取出了圣旨。 宫人见到了圣旨自然是不敢再阻拦,还被迫给沈轻罗带路去找沈云罗。 沈云罗如今是戴罪之身,住的地方安静到近乎萧条,屋子外面有禁军把守,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禁军见到了圣旨,没有多话地也放行了。 沈云罗的屋子里没有燃炭火,她只能缩在被子里,气温还没有回暖,这样的寒冷对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世家贵女可以说是苦不堪言,但是见到沈轻罗出现的时候,她还是高傲地扬起头颅:“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时间紧急,沈轻罗懒得和她废话,反手关上门,几步走到了床边上:“想想于卿姝跌下去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劈头盖脸一句问话,让沈云罗拉下了脸:“关你什么事!” 沈轻罗耐心告罄了,她实在是懒得和沈云罗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虚与委蛇了,直接一把拎住了沈云罗的衣领:“二姐姐,你现在应该搞清楚状况,整个沈家因为你现在被封府圈禁,一旦你被定罪,全家都要跟着你陪葬。” 说完想到了前世沈云罗事不关己的嘴脸,她冷声补充:“就算你不在乎沈家,也要为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考虑吧。” 沈云罗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不仅是自己,沈家也出事了,她之前还一直在幻想着等父亲和母亲救自己。 沈轻罗一眼就能看穿沈云罗在想什么,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别做梦了,父亲现在自顾不暇,整个沈家危在旦夕,我在垂政殿跪着求陛下,才求来了一线生机,现在只有我能救你,救沈家,不想死就给我收起你那嫡女的性子,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23sk. 不知道是顾念着被自己牵连的沈家,还是没办法割舍荣华富贵,沈云罗配合了很多,沈轻罗问的问题都一一回答了。 沈云罗是真的很委屈:“我根本就没有碰她,明明是她讥讽我肚子不争气,还说我说不定天生就是个没有生养福气的命,我气不过才想过去和她理论,我根本没想推她,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就摔下去了!” 她也顾不上眼前是自己平日里最讨厌的沈轻罗,拽住了沈轻罗的衣袖:“那个贱人一定是故意害我的!她肯定知道了自己怀的是个女孩/1我看见了,她找了好多大夫,都是宫外的给她诊脉调理身子!她故意用女胎害我!” 沈轻罗颇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沈云罗,倒是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蠢,到底是前世笑到最后的人,果然一旦遇到了问题,脑子还是能转的。 她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行了,不管于卿姝是不是故意害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证据,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不可能看着沈家出事。” 她站起身,看着缩在被子里,冷得发抖的沈云罗,没什么感觉,对这个嫡姐,她早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了。 她只是冷声告诫:“陛下宽限了我五日查明事情,这五天还请沈侧妃安分些,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了,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忍着。” 沈云罗咬着牙,憋出一句:“我有分寸。” 沈轻罗理了理衣摆,转身离开了。 看着沈轻罗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被窝囊地困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沈云罗的眼神逐渐变得沉郁,甚至带上了几分阴狠。 等着吧,这次要是自己侥幸无事,这些害她践踏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97章 破局的关键 殿前司那头,沈轻罗找过去的时候,指挥使朝她挤了挤眼睛,表示这件事交给了宁凭阑全权负责。 沈轻罗紧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在意指挥使的调侃,行了礼就进去找宁凭阑。 宁凭阑正在整理那日广安寺众人的说辞,想看出什么端倪。 他自然也是不希望沈轻罗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 见到沈轻罗的时候,他十分震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才刚醒吗!” 沈轻罗醒来的事情还是陆掌言刚刚派人告诉宁凭阑的,宁凭阑还准备今晚去瞧一瞧沈轻罗,一转眼就发现人站在面前了。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到沈轻罗没穿斗篷,忍不住上前就把人拉进屋数落:“你昏迷了两天才刚醒来,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沈轻罗看到宁凭阑着急的样子,也有点心虚,自己这次却是也是在强撑着,但是沈云罗这件事实在是太恶劣了,一不小心整个沈家都要跟着倒霉,她实在是不放心。 “我,我向陛下请了旨,彻查这件事情。” 她声音很小,有些底气不足,眼巴巴地看着宁凭阑。 宁凭阑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铁青,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沈轻罗面前黑着脸:“轻罗你疯了吗?你现在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你就不能相信我?”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生气了,也知道自己让他担心,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宁凭阑的衣袖,温声软语: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你负责的,而且,这件事情涉及沈家,我怎么也不可能安心养伤的。” 宁凭阑对她一向是没有办法,见她这样可怜巴巴样子,嘴唇还带着伤后未愈的青白,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只能是将沈轻罗拉到了椅子上让她坐下。 “你呀,真是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沈轻罗知道他这就是消气了,当即拉着宁凭阑撒娇:“我的宁郎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气死你,到时候可没人赔给我了。” 宁凭阑拿她没办法,沈轻罗撒娇软语的时候,宁凭阑总是溃不成军:“你呀,就是吃准了我舍不得那你怎么样。” 沈轻罗又好声好气地哄了宁虞侯好一会儿,两人才谈起正事:“这些供词上都说了些什么?” 说到这个,宁凭阑的神色也不轻松,他拿过厚厚一沓的证词递给沈轻罗:“因着那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在台阶之上,几乎没有人抬头往上看,都只是说突然就见到于侧妃摔下来的时候,沈侧妃在她边上。” 沈轻罗一页页扫过去,和宁凭阑的说法如出一辙,虽然目前还没有证词看到沈云罗推了于卿姝,但是明眼人一看就会觉得肯定是沈云罗干的。 她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突破的点:“这些证词没有什么用,要想证明沈云罗没有做,还是要从于卿姝下手。” 宁凭阑有些无奈:“这时候于侧妃的孩子刚没,怕是不好接近。” 沈轻罗哼笑一声:“于卿姝不好接近,她手底下的人总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总有办法让人开口的。我就不相信,于卿姝为什么非要找宫外大夫,她身边的人真的一无所知。” 宁凭阑按了按她的肩膀:“交给我吧,殿前司做这些事情最是擅长了,这些琐碎的事情浪费你的精力不值得。” 沈轻罗握住宁凭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略显疲惫地闭了闭眼:“还好有你,还好是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宁凭阑用拇指抚了抚沈轻罗的脸,声音温柔:“轻罗,我总是很欢喜能帮上你,你也试着多依赖我一些吧,不是你说的,我们是一体的,有什么事情我都想帮你分担,不要自己扛着,好吗?” 沈轻罗看着他良久,最后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吟风楼厢房中。 傅珩宸靠在软榻上,整个人慵懒随性,和平日里端正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容越清端着茶盏奉给傅珩宸:“殿下。” 傅珩宸一手接过茶盏,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这几日,轻罗怕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容越清立在一边,弯了弯嘴角:“是,沈司言最近一直在忙着查于侧妃小产的事情。” 傅珩宸轻叹:“于卿姝是个聪明人,可惜她眼界太窄了,低估了轻罗,她以为轻罗厌恶沈家,才敢设计这样简陋的局。” 容越清敛去眼中的复杂神色:“是啊,司言大人的志向高远不是会困于内宅争斗的女子。” 傅珩宸嘴上说得遗憾,眼神中却是漫不经心:“只可惜这次没能借着于卿姝的小产扳倒相府,倒是叫孤的小轻罗有了防范。” 容越清不动声色地提醒傅珩宸:“若是让沈司言查到了于侧妃的身上,怕是要折了于家的支持。” 傅珩宸失笑:“越清啊越清,你也太小看镇国公那个老狐狸了,他又哪里是为了女儿肯和我作对的人,别说轻罗会不会真的动于卿姝,就是真的折了于卿姝,镇国公也只会再将一个女儿送到我宫里顶上。” 容越清有些不解:“沈司言,不打算拆穿于侧妃?” 傅珩宸将茶盏搁到了一边,示意容越清坐下:“于卿姝是制衡沈云罗最好的棋子,这件事情是所有人的共识,自然也包括了沈轻罗,她愿意救沈云罗是为了保住沈家,可不是她同沈云罗和解了,她要的是沈家不倒,助力她的地位。” 容越清懂了:“所以,沈司言并没有打算真的告发于侧妃?” 傅珩宸摇头:“她不是不告发,而是不能明着说,我猜,她大概会把于卿姝故意小产的事情密呈陛下,明面上说成是意外。” “而陛下,自然也希望能借于卿姝的力平衡朝局,稳住镇国公。” 容越清感慨:“沈司言,确实手段了得。” 傅珩宸眼中兴味愈深:“她是聪明人,这次的事情若是处理得当,不仅能够解决沈家的危机,还能让她给陛下留下一个识大体懂分寸,为君上考虑的印象。” 容越清看着傅珩宸,声音低哑:“殿下就不怕,倘若沈司言势大,掌控了内廷司,就会变得棘手吗?” 傅珩宸往后一倒:“若是随意就能拿捏,我岂会放在心上。” 他眼中的光闪动着诡异的兴奋,嘴角咧开:“最危险的猎物,抓到的时候才最有成就感,不是吗?” 第98章 查明真相 王翠被丈夫扒拉起来的时候还不到是三更天,她一边睡眼惺忪地靠在床上,一边看着忙里忙外收拾东西的丈夫抱怨:“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呢!” 李成顾不上跟妻子解释,把家私细软统统放进包袱里收起来,又埋头去找自己的药箱,抽空开口:“快换上衣服,我们去爹那住一段时间。” 妻子被他急切的口吻惊到了,下意识伸手拿过床边上的衣服开始穿,穿到一半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说去给贵人养胎,还得了好多赏钱吗,怎么现在跟逃命一样。” 李成心里想,可不就是逃命吗,但是这事又不能对妻子说,只能是好声好气地催促妻子:“别瞎想了,没啥事,就是家里那边来信说爹生了病,我不放心回去看看。” 王翠翻了个白眼:“乡下老爷子那头不是还有你二弟照应着么,看你那样。” 虽然不情愿,但是架不住丈夫的催促,只能是换上衣服收拾好东西。 两人推开房门,外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翠摸了摸胳膊,觉得有点冷,还有点说不出的瘆人:“就非要这大半夜的走吗?明儿一早再走不行吗。” 李成拉着她:“东西都收拾好了,早点回去看看爹我好放心。” 王翠不满地嘟囔:“老爷子也是,说病就病了,好端端的还要劳动人跑一趟。” 说归说,到底还是跟着丈夫往外面走。 推开门,巷子里面也是安安静静的,李成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关上门就往外头走。 王翠正犯困呢,边走边打哈欠。 突然,她大张着的嘴顿住了,李成拉着她的手也骤然收紧。 巷子的尽头,站着七八个人,有两个打着灯,照亮了漆黑的街道,领头的是个生得温婉秀丽的小娘子,穿着斗篷,正带着温和的笑看着李成夫妇。 “李大夫,这是要去哪里呀?” 李成看到这秀丽的小娘子却像是看到了索命的人一样,没顾得上和错愕的妻子说话,拉着她掉头就跑。 没跑两步,李成就发现,巷子的另一头竟然也有人堵着。 王翠拉着丈夫:“你这是怎么了?他们是来找你的?你是不是惹事了?” 堵在巷尾的人直接拎着李成就往外走,王翠急了:“你们干什么!我夫君是老实人,你们凭什么抓他,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试图拦住几人,却被其中一个人推开了:“殿前司奉命拿人,无知妇人再敢阻拦,我们就要将你一并拿下了!” 王翠不知道殿前司是什么,但是奉命拿人她还是懂的,她含泪看着丈夫,快急疯了:“李成,你怎么得罪官府的人的!你到底干了什么你说呀!” “夫人不必如此着急,我们没有恶意,找李大夫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而已。” 守在巷口的小娘子走进来,温和地给王翠说话。 她正是蹲在这里等着逮人的沈轻罗,而这李成,就是最后一个给于卿姝看诊养胎的大夫。 昨日她暗中带走了镇国公府在养胎时候送到于卿姝身边的婢女,扣押审问得知了李成,这人倒是也乖觉,感觉到不对味了,立马就想着跑。 要不是自己带着宁凭阑连夜等在这里,怕是真就叫人跑了。 总共就只有五天的时间,放跑了他沈轻罗可就真是叫天不灵了。 李成咬着牙:“这位娘子,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值得劳动殿前司的大人们来抓我!” 沈轻罗不为所动,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指望他老实交代,但是她确信这人不可能没问题,不然也不会连夜收拾东西就想跑。 “李大夫说笑了,我只是请李大夫去殿前司回答几个问题,怎么能说是抓人呢。” 李成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只能颓然道:“至少放过我的家人。” 沈轻罗挥手让人将他押走:“这就得看李大夫愿不愿意配合了。” 王翠只能愣愣地看着丈夫被带走。 殿前司的暗牢里,李成被扔了进去,沈轻罗站在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李大夫,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不要跟我耍心眼。” 李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郎中,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但是,但是若是说了…… 沈轻罗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放心吧,你的妻儿老小,殿前司都已经派人去保护了,包括你在乡下的父母兄弟。” 李成心中一惊,他们这是已经把他全家都捏在手里了! “别紧张,我只是派人保护他们,只要你说实话,自然不会有人动你的家眷,不然,你自己吃苦头不说,你那年迈的父亲,该怎么办?” 李成愤怒地瞪着沈轻罗:“你!你休要动我的家人。” 沈轻罗没有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李成的亲人攥在她手里,她有的是筹码,现在着急的人不是她。 “我说过了,只要你配合我,我保你全家性命,你若是不肯,我自然也有让你开口的手段。” 她的眼睛落在了一边琳琅满目的刑具上,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李成低下头,开始做心理斗争。 天亮的时候,沈轻罗和宁凭阑从暗牢出来,手上是一份已经按了手印的供词。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宁凭阑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轻罗:“没事吧?” 沈轻罗弯了弯唇角:“抽人几鞭子而已,能让他老实开口算不了什么,再说,”她转头看着宁凭阑,“我可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娘子,我是陛下亲封的司言。” 宁凭阑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好好好,司言大人,忙了一夜了,回去好生休息吧,这段时间收集的证据也差不多了,左右这事也只能查到这一步了,让陛下相信就足够了。” 沈轻罗看着手里的供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傅珩宸这次真是好一手一石二鸟,借着于卿姝的手想要沈家倒台。” 宁凭阑拥住她:“我们没让太子得逞不是吗?” 沈轻罗深吸了一口气:“这次运气好,下次就难说了,我得想办法给他找点事情,让他也难受一下,别整天打沈家的算盘了。” 宁凭阑没忍住笑了笑,沈轻罗不解地抬头:“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低头亲了亲沈轻罗:“只是觉得我家轻罗睚眦必报的样子像只记仇的小狐狸。” 沈轻罗哼了一声:“就记仇了,他不让我安生,他也休想安生。” 想到皇后上次说的江家女入宫的事情,沈轻罗眼眸暗了暗。 第99章 追问于卿姝 当沈轻罗将证据呈到成帝面前的时候,成帝只是扫了几眼,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好一个镇国公,好一个于卿姝。” 怒极反笑的成帝将证词一页页翻过去,最后忍了又忍,才终于勉强镇定下来,看向沈轻罗:“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沈轻罗自然明白成帝的意思:“陛下放心,整件事情都是臣同殿前司在暗中查证,并不曾惊扰任何人,唯一就是扣下了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乳娘和贴身侍女,此二人是协助此事的关键,不过想必镇国公府也是不敢声张的。” 成帝把证词拍得啪啪响:“做下这样的蠢事,他们还敢做声吗!” 沈轻罗低头:“陛下,镇国公毕竟是前朝重臣,又在武将之中颇有威望,若是此时妄动,于朝局无异。” 成帝平复下情绪,没好气:“朕还用你说。” 他叹了一口气:“此事,对外就说是意外吧,既然是你负责查的,你就替朕去安抚一下沈侧妃和沈家,此事也是委屈你家了。” 沈轻罗倒是无所谓沈家的态度:“沈相和侧妃会明白陛下的无奈和用心良苦。” 成帝缓和了神色:“你是个懂事的,沈相把你教养出来,很是为朕分忧。”想到这里成帝不觉有些遗憾,“要是当初让你嫁给宸儿做太子妃就好了。” 沈轻罗差点没有绷住神情:“陛下说笑了,太子殿下之尊贵,微臣怎么配得上。” 不等成帝再开口,她干脆地转移了话题:“陛下,此次于侧妃小产一事能水落石出,多亏了殿前司的宁虞侯,心思缜密,做事周全,微臣不敢领功,斗胆想为宁虞侯请一份恩旨。” 这事成帝倒也无所谓,宁凭阑是殿前司的人,还是殿前司指挥使最器重的弟子,这段时间也给成帝办了不少的事,若不是沈轻罗提起这茬,成帝自己最近也在琢磨呢。 “哦,轻罗想讨什么恩旨呢?” 沈轻罗早就盘算过了:“陛下,殿前司前任公事杨大人如今已经是侍卫司的指挥使,公事一职如今正空悬,微臣认为宁虞侯可以胜任此职。”3sk. 成帝盯着沈轻罗,嗅到了些许不对劲:“倒是难得见轻罗对旁人这样上心?” 说到这里,成帝也隐隐回过味来:“这几次你和殿前司办事,似乎都是找的宁凭阑?” 作为皇帝跟前的女官,又是个贴心懂事的可心儿,成帝自然和皇后多少有点相似的想法,对沈轻罗多少带点娘家人的想法。 他敏锐地觉察出了这里面有事,立马就不乐意了。 “你和宁凭阑那臭小子,男未婚女未嫁的,以后还是少接触一些,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等下平白让人占了便宜去!” 沈轻罗哭笑不得,也不顶嘴,顺着成帝哄:“陛下放心,微臣知道分寸的。” 成帝不是很满意,但是还是勉强放过了沈轻罗。 “对了,再过些日子匈族的使团就会进京了,你抽空去皇后那里,看一下华阳的嫁妆备置地如何了,缺什么让皇后尽管开口。” 沈轻罗知道成帝心里不忍,但是为了百姓和大局不得不忍痛割爱,所以想在这些事情上尽量满足华阳。 但是怕是在华阳心中,疼爱她的父皇早就死在了逼迫她和亲的时候。 沈轻罗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多嘴,只是答应了下来,然后拟了圣旨就告退了。 封赏宁凭阑的圣旨这回成帝让内侍监着人去了。 沈轻罗也无所谓,反正好处到手了谁去颁旨没区别,她去端本宫放沈云罗出来正好。 她还想会一会于卿姝呢。 沈云罗被关了整整五日,又冷又饿,吃不好睡不好的,相府的千金贵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听说自己被圣上赦免,几乎是立刻就喜极而泣。 不知道是不是这五日到底是磨平了些许任性骄纵,她没有趾高气昂,也没有再对沈轻罗横眉竖眼的,只是叫人送来了热水沐浴,点上炭盆,又让回到身边伺候的婢女去要些吃食来。 沈轻罗看着沈云罗的样子,倒是在心中感慨了几分,沈云罗虽然骄纵任性,到底不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的人,也难怪上一世能笑到最后。 她对沈轻罗不感兴趣,反倒是对另一头小产正在养身子的另一位侧妃,想要接触一二。 她想确认一件事情。 对于沈轻罗的到来,于卿姝没有任何意外,她神色平静地让人赐座奉茶。 “前几日母亲来信说,乳娘和云秋丢了,我就知道,一定是陛下在查这件事,而能说的那个陛下的,只有你。” 沈轻罗没想到于卿姝敢和她开门见山,不禁扫了一眼房中只剩下贴身心腹侍婢,倒也心下了然。 于卿姝看着她:“为什么呢?母亲动手以前,我还特意让她留心你,知道你和沈家不睦。” “没想到你居然愿意救沈云罗,为沈家出头。” 沈轻罗喝了一口手里捧着的茶,是上贡的龙井,她不是很爱喝,于是将杯子搁在了一边:“侧妃娘娘与我同样是世家女儿出身,怎么会将我想得这样愚蠢?” 她弯唇看于卿姝,眼里是温和的笑意,唇角却是嘲讽的弧度:“一时的好恶怎么能同长久的靠山相提并论呢?只要沈家一日不倒,我就有一日的倚杖。于家之于侧妃,不也是这样吗?据我所知,镇国公偏爱美妾庶女多年,对侧妃母女不过尔尔。” 于卿姝冷笑,对自己的父亲似乎是厌恶至极:“是啊,你说得对,再恨再厌恶,终究也是我自己的靠山和依傍,不然陛下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还愿意为我留下体面。” 沈轻罗对于卿姝和镇国公的恩怨不感兴趣,她来只是为了问一件事。 于卿姝似乎是有些倦累了,抬手示意她问就是了。 “微臣只是想知道,侧妃小产那日,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于卿姝本来微微闭上的双目倏地睁开。 第100章 于内司致仕 宁凭阑送走了内侍监的人,转头就看见了自家师父朝着自己笑得格外暧昧。 他有些无奈:“师父,您别这样,有话直说。” 指挥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小子自从傍上了沈司言,这升迁的速度比当年你师父我都快了。” 宁凭阑觉得有点别扭,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指挥使拍了拍宁凭阑的肩膀感慨:“你这小子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得了沈司言这么好的娘子,真是让人嫉妒。” 宁凭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坟在哪,有没有冒青烟他不知道,但是再让师父这么胡咧咧下去,自己要冒烟了。 他收起圣旨,转头就往外走。 指挥使不解:“你干什么去?今天还要去宫里轮值呢!” 宁凭阑头也没回,挥了挥手:“您让秦羽替我顶一日,我要去见轻罗,她身子不好,我得让她回去休息。” 指挥使听到这里也不反对了,反而喜滋滋地说:“行,那你好好陪着人家,哄哄人家,千万别人沈司言生气知道吗?” 那样子活脱脱教育女儿好好服侍夫君的老母亲。 偏偏两人谁都没觉得不对。 这头沈轻罗在相府传了口谕,相府外头围着的禁军都撤了,沈相看到沈轻罗来的时候,神色很复杂。 沈轻罗不在乎沈家人是个什么样子,她借沈家的势维护自己的地位,保住沈家也不觉得有什么。23sk. 但是沈相却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沈轻罗,还强行留下沈轻罗用了一顿晚膳。 沈崇珂很是挂念沈云罗,几次在席间问到沈云罗的事情,沈轻罗没有隐瞒也没有不满,平静又耐心地告知了沈云罗的情况,姜氏也在旁边时不时插两句嘴问。 沈轻罗心里有些厌烦,但是面上仍旧是淡淡的。 沈崇珂和姜氏听了沈云罗吃苦,都很是不忍心,又问沈轻罗什么时候能安排进宫探望 最后是沈相忍无可忍地发了火:“问什么问,她好吃好喝地待在端本宫,这几日都是轻罗在外奔波,要是没有轻罗,你我现在都在天牢里蹲着等砍头了,沈云罗这成事不足的东西惹了事,吃些苦头是应该的!” “眼下刚刚平息事端,探望什么探望!老实安分待着,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去!” 沈崇珂和姜氏都有些吓到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沈相,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但是碍于家主的威严,两人也没再继续缠着沈轻罗絮叨,老实低头用膳了。 沈轻罗落了个清静,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沈相几眼。 用了晚膳,沈相虽然不是很情愿的模样,但是沈轻罗还是起身告辞回宫了。 从沈家出来,沈轻罗只觉得浑身总算是轻松了不少,前几日悬在头顶的压力总算是缓解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边的皎洁的月辉,闭了闭眼。 “轻罗?” 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睁开眼睛,唇角上扬。 两人在无人的街道上相拥,清冷的月辉洒下来,落在两人身边,透过树影,浮光点点。 沈轻罗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你怎么来了?“ 宁凭阑抱住她,足尖一点,就飞到了不远处一处无人的房顶上,让沈轻罗坐在自己怀中,免得被冰凉的瓦片冻着。 ”我想着你身子还没好,想去寻你,听内廷司的人说你来了相府,就在外头等着你。“ 沈轻罗懒懒地不想动弹,整个人都被裹在宁凭阑的怀里:那你用晚膳了没有啊?” 宁凭阑少见这样慵懒的沈轻罗,心里痒痒的,但是还是规规矩矩地回了沈轻罗的问话:“就吃了一个烧饼。” 话里话外颇有些委屈巴巴。 沈轻罗闷声失笑:“咱们的公事大人不得了啊,都已经学会撒娇了。” 宁凭阑点了点她的鼻子,神情温柔又宠溺:“师父今日说我是吃软饭的,全靠傍上了司言大人,我觉得很有道理,这不就来找司言大人讨饭吃了。” 沈轻罗被宁凭阑逗得直笑,憋在心里多日的烦闷退去,她伸手抱住宁凭阑的脖颈:“好,赶明儿本司言就请公事大人吃一次我亲手做的软饭!” 两人在屋顶笑闹了好一翻,宁凭阑才惦记着夜晚寒凉,将沈轻罗送回了承仪殿。 沈轻罗被宁凭阑哄开心了,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垂政殿,沈轻罗到的时候,发现许久不怎么来的于内司竟然在里面。 她站在门口,一时有点摸不清头脑。 于内司看到了她,没好气地笑骂:“你这丫头没规没矩的,来了不向陛下请安在门口探头探脑像什么话?” 沈轻罗这才走进去给成帝和于内司见礼。 “老师今日怎么来了?身子好了?” 于内司和成帝对视一眼,笑着拉过沈轻罗:“我今日起就不是内司了。” 沈轻罗一时间有点懵,下意识看向成帝:“陛下?” 成帝点了点头:“方才朕已经准了你老师致仕的折子,她举荐你继任的奏折也已经拟好了。” 沈轻罗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惊着了,虽然她知道于内司迟早要致仕,但是没有想到这么早啊,这才不到一年时间呢。 于内司似乎也看出来了沈轻罗的犹豫,拍了拍小徒弟的手:“很多事情你已经得心应手了,要留心的也就是些寻常琐事,不用这样担心。” 沈轻罗也知道自家老师在内廷司兢兢业业这么些年很不容易,好容易等来了致仕,自己也不该强留她。 于是她放开于内司的手,朝着成帝跪下磕了一个头,又向着于内司磕了一个头,抬头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红,但是神情很坚定:“陛下,微臣一定会继承老师的志向,恪尽职守,辅佐陛下地。” 自此,内廷司的权力交接完成了,沈轻罗也走到了自己曾经筹谋的位子上。 外朝有些大臣觉得沈轻罗的年纪过轻,做内廷司之主为时过早,被成帝和沈相一起镇压了。 受封当天,沈轻罗穿上内司的服制,在内廷司的前殿,由于内司宣读了成帝的任命诏书,将内司的官印亲自交到了沈轻罗的手上。 她接过印章的那一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于内司身后恢弘巍峨的内廷司殿宇。 然后攥紧了手中的官印,深深俯首。 另一侧端本宫太子书房里,傅珩宸听着内侍讲内廷司今日的封授,嘴角是诡异的弧度,然后他捧起手边的顾渚紫笋,仰头一饮而尽。 第101章 匈族使者 二月出头的时候,匈族的使者抵达了京城。 这是匈族的使者第一次来访宣朝,也是两边在历经两个王朝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谈。 沈轻罗倒是没什么事,反而是宁凭阑那边的禁军和林晋安负责的京城驻军北城军忙得不可开交。 她索性每天都带着尚食局做好的饭去找宁凭阑,防止这人一忙起来就不用膳了的破毛病。 不少禁军都暗暗羡慕宁凭阑,秦羽更是酸得不行,经常抱着胳膊假装不经意地路过两人,然后酸上几句。 宁凭阑一开始还会冷嗤两句,后来白眼都懒得翻了,直接无视秦羽,反而将人气得够呛。 沈轻罗每次看着这对师兄弟耍宝都无奈又好笑。 指挥使偶尔也会路过,朝着沈轻罗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把秦羽教训一顿之后拎走。 秦羽有时候不服气,指挥使也只是一句“你也去找一个和沈内司一样的娘子,就不用来这招惹凭阑。” 然后秦羽就蔫哒哒的不说话了。 沈轻罗还不知道自己在禁军之中的分量,不仅是殿前司,侍卫司的人对沈轻罗的态度也十分好。 主要是侍卫司的指挥使杨恪在向成帝领命谢恩的时候,成帝提了一嘴是沈轻罗的举荐,他自然是对沈轻罗十分感激。 指挥使对沈内司敬重,下头的人自然也是跟着的。 好几次侍卫司的人撞见沈轻罗来给宁凭阑来送饭,也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也是因着杨恪这位出身殿前司的侍卫司指挥使,在江平手里一直不对付的禁卫军两司最近的关系也亲厚了不少。 宁凭阑吃着沈轻罗带来的饭食,感慨:“我总觉得当初闯进你的厢房,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事情。” 沈轻罗靠着他的肩膀揶揄:“你还说呢,也就是我胆子大,换了别家的小女娘,能让你吓死。”3sk. 宁凭阑笑笑:“我家轻罗岂是寻常的小女娘。” 沈轻罗莞尔:“你倒是越发会说好听话了,以前简直就是个闷葫芦。” 宁凭阑声音很温柔,眼神中也满是柔情:“我不会说好听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不过若是轻罗喜欢,我愿意学,省得你叫那些说话好听的浪荡郎君勾了去。” 沈轻罗佯怒:“好啊,都学会调侃我了是吧。” 宁凭阑委屈地缩了缩脖子:“我没有,我这明明是怕你不要我了!” 两人打打闹闹的,突然外头有人通传:“内司大人,公事大人,北城军的林将军来了。” 沈轻罗好奇:“他来做什么?” 宁凭阑放下碗筷,让人去把林晋安请进来,然后将桌上的碗筷盘碟都收拾起来,一边为沈轻罗解惑:“明日匈族使者就要进京了,北城军负责迎接,禁军负责协助太子接引和戍卫,他应该是来找我商量这件事的。” 沈轻罗颔首:“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等这阵子过去,也要正儿八经到春日里了,到时候咱们踏青去。” 宁凭阑自然是欢喜和沈轻罗的相处,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好。” 林晋安就在外头,两人也不好多腻歪,沈轻罗拎上食盒出门,走到正厅就见到了被禁军领进来的林晋安。 禁军赶忙向她行礼,林晋安挑了挑眉:“沈内司怎么在这?” 沈轻罗拎着食盒,只能俯身行了个半礼:“见过侯爷。” 听了林晋安的问话,沈轻罗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给人送饭呢,一不看着就不老实用膳。” 语气之中多有抱怨,却也带着满满的温情和关心。 林晋安扫了一眼食盒,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可是送给宁公事的?” 沈轻罗也没什么隐瞒的打算,她和宁凭阑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是。” 林晋安抿了抿嘴唇:“如此倒是我打扰二位了。” 沈轻罗弯了弯唇:“不打紧,侯爷来得正好,下官正准备回去了。” 林晋安点了点头,然后侧身让出路。 沈轻罗感受到了林晋安的体贴,朝他笑笑,拎着食盒:“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林晋安看着沈轻罗路过自己,与自己擦肩而过。 等沈轻罗的脚步声走远,林晋安才看了一眼带着自己的禁军,若有所思地问:“沈内司常来给你家公事大人送饭?” 禁军带着他往里走:“也不是,主要是这几日大人公事繁忙,内司大人担心他不按时用膳才日日送来,往常并不多。” 林晋安“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 匈族是北疆的游牧民族,兵壮马肥,武力强悍,只是自然环境不适合耕种,所以他们逐水草而居,发展不如宣朝繁盛,往往过冬时节都需要靠南下劫掠才能维持。 所以和北疆汉人结下了梁子。 自从当年林老将军将匈族拒于关外,匈族再也没能成功越过北疆劫掠,两边也算是相安无事多年。 但是不代表宣朝百姓对匈族这样的北疆异族有什么好感。 为了避免百姓和使团发生冲突,匈族使团进京入宫的整段路都是被封禁的,两侧都有禁军把守。 傅珩宸站在城下,远远看着匈族的队伍,兴致缺缺地,面上装出一副温润模样,眼中满是不耐烦。 一群喂不熟的恶狼,总有一日他会踏平匈族的王庭,姑且就让他们再多蹦跶两日吧。 一旁的林晋安显然和傅珩宸的想法一样。 看着匈族的眼中虽然冰冷无波,但是还是能看得出眼睛深处的战意。 不过现在嘛,还是要维护住面上的和平。 匈族派来的是匈族王的长子呼衍符离,是匈族的第一勇士,生得高壮,和林晋安还曾经交过手,深受匈族王的信重。 穿着匈族王族服饰的呼衍王子远远就看到了林晋安,当即就向着他过来了。 翻身下马,他甚至无视了一边的傅珩宸,直接对着林晋安扬了扬下巴:“上次北疆一战还未过瘾,正好这次有机会,你可敢和我单挑?” 边上的宣朝迎接的官员们纷纷小声议论起呼衍符离的无礼,后头匈族的使臣也有些无奈,但是呼衍王子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盯着林晋安看。 林晋安瞅了一眼他,脚步都没动:“匈族此番来和谈,一应事宜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安排,呼衍王子若是想要单挑,需要问过陛下和殿下,恕我不能相应。” 呼衍符离撇了撇嘴:“那等我问过你们的皇帝,再来找你。” 傅珩宸扬起招牌式的温和笑容:“王子远道而来,先随孤去面见父皇吧。” 呼衍符离被使臣一顿使眼色,也只能耐下性子:“走走走,正好我去和他说单挑的事情。” 说着翻身上马,还不忘朝林晋安嚷嚷:“你等着,我这次一定能打败你!” 第102章 迎接晚宴 沈轻罗还是第一次见到匈族人,上辈子匈族使团进京的时候,沈轻罗还是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呢。 为了表示对匈族使团的重视,成帝特意要求朝中的大臣们一同参加这次的晚宴,尚食局也被要求一定要做出符合匈族使团口味的美食。 沈轻罗本来没什么事情的,硬生生地被尚食局的尚食拉着搜罗匈族的美食,在尚食局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翻遍了北疆送来的文书和记载,才硬生生做出来了匈族人可能会喜欢的膳食。 沈轻罗一下都在翻阅各种关于美食记录的文字,眼下坐在席间只觉得又饿又馋。 看着成帝和使臣来来回回的打机锋,她再次找到了当初皇后生辰宴上的无奈。 突然她感觉身边坐下了一个人,想转头看过去,发现正是安排完禁军工作的宁凭阑赶来了。 宁凭阑朝她露出笑容,在桌案边坐下来。 沈青萝看到他很是高兴,压低声音撒娇:“你可算是来了,我快无聊死了,陛下同使臣说了好半天的话了。” 宁凭阑忍着笑,从桌子下头递给她一个油纸包,还带着热乎乎的温度。 沈轻罗很惊喜,低头看小小的油纸包里,是她很爱吃的一家点心铺子的点心。 “你在哪买的,不是要迎接使臣吗,你还有时间去买点心?” 虽然心里很高兴,但是沈轻罗怕他买东西耽误正事,被成帝怪罪,还是有些担心地问。 宁凭阑摇摇头:“我是送使团到了宫门口,才向太子告假去买的。” 他看着沈轻罗,眼神里半是笑意半是心疼:“我就知道你忙了一下午会饿,还用了轻功,想写快点来,不然饿坏了我的轻罗,我该心疼了。” 沈轻罗拆开油纸包,看着没人看自己,低头咬了一口,眯着眼睛幸福地咀嚼起来,一边轻嗤:“都是陛下非让准备匈族人的吃食,我们哪里晓得,最后还是去借了文书典籍,尚食局的照着书里写的做的。” 宁凭阑悄悄揉了揉沈轻罗的头:“辛苦了,这次接待使团意义重大,陛下看重,自然是要上心的,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我还好,就是苦了尚食局,这几日不仅要做匈族的吃食,还得变着花样做,真是苦了赵尚食。” 宁凭阑听出来沈轻罗语气里的庆幸,不由得有些好笑:“你也不一定跑得掉啊,内司大人。” 沈轻罗的笑容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不再是那个不用管太多的司言,而是要统领内廷司的内司,一想到使团要在京城起码待上一个月,她就觉得人生黑暗。 将手里的一块糕点塞进宁凭阑的嘴里,她生气地嘟囔:“快些吃,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 宁凭阑悠哉地吃了被沈轻罗喂到嘴边的糕点,一边感慨:“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们俩第一次一同参加宴会,那时候我只有两块梅花糕,也是这样一人一块。” 沈轻罗显然也记得,她笑了笑,又拈起一块糕点,掰成小块塞进嘴里:“那时候没人管我们,一个小虞侯和一个相府庶女,做什么都行,现在吃个点心都要担心被人瞧见。” 宁凭阑倒是看得开:“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是什么身份都不要紧。” 沈轻罗转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和柔情:“这是自然。” 对面的傅珩宸盯着沈轻罗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杯中酒。 察觉到傅珩宸的视线,沈轻罗下意识看过去,对上傅珩宸带着不明意味的眸子,眼神微冷。 傅珩宸像是看不懂沈轻罗的不悦,反而举杯向着沈轻罗遥遥一敬,弯了弯嘴角。 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沈轻罗恨不得回一个白眼,但是眼下也只能扯一扯嘴角算是回应,然后转过头不再理他。 很久不见的傅珩轩也来参加晚宴了,沈轻罗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似乎人清瘦了许多,也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消沉不少。 不过这和沈轻罗没什么关系。 傅珩轩自然也看到了沈轻罗,他本来想朝沈轻罗笑笑,但是看到沈轻罗身边坐着的宁凭阑,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不再做声,只是开始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傅珩宸身边这次只有沈云罗,于卿姝不知道是在养身子不能来,还是因为小产的事情成帝不待见不愿意来,左右现在的沈云罗在端本宫可以说是头一份的尊贵。 她因为被软禁有些折损的容颜如今完全看不出痕迹,反而是愈发的容光焕发。 看到沈轻罗的时候,她倒没有像以前一样,非要耀武扬威一阵,只是扫了一眼就转开了。 上头成帝总算是和使臣说完了,不过也可能是那位尊贵的匈族王子实在是不耐烦了,一直在瞪使臣,让他不得不草草结束了话题。 沈轻罗看着那位高大健壮的异族王子,确实和以温文俊雅为美的宣朝郎君很是不一样,不愧是北疆那样强悍的游牧民族的儿郎,健壮得像小牛犊一样,却能给人一种狼的凶狠和压迫感。 “这位王子殿下,生得真是高大威风啊。” 沈轻罗打量了一会,忍不住和宁凭阑偷偷说悄悄话。 宁凭阑心中有些吃味:“北疆蛮族罢了。” 沈轻罗莞尔:“自然不能同我的宁郎相比,宁郎这样就刚刚好,壮成那样,我会害怕的。” 说完自己也乐了。 宁凭阑无奈瞅她一眼,没忍住笑着摇摇头。 那头的呼衍符离却是不忙着用膳,反而是惦记另一件事。 他看使臣和成帝说完了,直接对着上首的成帝开口:“我今日有一件事请求宣朝陛下。。” 听得出来这位王子的汉文不是很流利,不过沟通还是没问题。 成帝自然是和颜悦色:“王子请讲。” 呼衍符离张口就来:“我希望宣朝陛下同意我和林晋安比一次武,一决高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第103章 比武的方式 匈族王子的请求成帝不是很想答应,呼衍符离那剽悍凶猛的模样,成帝虽然不觉得林晋安会输,但是总归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比试,不论是输是赢,总归两边都不会好看。 而且宣朝身为东道主,在自己地盘上若是不能大获全胜,惨败还是险胜都是丢人。 但是若是避战,怕是比输了还丢人。 成帝一时有些为难,转头看向一边的林晋安:“镇北侯以为呢?” 林晋安看了一眼一边的匈族王子,转向成帝:“臣遵陛下令。” 坐在边上的沈轻罗差点笑出声,成帝本来想着把矛盾转移,没想到又被林晋安轻飘飘顶回来了。 宁凭阑也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成帝一时语塞,只能沉吟片刻:“这……此次毕竟是使团初次来访我宣朝,一来就打打杀杀的,怕是……” 呼衍符离还没等成帝的话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怎么,堂堂大宣,连和本王子比上一场的胆量都没有么?在我们匈族,就是最无能的儿郎也不会拒绝!”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在场的宣朝众人都变了脸色,成帝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王子未免有些太放肆了。” 匈族的使臣笑着出来解围:“陛下莫怪,我家王子一向是直性子,此番也是仰慕镇北侯的风采,才会如此急切,还望大宣陛下勿怪。” 成帝勉强维持住了帝王的风度:“无妨,只是这里毕竟是我大宣,都说入乡随俗,王子还是当学些规矩才好。” 沈轻罗在一边夹了一筷子凉碟,默默看戏,左右这件事情跟她没半点关系,就算是想对策,自有满座公卿,也轮不上自己。 她心安理得地看戏,成帝却一眼就看到了悠哉悠哉的她。 想到自己被匈族使臣气个够呛,这丫头倒是心安理得当成蹭晚膳了吃得这样开心。 成帝自然也不同她客气了,直接一个眼神就瞥到沈轻罗。 沈轻罗咀嚼的动作一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回视成帝。 成帝冷笑一声,直接点名道姓:“沈内卿以为此事如何?” 顿时满殿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沈轻罗的身上,除了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匈族人。 沈轻罗无奈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陛下,臣对将军们之间的比武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匈族比武的规矩,这件事,臣……” 刚想学着林晋安来一句“臣都听陛下的”,被学聪明的成帝直接堵了回去:“沈内卿随便说说也无妨。” 呼衍符离漫不经心地瞥了沈轻罗一眼,很是不满:“宣皇,我和林晋安的比武你让一个女人来决定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区区女子懂什么。”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沈轻罗一遍,更不愉快了:“若是我匈族女子,倒也豪爽大气,你们宣朝的女人好生无趣。” 沈轻罗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听了呼衍符离的话倒是也不恼怒,只是转头看向这位高傲的王子,朱唇轻启,话却不是很客气:“轻罗不才有一事请教王子。” 呼衍符离的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面哼出来的:“你问。” “当年我北疆有一女子,乃是北疆一守将的夫人,为前任匈族王掳掠,蛰伏隐忍三年,一举于王帐之中击杀匈族前任汗王后自尽,王子的汗父才有继位的机会。” 不顾匈族使团众人陡然难看的神色,沈轻罗眉眼带笑,沈音温婉柔和依旧:“不知王子可知道此事真假?” 这件事当然是真的,甚至可以说是宣朝孩童都耳熟能详的,故事里那位夫人是出身宗室的郡主,因着这件事被追封为公主,先帝亲自扶灵,取衣冠而葬,丧葬规格按照嫡出公主的待遇。 后来林老将军大破匈族,也是趁着匈族新旧交替权力争夺之际的空档。 想到这里,沈轻罗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晋安,那位夫人不是别人,就是林老将军的原配夫人,林晋安的生母是后头的续娶。 呼衍符离被当众呛声,还是拿匈族人最耻辱的一段,他冷着脸:“时日久远,本王子如何知道真假?” 他自然不会傻到当场否认,简直是在欲盖弥彰,但是也不能承认,毕竟这样丢人。 沈轻罗也不介意呼衍符离的恶劣态度,她转向成帝,后者跟她方才调了个,此时正在上首饶有兴致地看着沈轻罗给匈族使团下脸子。 沈轻罗不着痕迹地翻了个几乎看不见的白眼,很快掩饰过去,恭敬地给成帝提议:“陛下,镇北侯如今正在孝期,若是近身搏斗,若是伤了王子,是我大宣无礼,若是伤了侯爷,却又是损伤了身体发肤,难以面对老将军。”???.23sk. 成帝颔首:“那依内卿之见?” 沈轻罗看向成帝御案边匈族送来的一把大弓,心中有了主意:“臣一直听说,匈族儿郎各个都是骑射的好手,眼下骑马不便,不如只比射箭,既公平,也不会伤到二位。” 呼衍符离轻哼一声:“倒也是个法子。” 成帝也觉得很好,毕竟林晋安的骑射他们不清楚,但是林老将军的骑射,当初在京城那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也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骑射功夫,林老将军才被先帝破格提拔,还将宗室女赐婚。 言道是虎父无犬子,林晋安的骑射功夫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成帝同意了,林晋安也没有推脱,接受了安排。 不过领命以后,他看了一眼沈轻罗,眼神有些复杂。 沈轻罗坐回去和宁凭阑抱怨:“怎么每次参加这种宫宴都没好事,是不是我就不应该来?” 宁凭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好笑:“陛下发愁的时候你在那用膳,陛下不找你找谁?”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委屈巴巴的:“别说了,下次这种宫宴我是不可能再来了,实在躲不掉也要用好膳吃饱了再来。” 宁凭阑肩膀轻颤了好几下,才勉强维持住没笑出来。 呼衍符离举起面前的酒杯,挡住了唇角冰冷的痕迹,不动声色地吩咐一边的使臣:“去查,那个女人是谁。” 使臣眼神中带着之前没有的恭谨和顺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轻声一句:“是,王子。” 第104章 顽劣的匈族王子 沈轻罗本来以为之后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结果第二天去内廷司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被成帝直接叫到了垂政殿。 沈轻罗莫名其妙地过去,半路上眼皮直跳,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到垂政殿成帝就开门见山:“轻罗啊,匈族要在京城中待上一段时间,他们要求你负责他们在京中的一应事宜。” 这差事说白了就是陪着匈族使团在京城里吃喝玩乐,同时也要负责监视使团的一举一动。 平时这样的事情都是礼部专门的官员负责的,这次因着对匈族的重视,面对这样的要求,成帝也不好直接拒绝。 沈轻罗听到这里竟然没有觉得意外,甚至都懒得象征性地抗议一下。 她只是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臣知道了。” 成帝也有一点心虚,毕竟要不是自己把沈轻罗点起来,也不至于被匈族那群人惦记上。 他轻咳了两声,有点不情愿地补充:“虽然匈族此次要求你陪同他们在京城的行程,但是你毕竟是未嫁的小娘子,还是朕的内司,为了防止你出事,朕让宁凭阑陪着你一起,这些日子内廷司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分配给下面的人做就是了。”3sk. 沈轻罗眼睛一亮:“微臣多谢陛下体恤。” 成帝看她这样就生气,真当他昨晚上宴会上没看到她和宁凭阑在那眉眼传情打情骂俏的,要不是自己想着打断两人,能变成这样吗。 结果现在倒好,沈轻罗和宁凭阑更有理由黏在一起了。 偏生自己还没办法,一个没出嫁的小娘子,整日陪着一群匈族的大老爷们,不找个人护着不是羊入虎口吗。 整个京城里最合适的人选还就只有宁凭阑。 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成帝挥手赶人:“行了行了,殿前司那边朕已经差人去说了,你自己去驿站就行,这时候那些匈族人应该已经醒了。” 沈轻罗知道昨天晚宴上那群人没少喝酒,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很正常的。 能不用整理奏折写条陈,还能和宁凭阑两人多出这么多时间逛一逛京城,沈轻罗觉得这活还挺不错。 她也不介意成帝赶人,很愉快地转头就出了垂政殿。 甚至差点忘记了要给成帝请行礼。 可见是十分迫不及待了。 成帝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恪守礼法端庄稳重的沈轻罗迈着欢快的步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走到一半才匆忙给自己补了个礼,然后补完就溜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成帝在那一瞬间,突然和京郊村口正看着自己地理里水灵灵极漂亮的大白菜,结果却被野猪拱了吃掉的一户人家心情诡异地对接上了。 沈轻罗却丝毫不关心成帝的复杂内心,到驿站看到宁凭阑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宁郎!” 宁凭阑站在外头等着,驿站里匈族的使团不让他进去,说是王子和大人们还没醒,正好他就在外头等着沈轻罗。 沈轻罗走到他身边:“怎么不进去等我,外头多冷啊。” 宁凭阑自然也没说是匈族人不让进,他只是将沈轻罗拥进怀里,帮她挡住寒风:“我想在外头等着你,不冷。” 武人的身子热,被拥进宁凭阑的怀抱像是进了一个人火炉一样,沈轻罗只觉得周身的寒意被驱散,舒服地哼哼唧唧。 “要是能把这些匈族人扔到一个地方待一整天,咱们俩溜出去玩就好了。” 虽然活了两辈子,但是上一世的沈轻罗总是压抑着自己做父亲眼中的好女儿,皇室眼中的好王妃。 只有宁凭阑知道,沈轻罗的本性和其他寻常的小娘子没有任何区别,活泼贪新鲜,乐意和心上人腻歪在一起,有时候也会撒娇耍赖拈轻怕重的。 但是就是这样的沈轻罗,才格外的鲜活,也让宁凭阑满心满眼都是她。 沈轻罗被宁凭阑裹在斗篷里,也不着急进去,甚至恨不得这些匈族人睡上一天,自己和宁凭阑两个人去溜达。 不过显然沈轻罗没能如愿,她刚来没多久,驿站里面匈族人就纷纷出来了,为首的正是呼衍王子。 两人只能分开。 看到衣着整齐的众人,宁凭阑眼神微微一动。 沈轻罗自然也不是傻子,宁凭阑身为陪同的官员,怎么可能为了等自己就真的不通报也不进去,只有可能是被人拦在了外面。 她转头看着慵懒随意的呼衍符离,倒也没生气:“王子起得挺早的。” 谁都能听出来这是讽刺的话,不过呼衍符离并不在意,只是大剌剌地咧嘴一笑:“宣朝的美酒诱人,多饮了几杯,今晨起来的时候骨头都是酥的,就像是宣朝的美人儿一样,是吧?沈内司?” 沈轻罗脸色微微发冷,就算她再傻,也不可能听不出这话是讽刺宣朝人都是软骨头。 宁凭阑和他带来负责保护使团安全的禁军们也纷纷拉下脸,看起来不要说保护使团安全,更像想要制造点不安全。 沈轻罗抬手拦住了身后怒气冲冲的禁军们。 只见她莞尔一笑,眉目间柔光婉转,眼底却是轻易可见的轻蔑:“轻罗听说过匈族的酒,最是清冽霸道,陛下的酒窖中还藏着一坛呢。” 呼衍符离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很是自得:“那是自然,我匈族儿郎饮的酒,自然是最烈的美酒。” 沈轻罗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模样,话锋一转:“王子可知道,这酒是何处得来的吗?” 呼衍符离撇了撇嘴:“自然是从我匈族购得,你们宣朝的人难道还能酿出来?” 沈轻罗轻笑:“王子说对了一半,确实来自匈族,不过却不是购来的。” 她浮于表面的笑容下,不屑和轻视满溢:“陛下酒窖中的匈族美酒,乃是林老将军曾经从匈族王庭左贤王帐中取来的一坛美酒。” 当然了,一同取来的,还有左贤王的人头。 沈轻罗似乎没有看到匈族众人想要吃人的眼神,自顾自往下说:“老将军将美酒送回京城的时候,先帝十分欢喜,将此酒窖藏,陛下都舍不得饮呢。” “可见,匈族的美酒却是名不虚传。” 匈族人却知道,跟着那坛酒一起被送进京城的,是左贤王的脑袋。 这哪里是在夸美酒,这根本就是把匈族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但是话头是呼衍符离挑起来的,沈轻罗自始至终都是在说酒,也没有说旁的,他们在这里发作既讨不了好,也不占理。 呼衍符离面沉如冰,许久,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沈内司好伶俐的一张巧嘴,果然宣朝人个个能说会道,可叹我匈族都是些笨嘴拙舌的人。” 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沈轻罗,满是阴翳。 第105章 多事的呼衍符离 沈轻罗并不介意匈族人对她的不满,这里是宣朝的地界,就算是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不可能真的对她做什么。 所以沈轻罗对上呼衍符离满是恶意的眼神不为所动,可以说是十分淡然。 甚至还扬起笑容,神情温和:“不知今日王子殿下想要去哪里看看?” 呼衍符离冷哼一声:“素来听说宣朝京城的繁荣,可以买到天南海北的货物,你就带王子去你们这的市集瞧瞧吧。” 逛市集倒是在沈轻罗的预料之中,毕竟难得来一次异国他乡,看来匈族人也知道买特产。 想到这里的沈轻罗忍不住抿了抿唇,掩盖住自己的笑,客客气气回:“自然可以,礼部为王子殿下和诸位使臣特意准备了车驾,还请诸位先上马车。” 呼衍符离嗤笑:“宣朝人果然惯会享乐,这么点距离都要马车,直接骑马岂不省事?” 沈轻罗弯了弯唇,不咸不淡地顶回去:“我朝律法明规,城中除军官将士外不得纵马,即使是将军们,没有紧急军务也不得随意策马,京畿重地法度严明,想来王子不习惯也是有的。” “你……”几次三番被沈轻罗噎得不轻,呼衍符离颇有点恼羞成怒,还是身后的使臣拉住了自家王子。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自家王子几次三番吃瘪却又没法发作,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他们几个使臣虽然不如自家王子心直口快,但是眼见沈轻罗的牙尖嘴利,也自知怕是说不过,左右也没有必要和一个小娘子论长短。 等到他们王子打败了那林晋安,自然能堵上这张厉害的嘴。 呼衍符离显然也是想到自己屡次吃亏,知道打嘴仗自己讨不了半点便宜,被人拉住以后也就悻悻地作罢了,只狠狠瞪了一眼沈轻罗,然后不情不愿地上了礼部准备的马车。 沈轻罗看着匈族使团都上了车,才转头和宁凭阑上了一辆马车。 余下的禁军们随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马车上,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里,长出了一口气,半闭着眼:“这群匈族人真是讨厌至极,明明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和谈,匈族的实力也大不如前,眼见着老将军没了,倒是来耀武扬威来了。” 宁凭阑也深有所感,没有哪个宣朝人真的喜欢匈族,何况这些人屡次挑衅,还总是一副高傲自大的做派。 “不过轻罗真是厉害,方才一番话,让那王子无言以对。” 沈轻罗哼笑:“我那都是嘴上磨嘴皮子的功夫,真正要让这些匈族人服气老实还是要看镇北侯那边。” 宁凭阑拿过一边放着的点心喂到沈轻罗的嘴边:“陛下安排他们何时比试?” 沈轻罗低头咬了一口,说话有些含糊:“不知道,不过大概也就是这几日了,毕竟这种东西真的要比也简单。” 宁凭阑想到刚才匈族人那高傲自满的样子,也很不喜欢:“希望林将军能赢过这什么王子。” 沈轻罗闭上眼睛,舒服地靠在宁凭阑的怀里:“他会的。” 语气之笃定,让宁凭阑有些疑惑。 “轻罗怎么这样的确定,你都不曾见过这匈族王子的骑射。” 自家心上人这样盲目推崇林晋安,虽然知道是为了宣朝的颜面,但是宁凭阑还是幼稚地有些吃醋。 沈轻罗没想到宁凭阑在这上面的心思转得这样快,但是她也没法和宁凭阑解释自己对林晋安的信心。 毕竟前世匈族和宣朝在五年以后大战的时候,林晋安在城楼上一箭射瞎了这位王子的左眼。 这样的箭法,可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 沈轻罗只是敷衍过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镇北侯不会输的。”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闭目养神,不忍心打扰她,只能自己暗戳戳地吃醋。 因着是使团,沈轻罗带他们去的是以坊为主的西市,和东市人声熙攘的摊贩们不同,这里多半都是京中世家们或者是富商巨贾会光顾的地方,整个街市不仅井井有条,还有专门的城防官吏定时巡逻。 谁知道呼衍符离只是扫了一眼,连马车都不愿意下来,甚至十分不满:“这是什么鬼地方,你莫不是诓我的,我们的族人来过京城的市集,和我说得完全不是这样!” 沈轻罗莫名其妙:“王子殿下,这里是京城著名的市集,达官贵人们和富商巨贾都是在此消遣的,您身为使者远道而来,下官岂会骗你?” 呼衍符离冷哼:“我的族人明明同我说了,宣朝的市集都是摆在地上或者是外头供人随意挑眼的,这里一打眼全是房子,和驿馆周围有何不同?” 沈轻罗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之前两边没有任何往来,就算是有匈族人能来到京城,也不可能进到西市这边,多半会被巡防官吏们赶走。 他们能去的只可能是东市。 似乎是终于抓到了沈轻罗怠慢他们的把柄一样,呼衍符离不依不饶:“你居然敢欺骗匈族的使者,此事若是闹到你们的皇帝陛下那里,本王子看你怎么交代!” 沈轻罗默默翻了个白眼,但是真的任由他们去东市,那边鱼龙混杂,出了事自己可吃罪不起,只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王子殿下,您说的那里是东市,都是寻常百姓才去的地方,鱼龙混杂,怕是无法保障诸位的安全,也怕败坏了兴致。” 呼衍符离不屑:“我们匈族人还用得着你们保护,你只管带我去,别废话,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他扫了一眼布局规整井井有条的西市:“这地方才是扫兴,无趣至极。” 沈轻罗没法做这个主,但是眼下总不可能现场让人去禀报成帝等他决策。 还是宁凭阑拉了拉她,想了个办法:“我先去侍卫司走一趟,他们的府衙和东市挨得近,也熟悉一些,我要他们多派一些人等在那,再将东市规整一下,你带着匈族晚些来。” 眼下也只能是这样了,沈轻罗看了一眼多事的呼衍符离,只希望最好明天就比箭算了,最好让他直接输得落花流水,好让这人老实安分地待到离开。 第106章 惹事的匈族王子 拿定了主意,宁凭阑匆匆离开,沈轻罗走到马车边,强忍着不耐烦,好声好气地开口:“王子殿下既然执意想去也可以,只是两市相隔有些远,怕是王子得耐心些。” 呼衍符离对自己赢下这一场很满意,大手一挥:“慢就慢点,去就是了。” 沈轻罗看着大爷一样坐进车里的呼衍符离,抽了抽嘴角,走到前头吩咐赶车的小吏,绕远路走,能饶多远绕多远,能拖多久是多久。 小吏不明所以,但是沈轻罗吩咐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也不喜欢这些蛮横无理高傲自大的匈族人,索性就挑了些难走的路,他驾车技术不错,他车里的沈内司没什么事,但是后头鲜少坐马车的匈族人可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他们也没想到马上驰骋的自己,居然会晕马车。 这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自觉十分丢人的匈族人,就算是被颠得格外难受,有几个下车差点吐了,都不敢责怪赶车的人。 因为赶车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正常,并没有任何不适,他们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在马配套的出行工具上居然被宣朝人比下去了。 看着一个个嘴唇发白要吐不吐强撑的样子,沈轻罗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向上弯了弯:“王子殿下,诸位使臣,这里就是东市入口了,还请诸位随我来。” 此时临近晌午,东市支起了不少卖吃食的摊子,宣朝掌握了植物炼油的方法,不像前朝只得荤油油价金贵百姓难得吃上几回。 眼下有不少的小贩在煎炸食物,味道难免会飘过来,匈族的众人闻到油味,脸色更差了。 但是他们也惊叹于宣朝的用油居然这样奢侈,匈族不事种植,一像只有荤油,但是荤油量少,哪怕是他们牛羊成群也不敢敞开了吃。 眼下居然宣朝百姓的市集,一打眼看过去就有好几个摊子都支着油锅卖吃食,而往来的也不少掏钱购买的。 沈轻罗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笑眯眯地在前头带路。 宁凭阑正带着禁军来了,跟在了使团后头,他自己走到了沈轻罗的身边。 看了一眼匈族人明显不大舒服的样子,他有些奇怪,压低声音:“他们这是怎么了,个个一脸菜色的?” 沈轻罗忍着笑:“晕车了。” 宁凭阑更惊奇了,匈族乃是游牧民族,照理来说天生就是和马打交道的,居然会晕马车。 沈轻罗凑到他耳边把起因经过说了一番,这下忍笑的成了宁凭阑。 进了东市,沈轻罗转头看呼衍符离:“此处就是东市了,王子殿下和诸位使臣尽可自便,禁军会跟随诸位保证诸位的安全,我和宁公事就在前边那座酒楼等候诸位,若是有什么事差人相告一声便是。” 匈族人自然也不喜欢被人盯着逛街,虽然还是要被禁军跟着,但是听说沈轻罗不跟着了,他们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潜意识里,匈族人觉出来了沈轻罗虽然看上去温温柔柔貌美清丽,却并不是一个善茬。 难怪宣朝皇帝派她来跟着。 这时候他们全然忘记了,分明是昨日他们在对上沈轻罗的时候吃了大亏,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才撺掇着让呼衍符离提出沈轻罗陪同他们,好让人吃瘪丢人。 没想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 沈轻罗没工夫理会这些颇觉悲愤顺便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匈族人,她饿得不行了,今晨本就没吃什么,就被成帝打发来陪同这些匈族人,还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番。 眼下沈轻罗只想拉着宁凭阑好好用一顿膳。 “这几日的花销都是算在陛下和国库头上,可惜他们不去西市,不然我们这会儿就能去吟风楼用膳了。” 宁凭阑笑了笑:“你若是喜欢,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 沈轻罗摇摇头:“算了,也不是多想去,只是难得能让陛下出一次钱,吃得贵些才不觉得吃亏。” 毕竟要不是昨日成帝非要叫自己一遭,自己也不用现在陪着这些难伺候的匈族人。 宁凭阑知道沈轻罗的怨念,好笑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好啦,陛下想来也没想到这些匈族人这样小气,左右也没吃亏,就当是我们在京城里玩玩也好。” 沈轻罗倒是也看得开:“也是,反正他们也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的缺个人带路,咱俩也不用全程陪着,带到地方保证他们的安全也就是了。” 凡事开得大的酒楼自然都是有真本事的,沈轻罗选中的这家单论菜色味道竟也不必吟风楼差,只是内里的装潢没有吟风楼那样雅致金贵,当然价钱自然也便宜上一些。 沈轻罗捧着汤碗慢悠悠地喝着,一边感慨:“这么一看,西市的钱真是比东市的好挣。”23sk. 宁凭阑给她夹了一筷子片:“这是自然了,东市都是寻常百姓来,更看重实惠,西市都是些达官贵人,不缺银钱又很重视颜面,东西越贵越是能彰显他们的身份。” 沈轻罗吃下了宁凭阑夹来的鸡片:“世家贵族喜好奢侈,这实在不是件好事情。” 宁凭阑深有体会,他以前年少还没被指挥使收养的时候,经常见到富贵人家的郎君娘子们一钱一份的点心吃得不亦乐乎,而自己连一文钱一个的包子都吃不起。 就连那些人家里的狗日子都比自己好。 两人边吃边聊,还没等用完膳,就匆匆忙忙来了一个禁军,神情慌乱焦急。 见到二人,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两人跟前。 “内司大人,公事大人,不好了,那匈族的王子和一铁匠铺的老板打起来了,将人打得半死不活,眼下匈族的使臣们都被百姓围住了不让走,还说要去报官惩治凶手。” 沈轻罗惊呆了:“你说什么?!” 才多久的功夫没看住,怎么又惹事了! 第107章 众怒难平 听了禁军的话,沈轻罗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惊到了。 自己就是用一顿午膳的功夫而已,这位王子殿下就能惹出来这样的事。 当街殴打平民,还被百姓逮了个正着。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放下了筷子,无奈地拉上宁凭阑:“走吧,我去给这位王子殿下擦屁股去吧。” 到了现场,沈轻罗又一次被惊到了,呼衍符离和整个匈族的使团都被愤怒的宣朝百姓围在街口,边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负责保护使团安全的禁军同样被围在里面,两头为难。 职责上他们要保护这些金贵的使臣们,但是心理上他们根本不想管呼衍符离等人。 沈轻罗总觉得要不是皇命在身,有几个愣头青看起来简直想现场就把呼衍符离和使臣们暴揍一顿解气。 沈轻罗根本进不去,愤怒的百姓把匈族使团围得水泄不通,沈轻罗就是站在边上都被推搡了好几下,要不是宁凭阑护着爬时早就摔地上去了。 没办法沈轻罗只能叫来一边没被围进去的禁军:“京兆尹府和支援的禁军什么时候来,先把百姓疏散了,才能让使团的人出来。” 禁军也无奈:“卑职也不知道,寻常东市发生一些摩擦斗殴是常事,百姓报官一时半会不一定马上就有人来处理,卑职已经让人去说明缘由,应当就会过来了吧。” 沈轻罗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们,还有震惊又愤怒的使团,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偷一时的懒,早知道会闹出这一桩事,自己就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呼衍符离。 实在是不明白,这人好歹以后也是继承了匈族汗王之位的,怎么能在这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沈轻罗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不能再仰仗前世的记忆和经验,根据常理揣度人了,这位呼衍大王子,根本就不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就是个疯子。 “来几个人,去看看倒在地上那位郎君怎么样了,由官府出钱给他看伤,好生抚慰他和他的家人,千万不能让事态恶化。” 眼见着进不去,沈轻罗转而看向一边的伤者,吩咐身边的禁军。 禁军领命去了,百姓看到禁军靠近受伤的男子,一开始还有些排斥,知道禁军反复解释了自己是来查看伤情的,才将信将疑地让开路。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禁军的人跑回来回禀沈轻罗:“内司大人,那人受了不少外伤,不过看着没有性命之虞,已经有围观的百姓去请大夫了。” 沈轻罗松了一口气,没有闹出人命就好,闹出了人命自己和这天杀的倒霉王子都要完蛋。 她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对峙的两方人,生怕两边起冲突闹起来事情没法控制了。 宁凭阑拉住了沈轻罗的手安抚她:“别着急,不会有事的,京兆尹府和禁军马上就来了。”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回握住宁凭阑:“是我不好,要是我一直跟着他不图一时的轻松就好了,这下还不知道会多麻烦。” 宁凭阑蹙眉:“这件事完全是这呼衍符离的问题,你不要再过于自责。毕竟你也没想到堂堂一族王子这样冲动。” 京兆尹府尹听说匈族的使者当街打人被愤怒的百姓围攻,现在两边正在东市对峙,满桌的膳食一筷子都没动,斗篷都没披,拎上一边的官帽就带着人出门了。 另一头的侍卫司得知了这件事,杨恪知道这是沈轻罗的差事,二话不说带着大队的人马也急匆匆赶往东市。 终于在这两方到来以后,好歹把局面控制住了,百姓们和使团被分开,大夫也被请来给人看伤。 沈轻罗终于挤进去了,看着躺在一边满身是伤的男人,又看了一身狼狈却怒气冲天的呼衍符离,脸色十分阴沉。 她忍着怒火看着呼衍符离:“王子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在我宣朝的地界当众逞凶斗狠,打伤我宣朝子民?匈族的邦交礼仪真是让人领教了!” 看着愠怒的沈轻罗,呼衍符离的怒火也不小:“沈内司,这件事的起因可不是本王子!我只是要他卖我一个匕首,他不仅不肯卖,还叫我滚出去,宣朝人都是这样待客的?” 一边围观的百姓听到这里,都十分义愤填膺。 七嘴八舌就议论开了。 沈轻罗东拼西凑,勉强知道了事情经过,高傲的王子殿下看中了这家铁匠铺子店主的手艺,让人家给他做一个匕首,结果这人不肯,呼衍符离就恼羞成怒地大打出手了。 百姓们纷纷围着京兆府尹告状,京兆府尹自己也是满头包。 这,这又不是普通的异族,这是匈族的使团啊,动手的还是匈族的王子,陛下前头的沈内司都只能压着怒火询问,自己一个京兆府尹能怎么办? 沈轻罗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又看了看一边还满脸不服的匈族王子,和他身后明显也十分不忿的使臣们,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她得折寿十年不可。 她扬声唤京兆府尹:“蒋大人!” 京兆府尹听了这声如获大赦,赶忙从百姓中挣脱,快步走到沈轻罗的身边:“内司大人!” 沈轻罗冷着声音:“那被打之人怎么样了?” 京兆府尹蒋明恭敬回话:“方才下官去看过了,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一身的伤怕是得将养好些日子了。” 沈轻罗瞪了一眼一边的呼衍符离:“可还有别的百姓受了伤?” 蒋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沈轻罗冷哼一声:“你和杨恪先把使团的诸位带回京兆府尹。” 蒋明傻眼了:“内司大人,这,他们可是使团啊。” 呼衍符离也瞪大了眼睛:“你放肆,我是……” “闭嘴!”沈轻罗素来以温婉端庄闻名,不少人都知道陛下身边的新内司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呼衍符离自己也知道沈轻罗这人最人会噎人,却不会轻易发脾气。 没想到她居然会堂而皇之地叫匈族的王子闭嘴。 不爱生气的人生气起来还是有些吓人的,自诩匈族第一勇士的呼衍符离一时也失了声。 左右他们这边没有百姓,沈轻罗压低声音:“你自己看看,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等着宰了你的,你不跟着今京兆尹府走,今儿就别想囫囵个离开!” 她不想跟这脑子有问题的王子多说一句话了,一挥手示意一边的禁军:“都带走!” 在京兆府尹蒋明目瞪口呆的注视和百姓们大仇得报般解气的目送下,匈族使团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被灰溜溜全提溜进了京兆尹府。m.23sk. 呼衍符离是被宁凭阑亲自制住了带走的。 沈轻罗没忍住多瞄了几眼宁凭阑,抽空感慨:“原来宁郎的武功这样厉害。” 第108章 呼衍符离的算计 受伤的人得到了及时的救治,逞凶的异族也被官府带走了,总算是勉强平息了这件事。 因为要守着呼衍符离,宁凭阑只能和沈轻罗分开坐两辆马车。 沈轻罗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整件事情都透露着奇怪。 当今的匈族汗王膝下王儿众多,且年岁差距都不大,最大的呼衍符离也不过二十五,最小的那位也有十七八了,可以说是竞争十分激烈。 作为一个能成功继承汗王之位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那样冲动行事的心性。 想到这里,沈轻罗的神情有些凝重。 除非这位王子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不仅是在接风宴上对林晋安的挑衅,逼着成帝让他同意比武,还是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人惹怒宣朝的百姓。 这几次三番的行为,若是解释成他并不希望和谈成功,而是想和宣朝撕破脸之前顺便探一探林晋安的虚实和宣朝的实力,才策划的这一次和谈。 沈轻罗凝视着手里的茶杯,上辈子林晋安估计也和这位匈族王子比过一次,估计让他看到了林晋安不输老将军的能力,才将开战延后了五年,好充分准备。 她浅浅地饮了一口茶,若是呼衍符离真如自己所想一样,那这人的野心之大,对于宣朝的觊觎之深都不容小觑。 当年那场战役宣朝虽然胜了,却也是伤亡惨重,将近二十万北疆的将士死去,几处边关的城关被攻破,被劫掠一空,城中死伤不计其数。 这样的惨烈,就算是京城之中高坐明堂上的天子都为之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自然也是震惊了整个宣朝。 在自保尚且费尽全力的时候,沈轻罗自然是无法顾全上这些,但是现在沈轻罗希望,自己能尽量帮助北疆的百姓避过这一场祸事。 如今也是正好,这位大王子殿下自己犯了事,虽然没办法真的惩处,但是借此机会要求换一个使者却不是做不到的事。 先行和心腹们到了京兆尹府,还不知道沈轻罗已经惦记着把他一脚踢走换一个使者。 他和心腹们在蒋明提供的厢房里休息,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他露出一个阴翳的笑容:“眼下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无论是宣朝皇帝想不想继续和谈,对我们而言都是有用的。” 其中一个心腹点头:“是啊,若是宣朝皇帝仍然同意继续和谈下嫁公主,那就说明宣朝根本就是外强中干,姓林的老东西一死,根本就没有能抵抗我族铁骑和勇士的人。” “若是宣朝皇帝不答应,正好咱们能名正言顺地开战了,左贤王那帮子人也不能再反对了。” 说到左贤王,呼衍符离的脸色阴沉了不少。 他最厌恶的不是自己那些想要和自己争夺汗王位置的弟弟们,而是这位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叔父,前任汗王最小的幼子,因为和自己的父王是一母同胞,不仅年纪轻轻就成了左贤王,还在匈族颇有势力。 最可恨的是,处处和自己过不去。 一个病秧子,明明是最正宗的匈族血脉,却学了一身宣朝人的毛病,偏偏自己的父王还无比倚重他。 自己几次想要带兵南下都被他反对,居然还说服父王同意了和谈。 要不是他身子不好父王不放心他出远门,这次还轮不到自己,怕是也没办法搅黄了。 他在那边想得挺好,没想到沈轻罗这头准备直接给人来个釜底抽薪。 沈轻罗半路就让驾车的内侍改道,没有去京兆尹府,而是直接就回了宫。 事情闹得不小,一方是匈族的使臣,一方是宣朝的子民,还是在人来人往的东市,众目睽睽之下。 成帝接到消息的时候差点心梗:“沈轻罗呢!她是干什么吃的,这样大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拦住!” 还没等禀报这件事的倒霉禁军回话,外头的内侍就通传:“陛下,沈内司求见。” 成帝怒哼一声:“叫她滚进来解释!” 沈轻罗知道成帝一定会生气,所以进去也没说别的,就先跪下请罪:“微臣陪护不力,闯下如此大祸,请陛下责罚。” 万事不决先道歉这一点,沈轻罗还是拿捏得十分到位的。 果然,成帝听了只是冷哼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朕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沈轻罗把东市发生的事情如数说了,后头又补充上了自己的猜测。 成帝气消下去了,皱着眉,对于沈轻罗的话,他也是有点动摇的。 实在是这事发生得太离谱了,怎么也是堂堂匈族王子,就算是这呼衍符离真的就是秉性暴烈,他随行的属下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一个也不拦着吗? 成帝沉吟:“那若是真如你所说,匈族没有和谈的诚意,那对我们来说也同样不利。” 沈轻罗低头轻声:“陛下,未必是匈族和谈没有诚意,怕是这位王子殿下没有诚意。” 成帝眯了眯眼睛:“此话何意?” 沈轻罗略略抬头,看向成帝:“陛下不如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匈族,将王子在京城做的事一五一十告知匈族汗王,并说明不会惩处王子,只是要更换是使者。” 成帝听懂了:“这件事情本就是那呼衍符离闹事,若是匈族有诚意和谈,自然会派人。” 沈轻罗敛目:“陛下英明。” 成帝没好气:“少给朕带给高帽子,那呼衍符离这边先瞒着?那又如何拖住他不让他坏事?” 沈轻罗自然也想到了现成的理由,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左右,和镇北侯的比试就在这几日了,到时候换着花样多比几场,撑到新使者赶来就是了。” “这就要看镇北侯的本事了。” 在家练箭的林晋安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天籁小说网 第109章 匈族左贤王 再次回到驿馆的沈轻罗,对呼衍符离的态度没了之前的不耐烦,变得格外好。 呼衍符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来之前这女人还被自己气得够呛,怎么现在反而对自己如沐春风了起来? 沈轻罗丝毫没有理会呼衍符离的诧异,只是温和地告知呼衍符离,那位挨打的铁匠店主他们已经安抚好了,安抚和赔偿都会由宣朝负责,只是这几日还希望使团的诸位不要再到处溜达了。 听沈轻罗的语气,宣朝皇帝并不准备追究这件事。 呼衍符离对这件事情并不算意外,当初他们要求求娶嫡亲公主的要求宣朝都能答应,不过是一群软蛋罢了。 林老头一死,宣朝就失去了北疆的门户,还不是对他们予取予求。 呼衍符离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沈轻罗尽收眼底,没有做声。 让呼衍符离在京兆尹府待到夜深再走,以免被百姓看到,沈轻罗和宁凭阑就先行离开了。 刚一上马车,宁凭阑就对沈轻罗说:“那呼衍符离留了手,是故意被带走的。” 沈轻罗冷哼一声:“果然和我想得不差,他就是故意的。” 宁凭阑不解:“什么意思?” 沈轻罗轻叹:“这位大王子,并不想此次和谈成功,他前来一是为了探明宣朝和镇北侯的实力,二就是为了搅乱和谈。” “我估计眼下的匈族分成了两派,一定有一位位高权重地人影响着匈族王促成和谈,也可能是匈族王自己本人的意愿,另一批就是以这位大王子为代表的主战派。” 宁凭阑默然片刻:“所以你方才是进宫去见陛下了?” 沈轻罗点了点头:“陛下也认同了我的想法,眼下已经修书送往匈族,若是和我所想没有出入,想来匈族主张和谈的那位必定会重新挑选来宣朝的使团。” 宁凭阑听了沈轻罗的话,看着她良久,看得沈轻罗都有些莫名其妙了:“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他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的轻罗真的很厉害。” 沈轻罗一怔,继而弯了弯唇:“最近我们的公事大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宁凭阑摇了摇头:“不是哄你,是真心的,轻罗。” 他的神情很是郑重:“在我心中,轻罗不比任何前朝那些人差,他们能做的,轻罗也可以,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比他们想得更深更远。” 面对宁凭阑如此郑重其事的话,沈轻罗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 她只是重生了一世,知道了后面的事情,才能想到这一步。 并不是自己很厉害呀。 宁凭阑虽然不知道沈轻罗的秘密,但是他知道沈轻罗并没有看上去对自己那么自信。 他那么好的小娘子总是时常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总是否认自己的好。 他握住沈轻罗的手:“轻罗,我不知道你曾经在沈家经历过什么,才让你这样不自信,但是你记着,你在我眼中,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很厉害的小娘子。” 沈轻罗对上宁凭阑的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到男人深邃的眼瞳,眼里满是欣赏和鼓励,那是很少被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曾经这样的目光都属于她尊贵美丽的姐姐沈云罗,那位活在光环中的天之骄女。 沈轻罗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她有时候时常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地走出前世的阴影,她仍然时常会觉得害怕,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温和隐忍都是因为懦弱。 这些自我怀疑她从来不展现在人前,人前的沈轻罗,好像永远都是淡定从容的样子,好像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够处理好。 久而久之,甚至就连沈轻罗自己好像都被这样的假象欺骗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自己展现出来的样子。 但是宁凭阑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沈轻罗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敏感,总是温柔又坚定地引导着沈轻罗,带着她走出前世的阴影和不安。 沈轻罗深深地凝视着宁凭阑,他也温和地回视着她,沈轻罗最后只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宁凭阑。 唇齿相交两情缱绻间,宁凭阑看到了沈轻罗眼角滑过了一点泪水,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拇指温柔地抚过泪水滑落的地方,拭去了那一点水痕,然后更加温柔地吻住了沈轻罗。 北疆匈族,匈族王营帐。 匈族王呼衍乌维扫了一眼手上宣朝送来的函件,随手递给了左贤王:“你看看。” 匈族位高权重的左贤王生得并不像其他的匈族儿郎一样健壮魁梧,虽然身形高挑,但是却有些羸弱。 穿着雪白的狼毛做成的衣裳,左贤王纤长如玉的手也不似寻常的匈族儿郎一样粗糙,有长期弯弓搭箭留下的薄茧。 这样的人在匈族的王帐之中和所有人似乎都格格不入。 但是匈族没有人敢对左贤王不恭敬。 不仅仅是因为匈族王的宠信,真的接触过左贤王的人就知道,对方那羸弱无害的面貌之下,藏着的可是虎狼之心。 但凡得罪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接过信函仔细读了,左贤王微微蹙眉:“大王子实在是太过任性了。” 匈族王并不介意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被批评,反而是点头赞同:“这个小兔崽子一向不赞成和谈,本来以为他主动请缨去宣朝是改变了想法,没想到是奔着破坏去的。” 左贤王叹了一口气,向着座上的兄长开口:“看来这一次,我还是必须去这一趟了。” 匈族王皱眉,对着这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甚至比自己长子还小的弟弟,他实在是不放心。 “王兄放心吧,宣朝此次既然愿意在大王子闯下大祸以后按下不表,特意修书,就是为了促成和谈,若是我去了,自然也会好生礼待我不会让我有事的。” 呼衍乌维知道弟弟说得是实话,但是长久的担心一时之间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后呼衍乌维咬了咬牙:“这样吧,这次我给你增加一倍的护卫,再带上十几个会伺候人的女郎。” 左贤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多谢王兄。” 出了王帐,左贤王站在门口的空地上,远眺了一下宣朝京城的方向,唇边漾出一抹极浅的,微不可见的笑。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我们要的结果最后一定会是殊途同归。” 第110章 射箭比试 匈族那边新的使团已经在路上了,收到了消息的成帝和沈轻罗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几个前朝的重臣也被成帝叫来商量了这件事。 一开始几人还不赞同沈轻罗,认为她区区一个内朝官,负责打理奏折文书拟条陈就好了,居然插手前朝邦交的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甚至认为匈族一定会对另派使团的要求恼羞成怒果断拒绝,甚至因为觉得被侮辱结束这次的和谈。 这毕竟是成帝首肯的事情,听到这里成帝虽然隐隐也有些怀疑沈轻罗的判断,但是也不可能容忍臣下们质疑他做的决定。 等到匈族的函件一送来,成帝就叫来了那些重臣们。 “众位卿家,匈族眼下已经决定派出左贤王亲自来宣,接手此次的和谈事宜。” 众多大臣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一向跋扈蛮横难相处的匈族这次居然这样好说话? 但是成帝手上的函件又是实打实的,总不可能帝王为了庇护一个内司,就伪造函件骗他们吧。 成帝看着重臣们青青白白变来变去的神色,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 沈相倒是从头到尾都站在成帝那边,没有任何反对。 他也不是相信自己女儿的本事,只是身为父亲,总不能拆女儿的台。 沈轻罗的一语成谶,让这些大臣们在脸上挂不住的同时,也有些钦佩。 和成帝议完事退下以后,有几个人凑到沈相身边:“沈相真是教女有方啊。” “可不是,一个嫁进了端本宫坐侧妃,一个成了陛下身边的内司,此等荣耀,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 沈相笑了笑,并没有和同僚们吹嘘什么,只是听着。 沈轻罗知道了消息也不吃惊,只是没有想到支持和谈的居然是匈族的左贤王,这样尊贵的人居然会是支持和谈的一方,难怪那位大王子只敢暗戳戳地搞小动作,不敢明面上闹事反对。 新使团要来的事情,没有人通知呼衍符离一行人,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而他们自己提出来试探林晋安的比试,也成了沈轻罗和成帝商量好用来稳住他们的手段。 林晋安被告知的时候,眼神在沈轻罗的身上落了很久才移开,转头应下了成帝的要求。天籁小说网 呼衍符离自己都没有想到,宣朝居然安排他和林晋安比试五天,每天都比不同的内容,还选了好几个京郊的的地方让他们射猎各种活物。 比赛的方式花样百出,让精于骑射的匈族人都疲于应付。 反观林晋安,虽然一路两人的比试总是输赢参半,但是呼衍符离总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加游刃有余。 期间沈轻罗去看过一次,很是倒霉地遇到了傅珩宸,这次傅珩宸没有对沈轻罗做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轻罗一眼。 沈轻罗从来都摸不透傅珩宸这个人,最后也没有去管傅珩宸。 只是沈轻罗没有想到,在匈族左贤王进京以前,会发生另一件大事。 沈云罗居然怀孕了。 沈轻罗一时间只觉得震惊。 这件事落在旁人眼里虽然是意外之喜,却也算是水到渠成,但是落在沈轻罗的眼里却可以称得上是匪夷所思。 前世沈云罗一直到自己被赐毒酒都没有怀上孩子,这一世才刚嫁进端本宫不到一年居然肚子就有动静了。 沈轻罗总不觉得是沈云罗自己的身子有问题,只可能是前世傅珩宸根本不想让沈云罗有自己的孩子,眼下沈云罗的有孕验证了沈轻罗的猜想。 她不知道傅珩宸在想什么,但是对上傅珩宸本能地敏感神经让她隐隐觉得,傅珩宸又在打什么主意。 照理说这段时间接待使团的事情分明应该是傅珩宸的活,他却神不知鬼不觉的隐匿了,反而是自己被丢在了前面。 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让她完全没有关注端本宫,结果今天冷不丁就听说了沈云罗怀孕了。 “这沈侧妃还真是好运气。” “哪里是什么好运气,你是不知道,听说于侧妃自从上次意外小产以后就失宠了,最近太子殿下几乎是专宠沈侧妃,这样的恩宠怀不上孩子才是运气不好吧。” 手底下的女官们闲暇时候聚在一起聊起这件事,沈轻罗听到专宠,眉头紧蹙。 “内司大人。”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轻罗回头一看,正是已经升职成司言的陆掌言。 现在是陆司言了。 她蹦蹦哒哒凑到沈轻罗身边:“大人,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沈轻罗面露歉意:“抱歉。” 陆司言连连摇手:“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告诉你,陛下说让内廷司拟好赏赐送到端本宫给沈侧妃。” 沈轻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陆司言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凑上来压低声音:“大人是不是不乐意你那嫡姐怀上太子的孩子啊。” 沈轻罗哭笑不得:“毕竟也是沈家的女儿,她若是能一索得男成为太子妃对沈家也是好事情,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陆司言挠了挠头:“这样啊,可是我看大人刚才忧心忡忡的样子,还以为大人是不高兴这件事呢。” 沈轻罗自然不会把自己对傅珩宸的猜忌说出来,只是敷衍了过去:“我是在想匈族那位王子的事情,和端本宫没关系。” 不等陆司言继续探究,她随口就打发她:“行了行了,我看你闲的很,正好你就去库房里给沈侧妃选赏赐然后送过去吧,省得你一天到晚地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陆司言倒是无所谓,这种算得上是好差事,很容易就能得赏赐,她也乐得去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沈轻罗看着陆司言离去的欢快背影,眼神暗了暗。 虽然不知道傅珩宸到底打算干什么,但是还是要小心为上。 自己还是找个时间去见一见沈云罗的好。 第111章 沈云罗的身孕 匈族的新使团进京在即,呼衍符离那头也有林晋安稳住,沈轻罗无事一身轻,习惯了被成帝时不时叫去处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以后,再回到内廷司处理内司的事务反而成了忙中偷闲一般。 还没等她安稳呢,端本宫就传出来了沈侧妃有孕的消息。 这件事落在旁人眼里虽然是意外之喜,却也算是水到渠成,但是落在沈轻罗的眼里却可以称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前世沈云罗一直到自己被赐毒酒都没有怀上孩子,这一世才刚嫁进端本宫不到一年居然肚子就有动静了。 沈轻罗总不觉得是沈云罗自己的身子有问题,只可能是前世傅珩宸根本不想让沈云罗有自己的孩子,眼下沈云罗的有孕验证了沈轻罗的猜想。 她不知道傅珩宸在想什么,但是对上傅珩宸本能地敏感神经让她隐隐觉得,傅珩宸又在打什么主意。 照理说这段时间接待使团的事情分明应该是傅珩宸的活,他却神不知鬼不觉的隐匿了,反而是自己被丢在了前面。 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让她完全没有关注端本宫,结果今天冷不丁就听说了沈云罗怀孕了。 “这沈侧妃还真是好运气。” “哪里是什么好运气,你是不知道,听说于侧妃自从上次意外小产以后就失宠了,最近太子殿下几乎是专宠沈侧妃,这样的恩宠怀不上孩子才是运气不好吧。” 手底下的女官们闲暇时候聚在一起聊起这件事,沈轻罗听到专宠二字,不自觉地眉头紧蹙。 “内司大人。”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轻罗回头一看,正是已经升职成司言的陆掌言。 现在是陆司言了。 她蹦蹦哒哒凑到沈轻罗身边:“大人,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沈轻罗面露歉意:“抱歉。” 陆司言连连摇手:“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告诉大人,陛下说让内廷司拟好赏赐送到端本宫给沈侧妃。” 沈轻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陆司言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凑上来压低声音:“大人是不是不乐意你那嫡姐怀上太子的孩子啊。” 沈轻罗哭笑不得:“沈侧妃毕竟也是沈家的女儿,她若是能一索得男成为太子妃,对沈家也是好事情,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陆司言挠了挠头:“这样啊,可是我看大人刚才忧心忡忡的样子,还以为大人是不高兴这件事呢。” 沈轻罗自然不会把自己对傅珩宸的猜忌说出来,只是敷衍了过去:“我是在想匈族那位王子的事情,和端本宫没关系。” 不等陆司言继续探究,她随口就打发到:“行了行了,我看你闲的很,正好你就去库房里给沈侧妃选赏赐然后送过去吧,省得你一天到晚地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陆司言倒是无所谓,这种算得上是好差事,很容易就能得赏赐,她也乐得去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沈轻罗看着陆司言离去的欢快背影,眼神暗了暗。 虽然不知道傅珩宸到底打算干什么,但是还是要小心为上。 自己还是找个时间去见一见沈云罗的好。 因着上次于侧妃小产的事情,这次的成帝和皇后对待沈云罗的孩子是慎之又慎,流水一样的赏赐和补品送进端本宫,派了三四位擅长养胎的御医去照顾沈云罗。 同时下旨沈家,明着是赏赐,暗里也警告沈家不允许带民间的大夫进宫。 皇后更是把沈云罗直接接到了自己的宫里,说是等到孩子六个月以后再回端本宫。 沈轻罗看在眼里,只能感叹于卿姝那神来一笔显然让帝后产生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虽然太子侧妃怀孕是大事,但是因为正赶上了匈族的事情,加上上次于卿姝闹出来的事情,成帝这次低调了很多,甚至没有宣扬,反而是力求知道的越少越好。 一向性子张扬的沈云罗经过了上次的小产风波显然也长进了很多,对于成帝和皇后的安排全盘接受,一点没有闹。 沈轻罗最近的日子因为没有这些恼人的事情闹腾,悠闲了很多,除了在内廷司帮助成帝处理一下奏折拟拟条陈,就是等着宁凭阑什么时候回京。 宁凭阑已经离京十日了,从北疆到京城,就算是车驾慢行也就左右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宁凭阑是半道上和护送左贤王的车队会合,左右不过再有几日就应该能回来了。 自从两人心意相通以后,宁凭阑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这么久,沈轻罗只觉得无聊得紧,成帝将沈轻罗的样子看在眼里,只觉得果然把宁凭阑扔出去办差是对的。 但是扔出去再久人还是会回来的,五日以后,匈族左贤王的车驾就进了京城。 这一次迎接的人仍然是傅珩宸,但是沈轻罗也强行加入了迎接的队伍。 成帝没想到有一天这遇事能躲就躲的丫头还会主动找活干,一想到回来的人里面有宁凭阑,成帝就又气又好笑。 看着沈轻罗眼巴巴的样子,成帝没好气地挥手:“去去去,随你,要去就去,就这样惦记你的宁郎。” 沈轻罗讨好地冲着成帝笑笑:“陛下说得是哪里话,臣心中自然是陛下最重要了,这不是想着见一见这位左贤王,好给陛下探探底嘛。” 虽然知道这丫头在睁眼说瞎话,但是成帝还是被哄舒服了:“你这丫头,就会说些瞎话糊弄人,当朕傻呢。” 沈轻罗也不反驳,就是笑笑。 傅珩宸在城楼下看到沈轻罗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想到了被成帝派出去的禁军领队,心中有了数。 “沈内司从来对孤都是避之不及,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会主动向父皇讨差事。” 沈轻罗面对傅珩宸时候的心理素质已经称得上是良好,最关键是她现在是内廷司的长官了,傅珩宸也不敢轻易的动她。 她理了理因为乘坐马车而弄乱的衣裙,朝着傅珩宸扬起一个得体而客套的笑容,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安。 傅珩宸虚扶一把,沈轻罗直起身子:“殿下说得这是哪里的话,臣对太子殿下从来敬畏有加,说起来沈侧妃有喜,臣还没有来得及恭贺太子殿下呢。” 傅珩宸的凤眼微挑,眼里的笑意高深莫测:“沈内司客气了。” 第112章 暴怒的呼衍符离 没等多久,使团的车驾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为首的正是带着禁军的宁凭阑。 傅珩宸注意到了身边女子一下子就亮起来的眼神,心中略微闪过一丝不舒服。 沈轻罗自然是顾不上身边的傅珩宸在想什么,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一身甲胄策马而来的人。 宁凭阑显然也注意到了城楼下的沈轻罗,他侧身交代了秦羽两句,在后者羡艳又有些嫉妒的神色中,快马扬鞭,先行往城门赶去。 及至近前,宁凭阑勒停了马,翻身而下,先走到傅珩宸面前见礼。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傅珩宸看着身前的男人,眯了眯眼,才笑着说:“宁公事一路护送使者辛苦了,现在一边休息吧。” 宁凭阑知道傅珩宸对沈轻罗的觊觎,也懒得和他多说什么,应了一声“是”就退到了一边。 沈轻罗趁着使团还没到跟前,从袖口取出巾帕,给宁凭阑擦了擦脸:“一路风尘辛苦,看你都瘦了。” 话语间带着亲呢的心疼。 宁凭阑特意弯下腰方便沈轻罗的动作,一边低声哄:“不辛苦,就是路上赶了些,想早点回来见到你。” 沈轻罗弯了弯唇:“傻子,我在京城能有什么事,你这样着急做什么。” 宁凭阑唇角上扬,略带些撒娇意味:“想你的时候睡不着才瘦的,所以急着回来。” 虽然两人是压低声音在说话,但是毕竟身边人不少,宁凭阑的话说得这样直白,反倒是沈轻罗招架不住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沉默寡言的木头,眼下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宁凭阑只是瞧着沈轻罗笑。 沈轻罗拿他没辙,心里其实也甜得紧,赌气地将帕子塞进了宁凭阑手上:“你自己擦吧。” 眼见将人逗恼了,宁凭阑也就老实接过了帕子,自己将脸擦干净,顺手就把还带着馨香的帕子塞进了甲胄里。 沈轻罗见状也只是脸色微红,却没有阻止。 两人闹得差不多了,匈族使团的车驾也到眼前了,傅珩宸轻咳了两声,示意两人收敛点。 沈轻罗推开了宁凭阑,看向前头停下的车队。 为首的是禁军,秦羽的视力好,自然看到了自家师弟和沈轻罗打情骂俏的样子,他下马给太子行了礼转头就瞪了一眼宁凭阑。 宁凭阑也不管他。 最大的马车上下来一个高挑俊朗的男子,沈轻罗见到的第一眼几乎以为是一个宣朝郎君。 若不是男人身上的匈族贵族服饰和颇具匈族人特色的深邃五官,这人的言行举止几乎和宣朝的郎君没有任何区别。 温文尔雅用在他身上都十分贴切。 呼衍青走到傅珩宸前头,先见礼:“匈族左贤王呼衍青,见过宣朝的太子殿下。” 傅珩宸回礼:“左贤王。” 呼衍青看到一边的沈轻罗,神色也是怔了怔,匈族的女子地位低下,但是沈轻罗站在太子殿下的身侧,显然在宣朝中地位很高。 “这位是?” 看到他看着自己,沈轻罗端庄得体地行了一礼:“下官乃是宣朝内廷司的内司沈轻罗,见过左贤王。” 呼衍青不知道内司是什么官职,但是显然这是正经的朝官,眼中的惊讶更深,不过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大人客气了。” 两边寒暄了一阵,傅珩宸就请呼衍青上马车直接进宫,接风洗尘的宴会已经安排好了。 呼衍青自然是欣然应允了。 沈轻罗拉着宁凭阑上了马车。 宁凭阑进了马车,整个人都放松了,累得瘫倒在沈轻罗的膝上。 沈轻罗心疼地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宁凭阑闭上眼睛:“算不上什么,以前更辛苦更危险的事情也有,也不觉得有什么。” 殿前司的职责就是为皇帝在阴影里搏命拼杀,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 那时候也不觉得辛苦,只当是寻常事。 现在有人心疼了,宁凭阑很享受这种感觉,有一个人为自己牵肠挂肚,会温声软语地问自己累不累。 所以只是区区迎接使团这样完全称不上辛苦的差事,宁凭阑也乐意和沈轻罗哼唧两句。 沈轻罗眼神更软了,抚了抚宁凭阑的发:“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等到了皇宫我再叫你。” 宁凭阑依言放松了身子,闭上眼睛。 和林晋安比试赢少输多的呼衍符离正因为今日的比试又输了在驿馆里边喝酒边生气,还没喝上两口就看见手下的人着急忙慌地冲进来:“不好了王子,出事了!” 呼衍符离神色冰冷,呵斥手下:“像什么样子,丢人现眼的东西,有什么事情用得着你这样大惊小怪!” 手下顾不上被呼衍符离训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王子,宣朝这些狡猾的人,故意稳住我们,背地里和大王联系,左贤王现在已经在京城了,宣朝皇帝设了晚宴,叫我们也去!” “什么!” 呼衍符离手上的酒杯被他捏碎,碎片掉了一地,还有几片插进了掌心,他却完全顾不上,一把拎起手下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手下战战兢兢地开口:“左,左贤王已经,已经进京了,眼下,就,就在皇宫里。” 呼衍符离一把把人扔开,烦躁地原地踱步,一边忍不住咒骂:“该死的宣朝人,居然给本王子来这套,还把那该死的呼衍青叫来恶心我!” 手下看着暴跳如雷的王子,小心翼翼地开口:“王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呼衍符离阴狠地盯着他:“你问我我去问谁?” 手下看着呼衍符离阴沉的脸色,也恨从中来:“这些宣朝狗实在是阴险,一声不吭就给大王去信,让咱们措手不及。” 呼衍符离冷哼:“行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去那宣朝皇宫,看看呼衍青到底想要干什么!” 手下连连应声:“是,王子。” 呼衍符离盯着皇宫的方向,眼神之中满是阴翳。 第113章 左贤王和谈的目的 呼衍青和成帝的会面可比呼衍符离的气氛好多了,两方没有任何剑拔弩张的感觉,反而是非常愉快地交流了一番。 成帝见时间差不多了,也就招呼呼衍青:“左贤王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今日朕特意让人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相候,还望左贤王切莫推辞。” 呼衍青自然是欣然应允,成帝看了一眼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沈轻罗:“沈内卿,你带着左贤王先去含章殿吧。”23sk. 沈轻罗求之不得,宁凭阑还在外头等着自己呢,带着这匈族的左贤王先去,就能和宁凭阑多相处一会了。 “是,陛下。” 说完生怕成帝反悔一样,快步走到呼衍青的身边,扬起温和谦逊的笑:“左贤王请随下官来吧。” 呼衍青轻声道谢:“有劳大人了。” 成帝看着沈轻罗脚步轻快地领着呼衍青就走,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出了垂政殿,宁凭阑果然就站在不远处,碍于身后还有呼衍青,沈轻罗只能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去含章殿等着自己。 宁凭阑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也知道沈轻罗是有职责在身,左右含章殿也不算太远,他先去等着也没事。 呼衍青看到了沈轻罗和宁凭阑的小动作,笑着轻声:“内司大人认识那位小将军?” 沈轻罗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被这位异族的左贤王看在了眼里,耳朵有些微微发红,不过还是努力维持了镇定:“那位是禁军殿前司的公事大人。” 左贤王若有所思:“原来是禁军么,真是优秀的青年才俊啊。” 沈轻罗知道呼衍青在琢磨什么:“宁公事是陛下悉心培养的禁军将领,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虽然他在京中任职,但是若要带兵打仗也不是不行的。” 殿前司和侍卫司不同,殿前司的将领是真的有上战场的先例的,侍卫司因为多是世家郎君,他们奉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是少有愿意上战场的。 所以殿前司的培养之中也会教授兵法和军事技能。 “不过有林将军在,怕是也少有他的用武之地。” 沈轻罗言笑晏晏,呼衍青却听懂了她背后的深意。 匈族若是有异心,只需要林晋安就能将人尽数挡在关外,根本不需要从京中抽调将领。 呼衍青失笑:“沈内司还真是自信。” 沈轻罗勾了勾唇:“左贤王过奖了,若是没有这份自信,想来左贤王也不会不远千里亲自来收拾大王子的烂摊子。” 呼衍青看向沈轻罗,眼神幽深:“怪不得宣皇陛下这样信重,沈内司的才智胆识丝毫不输男子。” 沈轻罗神情温和,唇角微扬中却带着些许讽刺:“左贤王说笑了,下官从不认为比男子优秀是什么夸奖,世间男子千万,也多有庸碌,世间女子无数,亦不乏英才。” 呼衍青没有想到沈轻罗这样的反应,怔愣了一下才回神,调整好了神情:“倒是本王着相了。” 沈轻罗客气以对:“左贤王言重了。” 呼衍青看着巍峨的宣朝皇宫,眼中神色复杂:“大宣风水养人,不止养活了无数子民,也养出了林将军沈内司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沈轻罗不动声色:“北疆的风雪也养出来了强大的狼群,不过狼群么,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北疆就好了,毕竟羊圈外头的刀剑利刃,也不是摆设。” 呼衍青笑笑:“沈内司说得有理,不过有些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沈轻罗回以礼貌地笑容:“左贤王言之有理。”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对着呼衍青,神色不变,眼神微冷“不过眼下,左贤王还是好好担心,狼群的狼该如何傲过寒冬吧。” 呼衍青转头一看,原来是含章殿已经到了。 沈轻罗依旧还是那副温和端庄的模样:“王爷自己进去就好了,里头的人自然会安排王爷的位置。” 呼衍青颔首:“多谢沈内司。” 沈轻罗行了礼就告辞了,她已经看到了宁凭阑正站在含章殿的角落里。 “宁郎!”看着一向稳重端方的沈内司提着裙子冲进自己的怀里,宁凭阑的心都软了,一把接住撞进怀里的人,一边忍不住开口,“慢点不着急,我又不会跑。” 沈轻罗抱着宁凭阑哼哼唧唧,一点没了稳重的样子,和寻常向心爱的郎君撒娇的小娘子殊无二致。 “你都离京十几日了,我好想你啊!” 看着沈轻罗眼里泛着光的样子,宁凭阑心软成一片:“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情,我答应你下次再有这样的差事尽量推了。” 沈轻罗摇摇头:“不行,这样的差事说明陛下看重你,你要多做才能早些出头。” 宁凭阑耳根有些发红:“可是我也想我的轻罗。” 沈轻罗趴在宁凭阑的胸口:“殿前司的差事一多半都是要出京去办的,你老是不去陛下肯定会生气的。” 宁凭阑叹了一口气,有些好笑:“升官了好像烦恼也挺多的,是吧,内司大人?” 沈轻罗蹭了蹭宁凭阑的胸膛:“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左右我们一起走下去,就都不算难。” 宁凭阑眼眶微微发热,眼前的姑娘总是这样的坚韧又乐观。 他每一次看沈轻罗,都能看到她身上闪闪发光的地方,那样的吸引人。 心口激荡之下,宁凭阑决定转移一下话题,再这样说下去,他快把持不住了:“轻罗,方才你和那匈族的左贤王说了什么?我看好像……” 沈轻罗闭着眼睛被他拥在怀里,声音慵懒:“匈族狼子野心,左贤王看上去温和无害,其实和他的大侄子没区别,只是呼衍符离没什么耐心,而这位左贤王,可真是深谋远虑。” 宁凭阑疑惑:“嗯?” 沈轻罗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他知道宣朝暂时不想打仗,也知道匈族现在的情况同样经不起一场战争,所以才会极力促成和谈,给匈族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若是我所料不差,他估计会在这次的和谈上提出开通互市。” 宁凭阑蹙眉:“边境互市?” 沈轻罗眼神中冷光一闪而过:“是啊,边境互市,这位左贤王所谋的,可是要借着互市积蓄和宣朝大战一场的力量呢。” 第114章 针锋相对的叔侄 宁凭阑不知道沈轻罗是从哪里猜出来的这些,但是他并不畏惧。 “不管匈族人到底在谋划什么,我宣朝的儿郎都不会让他们进犯半步,无论是林将军和北疆军,还是我们禁军和其他的地方军,都会保护宣朝的!” 看着宁凭阑的样子,沈轻罗弯了弯嘴角,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知道了,我的大英雄,还没到那一日呢,不着急。” 宁凭阑本来稳重凛然的面容一下子僵住,耳根通红,显然对沈轻罗的偷袭反应很大。 沈轻罗拉着宁凭阑的手:“走啦走啦,我的大英雄,我们该进去了,一会就要开席了。” 虽然是在往里走,但是沈轻罗唇边的弧度都快要飞上天了,整个人都十分的愉快。 反而是宁凭阑沉浸在方才那个轻吻里,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 说起来两人也亲密过好几回了,但是对上沈轻罗突然的偷袭,宁凭阑还是反应不过来。 可以说有点长进,但是不多。 一进去沈轻罗就发现里面的气氛很诡异,没有别的,呼衍符离也来了,正坐在呼衍青的身边。 两叔侄谁也没说话,互相沉默着,但是明显能觉出来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不对付。 沈轻罗没当回事,呼衍青能来,就说明了他和呼衍符离关系并不好,甚至立场是对立的。 沈轻罗对此早有预料。 左右不过是匈族人自己的事情,对于宣朝而言,他们只需要保证这次和谈的顺利进行,至于匈族人内部的斗争,那真是越凶越好,最好内讧打起来。 沈轻罗心态平和地放开了宁凭阑的手,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在大殿之中牵着手还是不太好,两人并肩走到一旁,分席入座。 等到成帝和皇后来的时候,沈轻罗发现他们把华阳公主带上了。 许久没见到华阳,沈轻罗发现华阳瘦了一圈,整个人身上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天真骄纵的感觉,有几分死气沉沉的感觉。 似乎是感觉到了沈轻罗的视线,华阳转头看了过来,对上了沈轻罗的眼神,华阳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眼中满是恶意和憎恨。 没等沈轻罗反应过来,华阳就收回了视线,坐在了皇后边上的席位上,低着头不再看任何人,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 看来被软禁的日子里,这位骄傲的公主殿下是彻底死心了。 沈轻罗不明白华阳对自己深重的恨意从哪里来的,不过小公主没办法怨恨养大自己的成帝和皇后,迁怒自己也挺正常的。 宁凭阑自然也注意到了华阳恶意满满的眼神,蹙眉:“这华阳公主……” 沈轻罗摇摇头:“算了,毕竟也是金尊玉贵自小锦衣玉食的小殿下,骤然要去匈族那样的地方,自然会心中不舒服。让她瞪两眼也不会少块肉,别管了。” 宁凭阑在下头拉住了沈轻罗的手:“你就是性子太好了。” 沈轻罗好笑:“我性子不好,我可记仇了,这次也是想着她马上就要远嫁匈族,没必要和她计较,左右她也不能真的对我做什么。” 这头两人说着悄悄话,那边的呼衍符离在和呼衍青大眼瞪小眼无果之后,忍不住开口嘲讽了:m.23sk. “这样的小事情,居然能劳动王叔大驾,父王也是,知道王叔身子羸弱,也舍得让你跑出来。” 这话乍然听着像是关心,从大王子阴阳怪气的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左贤王显然也习惯了被呼衍符离阴阳怪气,只是不咸不淡地挡回去:“大王子说笑了,和宣朝和谈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小事,就算是小事,大王子不也差点办砸了?” 呼衍符离冷哼一声:“王叔说得哪里话,怎么就办砸了?本王子不过是教训了一个对我匈族不敬的蠢货罢了。” 这话说得在场的宣朝众人神色不是很好看了,毕竟再怎么样,那也是宣朝的子民,在自己的地盘被人说打就打,打得不只是人,还有宣朝的脸面。 呼衍青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不理会呼衍符离的胡搅蛮缠,只捡了最重要的说:“大王子与其在这里和我逞口舌之快,不如好好想想,回到了王庭,该怎么和大王交代吧。” 呼衍符离听到这里果然神色一变。 如今的匈族王膝下子嗣不少,呼衍符离虽然是长子,但是生母可不是王后,只是一个地位不高的普通王妃,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一身出色的骑射和功夫。 如今这桩事情父王连一向宠爱信重的王叔都派出来了,可见重视,自己那些兄弟们虽然不一定支持和谈,但是用这件事踩自己一脚可没什么障碍。 毕竟呼衍青来了,这次的和谈很难搅和了,自己没法领兵打仗,又闯了祸,回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呼衍青不紧不慢地扔下最后一句:“大王有令,我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王子送回去,今日天色已晚,宣朝也设了宴邀请你,我不好坏了好意,明日一早你就带着你的人启程回去,自然会有人护送你安全回到王庭。” 呼衍符离脸色铁青,但是眼下事情已成定局,自己就是再闹,也无非是给呼衍青留下向父王告状的把柄。 他恨恨地强行忍住了这口气,强撑着给自己最后挣一把颜面:“王叔身子孱弱,可不要在宣朝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和谈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呼衍青端起酒杯辍饮了一口:“多谢大王子关心了,这事我相信宣朝会给我一个保障的。” 沈轻罗不知道那头的两人说了什么,不过呼衍符离在交锋中溃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呼衍青给她的感觉,其实有点像傅珩宸 都是温润无害的外表下藏着深深的城府和野心。 这样的人,呼衍符离就算不是真的傻白甜,也远没有到能应付的地步。 怕是等到呼衍符离回到匈族王庭,也要面对匈族王的不满了。 那头,打发了呼衍符离的呼衍青举杯致意成帝,成帝也欣然举杯回应,酒过三巡,成帝看了一眼华阳,向呼衍青发问: “朕想知道,贵部求娶华阳,是要许配给那位王子为妻?” 呼衍青看了一眼一旁的华阳,眼神中有些不屑,不过掩饰的很好,他回以温和的微笑:“宣皇陛下不弃,将嫡亲公主下嫁,王兄亦怜我尚未娶妻……” 说到这里众人自然都懂了。 “若是宣皇陛下不弃,在下自然会好生相待华阳公主,视为珍宝绝不相负。” 第115章 华阳的夫婿 面对呼衍青的话,满殿的人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轻罗也挑了挑眉,神情之中有几分意外。 “我原以为迎娶华阳公主的会是哪位匈族的王子,没想到匈族王居然是为了左贤王求的亲。” 宁凭阑倒是对呼衍青的感官不错,至少远胜那位骄纵傲气的匈族大王子。 “左贤王至少为人还是挺温厚的,想来总是比那些个年轻气盛的王子让陛下放心些?”天籁小说网 沈轻罗好笑地看了一眼宁凭阑:“那位匈族的左贤王乃是匈族汗王呼衍乌维的幺弟,比呼衍符离还要小上两岁,今年也不过堪堪二十的年纪。” 宁凭阑有些惊讶,看呼衍青的仪容气度,真是完全看不出竟然不过二十岁,比他还要小上一岁。 沈轻罗看着呼衍青感慨:“此人性子倒也算是温和有礼,只是心机城府颇深,以后若是一直和平还好,若是两边兵戎相见,怕是会委屈公主殿下了,陛下现下应当是喜忧参半吧。” 成帝确实如沈轻罗想的一样,喜的是呼衍青表现出来的温和有礼的样子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匈族儿郎,但是他同样也看出来了呼衍青的野心。 坐在一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华阳看了一眼呼衍青,突然开口:“你真的愿意娶我?” 成帝和皇后有些意外地看向华阳,华阳自己倒是很淡然。 呼衍青虽然没有预料到华阳会开口说话,但是应对之间还是很从容的:“在下久仰宣朝的金枝玉叶之名,今日得见公主殿下,深为殿下的风采倾倒,若是能和华阳殿下成此秦晋之好,自然是平生之幸。” 一番话说得体贴周到,得体大方,就是成帝和皇后的神情都松动不少,反而是华阳本人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略显冷漠地“哦”了一声,然后重新缩了回去,不再说什么。 成帝有些无奈,看着呼衍青:“朕的女儿被朕自幼娇惯坏了,左贤王切勿见怪。” 呼衍青不以为意,自然不会和区区一个女儿家计较这些,失了身份气度:“公主天真娇俏,很是可爱。” 华阳听了呼衍青的话,虽然没有再出声,但是一直在盯着呼衍青。 从成帝皇后阖呼衍青的角度看不到,反而是沈轻罗坐在下面看得颇为清楚。 那可称不上什么女儿家的娇羞,反而是带着一种刻骨的凉薄和嘲讽。 看来容越清的事情对华阳的影响还挺大的。 这次的宴会比起上一次,当得起宾主尽欢四个字,至少表面上一派和乐融融。 对于华阳嫁给呼衍青这件事,成帝和皇后整体来说都是满意的。 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宴会第二日,华阳公主就被解了禁足放出宫,让她带着呼衍青在京城里头转一转。 而曾经胜任这个工作的沈轻罗则被皇后拎到了宫里头,商量着给华阳准备嫁妆的事情。 一问才知道,匈族决定这次和亲结束就带着华阳公主一起走。 沈轻罗惊讶地看着皇后:“这未免也太着急了,和谈结束也不过就二月底啊。那公主的及笄礼怎么办?” 皇后想到这件事神情也略有些不安,最后也只能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陛下和左贤王昨夜已经商议好了,华阳的生辰在三月,及笄礼提前在二月下旬办完吧,总也算是本宫和陛下体面地送她出阁。” 沈轻罗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皇后也没什么决定的权利,华阳公主曾经应当很期待的及笄礼,如今和亲在即也只能草草了事。 皇后想到华阳,虽然不是亲生的女儿,到底是承欢膝下多年,只是如今为着和亲的事情,与自己和皇帝算是彻底离了心,还是有些难过: “本宫进来总是会做梦,梦到华阳和宸儿轩儿他们小时候,那时候总数华阳性子最乖巧,常年陪着本宫,后来渐渐大了,才活泼些。没想动……” 说到这里,皇后也是红了眼眶。 沈轻罗知道这位皇后心肠过于柔软的毛病,见状连忙上前递上巾帕,温声安慰:“娘娘,臣观那匈族的左贤王,为人温和有礼,在匈族也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定然会善待公主殿下的,娘娘不必过于伤怀。” 皇后接过巾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本宫知道,本宫只是,总归是舍不得华阳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机会怕还是有的,就是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沈轻罗在心里偷偷说。 日后若是两边兵戈相见,呼衍青若是还算有良心的,定然会将华阳送回宣朝。 若是不送回来,等到两边的战事有了结果,匈族战败,成帝趁机要了华阳回来,说不定还能附赠一个质子。 不过这些沈轻罗自然不会和皇后说,就像成帝也不会告诉皇后,隐藏在呼衍青温和外表下的狼子野心和深沉城府。 和亲这件事势在必行,没必要多伤害一个人。 当然也是怕萧皇后的温软心肠慈母之心生出事端。 毕竟华阳本来也不是什么乖巧任人宰割的性子,也不知道容越清当初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这样老实,自那以后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在宫里。 沈轻罗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忙了一天,那嫁妆单子,看得沈轻罗都有些眼花缭乱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晕钱的一日,而且皇后和成帝备下的嫁妆可不只是银钱,还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奇珍异宝。 皇后还自己为华阳公主添了不少妆。 宁凭阑正等在沈轻罗出来的路上,沈轻罗见到他露出略带诧异的神情:“宁郎?你怎么来了?” 他上前一步拉住沈轻罗的手,很自然地十指相扣,用自己的手温暖着沈轻罗的手:“我听陆司言说你来皇后宫里了,就在这等着你。” 沈轻罗也回握住宁凭阑的手,神容有些疲惫:“今日皇后娘娘召我来陪着她给华阳公主整理嫁妆单子,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不过好在这事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两人并肩走着,宁凭阑回头看她:“尘埃落定?这次和谈以后匈族就会带着公主走?” 沈轻罗点点头:“是啊,陛下已经应允了。” 宁凭阑也松了口气:“这件事情折腾了许久,如今总算是了结了,也算是好事情。” 沈轻罗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最近事赶事的,如今也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说到这里,沈轻罗突然觉得身边的人突然有些雀跃,侧头看去,果然发现宁凭阑正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我也没什么事情了,不如我们告假一日去踏青吧。”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的模样,只觉得方才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 和他在一起,似乎总是能有很好的心情,她扬起唇,眉眼弯弯的: “好呀!我们去踏青。” 第116章 春日踏青 指挥使听了宁凭阑告假,看着这小子满面春光的样子,自然能猜得出来是为了去干什么,虽然意思意思地骂了两句,倒也没有真的不愿意,反而是很满意自己的徒弟也算是有长进会哄人开心了。 成帝那头倒是有点不情愿,但是沈轻罗说起自己这些日子当牛做马,当初广安寺伤口都没好就忙着查案,之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连轴转,进来总是头晕眼花的,想来是要休息一段时间养养伤了。 这话让成帝没法不答应,毕竟好用的内司就这么一个,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好歹,难受的也是成帝自己。 所以成帝不那么情愿地准了。 沈轻罗难得回了一趟沈家,沈相不在府中,应该是还在办事,沈轻罗正好没见任何人,直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好久不见的小丫头澄夏看到沈轻罗就冲上来抱着自家娘子泪眼汪汪的,小狐狸红锦夜长大了不少,它还记得沈轻罗,一直在沈轻罗的脚边打转,蹭着沈轻罗的衣摆。 沈轻罗弯腰抱起小家伙,有些沉,澄夏邀功:“娘子你看,奴婢把红锦照顾得可好了,这小家伙可能吃了。” 沈轻罗笑笑,打算这次踏青也带上这只小红狐。 “你准备一些吃食和踏青的用具,我明日要出府同人踏青去。” 澄夏一听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奴婢也想去!” 沈轻罗冷漠地拒绝了她,很是没有主仆情谊了:“我和我家宁郎去,带上你了我们还玩什么。” 澄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温婉的娘子。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出这么冷漠无情还伤人的话。 谁知道沈轻罗接下来的话更加伤人:“澄夏啊,你说你年纪也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了,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上一岁呢,也该给自己寻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了,到时候和你的郎君出去踏青,不比跟着我强?” 澄夏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娘子抱着红锦就进了房间,满腹的委屈也只能勉强咽下,然后忿忿不平地去帮自家娘子和那勾引走自家娘子的狐狸精的主人一并收拾明日要用的行装。 沈轻罗逗弄着怀里哼哼唧唧直撒娇的小红锦,一边愉快地扫了一眼外头指挥着小丫头们的澄夏。 自己在宫中的时间越来越长,澄夏一人在相府待着也没什么意义。 她也不希望澄夏一直跟着自己,早些让澄夏离开相府,无论是她想嫁人,还是谋一份生计,沈轻罗自然都会帮衬。 眼下傅珩宸仍然是横在沈轻罗头顶上的利刃,她只希望澄夏能够躲开前世的结局,真正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一辈子都葬送在自己的身上。 第二日沈轻罗起了个大早,用了早膳抱上红锦,就往外头走去了,昨日已经吩咐了门房备好马车。 如今沈轻罗的身份已经不是相府庶出的娘子,而是陛下的近臣沈内司,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姜氏明面上也不再管束自己。 到了门口还没有上马车,就看到了从另一边出来的沈崇珂。 沈崇珂见到沈轻罗的时候明显一怔,沈轻罗也略微停下了脚步,兄妹俩对视了片刻,还是沈崇珂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五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沈轻罗顿了片刻才回答:“轻罗约了人踏青。” 沈崇珂看着明显和自己越来越疏远的妹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以前的沈轻罗虽然性子温吞沉默,但是在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主动说话的那一个,虽然带着些怯生生的模样,却不会让场面冷下来。 如今两人几乎都快到相顾无言的地步了。 曾经依赖自己的妹妹,如今怕是连和自己待在一起都不乐意。 果然,沈轻罗见沈崇珂不再说话,试探开口:“兄长还有旁的事情吗?若是没有轻罗就先走一步了,怕人家等急了。” 沈崇珂想说的事情很多,但是看到沈轻罗眼底深处的不耐烦,和对这次踏青的期待雀跃,他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就顿住了。23sk. 最后只是轻声一句:“注意安全。” 沈轻罗没注意沈崇珂的异常,或者说就算是注意了她也不在乎了。 抱着小红锦上了外头准备给自己的马车,车上澄夏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和装着吃食的盒子,沈轻罗放下帘子就让车夫赶路。 沈崇珂看着远去的马车,良久才收回眼神走上自己的马车:“去书院吧。” 宁凭阑在城门那里等着沈轻罗,沈轻罗远远地就看到了宁凭阑。 今日的宁凭阑换上了常服,是一身靛蓝的长袍,绣着寻常的祥云纹饰,里头搭着浅青色的内衬,腰间还挂着一枚玉玦。 这样的衣着将宁凭阑出色的五官展现地淋漓尽致,城门处有不少女娘都在偷偷地瞧他。 不过宁凭阑本人一无所觉,只是在翘首等着沈轻罗的马车。 沈轻罗弯了弯嘴角,让车夫将马车行到城门前。 宁凭阑正远远看着,期待着沈轻罗来,突然一辆大马车就停在了身边,他迟疑地看着马车,一时拿不准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看到马车帘被掀起来,熟悉的面容露上笑意吟吟:“宁公事?在等人啊?” 宁凭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车夫被沈轻罗打发回去了,宁凭阑亲自驾驶马车,沈轻罗把帘子掀上去,坐在了他身边。 今日沈轻罗明显也是精心装扮过的,浅绿色的上衣配上青色的裙裳,外头一件绣着先河百鸟纹饰的白色锦袍,领边上还带着一圈白色的绒毛,看上去灵动又活泼。 首饰也是多以玉饰为主,那枚曾经宁凭阑买给沈轻罗的发簪还是戴在头上。 宁凭阑偷偷看上一眼身边的沈轻罗,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惊艳。 他走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夸赞了一句沈轻罗:“你今日真好看。” 看着宁凭阑通红的耳根,沈轻罗也弯了弯唇,笑容清丽:“宁郎今日也分外俊俏呢。” 第117章 争风吃醋 “嘤嘤嘤。” 就在两人气氛正好的时候,车厢里头的小狐狸见到自己被主人忽视了,着急地开始哼哼唧唧。 小狐狸不仅对着沈轻罗嘤嘤呜呜,甚至一头挤出来,费力地扒住沈轻罗的衣摆往沈轻罗的怀里爬。 宁凭阑看着毛绒绒的红色毛球一愣:“这是……” 沈轻罗抱住撒娇粘人的小家伙,好笑:“这是你上次秋狩带回来的小家伙呀,你忘了?” 宁凭阑看着如今长大了一圈的小狐狸,丝毫看不出小时候圆滚滚一团的样子,再看着它在沈轻罗怀里赖着撒娇的模样,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酸。 “倒是胖了一圈,都看不出当初的样子了。” 红锦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宁凭阑的话,对着宁凭阑一顿呜呜渣渣的哼唧。 沈轻罗抱着红锦连声安抚:“不胖不胖,我们红锦一点都不胖,我们只是毛绒绒的,不胖不胖,不听人瞎说。” 宁凭阑更酸了,但是看到沈轻罗扫过来的眼神,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沈轻罗好容易安抚住了红锦,才无奈地看着宁凭阑:“好端端的你说红锦胖做什么,这小家伙最听不得这话了。” 宁凭阑冷哼一声:“它听得懂什么。” 沈轻罗摸了摸仍然有些气鼓鼓的小家伙:“说来这件事还得怪澄夏,红锦一直放在我院子里养着,澄夏这丫头一日三段的喂着,后来发现小家伙长得太快了,就当这小家伙的面说它太胖了,把它的零食都收走了。” 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又开始哼哼唧唧表示不满,沈轻罗连忙伸手摸了摸:“从那以后小红锦就听不得这话了,可能是觉得一这样被说就没有好吃的零食了。” 宁凭阑看了一眼沈轻罗怀里的红色毛球,冷着脸:“确实应该少吃些,再胖下去就是球了。” 沈轻罗目瞪口呆地看着故意说红锦坏话的宁凭阑,使劲抱住怀里看上去恨不得和宁凭阑同归于尽的小东西,索性回到车厢里哄了好一阵子。 宁凭阑看着抱着小家伙回到车厢里的沈轻罗,突然开始有些后悔送给沈轻罗这只小东西。 两人选择踏青的地方是京郊一处山脚下,那里是京城郎君娘子之间最受欢迎的踏青地之一,甚至有不少世家的郎君娘子也会结伴前来。 远远看到地方,就有不少人,甚至还有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 宁凭阑将马车停下来,沈轻罗抱着小狐狸探出头来:“可是到了?” 他看着沈轻罗怀里被哄好以后耀武扬威的小狐狸,眯了眯眼睛,才抬头看沈轻罗:“已经到了。” 沈轻罗往车外走,宁凭阑赶忙将脚踏搁在车边上,顺手还扶了沈轻罗一把,沈轻罗下了马车看了一圈,发现人真是不少,甚至还有几个以前和沈云罗交好的小娘子也在。 自然郎君们更多。 沈轻罗不喜欢和这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们在一块,拉了拉宁凭阑:“一会咱们带上东西到另一边去吧。” 宁凭阑自然没有异议,他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结果他刚把车里面的东西拎出来,就听见不远处有人扬声一句:“轻罗!” 沈轻罗身子微微一僵,曾经多年夫妻,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一转头,果不其然,是傅珩轩。 总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傅珩轩了,沈轻罗甚至都不大记得这么个人了。 宁凭阑也闻声回过头,看到傅珩轩以后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但是傅珩轩显然不会顾及两人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就走了过来。 一路还有不少认出他身份的小娘子们投来目光。 “轻罗,别来无恙?”傅珩轩看着沈轻罗的神色满是柔情,声音也是温柔得不像话,离得近的小娘子们听了都羡慕不已。 沈轻罗的神情倒是很淡定,她抱着红锦象征性地屈了屈膝:“臣参见楚王殿下。” 傅珩窜连忙伸手,似乎想要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手,只是轻声:“不必多礼了。” 傅珩轩还想着和沈轻罗说说话,宁凭阑不动声色地上前,将沈轻罗挡在了身后:“臣参见楚王殿下。” 傅珩轩早就看到他了,也知道沈轻罗和他定是约好了来踏青,但是看到他把沈轻罗护在身后还是很不高兴。 不过想到上次自己害得他挨板子,心里总归是有点过意不去,也就是冷哼一声:“免礼。” 沈轻罗探头看了一眼傅珩轩:“殿下这是和容少东家来踏青?” 傅珩轩被沈轻罗问到了,眼睛亮了亮:“是啊,正是天气回暖,春光明媚,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这话说得有点黏糊,沈轻罗连忙扯开了:“臣和宁郎也是来此踏青,确如王爷所说是好天气。” 宁凭阑虽然还是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听了沈轻罗的话,腰板不自觉挺直了三分。 傅珩轩脸色沉下去,有点嫉妒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宁凭阑。 这时候容越清终于开口了,温润谦和:“相逢也算是有缘,殿下不如邀沈内司和宁公事与我们同行?” 傅珩轩听了这话眼前一亮,眼巴巴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自然不愿意,她可不想和傅珩轩扯上什么关系,开口刚要拒绝,谁知道宁凭阑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殿下盛情,我和轻罗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轻罗惊讶地看着宁凭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答应。 旁人不清楚,她可是知道的,外头高冷疏离的宁公事,内里是个醋精转世,今日居然应承下来了傅珩轩的邀请。 不知道宁凭阑在想什么,不过沈轻罗不想拂了宁凭阑的面子,于是点了头:“如此便叨扰殿下了。” 宁凭阑自然不可能这样好心成全情敌,他答应楚王完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傅珩轩难受,最好知难而退。 冷眼看着一边准备向沈轻罗献殷勤的傅珩轩,他不经意地弯了弯嘴角。 哼,带毛的那个他争不过,这个还争不过吗? 天籁小说网 第118章 错失的心意 傅珩轩选的地方是一处僻静的小亭子,至于为什么僻静,和傅珩轩带来的侍卫们怕是分不开关系。 看到亭子四周围了一圈的侍卫,沈轻罗有些无语地看着傅珩轩,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傅珩轩一向就是这样我行我素的性子她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傅珩轩丝毫没有觉出沈轻罗的无语,反而有点高兴地向着沈轻罗邀功:“轻罗你瞧,这里是不是安静许多?” 沈轻罗只能笑着应付:“殿下有心了。” 宁凭阑看了一眼,轻飘飘一句:“不愧是殿下,好大的排场。” 傅珩轩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是在讽刺他。 眼看着傅珩轩的脾气就要上来了,沈轻罗笑着打圆场:“毕竟是殿下,慎重些也是应该的。” 傅珩轩被情敌讽刺了一顿,最难过的是曾经无数次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却维护起了旁人,顿时眼眶都有有些发红。 但是沈轻罗不吃他这一套,只是拉着宁凭阑在一边坐下:“这儿的风光倒是好,也算是托了楚王殿下的福。” 宁凭阑也顺着沈轻罗坐了过去,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在了凉亭中间的石桌上。 傅珩轩看见两人挨得极近,心里怎么都不得劲,虽然知道今生的沈轻罗既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和自己说亲,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人和她那样亲近,傅珩轩还是会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总是告诉自己,既然自己曾经辜负了人家,今生她对自己也没有感觉,放手才是最好的。 但是看到眼前两情相悦的两人,傅珩轩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 他咬咬牙,也坐到了沈轻罗的身边。 容越清无奈地看着傅珩轩,心知也拦不住,只能跟着过去。 宁凭阑拉着沈轻罗往边上避开了一点,还不忘明着客气暗着不满:“楚王殿下,男女有别,还是不要靠这么近的好。” 傅珩轩瞪了他一眼,一边伸手打开桌案上的食盒瞧了一眼:“宁公事这话好没道理,你不也是男子,这就是你准备的点心,看着真是一般。” 宁凭阑嘴角一勾,傅珩轩看到那个弧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脊背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轻罗伸手拿过了傅珩轩手上的盖子盖了回去,顺便把食盒拿开了些:“这是臣和家中婢女一同准备的,殿下看不上眼也是正常。” 傅珩轩听得冷汗涔涔,慌忙改口:“方才是本王没仔细看,这点心精致奇巧,很,很好。” 因为说得太着急了甚至有点结巴。 沈轻罗笑笑:“是么?” 傅珩轩猛点头:“是真的!本王真的是看错了,不是故意的!” 说着还瞪了一眼宁凭阑,这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这样心机深重的人怎么配得上自己的轻罗! 容越清在旁边看着,实在是对傅珩轩不忍直视。 平时这位殿下看着也挺正常的,怎么一到沈内司身边,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变得不大聪明的样子。 沈轻罗弯了弯嘴角,却没有什么笑意:“殿下既然喜欢,就一同用些吧。” 傅珩轩大喜过望,让侍卫去马车上将烹茶的器具拿来,搭配点心。 沈轻罗打开食盒,将点心一一摆出来,没管那边的两人,取了一块递到宁凭阑嘴边:“你尝尝,好不好吃?”3sk. 宁凭阑看了一眼羡慕得眼睛发红的傅珩轩,噙着笑咬了一口,然后柔声夸奖:“轻罗的手艺真好。” 傅珩轩气鼓鼓地恨不得掀了眼前的桌子,但是一想到这些点心是沈轻罗做的,又舍不得,只能忍着气,自己也伸手去拿,一拿就拿了一盘。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沈轻罗做的东西了。 曾经沈轻罗为了向自己示好,曾经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娘子亲自学着下厨给自己做各种好吃的。 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傅珩轩咬了一口点心,突然满心的气就像是被扎了一个口子一样泄出来了。 他掀过点心,砸过菜盘,甚至将沈轻罗炖了一天的汤羹随手倒了都是常事,还总是嘲讽沈轻罗学这些乱七八糟地全无体统,半点不如她的姐姐端庄得体。 那时候的沈轻罗是什么样的呢? 低着头默不作声? 或者强撑着向自己露出无措的笑容? 看到边上和宁凭阑亲昵的沈轻罗,明明曾经木头一样的男人,笨拙却又不遗余力地夸赞着沈轻罗的手艺。 分明说来说去都是些干巴巴的话,却能让沈轻罗喜笑颜开。 他的轻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曾为自己展颜了,对上自己永远都是沉默的模样。 傅珩轩吃着嘴里的点心,味道是熟悉的,就像是曾经自己偶尔有几次心情好,也会吃几口的味道。 后来再也吃不到的味道。 他突然就觉得沈轻罗的选择是对的。 容越清似有所觉,低声向着埋头一言不发塞点心的傅珩轩:“殿下?” 看傅珩轩没什么反应,他无奈地拉住了傅珩轩:“殿下!别这样吃。” 傅珩轩从满心的酸涩中被拉出来,才发现一大盘的点心都快被自己塞完了。 有点噎。 容越清叹了一口气,从侍卫那里要来了水囊:“殿下,哪有这么吃点心的,您也真是不怕噎着。”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那头的沈轻罗和宁凭阑,沈轻罗转过头,看被噎得直灌水的傅珩轩,有些莫名其妙: “殿下怎么吃得这样急?” 好容易缓过来的傅珩轩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就是,就是沈内司的点心做的很好,本王,本王吃得急了些。” 沈轻罗和宁凭阑同时发现,傅珩轩换了称呼,对视一眼。 这是想通了? 吃个点心的功夫? 不知道傅珩轩心路历程的两人都有些莫名,不过出于礼貌沈轻罗还是好心劝了一句:“殿下不用这样着急,臣做了挺多的,还是够的。” 傅珩轩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不多的。” 不多的,若是再多些,能吃一辈子就好了。 第119章 傅珩轩的放手 沈轻罗不在意傅珩轩的异常,她难得出来玩一次,才没工夫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人。 宁凭阑看到傅珩轩改了对沈轻罗的称呼,暗忖是刺激得差不多了,于是拉着沈轻罗:“我看那边梅花开得正好,我们去看花吧?” 要不是为了让傅珩轩死心,他才不想和这肆意妄为的楚王待在一起。 沈轻罗想都没想就答应,和傅珩轩告罪一声,也不等傅珩轩的回应,拉着宁凭阑就走了。 容越清看着坐在原地不动的傅珩轩,轻声问:“不跟过去吗?” 傅珩轩看着沈轻罗欢快的背影,有些恍惚,看了许久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才摇摇头:“不去了,她难得放松,我何必去坏了她的好心情。” 容越清眼里有些不可思议。 傅珩轩看着满桌的点心,纠结再三,叫来了侍卫。 眼下已经是二月下旬,梅花正是最烂漫的时候,桃花也开始抽枝,冒出了新芽。 这里的梅花都是自己生长的,全然不是御花园那精心修饰过的模样,少了匠气局促,多了肆意烂漫。 这里的梅花是绿萼梅,玉色的花朵分外的精巧雅致。 沈轻罗看着眼前的梅花,只觉得心旷神怡。 宁凭阑看沈轻罗喜欢,上前折了两枝开得最好的,递到沈轻罗手上。 沈轻罗看着怀里的梅花,又看着宁凭阑红彤彤的耳根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宁凭阑还是第一次给小娘子送花,此时颇有些忐忑,听到沈轻罗的笑更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闹了什么笑话。 沈轻罗掐下枝头上开得最好的一朵梅花,放进宁凭阑的手中:“郎君既然折花相赠能,不如也为妾身簪发一朵?” 宁凭阑的脸色更加红了。 虽然在沈轻罗之前他没有接触过别的娘子,但是也是知道宣朝流传甚广的习俗。 若是郎君折花相赠心仪的娘子,小娘子愿意将花朵簪在发髻上,就算是愿意互许终生的意思了。 宁凭阑捏着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生怕劲大了捏坏了花朵。 他努力稳住手,将玉色的小花插进沈轻罗的发髻之中,正好落在那枚莲花簪子的边上,和玉簪两相映衬。 送花的时候宁凭阑是没有想这些,但是簪上以后,宁凭阑忍不住看了又看,一朵普通的小花,让他看得满心都是欢喜和甜蜜。 他忍不住拉住沈轻罗的手:“轻罗……” 沈轻罗抬头看他:“嗯?” 玉色的梅花树旁,青衣秀丽的佳人仰首凝视,眼波流转之间是那般的动人。 微风轻拂而过,泛起人心上的涟漪。 宁凭阑憋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我,我的聘礼马上就攒够了,等你大哥春闱以后,我就上你家提亲好不好?” 他着急忙慌的补充:“不,不用马上就,就成亲,先,先定下来亲事,好不好?” 沈轻罗先是微微张开朱唇,眉眼之中带着几分讶然。 不过片刻反应过来以后,她回握住宁凭阑的手,感受到了男人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继而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好呀。” 这一声在宁凭阑听来不啻于仙乐,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置身梦境。 反应过来以后,宁凭阑一把拥住她,头埋进了沈轻罗的颈间,声音都在颤抖: “轻罗,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着急了?我,我只是觉得,你太好了,惦记你的人太多了,我,我只是……” 沈轻罗抱住他,声音很温和:“傻瓜,对我而言,对沈轻罗而言,这世上最好的,一直都是你宁凭阑。” 她拍了拍宁凭阑的背:“我的宁郎也很好。” 宁凭阑紧紧拥住沈轻罗,就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眼眶都在发红:“嗯!” 在无人注意的不远处,傅珩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对相拥的璧人,俊朗的郎君和温雅的小娘子,远远看上去是那样的相称。23sk. 容越清轻叹一声:“殿下,走吧。” 傅珩轩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片刻后收回眼神,声音低哑:“走吧。” 两人赏完了花,又在山脚下转了一圈,才回到方才的亭子,结果发现围着的侍卫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守在亭子里。 最离谱的是,石桌上摆着的点心都不见了。 那侍从看到沈轻罗来了,松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来了一张银票,递给沈轻罗,有些艰难地开口解释: “殿下他,很是喜欢沈内司做的点心,就,就先都带走了,这是补偿沈内司的银票,还请内司大人收下。‘ 沈轻罗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千两银票,而宁凭阑则拉下脸,看上去下一刻就想冲出去抢回那些点心。 侍从也很尴尬,自家主子做的这事也忒离谱了,堂堂楚王,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居然为了独吞这批点心,带着人就开溜了,还把自己扔下来善后。 最后沈轻罗收了银票,熟练地安抚住了宁凭阑,许诺以后给他做更多好吃的。 毕竟这可是一千两银票,就沈轻罗一年一百两的俸禄,加上沈家一个月十五两的月例银子,不吃不喝也得三年多才能攒出来。 “一些点心罢了,何必同他置气。”回去的马车上,沈轻罗好笑地靠在宁凭阑的怀里,笑吟吟地抬头看着仍然板着脸,显然还在不爽的宁凭阑。 宁凭阑也确实很不满:“那都是你亲手做的。” 沈轻罗弯了弯唇,凑上去吻了一下宁凭阑的嘴角:“这就更不用生气了,他无非就是吃这一次,你若是喜欢,日后我能给你做好多呢。” 看见宁凭阑似乎心情缓和了不少,沈轻罗扬了扬手里一千两的银票:“走,今日发了大财,我们去吃好吃的。” 宁凭阑抱住沈轻罗,想到刚才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不去吟风楼。” 沈轻罗失笑:“好好好,不去吟风楼,我们去上次那家,就是被呼衍符离打断的那次。我觉得那家店的味道不输吟风楼呢。” 端本宫,太子寝殿。 傅珩宸趴在床榻上,只着了一件单衣,任由背后的人给他按揉腰背,一边懒洋洋地开口:“所以孤那天真的傻弟弟终于被刺激得受不了决定放弃了?” 给他按揉腰背的,正是陪着傅珩轩去踏青的容越清,他低眉敛目,认真地做着手里的动作,一边轻声回话:“是,楚王殿下看起来很是失魂落魄。” 傅珩宸闭着眼睛享受着,闻言冷笑一声:“孤的傻弟弟就是这样的天真单纯,总是没长进。” “孤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别人的,孤也会抢到手的。” 第120章 华阳和亲 三月开春的时候,匈族的使团完成了全部的和谈任务,要启程返回匈族了。 这一次的和谈,也算是皆大欢喜,匈族承诺不再出兵侵扰宣朝,而宣朝在北疆的几个边关城镇设立了互市,专门用于两边的贸易往来。 这件事情对两边暂时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长远来看就要各论手段了。 沈轻罗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次的和谈,但是也时常陪着成帝和各种负责的官员们商议细节。 也很好地见识到了这位左贤王的能力。 现在的匈族之于宣朝,总得来说是处于劣势的,自从南下劫掠这条路子被林家和北疆军堵死以后,匈族的日子每况愈下。 呼衍符离为首的主战一派没有这样的意识是因为他们是王族贵族,每年冬天的饥寒轮不到他们,但是呼衍青一清二楚,深知匈族的处境。 所以他的姿态并不高。 但是相对应的,他的要求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匈族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最重要的互市一条不肖说,还有请求成帝派出各种能工巧匠,以及希望能够获得宣朝的文书史籍对匈族的子民们加以教化。 这些要求,宣朝自然是不可能全部答应,但是也应允了部分,挪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教化书册塞进了华阳的嫁妆里面。 打发走了大臣们,成帝揉了揉疲惫的额角,看着沈轻罗感叹:“这呼衍青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怕是以后,免不了一场争端了。” 沈轻罗笑笑,替成帝将大臣们草拟的和谈细则折子都收整好:“左贤王固然有雄心壮志,也要看看那些个王子们肯不肯让他这位叔父称心如意。” “无论如何,就算是真的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日,我大宣也有百万儿郎,自然会戍卫疆土,保护百姓的。” 成帝叹了一口气:“尽量往后拖吧,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能让死伤少些。” 他眼中带上淡淡的伤感:“当初父皇在位时,忠勇公那一场大战,虽然击溃了匈族,保护了宣朝这么多年,但是死伤无数,尸山血海的场面,朕是真的不忍心百姓们再受一次了。” 沈轻罗想到日后那一战的惨烈,也闭了闭眼,最终只是轻声一句:“陛下仁德。” 随着和谈接近尾声,华阳也出嫁在即。 沈轻罗最近在凤仪宫出入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自然也有好几次都碰见了傅珩宸,不过后者倒是没有来招惹她,只是会偶尔扫一眼她,也算是相安无事。 沈轻罗在一边的几案上烹茶,皇后拿着嫁妆单子发愁:“轻罗,本宫总是觉得还缺些什么,但是看来看去也不知道,你来帮本宫看看吧。” 沈轻罗无奈,将茶壶和茶盏都用托盘装好,放到了皇后倚着的软榻上的小几案上,打趣:“单子上缺了一位皇后娘娘,自然是怎么看都不对了。” 皇后没好气地白了沈轻罗一眼:“本宫同你说正经的,没得让你这丫头打趣来了。” 沈轻罗倒了一碗茶,奉给皇后:“娘娘一片慈母之心,自然是怎么准备都觉得少了。” 皇后接过茶饮了一口,还是有些魂不守舍:“华阳到底是养在本宫膝下多年,这次送她去和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宫和陛下总是觉得亏欠了这孩子,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啊。” 沈轻罗温声宽慰:“娘娘宽心些便是,那匈族的左贤王是位性子温和的,不似寻常匈族儿郎那样粗鲁,定会善待公主殿下的。” 皇后想到呼衍青,眉头也舒展了些许:“你这话倒是不错,那左贤王看着确实是个好的,也算是我儿大幸了。若是那匈族大王子般的人,本宫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沈轻罗想到那位呼衍青来京第二日就被强行丢回匈族的王子殿下,对皇后的这番话深以为然。 若是这种莽撞的惹祸精,配上华阳这位小公主,总有一天要出事。 匈族使团正是离京那日,成帝亲自带着人相送。 当然主要是为了送公主出嫁。 沈轻罗作为一个同时负责备置了华阳公主嫁妆和给匈族使团回礼的人,自然是要去最后清点确认礼单和物品。 被迫起了个大早的沈轻罗甚至还有点不大清醒,头昏脑胀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单子,再一一核对数量,确认没有缺漏。 陆司言跟在她身边,一边陪着清点一边感叹:“华阳公主出嫁真是好大的阵仗啊,车队排起来都快赶上小半圈皇宫了。” 沈轻罗一边扫过身边马车上的标记,一边核对礼单,头也没抬:“毕竟也是记在皇后娘娘名下嫡出的公主,何况这次和亲还是去匈族,陛下和娘娘自然会希望为公主殿下准备万全。” 陆司言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队伍:“希望咱们这位小公主能看在这些嫁妆的份上,今日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顺顺利利地到匈族才好。” 沈轻罗想着那位小公主的性子,觉得就算是近来华阳表现得十分乖顺,也不一定干不出中途逃婚的事情。 “你说得陛下早就想到了,这次送亲派去了五千的禁军,专门护送殿下到匈族才回来。” 陆司言震惊地看着沈轻罗:“这么多?” 沈轻罗清点完了身边的马车,继续走到下一辆:“你也不想想,上次华阳殿下离宫的事情,陛下能不心有余悸吗。” 陆司言显然也想到了上次的事情,同样是心有戚戚:“说得也是,还是保险点好。” 一身嫁衣的华阳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雍容华贵的美人,神情木然。 陪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出声:“公主殿下,吉时快到了,该上马车了。” 华阳动了动,接着转头看了宫女一眼,宫女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华阳没有理会宫女,抬头缓慢的环视了一圈,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是她曾经备受宠爱的象征。 也是如今她被放弃的地方。 她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情绪。 “走吧。”23sk. 她站起身,凤冠上的珠帘被放下,遮住了面容。 第121章 三月春闱 从皇宫上马车到最后帝后的车驾止步在皇城外十里的地方,华阳最后都没有和帝后说上一句话。 只是最后就要走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跟着一同来送妹妹出嫁的傅珩轩。 这事还是陆司言回来的时候告诉沈轻罗的,沈轻罗清点完了装好车的各种陪嫁和回礼以后就躲回了内廷司。 正巧陆司言一贯是个爱凑热闹的,索性沈轻罗就让她去替自己看着点,协助内廷司要负责的部分。 沈轻罗倒是不奇怪华阳公主会找傅珩轩,毕竟明面上,容越清是傅珩轩的好友,和傅珩宸的关系不过尔尔,想来是这位公主殿下还有什么话想要傅珩轩带给容越清吧。 匈族和谈和华阳和亲的事情告一段落,礼部的官员们却没有休息的机会。 眼看就是三月春闱,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了,沈轻罗眼看着礼部的官员们在垂政殿进进出出和成帝商量相关的事宜,礼部尚书更是成了垂政殿的常客。 每次礼部尚书的来的时候,沈轻罗都很自觉地避出去了,毕竟沈家有个马上就要参加会试的大郎君这件事,满朝基本上都知道了,沈相在这件事情上也多有避忌。 时间一长,沈轻罗干脆就让陆掌言代替自己去。 因着春闱,沈轻罗难得享受了几天清闲的日子。 等到春闱的考卷敲定下来,沈轻罗才重新回到垂政殿。 成帝看着休息好的沈轻罗容光焕发的样子,颇有几分怨念:“朕这几日是忙得不可开交,朕的内卿看着倒很是放松了一回。” 沈轻罗慢悠悠地腾挑捡地方官笔们用来溜须拍马,没什么正经内容的请安折:“臣家中的大郎君参加科考,依照律令臣和父亲都是要避嫌的,臣可不敢坏了规矩。” 成帝批完了手里的折子,朱笔一搁:“朕还没问过沈相,你家那兄长的学问如何?” 沈轻罗没什么犹豫:“兄长勤奋向学,刻苦多年,才学能力远在臣之上。” 成帝颔首:“如此看来沈相确实教养有方。” 沈轻罗将手边一份请安折塞进了最后头,然后把上面的重要奏折整理出来交给成帝。 成帝笑着调侃沈轻罗:“想来内卿和家中兄长关系不错?”???.23sk. 沈轻罗晃了晃神,停顿片刻以后换上了浅浅的笑:“大郎君宽厚温和,对家中的弟妹都很好。” 在世家子弟之中,沈崇珂确实算得上是一位顶好的嫡兄,不仅是对上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弟弟沈崇琢,也时常指点他的课业学习。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是以沈轻罗对沈崇珂并没有任何的怨怼,只是没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一旦没有了期待,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春闱要考上三次,一次三天,整整九场考试,对于应考者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为了保证考试的进行,这九日是连着的,考生们不能从考试院出来,一应的吃住都是在里面进行。 姜氏为了给儿子准备行装,这几日是忙得不行,清点这个查看那个的,沈崇珂看着忙忙碌碌的母亲,无奈地开口:“娘,不需要准备这么多,考试院里基本的东西都会准备的。” 姜氏充耳不闻:“胡说,你是世家出身的郎君,何等的金贵,那些东西都是打发那些穷举子的,哪里有家里的东西用得习惯。若是因为这个事情耽误了你的考试,为娘得后悔一辈子。” 沈崇珂劝不动姜氏,只能任由他娘折腾。 姜氏嘟嘟囔囔地收捡着东西,一边不忘了叮嘱儿子:“你要好生考试,给你爹争气,也给娘亲好好争一回脸面,为着沈轻罗这丫头成了内廷司的内司,你没瞧见如意轩那个贱人有多得意风光!” 说到这里姜氏就生气:“也还好是你妹妹争气,怀上了太子殿下的孩子,不然指不定为娘要受那贱人多少气!” 沈崇珂并不觉得柳姨娘敢让他娘受气,也没觉得她借着女儿耀武扬威:“娘,是你太敏感些了,柳姨娘温柔恭顺,待您恭敬客气,哪里敢给您气受。” 姜氏恨铁不成钢:“贱人进府这么多年,要不是为着沈轻罗,能突然就被你爹提了贵妾?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贵妾之位。” 说着又絮絮叨叨说沈轻罗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自己教养她多年,成了内司以后居然就敢教训自己了。 沈崇珂头大不已,他自然知道姜氏说得是什么事情:“娘,你还说呢,你和云罗想得那叫什么事,不怪轻罗说你,居然想着去害于侧妃肚子里的孩子,要不是让轻罗拦下来,年初那场封府以后能那么轻易的没事,怕是现在大家都一块人头落地了!” 儿子一说起这个,姜氏也不免心有余悸,讪讪地:“娘这不是担心你妹妹,在端本宫让那于家的欺负了去……” 沈崇珂知道母亲和妹妹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好在沈轻罗即时察觉了不对劲,被于家陷害还有办法可以想,要真的是沈云罗和姜氏剑走偏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一场封府的祸事,府中上下没有任何的准备,就连宦海沉浮许久的父亲也因为被困在了府里二束手无策。 若不是沈轻罗求着成帝宽限,为了沈家奔走彻查,证明沈云罗的清白,沈家上下哪里还有今日的地位,沈云罗哪里还有机会怀上太子的孩子。 沈崇珂心中对沈轻罗很是感激,曾经几次都想亲自向沈轻罗道谢,但是沈轻罗很少回沈家,回来了也就是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向父母请安也和自己错开了。 上次在门口碰到的时候,沈崇珂本来是想说的,但是一对上沈轻罗的客气疏离,到嘴边的话沈崇珂就说不出来了。 好像说出来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留不住了一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黏着自己叫哥哥的小妹妹,就变成现在这样淡漠疏离的样子呢? 客气的应对,口口声声都是恭敬的兄长。 也不再用仰慕和渴望亲近的眼神看着自己。 看到他和沈云罗亲近的时候,也不再露出失落的神色。 好像曾经那个温柔的小妹妹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第122章 春闱舞弊案 春闱由礼部的官员主持,宣朝各地的举子们上京赴试,算得上是读书人一等一的大事。 自然也是备受天下瞩目。 不过这件事到底不需要成帝亲力亲为,主要还是交给下面礼部的官员。 原本是丞相负责这件事情的,但是因为这次沈崇珂应考,沈相自然也避嫌不管,变成了由礼部尚书全权负责。 礼部也不是第一次筹办科考,虽然没有了丞相主理,也还是有条不紊地办下来了。 三月接近尾声的时候,成绩都出来,准备张贴榜单向考中的举子们道喜了。 成帝看到递到案头上的名单的时候,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沈轻罗。 沈轻罗意识到成帝的目光,有些奇怪:“陛下?” 成帝再看名单确认了一遍:“朕记得,内卿说过你兄长的学问很是不错?” 沈轻罗不明所以,想到前世沈崇珂可是会试的头名,当时为着庆贺,沈相还给府中的郎君娘子们都多发了一个月的例银。 她看着成帝认真回到:“兄长师承大儒,自幼刻苦,确实很是不错啊。” 成帝招手让她过去看名单:“那可真是稀奇了,你兄长莫非是考试失误了?排名竟然这样落后?” 沈轻罗一怔,放下手上的事务,走过去看名单,结果发现礼部呈上来的,沈崇珂竟然排到了十名开外。 沈轻罗神情有些难以置信,成帝看到她难看的脸色,以为是觉得沈崇珂没有考好,于是拍了拍沈轻罗的肩膀,温声安慰:“没事,一场会试罢了,许是你兄长身子不适?发挥失误了。左右还有殿试呢。” 沈轻罗却仔细盯着名单飞快扫过去,神情有些凝重。 名单上的头几名,沈轻罗都认识。 不能说是认识吧,只能说都是京城世家出身的,和沈家少不了有来往。 沈轻罗看了一眼头名,是江贵妃母家的一位郎君,沈轻罗前世的时候曾经见过几次,学识平平,能力一般。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看了一眼成帝,总觉得这件事情和江家脱不了关系,没记错的话,礼部侍郎就是江家的旁支。 成帝看到沈轻罗听了自己的话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难看的神色,也有些不悦:“沈内卿,你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沈郎君没有考好,你也不该如此失态!” 沈轻罗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放下手中的名单跪下来:“臣有一言,请陛下允准。” 成帝脸色阴晴不定:“你说。” 沈轻罗看了一眼名单,犹豫片刻,咬牙:“臣请陛下推迟张榜,先只将结果告知此次应试的举子们,而且是将他们召集起来,统一公布。” 成帝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历来会试都是要张贴皇榜以示荣耀,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深吸一口气:“臣怀疑,此次的春闱会试,涉及漏题舞弊。” “放肆!”成帝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了,声音都渗着寒意,“朕知道你兄长没有考好你心中不舒服,但是你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会试舞弊,你知道这涉及多少官员和举子,是多大的事情吗?是朕太放纵你了?” 沈轻罗额头点地,顶着成帝冰冷的目光:“臣并非因为兄长成绩不忿,也并非恃宠而骄信口雌黄,请陛下听臣一言。” 成帝被沈轻罗气得不轻,胸口都在起伏,但是他毕竟是皇帝,沈轻罗跟在成帝身边也快大半年了,他知道沈轻罗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更不是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小题大做的人。 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成帝忍着怒火挥退了殿中伺候的人,在龙椅上坐下来,盯着沈轻罗:“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给朕说清楚。” 沈轻罗稍稍直起身子,没敢抬头:“陛下有所不知,这会试榜上的头三名,都是京中世家子弟。” 成帝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沈内卿这话好没道理,你兄长不也是世家子弟?怎就许他考得头名?旁人就是舞弊?” 沈轻罗自然知道成帝这是在讽刺,她稳住声音继续说:“臣并非是这意思,臣的意思是,这些人,臣和兄长曾经接触过,都是些平庸之辈,学识才华比之兄长远远不如,臣并非觉得头名一定要是兄长,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些人拿了头名。” 成帝气笑了:“沈内卿,这些都只是你自己无凭无据的猜测罢了,你并未深读经史,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学问不行?” 沈轻罗这时候也镇定下来了:“臣确实才疏学浅,但是朝中多得是精通经史有锦绣才华的大人们,陛下若是不信臣的话,大可要求礼部呈上试卷,请上一两位精通经学的大人评断一二,定有端倪。” 成帝冷哼一声:“说查就查,若是没有问题,谁来负这个责任?” 沈轻罗想到前世的榜单,当时因为心系沈崇珂,硬是将榜单看了好几遍,当时的前十名和这次的完全不一样,她咬着牙顶住了心里的压力: “臣愿以内司之位和项上人头作保,若是几位大人们均认为没有问题,臣愿引颈就戮,任凭陛下处置。” 成帝没想到这丫头这样倔强,自己几次递台阶都不肯下,他气得当即拍板:“好,就依你所言,朕今日就让礼部把试卷送来,就让翰林院的人来重新看前十名的卷子,若是没有问题,你就给朕收拾东西滚蛋!” 沈轻罗重重一磕头:“臣谢陛下恩!” 礼部。 江侍郎正在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玉笔,边上的同僚们凑过来纷纷感叹:“这样好的羊脂玉,真是不多见啊。” 江侍郎高兴地展示,一边得意不已:“那可不是,这一支笔价值三千两白银呢,是我最近新得的。” 同僚们也不全是出身世家的有钱郎君,有不少时寒门考上来的,都啧啧称奇。 正在众人欣赏毛笔的时候,一个小吏领着一个内侍匆匆忙忙走进来,直接就进了礼部尚书的书房。 有个礼部官员看了奇怪:“这时候怎么宫里来人了,会试的榜单不是才送进宫吗?” 没等众人好奇多久,就看见礼部尚书抱着会试的一摞卷子跟着内侍出来了。 看到聚在一块的众人,礼部尚书皱了皱眉:“干什么的都在,都去做事,围在一起不务正业的。” 碍于顶头上司的威严,众人都老老实实回去了,一时之间江侍郎身边空了下来。 “我现在要进宫一趟,有什么事情都先自己处理,有要事等我回来再说。” 交代完这一句,礼部尚书就跟着内侍走了。 等尚书大人走远了,礼部的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人这是做什么去,怎么把会试的卷子都带走了?” “是呀,看这情况,还是带进宫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别瞎说,都是咱们经手的,能有什么问题。” 也有人看江侍郎:“江大人,你知道这是怎么了吗?” 江侍郎额头直冒冷汗,为了掩饰心里的恐慌拉下脸:“行了行了,都别瞎猜了,兴许是陛下有什么安排吧,都做事,一会大人回来了又要说我们不是了。” 官员们想到礼部尚书以往严肃的样子,也都不敢多话,纷纷埋头做事。 江侍郎看着手里的笔,突然觉得这三千两的毛笔,变成了烫手山芋。 第123章 东窗事发 考卷被送到了垂政殿,翰林院的学士们也来了。 礼部尚书一听到成帝说的经过,立刻就瞪了一眼沈轻罗:“无知女子,你竟然如此妄加猜测会试舞弊这样的事?” 沈轻罗毫不畏惧,左右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也不在乎得罪人了。 她立在一边神情淡定:“尚书大人急什么,让翰林院的诸位大人看过了再发火不迟。” 礼部尚书冷哼:“好,若是看完了没发现问题,就算是陛下不追究你,本官也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沈轻罗不理他,只是示意翰林院的人开始翻看考卷。 翰林院的都是饱读经史的人,各个都是在科举中脱颖而出的,学问比起礼部的主考官们只高不低。 本来他们没有当回事,都觉得沈轻罗根本就是在无风起浪胡来,但是当卷子看下去以后,他们的神情都不大对劲。 成帝本来很生气,看到翰林院众人的样子,也开始坐正了身子,眉头微皱。 礼部尚书也是抱着看沈轻笑话,做好了奚落沈轻罗的准备的,慢慢地也开始收敛了气势。 看完前十名的卷子以后,翰林院的众人对视几眼,最后站出来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成帝: “陛下,可否能让臣等再看几份?” 成帝挥了挥手,让礼部尚书把十一到十五名的卷子给过去。 这正好的是前世头五名的卷子。23sk. 翰林院的人看到了这些卷子,没有松一口气,看上去反而更纠结了。 几人对视良久,又忍不住交头接耳一番。 还是成帝忍不住了,他冷着脸看众人:到底是怎么样?别给朕藏着掖着的,直接说!“ 还是刚才那位翰林院的学士站了出来:“陛下,这,这次的名次,可能确实,有问题。” 边说他还边看一边的礼部尚书,但是想到反正这件事情是沈轻罗开得头,也赖不到翰林院头上,他索性一咬牙: “臣等以为,这次的头五名,文章虽然不错,但是并不算得上多么出彩,而且像是经过了雕琢润笔,并不像是考场上一气呵成写出来的,反而是十一到十五名的卷子,尤其是是一名的,堪称一绝,无论是立意还是论表,都无可挑剔。” 十一名,正是沈崇珂的卷子。 沈轻罗身子一松,成帝面色却骤然冰冷,拍案大喝:“高鸣!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这是怎么回事!” 高鸣抢过翰林院学士们手中的卷子,自己拿着头名和十一名的比对一番,脸色比刚才被沈轻罗质疑的时候更难看了。 他跪在成帝面前,神色也很难看:“此次会试是江侍郎全权负责,臣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成帝随手就把茶杯砸在了他身边:“好一个一无所知!要不是沈内卿发现了不对,冒死要求核查试卷,这次的会试能让整个朝廷沦为笑柄!你让天下士子怎么看朝廷!怎么看科举!” 高鸣重重磕下头:“臣无能,没能及时发现这样的错漏,请陛下责罚。” 沈轻罗看着满地的狼藉,却在想另一件事。 自己怕是又无意之中成全了傅珩宸。 前世的江侍郎可没有在这次的会试上公然舞弊,没道理这一次突然就想通了,背后一定有人推了他一把。 而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帮那些世家举子,而是冲着江家去的。 江侍郎虽然是江家的旁支,但是负责科举的礼部对于江家在世家之中往来逢迎,培植自己的党羽,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傅珩宸是重生的这件事,沈轻罗有准备,但是没想到傅珩宸还可能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这个局,也是料准了自己多半看准了沈崇珂的成绩,会发现有问题,而这是一次在成帝面前很好的表现机会。 虽然凶险,但是收益也很高。 自己哪怕不为了沈崇珂出头,也会为了自己博取成帝的信重揭发这件事。 而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除了傅珩宸基本上也没有别人,能这样假手于人兵不血刃地处理掉江家重要的臂膀。 她看着跪在地上为自己辩驳的礼部尚书和暴怒的成帝,叹了一口气。 傅珩宸的局总是这样的高明,就算知道是他的算计,自己也会按照他设想的走下去。 “陛下。”沈轻罗温声开口,打断了成帝对高鸣的斥骂,抬起头看成帝,“眼下不是责骂高大人的时候,会试放榜通常不会超过四月初,眼下三月只有五日了,应当先尽快召集人手重改试卷。” 成帝自然也知道沈轻罗说的是对的,他忍着怒火看一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翰林院众人:“让你们掌院大学士立刻选上一批人,一会就到垂政殿,把所有的考卷重新批阅!前面的二十名,都要交给朕看!” 接着他又目光冰冷地转向还跪着的高鸣:“至于你,现在给朕滚回礼部,把所有的试卷全部整理好了,朕会让殿前司的跟着你去拿。” 他吩咐沈轻罗:“去叫宁凭阑带人把礼部围住,彻查这次参与会试的官员,有问题的全部羁押天牢,给朕严审,一五一十地给朕查明白了!” 沈轻罗低头应下:“是,陛下。” 成帝没想到沈轻罗坚持之下,居然牵扯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情。 会试是三年一次的大考,是天下读书人向上的登天梯,若是让他们知道了这样恶劣的徇私舞弊,不仅朝廷颜面扫地,他这个皇帝也要被口诛笔伐。 他看到高鸣还跪着就来气:“给朕滚,滚回去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些混账干的,配合殿前司查,查不出来你就给朕收拾收拾去住天牢!” 礼部的官员们办公办得好好的,突然府衙就被殿前司团团包围了,为首的还是陛下最近的亲信宁凭阑。 江侍郎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有些不明所以的礼部官员还想着和殿前司的问问怎么回事,心里有鬼的吓得面无人色。 宁凭阑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冷着脸:“奉陛下旨意,殿前司要彻查会试舞弊案,今天开始礼部只进不出,一日三餐的采买会有专门的人负责,诸位大人的换洗衣物和惯用物品可以告知殿前司,我们替各位大人取来。” 他环视一周,扬声:“这件事情查清楚以前,谁都不准离开礼部府衙半步!”看着神色各异的官员们,他眯了眯眼,“擅自逃跑的,就地格杀!” 第124章 协助审案 沈轻罗从殿前司宣旨回来以后,就看到成帝还坐在龙椅上生气。 也不怪成帝这样愤怒,上一次的科举舞弊案都快追溯到开皇时期了,那一次也是会试舞弊,影响之恶劣被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闹得声势浩大。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仅朝廷的颜面扫地,成帝这个上位者同样难辞其咎。 甚至会首当其冲被骂个狗血淋头。 沈轻罗看着地上还没有收拾的碎瓷片,叫来御前伺候的宫女们来打扫走,这才走到成帝的桌案前,轻声问安:“陛下。” 成帝回过神,看了一眼面前的沈轻罗,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来了。” 沈轻罗言简意赅地汇报:“殿前司已经将去人将礼部上下围住,宁公事和秦虞侯亲自带人彻查此事,只是这件事终究还是需要一位主审官,是让刑部主审还是择一位皇子,还需要陛下定夺。” 一般来说这事是刑部的活,但是刑部和礼部同属六部,这件事情又是相当恶劣的丑闻,刑部怕是撑不住场面。 成帝揉了揉疲惫的额角,沉吟片刻:“让太子主审吧。” 沈轻罗对此没有任何惊讶,成帝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方才高鸣脱口而出的江侍郎是江贵妃母家的旁支,这件事情安王绝没有插手的可能了。 成帝说完,自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低沉:“轻罗,你觉得,是不是朕太过于宽纵贵妃和江家了?” 虽然说是要查案,但是试卷看完了,成帝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白当这么久的皇帝了。 沈轻罗知道江家以前的家底并不算厚,在世家之中属于中游的,但是因着江贵妃的缘故,这些年颇得皇恩眷顾,自然也就养成了江家人有些跋扈自傲的性子。 这件事的本质还是在贵妃身上。 沈轻罗自然不会傻到直说成帝对贵妃恩宠太过,何况江贵妃被排挤,获益的除了萧皇后,还有设计整个局的执棋者,到这一步了,沈轻罗可不想再给傅珩宸继续织嫁衣了。 她斟酌着语气:“贵妃与陛下相识于年少,多年相伴陛下左右,也为陛下生儿育女,得陛下的心中恩宠是合情合理的,只是江家的旁支仗着贵妃胡来,并不能全然怪在贵妃身上。”天籁小说网 成帝凝视沈轻罗,半晌才笑:“朕还以为,你会主张严惩贵妃和江家,毕竟若不是你心细,你的兄长就要莫名其妙丢了头名,何况朕知道你一向同皇后更亲近些。” 这两句话都是坑,沈轻罗看着老奸巨猾的成帝,颇有些无奈。 “臣的兄长是否是榜首还未可知,怎么到陛下这里就像板上钉钉了一样。至于皇后娘娘,娘娘执掌后宫,与内廷司多有联系,臣与皇后往来多半也是出于公事需要。” 成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轻罗一眼,笑叹:“你呀,小小年纪滴水不漏,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沈轻罗面不改色:“自然是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 被沈轻罗这么一打岔,成帝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一点,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外头的内侍通传:“陛下,太子殿子奉旨前来求见。” 成帝坐正了身子,沉声:“让太子进来吧。” 沈轻罗想着退下给成帝和傅珩宸留出空间,成帝却叫住了她:“你也留下一起,朕还有事嘱咐你。” 沈轻罗听着脚步声进来,知道躲是躲不过了,索性就站直了身子。 傅珩宸来得匆忙,能看得出因为来得着急衣衫有些凌乱。 成帝抬手止住了傅珩宸行礼的动作,顺口:“朕这件事情虽然重要,倒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太子下次奉召不必如此着急。” 傅珩宸面色带着恭敬和郑重:“父皇传召,儿臣自然不敢轻忽怠慢,来得急了些仪容不整,应当向父皇轻罪。” 看着自己懂事能干的嫡子,成帝心中十分欣慰,对上江贵妃那点子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他抬手示意傅珩宸上前:“父子之间就不要过多讲究这些虚礼了,朕今日找你来,是这次的会试,内卿因着自家兄长的成绩有异,在验证核实的时候,发现了有舞弊漏题的现象。” 傅珩宸震惊地接过成帝手中的卷子:“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科举会试如此大事,居然还有人敢徇私舞弊,败坏朝廷和父皇的名声!” 沈轻罗在一边看着傅珩宸演戏,不得不说傅珩宸的演技确实说得上炉火纯青,若不是自己早就对他有所了解和防备,冷不丁看还真是一位一心为了君父和朝廷担心的好太子。 但是傅珩宸方才刚进殿的时候就满含深意地和沈轻罗对视一眼。 沈轻罗就知道,自己想的没有错。 看完了手中的两份卷子,傅珩宸生气不已:“这些礼部的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用父皇恩赐的权力为自己谋夺私利,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完又看了一旁的沈轻罗一眼:“好在这次沈内司心细,若是张榜出去让考生们发现问题,事情闹起来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沈轻罗扯了扯嘴角,拱手一礼:“此乃臣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成帝也颇为赞同儿子的话:“这件事情,确实是内卿居功至伟,为朕和朝廷挽回了颜面,内卿不必谦虚。” 成帝和颜悦色地对着两人:“这次的会试舞弊案,朕决定让太子做主审,内卿负责协理,你们二人共同侦办这件案子,一应人手都从殿前司要,就不让刑部插手了。” 说完还对着沈轻罗补充了一句:“这件案子办完以后,朕会一并嘉奖内卿今日之功。” 沈轻罗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竟然没有反对成帝这次的安排。 傅珩宸就更不可能拒绝了。 二人双双弯身:“儿臣(臣)领命。” 成帝在垂政殿等着翰林院的学士们来重新批改考卷,沈轻罗和傅珩宸两人则要先一并前往礼部看看情况。 出了垂政殿,傅珩宸收起了面上严肃沉重的神情,换上轻佻的笑意:“这次还真是要多谢沈内司的相助,孤都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第125章 礼部江侍郎 沈轻罗听了傅珩宸的话,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冷笑一声:“殿下总是这样的好手段,让臣防不胜防。” 傅珩宸被沈轻罗讽刺了也不以为意:“沈内司这话就好没道理了,这次也不全是我的好处,沈内司不也为沈家大郎君在陛下面前争来了露脸的机会,这次的头名,可比以往都金贵多了。” 这话说得在理,毕竟一个因为舞弊被压名次的人才,又被众多翰林学士们当着成帝的面肯定,成帝的印象必然会从沈相的儿子成为会试的榜首。 沈轻罗似笑非笑:“如此说来,臣倒是还要谢过殿下了?” 傅珩宸很是厚颜无耻地大方:“孤同沈内司之间,何须言谢。” 沈轻罗懒得再和他说话,傅珩宸这厮就是属狐狸的,阴险又狡诈,沈轻罗懒得和他理论。 这件事情对沈轻罗来说没什么坏处,甚至还有好处,但是被傅珩宸操纵的感觉还是让她很不爽。 看到沈轻罗径直走掉的背影,傅珩宸没追上去,只是懒洋洋地扬声:“父皇说了让我们去礼部,沈内司可别忘了!” 沈轻罗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礼部那边,这次会试所有的考卷都被整理了出来,高鸣亲自将它们规整好了,交到了宁凭阑的手里。 “宁公事,这些就是这次会试所有的卷子了,还烦请你交到陛下的手上。” 宁凭阑将卷子塞进了一旁吊儿郎当的秦羽怀里,转回头跟高鸣确认:“确认就是这些没有缺漏了?” 高鸣连连保证:“所有的考卷都是我亲手整理的,没有假手于人,都在这里了,我已经清点过了,除了之前已经送到垂政殿的十五份,剩下二百四十七份,全是都在这里了。” 宁凭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抱着卷子发呆的秦羽,勾了勾嘴角:“那这些卷子就有劳师兄替我交到陛下手中了?” 秦羽迅速回神:“你说什么?你怎么不自己去!” 宁凭阑理所应当:“一会儿轻罗肯定会来礼部找我,估计陛下会让她协助审理这次的舞弊案,我去了的话轻罗就遇不到我了,倒是师兄你,这儿有没有要你等的小娘子。” 秦羽差点被宁凭阑气出一个好歹:“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啊。” 宁凭阑欣然接受了秦羽的“赞美”,十分愉悦地叮嘱:“师兄还是早些去的好,不然陛下一会该等急了。” 秦羽被气得半死,但是宁凭阑说的又确实没有错。 他只能愤愤不平地带着卷子,怒气冲冲出了礼部。 刚出来就撞上了赶来的沈轻罗,沈轻罗正从马车上走下来,正想着和秦羽打一声招呼,结果没想到秦羽骑上门口的马扬鞭就跑了。m.23sk. 沈轻罗一脸莫名其妙,回头看见了正跟着慢悠悠出来的宁凭阑。 宁凭阑见到沈轻罗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来:“你来了。” 沈轻罗看了一眼秦羽消失的方向,不明所以地问宁凭阑:“秦虞侯方才是怎么了?我还想着和他问候一声,结果就看见他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地就跑了。” 宁凭阑带着沈轻罗往礼部的府衙走:“别管他,孤家寡人一个,被刺激了吧。” 沈轻罗听了宁凭阑的话猜出来一二,好笑不已:“你怎么总是同秦虞侯过不去,又把人气走了。” 宁凭阑理直气壮:“怎么能说是气走的,分明就是他自己想要进宫给陛下送卷子,让我留下来等你。” “二位,或许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进去?” 懒洋洋慢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纷纷回头,就发现傅珩宸正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神情很是温和。 沈轻罗的神色冷下来:“太子殿下来得真快。” 傅珩宸迈步走进来,笑容不改:“哪里有沈内司快,一眨眼的功夫孤就不见你人影了。” 沈轻罗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让它强行带上一点弧度:“臣可能查案心切,还请殿下体谅。” 宁凭阑挡在沈轻罗的面前,向傅珩宸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傅珩宸一脸无辜地看着沈轻罗:“怎么,你没和你的宁郎说?” 沈轻罗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呢。我们的太子殿下是这一次会试舞弊案的主审,这里的事情太子殿下全权负责。” 既然傅珩宸已经来了,两人也不能在礼部前头说话了,沈轻罗索性就让宁凭阑带着傅珩宸进去。 礼部的大小官员们都被集中到一个大的书房,殿前司的人正在一个一个核对忙名录,确认是否有告假在家的或者外出办事的。 傅珩宸示意众人不用行礼,直接开始向负责审核的询问结果。 殿前司的人自然不敢对太子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禀报。 “两位告假在家的大人,已经派人去府上查看情况顺便搜查一番,剩下的尽数在此,殿下过目。” 宁凭阑虽然不喜欢傅珩宸,但是在公事上还是配合了对方。 毕竟在这件案子上,几人的利益都是一致的,傅珩宸需要用这次的舞弊案砍掉江家的重要臂膀,宁凭阑则需要这一次的大案给自己攒功劳。 若不是看在这一点上,沈轻罗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顺着傅珩宸的设计走。 两人在核对已知情况的时候,沈轻罗没有上前,而是走到一边。 这里是礼部众多官员办事的地方,自然有不少的桌案,沈轻罗一个一个走过去看,突然她伸出手,拿起一枚精致的玉笔。 美人凝若白瓷的手执笔的时候,玉色的笔杆衬托得那只手格外美丽,但是笔的主人显然没有功夫欣赏这份美丽。 江侍郎看着被沈轻罗拿在手里的笔,脸色苍白,两股战战。 好在他还算是在官场里待了多年,没有当场失态,趁着没人看到自己的奇反应,勉强调整了状态,稍稍稳住。 但是沈轻罗显然不只是随便转转,她扬起头,扫了一眼边上一堆的官员,弯出一个清丽好看的笑容,举起了手中的笔:“这是哪位大人的笔,这样精巧?” 礼部的官员们自然认得出,这正是江侍郎前不久还在炫耀的玉笔。 礼部的官员们这些日子为着会试没少进出垂政殿,自然知道这位是深受陛下信重的新内司,当即就有一个人殷勤地回答:“这是江侍郎的笔,殿前司来以前,他还在和大家说这支笔呢。” 江侍郎恨不得冲出去撕了那多嘴的东西,但是下一秒,他就发现沈轻罗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哦,原来是侍郎大人的呀。”沈轻罗尾音拉长几分,眼尾上扬。 这样美丽娇媚的神情,落在江侍郎的眼中,却让他眼前一黑。 第126章 求夸奖的宁凭阑 沈轻罗这一番鼓捣,那边的傅珩宸和宁凭阑都被吸引了过来。 傅珩宸看到了沈轻罗手上的玉笔,也挑了挑眉:“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沈内司真是好眼光啊。”???.23sk. 沈轻罗将笔递给一边站着的殿前司禁军,让他交给傅珩宸:“太子殿下这话可不该对着我说,这可是礼部侍郎江大人的爱笔,若是我没看走眼的话,这支笔总得要两三千两银子呢。” 沈轻罗准确地找到人群后头的江侍郎,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真不愧是京中名门的郎君。” 傅珩宸从禁军手中接过笔,略一过手就知道了沈轻罗没估计错,这样的玉质和雕工,动辄就是几千两银子。 他也看了一眼江侍郎。 被沈轻罗看着的时候,江侍郎是胆战心惊,但是对上傅珩宸的视线,江侍郎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个感觉。 这次多半是要栽了。 沈轻罗把笔给了傅珩宸就不管了,走到宁凭阑身边,翻看殿前司的记录:“在册的礼部官员府中都要派人去搜查,包括各府上夫人郎君娘子们的开支,都要仔细核实盘查。” 宁凭阑颔首:“已经让人去请北城军的协助,控制住这些官员的府邸和家眷了。” 殿前司的人数毕竟只有三千上下,除去常年在外办事的一千余人,京中只有两千人手,还有要负责其他案子的,骤然要控制住这么多官员的宅邸不出错漏还是很吃力的。 宁凭阑当机立断让人给北城军那边递信寻求援助,这是奉旨查办的大案子,林晋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沈轻罗将名册交还给宁凭阑,结果发现宁凭阑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不明所以。 宁凭阑想听心上人夸奖自己,结果沈轻罗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沈轻罗充满疑惑的神情,他有些垂头丧气。 看着大狗狗耷拉下去的耳朵,沈轻罗有些于心不忍,她想到方才宁凭阑说的东西,试探:“请北城军协助这件事做得很聪明。” 结果,沈轻罗就眼睁睁看见宁凭阑头上无形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身后的大尾巴也开始欢快地左摇右晃。 沈轻罗好气又好笑,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宁凭阑这么幼稚,居然这种时候还会邀功,要自己夸奖。 不怪沈轻罗刚才没有想到宁凭阑的意图,从一开始进礼部,她就发现殿前司将整个礼部接管得井井有条。 无论是控制官员清点人数,还是安顿上下一干人等,宁凭阑都将事情打理得有条不紊,让沈轻罗看到了前世那位威严冰冷的指挥使的影子。 结果没想到未来威严冰冷的指挥使是个还会向人讨夸奖的幼稚鬼。 沈轻罗语气带笑地拍了拍宁凭阑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去太子殿下那里看看他有什么要吩咐的,我先回一趟内廷司,我还有事要交代。” 宁·粘人精·凭阑有些不舍,但是也知道这时候公事要紧,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眼下已经快要中午了,回去一趟估计下午才能来了,沈轻罗拉了拉宁凭阑,压低声音:“一会中午你安排好礼部的事情,咱们就去吟风楼吃好吃的,上次楚王给的银票还没用呢。” 宁凭阑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期待的眼神:“好!” 果然很好哄。 沈轻罗感叹。 傅珩宸那边和江侍郎说了几句,对上江侍郎支支吾吾的话语,傅珩宸好像没有发现一样,漫不经心地又换了一个继续问话。 傅珩宸越问,江侍郎的脸色越白。 没有别的,这太子殿下问话的人,都是参与了这次舞弊的官员。 这些被问话的官员也都吓得不行,好歹强撑着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是落在傅珩宸的眼里,只让他眼中的笑意愈发加深。 沈轻罗走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些神色各异的官员们。 她在心里摇摇头,却也并不同情这些被傅珩宸吓唬的官员,科举是辛勤读书之人的登天梯,却不应该是这些人谋取私利结党营私的点金石。 这次虽然傅珩宸有自己的目的,但是这些人难道就是无辜的? “太子殿下。” 傅珩宸转过身看沈轻罗,扬了扬眉:“沈内司有事?” 沈轻罗行了一礼:“臣要回内廷司交代一些事情,免得误了陛下那边的政务,还望殿下见谅。” 傅珩宸这次基本上能将江家在礼部的势力连根拔起,心情十分不错,也没有为难沈轻罗,只是笑容温和地颔首:“沈内司为了父皇尽心,孤怎么好阻拦,沈内司自便就是。” 沈轻罗也看出来了傅珩宸的好心情,扫了一眼边上一圈脸色苍白刚被傅珩宸连唬带吓的官员们,这回江贵妃一脉怕是要大出血了。 匆忙赶回内廷司,让人直接叫了李尚宫过来。 李尚宫是内廷司的老人了,年仅四十,是和于内司几乎同时进内廷司的。 这次的事情估计少说要处理十来天,沈轻罗打算将内廷司的事情暂时交给她打理。 李尚宫一向是老实本分的性子,做事稳当,性子也柔和,见到沈轻罗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行礼。 沈轻罗拦住她:“尚宫不必多礼了,我最近要协助太子殿下查会试舞弊的案子,内廷司的许多事情怕是都顾不上了,这段时间怕是还得麻烦尚宫暂时帮我打理内廷司的大小事宜。” 李尚宫应承了下来:“内司大人信重,下官定会尽心竭力。” 沈轻罗点了点头,拉住李尚宫的手,压低了声音:“我知道尚宫大人家的小郎君今年参加会试,大人放心,会有个好结果的。” 这也是沈轻罗为什么特意让李尚宫来暂时打理内廷司。 自己处理的会试舞弊案直接影响到了她儿子的前程,只要沈轻罗后顾无忧,自然会好好地帮助太子处理这桩案子。 这件事还是方才沈轻罗回来的时候听到了内廷司的小女官们在议论才知道的。 李尚宫的眼神瞬间从温和平静带上了几分波澜,她抬头直视沈轻罗,良久,深深地弯身行礼:“下官明白了。” 第127章 被迫上贼船 沈轻罗从内廷司出来,就直接往吟风楼去了,果然一到吟风楼,一眼就看到了眼巴巴等在外面的宁凭阑。 宁凭阑看到沈轻罗的马车,立马凑到跟前来,伸手正好扶住了准备下车的沈轻罗。 沈轻罗将手递给宁凭阑,柔声:“怎么不进去等?” 宁凭阑小心地将人扶下来,神情愉悦又温柔:“怕你找不到我,又想着早些见到你,就干脆在外面等了。” 沈轻罗任由宁凭阑拉住自己的手往里走:“左右也不复哦半个时辰的事情,怎得就让我们的公事大人说得好像许久未见了一样。” 宁凭阑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我自然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的。” 沈轻罗半是无奈半是心动,好笑地看着一点没觉得自己粘人的某只大狗狗。 今日倒是也凑巧,在柜台里的竟然是容越清。 看到两人进来,容越清的面色如常,眼底的光却微微有些暗下去。 不过也只是很快的一瞬,接着他就笑着迎上来:“沈内司,宁公事,二位今日竟然有空赏光?” 沈轻罗对上容越清总是有种很别扭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傅珩宸或者傅珩轩在的场合还好一点,但是她每次单独见到容越清的时候,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看着容越清温文尔雅的模样,沈轻罗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别扭,扬起笑容:“容少东家的吟风楼,我们可常来不起,偶尔来打打牙祭便也罢了,若是常来怕是早晚揭不开锅了。” 容越清笑容温和又客气:“大人说这样的话就是见外了,以后大人来我吩咐掌柜不收钱便是。” 沈轻罗摆摆手:“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可还有位子?” 容越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旁人来定是没有的,内司大人和公事大人来,自然不会没有,二位随我来便是。” 带着两人上了楼,容越清亲自送上了菜单给两人。 沈轻罗来了几次,随口点了几样,宁凭阑没有接菜单,只是看着沈轻罗:“轻罗点的那些就可以了。” 沈轻罗好笑地加上两样宁凭阑爱吃的,容越清让小二记下来,就带着人出去了。 拉着宁凭阑的手,沈轻罗嗔他:“好容易来吃一次,怎么不点几个喜欢的?” 宁凭阑握住沈轻罗的手:“都是一样的能吃,你喜欢的我也喜欢,点多了吃不完怪浪费的。”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是怕自己花钱,毕竟这次她特意叮嘱了宁凭阑不许自己偷偷去结账。 她靠进宁凭阑的怀里:“怕什么,吃不完的话让小二收拾了带回去给秦虞侯吃就是了。” 宁凭阑听了沈轻罗这随口说的话,竟然颇为认同:“说得也是,师兄一定很喜欢。” 沈轻罗闷声笑得发抖:“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这样对秦虞侯啊,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兄。” 就让人家吃剩饭剩菜。 宁凭阑毫不心虚,甚至十分理直气壮:“这可是吟风楼的饭菜,能惦记他已经很不错了。” 沈轻罗失笑:“看来你和秦虞侯的感情一定很好。” 沈轻罗这句话,不管是宁凭阑还是秦羽对此都是持否认态度。 两人在吟风楼美美地用了一顿午膳,宁凭阑真的让小二准备一个食盒带走了剩下的菜肴。3sk. 不过沈轻罗注意到了,宁凭阑特意用干净的筷子捡的干净的菜。 她弯了弯唇,没有点破。 两人结了账往外走,里头柜台里的容越清一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双双上了马车,才收回眼神。 边上有一个小二不小心看到了自己东家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脊背都有些发凉。 礼部那边,殿前司专门让人送来了新鲜的瓜果蔬菜给官员们做新鲜的饭食,不过眼下这些人显然也没什么心情吃。 回到礼部的沈轻罗看到不少人面前的东西根本都没吃几口。 尤其是那些参加舞弊的官员们,基本上是滴米未进,颇有几分魂不守舍。 殿前司的人也不着急,就等着他们吃,不想吃了就收拾走,一点不催。 傅珩宸自然不会跟着礼部的人吃,不过他也没走,就在礼部的正厅用午膳,吃的是吟风楼买来的。 说是买来的,沈轻罗心知肚明,多半是那位少东家担心傅珩宸吃不好,主动送来的。 沈轻罗到正厅的时候,傅珩宸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边上坐着蹭饭的秦羽,正埋头苦吃。 傅珩宸噙着笑容看沈轻罗:“看沈内司这拎着的食盒,中午这是去吟风楼了?” 沈轻罗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臣没有太子殿下的面子大,能让吟风楼送来,只能自己去了。” 秦羽边吃东西边吐槽宁凭阑:“你这小子真不够意思,自己带着沈内司去吟风楼吃好吃的,把你师兄留在这是想饿死我吧,还好太子殿下宽厚,赏了饭吃。” 宁凭阑敷衍地扬了扬手上的食盒:“这不是给你带回来了。” 秦羽警惕地看着宁凭阑:“你会准备么好心,特意给我带饭?” 宁凭阑露出一个略有些欠的笑容:“师兄这话就是在说笑了,吟风楼的东西何等的金贵了,吃剩的自然是不能浪费了。” 秦羽睁大眼睛:“你就弄点剩饭剩菜打发我?” 沈轻罗看着师兄弟两人闹起来,也懒得阻止,反正傅珩宸没有阻止。 她的视线被傅珩宸桌上的名单吸引了。 傅珩宸看到沈轻罗的视线,很自然地拿起桌子上的东西,递给了沈轻罗。 “这是礼部官员的名单,沈内司瞧瞧?” 沈轻罗接过来,发现果然就是一份名单。 但是也不仅仅是一份名单。 上头有不少官员的名字被圈了起来。 沈轻罗仔细看了看,其中不少还是方才傅珩宸问过话的几人。 她看着快占去小半的数量,心知肚明这些不仅仅是参与了这次舞弊的,就算是一场舞弊涉及得再广,也不可能用上这么多人。 怕是这里面还有的都是江家的党羽了。 江家这次要大出血了,自己也被傅珩宸算计了一把狠的。 这次的案子说到底明面上还是自己扯出来的事情,江家就算是知道这次是太子在背后的动作,也不可能真的和傅珩宸硬碰硬。 她叹了一口气,这次自己真的是被阴惨了。 傅珩宸并不避着沈轻罗也是知道,以沈轻罗洞察局势的能力,这次以后,就算再持身居中,也会被安王和江家一脉归到太子党。 本来就出身太子侧妃的母家,加上这次的舞弊案,短时间内沈轻罗是彻底和傅珩宸捆到了一条船上。 沈轻罗盯着傅珩宸,许久将名册递还给傅珩宸,缓缓吐出一句:“这次的案子,真是要麻烦太子殿下费心了。” 傅珩宸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沈内司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是孤的荣幸才是。” 第128章 傅珩宸真正的目的 沈轻罗强行忍住了对傅珩宸翻白眼的冲动,懒得看他,转头看向身后斗鸡似的师兄弟两人。 “秦虞侯。” 面对小娘子的温声软语,哪怕知道沈轻罗是为了给宁凭阑说好话,秦羽也不好意思不理。 收回瞪着宁凭阑的眼睛,秦羽客气地对上沈轻罗:“内司大人有事?” 沈轻罗摇了摇头,指了指宁凭阑手里的食盒:“宁郎手里拎着的是特意为虞侯留下的半分干净的,只是没想到秦虞侯已经在用午膳了。” 秦羽一听,眼睛亮了。 他立马换上一副嘴脸,瞬间就从斗鸡状变成了兄弟情深,一把就勾住了宁凭阑的肩膀,顺手就拿过来了他手里的食盒。 “哎呀你说你这小子也是,特意给师兄带好吃的也不直说,非得这么拧巴。你看看,还是人家沈内司会说话。” 沈轻罗只是笑笑,顺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傅珩宸一眼,唇角略微上扬:“秦虞侯不是已经在和太子殿下一同用膳了,还没吃完吗?” 已经吃了几口但是见到吟风楼的好东西就完全把傅珩宸抛之脑后的某人顿时僵住了。 秦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过了一会才一点点转头,看向坐在桌子边上的傅珩宸。 傅珩宸也不恼怒,挂着温和的笑看着他,颇有几分玩味。 秦羽哭丧着脸,舍不得手里吟风楼的美食,又不敢不吃太子给的饭,更不敢把宁凭阑带回来的东西给傅珩宸分享。 毕竟是宁凭阑剩下的半分,谁敢给太子吃剩的啊。 傅珩宸看见了秦羽可怜巴巴的眼神,也看到了一边看好戏一样的沈轻罗和隐隐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傅珩宸。 他弯了弯嘴角,点了点桌子:“既然宁公事好心给秦虞侯带了加餐,一并吃了就是。” 秦羽的脸都绿了。 光是手里的分量,就知道宁凭阑带的是一整份饭,太子分给他的自然也是很丰盛的。 吃一份还行,两份今天自己怕不是要撑死。 偏偏这时候,总是沉默寡言的宁凭阑看热闹不嫌事大,刻意扬声:“太子殿下说得是,师兄多吃些,可别辜负了殿下和我的好意。” 最后的结果就是秦羽泪流满面地强行塞完了两份午膳,差点撑断气。 沈轻罗到底还是怕秦羽撑出个好歹,叫礼部的后厨准备了一碗消食的汤,才堪堪挽救了差点就撑吐的秦羽。 看着傅珩宸和宁凭阑难得统一了一次战线居然是在整秦羽,沈轻罗只觉得神奇又好笑。 用完了午膳,几人凑在一起正经开始梳理已经到手的线索,秦羽负责外出去查看一下各府的搜查进度。 主要是因为他需要消食。 沈轻罗又仔细看了傅珩宸圈下来的名单,就知道这次的事情江家绝对要脱一层皮了。 这里面的可不仅仅是江家的党羽,甚至不仅仅是安王一党的,还有不少世家门下的人。 会试舞弊应该也不止这一次,只是这次做得太明显了,头十名都是靠着礼部的庇护,受益的自然也是和江家交好的世家。 会试舞弊真的要下了狠心查,其实漏洞百出,这些年也不过就是仗着成帝并没有发觉或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旦牵扯出来,这么些年的不少世家入选的子弟估计都要受到牵连。 这次的事情对安王和江家一脉的打击比沈轻罗预计的怕都要大。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也是沈轻罗思维发散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这件事情涉及的不仅是江家一脉安王一党的人。 在平民或者寒门入仕的官员眼中,甚至是后续流传到民间,知悉此事的百姓眼中。 世家的名声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世家不是单一的,在这些人的眼里,江家也好,沈家也罢,他们不会看到党争和派系,他们更多的是看到世家的垄断和手腕。 这或许才是傅珩宸最重要的目的。 他要瓦解世家,逼着这些盘踞在宣朝的庞然大物们让开一条通天的路,给更多有能力却出身不好的学子们让出来。 否则为什么前世傅珩宸没有选择这样的方法打击江家,这一世却利用了会试。 他推自己出头也可能不单纯是为了拉自己下水,更有可能是为了麻痹沈家这一派的世家。 毕竟自己的出身在世家的眼中,也算得上是自己人。 沈轻罗看着傅珩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有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傅珩宸低头翻阅着会试的准备记录,察觉到了沈轻罗看过来的目光,一时竟然有点怔然。 沈轻罗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第一次不是厌恶和反感,也不是畏惧和距离,而是一种混杂着复杂情绪的眼神。 他突然觉得心情比扳倒江家,达成自己的目的还要愉悦。 他眼角微挑,轻笑一声:“怎么,沈内司这是突然发现孤生得俊朗无双,看入神了?” 这话也吸引了低头看手中名录的宁凭阑,他几乎是瞬间就看向沈轻罗。 沈轻罗收回眼神,朝宁凭阑露出安抚的笑容,然后重新看向傅珩宸,神色冷淡:“京中爱慕殿下的小娘子何止千万,殿下还是莫要拿轻罗开玩笑了。轻罗已有心上人,殿下并非不知道。” 本来心里有些发酸和不知所措的宁凭阑听了沈轻罗的话瞬间就好了,甚至背后的尾巴又开始转圈摇。 傅珩宸则是撇了撇嘴,一点不在乎她说的“心上人”就在身边,并且正在警惕地盯着自己。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毕竟孤对沈内司却是倾慕久矣。” 沈轻罗懒得听傅珩宸口无遮拦的胡说,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拉着宁凭阑到一边去了。 傅珩宸并不介意沈轻罗的冒犯,反而是眼中笑意逐渐加深。 他知道沈轻罗一定看穿或者至少猜到了自己的目的。 但是出身世家甚至受到世家荫庇的她,却并没有拆穿或者阻止自己的打算。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沈轻罗是最适合自己的太子妃。 只是可惜。 他看着和沈轻罗亲密无间的宁凭阑。 这小子真是碍眼。 第129章 损失惨重的江家 会试舞弊案查起来不难,但是搜集证据并且整理的过程相当的繁琐。 这种案子不是殿前司擅长的范围,最后沈轻罗实在是和宁凭阑整理这些东西看得眼睛都花了,请示傅珩宸让他从刑部找两个擅长整理案件证据和各类卷宗的官员协助。 傅珩宸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沈清路,毫不含糊地就答应了。 还不止叫来了刑部的人,甚至还把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借来了。 掌院大学士来礼部的时候,第一件事不是帮助沈轻罗他们整理会试相关的资料,而是朝着沈轻罗郑重地行了一礼。 沈轻罗吓坏了,掌院大学士的职级和沈轻罗是平级,但是他是德高望重的当事大儒,是被成帝特聘进入翰林院的。 她怎么敢受这位老大人的礼。 慌忙避让开,一边还伸手扶这位已近花甲的老大人。 “大人这是做什么,折煞轻罗了!” 掌院大学士曾甫执着地弯身行了礼,才缓缓直起身:“老夫这一礼,是为了天下寒窗的士子,大人的大恩,当得起这一礼。” 沈轻罗有些怔然,扶着曾甫的手也不自觉放开了。 老掌院很是激动:“大人冒死向陛下进谏,才让这些寒窗多年的学子得到了应有的公平,才能让这些行不正之风的人被整治,是天下士子的恩人。” 沈轻罗对上这样的大的阵仗,第一反应不是惶恐,而是看向了一旁难得安静不语的傅珩宸。 傅珩宸只是站在一边,神情温润又随和,是那副交口赞誉的仁德太子的模样。 沈轻罗轻吐出了一口气,最后缓缓开口:“大人要谢也当谢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是太子殿下夜以继日,才让舞弊案逐渐水落石出。” 有了曾甫和刑部的协助,这桩案子终于在会试放榜以后的第十二日。集齐了所有的证据,上报天听。 礼部的官员们被关了这么些日子,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该放回家的放回去了,成帝为了安抚这些无辜的人还特意赏了些俸银。 至于该抓的也都抓进去了,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了。 沈轻罗在礼部待了这么些时日,回去的时候是靠在宁凭阑的怀里的,整个人都有些发飘。 马车里燃着放松心神的熏香,宁凭阑抱着沈轻罗有些心疼:“这些日子轻罗劳心劳力的,都清减了许多。” 沈轻罗温柔地笑笑:“我不算什么,你和殿前司才是真的辛苦了,这么多府邸搜查的工作,最后都是你和秦羽清点的,你是说我瘦了,你自己的腰带都松了一圈了。” 她闭了闭眼:“好在我们总算是没有辜负这些寒窗多年的学子。” 宁凭阑吻了吻沈轻罗的额头:“是啊,总也是有意义的。” 沈轻罗换了个姿势舒服地倚在宁凭阑的怀里,略带撒娇地哼哼:“好在有宁郎陪我,不然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宁凭阑故作吃醋:“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被太子殿下打动了呢。” 沈轻罗和宁凭阑说了自己对傅珩宸的猜测,在防备和戒备之余,宁凭阑对傅珩宸的观念也有了一点转变。 傅珩宸这人,说心机深沉城府颇深不为过,但是他确实是一位合格的太子。 宁凭阑是平民出身,自然知道平民子弟要往上爬有多难。 对平民士子的感同身受也让宁凭阑对傅珩宸改观了不少。 不过也没妨碍宁凭阑有些吃味。 沈轻罗没好气地捏了一把宁凭阑的脸:“净说些胡话,一码归一码,他是个好太子,可又没有好到我的头上,我这次可是吃了大亏,对我来说,这位好太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瘟神,我躲还来不及。” 宁凭阑放任了沈轻罗大胆又亲昵的动作,神情中都是宠溺:“那轻罗以后离太子有多远就多远,咱们离瘟神远远的。” 看着被自己带坏了,颇有些叛逆的宁凭阑,沈轻罗没忍住笑出来:“好,咱们以后都离他远远的!” 宁凭阑自己说完也乐了,两人在马车里笑闹成一团,外面赶车的秦羽没听到两人说什么但是听到了沈轻罗的笑声,酸得快要腌入味了。 有些人真是讨厌,自己高兴了就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要不是自己的马不知道被殿前司的谁牵走了,自己能沦落到给这两人赶车。 都说沈内司是温婉美人,哼,分明就是红颜祸水,瞧瞧把他那古板的木头师弟都带成什么鬼样子了。 简直是不像话! 秦羽的怨念显然不能冲破马车门被里面的人感知到,他只能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赶车。 会试舞弊案水落石出,之前放榜的时候和预想中的出入,加上礼部被围,消息灵通的世家们都开始慌乱,到处走关系,江家更是直接将江贵妃的母亲送进了宫,逼着江贵妃给成帝吹枕头风。 以前他们都是这样做的,好像再大的事情只要江贵妃跟成帝撒娇哭闹一番,就能当作无事发生。 但是这一次显然没用了。 也不是江贵妃不想做,上次弟弟的指挥使那件事情,江贵妃已经得罪了家里人,也被江夫人拿来当作哭诉的理由。 但是这次成帝根本没有见江贵妃,直接就让太子把整件事情都查得清清楚楚,卷宗已经交到了刑部走最后的流程,口供都按上手印了。 江贵妃那边最后也没有见到成帝。 江家眼见着江贵妃指望不上,又把主意打到了安王和交好的世家头上。 江平的指挥使位置已经丢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江家在礼部的势力。 但是这样的事情,安王怎么敢为了外家跑去和父皇求情,他虽然不如太子聪明,可是到底也是皇室教养出来的皇子,也不是个蠢货。 至于其他的世家,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江家,自己家参加会试的孩子有多少是使了手段的,眼下也不知道成帝有没有挖出来。 各家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还会去管江家。 宁凭阑在的殿前司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沈轻罗听着他将各家最近都在忙着奔走打听的事情说给自己,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至极的笑容: “你看,这就是世家们,没出事的时候利益捆绑着,今日我的妹妹成了你的夫人,明日你家小郎君娶了我家小娘子;出了事,就都是朝着各自的利益看,谁也顾不上什么情谊。” 她看着手中密信上写着江家想将江贵妃亲兄长的女儿,也就是江贵妃的亲侄女送进皇宫的打算,只觉得可笑至极。 “这种时候还想着重现江贵妃的圣宠惠及家族,江家也算是到头了。” 第130章 江家女进宫 江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次江贵妃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原因,不是江贵妃自己失了成帝的欢心,而是江家这些年仗着贵妃的恩宠和成帝的纵容做得太过分了。 成帝已经下定决心要给江家一个教训了,自然不会见贵妃。 但是病急乱投医的江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为了保住江家的地位,在会试舞弊案的涉案官员和参加舞弊的考生们捉拿下狱的第二天,就把江贵妃的亲侄女送进了江贵妃的宫中。 打得什么算盘明眼人都知道,江贵妃也是又气又恨,但是想到母家现在的情况,面对着哭天抢地抹眼泪的母亲,也只能是满肚子的委屈和血咽。 等江夫人一走,江贵妃就将侄女打发到了偏殿。 江婉莹也不恼怒江贵妃的怠慢,娇媚俏丽的脸上笑容十分柔婉,只是话却不是很客气:“臣女知道贵妃娘娘不愿意臣女进宫分了娘娘的恩宠,但是要不是娘娘没能帮上江家,惹恼了祖父和父亲,也不至于见到臣女。” 江贵妃看着江婉莹年轻美丽的脸庞,心中暗恨,但是面上仍然端着骄矜,只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本宫知道家里的打算,但是现在陛下不见本宫,就算是要向陛下举荐你也得再等等了。” 江婉莹盈然一礼:“臣女耐得住性子,只怕家中的祖父和父亲着急,还请贵妃娘娘多多上心才是。” 说完就跟着小宫女走了。 江贵妃看着她走远,才勃然大怒,将桌案上精致的茶盏一把扫落,精致的面庞上阴森不已:“贱人!都是贱人!” 身边的大宫女温香是一直跟着她的陪嫁,这次江家的做法也让她心疼不已,自己的小娘子,在这深宫里苦熬了二十几年,为了江家谋了多少好处,一次没有发挥作用,就迫不及待送新人进来了。 她跪在江贵妃身边,软言哄着贵妃:“娘娘不要生气,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罢了,不值得娘娘为她生气。” 江贵妃拳头紧攥:“我会和她一个小贱人置气,本宫只是寒心,本宫这些年为了江家尽心尽力,他们吃了我多少好处,这才一回啊,他们就等不及要放弃我了!” 温香连忙安慰:“怎么会呢,您膝下可有安王,江家怎么敢放弃您?” 江贵妃冷笑:“陛下正值壮年,和那小贱人生个幼子不是什么难事,怕是江家想要的怕是更小的更好控制的。” 温香倒吸一口凉气:“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江贵妃咬着牙,眼中光芒流转,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她攥住了温香的手:“本宫写一封信交给你,你去送到一处地方。” 她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她已经受够了做江家的傀儡和摇钱树了。 陆司言看着从外头进来的沈轻罗,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问候一句:“舞弊案那头的事情都忙完了?” 沈轻罗叹了口气:“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陛下和太子殿下会让人处理好的。” 陆司言伸了一个懒腰:“唉,内司大人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好无聊啊,李尚宫真是比于内司还要严苛,一板一眼的。” 沈轻罗轻笑:“你呀,就是缺尚宫大人的管教,整日这样没个形状的。” 陆司言苦着脸:“还是算了吧,我已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了。” 沈轻罗没再和她耍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取出一封信件拆起来。 陆司言看到了,好奇地伸长脖子:“这是谁送的信件?看着不像公文函件?” 说完她又露出一个暧昧的笑:“该不会,是公事大人送来的吧。” 沈轻罗轻嗤一声,手上拆信的动作没停,头都没抬:“你再多一句嘴,我就把你送到尚仪局的刘司籍那学规矩。” 陆司言瞬间安分下来,不再多说一句话。 沈轻罗拆开了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沈轻罗一眼扫过去就看完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次真是江家自己作死。 江家没有意识到,成帝这些年厚待江家是念在江贵妃和安王的情面上,他们真以为成帝是贪恋美色的人。 此时匆匆将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送进宫,也对舞弊案于事无补了。 还将他们最大的靠山江贵妃得罪狠了。 江贵妃是江家的依仗,江家却也是江贵妃的后台,两者之前也算是互相照应着,安王靠着江家笼络世家,江家借着贵妃和安王稳固权势。 可惜了,傅珩宸这一手,两边多年的平衡瞬间打破了。 沈轻罗青葱如玉的手指点了点桌案,在心中酝酿了一个想法。 深夜皇宫,长欢阁。 江贵妃焦急地等在四楼,四周寂静无声,她没有任何害怕,只是满心的急迫。 终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并且逐渐向楼上来。 江贵妃的神情舒展了,看向楼梯的转角。 见到来人的身影,江贵妃忍不住抱怨:“你可算是来了,叫本宫好等。” 来人轻声笑笑,温声软语:“娘娘有事相请,岂敢不来?” 江贵妃冷哼:“别说那些虚的了,这次江家是铁了心要让那个小贱人进宫,你得帮本宫想个办法。” 来人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看着怒气冲冲的江贵妃,不紧不慢:“娘娘圣宠多年,什么样的美人能比得过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江贵妃想到下午见到那江婉莹时候,后者年轻美丽的容貌,神色也有些黯然:“本宫如今年近四十,那丫头才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让本宫如何不着急。”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又阴狠了不少:“江家利用本宫多年,得了那么多好处,一朝翻脸不认人,就将事情做得这样绝,本宫凭什么成全他们?” 来人看着江贵妃略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出声来:“娘娘是聪明人,到自己身上却也会这样想不通,到底是对江家还有念想。” 江贵妃眼睛微眯:“你什么意思?” “一向都是江家靠着娘娘,陛下惦记的也是和娘娘多年来的情谊,江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送来美人,意图昭然若揭,陛下这时候见到的江家小娘子再美,怕是也会记着这是江家送来讨好他以求宽恕庇护的。” 江贵妃微怔。 来人继续引导:“这样的情况下,娘娘以为陛下会对这位小娘子有什么情意?又是否真的会让她诞下皇嗣?” “娘娘惦记着江家的养育之恩,但是江家多年来在娘娘身上索取的还不够多吗?如今又以亲情逼迫娘娘,娘娘该怨恨的哪里是那小娘子,她也不过就是当年的娘娘罢了。” 来人慢悠悠地弯了弯唇,看着江贵妃:“眼下虽然只是旁支的江侍郎获罪,但是陛下对江家的所作所为难道没数吗?” “京中支持安王殿下的世家不在少数,娘娘何必非要留着一个被陛下厌弃的江家来困住自己呢?” 江贵妃听懂了她的话,面露犹豫:“江家,毕竟是本宫的母家,到底……” “娘娘,您是陛下的贵妃,安王殿下的生母,区区江家,不应该成为您的拖累。” 月色朦胧倾洒下来,落在来人的面容上。 温和的神情之下,眼底深处是诱人的蛊惑。 第131章 轻罗谏言 清晨,仙居殿,温香服侍晨起的江贵妃洗漱梳头。 江贵妃今日的状态有些怪怪的,似乎在琢磨什么,温香叫了她几次都没什么反应。 温香有些不放心,一边给江贵妃绾发盘髻一边轻声小心地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奴婢瞧您有些心不在焉的。” 江贵妃被她的问话拉回了思绪,淡声:“没什么,本宫在想一件事情。”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依旧是无双的好颜色,到底是沾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眼角的细纹仔细看已经可以看出来了,有时候青丝中间会夹杂一两丝白发。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艳冠京城让无数郎君为之倾心的小娘子了。 “温香啊,你看本宫,是不是老了许多?” 温香手里的活没停,声音温顺又柔和:“奴婢心中,娘娘永远都是当初名动京城的江小娘子。” 江贵妃笑了笑:“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除了陛下和哲儿,也就只有你是一心为我好的。” 温香将一根银发小心地掐断,没让江贵妃发觉,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奴婢从小陪伴娘娘,自然是一心向着娘娘。” 江贵妃看着镜子里映出来温香也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声音有些低哑:“可曾怨过本宫当年没有放你出宫嫁人?” 温香摇了摇头:“娘娘才是奴婢最重要的人,能陪着娘娘一直伺候娘娘,奴婢嫁人做什么呢?” 江贵妃很久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镜子。 等温香将最后一枚发簪为江贵妃簪入发髻中,江贵妃站起身来。 “陪本宫去一趟垂政殿吧,本宫要见陛下。” 温香惊讶:“娘娘,陛下这段时间……” 她没把话说出来,觉得这样实在是有些伤人。 江贵妃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眼神中的光很是坚定,像是决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陛下不想见的,是江家的贵妃,不是陪了他这么多年的本宫。” 温香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但是看江贵妃坚持,她也只好出去让内侍备好轿子。 垂政殿那边,刑部那边将所有的案件整理出来的证据和口供都呈报了上来,沈轻罗初步整理挑拣了一遍,将最重要的给成帝看。23sk. 成帝看完以后这是冷冷地将条陈函件扔在了书桌上。 “好一个江家,好一个礼部,朕用来提拔天下士子的科举,成了他们之间当成人情和利益纽带的工具。” “好一个世家门阀!” 沈轻罗知道这一切都照着傅珩宸的预设进行下去了,成帝会因为这件事对世家厌恶防备,寒门庶族和平民出身的官员也会因为这件事情逐渐在朝中形成派系,抱团和世家开始对立。 而傅珩宸在朝中的立场一向就是任人唯贤,这些人一定会成为傅珩宸的最大的助力。 看着成帝显然愤怒到了极点的样子,沈轻罗没有说话也没有为世家辩驳,哪怕她自己就是出身世家。 成帝看向沈轻罗:“拟旨,礼部侍郎江永,辜负圣恩结党营私,弄权谋利干涉科考,实为罪大恶极,着废去一切职位爵衔,贬为庶人,流放北疆充军!” 顿了顿,成帝接着说完:“凡是此次参加了会试舞弊案的官员,均革职查办,依律严惩。直系三代以内的子孙均不得参加科考,不得入朝为官!” 沈轻罗记录成帝旨意的笔微微一停,抬头看向成帝,还是没忍住:“陛下……” 成帝冷沉的目光看着沈轻罗:“怎么,你想给那些世家的蛀虫求情?” 沈轻罗低眉敛目:“臣不敢置喙陛下的决定,只是此案牵涉甚广,不少都是京中和各地的大族,一下子罚这么重,怕是会引得世家不满,影响国本。” 估计傅珩宸本人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一上头起来这么冲动。 小半个礼部,几乎每一个人身后都站着各自的家族,一下子断了三代子孙做官的可能性,跟逼着世家造反都没区别了。 沈轻罗只能硬着头皮提醒成帝。 成帝虽然在气头上,到底也不是昏君。 看到沈轻罗的神色,想到这些人背后的世家,眼中挣扎许久,最后长叹:“门阀误国!” 沈轻罗走到成帝的身前跪下。 成帝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沈轻罗神情郑重,语调缓慢:“陛下,世家门阀经营多年,历经数代王朝而经久不衰的不在少数,这么多年根深蒂固,要想打破世家的影响并非是朝夕之功。” 成帝看着沈轻罗,这个出身世家的女子,良久才说:“朕知道世家树大根深,但是你看看这些名单,世家子弟在朝中占了多少,为官的又有多少,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用这样龌龊的手段占掉了那些满腹才华的寒门庶族和平民子弟?” “轻罗,你阻拦朕,是真的因为不想世家对朕怨怼,还是因为你自己就是受了世家荫庇,舍不得这些好处?” 这话颇为诛心,但是沈轻罗面色依旧从容。 她看向成帝:“陛下,世家子弟中难道就没有心怀朝廷报效家国的人吗?林老将军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年少入北疆,多年来护住了宣朝的疆土,训练出了战功赫赫的北疆军,才挡住了匈族的狼子野心。” “臣的父亲也是世家,多年来他为陛下勤勤恳恳鞠躬尽瘁,陛下看在眼里真的不知吗?” “至于林少将军和臣的兄长,亦都是勤奋刻苦,少将军十五戍边,臣的兄长多年来夜夜挑灯苦读……” 成帝喝道:“够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你们世家手里那点权力?” 沈轻罗摇了摇头:“臣是想要告诉陛下,出身不应该决定一个人的好坏,更不代表立场。” 成帝沉默下来。 沈轻罗知道成帝听进去了,趁热打铁:“陛下,科举最初的意义,就是不拘出身为有能之人提供一条晋升之道。曾经不拘于寒门庶族和平民,如今也不应该拘于世家。” “这些参与舞弊案的官员们自然要罚,但是祸不及三代,陛下要罚,只涉及他们的子女便可,既未失公允,也不会让世家反感太过。” 成帝沉声:“那以后呢,只要世家一日盘根错节在宣朝,这样的事情以后永远没有办法杜绝。” 沈轻罗弯了弯唇:“陛下,与其和世家硬碰硬,不如从制度上真正完善科举。” “如今我朝科举是在考试时由礼部监管,依臣拙见,何不在礼部中特设科考院,选用清廉贤明的寒门庶族或者平民出身的官员,让他们主持科举考试。” 成帝神情缓和不少,点了点头:“此法可行。” 沈轻罗接着说完:“至于试卷上,虽然是糊名制,但因着是考生们各自的字体,总是有可以辨别钻漏洞的机会,陛下可以让专门的人誊录考生们的试卷,这样也能杜绝以字识人的可能。” 成帝神情复杂地看着沈轻罗:“你这丫头倒是颇有想法。” 沈轻罗听着成帝的夸奖,心里却在苦笑。 哪里是自己有想法,这些办法都是前世福珩宸折腾出来的,当时刚出来的时候就被世家背地里好一顿骂。 沈轻罗在心中轻叹,如今挨骂的怕是要变成自己了。 第132章 互惠互利 对沈轻罗提出来改进科举的建议颇为认同的成帝,最后也一并接受了沈轻罗关于这次的处罚意见。 毕竟沈轻罗没有说错,罚得太狠了,世家真的闹起来最后也不好收场。 看着还跪在地上不敢动的沈轻罗,成帝有些过意不去,让人起身:“朕方才是实在生气,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朕自然知道你和你父亲与这些奸滑之辈截然不同。” 沈轻罗撑着身子站起来,不以为意:“陛下是君,训斥轻罗这个做臣子的两句算什么。” 成帝无奈地看着那份糟心的折子:“要是世家都如你们沈家一样给朕省心,朕何至于和世家置气。” 沈轻罗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正在她准备回去拟旨的时候,外头有内侍进来:“陛下,贵妃娘娘在外求见,说有要事想要和陛下说。” 成帝头疼地摆了摆手:“定又是为了江家的事情来的,你去告诉贵妃,不见!” “等等。”沈轻罗叫住了内侍。 对上成帝不解的目光,沈轻罗解释到:“贵妃娘娘被陛下拒绝以后也好几日不来了,这次或许是想通了,或许是真的有事求见陛下,陛下总是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 “娘娘若不是为了江家求情而来,陛下不见娘娘伤了情分,若是为了江家来的,陛下也可以好好和娘娘讲道理。” 成帝无奈:“她那个性子,最是倔强,又一心向着她那不争气的娘家,唉,罢了罢了,你说得也对,朕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她。” 成帝吩咐内侍:“让贵妃进来吧。” 沈轻罗屈膝一礼:“陛下和娘娘说话,臣就先告退回内廷司了,稍后将拟好的圣旨送来给陛下。” 成帝颔首算是应了。 沈轻罗出去的时候,正撞上被迎进来的江贵妃,她向着江贵妃行了一礼。 江贵妃挥手让她免礼,沈轻罗站起了身子,两人眼神交错了一瞬间。 然后擦肩而过。 内廷司里,陆司言看着坐在正殿上首的傅珩宸,手足无措。 “殿下,内司大人现在在垂政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您先回去,一会儿内司大人回来了臣转告大人去找您?” 傅珩宸笑着拿起手边的杯子,浅浅地饮了一口:“没关系,孤今日没什么事情,在这等会不要紧。” “毕竟——”傅珩宸拉长了语调,“要你们内司大人来找孤怕是不大可能,你说是不是,沈内司?” 陆司言诧异地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神情平静中带着些无奈的沈轻罗。 沈轻罗是真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傅珩宸会跑到内廷司,要是早知道她宁可在垂政殿外等着江贵妃和成帝说完话再进去。 但是人已经在这了,沈轻罗也不能掉头就走。 她无奈地示意陆司言下去,自己向着傅珩宸行了一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傅珩宸虚扶一把:“内司大人不必多礼。” 沈轻罗站直身子,看着傅珩宸比了个请的手势:“这里人多口杂,殿下有什么事随臣去书房说吧。” 内司是有自己专门处理事务的书房,为了防止重要的政务文书泄密。 沈轻罗很少去,但是一直是有专门的人负责打扫的。 进了书房,傅珩宸很自然地往桌后的椅子上一坐,整个人慵懒又随意。 沈轻罗从正厅带来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倒了一杯奉给傅珩宸。 “殿下这时候来内廷司,是有什么指教么?” 傅珩宸接过茶盏,随手搁在了手边,单手支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神情慵懒却又危险:“孤为什么来,沈内司应该很清楚才是。” 沈轻罗扯了扯嘴角:“殿下说笑了,臣怎么敢擅自揣度太子殿下的心思。” 傅珩宸哼笑一声:“是吗?那沈内司猜一猜,江贵妃今日去找父皇是想要说什么?父皇这么些日子对江贵妃避而不见为什么今日突然就见了?” 沈轻罗神情不变,从容应对:“陛下和贵妃娘娘的事情,臣岂敢随意置喙,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臣了。” 面对沈轻罗这样打太极一样的推辞,傅珩宸也并不恼怒,他往后靠近椅背,微微闭上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内司确实是个好渔翁不是吗?” 沈轻罗本来也没有指望自己的伎俩能够真的瞒过傅珩宸,但是以傅珩宸的性子,他也不可能主动跑到江贵妃和安王的面前说出沈轻罗的打算。 四下无人,沈轻罗也懒得掩饰了, 她露出嘲讽的笑容:“殿下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臣比之殿下,可是望尘莫及。” 傅珩宸凝视着沈轻罗:“孤是真的很欣赏沈内司,可惜沈内司似乎对孤的偏见颇深。” 话里说着可惜,语气却是波澜不惊。 沈轻罗没有听他的鬼话:“殿下应当欣赏的人不是臣,该是端本宫的沈侧妃才是。” 傅珩宸嘴角轻蔑地勾出一抹弧度。 沈轻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换成了另一个话题:“这次那些世家是保不住礼部的人了,殿下还是尽早选人顶上去,马上就要殿试了,礼部也要正常运转。” 傅珩宸懒洋洋满不在乎:“放心吧,自然会有人顶上来的,有能力还想做官的多了去了,不差世家那些人。” 沈轻罗冷笑:“应当是不需要世家那些人吧,不然殿下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让世家在陛下面前吃这样大的亏。” 傅珩宸看沈轻罗:“这件事情还得多谢沈内司的成全,若是孤去说,可能未必有沈内司的效果呢。” “想必沈内司已经将孤曾经的那些办法告知了父皇。” 这是傅珩宸第一次挑明了两人重生而来的身份,做足了充分心理准备的沈轻罗倒是很镇定:“利国利民的事情,臣也算是借花献佛了,还请殿下莫怪。” 傅珩宸捧着茶碗:“轻罗这就是和孤见外了,轻罗能替孤说给父皇,还是孤欠了轻罗一份人情才是。” 沈轻罗勾勾唇:“殿下说笑了,臣可不敢当。” 傅珩宸知道了江贵妃为什么会突然去见成帝,但是因为沈轻罗在这次的会试案上对他的襄助,傅珩宸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殿下日后还是好好顾着端本宫里的侧妃娘娘吧。” “这次就算是互惠互利了。” 第133章 迎春礼 江贵妃是怎么和成帝说的沈轻罗不知道,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江家送进宫的小娘子成了成帝的妃子,被封为才人,就跟着江贵妃住。 而涉案的所有官员都被革职,江家那位侍郎被抄家流放,江贵妃的哥哥户部侍受到了成帝的训斥,倒是没有被惩罚。 这次安王一脉的世家们也算得上是损失惨重,不少族中在朝为官的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被查出来曾经舞弊的,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 有些能力做出了一些成绩的还好些,没有能力混禄米的,统统都被严惩。 一时之间世家都人心惶惶的,沈轻罗也没少被世家明里暗里地针对。 沈轻罗倒是不在意,毕竟世家这边最多就是向沈家施压,成帝这边现在对这些世家是半点好感也没有,根本没有办法影响沈轻罗。 至于沈家,自己给沈崇珂帮了那么大的忙,让沈家顶一顶也不过分。 比起已经结束的会试舞弊案,沈轻罗终于能够休息这件事,对她来说显然是更重要的。 成帝特意许了沈轻罗休沐三日,顺便也给宁凭阑一同批了休沐。 沈轻罗是一刻都不带犹豫的,直接三下五除二就把内廷司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垂政殿那边的事情也交给了陆司言安排,然后就愉快地直奔殿前司。 指挥使正准备给宁凭阑和秦羽派任务,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沈轻罗突然把人薅走了。 指挥使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毕竟他早就把沈轻罗视为儿媳一样,也乐得纵容,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让秦羽一个人去也没有问题。???.23sk. 但是秦羽就不一样了,眼睁睁看着宁凭阑美滋滋地被领走,他就像是在醋里浸了三天刚被捞出来,整个人都写满了“我好酸”。 指挥使一把拍上了秦羽的后背,武人的手劲差点给秦羽拍倒:“你这小子别整日羡慕凭阑,你也去找一个,不用陛下说,我做主让你直接休息。” 秦羽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师父您也不瞧瞧,咱们殿前司平日里哪有时间让我去认识小娘子。” 指挥使耸了耸肩膀:“凭阑这不就是,你别惦记外头的小娘子,我看内廷司就有好多漂亮的小女官,你瞧你们副指挥使,还不是找了内廷司的于内司。” 虽然知道是这么个理,但是一时半会真要找个贴心如意的小娘子也没有那么容易。 秦羽叹了一口气,满脸哀怨地领了任务出门去了。 唉,红颜祸水,真是红颜祸水,自己那勤劳老实的师弟竟然成了如今的样子。 秦羽在想什么,沈轻罗和宁凭阑是完全不在乎的,为了会试舞弊案,两人都是连轴转地忙,终于能得以喘口气。 两人哪也没去,就回了宁凭阑的小院子,沈轻罗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子,就往院子上的摇椅一趟,舒展了一下身子,全然没有了端庄的形象。 这椅子还是沈轻罗要宁凭阑买了放在院子里树下的,说看起来就很温馨。 只不过之前天冷,宁凭阑一直不让沈轻罗坐在外头吹风,眼下总算是能试一试了,果然很舒服。 “可算是能歇会了,这查案真是累人的活。” 宁凭阑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沈轻罗的举动,反身关上门:“怎么不进厅里去,外头受了风也不怕着凉。” 沈轻罗把脸埋进斗篷里,哼哼唧唧几声,才满不在乎地说:“不算很冷了,眼下都快四月了,都渐渐暖和了,马上都不用穿斗篷了。” 宁凭阑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盖在沈轻罗的身上:“还是仔细些吧,你的身子弱。” 沈轻罗没拒绝,任由宁凭阑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宁凭阑把不远处的另一把躺椅拎过来,有些不大习惯地坐上去,陪着沈轻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两人基本上一天啥也没干,除了宁凭阑出去买了些菜和肉,沈轻罗下厨做了顿饭,基本上两人就是窝在院子里闲聊腻歪。 等用完了晚膳,沈轻罗不想回沈家,宁凭阑把她送回了皇宫。 之后两日差不多也是这样,两个人这次休沐哪里也没去,就是扎扎实实休息了三天。 正是两厢情好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觉得无趣厌倦。 等到第四日沈轻罗回到垂政殿的时候,都有些不习惯。 成帝仔细看了看沈轻罗,总觉得沈轻罗整个人红光满面容颜焕发的。 沈轻罗顶着成帝的目光也丝毫不慌张,很是淡定地整理起了手边上的文书,然后顶着一脸的无辜开口:“陛下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成帝气不打一出来:“你不知道朕这几日……不是,朕让你休息三天,你还真的休息满三天?你不知道这垂政殿每日有多少事情要做!” 沈轻罗丝毫不慌:“陛下,臣这可是奉旨休沐,自然是要满打满算休息够呀,不然一会成了抗旨不尊,臣可吃罪不起。” 成帝知道沈轻罗这是在睁眼说瞎话,但是放人去休息又确实是自己的决定。 他只能烦躁地一挥手:“行了行了,休息也休息够了,该做事了。” 想到这里的成帝突然露出一个略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春闱结束,再过几日就是清明,马上就要办迎春礼了,这往年是礼部的活,但是眼下礼部乱糟糟的自顾不暇,新上来的还要适应,这次就由内廷司主办吧。” 沈轻罗这次一反常态,很是顺从没有任何不满地就接受了成帝指派的任务。 成帝倒是习惯了沈轻罗的能干,毕竟沈轻罗就算是抱怨成帝的安排也不会当面,该做的事一件都没有落下。 沈轻罗领了任务也不着急做,而是走到一边,为成帝将一会儿要批复的折子收整归类好,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所有的事情有有条不紊地处理好。 迎春礼,是成帝带着后宫妃嫔和王室公卿们出门踏青的活动,依照惯例是由礼部负责统筹安排的,是外朝的事务。 内廷司以前是不会碰外朝事务的,于内司虽然也是深受信重,但是内官和外朝之间的职能泾渭分明。 现在,这样的界限,被打破了。 第134章 沈轻罗的谋算 迎春礼不像是内廷司以往要安排的事情,仅限于在皇宫之中皇帝身边打交道,而是要和外头的大臣们,世家公卿们来往。 这也是内外朝最大的分别之一。 所以当陆司言知道陛下将这次的迎春礼交给了他们负责的时候,十分地震惊。 “陛下怎么突然就把事情交到内廷司了,这之前咱们从来没有准备过迎春礼啊,也没有流程规章啊。” 沈轻罗点了点陆司言的脑子:“内廷司没有,礼部也没有吗?你不会去礼部找他们要?” 陆司言有点怂:“这毕竟是人家礼部的活,被咱们抢了人家礼部不会有意见吧?” 沈轻罗哼笑一声:“这是陛下的安排,又不是我们去求来的,他礼部现在新的旧的乱成一团,你还指望着他们有精力处理好这次的迎春礼。” 她拍了拍陆司言的肩膀:“你只管去礼部要就是,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给了就好说,要是推三阻四给你找麻烦,你就回来同我说便是。” 陆司言进内廷司也挺久了,还是第一次和礼部这样的外朝打交道,怂中带着几丝兴奋:“那,那我去了!” 看着陆司言往外走的背影,沈轻罗弯了弯唇,吩咐一边的小女官:“去,将各局的尚官大人们都叫来。” 尚官们莫名其妙被沈轻罗叫来,听了沈轻罗说的迎春礼,也都很是错愕,不过几人倒是没有排斥,只是一种有些不知所措的陌生。 “大人,这毕竟是礼部的事情,被陛下派给了我们是不是不合规矩?” 还是性格偏向稳重保守的李尚宫最后犹豫着问了一句。 沈轻罗食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唇角微微上扬几分:“这件事是陛下的安排,陛下就是法度,就是规矩,眼下礼部混乱,我们只是为了陛下分忧,何来不合规矩一说?” 被沈轻罗这么一说,几位本来就不反对的尚官觉得很有道理,李尚宫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礼部自己出了大乱子,纵观朝中六部,这种能够举行大型集会的部门也就只有礼部,其他的几部都并不清楚这里面的繁琐程序。 反而是内廷司因为是长期负责宫中的各种集会事宜,对这样的集会举办很有心得。 想必陛下在派任务的时候,自然是权衡考量过的。 想到这里,尚官们再也没有犹豫了,纷纷向沈轻罗行礼:“下官等听凭内司大人差遣。” 沈轻罗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比了一个虚扶的手势:“诸位大人都是我内廷司的主心骨,这次的事情必定是要诸位协调的,等到陆司言将迎春礼的流程和事项规矩拿回来,咱们就一同琢磨着如何办好这次的迎春礼。” “毕竟我们是接了礼部的活,若是干得还不如礼部好,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笑我内廷司不自量力!” 这里的尚官们没有几个出身特别好的,在沈轻罗以前,家世最好的也不过是个五品地方官员的庶女,这些女子很少被家人或者身边的人重视尊重。 是内廷司给了她们施展才华的地方,所以她们对内廷司可以说是十分珍视,对自己司内廷司的内官也十分引以为傲。 她们可以丢人,但是绝不能堕了内廷司的脸面。 沈轻罗目送着干劲满满尚官们自顾自在一边开始商量着事情,只等着陆司言带着规章流程回来就着手准备,撑着下巴,不动声色地露出笑容。 若是内廷司将一件从来没有负责过的外朝事务处理好,并且比原本负责的礼部做得更好,成帝看到以后,会不会再让礼部办这件事呢? 迎春礼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大事,不都是这样的小事撬开的口子吗? 这还要感谢傅珩宸的帮助,礼部这段时间的混乱给了沈轻罗绝好的机会。 成帝想到要将迎春礼安排给内廷司可不是偶然。 沈轻罗参加了不止一次的迎春礼,清楚的知道迎春礼的时间,掐准了时间提前暗示成帝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 依照成帝的性子,会让自己休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休息了整整三日也是为了加重成帝心中对礼部的这桩案子的印象,他们休沐是因为礼部的案子,因为礼部出了很大的乱子。 在这样的基础上,当迎春礼的事情被递到了成帝的跟前,而沈轻罗恰着点重新回去,成帝就会将两者自然而然地产生某种联想。 礼部现在乱七八糟可能做不好这件事,而眼前的沈轻罗,和她背后的内廷司,是现成的。 沈轻罗要的才不是区区一个迎春礼的举办权,而是她要打破成帝心中,或者说是朝野上下长久以来对于内官的界限。 外朝能做的事情,内官一样能做。 她要给成帝种下这样的想法,这才是沈轻罗最终的目的。 总不能白给傅珩宸做一回棋子,自己怎么着也要捞些好处才是。 傅珩宸借她之手扯出这桩案子,她也借这次的案子为自己铺路。 傅珩宸的耳目消息极快,陆司言那头刚进宫,礼部里的人消息就送进了端本宫。 傅珩宸看了一眼手上被人匆忙写下的纸条,随手扔到了一边。 正巧在傅珩宸宫里给傅珩宸送账本和重要情报的容越清弯身捡起来了傅珩宸扔掉的纸条,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 “迎春礼?”容越清皱着眉头,“沈内司这是什么意思?这迎春礼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个时候为内廷司争取这样一件差事有什么必要?” 傅珩宸靠在软榻上,看了一眼身边的茶杯空了,示意了一下容越清,后者上前为他的杯子上续上茶水。 壶中的茶水是容越清进来的时候就泡好凉在那的,因着傅珩宸喜欢喝温的茶水。 傅珩宸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神情都愉悦了三分:“越清呐越清,你也不想想看,这迎春礼就算是再小,那也是外朝礼部的事情,在沈轻罗之前,父皇曾经让于内司或者是内廷司负责过任何一件外朝的事情吗?” 看到容越清陡然睁大的眼睛,傅珩宸的心情却很好:“从沈轻罗最开始搅和进华阳和亲那件事情,她就开始在一步一步弱化父皇心中对于内外朝的界限。首先是她自己,她开始处理一些外朝官员才会处理的事务,但是毕竟是依附在父皇的名义之下,还算是合理的。” “现在,迎春礼可不是以名义或者父皇的名义了,内廷司接手了外朝礼部的活,就算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长久以后,也不容小觑。” 傅珩宸眼神幽深:“真是有趣,我原以为我已经够了解她了,没想到我竟然还是低估了她的野心和想要与我抗衡的决心。” “真是不服输的小兔子。” 第135章 江美人 迎春礼这件事情被从礼部手里暂时移交给了内廷司举办这件事,在朝堂之上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就是一个大型的踏青活动,在这些官员们的眼中和任何一个皇室的大型活动都没有任何区别。 偶尔有几个熟读礼法规矩的嘀咕上一句,说是这是外朝的事情,交给内廷司这种内官机构不合适,也没人在意。 在他们看来,这种没什么要紧的形式典礼,给谁干都是干,这样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自然是在沈轻罗的意料之中,当陆司言发现礼部真的乖乖配合交出了流程和规章,并且没有丝毫为难的时候,不由得对沈轻罗肃然起敬。 “内司大人说得真对,礼部真的不敢为难,还很配合,这东西还是他们的尚书亲自交给我的!” 她眼里星星点点,都是对沈轻罗的崇拜:“大人真厉害啊。” 沈轻罗没好气,敲了敲她的头:“行了行了,这都过去几日了,马上就是迎春礼出发的日子了,李尚宫那边正是忙碌的时候,你还不去帮忙,一会儿挨骂了我可不管你。” 陆司言吐了吐舌头:“这就去了这就去了,我也就是稍微感慨一下嘛,以前总觉得那些外朝官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特别威风,咱们说得好听就像是一群高级些的宫女。” “这回总算有些实感,我也算是个小官啊。” 看着陆司言美滋滋地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了,沈轻罗只是扬了扬嘴角,好笑地摇了摇头。 迎春礼嫔妃的名单以往都是皇后和成帝商量以后定下来,直接送到礼部,这次因为是内廷司负责,成帝直接把安排随行嫔妃这件事情交给了皇后,让她和沈轻罗商量着决定。 沈轻罗看着内廷司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收拾了一下往皇后的凤仪宫去。 皇后让人来请沈轻罗晚膳的时候去,沈轻罗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毕竟皇后宫里的小厨房可好吃了,有许多外头都吃不到的美味。 还没走到半路上呢,就被一顶轿子拦了去路。 沈轻罗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趾高气扬的小丫鬟,皱了皱眉,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略微让开了身子,想着让人先过去算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后宫里的哪位妃嫔。 结果轿子不仅纹丝未动,拦路的小丫头还愈发气焰嚣张:“你什么意思?见了我家美人居然不行礼?” 美人? 沈轻罗看了一眼小轿子,最近宫里这么高调的美人,该不会是江贵妃家送来的那位吧。 还没等沈轻罗反应过来,轿子的帘子就被掀了起来,一张俏丽美艳的脸蛋出现在沈轻罗的面前。 看着这张和江贵妃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沈轻罗也不用想了,就是江家送进来的小娘子。 看到自己家主子都探出头来了,沈轻罗也没有行礼的意思,小丫鬟更加不满了,直接上手就想拉沈轻罗。 江婉莹本来还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这几日身为成帝的新宠,她颇受宠爱,在后宫中也风头正盛,虽然江贵妃不待见她,但是成帝对她还是很好的。 她有一张酷似江贵妃年轻时候的脸,虽然没有江贵妃那么美艳,但是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沈轻罗在知道了这是江家送进来的美人以后,本来只是想着这小娘子也是可怜,成帝的年纪做她的父亲都绰绰有余。 但是看到了小丫鬟盛气凌人的样子,还试图伸手拉拽自己,沈轻罗退开两步一把挥开了她,冷下脸:“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 丫鬟还没反应过来,江婉莹首先认出来了,这是沈家的庶女。 但是全京城现在谁不知道,沈家的庶女眼下是成帝跟前最受信重的内司。 江婉莹挥退了婢女,没有下轿,对沈轻罗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是沈内司,婢女不懂事,沈内司别往心里去。” 沈轻罗自然是不可能和婢女一般计较的,对着身为美人的江婉莹,她也没什么想要找场子教训人的想法。 毕竟是成帝的后妃,闹得太难看了也不好。 沈轻罗只是微微颔首:“既然江美人有急事,那就先请吧。” 江婉莹仿佛没有听出沈轻罗的敷衍,反而是看着沈轻罗开口:“我有一事想要沈内司帮忙,这里能见到沈内司也是缘分,不如借一步说话?” 沈轻罗不理解江婉莹这是没脑子还是恃宠而骄,当众拦下自己,上来就说要自己帮忙,还将婢女纵容得这样的跋扈无礼。 她没打算和江婉莹一般见识,毕竟是成帝的妃嫔,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以沈轻罗只是客客气气地行了平礼,委婉地拒绝:“下官还要去向皇后娘娘核对这次迎春礼的随行名单,怕是没有时间,若是美人真的有事,可以和下官现在一同去凤仪宫,奏秉皇后娘娘。” 江婉莹本来是打算问沈轻罗这次的随行之事,毕竟她这几日问成帝,成帝都只是敷衍着。 她虽然承了圣恩,但是成帝对自己并不能说十分热切,对比当初江贵妃宠冠六宫的场面差远了,江婉莹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 一般来说迎春礼除了皇后,随行的一般都是比较受宠的妃嫔,如果能够在这次的迎春礼随行,自然是有了天大的面子。 所以江婉莹才在知道是射你去过罗以后试图跟她确认这件事情。23sk. 但是听了沈轻罗的话,江婉莹度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目的。 这时候江婉莹要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沈轻罗大可说去找皇后娘娘问清楚就是。 她不能直接说,但是也不甘心就这样放沈轻罗走。 沈轻罗有点不耐烦了,她实在是不明白这江家的人是不是脑子不好,老的一个劲想着往成帝的后宫塞人,以为这样就能够保住江家的荣华富贵。 被塞进来的小的也是个没脑子的,直接就这么拦着自己,平白得罪人就算了,要干什么也不想好说辞。 她懒得和江婉莹耗下去了,直接冷下脸拉开了挡在身前的丫鬟:“既然美人没有别的事情,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第136章 皇后的偏袒 凤仪宫那头,都让人准备好晚膳,却迟迟等不来人的皇后有些奇怪地看着身边的大宫女:“沈内司还没有来吗?” 大宫女摇了摇头:“还没有来,可能是内司大人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皇后不认同宫女的话:“若是有事不来怎么也会差人来告知一声,她素来是最周全的。” 大宫女试探着说:“要不奴婢让人去内廷司问一下?” 皇后正准备点头同意,就听见外头有人通传:“内廷司沈内司、美人江氏求见皇后娘娘。” 说到江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什么,通传的内侍声音有些怪怪的,似乎是有些震惊。 皇后和大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沈轻罗怎么会和江美人一起来。 皇后估摸着沈轻罗这么久没来就是因为江美人的原因,扬声让内侍把两人放进来,看到底是怎么了。 然后皇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被两个内侍压进来的江美人,还有跟在边上是分明不满的宁凭阑,和略带尴尬的沈轻罗。 皇后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这是怎么回事!” 沈轻罗看了一眼江婉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招惹祸事的体质:“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挥挥手,顺便也让人放开了江婉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来了?” 沈轻罗无奈:“臣方才正准备来见皇后娘娘,江美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将臣拦下,非说要臣帮她一件事情,臣问起来又不肯说,臣有要事在身,只能是先行离开,但是江美人不愿放臣走,两相拉扯之下,臣受了点伤。” 皇后下意识看了一圈沈轻罗:“没事吧?” 沈轻罗摇摇头:“臣并无大碍,就是蹭破了一点皮。” 皇后听了以后放下心来,又看了一旁的宁凭阑:“那这是怎么回事?你叫来的?” 这时候不用沈轻罗说话,宁凭阑自己开口了:“皇后娘娘,臣是路过那里巡查,眼见有人公然闹事,导致沈内司被推搡受伤,心中愤然,自然是要抓了这在宫中公然闹事的人交给皇后有娘娘处置!” 皇后看着这大义凛然的人,想到偶尔和陛下说起沈轻罗的事情,寻思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倒是和沈轻罗一般的心眼多。???.23sk. 这时候,江美人终于忍不住了,委委屈屈地开口控诉:“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只是有事想要请教沈内司,一时情急才拦住了内司大人,并不曾有冒犯之意,谁知道这位大人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压住了臣妾,臣妾实在是委屈极了。” 皇后看着这张和江贵妃有七分相似的容颜,心里就带上了几分不耐,又知道她拦着沈轻罗闹事,更是不喜到了极点。 皇后对沈轻罗,不管是出于本身的欣赏和喜爱,还是出于因为华阳远嫁的移情作用,一直都是当成半个女儿来疼爱的,女儿家身子最是要紧,破皮受伤要是留疤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想到这里,皇后素来温和的模样变成了严肃和冰冷:“本宫问你,你拦着沈内司是要做什么?” 江美人来的路上虽然一路憋屈不已,但是想到能够向皇后告状,她也想了一路的说辞,皇后一问,,她就之际说出来了:“臣妾只是想向沈内司问一些宫中的规矩和禁忌,毕竟沈内司掌管内廷司,应当对这些事情很懂,臣妾初来乍到,怕做错事情才会这样做。” 这样的借口实在不够聪明,还不如她的姑母有水平,皇后冷笑一声:“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以直接来问本宫,内廷司掌管的也不是后宫的事情,本宫才是后宫的主人,你要是想在后宫安稳顺当地过日子,也应该是来找本宫而不是沈内司!” 江婉莹听了皇后的话,意识到了不对劲,被这样一番训斥下来,她脸色也有些发白,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臣妾,臣妾不是,不是故意……” “还有!”皇后才不管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冷着脸接着说,“你不过是一个四品美人,沈内司是有正经授印的二品内朝官,她给你几分颜面是看在你是陛下的人,是归后宫统辖,而不是真的地位低过你,你拦着她不让走,还推搡她,是犯上!” 说到这里,皇后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你好大的胆子,口口声声说着怕做错事坏了规矩,桩桩件件都是在坏规矩!” 江婉莹脸色煞白,跪倒在地。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沈轻罗的地位那么高。 她对所谓的内廷司和内官其实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些人是负责宫中的事情,她自然而然地认为内廷司就是身份高一些的宫女,干得还不是伺候人的事情。 她刚才还在心中偷偷地嫌弃沈轻罗好好一个世家娘子不当,跑去看伺候人这样下贱的事情,结果一转头皇后却说自己的地位远不如沈轻罗。 她害怕不已,看着皇后泪水涟涟,希望皇后能揭过这一茬。 皇后看了一眼边上的宁凭阑,拿出了老农民骂猪的架势:“你也是,沈内司受伤了才出现,不会早些护着些,半点不会做事!” 宁凭阑挨了训斥不以为意,只是非常诚恳地接受了:“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知道了! 皇后正准备再教训江婉莹两句,罚一罚了事,突然就听见外头传来通传:“陛下驾到!” 殿中的几人都下意识看向外面,江婉莹更是露出一副救星来了的样子,毕竟她自认为是成帝的妃子,皇后不帮着自己,成帝不可能真的向着一个外人折了自己的脸面吧。 于是就是成帝刚进凤仪宫的大殿,就被一团东西糊进了怀里,扬着泪眼朦胧的眼小脸看着自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第137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成帝猝不及防被人扑了满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边的皇后:“这是怎么了?” 没等皇后回答,就听见江婉莹委屈至极的控诉:“臣妾只不过是有事找沈内司,就被这个人强行押到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还被皇后娘娘训斥,臣妾真的……” 没等江婉莹说完,成帝就把人推出怀里,皱着眉看她:“好端端的,你找沈内司做什么?” 对于江婉莹的行为,成帝显然十分不满:“你是朕的嫔妃,是后宫的人,有什么事情也应该是找皇后,谁让你去找沈内司的?” 江婉莹哑口无言,被成帝一番质问,也不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是想参加这次的迎春礼,想要找沈轻罗帮忙吧。 江婉莹说不出来,本来是想着向成帝撒娇能混过去这一次,谁知道成帝的反应跟皇后一样,都是责怪自己不懂规矩,难道不是应该向着身为后妃代表皇室脸面的自己吗? 江婉莹想不通这一点,成帝更想不通,这江家的小娘子是脑子坏了吗?自己半路上不守规矩拦人,听皇后解释了以后还推搡了沈轻罗,结果被宁凭阑看见直接拎到皇后宫里要说法,还能颠倒黑白地怪沈轻罗和宁凭阑欺负她。 皇后是了解成帝的,这江家送进宫来和赔罪无异的小丫头,在他心中的分量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消遣罢了。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听,但是江家把这小娘子送进宫里就是没打算管她的死活了,成帝自然也不会在乎一个娘家都不在意的棋子的死活。 若是她聪明一些,老实本分一些,成帝还会心存怜惜,但是眼下这丫头弄了这一出,成帝只会更加厌恶。 皇后看着江婉莹的眼底都带上了怜悯,沈轻罗自然是看出来了,她本也是同情这江家小娘子被牺牲的命运,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成了讨好成帝的工具,但是架不住这江婉莹自己脑子也不好,认不清楚事实。 最可笑的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她还没有意识到,在成帝的眼中,和能在垂政殿做事的沈轻罗比起来,她根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物。 别说是因为她的问题惹恼了沈轻罗,就算真的是沈轻罗不喜欢她折腾她,只要不过分不影响了皇室,成帝也不会过问半个字。 这是很现实的,一个人的地位取决于她自己的用处,江贵妃之所以在成帝心中份量重,是因为她生下了皇子,还有和成帝相伴多年的情分。 所以成帝能看在她的份上恩庇她的家族,但是现在江家主动放弃了江贵妃这样的保护伞,希望送进宫来的新人能够取代江贵妃。 但是成帝已经知道了江家的如意算盘,这次的事情本来也是江家仗着贵妃有些无法无天了,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成帝不是昏君,哪怕江婉莹是天仙,成帝也不可能真的多宠爱她了。 对她的宠幸只是表面上的敷衍,是帝王无聊时候的新鲜消遣。 江贵妃被江家惹恼,已经放弃了江家,不要说成帝能不能容忍江贵妃那个没用的草包哥哥占据户部尚书这样重要的位置,就算是成帝睁只眼闭只眼,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也多得是,他们早就等着了。 江家岌岌可危,成帝也不会有多在乎,这江婉莹的地位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可惜的是,江婉莹自己看不到这些,江家也看不到这些。 沈轻罗倒是没因为江婉莹今日做得事有多少愤怒,只是更加认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不然日后对上傅珩宸也会束手束脚,吃上不少亏。 若是在太子即位以前,自己不能让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和地位,那么等待自己的就是绝对的皇权压制。 在江婉莹错愕震惊的眼神中,成帝让皇后处置了她,一点没因为她是自己刚纳进后宫的小美人而偏私心软。 对于押着宫妃的宁凭阑也不过就是教训了两句就了事了。 皇后到底性子软和,虽然恼怒她伤了沈轻罗,也只是罚了禁足抄书,并不算严苛。 看着听了皇后的话神情都开始恍惚的江婉莹,成帝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别杵在这了,回你自己的宫里去,净在这丢人。” 说完招呼沈轻罗和宁凭阑:“正好你俩都来了,来来来,都坐下来用膳吧,饭菜都凉了。” 说完自己也不管江婉莹,就坐下了。 还是江婉莹的婢女拉着江婉莹,提醒她:“娘子,咱们先走吧……” 宁凭阑从江婉莹身边径直走过,坐在了沈轻罗的边上。 江婉莹看着几人根本不看旁边的自己,自顾自地就入席了,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能够问到这次迎春礼的安排,就算是皇后本来打算带着自己,怕是也会被取消了。 而且因为沈轻罗被惩罚,也大大地打击了她。 区区一个庶出的贱人,居然被成帝和皇后这样维护。 心中暗恨不已的江婉莹眼看自己就算再待下去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更加惹成帝厌烦,只能咬着牙先告退了。 果然如她所想,皇后看到她走了,转头就和成帝说:“这次的迎春礼,臣妾本来是想着江美人刚进宫,带上她,有了这一遭,臣妾觉得还是将她留在宫中多学学规矩吧。” 成帝点了点头:“后宫的事情,梓潼心中有数就好。” 说着又看一边埋头用膳的沈轻罗,颇有些幸灾乐祸:“你这丫头就是倒霉,也不知道是什么体质,出门一趟都能碰上这样的事情。”m.23sk. 沈轻罗面对成帝的调侃,哼哼唧唧:“这和臣有什么关系,臣又不知道,好好地出门就遇上了江美人,还好宁公事那会儿路过,不然臣一个人还不知道怎么脱身。” 成帝看向边上安安静静不做声吃东西的宁凭阑,没好气地骂:“你也是,到底是朕的嫔妃,也不知道给些面子,就这么直愣愣地护着你自己的小娘子!” 宁凭阑挨了成帝的训斥不以为意,只是敷衍地道歉:“臣知错了,下次会注意的。” 成帝目瞪口呆,剜了一眼沈轻罗:“看看都让你教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有下次!” 沈轻罗笑眯眯的,知道成帝不是真的生气:“陛下这说得是哪里话,臣一向都教宁公事处事要灵活应变,为陛下分忧,这不是挺好的。” 那是挺灵活的,知道江婉莹掀不起什么风浪,那可是一点客气都不说。 公事大人也是蔫坏的聪明人啊。 第138章 江贵妃的信任 用了晚膳,成帝和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顺便把宁凭阑一块拎走了,正好他有事要用殿前司。 皇后就和沈轻罗开始商量这次迎春礼的名单。 “这江婉莹自然是不能带了,迎春礼没有几日,带的后妃也不用太多,就带上几个生育了子女的妃嫔也就是了,至于端本宫,轻罗以为呢?” 沈轻罗知道皇后这是在考虑沈云罗要不要带上,她倒不是很在意,这次端本宫的重点反而是另一个人:“臣以为,这次端本宫的两位侧妃最好都带上。” 皇后有些诧异:“于卿姝也带上?她可是……” 沈轻罗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带上的,当初陛下说她的孩子是意外,就是因为顾忌镇国公府,现在已经过去了挺久的,就算是休养身子,于侧妃也应该露一露面了。” 皇后冷哼一声:“这于家的人当初处心积虑谋算太子妃的位置,不仅害了皇孙,还想着嫁祸他人,实在是可恶,若不是镇国公府,本宫和陛下怎么还能容得下她。” 这就是价值,和江婉莹这样的截然不同,镇国公在前朝无可取代的地位,注定了于卿姝就算是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也会被掩盖下去。 镇国公府一日不倒,于卿姝自然就有她一日的高枕无忧。 沈轻罗也知道皇后不过是抱怨两句,笑着劝解给皇后递了台阶:“太子妃的位置何等重要,也不怪于侧妃一时错了主意,皇后娘娘宽仁教导,陛下也没有降下严厉的惩罚,想必侧妃娘娘也以已经反思了自己的错误不会再犯了。” 皇后提笔将她的名字加上去:“最好是这样!” 至于沈云罗,怀着身孕身份贵重,参加这一次的迎春礼自然是必须的。皇后看沈轻罗也没有什么不情愿,把她的名字也加上了。 写上以后皇后还感慨:“也就是轻罗你是个大度的孩子,本宫看那沈云罗几次三番为难你,你也不记前嫌帮助她,当初陛下说你在垂政殿外头跪了许久就是为了求一个机会查清楚事情还她清白,真是太傻了。” 沈轻罗对此只是笑笑,自己帮的可不是沈云罗,若是能够在不影响沈家和自己的前提下让沈云罗倒台,她也是十分乐意的。 不过很可惜,暂时沈家和沈云罗,包括自己,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不可能完全脱离沈家的影响。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没有必要和皇后细说的,她只是笑着应:“沈侧妃毕竟是臣的亲姐姐,何况这件事情也牵涉了臣的家族,臣身为妹妹和女儿,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皇后对于沈轻罗的识大体一向是满意的,说到这里就不由得捡起了很久以前的话题:“当初本宫就应该让你嫁给太子,让你这丫头推脱了,本宫现在是越想越遗憾。” 沈轻罗头皮发麻,每次这样的话题,皇后是遗憾,沈轻罗是后怕。 最开始的时候,沈轻罗还没有意识到傅珩宸这人的恶劣本质,只是因为前世的事情对他没什么好感,甚至还有颇多忌惮。 现在想想,还好自己当初坚定地拒绝了皇后,选择了进入内廷司,和傅珩宸接触得越多,沈轻罗就越是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所以她只能对着皇后尴尬地笑笑,把这件事情含混了过去。 仙居殿那头,江贵妃看到了灰溜溜跑回来的江婉莹,满意地回了自己住的正殿,身边的大宫女温香也十分解气地啐了一口: “真是活该,还真以为陛下将她多放在心上呢,不自量力的蠢货。” 前几日江婉莹承宠以后没少在江贵妃面前耀武扬威,江贵妃不动声色,温香却没有办法忍受,被江贵妃强行拉着,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眼下江婉莹在沈轻罗的面前吃了一个大亏,不仅丢人现眼到满皇宫都知道了,还被陛下和皇后惩罚了,这次的迎春礼也不可能了,可以说是丢人丢大发了。 江贵妃进了大殿往美人榻上一靠,冷笑:“一个小贱蹄子罢了,真以为自己有两分姿色就能够左右陛下,和她说得一样,就是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蠢货。” 虽然不知道沈轻罗遇上江婉莹是意外还是刻意,江贵妃却清楚地认识到了那人说得没有错,这个小贱人对自己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自己主动退让,去让成帝将人纳进后宫,不仅不会影响自己在成帝心中的分量,反而会让成帝更加厌恶江家,也会对自己满怀愧疚,根本不会真的对着一个毛丫头上心。 “她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根本不是陛下后宫里多一个还是少一个,眼下最重要的是本宫的哲儿能不能被陛下看重,江家是靠不住的,京城里的世家这么多,本宫还是要给哲儿找几个好助力,想办法多纳几个侧妃才好。” 温香点点头:“是啊,眼下娘娘的指望可都在咱们殿下身上,不论殿下是能够承继大统,还是谋一个锦绣前程,娘娘日后的日子才不用看皇后的脸色。” 江贵妃眼神暗了暗:“哲儿的正妃是清贵,出身却不够好,陛下为了补偿让她的哥哥成了侍卫司的指挥使,若是本宫想要几个世家的庶出女儿做侧妃,陛下自然也不会阻拦。” 只要有了姻亲,嫡出也好庶出也罢,都不过是个纽带名目,自己主动要庶女,比起都是名门嫡女的太子后院,更是谦卑上几分,成帝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想到这里,江贵妃就更信服给自己出主意的人。 当初的事情和现在的情况,都证明了她不是在害自己,而是真的给自己出了有用的法子。23sk. 她眯了眯眼睛,开始盘算着自己挑了人还是要让那人给自己掌掌眼过过目才好。 第139章 迎春礼出行 敲定了随行的嫔妃名单,沈轻罗也算是完成了这次迎春礼所有的前期准备。 王公贵族那边,按照往常的惯例一般就是嫡妻和正室所出的嫡子女,少数会带着身份贵重的贵妾或者有出息的庶子,这都是各家自己的事情。 沈轻罗只需要核对上报的名单就好了。反正这样的事情都是各家自己负责自己的出行和花销。 迎春礼虽然是外朝礼部做了多年的事情,真正处理起来和之前内廷司负责的人任何一项皇室的大型活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这也是沈轻罗敢拿迎春礼作为契机的原因之一。 既不怕出错,做出来的效果可能比起礼部,总是身在内朝深知成帝喜好的内廷司做得更好。 果然,将最后的相关事项整理好以后呈报给成帝,成帝十分满意。 出行当天,沈轻罗让陆司言又将帝后和妃嫔们的仪仗和行装都清点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她自己也从头到尾巡视了一遍,检查到端本宫的时候,正好一抬头就看见了眼前的傅珩宸正看着自己,嘴角是带着几分莫测的笑。 “有一阵子不见,沈内司风采如旧。” 两相对望,傅珩宸先开口。 沈轻罗面不改色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傅珩宸伸手扶住了沈轻罗:“沈内司总是这样客气。” 沈轻罗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殿下也是。” 傅珩宸看着自己空下去的手,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这次的迎春礼,内廷司还是第一次负责操办,真是辛苦了沈内司。” 沈轻罗回敬了一个敷衍的笑容:“多谢殿下关心,礼部的高大人很是配合,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都是为陛下分忧,不敢说辛苦。” 傅珩宸挑了挑眉:“内廷司做事一向细致,说不定以后父皇会让内廷司负责迎春礼呢。或者,沈内司以后可能还会负责更多重要的事情也说不定。就像是上次的小产和会试舞弊,之前可还从没有内廷司的官员负责查办外朝的事务或者主持查案呢。”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看出来了自己的意图,但是她也不怕傅珩宸真的在明面上做什么事,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傅珩宸真的敢做什么,只会让彼此都下不来台。 她笑了笑:“听说最近沈侧妃的胎不是很安稳,倒是难为了殿下还有心思惦记内廷司的事情。” 傅珩宸扫了一眼后面的马车:“不过是孩子活泼了些,御医说了没有什么大碍,还说有可能是个小郎君呢。” 沈轻罗没什么感情地扬了扬嘴角:“若真是这样,那可得恭喜太子殿下和侧妃,想来陛下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沈家嫡庶不和这件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在皇后寿宴上就被看在了眼里,之前沈云罗成为侧妃的时候大家还等着看好戏,结果最后占据上风的居然是庶出的沈轻罗。 傅珩宸自然不是觉得沈轻罗是那种为了打压报复沈云罗,就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的人,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沈轻罗罢了。 果然傅珩宸听了沈轻罗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今晨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还同孤说起当初想将沈内司许给孤做太子妃的事情,现在想想真是遗憾得紧,毕竟——孤对沈内司可是一往情深呢。” 沈轻罗差点就当场翻了一个白眼,好悬忍住了,只是假笑回应:“殿下说笑了,有姐姐和于侧妃珠玉在前,臣怕是难入殿下青眼。” “轻罗!”傅珩宸还想再说什么,被突然一声打断了,两人双双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宁凭阑过来了。 沈轻罗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宁凭阑走到沈轻罗的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向着傅珩宸行礼:“太子殿下。” 看到宁凭阑,傅珩宸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轻罗一眼,慢悠悠地免了宁凭阑的礼:“既然宁公事来了,孤就不在这里讨嫌了,沈内司,下次有机会再叙。” 看到傅珩宸走远,沈轻罗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宁凭阑也很是不满:“这太子,真是……” 沈轻罗连忙拉住了宁凭阑:“这里可是皇宫!别说了。” 宁凭阑叹了一口气:“太子这样真是防不胜防,你也担惊受怕的。” 沈轻罗弯了弯唇,不以为意:“这次的迎春礼结束以后,想来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你来提亲吧。” 宁凭阑眨了眨眼,似乎没回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沈轻罗发现他的脸色一点点泛红,从双颊到耳根最后弥漫到脖子,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样,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沈轻罗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不是你当初自己说的,等我家大郎君考完了就上门提亲,怎么跟你说又害羞成这样。” 宁凭阑也只是突然被沈轻罗提起这个话题本能的有些害羞,反应过来之后就是纯粹的期待和欢喜了:“那我到时候选一个沈相在家的日子就上门。”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到时候你会在吗?” 沈轻罗笑吟吟:“怎么,公事大人不好意思一个人面对我父亲啊。” 宁凭阑被戳破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 沈轻罗看他这样子,也不再逗他:“好了好了,我肯定会在家的。万一父亲不同意,我也好同他哭闹一番。” 听她说这些玩笑话,宁凭阑也被逗笑了。 眼看着快到了出发的时间,沈轻罗也不同他闹了,推了他一把:“好了,快要出发了,我还要清点一遍,你先去殿前司那边吧” 宁凭阑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没有多说什么,略有些不舍地看了沈轻罗几眼,转身就走了。 看着宁凭阑离开的背影,沈轻罗上扬的唇角很久都没落下来。 曾经沈轻罗希望找一个夫君嫁人,是为了防止和傅珩轩的纠缠,是为了躲开曾经和沈云罗有交集的那些男人,也是为了能够离开沈家的掌控。 但是现在的沈轻罗想到自己和宁凭阑定亲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杜绝皇后和成帝的念头,也不是能够让傅珩宸离自己远一些。 她只是单纯地想到,自己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一个真正满心满眼爱护自己的人了。 23sk. 第140章 巍巍皇权 等到内廷司进行了所有的出行核对,成帝和皇后以及一众后宫妃子们也赶过来了。 帝后的车驾都是在自己的宫门口直接到这里,妃嫔们只能乘坐轿辇,所以也要先出门一些。 江贵妃是最早来的,贵妃的轿辇停在沈轻罗的跟前,江贵妃下来以后看了沈轻罗一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在江贵妃千娇百媚的面容上甚至有一丝的违和。 “沈内司真是勤奋,这么早就在这里忙活。” 沈轻罗客气地行了礼:“贵妃娘娘过誉了,臣的份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江贵妃这次只带着温香,让剩余的人跟着轿辇一起回去了,也不急着上自己的马车,就站在宫门口和沈轻罗说起话。 “听说昨日本宫那不争气的侄女惹了沈内司不快,到底是本宫这个做姑姑的不是,本宫还想着今日和沈内司好好赔罪,倒是也赶巧了,竟然一大早就在这遇到了。” 江贵妃说着赔罪,沈轻罗自然是不敢真的接受,也没觉得江贵妃真的会为了江婉莹向自己道歉。 她只是低眉敛目,柔声回:“贵妃娘娘客气了,这件事本来也就是意外一桩,江美人刚进宫,对宫中的规矩不太熟悉才犯了小错,算不上什么事,贵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江贵妃掩唇笑:“宫里都说沈内司是顶好的脾气,陛下也总是同本宫说起沈内司性子好,做事也稳重,不过这么久以来也没什么机会和沈内司说上几句话。” 沈轻罗面色不变:“为陛下做事尽心是臣该做的,贵妃娘娘高看,实在是让臣受宠若惊。” 江贵妃摇摇头:“沈内司就是性子太好了,本宫看你啊,胜过京中那些小娘子许多,要不是你是陛下跟前的人,真是想和陛下讨了你去给本宫做儿媳。” 沈轻罗看着江贵妃笑笑:“贵妃娘娘说笑了,轻罗庶女出身,怎么配得上安王殿下。” 江贵妃叹了一口气:“也不怪本宫这么想,端本宫的于侧妃和沈侧妃先后怀上,唯独本宫的哲儿府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本宫实在是想要抱孙儿想得紧了。” 沈轻罗听懂了江贵妃的话:“安王殿下的正妃最是懂事明理的人,想来娘娘为了殿下的子嗣考虑,求陛下为殿下指上两位侧妃是不打紧的。” 江贵妃眼睛微亮:“沈内司此话倒是在理。” 沈轻罗慢悠悠地补充:“不过娘娘最好提前和安王妃说上一二,杨家虽然是清流人家,在朝中出仕不多,毕竟也是世家,娘娘还是要给足王妃体面。” 江贵妃笑容十分舒心:“到底还是沈内司细心,做事真是滴水不漏,真是叫本宫好生佩服。” 沈轻罗微微弯身:“娘娘谬赞了,臣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 说完看了一眼皇宫里头:“陛下和皇后娘娘快到了,臣就告退了。” 江贵妃点点头,爽快地放人;“沈内司既然有事,本宫就不叨扰了。” 沈轻罗转身往里头走,准备迎成帝和皇后的驾,一抬头就看到了傅珩宸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沈轻罗面无惧色,回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笑容。 没等傅珩宸有进一步的行动,成帝就和皇后一起来了。 两人停止了对视,双双上前见驾。天籁小说网 内侍为成帝掀开了车帘,成帝抬手让两人免礼,然后看沈轻罗:“安排得怎么样了?” 沈清路低头回话:“各宫的娘娘们都已经带着皇子公主们在等着了,各位王公贵族们也已经通知下去了,等陛下的车驾先行,他们会跟上的,殿前司在前头戍卫,后头的侍卫司负责清点和戍卫。” 成帝点了点头:“这次迎春礼还是内卿第一次做,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沈轻罗哪里敢当成帝这句:“臣份内之事。” 成帝满意地颔首:“走吧。” 然后就让人放下了帘子。 随着成帝的车驾缓缓驶出了皇宫,皇后的车辇也跟上了。 上次这样的出行,沈轻罗还是蹭的沈内司的车驾,这次她有了自己的马车,交代好了事情以后自己也上了马车。 傅珩宸踏上马车的时候看了一眼沈轻罗钻进马车里的身影,想到刚才她和江贵妃在宫门口说话,露出带着深意的笑容。 他的小轻罗真是和自己学了个十成十,不过这不是正好,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他自然知道宁凭阑和沈轻罗的打算,也知道宁凭阑估计很快就会向沈相提亲,但是没关系,别说是提亲,就算是他那位父皇赐婚,就算是两人成婚了,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总是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到宁凭阑,傅珩宸在心中冷笑一声,也就是比自己的蠢弟弟强一点,也不知道沈轻罗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皇室的每一次活动,总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自然也能引来无数百姓的围观。 沈轻罗的马车算是比较靠前的,她属于内官,也是这次出来除了内侍监总管郑林以外地位最高的,所以一路都能看到跪在两边等着成帝马车过去的百姓。 看着百姓们敬畏的神情,沈轻罗有些出神。 这就是皇权啊。 普天之下,四海臣服。 想到自己的前世,贵为王妃,性命也不过就是一封圣旨的事。 没有任何反抗挣扎的余地。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无能了,身后没有家族支撑,自己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一次自己不会再犯曾经的错误,韬光养晦凡事退避只会让自己成为当权者手中任人宰割的鱼肉,她要趁着眼下成帝的信重为自己谋出一片天地。 也是现在傅珩宸没有正儿八经地对付自己,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自己落入前世的境地。 在此之前,沈云罗也好,沈家也好,都是无关紧要的。 她必须要爬到更高,更重要的位置上。 第141章 京郊行宫 迎春礼的流程基本上就是第一日成帝带着王公大臣和后妃们祭祀天地,奉迎新春,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四海丰收。 然后后面几日就是郊游踏青。 总的来说还是十分轻松的,所以比起秋狩这样基本上是以郎君们为主的活动,迎春礼更加受到世家娘子和命妇夫人们的青睐。 走到半道上,沈轻罗就被皇后拎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陪着皇后打发路上无聊的时光。 沈轻罗无奈地看着困得都有些顾不上仪态的皇后:“娘娘,您要不还是睡一下?” 也不知道皇后昨夜是没睡好还是怎么回事,整个人都蔫蔫的。 皇后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泪花都要泛出来了:“也不知怎么的,昨夜就是莫名其妙睡不着,辗转反侧到了快三更天才勉强入睡,今早寅时就得起身,本宫这头都昏昏的。” 沈轻罗有些奇怪,皇后一向也没有失眠的毛病,好端端的怎么就睡不着了? “娘娘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沈轻罗试探着问。 皇后神情恹恹的,摇了摇头:“最近宫里也没什么事情,本宫没什么烦心事,平日里也好好的,就是昨夜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睡不着了。” 沈轻罗看着皇后气色还好,除了眼下有点乌青以外也没有别的问题,想了想还是建议:“要不一会到了行宫里,让随行的御医为娘娘请一次脉吧。” 皇后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应了。 看着皇后实在倦累的样子,沈轻罗看了一眼宽大的座椅,温声:“娘娘,臣看您实在是神容倦怠得紧,一会到了行宫还要参加晚宴,不如臣为您按揉舒缓一下,您也小憩一番养养精神。” 皇后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一会不像话,这里到行宫总也有百来公里,要走上好几个时辰秒,自己真的一路都撑着到了行宫一定会撑不住。 她索性朝沈轻罗招手:“你坐这里来,本宫靠着你,省得一会发髻弄乱了。” 沈轻罗从善如流,左右路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给皇后按按头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皇后散下了脑后的发髻,取出了钗环,舒服地靠在沈轻罗的腿上,沈轻罗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在皇后的太阳穴上轻柔的按压,缓解了因为没睡好导致的头脑胀痛。 没多久皇后就睡过去了。 沈轻罗看着书毫无防备睡去的皇后,又按了一段时间,才停下手。 小心翼翼地将皇后身上的物件一一看过去,在皇后腰间的香囊上徘徊了几眼,最后也没有动,而是将一边自己放着的披风拿过来给皇后盖上。 快要到行宫的时候,沈轻罗才轻轻地推醒了皇后。 萧皇后补了一觉醒来,才总算是缓过来了,看着纹丝不动坐着的沈轻罗,有些不好意思:“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也不早些叫醒本宫,压着你这么久。” 沈轻罗给叫坐在外头的大宫女进来给皇后绾发髻,听了皇后的话只是笑笑:“臣不打紧的。” 大宫女给皇后绾发的时候,沈轻罗解下了自己腰间佩戴的香囊递给皇后:“娘娘,臣的香囊里头放了银丹草和茉莉,都是有安神助眠的效果,娘娘若是不嫌弃,这几日就先带着臣的香囊,回头回宫了臣再让尚功局的人做了好的送来。” 皇后也知道这几日自己的状态很重要,也没有推脱,看到沈轻罗腰间没了香囊空荡荡的,就把自己的给了沈轻罗:“你一番心意本宫也就不推辞了,但是本宫也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就拿着本宫的吧。” 沈轻罗双手接过,笑意温和:“既然这样,臣就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了。” 皇后感叹:“唉,可惜本宫膝下只有华阳,性子也是个任性跳脱的,眼下还远嫁匈族,若是有你这样贴心的女儿,那可真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沈轻罗轻敛眉目:“臣怎么能和华阳公主相比,不过是些寻常小事罢了,若是公主殿下在,自然是比臣对娘娘更上心的。” 马车终于慢悠悠地停了下来,掀开帘子一看,行宫近在眼前了。 沈轻罗扶着皇后出了马车,成帝已经下车等着了。 看到沈轻罗陪着皇后出来,成帝忍不住笑着调侃:“朕看皇后和内卿,真是越来越投缘了,走到半道上都能上一辆马车。” 皇后笑吟吟地拉着沈轻罗:“方才臣妾头疼,还是轻罗给臣妾按了许久,这孩子一向最是体贴,臣妾自然是喜欢得紧。” 成帝有些担心:“梓潼没事吧,可要宣御医看看?” 皇后颔首:“轻罗也说了,要臣妾一会召御医号号脉,臣妾进去安顿好了就找御医瞧。” 成帝这才放下心来,带着皇后进了行宫。 这次连着沈轻罗也一并进去了,被留下来处理杂事的是陆司言。 成帝本来还有迎春礼相关的事情要和沈轻罗商议,听说了皇后不舒服,想着左右也是明日的事情,就先让沈轻罗陪着皇后去她的寝殿。 等到御医给皇后看完以后,再去成帝那边,顺便就能知道皇后的情况。 沈轻罗也习惯了被成帝当牛做马的用,对这个安排也没有什么想法吗,毕竟比起在外头清点车队人员和行装的陆司言,这活挺轻松的,关于迎春礼也就是核对一下明天的流程。 御医那头给皇后诊了半天脉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是给皇后开了一些安神的药。 沈轻罗看差不多了,就向皇后告辞,然后和御医一起出了皇后的寝殿。 沈轻罗没有问御医关于香囊的事情,毕竟宫中的御医也不一定就是谁的人,贸然问这样的事,说不定不仅得不到结果还容易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这件事情还不如丢给傅珩宸解决,不管是谁做的,沈轻罗相信都不可能在傅珩宸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这也是傅珩宸的亲娘,沈轻罗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傅珩宸刚到自己的寝殿,就有一个内廷司的小女官拿着一枚香囊求见。 傅珩宸自然认出来了手里的香囊是自己的母亲往日里佩戴的。 他拿着香囊,看着面前的小女官,眯了眯眼:“这是什么意思?” 小女官不敢看太子,只是恭恭敬敬地回答:“这是内司大人托微臣交给殿下的,说殿下见到了东西自然就明白了。” 傅珩宸弯了弯唇:“行,孤知道了,你去告诉你们家内司,她的心意孤晓得了。” 第142章 流言蜚语 等沈轻罗和成帝核对了所有的事情,回到内廷司的住所以后,就发现陆司言正在抓着两个小女官训斥,看起来十分生气。 这倒是稀奇事,要知道在沈轻罗的印象中,陆司言的脾气一向是顶好的,怎么今日好端端的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她走过去,两个小女官看到她显得十分害怕,陆司言显然气还没消,气鼓鼓地给自己行礼。 “不用多礼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让我们司言大人这样生气?” 陆司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小女官:“这两个嚼舌根的小蹄子,说你和太子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上赶着讨好太子想嫁进端本宫。” 因着和沈轻罗关系亲近,陆司言自然也知道她和宁凭阑的关系,偶然听到手下几个小女官的话,她只觉得荒唐又愤怒。 越想越气的她忍不住又开始斥责:“你们是内廷司的女官,不是那街头嚼舌根的无知妇人,这样的道听途说到处说,也不怕烂了嘴!” 两个小女官被骂得脸色发白,含泪欲坠,又怕被沈轻罗责罚,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轻罗不用想都知道这事估摸着又是傅珩宸在作妖,怕是又和送香囊的小女官说了什么引得人想入非非的胡话。 她拍了拍陆司言的肩膀安抚气得不行的她:“行了行了,别生气了,两个小丫头犯错,让她们的属官领走略施惩戒就好了,你何必同她们置气。” 沈轻罗说完转头,看着两个小女官:“你们是哪个局的,让你们尚官大人一会来见我吧。” 她当了多年王妃,自然知道和不值当的人生气是自降身价折损威信的行为,所以她不会和两个小女官一般见识,直接找顶头上司问责。 小女官们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闲谈居然惹来这么大的事情,本来她们是想着沈轻罗一向的好性子,在这件事情上也不会苛责,但是没想到沈轻罗确实没有直接惩罚,而是找到了尚官大人那里。 两个小女官脸色惨白地走了,沈轻罗收回视线,看着陆司言略有些担忧的神色,朝她笑了笑:“行了,不过就是两个小丫头乱嚼舌根,眼下咱们的事情是确保明日的迎春礼流程不会出现疏漏,这些小事晚些再处理吧。” 陆司言也知道轻重缓急,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不过她还是悄悄靠过来,压低声音: “那你稍晚些还是和公事大人说一声吧,我估摸着这几个碎嘴的丫头可不只是在咱们这说,这宫中的风言风语一向是传的最快的。” 沈轻罗弯了弯唇:“没事的,宁郎他自是相信我的,和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宁凭阑确实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他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告诉他的秦羽有些着急:“你这呆子怎么一点不担心的,这可是太子殿下。” 宁凭阑当然不可能和秦羽说沈轻罗有多讨厌傅珩宸,不过他有别的办法堵住秦羽叨叨的嘴: “轻罗已经和我说好了,等到这次的迎春礼结束,就让我上门提亲,到时候将亲事定下来,就没有人嚼舌根子了。” 秦羽看着宁凭阑满脸都是“我在炫耀”的神情,默默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狠狠地酸了:“也不知道沈内司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宁凭阑才不和自家师兄这种孤寡人士计较,他安排好了所有的戍卫,转头就往行宫走。 秦羽好奇地问:“你怎么就进去了?不用晚膳了?” 殿前司的晚膳都是一块安排在外头的营地里吃的,再过一会就是用膳的时候了。 宁凭阑头也没回,摆了摆手:“轻罗那边应该已经快要忙完了,我去找她了,你自己吃吧。” 秦羽气得翻了个白眼,自己就多余关心这一句。 宁凭阑一路走到内廷司在的殿宇,找了小女官问了沈轻罗在的地方,就直接找过去了。 在门口就看到了沈轻罗正坐屋子的主位上,下首站着一个上了些年纪,身穿内廷司官服的妇人。 沈轻罗纤细白嫩如玉般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子上,看着赏心悦目,却也压迫力十足。 “方尚仪,你是有能力的人,老师在的时候,也都十分倚重各位内廷司的尚官,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确实年纪小,不代表我好糊弄。” 方尚仪无话可说,也知道沈轻罗的恼怒是有道理的。 自从沈轻罗接替于内司掌权内廷司,她们这些老人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虽然后来沈轻罗展现出来不输于内司的能力,但是那种怠慢敷衍的风气还是逐渐收不住了。 她也知道沈轻罗说的是事实,若是于内司在,那些小女官们绝对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公然讨论这些流言,还被散播了出去。 沈轻罗盯着方尚仪,神情并不愤怒,甚至可以说十分的淡然,但是方尚仪此刻只觉得如坐针毡。 “传话的女官是你尚仪局的,她不懂事也就算了,姑且就当是个例,被陆司言抓住嚼舌根子的两个都是你尚仪局的,方尚仪,你若真是年纪大了管不住事,我就奏明陛下,放你出宫养老,正好和老师作伴?” 方尚仪知道沈轻罗是动了真火,连忙跪了下来:“内司大人,下官真的知错了,这次一定好好约束局里的丫头们,绝对不会再让这次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沈轻罗没有立刻表态,而是任由方尚仪跪了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这次就算了,传话的那个女官,罚去做女吏,余下的你自己看着处置,我就不过问了。” 方尚仪连连应和:“是,大人,下官知道了。”???.23sk. 沈轻罗神情舒缓些,也知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温声开口:“ 起身吧,这次也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实在是这件事情事关太子,你教养的人也太没有分寸了,这事也就落到我手里,若是落在了陛下的手上,你的尚仪之位和那小丫头的性命都要折在里头。” 等到沈轻罗和方尚仪说完,抬头才看见了等在外头的宁凭阑。 方才还板着小脸严肃的她瞬间柔和了神色,起身迎了出去:“怎么来了也不说。” 第143章 沈相来寻 宁凭阑笑着拉住了沈轻罗:“看到内司大人在教训人,我若是出声折损了大人的威严可就不好了。” 知道宁凭阑是在调侃自己,沈轻罗没好气地轻轻拧了人一把:“原想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也是个坏坯子。” 宁凭阑让外头伺候的宫女去传膳,拉着沈轻罗进了屋子。 “这次的事情是怎么传起来的?又是太子那边?” 宁凭阑让沈轻罗坐在自己身边,让沈轻罗靠着自己,给她揉了揉略有些酸胀的肩颈。 沈轻罗想到这件事就头疼:“这位太子殿下真是一天不给我整点幺蛾子就浑身不舒服。” 被揉得十分舒服,她眯了眯眼睛:“是皇后今日在马车上同我说她昨夜失眠没睡好,我怀疑她那个香囊有问题,就用自己的换下来,把皇后的交给太子让他自己查。” 宁凭阑懂了:“赠香囊这件事确实暧昧,事关皇后你又不能直说,这太子殿下未免也太恶劣了。” 沈轻罗冷哼:“我看他就是闲得没事做,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宁凭阑继续手里的按揉,随口聊着:“皇后的事情,毕竟只是你的猜测,贸然就查会不会不好?” 沈轻罗闭着眼睛,整个人懒洋洋的:“所以我只是交给了太子,凭他的手段,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查有没有问题比咱们容易多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补充:“更何况,那可是他的母后,他去上心是应该的。” 宁凭阑点点头:“也是,事关皇后,交给太子确实好一些,就是这太子殿下闹这一出实在是始料未及。” 沈轻罗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才不理这个讨厌鬼,等到时候你上沈家提亲了,就没有人嚼舌根子了。” 宁凭阑露出笑意,看着沈轻罗的眼神也十分柔和,没说什么,只是手上按揉的力度又调整了几分。 第二日的迎春礼,沈轻罗特意观察了一下换了香囊的皇后,发现皇后的精神果然看上去比昨日好了很多。 她扫了一下成帝边上的傅珩宸,结果正好撞上了傅珩宸的视线。 看到傅珩宸带着深意的眼神,沈轻罗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没有错,皇后的香囊果然有问题。 她收回了眼神,反正这件事到了傅珩宸的手里,也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敢对皇后动手的人,自己可不想惹上了。 祭祀仪式都是做了无数次的,别说是成帝,就是王公大臣们也都经历了很多回了,按照流程走了一遭就行了。 先是成帝带着太子敬告天地,拜祭春神,将献祭的三牲让人送上祭坛。 然后就是皇后带着后妃和皇子公主们再拜祭一遍,之后负责礼乐的乐官们唱“青阳”之歌,舞“八佾”之乐,祭祀春神的整个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王公大臣和官眷命妇们只需要跪在下头等着就是了。 等完成了这略有些冗长无聊的仪式,剩下的几日就是休闲踏青了。 看着成帝结束了仪式带着皇后回行宫,剩下的王公大臣和命妇官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约去踏青。 沈轻罗本来想着去找宁凭阑,结果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叫住了。 叫住她的不是别人,是她许久不见的父兄,沈相和沈崇珂。 沈轻罗再不情愿,也只能压下脸上的不耐,走到沈相跟前,行了个礼:“父亲。” 因着是在外头,沈轻罗有官位在身,对上沈崇珂就只是略略颔首:“兄长。” 沈崇珂对上沈轻罗的客气总是有些不习惯。 但是沈相还在这里,他也不好说什么。 沈相伸手想拉着沈轻罗的手和她说话,却被沈轻罗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笑着温声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被女儿躲开的那一刻,沈相的眼神略有些黯然,但是毕竟宦海沉浮多年,他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露出和蔼温和的笑:“上次你哥哥会试的事情,多亏有你在陛下跟前谏言,你哥哥才不至于被那些耍腌臢手段的人害了去。”m.23sk. 说到这里,沈相难免带上了几分感慨:“爹爹知道,你这孩子心中还是惦记着家里,也惦记着你兄长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他冒着风险要求彻查科举。” 沈相看着面前的女儿,想到曾经女儿的委曲求全和沈家对她的亏待,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本来早就想同你说,但是你难得回一次家,这次爹爹也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哥哥好好谢过你。” 沈轻罗的神情挺平静的,对上沈相动容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是温和依旧地应对:“父亲说这话就是和轻罗见外了,都是沈家的人,自然是家族的利益至上,何况兄长苦读多年,多是因为科举不公误了前程,也是对读书人的不公正。” 这话说得很是得体,沈相十分满意女儿的懂事,更觉得沈轻罗比起端本宫那个几次惹事的嫡女要顺心很多,加上曾经沈云罗做下的那些事…… 虽然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孩子,沈相一想到曾经,还是心气难平,姜氏惦记沈云罗的时候,沈相也只是敷衍着。 但是一边的沈崇珂明显感觉到了沈轻罗的疏离,沈相说话的时候说的是“爹爹”和“哥哥”,沈轻罗口口声声回应的是“父亲”和“兄长”,两种称呼意义上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亲疏之别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轻罗突然之间就对沈家这样的疏远和抗拒,和父亲不一样,他并不觉得沈轻罗帮助自己平反科举是出于兄妹情谊。 就像沈轻罗自己说的,家族利益,科举的公平,都是她的考量,唯独她没有说的,就是同为家人。 沈崇珂看着挂着温和笑容和沈相说话的沈轻罗,再也在她身上看不到曾经那个对着自己满眼倾慕的妹妹模样了。 “父亲,轻罗还有些事要处理,可否容轻罗先行告辞?”沈轻罗实在是不想和沈家的人废话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交流感情。 她对沈家的感情,早就在上一世永无止境的无视和牺牲中耗光了。 第144章 迎春踏青 沈相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不耐烦,听到女儿这样说,想到最近沈轻罗在成帝跟前的得脸,以为是成帝还有事情找她,当即就同意了。 沈轻罗从成帝那边脱身,立马就掉头去找宁凭阑。 这可是两人难得独处散心的好机会。 结果没走出去两步,一转头又遇到了不想遇见的人,楚王傅珩轩和他身边的容越清。 身为皇商的容越清来参加这样的活动倒是无可厚非,只是她记得上辈子的容越清并不怎么露面人前,最近几次倒是常能见到。 “楚王殿下,容少东家。”她屈膝行了一礼。 傅珩轩看到沈轻罗的时候眼睛略微亮了亮,但是很快就压住了,强忍着心中的难受,示意沈轻罗起身,还撑着笑问了一句:“沈内司,这是要去找宁公事?” 沈轻罗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是呀,难得今日有机会,天气又好,臣想和宁公事一同踏青散心。” 说话的时候,沈轻罗观察了一下傅珩轩的神色,放心了一半,看他这样子,估计是不会死缠烂打的了。 果然,听了沈轻罗的话,傅珩轩虽然脸色白了几分,但是还是撑住了神情,颔首:“是不错,那本王,就不耽误沈内司的时间了。” 沈轻罗很满意傅珩轩的识相,行礼告退。 看着沈轻罗离开的背影,傅珩轩的神色黯淡下来,嘴角的笑也挂不住了。 看着他恋恋不舍的目光,容越清轻声:“殿下既然舍不得沈内司,何必将沈内司拱手相让呢,凭殿下的地位,那位宁公事必定是争不过殿下的。” 傅珩轩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负她良多,已经害了她一次,宁凭阑这人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对轻罗的心意……轻罗在他身边比跟着我强。” 他回头了,也看到了沈轻罗的好,可是越是知道沈轻罗的好,就越是明白曾经她为了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在自己的王府中,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如履薄冰。 他的轻罗啊,已经因为自己耽误了一生,好不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和自己没有了交集,宁凭阑又是真心地喜欢她,自己何必再去让她又受一次前世的委屈,和不爱的人在一起痛苦一生呢。 至于自己,其实想想和轻罗曾经偶尔的温存,就算是一种慰藉,没必要再去打扰她的人生了。 “走吧。”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神情却带着几分坦然和释怀。 容越清心中有些奇怪,楚王一向最是至情至性,说白了有点任性,喜恶都十分鲜明,对上喜欢的东西很少有主动相让的。 也不知道沈轻罗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特殊之处,能让这对兄弟都对她另眼相待。 他心中暗暗盘算着,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地跟着傅珩轩走了。 好不容易到了殿前司驻守的营地,沈轻罗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整顿殿前司军防的宁凭阑。 和宁凭阑等着她训完方尚仪才找她一样,沈轻罗也没有马上过去,而是等宁凭阑结束了自己的事情,才走上前。 宁凭阑一回身就看到了沈轻罗,露出笑容:“你怎么就过来了?陛下那边没事了?” 沈轻罗摇摇头:“今日只有迎春祭祀一件事,其他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情,陆司言她们会处理好的。” 宁凭阑看了一眼秦羽,果断选择抛弃自己无辜的师兄:“殿前司也没什么事情了,我们踏青去吧。” 秦羽听到了宁凭阑的话,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嚷嚷开:“你忘了师父让我们一会去找他,说是要交代事情!你小子又想先跑!” 宁凭阑冷哼一声:“师父交代的事情本来就是让你去的,是你非要带上我。再说了我替你的还少吗,哪次你偷溜没做完的事我没给你善后。” 被宁凭阑点破了平日里的惫懒,秦羽也有点挂不住,只能哼哼唧唧抱怨:“你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整日就想着和你的小娘子厮混!” 宁凭阑没有理会,拉着沈轻罗想走。 沈轻罗倒是停下了,扬起笑朝着宁凭阑:“没关系,我陪你先去找指挥使吧,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先走了也不好。左右咱们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不急在一时。” 虽然知道宁凭阑是有分寸的,但是沈轻罗也不着急,自然不想宁凭阑因为这样的小事落人口实。 宁凭阑也知道沈轻罗的心意,他方才也只是觉得昨日答应了沈轻罗踏青,不想耽误了时间,既然沈轻罗也没有什么意见,宁凭阑自然是无所谓的。 秦羽看到宁凭阑老老实实回来,露出一个调侃的笑:“还是沈内司明事理,知道你这样丢下师兄自己出去快活是不对的。” 沈轻罗看着秦羽颇有几分好笑:“秦虞侯,你这话说得,宁郎只是陪着我去踏青,怎得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不怎么正经的事情一样。” 秦羽咧嘴:“我这人不拘小节惯了,一时嘴快,沈内司勿怪。” 指挥使就在营地中心的帐子里,沈轻罗没有进去,就在外头等着宁凭阑。 指挥使知道沈轻罗来找人去踏青,却被秦羽把宁凭阑薅回来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要安排你的事,你非要带上你师弟,人家沈内司来了你也不知道让你师弟先走,也就是沈内司性子好,你自己没个贴心的小娘子,还成天嚯嚯你师弟!” 被师父凶了一顿,秦羽蔫巴巴的,有些不服:“您自己不也没有娶亲,怎得就知道说我!” 指挥使抬手就拍了一下秦羽的头:“你这个臭小子,还管到老子头上了!” 秦羽脖子一缩,不敢再多嘴。 指挥使挥挥手:“行了凭阑,你先去和沈内司踏青去吧,这里的事情有你的师兄就够了,他平日里怠惰,正好这次多做点事。” 宁凭阑应了声是,也不管秦羽哇啦哇啦的抗议,转身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看到门口等着的沈轻罗笑吟吟地迎上来,宁凭阑拉住了她的手:“走,我带你去策马。” 第145章 皇后的香囊 行宫,太子寝殿。 袁御医满头冷汗地立在下首,战战兢兢地不敢呼吸。 坐上的傅珩宸看着面前的香囊,神情阴沉。 “你的意思是,这香囊里加了让人神情恍惚,失眠多梦的药草?” 袁御医点了点头:“是的,添加的剂量不多,但是长久佩戴一定会损伤身体。” 傅珩宸挥了挥手:“行了,孤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到你这里打止,若是让孤知道你管不好自己的嘴,你知道后果的。” 袁御医不敢怠慢,连声应是。 傅珩宸看都没看他一眼,让他退下了。 看着袁御医如获大释一样退下去,傅珩宸收起了阴沉的神色,往后一靠:“小轻罗还真是会省事,这就把事情推到了我的手里。” 容越清从屏风后面出来,伸手拿起桌案上的香囊:“这次的事情需要属下去查吗?” 傅珩宸摇了摇头:“不用了,我都能猜到是谁做的,小轻罗把香囊交给我,估计是心中也有了底。” 看到容越清面露疑惑,傅珩宸勾了勾唇,从他手中拿过香囊把玩:“这种把戏,父皇刚登基的时候不少人对母后使过,但是这几年已经没有什么人敢了,说明肯定不是宫中的老人。” 容越清懂了:“那就只能是刚进宫的那位美人了,听说前两日为着沈内司的事情,皇后和陛下责罚了江美人,想来是为着这件事记恨上了皇后娘娘。” 傅珩宸将香囊扔回到桌案上,眼神中带着几分阴翳: “不止是冲着母后去的,皇后的香囊里放的药草,一向是尚食局的司药负责的,若是母后身子不适请御医查验,要查出来香囊有问题很容易,那时候,尚食局一定会被问责,身为内司的小轻罗也逃不了。” 容越清颔首:“确实如此,那殿下为什么不查下去呢?” 傅珩宸闭上眼睛靠进椅子里:“小轻罗是聪明人,想必已经感觉到了父皇打算对江家出手了,说起来还是她自己一手促成,江家本来就是仗着贵妃,江贵妃自己放弃了江家,江家最后的靠山就没了。” “这个时候,根本没必要打草惊蛇,她把香囊送到我这里来,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到时候江美人借着香囊的事情攀咬她,她能借着我为自己脱身。” 容越清看着傅珩宸神情之间都是对沈轻罗的欣赏和赞叹,神情有些微妙,沉默许久,最后才开口问:“那殿下要把这件事同陛下和皇后娘娘说吗?” 傅珩宸神情有些倦懒:“没什么好说的,母后身上的香囊不是已经被轻罗换成了她自己的,父皇那头,等到江家倒台了,再把香囊作为证据拿出来才是最好的,这时候对江家造不成什么损失,顶多就是再送进来一个女儿。”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会看穿自己的意图,但是她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江家的倒台对于傅珩宸来说有利无害,他没有理由拆自己的台。 她现在惦记的是另一件事。 和宁凭阑骑在同一匹马的马背上,沈轻罗靠在他的怀中,看着满目的春色,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宁凭阑拥着心爱的小娘子,也觉得心旷神怡。 不过他想到了沈轻罗昨日说的事情,想了想,趁着四下无人,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你昨日说皇后的香囊被人动过手脚,要不要我帮你查一查内廷司的人?” 沈轻罗闭着眼懒洋洋地靠着,弯了弯嘴角:“怎么知道是要查内廷司?” 宁凭阑收紧了抱着沈轻罗的手臂:“要害皇后娘娘的主谋多半是江美人,毕竟后宫中都是些老人了,没理由突然就要谋害皇后,但是仅凭她也不可能影响内廷司进贡给皇后的香囊药草,肯定是在内廷司里有人暗中帮助她。”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前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殿前司的指挥使,肯定不是傻子,这不,果然很聪明呢。 她笑着扬起头:“那,就辛苦宁郎了?” 宁凭阑笑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温柔:“为了你做事,怎么说得上辛苦?”23sk. 沈轻罗低头往后靠,舒舒服服地窝在宁凭阑的怀里:“你觉得,内廷司有谁非要和皇后过不去?” 宁凭阑控制着马缰,让马慢悠悠地踱着步,听到沈轻罗的问题,沉吟了片刻:“我记得你当初参加内廷司的考核,有一位头名的娘子,名次比你好,现在在尚宫局做司记。” 沈轻罗扬唇:“不愧是公事大人啊,连我当初的名次都记得。” “我也在想,这次的事情,不像是完全冲着皇后去的,更像是让皇后吃一点苦头,再借着皇后的事情拉下我。最起码,也要让我因为皇后的事情被陛下责罚。” 沈轻罗眼神中带着几分冰冷:“这次的事情,暂时还不宜声张,将香囊交给傅珩宸去查也是为了给我自己留一个有力的人证。” 她把玩着腰间挂着的内司印:“她们想借皇后的事情发难,却没有想过自己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而我,也要借着这件事情肃清内廷司不听话的人。” 宁凭阑丝毫没有觉得沈轻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也没觉得沈轻罗心思深沉,他只是温柔地拥住沈轻罗:“那我去帮你查一查孟司记和江家是否有什么联系。” 沈轻罗转身吻了吻宁凭阑的嘴角,笑意吟吟:“有你在真好。” 入夜,江贵妃的寝殿里头还亮着灯,她和一个青衣女子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杯茶,小巧的桌案上放着一个名册。 “你看看,这些名单上有哪些可以给哲儿做侧妃?” 女子白嫩如玉的手拿起名册,简单的扫了一眼:“娘娘的眼光都是顶好的,这些都很不错。” 江贵妃显然不满意这样带着几分敷衍的回答,柳眉轻皱:“本宫希望你用点心,本宫要给哲儿找最好的。” 女子轻笑:“娘娘待安王殿下一片慈母之心,令人动容。” 她手指在一个名字上轻点了两下,然后转到下一个名字上,一共选择了三位。 “娘娘要为安王殿下纳侧妃,向陛下说的理由一定是安王殿下成婚至今无所出,那么挑选的娘子首先家中就必定要是人丁兴旺好生养的。” 贵妃这才舒展了眉头,满意颔首:“不错,这样陛下也不好拒绝。” 女子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这几位小娘子,不仅家中人丁兴旺,且家中都有兄弟在朝中出仕,对安王殿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最打紧的一点,这三位小娘子虽然身为庶女,在家中却是比较受宠的,既能消减陛下的疑心,也能让这些家族和娘娘您的联系更紧密。” 江贵妃露出满意的笑,伸手在三个名字边上用指甲掐出了痕迹。 第146章 于家的矛盾 迎春礼这几日,因着没有在宫中那样的拘束,后妃们也能够和各家的亲人们聚一聚,包括怀着身孕的沈云罗,也在这次借着机会见到了父兄。 沈崇珂对妹妹十分上心,一阵嘘寒问暖,姜氏更是拉着女儿心疼地说了很久的话。 倒是沈相对沈云罗始终是淡淡的,并不怎么亲近。 沈云罗看着父亲有些难过:“爹爹还是为着当初于卿姝小产的事情怪罪女儿吗?女儿也是被人害了啊。” 看到妹妹含泪的样子,沈崇珂很是不忍,看着父亲希望他对妹妹温和一些。但是沈相不为所动,只是皱了皱眉,神情严厉: “家里教养你一番,你进了端本宫,也该学着为自己筹谋。知道于卿姝和你有利益冲突,就该学着提防,而不是出了事带累家族还要靠你妹妹解决。” 在家里的时候,沈云罗永远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也一直自视甚高觉得庶出的妹妹们都不如自己,现在沈轻罗这样的风光,她心中本就不忿,还被父亲这样说,当下就生气了: “爹爹,您这话是说我不如沈轻罗?她不过是仗着在陛下面前讨巧卖乖!等女儿生下了太子殿下的长子,就是太子妃了,不比她区区一个女官来得更尊贵?” 沈相看着油盐不进的沈云罗,也懒得同她说话,索性就在一边不吭声了。 沈云罗委屈地拉着沈崇珂:“哥哥,你也觉得沈轻罗比我强吗?” 姜氏见不得女儿受委屈,更何况是因为沈轻罗那个小贱人,当下就否认:“怎么可能,你和你哥哥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自然是你更重要,你哥哥又怎么会向着她?” 看着妹妹含泪欲滴的神情,沈崇珂也想着当初的事情本就是于家心机深沉陷害沈云罗,自己单纯天真的妹妹不识人心险恶中招了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于是温声安抚: “当初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怪你,本也是于家不怀好意,父亲只是担心家族,不是有意苛责你的。” 沈云罗这才破涕为笑:“等到我当上了太子妃,自然是咱们沈家的荣耀,到时候一定会让哥哥和爹娘都享福的!” 沈崇珂很欣慰地摸了摸妹妹的头,眼神温柔,想到另一个冷漠疏离的庶妹,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那一个怎么也捂不热,看来总归不是一个母亲,不是一条心。 沈相冷眼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人,也没有做声,只是自己掀开帘子就走出去了。 看着儿子和妻子,他突然有些理解了沈轻罗对沈家的避之不及。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沈轻罗为沈家的付出都远胜沈云罗,但是在姜氏和沈崇珂的眼里,血脉总是更重要的,沈云罗的两滴眼泪,在他们眼中就比沈轻罗的尽心竭力更珍贵。???.23sk. 想到这里沈相苦笑,自己也没有资格说别人,曾经的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姜氏和沈崇珂还有理由,毕竟他们的血脉关系更亲近。 但是自己呢,自己在两个女儿中,放弃的永远都是沈轻罗。 仅仅只是因为沈轻罗是庶出,因为沈云罗更会讨巧卖乖。 沈相想到自己和沈轻罗现在疏离客气的样子,想到她宁愿长住宫中也不想回家,就知道沈轻罗已经和沈家离了心。 当初自己想将沈轻罗嫁给楚王,不同意她入宫做宫官,也让那丫头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 于家那头,于卿姝也因为被带上,得以见到了久违的家人。 自从上次的那件事情以后,于家就被限制进宫见于卿姝。 于卿姝的母亲张氏拉着女儿泪眼朦胧,不住念叨着都是因为自己的馊主意让女儿吃了苦头。 镇国公冷着脸在一边不耐烦:“当初就是你昏了头,现在哭有什么用。” 转头又冷冷地看着女儿:“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沈家那个都怀了太子的孩子,你连复宠都没有做到,这段时间太子就没有踏进过你的院子!” 于卿姝本来正在安抚愧疚的母亲,听了父亲的话也只是低着头轻声:“太子殿下不肯进女儿的院子,女儿也没有法子,总不能女儿把太子绑到女儿的院子吧。” 镇国公怒气冲冲地扬起手,想到女儿现在毕竟是太子的侧妃,若是打了就是对皇室不敬,才忍着怒火放下手,拂袖:“你要是没本事,就让你妹妹也进端本宫,她性子柔婉乖巧,定能讨得太子欢心,不像你这样无用。” 于卿姝听了父亲的威胁,不为所动,张口正想说什么,母亲张氏就尖叫出声:“你休想!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不会让那对贱人母女害我的女儿!” 张氏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指着镇国公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老东西,这么多年宠妾灭妻纵容那贱人和她的女儿欺负我们母女就算了,这次姝儿好不容意得了陛下和皇后的青眼进了端本宫,你还想让那对贱人母女捡现成的便宜!” 镇国公被妻子说破了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沉着脸色呵斥妻子:“无知妇人不知好歹,是你的女儿自己没本事拴住太子,若是让沈家女做了太子妃,还能有她的好日子过,倒不如成全了她妹妹,好歹是自家的姐妹,不好过外人!” 张氏冰冷地盯着镇国公:“若是真的让那小贱人当了太子妃,才是真的绝了我姝儿的活路,我告诉你你别妄想了,就算是让沈家的那个当了太子妃我也不会便宜那对贱人!你别逼急了我,我母家也不是吃素的!” 看着父母尖锐的争吵,于卿姝低着头一言不发。 最后镇国公气得拂袖而出,张氏一脸胜利的模样,拉着女儿又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 于卿姝安静地听着,眼中闪过深深的无奈和嘲讽。 第147章 相府求亲 迎春礼结束以后,沈轻罗就算是彻底闲下来了,除了日常的事务处理,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而沈相就不是那么轻松愉快了。 迎春礼结束以后,宁凭阑挑了一天的好日子,请了媒人上门,并带上了不少的彩礼。 沈家本来就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嫡长女嫁进了端本宫还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嫡长子在春试拿了头名也出了好大的风头。 加上被下聘礼的本人沈轻罗,是如今陛下跟前的红人,宁凭阑请的媒人前脚进了沈家,后脚全京城就传遍了。 指挥使办完事回来听下属们在讨论这件事,十分的得意,觉得自己家不开窍的木头总算是懂事了,都知道自己请人上门了。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宁凭阑就找到了他,态度十分恳切,但是做的事就不那么厚道了。 因为沈相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客客气气地请走了媒人,也将聘礼原封不动地退回了。 宁凭阑想了想,觉得沈相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请长辈上门,不够重视,常年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的他最后找自己的师父。 他是指挥使带大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指挥使也算得上宁凭阑的长辈了,这次怎么样也能说动沈相。 沈轻罗听宁凭阑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笑得花枝乱颤,靠在宁凭阑身上上气不接下气:“想来指挥使大人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沈轻罗没有猜错,指挥使的神情却是很精彩。 毕竟哪个猪的主人和白菜的主人想来都不是很对付,何况对方是京中高门大户。 指挥使听了宁凭阑的要求,脸都绿了,副指挥使正好在一边,一脸的幸灾乐祸:“当时我就同你说了,到时候凭阑上门求亲,你肯定是躲不掉的。” 无语归无语,为了心爱的徒儿的终身大事,指挥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带上聘礼登了沈家的门。 对于这桩婚事姜氏倒是挺满意的,毕竟宁凭阑在姜氏这样的世家眼里看来实在不是什么乘龙快婿,和自己的女儿比起来差远了。 想到当初上门求亲的楚王,还是以王妃之位相聘,姜氏就想着无论如何应当撮合这门亲事。 宁凭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做一辈子撑死了也就是混到殿前司的指挥使,以后还不是给皇帝卖命的,不像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太子,现在还怀上了太子的孩子,以后就是太子妃,太子登基以后就是皇后。 想到以后沈轻罗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永远低一等,姜氏就很不满意为什么沈相要拒绝。 于是在指挥使第二次带着宁凭阑和聘礼上门的时候,姜氏不管沈相乐不乐意,就让人将指挥使请了进来。 知道宁凭阑今日会和指挥使一起上门,沈轻罗也干脆就和成帝告假回了一次沈家。 成帝倒是很痛快的允许了,然后好奇地问沈轻罗:“今日内卿是有什么事?平日从不见你告假?” 沈轻罗都已经摸到了门边上,快速地留下一句:“宁公事今日要上门提亲,臣回家看看。” 然后留下目瞪口呆的成帝拔腿就走。 成帝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以后,顿时又气又好笑。 死丫头,这是生怕朕听了理由以后反悔呢,跑得比兔子都快。 沈相看到面前一箱箱的聘礼和大刀阔斧坐在正厅里的指挥使脑仁嗡嗡作响,看着宁凭阑也是哪哪都不得劲。 但是架不住武将出身的指挥使,上来就拉着沈相,热情不已:“丞相大人,您可算是来了,下官来给您道喜了!” 沈相本来想甩开指挥使,但是他一个书生,又是养尊处优的世家郎君出身,力气上十个他都比不过一个指挥使,只能是眼睁睁被指挥使拖进了正厅。 姜氏跟在一边,显然挨了沈相好一顿的教训,但是也掩盖不住她想促成这桩婚事的心思。 最后,沈相只能无奈地在上首坐下,冷着脸看着指挥使,睁着眼睛装糊涂:“只是不知道指挥使大人这是贺得什么喜。” 指挥使不在乎他的脸色,也很是理解沈相的心情,要是自己家有沈轻罗那样优秀的小娘子,对着自己家这混小子也是断断不能给好脸色的。 但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现在是混小子这边的,于是厚着脸皮咧着嘴笑: “这不是我家这不成器的徒儿,一心倾慕贵府的五千金,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忍心他这样日思夜想地惦记着,只能是厚着颜上门求亲,若是丞相大人答应了,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 沈相看着指挥使这一副武人的做派就浑身不舒服,宣朝的世家基本都是以文入仕,实在是没有什么本事的才会托人送进侍卫司,给陛下做近卫,至于基本上全是平民的殿前司,那就是完全不看在眼里。 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儿,沈相怎么肯轻易就松口让她嫁给这样不入流的人。 看着杵在一边的宁凭阑,也是哪里都看不顺眼,除了一身皮囊还看得过去,也跟他师父一样,一身武人的煞气,还有些冷冰冰的,怎么配得上自己温婉贤良的女儿。 想到这里,沈相端起一边的茶杯,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家轻罗啊,也不过是刚刚十六岁的年纪,还不着急出嫁呢,指挥使倒是过于心急了。”???.23sk. 指挥使虽然不是什么心思玲珑的人,但是这样直白的话也听得出来,沈相这是不怎么同意,他也不气馁,依旧是笑容满面:“不急不急,不急着成婚的,下官也知道,沈五娘子如今在陛下身边事务繁忙,我家凭阑也不着急马上成亲。” 顿了顿,又不着痕迹地拍马屁:“沈五娘子这样温婉美丽的娘子,下官也就想着定是有不少世家郎君惦记着,这不是想着先定下婚约也是好的。” 沈相快要气死了,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还真是会曲解自己的意思,他板起脸:“指挥使大人,本相并没有同意定亲这件事,大人也不要动辄就定约出嫁这样说,平白害了我儿的清白。” 姜氏在一边欲言又止,但是碍着沈相的面也不敢造次,只能是着急地干看着。 正在这边相持不下的时候,管家快步走进来,弯身在沈相耳边上说了些什么,沈相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管家又匆忙地出去了。 坐在一边一直默不吭声的宁凭阑知道,多半是沈轻罗回来了。 一直坐着等指挥使和沈相说话的他突然站起身,走到了沈相跟前就跪了下去。 第148章 相府求亲(二) 这一下子,不仅惊到了沈相,指挥使都有些惊讶。 宁凭阑没有管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十分诚恳地看着沈相:“下官知道,沈家是门庭煊赫的世家,五娘子是尊贵的世家娘子,和下官是天壤之别。” 他说得这样恳切,又将自己这样贬低,沈相也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宁凭阑接着说下去:“下官也知道,下官这样的出身本不应该肖想她,但是下官是真的很在乎她,和五娘子也是两情相悦,今日上门虽是不自量力,但是下官对轻罗的心绝不作假,若是能得五娘子为妻,下官可以保证此生只她一人!” 沈相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知道曾经楚王府的那些姬妾给了轻罗多少闲气受,宁凭阑这句话倒是让沈相犹豫了一下。 若是将轻罗嫁给家世相当的世家郎君,自然是无法避免纳妾这样寻常的事情,轻罗毕竟是庶女,就算是以后沈云罗成了皇后,她和轻罗的关系又不好,也不能指望她多庇护。 至于自己的大儿子,也是一心向着自己的胞妹,更是不能指望。 若是女儿低嫁,反而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看到沈相沉默,宁凭阑心里知道自己是说到了沈相的心中,他试探着开口:“况且,虽然下官确实没有家族支撑,但是五娘子也不需要伺候公婆,下官的家中定是事事都以她为先,定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没有公婆伺候这句话可是说到沈相的心坎里了,京中世家多半还是重嫡庶的,和沈家家世相当的世家就算是看在轻罗身上内司的职位娶了她,也可能会因着轻罗庶出的身份,有所轻视。 那些世家夫人是什么样子沈相并不完全清楚,但是万一若是碰到姜氏这样的婆婆,平心而论,沈相可不觉得轻罗能有什么好脸色看。 嫁出去的女儿,自己也不好贸然替轻罗撑腰,到时候宣扬出去说沈家仗势欺人,也不好看。 想到这些,沈相看着宁凭阑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了。 他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一旁的指挥使:“你虽然没有父母双亲,但是指挥使大人毕竟是你的师父,这……” 还没等沈相话说完,指挥使立马表态:“丞相大人,您瞧您这话说的,凭阑能得沈五娘子为妻,下官自是敲锣打鼓的庆祝,怎么会有半分为难,何况凭阑只是我的弟子,下官怎么可能真的干涉他的内宅,您说是吧。” 沈相冷哼一声,他看到这武夫就来气,对着指挥使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硬邦邦一句:“指挥使大人最好是这样,我的女儿若是在你徒弟家里受了半分委屈,我都是要进宫告御状的!”m.23sk. 这话一出,宁凭阑和指挥使同时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姜氏也是喜气洋洋,比之知道自己的女儿被选进端本宫那天都不遑多让。 沈相看到姜氏这样子就来气,但是为了女儿以后的长远考虑,他也没有意气用事。 殿前司虽然不是什么显赫的地方,但是历朝都是皇帝的心腹,从来都不参与党争,这样的地方,虽然都是些苦活累活,但是好在也不会轻易出事。 就算是日后沈云罗想要为难轻罗,也不至于那么容易。 沈相看了一眼宁凭阑,声音缓和下来:“行了,你起来吧。” 看着宁凭阑站了起来,他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别以为我今日应承了你你就万事大吉了,在没成亲以前若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轻罗的事情,我随时都会反悔,就算是日后你们成婚了,你要是敢对不起轻罗,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宁凭阑郑重其事:“下官绝对不会辜负轻罗,丞相大人放心。” 沈相冷哼一声:“自己去将生辰八字写好了送来,到时候算好了生辰八字再写婚书,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等签了婚书再送来。” 送聘礼本来是在问名和纳吉以后,世家最是重视这些隶礼数,指挥使是平民出身,宁凭阑更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这么多规矩。 看到这些聘礼,沈相就无语。 简直是不懂礼数的武夫! 宁凭阑也知道世家看重礼数规矩,讲究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听了沈相的话他也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他也希望能给沈轻罗完整体面的礼数,沈相的要求也是为着沈轻罗的体面,不论沈轻罗和沈家的关系如何,沈相对沈轻罗是不是真心的疼爱,在这一点上,宁凭阑还是十分感激他的。 沈轻罗这会正等在正厅外的垂花门那里,被管家拦下来的她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想到曾经傅珩轩上门求亲时候沈相那高兴的样子,沈轻罗很是担心宁凭阑被刁难。 看着宁凭阑和指挥使从里面出来,沈轻罗本来想上前问,但是管家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五娘子,主君吩咐了,您今日不能见外客。” 沈轻罗无奈地被拦下,只能远远地看了一眼宁凭阑,两人目光对视上,她朝宁凭阑使了个眼色,确认对方看到了,才转头看向拦着自己的管家,没好气地推开他: “行了,我不去就是了,我现在要回自己的院子,你总不能再拦着我了吧。” 管家这才让开身子,让她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轻罗也没有进屋,只是将好奇地澄夏打发走了,等在了院子里。 被澄夏留下的小红狐狸跑到沈轻罗的脚边蹭了蹭好久不见的主人,嘤嘤呜呜的撒娇,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获得主人的关注。 终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宁凭阑从天而降,落在了沈轻罗的院子里。 一见面,他就迫不及待地报喜:“轻罗,丞相同意了你我的婚事!” 第149章 给彼此一个家 沈轻罗听到宁凭阑的话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沈相居然就这样同意了。 看着面前带着兴奋怎么都压不住喜悦神情的宁凭阑,她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真的?你是怎么说服我父亲的?” 沈相这样世家出身的郎君,能够这样轻易地同意在他眼中粗莽武夫地求亲,实在是出乎了沈轻罗的预料。 宁凭阑拉着沈轻罗:“我同丞相大人说了,要是你嫁给我,不仅不用伺候公婆,我也绝对不会纳妾,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沈轻罗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宁凭阑眼神中纯粹的喜悦和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心口酸胀得厉害。 曾经在王府的时候,她每日眼见的都是数不清的姬妾美人。 亲王有名分的妾室只能有十二人,但是傅珩轩弄进王府的远远不止这个数。 沈轻罗也不可能真的同皇后诉苦,又因为在王府中没有夫君的撑腰,整日里只能面对无数女人的刁难为难。 那些妾室侧妃里面不乏高门大户的嫡出女儿,死死地盯着沈轻罗的王妃之位。 那样的日子沈轻罗至今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甚至满是痛苦。 她潜意识里其实对于婚姻是抗拒的,但是宁凭阑总是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看着沈轻罗微红的眼眶,宁凭阑有些手足无措,他小心翼翼地拥着沈轻罗:“怎么了?” 见到宁凭阑上一刻还满是高兴,下一瞬就担心地看着自己,沈轻罗心口软软的,像是被一下一下戳着,窝心又动容。 她扑哧一笑,伸手戳了戳宁凭阑:“哪有人拿自己无父无母这件事当优点说啊,你也不怕被人说你不孝。” 宁凭阑见她笑了,才松了一口气,无辜地耸耸肩:“怕什么,我看丞相大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松口的呢,而且就算是我想孝顺,最多也就是孝顺一下师父,哪来的爹娘让我孝顺?” 看到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的身世,沈轻罗有些心疼,她知道宁凭阑在被指挥使捡回来以前是街上的乞儿,前世曾经有大臣用这一点攻击他,说他出身低微下贱,不堪大任。 这件事情被傅珩轩回来说给姬妾们当笑话听,那时候的沈轻罗只是顺便听了一耳朵。 但是现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想到这件事情,她心中的感触截然不同。 她伸手抱住宁凭阑,依偎进他的怀抱。 面对心爱的小娘子投怀送抱,长进不少的公事大人总算是没有了以前惊慌失措的模样,而是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声音很温柔:“以后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沈轻罗心中很酸,他终于有家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父亲眼中是嫡母和长姐,还有整个沈家,生母的眼中全是弟弟。 曾经出嫁的时候沈轻罗也对傅珩轩抱有一丝希望的,毕竟未经世事的小娘子大抵都是幻想过夫妻琴瑟和弦相敬如宾的。 但是日复一日的冷漠最终消磨了她所有的期待。 重来一次,自己终于能够切切实实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她抬头看着宁凭阑,眼中星星点点都是希冀和温情:“你要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 宁凭阑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是当然。” 最后沈轻罗回到宫里还是宁凭阑送的,他先从沈家翻出来,然后跑到大门口等着沈轻罗。 沈轻罗出了门看到他等在那里,忍不住笑话他:“公事大人也是真的不怕麻烦。” 宁凭阑摸了摸鼻子:“我就是忍不住想见见你。” 所以翻人家小娘子的院墙。 沈轻罗在心中哼笑,真是越来越不学好了。 回到宫中的时候时间还早,沈轻罗索性就回了一趟内廷司。 陆司言正在里面埋头干活,看到上官春风满面的回来,八卦的性子按捺不住,搁下笔就凑到了沈轻罗的身边:“大人方才干什么去了,看着挺高兴的。” 沈轻罗故意沉下脸:“今日的事情你都做完了?跑到这里管我的事?” 陆司言撇了撇嘴,才不怕沈轻罗板着的脸:“大人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也就是吓吓外头的小丫头们。” 沈轻罗轻哼:“就你机灵。” 陆司言锲而不舍地缠着沈轻罗:“到底是怎么了?同我说说嘛内司大人。”说这还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丞相大人同意了公事大人的提亲?” 沈轻罗看着陆司言,挑了挑眉:“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陆司言看着沈轻罗的神色,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该不会自己背着沈轻罗开了个小赌局,赌宁凭阑什么时候能被沈相认可这件事被沈轻罗发现了吧。 想到这里,她讪讪笑笑,努力压住后背发凉的感觉和心虚,强撑着:“这,这不是上次公事大人带着聘礼去提亲,京城里都知道了这件事嘛。” “是吗?”沈轻罗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腰间的官印,拖长了语调,听得陆司言心惊胆战。“该不会是有人背着我,私自在内廷司设了赌局,赌宁郎什么时候能被我父亲认可?”m.23sk. 陆司言脱口而出:“是谁出卖了我!” 沈轻罗眼睛一眯,定定地看着陆司言,后者脖子一缩,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这回玩完了! 陆司言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银子,被迫抱走了本来是沈轻罗应该亲自完成的政务。 走的时候步子都在飘。 就在沈轻罗准备在内廷司转一圈巡视一下的时候,内廷司的小女官走到她身边,恭敬地禀报道:“内司大人,端本宫于侧妃着人来请,希望内司大人去一趟。” 沈轻罗有些诧异:“于侧妃?” 小女官肯定道:“是,来得正是侧妃身边的大宫女。” 沈轻罗颔首:“我知道了,你去回话,我稍后就来。” 女官领命出去了,沈轻罗看着端本宫的方向,摩挲了一下腰间印章。 她想到了迎春礼期间,于家曾经找过于卿姝,看来,按照于家的情势,就算是于卿姝忍得住性子,镇国公也忍不住了。 于家怕是想要将那位千娇百媚的庶女塞进太子的后院了。 第150章 于卿姝相邀 于卿姝的相邀在沈轻罗的预料之中,不过这么着急倒是沈轻罗没有想到的,按照沈轻罗对于卿姝的了解,她应该更晚一些才会找上自己。 看来,这镇国公府的宠妾灭妻比自己知道的还要严重很多。 沈轻罗换下了身上的官服,换上了一身素简些的衣裳,不紧不慢地赶去端本宫。 到端本宫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膳时分,倒不是沈轻罗想要蹭于卿姝一顿晚膳,而是这个时候,怀有身孕的沈云罗一定会用晚膳,自己可不想看见她。 于卿姝的贴身宫女正等在端本宫门口,见到沈轻罗眼睛微微一亮,朝着她迎过来:“奴婢参见内司大人。” 沈轻罗扶起她:“不必多礼了,带我去见侧妃娘娘吧。” 宫女自然是乐得从命,在前面带路。 和每日赏赐和补品络绎不绝的沈云罗那里比起来,于卿姝的院子这边自然是冷清许多,也好在于卿姝自己的家世足够好,底子也厚,底下的人也不敢真的苛待她。 进了正厅沈轻罗瞧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还是挺丰盛的,看来她虽然不受宠,日子也并没有真的很难过。 虽然镇国公不是很宠爱这个女儿,但是毕竟是于家的嫡长女,母亲张氏也是出身世家的娘子,于卿姝带进端本宫的嫁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于卿姝留意到了沈轻罗扫过去的那一眼,淡淡笑道:“我这里虽然冷清了些,吃穿用度还是不成问题的。”天籁小说网 她抬手挥退了伺候的宫女,让沈轻罗入座。 沈轻罗从善如流地坐下,随口应了一句:“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自然是不会苛待侧妃的。” 于卿姝唇角一挑,语气带着些许嘲讽:“宅心仁厚?” 沈轻罗对上她的视线,神情平淡:“是啊,全宣朝都知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不是吗?” 于卿姝失笑,摇了摇头:“轻罗,你我都是聪明人,不用说这些没有用的。” 沈轻罗夹起了桌上的一小块豆腐,送进嘴里,端本宫的厨子做的东西味道还挺不错:“娘娘这话可真是抬举臣了。” 于卿姝看着沈轻罗慢条斯理地用膳,也不恼怒,温和又平静地开口:“你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 沈轻罗看了她一眼,将一个虾球吃进嘴里,咽下去以后才慢悠悠地回:“看来侧妃娘娘想明白了当初小产事情的关窍了?” 于卿姝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很快又恢复了从容和冷静:“所以我才要找你。” 两人话说得含糊其辞,但是却十分清楚彼此的意思,只是不肯先说破。 最后还是于卿姝忍不住了,毕竟现在是她处在被动,沈轻罗反而是可以观望的那一方:“想来轻罗你不会真的希望沈云罗的孩子平安诞生吧?” 沈轻罗轻笑:“为什么不呢,沈侧妃再怎么样也是我的亲姐姐,她若是生下了皇长孙,说不定我就是日后天子的姨母呢?” 于卿姝神情十分奇怪,似乎是对沈轻罗漫不经心地不满,又似乎是对沈轻罗这番话的嘲讽,最后她轻声道:“你知道的,殿下不会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沈轻罗看着眼前的菜,似乎是在思考要吃什么,话却是对着于卿姝的:“所以呢?” 于卿姝叹了一口气,没有着急说,反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我曾经是真心的倾慕殿下,年少时候得见过殿下的模样,那般光风霁月,玉树琳琅。” 她似乎有些难过:“真的嫁进这端本宫才知道,他比我的父亲还要可怕,心思之深沉,无情又果决。” 沈轻罗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于卿姝接着说了下去:“当初我小产的事情,虽然你跪求陛下允你查明了真相,但是沈家有好几个门生故吏,本来都处在晋升的节点上,因为这件事情都被搁置了,他们的位置,最后都被殿下的人顶上了。” 这件事情沈轻罗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还是听因偶然间听了父兄的对话,当初她就总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脱不了傅珩宸的关系。 “我当时还奇怪,你为什么会问我殿下那日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后来才想明白,殿下一开始就知道我母亲和我商量的计划,顺水推舟也只是为了打压沈家。” 于卿姝的神色发白,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枕边人,自己视为依靠的夫君,不仅知道了自己的计划,为了他自己的势力,削减沈家的影响,眼睁睁就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死去了。 她没有资格说傅珩宸,毕竟自己也为了太子妃之位牺牲了孩子,但是自己曾经也为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而看傅珩宸的样子,完全没有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当成一回事。 沈轻罗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沈家是世家的领头那一批,和江家一样,虽然沈相对成帝十分忠心,但是毕竟世家有自己的立场,而傅珩宸后面想要推动的立法和改革,世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傅珩宸会借着于卿姝的事情向沈家发难再合理不过。 “所以,这次我的好姐姐怀孕,侧妃娘娘觉得是要轮到镇国公府遭罪了?” 于卿姝紧咬贝唇:“我没有你的本事,也不像沈云罗一样有你这样的妹妹,我斗不过太子殿下,我不怕于家出事,我怕的是,成为于家出事的导火索。” 沈轻罗看到了于卿姝眼中深深的惶恐和怨恨,她清楚,于卿姝自从小产以后就被傅珩宸可以冷落了,而这个时候沈云罗怀上了身孕。 沈轻罗眼中亮起一丝了然:“所以你害怕,太子殿下会用我姐姐腹中的孩子,让你背上和我姐姐一样的罪名,最后成为他对于家动手的理由?” 一个因为害死自己孩子而被冷落的妃嫔,去害别人的孩子,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沈轻罗心里有些微微的发冷,虽然知道傅珩宸这人向来手段狠辣果决,但是这样草菅人命,还是自己的孩子,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看着对面陷入恐慌的于卿姝,眼底深沉。 第151章 身孕的疑点 于卿姝一把拉住了沈轻罗的手,眼神中带着哀求:“我知道我曾经想要陷害沈云罗差点害了你们沈家,但是这次,求你帮帮我,如果殿下真的想利用我打击于家,我是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看着于卿姝梨花带雨的样子,沈轻罗没什么多大的感触,只是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这件事情对自己的影响。 她盯着于卿姝,突然开口:“沈家门生故吏的职位被太子殿下的人顶替这件事情,侧妃娘娘是如何得知的?” 于卿姝以为沈轻罗是怀疑自己瞎说,急忙开口:“我小产曾经偷偷溜进过殿下的书房,想着挽回殿下的心,给他一个惊喜,但是我在殿下书房里看到了一封函件,好奇之下我就拆开了看了,结果……”m.23sk. 沈轻罗接过了话头:“结果侧妃娘娘发现了殿下利用这件事情?” 于卿姝点头:“是的,当初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声张,但是于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损失的,我一个堂兄本来也是要从外地调任回京,为着这件事情,也被搁置了。” 当初成帝顾全皇室的颜面和镇国公府,但是毕竟自家的女儿犯了这样大的错,族中子弟自然在仕途上不可避免地会付出一点代价。 她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先没有答应于卿姝,只是告诉她:“最近姐姐的身孕应该快要五个月了,侧妃娘娘暂且先避着一些,也不要过多往来,若是真的有什么东西送过去,也都要经御医的手查验了以后再送。” 于卿姝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能做的也只有防患于未然,防止傅珩宸宸任何陷害自己的可能,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只能是事到临头了再来想办法, 看着心力交瘁的于卿姝,沈轻罗还是温声安抚了一下:“侧妃娘娘放宽心就好了,无论如何您还是镇国公府嫡出的女儿,凭着镇国公府的地位,太子殿下不可能真的一时赶尽杀绝的。” 于卿姝叹了一口气:“外人看着这皇宫里头金碧辉煌,却不曾想是这样吃人的地方,我曾经有多憧憬,现在就有多后悔。” 于卿姝的样子,让沈轻罗心口微微软了一下。 但是一时的心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现在沈轻罗对傅珩宸的打算一无所知,傅珩宸到底会不会对于家动手,到底是要怎么利用于卿姝,她都不知道,贸然应承了于卿姝,不仅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最后她离开的时候,于卿姝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笑着送走了她。 看着沈轻罗离开,于卿姝收起来了面上的哀戚,发了一会儿呆。 贴身的宫女芳菲唤了一声:“娘子?” 于卿姝回了神,神情有些倦累。 芳菲小心翼翼地问:“娘子,如何?沈内司可答应了?” 于卿姝眼神暗了暗,轻吐出一口气:“她最是谨慎稳重的人,和我的交情也不过尔尔,怎么可能贸然答应我?” 芳菲有些不解:“太子殿下真的会对您和于家动手吗?您这样也不过是贸然的猜测,就这样和沈内司说了,万一到时候她告诉殿下,咱们往后的日子……” 于卿姝弯了弯朱唇:“她不会告诉太子殿下的,我知道她不喜欢太子殿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机会了。” 芳菲很是心疼自家的娘子:“国公大人那头偏爱那对贱人母女也就算了,夫人也得顾忌着三郎君,还一心盼着娘子成为太子妃扬眉吐气,都没有人在乎娘子您的处境。” 于卿姝神情淡了几分:“左右我也已经习惯了,只希望沈轻罗这一次能帮上我,我也不指望着太子妃的位置,只要能平安就好,” 芳菲有些不解:“可是就奴婢看,那头那位现在的跋扈样子,若是日后成了太子妃,哪里来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您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任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于卿姝神情带着几分讥讽:“放心吧,就算是我不争,太子妃的位置也绝对不可能落到她沈云罗的头上。” 芳菲不明所以,但是看于卿姝倦怠的神容,想到自家娘子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今日见了沈轻罗以后倒是放松了不少,到嘴边的疑问暂时咽了下去,改为劝说: “娘子,奴婢已经为您备好了热水,您这几日实在是精神不济,还是早些洗漱休息吧。” 沈轻罗走在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皎洁的月亮高悬于空,清晖洒满宫中,铺了一路。 晚上在宫中走动的人已经不多了,一路上沈轻罗只遇到了巡逻的侍卫司。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晚膳时候于卿姝说得那些话反复在沈轻罗的脑海中来回。 乍一听到的时候,沈轻罗本能地觉得傅珩宸想要利用沈云罗肚子里的孩子对付于家,但是现在走了一路,吹着路上的凉风,沈轻罗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最大的疑点就是沈云罗的身孕。 傅珩宸前世和沈云罗看上去那样的琴瑟和弦沈云罗都没能怀上傅珩宸的孩子,这辈子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有身孕? 因着和皇后来往算得上密切的份上,沈轻罗知道了傅珩宸对怀有身孕的沈云罗并不是很上心,虽然赏赐和补品从来没有少过,但是和沈云罗怀孕以前的待遇没有任何区别。 要知道曾经于卿姝怀有身孕的时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专宠了。 因为于卿姝的孩子没有了,成帝对沈云罗腹中的孩子十分重视,所以皇后对于傅珩宸不上心的态度十分头疼,甚至几次都在沈轻罗面前直接抱怨。 傅珩宸是最擅长做表面功夫的人,没有道理到了沈云罗这里,突然就不想做了。 她摩挲着腰间的印章,这是沈轻罗前世就有的习惯,思考的时候会顺手摸摸身上的小东西。 到底是为什么让傅珩宸对沈云罗的态度和对于卿姝截然不同呢?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了沈轻罗的脑海,她停住脚步,睁大双眼,眼中满是错愕和惊疑不定。 第152章 沈云罗假孕 端本宫,沈云罗的寝殿。 偎红端进来一盆洗好的水果,恭敬地放在沈云罗软榻上的小桌上。 沈云罗正倚靠在软榻上,整个人懒洋洋的。 自从倚翠被傅珩宸处置了以后,偎红就成了沈云罗唯一的贴身陪嫁丫鬟,但是和机灵逢迎的倚翠不同,偎红性子沉闷一些,本不是很讨沈云罗的欢心。 但是毕竟是自己唯一的贴身陪嫁了,对沈云罗也还算是忠心耿耿,所以沈云罗基本上有什么事情都是让偎红去做的。 偎红看着靠在软榻上的沈云罗,有些担忧地提醒了一句:“娘子,您这样,怕是会让人看出来,您腹中……” “行了行了,我心中有数,用不着你多嘴。” 沈云罗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怨恨:“要不是一直怀不上孩子,还有于卿姝那个贱人盯着,我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她拿起叉子叉了一块水果吃,一边转头问:“母亲那边找到了合适的孩子吗?” 偎红不敢顶嘴,只能点了点头:“夫人那边递了消息,已经找到了愿意将孩子卖给咱们的人家,夫人去远远看过了,那户人家郎君的模样和太子殿下有三分相似。” 沈云罗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自己现在时时刻刻要在腰间缠上伪装,就有些烦闷:“真是烦死了,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能做,生怕一不小心就露馅了,皇后那头还老是让我去她宫里,我现在看到皇后的脸就浑身不舒服。” 偎红好言相劝:“再忍忍吧,毕竟这样大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了不得,您再等五个月,等到时候生产了就好了。” 沈云罗冷哼一声:“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说完,她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对了,记得告诉母亲,等到那户人家的孩子到手了,立马把人送出京城,永远都不能回来,可别坏了我的事。” “还有,给我看诊的御医和接生的稳婆也一定要处置好,在京中不能再有这些人!” 偎红点头应下:“您放心,这些夫人都想到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沈云罗看着自己臃肿的腰间,眉眼间有一丝厌恶:“现在是假的,等到时候我当上了太子妃,还是要真的生一个自己的儿子,这来历不明的野种怎么能真的让他抢了我儿子的位置。” 偎红看着自家娘子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人家的儿子,被夫人使了手段弄到手里,承诺了人家一定锦衣玉食好生养着,却不知道夫人和娘子根本没有让孩子平安长大活下来的想法。 但是她也理解自家娘子,毕竟是别人的孩子,拿来利用一二还行,要是沈云罗真的生下了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让一个没有血脉的平民占了太子嫡长子的位子。 她想着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心中的怜悯最终还是败给了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忠心。 沈云罗看着自己的模样,想到自己以后要是真的怀孕了,身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心里更是烦闷了。 没有孩子着急,怀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郁闷地又叉起来一块水果,幻想自己成了太子妃以后在沈轻罗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才觉得心情稍微好上一些。 她没有想到,因为于卿姝的一席话,沈轻罗推测出了自己可能是假孕的事情。???.23sk. 她更没有想到,沈轻罗推测自己假孕是从傅珩宸略显古怪的态度中。 也就是说,沈云罗可能是假孕,并且傅珩宸知道这件事情! 沈轻罗的手指在桌案上焦躁地点了点去,她难得这样沉不住气,同殿的女官们都纷纷瞥她,就连一边埋头做事的陆司言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沈轻罗注意到了女官们的神色,冷着脸看回去,对上沈内司冰冷的神色,女官们纷纷缩起脖子不敢再看。 但是这丝毫没有减少沈轻罗的焦虑。 她不知道沈云罗到底是胆子大还是疯了,但是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并且傅珩宸已经知道了,那么傅珩宸动手的对象的可能不只是于家,还有沈家。 就像是沈轻罗安慰于卿姝时候说的那样,傅珩宸根本的目的一直是削减世家的地位和实力,留下真正有能力的,扫除尸位素餐的。 这是一件好事情,镇国公这么多年仗着身份地位,也没少给家族子弟和门生故吏们,若是傅珩宸真的对他动手,沈轻罗甚至会觉得是他活该。 但是现在的沈轻罗不能任由傅珩宸在朝中肆无忌惮地安插自己的人,傅珩宸选中的人可能都很有能力,但是他们忠于太子这件事情会让沈轻罗落入被动。 她想要进入朝堂,获得权势,除了成帝的信重,最大的依仗就是世家和非太子党忠于成帝的大臣们。 世家这些年和太子的争斗也开始渐渐有了端倪,现在太子毕竟手段还是隐晦温和些,世家又一惯擅长断尾求生,只要家族又一人光辉,也能带起来整个家族,现在还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再往后,两边的斗争只会越来越白热化,身为成帝近臣的沈轻罗一定能获得世家的助力,他们会让沈轻罗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上,代表世家的利益牵制傅珩宸。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娘子也好,郎君也好,都不重要。 这就是沈轻罗最好的机会,等到她羽翼丰满了,世家如何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沈轻罗并不在乎于家,但是她不能让于家完全垮掉,更不能够轻易失去沈家这个最大的助力。 她咬住嘴唇,又把于卿姝的话和对沈云罗的推测想了一遍,心中开始盘算傅珩宸到底想要干什么,和自己怎么应对。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首先要确认沈云罗的身孕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沈云罗是假孕,那傅珩宸动手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想到这里,沈轻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沈云罗真的是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啊。 她叫来一边一直暗戳戳观察自己的陆司言:“我有事去一趟端本宫,你帮我处理一下内廷司的事情,处理不了的等我回来解决。” 陆司言看着上司三言两语把摊子甩给自己,还没等自己反驳,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嘟嘟囔囔地抱起沈轻罗桌上的函件和奏折:“怎么昨日才去的端本宫,今日又去,莫不是不想做事找借口使唤我吧。” 第153章 姐妹对峙 沈轻罗也不想去端本宫,但是沈云罗这件事情太要命了,她必须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如果真的是假孕,她都怕会忍不住当场给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姐姐一耳光。 沈云罗本来正在美滋滋地吃水果,这些日子因着假装怀孕,好些东西都只能偷偷躲起来吃。 结果才吃到一半,就看见偎红走了进来,和自己说:“沈内司来了,在外面求见。” 沈云罗放下叉子,嘟囔着:“好好的她过来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她也知道凭自己和沈轻罗的交情,她要是主动来找自己一定是有事,想到自己假孕这件事,沈云罗有点心虚。 她不会是知道了吧? 沈云罗有点不想见沈轻罗,但是架不住心虚,最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说完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将手边的水果放在了屏风后的书案上。 做完这些,沈云罗觉得万无一失了,才重新靠回软榻上,摆出懒洋洋的姿势。 沈轻罗一进来就让偎红和宫女们都先出去。 沈云罗一看她这架势,心里一沉,肉眼可见地慌了:“你想干什么!” 偎红知道比起自家娘子,沈轻罗显然更靠谱一点,但是沈云罗没有发话,她也不好听是沈轻罗的。 沈轻罗懒得和沈云罗虚与委蛇了,她冷冷地盯着沈云罗的眼睛,声音都带着寒意:“让她们出去!” 沈云罗一向在沈轻罗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但是这次毕竟是自己心虚,加上沈轻罗因为生气明显阴沉不少的感觉,甚至有点像父亲生气的样子,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下去就下去,你,你板着张脸吓唬我干嘛!” 偎红得了示意,连忙带着宫女们就出去了,甚至让她们都先走开,自己一个人守着门。 看到人都走了,沈云罗有些底气不足地试图质问沈轻罗找回场子:“你突然来就算了,还让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你想干什么!”天籁小说网 沈轻罗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就在殿里检查起来。 沈云罗一愣,看到沈轻罗的脚步往屏风后面走过去,慌忙出声:“你干什么沈轻罗!你疯了?这可是我的寝殿。” 但是已经晚了,沈轻罗已经看到了屏风后面的水果,都是寒凉之物,孕中绝对不能碰的。 那一瞬间,沈云罗有点慌乱,沈轻罗却是脑子“嗡”的一声。 她寒着脸指着水果,声音都在发抖,因为生气:“这是什么!” 沈云罗被陡然看见了这些东西,也有些支支吾吾:“这……这就是一些水果而已。” 沈轻罗看她这样子,不用看大夫都知道了所谓的身孕绝对有问题。 她黑着脸接着问:“那请问一下侧妃娘娘,孕中如何能吃这些?” 沈云罗还想嘴硬:“就,就是嘴馋想吃一些,你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沈轻罗恨不得把沈云罗打死,看她嘴硬,也不再迂回了,直接把话挑明了:“你的身孕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云罗的瞳孔放大,手微微动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轻罗一看沈云罗这样的反应,彻底绝望了:“你是不是疯了沈云罗!你要我们全家跟着你陪葬吗?” 沈云罗不服气,她一向身份尊贵,从没有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顿时反驳:“我和母亲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只要你闭嘴别说出去,我成了太子妃一定不为难你!” 沈轻罗都要气笑了,自己不说出去有什么用,傅珩宸定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就等着沈云罗往坑里跳呢。 傅珩宸为什么知道的理由也很简单,从前世就能推测出来,傅珩宸一定用了什么手段,保证了沈云罗没有办法怀上身孕,结果沈云罗突然说自己有身孕了,凭借傅珩宸的城府和精明,要查出来姜氏和沈云罗的谋划轻而易举。 沈轻罗咬着牙:“你说得母亲的安排是什么?你们找了顶替的男婴?” 沈云罗哼哼唧唧地承认了,还很自信地补充:“这件事情所有的知情人我都会让母亲送出京城,肯定不会有人知道。” 当然她没有说自己以后会让那个孩子意外夭折的事情。 沈轻罗眼前一黑,她不知道沈云罗是怎么说服姜氏的,混淆皇室血脉这样诛九族的大罪,她们居然敢背着沈相谋划。 到底是傅珩宸在她面前表现得多么温良,才让她有这样的胆子? 看到沈轻罗不说话,沈云罗以为自己的承诺打动了她,甚至开始异想天开:“你是内司,到时候这件事你得帮我安排一下,确认孩子能够顺利送进宫来。” 沈轻罗气笑了:“侧妃娘娘天大的本事,不是都和母亲商量好了?” 沈云罗理直气壮:“我自然是和母亲商量好了,但是你若是帮忙,肯定更隐蔽一点。” 沈轻罗实在是不理解,上辈子沈云罗也同样是一直没有怀上身孕,却也没有想这样的昏招,怎么重来一回竟然干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 沈云罗接下来的话让她意识到了原因:“于卿姝那个贱人虽然看着现在是失宠了,但是她怀过孩子,背后又有于家,殿下不可能一直冷落她,我得抢在这个贱人之前‘生’下孩子,我可不能将太子妃的位置拱手让人” 前世的沈云罗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她是傅珩宸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就算是之后有了侧妃和侍妾,也没有动摇她的地位,她将别人的孩子接到自己膝下抚养傅珩宸也没有反对。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于卿姝这个和她出身相当的镇国公家的女儿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对沈云罗来说,尽早怀上孩子是唯一的希望。 对太子妃位置的渴望让她选择了铤而走险,也给了傅珩宸对付沈于两家最好的借口和把柄。 若是傅珩宸志在于家,那么他可能还会帮沈云罗瞒下这件事情,但是能够一举将两个大世家一同打压,他为什么又要因为对沈云罗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情谊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呢? 沈轻罗看着面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玩火自焚的沈云罗,只有深深的无语。 第154章 自私自利的沈云罗 沈轻罗看着做着太子妃美梦的沈云罗,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云罗看到沈轻罗的表情,有些不满:“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做什么一副天塌了的样子,一点胆色都没有,我可是看在你帮了大哥的份上才同你说这些的!” 沈轻罗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也不用想着怎么对付傅珩宸了。 她头疼地看着沈云罗:“你不会真的以为,太子对你假孕的事情一无所知吧?” 沈云罗听了这话,也顾不上惊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你胡说什么,前些日子殿下还在与我讨论孩子的名字,怎么可能知道……” 沈轻罗冷冷地看着她,问了一句:“你觉得,你怀有身孕的时候,殿下对你的态度有什么不同吗?” 沈云罗很是自得:“殿下自然是还如以前一样对我好!” 沈轻罗重复了一句:“同以前一样?” 沈云罗不明所以:“自然了,殿下可是十分看重我的身孕!” 沈轻罗嗤笑一声:“对你和以前一样?那于卿姝怀孕的时候呢?殿下对她可是和没有怀上时一样?” 说到于卿姝,沈云罗本能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她冷哼一声: “好端端地说那个差点害了我们家的人做什么!” 沈轻罗不理会沈云罗难看的脸色,直视着沈云罗的眼睛:“你回答我,于卿姝怀孕时候的待遇,和没怀孕前一样吗?” 沈云罗瞪了沈云罗一眼,才很是不情愿地开口:“殿下那会确实去得多了些……” 突然,沈云罗意识到了什么,她脸色陡然发白,整个人身子都有些软了,靠在软榻的边上,眼睛睁大:“你的意思是……” 沈轻罗冷哼一声:“陛下现在还没有孙辈,所以曾经于卿姝怀有身孕的时候,殿下去她那里去得多是因为陛下重视,现在你这个孩子难道不是殿下唯一的孩子,陛下头一个孙辈?还是你觉得自己比不上于卿姝?” 沈云罗浑身发冷,声音都有些颤抖,还在强行嘴硬:“殿下,殿下若是,若是知道,怎么会不拆穿我?” 沈轻罗看着她:“你若是太子,会自己将自己宫里的丑事抖出去吗?他若是自己拆穿了你,无非也就是你为了争宠当上太子妃使的手段,他不仅不能宣扬,甚至还要帮你遮掩,不然你难道不会觉得奇怪?沈家难道不会觉得有问题?” “但是如果是于卿姝害你呢?想要害你的孩子,结果你最后被发现是假孕?别人不仅会同情于卿姝,也会觉得他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你这做下的这些事!” 后院里的这些事情,傅珩宸若是主动宣扬出去,虽然大家会觉得沈云罗不择手段心机深沉,但是也会在傅珩宸身上留下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这样丢人的事情主动宣扬,怎么看也会觉得有问题。 授人以柄这种事情,一向善于伪装注重形象的傅珩宸肯定不会傻到去做。 而且这样做的目的也太明显了,世家也不是傻子,看到沈于两家出了这样的事,总是会在心中埋下阴影,想着是不是太子在背后出手对付世家了。 但是如果是因为嫔妃之间的内斗,导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重点就会被模糊,旁人只会觉得她们为了太子妃的位置疯魔了。 而傅珩宸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一心期待的孩子是假的,温柔良善的侧妃也是装出来的。 这个时候傅珩宸再站出来帮沈云罗和于卿姝求情,别人只会觉得他傅珩宸有情有义。 而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妃的位置两人是别想了,自然会有想要女儿成为皇后的世家将注押在太子的身上。 成帝更是会出于怜惜给儿子挑选更多家世优越的娘子。 傅珩宸不仅打压了两大世家的势力,同时又不会失去世家的支持,至少还能维持住表面的和谐。 他一点点瓦解世家的意图也不会被察觉。 而这一切,甚至不能完全怪傅珩宸,他只是利用了沈云罗的贪心和执念,请君入瓮罢了。 顺水推舟,一箭双雕。 沈轻罗以为自己曾经对上傅珩宸的手段算得上高明,现在想想可能只是傅珩宸并不在意的放纵。 她浑身都是冷汗,想到傅珩宸这样可怕的心机和谋划,几乎是心底泛上来的凉意。 沈云罗也有些慌乱了,她到底也不是真的傻到没脑子的蠢货,听了沈轻罗的话也反应过来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殿下想要利用我假孕这件事情,同时对付我们家和于家?为什么呀?我们不是太子的助力吗?父亲一心为了陛下和朝廷,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沈轻罗声音有些低沉:“你不用知道这些事情,你还是先想想你假孕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吧。” 沈云罗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突然她伸手死死拽住了沈轻罗的衣袖,手因为过于用力,青筋都绷出来了:“帮我!你得帮我!沈家出事了你也跑不掉!” 沈轻罗一把甩开她的手:“你以为如果不是沈家,我会管你?” 重生以后的傅珩宸比前世更可怕,一个在皇位上坐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看过了多少谋算和手段,城府和心机之深难以估计,更何况他本就不是省油的灯。 沈云罗被甩开了也没有生气,反而是镇定了下来。天籁小说网 她看着沈轻罗,突然冷笑出声:“就算是我闯下了大祸又怎么样?殿下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得给我想办法?” 她妍丽至极的面容上带着讥讽和恶毒:“哪怕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得帮我!”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什么为了沈家!我想当太子妃也是为了沈家,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殿下为了保全自己贤德良善的名声,也不可能真的让陛下杀了我,反而是你,你的仕途可就不好说了。” “沈、内、司!” 沈轻罗听着沈云罗一字一句的威胁,没有被她激怒,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她对沈云罗的秉性一清二楚,她是最自私不过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家族。 沈轻罗现在只是后悔,早知道沈云罗这样能闯祸,当初就不应该任由她嫁进端本宫。 沈云罗也不能说是真的蠢,她只是有恃无恐的,仗着沈家的势力胡作非为,又知道自己对沈家和仕途的看重,不可能不管她。 而在为自己谋求利益最大化这件事情上,沈云罗是疯狂且不择手段。 尤其是现在这个紧要关头,脑子都好使了。 她扫了一眼沈云罗:“你最好在这段时间老实一点,离于卿姝远一点,也别让太子看出来,不然真的出了什么事,就算是太子没有对你动手的意思,我也不会放过你。” 现在还不知道傅珩宸的目的到底是于家还是沈于两家,但是沈轻罗不可能拿沈家去赌,当务之急还是把沈云罗怀孕这件事情圆过去。 第155章 告知沈相 沈云罗虽然很不满沈轻罗的态度,但是看在沈轻罗要帮自己解决假孕这件事情保住自己的份上,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沈轻罗从端本宫离开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来找沈云罗的傅珩宸。 沈轻罗和傅珩宸对视的时候,傅珩宸似笑非笑地一挑眉,沈轻罗只觉得今日的一切像是都在他的掌控中一样,浑身都是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是被漂亮的毒蛇盯上了一样,阴森,心底发寒。 好在傅珩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接受了沈轻罗的行礼,从容地从沈轻罗身边经过。 沈轻罗直到傅珩宸走过才直起身子,看着傅珩宸进到了沈云罗的院子里,整个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现在暂时还不能对上傅珩宸,沈轻罗对傅珩宸的打算一无所知,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最重要的是,自己估计是很难保住于卿姝了。 毕竟傅珩宸不可能任由自己布下的局一个目的都没有实现,到时候只有可能是鱼死网破。 或者说得不好听一点,光是凭借沈轻罗的实力,可能还做不到逼着傅珩宸鱼死网破。 她本来是走在回内廷司的路上,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脚步,换了一个方向,往宫门口走。 沈相快到晚膳的时候才从府衙回到家里,刚进门,管家就迎了上来,说出了一句让沈相很是意外的话: “主君,五娘子今日回府了,说是想见主君一面。” 沈轻罗一向和沈家关系尔尔,平日里从来不主动回来,突然回府还想见自己,沈相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情还是不错的。m.23sk. 毕竟自己最是愧疚的女儿主动亲近自己,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帮忙,他能够解决,也能够弥补曾经的亏欠一二。 他心情很好地吩咐管家:“你去准备好饭菜送到书房,今日就让五娘子在书房陪我用膳吧。” 管家有些吃惊,但是看着沈相愉悦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命下去准备了。 要知道主君最是不喜欢在书房用膳的,基本上都是在正厅或者是夫人和老太太那里轮着用。 这次为了让五娘子舒心,都肯把书房腾出来进膳。 但是沈相的好心情在沈轻罗踏进书房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了。 沈轻罗只是简单的寒暄了一下,就单刀直入,把下午在沈云罗那里探知的真相告诉了沈相。 管家带着晚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地的狼藉,那些曾经沈相珍爱的宝物,现在成了满地的碎片。 白玉做的笔架,紫檀木和顶尖狼毫制成的笔,沉香木的桌案都被掀翻在地。 管家愣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沈轻罗坐在一边看着脸都气白了的沈相,巍然不动,甚至还抽空朝一边的里间的桌案上指了指,示意管家把晚膳放在那里再走。 管家战战兢兢地按照沈轻罗的吩咐,带着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依言照做。 沈轻罗则看向暴怒的沈相:“事已至此,女儿毕竟年纪轻,真的要处理这样的事,怕是难免会有疏漏,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事情据实以告。” 沈相怒目圆睁,脸色铁青,也不顾下人都还在,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这个小畜生!管她做什么!让她去死吧!” 听着沈相的咆哮,沈轻罗不以为意,她知道这只是沈相一时的气话,沈云罗做的那件事情,真的要是被揭发在大庭广众之下,别说区区一个太子侧妃,就是贵为宣朝相国的沈相,也保不齐要跟着遭殃。 毕竟这样的事情,轻是混淆皇室血脉,往大了说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谋朝篡位了。 沈轻罗理解沈相的暴怒,自然也知道沈相现在只是在说气话吗,不是真的打算放弃沈云罗,或者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女儿的事情会连累整个沈家。 沈云罗做的这件事情太大了,沈轻罗一个人兜不住,也没有打算自己揽下来,祸是姜氏和沈云罗闯得,没理由让自己一个庶出女给她们在前面卖命。 沈轻罗慢悠悠地看着沈相几乎快要把书房砸了,还有心情让管家放下饭菜,才不紧不慢地劝了一下马上都要气昏过去的沈相: “父亲,当务之急不是生气,是要想着怎么解决姐姐的这件事情,若是让太子殿下和陛下知道,沈家焉有命在?” 她没有说出傅珩宸的打算,一是不清楚沈相对于傅珩宸的态度,二是不希望世家提前插手激化矛盾。 毕竟眼前傅珩宸还只是潜移默化地消解世家,若是沈相一心要维护家族和世家们的利益,提前让世家们站出来和太子对上,现在的世家还多得是人选可以推出来。 沈轻罗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可能不仅要夹在成帝太子和世家中间,还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至于沈云罗,就算是被沈相问起来这件事情,顶多就是承认自己为了谋夺太子妃假孕这件事情,怎么可能会主动告诉沈相这件事情可能会导致太子对沈家动手这样的后果。 沈云罗的极度自私和利己这时候对于沈轻罗而言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沈相听了沈轻罗的话,颓然地退后坐进椅子里,不住喃喃:“无知妇人!无知妇人啊!” 沈轻罗也没有催促沈相,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等着沈相发泄完所有的情绪自己恢复过来。 好在沈相毕竟是经历了多年官场的人,心理素质比沈轻罗想得还要好。 沉默了一炷香以后,沈相疲惫地低着头,朝沈轻罗挥了挥手:“行了,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父亲还有事情要去同你母亲说,这次怕是没法留你用晚膳了。” 沈轻罗知道这是沈相打算找姜氏对质了,她也不在乎沈家的一顿饭,听了沈相的话从善如流地起身告辞: “既然父亲另有安排,那女儿就先告退了,父亲还是要注意身子一些,不要太动气了,这件事情毕竟还没有被人发现,父亲也不必着急,徐徐图之就是。” 面对沈轻罗的温柔懂事,再想到自己端本宫另一个宠爱多年的逆女,沈相只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他强撑着露出笑容:“父亲知道了,这次的事情难为你了。” 第156章 轻罗的生辰 沈轻罗不知道沈相会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姜氏会怎么向沈相解释这件事情。 把这件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就很让沈轻罗松一口气了。 她很是舒服了两天,对于于卿姝再一次的邀请也没有答应。 沈轻罗本来是想利用于卿姝制衡沈云罗,但是她实在是低估了沈云罗的欲望和疯狂,连假孕和买来婴孩冒充太子的孩子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用于卿姝用来制衡沈云罗实在不是一个好事情,她实在是不想知道沈云罗还能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做些什么。 而且她相信于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倒的,若是沈相能够解决沈云罗假孕的事情,于卿姝自然会暂时安全。 看于卿姝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对太子妃的位置没有兴趣,但是对傅珩宸的忌惮至少能让她短时间内不会争宠刺激到沈云罗。 看着沈轻罗盯着眼前的奏折发呆,手里的笔墨水都要滴落到纸上了,成帝一开始觉得挺新奇的。 毕竟沈轻罗从来不会在垂政殿做事的时候心不在焉,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成帝倒也没有生气,看够了沈轻罗神游天外的样子以后,才终于轻咳两声:“沈内卿?” 沈轻罗如梦初醒,慌忙放下手中的笔,看成帝:“陛下?” 发现自己走神被成帝发现,沈轻罗连忙告罪:“臣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成帝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小事罢了,内卿平日里勤勤勉勉,偶尔走一次神算什么过失,朕就是好奇,你也会走神。” 听到成帝的话中确实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沈轻罗才放下心来,语气轻松不少,顺口撒了个小谎敷衍过去:“臣是在想,再过几日就是臣的生辰了,到时候怕是得向陛下告假休息一日。” 成帝听了来了兴致:“内卿原来是四月生的?” 沈轻罗点了点头:“臣是四月十七生的。” 成帝算了算日子:“那岂不是就要到了?可有想好怎么过?” 沈轻罗看着莫名十分关切的成帝有些不明所以,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大概……是和家人一起?” 成帝哼了一声:“少给朕打马虎眼,怕是要和宁凭阑这小子一同过吧?” 前几日宁凭阑将生辰八字送到了沈府,其实宁凭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是指挥使想的办法,索性就把他捡到宁凭阑的时间算成了生辰八字。 算好生辰八字,再交换了婚书,沈相才收下了宁凭阑的聘礼,算是两家订立婚约。 这件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成帝的,别说成帝了,京中世家消息一向灵通,宁凭阑前脚把聘礼送进了沈家,后脚世家就知道沈家五女和殿前司那位孤儿出身的将领定亲了。 沈轻罗愣了愣,下意识反驳:“臣还没和宁公事说这件事呢,他最近在外头办差,怕是回不来。” 成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情,宁凭阑刚拿到婚书送了聘礼人就被成帝安排任务打包送出了京城。23sk. 想到这里,成帝有些愧疚,但是很快又理直气壮地不满起来:“他身为你的未婚夫君,也不知道关心你的生辰?不然怎么就接了任务出去办事了?” 沈轻罗哭笑不得地看着成帝:“一个生辰罢了,臣平日也不怎么过的,自然是公事要紧些。” 成帝对于沈轻罗的态度很是不满:“你一个小娘子,不要凡事都太由着郎君,这般的贤惠善良,以后是要受欺负的!” 沈轻罗只是笑笑。 她既不觉得宁凭阑会欺负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会再向前世一样被人欺负的样子了。 不过她确实有点想和宁凭阑一起过生辰,不过宁凭阑这次多半是回不来了,她是想着带着澄夏去吟风楼吃些好吃的算了。 她实在是不想和沈家那些人过生辰。 想来姜氏应该也不是很想见到拆穿了她宝贝女儿假孕计划的自己。 沈家最近应当是多事之秋,真正为自己生辰高兴的想来也就是澄夏了。 这些话不能和成帝说,不过沈轻罗对成帝的关心还是表示了赞同。 在外头办差的宁凭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身边的侍卫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大人可是受了凉?要不咱们歇一歇再动身吧?” 宁凭阑摇了摇头:“不行,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尽早完成,我还有要赶回京城。” 侍卫有些不解:“可是陛下还有什么安排?” 宁凭阑看了一眼身边略显青涩的年轻小侍卫,突然开口问:“你家里可给你说了人家?” 小侍卫有些怏怏地,挠了挠后脑勺:“原先是想给我说一门亲的,但是那娘子家嫌弃我总是东奔西跑不着家的,就给拒绝了,现在也没有遇到合适的。” 显然小侍卫和深受荼毒的秦羽不一样,秦羽现在被宁凭阑几次三番地炫耀已经磨出了一门技能,只要宁凭阑主动开启了话题,那一定就是为了炫耀沈轻罗。 小侍卫老老实实地回答显然让宁凭阑很是满意,他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我定了亲事,我家的小娘子还等着我回去给她过生辰呢,若是回去晚了她定时要伤心的,我怎么舍得呢!” 小侍卫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堪称和颜悦色的宁凭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公事大人带着笑容看起来十分温和,但是小侍卫却觉得比他板着脸训斥自己受到的伤害还要大。 如果秦羽在这里肯定能解答他的疑惑,但是现在秦羽还在京城里吭哧吭哧被指挥使压榨。 所以可怜的小侍卫只能不明所以的一边消化自己受到的伤害一边安慰自己这是错觉。 但是宁凭阑看出来了小侍卫情绪上的变化,不着痕迹地加深了嘴角的笑容。 他特意在算生辰八字的时候找沈相要了沈轻罗的生辰,知道就在不久以后,连忙掏出仅剩的身家去珍宝轩给沈轻罗订礼物。 也不知道轻罗她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礼物。 想象着沈轻罗收到礼物时候的样子,宁凭阑挥鞭抽了一下马臀,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第157章 宁凭阑回京 沈轻罗生辰那天本来想向成帝告假的,成帝却硬是让她留到中午,因为那天的事务有些多。

沈轻罗倒是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她前两天已经收到了宁凭阑的信,说自己还在办差,要过几日才能回京。

所以沈轻罗今天也就是带着澄夏出去吃点好吃的,就算是庆祝生辰了。

沈相倒是托成帝问过她要不要沈家,沈家给办一场生辰宴。

沈轻罗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她现在可不打算去蹚沈家的浑水,也懒得见到沈家的人。

至于生母柳姨娘,和沈轻罗的感情一直不过尔尔,也知道沈轻罗不大可能回沈家,就送了一件裙裳,应当是从自己的份例里匀出来的。

她说服了沈相,也可能是沈相想借着柳姨娘向沈轻罗示好,反正她出了府,亲自送到了宫门口。

沈轻罗收下了衣裳,柳姨娘似乎有很多话想和沈轻罗说,最后只是看了自己的女儿好一会儿,留下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就径直离开了。

沈轻罗没有问什么,她的生母,曾经为了她的夫君活,现在为了自己的儿子活,对于沈轻罗这个从小就被主母带走教养的女儿,可能也只有淡淡的遗憾和疏离陌生吧。

沈轻罗并不怨恨柳姨娘,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亲近。

沈轻罗正埋头给递上来的奏折写附带的条陈,成帝突然开口:“朕最近新得了一串琉璃手串,正巧你今日生辰,就算是朕给你得生辰礼物吧。”

沈轻罗呆了一下:“这……琉璃未免太贵重了?”

琉璃烧制不易,因为玲珑剔透,价比玉石,一向是王室贵族的钟爱之物,世家之中能有上几件琉璃首饰都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沈云罗这样受宠的嫡女也不过只有一枚琉璃佩,十分珍爱,从不轻易示人。

御制的琉璃更是一般只有高位的嫔妃才能得到。

就连成帝自己的寝殿,也不过两三个琉璃摆件。

成帝故意板着脸:“沈内卿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朕的赏赐!”

沈轻罗自然是知道成帝不是真的生气,也想着左右不过一串手串,笑着起身谢礼:“臣只是受宠若惊罢了。多谢陛下赏赐。”

成帝这才收起生气的表情,下巴扬了扬,示意沈轻罗自己来拿。

手串就放在成帝的御案上,一个青色的锦盒之中,沈轻罗打开,发现是一枚青色的手串,晶莹剔透,每一颗珠子都十分圆润完美,表面还镶嵌了少量的金丝,清雅之中带着低调的奢华。

确实是皇室的贡品,不论是工艺还是审美都十分好看。

沈轻罗曾经做王妃的时候,皇后也赏过几件琉璃的首饰,都不如这件来得好看。

她关上盒子,对着成帝再次谢恩,这次真挚了很多。

成帝一眼就看出来沈轻罗应当是很喜欢,哼笑一声,免了礼。

沈轻罗拿着盒子看成帝笑得得意,也忍不住打趣:“这么好的手串拿来送臣岂不可惜,要是跟送给后宫的娘娘们,一定能讨得娘娘们的欢心。”

成帝佯装恼怒:“好你个沈轻罗,还敢调侃起朕来了,那你还给朕,朕拿去送给贵妃。”

沈轻罗抱着盒子回到自己的座位,把盒子就放在了自己的手边,才对着成帝摇摇头:“那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一言九鼎,赏了臣的礼物怎么还能要回去。”

成帝好笑地看着难得活泼一次的沈轻罗:“朕也就是看在今日是你的生辰。”

沈轻罗才不理成帝了,头一埋,开始写条陈。

成帝看着沈轻罗埋头苦干的样子,心里哼哼,这小妮子怕是还不知道今日宁凭阑这臭小子就回来了,不然还能安安分分坐在这里给自己做事。

这有了情郎的小娘子真是管不住啊,成帝在心里想着,慢悠悠地移开了视线,转到了自己手里已经整理好,分条列述的奏折,又满意地安安点了点头。

唉,虽然老是惦记她那郎君,做事还是深得朕心!

沈轻罗自然不知道,宁凭阑紧赶慢赶,把成帝交代的事情早就做完了,昨日就到了京城,安顿好以后,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今日进宫和成帝呈报结果。

顺便把沈轻罗接走过生辰。

为了给沈轻罗一个惊喜,宁凭阑甚至还在秦羽的建议下向沈轻罗隐瞒了这件事,送密信给成帝的时候还特意请成帝代为保密一下。

成帝看着宁凭阑称得上胆大包天的密信,想着要不是看在沈轻罗生辰的份上,一定要把这小子好生收拾一通。

讨媳妇欢心都买通到朕的头上了。

沈轻罗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直到外头的内侍通报,说殿前司公事宁凭阑求见的时候,沈轻罗都有些懵懵的。

她下意识地盯着门口看,结果真的看到了宁凭阑走了进来,她似乎懂了什么,转头看一边一点都不意外的成帝。

述职自然是要先通知成帝的,所以成帝一开始就知道宁凭阑会回来。

好家伙,居然都会合起伙来骗自己了。

沈轻罗哭笑不得,看着宁凭阑一进来就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看了好几眼,她默默转开脸看成帝。

察觉到沈轻罗似乎眼神有些不善,成帝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心虚。

毕竟之前沈轻罗问自己宁凭阑什么时候能回京,自己说得是好要一阵子呢。

沈轻罗眯了眯眼睛,唇角一弯:“既然公事大人有事情禀报陛下,那臣就先出去了。”

成帝正心虚着,自然是马上就点头同意了。

宁凭阑还不知道沈轻罗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教训自己说谎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师兄为了报复自己,特意出了昏招,他虽然觉得沈轻罗出去以前的眼神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看着面前傻乎乎一无所知,还在十分憧憬一会儿和沈轻罗过生辰的傻小子,成帝心里对宁凭阑的不满消减了很多。

看这小子的傻样,大概是很难欺负沈轻罗这只小狐狸了。

成帝在心中深深地同情了一下即将要倒霉的宁凭阑。

第158章 全是心眼的宁凭阑 宁凭阑对沈轻罗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十分快速地和成帝呈报完这次的事情以后,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去找沈轻罗去了。

沈轻罗拿着锦盒等在门口,看到宁凭阑十分轻快地出来,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满眼都是思念和开心,心里突然一软。

她知道这次的事情多半是给宁凭阑出的主意,说给自己一个惊喜。

看着凑到自己身边摇尾巴的大傻子,沈轻罗又好气又好笑。

沈轻罗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情和秦羽脱不了干系。

宁凭阑本来快快乐乐地来找沈轻罗,但是一向对沈轻罗的情绪很敏感的他察觉到了沈轻罗似乎不是很开心。

他有些犹豫地停住了脚步,神情有些不安:“轻罗?”

沈轻罗瞧着他那样子,心彻底软了,走上前去:“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日吗?”

宁凭阑觉出来沈轻罗有点介意自己提前回京这件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拉住沈轻罗的手,表情有些惴惴的:“我是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本来是还得过几日,但是我,我一直在赶路,提前完成了陛下给的差事,所以才……”

沈轻罗无奈地笑了笑,打断了他:“好了好了,我没有生气,就是有些惊讶罢了。”

本来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件小事生气,不过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她第一次伸出没有被拉住的手,轻轻地揪住了宁凭阑的耳朵:“我是担心你,想着你在外办差辛苦又危险,就想着你早日回来,你还骗我说你要晚上几日!”

宁凭阑被揪了耳朵也没有生气,沈轻罗的手很轻,比起疼痛,被略带着凉意的白嫩手指揪住这件事过于亲昵,让宁凭阑的耳朵“刷”一下就红了。

沈轻罗有些被吓到了,看到宁凭阑的耳朵那么红,连忙凑上去看:“怎么了?是不是揪疼了?”

宁凭阑把沈轻罗揽进怀里,声音闷闷的:“不是,不疼。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再陪你过生辰。”

沈轻罗从见到宁凭阑起就知道宁凭阑的打算,也没有多惊讶,只是闷在他怀里,软软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

宁凭阑声音有些得意:“上次算八字换婚书的时候,我特意找丞相大人要了你的生辰八字。”

说完他还又有些不安:“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没和你说吧。”

沈轻罗笑着抬头捏了捏宁凭阑的脸:“行了,知道你是想陪我过生辰,我没生气,只是你下次不许再瞒着我了!”

宁凭阑乖巧地点了点头:“我下次一定和你说!”

差点惊喜变成惊吓,宁凭阑也知道自己估计是被秦羽阴了,还好沈轻罗的性子好,没有计较自己这件事情。

轻罗人真好啊,宁凭阑在心里想着。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的样子,将他心里的想法猜得一清二楚。

她有点好笑,这对师兄真是互相不让,一对活宝。

宁凭阑不知道沈轻罗将自己的心理活动猜得一清二楚,他现在只是想快点带沈轻罗去看自己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看到宁凭阑一出宫就神神秘秘地带着自己坐上殿前司的马车,赶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侍卫,沈轻罗多看了几眼。

宁凭阑心里有些发酸,拉着沈轻罗就钻进了马车,还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他家里已经给他说过亲事了。”

沈轻罗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宁凭阑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也是看到宁凭阑和沉稳面容很不相符的委屈巴巴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吃醋了。

男人吃起醋了真是没有道理讲,高冷稳重的公事大人也能吃这样离谱的醋,自己就是看了人家两眼。

沈轻罗有心逗宁凭阑:“这么好看的小郎君就说了亲事了?真是可惜!”

果然,宁凭阑的眼神一下子警惕起来,连忙换了一种说法:“人家小娘子没有看上他,嫌弃他东奔西跑的不稳定。”

沈轻罗心里乐不可支,面上装作沉吟:“这样啊?那倒也是,这种老是四处奔波繁忙的,确实不是很好的选择。”

宁凭阑寻思着哪里不对,猛然想到自己也总是东奔西走,殿前司的差事基本上都是暗查地方上的案子,京城里的是极少数。

他顿时也顾不上吃醋了,沉默地抱着沈轻罗,良久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以后,尽量少出京?”

沈轻罗闹够了,看他这样子也有些好笑,又觉得心里酸酸软软的。

她靠在宁凭阑的怀里,声音带笑:“我逗你的,傻子,我只是会担心你罢了。”

宁凭阑的眼神也很温柔,他何尝不知道沈轻罗是因着自己方才吃醋逗弄自己,但是他也听出来了沈轻罗话里的担忧和思念。

成为了殿前司的一员可能并不是自己的选择,但是他现在很庆幸自己能被指挥使捡到,他才能遇到沈轻罗,甚至还做梦一样和她订亲。

若是曾经身为孤儿的自己,看到轻罗这样美丽尊贵的世家娘子,怕是连看上一眼都需要勇气吧。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别后重逢的喜悦。

外头驾车的小侍卫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公事大人,大家可是一起出公差的伙伴!您吃醋损我就算了,还拿我做筏子哄沈内司欢心就有点过分了!

但是人微言轻的小侍卫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含泪驾车。

马车停在了珍宝轩,沈轻罗一打开车门看到牌匾就知道了宁凭阑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果然,宁凭阑扶着她下着,拉着她的手进去:“我给你定了礼物,去看看喜不喜欢!”

沈轻罗有些无奈,被他拉着走:“你不是刚送了聘礼,这珍宝轩的东西这样贵,只是以一个小生辰罢了,不值当的。”

宁凭阑认真地看着沈轻罗:“送给你的礼物,当然值当!”

沈轻罗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一时也失了言。

珍宝轩的伙计看到两人进来,连忙迎了上来,宁凭阑取出单据递给他,小二看了一眼,笑容满面地请两人稍等片刻,转身进去拿东西。

沈轻罗陪着宁凭阑在外间等着,两人还没说上几句,就听见身边有人招呼:

“沈内司,宁公事。”

沈轻罗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位身着青袍白衣的温润郎君。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容少东家。”

第159章 郑重的真心 沈轻罗也是有一阵子没有再见到这位太子的心腹了。

别说是他了,就是太子本人也有好一阵子不在沈轻罗面前晃悠了。

不过想到傅珩宸那些心思,沈轻罗觉得这人出不出现自己都一样不得安生,也没有什么区别。

容越清似乎没有察觉到沈轻罗和宁凭阑两人带着几分微妙的神情,笑容温和清朗:“二位是来取东西的?”

沈轻罗没有想到容越清居然会主动攀谈,不过她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她和宁凭阑都已经定下了婚约。

但是还没等她说话,一向对着外人十分沉默寡言的宁凭阑开口了:“是,我给轻罗定了生辰礼物,特意来拿,一会儿我还想带着轻罗去吟风楼用午膳。”

沈轻罗看着理直气壮甚至隐隐带着炫耀意味的宁凭阑,心里摇了摇头,不过容越清是太子的人,明面上又是楚王的好友,对着他说这话,相当于同时说给兄弟二人听的。

沈轻罗觉得也挺好的,至少能让傅珩宸以后对上自己的时候能有些分寸,也能让傅珩轩彻底死心。

容越清一时没有想到一向不说话的宁凭阑主动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话里话外都是十分的亲密,曾经宁凭阑在外人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称呼沈轻罗为沈内司。

他知道沈相已经收下了宁凭阑送去的聘礼,两家交换了婚书已经定了亲,宁凭阑想来是看到自己是傅珩轩的好友,才故意这样对自己说的。

只是按照太子殿下的性子,别说沈轻罗只是定亲,就算是已经成亲了,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自己今日来珍宝轩的目的,他甚至有些恶劣的想:说不定沈轻罗看到了以后会后悔选择宁凭阑也说不定。

他心中嗤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殿下那样执着于沈轻罗,虽然沈轻罗确实有很多过人之处,但是天下爱慕殿下的女子何止千万,难道就没有比沈轻罗更优秀还温顺贤良的?

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对上宁凭阑显然冷淡了:“原来是这样。”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沉默的时候,后面出来了两个伙计,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其中一个拿给了宁凭阑,另一个伙计则是将东西交到了容越清的手中。

宁凭阑拿到了锦盒也没有心情管容越清了,他很是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锦盒放到了沈轻罗的手中,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你快看看,好不好看。”

沈轻罗打开了手里的盒子,引入眼帘的是一枚碧绿透亮的玉簪,簪头上刻成了莲花的样式,和曾经他送给沈轻罗的那一支十分相似,只是材质和雕工更好了几分,簪上还有流云的纹路,十分精美。

沈轻罗看着簪子,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端详了很久她才抬眼看向宁凭阑,轻声:“不是说了没关系吗,何必花这么多钱……”

当时宁凭阑说过以后会给她买珍宝轩的,当时沈轻罗并没有在意,甚至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还在自己的生辰送给了自己。

比起礼物,沈轻罗更喜欢的是这份郑重而细致的心意。

旁边的伙计听了沈轻罗话,连忙笑着说:“娘子您看您这话说的,这郎君肯为了您花心思花银子,可见得是十分的真心。”

宁凭阑听了伙计的话,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沈轻罗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定是在心里疯狂点头。

她忍不住笑出来:“我自是知道我家郎君待我的真心,倒是他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俸禄,我怕他送了这簪子就要靠我接济了。”

宁凭阑从沈轻罗的手中拿过簪子,主动为沈轻罗簪入发髻,听了沈轻罗的话摇了摇头:“不怕,到时候要是没有银子吃饭了我就去找师父和师兄。”

沈轻罗也知道宁凭阑是在说笑逗自己,还是笑意盈然地轻嗔:“让指挥使大人知道了,你可别说是为了我,我可不想得罪人。”

玉簪和沈轻罗今日的衣裳格外相称,沈轻罗本就生得清丽温婉,配上这枚莲花玉簪更是十分清雅出尘。

一旁的容越清看见了沈轻罗的模样,也不自觉地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锦盒,反应过来以后才松开手。

他转身走出珍宝轩,才打开了手里的盒子,盒子里同样也是一枚玉簪,是镂空的牡丹纹样,用掐丝镶嵌的工艺,将金线缠绕在其中。

玉是上好的翡翠,就算是未经雕琢的也要将近千两白银,加上珍宝轩首席工匠的手艺,更是价值不菲。

他没有告诉沈轻罗的是,他来这里是替傅珩宸取一份礼物。

想到宁凭阑送给沈轻罗的礼物,他眼中闪过不屑,那样廉价的东西也能当个宝贝,真是不愧一个庶出一个孤儿。

他根本不觉得沈轻罗值得傅珩宸这样费心,但是傅珩宸一向最不喜欢被人置喙他的决定,容越清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多嘴。

何况因为前几次自己对沈轻罗不着痕迹的排斥,已经让傅珩宸十分不悦了。

他不想惹傅珩宸生气,所以心中再不满,也只能忍下。

宁凭阑不知道这些,就算是知道了也顶多就是不满沈轻罗被人觊觎,他知道沈轻罗有多讨厌傅珩宸,也不觉得沈轻罗是会为这些金玉之物动心的人。

他这枚簪子花了几十两是因为想要送好的给沈轻罗,但不代表沈轻罗只喜欢贵重的。

更不代表沈轻罗嫌贫爱富,不然她一开始根本不会看上自己。

沈轻罗不知道容越清和宁凭阑心里的弯弯绕绕,她也懒得去想,她只是侧过头问宁凭阑:“好看吗?”

宁凭阑点头,眼神里都是温情:“好看,我的轻罗是世间最好看的小娘子!”

沈轻罗左手还拿着成帝赐的手串锦盒,伸出空着的右手拉着宁凭阑,显然心情十分好:“那咱们去吟风楼吃好吃的,晚些时候再去东市逛逛。”

第160章 归还礼物 十分开心过了一天生辰的沈轻罗带着给澄夏准备好的点心回到沈家,迎面就撞上了神情古怪的管家。

看到沈轻罗回来,管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行了礼:“五娘子,您可算是回来了,主君在书房里等您呢,你快先去见主君吧。”

沈轻罗不明所以,她看着手里的点心:“可是我得把这些东西先放回院子里吧?”

管家接过沈轻罗手里的点心:“奴才去送就行了,您先去书房吧。”

沈轻罗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急,总不至于傅珩宸这么短的时间又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吧。

她一头雾水,难得有些茫然地找到沈相的书房。

沈相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他正端坐在桌案前,面前放着一个锦盒,略有些眼熟。

沈轻罗敲了敲门,轻声唤:“父亲?”

沈相听了女儿的声音,回过神来,看向沈轻罗,目光也有些古怪:“轻罗来了?进来吧。”

沈轻罗踏进房中,向着沈相行礼:“女儿刚回来呢,就听管家说父亲有事找女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相明显有些头疼地指了指面前的锦盒:“你自己看看吧?”

沈轻罗上前走到桌子边上,看到锦盒上的标志,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

这正是珍宝轩的盒子,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今天在珍宝轩撞见容越清的时候,他带走的那一个。

沈轻罗瞬间缩回了手,看向沈相:“父亲,这是……”

沈相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这是那容家的少东家今天下午亲自送到家里的,说是庆贺你的生辰,里头的东西价值千两。”

他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虽说士农工商,商户是最末流的,但是容家又不一样,人家是世代皇商,现在的宣朝首富,沈相收到了这份礼物,也不好直接就退掉,毕竟沈轻罗之前负责了皇商的选拔,要是人家说这是谢礼呢?

但是眼下沈轻罗已经定了亲,这样送礼上门却又有些奇怪。

沈相也是因为沈轻罗的身份,觉得格外棘手,这才把沈轻罗叫来,让她自己决定。

沈轻罗有些无奈地看着桌上的锦盒,实在是不明白傅珩宸又耍什么幺蛾子。

她拿上了桌上的盒子,狠狠捏在手里,强撑着笑容对上沈相:“让父亲担心了,这件事情女儿会自己处理的。”

沈相也知道沈轻罗有本事,这件事情本来也是想让她自己处理,毕竟沈云罗的事情已经让沈相分身乏术了,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能帮助沈云罗解决这件事情。

至于姜氏,不仅不帮着沈相想办法,还怪沈相过于胆小影响了女儿的前程。

沈相本来是想和妻子好好说这件事,但是架不住姜氏已在的胡搅蛮缠,最后只能暂时先把姜氏禁足了。

沈轻罗知道这件事情,自然也知道沈相根本没有精力管自己的事情,不过这对于现在的沈轻罗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刚下早朝的傅珩宸回到端本宫,就听内侍凑到自己身边禀报:“沈内司一大早就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眼下正在正殿候着。”

傅珩宸扬了扬嘴角:“孤知道了,你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来。”

内侍听令告退,傅珩宸则不紧不慢地往正殿走。

沈轻罗等在正殿,手边的几案上摆着昨日容越清送到沈家的礼物。

她知道真正送来的人是谁,要把礼物还回去,找容越清是没有用的,还不如直接找傅珩宸。

傅珩宸进到正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沈轻罗,他挑了挑眉:“沈内司,怎么早就有事啊?”

听到傅珩宸明显带着几分调侃意味的招呼,沈轻罗心平气和地起身行礼,只是语气有点冷:“臣参见太子殿下。”

行完礼以后补充了一句:“这还是托了太子殿下的福不是吗?”

傅珩宸朗声笑笑,摆摆手让沈轻罗免礼:“沈内司一张巧嘴总是能让人刮目相看。”

沈轻罗不咸不淡地顶了回去:“太子殿下层出不穷的花样也是让人目不暇接。”

她坐回了位置上,对上转身在正中间主位上坐下的傅珩宸,将手边上的锦盒往前推了推:“殿下的心意,臣心领了,只是这礼物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何况臣已有婚约在身,接受这样的礼物怕是要惹人闲话的。”

傅珩宸撑着下巴,神情慵懒:“这可不是孤送的礼物,沈内司怎么就还到孤这里来了。”

沈轻罗懒得和他弯弯绕绕,直接挑明:“这礼物到底是谁的授意,殿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臣和容少东家的交情,想来也不值这几千两的白银。”

傅珩宸似乎乐不可支,低头闷笑了一会,沈轻罗也不恼怒,神情冷淡地看着傅珩宸笑,等他笑够。

笑完了的傅珩宸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扫了一眼沈轻罗发上别着的新簪子:“孤觉得,比起莲花,沈内司更适合这牡丹呢,你说是不是?”

沈轻罗反唇相讥:“殿下方才不是说这不是殿下送的礼物,怎得臣半句没提,也没有打开盒子,殿下就知道里头的是牡丹了?”

傅珩宸十分不走心地表演了一下说错话以后的惊讶,然后笑吟吟地开口:“父皇送你的琉璃手串比起孤的簪子岂不是贵重许多,怎么父皇的礼物就收得,难不成——沈内司是嫌弃孤不是皇帝了?”

这话说得很危险,沈轻罗寒着脸:“殿下慎言!”

她知道傅珩宸这话里的意思,他在暗示自己,等自己登上了皇位,沈轻罗不想收下这礼物都不行,就像是她和宁凭阑的婚约,若是他成了皇帝,说不定随时都能不作数的。

沈轻罗脸色十分差,她最是忌惮皇权,也最是厌恶被皇权压迫。

她看着座上高高在上的傅珩宸,冷笑:“殿下未免也太过自信了,陛下正值盛年,殿下纵然是贵为太子,岂能妄议皇位?”

傅珩宸笑着摇摇头,神情颇有几分委屈:“孤不过就是感慨一下沈内司对父皇和孤的态度差上许多,内司大人未免太敏感了。”

沈轻罗冷哼一声:“殿下是什么意思,臣不关心也不想猜,臣只希望殿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让人误会的事情。”

她站起身,看着傅珩宸的神色很冷:“我同殿下,很多事从一早就是注定了的,希望殿下明白。”

她说完,礼也没有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殿,和端着茶点的内侍擦身而过。

内侍看着离去的沈轻罗有些不知所措:“殿下,沈内司这就走了?”

傅珩宸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内侍的问题,只是懒洋洋地指了指被沈轻罗落下的锦盒:“把东西收着吧。”

第161章 赋税改革 沈轻罗到垂政殿的时候,成帝正在里面和大臣们商议事务,她安静地行了礼走到一边,听着几位看着像是户部的官员们争吵着什么。

她一边分神听着他们的讨论着事情,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傅珩宸方才说的话。

傅珩宸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很难让沈轻罗不忧心,而她现在确实也很难想象以后若是傅珩宸登基了,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她悠悠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不过她也没能想很久,成帝那边的议事结束了,大臣们纷纷告退。

沈轻罗看到成帝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轻声问:“陛下?可是有什么难事?”

成帝抬头看沈轻罗,叹道:“户部为了赋税改革吵得不可开交呢。”

沈轻罗日常接触各种奏折,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没有想到已经开始闹起来了。

赋税改革是傅珩宸提出来的,上一世提出来是在成帝的晚年了,那时候基本上朝廷上是太子的一言堂,犹是这样还造成了不小的阻力,何况是现在成帝还年富力强,世家还分成两派支持党争的时候。

现在的赋税制度是交实物税和军需赋结合,取十一法,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在实际的操作上,却出现了种种困难。

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土地,无论大小贫地富地,都是征收一样的,只算数量,世家豪族地多且富,要缴纳的赋税反而比起地少而贫的更少一些。

所以傅珩宸前世不顾世家的阻拦,甚至不惜对沈家和江家一起下手,也要打破世家的阻拦推行下去。

毕竟赋税不足直接的后果就是当初和匈族的一战,边关的将士们差点就因为缺衣少食被突破边关防线,还好林晋安带兵死守。

也是那一次的惨胜刺激了傅珩宸的决心。

但是傅珩宸的改革对世家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毕竟世家不仅地多粮足,还在想尽办法进行土地兼并,掠夺百姓的田产。

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严重,但是等到成帝的晚年,土地兼并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社会矛盾,那时候沈轻罗打理着府上的田产,经常能听到佃户们的抱怨。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地推动赋税改革,应当是为了避免上一世北疆的悲剧重演,但是现在世家在朝势大,加上现在的安王还有一争之力,不少的世家还没有死心,压力可想而知。

沈轻罗想的这些自然不能让成帝知道,她试探着问:“可是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提出来的赋税改革?”

成帝知道沈轻罗一向心细,在政事上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听沈轻罗问,他也心血来潮,撑着下巴看她:“就是太子提出来的那个,沈内卿怎么看这件事?”

沈轻罗是世家的小娘子,但是成帝不觉得她会站在世家的立场上,他想听一听一个不站在世家立场上的世家娘子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沈轻罗知道成帝的想法,她也就直言:“臣认为,太子殿下的设想是很好的,但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臣以为,眼下世家势大,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地方,尤其是真正要落实的地方,世家深耕多年的势力都十分可观。”

“殿下现在推出这样的改革,怕是要半途而废的。”

听了沈轻罗直愣愣地说大实话,成帝乐不可支地笑出声,半晌才感叹:“有时候朕真的很难想象你是世家的女郎,上次的舞弊案,这次的赋税改革。”

成帝似真似假地调侃:“若不是你已经和宁凭阑那臭小子定下了婚,朕应该把你指给太子,你和宸儿有时候真的想法太像了。”

沈轻罗听了这话已经没什么感受了,可能定了婚就是有底气吧,毕竟成帝可比傅珩宸好多了,她笑着回:“臣以为,并不一定想法一致就适合,臣之于太子,就像老师至于陛下,陛下会看重老师的能力,但是却不会对老师动心。”

“臣更希望的是成为为国效力的能臣,而不是红袖添香的小意温柔。”

成帝摆摆手:“你呀,和你的老师一模一样,不过你比你的老师想得更深远。”

沈轻罗心口微微一颤,对上成帝含笑的眼睛,那仿佛看透一切的清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也是在皇位上坐了几十年的君王。

“朕知道你有你的抱负,如果你真的有足够的本事,那朕也会给你你想要的。”

成帝慢悠悠地对着沈轻罗,第一次说出这样意味深长的话。

沈轻罗突然觉得傅珩宸的激进观点和大刀阔斧的各种改革也不一定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在傅珩宸的理念中,这位看似温和,总是对世家妥协的帝王,又起了多少引导的作用呢?

而傅珩宸的成功,成帝又为之铺垫了多少呢?

沈轻罗不得而知,此刻她只是缓缓起身,朝着成帝拜下去:

“臣,叩谢陛下恩典!”

成帝让她起身,将手中户部递上来的折子和傅珩宸草拟的改革条陈递给沈轻罗:“朕会暂时压后这件事情,你拿去好好看看,该怎样平衡世家的利益和太子的愿景。”

她知道这是成帝给自己的考验,沈轻罗郑重地接过来。

成帝看着沈轻罗的眼神多了严肃和认真:“沈内卿,若是你要得到你自己想要的,前路可能要比你想得更艰难。”

沈轻罗弯了弯唇,眼睛很亮:“臣不怕。”

成帝失笑,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回去做事,这是额外的任务,不许耽误你自己的事情,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朕可不会轻饶。”

第162章 珍贵的心意 某种意义上来说,傅珩宸也是利用了沈轻罗的野心,来推动自己的计划。

傅珩宸看中沈轻罗的,不仅仅只有沈轻罗自己的本事。

要是说起这些政务上的事情,沈轻罗目前还只是处于半学半用的阶段,比起生深耕朝堂多年的官员们还是有不足的。

但是沈轻罗有一个十分微妙的优势。

她是世家出身,但是又身处皇室十余年,这让她能够同时站在皇室和世家两个方向上看问题。

最好的是,沈轻罗虽然出身世家,但是对世家没有任何的好感。

这还要感谢傅珩宸的好弟弟,沈轻罗曾经的夫君。

若不是曾经替嫁的事情,沈轻罗可能现在还是一个一无所知仰赖家族的普通世家庶女。

傅珩宸算无遗策,沈轻罗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是她不计较这些事情,她并不排斥傅珩宸的改革。

一是沈相本身自己就是亲皇一派的,虽然不至于说是完全不在乎家族,但是也不会为了让渡利益这样的事情和成帝死磕。

二是这项利益看上去虽然会触动世家的权益,但是名头上是傅珩宸顶上去的,沈轻罗相信成帝不会让自己为难。

她要做的反而是那个世家眼里的好人,明面上她是为世家争取利益,安抚世家的人。

这和沈轻罗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

经过这样的事情,和太子并不算联系紧密,但是又不想加入安王党的世家自然而然会注意到沈轻罗这样一位跟在成帝身边打理内廷的世家娘子。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在这一点上,沈轻罗和傅珩宸本质上来说是同类人。

沈轻罗处理好了手边上的事情,剩下的基本上就是研究傅珩宸提出的改革和世家们反对的理由。

她要做的就是平衡这两点,虽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是至少可以减弱世家的阻力。

为着这件事情,沈轻罗颇有些废寝忘食了,就连陆司言都有些担心自己上官的身子,明里暗里劝了好几次,沈轻罗才稍稍收敛了一点。

宁凭阑不过是几日没有见到沈轻罗,就发现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娘子瘦了一大圈。

他震惊地看着沈轻罗:“你最近可是身子不适,怎得消瘦了这么多?”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里,也觉得头晕眼花,软软地撒娇:“饿。”

快要到晚膳时分了,忙了一天的沈轻罗午膳根本没吃什么,忙完了成帝垂政殿那边的事情就在内廷司开始琢磨赋税改革。

她哼哼唧唧腻歪着宁凭阑,宁凭阑却没有心情,他拉着沈轻罗,难得强硬:“先去吃点东西,我看你根本没有吃午膳!”

沈轻罗任由宁凭阑拉着自己,还被公事大人絮絮叨叨的念:“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什么要紧的事情也要吃东西啊,也不知道好好休息。”

难得宁凭阑在沈轻罗面前这样的强硬,沈轻罗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有点新奇,看着宁凭阑的眼睛亮晶晶的。

宁凭阑本来有点生气沈轻罗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自己念叨着还是气不过,回过头正想着教训沈轻罗两句,猝不及防对上了沈轻罗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甚至从耳根到脖子都变得通红。

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色令智昏,公事大人还是组织好了语言,但是说出来的气势却弱了很多,从生气变成了无奈和心疼。

“就算是再重要的事情,也不要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呀!”

沈轻罗扑到宁凭阑的怀里,蹭了蹭宁凭阑:“我知道了嘛!下次再也不会了,公事大人就饶过小女这一遭吧,好饿,我们去吃东西!”

对着沈轻罗半认错半撒娇的样子,宁凭阑根本没办法招架,最后只能是拥着沈轻罗,上了马车。

马车还是宁凭阑专门从指挥使家里“借”来的,理由也是十分正当,他时不时就要接沈轻罗出来小聚一次,不能总是动用殿前司的马车。

指挥使当时气呼呼地指责宁凭阑有了媳妇忘了师父,宁凭阑也很是淡定地将师父的怒火照单全收,然后用一句话打败了指挥使。

“轻罗是身娇体弱的小娘子,师父您如此康健,自然是她更需要一些。”

虽然脸皮不算薄,但是指挥使也不可能真的说自己的身子比沈轻罗较弱,看在自己的徒弟好不容易骗回来这么好的小娘子,指挥使对沈轻罗也是十二万分的疼爱。

最后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宁凭阑把自己的马车“借走”了。

宁凭阑在马车外头驾车,沈轻罗也懒得坐在里面,索性就靠在宁凭阑的身边,听他说这马车的来历。

听完以后她忍俊不禁:“你也是,怎得还把人指挥使的马车挪来自己用了。”

宁凭阑一脸无辜:“师父从来不用的,买回去就是为了撑撑场面,时常殿前司谁家里有事要用师父都是会借的。”

沈轻罗声音软绵绵的:“其实家里给我配了一辆马车,我不怎么回去,也用不上,到时候我让父亲交给你,你就不用借指挥使大人的了。”

宁凭阑也没有拧巴,他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委屈心上人的人,也知道沈家给沈轻罗准备的马车肯定比自己师父这买了不知道多少年借给多少人用过的好。

“行。”他答应地十分干脆。

沈轻罗自己都有些意外,她侧头看了一眼宁凭阑。

宁凭阑在她额上落了一吻,很是温柔:“怎么了?”

沈轻罗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方才以为你会觉得这样折了面子。”

毕竟买不起马车,只能用沈家的马车,沈轻罗总觉得会有点尴尬,怕宁凭阑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刚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但是还没等她补救,宁凭阑就毫无芥蒂地答应了。

宁凭阑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这有啥折了面子的,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多余的钱财,但是我不可能为了自己的面子委屈了你。既然丞相大人有给你准备,自然用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等我以后再攒攒,咱们自己买一个!”

宁凭阑或许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但是他对沈轻罗的心意却是无比地珍贵,都在桩桩件件的细节里。

沈相和沈轻罗说起宁凭阑送来的聘礼时,也是十分的震惊,以世家的眼界自然不会是因为东西真的很贵重,而是沈相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几乎是宁凭阑的全副身家。

这也是他当时权衡之后应允了宁凭阑的原因之一。

比起天家的富贵无极,或者是世家的钟鸣鼎食,宁凭阑虽然出身可能寒微,但是不仅自己挣得了锦绣前程,也愿意全心全意对待沈轻罗。

沈轻罗心里又软又暖,她总是很喜欢宁凭阑这样的体贴。

靠在宁凭阑的怀里说着话,好像连日来的倦累都消解了许多。

第163章 出乎意料的小产 沈轻罗这头还没有研究出来赋税改革的方案,那边的端本宫又出事了。

沈云罗毫无预兆地小产,但是动手的却不是于卿姝,而是于卿姝家里的庶妹。

当时沈轻罗正在垂政殿给成帝整理已经处理好的奏折,成帝也顺便问了几个政务想听听沈轻罗的意见。

结果君臣二人还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就看见一向稳重的郑林十分慌乱地进来:“陛下,端本宫出事了!”

成帝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沈轻罗的心也急剧下沉。

该不会是沈云罗的假孕……

还没等沈轻罗细想给,成帝就一脸焦急地问郑林:“出什么事了,快说!”

郑林神情害怕又惶恐,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沈侧妃腹中的孩子小产了,御医们正在查原因。”

沈轻罗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沈云罗根本没有怀孕,怎么会突然小产?

成帝不知道沈轻罗心里想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连着两位侧妃小产,他接连失去了两个皇孙,沈云罗肚子里的这个都要五个月了,他怎么可能不着急。

沈轻罗虽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去端本宫看一下。

“陛下,皇孙要紧,要不还是移驾端本宫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成帝起身:“内卿说得有理,郑林,摆驾端本宫,朕倒要看看,这端本宫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出事。”

沈轻罗跟上成帝,换上焦急中带着几分伤心地神情:“臣也想同陛下一起去看看,毕竟……是臣的姐姐。”

成帝自然不介意多带一个人,就像沈轻罗说的那样,她毕竟是沈云罗的亲妹妹,去也是情理之中的。

成帝颔首应允了,沈轻罗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自己在场,就算是有什么事,好歹也能稍稍应付一二。

她仍没有想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沈云罗的小产这件事会这样的突然,沈相根本没有传进来任何的消息。

怀着这样不安的心情,沈轻罗跟着成帝到了端本宫。

侧妃小产,傅珩宸自然也被人请回来了,此刻正在沈云罗的寝殿里头。

成帝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沈云罗的床榻上,拥着一脸虚弱伤心的沈云罗。

见到成帝,傅珩宸连忙想起身见礼:“父皇……”

成帝摆摆手让他别起来了:“行了行了,你好好看顾着你的侧妃。来个御医告诉朕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轻罗一进来就看对上了傅珩宸的眼睛,她很确定在傅珩宸面上的伤心之下,是好整以暇看戏的感觉。

从他的眼神中,沈轻罗看到了自己猜测已久的答案。他并不伤心,也知道沈云罗根本不是真的有孕。

沈轻罗看了一眼上前答话的御医,心中微微有些意动。

这似乎是傅珩宸的人。

“回禀陛下,侧妃小产乃是因为心思郁结,身子孱弱导致的,想来是怀上孩子的时候侧妃的身子并不是很好,胎儿在母体中先天不足,所以才导致的侧妃小产。”

御医回答的话天衣无缝,没有扯上任何人,将其定义为了一场简单的意外。

成帝看了一眼其他的御医:“你们呢?”

其余几位御医也纷纷附和:“臣等检查了殿中上下所有的物件,都没有任何问题,想来就是侧妃娘娘自己母体孱弱的缘故。”

如果不是沈云罗自己向沈轻罗承认了假孕,沈轻罗都很难相信她不是真的小产。

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缩在傅珩宸怀中的沈云罗,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多半和自己这位有主见的好姐姐脱不了关系。

沈云罗感觉到了沈轻罗的眼神,她抬头对上,妍丽淑艳的面容上扯出一抹绝美的笑,眼中带着轻蔑和嘲讽。

沈轻罗没有理会她,平静地转开眼神,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成帝听了御医们的禀报,也只能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看起来有些难过,声音疲累:“这边的事情可告知皇后了?”

傅珩宸摇摇头:“儿臣暂时还没有告诉母后,想着先查清楚是什么原因,既然眼下诸位御医都说是因为侧妃身子孱弱,儿臣过会亲自告诉母后吧,也省得母后忧心。”

成帝无奈地点点头:“太子有心了。”

看着这满地的人和一片狼藉,成帝也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皇孙,虽然他不知道那所谓的皇孙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伺候侧妃安胎的御医,革去职位,赶出宫去,永不得再用。”

最后,成帝只能是处罚了给沈云罗养胎的御医,才带着难过和失望离开了端本宫。

至于沈轻罗则被成帝留下来协助一些后续的事情。

沈轻罗自然是求之不得。

等成帝和御医们都走了,她看向抱着沈云罗坐在床榻上的傅珩宸:“太子殿下,臣有事想问,不知殿下可否拨冗?”

沈云罗有些不满:“沈内司,我才刚刚失去了孩子,你把殿下叫走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嘴角都懒得扯出礼貌的笑应对,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沈云罗:“侧妃娘娘,臣只是有事请想要问太子殿下,不会很久的。”

被沈轻罗的眼神吓到的沈云罗躲进傅珩宸的怀中。

但是显然傅珩宸不是什么真的怜香惜玉的谦谦郎君,他拉开了沈云罗塞进被子里,声音很温柔地安抚:“沈内司既然有事找孤,想来应当是正事,爱妃先自己好生歇息,等事情完了孤自然会来陪爱妃。”

面对温声软语的傅珩宸,沈云罗还是有些不情愿,她拖长尾音试图撒娇:“殿下——”

但是傅珩宸不吃这一套,他低头直视沈云罗,声音依旧很温柔,但是眼神中带上几分警告:“听话。”

沈云罗一下子清醒了,她可没忘记方才傅珩宸同自己安排这一出时候似笑非笑的样子,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让沈云罗不寒而栗。

她不敢再缠着傅珩宸,任由傅珩宸起身走向沈轻罗。

小贱人,和她娘一个德行,就知道抢男人!

沈云罗在心中愤恨不已,但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她开始意识到了傅珩宸的可怕,和曾经那伪装出来的温雅模样丝毫不同。

看着沈云罗因为傅珩宸的一句话表现出来的退缩和害怕,沈轻罗的心中有了数。

第164章 暂时的言和 傅珩宸带着沈轻罗到了自己的书房。

进了书房以后,傅珩宸就收起了脸上悲伤的神色,往软榻上一靠,整个人慵懒又放松。

“小轻罗怎么突然想着找孤了?是有什么事吗?”

听着傅珩宸含笑的声音,沈轻罗知道了,这件事情绝对和傅珩宸有关系。

沈轻罗也不绕弯子,眼下她和傅珩宸还有赋税改革这件事情牵绊着,她也不怕傅珩宸突然翻脸。

她在一旁坐下,也没有了满心的交集,毕竟看傅珩宸的态度,沈云罗假孕这件事情他一定是知情的,甚至今天的事情可能都是傅珩宸一手策划的。

还没等沈轻罗问出来,傅珩宸就自己开口了:“沈内司是想问,今日你姐姐的事情?”

沈轻罗笑笑,直视着傅珩宸:“殿下明知臣是为何而来,何必明知故问呢?”

傅珩宸撑着下巴,看沈轻罗:“轻罗总是这样的聪明,可惜怎得就看上了宁凭阑这样的傻小子。”

沈轻罗不接招,她只是看着傅珩宸:“殿下在赋税改革一事上既然选择了相信臣,何必在臣想知道的事情上顾左右而言他?殿下难道对盟友都是这样的遮遮掩掩吗?”

“盟友……”傅珩宸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俊朗的面容上露出好看的笑容,“看来小轻罗终于感受到了孤的诚意?”

沈轻罗淡淡地开口:“殿下和臣并非生死之敌,如今更是有共同的利益,臣自然还是希望和殿下握手言和的。”

傅珩宸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十分惬意的样子:“好吧,那孤就把今日的事情说给你听,便算是孤的诚意了。”

从傅珩宸说出来的“真相”中,沈轻罗确定了傅珩宸早就知道了沈云罗假孕的事情。

他借助御医让沈云罗露出了马脚,惊慌失措的沈云罗哭着求傅珩宸,说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傅珩宸也顺水推舟地安抚了沈云罗。

沈云罗以为傅珩宸帮助她演这一场戏是因为心软和怜爱,却不知道傅珩宸根本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沈轻罗不会因为沈云罗的事情分心。

没错,傅珩宸之所以放弃了利用沈云罗的身孕一事对付沈于两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沈轻罗眼下从成帝的手里接下了赋税改革的事情。

这是眼下傅珩宸最看重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沈轻罗的助力必不可少,若是这头沈云罗出了事,沈家的事情一定会让沈轻罗分心。

猜到了这一点的沈轻罗也才会缓和对上傅珩宸的态度。

听了傅珩宸的解释,沈轻罗的神情没有任何的意外,傅珩宸看着沈轻罗平淡的神色,唇畔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沈轻罗站起了身子,对着傅珩宸行了一礼:“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殿下的手下留情,臣代姐姐和沈家谢过殿下的大恩。”

傅珩宸坐正了身子,抬了抬手:“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虚的了,孤倒是希望,沈内司能用其他的来报答,比如说——做孤的太子妃?”

沈轻罗面不改色,面对傅珩宸的调戏眉毛都懒得动一下:“殿下眼下缺的是太子妃?臣还以为殿下眼下最希望的是您的赋税改革方案不再被世家阻拦?”

傅珩宸笑出声来:“不愧是我的小轻罗。”

沈轻罗虽然和傅珩宸暂时和解了,但是不代表她愿意和傅珩宸这样的纠缠,她再次行了礼:“既然殿下没什么事了,臣就先行告退了。”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头也不回地离开,露出莫测的笑意。

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的沈轻罗回了一趟沈家,和沈相讲了今天的事情。

她没有和沈相说傅珩宸在里面发挥的作用,只是说是沈云罗自己解决了问题。

沈云罗和傅珩宸自然也不可能和沈相说出真相,沈轻罗也就是给了沈相一个交代。

沈相听了以后神情几度变化,最后落在沈轻罗带着几分倦累的沈轻罗神容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轻罗交代完了事情以后就离开了沈家,她本也不是很关心沈家的事情,只要不是会压垮沈家影响到她自己的事情,她是一概不会管的。

比如姜氏的事情。

虽然沈云罗的事情解决了,但是姜氏的禁足还是没有解。

沈相显然是被姜氏和沈云罗的胆大包天气急了,这次他没有惊动老太君,而是直接把姜氏的管家权交到了柳姨娘的手里。

姜氏虽然被禁足了,但是毕竟是沈云罗的亲生母亲,堂堂丞相府的主母,自然也听说了沈云罗小产的事情。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找人想去找沈相,让他把自己放出去。

被禁足了小半个月,姜氏已经憋坏了,更不要说她的管家权再一次被柳氏那个贱人夺走了。

一向争强好胜的姜氏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她马上就想要出去,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

沈相确实来见她了,但是出乎姜氏的意料,从前对自己总是相敬如宾的夫君,现在对她的态度十分的冷淡。

沈相只是面色冷沉地听着姜氏理直气壮的要求,听了半天。最后只是淡淡地对着姜氏说:

“夫人这些日子为了云罗的事情也操了不少心,还是安心在自己的院子里休养吧,府里的事情柳氏会替你打理好的,她性子温和,对你又一向恭敬有加,必然不会亏了你。”

姜氏简直难以置信:“夫君?!”

沈相十分不耐烦,看到姜氏不甘心地还想纠缠,直接冷声呵斥:“别叫我,我就是平日里太纵着你和沈云罗,才会让你们如此不值天高地厚,这次你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反省吧,少操心旁的事情了!”

姜氏被沈相这样疾言厉色地训斥,脸色一白:“我……”

沈相现在根本不想看到她,沈云罗的胆大妄为和自私自利,姜氏的教导占了绝大多数理由,他现在看到姜氏就想到了这段时间为了沈云罗的事情吃不好睡不着。

来给姜氏请安的沈崇珂看着里头争吵的父母,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第165章 破解的契机 沈轻罗不知道姜氏依然还被禁足的事情,但是猜也猜得到这次沈相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姜氏。

沈云罗的骄纵不仅是因为她出身尊贵的底气,更是因为姜氏的教养和引导。

沈相虽然平日里愿意纵容着这对母女,但是这次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混淆皇室血统,一旦被查出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想来沈相眼下也正在后怕不已。

若不是傅珩宸为了赋税改革主动退让,沈轻罗都不知道要怎样在傅珩宸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处理掉这个“孩子”。

虽然没有了沈云罗这桩事情压在心头,但是沈轻罗关于这次的赋税改革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毕竟这次的改革如果想要达到傅珩宸要的效果,基本上不可能不触动世家敏感的神经。

世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随便一点税赋的调整都是十分显眼的,更不要说是这样几乎称得上翻天覆地地改革。

沈轻罗在垂政殿这些日子,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不少的官员来垂政殿为了这件事和成帝商议或者争论。

世家的,寒门的,甚至是平民出身的官员,支持的反对各执一词,闹哄哄一团吵得不可开交,成帝这几日的脾气都不大好了。

沈轻罗在一旁默默听着不同的意见,想从中找到突破的点。

和这些为了各自阶层利益吵得不可开交的官员们不同,沈轻罗想的是怎么样平衡他们的意愿。

她相信傅珩宸提出来的方案没有任何问题。比起上一世的试错,这一次的应该是相对成熟而且已经运行过的。

这样成熟的方案没有什么改动的必要,那么如何让世家接受就成了重点。

能够让傅珩宸不惜在沈云罗的事情退让也要交到自己的手里完成,一定是这个让世家接受的办法,必须要是世家自己的人提出来。

沈轻罗看着面前摆着的傅珩宸拟的条陈,每一条都可以说是踩在世家的脸上要钱,想到那些世家派系的官员们在成帝的面前慷慨陈词的样子,沈轻罗就头发胀。

但是眼下世家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地方占据的都是绝对的优势,科举也不过从前朝开始推行,本朝才逐渐发展起来。

就算是入仕的制度趋向开放,但是世家依然凭借着对教育的垄断,包括科举贿赂舞弊这样的手段,依然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赋税新法能否顺利的进行下去,世家的态度是决定性的。

这几日听了这些官员们吵吵嚷嚷,沈轻罗没有别的感悟,只觉得傅珩宸的手段确实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前世身为被世家扶持坐稳的太子乃至于皇帝,他能毫不犹豫地向着世家开刀,甚至没有被世家反噬。

不只是赋税改革,包括打压荫封,推行因功授爵,打压了不少地方豪强的势力,对上世家,这位太子殿下可以说得上是铁腕手段。

沈轻罗可以理解傅珩宸这一次这样着急地推动赋税改革是为了应对匈族的开战,想到上一世北疆一战的惨状,她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哪里是突破口呢?

宁凭阑办完了自己的事情来找沈轻罗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沈轻罗在愁眉苦脸的发呆。

他走到沈轻罗的身边,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整个内廷司的女官们都走完了,天色都黑了,宁凭阑看着怔怔出神的沈轻罗又无奈又好笑。

“轻罗。”

他轻声唤沈轻罗,拉回了沈轻罗的神志。

她抬头看宁凭阑,露出如梦初醒般的神情:“你怎么就来了?”

宁凭阑无奈地让开身子,让沈轻罗看外面的天色:“我的内司大人,天都已经黑了,该用晚膳了。”

沈轻罗有些震惊:“怎得天就暗了?”

宁凭阑好笑地拉起沈轻罗:“你最近到底是在办什么事情,这样的上心,眼看着愈发瘦了。”

沈轻罗叹息,顺着宁凭阑的力道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皱:“是为了太子的赋税改革一事,这件事情实在是太棘手了,世家现在几乎都在反对这件事情。”

宁凭阑丝毫不意外:“想来这赋税改革一定触动了世家的利益,反对是自然的。”

虽然不是文臣,但是宁凭阑也十分清楚世家在朝堂上绝对的力量。

就算同为禁军,一直以来侍卫司的地位都是默认在殿前司之上的。

殿前司只是因为是为成帝办一些特殊的案子,才看上去特殊一些。

他拉着沈轻罗,有些心疼:“好了,先别管这些事情了,先去吃些东西吧。瞧你这样子定是午膳就没有好好吃。”

沈轻罗哼笑:“公事大人最近是愈发的啰嗦了,到底是定下了亲事,越来越凶了。”

宁凭阑也知道沈轻罗是在逗自己,他耸了耸肩,也十分无赖的模样:“那没办法,丞相大人聘礼都收下了,凶一点就凶一点吧。”

沈轻罗一下子就乐了:“原来公事大人竟然是这样的性子,看来是我识人不清,上了好大的当。”

两人笑闹着找了一家酒楼,平日里沈轻罗一般是带着宁凭阑去尚食局随便用上一点,尚食局每日都会为整个内廷司准备膳食,今日是宁凭阑心疼沈轻罗,说什么都要吃一次好的。

老是去吟风楼也吃不起,“穷苦”的两人随缘找了一家酒楼,看着人还挺多的。

沈轻罗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就拉着宁凭阑在大堂里头坐下,点了几样菜。

两人腻腻歪歪地聊了几句,还没等菜上来,就见几个衣着富贵的郎君走进了酒楼里。

沈轻罗看着这几人有些眼熟,大抵都是出身世家的几个郎君。

她下意识地关注了一下,也不能怪沈轻罗,她最近对世家的事情实在是上心。

现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厢房了,好在几人看着都不是霸道的性子。听了小儿赔笑地解释,最后在沈轻罗身后的大桌上坐下了。

其中一个坐下就开始叹气:“最近在家中老是被阿娘念叨,说是谁家的又考上了科举,谋了官职,催着我也去报考,我是什么水平我能不清楚。”

不少人纷纷附和,其中一个十分郁闷地抱怨:“我爹也是啊,整日里都拿着沈家那高中了状元的大郎君举例子,说人家多厉害,骂我不上进。”

有人安慰他:“你还好了,我听说你最近弄了个茶楼不是挺挣钱的,那收益,看得人眼馋。”

方才说话的人连忙拉了同伴一把:“别嚷嚷,我朝不许官员家属经商,要是让人听去了我爹能打死我。”

同伴安抚他:“别怕啦,现在谁家没几个生意,大家都是这样,宫里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沈轻罗在一边听着几人大声的“密谈”,身子逐渐坐直。

第166章 沈轻罗的办法 看沈轻罗似乎有些走神,宁凭阑也没有出声打扰,等到小二开始上菜了,才拉了拉沈轻罗的衣袖:“轻罗,先吃些东西再想吧?”

沈轻罗看向宁凭阑,却没有开始吃东西,眼睛亮亮的似乎很是兴奋。

宁凭阑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沈轻罗压低声音:“我好像有头绪了。”

宁凭阑会意:“你是说赋税改革的事情?”

沈轻罗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筷子:“快吃,我得回去再想想!”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埋头开始吃东西的沈轻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着急吃,慢点慢点,这事情僵持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沈轻罗也知道宁凭阑是担心自己呛到了,听话地放慢的速度,但是同时也开始在想自己方才抓到的灵感。

身后的几人没有注意到沈轻罗和宁凭阑二人,依然在讨论着。

“说起来自从和匈族开了互市,好些生意都比以前好做了,我手头上的茶庄进项可不少,家里不少的开销都是从茶庄里挪的,就连我爹最近都不怎么说我了。”

“是呀,咱们虽然读书不行,但是打理这些生意还是不错的嘛,只可惜商籍地位低下,咱们也不能明着从商,挂靠在别人的名下,很多事情要办起来不方便。”

“谁说不是呢,而且我娘老是说我做生意又没有什么前途,朝廷还不允许,要我和我家那书呆子大哥看齐。”

沈轻罗一边慢吞吞地用膳,一边听着身后热火朝天的讨论,嘴角慢慢弯起弧度。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这样,知道一定是想到了办法,有些好笑她用膳都不忘这件事,又很为沈轻罗骄傲。

这样难的事情,也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至于沈轻罗的办法能不能行的通,宁凭阑从来没有怀疑过。

用了膳,沈轻罗和宁凭阑结了账上马车回宫,刚一上马车,沈轻罗就拽住宁凭阑的袖子,急切地开口:“宁郎,你帮我一件事!”

宁凭阑刚在前头坐下准备驾车,听了沈轻罗的话转头:“什么事?”

沈轻罗弯唇一笑,凑到了宁凭阑的耳边交代了几句。

宁凭阑一开始有些不解,但是很快联想到方才那些人说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着揉了揉沈轻罗的头:“好,我知道了。”

沈轻罗凑上去在宁凭阑的颊边偷亲了一口,然后笑吟吟地退开:“那就先谢过我的未婚夫君啦。”

被陡然调戏的某人还是控制不住微微红了耳朵,不过很快他就拉住了沈轻罗,仗着马车停放在街角人少的地方,覆上了沈轻罗的双唇。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这次脸红的轮到了沈轻罗,美人含羞带怯的样子分外勾人,宁凭阑看着沈轻罗双颊坨红的样子,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后头滚动了一下。

最后他凭借极强地自制力逼着自己坐直身子,还不忘笑着调侃了一句:“我的内司大人,这才是感谢。”

沈轻罗难得羞怯,捂着发烫的脸颊缩到马车里,不理宁凭阑了。

偷香成功的公事大人也不介意,心情十分好地驾驶马车往宫里去,甚至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马车里的沈轻罗捧着发红的滚烫双颊,平复了好久才恢复平静,但是想到方才宁凭阑温柔又霸道的吻,还是忍不住心口悸动。

真是越来越坏了,果然是个坏胚子!

想到了办法的沈轻罗心情焦急地又等了几日,等到了宁凭阑的消息。

看着宁凭阑整理好的函件,沈轻罗认真从头看到尾,终于确认了自己这次的办法确实是可行的。

傅珩宸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眼前的奏折,是一份反对这次赋税改革的奏折,写得慷慨激昂,把赋税改革批判地一无是处。

这份奏折是从被人拦下来送到了傅珩宸的手里,他看完以后嗤笑一声。

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盘踞在宣朝的吸血虫。

想到当初林晋安一封封往京城送八百里加急,差点就被匈族铁骑踏破的关口,那些缺衣少食的将士们,傅珩宸的眸子愈发的暗下去。

要不是还没有到时候,真是想把这些蛀虫都碾死才好。

“太子殿下,沈内司求见。”

内侍通传的声音打断了傅珩宸的思路,他扬了扬眉:“请人进来吧。”

他换上温和的神色,还带着几分期待的笑,看来小轻罗想到了办法,也不知道她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可得对得起自己为了这次的事情放弃的计划。

沈轻罗进来先向傅珩宸行了一礼,傅珩宸满不在乎地抬手比了个手势:“何必拘着这些虚礼,想来沈内司带来了孤想要的东西。”

沈轻罗看着傅珩宸笑笑,从袖子里取出来了随身的函件,交到了傅珩宸的手中:

“轻罗的一点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入殿下的法眼。”

她没有先给成帝,而是直接来让傅珩宸看,一是给傅珩宸的诚意,毕竟沈云罗的事情确实沈家承了傅珩宸的情。

二就是她希望能先看傅珩宸的意见,毕竟是涉及改革律法这样大的事情,沈轻罗不敢托大。

若是拿到成帝那里发现不过是她的异想天开,那可属实是有点丢人了。

反正这事也是傅珩宸塞进自己的手里的,那就让他先看看能不能行吧。

沈轻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把傅珩宸利用了个彻底。

不过看着傅珩宸低头仔细阅读函件的神情,沈轻罗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傅珩宸可是做了一世皇帝两世太子的人,自己还是头一次涉及到赋税律法改革这样大的事情,心里总是没底的。

傅珩宸看完了沈轻罗草拟的条陈,良久才抬头看向沈轻罗,神情有些奇怪。

沈轻罗有些不安,该不会是自己的办法行不通吧?

不过傅珩宸没让沈轻罗忐忑很久,他提笔在沈轻罗的条陈上加上了一点,又还给了沈轻罗。

“不愧是孤看上的小娘子。”傅珩宸的笑容放松中带着几分愉快,眼睛微眯,“看来孤没有押错宝,用沈云罗的事情换你的法子是值当的。”

第167章 利益的诱惑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这样说就是没有问题了。

她松了一口气:“殿下这样说真是折煞臣了,臣的雕虫小技,也是殿下的改革之法本身就十分出彩,陛下才会给臣这一次机会。”

傅珩宸往后靠,放松了身子:“沈内司总是这样的谦虚,难怪父皇信重你。”

沈轻罗对上傅珩宸意味不明的笑,神情平静:“既然殿下没有什么异议,那臣就交给陛下了。”

傅珩宸在这样的事情上自然是分得清楚轻重的,他点了点头,让沈轻罗告退了。

沈轻罗回到内廷司将条陈腾改了一遍,加上了傅珩宸的意见,她可不能把原件给给成帝。

然后带到垂政殿呈交给了成帝。

成帝看了以后,和傅珩宸的反应很像,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轻罗,然后又仔细地把条陈从头看到尾。

“看来朕没有看错你啊,虽然还有一些不足,但是足够让世家的那些狐狸动心了。”

成帝笑着放下条陈,看着沈轻罗:“果然是只有世家才最了解世家,难怪……”

说到这里成帝停下了,没有说下去,而是换了话:“这份条陈就先留在朕这里,朕回头让户部的人来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就让你手下的司言顶下你的事情,你也好好休息几日吧。”

沈轻罗自然不会去追问成帝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只当没听到,左右这最重要的事情处理好了。

她低头应声,答应了成帝的话。

出了垂政殿,沈轻罗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果然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一件容易的。

但是比起前世永远被圈养在四方的天地里,永远都要面对着冷漠的夫君,这样的日子虽然累,却让沈轻罗十分有成就感。

她看着远处成帝上朝的大殿,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在那里,沈轻罗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渴望和期待。

第二日成帝上朝,将经过户部官员修改润色的改革方案遍示群臣。

世家的官员们拿到手里的时候本来还十分不屑一顾,让他们按照土地的大小贫富缴纳赋税,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肯,眼下的赋税制度对世家多有利,改革以后就有多严苛。

但是随着往后看下去,不少人的脸色都悄悄地变了。

江贵妃的兄长兵部尚书江勤左右看看,和几位世家的家主们对视了好几眼。

傅珩宸不着痕迹地将世家官员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唇畔挂起一抹冷笑。

人心永远都是不知足的,要想让世家让出来赋税的利益,必须让他们得到足够的甜头,不过嘛,一旦开了口子,再往后的事情,可能就不如世家的算盘那么如意了。

沈轻罗想出来的办法不能说多么的精妙,但是好就好在她切中了这次矛盾的命脉,那就是赋税改革的本质,是世家的财产。

历来重农轻商,宣朝关于官员及其家眷从商又限制得十分严苛。

世家们也习惯于从粮田土地中获取足够的钱财赚取利益供养家族。

这样就会形成对普通百姓的盘剥,甚至于赋税倒挂,少钱贫地的百姓要缴纳的赋税反而比粮多地广的地主们还要高。

沈轻罗给出的办法也很简单,放开从商。

从商的无论是什么出身, 都是要挂商籍的,商籍是末流,自诩尊贵的世家们自然是不肯,只能是偷摸着经商,不仅受到限制,也影响了朝廷收取商税。

至于在朝为官的官员们,更是不可能在明面上经商。

而沈轻罗提出,官员们可以以户为单位,每一户可以出一位庶子或者庶女从商,但是保留原籍,不必转商籍。

也就是说,官员们的子女,可以光明正大的经商,不必转换商籍,官员也也不会被处罚。

最重要的是,因为宣朝日益发展的经济,从商挣得可比种田多,世家开销庞大,若是能够在明面上从事经商,可想而知是多大的一笔进项。

世家的官员们看完以后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

他们看得出来,这就是成帝和世家的一笔交易,只要他们让渡出赋税,接受太子提出来的新税法,就能够获得这次经商的许可。

面对这样大的诱惑,之前一直咬死了不肯通过赋税新法的世家官员们都迟疑了。

一向支持成帝的沈相第一个站出来,阐述了自己对这次改革的认同。

沈相也是世家出身,自然也知道家族的开销多么庞大,虽然他不打理家中的财产,但是也不会介意多一份进项,也是为家中不善读书的子弟留一条后路。

何况沈相也算得上一位好丞相,他也知道这样的新法不仅是有利于税收国库,对于百姓而言更是意义重大。

沈相带头,以沈家为首的世家们自然也都纷纷松口。

另一头以江家为首的世家们也在眼巴巴地看着江勤,他们是安王党的,这次的赋税改革由太子提出来,照道理他们是应该反对的。

但是这样优厚的条件谁不心动呢?

江勤自己也心动,想到被处罚的女儿,还有和家族日益疏远的妹妹。江勤心里也有些发虚。

江家的底子并不算厚,也是靠着宫里贵妃才发达起来的。

说实话自己疼爱的庶子就是个读不进书的料,在生意上却很有些能力。

傅珩宸一点不担心江勤会反对,这人没什么本事,仗着妹妹才爬到如今的位置,骨子里是个贪婪至极的人。

果不其然,经过了一番衡量以后,江勤还是决定以家族利益为先,先同意了这件事,大不了下次再帮安王捞个功劳在成帝面前长长脸。

成帝这时候说出,这条经商的法子是内廷司的沈轻罗想出来的。

和上次的迎春礼不同,官员们这次没有一个觉得沈轻罗一个内官不应该搅和朝堂上的事情。

毕竟实打实好处摆在面前,谁会傻到和利益过不去?

至于世家们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谁都知道沈轻罗自己就是出身世家,她一个世家的小娘子,自然无论如何都是向着世家的,总不可能帮着太子坑自家吧。

成帝把大臣们不停变换的神色看在眼里,眼里带上几分不明显的笑意。

第168章 世家的龃龉 赋税改革的法案总算是在朝中通过了,但是随之而来的在地方豪强世家中怎么样执行下去,还是需要漫长的商定和讨论。

傅珩宸给出了过渡的办法,先在世家实力较为薄弱的几个州郡试行,看看到底效果如何。

先从户部挪几个官员组成税务司,专门负责这几个州郡的税收。

沈轻罗不用看就知道这些官员多半都是傅珩宸的人。

不过她也不关心了,她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傅珩宸已经做过一次了, 不管是对付地方世家,还是镇压京中不服的世家派系,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沈轻罗得了不少赏赐,全都没有带回沈家,而是直接挪到了宁凭阑的小院里。

休沐在家的宁凭阑大清早刚醒,就见到自家的小娘子马车停在门口,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本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宁凭阑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看着沈轻罗招呼人搬下来两箱子东西,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沈轻罗理直气壮地挥手让来帮忙的内侍把东西搬进院子里:“我的私房钱!”

私房钱藏在宁凭阑的小院子这种操作,别说是宁凭阑本人茫然不已了,帮忙的两个小内侍都大为不解。

正常的小娘子藏私房钱不是都应该藏回自己家吗?

不过宁凭阑很快回过神来,想到沈家的情况,也明白了过来。

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俨然已经十足女主人风范的沈轻罗哭笑不得:“那回头我把西边的小屋给你挪出来放吧。”

沈轻罗美滋滋地点头答应。

成帝赏的东西还挺实用的。一箱锦缎绫罗,一箱珠宝首饰,还有一小匣子的黄金,毕竟比起赋税改革即将充盈的国库,这些都是小东西。

沈轻罗自然是非常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不然都对不起她那么多天的废寝忘食。

沈轻罗也是从沈相的口中知道了世家们的反应,才明白了这样的政策为什么要由自己去说。

若是傅珩宸想出来并且加在了条例中,世家要么觉得有问题,要么就是觉得傅珩宸也和成帝一样,会在面对世家一再妥协。

但是沈轻罗提出来的,她的身份众所周知,身为世家的女儿,在那些世家的眼中自然是向着世家的。

而身为臣子提出来的可行建议被采纳,也比起傅珩宸和成帝主动妥协来得更体面。

傅珩宸成功的迈出了改革的第一步,而沈轻罗要的效果彻底达到了。

随着傅珩宸对上世家步子逐渐推进,沈轻罗也能够在世家们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

内侍们把东西放在了院子前的空地上就驾着马车走了,沈轻罗把门一关,扑到宁凭阑的身上,蹭了蹭宁凭阑,哼哼唧唧地嘟囔了两声。

“可算是能喘口气了,陛下放了我三天休沐,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们出去玩吧!出京去外头走走。”

宁凭阑想了想,点了点头:“我最近没什么事,出去走走也挺好的,正好陪你散散心。”

沈轻罗抱住宁凭阑的脖颈:“真好,正好眼下马上就五月了,天气也暖和了不少,京外的风光一定很好。”

宁凭阑一向十分纵容沈轻罗,看到沈轻罗眼下没有稳重乐颠颠的抱着自己撒娇的样子,也是十分的好笑。

他拥住沈轻罗,在喜滋滋的小娘子额上落下一吻:“好了好了,我先去把屋子收拾出来,你先去厅里面休息一下,等会我去买些吃来。”

沈轻罗笑眯眯地放开了宁凭阑:“好!”

这边两人两相情好,端本宫那边傅珩宸正从容越清手上接过一封密函。

“这次江家倒是识相,居然没有动什么歪心思。”容越清看着傅珩宸桌上的条陈,那是马上就要昭告天下的赋税之法。

傅珩宸笑笑:“江家只不过是仗着贵妃起家的,自己没什么本事就算了,家底子也没有沈家于家这样的世家厚实,早就在偷偷的做生意维持了,此次若是能够光明正大的做,自然比起偷偷摸摸更加心安。”

容越清也挑了挑眉:“好像最近江贵妃和江家也没有以前那么亲厚了,那位新进宫的江美人现在还在禁足吧?”

傅珩宸打开了密函,查看里面的内容,头也没抬:“父皇本来就不喜欢江家这些年仗着贵妃胡作非为,以前也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忍下来了,这次……”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失笑:“这次还多亏了小轻罗,居然能够说动贵妃主动放弃母家,真是好本事。”

容越清反而有些不满:“贵妃和江家没有那么亲厚以后,反而是好几个倾向于安王的,但是碍于江家挡着的世家开始向安王示好了。”

傅珩宸看着丝毫不介意:“这是自然的,毕竟贵妃和江家亲厚,那若是我那好弟弟登了基,江家自然就凌驾于所有世家的头顶了。他们开始也不过是一个二流的世家,那些有底蕴的自然瞧不上。”

容越清明白了:“所以江贵妃放弃了江家,反而是在给那些世家递上橄榄枝。”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略有些震惊地看着傅珩宸:“殿下……您说,这是沈,沈内司为贵妃出的主意?”

傅珩宸似乎在密函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抬头看了一眼容越清,满不在乎地肯定了他的猜想:“对啊,就是小轻罗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和安王势均力敌,给她腾出几分余地。”

容越清有些着急:“殿下,安王若是真的势大……”

傅珩宸抬手比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容越清未说完的话:“急什么,要是连傅珩哲都对付不了,那我也不必做着个太子了,还是你觉得我比不过傅珩哲?”

容越清低下头,收敛了眉眼,声音放轻:“属下没有这么想,属下只是担心,若是那些世家都依附安王,怕是,会影响殿下。”

傅珩宸撑着下巴看他:“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瞎操心。”

“我能按死他一次,就能按死他千万次,沈轻罗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敢让傅珩哲跟我作对。你放心吧,她可能比你更不希望傅珩哲坐上那个皇位。”

第169章 此生最好的事情 江贵妃在拿到那些世家夫人们送进宫的拜帖以后,也在感叹沈轻罗确实是料事如神。

温香看着眉开眼笑的贵妃,凑上来问:“娘娘这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这样开心?”

江贵妃把手里的拜帖给温香看:“你看,这些都是想要支持哲儿的世家,听说陛下恩准我给哲儿自己挑两个侧妃,眼下这些夫人们都在给我递拜帖。”

温香看了一眼,她是世家门阀出来的侍女,又是江贵妃的陪嫁,眼力自然也比一般的宫女好,看到那些名单,她也是惊喜不已:

“这些可都是豪门大户,居然都愿意支持咱们安王殿下!”

贵妃得意地笑了:“之前江家在前头挡着,这些世家看不上江家,自然是不肯放下身段,眼下本宫疏远了江家,他们自然是闻风而动。若是以后哲儿成了太子当了皇帝,那他们可就有从龙之功了。”

温香点了点头,虽然她是江家出来的侍女,但是作为江贵妃的陪嫁,她自然是向着贵妃的:“娘娘说得是,这些世家若是真的肯支持咱们殿下,江家自然是没法比的。”

贵妃放下了拜帖,感慨万分:“果然还是要有个出主意的,咱们以前一味地听江家的话,平白将好多世家推给了太子。”

自从江婉莹进宫以后,江贵妃就意识到了江家一直只是把自己看成了谋求富贵的工具,根本不是真心关心自己,看着自己好像不行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把女儿送进宫了。

要不是沈轻罗点透了自己,只怕自己眼下还在和那个小妮子较劲。

江家不仁,怎么能要求自己以德报怨,自己给江家讨来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也算是对得起父母家族教养一场了,现在她要为自己和哲儿好好谋划了。

成帝虽然正在盛年,但是比起屡次做出政绩的太子,哲儿的底子还是太薄了一点,太子看着地位日益稳固,若是自己再不为哲儿想想办法,成帝百年以后,自己是个什么光景谁又能知道。

江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江贵妃放弃了,眼下得了准许族中子弟经商的好处,他们又开始盯上了安王侧妃的位置。

当初本来他们是想着把江婉莹嫁给安王做正妃,但是江贵妃居然主动向成帝要了个小门小户的所谓清流人家的女儿,也不知道帮衬自己家的侄女儿。

加上当时江平出事差点连累江家,江勤牙一咬,索性就把女儿送进了后宫。

妹妹不听话了不要紧,自己的女儿和自己总是一条心的。

结果没想到女儿也是个不中用的,刚一进宫就得罪了沈轻罗,谁不知道内司都是皇帝的心腹,结果被禁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眼下成帝恩准安王殿下纳侧妃,又是要江贵妃自己选人,江勤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

侧妃也行啊,若是以后生下了孩子,再等江贵妃成了皇太后,那谁是皇后还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江勤相信妹妹不可能傻到把皇后之位便宜外人吧。

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宠妾生的二女儿江婉瑜身上。

沈轻罗不知道傅珩宸那边在谋算什么,也不知道江贵妃和江家各自的心思,她正和宁凭阑在京中周围的郡县溜达了一圈。

虽然是在京城附近,但是出了京城以后的好多风光都是沈轻罗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和富庶的天子脚下不同,周边的郡城虽然也算得上繁华,但是百姓们的生活更加安逸平稳。

人们都慢悠悠的,街上的早点摊子不少都到了卯时五六刻才出摊。

沈轻罗还吃了好多京中都不怎么见得到的特产小吃和早点。

宁凭阑也乐得沈轻罗多吃些,前些日子瘦了好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补起来。

两人还租了一辆马车,白日就驾着马车到附近的郊区看风景,玩累了就找个地方落脚吃些东西。

用的银子还是上次傅珩轩截胡那些糕点给的。

这次的体验还挺新鲜的,沈轻罗从来没有这样痛快地玩过,宁凭阑也是第一次体会着这样轻松的时光。

曾经他的眼里只有做不完的任务和练不完的功,而她的眼里,只有一个又一个狭小的院子,从自己的闺房到了楚王府的院落。

“原来外面的世界这样广阔。”

两人爬上了一座小山,夜幕已经笼罩,马车就停在一边,山顶有些寒凉,宁凭阑升起火,两人靠在一起取暖。

听了沈轻罗的话,宁凭阑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温柔:“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去外头看更多的风光。”

沈轻罗转头看他:“是你以前外出办事的时候去过的那些地方吗?那你不是都腻了?”

宁凭阑摇了摇头:“以前出去都是带着任务的,我也没有认真看过。”

沈轻罗想了想也是,她扬起笑容:“那等以后我们有机会了,就把你之前去过的地方都再去一遍,我还从来没有出过京城呢。”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亮晶晶充满了期待的眼睛,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

他低头吻了吻沈轻罗的嘴角,声音中满是柔情:“好,到时候我们就四处游玩,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沈轻罗依偎进宁凭阑的怀里:“我以前一直都觉得,遇到你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事情了。”

宁凭阑看着怀中人,眼神炙热又隐忍:“现在呢?”

沈轻罗没抬头,但是声音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笑:“现在,我觉得最好的事情是和你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那一刻,宁凭阑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烟火炸开了,就像是他们曾经在京城新年时候看到的烟火一样,绚烂又震撼。

他抱紧了沈轻罗,眼眶有些泛红,但是还是稳住了颤抖的声音:“那是自然的,聘礼都收了,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还想跑到哪去。”

沈轻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回抱住她。

风吹过火堆,猎猎作响。

第170章 于卿姝的试探 沈轻罗没有想到,自己回来以后找上自己的第一个人是于卿姝。

看着等在内廷司门口的于卿姝,沈轻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虽然不知道于卿姝来找自己做什么,但是人家毕竟是端本宫的堂堂侧妃,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让陆司言把看热闹的女官们都带进去,沈轻罗亲自领着于卿姝进了里头内司的书房。

“侧妃娘娘来找臣是有什么事情?”

沈轻罗刚帮成帝处理完垂政殿的事情,眼下新的赋税之策在京城和世家势力最小的荆州试行,每天都是不同的问题要处理,加上本来就多的政务,沈轻罗现在正是头晕眼花的时候。

所以对上于卿姝,沈轻罗也就没有弯弯绕绕,左右都是聪明人,说话那么费劲没必要,不该说的自然是都不会说的。

于卿姝让芳菲出去等着,然后自己起身,直接就在沈轻罗面前跪下了。

沈轻罗被这一下惊着了,慌忙伸手去拉于卿姝:“侧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于卿姝没有起身,而是硬拉开了沈轻罗的手,郑重地向沈轻罗行了大礼,才悠悠地起身。

沈轻罗错愕地看着于卿姝:“您这是做什么?”

于卿姝面色很平静:“我知道,这次 沈云罗的事情,是你和太子殿下博弈的结果,若不是你,我和沈云罗谁也讨不了好,纵然你不是真的为了于家,但是我和于家却是实打实承了你的恩情,这一拜,是你应受的。”

沈轻罗听了以后沉默了片刻,悠然轻叹:“其实真的没必要,我确实不是为了于家,以后太子也总是会对世家动手的,我也是不可能拦着的。”

于卿姝轻笑一声:“不要紧,于家怎么样本来和我关系也不大,我只是不希望我成为击溃于家的筏子。”

她看着沈轻罗,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过沈轻罗看自己。

于卿姝就这样看了沈轻罗很久,才悠悠地开口:“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你在沈家就像是我在于家。”

沈轻罗沉默了,她自然是知道,毕竟前世镇国公家两个女儿的争斗,还有宠妾灭妻的风言风语从来没有断过,于卿姝虽然贵为嫡女,在府里的日子却也不是很好过。

“我的母亲虽然出身尊贵,但是毕竟和于家比还是矮一头,父亲宠爱妾室庶女,母亲又满心都是我的弟弟,偌大的家,没有人顾得上我。”

“我本来是想着,借着太子殿下选妃离开那个家,我曾经是真的很喜欢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于卿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带上几分鲜活明艳:“那是一次宫宴,那时我不过只有十一二岁,参加宴会之前刚因为妹妹被父亲斥责。我生气地偷偷溜出去,不小心迷了路,就遇见了太子殿下。还是他送我回去的,还很温柔地问我是哪家的小娘子。”

“我曾以为,他是真的那样温柔的一个人,以为他会是我的救赎,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沈轻罗看着落寞的于卿姝,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攥在自己的手里才是自己的,让别人攥在手里,是最愚蠢的。”

她前世也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别人,曾经是寄托在兄长身上,但是兄长劝她成全沈云罗,替她出嫁,后来她也曾对傅珩轩抱有希望,但是直到她死的时候,傅珩轩也依旧是那般的冰冷绝情。

她看着于卿姝:“侧妃娘娘,这次是幸运,但是如果你再不肯为自己好好筹谋,让自己有脱离了于家也能好好活下去的筹码,那么这样的事情还会在你身上发生无数次,知道您为此失去一切。”

于卿姝脸色还有些微微发白,但是眼神从迷茫变得坚定:“你说得对,殿下也好,于家也好,都不是我可以依靠的。”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我要太子妃的位置,我一定要成为太子妃!”

沈轻罗笑笑:“那就祝侧妃娘娘得偿所愿了。”

眼下沈云罗的危险没了,加上假孕一事刚被傅珩宸解决,想来她也没有什么机会和胆子作妖,这个时候若是让于卿姝趁虚而入得到了太子妃的位置也是好事一件。

于卿姝能牵制住沈云罗全部的注意力,最好闹出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让傅珩宸头疼也是好的。

她当然是不在乎最后谁得到太子妃的位置,但是就像是于卿姝母亲对镇国公家那对母女的态度一样,有时候,外人可能比亲姐妹还要安全,沈云罗若是真的成了太子妃,怕是会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

亲自把于卿姝送出门,这时候于卿姝的情绪已经恢复了。

离开了内廷司,芳菲跟在于卿姝身后:“娘子,怎么样,沈内司对你要争太子妃的位置有没有什么反应?”

方才还有些落寞难过的于卿姝现在眼中只有深沉的野心:“编了个故事骗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相信,不过看她的态度,是真的不在乎沈云罗能不能成为太子妃,或者说她也不希望沈云罗成为太子妃。”

芳菲很高兴:“那不是正好,您不就是忌惮沈内司才不敢放开手对付沈云罗,眼下她的孩子没了,您正好能重新赢回太子殿下的心。”

于卿姝在心中嗤笑,孩子没了?怕是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孩子吧。

不过这次能知道沈轻罗的态度,也是没有白费。

道谢也好,编故事骗沈轻罗也好,一是为了博取沈轻罗的同情。

毕竟在于卿姝看来,一个是不受宠的庶女,一个是不受宠的嫡女,家里的情况又是那样的相似。

二就是为了试探沈轻罗的态度。

现在看来,沈轻罗和自己真的是一路人,对家族毫无眷恋,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和得失。

说不定以后她们能成为很坚固的盟友呢。

于卿姝朱唇轻弯,露出一点点不明的笑意。

第171章 皇后的生辰 沈轻罗对于卿姝演的戏自然没有完全相信,她也知道于卿姝来这一遭最关键的也就是试探自己对沈云罗的态度。

如果自己会帮沈云罗,那于卿姝在争夺太子妃这件事情上肯定会把自己考虑进去。

沈轻罗既不愿意帮助沈云罗,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被于卿姝惦记上。

太子妃的位子谁爱要谁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比起太子妃的事情,眼下倒是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让沈轻罗有点伤脑筋。

那就是五月时候,萧皇后的生辰。

这次因着并非整寿,所以并不需要大办,成帝也就是让内廷司准备一个小型的宫宴就算是庆生了。

这些倒是也还好,最关键的事情就是,沈轻罗该给皇后准备一份什么样的寿礼,毕竟上次自己的生辰,皇后派人专门送了礼物。

沈轻罗看着宫中妃嫔和官眷们送给皇后的寿礼单子,只觉得分外头疼。

送礼物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收礼的人基本上什么都不缺的时候。

毕竟皇后也算是她的贵人,当初入宫的举荐还是皇后安排的,这次的寿礼还是应当好好准备。

成帝看到沈轻罗递上来整理好的皇后寿宴的宾客名单,确认了没有问题以后还给她,顺便问了一句:“这次梓潼的生辰,内卿打算送些什么?”

沈轻罗颇有几分无奈:“臣最近为了这事正在头疼呢。”

成帝有些吃味:“你倒是对皇后的生辰上心,到时候朕的生辰怕是随便就打发了。”

沈轻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的生辰都要十一月了,而且到时候什么样的好东西收不到,去岁我记得太子殿下还专门从定州弄回来好大一块天然的寿山石,就是一个寿字,可是神奇了。”

成帝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好你个没良心的,旁人的心意是旁人的,你倒是看看你自己去岁送的。”

说到这里沈轻罗后知后觉,自己去年进献给成帝的寿礼就是一块玉佩,还是托于内司找的内廷司的尚功局做的。

可以说是很敷衍了。

沈轻罗对上成帝有些怨念的神色,神情有些僵, 不过好在稳得住,她清了清嗓子掩盖住心虚:“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赏赐的,那些能入陛下法眼的就臣的俸禄也送不起嘛。”

面对着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沈轻罗,成帝气笑了:“朕看你就是个惯会卖乖哭穷的。”

不过到底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只是颇有些小气地叮嘱沈轻罗:“梓潼的寿礼朕不管,朕今岁可是给了你不少赏赐,要是再敢敷衍朕,朕以后就从你的俸禄里直接扣。”

沈轻罗嘟嘟囔囔地:“臣就那么点俸禄,陛下真是小气。”

成帝没好气地挥手:“走走走,去给皇后看,看到你就来气。”

沈轻罗知道成帝也就是处理政事烦了逗逗乐,闻言笑着行了礼:“那臣就去讨好皇后娘娘了,就不在陛下跟前碍眼啦。”

不等成帝反应,她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成帝看着她溜走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留这么一个小丫头在跟前,确实是挺好玩的。

成帝也没有真的生气,沈轻罗送的那块玉佩也不是真的很敷衍,上头的纹饰还是她亲自设计的,精巧又不失大气。成帝有时候着常服的时候也挺喜欢戴在身上的。

凤仪宫里头,各地官员的贡礼已经先送过来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在清点送进库房。

看到沈轻罗来了大宫女也是习以为常,行了礼就让沈轻罗自己进去了,说皇后正在里头看书呢。

正殿里正坐在软榻上看书的萧皇后看到沈轻罗来了,也笑吟吟地招呼:“你今日倒是有空来本宫这,前几日赋税的事情不是刚忙完,怎得不好生歇息几日?”

沈轻罗行了礼将手中的名单呈给皇后,顺便回答了皇后的话:“陛下给了三日休沐,臣和宁公事出京去游玩了一圈,刚回来呢。”

皇后看了沈轻罗递来的名单,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就拉着沈轻罗在软榻另一头坐下:“你不说这件事本宫还想不起来,你和宁公事怎得突然一下就定下了亲事,本宫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说到这里皇后还是有些不开心:“本来本宫还想着,宸儿的两个侧妃都怀不上孩子,本宫还惦记着要是宸儿很有缘分,就索性让你做太子妃,你倒是会先斩后奏。”

沈轻罗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定下了亲事,皇后居然还没有忘记惦记自己。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的好娘娘,您就别拿臣打趣了,臣的嫡姐是太子殿下的侧妃,臣若是成了殿下的太子妃,怕是殿下和娘娘都要让人弹劾了。”

宣朝虽然不是那么看重嫡庶出身,不少庶出的郎君娘子也有能出头的,但是像沈轻罗和沈云罗这样,嫡女是妾室,庶女反而成了正室,还是嫁给太子这样敏感的情况,那些世家怎么可能轻易地罢休。

就算是为着家里的女儿争一争,也绝对会反对这件事情。

皇后自然也知道沈轻罗说得有道理,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沈轻罗,对沈云罗这个儿媳那是有一万个不满意:“你这嫡姐也真是,怀个孩子好好的还能小产,也不知道平日里姜氏都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沈轻罗当然不敢说出真相,要是让皇后知道沈云罗从一开始根本没有怀孕,皇后估计能直接把沈云罗弄死。

她温声安抚皇后:“您也不用太担心,殿下不是还有好几位妃嫔,虽然两位侧妃暂时没能诞下殿下的子嗣,但是殿下的端本宫不是还有几位妃嫔主子,您定是能抱上皇孙的。”

皇后想了想也是:“这倒是有理,想来是宸儿对侧妃们比较重视,得让宸儿多往自己的后院走动走动,总有一个能怀上孩子的。”

看着满脑子开始盘算着怎么先让自己抱上孙子的皇后,沈轻罗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定了亲事,没想到皇后居然还在惦记着自己。

第172章 各怀心思 和皇后也确定好了寿宴的名单,沈轻罗就直接把这次的事情交给了陆司言去做。

毕竟内廷司一年到头举办的大小宴会数不胜数,不可能全部都是内司本人负责,皇后的普通寿宴这种规格,怎么样准备,怎么样举办,都是有明确的规章制度的。

沈轻罗自己还是司言的时候也曾经办过好几次类似的宴会,现在自然也是交给陆司言去做。

陆司言面对天降的任务,哭唧唧地抱着沈轻罗诉苦:“内司大人,您不能这样对我啊,您看我都忙成什么样了!”

沈轻罗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陆司言:“行了,别当我不知道,上次看你在同小女官们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是挺起劲的,我看你就是太闲了,就是应该多给你找些事情做。”

背地里聊八卦被上司逮住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陆司言现在是知道了。

之前觉得沈轻罗比于内司好说话都是错觉,如果说于内司是当场训斥,沈轻罗就是先压下不提,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翻旧账。

陆司言被抓现场了,也不敢再对着沈轻罗哼哼唧唧耍赖,只能是欲哭无泪地回去准备皇后的寿宴。

不过她也知道沈轻罗这是在培养自己,尚宫局的李尚宫现在年纪也渐渐的大了,想来也不过就是两年的光景就要退下去了。

到时候沈轻罗自然是希望陆司言能顶上去。

毕竟陆司言现在最强劲的对手可是当时和沈轻罗一同进入内廷司受封的孟司记,比起陆司言这样一步一步从底层熬上来的,出身更好的孟司记是有着天然的优势的。

沈轻罗要做的事情决定了,她必须将整个内廷司牢牢地攥在手里,也就是六局的尚官都要是她的自己人。

眼下她真正控制着的也就只有和内司接触最紧密的尚宫局,还要提防着和自己一同入内廷司的那孟娘子,站在她的角度,是否会对沈轻罗心有怨恨,沈轻罗可不敢保证。

毕竟大家同时进宫,甚至她的名次还在沈轻罗之上,但是现在沈轻罗已经是内司,还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而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记。

其余的五局里头,目前来说都算是比较安分,但是往后就不好说了,沈轻罗已经开始在筹划安排后面的接任者。

她可不希望到时候自己在努力地为自己争权,和太傅珩宸对抗的时候,内廷司里头闹起事来。

最重要的利刃还悬在头顶,傅珩宸一定是会登基的,就像是傅珩宸所说的,上一世的傅珩哲都没有斗过他,这一次就算是沈轻罗在点拨江贵妃给儿子攒势力,但是她也不可能真正帮助安王。

一是沈轻罗没有这个本事,二就是沈轻罗不觉得安王当了皇帝能够对天下苍生有什么好处。

安王的性子不够强硬,现在世家当道,必须要有傅珩宸这样的铁腕手段才能真正根除世家的弊病。

她虽然知道自己和傅珩宸之间横亘着的矛盾,但是总得来说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天下百姓失去一位好君主。

只是希望安王和江贵妃能够在傅珩宸掌控住局面以前给自己多拖一点时间。

时间越多,自己的资本就越充足。

想到这几日荆州那些反对赋税新法世家的下场,沈轻罗叹了一口气。

傅珩宸的能力真的是不容小觑,税务司的官员们执行能力也是堪称雷霆之势,所有阻拦的一律定罪入狱,严重的直接抄家。

收上来的那些银两也全部流进了国库。

这样堪称凶狠的手段,加上开放经商的好处,威逼利诱之下,很多世家非但不觉得傅珩宸狠毒,反而是觉得那些反抗的地方豪族不知好歹。

真是厉害。

傅珩宸不晓得沈轻罗对于自己手下办事能力的感慨,但是他也很满意这项法令收到的反馈。

不管是京中还是荆州的百姓,对这项法令的拥护程度都很高,世家豪族因为附加的开放经商,也算得上是配合。

就算是不配合的,也都被抄家入狱判罪,那些收缴上来的银子都是世家多年汲汲营营的财富,一朝流进国库,多得成帝都有几分侧目的地步。

傅珩宸嗤笑一声,上辈子从江家这样的世家抄出来的钱财都不止这点数,这些被推出来反抗的,也是那些世家们商量一致扔出来的试探,更庞大的还躲在后头呢。

不过经过眼下这一遭,这些世家都暂时老实了。

慢慢来吧,不着急,自己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殿下,于侧妃求见殿下。”

傅珩宸听了通传,收起了手边的密函,坐正身子:“让她进来吧。”

于卿姝来找傅珩宸,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自从上次的小产以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傅珩宸了。

但是眼下沈云罗出了事,她又被身后的于家步步紧逼,她必须来赌一把,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今天她特意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突然觉得沈轻罗平日里那一身看着很是好看,清雅出尘的感觉,她下意识就模仿了沈轻罗。

傅珩宸看到于卿姝的时候,眼神微微暗了暗,面上没有什么异样,扬起温润的笑容:“爱妃怎么来了。”

于卿姝低下头给傅珩宸行礼,声音低哑,身姿窈窕,看着很是弱柳扶风一般:“臣妾有罪,不敢见殿下。”

傅珩宸上前拉起于卿姝,看着佳人清丽脱俗的面容,心里却有些腻味,面上倒是仍旧十分温柔:“爱妃这说得是哪里话,孤怎么不知道爱妃犯了何罪?”

于卿姝眼眶微红,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

“臣妾当初做下那样的错事,全凭陛下的宽容和殿下的怜惜,自己也觉得无言面见殿下,只是臣妾进来听闻沈妹妹她……,臣妾听说殿下为着这件事茶饭不思好几日,怕殿下伤心,还是厚着脸皮来见殿下,只希望殿下保重身子。”

傅珩宸将于卿姝揽入怀中,在于卿姝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十分冷漠,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温情:“爱妃有心了,当初的事情,孤知道爱妃应当也不是有心的,既是爱妃有心悔改,也就不必再说。”

于卿姝窝在傅珩宸的怀中,双眼泛红,眼中也同样没有什么情绪,话里却是十分的柔弱和愧疚:“殿下待臣妾这样宽容,臣妾真的悔不当初,再不会有下次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场面倒是十分的温馨。

第173章 恍若昨日 皇后的这次寿宴不是什么大寿,不过这也是陆司言第一次全权负责这样的宴会,自然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

包括了参加宴会的宾客有什么忌口,什么不能吃不能碰的都一一探查清楚吩咐下去了。

宴会当日她更是亲自守在了尚食局,生怕出一点纰漏。

沈轻罗知道她是有能力的,也就很放心地将事情全部交给了她处理。

虽然是小型宫宴,但是毕竟是皇后的寿宴,还是十分热闹的。

傅珩宸送的贺礼是由缂丝技法制作出来的百鸟朝凤图,缂丝素来是极为珍贵的,可以说是一寸一金。

就傅珩宸送出来的这一幅的大小,没有一年的工期做不出来,价值怕是得要几千两黄金不止。

不过这些估计对于那位首富家的郎君来说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沈轻罗自从知道了容越清是傅珩宸的人,就对傅珩宸这些大手笔都不是很觉得奇怪了。

这样的钱袋子,沈轻罗自己都有些心动了。

傅珩轩送的自然也是顶好的,东海珍珠制成的一顶头冠,每一颗珍珠都是一般大小,各个都十分圆润,最难得的是这些都是天然成型未经打磨的,可见珍贵。

皇后拿着两个儿子送的礼物,自然是十分的满意,笑意满满地收下了。

沈轻罗送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是自己亲手绣的一幅画,用心的是绣的就是皇后娘娘本人,而且是将去年在皇后寿宴上,因为沈云罗而被迫献上的那幅画。

皇后看到礼物之后,看得出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没忘了嗔沈轻罗:“你这丫头倒是图省事,一样的礼物送两次。”

沈轻罗站起身来:“娘娘这话可就真是好生冤枉臣了,这可是臣亲自绣出来的,手都让针扎了好几个眼呢。”

对上沈轻罗略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的解释,皇后的心又软又觉得十分熨贴,笑着和成帝调侃:“陛下你看看你的好内司,竟是本宫都说不得半句了。”

成帝假装吃醋:“梓潼可别向朕炫耀了,这丫头也就对你上心,你是不知道上次朕生辰这丫头多敷衍呢。”

被帝后调侃了几句,沈轻罗才坐下身,刚坐下就接收到了来自沈云罗意味不明的眼神。

想来看到这幅刺绣,沈云罗也想到了她曾经想让沈轻罗出丑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历。

竟是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了。

突然感觉身边坐下来一个人,沈轻罗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玉树琳琅的郎君正端坐在自己的身边,蓝衣墨发,腰间一条环佩,剑眉星目看着格外的俊美。

见自己转头,他也转头看自己,眼里是温柔的笑意。

沈轻罗那一刻,心在砰砰跳。

和一年前完全重合的样子,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们会走到如今的模样。

“怎么,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外头办差么?”

许久,沈轻罗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来得人正是前阵子又被成帝扔出去办事的宁凭阑。

他笑着伸手捏了捏沈轻罗的脸:“这次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是真的刚进京,才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来参加宴席了。”

其实本来是没有宁凭阑的位置,秦羽赖在家里不想来,宁凭阑知道沈轻罗会参加,二话不说就顶了师兄的份。

沈轻罗扑哧一笑,握住宁凭阑的手,声音轻软温柔:“你倒是会举一反三。”

虽然神情还有几分奔波的疲惫,但是此时宁凭阑的眼睛是里满满的柔情:“那没办法,我的小娘子气性大,我可不敢惹。”

沈轻罗哼了一声,放开宁凭阑的手,故意转过身子:“那你去找气性不大的。”

结果转过身以后,宁凭阑居然半天没有动静。

沈轻罗难得起了小心眼,她忍不住悄悄转身看,却发现一只手从下面递过来,宽大的手心上,是油纸包着的两块梅花糕。

沈轻罗没憋住笑,乐不可支地拿起梅花糕,自己要了一块,另一块塞进了宁凭阑的嘴里。

就好像是他们曾经刚相识的时候一样。

宁凭阑咬住沈轻罗送到嘴边的梅花糕,笑着感叹:“内司大人真是好哄,一块梅花糕就哄好了,往后我可得看紧些,别让人哄走了才是。”

沈轻罗嗔他:“吃你的点心,没得这么多话。”

笑意却是一直挂在嘴角。

傅珩轩仍旧是坐在两人的对面,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动,却没有了去年那样满心的愤怒和嫉妒。

他只是沉默的看着,一言不发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又倒满了酒液一口饮下。

他知道这样的难受都是自己活该罢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沈轻罗,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一年的经历让他也隐约发现了,也许面前的那人就是曾经被自己深深辜负的。

本就满心愧疚的自己,在看到了宁凭阑是如何和沈轻罗相处以后,哪里还有颜面对上沈轻罗。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一错再错。

自己曾经生生地毁掉了她的一生,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因为不相干的人没有在她的身边。

如今又哪里有脸再去破坏她美好的人生。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隐有一滴泪水混进杯中。

不然为什么这杯酒这样的苦涩?

东流不作西归水,弃妾已去难重回。*

傅珩宸看到了沈轻罗和宁凭阑的温情脉脉,自然也看到了自己在借酒浇愁的蠢弟弟。

真是没用的东西。

傅珩宸在心里嫌弃。

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也是,就没有争气的时候。

喜欢的东西永远不敢去争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放手,也不知道珍惜自己曾经有的,不然哪里还轮得到那个出身卑贱的宁凭阑。

他看着言笑晏晏和宁凭阑说着话的沈轻罗,端起酒杯掩去眼中深邃暗沉的光,傅珩宸嘴边勾出一点弧度。

自己要的,总会是自己的。

*:出自李白的《白头吟》

第174章 孟家渊源 沈轻罗这次没有在寿宴上看到姜氏,这样大型的场合沈相都没有把姜氏放出来。

看起来真的是气极了这次的沈云罗的假孕一事。

倒是和沈相同来的沈崇珂时不时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轻罗毫不介意沈崇珂频繁看过来,她压根连余光都没有分给自己这位兄长,只是在和宁凭阑商量着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曾经皇后手里的那个香囊,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曾经沈轻罗拜托宁凭阑去查过,这次宁凭阑办事的时候正好顺路到孟司记的家乡,特意查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孟司记的家族一直都是为江家授课的夫子?”

沈轻罗听了这个消息,捻了捻手指。

宁凭阑点了点头:“没错,她自己本人年幼的时候也来过京城,就是住在江家,虽然自从她进到内廷司以后,就不曾和江家有过什么接触,但是曾经的源渊,若是让江美人联系上她很容易。”

沈轻罗有些不解:“若是孟家一直是为江家的授课夫子,那为什么她最开始进宫的时候却不去接触江贵妃呢?贵妃的扶持不比一个小小的美人来得好?”

宁凭阑点了点她的额头,有几分好笑:“怕不是她自己不想找贵妃,而是那时候贵妃已经有了个小智囊,用不上她了吧。”

沈轻罗捂着额头,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为了利用贵妃安王制衡太子做的事。

江贵妃看到了自己的效果和能力,怎么会再随随便便接受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投诚。

看来还是自己当了人家的好事,沈轻罗在心里感慨。

宁凭阑悄悄拉住她的手:“别想太多了,本来就是她们自己心思歹毒,看不得旁人好,与你有什么相干的。”

沈轻罗倒不是觉得愧疚,她还没有那么傻,她今时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挣来的,凭着自己的本事,难道因为旁人的无能没能争过她就要觉得愧疚?

她是在担心另一件事:“我是在想,她们上次没有成功,被太子拦下了,但是太子并没有发难拆穿,我有点担心她们还会动手。”

宁凭阑笑着安抚她:“不管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沈轻罗觉得也是,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就凭她们做出来的事情,沈轻罗不相信是天衣无缝的。

她也就放下了心思,开始欣赏起殿中的歌舞。

后头正准备着送膳的陆司言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她晃了晃脑袋,好像又没有什么事了。

旁边尚食局的女官凑过来,看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大人没什么事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陆司言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事,就是刚才突然头有些晕,现在已经好了。”

看到有好几个目光汇聚到自己的身上,陆司言还有些不好意思:“行了行了别看我了,都先干活吧。”

她转头又去看了一下宫膳的进度,没有注意到方才凑过来的女官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香囊扔进了火堆里,和不远处一个站在灶台边的女官交换了眼神。

沈轻罗看了一番歌舞,又看了陆司言安排的宫膳菜单。觉得这次做得还是挺好的。

“倒是我小瞧了她,做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宁凭阑笑笑:“也是跟在你和于内司手下做事的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事能处理好独当一面的。”

沈轻罗弯了弯唇,颇有些骄傲。

但是还没等她高兴上多久,就对上了傅珩宸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照理来说沈轻罗对傅珩宸这样的眼神应该是习惯并且没有什么感觉了。

但是这一次对上傅珩宸的眼神,沈轻罗心里有些发慌,似乎傅珩宸是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沈轻罗收敛了笑容,拉了拉宁凭阑:“方才太子看我的神色有点不对,一会你帮我盯着点,我总觉得要出事。”

宁凭阑知道沈轻罗是不太放心后头,怕出事情想去看看,颔首答应了:“好。”

交代完这些沈轻罗站起身向成帝和皇后告罪:“陛下,娘娘,陆司言还是第一次负责这样的宴会,臣有些不放心,想去后头看看她,免得出了什么缺漏坏了娘娘的生辰。”

萧皇后不知道沈轻罗的担忧,只以为是沈轻罗对这件事情很上心,还挺高兴的,掩唇笑着看成帝:“轻罗着孩子一向最是细致稳妥的,陛下你看看,坐在这都放不下心后头的事情。”

成帝也没有多想,应和了皇后的话:“这还是沈内卿挂念是梓潼的生辰不是。”

然后转头同意了沈轻罗的请求:“行,你去吧。”

沈轻罗告辞起身离开了殿中,直奔内廷司尚食局。

尚食局离这里不远,沈轻罗很快就到了。

陆司言看到沈轻罗过来的时候还有一些震惊:“大人您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沈轻罗扫了一眼偌大的厨房和里面忙碌的女官女吏们,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看向陆司言:“方才可有发生什么情况?”

陆司言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方才眼前一黑的事情,顿时有些心有余悸地半是埋怨半是撒娇:“我方才突然眼前一黑,一定是大人平日将好多事情都交给我做,让我头都疼了,往后大人可得对我好些……”

一向好脾气的沈轻罗却没有听她抱怨完,而是盯着她:“眼前一黑?”

陆司言有点被这眼神吓到,滔滔不绝地嘴停了下来,有点磕磕巴巴:“是,是啊,眼前,就是,就是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没什么事了。”

沈轻罗扫了一眼整个厨房里,突然扬声:“方才可有人在做饭的时候觉得心悸不舒服?头晕眼花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内司大人突然这样问,但是绝大多数女官们还是回答了沈轻罗的问题,出现这一现象的集中在陆司言这边,还有另一头一个位置。

沈轻罗冷着脸走过去,这里放着的是一会要送给各宫妃嫔的燕窝桃胶羹。

沈轻罗取过一旁干净的银筷,二话不说一碗碗试起来。

第175章 有毒的菜肴 陆司言被沈轻罗的动作惊到了,她忙走上去:“这是怎么了大人?”

沈轻罗连着试了好几碗,才终于抬头看她:“叫人,封锁尚食局,今天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都不能放出去,包括你自己。”

陆司言神情一怔,看着沈轻罗。

很快她就明白了沈轻罗是什么意思,她脸色发白地看着沈轻罗,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沈轻罗冷冷地扫了一眼惴惴不安地尚食局众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严厉:“今天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要是擅自离开了尚食局,一律按照谋害妃嫔之罪论处。”

离得稍远些没有看清楚沈轻罗动作的女官们听了沈轻罗话,才意识到了什么。

瞬间本来还热闹的尚食局顿时安静下来。

殿前司的人很快包围了这里,宁凭阑看到沈轻罗快步走上前:“宫宴那边没有什么问题,我还没有和陛下说,现来帮你看看出了什么事?不过估计也瞒不了多久。”

沈轻罗摇摇头:“这件事情肯定是瞒不住陛下的。让你的人安排试毒的银筷,把没有问题的东西先送到大殿那边去,不能毁了这次的宴会,这些女官现带下去同意看管起来。”

来接菜的宫女内侍们看到肃冷的殿前司禁军们把尚食局团团围住,一开始都吓坏了,看到沈轻罗在那里才镇定下来。

在宫里的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能问,什么事情不要管,反正他们只要保证尚食局的菜能送到贵人们的桌案前就好了。

沈轻罗脸色难看地看着禁军们向宁凭阑汇报菜里面的问题。

汤羹,点心,主菜,主食,不同的菜色里面都被掺入了不同数量的有毒菜肴。

大部分的菜肴已经烹饪完毕了,沈轻罗留下了几个手艺好的女官,把有毒的重新做一份,总不能让大殿里的人吃不上东西。

女官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菜,手都抖得不行了,但是她也没得选择,尚食局做的菜肴里查出来的毒肴,自己能留住一条小命都是求神拜佛了。

好歹是把菜肴都安全送到了大殿,起码暂时保住了这次的宴会,沈轻罗看了一眼旁边颇有几分魂不守舍的陆司言,知道她也受了不小的刺激。

她叹了一口气:“行了,别在这杵着了,你也有嫌疑呢,先下去跟她们待在一块,等我回了陛下再来找你问话。”

陆司言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看起来很是垂头丧气。

沈轻罗在心中啧了一声拉住她:“别给我一副这个样子,我让你去是要你去看看这些人里面哪几个可能有问题,不是让你去忏悔你的无能的!”

陆司言被训斥了一顿,有点发懵,但是很快却也意识到了沈轻罗说的没错。

她已经因为自己的轻忽犯下了大错,要是不能戴罪立功,就算是沈轻罗在成帝面前一向得脸,也不可能完全保下自己。

若是自己能够发现哪些人有异常,沈轻罗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内司大人,我知道了。”

看着陆司言往后头走去的背影,沈轻罗无奈地看向宁凭阑:“真是不让人喘口气啊。”

宁凭阑也有些心疼:“真是永无宁日,而且在这样的时候动手,真的是防不胜防。”

沈轻罗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比起太子殿下,我们还是落后了不少,方才要不是他暗示我,我都不知道还会出这样的事情。要是让这些有毒的菜肴上了桌,不要说陆司言的命保不住,我都要跟着吃罪。”

宁凭阑摇摇头:“不是你没有想到,是你上次把香囊交给了太子以后,就没有再怎么管这件事情了,但是这毕竟涉及到了皇后,太子定是十分上心的。”

沈轻罗看宁凭阑,眼神微微发亮:“你的意思是……这次动手的主谋,还是她们?”

还没等宁凭阑反应,沈轻罗自己又摇了摇头:“不,不对,是她们但是不止是她们,要在尚食局动手,仅凭一个江婉莹和一个孟司记是远远不够的,还有人在协助他们。”

宁凭阑扬了扬嘴角,肯定了沈轻罗的猜测:“是,而且这个人,在内廷司的地位还不会很低。”

沈轻罗的眼睛微眯,有些寒意在周身。

她眼角微勾,面上漾出冷笑:“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她既然敢害我,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傅珩宸看到了向成帝告罪离开的沈轻罗,不久又看到宁凭阑也匆匆离去,成帝和皇后都有些不明所以。

他只是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默默地饮了一口杯中酒。

真是可怜的小轻罗,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看着源源不断送进来的菜肴,想来凭她的能力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但是后面成帝肯定会问责,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应对呢?

孤的小轻罗?

果不其然,一开始对于沈轻罗和宁凭阑的离席,成帝还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宴会已经快要结束了沈轻罗和宁凭阑还没有回来,成帝渐渐蹙眉。

他看了一眼两人的位置,又在大殿转了一圈,确认两人根本没有回来。

皇后见到成帝似乎在扫视着大殿,凑上来轻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成帝神色有些冷沉的凝重:“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两个都没有回来。”

皇后开始还不以为意,觉得是成帝想多了:“陛下这话说的,轻罗和宁公事是刚订下婚约的小郎君和小娘子,说不定就是偷溜出去玩闹了,那时候陛下和臣妾刚相识的时候,不是也……”

成帝听了萧皇后略带羞怯的声音,自然也是想到了曾经的那些美好,一转眼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他和皇后聊了两句过去,哄得皇后眉开眼笑。

但是成帝毕竟是一国之君,他很清楚按照沈轻罗和宁凭阑的性子,是不大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样引人注目的事情就是为了出去约会。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成帝压低声音吩咐身边的郑林:“去看看,沈内司那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还没等郑林应声,就有一个殿前司的禁军从边上快步走到了成帝的身边,行礼以后凑近成帝说了几句什么。

成帝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第176章 陆司言的决心 “啪”的一声,成帝手边上的酒杯碎了一地。

禁军连忙跪下来,满殿方才还在歌舞的乐姬舞姬们也都纷纷停止了歌舞,花容失色地跪在了地上。

王公大臣们也都纷纷看向成帝不明所以。

皇后轻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成帝盯着座下的众人,眼神冰冷,一字一顿:“宫中的尚食局有人蓄意投毒,沈内司已经在带着殿前司的人在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此言一出顿时满殿哗然,毕竟这些有毒的菜肴差一点就要被他们吃下去了。

傅珩宸在这个时候慢悠悠地出声:“父皇,既然这次的事情是出在了尚食局,想来和在座的诸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出了这样的事诸位也受了惊吓,怕是没办法好好为母后庆生了,还是放他们先出宫吧。”

成帝自然是知道傅珩宸在担心什么,说是宫里的问题,可没有说只是内廷司的问题,要是查出来是成帝的那个后妃出了事,那可就是皇室的颜面扫地了。

最近为这赋税新法的事情,虽然世家也得了好处,但是毕竟要一下子交进去那么多的赋税 ,世家要是憋了一肚子的火等着看皇室的笑话呢。

成帝点了点头:“就由太子送诸位出去吧,这次的事情是朕的疏忽,望众卿见谅。”

虽然想看皇室的笑话,但是对着成帝这样客气的话,王公大臣们还是纷纷表示不敢,是宵小贼人的问题,怎么能怪陛下,然后被太子客客气气地送走。

傅珩轩留下来了陪着萧皇后,皇后知道了有人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动手十分震惊,眼下更是又惊又怕,傅珩轩主要是负责安抚皇后的情绪。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大殿一下子冷清下来,成帝坐在龙椅上,神情十分冰冷:“轩儿,你先送你母后回去歇息,今晚你就住在凤仪宫,好好陪陪你的母后。”

傅珩轩点头应下,扶着皇后往外走。

沈轻罗被郑林通知成帝已经遣散了来参加寿宴宾客,要自己去禀报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轻罗自然是没有问题,她拦住了本来想跟着的宁凭阑:“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查出来到底是用什么下的毒,怎么样下的毒,把证据抓紧时间找出来。”

宁凭阑看沈轻罗坚持,也知道她肯定有本事能应付好成帝那头,最后还是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

成帝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举办宴会的大殿了,而是回到了垂政殿。

看到沈轻罗进来的时候,成帝的脸色十分地难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毒?又是谁指使的?”

成帝问的这些问题,沈轻罗自然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她才刚开始介入,维护好这次的宴会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是险上加险了。

但是她自然是不敢和成帝说这样的话,她只能是恭敬地低眉敛目:“陛下稍安毋躁,臣已经让殿前司的人在现场搜查证据和线索,尚食局当时所有的女官一并扣押,包括负责这件事情的陆司言。后续送到大殿的宫膳都是经过了检验没有任何问题的。”

成帝脸色稍有些缓和,至少沈轻罗处理事情还是十分有条不紊的。

不过这样严重的事情,成帝自然不可能对随便放过,他冷冷地吩咐沈轻罗:“不管这次的事情是谁做的,你都要查出来,敢在宫宴上下毒,朕看他们怕是活够了。”

沈轻罗十分理解成帝的愤怒,毕竟精心给皇后准备的生辰宴,好端端的菜肴被人下了毒被迫中断,还差点就吃到了有毒的菜肴。

要不是傅珩宸知道这件事提醒了沈轻罗,怕是要吃出人命沈轻罗才能发现出事了。

也是自己不好,明明已经怀疑了孟司记和江家的关系,还是没有多加防范。

这次要是真的让下毒的人如了愿,沈轻罗都能猜到,不管最后是谁干的,陆司言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沈轻罗的位置也会摇摇欲坠。

至于皇后,沈轻罗相信,如果真的是江婉莹和孟司记策划的这件事,那些有毒的饭菜里,一定有皇后的一份。

沈轻罗在心中盘算了一番,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承了一次傅珩宸的情,她在心中叹息一声。

自己和傅珩宸比起来还是太被动了,比起傅珩宸经营起来庞大的势力和消息网,自己的优势真的是太少了。

看来在傅珩宸翻脸以前,好好利用一下傅珩宸还是很有必要的。

关押着女官们的地方,陆司言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听着女官们害怕不安地讨论。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说我们给饭菜下毒,我们哪里有这个胆子啊!”

“就是说啊,沈内司突然冲进来就问问题,问了就说菜里有毒,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内司大人手里的银筷确实变黑了,不过大家都是朝夕相处的姐妹,怎么可能会有人投毒啊,真是想不到。”

有人质疑,有人害怕,众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陆司言没有管那些抱怨的,也没有听那些满是害怕的。

她在观察所有人的神色。

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她也没有沈轻罗那么聪明能够判断到底谁有问题。

她只能是记住这些人的神情举止,到时候将自己怀疑地说给沈轻罗听。

沈轻罗发现过陆司言平日里爱同人说些小道消息,很多甚至都是她从同她说话的小女官们的身体动作肢体语言自己猜出来的,甚至八九不离十。

沈轻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来做这件事情。

她咬了咬牙,祸是因着自己的疏忽闯出来的,自己一定要帮内司大人解决!

第177章 江婉莹和孟司记 内廷司的人在宫宴上公然投毒,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还没等到第二天,就已经满皇宫的人都知道了。

沈轻罗看着聚在自己面前的六位尚官,尤其是脸色惨白的吕尚食。

她指尖轻点桌案,声音冰冷又威仪:“这次的事情,是内廷司的问题,陛下见罪,本司与在座诸位一个都逃不掉,想必这点不足要本司说明了?”

沈轻罗很少自称“本司”,尚官们也习惯了她一直以来温雅随和的好脾气,除了这桩事,她们才知道沈轻罗的雷厉风行丝毫不逊色于于内司。

昨天出事以后,所有的内廷司女官都被殿前司的人统一带走看管起来,不管是有品有阶的女官,还是下头做事的女吏宫女,一个 都没有放过。

就包括她们这群尚官们,也被暂时圈在了承仪殿。

刚刚她们才被带到内廷司。

吕尚食是最先忍不住的,她脸色苍白,神情十分焦急,几步走到沈轻罗的面前:“大人,下官在内廷司做了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要是下官真的有心,怎么会等到今日,下官真的是无辜的啊!”

沈轻罗丝毫没有任何的动容,她只是扫了一眼吕尚食,神情淡淡的:

“这次的事情就是你尚食局发生的,就算是本司也脱不了干系,查不出来原因,是不是你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这话一说,别说是吕尚食,其他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虽然不至于是和尚食局一样有直接的关系,但是要是真的没有查出来是谁做的,整个内廷司都会背上嫌疑。

沈轻罗眼神一一落在众人的身上:“本司希望诸位明白,内廷司是一体的,出了什么事,不仅是本司要背着,你们也是一个都跑不掉。”

她的声音冰冷而严厉:“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得了陛下恩准,协同殿前司彻查,我希望诸位能够竭尽全力配合。”

“这次的事情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但是下一次!”她微微扬声,“我相信诸位会吸取教训,管好自己手下的人,如果再出了什么事,那就只能请你们自己解决了。”

几位尚官都是在内廷司干了几十年的,就算不是聪明绝顶,也绝不是听不懂弦外之音的。

对上沈轻罗这番话,她们都心知肚明沈轻罗这是在敲山震虎警告自己。

确实她们表面上都对沈轻罗没什么异议,但是背地里到底是怎么想这么一位年轻的内司谁知道呢。

沈轻罗本来也是并不在乎她们在背后的小心思,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才意识到,这样的小心思虽然不会直接影响到自己,但是也是个不小的隐患。

这次要是没有处理好,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陆司言这个她属意的尚宫继任者折进去。

眼下宁凭阑正在带着人逐步地搜查昨日那间厨房里的角角落落,还分了人去查问昨日的那些女官们。

沈轻罗相信宁凭阑的本事,一定能问出端倪。

现在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得去一趟江贵妃那里。

虽然这次的事情多半和贵妃没有关系,但是孟家和江家的交情贵妃一定是知道的。

她想和贵妃确认一件事情。

江贵妃对于沈轻罗会上门这件事还是挺惊讶的,毕竟谁都知道尚食局出了事情,沈轻罗应该会很忙才是,没想到居然会来找自己。

江贵妃捧着茶盏,招呼一旁的温香上茶,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有心情来找我,想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而来了?”

沈轻罗按住了要去上茶的温香,让她带着宫女们先出去。

温香看了一眼江贵妃,后者点了点头,才依言退了出去。

江贵妃往软榻上一靠:“行了,没人了,有什么你问就是了,看在你之前帮过本宫那么多次的份上。”

沈轻罗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娘娘可认识孟司记?”

江贵妃皱了皱眉:“孟家的人?”

沈轻罗眼睛微亮,果然知道。

她点了点头:“是,就是孟家的人。”

江贵妃盯着沈轻罗:“那位孟司记进宫以前在江家住过一段时间,我嫂嫂进宫的时候说过这件事,怎么?这件事和孟家有关系?还是……和江家有关系?”

沈轻罗笑了笑:“想来这次的事情和江家倒是没有什么关系,怕是有人自己忍不住动手了。”

江贵妃眯了眯眼睛:“沈内司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是孟家进宫的那位娘子和我的好侄女干的?”

沈轻罗摇了摇头:“娘娘此言差矣,没有证据以前,都只是猜测罢了。”

江贵妃哼笑一声:“我看沈内司挺有把握的。”

她放下手上的杯子,看了一眼偏殿的位置:“若是真的是本宫的好侄女,那江家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那些毒药她一个深处深宫的小娘子要从哪里弄?”

沈轻罗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她朝江贵妃弯了弯唇:“听说最近安王殿下纳了三位贤良淑德的侧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呢。”

贵妃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是啊,也是陛下恩准。”

三位侧妃都是出自京中高门的世家娘子,现在的江贵妃,就算是没有了江家,也自然有支持安王的世家。

沈轻罗来这里的一是确认自己的猜想,二也是最重要的,是确认江贵妃对江家的态度。

想来这次傅珩宸也不完全是提醒自己,而是想借自己的手,除了江家。

他早就知道了江婉莹和孟司记的事情,但是他一个太子若是要对江家动手,就有点太显眼了一点,涉及到党争反而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沈轻罗查这件事就是不一样的性质,事情是出在了尚食局,加上成帝自己对江家也是不满许久,只要沈轻罗证明了这件事情和江婉莹有关系,成帝自然就会把罪名扣在江家的头上。

那时候处置江家的就是成帝自己了,罪名是江家自己犯下的,查出来的是沈轻罗。

傅珩宸干干净净。

太子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算计呢。

沈轻罗从江贵妃的仙居殿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站在自己门口的江婉莹。

江婉莹看到沈轻罗的时候不自觉地躲开了神色。

沈轻罗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第178章 逐渐清晰 宁凭阑这边殿前司的进展还是相当迅速的。

他们在灶台灰烬中发现了烧剩下来的一小块布料,又请来太医检查了投放在饭菜中的是什么毒,好顺着毒药查到是怎么样流进宫中的。

看着手下禁军送来的一小块布料,能够看出料子的颜色和残缺的纹样,宁凭阑吩咐下去,让内廷司的人辨认,如果没有人能够认出来,就去搜她们的衣服香囊拿出来比对。

沈轻罗回到尚食局厨房的时候,宁凭阑那边的工作已经差不多收尾了。

不过现在沈轻罗心情轻松了很多。

有方向查起来肯定比无头苍蝇乱撞要容易。

她走到宁凭阑身后,看到宁凭阑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殿前司的禁军,没有上前打扰。

等到宁凭阑完成了所有的事情,才走到他身边。

宁凭阑看到了沈轻罗走过来,温声:“怎么过来了??”

沈轻罗朝他笑:“看公事大人办事的模样啊,果真的魅力十足。”

看着沈轻罗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宁凭阑虽然知道她应该是有头绪,还是有些无奈:“内司大人,办案的时候还是正经些吧。”

沈轻罗上前,在禁军们暧昧的眼神中,把宁凭阑拉到了一边。

宁凭阑自然不会像那些禁军想得一样,他走到角落就收起了脸上调侃的笑容:“怎么样?可是江贵妃那边问出来了什么?”

沈轻罗压低了声音:“你去查一下江勤的大夫人韩氏,看看她是不是前几日进宫了,进宫前后可有做什么?”

江婉莹身在后宫,很难弄到毒药,而孟司记也是一直没有出宫记录的,想来是为了防止被查到。

那么他们想要弄到毒药,最大的可能就是韩氏送进来。

当然这次的事情不止一个参与的,沈轻罗很清楚,当时在尚食局厨房的人里面至少有两个以上的人投毒,也就是说,要么是尚食局有问题,要么就是幕后的主谋拉拢了这些女官们为她们做事。

想到这里沈轻罗看了一眼宁凭阑,补充:“昨天在尚食局厨房里的女官,都要查清楚家世背景,看看有没有家中突然多出来银钱的,或者家人花钱突然十分阔绰的。”

宁凭阑点头应下:“放心吧,在灶台里发现了烧剩下来的香囊碎片,到时候一定能够把人揪出来的。”

沈轻罗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苦笑:“本来还想着过了皇后的生辰也算是没有什么事情了,谁知道你才刚回来,居然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好像自从我们相识以来就没有消停过。”

宁凭阑伸手揉揉沈轻罗的发:“说什么傻话呢。”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里蹭了蹭,放松下来身子:“我就是想想,总觉得是我拖累了你,给你惹了好多麻烦啊。”

宁凭阑抱着她:“别瞎想了,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就算是没有你,我也要帮着陛下处理这些事情。”

沈轻罗笑出声:“公事大人可真是一点都不会安慰人啊。”

没等宁凭阑反应过来,沈轻罗退开半步,没好气地嗔他:“好了好了,我就是感慨一下,你快去把布料碎片的事情和韩氏的事情弄清楚,我去一趟女官们那里。”

宁凭阑无奈地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沈轻罗,好笑地摇了摇头,带着人离开了。

江家,大夫人韩氏的地方。

贴身的丫鬟看着坐立不安的韩氏有些不解:“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就看您魂不守舍的。”

韩氏瞪了她一眼:“主子的事情,多什么嘴!”

丫鬟明明是关心韩氏,突然被凶了,十分委屈:“奴婢只是看,看夫人您今日一直有些……”

韩氏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行了,我怎么样轮得到你来多嘴,滚出去。”

丫鬟自讨没趣,瘪了瘪嘴退了出去。

外头的小丫鬟看到她出来,轻声凑过来讨好:“姐姐别太伤心了,想来是夫人昨日宫宴被吓到了,还没有回过神来吧。”

丫鬟也不知道韩氏这是怎么回事,自从昨天回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韩氏这样自然是因为心中有鬼。

当时女儿找自己要的那种药,说是想对付江贵妃的。

韩氏一向就十分不喜欢江贵妃,从她刚嫁进江家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身份尊贵却十分骄纵任性的小姑子。

但是多年来江家一直是靠着贵妃的恩宠,她自然是不敢说什么。

但是随着韩氏自己的女儿进了宫,加上江贵妃和江家的关系不是那么好了,她被女儿一哄,对江贵妃的多年不满让她头脑一热,就把那瓶毒药交给了江婉莹。

昨天的事情刚出来的时候,韩氏在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

虽然当时成帝并没有说是怎么回事,但是一听说是下毒,韩氏心都跟着一紧。

殿前司是成帝的心腹,事情交到了殿前司的手里,韩氏心里直犯哆嗦。

她虽然不知道殿前司的本事,但是也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宫里头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丫鬟不明白韩氏为什么这么暴躁,韩氏却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要是事情暴露了,江家还有可能靠着贵妃的庇护躲过一劫,自己和女儿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她这时候还没有想到,这次江贵妃根本不打算管江家的死活,傅珩宸也不打算放过江家了。

不过韩氏因为害怕被丈夫责骂和一时的心存侥幸,还是让没有选择和丈夫交代这件事情。

她没有想到,自己做的事情不仅被沈轻罗知道了,甚至太子傅珩宸从自己进宫开始就谋算着将自己做的事情变成扳倒江家的契机。

殿前司那头,查一个官眷夫人的行程是再简单不过,宁凭阑得了沈轻罗的话,不出一天就把韩氏进宫前后去过的地方都查了一个遍,果然就发现了韩氏在药房配毒药的事情。

他这边有了收获,调查女官们家人的秦羽也有了消息。

有三个女官的家人得了一大笔的银子和田产地产,其中两家已经被殿前司扣下了,有一户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连夜收拾东西跑路,秦羽已经安排人去追了。

沈轻罗看着交到手里的名单,再看看陆司言给自己说的人,心里感叹了一下,果然有时候打听小道消息也能是一种能力。

第179章 赵金珠 涉事的三个女官,两个是尚食局的,还有一个是尚宫局的,算得上是沈轻罗眼皮子底下的人。

这个女官被押过来的时候,本来还试图装作一无所知,看到沈轻罗拿出来的她家人招供的口供记录,忍不住冲到沈轻罗面前:

“你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你害死了我的妹妹,你还想害死我全家人吗?”

看到突然歇斯底里的女官,沈轻罗不明所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陆司言,后者会意凑上前来:

“之前大人不是让人去给太子殿下送信,结果那人胡说八道污了太子和大人的名声,被您敢去做女吏,就是她的妹妹。”

沈轻罗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件事情,但是她说的自己害死了她妹妹。

看出来了沈轻罗的想法,陆司言叹了一口气,悄悄说给沈轻罗:

“她妹妹性子有些张扬,当初做女官时候得罪了不少人,被您贬去做女吏的时候那些人可能给了她一点刺激,受不了自尽了,这件事情被李尚宫拦下了,说是不想让您听了心烦。”

沈轻罗沉默了片刻,听到李尚宫拦下了消息,眼神微微暗了暗,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转向面前崩溃的女官:

“你妹妹是做错了事情被罚,你自己也心知肚明,若是真的因为你妹妹的事情心有不甘,为什么不向本司说明情况?本司自然会为你妹妹主持公道,说到底,怕是最后打动你的还是那幕后之人许给你家的银钱,让你拿着你妹妹做借口罢了。”

女官听到沈轻罗这番话,恼羞成怒:“你知道什么!你这个害死我妹妹的凶手!”

沈轻罗并没有被她说得话影响半分,只是轻嗤一声,平静地看着被女吏们按住的她:“不要和本司耍这些心眼,你要是把今日对着本司狡辩的勇气用在维护你妹妹身上,你妹妹说不定还活着。”

她看着女官,眼神十分冷漠,好像能够把人看穿一样。

“不要和本司纠缠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了,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的,本司还能向陛下求情保住你父母兄弟的性命,如果你再这样和本司玩心眼,那本司就只能让你们一家去见你的妹妹了。”

她这话不只是对着一个女官说的,后面两个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女官也听了进去,都在瑟瑟发抖。

但是她们在匆忙对视以后,却都沉默不言。

陆司言看着陷入沉默的堂下,有些着急,明明都已经查到了就是她们三人做的,但是她们一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二也不供出指使的人。

问家里的银钱怎么来的,也是各有各的说辞。

沈轻罗扫了一眼三人,冰冷的神情突然露出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这样吧,既然你们都不肯说,那本司就同你们做个约定。”

三人都紧张又警惕地盯着沈轻罗,不知道沈轻罗想耍什么花招。

“第一个向本司交代并且交出证据的人,本司向陛下求情恕她无罪,第二个和本司说的,本司保证她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最后一个告诉本司的,本司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千刀万剐。”

前面沈轻罗的神情还是温柔的,说到最后,却是十足十的阴沉。

沈轻罗说完,不等三人反应,抬手示意女吏们把人带下去关押,还不忘吩咐:“记得将她们三人分开关押。”

等到三人被带下去,陆司言凑过来有些担忧:“内司大人,这样她们能说实话吗?要是都咬死了不说怎么办?”

沈轻罗冷哼一声:“咬死不说也不过就是为了幕后的人陪葬,她们做的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了,宁郎那边已经有了证据,我就不相信她们会为了那些幕后之人的安全搭上自己和家人。”

她拉过陆司言:“正好你嘴碎,有个事情你去做最合适了。”

陆司言十分期待地凑上来,听了沈轻罗的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内司大人真是阴险狡诈,啊不是,聪明至极!”

挨了一板栗的陆司言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走了。

沈轻罗靠在椅子上,想着方才陆司言话里说的。

李尚宫为什么要拦着那个被贬的女官的死讯?按照常理来说,内廷司的女吏或者女官自戕这样的大事都是要上报各自所属的尚官,再告知内司。

一向老实温吞的人为什么要隐瞒这种消息?

沈轻罗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离水落石出只差一步了,到时候自己还是要想办法让李尚宫提前退下去了。

赵金珠被关进了房间里,一开始自然是咬紧牙关不说的,不管外头负责问话的女吏们怎么引导都不说。

但是渐渐的,女吏们不再问她了,似乎也对她爱搭不理了,隐约还能听到她们在交流着,话里似乎都在说,另外两间房的人有动静了,似乎是想招供了的。

赵金珠咬了咬嘴唇,有点不安。

她是最自私不过的人,妹妹的事情就像是沈轻罗说的那样,她只是因为觉得妹妹得罪了沈轻罗,怕帮助了妹妹被沈轻罗记恨,就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欺凌致死也不肯向尚宫说明情况。

一开始不肯招是忌惮幕后的人,怕惹祸,加上她觉得沈轻罗手里没有证据,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但是现在听说那边的两个人似乎都扛不住想招供了,她一边在心中暗骂废物,一边忍不住心里有点冲动和不安。

似乎有人过来了,门口的女吏在行礼:“司言大人。”

是陆司言!赵金珠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行了行了,今日辛苦你们了,明日就不用管了。”

她听到陆司言这样说,心里一紧。

有个女吏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

陆司言忍着笑,声音一本正经:“自然是那边的两人都要招供了,就算这个嘴再紧又怎么样,同伙都招了,最后只有她保不住自己还保不住家人,平白还让你们受一天的累。”

女吏们十分惊喜:“居然就招了!还是内司大人有办法。”

陆司言哼笑:“这是咱们内司大人宅心仁厚,行了,我不和你们说了,内司大人那边还等我帮忙去录口供呢,我先走了。”

还么等陆司言走上两步,就听见里面响起凄厉的声音:“司言大人!我招!我先招!”

第180章 江婉莹下狱 听到里面近乎是凄厉的喊声,陆司言不着痕迹地扬起嘴角,十分愉快地转身,朝女吏们示意了一下。

方才配合她演戏的女吏们早就得了令,开始还半信半疑,结果还没等陆司言走开两步,居然就真的愿意招了。

她们都十分佩服地看着陆司言,然后感慨:“还是内司大人料事如神!”

陆司言:“……”

好吧确实是沈轻罗出的主意。

沈轻罗听到赵金珠招了的消息,眉毛都没抬,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司言拿着赵金珠的口供,看了一遍以后颇为震惊:“居然是她们。”

但是东西交到沈轻罗的手里,沈轻罗淡定地瞟了一眼,就吩咐陆司言:“去把这份口供拿给另外两个人看看吧,想来她们会愿意补充一点细节。”

宁凭阑那边的证据也搜查得差不多了,有了这份口供,自己就能对仙居殿里的那位美人动手了。

沈轻罗摩挲了一下腰间挂着的印章,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倦累。

江家这次怕是要在劫难逃了,自己也能够清除掉内廷司不安分的因素。

虽然和傅珩宸一样能够从这样的事情中获益,但是比起傅珩宸稳坐钓鱼台的悠闲,自己实在是一直是疲于奔命十分狼狈。

她按了按发胀的额角,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

自己的根基说到底还是太浅了一点,要想办法让那些世家和傅珩宸对上了。

不能心急,沈轻罗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慢慢来,和傅珩宸打擂台没有耐心可是要吃大亏的。

当成帝拿到口供的时候,脸色虽然阴沉,但是反而并没有很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用手指点了点江婉莹的名字。

“内卿以为,这份口供可信吗?”

沈轻罗知道成帝也一直想要对江家动手,自从上次江平的事情,成帝就不是很能容忍江家了。

一直庇护着江家的贵妃在沈轻罗的劝说下也放弃了江家,眼下江婉莹简直就是犯瞌睡送枕头,最好的借口和理由。

沈轻罗仿佛一无所知,只是低头回答成帝的话:“这份口供是根据涉事投毒的三名女官亲口所说整理出来的,臣不敢妄言,但是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成帝冷笑:“好,好好好,这次倒是个好机会。内卿当记大功!”

说完,他扬声:“郑林,把太子叫来!”

傅珩宸来得很快,进垂政殿的时候还和沈轻罗对视了一眼,眼角微微弯起,笑意十足。

沈轻罗自然是明白成帝把太子叫来干什么,等到太子来了她该和成帝汇报的也都说完了,十分识趣地行礼告退。

尚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的江婉莹正在自己的宫殿里头发呆,被禁足一个来月了,她实在是闲得发慌。

也不知道那几个没用的东西把事情办好没有,她被圈禁在这里,外头的消息都是孟姐姐传给自己的,眼下孟姐姐也有好几日没有给消息了。

自己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能是每天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砰”的一声,宫殿的门被推开,江婉莹有些惊慌地抬头看过去,发现是殿前司的人:“放肆!这里可是仙居殿,我可是陛下的后妃,你们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人穿着殿前司的飞燕服,身姿挺拔,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样,直视着江婉莹面无表情:“江美人涉嫌宫宴投毒,殿前司奉陛下口谕,缉拿暂押内狱,封宫搜查。”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架起来,江婉莹失声尖叫:“放肆!你们别碰我!我是陛下的人!陛下!我要见陛下!”

宁凭阑比了个手势,手下禁军会意,找了块巾帕就把江婉莹的嘴堵上了。

仙居殿侧殿里头伺候江婉莹的宫人都被殿前司带走了,一群禁军把侧殿翻了个底朝天,果然在一个柜子里面上锁的小盒子里找到了剩下的半罐毒药。

“公事大人,找到了。”

宁凭阑看着面前的小罐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送去给御医检查,没有问题就去交给内廷司。”

听到仙居殿侧殿声势浩大查案的殿前司闹出来的动静,温香十分晦气地啐了一口:“咱们仙居殿这么多年了,哪有过这样丢人的时候,好端端的侧殿都被封了。”

江贵妃冷笑:“等到时候,还有的是好戏看。”

温香看着贵妃,还是有些迟疑:“江家那边,您真的就不想想办法?”

毕竟是江贵妃的母家,虽然温香也知道江家在江平那件事以后做的有多过分,但是毕竟和贵妃血脉相连,她还是怕自己家娘子后悔。

江贵妃看着手中的茶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从本宫进宫起,本宫就不再是江家的女儿了,就是他们的聚宝盆摇钱树,本宫被江家掣肘多年,如今放弃江家也是为了本宫的哲儿。”

她眼神逐渐冰冷:“本宫一生被母家带累,本宫的哲儿不能再和本宫一样,再被江家拖累了。沈内司说得对,舍不得江家只能是挡住更多的世家投靠哲儿,本宫不能因为自己害了本宫的儿。”

温香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倒也是,自从您和江家疏远了以后,那些从前看都不看咱们一眼的世家们,都开始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安王殿下做侧妃。”

江贵妃看着从侧殿搜查完离开的殿前司的人:“眼下是开始夺嫡的好时候了,太子已经领先太多了,本宫必须要借助这些世家的力量给哲儿谋一个出头的机会。”

江勤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妹妹彻底放弃,当成了自己外甥的垫脚石,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殿前司带走关进了内狱,眼下只差最后一步,那就是对江家动手了。

沈轻罗看着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却依旧在叫骂不止,全然没有了世家体面的江婉莹,叹了一口气,好言相劝:“江美人,您毕竟是陛下的妃子,本司是劝您还是自己说了,真的动刑了是您自己受苦。”

江婉莹自然是不可能说的,她依旧在骂沈轻罗公报私仇,是为了上次自己的刁难故意陷害自己。

沈轻罗懒得和她废话,她理了理衣袖,神情淡漠地转身:“美人既然不想说,那臣就不问了,毕竟美人房中搜出来的毒药也已够了。”

这件事情到这里,基本上江婉莹的结局就一眼看到头了,沈轻罗也不在乎她开不开口了。

该去会会这件事牵扯的最后一个人了。

第181章 孟司记的心声 显然成帝对于沈轻罗和宁凭阑查出来的结果是很满意的。

拿到了一应的物证和口供以后,成帝不仅没有追究陆司言的失察之罪,还奖赏了彻查了这件事情的沈轻罗和宁凭阑二人。

沈轻罗对这点赏赐并没有放在眼里,她主要是肃清了内廷司自己心头的一个隐患。

这点显然比起成帝的这些赏赐更加重要。

至于傅珩宸从中的获益沈轻罗已经懒得计较了,毕竟自己也没少被这位太子殿下当枪使,她现在还没有精力计较。

成帝对于这件事情十分满意最大的原因就是终于能对江家动手了。

但是还不能太着急了,江婉莹毕竟只是一个宫妃,她一犯错马上就对江家动手还是有点太心急了。

这时候沈轻罗补上了一份证据:“宁公事查到了江美人的生母江尚书的嫡妻韩氏,毒药就是韩氏送进宫来的。”

现成的证据到手了。

江家的事情被移交给了傅珩宸主理,殿前司协助,沈轻罗则被成帝打发回去整顿自己的内廷司了。

沈轻罗求之不得,对着即将和太子合作这件事情满是怨念的宁凭阑也顾不上了。

孟司记也已经被带到了内狱关了起来,陆司言去看过她一次,她什么都不肯说,只说是要见沈轻罗。

沈轻罗也想见她,毕竟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呢。

内狱是关押宫中犯错的宫妃和宫官的地方,常年阴气森森。

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走进内狱的时候沈轻罗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领路的内侍看沈轻罗这样,讨好地说:“内司大人仔细凉着了,里头是有些阴寒的。”

沈轻罗看了眼内狱有些不解:“已经都五月的天了,为何还是这么冷?”

内侍解释:“内司大人没来过这内狱有所不知,内狱里头有水牢,加上常年不见光,外头的温度进不来,里头的水又是凉的,自然里头就是阴森寒凉的。”

居然还有水牢,这件事情沈轻罗倒是确实不知道。

内侍领着沈轻罗到了其中一间囚室,里头的女子一身单衣,缩在角落里,十分的沉默。

内侍不耐烦地敲了敲囚室的门:“喂,里头的,内司大人来了,还不过来见过大人!”

女子的身体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在沈轻罗和内侍的注视下缓缓转过了身子,盯着沈轻罗。

看到她丝毫不动的样子,内侍有些恼怒,上前正打算训斥,被沈轻罗拦下了。

她手心里有一枚银锭,抬手之间已经落进了内侍的衣袖中:“行了,你先出去等着吧,我有话同司记大人说。”

内侍手里攥着银锭,自然是乐颠颠地答应了。

他将牢门为沈轻罗打开了:“大人尽管说话就是,小的在外头守着,大人好了吩咐一声就行。”

沈轻罗点了点头:“有劳了。”

对于这样出手大方又十分温和有礼的大人物,常年看守内狱的内侍也是客客气气的。

沈轻罗进到了囚室里,也不嫌脏,就在孟司记的身边不远处席地而坐。

孟司记死死地盯着沈轻罗,似乎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沈轻罗却只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对我应当是有不满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和江家的那位联手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为了什么呢?”

孟司记眼神十分冰冷,闻言也只是冷笑:“高贵的内司大人原来还知道我心中不平?为什么这么做?哈哈哈哈哈哈……你也问得出口?”

沈轻罗看着有些癫狂的她,也没有说什么,似乎只是来闲聊的,听她一人发泄。

孟司记确实对沈轻罗恨之入骨,她几乎是字字都带着不甘的怨恨:

“你是相府的娘子,你得了陛下和于内司的青眼平步青云,这些我都认了,我比不过你,家世没有你好,但是凭什么?凭什么陆桂枝那个蠢货!凭什么她也能爬到我的头上!”

陆桂枝就是陆司言,沈轻罗没有想到最后刺激到孟司记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陆司言。

孟司记死死地盯着沈轻罗:“就因为那个一无是处的蠢货讨得了你的欢心?”

沈轻罗看着她:“你是司记,她是司言,她怎么会爬到你的头上?”

孟司记嗤笑:“别装了沈轻罗,谁不知道你属意她做下一任的尚宫?她有什么资格做尚宫?那明明应该是属于我的位置!”

沈轻罗愣了愣:“尚宫的位置并不是我说了算的,要有陛下的首肯,若是你能力在她之上,尚宫的位置自然是你的。”

沈轻罗确实希望陆司言成为尚宫,但是她毕竟只是内司,尚宫是正三品的宫官了,是必须经过成帝的任命的。

何况眼下沈轻罗并没有和任何的人表示过自己的心思,甚至很多人都觉得李尚宫还能再干上三五年,为什么她突然就等不及了?

孟司记冷笑:“你不会以为你不说,你的心思就没有人能知道吧?”

沈轻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这些话,是别人告诉你的?”

她挑了挑眉,扫了一眼瞳孔微缩的孟司记:“是李尚宫?”

孟司记手微微一抖,继而摆出了凶狠的脸色:“这关你什么事?不管是谁告诉我的,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心思?”

“我出身书香门第,母亲却总是一心想要我嫁个有钱人家帮衬家里,在我进内廷司前,差点就被我母亲卖给了当地刺史的儿子做填房!我明明那么努力,我从小就和兄长一起读书,甚至我兄长的水平还不如我,凭什么我就要被嫁给别人做填房!”

“进了内廷司,我真的以为我能出人头地的!但是你,家世那么好的你,硬生生地拦在了我的前面!你明明可以嫁给楚王!那么好的出路,你为什么要来内廷司和我抢!”

看着近乎崩溃的孟司记,沈轻罗心中十分平静。

等到孟司记发泄累了,沈轻罗才轻笑一声,眼中是分分明明的嘲讽:

“所以你不愿意嫁给刺史家的郎君做填房,却觉得我嫁给楚王是好出路?”

第182章 江贵妃的选择 “所以,你不愿意嫁给刺史家的郎君做填房,却觉得我嫁给楚王是好出路?”

孟司记听到沈轻罗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沈轻罗:“难道不是吗?楚王殿下是皇室贵胄,还是皇后娘娘嫡出的皇子。”

沈轻罗笑出声:“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吗?”

孟司记冷哼一声:“自然是家世!若是我有你这么好的家世,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沈轻罗摇了摇头:“是你本质上还是觉得,嫁对了人才是好出路,而我,从不觉得嫁人能够改变什么,人只能够依靠自己。”

她一开始也是为了躲避皇后的指挥和傅珩宸兄弟二人的纠缠进入了内廷司,但是沈轻罗很快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她要往上爬,爬到权力的中心,成为支配者,而不是被控制的棋子。

某种意义上,沈轻罗还要感谢傅珩宸,要不是傅珩宸,她也不会这样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她失望地看了一眼孟司记:

“你本来有无限的前途,就算是我现在迫于局势可能不会重用你,但是如果你真的有本事,我也绝对不会让你被埋没,可惜,你听信了别人的话,成了他人手上的试刀石。”

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沈轻罗转身往牢门走去:“现在你不用担心你和你的兄长谁更被你母亲维护了,你们很快都会平等了,宫宴投毒,想来应当是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吧?”

孟司记有点慌了,她意识到了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沈轻罗的方向,想要追过去,但是四肢传来的拉扯让她意识到,一切都已经迟了。

“你本来是可以有很好的未来的,是你自己的偏执和轻信毁掉了这一切。”

出了牢门,沈轻罗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是深深的怜悯和可惜。

最后,沈轻罗头也不回地出去了,留下了失魂落魄的孟司记。

孟司记呆坐在原地,面色苍白。

她想到了小时候母亲会温柔地抱着自己,给自己买好看的头花,想到兄长省吃俭用在生辰的时候给自己买了最贵的簪子。

她虽然恨着母亲想把自己嫁给刺史家的郎君做填房,但是并没有真的想要害死家人。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得全身发抖,泪流满面,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傅珩宸审核了所有的证据,直接下令抓捕江府上下一干人等。

宁凭阑带人进江府的时候,江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突然闯进来的殿前司禁军十分愤怒:“放肆,我可是兵部尚书!朝廷的二品大员,你们凭什么闯进本官的府邸!”

宁凭阑冷漠地看着努力用愤怒掩饰惊慌地江勤,神色不变:“江大人,贵府的夫人伙同江美人在皇后娘娘的宫宴上投毒,证据确凿,太子殿下和内司大人已经将证据呈交给了陛下,下官只是在执行公务,还请大人不要妨碍。”

江勤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韩氏,上去就给了韩氏一个巴掌:“你这个无知蠢妇!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

韩氏也是面如死灰,看着在府中近乎是粗鲁地驱赶着众人,查抄家产的禁军,捂着脸疯狂摇头:“我没有,这是污蔑,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勤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他狠狠抓住宁凭阑的胳膊,神情几近崩溃:“我要见陛下!我不知情!陛下会知道我是无辜的!”

宁凭阑轻松地拽开了江勤抓住自己的手,神情冰冷:“大人还是先想想进了天牢怎么写供词吧,就算是大人不知情,这也是江府的事情,难道大人还想独善其身吗?”

江勤几乎没办法想象,自己明明昨天还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江贵妃的兄长,安王的亲舅舅,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是太子!一定是太子!”

宁凭阑看了一眼江勤,冷漠地叫了一旁的禁军:“江大人受了刺激有些疯癫了,把他的嘴堵上吧,等下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

禁军自然也听到了江勤的叫嚷,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江勤,都说娶妻娶贤,娶了这么个蠢货连累了全家也就算了,自己也疯魔了,居然敢公然诽谤太子。

要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都是自家的公事大人和沈内司调查的,做下这件事情的也是宫中的那位美人和他自己的妻子,居然平白无故地攀咬太子,真的是疯了。

眼看着江勤被人堵了嘴拖下去,韩氏的脸色惨白,突然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冲宁凭阑叫喊:“我要见贵妃!贵妃娘娘会救我们的!”

宁凭阑冷冷一笑,根本懒得应付:“带下去吧。”

仙居殿。

温香给江贵妃端上了新鲜的水果,看着靠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的贵妃,轻声说:“娘娘,殿前司已经去江家抄家了。”

江贵妃慵懒地抬了抬眼:“本宫知道了。”

她靠在枕头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温香也不知道自己家娘子到底在想什么。

她知道或许没了江家对贵妃是一件好事,但是那毕竟是贵妃的母家。

江贵妃重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

温香听话地退下去了。

江贵妃坐在美人榻上,神情飘忽地盯着香炉中冉冉升起的烟,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久久没有移开。

江家这次是彻底走到头了,而自己也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这次,无论如何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第183章 天牢重地 江家被捉拿下狱的事情还是惊动了京城里的不少人。

尤其是一向以江家为首的一些世家,都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这些年江家仗着贵妃的恩宠,明里暗里结党营私,不少世家都和他们有勾结,没少做些脏事情。

眼下江家被成帝一锅端了,这些世家少不了琢磨会不会影响自己。

审讯江家的事情被交给了傅珩宸,沈轻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偶尔傅珩宸来垂政殿和成帝汇报来看,江勤和韩氏并不是很配合。

也是成帝顾及着安王和贵妃的脸面,还是没让人大刑伺候。

看得出来在这一点上,成帝还是惦记着贵妃。

不过嘛,沈轻罗想到如今还没有任何动静的仙居殿。

成帝应该是不知道江贵妃是真的对江家的死活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了。

她手里现在有更有价值的世家,比起一味要自己帮衬的母家,这些世家才是真正能够帮助到安王的世家。

江贵妃的想法很好,但是沈轻罗看着恭敬地向成帝呈报结果的傅珩宸,冷笑一声。

她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吗?从她放弃了江家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安王和自己的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污点。

宫宴投毒被全家抄家入狱的母家。

现在的江贵妃已经被她那几个儿媳晃花了眼,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却看不到世家们看似倾向了安王,但是不过是付出了了一个女儿,

就算是嫡出的女儿,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也可以随时被放弃。

这些世家随时可以抽身,甚至可能还有一些本来就是傅珩宸手下的世家假装混入其中的。

凭沈轻罗对傅珩宸的了解,那些倒向安王的世家中八九不离十有傅珩宸的人。

沈轻罗从来不是真心地想帮助江贵妃,自然是不会让她看到这背后的风险,也不会告诉江贵妃江家对她,起码是现在的她来说,还不是那么的无关紧要。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傅珩宸。

啧,但凡傅珩哲有傅珩宸一半的能力,自己也不至于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周旋。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轻罗的眼神,傅珩宸抽空看了这边一眼,还朝着沈轻罗弯了弯嘴角。

如果不是顾及着成帝和身份 ,沈轻罗真的很想对着傅珩宸翻一个白眼。

她收起了手边上的奏折,重新打开一本新的,为成帝整理出重点,眼不见为净。

成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傅珩宸:“江勤和韩氏还没有招供?”

傅珩宸摇了摇头:“江尚书一直在说自己是冤枉的,这些事情都是韩氏和江美人背着他做的,他毫不知情,要求面见父皇。”

成帝冷哼一声:“别说他知不知情令说了,就算是不知情韩氏犯下了这样的事情他难不成还想着独善其身?”

傅珩宸面对江家的人也有些不耐烦,毕竟韩氏那样的疯妇,就算是对着摆在眼前的证据都能闭着眼睛喊冤枉。

他意味深长的说:“父皇,眼下物证俱全,江大人还是这样嘴硬,实在是有些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

成帝没有立刻回傅珩宸的话,而是扫了一眼沈轻罗,突然开口问:“内狱里头的那两个招了吗?”

沈轻罗放下笔正色:“孟司记的口供已经写好了,但是……”她停顿了片刻,神色有些迟疑,“江美人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也在内狱中求着见陛下呢。”

成帝被气笑了:“父女两人真是一个德行,你们也不用客气了,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刑具硬,实在要是不认罪,也不用审了,证据确凿,不差他们两张嘴。”

傅珩宸满意地站直了身子,向着成帝行礼:“是,父皇,儿臣知道了。”

沈轻罗也跟着行礼,她也被毫不配合的江婉莹整烦了,正好借着傅珩宸开的这个由头,早些结束这件破事吧。

毕竟自己手下还有一个内廷司,这次的事情以后要好好打理了。

成帝看着沈轻罗桌案上没有基本奏折了,索性就让她先去把江婉莹的事情解决了。

“这几份你拿给朕吧,你先去把江婉莹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成帝都这么说了,沈轻罗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将手边上几份奏折交给成帝,行礼就告退了。

虽然刻意加快了脚步,但是刚出去就被傅珩宸追上来了。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笑眯眯的:“都这么久了,沈内司还是对孤这般避如蛇蝎,实在是让孤很是伤心。”

沈轻罗露出假笑,已经把敷衍尔字写在了脸上:“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臣只是急着把陛下交代的事情完成。”

傅珩宸扬了扬唇:“沈内司不用这么着急,反正人又不会长腿跑了,不如和孤一起去天牢先见见江勤和韩氏,说不定能利用他们撬开江婉莹的嘴呢?”

沈轻罗正打算拒绝,傅珩宸先一步开口堵上了:“正好江勤那边还有一点证据上的问题,孤想请教一下沈内司,毕竟现在在那边主要负责的是宁公事,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孤。”

傅珩宸神情看着十分苦恼,仔细一看眼睛深处全是戏谑。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这是在威胁自己,要是自己不跟着傅珩宸去这一趟,说不准一会傅珩宸就能和成帝告状,说宁凭阑不配合他。

沈轻罗在心里恨不得把傅珩宸踹倒在地踢上两脚,面上还是一派得体从容:“既然是这样,那臣就和太子殿下走这一次吧。”

傅珩宸勾勾唇,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沈轻罗十分无语,但是面上的尊重还是做到位了:“殿下先请,臣跟着就是。”

天牢常年都是关押的重犯要犯,其中不乏原本的朝廷大员甚至是皇亲国戚。

但是太子驾临天牢还是十分少见的。

天牢的狱卒见到傅珩宸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小心谨慎,赔着笑生怕太子殿下觉得哪里不适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沈轻罗跟在傅珩宸的身后,她是从来没有进过天牢的,但是能感觉出来,比起内狱,天牢的阴森恐怖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越往里走,还有隐约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

她有点不太舒服,脸色微微发白,但是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退却。

傅珩宸注意到了沈轻罗的不适,狱卒自然也注意到了。

狱卒自然也不想得罪了成帝身边的近臣,小心翼翼地问沈轻罗:“内司大人可是不舒服?要不小的让人把前头打扫到扫再请二位进去?”

沈轻罗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我甚少来这样的地方有些不习惯,不必管我,你带路就是了,不要误了太子殿下的事情。”

傅珩宸看了一眼沈轻罗,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往前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沈轻罗觉得手里似乎被塞上了什么东西。

第184章 傅珩宸的作茧自缚 沈轻罗微微有些错愕的低头,发现塞到自己手里的是傅珩宸的香囊。

她下意识就想还给傅珩宸,毕竟收郎君的香囊这实在是很暧昧的举动。

但是傅珩宸难得强硬地看了她一眼,近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先拿着,出去再还给我。”

傅珩宸的香囊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香草,味道清雅好闻,因为被沈轻罗攥在了手里,压下去了天牢隐隐的血腥味。

沈轻罗看着傅珩宸少见的有些冰冷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先把香囊攥在了手里。

大不了到时候出去了再还给傅珩宸。

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殿下体恤臣下,臣不胜感激。”

把给香囊的暧昧转化成太子对臣下的体贴,怎么也能掩盖一二。

傅珩宸难得没有调侃,甚至抿了抿拉成一条线的薄唇:“本来也是孤要你来的,应当如此。”

沈轻罗有些稀奇地看了一眼奇怪的傅珩宸,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再走一截就到了关押江勤和韩氏的地方,宁凭阑正在那里和江勤对峙着。

江勤咬死了不肯招,宁凭阑也没有办法,正是头疼的时候。

本朝不喜严刑峻法,崇尚宽仁治国,一般是不会轻易动刑的,江勤也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和宁凭阑僵在这里。

看到沈轻罗和傅珩宸的时候,宁凭阑的神色微微一变。

沈轻罗知道他十分诧异自己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偷偷在背后指了指傅珩宸,摇了摇头,宁凭阑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向着傅珩宸行礼的时候,他更是直接把不满表现了出来:“殿下,沈内司一介弱质女流,你把人带到天牢是不是不太好。”

沈轻罗有点担心宁凭阑这样直接的冲撞会惹怒傅珩宸,毕竟傅珩宸这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宽宏大度的人。

但是傅珩宸居然只是抿了抿唇,就认下了宁凭阑的指责:“孤也是想着沈内司来可以帮助审讯,倒是没有考虑周全。”

傅珩宸的退让一时间让宁凭阑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轻罗开口打圆场:“好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让江大人配合,尽快解决了我也能尽快出去不是?”

她走到了宁凭阑的身边,轻声问:“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宁凭阑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所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江勤:“除了喊冤求见陛下,就是骂韩氏和江婉莹,关于招供是一个字都不提。”

傅珩宸也听到了,走到牢门边冷笑一声:“江尚书,和孤来聊聊?”

江勤听到了傅珩宸的声音,似乎是被激怒了一样,猛地转头看他,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尽是怨毒。

“是你!”因为嘶吼叫骂,江勤的声音十分的嘶哑,他恶狠狠地盯着傅珩宸,“一定是你!你要害我,害江家!”

或许是心中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劫难逃,在看到傅珩宸的那一刻江勤心中十分笃定,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一定和傅珩宸脱不了关系。

毕竟自己是安王的亲舅舅,是无论如何都会和傅珩宸做对。

傅珩宸断然是不可能容得下江家的。

傅珩宸一派坦然地看着江勤,甚至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江尚书这话从何说起?投毒的是你的女儿,把毒药送进宫的是你的夫人,和孤有什么关系?”

江勤根本不听傅珩宸的话,他只是怨恨地一直看着傅珩宸:“怎么,堂堂太子敢做不敢当?你敢陷害我,却不敢承认?傅珩宸,你也不过就是个懦夫,孬种!”

狱卒心惊胆战地听着江勤骂太子,看了看太子的神色,再看了看在一边没有什么反应的沈轻罗和宁凭阑,想了想,还是上前呵斥江勤。

“你不想活了在这胡说什么!这可是太子殿下,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在这里大放阙词!”

江勤根本没有把狱卒放在眼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傅珩宸也不介意,反而是转向了一边的宁凭阑。

“父皇说了,如果江尚书还是不肯招的话,就让他吃点苦头吧。”

傅珩宸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般光风霁月的温润样子,但是眼里的阴寒却是没法忽视的。

对上他神情的宁凭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轻罗,毕竟刑讯逼供可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他不希望在自己心爱的娘子眼前做这样的事情。

沈轻罗倒是不介意,她知道宁凭阑的为人,就算动手的是宁凭阑,她也不会觉得傅珩宸是善茬,宁凭阑是恶人。

她不知道傅珩宸把自己叫来有没有这样的目的,让自己看着宁凭阑用刑产生心理阴影。

不过估计是要让傅珩宸失望了,自己不怕这些。

但是她理解宁凭阑的担忧,很是贴心地提出:“既然这边要招待江大人,那臣就先去韩氏那边看看吧,殿下以为呢?”

傅珩宸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阻拦沈轻罗:“如此甚好,正好请沈内司来也是想让你和探一探韩氏的口风。”

沈轻罗将手里的香囊搁在了放在录口供的笔墨的桌案上:“既然是这样,那臣就先去了,殿下的香囊臣就放在这里了。”

说完和宁凭阑对视了一眼,朝他笑了笑,看着一边的狱卒:“烦劳带路。”

这里还守着宁凭阑和两个殿前司的人,自然是用不到狱卒的,狱卒看了一眼傅珩宸,老实地给沈轻罗带路去关押女犯的另一头。

等沈轻罗走远,宁凭阑才看着傅珩宸,淡淡开口,声音很轻,只有在他身边的傅珩宸能够听到。

“臣不知道您对轻罗是什么样的心思,但是没有哪个男人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让自己喜欢的人难受,希望您能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

傅珩宸嗤笑一声:“这些事情,想来还是轮不到公事大人来教训孤。”

宁凭阑目不斜视:“臣岂敢教训殿下,只是殿下把轻罗带到这天牢又把自己的香囊给她,臣觉得有些作茧自缚了。”

第185章 韩氏的证词 韩氏的牢房在离江勤的不远,不然江勤也不会锲而不舍地每天都骂韩氏。

在天牢里关了这么久,韩氏的情绪也已经紧绷到了顶点,她虽然依然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但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毕竟比起确实不知情只是被牵连的江勤,韩氏的罪证已经板上钉钉的。

沈轻罗今天来不只是为了这次的事情,她还要问出另一件事情。

韩氏看到沈轻罗来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抗拒,她把自己缩在角落,尖叫着让沈轻罗滚开。

沈轻罗不为所动,让狱卒打开牢门,让自己进去。

狱卒有些担心:“内司大人,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您有什么要问的在这里问,或者小的让人来看着吧,仔细她伤着您。”

沈轻罗弯了弯唇:“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你开开就是了。”

狱卒拗不过沈轻罗,只能打开牢门,让沈轻罗进去。

面对沈轻罗的到来,韩氏倒是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显得很是害怕。

沈轻罗让狱卒走开,狱卒犹豫了一下,十分不放心地看着拴住韩氏的铁链,总觉得这个疯女人会发疯。

谁不知道沈内司是成帝跟前的红人,看方才太子殿下对沈轻罗的态度,一向会察言观色的狱卒也知道太子一定很重视沈轻罗。

要是沈轻罗出了什么事,自己怕是就到头了。

沈轻罗很是体贴地没有靠近韩氏,只是站在了牢房的边上,十分温和地安抚不安的狱卒:“你放心,我不走过去就是了,我有些话要单独和江夫人说。”

狱卒再三确认了沈轻罗的位置韩氏够不到以后,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些。

沈轻罗确认了他听不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看向韩氏:“行了,人走远了,我有事问江夫人,还请夫人如实相告。”

韩氏死死地盯着沈轻罗,有些神神叨叨:“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想套我的话。”

沈轻罗哼笑:“夫人送进宫里的毒药已经从江美人的寝殿搜出来的,怎么买的,如何送进去的,一应证据都有,夫人认或者不认都不影响什么。”

她靠在了牢门上,居高临下地俯视韩氏:“我今日来要问夫人的也不是这次的事情,我想问的是上次皇后的香囊……”

韩氏恼怒地尖叫:“我不知道!什么香囊!你们这次给我扣罪名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

沈轻罗眼中闪过一丝光:“夫人真的不知道?”

韩氏冷冷地看着沈轻罗:“我不知道?!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这次的事情根本和我无关,你说得那劳什子香囊我也不知道。”

沈轻罗审视着韩氏的神情,在说到这次的宫宴投毒事件的时候,韩氏明显有些心虚,但是说起皇后的香囊,她确实是十分茫然的恼怒。

两种情绪变化有些明显,沈轻罗观察了一会得出结论,她确实不知道皇后的香囊是怎么回事。

沈轻罗得到了韩氏的回答,在心中有了一个逐渐明晰的猜想。

不过,看着仍在嘴硬的韩氏,沈轻罗也没打算让她好过。

毕竟把毒药弄进宫,还差点就让江婉莹和孟司记得逞,这样差点让沈轻罗吃了大亏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记恨。

她懒洋洋地扬起笑容,听到了另一头传来的惨叫,提醒面色苍白的韩氏:“陛下已经允许用刑了,毕竟夫人和江大人都是硬骨头,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一点非常手段的,您说是吗?”

韩氏也听到了那一声惨叫,看她瞬间血色尽失的脸色就知道她认出来了这是自己多年同床共枕的好夫君。

沈轻罗欣赏着韩氏脸上的惊惧和崩溃,慢悠悠地出声提醒:“虽然结果都是注定的,但是有些苦头能不吃还是尽量避免,夫人以为呢?”

她笑容十分温柔,但是落在韩氏眼里,不亚于索命的阎罗一般骇人:“说不定,夫人主动坦白了,陛下还能念在江美人伴驾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呢。”

韩氏的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这边,被浸满了盐水的鞭子抽了个半死以后,养尊处优多年的江勤熬不住还是松口了。

他或许在这件事情上很无辜,但是宁凭阑想到调查江家的时候查到的那些腌臢事,觉得这顿鞭子也没有冤枉了这位尚书大人。

一边的下属开始记录江尚书的口供的时候,沈轻罗也拿着一份口供回来了。

宁凭阑下意识地挡在了江尚书的身前,沈轻罗十分配合地在宁凭阑身前站住,将手里的口供交到了傅珩宸的手中。

傅珩宸没有看口供,而是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香囊的事情?”

沈轻罗朝他扬唇:“这次是臣欠了殿下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会还的。”

宁凭阑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他对沈轻罗十分信任,并不担心沈轻罗会和傅珩宸有什么,也知道沈轻罗和傅珩宸只是相互利用和制衡的关系。

他倒是没有吃醋,只是有些担心沈轻罗:“既然你的事情已经完了,不如先回宫去吧,天牢阴冷,怕伤了身子。”

沈轻罗也不想久留了,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她确实还有事情要回去清算。

傅珩宸轻哼一声:“沈内司还是快些走吧,孤可不想再生受公事大人的白眼了。”

沈轻罗行了一礼:“臣就不在这里妨碍二位了,先行告退了。”

又对着傅珩宸笑着补充了一句:“宁郎只是心疼臣,还请殿下海涵。”

内廷司。

李尚宫解决了尚宫局的一些事宜以后,刚一回来就听女官说,内司大人在书房等自己。

她眼神暗了暗,朝着女官温柔地笑笑:“有劳了,我这就过去。”

第186章 旧茶已矣 内司的书房里,沈轻罗看着站在眼前的李尚宫,神情带着几分审视。

李尚宫低着头没有,一言不发,也不问为什么沈轻罗把自己叫来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自己看。

想来是已经猜到了缘由。

想到这里的沈轻罗还是有些可惜的,李尚宫无疑是聪明人,但是再聪明的人有了二心也不能再留下了。

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甚至十分的温和:“想来尚宫大人知道今日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尚宫听她开口,缓缓抬头:“内司大人说笑了,下官怎么敢随意揣测内司大人的心思。”

她的神情依旧是十分的恭敬谦和,但是沈轻罗知道在那极具迷惑性的外表下,并不是表现出来的这样简单。

沈轻罗微微放松了身子,指了指边上的座椅,换了个话题:“李尚宫也上了年纪了,就不用这么拘礼了,坐下说吧。”

李尚宫从善如流地坐下:“多谢内司大人。”

仿佛没有听懂沈轻罗说得那句上了年纪的意思。

沈轻罗没有直接问当初那个女官的事情,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尚宫是跟着老师的老人了,想来进内廷司也很多年了吧?”

李尚宫神情平静地回答:“是,下官从十五岁进内廷司做女吏,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

沈轻罗起身亲自为李尚宫倒了一杯茶,送到了她身边:“那确实挺久了,尚宫大人一路从女吏做到如今的位置,真是不容易啊。”

李尚宫看了一眼茶杯,伸手接过,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毕竟下官没有显赫的家世,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她已经意识到了,沈轻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恭敬谦和的神情从她的脸上退去,变成了冷漠和不甘。

沈轻罗笑了笑,悠然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向后靠了靠:“所以尚宫大人讨厌我,想借赵金珠和孟司记的手坑我一次,只可惜你没有想到,你想做螳螂,身后却有黄雀。”

李尚宫捧着茶盏,清亮的茶汤倒映着她不再年轻的容颜,她恍惚间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已经不年轻了。

时光过得真快啊。

她嗤笑一声:“身后有没有黄雀都不打紧,一朝天子一朝臣,内司大人不是早就惦记着我这个位置了?”

她把话挑明了,沈轻罗也不装傻,而是正视她:“确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我不觉得你做的有哪里不对,唯一的错可能就是你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我。”

沈轻罗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换了她身在李尚宫的位置,也会想方设法地保住自己的地位,有时候并不一定要有什么恩怨,利益才是最直观的东西。

她想要往上爬,就必须要牺牲掉这些和自己异心的人。

而李尚宫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先下手为强,利用孟司记和赵金珠给自己挖坑,在沈轻罗看来也无可厚非。

不过是成王败寇,称不上是非对错。

沈轻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这是去岁的旧茶,最后一点,今日饮完了就没有了,口感很好,李尚宫不尝尝吗?”

李尚宫看了看杯中的茶,低低笑出声:“是啊,喝完就再也没有了,真是可惜。”

沈轻罗唇角略弯:“旧茶总是要喝完的,就算是再好的东西,过了时间也就是过去了,新茶也有新茶的味道,不是吗?”

李尚宫久久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她仰首将茶杯里的茶汤一饮而尽。

缓慢地站起身子,李尚宫环视了一眼书房,她曾经无数次被于内司召来这里商讨处理内廷司的事务,也曾幻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

但是今天,一切都结束了。

她向着沈轻罗行了一礼,郑重而缓慢:“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沈轻罗点了点头:“去吧。”

李尚宫走出了书房,看着内廷司的大殿,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官们,眼中有着深深的眷恋和不甘。

沈轻罗没有计较她隐瞒了赵金珠妹妹的死,也没有拆穿她利用孟司记和赵金珠对皇后的香囊动手脚,她知道,不仅仅是看在她跟在于内司身边多年。

也是因为她不能让内廷司这样的丑闻闹到成帝的跟前,更是一个最好的让她闭上嘴自己离开的把柄。

毕竟要是沈轻罗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了,难免会引起其他几局尚官的恐慌和不满。

李尚宫很清楚,沈轻罗会一个一个动手将这些于内司留下的老人一个一个清出去,自己只是一个开头。

她隐约可以感受到,沈轻罗所谋甚大,但是这些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

凭借自己多年的积蓄和对内廷司的贡献,加上自己的退让,沈轻罗会让自己过一个安稳的晚年的。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奋斗半生的地方,大殿还是那样的恢弘森严,年轻的女官们还是那样的朝气蓬勃。

而她这壶去岁的旧茶,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送走了李尚宫,沈轻罗松懈了绷直的脊背,放松了一下身子。

终于,尚宫的位置要空出来了。

李尚宫猜想的基本上都是对的,除了一点。

沈轻罗对李尚宫最忌惮的地方,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儿子。

今年和沈崇珂一起参加科考的那位,也是今年的探花郎。

和沈崇珂因为妹妹的原因支持太子不一样,平民出身的探花郎对太子殿下的拥护完全是因为政治理念的契合,他自始至终都死心塌地地追随傅珩宸。

有这样的儿子,沈轻罗自然不会任由李尚宫继续待在内廷司。

她不需要一个傅珩宸未来心腹的母亲占着自己手下最重要的位置。

这才是李尚宫必须把位置让出来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傅珩宸知道皇后的香囊牵扯了李尚宫,却没有发难,而是借沈轻罗的手清理了人。

毕竟他确实很需要一位出身平民的探花郎成为自己手里的刀,为自己的改革冲锋陷阵。

傅珩宸的眼中,江山社稷高于一切,所以这次在皇后香囊的问题上才会隐忍不发。

沈轻罗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有这样一位棘手的对手实在称不上一件舒服的事情。

来日方长,慢慢来吧。

第187章 尚宫继任者 成帝收到李尚宫的请辞表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他看了一眼旁边四平八稳一点情绪不漏的沈轻罗,好奇地问:“怎么突然就请辞了,是内廷司有什么问题?”

沈轻罗摇了摇头,一脸无辜:“想来是李尚宫家的郎君今年高中,她想着回家颐养天年了吧。”

很合理的理由,左右也就是个尚宫,成帝也不在意,抬手就在上头御笔朱批,准许了李尚宫的请辞。

不过既然请辞了,成帝想了想:“尚宫的位置空缺,依内卿之见,谁人接替合适呢?”

沈轻罗无奈:“陛下您这话还是别问臣了,全内廷司上下谁不说陆司言是臣的心腹,要是让臣举荐,就算是她有这个能力也难以服众。等下内廷司该论纷纷了。”

成帝好笑地看着沈轻罗:“难得你这丫头还会怕这些闲话,朕还以为内卿是自有冰心在玉壶呢?”

沈轻罗看着摆明了看笑话的成帝,没好气地放下手上的笔:“臣觉得还是让其余五局的尚官们共同考核吧,毕竟是以后要共事的人,也要有能力让人心服口服才好。”

成帝失笑,也不逗她了:“想法不错,就照你说的做吧。”

沈轻罗点头应下,又转而想到:“余下两司的司官到时候臣就自己决定了报给陛下?”

成帝颔首:“可以,这两个位置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朕还是相信内卿的眼光的。”

沈轻罗叹了口气:“陛下这话就是折煞臣了,要是臣的眼光好,也不至于手下的司记和女官们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毫无察觉。这次幸好是发现及时,不然臣只能以死谢罪了。”

成帝倒是不这么觉得:“你倒是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的身上揽,这次的事情分明就是她们几个心怀不轨,你整日跟在朕的身边,这段时间又是事情不断,哪里有时间管内廷司的事情,倒是那几个尚官没下心思。”

沈轻罗好笑:“臣可不喜欢揽责任,只是臣身为内司,内廷司出了事情自然是有臣的一份责任的。”

成帝摆摆手:“行了行了,按你这么说,孟司记还是朕考核进的内廷司,那这次的事情也有朕的责任了?”

沈轻罗连忙低头:“臣不敢!”

成帝无奈:“你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太老实了,不用因着旁人的问题苛责自己,又不是什么圣人,哪里能未卜先知。行了,别瞎想了,好生先把事情处理好,再过几日江家的女眷就要没入掖幽庭和教坊司了,你负责配合一下。”

沈轻罗应下:“是,臣知道了。”

江家这次是全家都获罪了,毕竟在宫宴上投毒可不是小罪名,也就是成帝宽仁,念着并没有真的出事情,只是判了江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官。至于那三个小女官,都被罚入了掖幽庭,并没有牵连家人。

至于曾经许诺第一个交代的求情赦免,沈轻罗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自己只是承诺了求情,决定权还是在成帝的手里不是?

赵金珠这样的人,进了掖幽庭也是咎由自取罢了。

江婉莹被废为庶人,幽禁冷宫,孟司记成了她的婢女,一并跟着去伺候她。

这还是陆司言想出来的办法,当时正好是她在成帝身边当值,成帝正发愁怎么处置这两个人,陆司言的建议一出,当即就被成帝采纳了。

等沈轻罗知道以后,也只能是哭笑不得地感慨,她这鬼点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成帝倒是很喜欢陆司言的主意,还对她有了点印象,问沈轻罗愿不愿意自己点尚宫的继承人也是存了扶持一把的心思。

不过毕竟是沈轻罗的心腹,成帝也没有多管,也很满意沈轻罗这样公正的处事。

沈轻罗将这几日耽误的事情一并处理了以后,成帝那头的事情都做完了。

看着舒缓了一下身子,一脸解脱的沈轻罗,成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朕一会要去皇后那里用晚膳,内卿同去?”

沈轻罗婉拒了成帝的提议:“臣和宁郎约好了,今晚一同用晚膳,现下他估计快要进宫了,陛下陪着娘娘吧,臣就不去凑热闹了。”

成帝翻了个白眼:“朕看你啊,一天天就只知道惦记你的宁郎,走走走,别在朕跟前碍眼。”

自从沈轻罗和宁凭阑两人定下婚约,她在成帝面前也不再藏着掖着,有时候经常会直呼宁郎而非称官称,腻歪得成帝牙酸。

沈轻罗不以为意,朝着成帝莞尔行礼:“那臣就先告退了,这就不在这里碍陛下的眼了。”

说完真的毫不留恋地蹦蹦哒哒走了。

倒也不是真的蹦蹦哒哒,而是成帝看来沈轻罗确实十分不稳重,全然没有小娘子的矜持,抱着一颗老父亲心思的成帝深深地叹气,再次和看着自己地里白菜被拱得一塌糊涂的京郊老农有了共鸣。

上赶着被拱的小白菜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了坐在马车檐上等着自己的宁凭阑。

她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十分准确地投入了宁凭阑的怀抱。

宁凭阑拥住扑进怀里的小娇娘,笑着将她拉上车:“怎么今日出来的这样晚?饿坏了吧?”

沈轻罗没有进车厢里头,眼下快要六月了,天气愈发炎热,她喜欢在外头吹吹风。

至于挨着宁凭阑会不会热这件事情,倒是被沈轻罗选择性遗忘了。

将头靠在宁凭阑的肩膀上,沈轻罗撒着娇抱怨:“还不是前几日为了投毒的事情,落下了好多事情没有做,今日全补上,我现在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宁凭阑有些心疼,将本来就不快的马车速度再降下来一点,力求平稳。

“怎么不明日再做一些?全都今日做太辛苦了。”

沈轻罗舒舒服服地靠着宁凭阑,眼睛都眯起来了:“不行呀,明日还有新的事情,要是今日做不完,明日又要堆着了。”

宁凭阑也知道沈轻罗的性子,因此除了有些心疼,倒也没有再劝,只是端正身子让沈轻罗靠得更舒服些:“走,我在外头买了些好吃的,回去热一热,再做两个小菜。”

“好。”

第188章 悄然变换的局势 江家的倒台在世家中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不过也有一部分世家抓紧吃下了江家腾出来的利益。

收获最大的自然还是傅珩宸。

兵部尚书的位置出缺,顶上去的明眼看是和所有势力都保持独立的,一位平民出身的官员。

但是实际上沈轻罗知道,那是傅珩宸的人。

这几次的事情折腾下来,傅珩宸的人逐渐开始占据了各个要职,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支持傅珩宸的世家。

沈轻罗知道,最后六部的尚书都会是寒门或者平民出身的官员,傅珩宸要保证自己的政策被施行下去,就会一步一步瓦解世家的力量。

她冷眼旁观着还一无所知的世家,并盘算着自己要如何借力。

这些事情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起码明面上,世家和皇室还是很和谐的,毕竟有成帝这么一位十分具有迷惑性的君主坐镇。

很多时候沈轻罗都在想,傅珩宸到底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成帝潜移默化的引导。

身为君主,成帝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的朝廷势力在一点点改变,从世家独大逐渐开始变成了分庭抗礼。

从上次的会试舞弊案开始,世家的力量就被削弱了不少,寒门和平民出身的官员们被大量的提拔重用。

也是因为他们,傅珩宸的赋税新法受到的阻力远远小于前世。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沈轻罗要考虑的问题。

眼下沈轻罗有个更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沈相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身为女儿,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总还是要回家为自己的父亲庆生的。

不然到时候会落人话柄。

沈轻罗已经开始在前朝显眼了,先后几次参加了不少重大的事情,加上赋税新法。已经有些敏感的世家开始盯上了沈轻罗。

这次江家的倒台,虽然和沈轻罗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作死的是江婉莹和韩氏,但是因为是沈轻罗发现的问题,世家们也有一些心思深的,甚至怀疑这是成帝和沈轻罗联手布下的局。

内廷司的五局经过了考核和讨论,最后尚宫的位置还是如沈轻罗希望的那样落在了陆司言的头上。

不枉她整日被沈轻罗抓着做了不少事情,罪也不是白受的。

最有力的竞争者自己作死了自己,另外两个司官又都是平日里不怎么显眼的,五局也多少知道一点沈轻罗的心思。

李尚宫是在被沈轻罗叫过去以后的第二天主动请辞的,虽然人出来的时候很平静,但是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局的尚官们还是不希望轻易得罪了沈轻罗。

左右是尚宫局的事情,尚官们在不明情况的时候自然是会选择优先明哲保身。

沈轻罗又从下头拎了两个有能力出身干净的女官,顶了司言和司记的位置。

说起司言这个位置,确实更换还挺频繁的。

陆司言在位的时间比起沈轻罗自己还要少上一些。

现在是陆尚宫了。

她受封尚宫的那天,还特意来找过沈轻罗。

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内廷司的人也很习惯了自从沈轻罗进了内廷司以后,一茬接着一茬的事情。

虽然比于内司在的时候更忙了,但是内廷司上下都能明显感觉到,沈轻罗手里的内廷司比起于内司手下,地位隐隐提升了不少。

没有人会和利益过不去,谁都一样。

沈相今年是四十五的生辰,因着是半整数的原因,还是挺隆重的。

沈家上下都很重视这个生辰,就连沈云罗都特意求了傅珩宸,和他一同回沈家一趟为父亲庆生。

想到沈云罗和傅珩宸会回去,沈轻罗有些头疼。

她是真的短时间不是很想看到傅珩宸,更不愿意看到沈云罗。

倒也不全是为着前世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两人都没有少给沈轻罗找麻烦。

宁凭阑给沈轻罗洗好了水果,切好装盘以后插上了签子递过去。

今日沈轻罗休沐,宁凭阑就和秦羽换了休息的时间,陪着沈轻罗泡在自家的小院子里。

休沐的时候沈轻罗总是爱去宁凭阑的小院子。

沈轻罗看了一眼宁凭阑递过来的盘子,懒洋洋地张开了嘴:“啊。”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靠在小榻上的沈轻罗,调侃她:“从前倒是不曾想过,沈内司是这样懒的。”

话是这么说,手里还是十分诚实地递过去插好的水果。

沈轻罗一口咬掉了签子上的果肉,睨了宁凭阑一眼,娇媚中带着几分任性:“聘礼都收了,公事大人就认了吧。”

宁凭阑装作后悔的样子:“若是早知道……”

沈轻罗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危险:“早知道什么?”

宁凭阑笑着摇摇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沈轻罗的头发:“早知道应当早些送聘礼的,毕竟这么懒的小娘子,也不怕被人抢走了。”

沈轻罗哼笑一声:“愈发会油嘴滑舌了,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初见时候冷漠又危险的样子是丝毫看不见了,在沈轻罗面前的宁凭阑似乎永远没有一点脾气,只会在沈轻罗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时候生生闷气。

宁凭阑凑过来,又插了一块水果:“我这可都是真心话,轻罗没得冤枉人。”

相处久了,宁凭阑也很喜欢和沈轻罗腻歪,有一次不小心被秦羽看到了,沈轻罗总觉得,秦虞侯当时的样子,下巴马上就要掉到地上了。

沈轻罗咬住果肉,靠回去发愁:“这次的生辰我只希望我的好姐姐不要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想到这里沈轻罗就无奈,沈云罗上辈子明明也算是聪明人,但是没有了傅珩宸摆在明面上的爱重,危机感让沈云罗总是干一些昏了头的蠢事。

想到眼下端本宫那头,于卿姝重新复宠,沈轻罗真的很怀疑傅珩宸根本就是故意的。

让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的争斗,也能够有无数的机会拿捏住她们背后的家族。

希望于卿姝能够聪明一点,拿下太子妃的位置,也好能够将沈云罗牵制在端本宫。

沈轻罗惆怅地想。

第189章 沈崇珂的晚膳邀请 为着沈相的生辰,被禁足多日的姜氏终于从自己的院子里被放了出来,为沈相操办生辰。

本来按照沈相的意思,这次的生辰根本不打算把姜氏放出来,原先是想着让柳氏为自己操办生辰。

但是沈老太君出面了,强行要求沈相把姜氏放出来。

“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主君生辰,放着主母去让妾室操办的,你豁得出去脸面,我这个老太婆还要脸呢。”

沈老太太出身镇国将军家,最是看重家族的颜面,她可以容忍沈相禁足姜氏,也可以容忍柳氏暂管家中事务,但是绝对不能允许妾室操持沈相生辰这样郑重的场合。

柳氏倒是也很聪明,听了风头,主动找到了沈相,主动为姜氏求情,也说自己一个妾室不适合操办这样的事情。

沈相这些时日基本上都是和柳氏在一起,也逐渐发现了柳氏的好处。

柳氏虽然不及姜氏漂亮,却也是温柔娴静,柔情似水,人到中年越发渴望平静温情的沈相自然一下子就被她的温顺吸引了。

曾经他喜欢姜氏也是因为姜氏漂亮美丽,身为妻子也十分贤惠端庄。

但是自从重新来过以后,沈相才知道姜氏和沈云罗自私至极的性子,又经历了假孕这样的事情,沈相对姜氏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好了。

虽然儿子高中状元,又进了翰林院历练,但是姜氏在沈家的地位反而还不如从前了。

有了沈相的疼爱,加上沈轻罗的影响,柳氏的日子还是十分舒心的,自然也不计较一次生辰谁来操办。

沈轻罗对此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她基本上现在也不怎么回沈家了,不过自己的生母过得不错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的管家对沈轻罗的态度已经和一年前截然不同。

想到自己重生以后第一次去给沈相和姜氏请安的时候,那时候的管家还有一些倨傲,现在的管家对沈轻罗的态度已经比当初对沈云罗和姜氏还要恭敬了。

沈轻罗不是很在乎这些小事情,但是对管家上赶着的讨好也没有拒绝。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顺手摘了个镯子赏给管家,沈轻罗把人打发走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现在伺候的侍女并不多,但是现在谁不知道沈轻罗院子里是最好的差事。

沈轻罗长期不在府中,院子里基本上就是清扫一下就没有什么事情了,院子里的管事娘子澄夏也是顶好的性子。

何况现在当家的还是柳姨娘,自然是更加偏疼自己的女儿一些。

所以每次知道沈轻罗回沈家的时候,丫鬟都格外的勤快。

澄夏看到自家娘子回来了格外开心,蹦蹦哒哒地就凑过来了。

眼下已经六月了,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澄夏特意在屋子里放了一盆冰块降温。

红锦就缩在冰盆旁边,小家伙显然也很热,直吐舌头。

看到沈轻罗小家伙明显是认出来了是自己的主人,亲热地凑过来蹭了蹭沈轻罗,然后又趴回到了冰盆边上。

屋子里的温度比外头凉上不少,一大盆冰放下去还是有作用的。

沈轻罗看了一眼冰块:“居然这次给的份例这么多?”

说是冰盆,其实都快赶上缸的大小了。

澄夏给沈轻罗端来用井水冰镇好的瓜果:“娘子您一个月也回来不了几次,份例都存着了,奴婢索性就给您多放些,不然也是便宜了旁人。”

沈轻罗倒是没有想到这一遭,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澄夏好笑:“倒是我家澄夏聪明,半点不吃亏。”

澄夏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娘子就回来这么几日,自然是要舒舒服服的!”

为了沈相的生辰,成帝特意允许沈轻罗休沐三日回沈家,不过操持生辰也不关沈轻罗的事情,沈轻罗正好借着机会在家里休息几日。

宫里眼下最舒服的还是成帝的垂政殿,身为皇帝处理朝政事务的地方,垂政殿一点到晚都放着成缸的冰块,几个轮值的官都抢着去。

刚成为尚宫的陆桂枝,从前万般不情愿的,如今也是求着沈轻罗让她去。

沈轻罗倒是乐得清闲,本来内司平日里最忙的事情就是陪着皇帝处理政事,但是在沈轻罗的手下,陆桂枝也可以独当一面,沈轻罗很是放心。

她自己就喜欢去御花园里的僻静处,阴凉又安静,带上御医配好的防蚊虫的香囊,找个地方看书。

眼下一步步往前走,沈轻罗曾经的优势也越来越少,因着傅珩宸也是重生而来的,沈轻罗要是想快人一步,光靠重生的优势是完全不够的。

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呢,时间正是不够用的时候。

好在江家倒台,傅珩宸得了大甜头,加上赋税新法试点运作地还不错,他要进一步推行,也暂时收手安分了。

外头的丫鬟小厮们来来去去的,沈家上下的仆役都在为了沈相的生辰准备着,很是热闹。

沈轻罗这里倒是难得的清净,院子里自是一方小天地,丫鬟们想到外头那些忙得焦头烂额在外院伺候的,甚至还有姜氏身边的仆从,也十分庆幸自己跟着沈轻罗,还能在这偷懒享清福。

谁能想到当初以为没什么前景的院子,最后居然是整个沈家最悠闲,待遇也十分不错的地方。

沈轻罗靠在小榻上,翻着手里的书,时不时地吃一口澄夏喂给她的瓜果,也是难得惬意了一把。

一下午都没有什么事情就看了一下午的书,沈轻罗感慨了一下,这样的日子是真的舒心。

傍晚的时候,沈轻罗正准备用晚膳,就有外头的丫鬟过来禀报:“娘子,大郎君那边来人了,想请娘子过去一聚。”

沈轻罗有些莫名其妙,沈崇珂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找上自己了。

她本能地想拒绝:“你和大郎君派来的人说,我要用晚膳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结果丫鬟一脸为难地看着沈轻罗:“大郎君那边来人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娘子您商量,已经备好了晚膳,过去一同吃就是了。”

这是料准了自己会拒绝?

沈轻罗突然有点好奇,沈崇珂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这样坚持要见自己。

她站起身子:“行吧,你去回个话,就说我换身衣服就来。”

澄夏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轻罗:“娘子,眼下咱们和夫人的关系闹得不是很好看,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沈轻罗搓了搓她的小脸,温声安抚:“好了,毕竟大郎君也是我的兄长,要是不去,传出去还是不好听的。”

虽然不知道沈崇珂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过沈轻罗觉得这次隐约和沈云罗脱不了关系了。

第190章 姐姐爱吃的菜 沈轻罗不知道沈崇珂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是因为她不知道,前几日趁着自己忙碌的时候,沈云罗把沈崇珂召进了端本宫。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过沈轻罗的,但是那几日不只有江家的事情,还有内廷司尚宫的交接,沈轻罗实在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管沈云罗的事情。

到沈崇珂院子里的时候,菜肴都已经上桌了。

沈崇珂的屋子里也放了大冰盆,比起沈轻罗的更多。

沈相一向器重这个儿子,加上考上了状元进了翰林院,虽然妹妹和母亲惹出了不少事情,但是沈崇珂在沈家的地位还是十分稳固的。

沈轻罗行了个平礼:“兄长。”

沈崇珂颔首,让她坐下:“自家兄妹,不必这样多礼了。”

沈轻罗选在了沈崇珂对面的位置坐下,因着是自己院子里的小餐桌,做成了方桌,沈轻罗选择的位置离沈崇珂看上去就很远。

看着落座的沈轻罗,沈崇珂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沈轻罗坐下再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成了温润的模样。

沈轻罗看着沈崇珂,没有先吃东西,她知道沈崇珂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说。

“不知道今日兄长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她也懒得和沈崇珂绕弯子,索性就开门见山。

沈崇珂看了一眼沈轻罗,没有回答沈轻罗的问题,抬手给她舀了一碗甜汤:“夏日炎热,先喝些汤吧。”

沈轻罗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甜汤,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碗。

沈崇珂声音很温和:“先吃吧,吃完了再说?”

沈轻罗没有动,她笑着回:“心里藏着事这饭也吃不安心,兄长不如先说了吧。”

沈崇珂看着沈轻罗的样子,眼神再次有些波动,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在轻罗的心中,哥哥找你来用膳就一定是有事呢?”

沈轻罗用小勺拨弄了一下碗中的甜汤,笑容很浅:“兄长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何必非要轻罗来这一趟呢?”

沈崇珂微微一愣,许久叹了一口气,身子微微绷直了。

“你说得没错,哥哥确实是有事情希望你能帮忙。”

沈轻罗的神情很平淡,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她从小就很喜欢和沈崇珂亲近,因为沈崇珂是偌大而冰冷的沈家为数不多对沈轻罗温柔的人。

那时候小小的沈轻罗的世界里,除了澄夏,就是沈崇珂最重要。

满心满眼都是姜氏和她子女们的沈相,对小儿子上心忽视女儿的柳氏,还有婢仆们敷衍的态度。

那时候,温声细语问自己有没有摔疼的沈崇珂,会给自己带一串想吃很久的糖葫芦的哥哥,在幼小的女孩眼里是何等的重要。

就算是长大以后,沈轻罗还是会在心中偷偷羡慕沈云罗。

可惜,这些都过去了。

沈轻罗敛去了眼中的脆弱,对上沈崇珂已经是从容稳重的样子了:“兄长有话直说就是,若是轻罗能够帮上忙,定是会帮的。”

沈崇珂似乎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但是想到那天在端本宫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那一声声哥哥和哀求,他就忍不住心软。

那是自己的亲妹妹啊。

他最后长出一口气,缓缓开口:“哥哥知道你最是聪明,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十分喜欢你,和太子殿下也多次共事……”

沈轻罗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着。

沈崇珂说话的声音很慢,很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说出来了:“你也知道云罗,你二姐姐她,一向是心高气傲的,要她委身为妾已经是很难过了,眼下于家那位娘子得宠,她很是担心,若是……”

沈轻罗声音很轻:“兄长,于侧妃是个很温柔贤淑的娘子,就算是成了太子妃,定也不会为难沈侧妃的。”

沈崇珂有些急:“我知道,但是,但是云罗她,你也知道,她很想成为太子妃。何况,何况,若是云罗做了太子妃,也是咱们沈家的荣光不是?”

沈轻罗看了一眼沈崇珂,对上她的眼神,沈崇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面前平静温柔的人,似乎很是疲倦失望。

但是仔细再看沈轻罗的神情,又看不出什么异样。

“兄长找我来,是希望我帮助沈侧妃,成为太子妃,对吗?”

沈轻罗帮沈崇珂做出了总结。

沈崇珂听她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有些发愣,但还是点了点头:“兄长知道你曾和你的二姐姐有些误会,但是无论如何她才是你的家人,轻罗,哥哥也是为了你和沈家好。”

“若是云罗成了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即位,你在宫中也算是有了助力不是吗?”

沈轻罗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讽刺。

她这样的表现,让本来心中有愧的沈崇珂有些不满了。

自己也是为了沈家和沈轻罗着想,眼下沈云罗身为内司,看上去确实很受成帝重用,但是若是太子登基呢?

若是沈云罗成了皇后,沈轻罗也能够稳坐内司的位置不是吗?

沈轻罗险些被沈崇珂气笑了,在他眼中沈云罗到底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形象?

要是沈云罗真的成了皇后,但凡傅珩宸昏庸一点,像他前世表现出来的那样用情至深,沈轻罗才怕是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云罗有多讨厌自己,沈轻罗心知肚明,她不相信沈崇珂不知道。

那些沈云罗或是故意或是习惯欺负沈轻罗的时候,沈崇珂也是一句姐妹之间的打闹,就轻飘飘的下了定论。

沈轻罗的眼神有些凉意:“兄长,我没有那个能力,谁是太子妃只取决于殿下的心意,还有谁先生下皇孙。”

沈崇珂倒是也知道这一点:“哥哥明白,哥哥只是希望你能帮助云罗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这样她也更有机会怀上殿下的孩子,成为太子妃,不是吗?”

沈轻罗看着眼前为了妹妹尽心尽力的沈崇珂,再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哥哥,你知道吗?这些菜,都是沈侧妃喜欢的。”

第191章 留下来陪我吧 她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沈崇珂诧异之余有些尴尬。

但是沈轻罗没有让他继续尴尬下去了。

她站起了身子,向着沈崇珂行了一礼:“大郎君,我有些累了,今日就先回去了,你说得事情,恕轻罗无能为力。”

沈崇珂没有来得及挽留,沈轻罗就已经走出去了。

他看着沈轻罗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想追出去的,毕竟沈云罗的事情他那样的上心。

但是想到沈轻罗那句话,他硬是没有办法挪动脚步。

隐隐的,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十分相似,就像是他曾经经历过一样。

自己也曾经为了云罗的事情让沈轻罗从此和自己疏离。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沈轻罗就这样容不下沈云罗。

就因为一点闺阁之间的小矛盾?

难道姐姐成为太子妃不是更重要吗?

何况云罗也承诺了,若是成为了太子妃一定和沈轻罗好好相处互相扶持。

沈崇珂不理解沈轻罗的拒绝,也不知道沈轻罗彻底对沈崇珂死心了。

沈轻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的没用,直到那顿晚膳以前,她还对沈崇珂抱有希望。

她看着已经黑沉的天色,心中情绪万千,又似乎是一片荒凉。

宁凭阑吃了晚膳准备练会武再休息,门就被敲响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找自己?

他换上衣服出去开门,发现居然是沈轻罗:“轻罗?”

宁凭阑震惊地看着沈轻罗,发现她形容有些狼狈,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

“你是,你是走过来的?”

都顾不上问沈轻罗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宁凭阑连忙把人拉进院子:“快进屋,我给你烧水你先洗洗,虽然是六月了,夜里风一吹还是怕着凉的。”

沈轻罗看着火急火燎为自己张罗的宁凭阑,张口想说什么,喉咙间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最后只是红了眼眶。

宁凭阑没有注意到沈轻罗异样的神情,急着拉沈轻罗进了屋,又转身去西边的房间里取了一套衣裳。

沈轻罗不仅把各种赏赐放在了这里,也同时拿了几身干净的衣服放在这里备着。

没想到刚拿来不久就派上了用场。

宁凭阑把衣服给沈轻罗放好,又烧了热水倒进浴桶,调好了水温,才给沈轻罗送进了房间。

“你先洗,我出去等着。”

说完就退了出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和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沈轻罗退下了衣裳,坐了进去。

凝视着水面自己的倒影,沈轻罗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喧嚣锣鼓声中,面无表情坐在铜镜前的自己。

她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水面,水中的倒影散开。

怔然地看着破碎的倒影,良久,一滴水珠落在了水面上。

里头心爱的娘子在沐浴,等在外头的宁凭阑倒是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开始想她是不是在沈家受了什么委屈。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回了一趟沈家就成了这样。

方才轻罗的神情明显就很不对劲。

想到方才沈轻罗一路走过来,出了一身汗又吹了风,宁凭阑想了想,又转身去厨房给沈轻罗熬了一碗姜汤。

等沈轻罗洗完了穿上里衣,宁凭阑正好端着姜汤来敲门。

“轻罗,你洗好了吗?我给你熬了姜汤,你吹了风,喝些驱驱寒吧。”

沈轻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好了,你进来吧。”

宁凭阑推门进去,沈轻罗正坐在小榻上擦头发。

他走过去把姜汤递到了沈轻罗的手上,接过了她手里的布巾:“我来擦吧,你先喝,一会凉了。”

沈轻罗捧着手里的姜汤,又看了一眼低头给自己擦头发的宁凭阑。

心里的委屈好像一下子就消解了。

姜汤入喉,暖意像是将心都浸透了。

等到给沈轻罗擦干了头发,宁凭阑放下布巾,把浴桶搬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一床薄被。

“我去西房将就一夜,你睡在这里吧。”

他知道沈轻罗来找自己,一定是不想回沈家,但是两人虽然是未婚夫妻,毕竟还没有成亲,同床共枕还是太过分了。

老实的宁公事自觉的准备出去,被沈轻罗叫住了:“凭阑。”

宁凭阑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沈轻罗低着头,轻声:“就在这睡吧。”

宁凭阑有些怔愣。

沈轻罗扬首朝他嫣然一笑:“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

这是沈轻罗第一次这样明白地向宁凭阑示弱,说自己害怕。

被留住的宁凭阑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有些愤怒。

他不知道沈家的人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沈轻罗一个人来找自己,还变得这样脆弱。

他走回小榻边,拉住沈轻罗的手:“到底是怎么了?同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轻罗撑起身子,环住了宁凭阑的颈,真个人埋进了他怀中:“没关系,陪陪我吧,陪陪我就好了。”

有宁凭阑她就不怕了。

总还是会有一个人,是真的关心,也只关心沈轻罗的。

这样就足够了。

宁凭阑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人,伸手抚了抚沈轻罗半干的发,然后手下一用力,将人抱回了床上。

他给沈轻罗盖好了被子,面对着躺在身边的心上人,心中没有半分欲念,只有深深的心疼。

他在沈轻罗的额上落下一吻,温柔地看着她:“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太累了,一个人一步一步地撑着自己,一次次面对数不清的麻烦。

好在,自己还有宁凭阑。

第192章 摊主的叮嘱 沈轻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缩在宁凭阑的怀里的。

六月的清晨带着些许的凉意,没有午时燥热,沈轻罗睡意未消,下意识地往宁凭阑的怀里缩了缩。

她抬头看宁凭阑的眉眼,她一直都知道宁凭阑生得很好看,不是世家郎君的隽雅矜贵,深邃俊朗的眉眼自带着几分疏离。

但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永远是那样的温柔,满含情意。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纤白如葱的指尖描摹着男人的五官。

“谁家的娘子大清早的不睡觉,在这撩拨郎君?”

突然,微凉的手被握进宽厚的掌心,男人紧闭的眼睛睁开,看着沈轻罗,满是笑意。

沈轻罗有些错愕,还有几分被抓包的羞赧,双颊绯红:“你什么时候醒的?”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沈轻罗:“在某位小娘子缩进我怀里的时候?”

沈轻罗用没被抓住的手轻轻地捶了宁凭阑一下:“那公事大人还真是恶劣的性子,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宁凭阑将稍稍退开的人拉进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自然是等着沈内司,自投罗网。”

沈轻罗轻哼:“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看着沈轻罗的笑靥,宁凭阑放下了心,看来是调整过来情绪了。

他坐起身子:“早上吃什么?我去买些回来?或者下一碗面条?家里还剩了些面。”

沈轻罗拉着宁凭阑,也坐起来:“洗漱完一同去吧,用过了早膳你陪我一起回沈家。”

宁凭阑看着她有些惊讶:“还回去吗?你昨日……”

沈轻罗整理了一下里衣,下床穿衣服:“昨日是为着我家大郎君的事情,今日是我父亲生辰,当然还是要回去的。”

她低着头穿上外衣:“原也是我自己还有痴心妄想,怪不得旁人。”

沈崇珂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在维护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己之于沈崇珂,怎么能和沈云罗相提并论?

她总是觉得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昨日她才发现,自己心中居然还有希冀,对沈崇珂。

曾经也是她寄托了所有的孺慕之情的兄长。

原来人呐,真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宁凭阑也下床穿衣裳,还有些不放心沈轻罗:“若是你心情不好,不用勉强,我帮你把贺礼送过去就好了。”

沈轻罗笑着摇摇头:“陛下特意为了父亲的生辰放了我休沐,若是知道我根本就没有去沈家,少不了要念叨我的。”

宁凭阑拗不过她:“既然你觉得没关系,那我陪你回去吧。”

沈轻罗莞尔:“公事大人当然要去啊,毕竟你是我未过门的夫君不是,这可是你未来的泰山大人寿辰呢。”

宁凭阑听她一句夫君,耳根微微发红,穿衣的手脚都有些不利索。

但是他也只是无奈地看了一眼沈轻罗:“看来内司大人是真的没有什么事了,还有心思调侃我。”

沈轻罗笑弯了腰,觉得心情十分的好。

洗漱完以后,宁凭阑带着沈轻罗去了一处早点摊子。

一开始相处的时候,宁凭阑还有些担心沈轻罗这样矜贵的世家小娘子吃不惯这样的摊子,但是沈轻罗却觉得没什么。

久而久之宁凭阑就经常带着沈轻罗去吃一些味道很好的小摊。

都是殿前司的师兄弟们没事就会光顾的。

就像这次的早点摊。

摊主显然都认识宁凭阑,也习惯了宁凭阑的沉默寡言。

但是今天摊主打量了宁凭阑好几眼,又忍不住看旁边的沈轻罗。

宁凭阑让沈轻罗去支着的小桌子等自己,自己买。

摊主是卖馄饨的,也卖面条,看到沈轻罗走了,才凑过来,也不在乎宁凭阑惯来是生人勿近的神情。

“宁郎君,这小娘子是你家的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啊,怪不得上次我家婆娘说给你做媒你没同意。”

看着摊主好奇又惊叹的神情,宁凭阑唇角微微上翘。

算是默认了摊主的话。

他要了两份馄饨,又额外加了两个鸡蛋。

摊主一边煮馄饨一边忍不住又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沈轻罗:“这小娘子的气质真好,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你这小子真是交了大运气!”

这话不是宁凭阑第一次听人说,他自己的师父也时常感慨,说自己是走了大运。

他听了这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带着几分淡淡的骄傲,微微颔首:“她确实是很好的娘子,是我有福气。”

摊主咧嘴,宁凭阑虽然看着冷,但是其实心肠很好,摊主并不怕他,因为上了些年纪,觉得自己也算是半个长辈,压低声音叮嘱宁凭阑:

“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小娘子,这样较弱的小娘子比不得咱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可要好生捧着才是。”

宁凭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等到宁凭阑端着两碗馄饨走到桌边,沈轻罗托着下巴看他:“方才和人家摊主说什么呢,聊那么久?”

这种情况还挺少见的,不过主要是摊主说,宁凭阑应和。

宁凭阑将沈轻罗那一碗推给她,腾出手来给人剥鸡蛋:“人家要我好好对你,说要哄着顺着,不然会跑的。”

沈轻罗扑哧一笑:“这话你听得不少吧。”

宁凭阑佯装委屈:“人人都这样说,师父也这样说我呢,说了好几次,没想到带你出来吃早点都能被说。”

沈轻罗看出来了某人拙劣的演技,但是没有拆穿,而是慢悠悠地接过宁凭阑手里剥好的鸡蛋,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

“我看挺好的,就是要时刻提醒你对我好。”

宁凭阑好笑地给自己剥鸡蛋:“那内司大人觉得我对你好吗?”

沈轻罗扬了扬眉:“现在是还不错,就是希望公事大人能够坚持下来,可不能半途而废。”

宁凭阑像模像样的摆正神情:“遵令。”

沈轻罗没忍住,掩唇轻笑。

两人闹完已经巳时了,宁凭阑将沈轻罗剩下的馄饨吃完了,付了钱以后拉起沈轻罗:“走吧,去沈家?”

沈轻罗拉着宁凭阑的手,弯弯唇,笑不及眼底:“走吧,”

第193章 一片狼藉的沈家 沈轻罗去沈崇珂那里用了晚膳以后就径直离开沈家一夜未归。

沈相知道这件事情还是第二日,柳氏告诉他的。

虽然和沈轻罗称不上多亲近,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加上这次多半是和沈崇珂逃不了关系,柳氏决定赌一把告一状。

沈崇珂自然是不知道沈轻罗离开了沈家的事情,他以为沈轻罗只是生气回了自己的院子,也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怒气冲冲地沈相待带着家丁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控制。

身为嫡长子的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盛怒的样子,沈相虽然对沈崇珂期望很高,但是毕竟性子不是暴躁易怒的,很少会对儿女发火。

沈崇珂自己本身也懂事上进,父子二人相处也十分的和谐。

所以当看到一脸怒容的沈相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瞪着自己怒骂的时候,沈崇珂第一反应是怔愣。

“父亲,您这是……”

他有些迟疑的看着沈相,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父亲在自己生辰的大清早这样的大动肝火。

沈相冷着脸:“你到底和你妹妹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轻罗昨天一夜都没有回来!”

柳氏这时候也适时地添了一把火,美目含泪,看着十分脆弱着急的模样:

“大郎君,五娘子一向最是温顺稳重的娘子,不会轻易跑出去的,您到底是和五娘子说了什么啊。”

沈崇珂看着娇娇弱弱却在火上浇油的柳氏有些恼怒:“我没有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轻罗没有回来!”

他总算知道了母亲为什么那样不喜欢柳氏,看着温柔娴静,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和她的女儿一样。

想到这里,沈崇珂甚至有些迁怒沈轻罗,自己不过就是让她帮一次云罗,至于要闹到这么难看吗?

看到儿子听到妹妹不见了,不仅没有任何着急,甚至还对柳氏十分不耐烦,沈相脸色更加阴沉了:

“我看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你妹妹丢了你半分着急都没有吗?就知道撇清你自己!”

他越说越气,心一狠:“我看不教训你一顿你怕是不知天高地厚,眼里也没有我这个父亲了!”

“你敢碰我儿子!”

还没等沈相再说什么,就听见姜氏尖叫着冲到沈相面前,护住了沈崇珂,还伸手给了柳氏一耳光。

“贱人,挑唆主君和大郎君,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一耳光扇得极重,柳氏差点摔倒在地,还是被沈相扶住才堪堪站稳。

沈相震惊地看着冲上来就动手的姜氏:“你疯了?!”

姜氏打了柳氏一耳光犹不解恨,丝毫不顾沈相阴沉的脸色,对着柳氏怒骂:“自己的女儿不检点,是个夜不归宿的小贱人,你还好意思舔着脸怪我的儿子!”

面对这样仪态尽失的姜氏,沈相彻底忍不了了。

他冷声下令:“来人,把夫人请回去,好生看管起来,今天的生辰不用她管了。”

姜氏冷笑地看着犹豫着想上前的家丁们,恶狠狠地盯着沈相,她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沈相了,她的儿子凭什么为了沈轻罗那贱人受委屈。

“你敢!你忘了母亲怎么和你说的了?你不想要沈家的脸面了你就让这个贱人去!”

正在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父亲。”

顿时吵闹的院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院门口。

门口站着的居然就是昨夜不见的沈轻罗。

沈轻罗看着乱成一团的院子,自己生母脸上鲜红的巴掌印,阴沉着脸的沈相,愤怒的姜氏,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嘲讽。

“这是怎么了?”

姜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径直就朝着沈轻罗去了,高高扬起了手:“小贱人!就是你个害得我儿被误会,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

姜氏对沈轻罗积怨已久,不仅仅是因为沈崇珂的缘故,还有她将自己和沈云罗的假孕计划捅给了沈相,害得自己被禁足那么久,管家大权都被一个妾室夺去了。

自己半分没有看在眼里的一对贱人母女居然让自己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这让姜氏怎么能不闹恨。

但是姜氏落下来的手被人稳稳地扣住了。

正是跟在沈轻罗身边的宁凭阑。

他神情冰冷地盯着姜氏片刻,然后一把甩开了姜氏的手:

“沈夫人,内司大人虽然是宫官,但也是正经有绶印的朝廷命官,若是您这一巴掌落下来,明日陛下见到了,怕是您要吃些苦头了。下官劝你,还是慎重一点的好。”

看着在宁凭阑满身冰冷煞气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姜氏,沈轻罗轻轻一笑:“母亲何必这样激动,女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怎得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教训人?”

沈相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他走到沈轻罗面前,阴沉的神色还没有缓和,沉声问沈轻罗:“你昨日去哪里了?好端端地怎么自己出去了?”

沈轻罗扫了一眼后头一言不发的沈崇珂,弯了弯唇:“昨日大郎君和我说了些不切实际的话,我听着心烦,就去找宁郎了,怎么了?”

沈相面色有些不虞:“你出府还是要和家里说一声,你一个小娘子家的,也该注意些,省得你姨娘担心。”

沈轻罗不着痕迹歪歪头看了一眼眼下的局势,心中很清楚,这场面大概就是“担心”自己的柳氏折腾出来的了。

她没有拆穿自己的生母,而是低着头应声:“是女儿的不是,耽误了父亲的生辰。”

沈相看了一眼狼藉的院子,又看了一眼被宁凭阑震慑住的姜氏,还有后头的儿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随我来书房一趟吧。”

他对沈轻罗说。

又扫了一眼姜氏:“今日是看在母亲的份上,我让你操持生辰,等今日过去了,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不要出门了。”

他实在是被姜氏耗尽了耐心,暂时就让姜氏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冷静冷静吧。

沈轻罗跟着沈相走之前,看了一眼不甘又怨恨的姜氏,转头对上半边脸都肿起来的柳氏。

还有柳氏眼中的满意。

她拉住了宁凭阑的手,低声:“走吧,去找父亲。”

第194章 林晋安赴宴 沈相叫沈轻罗过去就是为了问沈崇珂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他清楚沈轻罗不是冲动使性子的人,反而是儿子,他越来越不信任姜氏教养出来的儿女了。

沈轻罗也知道沈相一定会问自己,她没打算帮沈崇珂隐瞒,沈家的事情实在是够让沈轻罗糟心的了。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管沈家的事情,更不希望沈家人拖自己的后腿。

沈崇珂太过于重视姜氏和沈云罗,将沈云罗惯得不像样子,他会不会为此付出代价沈轻罗不感兴趣也不想管。

宁凭阑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沈轻罗。

沈轻罗进去就对上了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沈相。

她神情不变,行了一礼:“父亲。”

沈相让她起来:“你兄长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沈轻罗看着沈相还未散去阴霾的脸色,和盘托出了沈崇珂的要求。

“父亲也是知道的,女儿虽然是内司,但是那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家事,沈侧妃是女儿的姐姐,若是女儿真的出手帮助沈侧妃,事情能否成尚未可知,但是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沈家,怎么想父亲?”

沈相脸色已经铁青了,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我看他是翻了天了!沈云罗说什么都照做,他自己没有脑子吗?”

沈轻罗能够感觉到沈相对自己隐约的亲近,但是沈轻罗也知道沈相最在乎的还是沈家和自己的荣耀。

何况沈相是最重视颜面的,他自认对成帝忠心,也算得上是秉公无私。

结果自己的儿女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想拉着身为内司的妹妹在背后谋算太子妃的位置。

这样的事情成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沈轻罗没有在乎成帝的怒气,只是温声劝解:“大郎君只是过于顾念兄妹之情,父亲还是多多教诲就好了,不必过于生气,反而伤了身子。”

她不知道沈崇珂还有没有救,但是兄妹一场,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也算是还了曾经沈崇珂施舍给她的那点温柔。

若是沈崇珂愿意听沈相的教导,不要再掺和沈云罗的事情,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沈崇珂不愿意,那沈轻罗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她站起身子:“今日是父亲的生辰,就先押后再说吧,不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和大郎君伤了父子情。”

“女儿就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看着女儿行礼出去的背影,沈相才意识到,方才沈轻罗称呼沈崇珂已经是客客气气的大郎君了。

虽然妹妹称呼哥哥大郎君也是有的,但是通常都是在外人面前的客气,今日沈轻罗不仅是对着自己称呼沈崇珂为大郎君,方才在沈崇珂的院子里,当着沈崇珂的面称呼的也是大郎君。

他知道曾经女儿有多喜欢这个兄长,他为数不多关于沈轻罗年少时候的记忆,都是乖巧地跟在沈崇珂的身后,软乎乎地叫着哥哥。

沈相有时候想抱着沈轻罗逗弄一下,沈轻罗都会眼巴巴地看着沈崇珂,努力扭动小小的身子,朝着沈崇珂伸出手,一声声都是“要哥哥”。

后来的兄长,如今的大郎君,都是沈轻罗的失望。

他知道沈轻罗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是不想再管沈云罗的事情,也不想再应付沈崇珂。

他没有办法怪女儿对沈家的事情不上心,对兄姐没有感情,种下这些因的是沈家自己。

沈相沉默了很久,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生辰还是如期的进行了,沈相带着沈崇珂在外头迎接宾客,姜氏虽然挨了沈相的训斥,但是今日的生辰在这里和各府的夫人们说话的还是自己不是柳氏那个贱人。

她一想到这里,心气都顺了不少,自己终究还是相府的嫡妻,那个贱人就算是贵妾又怎么样,就算是得了宠爱又怎么样?

沈家的一切最后还不是自己的儿女的。

等云罗成了太子妃,日后做了皇后,就算是沈相也要让自己三分。

等着吧,她不会让那对贱人母女好过的。

沈轻罗没有理会姜氏的那些心思,她拉着沈轻罗在角落里坐下,看着络绎不绝的宾客,没有任何兴趣。

倒是有些官员主动过来和沈轻罗招呼了一声。

毕竟是经常能在垂政殿见到的人,加上沈轻罗上次想出来的允许经商的法令,让世家们都受益不少,他们还是很乐意和沈轻罗招呼上一声的。

沈轻罗都十分礼貌地回应了,不过趁着没人的时候还是会偷偷松下挺直的脊背,和宁凭阑抱怨两句。

宁凭阑也有些不堪其扰,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沈轻罗身为内司,加上她自己的想法,以后少不了和这些世家官员们来往。

他偷偷地伸手,替沈轻罗按揉了一下腰背。

沈轻罗朝他笑笑:“还是我家宁郎善解人意。”

宁凭阑对于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沈内司?”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沈轻罗循声望去,发现居然是林晋安。

沈轻罗有些惊讶:“侯爷?”

宁凭阑也客气地低了低头:“侯爷。”

当初为了匈族使团的事情,宁凭阑和林晋安倒是认识了。

林晋安回京城不过小半年,也不喜欢和人交际,索性就在两人身边坐下了。

沈轻罗有些好奇地看着林晋安:“侯爷怎么来了?”

林晋安正襟危坐,听了沈轻罗的问题,也有些奇怪的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沈轻罗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侯爷能来是沈家的荣幸,只是,素来听说侯爷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林晋安对此也有些无奈:“是我母亲一定要我来的。”

看着沈轻罗仍然不解的样子,他挑了挑眉:“你该不会不知道,你沈家的老太君,是我父亲的堂姐吧?”

第195章 烈火烹油 沈轻罗微微一怔。

她确实知道家里的老太君是出身镇国将军府,但是不知道林晋安的父亲居然也是镇国将军府的。

看到沈轻罗略有些错愕的神情,他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

“我祖父那一代就和镇国将军府分家了,所以没有很多人知道,但是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向来不苟言笑的林晋安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慢吞吞地开口:“真的要说起辈分,内司大人还要称我一声表叔才是。”

沈轻罗一言难尽的看着捧着杯子开始喝茶的林晋安,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上辈子喜欢自家嫡姐的人居然是还和沈家有着这样一层关系。

她礼貌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这时候一旁的宁凭阑居然代替沈轻罗开口:“既然令尊是沈老太君的堂弟,轻罗和我唤一声表叔也是应当的。”

这回轮到林晋安诧异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旁的宁凭阑居然会接这一茬。

宁凭阑在沈轻罗惊讶和林晋安错愕的眼神中,露出微笑:“毕竟我们做小辈的,自然是不能坏了礼数不是。”

沈轻罗看了好几眼宁凭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错愕的表情变成了笑意,还偷偷伸手掐了宁凭阑一把。

不过自己的郎君吃醋了怎么办呢,当然是自己哄着了。

于是沈轻罗也忍着笑,一本正经地也跟着应和:“宁郎说得也是,之前是轻罗不知道原来同侯爷还有这样的一层渊源,倒是轻罗失敬了,表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占了便宜的一方,林晋安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对劲。

总觉得有哪里上了他们两人的套。

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这种事情,宴会也要开始了。

沈轻罗扫了一眼宁凭阑,眼中都是促狭,宁凭阑假装没有看到。

见到这样的宁凭阑,沈轻罗倒是没有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新鲜,毕竟其实在她的印象中,宁凭阑或多或少还是当初垂政殿外,她见到了那样肃整威严的样子。

但是越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宁凭阑本性也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少年郎,也会笑会闹,会吃醋生气,也会对喜欢的人十分的温柔。

她不自觉得扬了扬嘴唇。

快要午时的时候,傅珩宸带着沈云罗姗姗来迟,浩浩荡荡的仪仗停在了沈府门前。

对于太子会亲自来这件事情,宾客们倒是也没有多稀奇,毕竟是宣朝的相国,又算得上是太子的岳丈。

沈轻罗也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有点不想见到傅珩宸,毕竟每次见到傅珩宸麻烦事都不少,但是真的见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傅珩宸自然是要坐在上宾位置的,因此进来的时候路过了沈轻罗的眼前。

沈轻罗和傅珩宸的眼睛对视了一刻,沈轻罗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戏谑。

她不想应付,索性转开了眼睛。

今日的沈云罗打扮得格外富贵,奢华鲜亮的太子侧妃礼服,琳琅环佩满身,加上她绝艳姣好的面容,十分美丽动人。

即使已经嫁给了太子,沈轻罗还是瞧到了不少郎君偷偷看沈云罗,有的被自家的爹娘抓到了,还被偷偷收拾了一番。

沈轻罗感慨了一下,自己这位嫡姐确实是有骄傲的资本,生得美艳无双,出身又是这样的尊贵。

不过无所谓,她的志向和沈云罗截然不同。

傅珩宸和沈云罗入座,沈云罗端坐在上头,看了一眼自己坐在偏僻处的妹妹,眼神中带着几分睥睨和高傲。

就算是沈轻罗是成帝的近臣又怎么样,这样的场合还不是要坐在下头。

这样的宴会通常最是无聊,不少人都是找自己相熟的人闲聊,沈轻罗也不例外,索性拉着宁凭阑说话,边上的林晋安听着没做声,倒是也解了闷。

姜氏毕竟是沈家当家多年的主母,操持的生辰宴确实是处处周全,极尽排场。

但是沈轻罗看到这一切却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她看着上头的沈云罗和沈相,看着高中状元的沈崇珂,再想了想自己。

沈家现在的情况可以称得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但是越是这样,沈轻罗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定。

看着眼前极尽奢华的宴会,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转头看了一眼傅珩宸。

傅珩宸没有看沈轻罗,似乎有些走神,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沈轻罗在看自己。

他凝视着大厅里的人们,基本上都是世家的人,还有朝中的官员们。

宁凭阑注意到了沈轻罗看过去的视线,还有沈轻罗不太好的脸色,压低声音:“怎么了?”

沈轻罗收回眼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再想一些事情。”

多想无益,沈轻罗也没有再纠结,只是在心中存了个阴影。

早上吃的挺晚的,加上小馄饨鲜美的味道多吃了几个,沈轻罗对着眼前的山珍海味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勉强吃了两口,就不再动筷子了。

宁凭阑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轻罗:“怎么就不吃了,东西不合胃口?或者还在为了沈崇珂的事情生气呢?”

沈轻罗摇摇头:“早上吃的有些多,不是很吃得下。”

她好笑地看宁凭阑:“我做什么要为了大郎君不吃东西,都已经过去了。”

宁凭阑听她不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想吃,想到沈轻罗早上确实比平日里多吃了几口,也就放下心来。

沈云罗那头却没有沈轻罗这边这么轻松。

她明显感觉到了父亲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而母亲和哥哥的表现也很奇怪。

一时之间,沈云罗倒是也老实了不少,起码没有在宴会上问什么。

但是等到宴席结束,她想去找姜氏的时候,却被沈相身边的管家拦住了。

管家赔着笑脸,客客气气地说:“侧妃娘娘,夫人怕是今日不方便见您了。”

沈云罗哪里还想不到,这分明就是姜氏还在被禁足。

怎么会这样,不是之前告诉哥哥了,让他去求见祖母,借着父亲这次生辰让母亲出来么?

怎么还是被禁足的。

第196章 突入其来的崩溃 沈云罗简直难以置信,为什么和她设想的不一样?

方才太子在,自己没有什么机会和母亲说上几句, 但是看母亲出现,她还以为母亲的禁足已经被解了。

不行,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必须要解决了家里的问题。

她可不能让柳氏那对贱人母女掌握了沈家,凭她如今在端本宫的地位和宠爱,若是没有了沈家的助力,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一咬牙,转头就去找了沈相。

沈轻罗从宴会正厅里出来,和宁凭阑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没走两步就一头撞上了傅珩宸在那。

沈轻罗停住脚步:“太子殿下怎么在这里?”

傅珩宸负手而立,神情温润,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有深意:“孤正准备回去呢,没想到就遇到了沈内司。”

沈轻罗看了一眼傅珩宸身边:“看起来,沈侧妃似乎没有和太子殿下在一起?”

傅珩宸挑眉一笑:“今日是沈相的生辰,侧妃自然是要亲自和沈相道一声贺的。”

沈轻罗听懂了傅珩宸话里的意思,也正是因为听懂了,她心里陡然沉了下去。

果然沈家的事情瞒不过傅珩宸的眼睛。

他知道了沈云罗找沈崇珂的事情,也知道了今日沈家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而已!

沈轻罗身子都有些发颤,她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傅珩宸的实力,也错判了傅珩宸的本事。

傅珩宸在这里,是为了告诉沈轻罗,不只是沈家,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傅珩宸的眼皮底下。

察觉到沈轻罗神色有异,宁凭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拉起了沈轻罗的手:“太子殿下,轻罗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就先陪她回去了,这就不送太子殿下了。”

傅珩宸面对宁凭阑近乎无礼的态度没有计较,反而十分主动地将路让了出来:“没关系,是孤不好,若是早知道沈内司身子不舒服,就不会拉着她说这些话了。”

看着宁凭阑带走了沈轻罗,傅珩宸眯了眯眼睛,眼神中露出一点危险的光芒。

走远了宁凭阑才低头问沈轻罗:“方才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里,深呼吸了几口,才调整了状态。

她埋进宁凭阑的怀中,语气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宁郎,若是我,若是我斗不过傅珩宸,你该怎么办啊。”

沈轻罗并不惧怕傅珩宸,也不惧怕死亡,不管是被傅珩宸逼到什么地步,沈轻罗都有选择的余地。

但是她害怕傅珩宸对宁凭阑出手。

傅珩宸强大的威压下,宁凭阑成了沈轻罗唯一的软肋,她害怕宁凭阑会因为自己而死。

明明上辈子,宁凭阑和自己没有任何交集,他本不需要卷进这一场混乱之中。

沈轻罗很难受,她的情绪第一次这样的不稳定。

就算是昨夜沈崇珂的事情,也只不过是让她觉得失望和厌烦。

但是今日对上傅珩宸,她突然生出了深深的恐惧。

她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千难万难了,但是好像傅珩宸是一座无论如何不能逾越的大山。

听了沈轻罗的话,宁凭阑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沈轻罗打横抱起,带着她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看着满院错愕的丫鬟们,宁凭阑看到了澄夏,吩咐:“去给你们娘子熬一碗安神汤来。”

澄夏本来被震惊住了,但是看着明显有些不对劲的自家娘子,也没有管她是被宁凭阑抱回来的,当即就出声:“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看什么看,去干活。”

驱散了围观的丫鬟们,她又出门去找厨房熬安神汤。

宁凭阑小心地将沈轻罗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沈轻罗依旧埋在他的怀里不愿意离开。

脆弱得让人心疼。

宁凭阑自己也坐到床上,抬手抚了抚沈轻罗的发:“轻罗,别怕,我在。”

他没有问沈轻罗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会有那样异常的举动,他只是默默地陪着沈轻罗,直到她稍稍放松,平复了情绪。

看到沈轻罗好上一些了,宁凭阑才捧起沈轻罗的脸,温柔地落下一个吻。

“我知道你心中藏着很多事情,也知道我的轻罗很厉害,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些。”

他认真地看着沈轻罗,神情温柔:“轻罗,你看看我,你要相信我,你有我呢,不必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深深地看着眼前温柔的男人,泪水突然就从眼睛里涌出来。

从重生以来,这么久的时间,她第一次,这样完完全全地,发泄一样地,失声痛哭出来。

像是要把两辈子所有的委屈和害怕,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完完整整地发泄出来。

宁凭阑拥着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她痛快地在自己的怀中哭了一场。

他知道,沈轻罗心里压了太多的事情,这个尚且未满十七岁的女孩,承受了太多本不该她承受的,能哭一场也是好的。

沈相那头,刚送走客人,就发现沈云罗居然在自己的书房门口等着自己。

看着神情似乎有些焦急的女儿,沈相神色微冷,走过去也没有客气,直接对着沈云罗板着脸就是一句:“侧妃娘娘怎么来了?”

虽然刚才席间就已经感受到了父亲的冷淡,但是突然一句侧妃娘娘还是让沈云罗有些错愕。

她看着沈相,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

对着这个曾经深受自己宠爱的女儿,沈相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冷冰冰地看着沈云罗:“别叫我父亲,我当不起侧妃娘娘这一声父亲。”

眼看着沈相拂袖就要走,沈云罗慌忙拉住他,有些口不择言了:“父亲,是不是沈轻罗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能为了妾室生出来的庶女这样对我!”

沈相一把甩开了沈云罗,怒火终于绷不住了:“你口口声声轻罗是庶女,轻慢于她,那为什么还要找轻罗帮你谋夺太子妃的位子!”

沈云罗一怔,没想到是这件事情被沈相知道了。

但是她反应也很快,很快就酝酿出了眼泪,跪在了沈相的身前:“女儿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沈家,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于卿姝那贱人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吗?那女儿还有什么活路?”

第197章 沈相的忏悔 沈云罗哭得梨花带雨,就像是小时候她犯错的时候,总是这样哭着和沈相撒娇,沈相也总是会轻易放过她。

就算是现在,疼爱她的兄长虽然不赞同让沈轻罗帮她,还是架不住自己的眼泪。

但是出乎意料的,沈相并没有心软,也没有听沈云罗的狡辩。

他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儿,眼神中是深深的失望。

“沈家不需要一个太子妃来彰显什么,沈家的荣耀已经足够了,你的兄长是新科状元,妹妹是陛下身边的二品宫官,就算你是一个侧妃,也不会被轻易欺负了去。”

沈云罗怔怔地抬头看沈相:“父亲?”

沈相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的动容,也没有了往昔的慈爱:

“当初嫁进端本宫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从来没有拦着你做任何事情,也让你如愿进了端本宫。但是能不能成为太子妃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不能够拉上你的妹妹。”

沈云罗感觉到了十足的恐慌,她隐隐有感觉,沈相对自己和母亲已经不如从前了,她抓住沈相的衣摆:

“父亲,我真的很爱殿下,我想成为殿下的正妃!您以前最疼爱我了!您帮帮我吧,求您了。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找沈轻罗的,父亲!”

“您之前,不也总是,总是让沈轻罗让着我!这次我只是让她帮帮我为什么就不行了!”

沈相看着沈云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和你母亲惯坏了你。”

不然沈云罗也不会变成这样自私自利的性子。

沈云罗的话没有唤起沈相的父爱,却让沈相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他总是责怪姜氏的教养,但是让自己的这一双嫡出儿女真正敢对庶妹不放在心上还予取予求的根本原因,还是自己。

是自己的纵容和偏心,是自己曾经重视嫡庶,曾经慢待沈轻罗。

也是自己,曾经下了让沈轻罗替嫁的决定。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

轻罗是庶出,但是也是自己的孩子,可是曾经沈家上下,就连轻罗的生母都在劝轻罗成全沈云罗。

嫁进楚王府的十年里,沈相不是不知道轻罗的委屈,不是不明白楚王的怠慢,但是自觉有愧的沈相无颜面对楚王,所以他选择了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楚王府里挣扎。

再之后,被姜氏和沈云罗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蒙骗,逐渐和女儿离心。

想到这些,沈相也不想再和沈云罗废话了。

他拉开了攥在沈云罗手里的衣摆,对着沈云罗语重心长地留下最后一次的教导:

“云罗,你是沈家的嫡女,从你出生起就享受了沈家最好的一切,沈家也确实对你寄予厚望。但是你如今已经出嫁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沈家帮不了你,轻罗也不会帮你,以后不要再随便找你的哥哥了。”

沈云罗惊愕地看着沈相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眼角挂着的泪水还没有干。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从来对自己千依百顺十分疼爱的父亲,突然就开始偏向沈轻罗。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出身样样样出挑,却没有办法赢得太子的欢心成为太子妃,反而处处被于卿姝压着一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任由自己搓圆按扁的小丫头,居然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沈云罗踉跄着站起身子,看着沈相书房的方向,眼神中渐渐涌上一抹恨意。

既然父亲选择了沈轻罗,那以后沈家她只会顾念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了。

她恶狠狠地在心中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太子妃,要让父亲后悔今日的决定。

擦干眼泪,她转头去找了沈崇珂,自己出宫一趟不容易,一定要弄明白如今府上的事情。

沈崇珂本来还在为了今日上午的事情和母亲再次被禁足的情况发愁,结果就等来了红着眼眶的妹妹。

面对自己一向捧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妹妹,他连忙走过去,替沈云罗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十分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

沈云罗看着温柔耐心的兄长,扑进哥哥怀中发泄自己的委屈:

“父亲为什么这么向着沈轻罗那个贱人!我是他的嫡出女儿啊,我只是让沈轻罗帮我一次,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崇珂看着委屈的妹妹,心里也很不好受,温声安抚沈云罗:“不是云罗的错,是哥哥没有用,没办法帮你,平白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沈云罗抽抽噎噎地看着沈崇珂:“我,我也是为了沈家着想,我想做太子妃,也是保全了沈家日后的地位,父亲却不理解我!”

沈崇珂心里和妹妹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妹妹成了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谁能越过沈家,何况妹妹能够成为太子妃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不管是沈相还是沈轻罗都完全有这个能力。

但是沈相自己不帮助女儿,居然也不允许自己去找沈轻罗。

想到沈相今晨大动肝火的场面,沈崇珂也十分头疼。

他无奈地哄着妹妹:“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对轻罗很是看重,连我今日都挨了父亲的训斥。”

沈云罗心里一惊,她是知道沈相有多看重自己的哥哥的,尤其是哥哥成为状元郎以后。

没有想到居然会为了沈轻罗的事情,责骂沈崇珂。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面上愤愤地说:“父亲也太过分了,居然为了这样的事情训斥你,该不会母亲也是因为……”

沈崇珂无奈地点了点头:“本来祖母出面已经让父亲妥协了,为了这件事情,母亲又被禁足了。”

沈云罗牙都咬碎了,她都怀疑沈轻罗是生来克自己的,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让姜氏放出来,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又被关回去了。

看来今日在沈家是不能如愿了。

沈云罗眼神微微暗了暗,自己还是要另外想办法,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第198章 坦白曾经 沈轻罗哭累了被宁凭阑哄着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宁凭阑正端着一碗热粥进来,见到沈轻罗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扬起笑容:“醒了,来喝粥吧。”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一如往常的神色,也没有多问,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思考一件事情。

要不要把自己的前世告诉宁凭阑。

他会怎么想自己呢?

会介意傅珩轩吗?

看着沈轻罗没有动,只是盯着自己,宁凭阑索性就把粥端到了沈轻罗床前的小几上。

“我知道你心中藏着很多事情,我不强求你告诉我,轻罗,”他的语气很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但是如果你撑不住了,我希望你说出来,我会陪着你一起分担的,好不好?”

沈轻罗看着一无所知的宁凭阑,眼睛里渐渐凝聚出了水雾。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一份真心。

她眨了眨眼,敛去了眼中的水雾,伸手拉住了宁凭阑的衣袖。

“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情,你或许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严肃郑重的样子,也肃整了神情。

沈轻罗平复了一下心情,把自己前世的经历和宁凭阑如数道来。

那些绝望的,不堪的,委屈的,曾经压得沈轻罗喘不过气来的回忆和经历,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宣泄的缺口。

这些沈轻罗深埋心中谁也不曾说过的秘密,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沈轻罗说的很慢,她心中始终还是没有真正释怀这些事情,是否能够冲破这些曾经的桎梏取决于今日宁凭阑的态度了。

好在宁凭阑没有让沈轻罗失望,他安静地听着沈轻罗的诉说,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沈轻罗说完以后,他看着沈轻罗望向自己,神情中带着罕见的不安和难堪,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抱进怀中。

沈轻罗感受着熟悉又温柔的怀抱,声音很低哑:“你会介意我的曾经吗?”

然后她感觉到了自己的下巴被人抬起来,略带着几分惩罚意味的吻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宁凭阑似乎有些生气。

沈轻罗感受到了。

她不知道宁凭阑为什么生气,她甚至都没有问他的勇气,只是被动地接受了这含怒的吻。

等到一吻终了,宁凭阑才看着沈轻罗,是满满的心疼:“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轻罗只觉得心口一松,终于,最后束缚着她的,曾经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和阴影,终于也在宁凭阑的温柔之中烟消云散了。

宁凭阑伸手抱住她,紧紧地将她扣进怀中:“我不会让你再独自一人承受这些了。”

他很难想象曾经沈轻罗经历那些的时候有多么绝望。

此时眼前称得上风光的沈轻罗,让自己曾经十分佩服的沈轻罗。

是吃了多少的苦头才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沈轻罗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熬出来的。

曾经在沈轻罗一个人苦苦挣扎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人拉她一把。

包括前世的自己。

宁凭阑听完的那一瞬间,那涌上心间的怒火不仅仅是针对沈家的人和傅家兄弟,还有针对自己的。

前世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找到沈轻罗,没有好好保护那个脆弱的小娘子。

他甚至在责怪自己。

他终于知道了沈轻罗昨日的崩溃,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对沈崇珂还有期待。

那是曾经她昏暗的人生中,唯一曾给予过她施舍般温暖的人,就是那一点点的温暖,都让沈轻罗记了这么多年。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相拥着。

那天晚上,宁凭阑带走了沈轻罗。

沈相听管家说两人要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轻罗是我沈家的娘子,还没有过门,怎么就要和他走了?”

但是见到宁凭阑的时候,沈相有些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眼前这个年轻俊朗的年轻人,第一次让沈相意识到,他是出身殿前司的武将,是陛下的刀锋剑刃。

宁凭阑已经让沈轻罗上了马车,自己一人来向沈相辞行。

沈相看着一身煞气的宁凭阑,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宁凭阑一直都秉持着毕竟沈相是自己的岳父,还是要尊重一些。

但是今日听了沈轻罗诉说的前世,宁凭阑知道了曾经逼着沈轻罗嫁给傅珩轩是沈相的默许,他就不是很想给沈相好脸色了。

面对着突然冷若冰霜的准女婿,沈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面子还是要过得去,宁凭阑咽下了怒火,硬邦邦地和沈相辞别:“轻罗明日一早还要去垂政殿,下官就先带她走了。”

沈相虽然不知道这两者之中有什么关系,但是看着宁凭阑满含冰霜的眼神,还是选择了让步。

见到沈相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宁凭阑半句废话也不想和沈相说,径直转身离开了。

沈轻罗正坐在马车前头,等着宁凭阑。

见到他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有些好奇:“父亲没有说什么?”

宁凭阑也上了马车,坐到沈轻罗身边,赶着马开始走,一边回答沈轻罗的话:“没有,想来是也觉得今日的事情对不起你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宁凭阑也确实猜中了沈相的心思,因为沈相见到宁凭阑走了,后脚就跑去找了自己的大儿子。

他听说了,沈云罗从自己这里离开以后就跑去找沈崇珂了,沈相斗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多半又是求着沈崇珂让沈家帮她争夺太子妃的位置。

他虽然对沈云罗失望至极,但是毕竟沈崇珂是他一直以来最器重的孩子,沈相总归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毁在沈云罗和姜氏的手里。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去晚了,沈云罗已经走了,沈崇珂也在埋头处理公务上的事情。

沈相看到这样的场景,只能是把教训的话从嘴边咽下。

反而是沈崇珂看到了沈相,居然毫无芥蒂地向沈相请安:“父亲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相看了一眼面上没有任何破绽的沈崇珂,到底是不能没有任何缘故的责骂长子,只能是悻悻作罢。

“算了爹没什么事情,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再去找你妹妹,听到没有。”

沈崇珂对沈相的话全盘接受了。

沈相以为儿子自己思考了家里的问题,也知道不能再一味地纵容沈云罗了。

但是没有想到沈崇珂已经听了沈云罗的建议,后来还给沈轻罗闯下滔天大祸。

第199章 自己的醋也是要吃的 沈轻罗把自己的秘密和宁凭阑说了以后,两人之间也真正意义上变得亲密无间了。

回到宁凭阑的小院子,两人洗漱过后,沈轻罗很自然地上了床,看着不远处的宁凭阑把浴桶里的水倒出去。

就像是世间任何一对寻常夫妻一样。

宁凭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沈轻罗靠在床上,就那么望着自己,心都软成了一片。

他也坐上了床,沈轻罗主动靠上来,两人相拥着闲聊。

知道了沈轻罗是重生的以后,宁凭阑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前世的我,是什么样子?”

这也是他一直想问的。

为什么曾经的自己没有遇到沈轻罗,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他也想过若是当初的那个自己遇到了沈轻罗,可能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但是一想到沈轻罗扑在自己的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他又会觉得没有什么。

他宁可自己失去沈轻罗,也不想她背负那样沉重的悲伤和绝望。

沈轻罗靠在他的怀中,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印象中的宁凭阑:“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殿前司的指挥使了,对谁都是冷着脸的,朝中的百官都很不喜欢你。”

宁凭阑知道这是很有可能的,就像很多官员不喜欢自己的师父一样,他们真正惧怕和厌恶的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所以殿前司承担了所有的目光。

沈轻罗似乎是想到了那次垂政殿的相遇,忍不住笑了笑:“我都没有机会和你说上话呢,那时候为了沈家的事情我去找陛下,正好赶上了你从垂政殿出来。”

宁凭阑有些好奇:“我当时是怎么表现的?”

沈轻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假装生气:“你还好意思问,当时你可凶了,虽然对着我行礼,但是很是敷衍,都没等我反应过来你就走了。”

宁凭阑有些诧异,他不觉得自己以后会成为这样目中无人的人。

仔细想了想,若是自己从来没有遇见沈轻罗,按照自己曾经的性子。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沈轻罗被他搂进了怀里,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

宁凭阑在沈轻罗的颈间蹭了蹭,闷闷地低笑:“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时候的宁凭阑在想什么?”

沈轻罗不解:“什么意思啊?”

宁凭阑带着笑看她:“他那么凶,走得那么快,我想,其实是因为害羞和克制吧。”

沈轻罗一怔:“什么?”

宁凭阑噙着笑:“他喜欢你,知道你是王妃,不敢让自己和你过多接触,觉得就算是和你说话也会暴露自己的心思,所以见到你的时候就匆忙走掉了。”

沈轻罗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宁凭阑,觉得他是在给前世的自己开脱:“那时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宁凭阑点头,肯定了沈轻罗的说法:“确实是你第一次见到他,但是,可不一定是他第一次见到你。”

沈轻罗瞬间明白了宁凭阑的话,但是她还是难以相信。

毕竟两个宁凭阑在沈轻罗心中就像是两个人,就算是她自己,在前世和今生也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看她不是很相信,宁凭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

自己最了解自己,虽然沈轻罗不相信,但是宁凭阑觉得自己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前世的自己一定是喜欢着沈轻罗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但是喜欢的反应是瞒不过自己的。

他没有和沈轻罗再继续说下去,也是不希望沈轻罗为曾经的自己觉得遗憾。

没错,公事大人就是这么的小心眼,吃起醋来连自己也是不放过的。

沈轻罗不知道宁凭阑的小心思,就算是知道了也就是嘲笑一下心眼越来越小的公事大人。

两人共睡在一张床上,挨得很近,但是宁凭阑心中没有任何的旖旎,他心中只有满满对沈轻罗的怜惜,还有一丝激动和兴奋,因为自己知道了沈轻罗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是沈轻罗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一样。

实际上,对于沈轻罗来说也确实是这样。

她最依赖的人,确实是宁凭阑。

把话说开的两人相拥而眠,另一头的端本宫里,傅珩宸听着手下的暗卫汇报的消息,一手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

沈轻罗和宁凭阑说的话暗卫听不到,他不敢靠得太近,毕竟宁凭阑的本质也是暗卫一样,不过是皇帝的暗卫,他怕被人发现。

不过傅珩宸也不用他听到什么具体的,他猜都能猜得出来宁凭阑和沈轻罗会说什么。

傅珩宸挥挥手示意暗卫退下,觉得自己今天还是太莽撞了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面对沈轻罗的时候,其实总是有一点失控,总是忍不住想要吓唬这个看起来十分镇定,但是骨子里并没有从过去走出来的小丫头。

他十分清楚沈轻罗心中对自己的畏惧,也知道沈轻罗心中始终对自己存着深深的忌惮。

傅珩宸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曾经的沈轻罗。

前世的时候,沈轻罗就十分地害怕自己,因为她曾经撞见过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那是一副连自己的父皇和母后都没有见过的恶劣的模样。

自私冷血,冷漠凉薄。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据说是替自己的太子妃嫁给自己弟弟的小丫头。

他看着小丫头偷偷溜走的背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那时候的沈轻罗刚刚嫁给傅珩轩不久,虽然备受冷落,但是还是尽职尽责地做好王妃的分内事,帮助傅珩轩打理王府。

傅珩宸却起了恶劣的心思想要逗弄她,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看着小丫头围着傅珩轩转的样子。

他刻意引诱自己的弟弟,让他接触像那些长得很像沈云罗的女人。

果然,那些女人流水一样地进了楚王府,沈轻罗每日应付着王府里数不清的女人,还要面对夫君的冷落。

最后,就像傅珩宸预料的一样,在经历了数不尽的委屈和绝望以后,沈轻罗终于放弃了傅珩轩。

她依旧是楚王妃,但是不再在乎傅珩轩,只是沉默地日复一日打理着王府。

小丫头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但是傅珩宸却很满意。

第200章 梁州刺史失踪 成帝看着沈轻罗,总觉得似乎回去参加了一次沈相的生辰以后,自己这位内卿好像又有了些变化。

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成帝也就放弃了探究,而是把沈轻罗叫过来,推给她一封密函。

沈轻罗好奇地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是梁州刺史直接递上御前的折子。

“这是?”沈轻罗翻开了折子,看里面的内容。

扫了没两眼,沈轻罗的柳眉就微微蹙起。

折子显然是匆忙写下的,字迹十分的潦草,看得出来这位刺史大人当时的心情十分的急切。

内容写的也很简单,是关于赋税新法的问题,当地的世家不配合,不仅暗地里和官吏勾结,篡改土地丈量和登记,甚至明面上也十分霸道,直接教唆宗贼闹事,在百姓中利用世家的影响力煽动百姓。

成帝看了一眼沈轻罗严肃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这封函件是昨日才到京城的,今天朕就收到了梁州刺史失踪的上报。”

沈轻罗神情一僵,颇有些难以置信:“失踪?”

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娘子,自然能明白成帝话里的意思。

成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家的势力还是太大了啊。”

沈轻罗作为世家的娘子,也深以为然。

恐怕这位“失踪”的刺史,是出身寒门,甚至是平民出身。

现在这个时候失踪,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

成帝看起来神情有些疲惫:“当初就是因为梁州的世家势力太大,朕才想着派下去一个寒门出身的刺史制衡,这些年也算的上是相安无事,没想到最后,还是朕害了他。”

沈轻罗将折子交还给成帝,看着成帝这样子,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不是朕……”成帝沉默了很久,叹息,“是不是朕还是操之过急了?”

沈轻罗知道成帝生性温和,和傅珩宸那种摆出来给人看的不一样,他确实是一个心肠柔软的皇帝。

虽然身在皇位上有时候需要杀伐决断,但是自己信重的臣子因为自己的原因下落不明甚至可能丢了性命,这件事情对成帝的影响还是十分显着的。

沈轻罗听出了他话中的犹豫。

和傅珩宸的刚毅果决不同,成帝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是一直被世家牵制着,除了世家强盛的实力,最根本的还是成帝自己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寄希望于傅珩宸,却也会在这种时候又心生退意。

沈轻罗不可能任由成帝后退,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无论是为了黎民百姓,还是为了她自己的谋划,对上世家的决断绝对不能被改变。

她跪在成帝的面前开口,神情郑重肃然:“陛下,请听臣一言。”

成帝看着她,似乎有些被沈轻罗的气势微微惊到,下意识地开口:“内卿不用跪着,起来说就是。”

沈轻罗却没有动作,只是自顾自地开口:“太子殿下提出来的赋税新法,功在当下,利在千秋,若是顺利推行,不仅是国库的赋税可增,军备物资充足,最重要的是百姓能够实打实地收益。”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十分的坚定:“世家盘踞,往往百年不衰千年不垮,要想和世家对上,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

“但是同样,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因为怜惜一人之性名,就朝令夕改,轻易搁置变法,帝王之威何在?”

成帝的神情有些变化,他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沈轻罗:“你继续说。”

沈轻罗知道成帝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她镇定地接着说下去:“天下九州,如今赋税新法已经进行过半,梁州确实世家盘踞,是最难啃的骨头,但是若是啃下了梁州,那么此法必成,若是在此时叫停,不要说梁州的世家只会以为自己可以挟制朝廷,天下世家都会群起而效仿,长此以往,朝廷危矣。”

成帝内心想象了一下沈轻罗说的那些,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因为梁州刺史的事情心神不宁,居然在这种时候萌生了退意。

就像是沈轻罗说的这样,一旦这次向世家妥协,往后再想压住世家的气焰就是难上加难了。

他看向沈轻罗,没有想到她看事情竟然已经这样的清楚。

想到刚进内廷司那个稚嫩的小丫头,成帝竟然有些恍惚。

他抬手让沈轻罗起身:“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朕思虑不周,幸得有内卿提醒。”

沈轻罗这才从善如流地起身。

“陛下,世家也不过就是仗着刺史大人无根无基,陛下鞭长莫及,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成帝颔首:“梁州一向世家猖獗,怕是再强势的官员都没有办法敌过他们,若是让世家出身的去,又怕他们勾结。”

沈轻罗微微弯唇,神情却十分冷冽肃杀:“陛下,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是臣以为,只要这龙足够强大,就是有成千上万的地头蛇,又何足为惧?”

成帝一头雾水:“内卿的意思是?”

沈轻罗在成帝的桌案上找到了上报梁州刺史失踪的折子,奉给了成帝。

“这不就是现成的借口吗?”

沈轻罗的神情冰冷:“刺史大人是朝廷任命的正三品封疆大吏,在梁州失踪,只能说明梁州境内有悍匪,陛下身为君主,自然是要体恤臣民,派兵剿匪!”

第201章 推波助澜 成帝没有想到沈轻罗居然这样的大胆,上来就敢直接让自己派兵。

将成帝的震惊和错愕尽收眼底,沈轻罗依旧十分从容地回视,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多么的惊世骇俗。

“派兵……内卿,你就不怕世家们造反?”

成帝的神色有些难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朝廷向梁州派兵,就算是搜查剿匪的名义,那些世家们也不是傻子,谁能不知道成帝真正的意图。

沈轻罗轻笑一声:“陛下,他们不敢。”

她看着成帝,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次刺史大人失踪的事情,虽然定是梁州的世家们合谋,但是真正被推出来动手的肯定不会是背后的大家族,而是他们的附庸。”

沈轻罗说这些话的时候镇定自若,将世家的惯用手段向成帝剖析得明明白白:“他们不是真的想要造反,只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自己在本地又十分有势力,试探陛下您的决心,若是可以逼退朝廷的新法,自然是让他们欢喜,就算是不成,他们也绝对不会赔上自己。”

成帝看着沈轻罗,骤然想起来,自己的这位内卿,也是世家出身的女儿。

沈轻罗确实看惯了世家的把戏,天地下所有的世家,没有旁的,唯有谨慎利己是刻在骨子的,不然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家族绵延兴盛。

沈轻罗很有自信,成帝派兵不仅不会激发世家造反,反而会让世家们意识到朝廷的态度和决心。

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世家们将替罪羊推出来,然后咬着牙认下成帝的新法。

成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轻罗,似乎有些意动了。

沈轻罗再加了一把火:“陛下,古语有云,攘外必先安内,眼下虽然华阳公主和亲匈族,暂时安抚住了异族之心,但是您也见过,无论是他们的大王子,还是公主殿下的夫君左贤王,都不是好相与的。”

“如今税收之弊,军需之急,确实到了应当整改税法的地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是对上匈族没有准备不能抢占先机,若是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成帝心中自然也是知道沈轻罗的担忧是十分合理的,毕竟自己和那左贤王亲自订立的协议,是能够看出来匈族还是十分有野心的。

傅珩宸提出的赋税之法改革也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

看着沈轻罗自信的样子,再想想太子为了这次的新法改革,多少次彻夜不眠地修改草案,和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

最终成帝咬了咬牙:“你说的朕都知道了,只是毕竟兹事体大,朕还是要和太子群臣商量一二。”

当然群臣自然是不包括那些世家的官员。

沈轻罗当然没有傻到觉得自己提出来的建议会被成帝当场同意,不过只要到了这一步,最后自然会有傅珩宸来完成最后的收尾。

她知道傅珩宸一定比自己更明白敲山震虎的重要性。

毕竟,沈家曾经就是傅珩宸敲的那座山。

叹了一口气,沈轻罗向成帝行完礼,回到了自己的桌案边,低头处理事情。

成帝看着面前的两份奏折,久久地难以平静。

沈轻罗想的方法确实是简单粗暴,但是他没有办法否认,这个方法可能反而能够震慑住那些捣乱的世家,给朝廷的新法撕开口子。

只要解决了世家势力最盛的梁州,其他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

沈轻罗完成了自己的事情离开以后,成帝再三思虑还是叫来了傅珩宸。

傅珩宸听成帝说了沈轻罗的建议,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笑意。

他看着纠结的成帝夸了一句:“儿臣从前只觉得沈内司是心细能干的人,倒是没有想过竟还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居然敢直接建议父皇出兵。”

成帝也有些好笑:“这丫头有时候小心谨慎的,有时候胆子又确实大,朕都不知道她这样大胆,居然敢让朕直接就派兵梁州。”

沈轻罗这样的提议,朝中的大臣都不敢轻易说。

中央朝廷向地方派兵,还是为了镇压世家,这样的事情是古今罕见的。

傅珩宸知道沈轻罗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一定知道了自己是会支持的。

因为这是曾经自己做过的事情。

这小丫头还真是会活学活用。

不过眼下的情况,比自己当初派兵好太多了,当时成帝病重,又经历了战乱,眼下的局面比起当初还是好了太多了。

他弯了弯嘴角,看向成帝:“父皇,儿臣以为,沈内司此法可行。”

成帝悬在心口的纠结突然一松:“你说说看?”

傅珩宸有了一世的经验,对成帝详细阐明了派兵的利弊和可能遇到的问题,并且还提供了解决的办法。

对于沈轻罗只是有个隐约的印象,真正提出个这个办法并落实的傅珩宸说的更加详尽具体,也让成帝觉得可行性更高了。

父子二人商量了很久,说了很多细节,成帝还顺便问了一下其他州府的新法情况。

最后成帝轻叹了一声:“行了你先回去吧,朕再想想这件事情。”

傅珩宸知道这是成帝松动了的迹象,考虑到自己这位父皇有些优柔寡断的性子,傅珩宸也知道急不得。

他从善如流地告退。

沈轻罗回到内廷司,这边的事情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陆桂枝比沈轻罗预想得还要能干,已经能够把内廷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了。

见到沈轻罗回来,陆桂枝凑上来:“大人今日回来的怎么这样早?垂政殿那头没什么事情?”

沈轻罗扫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掀:“今日没什么事情不代表明日没什么事情。”她知道陆桂枝打的主意,总是来自己这里打探垂政殿忙不忙,若是事情多就想办法把手下的司官们塞过去顶着。

偷懒偷出了新花样。

果然一听这话,陆桂枝的脸色瞬间就垮了。

“唉,上次您不在,陛下又正好碰上紧急的政务,我真是硬着头皮把陛下手里摞起来快有人高的都整理完了。”

沈轻罗哼笑一声,没再逗她:“行了,这几日陛下那头的事情你们都不用管了,我自己去就行,最近有些大事你们处理不了,你就留在内廷司好好帮我打理好就是了。”

听了沈轻罗这句话,陆桂枝欢呼雀跃了一声,突然想起来沈轻罗还在,在发现沈轻罗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以后,吐了吐舌头,溜溜达达地告退走了。

沈轻罗好笑地在她身后摇了摇头,跟着进了内廷司。

第202章 指挥使也要去梁州 接下来一连几日,成帝书房中来往的都是兵部的官员。

沈轻罗在边上看着,也没有着急说什么。

她知道成帝的性子一向是这样,尤其是出兵梁州这样大的事情,若是没有万全保障,成帝是不肯轻易出兵的。

不过看来傅珩宸还是说动了成帝。

不然成帝也不会反复找兵部确定各种事项,还找来吏部的官员们要来了梁州的大小官员名录。

只是看着成帝找来的基本都是寒门或者平民出身的官员,这里面一多半以后都是傅珩宸的人,沈轻罗就知道,出兵梁州一定是势在必行了。

果然不出沈轻罗所料,这些官员们都给成帝提供了很多方案和选择,字里行间也都是出兵可行,不用惧怕世家造反。

成帝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思,在自己的心腹近臣,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认为可靠官员们的轮番劝说下,逐渐定了下来。

最后,在那封密函送来的第七天,成帝决定了,派兵梁州,以寻找朝廷刺史的名义。

带兵的人选倒是有些出乎沈轻罗的意料,成帝指定了林晋安带兵,这倒不是很稀奇,毕竟身为驻守北疆多年的将领,林晋安的名字就足够威慑那些世家了。

成帝派给林晋安的副手,并不是兵部的人,而是殿前司的指挥使。

沈轻罗十分震惊,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把指挥使派过去?

宁凭阑来找沈轻罗的时候听了沈轻罗说的,也十分不解。

“怎么好端端的,陛下要把指挥使大人派去梁州?”

看着沈轻罗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宁凭阑更是十分的困惑。

他知道出兵梁州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是没有想过居然还会和殿前司扯上关系。

不过嘛,眼下宁凭阑还是最关心沈轻罗有没有好好用膳的问题,他拉上沈轻罗的手:“行了轻罗,先别想这些事情,我带你去先吃些东西吧。”

沈轻罗想想也是,毕竟这次的梁州之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说是派兵,梁州不可能真的和朝廷打起来,就算是梁州的世家想,百姓们也不可能跟世家一条心。

在已经实行了新法的州府,百姓们对新法的欢迎程度说明了,傅珩宸的赋税新法确实是利国利民的举动。

州府之间又不是完全隔离的,总会有在各州之间行走的人,把新法的消息带去梁州。

梁州的百姓眼看着其他地方的人得了实惠和好处,自然是会怨恨自己所在州府的世家。

沈轻罗嗤笑一声,这些世家想要守住自己的利益,也不看看治下的百姓同不同意。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有些出神,好奇地凑过来:“你在想什么呢?”

马车在路上慢悠悠地行驶着,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肩膀上,微微闭上眼睛:“没什么,我在想梁州眼下的局势,百姓们应该很快就要忍不住了。”

宁凭阑虽然不清楚这些,不过他也看到了京城实行了赋税新法以后,周边百姓欣欣向荣的样子。

他笑了笑:“确实是个好办法。”

虽然他听了沈轻罗的事情,很是不喜傅珩宸,但是没有办法否认的是,傅珩宸的确是一位好太子。

沈轻罗懒洋洋地倚着宁凭阑:“所以我想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陛下要把指挥使大人派过去,但是想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宁凭阑觉得也是:“师父武功高强,而且别看他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其实很是稳重,想来也不会有事情的吧。”

两人正坐在马车前头腻歪着说话,突然就听见了一声怒喝:“好你个宁凭阑,平日里就是这么在背后编排你师父的!”

这一声一出,别说被叫名字的宁凭阑本人了,就连沈轻罗都惊了一跳,差点摔下去。

还好宁凭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沈轻罗。

马车停下,还没等宁凭阑和沈轻罗弄明白是哪里来的声音,就看见从马车后怒气冲冲走过来的指挥使。

身边还跟着幸灾乐祸模样的秦羽。

宁凭阑有些难以置信:“师父,您这是……”

指挥使气哼哼地打断了宁凭阑:“你别叫我师父,你先说说你在背后说我五大三粗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指挥使,又瞅了瞅目瞪口呆的宁凭阑,实在是没有忍住,转过去偷笑。

背后说人坏话被逮住了,宁凭阑百口莫辩,最后只能低着头说,有些理亏地摸了摸鼻子,略带着讨好:“徒儿不是那个意思……要不我请师父吃顿好的?算是为师父饯行?”

指挥使扫了他一眼,张口就来:“去吟风楼!”

宁凭阑倒是无所谓,不过他看了一眼沈轻罗。

他对沈轻罗的事情从来都很上心,想到了吟风楼那位少东家,他有些担心沈轻罗不喜欢。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的想法,她没有直接说,而是笑着调侃:“公事大人看我做什么,是你惹恼了指挥使,自然是你哄。”

宁凭阑知道了,这是沈轻罗不介意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宁凭阑让沈轻罗坐进马车厢中,自己也跟了进去,然后对着似乎意识到了不好,笑容有些凝固的秦羽,毫不客气地说:“那就有劳师兄驾车了。”

在秦羽难以置信地目光中,宁凭阑关上了马车门。

秦羽自然是知道宁凭阑为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

毕竟马车虽然可以坐三四个人,但是沈轻罗一个小娘子,总不能和他们两个郎君外男坐一块。

但是马车前头又只能坐两个,所以理所当然的,宁凭阑仗着沈轻罗,把秦羽当成车夫使唤了。

指挥使也哭笑不得地看着宁凭阑耍小心思,但是想到沈轻罗还在,他也很没出息地偏心了。

两个徒弟都不算什么,好不容易拐回来的徒弟媳妇可要好好呵护着,那可是娇贵柔弱的的世家小娘子。

瞪了一眼跃跃欲试想告状的秦羽:“行了,快点走了,师父快饿死了,难得宰这小子一次。”

说完自己就坐上了马车。

看着轻易就倒戈的师父,秦羽也没有办法,只能是任命地坐上去驾驶马车。

第203章 吟风楼饯行 吟风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如果不是宁凭阑带着沈轻罗出来得早,可能都赶不上。

宁凭阑还特意看了一下柜台的位置,好在今日容越清并不在楼中。

沈轻罗注意到了宁凭阑的眼神,笑着拉了拉宁凭阑,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并不介意,否则平日里对上傅珩宸还不得撒腿就跑。”

很难想象一向端庄的小娘子撒腿就跑的样子,宁凭阑也有些忍俊不禁。

看着小两口打情骂俏,指挥使没好气之余也有些欣慰。

宁凭阑是自己捡来的,刚到殿前司的时候还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脏小子,看人的眼神像是恶狼一样冰冷而凶狠。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长成了俊美不凡的郎君,指挥使又当爹又当娘的一手拉扯大,其实说是师徒,宁凭阑和指挥使更像是父子。

这么多年指挥使也没有娶妻生子,宁凭阑也拿他当亲生父亲一样孝顺。

副指挥使曾经还和指挥使提起过,让他索性就把宁凭阑落进自己的户头,当成养子算了,倒是指挥使自己不愿意。

问是什么原因指挥使也不肯说。

几人上了二楼的厢房,指挥使才收回了自己看宁凭阑的眼神,嚷嚷着让小二拿菜单来,要点最贵的菜,好好宰一顿宁凭阑,教训一下这个在背后说师父坏话的臭小子。

秦羽赶了一路的车,正是一肚子怨气的时候,闻言也附和指挥使,看起来确实是磨刀霍霍了。

沈轻罗乐得看几人闹,乱哄哄的一团却十分热闹。

反正若是真的很多,沈轻罗也会替宁凭阑出的。

比起领着月俸度日,刚刚把全副身家当成聘礼送进沈家的宁凭阑,沈轻罗可以说是十分富有了。

上次从沈家出来的时候沈轻罗还没忘记带上自己攒的小金库。

里面是沈轻罗从小到大攒的月例银子。

在沈家的日子基本上不怎么花钱,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是有份例的,沈轻罗自己又从来都不是铺张的性子。

算上年节的红包之类的,这么多年沈轻罗攒下来一千多两的银子。

宁凭阑看到的时候都忍不住抱着沈轻罗感叹,自己的小娘子真是有钱。

不过虽然声势浩荡,指挥使和秦羽也不可能真的把宁凭阑宰穷,他们只是点了几道,还是沈轻罗做主,加上了几样贵的,又要了点心和酒水。

“既然是为指挥使大人饯行,自然要吃得好些,也算是宁郎的一份心意。”

宁凭阑悄悄拉住沈轻罗的手,对着指挥使点点头:“轻罗说得没错,师父就要去梁州了,自然是要吃些好的,才算是饯行宴。”

指挥使挺欣慰地看着情意甚笃的两人,最后掩饰般地白了一眼宁凭阑,佯装嫌弃:“你小子就知道顺杆爬,这是你家小娘子孝顺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宁凭阑理直气壮:“一会是我去结账,自然是我的心意。”

沈轻罗很少见到宁凭阑这样一面,在外人眼中冰冷疏离,自己眼中温柔的宁郎,在指挥使面前倒是有几分幼稚。

这么多年,宁凭阑想来早就把指挥使当成了父亲一样的存在。

自己的宁郎也是被人关心爱护着长大的,这样很好。

沈轻罗捧着茶浅啜了一口,笑吟吟地看着又怼起来的师徒俩。

这样也挺好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惜真正的平静离自己还太远了,不说以后傅珩宸掌权以后的情况,就算是眼前,自己手里的权势,端本宫悬而未决的太子妃之位,安王党和太子党的争斗,傅珩宸和世家的对立。

甚至还有匈族的铁骑。

这些都是要经历的,桩桩件件都压在沈轻罗的心口。

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傅珩宸的重生,和前世有了截然不同的发展,但是再好的准备也会出现新的问题。

何况傅珩宸本身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问题。

沈轻罗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慢慢来吧,总是要经历的,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这头热热闹闹地在用膳,端本宫太子的书房里头,傅珩宸看着满桌的菜肴神情倦怠。

没有在吟风楼的少东家容越清正坐在他的身边劝:

“殿下,多少还是吃一些吧,您都快一天没用膳了。”

傅珩宸懒懒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兴致缺缺:“等下再说吧,天气热得人没胃口。”

容越清无奈:“您这几日忙着派兵梁州的事情,人都清减了许多,让皇后娘娘见到了定时要心疼的。”

说到这里容越清有意无意地埋怨了一句:“也是不知道这位沈内司,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提出这么大胆的法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行,人都折腾了几轮了。”

听了他的话,傅珩宸的眼光转过去:“怎么?你觉得出兵的法子不好?”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容越清跟在傅珩宸身边多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但是他就是不喜欢傅珩宸为了沈轻罗提出来的办法操劳半天。

他直接说出了心中的不满:“这法子是沈内司向陛下提出来的,就算是最后成了,头功也是她沈内司的,倒是平白让殿下这样劳累,她自己倒是跑的快。”

傅珩宸眼中略过一丝失望,看着容越清担心自己的神情,最后也只是悠悠地轻叹,没有说重话:

“你呀,就是太在乎我的得失了,这件事情的好处最终也只是为了推行新的税法,最后获益的还是我,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做什么呢?”

听了傅珩宸的话,容越清虽然心中多少还是对沈轻罗有些不满,但是也只能强按下来了。

“行了行了,不忙这些了,先吃东西,你也吃,陪我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弄了一天,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也没吃东西吧。”

第204章 梁州窦家 梁州离京城比较远,所谓是天高皇帝远,这里的世家势力十分的庞大,甚至是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梁州的百姓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但是肯定都知道梁州窦家的家主是谁。

梁州窦家盘踞梁州多年,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派到梁州的官员,基本上都绕不开窦家。

这样的世家或许单独拎出来放在京城里其实算不上多么出挑,但是在梁州这样的地界上就是实打实的土皇帝。

梁州府城平川城里头,一眼看过去最奢华的门庭,就是窦宅。

但是今天的窦家没有往日的悠闲了。

成帝决定派兵进驻梁州,调查刺史失踪的事情,领兵的将领还是刚从北疆回来不久的林晋安。

这样的事情对于窦家来说可称不上什么好消息。

一大清早还在美妾的床上,沉迷于温柔乡的窦家家主就被管家着急忙慌地从床上叫起来。

“主君,郡守大人来了,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您。”

窦昀章恼怒地看了一眼管家,他今年不过三十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昨夜和美妾厮混了一夜,大清早就被人叫起来,自然是满心的不爽。

但是管家也顾不上自己家主的怒气了,他是窦昀章的心腹,看见窦昀章半梦不醒的样子,也顾不上还有人在,凑到了窦昀章身边:

“听说是朝廷派人来要调查刺史大人失踪的事情,知府大人看上去很是着急,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听说是为了刺史的事情,窦昀章睡意消散了不少。

他慢悠悠地坐起身子,身边的美妾黏黏糊糊地贴上来,他也没有拒绝,也不管管家还在,就对着美妾的脖子啃了一口,一边漫不经心地教训了几句:

“派人来就该怎么应付就怎么应付,打发了就是,难不成他们在这里还能查出来什么?”

管家看见自己家主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无奈。

虽然他也觉得窦家在梁州的地位牢不可破,但是毕竟能让知府大清早找上门来,肯定不是小事情。

好在窦昀章毕竟是家主,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没有继续为难管家,而是让美妾伺候自己穿戴整齐,出门去见知府。

在正厅里等着的知府是窦家的旁支,窦昀章的堂弟,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所以之前的舞弊案没有被清算。

他等在里头,想到自己接到的圣旨,心里头急得团团转。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有几个和世家相处十分不好的官员也是悄无声息的失踪了,成帝也只是就派了新的官员下来。

怎么这一次就成了要派兵进驻调查的程度了。

看到姗姗来迟的堂哥,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敞开的领口上还带着女人留下的痕迹,他也顾不上旁的了,冲上去拉着窦昀章:“堂哥,快醒醒!出大事了!”

窦昀章被人突然拽住,也是一惊,反应过来以后也没管眼前的人是堂堂一方郡守,拉着脸呵斥:“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就算是有什么事也不能丢了仪态,你是怎么学的规矩。”

窦郡守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还规矩呢,陛下派兵要来梁州查案,要是真的查出什么,别说什么规矩了,你我的脑袋都要丢!”

窦昀章这回清醒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堂弟,声音陡然变大:“你说什么?派兵?”

窦郡守看到受惊的窦昀章,心气这才顺了不少,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了京城里送来的圣旨,眼下传旨的人还在我那里好生伺候着呢。”

他生怕窦昀章不信,还特意带着圣旨来的。

“你自己看,带兵的可是林晋安,林老将军的那个独子,刚从北疆回来的那个,副手是陛下的心腹,殿前司的指挥使,这俩都不是好糊弄的,你得快点想个办法。”

窦昀章几乎是抢过了堂弟手里的圣旨,一字一句看起来,最后终于相信了,确实就像是窦郡守说的一样,成帝准备让林晋安带一万兵马,直接就进驻梁州。

窦郡守忍不住有些埋怨:“当初我就说了,毕竟是刺史,不要轻举妄动,这下好了,陛下都被惊动了。”

想到本身林晋安就是在北疆驻守多年的将领,加上一个常年为陛下彻查各种密案的殿前司指挥使,窦郡守一个头十个大:“要是真的让他们来了,查出来了什么,你我都不用想有命在了。”

窦昀章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世家家主,在短暂的震惊后还是很快就稳住了。

“行了行了,看你像什么样子,好歹也是正经的窦家人,来点人查你就这样坐不住了。你别忘了梁州是谁的地盘,别说是一万人,就是来了十万人又能怎么样?查不出来证据,总不能强行杀了我们,朝廷就不怕世家集体造反吗?”

窦昀章是有底气的,毕竟窦家在梁州经营多年,他有十足的信心,别说是殿前司的指挥使,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在梁州查出来什么。

想到这里,窦郡守也稍稍安心下来,确实凭借窦家在梁州的影响力,知情的人想来也都会闭嘴的。

毕竟没有人会想惹怒窦家。

想到这里他放下了心,但是还是不忘记盯住窦昀章:“你可千万要记得打扫干净,就算是别人不敢得罪窦家,总还是有些世家的人盯着咱们。万一反水……”

窦昀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啰嗦了,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窦家出事了谁都别想好过。”

看他这么胸有成竹,窦郡守悬着的心放下,也准备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眼下没有刺史,他是首府这边的最高官员了,到时候接待林晋安的事情肯定是他负责,还要好生准备一下,可不能露馅了。

等窦郡守走了,窦昀章叫来管家。

虽然他在堂弟面前表现得十分镇定,但是毕竟不是小事,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也不知道朝廷这回在想什么,居然动静这么大。

想到那让梁州世家都十分抗拒的新法,窦昀章在心里暗自嘀咕:要是实在不行,干脆就让朝廷实行算了,大不了把生意铺大一点,怎么也不会亏。

第205章 小整一番太子 林晋安和指挥使带着军队往梁州去了,这件事情会怎么样发展最主要的就是看指挥使能不能查出来端倪了。

沈轻罗也知道了成帝为什么要把指挥使派去给林晋安做副手,林晋安带兵确实很有威慑力,但是事情的本质还是要找出刺史失踪这件事情的真相。

不一定要公诸天下,但是必须要查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这样就算是不对世家动手,也能够把世家牢牢地捏在手中。

这件事情在成帝这里也算是告一段落,马上就是最热的七八月了,成帝更关心的是今年实在是太热了,希望不要再有大旱了。

京城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下雨了,百姓们不仅要忍受炎热的天气,还要担心地里的粮食。

想到未来那场战争,眼下的宣朝可经不起再一次的大旱饥荒了。

不过沈轻罗还是挺淡定的,经常安慰成帝。

重生一世也就这点好处,虽然因为傅珩宸的重生,很多事情充满了不确定,但是这样最基础的自然天气,一般还是不会出错的。

果然,沈轻罗和成帝说完没多久,京城附近就下了很大一场雨。

当时下雨时候的场景,沈轻罗不是很想回想。

成帝看沈轻罗的眼神很像看到了神婆一样,充满了难以置信。

沈轻罗只觉得自己就多余和成帝说这些。

垂政殿是待不下去了,沈轻罗索性找了个时间去见见皇后。

傅珩宸成婚都一年了,明面上皇孙小产了两个。

想到这里沈轻罗好笑,要是皇后知道沈云罗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想来沈云罗这辈子都别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了。

皇后最近的日子没有以往舒心了,不仅没有心心念念的皇孙,江贵妃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自己的母家都被成帝抄家流放了,居然和成帝不仅没有闹别扭,反而情意甚笃。

甚至听说前朝安王都因着贵妃的原因得了不少好差事,开始逐渐积攒名声。

皇后看着沈轻罗来,面带愁容地问她:“你说本宫是不是对太子的事情太不上心了?江贵妃一心为安王筹谋,可是,本宫每次想要帮一帮宸儿,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轻罗暗自腹诽:皇后就是不帮傅珩宸,傅珩宸都如鱼得水难以对付,江贵妃母子联手,看着是风光,实际上除了世家,在朝堂上一点根基都没有,甚至连母家都没有,要是世家反水,这对母子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手促成了这个局面的沈轻罗深藏功与名,自然是不可能将这件事说给皇后听的,只是捡了些好听的话哄皇后:

“太子殿下的本事自然不是安王殿下能比的,安王不过是仗着眼下贵妃和一些世家的扶持的,太子殿下的成绩都是自己实打实拼出来的,前阵子陛下还因着新法的成功施行给了殿下不少的奖赏呢。”

果然母亲都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

听了沈轻罗的话,皇后愁容顿消,颇有些喜笑颜开的意味:“这倒也是,宸儿这孩子从小就让本宫省心。”

沈轻罗只是笑笑,应付皇后。

傅珩宸确实让皇后省心,不省心的都是别人。

想到自己被傅珩宸坑惨的一次又一次,沈轻罗深深地在内心叹了一口气,觉得皇后的担心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不过说起皇孙嘛,沈轻罗倒是有个好消息,可以偷偷告诉皇后。

这还是从成帝那里听来的。

她悄悄地凑到皇后身边:“娘娘,今晨端本宫来了消息,太子殿下宫里头有一位奉仪有了身子,只是才刚刚两个月,还是不稳当的时候,陛下还在犹豫要不要同您说呢。”

皇后顿时来了精神:“真的?”

想了想又很不满:“这样大的事情,陛下居然还想瞒着我!”

沈轻罗忍着笑,可不管成帝会因为自己的话倒霉,甚至还想着添油加醋一番,顺便把傅珩宸拉下水:“听说是太子殿下的主意,怕这位的身子也出问题,让您空欢喜一场。”

皇后柳眉倒竖:“好啊,这两父子,看到时候本宫怎么收拾他们。”

成功阴了傅珩宸一把的沈轻罗心满意足地向皇后告辞,离开了凤仪宫。

刚一出门就看到来给皇后请安的傅珩宸,一想到刚才的事情,沈轻罗难得给了傅珩宸好脸色。

看着笑吟吟望着自己行礼的沈轻罗,傅珩宸挑了挑眉:“沈内司今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这样好的心情?”

沈轻罗肯定不能说是因为阴了他一把,于是收敛了过于明媚的笑容,对傅珩宸客客气气:“没有什么,只是听说殿下宫里有位奉仪有了身子,为殿下高兴。”

傅珩宸对这种鬼话当然是不相信的,总觉得沈轻罗挖了什么坑等着自己跳。

不过他也不怕,眼下两人到底算是半个同盟,别说沈轻罗一向谨慎不会轻易做什么。

就算是沈轻罗要是真的坑自己,自己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沈轻罗不想和傅珩宸纠缠,更想看他进去倒霉,果断行礼告辞:“内廷司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臣就先行告退了。”

傅珩宸点头同意了,毕竟他还要去给皇后请安。

沈轻罗忍着笑往前走,还回头看了一眼傅珩宸的背影,在心里偷偷大笑。

傅珩宸很快就知道了沈轻罗刚才那么高兴的原因了。

一进凤仪宫,首先看到的就是皇后冰冷的脸色,请安的时候皇后也是阴阳怪气十足。

“不敢当太子殿下的礼,看来太子眼里已经没有本宫这个母后了。”

傅珩宸莫名其妙,直觉肯定是沈轻罗使的坏。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后的脸色:“母后这是怎么了?可是儿臣有哪里……”

还没等傅珩宸的话说完,就被皇后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

听着皇后的控诉,傅珩宸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宫里头嫔妃怀孕的事情被沈轻罗捅给了皇后。

傅珩宸哭笑不得,这丫头倒是真的聪明,居然还借着母后整自己。

这件事情确实是傅珩宸理亏,只能是赔着小心哄了皇后很久,最后再三保证要是生下来一定先给皇后看,才让皇后消了气。

第206章 左贤王和华阳 宣朝这头在推行新法,朝廷和世家在暗自较劲,远在北疆的匈族也没有闲着。

呼衍青和呼衍符离基本上是没有消停过,两边各自代表的势力争斗都快白热化了。

虽然呼衍符离代表的是大多数匈族的势力,但是匈族王坚定地站在了弟弟这边。

导致呼衍符离屡屡受挫,每次看到呼衍青都要翻上两个白眼才算完。

呼衍青自然是不会和他这种斗气一样的幼稚行为一般计较,他有自己的规划,也早就已经说服了兄长,并不担心呼衍符离改变现状。

只要呼衍符离还想要王位,就不可能公然忤逆呼衍乌维,毕竟身为匈族王,呼衍乌维手下的精兵们只听从他一人的号令。

而这些精兵的数量,占到了匈族军队的半数。

他们只对王一个人忠心,所以就算是那些整天嚷嚷着想要打仗的势力,也不敢真的是闹出什么事情。

要知道呼衍乌维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曾经也是杀兄弑父登上王位的。

有了呼衍乌维的震慑,呼衍青的指令被有条不紊地实行着。

虽然这些高傲惯了的匈族贵族们丝毫不觉得这些政策是有用的,只会埋怨呼衍青整天弄宣朝的那一套。

但是身为匈族的王,呼衍乌维看到了这些政策实际上的好处,对自己的这个幼弟更加信任了。

呼衍青处理了一天的事情,满身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帐子。

伺候的侍女迎上来,呼衍青随口问了一句:“王妃呢?”

侍女露出一丝犹豫,没有立刻回答。

呼衍青懒得为难吓人,温和地安抚:“没事,本王就是问问,你直说就是。”

侍女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样,向呼衍青说出了实情:“王妃今天说要学习骑马,和大王子身的人走了,刚刚才回来,已经歇下了。”

呼衍青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侍女不敢说,毕竟整个匈族现在都知道自己和呼衍符离不和,结果自己的王妃居然和人厮混到了一起。

呼衍青也不在意,挥挥手就让侍女退下了,自己进了帐子,在床榻上坐下,瘫软了身子。

累了一天,他实在是心神俱疲,也懒得管华阳到底想干什么。

一开始娶到这位宣朝公主的时候,呼衍青还是想好好和人家在一起的,毕竟也是自己第一次娶亲。

他虽然想要和宣朝开战,但是并没有打算为难华阳。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华阳对于这桩婚事的反感到了什么地步。

明明是尊贵的公主,却和自己身边的侍卫们厮混在一起,找些年轻俊美的侍卫,甚至是匈族的郎君,整日里放浪形骸。

他教训过几次,也砍了好几个人。

谁成想这位小公主不仅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还对着自己扬起了脖子,冷笑:“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呼衍青自然是不可能真的杀了她,眼下和宣朝还需要保持表面上的和平,不仅是宣朝打不起仗,匈族现在也支撑不来一场战争的消耗,宣朝出不消,匈族也吃不消。

要是真的伤了这位公主,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呼衍青干脆就不管了,匈族没有宣朝那样强烈的道德观,虽然他不喜欢这样放浪形骸的华阳,但是只要华阳不给自己惹事,让她寻欢作乐也没有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这位小公主已经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了,居然都和呼衍符离的人厮混在一起。

呼衍青叹了一口气,他当然也知道宣朝金尊玉贵万千宠爱养大的公主抗拒这样的和亲,换了谁怕是都很难接受。

想到这里,呼衍青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那道惊鸿一瞥的倩影,至今还在他的脑海里。

温柔婉约,沉静娴雅,想来就算是在宣朝,也是众人都会喜欢的模样吧。

他记得,那是成帝身边的女官,不仅生得好看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她十分的有能力。

成帝说过,找自己去把呼衍符离换走就是那个小娘子出的主意。

呼衍青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次和亲是自己为了下宣朝的脸面,主动要求的公主,不然自己可能会向成帝求婚那个小娘子。

若是计划能够顺利的话……

呼衍青想到了自己的安排,眼神微微一暗,要是匈族的铁骑踏平了北疆进到了京城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到时候自己愿意以王妃为聘。

至于这位致力于折腾的公主殿下,留她一命也算是报答她为匈族争取来的这些时间吧。

沈轻罗还不知道自己被千里迢迢之外的匈族左贤王惦记上了,她正在十分开心地和宁凭阑分享自己坑了傅珩宸一把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听说傅珩宸从凤仪宫里出来,脸都绿了,想来没有少被皇后娘娘训斥。”

看着沈轻罗神采飞扬的样子,宁凭阑觉得比起事情本身,讲这件事情的人更有趣。

沈轻罗没有注意宁凭阑的眼神,借着说后续:“陛下后来也去找了皇后娘娘,也没能逃过,第二天把我叫过去埋怨。”

宁凭阑有些好奇:“陛下没怪罪你?”

沈轻罗得意地挑了挑眉:“他那里顾得上怪罪我,听说被皇后娘娘念叨了整整一宿,第二天我在垂政殿见到陛下的时候,他眼底的乌青你是没有看到。”

宁凭阑伸手将沈轻罗拉进怀里,好笑地看着像只小狐狸一样的沈轻罗:“我倒是不知道,我家轻罗这样坏心眼?”

沈轻罗哼哼唧唧:“我平时斗不过傅珩宸,这次可是他自己一头撞进来,皇后娘娘连着失了两个皇孙,正是惦记的时候,可不是我要他瞒着的。”

宁凭阑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子:“然后就把陛下牵扯进去了。”

沈轻罗抱着宁凭阑的脖子:“怎么会呢,皇后娘娘又没有真的生陛下的气,这叫夫妻情趣。”

宁凭阑低头吻上沈轻罗的唇,良久才分开,看着沈轻罗眼含笑意:“这,算是夫妻情趣吗?”

第207章 端本宫的两位侧妃 梁州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也就是等着指挥使和林晋安那头的消息。

沈轻罗一身轻松地赶到垂政殿,一进去就看见一脸幽怨看着自己的成帝。

想到自己为了坑傅珩宸顺手坑了一把成帝,沈轻罗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行了礼以后溜溜达达地走到自己的位置边上。

成帝显然是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沈轻罗,他幽幽地看着沈轻罗,对自己被皇后收拾了一通的事情耿耿于怀:

“沈内卿啊,你和皇后的感情倒是好啊。”

陡然听这话还有点不大对劲,不过好在沈轻罗也知道成帝没有别的想法,单纯是怨念自己把傅珩宸的事情和皇后说了。

她看着明显是在皇后那里吃了瘪的成帝,露出明媚的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心虚:

“娘娘母仪天下,待臣一向亲厚。”

成帝幽怨不已:“你倒是和皇后无话不说,可真是害惨了朕。”

沈轻罗温声为自己解释:“陛下此言差矣,皇后娘娘心细太子殿下,惦记皇孙,臣见到娘娘的时候娘娘正愁容不展,臣也是担心皇后娘娘。”

同时不忘反将一军:“何况皇后娘娘毕竟是太子殿下的生身母亲,这样的喜事迟早也是瞒不住的,陛下想想要是以后皇后娘娘知道了,迟早也是有这一遭的不是。”

成帝也知道沈轻罗是在强词夺理,但是想到皇后确实是挺开心的样子,成帝也不得不承认沈轻罗说得挺对。

只是一想到自己一进凤仪宫就得了一番白眼,还是因为儿子出的主意,心腹漏出去的,成帝就感慨自己真是倒了大霉。

“你呀,就是仗着皇后朕不敢拿你怎么样,倒是肆无忌惮。”

最后成帝也只能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佯怒训斥几句。

到底是没有真的做什么。

端本宫那头可没有垂政殿这么云淡风轻,沈云罗知道那个奉仪怀了身孕,恨不得直接把人杀了泄愤。

于卿姝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芳菲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替于卿姝着急呢,反而是于卿姝自己很是淡定。

“急什么?”看着焦急不已的芳菲,于卿姝甚至还慢悠悠地捧着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不过就是个区区奉仪,就算是生下来一个皇孙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就是加封做个侧妃。”

奉仪是太子嫔妃中最末流的位分,根本不可能对于卿姝产生一点影响,从古至今的太子妃和皇后,哪个不是出身名门的高门娘子。

于卿姝微微一笑:“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先倒霉,要是沈云罗愿意听她妹妹的劝告说不定还会好一点,只可惜……”

芳菲有些不明所以:“可惜什么?”

于卿姝用茶杯遮住了上扬的嘴角:“可惜沈云罗不是个听劝的性子,尤其是不会听自己一向瞧不起的人的劝告。”

也是好在沈轻罗和沈云罗的关系不好,不然凭借沈轻罗的手段,于卿姝确实没有把握。

不过眼下也不用着急,太子殿下看起来根本还不想让人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这也是于卿姝在多次揣摩傅珩宸以后得出的结论。

自己和沈云罗看着都离太子妃的位置一步之遥,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真正摸上去。

眼下的傅珩宸应该并不需要一个太子妃,自己还不如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整日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可能只会给傅珩宸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个太子妃的位置,表面上看是谁先生下孩子,但是实际上还是傅珩宸自己决定的。

要是符合条件的那一个不是傅珩宸想要的,不要说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就算是真的生下来了孩子,还十分幸运的是皇孙,傅珩宸也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和沈云罗死得悄无声息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于卿姝一方面觉得不寒而栗,一方面反而是镇定下来了。

至少她知道了沈云罗也没有被太子另眼相待。

不过放松下来的于卿姝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情。

到底太子现在不想要太子妃,是因为世家的原因,还是因为,傅珩宸心中已经有了太子妃的人选。

如果是后者,那可不是很妙。

这头于卿姝担心着傅珩宸到底有没有看上的人选,另一边的沈云罗却几乎是要抓狂了。

“贱人,都是贱人!这些贱人一个个都惦记着长子的位置,惦记着太子妃的位置。”

看着把桌案上的东西都拂到地上的沈云罗,偎红战战兢兢地凑过去:“娘娘,您别生气了,仔细伤着身子。”

沈云罗又生气又伤心:“凭什么她们一个个都可以怀上孩子,唯独我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是哪里不对,上天要这么对本宫。”

偎红看着沈云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低头把地上沈云罗扔的东西都捡起来,摔碎的也都收好。

沈云罗看她这样更生气了:“没用的东西,要是倚翠还在,早把你打发了,怎么去掖幽庭的不是你啊!”

偎红不知道说话,只能低着头任由沈云罗骂。

等沈云罗骂累了,她才轻声劝:“娘娘,奴婢让人给您热了牛乳,您要不喝一些,能安神呢。”

沈云罗气得无语,翻了个白眼:“我没胃口,看到你个木头就来气,滚出去!”

偎红很是委屈,她确实笨拙,但是也是一心为了沈云罗好,可惜她完全比不上之前的倚翠。

倚翠在的时候,偎红没有一点地位,倚翠被打发去了掖幽庭以后,沈云罗虽然身边只有了偎红这一个贴身陪嫁,但是也完全不喜欢她。

出来以后,偎红委屈地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用,一点都不像倚翠一样讨沈云罗喜欢。

这两头的反应自然是逃不过傅珩宸的眼,不过傅珩宸并不在乎。

确实和于卿姝想的一样,现在的两个侧妃,他那个都看不上,不过是世家培养出来的花瓶,比起沈轻罗都差远了。

他想要的皇后可不是眼里只有地位富贵的人。

想到沈云罗,傅珩宸冷笑一声,真是一如既往的又贪又蠢。

只可惜,这次她的妹妹可不是上一世的逆来顺受了。

第208章 密谋殿前司 梁州平川城外一百里不到的地方,林晋安和指挥使带来的军队已经就地扎营了。

指挥使看着地图估计了一下距离,看着林晋安:“明日想来就能到平川城了,也不知道城里眼下怎么样了?”

林晋安冷着脸,倒也不是他看不惯指挥使,对于不怎么熟悉的人,林晋安一向都是这样的。

“不知道,要进城看了才知道。”

指挥使也知道林晋安是这样子,并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些亲切。

“侯爷倒是很像我的那个弟子,也是喜欢冷着脸对人。”

想到这里的指挥使直接就说出来了。

林晋安居然接了指挥使的话:“指挥使说的是殿前司的宁公事?”

指挥使也知道两个人共事过,并不算陌生,点了点头:“是啊,就是那个臭小子。”

林晋安想到和宁凭阑共事的时候的样子,又想起上次在沈相的宴席上看到的宁凭阑,纠正了一下指挥使的说法:“其实宁公事在沈内司面前还是挺温柔的。”

指挥使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那确实,这小子啊,眼里只有他那小娘子,要不是看在沈内司的份上,我早就修理他了。”

林晋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显然很认同指挥使的某句话:“沈内司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小娘子。”

指挥使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犯嘀咕:该不会是这位侯爷也看上了沈内司吧,那可不行,这可是自己的徒弟媳妇呢。

不过还没等他再问什么,林晋安已经结束了话题:“今日赶路也累了,指挥使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到平川。”

说完就出了主帐,回了自己的营帐。

身后的指挥使张着嘴,话卡在喉咙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看这样子,他也放下了心,看起来林晋安完全不像是有什么七情六欲的人。

简直比自己的徒弟遇见沈轻罗以前还要更像孤独终老的样子。

京城里头,沈轻罗没有什么事情了,整日倒是也挺轻松的,倒是宁凭阑,因为指挥使不在了,被副指挥使指使得团团转,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几天没见人不仅瘦了,还因为夏日里炽热的太阳,人都黑了一圈。

因着天气太热,沈轻罗人都蔫蔫的不想动弹。

好在垂政殿里还是十分凉快的,眼下垂政殿已经成了尚宫局的司官们最爱来的地方。

成帝有好几次都调侃沈轻罗:“最近你倒是悠闲,你手下的人都抢着来这里。”

沈轻罗感受着垂政殿的清凉,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陛下也别笑话她们了,都是肉体凡胎,这样热的天气,自然是遭不住的。”

她也不好拦着下属们来,毕竟她还有别的地方去,下属们却难得凉快一次。

成帝哼笑一声:“你倒是大度,想来时皇后那里比起朕的垂政殿更舒服吧。”

沈轻罗面对成帝的问话,第一反应自然是装傻充愣。

成帝好笑:“等着吧,等到时候把赋税从世家的手里收上来了,朕给你们内廷司多拨一点份例。”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拒绝了成帝的提议:

“陛下仁德,只是国库眼下不算充盈,先不说匈族起兵应付起来就很吃力,单是天灾人祸,也都等着国库开仓救济,宫中的开销能剩下一些也是一些,臣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她们不舒服的自己去御医那里开些消暑的药,平日里也让尚食局多准备一些消暑清凉的吃食。”

成帝想起来也是发愁:“只希望梁州那边的事情顺利,太子的新法能够施行下去。”

傅珩宸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施行新法,甚至不惜把沈轻罗拖进来,也是确实宣朝对于新法是十分需要了。

世家积弊多年,兼并之风盛行,土地上收上来的赋税不增反减,朝廷的开支确实连年剧增,实在是吃不消了。

前世推后了将近五年的新法吃了多少亏,也只有傅珩宸真真切切计量过,

虽然傅珩宸不算什么好人,但是在这样的大事上,沈轻罗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确实是有抱负和能力的君主。

但是沈轻罗不能和成帝说,只能是顺着成帝的话:“会的陛下,太子殿下的新法一定会顺利地进行下去的。”

只不过到时候,世家们就会发现,和他们的想象完全同,傅珩宸并没有准备就此收手,越来越多的法令和限制将会极大地压榨世家的生存空间。

虽然傅珩宸有前世的经验,但是眼下的世家可不是之后被傅珩宸拆得七七八八的,世家的势力在本朝发展几乎已经达到了巅峰,就算不算上沈家,也够傅珩宸喝一壶的了。

沈轻罗想到这里,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毕竟自己既不关心傅珩宸,也不在乎世家,她只是想在其中渔翁得利的那个渔夫罢了。

不过,总觉得傅珩宸最近没有闹什么幺蛾子这一点,让沈轻罗还是要有些不安心。

沈轻罗也觉得自己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傅珩宸整天给沈轻罗惹事,沈轻罗烦得不行,傅珩宸安安静静,沈轻罗又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希望傅珩宸不是在憋着坏。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深深觉得自己和傅珩宸斗智斗勇下来,都有些不正常了。

到底是沈轻罗没有看错傅珩宸,他确实正收到了一封来自梁州的密函。

容越清将密函交给傅珩宸的时候,带着兴奋:“殿下,要是这一次不出意外,殿前司就是您的了。”

傅珩宸看了一眼手里的密函,没有急着拆开,而是撑着下巴,笑容带着几丝不怀好意。

“也不知道这次小轻罗要是知道了孤的计划,会不会被气死。”

毕竟之前还是冲着沈轻罗去的话,这次傅珩宸要动手的对象,可是宁凭阑了。

容越清看着傅珩宸,心里有些不舒服:“您该不会为了沈内司,就放弃这次的行动吧?殿前司那头筹划了这么久……”

傅珩宸抬手止住了容越清:“你呀,越来越啰嗦了,你也不想想你家殿下是那样感情用事的人吗?”

他单手拆开了密函,扫了一眼:“放心吧,这次的事情,若是小轻罗有本事自己化解,就算是我们认栽,但是我是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计划的。”

“毕竟殿前司这样的地方,攥在自己的手里总是比在别人手里更有用。”

第209章 指挥使失踪 虽然沈轻罗知道梁州那边肯定不会顺利,但是却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那么快。

林晋安的八百里加急来的时候,沈轻罗正在垂政殿陪着成帝处理政事。

成帝接过信函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阴沉,直接就沉了下去,看向一边的沈轻罗。

沈轻罗心中“咯噔”一声,该不会是梁州出现了什么问题吧?

要是真的是这样,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在成帝并没有朝沈轻罗发火,虽然神情十分难看。

他将手里的函件给沈轻罗,说了一个让沈轻罗浑身发冷的事情:“林晋安送来的折子,说殿前司的指挥使不见了。”

沈轻罗几乎难以置信。

指挥使的武功高强,就算是梁州那边的世家想要害指挥使,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出事,但是林晋安用的是不见,说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了指挥使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沈轻罗飞快地将密函从头看到尾,林晋安根本没有对这件事情有一个具体的说明,从头至尾就是指挥使自己突然就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夏天的,沈轻罗出了一身冷汗:“陛下,这到底……”

比起沈轻罗,成帝更加了解指挥使,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失踪。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成帝沉吟片刻,对着沈轻罗说:“眼下只能先把副指挥使,还有宁凭阑都一块叫来了。朕倒要看看,这梁州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去一个没一个。”

连着两个重臣在梁州失踪,成帝也被激出了怒火,并不打算轻易善罢甘休了。

如果说之前沈轻罗的提议是以威慑为主,成帝现在的想法就是,哪怕是踏平梁州,也要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轻罗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知道对于宁凭阑来说指挥使意味着什么。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匆匆向成帝行礼,就往殿前司赶过去。

秦羽跟着指挥使走了,眼下殿前司主事的只有副指挥使,宁凭阑被派出去查事情。

当副指挥使听到了沈轻罗带来的消息也愣住了,显然他也很难相信,指挥使居然会悄无声息地失踪。

他拉住了一个禁军,让他给宁凭阑带话,等宁公事回来了让他进宫一趟,自己先跟着沈轻罗走了。

一路上副指挥使还和沈轻罗确认了事情的原委。

在知道是林晋安上的密函,告知了指挥使的事情以后,副指挥使不信也得信了,他心中十分的不安,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看成帝是怎么想的。

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武功高强经验十足的堂堂殿前司指挥使会在梁州失踪。

而办完自己的事情回来的宁凭阑,也被手下的禁军告知,副指挥使方才被沈内司带走了,好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宁凭阑忙完了也进宫去。

宁凭阑一头雾水地进宫。

垂政殿里,成帝正在和副指挥使反复确认指挥使出去以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让他被人暗算了?

副指挥使一口否认了成帝的想法:“师兄身子一向康健,也并没有什么毛病,寻常的贼人不可能对师兄下手,除非……”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沈轻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除非是身边熟悉的人动手。

她看着副指挥使,知道他面子上过不去,索性开门见山,自己当这个恶人:“这次指挥使带去梁州的,有没有殿前司的人。或者,有没有他自己的弟子?”

副指挥使虽然喜欢沈轻罗,但是一听她这样的问题也有些不舒服,板着脸否认:“师兄只带了秦羽和两个亲卫,都是最可靠不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害师兄!”

沈轻罗也知道副指挥使说的有道理,但是眼下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堂堂陛下的心腹,殿前司的指挥使,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失踪在了营帐里,而且没有任何人听到动静,林晋安这样行军打仗的老手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是往最坏的方向想。

还没等殿里面的人想出个所以然来,内侍禀报,殿前司宁公事来了。

宁凭阑来的时候一无所知,甚至还有心情偷偷看了一眼沈轻罗。

但是很快他就没有这个心情了。

副指挥使告诉宁凭阑,指挥使在梁州城外不到百里的军营之中消失了,军中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指挥使到底去了哪里,或者是什么人带走了,包括林晋安。

宁凭阑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轻罗,沈轻罗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副指挥使的说法。

宁凭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咬了咬牙看着成帝:“陛下,臣想去梁州,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还没等成帝开口,沈轻罗先打断了宁凭阑。

她很少这样疾言厉色,但是眼下她没有办法平静。

连着两个朝廷的官员在梁州下落不明,她怎么可能放心宁凭阑在这个时候去梁州。

她看向成帝:“陛下,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若是不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再派人去,也只是损失更多的人……”

“够了!我师父没有死!我要去找他回来!”

沈轻罗的话被一声断喝打断了,她几乎是错愕地转头,看向几近暴怒的宁凭阑。

宁凭阑第一次这样对着沈轻罗,神情冰冷,眼底是怒火:“我师父没有死,我要去找他回来,内司大人,你凭什么拦着我?”

第210章 请命赴梁州 沈轻罗怔然地看着宁凭阑,劝说的话梗在喉咙里。

大殿里的人都被宁凭阑突如其来的发火惊到了,包括成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副指挥使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伸手拉住宁凭阑,低声:“你小子怎么回事,人家沈内司是担心你。”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震惊的眼神,也有一瞬的愧疚,两人相处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沈轻罗发火。

但是对师父的担心盖过了一切,他没有转头看沈轻罗,而是直接跪下向成帝请命:“陛下,师父待臣恩重如山,臣一定要找到师父,请陛下准许。”

成帝下意识地看向沈轻罗。

沈轻罗轻敛眉眼,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因为宁凭阑方才的凶狠而记恨。

她知道宁凭阑是指挥使带回殿前司的,若是没有指挥使,宁凭阑可能在小时候就死在了某个冬天的雪夜。

沈轻罗理解宁凭阑的心情,但是她不能让宁凭阑现在去,起码现在不行。

“我知道你惦记指挥使大人。”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平和,看着宁凭阑跪着的背影,“但是眼下显然是林侯爷的军营里出了问题,有人想要指挥使失踪,一万的人马都没有发现问题,就算是你现在过去也是于事无补了。”

宁凭阑依旧跪着一动不动,没有回头。

沈轻罗无奈地看着宁凭阑:“眼下这件事情,还不知道到底是梁州的世家作祟,还是有人单纯对指挥使有所图谋,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莽撞地直接去梁州都不是好办法。”

成帝和沈轻罗的想法是一样的,接连损失了两个手下的重臣,成帝不能再让宁凭阑涉险。

梁州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接连出事。

但是沈轻罗的直觉,这件事情还真不一定是梁州的世家做的。

沈轻罗自己就是世家,前世也接触过无数的世家,她最是知道这些擅长明哲保身的世家应对这样的事情,通常是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轰动。

已经失踪了一个刺史,再让朝廷派来调查的指挥使也悄无声息的失踪,不要说这些梁州的世家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是有,也不可能这么做。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朝廷,刺史失踪的事情就是他们做的?

沈轻罗也不执着于劝宁凭阑,而是对着成帝禀奏:“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让侯爷彻查军中所有和指挥使走得近的人,指挥使大人武功高强,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消失,一定是身边亲近的人动手,才能让大人毫无防备。”

成帝的神情凝重:“内卿所言有理,只是……”

沈轻罗知道成帝在顾虑什么,林晋安带领的军队和主帅尚且只有这么熟悉,并不是林家的嫡系,和指挥使的关系就更称不上熟悉。

而整个军中和指挥使熟悉的,想来也就只有殿前司跟过去的几个。

眼下殿前司最大的两个主事人都在这里,沈轻罗这样的质疑几乎是直接冲着殿前司去的。

副指挥使也明白了沈轻罗的意思,虽然心中着急指挥使的情况,但是到底不是很喜欢沈轻罗这样的质疑。

“内司大人,我师兄带到梁州去的,一多半都是他的弟子,想来是不会害师兄的!”

面对副指挥使的不悦,沈轻罗哼笑一声,丝毫没有顾及他是自己老师的夫君,也没有顾忌一旁的宁凭阑。

“副指挥使大人,您平日里帮陛下查案,靠的,也是‘想来’二字?”

副指挥使的脸色一下铁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看着他:“即使是亲如父子兄弟,背叛也是寻常的事情,您怎么能确定,区区的师徒情意,就可以完全代表一个人的心思?”

副指挥使气急:“你……”

跪在前头迟迟等不到成帝回应的宁凭阑出声了。

他看着沈轻罗,眼中似乎有深深的失望:“行了,既然内司大人怀疑殿前司里有人要害师父,那不是更应该让我去?”

沈轻罗一时语塞,就像是宁凭阑说的那样,他确实是查案的一把好手,毕竟他是指挥使最上心的弟子。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沈轻罗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私心?

这样的局面,梁州明面上有世家虎视眈眈,背后有不知道哪里的黑手盯着。

这个时候宁凭阑要是去梁州,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保证安全。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倔强的样子,心中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平静。

但是宁凭阑心意已决,他根本不想再听沈轻罗说的话。

他知道沈轻罗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沈轻罗分析的都是对的,更明白沈轻罗心中对自己的不舍。

但是那是他的师父,教养了自己十几年,几乎是等同父亲一样的存在。

他做不到坐视不理。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再一次向成帝请令,挺直的脊背有一瞬间的倾颓。

最后,她选择了成全宁凭阑:“陛下,就让宁公事去吧。”

成帝也知道宁凭阑从小就是指挥使一手养大的,碰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十分着急的。

虽然梁州的局势不明朗,成帝并不是很想让宁凭阑去,但是也像宁凭阑说的那样,就算是调查,也必须要有一个靠得住的。

眼下跟过去的殿前司的人都有嫌疑,派别的人去成帝也不放心,副指挥使要留在京城主理殿前司,算来算去,也只有宁凭阑最合适。

最后成帝同意了宁凭阑的请求,但是要求宁凭阑再带五千人马。

宁凭阑答应了下来,谢恩起身,径直往外头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停住了,似乎想转头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离开了。

沈轻罗的神情很平静,向成帝行了一礼,就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继续整理起奏折。

副指挥使看着大殿里尴尬的气氛,也待不住,向成帝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成帝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沈轻罗:“轻罗啊,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宁凭阑这小子是他师父一手养大的,想来他也不是故意凶你的。”

沈轻罗低着头扯了扯嘴角:“陛下放心,臣没有那么小心眼,臣只是,有点累了。”

第211章 蹊跷的地方 沈轻罗和宁凭阑的事情虽然没有被说出去,但是肯定是瞒不住傅珩宸的。

傅珩宸听了手下暗卫的汇报,心情十分愉悦。

正好这个时候于卿姝求见了。

她一进来就看到了傅珩宸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有些诧异。

傅珩宸在她的面前永远是带着面具一样的温柔,甚至没有发过脾气,难得见到居然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她行了礼以后试探地问傅珩宸:“殿下今日似乎很是开心?”

傅珩宸弯了弯嘴角,把于卿姝拉进怀中:“没什么,这不是看见爱妃过来了,孤的心情好。”

于卿姝脸色发红,虽然已经知道了傅珩宸的秉性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光风霁月,但是单纯看到傅珩宸温柔的笑容,甚至还带着几分真切的笑意,于卿姝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脸红。

傅珩宸看到于卿姝绯红的脸颊,心里只觉得索然无味,他知道怀中的女人一心只惦记着太子妃的位置。

不过他也知道她看破了自己并不打算眼下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倒是比另一边那个聪明不少。

有些聪明的女人,傅珩宸并不讨厌,而且想到于卿姝的母家,傅珩宸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用上,所以两人之间算得上是心照不宣相互骗。

要是以前,傅珩宸会觉得于卿姝这样的也挺不错的,但是自从沈轻罗展现出了和前世截然相反的一面以后,傅珩宸就很难对于卿姝这样的看上眼了。

虽然知道沈轻罗并不是温顺的白兔,而是会咬人的狐狸,但是傅珩宸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和沈轻罗的斗智斗勇算得上傅珩宸对自己乏味的生活里一点调剂了。

毕竟一切都重来一次,虽然依旧有很多难题,但是对于傅珩宸来说都是可以解决的,并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地方。

反而是沈轻罗,每次都能带给傅珩宸意料之外的惊喜。

看着怀里的佳人,傅珩宸勾了勾嘴角,吻了下去,声音在唇齿间泄出几分:“爱妃的身子想来也养好了,看看能不能再给孤怀上一个孩子吧。”

两人的身形交叠,暧昧的声音盈满大殿。

宁凭阑自己带人去了梁州的事情自然第二天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为了这件事情,沈相还特意找了沈轻罗。

“他是怎么回事?梁州现在那样危险,也不知道指挥使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就自己过去了?”

沈相很是不满宁凭阑这样的做法,看着沈轻罗也叹气:“你这孩子也是,怎么都不知道把人拦住呢?”

沈轻罗自然不可能和沈相说自己想拦着被宁凭阑斥责的事情,只是含混带过去:“毕竟指挥使是他的师父,若是他执意要去,女儿也不好真的不让他去。”

沈相无奈:“这梁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堂堂刺史失踪就算了,指挥使可是陛下的心腹,他们也敢动,这可不是在向陛下挑衅吗?”

沈轻罗心中也在盘算着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和沈相说的一样,指挥使的失踪,不管到底是谁做的,第一时间都会被扣在世家的头上,不会有人想到追究别人,要是真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肯定也是世家负责。

但是反而越是这样,越不可能是世家动的手。

梁州的世家虽然势力大,但是梁州本身并不是什么兵强马壮的地方,先不说梁州的驻军会不会听从世家的调令和朝廷对抗。

就算是世家已经买通了驻军的将领,既不是边关也不是要塞的梁州,现有的那点兵马也不够朝廷动真格的时候塞牙缝的。

这件事情的匪夷所思,让沈轻罗都觉得十分的离谱。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一定不是世家的谋划。

毕竟消失一个刺史还可以说是对成帝的试探,要是成帝追究大不了推出去几个替罪羊。

但是指挥使的失踪,就完全是在挑衅成帝了。

这样对世家没有任何的好处。

别说沈轻罗想不明白,远在梁州的窦昀章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揪住自己堂弟的衣领,几乎是声嘶力竭:“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幅狰狞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任何世家的仪态,和疯子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实际上,窦昀章也确实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堂弟也是惶恐不安地又重复了一遍:“京城里来的那位殿前司指挥使失踪了,听说陛下已经派了他的徒弟加上五千人马奔赴梁州,不日就到了。”

一万人马在不到百里的地方对梁州的世家虎视眈眈也就算了,这次还要加上另外五千。

窦昀章感觉心口都哽了一口血。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不是都说了不能对朝廷派来的人动手吗?到底是哪个没长脑子的人干的!”

看着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堂兄,郡守也是十分茫然:“这件事情我已经问了一圈了,都说没有人动手,大家都有分寸,就算是和窦家有些龃龉的,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情胡闹。”

毕竟现在在陛下眼里可没有什么窦家张家的,都是梁州的世家,一家做的事情,其他都要跟着倒霉。

眼看着来梁州的人越来越多,梁州驻军的守将也和世家的关系并不好。

世家一向看不起行伍出身的莽夫,世家子弟当兵除了极少数向林老将军那样是自己的意愿,其他基本都是实在没有什么好出路,多半也就是在军营里混上几年转去兵部。

结果眼下成帝的大军临城,城里的世家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郡守自己也很愁:“眼下大军压境,堂兄,咱们该怎么办啊,早不干脆反了算了?。”

窦昀章到底不愧是做家主的,还是比自己的弟弟脑子拎得清楚一点。

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堂弟:“蠢货,反?你拿什么反?就算是把全梁州世家的私兵加在一起,能顶得住林晋安几天?就算是顶住了眼下,以后呢?梁州在什么地方不用我说吧?到时候大军四面合围,跑都跑不掉。”

窦郡守想想也是,梁州位于宣朝的腹地,成帝怎么可能容忍。

到时候派人攻打,梁州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第212章 沈轻罗的弱点 宁凭阑离开京城已经好几日了,也没有往京城送信,别说是沈轻罗,就连成帝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成帝看沈轻罗觉得很奇怪。

明明去之前最担心宁凭阑的是沈轻罗,但是眼下宁凭阑已经离京几日了,沈轻罗看起来却是相当的镇定,丝毫没有过问宁凭阑行踪的意思。

成帝不知道沈轻罗是不是还在赌气,虽然平日里很是不待见宁凭阑,觉得是自己地里的白菜被猪拱走了,但是他也知道沈轻罗和宁凭阑的感情一向很好。

也不知道轻罗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伤心了。

宁凭阑这小子也真的是,就算是担心自己的师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那样的态度。

想到这里,成帝也有些生气,本来还想着给宁凭阑说好话的,话全都卡住了,然后越想越气,索性吞回去了。

生气也好,等宁凭阑回来以后好好教训一顿也是好的。

好好的郎君,怎么可以这对自己的小娘子说话?

沈轻罗那头是确实没有想到成帝整天看着自己想这么多。

她本人只是单纯觉得人都去了,就算是担心也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只会让自己心神不宁。

而且,要说是真的完全没有生气,也不是这样的,

只有沈轻罗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生气宁凭阑的自作主张。

但是想到那是养大了宁凭阑的师父,沈轻罗又生不起气来。

毕竟那是陪着宁凭阑十几年,把宁凭阑从街边的乞儿了拉扯成殿前司的公事,成帝跟前的心腹。

沈轻罗看着陆桂枝送来的奏折,悠悠地叹气。

她倒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指挥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可是殿前司的指挥使,为成帝做了一辈子的事情,要是真的完全不认识地人想要算计指挥使,还是真的挺难的。

沈轻罗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件事情多半和傅珩宸分不开关系。

她也没有证据,但是莫名的,在指挥使和宁凭阑相继离京以后,沈轻罗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指挥使这头,他确实没有死,但是他却并不平静。

因为他被自己的徒弟带走囚禁了。

囚禁他的,正是自己一直十分信任,甚至想给宁凭阑作为副手培养,将来接替副指挥使位置的——秦羽。

他那天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了半天,最后实在是睡不下去,就想起身出去看看。

结果刚出去就撞上了秦羽。

秦羽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嘴边带着不正经的笑,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只是问了一句:“我记得今晚不是安排的你守夜?”

秦羽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这不是和师父一样睡不着,我就和汪师兄换了岗。”

鉴于秦羽平日里不少干这种事情,指挥使也没有怀疑,只是笑着轻斥了两句:“就属你不规矩,以后凭阑怕是都管不住你。”

和秦羽又聊了几句,指挥使觉得自己有些犯困,伸了个懒腰打算进去睡觉。

结果刚一转身,就感觉自己的脖颈处被重重一击。

瞬间眼前一黑,他的身子控制不住地软倒在地,被一双手接住了。

还有一声很轻的:“抱歉了,师父。”

指挥使几乎难以置信,虽然和宁凭阑这种被自己捡回来的不一样,但是他对所有的弟子都自认是十分上心的,甚至对秦羽的看重还超过了普通的弟子。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全身心信任的弟子,居然会在背后偷袭自己?

他想要干什么?

指挥使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马上他就没有办法想这么多了。

秦羽下手很重,指挥使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指挥使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四肢都拴着铁链,身上也十分疲软无力。

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功,指挥使的心沉了下去。

自己引以为傲的一身功力已经感觉不到半分了。

而且不是寻常的阻塞或者是因为被用药暂时的脱力,他的丹田空了。

他的武功被废了。

除了秦羽,他想不到第二个人会干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秦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知道肯定秦羽的背后有人。

这是一个局,自己被成帝派到梁州是被设计好的,眼下自己失踪,宁凭阑肯定会来找自己。

他不相信秦羽留着自己使出于师徒的情分,肯定是有别的目的。

他知道对方的目的不会只是自己,多半是包括了宁凭阑,甚至是整个殿前司。

有人想要得到殿前司,所以才会利用秦羽设计这个圈套。

指挥使顾不上自己的处境,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徒弟。

宁凭阑虽然看上去十分的冷漠,骨子里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要是他急着赶来找自己,很难不落入秦羽的圈套。

想到沈轻罗,指挥使稍稍放下心。

想来沈轻罗肯定会看出来有问题,到时候一定会想办法拦住宁凭阑的吧?

可惜和指挥使想的不一样,沈轻罗没有能够拦住宁凭阑,他低估了自己徒弟的倔强,也漏算了沈轻罗最大的问题。

这一点也是被幕后的人算进去了的一点。

沈轻罗很怕被放弃。

她最厌恶的就是,自己在天平两头被人衡量,最后被放弃。

曾经的沈相沈崇珂,还有柳氏。

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一方都把她和沈云罗做了衡量,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

另一个把女儿和儿子做了衡量,也选择了舍弃沈轻罗。

沈轻罗曾经的一生都是在被衡量着放弃,终其一生她都只得到了旁人施舍的,多余的爱。

没想到最后,她认为是自己支撑和依靠的人,也选择了放弃她。

明知道危险,明知道可能是圈套,可能有问题,最后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另一个人。

理智上沈轻罗知道宁凭阑没有做错,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就算是聪慧通透如沈轻罗,一时之间也会因为这样的落差,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傅珩宸看着从梁州传来的密函,落款的秦羽二字,露出了笑容。

埋了这么久的棋子,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啊。

第213章 殿前司的暗桩 这次对上傅珩宸吃了大亏的沈轻罗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是傅珩宸在背后做的。

确切点说,她有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觉得这件事情和傅珩宸脱不了干系,但是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而且,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秦羽有问题,所以在盘算着梁州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完全没有把秦羽考虑进去。

沈轻罗对傅珩宸确实足够了解,知道傅珩宸的心机城府,也知道傅珩宸的野心谋算。

但是她算漏了秦羽居然是傅珩宸的人,最致命的是,她算漏了,在自己了解傅珩宸的同时,傅珩宸何尝没有摸透自己。

眼下梁州那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宁凭阑到底会要面临什么。

沈轻罗十分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梁州来的消息实在是过于有限。

虽然找不到傅珩宸参与谋划这件事情的证据,但是眼下的最关键的事情也不是证据。

沈轻罗虽然明面上对这件事情不再关心,一副因为宁凭阑伤心的样子。

而背地里,沈轻罗把前世傅珩宸在各处的人手都想了一遍,又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试图想出傅珩宸到底准备干什么。

只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就算是聪慧如沈轻罗,也不可能一下子猜到傅珩宸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边沈轻罗一筹莫展,那头的宁凭阑却已经猜到了什么。

比起成帝和副指挥使,宁凭阑才是那个最了解指挥使的人。

他知道凭借指挥使的本事,带出去的人里面能够对指挥使动手的人寥寥无几,而真正能够让指挥使完全不设防的人,只有一个。

他的师兄——秦羽。

宁凭阑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秦羽,秦羽也一直隐藏得很好,没有任何人看出来他是被人埋在殿前司的暗桩。

不过现在看来,秦羽背后的人自然也是呼之欲出了。

这一石二鸟的计划本就是奔着自己来的,幕后的人想要殿前司,秦羽只是被操控的棋子。

当时在垂政殿的时候,他确实是担心自己的师父,但是听完了林晋安送来的密函讲述的一切,宁凭阑几乎在瞬间就意识到了有问题的是秦羽。

而且背后的人多半就是那位深沉难测的太子殿下。

宁凭阑知道这件事情是冲着自己来的,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去救师父。

但是他知道,沈轻罗是不会就这样让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的,她肯定要为自己计划周全。

不是宁凭阑不愿意告诉沈轻罗这些,而是时间不等人,秦羽不一定不会对指挥使下手。

而且这件事情闹的这样大,傅珩宸一定是势在必行了。

这样的事情,他不忍心把沈轻罗卷进来,沈轻罗的曾经太苦了,他的小娘子,好不容易有了尊贵的地位和安稳的生活,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卷进这样的纷争里。

他知道自己是对方的目标,也知道傅珩宸对沈轻罗有莫名的兴趣,若是没有了自己,他肯定不会动沈轻罗。

宁凭阑也知道怎么样能最快把沈轻罗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

他听过沈轻罗曾经的一切,知道沈轻罗最害怕的是什么。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利用心爱之人最痛苦的过去达到自己的预期。

看着沈轻罗那一瞬间的眼神,宁凭阑甚至都有将自己心中想的一切和盘托出的想法。

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看沈轻罗,而是径直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娘子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多难过,他也不敢去想。

宁凭阑知道自己很不是东西,但是他没有办法。

曾经自己在街头马上就要冻死的时候,是指挥使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从没有想过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指挥使之于他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宁凭阑从没有哪一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没有办法两全,就算是曾经那些话说得再好听,到头来,他还是放弃了沈轻罗。

他选择了离她而去救指挥使,从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会为了这件事情亏欠沈轻罗。

“公事大人,咱们马上就要到镇北侯的军营了。”身边的随从的声音打断了宁凭阑的思绪。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随从,还是上次和他一起外出公干的那个小禁军。

看到这人他忍不住苦笑,想起上次他还在兴致勃勃地为沈轻罗准备生辰礼物,想要给沈轻罗一个终生难忘的生辰。

“公事大人?”小禁军不解地看着宁凭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宁凭阑摇了摇头:“没事,我方才有些走神,走吧,让大家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军营。”

京城皇宫里,傅珩宸久违地找上了沈轻罗。

彼时沈轻罗正在内廷司处理事物,陆桂枝的消息最灵通,虽然当初发生在垂政殿的事情没有外传,但是她还是知道了。

陆桂枝看着面不改色处理事情,完全看不出来情绪的沈轻罗,第一反应不是佩服沈轻罗的镇定从容,而是觉得胆战心惊。

外头的女官进来通传,陆桂枝一听是太子,恨不得直接替沈轻罗拒绝。

但是沈轻罗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笔。

“请太子殿下去书房稍候片刻,我随后就来。”

看着小女官领命出去,陆桂枝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轻罗:“大人,您现在要去见太子?”

沈轻罗知道陆桂枝这几日一直在担心自己,闻言只是笑笑:“总不能宁公事不在,我就什么都不干了,整日里唉声叹气,自怨自艾吧。”

沈轻罗看着外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见见太子也好,总要弄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傅珩宸见到沈轻罗的时候,依旧是那副从容温雅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却是十分的促狭。

“看来沈内司为自己选择的人,也不过如此?”他捧着女官奉上的茶,吹了吹上头的浮沫,慢悠悠地饮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沈轻罗不为所动,甚至懒得行礼了:“太子殿下若是来看臣的笑话,那也是大可不必了。”

傅珩宸的笑意更加深了,他知道,沈轻罗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对着自己不假辞色的模样就能看出来。

要知道沈轻罗从前哪里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和把柄。

不过想到这里,傅珩宸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毕竟这样牵动着沈轻罗情绪的人,只是一个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人。

“孤这次来,是想着,沈内司一定很好奇,孤在殿前司的暗桩是谁?”

第214章 秦羽的伪装 沈轻罗听了傅珩宸的话,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扬了扬嘴角,没有什么感情地看着傅珩宸:“殿下的手段,确实是臣望尘莫及,这一局臣甘拜下风。”

傅珩宸并没有介意沈轻罗的无礼,相反他为自己看到了沈轻罗滴水不漏的面具下露出来的真实模样感到十分高兴。

“看起来,沈内司并不是很担心宁公事?”

沈轻罗哼笑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和傅珩宸相对:“殿下这样有闲情逸致,不如想想梁州若是走不通,您精心策划的新法可是要夭折的。”

傅珩宸撑着下巴看着沈轻罗笑笑:“沈内司居然不先担心宁公事,而是关心新法,真是让孤十分感动。”

沈轻罗不耐烦和傅珩宸弯弯绕绕,神情冰冷:“臣既不关心殿下的新法,宁公事那头我也是鞭长莫及关心不上,不过想来若是殿下真的有心,让你手下的人别做些小动作,想来宁公事也不会有事。”

说到这里,她嘴角微微上扬,带上几分讽刺:“何况眼下的局面,难道不是殿下希望的?”

傅珩宸笑容更加明显:“内司大人这样想孤,可真是让孤十分难过了,孤也是很担心指挥使的安危呢。”

沈轻罗冷笑,根本不想和傅珩宸多费口舌:“殿下这样担心指挥使,不如亲自带兵去梁州找人?”

沈轻罗和傅珩宸一向不对付,但是针锋相对到这种程度,还是沈轻罗的态度强硬还是少有的事情。

傅珩宸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看到了沈轻罗显然被宁凭阑这件事情影响了不少,心中十分的复杂。

他很满意沈轻罗表现出来的对宁凭阑的不满,但是宁凭阑能这样牵动沈轻罗的心思,傅珩宸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对沈轻罗的示好和靠近沈轻罗通通视若无物,但是一个在他心中远远不如自己的宁凭阑,却能得到沈轻罗的另眼相待。

但他也不是纠结这些的人,他最后总是会得到沈轻罗的,就像自己曾经失之交臂的殿前司,花些功夫,不也还是最后到了自己的手上。

看着沈轻罗越来越冷的脸色,傅珩宸也十分体贴地不再招惹,而是起身告辞了。

看着傅珩宸离开,沈轻罗终于绷不住挺直的脊背,靠在了椅子上,放软了身子。

这连轴转的一切已经够让沈轻罗觉得疲惫了,宁凭阑的选择更是给了沈轻罗深深的打击。

她拔下头上的发簪,看着宁凭阑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看着抚摸过无数遍的花纹,沈轻罗神情之中是深深的倦怠。

闭了闭眼,沈轻罗逼着自己调整心态,面对这眼下乱糟糟的一切。

突然,她猛地睁开了双眼,想到了什么。

一个被自己遗漏的细节。

方才傅珩宸进来的时候,沈轻罗因为深深的厌恶和抗拒,并没有仔细在听傅珩宸的话。

但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傅珩宸问的是,自己想不想知道他在殿前司的暗桩。

沈轻罗的心跳陡然加速。

她几乎是在飞速的思考,手指捏得发白也没有感受到疼痛。

傅珩宸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指挥使的失踪就是他做的。

而做下这一切的是他埋在殿前司的暗桩。

沈轻罗紧张地咬住了后牙,手指不住地交叠,脑海中飞快的事情前因后果过了一遍。

突然她想到了去年秋狩的时候,傅珩宸针对宁凭阑设下的局,当时傅珩宸要对付的只有宁凭阑一个,是因为他不着急。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宁凭阑,这个人很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的指挥使。

是谁能够这样顺理成章地,不需要傅珩宸再做额外的安排,就能够成为殿前司的指挥使呢?

想到了这次的随行人员,沈轻罗的心里,渐渐明晰了。

这个时候,一些被沈轻罗忽略的细节也浮出了水面。

宁凭阑突然对自己发火,走出大殿时候的欲言又止。

他肯定早就已经知道,或者是猜到了。

知道了对自己的师父下手的人,是自己一直视为手足兄弟的师兄。

也知道了这一场局是冲着自己和指挥使两个人去的。

所以第一时间是把沈轻罗推开,是自己去承担这一切。

沈轻罗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牙都快咬碎了。

她看着自己方才随手放在一旁的玉簪,神情都阴了不少。

行啊,都学会自己逞英雄了,真不愧是曾经的宁指挥使!

给她等着!

宁凭阑远在梁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脊背发凉。

他已经到了林晋安的军营里,刚一进去就撞上了秦羽。

看着憔悴的秦羽,宁凭阑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猜想,但是很快,他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没有错。

因为秦羽看到宁凭阑的那一瞬间,没有任何的震惊,而是十分的平静。

虽然很快就换上了震惊的神情,但是宁凭阑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表情。

这样的发现让宁凭阑十分的复杂。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他宁可自己不要知道。

想到秦羽从来没有漏过马脚的伪装,宁凭阑处了觉得不寒而栗,更多的还是想到了他们朝夕相处的曾经。

宁凭阑没有父母,所以一直都是拿殿前司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和秦羽的感情也是在是兄弟中最好的。

他们曾经一起出任务,经历过生死的考验。

那时候,宁凭阑真的觉得他们是兄弟。

可是没有想到,秦羽居然是傅珩宸的人。

他见到了秦羽,都只是一副带着面具的伪装。

秦羽迎过来,没有看到宁凭阑那一瞬间的天人交战,佯装着震惊的样子看着宁凭阑:“你怎么来了?”

宁凭阑虽然知道秦羽有问题,但是眼下还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也必须配合着秦羽演戏。

他翻身下马:“镇北侯告知了陛下师父的事情,我实在是担心师父,请命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羽神情黯然的模样十分逼真:“师父失踪得太突然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了没有找到人也没有线索,只能是让军营先暂时停下休整。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宁凭阑看了一眼秦羽,最后只是问:“侯爷呢?师兄先带我去见过侯爷吧。”

第215章 林晋安的怀疑 沈轻罗想通了秦羽是傅珩宸的人,也知道了傅珩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虽然气恼宁凭阑的所作所为,气他放弃了自己去救他的师父,气他一声不吭自己扛下一切。

但是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凭阑就这样只身去龙潭虎穴。

眼下秦羽和傅珩宸已经摆好了局,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沈轻罗也意识到了傅珩宸把自己摸透了,根本就是利用了自己曾经的那些弱点,让自己因为宁凭阑的原因,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沈轻罗也只能是就着眼前的局势,最快速地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分析。

傅珩宸既然谋划的是殿前司,那一定会让宁凭阑和指挥使在梁州有去无回。

而梁州的世家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一方是阻碍新法推行的世家,一方是主理殿前司立场和傅珩宸并不完全一致的指挥使和宁凭阑。

何况宁凭阑不仅仅是下一任的指挥使,还是沈轻罗已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婿。

傅珩宸这一手不可谓不狠毒。

沈轻罗盘算完了傅珩宸的大体计划,整个人都是深深的后怕。

傅珩宸说那番话,显然也是仗着了解沈轻罗,觉得按照沈轻罗曾经的经历,就算是看透了他傅珩宸的计划,也不会再去帮宁凭阑。

毕竟沈轻罗现在为止对待曾经辜负过自己的那些人,态度都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敬而远之。

包括傅珩宸自己。

但是傅珩宸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到人心。

她确实曾经经历了很多,也曾经深深陷在前世的阴影中无法自拔,但是宁凭阑帮助她走了出来。

再把自己重生的秘密和盘托出的时候,沈轻罗就已经和曾经的和解了。

她可能依然会有些介意,但是不会再让这些情绪主导自己了。

好在傅珩宸这次的过于自信,才给沈轻罗留下了明显的线索,让她把这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沈轻罗在脑海中飞快地想着对策,

下头的陆桂枝看着沉默不言的内司大人,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是那副失魂落魄样子的大人,今天突然变成了这样。

手边的事务半分没有处理,但是看沈轻罗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发呆。

陆桂枝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想到远赴梁州的宁凭阑,又觉得挺合理的。

虽然宁公事凶了大人,但是想来也是情急之下的事情,大人想通了自然也不会真的恼恨宁公事。

毕竟就连她都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有多好。

宁公事真的是对她们大人很上心,自家大人也是重情重义的人,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时候完全不管的。

沈轻罗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合适。

看破了傅珩宸的计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怎么破解。

眼下宁凭阑想来都已经和秦羽在的军队汇合了,现在的时间十分的宝贵,沈轻罗必须抓紧想出对策破局。

虽然宁凭阑可能已经知道了秦羽就是那个带走了指挥使的人,但是对方有备而来,也对宁凭阑足够了解,身后还有傅珩宸的人手。

而宁凭阑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和任何人说,就算是带着五千人马,也只会是孤立无援的地步。

而按照梁州的局势,沈轻罗自己也不可能被成帝允许亲自去,况且就算是成帝同意,她一个女流之辈,又不曾学习过马上之术,也不是武家女儿出身,等到她赶到梁州,要是宁凭阑真的出事,怕是人都已经凉透了。

她嘴唇都快咬出血了,不断摩挲着手里的玉簪。

“也不知道眼下梁州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不过想来镇北侯也在,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吧?”

陆桂枝看着沈轻罗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安慰。

但是也是她的话,给了沈轻罗灵感。

林晋安!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林晋安也在!

林晋安是最好的人选,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想到这里沈轻罗也不再犹豫,她磨好了墨,开始在纸上写起来。

整个写完以后,沈轻罗把信纸装进密函的里头,用蜡封住,起身站起来。

送信的事情还是交给专门的人去做吧。

宁凭阑带着人马和林晋安汇合的三天里,风平浪静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宁凭阑只是带着人把整个军营都检查了一遍,当然没有搜出来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但是他也没有着急,而是和林晋安接触了好几次,旁敲侧击问了不少。

林晋安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是行伍出身的将军,自然知道指挥使失踪得太过于蹊跷了,根本不像是被强行带走的,而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亲近的人暗算了。

比起自己带出来的将士,林晋安更倾向于怀疑是指挥使自己带的人。

首当其冲他怀疑的就是秦羽,但是秦羽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判断是不是真的。

不过,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一封被京城留守的副指挥使送来的书信送到了林晋安的手上,慢慢地被打破了。

想要让秦羽露出真面目,除了逼他动手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孤立无援的宁凭阑之身涉险无异于是送死,所以沈轻罗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林晋安。

要是林晋安愿意配合这件事情,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要是林晋安不愿意,起码也能对秦羽存一个疑心,要是宁凭阑也失踪了,起码有个怀疑的对象。

时间仓促,沈轻罗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只能是祈祷宁凭阑自己的发挥了。

第216章 准备动手的秦羽 林晋安自己一个人看完了沈轻罗送来的密函里的信,当然不是第一时间相信沈轻罗的话。

毕竟秦羽是指挥使的弟子,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但是到底还是在心中存了一个疑影。

要知道秦羽是不是有问题,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找指挥使的另一个弟子求证了。

林晋安没记错的话,宁凭阑自从来到这里和众人汇合,确实就一直以来对秦羽不咸不淡的。

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按照常理来说怎么会这样的平静疏远。

宁凭阑没有想到林晋安会先来找自己,而且是直接开门见山:“宁公事是不是怀疑,指挥使的失踪,是你的师兄做的?”

面对林晋安的直言不讳,宁凭阑也索性就不藏着掖着了:“侯爷是行伍出身,想来也很奇怪,我师父武功高强,就算是被歹人所害,也不可能一点征兆和线索都没有。”

林晋安点了点头:“没错,按照当时指挥使消失的现场来看,并不像是被人强行掳走,更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带走。”

宁凭阑和林晋安的想法是一样的,两人合计了一下,最后还是宁凭阑想了个办法 :“如果真的是秦羽带走了师父,那他肯定还有后续的动作,到时候侯爷若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先按兵不动,看看秦羽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晋安自然是应了下来,毕竟这样的人留在军营中也是不安分的,而且指挥使丢了,林晋安也是要负责的。

两人这头私下里达成了一致,那边的秦羽则是十分焦急。

他清楚自己这位师弟的本事,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就越容易露馅。

他是傅珩宸埋在殿前司最重要的暗桩,要是自己被挖了出来,就辜负了殿下的期望。

秦羽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这位师弟未免也太敏锐了,从宁凭阑来到军营的第一天,秦羽就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排斥和戒备。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羽看着手边上的瓷瓶,里头装着的是让人武功尽失的药。

他给指挥使用的就是这种药。

秦羽来的时候一共带了两粒,现在这里头还剩下一粒。

秦羽盯着瓷瓶,眼中浮现出挣扎和纠结。

来不及了,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秦羽攥紧了瓷瓶,眼中是冰冷的坚定。

宁凭阑虽然不知道秦羽什么时候动手,但是眼下和林晋安达成一致,也不怕秦羽突然发难。

想到下落不明的师父,宁凭阑十分的担忧。

眼下师父是不是安全,只能指望秦羽还没有完全丧了良心。

远在京城的沈轻罗对这里的一切都无从得知,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只能看林晋安对自己写的相信了几分,宁凭阑又会不会把自己的猜想对林晋安和盘托出。

最近老是看到沈轻罗走神的成帝还不知道沈轻罗在担心的事情,只是以为她和宁凭阑闹了别扭在伤心。

因此也就没有管,毕竟沈轻罗就算是走神,也基本没有耽误该做的事情,成帝也不忍心,毕竟沈轻罗和宁凭阑有多要好,成帝也是见识过的。

突然来这一下,别说沈轻罗自己了,就连成帝都十分的震惊。

但是成帝不知道,沈轻罗和宁凭阑都有自己的心思和谋划。

入夜,军营之中,秦羽找到了宁凭阑。

宁凭阑正在自己的营帐里看着收集到的证据,见到秦羽来了,也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秦羽也很习惯了最近突然变得冷淡的师弟,不以为意,进去就直接坐到了宁凭阑的身边。

“你是不是在怪师兄,不仅让师父从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还没有找到师父失踪的线索?”

秦羽一改往日的轻挑,显得十分的沉痛,对上宁凭阑眼中是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宁凭阑不为所动,秦羽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虽然并不能确定就是要害自己,但是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面对秦羽这样,宁凭阑也知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怎么会?凭阑知道师兄自然是已经尽力了,只是这贼人太厉害了,居然能在军营里就带走师父。”

秦羽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很快收拾好了神情:“我看你最近一直在看这些证据,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宁凭阑笑笑:“师兄在凭阑来以前不是都看过好几遍了?师兄都没有看出端倪,我自然也很难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秦羽叹了一口气:“真是不知道,贼人到底是怎么得手的,师父那样武功高强的人,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就被人带走了,现在想想实在是让人后怕。”

宁凭阑深深地凝视着秦羽:“也不一定,毕竟也有可能是让师父不设防的人带走的,不是也有可能吗?”

他这样说,让秦羽的神情变得十分不自然,但是好在没有真的绷不住,而是迅速调整了神情。

秦羽甚至都有些怀疑宁凭阑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毕竟从宁凭阑来到军营里,对自己的态度就一直很奇怪。

想到这里,秦羽试探着问宁凭阑:“你这样说,是不是在怀疑师兄啊?”

宁凭阑似笑非笑:“怎么会呢?师兄一向和师父最是亲厚,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欺师灭祖的事情?”

宁凭阑刻意咬重了欺师灭祖,秦羽藏在袖子里握着瓷瓶的手陡然收紧。

他没有做错,就算是背叛师父,但是他是为了殿下的宏图大志。

只有将一切势力都握在殿下的手上,殿下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带给天下盛世太平。

他知道要是宁凭阑知道真相一定会恨自己,但是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会向殿下求情,送走宁凭阑和指挥使。

宁凭阑自然是看到了秦羽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决。

他知道怎么样刺激秦羽,但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后,宁凭阑并没有觉得欣慰,反而是深深的失望。

这么多年,师父对秦羽的呵护,自己和秦羽的情谊,就这样被秦羽轻飘飘的背弃了。

他只觉得十分的失望和难受。

第217章 包藏祸心 秦羽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不对,也不知道有没有露出马脚。

但是想到自己的师弟一向不是擅长伪装自己的人,若是真的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不可能不动声色。

秦羽确实了解宁凭阑,但是他漏算了现在宁凭阑,可不是自己从小相识的宁凭阑。

和沈轻罗在一起以后,宁凭阑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被沈轻罗改变。

最显着的特征就是沈轻罗的镇定从容。

在一起相互影响久了,宁凭阑也不是那绷不住事情的性子了。

和秦羽对视的时候,宁凭阑十分的从容,根本看不出他已经知道了秦羽所做的事情。

秦羽也放下了心,他站起来转身走到一旁,给宁凭阑倒了一杯茶。

药丸在不经意间滑进了杯子里,秦羽再回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笑意:“行了,你也冷落了师兄这么久,这杯茶就算是师兄给你赔罪,等找到了师父,你再怪我。”

宁凭阑看着递到面前的茶,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他笑了笑,看着秦羽:“师兄来我的营帐找我,怎么也不给自己倒杯茶?”

秦羽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颤,对上宁凭阑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样。

但是再看过去,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压下心中的不安,秦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行了,别蹬鼻子上脸了。”

宁凭阑盯着秦羽,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了这杯茶,看着茶杯很久,久到秦羽都怀疑宁凭阑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但是好在最后,宁凭阑只是笑了笑:“有劳师兄这杯茶了。”

秦羽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就你废话多。”

宁凭阑仰首,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秦羽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这药不仅可以废了人的武功,还能让人陷入昏迷。

现在他只用等到药效发作,再把宁凭阑带着就行了。

他坐回到宁凭阑的身边,看着宁凭阑逐渐变沉的眼睛,耐心地等着药效彻底发作。

宁凭阑似乎是完全不知道秦羽动的手脚,看着秦羽,手撑住额头:“师兄,我有点困了,你要不先回去吧?这么晚了也该休息了。”

秦羽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你要是困了就上床歇息吧,这几日为了师父的事情你实在是很辛苦了,师父的下落要紧,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宁凭阑点点头,收拾好了手边上的东西,站起身子往床边走过去。

“那我先休息了,师兄要是没什么事情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宁凭阑似乎是累极了,到了床上倒头就睡,丝毫没有怀疑是秦羽下了药。

秦羽看着宁凭阑逐渐平稳的呼吸,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床边上。

看着宁凭阑的睡颜,秦羽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

秦羽自己也是习武出身,他比谁都清楚,宁凭阑一身武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存在。

何况过了今日,他喜欢的小娘子也不再是他的了。

殿下看重沈轻罗,秦羽是知道的,这次的计划不仅是为了殿前司,殿下也对沈内司势在必得。

可惜了,不然其实本来殿下只打算对指挥使下手。

他伸手拉起宁凭阑,把人扶了起来,也好在宁凭阑是合衣而睡的,给自己省了不少的功夫。

他架着宁凭阑走出营帐,往外头走,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他把宁凭阑扶上马车,落下了车帘。

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另一双眼睛里。

林晋安看着缓缓驶远的马车,眯了眯眼睛,沈轻罗和宁凭阑没有猜错,秦羽果然就是带走指挥使的人。

他看了一眼身边十分震惊的小禁军,对方瞪大的眼睛让他有些忍俊不禁:“还看什么,还不带人跟上,能不能找到你们指挥使就看这一次了。”

小禁军也只是诧异了片刻,毕竟也是殿前司的小统领,经历了不少,自然知道眼下的情况,秦羽绝对有问题。

他示意身后殿前司的人悄悄跟上前面的马车,自己对着林晋安抱拳:“今日的事情,还要多谢侯爷告知,要不是侯爷留了心眼,想来大家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带走指挥使的人居然是秦虞侯。”

林晋安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你们公事大人自己想到的,还有……”

小禁军好奇地开口:“还有?”

林晋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这么好奇了,先去追人吧,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羽在前头赶车,丝毫没有意识到后面本来应该昏迷不醒的宁凭阑睁开了眼睛。

看着缓缓驶动的马车,宁凭阑的眼中满是失望和难过。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面对最要好的师兄的背叛的时候,宁凭阑还是觉得十分的难过。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羽要给傅珩宸卖命,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和傅珩宸联系上的,或者说,从最开始,秦羽就是傅珩宸的人。

他透过马车帘盯着前面,似乎想看到那驾车的人。

曾经和自己最是亲近的师兄,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

居然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师父,背叛殿前司。

他一动不动地靠在马车上,只觉得真是可笑至极。

马车不知道行驶了多久,缓缓地停了下来,宁凭阑重新闭上了眼睛,等着秦羽把自己带下去。

指挥使被关在这里已经将近七天了,他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情况,就算是秦羽想要杀了自己也无所谓。

但是他很担心宁凭阑。

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宁凭阑很有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赶过来。

指挥使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深深地为宁凭阑担忧。

一直被锁上的门突然被打开的时候,指挥使下意识地看过去。

结果发现自己的担心成真了,秦羽真的把宁凭阑也带来了。

指挥使愤怒地盯着秦羽,秦羽只是低着头,把宁凭阑放下,根本没有看指挥使,就转头出去了。

指挥使被锁在原地,没有办法靠近宁凭阑,只能看着他昏倒在眼前。

第218章 形迹败露 听到了秦羽远去的脚步,指挥使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应该昏迷的宁凭阑睁开了眼睛。

他既惊又喜地看着宁凭阑:“你没事?”

宁凭阑站起身快步走到指挥使的身边,手上一个用力就掰断了指挥使身上的铁链。

指挥使十分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凭阑没有先回答指挥使的问题,而是看着师父瘦了一圈的样子,又抬手感觉了一下师父的脉,心中发沉。

从刚开始进来他就察觉到了指挥使的不对劲,这样的铁链按照常理根本困不住指挥使。

指挥使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没事,就是武功没了,命不是还在,多大点事啊。”

宁凭阑声音沙哑,十分的难过:“是我不好,要是当初跟着师父来的人是我就不会这样了。”

指挥使抬手就敲了一下宁凭阑的头:“说什么胡话呢?就连我都没有发现秦羽这小子的不对劲,怎么能怪你。”

说到这里,指挥使好奇地看着宁凭阑:“你发现了秦羽的不对劲?所以故意被他带过来的?”

宁凭阑点了点头:“是,您被带走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我就怀疑是殿前司的人做的,有这个能力还能被您信任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秦羽。”

指挥使感慨:“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突然就来这么一出?”

看着指挥使不解的样子,宁凭阑也没有隐瞒,而是对着指挥使如实说出真相:“如果我没有猜错,秦羽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人。”

指挥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宁凭阑看着指挥使:“师父还记不记的,去年秋狩的时候,我因为和楚王的比试触怒了陛下,差点就被陛下疏远,好在轻罗……”

说到沈轻罗的时候,宁凭阑有些黯然。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接着说下去:“好在当时轻罗为我筹谋,才不至于让我被陛下厌弃,前程尽毁。”

指挥使十分不解:“你的意思是,太子不想让你成为殿前司的指挥使,而是想让秦羽接管殿前司?”

“可是为什么呢?太子的地位明明已经十分稳固了?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安王那个样子,哪里是太子的对手。”

指挥使的印象里,傅珩宸一直是个温润的翩翩君子,怎么也没有想过居然会一手策划这样的事情。

宁凭阑叹了一口气:“太子已经等不及了,他有很多的新法想要推行,但是眼下他的势力还不足以支撑,只能一步一步在朝廷各方都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指挥使神情复杂地看着宁凭阑:“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凭阑把所有的铁链都掰断了,扶起指挥使:“是轻罗告诉我的。”

指挥使沉默了很久,最后才看着宁凭阑叹了一口气:“如果太子殿下推行的新法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其实完全不用这样做的。”

宁凭阑摇了摇头:“太子生性多疑,掌控欲极重,而且,这次也不仅仅是为了殿前司。”

看着自己徒儿犹豫的样子,指挥使盯着他:“你这小子有话就说,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宁凭阑无奈地看着自己急性子的师父:“太子喜欢……确切的说,太子一直很重视轻罗,想要轻罗成为他的太子妃。”

这话一出,理所当然地惊到了指挥使:“太子喜欢沈内司?”

宁凭阑点了点头:“我怀疑,这次的局本来是冲着您一个人设的,但是因为轻罗的原因,让太子把我也算上了。”

这头的指挥使正被一轮又一轮的震惊洗礼,那头掉头回去的秦羽在半路上被堵了个正着。

看着林晋安带来的殿前司的人,秦羽有一瞬间脸色阴沉下去。

林晋安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上来就问:“秦虞侯这是去哪了?”

秦羽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师父失踪了,我心情不好,出来走走,怎么,侯爷有问题?”

林晋安也回了一个笑容:“秦虞侯真是合格的师兄,自己出门散心,还不忘带上师弟?”

听了林晋安的话,秦羽就知道一定是被发现了。

但是眼下林晋安也没有证据,他咬牙撑死不认,林晋安想来也拿他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秦羽开始装傻:“侯爷这是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带上凭阑,他不是还在自己的营帐里?”

林晋安丝毫没有把秦羽的嘴硬放在眼里,而是冷笑着看向秦羽:“本侯说的是真是假,秦虞侯在这里等等不就知道了?省得一会还说本侯冤枉了你秦虞侯。”

秦羽的心止不住地发沉。

他被堵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只能是陪着林晋安待在原地,想走也走不掉。

另一头跟着秦羽的殿前司的禁军顺利地找到了关着指挥使的地方。

指挥使正被宁凭阑扶出来。

小禁军看着失踪多日的指挥使,瞪大了眼睛:“居然真的是秦虞侯干的?”

宁凭阑把指挥使扶上马,吩咐了跟来的禁军:“走吧,我们去和侯爷汇合。”

秦羽等了没多久,就看见不远处一对人马走过来,为首的正是被自己关了多日的指挥使。

跟在指挥使身后的,是本来应该昏迷不醒的宁凭阑。

秦羽心中知道,自己多半是要辜负殿下的期望了。

指挥使因为武功被废,骑了一路的马,多少有些吃力,但是他还是骑马到了秦羽的身前。

虽然知道了一切的始末,但是指挥使还是觉得十分难过。

这也是自己真心相待的弟子,居然为了别人,背叛自己这个师父,还想害自己的师弟。

看着指挥使失望的眼神,秦羽没有办法对视。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师父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但是自己却是真真切切地背叛了师父。

想到师父被废的武功,秦羽心中不是没有愧疚,之前是为了殿下的信念支撑着秦羽狠心,但是眼下一切都结束了,秦羽才发现被自己强压下去的愧疚充满了自己的心口。

最后指挥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挥挥手:“先把人带回去吧。”

第219章 梁州来信 因着对梁州的情况完全不清楚,沈轻罗只能是每天守在垂政殿,就等着成帝那头收到消息。

别说陆桂枝了,成帝都有些奇怪。

“你这丫头平日里是能躲就躲,这几天倒是跑得勤快。”

沈轻罗有些无奈:“陛下这话说的好像臣平日里有多惫懒一样。”

成帝好笑地看着沈轻罗:“你倒是也好意思说,平日里来垂政殿的日子一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沈轻罗倒也不是不愿意来垂政殿,而是基本上每次在垂政殿待久了都会发生一点事情。

总是要休息一段时间的。

不过主要也是她前段时间在忙着从内廷司里挑选人。

李尚宫的事情还是给沈轻罗提了醒,到底不是跟着自己的人,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一不小心就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所以一来二去自然来垂政殿就来的少了。

不过具体来垂政殿的原因还不好直接和成帝说,不然怕是要惹得成帝不开心不说,关键是还瞒不住傅珩宸那边。

也不知道梁州那头到底怎么样了。

好在沈轻罗没有白等,林晋安的密函送到了成帝的手里。

成帝看完以后脸色阴沉,半晌没有说话。

沈轻罗看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指挥使大人遭遇了什么不测?”

成帝摇摇头,把手里的密函递给沈轻罗:“你自己看看吧。”

沈轻罗接过来,开头几句就看到了,果然是秦羽干的,还被林晋安和宁凭阑联手抓了现场。

但是往后看,沈轻罗的脸色就十分凝重了。

指挥使的武功被秦羽废了,就算是救回来了,怕是也不能继续做指挥使了。

沈轻罗震惊地又看了一遍,然后看向成帝:“怎么会这样?”

成帝深深叹气:“朕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他自己的弟子把他害到这个地步。”

沈轻罗也默然片刻,最后艰难地开口:“人心之难测,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虽然指挥使被救出来了,但是宁凭阑和林晋安都不能回来,他们要继续前往梁州,而指挥使和秦羽会被一起送回京城。

成帝想了想:“这次审问秦羽的事情,朕还是让太子主理吧,他毕竟是殿前司的人,有些事情刑部怕是不方便插手。”

沈轻罗怎么可能让傅珩宸插手这次的审讯,秦羽很大概率就是傅珩宸的人,要傅珩宸审讯秦羽,多半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弃车保帅。

虽然秦羽估计是活不了了,但是怎么也得让宁凭阑回来见到人最后一面。

她温声开口,劝说成帝:“陛下,还是交给殿前司的人自己去审吧,毕竟是殿前司的人,被害的也是指挥使大人,就算是指挥使大人身子不好,不还是有副指挥使,实在不行等到宁公事回来再说也不迟。”

成帝想了想也是,这毕竟是殿前司自己的事情,想来他们也想自己结清这次的恩怨。

“内卿说的也有道理,那行,这件事情就依内卿所言,让殿前司的人自己去查吧。”

解决完了秦羽的事情,成帝开始发愁,这新的指挥使应该怎么定下来。

按照常理来说本来应该是副指挥使接任的,但是副指挥使很早就和成帝表示过,自己是不会接任指挥使一职的,到时候让成帝直接从指挥使的弟子中选上一个好的。

眼下最亮眼的无非就是宁凭阑和秦羽,秦羽闹出来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就只剩下了宁凭阑。

只是宁凭阑毕竟才二十三岁,年岁太轻,就算是现在的指挥使也是一直等到三十岁才成为指挥使的。

成第一时间有些发愁。

沈轻罗看着成帝愁眉紧锁的样子,试探着问:“陛下是为了指挥使一职的事情烦心?”

这种事情成帝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直接对问沈轻罗:“若是让宁凭阑成为信任的指挥使,会不会难以服众?”

殿前司指挥使到底和内廷司不同,沈轻罗虽然年轻,但是家世摆在那里,而且内廷司目前说白了就是成帝的协从机构,主要还是跟着成帝做事。

但是殿前司虽然是成帝的心腹,指挥使却不只是听命办事,什么禁军的其中一司,殿前司对于指挥使的要求还挺高的,而且还要考虑下面人的服从问题。

沈轻罗也知道成帝的担心,毕竟就算是前世宁凭阑比现在还要晚上几年继任指挥使,刚开始也受到了不少的质疑。

她沉吟了片刻,想了个办法:“陛下无非就是担心宁公事贸然继任无法服众,那不如干脆就直接公开选拔。”

成帝来了兴趣:“公开选拔?”

沈轻罗点点头:“就让殿前司的大小统领的参加这次的选拔,分文试和武试,两项的成绩结合,最好的就能成为新一任的指挥使。”

成帝眼睛有些亮:“你这办法倒是不错,还挺新颖的。确实,这样的话就不担心宁凭阑能不能服众了。”

沈轻罗笑笑,心里向傅珩宸道了声谢。

这可不是沈轻罗想出来的办法。而是前世傅珩宸监国代政的时候,当时因为江家的倒台,兵部尚书一职出缺,世家想要推自己的人上位,傅珩宸也有自己的心腹。

两边僵持不下,最后傅珩宸想出来了这个办法,世家推出来的人无论如何比不过傅珩宸的心腹,当时这件事情还挺热闹的。

想到这里,沈轻罗也觉得傅珩宸不是只会坑自己,其实也无形中让自己借了不少东风。

两项事情都敲定了,沈轻罗心口悬着的石头也算是落下来了。

看着沈轻罗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成帝幽幽地看她:“想来明天开始又该见不着内卿了。”

沈轻罗对上成帝,觉得有些心虚:“怎么会呢?陛下若是有需要,臣自然是随叫随到。”

成帝轻哼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几日泡在朕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家宁郎的消息吧。”

成帝看沈轻罗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也是,被人家凶了还巴巴地贴上去,都说女大不中留,朕看这话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沈轻罗不好和成帝顶嘴,毕竟成帝也确实没有说错,只能是看着朝成帝装傻一笑,脚底抹油:“既然陛下这边没什么事情了,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第220章 恼怒的傅珩宸 傅珩宸这头知道消息只比垂政殿晚上一个时辰。

就算是镇定从容如傅珩宸,这次也罕见的失态了。

他看着送来密报的容越清,脸色难得有些冰冷阴沉:“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晋安居然会和宁凭阑联手给秦羽下套?”

容越清看着傅珩宸的神情,一边懊恼这次的失败,一边想到另一件事情,心里也有些暗自窃喜。

毕竟,这次的事情傅珩宸可是十分看重的,被人搅和了怕是会十分的恼怒。

他低着头,禀报自己查到的消息:“前几日,京城中出去了一封信,是殿前司送出去的。”

傅珩宸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容越清看着傅珩宸:“在这封信送出去以前,沈内司去了一趟殿前司。”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显了,基本上就是在明晃晃地说沈轻罗有问题。

傅珩宸烦躁地敲了敲桌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拦截住那封密函?”

容越清看出来傅珩宸是真的生气了,明面上摆出害怕的神情,但是实际上心里却有些欣喜。

想来这一次,自家殿下是无论如何会对沈轻罗死心了:“因着一开始是殿前司送出去的,十分的隐蔽,暗部的人没有能够提前探查,收到消息的时候,秦羽已经出事了。”

傅珩宸气极反笑:“孤真是小瞧了轻罗,居然被宁凭阑那样当场下脸子,还能全心全意地帮他。”

容越清劝道:“殿下,沈内司毕竟有自己的立场,很有自己的想法,从这件事情看来也对宁公事情根深种,咱们还是要防着点为好。”

这次的事情,傅珩宸还不好拿手下的人撒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仗着自己对沈轻罗的了解,误判了沈轻罗对宁凭阑的心思。

没有想到她居然能为了宁凭阑克服曾经最深的阴影。

傅珩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了心情:“现在秦羽怎么样了?”

容越清禀报:“听说已经被押解回京,不日就要进京受审了。”

傅珩宸沉吟了一下:“林晋安送进京城的密函,陛下看的时候沈轻罗在旁边吗?”

容越清点了点头:“当时沈内司在垂政殿里面。”

傅珩宸叹了一口气:“那估计是保不住秦羽了,这次的事情多半会被交给殿前司。”

容越清有些不解:“殿下何不自己去和陛下请命,彻查这次的事情,毕竟眼下殿前司乱成一团,指挥使出了事,宁凭阑在外头查案,想来也腾不出什么人手?”

傅珩宸嗤笑一声:“蠢货,我这个时候去和陛下请命,岂不是不打自招,本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上赶着去查,你真的以为陛下是傻子?”

容越清低头:“属下愚钝,殿下恕罪。”

傅珩宸叹息一声:“想来这件事情,多半是宁凭阑回京以后再审,秦羽还能多活几日,按照他们的师兄弟情分,想来宁凭阑也不会真的严刑逼供。”

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瓶毒药,握在手中犹豫再三,才咬牙递给了容越清:“你把这瓶药先收着,到时候宁凭阑回来以后,想办法送到秦羽的手里。”

容越清有些惊讶:“殿下?”

傅珩车无奈:“没说一定就会让他死,要是陛下不是很追究这件事情,秦羽自己一个人揽下来了,说不定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但是倘若……”他难得犹豫,“如果陛下一定要殿前司彻查清楚给出一个交代,想来就算是宁凭阑不愿意,秦羽也不见得能逃过去,与其被酷刑折磨,还不如了断了来个痛快。”

傅珩宸虽然心机深,但毕竟不是冷血的人,相反他还是很重视身边的心腹。

要舍弃秦羽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他也十分头疼。

但是天牢里的那些刑罚,傅珩宸见识过无数次,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傅珩宸是无论如何不忍心下属为了自己承受的。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情,根源在我,若是秦羽真的保不住,好生照顾他的家人吧,别让他家中的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就说秦羽被派去边疆驻军了,每月都送些东西去,好生奉养老人家。”

容越清伸手接过瓷瓶,深深地低下头:“是,殿下,属下明白了。”

傅珩宸错算了沈轻罗的立场,吃了这样大的一个亏,就算是再欣赏沈轻罗,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恼怒。

他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我对沈轻罗的态度太好了,看来总是要给这小丫头一些苦头吃,她才能学乖。”

容越清眼睛偷偷一亮,但是明面上还是规劝了傅珩宸几句:“沈内司性子傲,怕是软硬都不吃的,殿下要是真的对她来硬的让她吃苦头,她只会对殿下记恨更深。”

这话乍一听是劝说傅珩宸的,实际上反而是在激傅珩宸。

傅珩宸扫了他一眼,轻哼:“你放心,孤有分寸。”

对上傅珩宸的眼神,容越清有一丝心虚划过,好像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了一样。

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当下就向傅珩宸告辞:“既然殿下这里没有什么事情,那属下就先回去了。”

傅珩宸点了点头:“去吧,对了……”他叫住容越清,叮嘱,“以后还是要加强对殿前司和内廷司的探查,这次的事情虽然主要的原因在我,但是你们别以为自己就没有责任了,要不是你们暗部探查不利,事情还不一定会到这一步。”

容越清应下:“是,殿下,属下记住了,一定没有下一次了。”

这头主臣俩商量完,那头的沈轻罗也在寻思着傅珩宸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十分恼怒。

从前世秦羽根本没有暴露,不难看出来,傅珩宸将他藏得很深,是不到关键时候不会用的一张牌。

但是这次的事情,自己从傅珩宸的字里行间找到了破绽,还反手就坑了傅珩宸和秦羽,按照傅珩宸的脾气,别说他对自己还不一定是真的上心,就算是真的有些许的好感,这下可能也只会变成恼怒了。

还是要小心防范才是啊。

第221章 无药可解 梁州城那边,林晋安和宁凭阑进了平川,自然是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情欢迎。

毕竟是朝廷派来的人,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但是两人一问到刺史的情况,官员们就都开始避重就轻,甚至是避而不谈转移话题。

宁凭阑都不需要想,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

林晋安也接连被敷衍,实在是有些恼怒。

“这里的世家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官员可不都是世家出身,但是几乎都是向着世家的。”

因为城里的驿馆住不下这么多人,林晋安和宁凭阑光带着几个人住在平川城里不安全,他们索性就在城门外安营扎寨。

一回到营帐里,林晋安就愤怒地一捶桌子。

宁凭阑无奈:“想来不向着世家的官员,不是被下头的人蒙蔽,就是和那位刺史大人一样,直接‘失踪’了。”

林晋安冷哼:“这些当官的都不敢和我们说什么实话,下头的百姓碍于世家的威严更是不会如实相告了。这次想要查出来真相怕是难上加难了。”

宁凭阑摇摇头:“这可不一定。”

林晋安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凭阑笑了笑,他毕竟是殿前司里摸爬滚打多年,从十五六岁就开始跟着指挥使出任务的,什么样的难题没有见到过。

他笑着对林晋安开口:“侯爷是带兵的,想来也知道,一支强悍的英勇之师,最关键的还是底下的士兵。不过最容易被忽略的,也是底下的士兵。”

林晋安不明白为什么宁凭阑突然说这些:“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凭阑看了一眼平川城的方向:“太子殿下的新法已经在多地施行,百姓都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我不相信梁州的百姓不动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世家在梁州横行霸道多年,手下总有那么不干净的一点事情,自然会有求告无门的百姓。”

林晋安懂了宁凭阑的意思:“这些百姓自然是恨透了世家,而且多半会时时关注世家的动静。说不定他们之中能问出来梁州刺史的消息?”

宁凭阑点点头:“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梁州的官员不可能配合我们,要想查出来真相,最后还是得从这些百姓下手。”

林晋安挑了挑眉,抱着臂:“你打算怎么入手?”

宁凭阑指了指营帐外头:“不是带出来了这么多人,少上几十百来个也不明显。”

宁凭阑的办法很简单,从带来的一万五千人中,选出一些机灵的混进城里去,到时候在一些消息灵通的地方打听,看看有没有和世家结了仇怨的人家。

就算是没有问到刺史的下落,也不愁搜集不到世家的罪证。

最关键的还是要让梁州的世家把势力缩回去一点。

这么多年,梁州的世家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这一带已经作威作福太久了。

别说是这次出了刺史的事情,就算是没有出,成帝或者傅珩宸迟早也会料理了他们的。

林晋安听完了宁凭阑的计划,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希望能够有收获吧。”

军中自然是不缺会伪装的人,挑出来脑子灵活的,再好生乔装一下,混进城里,神不知鬼不觉。

宁凭阑和林晋安每天也会按时进城,装模作样地探查,实际上是为了麻痹世家。

果然,看着宁凭阑和林晋安每天都像两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跑,却根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窦昀章很是得意。

看着来自己府上汇报情况的堂弟,得意地一挑眉:“怎么样?我就和你说了他们查不出来什么东西。这么多年我们窦家世代经营,就算他是一条真龙,到这里来也照样得乖乖趴着当泥鳅。”

窦郡守一边觉得堂哥办事还算靠谱,一边又总觉得心里不安。

“那宁凭阑,毕竟是指挥使大人的亲传弟子,林晋安也是带兵多年的人,怕是没有这么好糊弄?”

窦昀章根本不放在心上:“你懂什么,听说那殿前司的指挥使来的路上出了岔子,被人送回去了,这宁凭阑年纪轻轻,和他师父比起来能有什么真本事,还不是毛头小子一个。”

说完他顿了顿,接着大放阙词:“至于那林晋安,也不过就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莽撞武夫,能有什么脑子发现问题。你就是心思太多,老是自己吓自己。”

窦郡市想了想堂哥说的也有道理,可能确实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了。

“行吧,既然堂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安心了,只是希望他们早点离开梁州,不然我怕日久生变啊。”

窦昀章摆摆手:“放心吧,查不出来他们肯定会离开的,总不可能在这里赖一辈子。”

他们不知道宁凭阑和林晋安的计划,满心以为十拿九稳。

但是那头的宁凭阑已经有了收获。

秦羽被押到了京城,暂时关进了天牢里面,本来沈轻罗想着能让副指挥使去审,但是副指挥使完全顾不上他,可能也是不想见到秦羽,婉拒了成帝和沈轻罗。

“我还是想着先照顾师兄,也不知道那药物对师兄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说到这里副指挥使深深叹息:“师兄一声最引以为傲的,除了殿前司和他的弟子们,就是自己那一身的武功了,没想到最后居然栽在了自己信任的弟子手上。”

沈轻罗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事情已经造成了,指挥使那一身的武功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实际上宁凭阑把秦羽给指挥使下的药一起送回来了,沈轻罗第一时间就交给了御医,看看能不能研制出解药。

但是御医看了半天,遗憾地告诉沈轻罗,这种药使无解的,没有任何办法能让指挥使恢复功力,而且最关键的是,以后也不能再习武了。

沈轻罗最后只能无奈地目送着副指挥使离开。

第222章 师父怎么样了 秦羽靠在阴冷的墙壁上,身下是薄薄的一层干草。

虽然眼下是八月,但是常年不见光的地方,除了湿就是冷。

他身为殿前司的人,不止一次地出入天牢,但是自己身为囚徒被关进来还是第一次。

秦羽知道等着自己的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他不可惜自己的命,只是可惜没有完成对殿下的承诺。

殿下为了培养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自己第一次真正为殿下发挥作用居然就是这样的惨痛结局。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烧了。

从前也没有觉得自己的体质这么差,看来果然是遭了报应了。

想到因为自己武功尽失的师父,秦羽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想来到时候来审讯自己,可能是宁凭阑,秦羽暗自苦笑。

就在秦羽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的链条拉动的声音,还有牢门被推开的嘎吱嘎吱的声。

习武之人的警惕让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是沈轻罗。

沈轻罗本来还在给狱卒塞银子,狱卒也只是好声好气地说:“大人尽管放心,小的给大人把着门,一定不会让人知道的。”

结果一转头,沈轻罗就发现秦羽面色潮红地靠在墙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沈轻罗有些着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伸手就覆上了秦羽的额头。

入手的温度滚烫,不用看都知道这人肯定是发烧了,沈轻罗看着秦羽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眼睛却都没有办法聚焦,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她转头看向狱卒:“去帮忙找个大夫来。”

狱卒有些为难了起来:“内司大人,这,这人可是重犯啊,怕是不合规矩。”

沈轻罗冷着声音:“正因为这人是重犯,才要赶快找大夫来,要是真的烧出什么好歹,审讯的时候人没了,这责任是会算在谁头上?难不成是算在我的头上?”

狱卒听了沈轻罗的话,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人可还没有被审讯,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陛下没有办法审讯了,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狱卒也顾不上别的了,转身就想走。

沈轻罗叫住他:“先别着急走,去找一床棉被和打一盆冷水来。”

狱卒依言照做了,才转身出去找大夫。

走之前把牢门锁上了,也不担心出事。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看着烧得迷迷糊糊的秦羽,用被子把人裹住,从秦羽自己的衣摆上撕了一片布,用冷水浸湿了,敷在额头上。

这么一阵折腾下来,秦羽舒服了不少,他看着沈轻罗吃力地开口,嘴角还努力地扯出一个略显轻浮的笑:“怎么,沈内司居然会跑到天牢对我一个阶下囚释放善心?”

沈轻罗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宁凭阑师兄的份上,我是不会管你死活的。”

她坐在一旁的干草堆上,理了理衣襟:“看你烧成这个样子,倒是方便了我,正好回答我两个问题吧?”

秦羽裹紧被子,轻笑:“还是那个沈内司,无时无刻都这样的冷静。”

他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内司大人问就是了,至于要不要回答,怎么回答,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沈轻罗没有理他的油腔滑调,而是径直开口:“你背后的人,是不是我想的那一位?”

这话问得很是模糊,但是该听懂的人自然是能够听懂的。

比如眼下的秦羽。

到底是发烧了,他对自己的神情控制没有那么精准了,在沈轻罗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

秦羽没有开口,沈轻罗也不着急,而是耐心地等着。

沉默了许久,秦羽低低笑出声了,回绝了沈轻罗的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不能是自己想要谋夺指挥使的位置呢?”

沈轻罗也不需要他回答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秦羽会老实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一开始就是抱着试探的心情来的,秦羽在这个时候发烧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一瞬间收缩的瞳孔已经告诉了沈轻罗她想知道的答案。

所以在听了秦羽的话以后,沈轻罗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很淡定地弯了弯嘴唇:“是么?既然是这样,那我再问虞侯大人另一个问题吧?”

秦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知道自己刚才下意识地反应已经出卖了自己,这次对上沈轻罗的问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沈轻罗不介意被秦羽死死盯着,照常问出来了自己的问题:“你是进了殿前司才和你背后的人联系上的,还是从一开始就是被他安排进来的?”

这次的秦羽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沈轻罗也没有失望,只是静静地看着秦羽。

依旧是长久的沉默,最后秦羽缓缓地重复了自己的上一个答案:“内司大人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真的是自己图谋指挥使的位置呢?”

沈轻罗也不介意秦羽不愿意说实话,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也不要紧。

毕竟真正审讯他的人是宁凭阑,自己只是想要确定和傅珩宸有关的事情。

问他第一个问题是确认自己心里的猜测没有错,问他第二个问题则是想要弄明白,傅珩宸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殿前司有想法的。

如果是从最开始就有想法,那就只能说明傅珩宸的人手已经遍布了朝廷的各处,而且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

但是如果只是出于一致的需求,在后面才接触的,这样的人反而更好对付一点。

可惜,结果让沈轻罗失望了。

傅珩宸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而且只用心腹。

看来自己还是不能着急,现在傅珩宸的势力一步一步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而自己可以借用的力量,满打满算只有内廷司和殿前司。

殿前司经过了这次的事情,算是彻底和傅珩宸没有关系了。

但是也很有可能会遭到傅珩宸的算计。

这些都要提防。

沈轻罗在心中盘算完了,狱卒请的大夫也来了。

沈轻罗站起身,留下二两银子给狱卒:“好生照顾他吧,除了药钱其余都是你的。”

狱卒千恩万谢地接过,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沈轻罗。

秦羽看着沈轻罗离开的背影,咽下了到嘴边的一句问话。

师父怎么样了?

第223章 留得性命 皇后的凤仪宫,沈轻罗去送冰块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那位怀有身孕的奉仪在皇后的寝殿里头,被皇后拉着问长问短。

见到沈轻罗来了,皇后很高兴地招呼她:“轻罗,你快来看,这位就是怀了宸儿孩子的卫奉仪。”

沈轻罗对这位奉仪没有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是个极沉默寡言的人。

卫奉仪这次倒是主动朝沈轻罗笑了笑:“沈内司好。”

沈轻罗回了平礼:“卫奉仪。”

皇后看着沈轻罗带来的冰块,拉着卫奉仪的手做主道:“这些冰块你拿些回去,暑热难消,可别影响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卫奉仪哪里敢要皇后的份例,连忙摇头:“娘娘,不用了,我那里还有太子殿下赏的,这些我也用不完的。”

皇后有些不开心:“这算不得什么,你只要是好好地养胎,早些生下孩子,什么好东西用不得?”

卫奉仪脸都憋红了,但是看着皇后拒绝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还是沈轻罗看这卫奉仪实在是不想要,出言解围:“皇后娘娘,这有身子的人不能接触太多寒凉的东西,不然很容易小产的,您送奉仪这么多冰块,怕是只会适得其反的。”

皇后想了想也是,这才讪讪作罢:“轻罗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是这样,那你到时候拿些补品回去。”

卫奉仪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朝沈轻罗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沈轻罗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上卫奉仪的眼神,也只是礼貌地颔首。

看着皇后再和卫奉仪说家常,沈轻罗也没有多待,送完了份例就主动告辞了。

皇后虽然很久没有和沈轻罗正经好好说上话了,但是眼下怀着身子的金疙瘩坐在这里,皇后也舍不得就放人走,只好点头同意了沈轻罗的请辞。

沈轻罗倒是长出一口气,她可实在是不想陪着皇后聊天,每次都是后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听多了都能猜出来。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凤仪宫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宁凭阑去梁州已经快要一个月了,沈轻罗从来没有和宁凭阑分开这么久。

而且因为宁凭阑走的时候两人还是那样的光景,所以这么久了宁凭阑一封信都没有寄过来。

沈轻罗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只能是整日泡在内廷司或者是垂政殿,用堆积如山的事情让自己不要想东想西。

就连成帝看着自己实在是太辛苦,建议自己好好休息的提议都被沈轻罗拒绝了。

成帝好笑地看着沈轻罗:“看来以后还是要让宁凭阑这个臭小子多出去几趟,他在京城的时候朕的内卿一点心思都在他的身上。”

沈轻罗无奈得看着成帝:“陛下这话说得未免有些亏心吧?”

成帝哈哈大笑,他本来也只是开解一下沈轻罗,怕沈轻罗心里头郁结,但是看到沈轻罗还有心思回自己几句,就知道应该是没有多大的事情了。

说到宁凭阑,成帝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听说你前阵子去了一趟天牢,见了秦羽?可有问出什么来?”

沈轻罗当然不会把自己问出来的结果和成帝如实说出,无凭无据的,等下平白落一个攀咬太子的罪名。

她佯装无奈:“陛下又没有把这件事情交给臣,臣没事去讯问虞侯大人做什么?还是等宁公事回来再说吧。”

成帝好奇:“那你去天牢干什么?”

沈轻罗随手就把宁凭阑扯出来挡枪:“臣只是想着,好歹秦虞侯和宁公事师兄弟一场,眼下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臣私心里还是想让秦虞侯在牢里待的舒服一点。”

“说来也是巧合,正好是臣去的那天,秦虞侯还发了高烧,要不是发现及时,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

说得这么严重,成帝也惊着了:“怎么好端端地就发烧了?可请了大夫?”

沈轻罗点了点头:“想来是天牢里头阴冷潮湿,外头又热,秦虞侯被一路押回来的时候本身就中了暑热,进了天牢冷热交替就撑不住了,已经让狱卒请了大夫。”

成帝想到秦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和宁凭阑,都是指挥使最看重的弟子,平日里也帮朕办了很多事,朕还想着,他们两个以后一个是指挥使,一个做副指挥使,倒是也相得益彰,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沈轻罗安慰成帝:“自古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人心最是难测,是秦虞侯辜负了陛下的信重,背弃了指挥使的恩情,实在是怨不得旁人。”

成帝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到时候等宁凭阑回京了以后,让他审理这件事情,他们想怎么处置都行。”

这倒是个很宽厚的条件。

沈轻罗听了成帝的话心念一动。

宁凭阑和指挥使都是最重情重义的人,想来让他们真的眼睁睁地看着秦羽去死,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到。

不过眼下要保住秦羽的命,还有一个事情要解决。

当天傍晚时分,沈轻罗直接去了吟风楼。

容越清正在柜台里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瓷瓶发呆。

他和秦羽也算得上是共事多年,一向相处得也很是不错。

让他把这瓶要命的东西送到秦羽的手上,他是无论如何不忍心的。

但是秦羽这次犯下的事情,怕是就算没有这瓶药也很难留下性命了。

正在容越清深深纠结的时候,一抬头居然看到了沈轻罗。

他扯了扯嘴角,心想她怎么来了?

最后还是站起身迎上去。

“沈内司倒是真的很久没有来了,最近很忙?”

沈轻罗露出温和的笑容:“是呀,还不是为着指挥使大人的事情,好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说这,沈轻罗像是不经意间感叹:“到底还是陛下仁慈,说这次的这件事,不仅全权交给殿前司审理,怎么定罪也会参考殿前司的意见,想来这人是能够保住性命了。”

听了这话,容越清眼睛微亮,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里的瓶子,对着沈轻罗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内司大人楼上请吧。”

第224章 现代小番外一则 最近的阳阳病毒十分的厉害,不少人都病倒了。

身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大集团——xc集团的首席秘书,沈轻罗不出意外的,也被传染了。

这病毒倒是没有什么致命的地方,唯一的问题就是得了的人会十分的不舒服。

而且因为没有什么对症的药,只能是自己在家熬一熬就算完事了。

沈轻罗的男朋友,同公司的总裁特助,心疼女朋友一个人在家,不顾自己上司的白眼,毅然决然地请假在家照顾沈轻罗。

一下子左膀右臂都跑了的总裁只能自己忙得天昏地暗,还要哭哈哈地给自己天天测病毒。

沈轻罗躺在床上,脑袋后面垫着两个枕头,头上贴着退烧贴。

宁凭阑在厨房里的抽屉里一阵翻箱倒柜:“怎么家里的药都不见了?”

沈轻罗看见了宁凭阑满世界找药,终于在宁凭阑又一次进到卧室以后,叫住了人:

“别找了,上次我妈来我家里的时候,看到我有退烧药,说是要给我弟弟送点,他那里不好买,就把药都拿走了。”

宁凭阑听了这话又生气又无奈:“你怎么就都让你妈拿走了,也不知道给自己留一点,现在这阳阳病毒这么厉害,看你都39度了,都吃不上药。”

沈轻罗无奈地耸耸肩,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毛巾已经被捂热了:“你也知道我平时很少生病的,也没有想过这病毒爆发地这么快。”

她从额头上取下毛巾,递给宁凭阑,朝着自己的亲亲男友露出甜甜的微笑:“阑哥,毛巾热了。”

看着沈轻罗略带讨好的笑容,宁凭阑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在心里催眠自己。

谁的女朋友谁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自己不疼难不成让公司里那些大尾巴狼来疼吗?

宁凭阑一边洗毛巾,一边恶狠狠地想着。

沈轻罗在这头烧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索性拿起手机解锁。

聊天软件的页面还有老总家的小公子约自己出门玩的。

沈轻罗实在是拿这个小公子无奈。

这人就是一个妥妥的恋爱脑,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是秉承着只要没结婚他就还有机会的原则,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地约自己出去玩。

再往下看看,还有公司的副总,也就是总裁大人家出息的大公子,录了一条语音,声音十分低沉:“最近怎么都没有来上班?”

下面还有零零总总不少同事的关心。

沈轻罗懒得一个一个回复了,干脆自拍了一张自己目前的样子,直接发了一条朋友圈。

“今天也是发烧的一天,好难受,要阑哥亲亲抱抱才能好qwq”

发出去没多久就被回复了。

沈轻罗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回复的人就是老总家那位恋爱脑小公子——傅珩轩。

“只能让宁凭阑亲亲抱抱才有用吗?我的说不定也可以呢。”

后面还配了一个对手指的表情包。

沈轻罗无语凝噎。

还好第二条很快响起。

是沈轻罗秘书部的一个下属,陆桂枝。

陆女士可以说是十分的风风火火了,上来先问候了一下沈轻罗的身体状况,然后下一秒就调转了枪口直接奔着傅珩轩去了。

“小公子,可不兴做小三啊,我们老大和宁特助绝配!”

然后不出意外的,两个人就在下面直接吵了起来。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两个活宝,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又有一条消息弹出来。

是副总大人。

这人没有在朋友圈给自己留言,而是在聊天框问的。

“感染了?家里有没有药?”

沈轻罗回复:“是呀,在发烧,没有药了,阑哥在给我物理降温。”

那头沉默了片刻,留下一句“真没用”,就没有动静了。

沈轻罗摸不着头脑,没有搞明白副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也管不上这么多了,因为亲亲男友正站在门口,左手拿着毛巾,右手拿着毛巾,歪着头看着自己:“要亲亲抱抱才能好?”

沈轻罗慌忙摇头:“我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来,要是真的传染了可不得了。”

宁凭阑带着口罩,看不清楚神情,但是沈轻罗还是能看出来无奈的宠溺:“你呀,生病了都要皮一下,也不知道好好休息,还发朋友圈。”

说到这里宁凭阑停顿了一下,还有些很不满地冷哼一声:“傅珩轩那个纨绔子弟居然还没有对你死心,也不看看自己哪点配得上你,整天在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宁凭阑:“行了行了,他反正也吃不到,咱们不理他不就行了。”

宁凭阑翻了个白眼:“下次我一定要和总裁建议,给他送到子公司的基层去好好锻炼,等他忙得找不到头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想东想西了。”

沈轻罗被逗得乐不可支,又不敢笑,一笑就头疼,只能是眼巴巴地躺在床上。

宁凭阑看沈轻罗这样子,也心疼得不行,把毛巾盖在沈轻罗的额头上,温声安抚:“先睡一觉吧,醒了也许能好点。”

沈轻罗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宁凭阑守着沈轻罗,给她换毛巾。

没等半个小时,家里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宁凭阑有些震惊,最近又没有点外卖,这时候怎么还有人上门。

对着可视门铃看了半天,外头的人穿着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宁凭阑没敢开门。

直到门外的人忍不住了,语气冰冷地对着里头:“是我,傅珩宸,开门,送药。”

宁凭阑这才把门打开。

傅珩宸也没进门也不废话,手里一大袋子药,还有退烧贴、体温枪、酒精,还有口罩,甚至还有两套防护服。

这就是钞能力吗?

到处买不到药的宁凭阑被深深地震撼了。

傅珩宸送完药也不废话,一句话没有就走了。

宁凭阑也不管药是情敌送来的,反正给沈轻罗吃了要紧。

等沈轻罗好的差不多了,才知道药居然是傅珩宸送来的。

还是因为这次换成宁凭阑感染了,沈轻罗想给他喂药,结果宁凭阑宁死不屈:“没事,我身体好,不用吃!”

沈轻罗一巴掌镇压下去,宁凭阑才委委屈屈地说出原因。

“我不想吃他的药!”

沈轻罗好笑不已:“行了啊你,都快烧到40度,人都快傻了,你先吃,我回头把钱转给副总,就算是咱们买的了。”

好说歹说,宁凭阑才万般不情愿地吃了下去。

别扭的男人啊。

第225章 柳暗花明 事实证明,在查案这件事情上,殿前司确实有独特的经验。

林晋安本来对宁凭阑的办法也就是抱着没办法了试一试的态度。

但是在第五天的时候,分散到各处探查的人,带回来了有用的消息。

林晋安看到宁凭阑带着收集的线索来找自己的时候,他都有些惊到了。

宁凭阑的一个下属找到了城里的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林晋安有些好奇:“是个老鳏夫?”

宁凭阑冷笑一声:“一年之前,人家还是夫妻和睦,儿孙绕膝。”

林晋安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是那些世家?”

宁凭阑把手里的线索递给林晋安:“这人本来是平川城里一家医馆里头,一位小有名气的坐堂大夫,为人和善,之前窦家的小公子生病了,请他去看诊,这位大夫还去给人家看好了病。”

说到这里,宁凭阑都忍不住啐了一口:“这窦家表面上光鲜亮丽,实际上根本就是烂人一窝,窦家家主窦昀章的庶弟后来去抓药的时候,正好撞上来给自己父亲送饭的小娘子,看上了人家,硬是要强行带回家做妾,老大夫不肯,却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带走。”

林晋安家风清正,一向对这样的事情最是厌恶,听了宁凭阑的话,也气得一拍桌子:“真是岂有此理!”

宁凭阑长叹一声:“这家的郎君听说自己的妹妹被窦家带走,上门要说法,结果窦昀章包庇自己的弟弟,给人扣上一个刁民闹事的帽子,被抓进大牢里,硬生生打残了,后来更是伤重不治死在了牢里。”

越听下去,越是触目惊心。

“他的妻子知道丈夫死了,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了,那个被强行掳走的小娘子,也在窦家投湖自尽了,被窦家草席一卷,就扔去了乱葬岗。”

林晋安自己都不忍心问出口了:“那老人家的孙儿?”

宁凭阑摇摇头:“这老大夫本来还想着梁州世家只手遮天,想进京告状,结果他五岁的小孙儿,第二天就被发现淹死在了城外的小河里。”

林晋安觉得十分荒唐:“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出城被淹死?窦家未免也太无法无天了?拿别人都当傻子吗?”

宁凭阑无奈:“窦家的势力在这里面是你我都想象不到的大,自从唯一的亲人也死了以后,老大夫也被医馆赶出来了,他也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整日就是在窦家的周围转悠。”

林晋安深深叹了一口气:“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宁凭阑拍了拍林晋安的肩膀:“往好处想想吧侯爷,要是咱们这次没能抓住窦家的把柄,铲除这里盘踞最深的世家,这里的百姓总会有无数个和这老大夫落得一个下场的。”

林晋安也知道宁凭阑说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这一家子的惨案,心情就十分不好。

“等我逮到这帮孙子的罪证,一定要让陛下重罚这群败类。”

就着这条线索,宁凭阑和林晋安决定第二日乔装改扮,亲自进城找到老大夫问这件事情。

京城那头,宁凭阑离京已经一个月了,算上指挥使出京,派出去的人已经耽误了一个半月了。

成帝也有些发愁:“这么久过去了,新法被生生耽搁也就算了,怕是那梁州刺史,此刻也是凶多吉少了。”

沈轻罗自然知道成帝的担忧,但是眼下他们在京城,梁州的一切事情只能看宁凭阑和林晋安两个人的决断,其他的也就只能等着看了。

沈轻罗安抚成帝:“侯爷和宁公事都是很有能力的人,说不定不仅能救下刺史大人,还能找到世家的一些罪证,一举彻底击溃梁州的世家,改变现在梁州世家盘踞的局面。”

成帝听了沈轻罗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梁州世家盘踞多年,就算是要探查和清除,也是要一定的时间的。

给林晋安和宁凭阑时间,说不定他们还真的能给京城这头一个惊喜。

成帝笑着看沈轻罗:“你呀,就是心软,人还没回来道歉呢,你就向着他说话了,生怕朕怪罪?”

沈轻罗也笑:“陛下没得取笑臣,臣只是就是论事而已,而且,当日宁公事,本来也是担心指挥使的安危,臣又岂会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

成帝虚点了点沈轻罗的额头:“你这样的好性子,朕真是怕你以后吃亏,小娘子嘛,娇蛮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

沈轻罗只是弯唇笑笑,没有说什么。

有资本娇蛮任性的,从来都不是她沈轻罗,一直都是她那位好姐姐。

沈轻罗被成帝信任,被皇后喜欢,被江贵妃看重,甚至被傅珩宸惦记,靠得都不是娇蛮任性。

就连宁凭阑……

沈轻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没有完全像成帝说的那样,对宁凭阑当初的事情就是真的毫无芥蒂了。

人的心里就是这样的复杂,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忘掉了,克服了,但是就像今天这样,成帝突入其来的一句话,又会让沈轻罗忍不住多想一点。

她曾经也并不是敏感多思的性子,经历的多了,想改也改不掉,最后只能拼了命的压抑自己。

可是,宁凭阑喜欢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自己。

想到这里,沈轻罗又想起了宁凭阑曾经和自己说的话。

“曾经的我一定也是喜欢你的,但是你已经是楚王的人了,所以他才会那样地克制自己靠近你。”

这许多话来回交织着,沈轻罗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的多疑,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沈轻罗低头开始誊抄手边上的折子。

算了,还是等人从梁州回来再说吧。

心里想得再多,还不如直接和人开门见山的说清楚。

她已经厌倦了永无止境的猜测和试探。

如果和宁凭阑之间还要这样的话,那这世间她又要对谁敞开心扉呢?

第226章 傅珩宸的绿帽子 江贵妃最近的日子不是很舒心。

前朝太子的新政如火如荼,太子本就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随着新法逐渐铺开施行,太子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反观自己的儿子安王。

想到这里江贵妃就来气。

自己这个儿子,读书不行就算了,德行还是那么个德行,整日里也不知道为自己在成帝面前谋一个出头的机会,除了把自己那屁点大的事情做完,就是想着鼓捣一点旁门左道。

最让江贵妃心惊的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居然还和端本宫的狐狸精好上了。

这怎么得了!

江贵妃开始也不知道,还是那天去见皇后,皇后得意洋洋地说端本宫的一位奉仪有了身子。

安王这头,正经的侧妃都纳了好几个了,没名没分的侍妾通房更是数不胜数,没有想到硬是怀不上孩子。

听皇后炫耀了一早上的江贵妃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仙居殿,气还没有消呢,就看见安王来请安。

吊儿郎当走进来的安王看着母妃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好奇地问:“母妃这是怎么了?”

江贵妃顺手就抄起身边的枕头扔儿子:“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人家太子,在政绩上建树频频,还是皇后的嫡子,你出身不如人家,才学不如人家,努力都比不上!”

江贵妃越说越气:“人家的奉仪又怀上了,前头两个侧妃,虽然说没有生下来,到底也是怀过,怎么就是这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王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家母妃的前半句,听了后半句以后,屏退了左右,神秘兮兮地凑近江贵妃,笑着拉江贵妃的手:“儿子还以为什么事情让母妃这么生气呢,您放心,我给您说件事,保证您不生气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江贵妃深感无奈,但是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你说,本宫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安王凑到江贵妃的耳边:“您不知道吧,端本宫那个怀孕的,怀的根本不是太子的种,是我的。”

江贵妃差点惊得从位置上掉下来,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说什么?”

傅珩哲得意洋洋地肯定了江贵妃:“对啊,如假包换,那个小妮子在进端本宫以前就喜欢儿子,儿子那天在朝堂上被太子的人参了一本,气不过我就把她睡了。”

江贵妃见鬼一样看着自己骄傲的儿子,只觉得自己的血压都要高了:

“你在朝堂上比不过太子,居然就去太子的后院乱搞?你以为太子是泥捏的性子?”

安王摇摇头:“这事儿谁都不知道,那小妮子和我保证了,要是这胎是个男孩,她一定想办法当上太子妃,让这个孩子成为傅珩宸的嫡子,您想想,要是我赢了傅珩宸,我还可以用这个儿子羞辱他,要是我没斗过他,他的嫡子是我的种,这是想想多好笑啊。”

江贵妃一方面觉得儿子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一方面又觉得这事要是被发现了,这个冤家儿子就死定了,和兄嫂苟合,陛下不得打死他。

不行不行,江贵妃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找人商量一下怎么办。

这事情实在是风险太大了。

沈轻罗知道卫奉仪肚子的孩子居然不是傅珩宸,而是安王傅珩哲的种的时候,反应和刚开始听到的江贵妃差不多。

不过两人想得截然不同。江贵妃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太不像话了。

沈轻罗想得很简单。

傅珩哲这是在找死。

按照傅珩宸手里的暗部遍布的天罗地网,自己家里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

恐怕从傅珩哲进到了 卫奉仪的院子那一刻,傅珩宸就从暗部的手里收到了消息。

听了江贵妃说的话,沈轻罗甚至有一丝丝的同情傅珩宸。

这人可真是在子孙缘这件事情上有点悬。

除了于卿姝正经怀上了他的女儿,结果为了嫁祸沈云罗小产以外。

沈云罗的身孕是假的,卫奉仪的身孕是绿帽。

但是想到傅珩宸全都知道,每次的引而不发都是有后手,沈轻罗又觉得自己真是多余的担心。

想来傅珩宸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现在根本不想要孩子。

他倒也是不着急。

以后迟早都是三宫六院的人,多得是身世清白的温柔女孩让他选择。

眼下要紧的是江贵妃这头。

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要是被傅珩宸知道了,江贵妃肯定会怪罪到自己的头上。

但是最重要的问题是,傅珩宸本身就知道,根本不用自己说。

傅珩宸估计是知道江贵妃和自己的关系的,要是利用这一招来挑拨自己和江贵妃。

她们两个本来就是利至而聚的人,怎么可能经得住傅珩宸这样的手段。

当务之急,还是劝江贵妃不要给自己留着么一个定时炸弹。

“贵妃娘娘,这件事情,臣劝您还是先动手为好。”

江贵妃看着沈轻罗,眼中很是纠结:“你也觉得这个孩子留不得嘛?”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要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文尔雅,怎么可能在众多皇子之中稳坐太子之位,怎么可能屡次在朝堂之上立下奇功,之所以眼下不知道,多半是因为忙于新法。”

江贵妃点了点头:“本宫也知道,太子能有今日的位置,靠皇后那个蠢妇基本是做梦,只能说明他自己本身就不简单。”

沈轻罗再接再厉:“娘娘细想,就算太子殿下真的是温和良善的人,但他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很大可能会被太子殿下发现,要是东窗事发,就算是太子殿下不计较,陛下呢?”

“说不定本来,若是安王殿下夺嫡失败了,太子殿下还能看在手足亲情的份上放过安王殿下。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被安王殿下玷污了妾室……”

江贵妃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她抓住沈轻罗的手:“多亏有你给我拿主意,险些让那臭小子把我骗惨了。”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看来这孩子,还是要趁早动手除掉了。”

第227章 前世疑云 沈轻罗离开仙居殿回到承仪殿的时候,十分意外地遇到了也有挺久没有看见的傅珩宸了。

傅珩宸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深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给人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傅珩宸摇了摇头:“托内司大人的福,孤最近可能不是很安好。”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轻罗索性一咬牙:“臣也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太子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臣请殿下在吟风楼用晚膳?”

傅珩宸骄矜颔首:“可以。”

这倒是傅珩宸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着沈轻罗。

看得出来殿前司的事情,确实是让傅珩宸很不爽。

沈轻罗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本来就是和傅珩宸相悖的。

傅珩宸想要掌控殿前司,但是宁凭阑是站在沈轻罗这边的,而指挥使是忠于陛下的。

一个要抢,一个要保,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只可惜了牺牲品是秦羽。

两人出了宫门就看见了马车。

是一辆寻常的大车。

毕竟是皇家贵胄堂堂太子,傅珩宸虽然心情不好,但是该有的风度还是有的。上了车以后,还为沈轻罗撑开了帘子。

沈轻罗钻了进去,在傅珩宸对面坐下,低头致谢:“多谢殿下。”

傅珩宸哼笑一声:“不客气。”

话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眼下是傍晚时分了,皇宫到吟风楼要经过东市,傅珩宸在路过的时候还特意掀开了帘子,问了沈轻罗一句话:“沈内司平日里是去东市多,还是西市多?”

沈轻罗不明傅珩宸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臣平日里置办东西都是家里负责的,一般都是西市的坊里头。”

傅珩宸笑笑:“那你觉得西市和东市有什么区别?”

这倒是很好回答:“一边是做达官贵人们的生意,一边是做百姓们的。”

傅珩宸颔首:“确实如此。”

他放下了帘子,遮住了外头的繁荣。

然后他转回头看沈轻罗,眼神深邃:“你可知道,现在的宣朝,东市看起来热闹非凡,人数众多,但是都是些廉价便宜的东西,而东市看上去冷冷清清,但是里头的东西随便拿出来几件,都是寻常百姓很长一段时日的开销。”

他看着自己腰间的太子玉印:“世家盘踞宣朝已经太多年了,这看起来繁荣无双的宣朝,其实都被世家裹挟着,攥着,百姓们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世家手下漏出去的东西。”

“世家和官员勾结,朝廷在地方寸步难行,这样的局面已经极大地影响了赋税和国本。”

傅珩宸很难得开诚布公地和沈轻罗说这么多:“你也记得吧,以后那一场惨烈的战役,林晋安几乎丢了性命,才拼死保住了北疆,十几万的人命填上的,是世家捅出来的窟窿。”

沈轻罗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傅珩宸的话,她知道傅珩宸说的都是对的。

傅珩宸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娘子,你想要的也觉得不是止步在沈内司的份上。”

他伸出手,手心向着沈轻罗:“孤再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意和孤一起?看看孤和你能让宣朝走到哪一步?”

沈轻罗看着眼前的手,修长宽厚,节骨分明,和宁凭阑习武之人的手不一样,傅珩宸的手是养尊处优的手,干净白皙,养护得很好。

她看着傅珩宸,最后轻声开口:“臣,可以问殿下,一个问题吗?”

傅珩宸收回手,慢条斯理:“你问。”

沈轻罗定定地看着傅珩宸:“殿下知道,前世臣是怎么死的吗?”

傅珩宸愣了一瞬间,最后轻叹:“孤知道。”

沈轻罗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在要一个答案:“是殿下的意思吗?”

傅珩宸似乎料到了沈轻罗会这么问,他没有任何犹豫,摇了摇头:“不是孤,孤没有必要去害亲弟弟的王妃,何况那个时候……”

看着沈轻罗探究的眼神,傅珩宸无奈地说出来:“那时候,傅珩轩已经对你很上心了,只是他自己性子别扭不想承认,总觉得自己还是在意沈云罗。”

沈轻罗轻笑一声:“楚王殿下,是长情的人。”

不是傅珩宸下的令,沈轻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许是五味杂陈的吧。

傅珩宸看沈轻罗:“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排斥孤,是因为你觉得前世是孤杀了你?”

沈轻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傅珩宸是聪明人,听沈轻罗这么说,似乎也明白了:“所以这算是拒绝了?”

沈轻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确实有殿下说想那般的野心,就像我也知道殿下的野心一样。”

她抬头,声音很温和:“我和殿下,并不适合在一起,我们都是敏感多疑,生性自私的人,在一起的话会太累的。”

“何不做君臣?”

傅珩宸重复了一遍沈轻罗的话:“何不做君臣。”

陡然间,傅珩宸朗声大笑。

沈轻罗看着傅珩宸笑,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等到傅珩宸笑够了,停下来了,才带着笑意开口:“孤果然没有看错你。”

沈轻罗这句话,即是拒绝,却也是和解。

眼下的傅珩宸确实还是需要一个能够在成帝身边随时能说上话,而且基于沈轻罗的世家出身,在帮助傅珩宸推行政策新法的时候反而会有奇效。

至于沈轻罗,也需要利用傅珩宸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沈轻罗很理智地告诉傅珩宸,我们可以互相利用。

和傅珩宸一样,理智冷静,利益至上。

傅珩宸往后靠在了马车壁上,放松了身子:“好,就依沈内司,就做君臣。”

沈轻罗抬手拿起几案上的茶杯,斟满一杯,对着傅珩宸:“臣便以茶代酒,祝殿下万事遂心。”

马车最后没有开到吟风楼,而是回到了皇宫,把沈轻罗送了回去。

看着沈轻罗走远的身影,傅珩宸最后拉上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里的几案上还放着,方才被沈轻罗用过的茶杯。

傅珩宸看着茶杯,最后唇边溢出些许淡淡的苦笑:“孤总是来迟一步啊。”

第228章 刺史获救 窦昀章最近有些奇怪,怎么每天都会进城晃悠的那两个人都没有来了。

想来是发现实在是查不到什么东西,另外想办法了。

他一开始还有一点警觉,该敲打的敲打了,该提醒的提醒了。

但是相安无事这么多天,他也慢慢地放松了警惕。

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曾经随手打发的一个老大夫,居然会成为压垮门庭煊赫的窦家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宁凭阑和林晋安把老人家带出了城,一听说林晋安和宁凭阑是天子派来查案的人,老头一开始还不是很相信。

他还是有些担心这是世家来套他话的。

看到老大夫这么个反应,宁凭阑和林晋安对视一眼,反而觉得这件事情有戏。

把老大夫带到了军营,林晋安给老人家看了自己的印章。

老大夫看到林晋安的印章,激动地抓住了林晋安的手:“我知道你,林家的少将军!是林老将军的独子!”

老人十分的激动,抓住林晋安的手不住地喃喃:“有救了,梁州有救了,儿啊!丫头啊!爹终于能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看着老人家就要跪下去,林晋安慌忙扶住了人,但是没能拉住。

老大夫执意跪下,朝着林晋安拜下去:“我知道你们在查刺史大人,我知道刺史大人被他们关在哪里了,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有想到老头我天天守着那天杀的窦家!”

宁凭阑大喜过望,这件事情进展到现在,总算是有实实在在地进展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人不仅看到了梁州刺史是被窦家的人带走的,还知道刺史被关在了哪里。

问清楚了刺史的事情,宁凭阑还特意让老人写了一封陈情书,将窦家对他一家犯下的罪行都写了下来,答应到时候帮老人家陈书陛下。

老大夫千恩万谢,写完了以后被林晋安安排暂住在军营之中。

拿到老人给的地址,林晋安长出一口气,看宁凭阑:“还是你有办法,居然真的有用。”

宁凭阑挑了挑眉:“多谢夸奖?”

林晋安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显然也因为长期僵持被打破感到轻松了不少:“我们什么时候去?晚上?”

宁凭阑摇了摇头:“不,现在就去,带上人马,多带一点,如果顺利救下了刺史大人,就直接拔营进城,拿下里头的世家和官员。”

林晋安侧目:“全部?”

宁凭阑点点头:“全部,就算不是都参与了,肯定也有不少知情的人,全部圈起来,总有人能撬开口子。”

林晋安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决定听宁凭阑的,虽然明面上自己为主,但是不论是指挥使还是宁凭阑都是实际上的决策者。

人各有长,林晋安出身将门,再清楚不过这个道理。

老大夫给的位置不在城里面,而是在平川周围的一处乡村小院里,这里看着是隐蔽不好找,但是也同样为宁凭阑和林晋安省了不少事。

他们到的时候,小院的外头只守着几个家丁,几人甚至跑都没有来得及跑就被拿下了。

里头是已经被关了快两个月的梁州刺史。

刺史大人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堪堪三十的样子。

他是京官调任,当然认识宁凭阑,不过对上林晋安就有点陌生了。

“宁公事。”他向着宁凭阑行了一礼,文雅随和,就算被关了这么久,也丝毫没有形容狼狈。

宁凭阑回礼,顺便给人引荐林晋安:“柏刺史,这位是镇北侯。”

柏孟书惊讶地看了眼面前的少年将军,连忙行礼:“竟然是侯爷,下官失敬了。”

宁凭阑让人给柏孟书拿些水和粮食:“柏大人,我和侯爷还要进城捉拿那些逆贼,只能先烦请大人上马车了。”

柏孟书表示理解:“这些世家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梁州的官员也多半是沆瀣一气。”

但是说到最后他又有些犹豫:“林侯爷,宁公事,下官有一事,可否通融一二?”

宁凭阑有些奇怪:“柏大人但说无妨。”

柏孟书轻叹了一口气:“我这次能留得性命在,多亏了窦家的庶出郎君窦含章,能不能,先不抓他,他并没有参与窦家的事情。”

林晋安冷声打断:“依据律法必须先全部扣押。”

看着柏孟书十分纠结犹豫的神情,林晋安还是温和了声音:“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次你肯定是要跟着进京作证的,陛下仁厚,若是你说的是真的,他想来也不会多为难的。”

柏孟书这才放下心来,谢过了林晋安,跟着宁凭阑上了马车。

救下了柏孟书,把那些家丁都押好了,林晋安带着人拔营直接进城。

城门口的守卫看到浩浩荡荡进城的大军,吓得屁滚尿流想去和里头的人通气,直接就被林晋安一箭射中大腿,当场拿下。

窦家,正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今天是窦昀章的一个侧室过生辰,府上请来了戏班子,还摆了三大桌,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能参加。

窦含章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景象,听着台上戏子的咿咿呀呀,没有什么神情。

索性他也坐在旁边,别人轻易注意不到他。

和窦家另一位庶子的待遇截然不同,窦昀章的另一位庶弟,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所出,自小就和老夫人亲厚,和窦昀章这个兄长也关系好。

窦含章是买来的青楼女子所出,生母早早的就没有了,偌大的窦家也没人拿他当回事,给口饭吃养大了就不算亏欠了。

正在一家人都热热闹闹的时候,突然有下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把咱么府上围起来了!”

窦昀章本来还在和美妾调情,瞬间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下人吓得跪倒在地:“是真的主君!真的被人围起来了,好多当兵的!还有,还有好多人家的府邸,都被围起来了!”

窦昀章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他站起身,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就往门口去。

看到窦昀章略显惊惶的背影,窦含章却觉得松了一口气。

想来,柏孟书被救了。

第229章 押解进京 还没有等窦昀章走出多远,就看见林晋安带着人径直进了院子,所有试图阻拦他的家丁下人都被控制住了。

窦昀章脸色铁青地看着林晋安:“镇北侯,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是侯爷也不能随随便便带人闯进我家里吧?”

林晋安看着气急败坏中隐约透出心虚的窦昀章,嗤笑一声:“正好窦家主出来了,拿下。”

窦昀章瞬间就被士兵围住,当场就给扣住了。

堂堂世家的家主,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他愤怒地呵骂:“林晋安!你凭什么拿我!谁给你的胆子!我可是窦家的家主!”

林晋安取下了腰间的令牌,是成帝御赐的,给了林晋安在梁州的自主权。

他在窦昀章眼前晃过去,冷笑:“窦家主,世家幼承庭训,不会不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道理吧?”

“刺史大人已经被救下了,你有什么不满的,自有陛下面前等着辩驳。”

说完他挥手让人直接把窦昀章带走。

“府上的人,所有的窦姓一律带走,正妻一并带走,其余人等封府圈禁,等候处置。”

交代完了,林晋安留下人在这善后,他自己还要去别的地方。

平川城里的百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整个了梁州都要变天了。

这头在平川把为首的抓了,那头林晋安还给梁州各地的驻军写了信,要求他们控制住各个地方的世家和官员,等到林晋安他们初步核查以后,带进京城审判。

这样浩荡的声势,不仅让整个梁州城在震动,也极大地震慑了全天下的世家。

本来还为了新法有些不满意,想要偷偷闹事的世家,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了。

世家虽然有实力也有声望,但是他们最大的亏就是没有兵。

要是成帝真的豁出脸皮去了,世家损失的可是百年的积淀。

但凡是世家大族,有几个是真的完全清白无辜的。

真的清流也不会和成帝和朝廷作对。

眼看着梁州的世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其他的自然也都老实了。

而这正是傅珩宸和沈轻罗一开始想要的效果。

就连开始还有些犹豫的成帝,收到了林晋安的密函的时候,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好好好!这次这两个小子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沈轻罗在一边探出脑袋:“陛下何事这么高兴?是关于梁州那头的?”

成帝让她自己来看:“梁州刺史被救出来了,那些世家也被控制住了,这几天在搜集他们的罪证。”

说起这个成帝就来气:“光是平川城里头被欺压的百姓就数不胜数,这群为非作歹的畜生!”

沈轻罗关注点反而是另外一个:“他们居然没有害了刺史大人的性命?”

成帝点了点密函:“听柏卿自己说,是窦家的一个庶出郎君求情,保住了他的性命,他希望朕能从轻处罚。”

沈轻罗有些惊讶:“窦家还有品行这样好的郎君,也是奇事一件。”

这也不怪沈轻罗偏见,前世梁州的世家被一锅端的时候,闹得很大,她是见识过窦家到底烂成什么样的。

过度的权柄,一家独大的权力,很容易就让人堕落了。

这可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窦含章没有被关到牢里面,也没有被装上囚车,而是直接被送到了刺史府里头。

柏孟书正在前厅和宁凭阑商量事情,这几天不断有百姓来倾诉冤屈,因为宁凭阑和林晋安要清点世家和官员,都是柏孟书接待的。

看到窦含章的时候,柏孟书很高兴,他朝窦含章招手:“含章,快过来,见过宁公事。”

窦含章有些迟疑地走过去,揖身一礼:“草民参见刺史大人,公事大人。”

宁凭阑让人不用多礼,转头发现,柏孟书居然直接拉着人坐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不用拘礼,你先在这歇会,等我和公事大人说完了,就带你去后头沐浴,然后吃点东西。”

宁凭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好在窦含章也是个安静的性子,就乖乖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

他本就生得好看,生母曾经是青楼里的花魁,要不然也不会被堂堂窦家的家主看上带回去。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像是雪娃娃一样。

宁凭阑突然想起了沈轻罗。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沈轻罗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自己当初的行为。

宁凭阑有时候自己想想自己当时的语气,都会在心里唾骂自己。

这些天他一直努力地让自己忙起来,但是总会有一两个晃神的时候让他想起沈轻罗。

然后就是无法抑制的思念和难过。

最后宁凭阑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心思。

等到回京城再好好和轻罗道歉吧。

终于再又过去了半个月以后,林晋安和宁凭阑终于初步清点好了涉案的人,还整理了不少百姓的供词。

首犯要犯全部带走了,剩下的暂时就地关押,一应的事务暂时由没有涉事的官员暂代。

就这样回京的时候,囚车还是十分的醒目,长长的一截还不够用。

林晋安当机立断,除了年纪大些的坐囚车,其他的都用铁链串起来走。

一路这么声势浩荡的押解,把沿途州府的世家都吓得不轻。

他们经过的地方,世家都格外的配合新法,生怕林晋安顺路进来,直接把人一起拉走。

面对这样的场面,也算是意外之喜。

知道宁凭阑就要回来了,沈轻罗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反而比之前还要专心不少。

成帝都有些好奇:“怎么前阵子瞧着你还有些心神不宁的,这段时间反而倒是状态不错。”

其实是和傅珩宸暂时和解了,让沈轻罗身心舒畅不少。

至少不用应付傅珩宸能给自己省不少事。

而宁凭阑,可能是近君情怯,沈轻罗反而在刻意地回避这件事情。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宁凭阑。

面对成帝的关心,沈轻罗眼见也躲不过去了,只能扯出笑容应付:“臣只是想着,等到侯爷和宁公事回来了,陛下又是好一阵忙了,臣趁着现在还算轻松,先多做点。”

成帝想着也是:“这回可真是个大事啊,这么多人,不过好在没有白费,总算也是解了一桩心头大患。”

第230章 乱世重典 押解的队伍在九月初的时候进京了,成帝为了这次的案子,就连秋狩都下令推迟了。

足以可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傅珩宸理所应当地被征用了,还有整个刑部和殿前司的人,统统都被抓去参加这次的刺史案。

沈轻罗倒是难得的清闲下来。

只需要负责给成帝打打下手。

倒是宁凭阑虽然回京了,但是他是这次的直接负责人之一,忙得连轴转,就算是回到了京城也没有时间和沈轻罗见面。

沈轻罗也没有主动去见他,主要是觉得有些别扭。

傅珩宸看着这些被关在天牢里喊冤的世家,再看到宁凭阑呈上来的百姓们的陈情书。

面上难得露出了怒容。

他重重地把厚厚一沓的陈情书拍在了桌案上,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好一个世家,好一群钟鸣鼎食之家。”

他冷冷地扫视着里头那些被关押的人,冷笑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冷漠:“统统都用刑,打到招供为止,对这种人,用不着客气。”

宁凭阑自然也看这些人不顺眼,接了傅珩宸的命令,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当即就招呼人动手。

一个一个抓出来打,打得差不多了再换。

都是世家娇生惯养的主,哪里经得起天牢里的大刑,就这样没几天,该吐的全都吐干净了。

偶尔有几个骨头硬的,被打死了的,傅珩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直接就让人草席一卷拖走了。

而刺史失踪的主要案犯窦家的家主,早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气,问什么说什么,只要能不挨打,宁凭阑问什么都交代。

宁凭阑很满意他的配合,问完了所有的以后,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放心吧,很快你就能去见那些被你害死的冤魂了。”

窦昀章躺在地上气息奄奄,但是看着宁凭阑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他还不想死,他只不过三十多岁,正是最好的时候。

看着他的眼神,宁凭阑自然读懂了:“不想死啊?”

窦昀章费力地抓住宁凭阑的衣摆,丝毫不顾自己的仪态,像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努力地求饶:

“帮帮我,求,求你了,看在我,看在我都招了的份上!求你,别让陛下杀我……”

宁凭阑冷冷地看着自己被拽住的衣摆,还有脚边上一滩烂泥一样的人,声音里满是冰霜:“别求我,你去问问那些被你害死的小娘子,那些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人,想想那位老大夫家的小孙儿,他才五岁。”

他看着窦昀章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他一脚踹开了窦昀章:“你想活?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谁不想活?”

说完,他没有再看窦昀章,而是转身走出了牢房。

这样的人渣,根本不值得自己浪费任何的时间。

他看向一旁单独关在一个人的牢房,少年清瘦的身子靠在墙壁上。

因为有柏孟书作保,所以还没有人动他。

心善的人还是会有好报的。

同样都是窦家的人,有的人已经是烂到了骨子里,有的人却能出淤泥而不染。

窦含章朝少年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了牢房。

审讯又陆陆续续进行了一个月,才算是终于收尾了。

等到最终的结果呈到了成帝的御案前的时候,成帝自己都有些震惊。

看着手里的东西,成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世家,真的是作孽啊。”

沈轻罗早就知道了窦家的罄竹难书,也知道和他一起的那些世家都是一丘之貉,并不震惊。

“陛下,对付这样的人,不能轻纵,更不能有仁慈之心。”

不过出于她对成帝的了解,成帝一向崇尚仁德之政,她有点担心。

最好是向上辈子傅珩宸处置的一样。干脆利落,大快人心。

当时这群人全被拖回了梁州,当场斩首示众,甚至还专门派出了及时个刽子手,把包括关押在梁州带不来的重犯一起砍了。

成帝知道自己心软的毛病,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沈轻罗说:“要不这次的定罪,把太子找来问问?”

傅珩宸虽然表面上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身为父皇的成帝也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光是看傅珩宸在朝堂上的手段就称得上雷厉风行。

沈轻罗正在想这件事情呢,哪里会反对,当下向着成帝:“陛下英明。”

成帝没好气地看着沈轻罗:“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心里腹诽朕心软呢。”

沈轻罗轻笑:“陛下是仁德之君,这是百姓的福分。”

夸完了还是要说正事:“但是这次梁州的事情确实是积弊甚远,梁州的百姓已经积怨太深,要是陛下觉得首恶罪重只杀首恶,可是那些从犯做的事情,对百姓来说也是十足的罪孽,这又该怎么算呢?”

成帝叹息:“朕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有时候想到这么多人命,就觉得没必要。”

沈轻罗叹息:“陛下不闻,刑乱世,用重典,此时的梁州就好比乱世刚定,若是不用重典,不重重惩处,还要影响多少人的性命呢?还有多少求告无门的百姓和多少冤魂呢?”

成帝摆摆手:“罢了罢了,说不过你这丫头,到时候就看看太子的意思吧,要是太子说的合适,朕就不过问了。”

沈轻罗屈膝弯身:“臣,替梁州百姓,叩谢陛下。”

最后傅珩宸给成帝提议的刑罚,和前世的一模一样,基本都是奔着杀干净去的。

沈轻罗在边上看着傅珩宸和成帝说话时候,冷冽的眉眼,总觉得十分的神奇。

像成帝这样温和宽厚的君王,最后居然培养出了傅珩宸这样的铁血手腕。

成帝也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同意了傅珩宸的请求。

梁州的事情到此,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第231章 她不放手的天光 出了垂政殿的门,傅珩宸看到了还没有走的沈轻罗。

他挑了挑眉,笑笑:“沈内司这是在等孤?”

沈轻罗看着傅珩宸,神情淡淡的:“梁州的事情处理完了,臣只是提醒一下太子殿下,殿下还有一桩事情要操心。”

傅珩宸也知道沈轻罗说的是谁。

还被关在天牢里头的秦羽,眼下还没有着落呢。

傅珩宸笑眯眯地看着沈轻罗:“主审的是殿前司的人,这孤可插不上手,还是要拜托内司大人啊。”

沈轻罗眼角微微上挑:“既然是这样,那不如殿下和臣再做一次交易吧?”

傅珩宸看她:“愿闻其详。”

入夜,承仪殿的外头,宁凭阑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推算时间。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的沈轻罗应该早就回来了。

宁凭阑心里有点着急。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沈轻罗,心里五味杂陈。

不管怎么说当初离京的时候都是自己做的不对。

被指挥使知道了以后还挨了好一顿臭骂。

本来宁凭阑还有些心虚,本能地想着再过两天,结果今天指挥使跑到殿前司,发现他还没有去找沈轻罗道歉,差点当着整个殿前司的面把自己痛骂一顿。

还是让副指挥使好说歹说拦下来了。

但是指挥使这一通搅和也让宁凭阑意识到了自己确实不应该再这么拖下去了。

自己可能是有点心虚不想面对,但是沈轻罗的委屈该怎么办呢?

他想到这里也坐不住了,一咬牙就来到了沈轻罗住的承仪殿。

沈轻罗早就知道了宁凭阑在承仪殿等着自己。

她才不着急回去呢,这么久了才来,该让他吃点教训才好。

慢吞吞地整理好了自己手边上所有的事情,沈轻罗才不紧不慢地往承仪殿去。

宁凭阑远远看到沈轻罗,一眼就认出来了,匆匆几步想上前,走着走着步子就慢下来了。

沈轻罗也停下了脚步,和宁凭阑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

最后还是宁凭阑忍不住先出声了:“轻,轻罗。”

沈轻罗轻哼一声:“公事大人。”

宁凭阑一听就知道沈轻罗还在生气,他有些惴惴不安地道歉:“当时,当时我……”

他磕磕巴巴的,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

沈轻罗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准备直接路过:“夜深了,公事大人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就在和宁凭阑擦肩而过的瞬间,沈轻罗感觉到被抓住了手腕,拽进了一个怀抱里。

头顶是男人满含歉意的声音:“对不起。轻罗,真的很对不起。”

沈轻罗在心中叹息。

她没有挣扎,任由宁凭阑抱着自己。

宁凭阑看沈轻罗没有挣扎,心里也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话已经说出口了,接下去的就好说很多了。

“当初在垂政殿,我确实是因为担心师父,更是担心自己,担心……你。”

沈轻罗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听着,让他说下去。

宁凭阑紧紧地抱住了沈轻罗,好像怕一放手,怀里的人就会不要自己了。

“我知道,我很不是东西,怎么为自己狡辩也改变不了事实,但是,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轻罗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没有看宁凭阑,只是低着头,声音很温柔,也很轻:“你不在京城的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或许我们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声音甚至有些缥缈,宁凭阑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恐慌和害怕。

“我们都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我们贪恋的也都只是彼此的温暖,但是我们没有能力守护住,你也是,我也是。”

如果不是和傅珩宸开诚布公,暂时保住了眼下的安宁,沈轻罗真的不知道自己和宁凭阑还能扛住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长久以来构建的信任,傅珩宸只需要略使小技,他们就差点全盘崩溃。

这样的情况下,沈轻罗可以理解宁凭阑的心思,她也很害怕。

就算是眼下,她和傅珩宸暂时达成了一致,但是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没有办法预料。

宁凭阑惶恐不安,声音里带着惊惶:“你不要我了?”

沈轻罗转过身,这么久了,第一次认真地凝视着宁凭阑,她看着宁凭阑俊朗的眉眼,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以后,他越来越像自己记忆中的指挥使了。

伸出手描摹着宁凭阑的五官面容,沈轻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只是再想,跟着我的这一路,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你,甚至是你的师父,本来都是不必要承受这一切的。”

她看着宁凭阑:“现在抽身是最好的机会,不用陪着我这么辛苦的走下去……”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宁凭阑拉进了怀里。

“我不走,你还要我,我就不走。”

宁凭阑没有给沈轻罗把话说完的机会,就直接打断了她。

他从来不是惧怕艰难的人,更不会丢下沈轻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紧紧地抱着沈轻罗,宁凭阑把头埋在沈轻罗的颈间:“我知道自己可能还远远做不到能够时时刻刻为你排忧解难,但是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你别想这个时候赶走我,想都别想!”

沈轻罗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回抱住了宁凭阑。

在宁凭阑看不到的地方,沈轻罗略略上扬了嘴角。

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宁凭阑抽身而退,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给宁凭阑暗示。

如果下次他不选择和自己一起面对,自己就不要他了。

沈轻罗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

两世为人,她能够攥在手里的东西太少了,宁凭阑是最珍贵的,也是她最不能承受失去的。

见过了天光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再次陷入泥泞和黑暗之中。

为了抓住天光,沈轻罗并不介意耍一些小手段。

就比如——

“我和太子做了约定,你们殿前司留住秦羽的性命,这次的指挥使继任的事情上,他全力支持你。”

宁凭阑本来就不想让秦羽死,听了沈轻罗的话自然是十分的高兴。

还有深深的愧疚。

自己还在纠结,轻罗却已经为自己打算得这么长远。

愧疚和心疼,是最好的武器。

第232章 卫奉仪之死 梁州的案子基本上该处死的处死,该流放的流放,该贬的贬,该废的废。

唯独窦家那位小公子,被成帝特赦。

虽然没有了世家的身份,但是柏孟书回到梁州上任的时候特意带上了他,聘作了自己刺史府的师爷。

另一头,秦羽的案子被压了很久了,接连不断的事情没完没了,等到梁州那边彻底了结了,秦羽的事情才重新被翻出来。

成帝经过这么久的折腾,对秦羽那点怒火都磨得快没了,也就任由殿前司的人去处理。

最后宁凭阑呈上来的结果是,查实了秦羽的罪证均属实,但是这么久也只有这一回。

所以殿前司的意思是希望成帝从轻处置。

成帝最后听了宁凭阑自己的意见,只是把秦羽革去官职,废为庶人,再杖责五十。

其实这样的惩罚在成帝看来都有些轻了,但是宁凭阑只是说这是师父的意思,成帝也不好反对什么。

毕竟这件事情真正的苦主自己都不打算追究,成帝也没必要非要做个恶人。

听说秦羽在那之后还去过一次指挥使的府上,想要见一面指挥使,但是最后指挥使也没有见他。

只是让宁凭阑给他带了四个字。

“自己保重。”

秦羽离开了京城,在走之前还是坚持去给指挥使磕了三个头,没有见到人,就在门口拜过了。

宁凭阑和沈轻罗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十分的感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沈轻罗倒是觉得很正常:“人各有志,想来这么多年的恩情,他夹在师父和太子中间,心中也是十分挣扎的吧。”

宁凭阑想着也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容越清知道了傅珩宸和沈轻罗暂时达成同盟的事情十分的震惊。

“殿下?”他几乎是愤怒和难以置信,“咱们在沈内司的手上吃了那么多的亏,就这么算了?”

傅珩宸正在书房里练字,傅珩宸喜欢用练字来修身养性,没事的时候就会自己在书房里写写字。

扫了一眼容越清,他有些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不呢?若是能够得到她的助力,我们等于在陛下眼前有了最重要的喉舌和耳朵,那些损失不值一提。”

容越清一时顿住,犹豫了片刻:“可是,可是指挥使的事情可是秦羽做的,就算是沈轻罗不介意,宁凭阑呢?殿前司的那些人呢?”

傅珩宸低下头重新开始写字:“这些事情不是孤要担心的,沈轻罗和我们同盟,自然会拿出她的诚意,她会解决这件事情的。”

事实上,就像是傅珩宸所想的一样,沈轻罗确实考虑到了指挥使和傅珩宸之间这次的矛盾。

她还专门上门拜访了指挥使。

就连宁凭阑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出来的时候,指挥使看着沈轻罗的眼神不单单是看徒弟媳妇那种疼爱和对一个小娘子的欣赏。

而是真真正正的敬佩和赞叹。

之后指挥使交代宁凭阑,要是以后和太子共事,不用管自己的原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宁凭阑不明白师父居然能够释怀这样大的事情。

多年的武功毁于一旦,居然能够云淡风轻地让自己不要和仇人心生芥蒂。

宁凭阑虽然不是偏激的性子,但是总是免不了有些好奇。

面对宁凭阑的问题,沈轻罗倒是也没有含混过去,而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宁凭阑。

其实她也就是赌一把,赌那个会在雪天收养一个孩子的指挥使,是能够将大义置于个人之前的。

真的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显然沈轻罗赌对了,她没有看错指挥使的为人。

她只是将傅珩宸的一小部分设想和指挥使说了,指挥使沉默了很久以后,长叹一口气。

而和宁凭阑说的更加详细,沈轻罗不仅告诉了他自己知道的关于傅珩宸的所有设想,甚至将自己的安排都和盘托出。

宁凭阑听完了沈轻罗的话,总算是知道了师父最后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沈轻罗,。

实在是不佩服不行。

沈轻罗的大胆,野心,和欲望,都是这样的惊世骇俗,放在她的身上,宁凭阑竟然有觉得是如此的合理。

沈轻罗倒是也坦然。

她看的很开,或许自己骨子里的想法和傅珩宸就是一样的。

都重来一世了,何不去拼一把,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清闲日子没过几天,端本宫再一次出事了。

这次可不是只没了一个孩子,这次直接连孩子的母亲也没有了。

卫奉仪被人发现死在了端本宫的荷花池中。

皇后听了这消息,差点晕过去。

沈轻罗都有些震惊了。

虽然她是暗示江贵妃动手,但是没有想过江贵妃下手这么利落。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成帝自然也坐不住了,放下了奏折带着人就往端本宫赶。

沈轻罗陪着去看个热闹,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

按照道理来说,江贵妃不应该用这种手段。

宫里悄无声息地弄掉一个孩子太容易了,江贵妃又不是新人,在宫里大半辈子,怎么可能这点本事都没有。

到端本宫的时候,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包括江贵妃。

看到沈轻罗不着痕迹看过来的眼神,江贵妃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

沈轻罗将信将疑,毕竟确实江贵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不现实了。

而且很快就确信了沈轻罗的猜想。

一个御医战战兢兢地跪在成帝的面前,说是有事禀报,头都恨不得埋起来。

说出来的话,让全场都安静了。

“奉仪怀中的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

整个端本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谁都知道,卫奉仪被确认怀有身孕的时候是两个月,现在也不过过去了两个月。

那这五个月的身孕,是哪里来的?

皇后瞬间从伤心变成了愤怒:“好啊,她居然敢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江贵妃心口紧绷,生怕查到自己的儿子头上,赶紧对成帝说:“陛下,想必这卫奉仪是眼看着自己的身子瞒不住了,惊惧交加,一时想不开才……”

第233章 难以触及的凶手 还没等江贵妃把话说完,就被打断了:“贵妃娘娘这话不大可能。”

江贵妃一愣,看过去发现是于卿姝。

顿时她有些生气:“你一个刚进端本宫才多久的小丫头知道什么?混淆皇室血脉可是大罪,她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小奉仪扛不住压力也是正常的事情!”

于卿姝对上愤怒的贵妃并不惧怕,只是淡淡地笑笑:“是吗?可是我昨日还请奉仪妹妹来给和姐妹们一起小聚,当时的卫奉仪看不出任何的不对,甚至还十分开心。”

她转身看向一边的沈云罗:“沈妹妹当时也在,妹妹说,是不是?”

沈云罗冷哼一声,不过也没有隐瞒,她看不惯卫奉仪这个小贱人很久了。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样子,居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到自己的面前炫耀。

“卫奉仪看着心情可好了,丝毫看不出贵妃娘娘说的惊惧之心,可能是她脸皮厚不要脸吧。”

人都死了,沈云罗也不想说什么好话。

于卿姝身边的几个端本宫嫔妃也纷纷应和。

江贵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讪讪笑着:“既然这样,那是本宫想错了。”

沈轻罗惯性一样看了一眼旁边的傅珩宸,不过很快想起来,按照傅珩宸的性子,是不会无缘无故对这种没有什么必要的人动手的。

他每次动手都是有动机的,一个出身低微的奉仪,沈轻罗可不觉得傅珩宸会仅仅是因为发现了她和安王珠胎暗结,就杀掉她。

就算是傅珩宸真的忍不下这口气,按照他的本事,也不可能真的把场面弄得这么没办法收拾。

还是在自己的宫里头动手。

到底会是谁要对卫奉仪动手呢?

皇后恨恨地看着敢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的女人,冷冷地向成帝建议:“陛下,臣妾倒是以为,说不定是和奸夫商量的时候,两人起了争执,这卫奉仪才被杀了。倒不如先查查看奸夫是谁。”

成帝看了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江贵妃,同意了皇后的话。

“梓潼说得甚是有理,宁卿啊,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跟着来的宁凭阑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次的倒霉事,毕竟是皇室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让外面的刑部插手的,成帝丢不起这个人。

安排好了查案的,成帝又拍了拍傅珩宸,安抚了一下自己被带绿帽子的儿子:“这次的事情,委屈我儿了。”

皇后看着躺在那里紧闭双眼的卫奉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皇后看着端本宫,左看右看,最后拉着沈轻罗:“你说是不是宸儿这宫殿里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怎么老是一茬接着一茬的出事啊。”

看着皇后都有些神经兮兮的神情,沈轻罗无奈地拍拍皇后的手:“娘娘,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太子殿下的阳气旺着呢,不怕,您迟早会有小皇孙的。”

皇后实在是自己都很不自信,毕竟已经连着三次出事了。

沈轻罗陪着皇后回到了凤仪宫,看着皇后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干脆凑过去建议:“要是娘娘您实在是不放心,不如带着端本宫的妃嫔们都去广安寺祈福上香?”

皇后眼睛微微一亮:“这办法有用吗?”

沈轻罗本意也只是为了哄皇后宽心。

她素来是不相信这些的,也知道这件事情的根本不在什么祈福,也不在什么广安寺。

根本原因是太子殿下自己就不想要孩子。

或者说他傅珩宸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皇后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

但是这种话不能和皇后说,所以沈轻罗只能想办法转移皇后的注意力。

听了皇后的问题,沈轻罗硬着头皮点头:“广安寺一向最是灵验,想来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是求一个心安也好。”

皇后不住点头:“你说得对,就算不是去求皇孙,我看宸儿这端本宫里也一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也不至于也给孩子都留不住,我得去给宸儿求一个平安符。”

沈轻罗拉住了看着马上就要去找成帝的皇后:“娘娘先别着急!”

皇后疑惑地看沈轻罗:“怎么了?”

沈轻罗无奈又好笑:“眼下卫奉仪死在端本宫里了,娘娘这时候带谁去祈福啊,端本宫的主子们肯定都要被查啊。”

皇后猛然想起来,卫奉仪是死在了端本宫了,一时半会怕是端本宫的人都走不掉。

想到这里皇后更生气了:“真是活着就知道偷人,死了还要耽误本宫的事情。真是说起她就生气。”

沈轻罗连忙安抚皇后。

一边和皇后说这话,沈轻罗一边也在想着。

一共有可能动手的就这么几个。

目前来看居然都没有嫌疑。

江贵妃如果是为了灭口,那刚才御医说得话已经相当于宣布她基本是在自我检举。

而傅珩宸,也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蠢。

还有几个可能,沈轻罗在心里盘算着。

其一是成帝发现了卫奉仪的事情,让人把卫奉仪了结了。

但是如果是成帝做的,并且知道了卫奉仪的事情,那卫奉仪的尸体应该在安王府才对,那样才能起到警告的作用。

而皇后,看着仍在愤愤不平的皇后,沈轻罗也觉得够呛。

毕竟按照皇后对自己儿子的疼爱程度,确实很有可能为了傅珩宸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姑且不说皇后有没有这样的好演技,就算皇后真的是心机深沉瞒过了所有人,对卫奉仪动了手。

同样的,她也绝对不会把尸体留在傅珩宸的端本宫里,肯定会处理好。

沈轻罗心中逐渐又了个荒唐的想法。

也许刚开始皇后气愤之余说的那句话,不是没有可能呢?

第234章 真凶 卫奉仪的事情到底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毕竟一个背着太子偷情端本宫的妃嫔死掉,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计较必要。

除了查清楚奸夫,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以外,基本上也就只有卫奉仪的母家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一点惩罚。

沈轻罗在垂政殿还撞见过几次被戴绿帽子的当事人几次。

看到傅珩宸那个样子,沈轻罗总觉得他对这一切早就已经一清二楚。

傅珩宸发现沈轻罗在看着自己,还朝沈轻罗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沈轻罗翻了个白眼,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梁州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成帝也开始寻思着今年的秋狩了。

沈轻罗对秋狩的兴趣一向不大,想到上次闹出来的事情,更加没有什么想法。

不过毕竟是皇室一年一次的大型活动,还是要好好对待的。

今年的秋狩沈轻罗全权扔给了陆桂枝负责,并且十分的心安理得。

陆桂枝深感自己遇人不淑,遇到了沈轻罗这种致力于压榨下属的上官。

沈轻罗才不在乎陆尚宫的哼哼唧唧,乐得一身轻松。

宁凭阑那头,基本上也是没有什么进展。

卫奉仪是半夜死的,这时候的端本宫里头谁敢到处晃悠啊。

殿前司的调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筹莫展。

但是另一头江贵妃那里,却是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了。

江贵妃一开始还在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确实是准备对卫奉仪动手,但是她没有想害死卫奉仪,那样动静太大了。

她一开始本来只是想着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卫奉仪肚子里的孩子,再给人一点警告。

卫奉仪自己做了丢人的事情,想来也不敢声张,反而会自己帮着江贵妃瞒过去。

结果没有想到居然自己还没有动手,卫奉仪人就没了。

本来江贵妃还想着会不会是太子或者皇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动手了。

但是随着儿子来到仙居殿,江贵妃的人都有些崩溃了。

傅珩哲慌慌忙忙地找上江贵妃的时候,看着儿子这德行,知子莫若母。

她心中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傅珩哲对着江贵妃的第一句话就是:“母妃,那小贱人是被我杀的。”

傅珩哲说话的时候,显然还有些后怕,身子有些发抖。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傅珩哲虽然这些年混账事情没有少做,但是真正动手杀人还是头一遭。

江贵妃只觉得犹如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她一把揪起儿子的衣领:“你这个小畜生你疯了吗?”

傅珩哲怂怂地看着暴怒的江贵妃,急急地为自己开脱:“儿臣不是有意的,是那个贱人!是她不知好歹!”

江贵妃恨铁不成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本宫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原来那天是卫奉仪把人约到了端本宫的荷花池边上。

傅珩哲惦记着卫奉仪毕竟是怀了自己的孩子,想着还是去了。

结果一去还没有温情两句,卫奉仪就和他说,要是以后自己当了皇帝,就要做自己的皇后。

傅珩哲肯定是不愿意的,卫奉仪的出身别说自己后面纳的几房侧妃了,就连自己那出身清流的王妃都比不上。

但是他肯定不能直接和人就这么说,他只是迂回了一下,说自己未必有能力争过去太子,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让卫奉仪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不要想这么多。

结果卫奉仪看出来了傅珩哲的敷衍,不依不饶,逼着傅珩哲答应,不然就把自己怀了傅珩哲孩子的事情捅出去。

和兄嫂通奸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傅珩哲就算是完了。

他自然是不肯的,但是没有想到卫奉仪的并没有作罢的意思,甚至试图高声嚷嚷。

傅珩哲心里一急,不知怎么得,一伸手就把人推进了荷花池子里。

卫奉仪扑腾了几下就没有声了。

心虚又害怕的傅珩哲连卫奉仪到底有没有死都不敢看,趁着夜色慌忙跑了。

江贵妃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啐他一口:“你不是很能耐,还去睡太子的女人,这下好了,还差点被人反咬一口。”

傅珩哲垂头丧气:“儿臣哪里知道她是这么个疯女人,要是早知道,打死儿臣,儿臣都不碰她,平白惹了一身的晦气。”

江贵妃也知道现在不是责怪自己儿子的时候,她沉吟了片刻,看着傅珩哲:“你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在现场吧?”

傅珩哲摇了摇头:“儿臣回去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的问题,想来应该是没有掉东西的。”

江贵妃叹了一口气:“晚上的时候,端本宫的宫人都不敢私下乱逛,想来是没有人发现你的,只要你自己沉住气,想来殿前司那群人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听了江贵妃的话,傅珩哲顿时安下心来:“嘿嘿嘿,母妃放心,儿臣这段时间就在府上,绝对不出门也不惹事!”

江贵妃掐住儿子的耳朵:“本宫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你这姿态不是摆明了告诉你父皇你有问题吗?”

江贵妃说起成帝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想起了,当时在端本宫,成帝看过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总觉得成帝可能知道点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希望是自己多疑了。

成帝本来就对太子十分的看重和依仗,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不争气,指不定要怎么想。

江贵妃看着自己这傻憨憨一样,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到处拈花惹草加上惹事生非的儿子。

再想到皇后的两个儿子,只能感叹自己是命不好。

但凡自己多一个儿子,这倒霉玩意儿早让自己打死了。

江贵妃没有猜错,成帝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杀了人。

但是成帝知道卫奉仪肚子里的孩子多半和傅珩哲脱不了干系。

之前就有内侍看到了傅珩哲深夜出入太子的端本宫。

要是这人是傅珩轩,成帝还能往兄弟夜聚上靠。

但是换成了傅珩哲,成帝就知道多半是有问题的。

他把消息压了下来,直到那天的事情,成帝就知道,自己这好儿子到底是去端本宫干什么了。

第235章 阻拦赐婚 成帝这头心知肚明,但是看在江贵妃的面子上,他没有声张。

同样心知肚明的还有傅珩宸。

他不仅知道自己的绿帽子是从哪里来的,也知道自己的父皇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他没有借题发挥坑傅珩哲,因为这样反而会让成帝下不来台。

但是他也没有浪费这顶绿帽子。

成帝为了一个儿子隐瞒了这件事情,自然会对被隐瞒的儿子心怀愧疚。

傅珩宸要的就是这份愧疚。

他利用这份愧疚,又在朝堂上为自己的人谋了几个位置。

查这件事情的宁凭阑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但是他也不是傻子,查到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而是直接向成帝报告这件事情,隐晦地提起了安王。

看到成帝沉默片刻,暗示他到此为止,宁凭阑心中也有了数。

最后结案的时候,卫奉仪被定性为自杀,因为自己怀了奸夫的孩子,怕被人知道连累了家人。

最后卫奉仪的父亲被革职,这件事情也算是到头了。

江贵妃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是更加不安。

皇后也十分愤怒,,觉得这样的结案太草率了。

但是殿前司是成帝的人,她知道这一定是成帝的意思。

沈轻罗坐在一旁,看着皇后一边生气一边整理秋狩的随行名单,还不忘叮嘱宫女多带上几件厚些的衣服。

“这真是太荒唐了,查了一圈居然就是这么个结果,连个奸夫也查不出来!陛下未免也太看重脸面了,平白让宸儿吃这么大一个亏。”

皇后不知道傅珩哲的事情,要是知道了非得活活撕了江贵妃不可。

和宁凭阑通过气,隐隐知道了真相的沈轻罗,偷偷地腹诽皇后也把傅珩宸想得太好了。

他是能吃亏的主吗?

想想最近升迁的那几位官员,全都是傅珩宸的人,沈轻罗就知道这只狐狸没少算计。

而且沈轻罗估计傅珩宸一开始可能是打算借这件事情,让傅珩哲和江贵妃吃个大亏,但是中途应该是察觉了成帝的心思,才放弃了。

还利用成帝的愧疚心给自己谋了切切实实的福利。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浪费。

看着沈轻罗似乎有点走神,皇后提高了声音:“轻罗,你觉得呢!”

沈轻罗无奈地看着皇后:“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了太子殿下和皇室的脸面,真的闹大了,最受影响的还是太子殿下自己,想来陛下也是为了顾全太子殿下的颜面吧。”

成帝多半不是这么想的,想要顾全的也主要是江贵妃母子的颜面,但是话要捡好听的说。

果然皇后听了沈轻罗的话,脸色缓和了不少,还有些不满也是冲着卫奉仪去的了。

“你说得也是,就是这小蹄子着实是可恨,本宫的宸儿这样好,还不知足,居然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奸夫苟合,想想本宫这心里就堵得慌。”

沈轻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么一看皇后最在意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这么优秀结果还被人戴了绿帽子。

她还能怎么办呢,当时是继续说好听的话哄人啊:“爱慕殿下的小娘子们自然都是好的,卫奉仪这种,殿下不要也是好事不是吗?”

皇后心气终于顺了:“你说得也是,这种放浪的小蹄子,还好已经没了,不然多膈应人啊。说起这个,她死都要死在端本宫里,想想就晦气。”

沈轻罗看到皇后手边上差不多的名单,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到头了:“等到这次秋狩回来,娘娘就可以带着端本宫的主子们去广安寺祈福了。”

皇后将手边上整理好的名单交给了沈轻罗,想到能去广安寺,心里也舒坦不少:“你说得对,宸儿的妃嫔老是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本宫这次一定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了傅珩宸,皇后转头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轻罗啊,本宫觉得轩儿也到了年纪了,你看是不是,也去求陛下为轩儿指婚?”

沈轻罗想到傅珩轩,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拦一拦皇后比较好。

傅珩轩这人,说得好听点是个长情的人,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个死脑筋,满心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总是想找个相爱的人,和那些爱看话本子幻想的春闺少女一样,要是指婚又碰上他不喜欢的,平白又耽误了人家。

“娘娘,楚王殿下他,向来是自由的性子,不喜欢被管束。”

沈轻罗看着皇后,声音轻缓。

看着皇后有些不解的眼神,沈轻罗只是弯唇笑笑:“太子殿下已经足够优秀了,娶的也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至于楚王殿下,何不让他自己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娘子厮守终生呢?”

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皇后看着沈轻罗的笑容,总觉得她好像有很多未尽之言。

有些苦,沈轻罗自己吃过,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难熬。

看起来是天家富贵,但是进了那宅院才知道,一举一动都是消磨人命。

其实仔细想想,要是前世没有那一杯毒酒,自己可能也会生生熬死在那深宅大院之中。

皇后听了沈轻罗的话,想想也有道理。

自己的小儿子从小就对这些政治啊,朝堂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反而很是热衷风花雪月这样的事情,最是自由散漫。

要是真的指一个他不喜欢的,自想来人家小娘子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想通了这点皇后也就没有什么想法了。

不过还是有些可惜地看着沈轻罗:“本宫记得当时轩儿还是挺喜欢你的,还特意来找本宫要求赐婚,可惜你没看中轩儿。”

沈轻罗可不敢担这种名头:“娘娘说得是哪里话,臣……”

皇后笑着打断沈轻罗:“行了行了,有些事情本宫还能看不出来吗?你不喜欢轩儿,也不喜欢宸儿,本宫知道你志不在此。”

沈轻罗看着皇后温柔的笑容,就像是前世宽慰自己的时候一样。

她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向皇后低头行了一礼,告退离开了。

第236章 当初为什么不珍惜 沈轻罗没有想到,刚和皇后说到了傅珩轩,转头就能撞上好久没有见的人。

还是在吟风楼的门口。

马上就要秋狩了,沈轻罗正好拐着宁凭阑出来吃点好吃的。

这次的秋狩还有一个作用,成帝正好趁着这次的秋狩让殿前司的统领们比试一场,决出指挥使。

这还是傅珩宸的提议。

沈轻罗虽然很放心宁凭阑,但是想来想去怎么还是得给宁凭阑鼓鼓劲。

没有想到一转头就在吟风楼的门口撞上了傅珩轩。

沈轻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她神色平静地向傅珩轩行礼:“楚王殿下。”

傅珩轩显然也是刚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沈轻罗的时候还有些猝不及防。

看到沈轻罗行礼,差点伸手想扶,想起了什么,神色略有些暗淡地收回手:“内司大人免礼。”

沈轻罗站直了身子,这么久没有见到傅珩轩,看起来似乎稳重了很多。

傅珩轩看着沈轻罗,还是没有忍住,试图寒暄两句:“沈……内司一个人来用膳?”

沈轻罗笑笑:“臣在等宁公事。”

傅珩轩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似乎是有些局促。

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挺好的,听说他立了大功。”

沈轻罗倒是没有想过傅珩轩会关注这样的事情,有些许的讶异,不过很快就转换了情绪:“梁州的事情,主要还是仰赖镇北侯,不敢说大功。”

傅珩轩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他不说话,沈轻罗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

两相无言了很久,傅珩轩看着沈轻罗,犹豫着还是开口,却是道谢:“母后想要给我指婚的事情,我知道了。谢谢你替我拦下了。”

沈轻罗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谢的,她只是觉得盲婚哑嫁这种事情,确实不适合傅珩轩。

毕竟自己曾经吃够了苦头。

但是转念想一想,自己也是因为替嫁,想来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和怨恨在里头,若是寻常的娘子,起码傅珩轩能相敬如宾。

她回答地很客气:“臣只是想着殿下是长情的性子,合眼缘才好,若是皇后娘娘指了婚殿下不喜欢,反而不好。”

傅珩轩看着沈轻罗,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带着几分玩笑一般的怅惋:“若是,若是母后为我指婚是内司大人,想来我会很高兴的。”

“王爷这样惦记我家轻罗,还是有些不大礼貌吧?”

还没等沈轻罗反应过来,就听见了宁凭阑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傅珩轩的神情也变冷了。

他毕竟是天家贵胄,对上沈轻罗的局促和温柔自然不会用在情敌身上。

转头看着走过来的宁凭阑,傅珩轩冷哼:“本王惦记谁还不用公事大人管,倒是公事大人当初为了指挥使的事情,呵斥轻罗,这件事情本王还没有同公事大人好好分说呢!”

宁凭阑揽过沈轻罗:“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倒是不知何时轮到王爷过问了,我和轻罗可是已经定下了婚事的未婚夫妻!”

傅珩轩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是他还是冷冰冰地看着宁凭阑,撂下狠话:“姓宁的,你最好别欺负了轻罗,否则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也没有看沈轻罗的脸色,脚步有些着急地就进了吟风楼。

想来是怕看到沈轻罗维护宁凭阑的样子。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用胳膊肘捅了捅宁凭阑:“好了我的公事大人,快放开我,全是人。”

从前害羞的都是宁凭阑,但是最近这种情况逐渐反过来了。

沈轻罗在心里反思,果然男人都是会变坏的坏东西,给一点好处就灿烂。

宁凭阑从善如流地放开了沈轻罗,露出讨好的笑:“都是我不好,殿前司的事情太多耽误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在这被傅珩轩拦着。”

沈轻罗摇摇头:“他倒是也没有拦着我,就是在和我道谢。”

宁凭阑拉着她的手往吟风楼里面走,正让小二带路去厢房,闻言好奇地转过头:“谢你什么?”

沈轻罗如实答:“因着太子殿下那头接二连三的出事情,皇后娘娘想要给楚王指婚,可能是指望着楚王能让她抱上小皇孙吧。”

宁凭阑看她:“你帮他说话了?拒绝了皇后?”

沈轻罗看出来宁凭阑有些吃醋,没好气地怼了怼宁凭阑的腰:“想什么呢?傅珩轩是个最自我的性子,要是到时候指婚给他的小娘子他不喜欢,平白耽误了人家,还不如就从源头拦下,让他自己去找心仪的。”

宁凭阑撇撇嘴:“这都是他的事情,做什么要你操心。”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吃起醋来心眼针尖大的宁凭阑,轻叹一声:“我哪里是管他,我只是以己度人,想想自己的曾经,那样的日子,就觉得可怕得很。”

宁凭阑也知道沈轻罗的心有余悸,他们进到了厢房里头,让小二留下了菜单出去,他则紧紧地抱住了沈轻罗,吻了吻人的额头: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沈轻罗笑,回身抱住了宁凭阑:“我知道你不会的。”

傅珩轩在另一头的厢房里,看着容越清叹气。

容越清知道傅珩轩肯定又是遇到了沈轻罗:“珩轩,这沈内司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样的念念不忘。”

傅珩轩看了一眼好友,无精打采地摇头:“你不明白。”

容越清无奈:“她就没有看上你,根本都不在乎你,你又何必执着一个得不到的人呢?”

傅珩轩没有回答容越清的话,只是自己在那自怨自艾。

沈轻罗不是有什么好,是哪里都好。

傅珩轩之所以这样的念念不忘,也不是因为没有得到。

他最难过的事情,就是自己曾经得到了沈轻罗,却最终因为没有珍惜而失去了。

理智上,傅珩轩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打扰她。

但是每次看到沈轻罗,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总是在一次次提醒着傅珩轩。

你当初为什么不珍惜呢?

第237章 新法初见成效 沈轻罗这头当然不会知道傅珩轩那边在想什么。

两人享受着好不容易的清净,沈轻罗喝了一口好久没有喝过的顾渚紫笋。

“这里头的茶还是正宗,就是可惜实在是太贵了,都要喝不起了。”

宁凭阑笑吟吟地看着沈轻罗:“这么喜欢喝?”

沈轻罗撑着下巴:“以前的习惯罢了,喝着喝着也就喜欢上了。”

宁凭阑知道沈轻罗说的是楚王府那时候的日子。

他扬了扬嘴角:“这么喜欢的话,其实我那里有不少。”

沈轻罗惊讶地看着宁凭阑:“你从哪里弄来的?”

宁凭阑也没隐瞒:“这可还要感谢梁州的那些世家。”

查抄窦家的时候,宁凭阑去窦家的库房里头转了一圈,满库房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都没有要,但是看到了沈轻罗最喜欢喝的茶叶。

他说起这些还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还想着,要是你还生我的气,我就拿茶叶哄哄你。”

沈轻罗噗嗤笑出声,调侃宁凭阑:“原来公事大人也会干这些中饱私囊的事情啊。”

宁凭阑双颊微微泛红:“我没有,我回来以后还和陛下说了,之后就一直放在了家里。”

成帝自然是不会和宁凭阑计较这么一点茶叶。

甚至成帝本来还想给宁凭阑其他的赏赐,但是宁凭阑拒绝了,只要了这一点茶叶。

沈轻罗很喜欢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在乎的感觉,笑眯眯地看着宁凭阑。

两人在吟风楼用了午膳,出来的时候傅珩轩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沈轻罗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宁凭阑在外头给沈轻罗驾车,没有回头:“是送你回内廷司还是去我那儿看你的宝贝茶?”

沈轻罗哼笑:“现在暂时去不了了,先送我回宫吧。”

宁凭阑好奇:“怎么,内廷司最近不是没有什么事情了?”

沈轻罗有些无奈:“内廷司是没有什么事情了,但是桂枝她还是第一次负责秋狩,我得去给她收个尾。”

安排秋狩虽然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却是皇室的大事情,虽然交给了陆桂枝,沈轻罗也不可能说不管就不管了,还是要帮着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有缺漏。

宁凭阑也知道秋狩的事情看起来简单,处理起来却很是繁琐。

“今年过了秋狩应该就没有什么大事情了,希望来年能顺利一点吧。”

他在前头感叹,沈轻罗在后面听了也叹了一口气。

虽然宁凭阑是这么想的,但是明年沈轻罗有没有安生日子过,多半是取决于傅珩宸明年有没有什么动作。

但是想到没有两年,匈族估计就会有大动作了,明年想要有安生的日子也很难。

听到了沈轻罗的叹气声,宁凭阑回头看了一眼,问:“怎么了?”

沈轻罗摇了摇头,笑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要是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反而不习惯了。”

宁凭阑不知道沈轻罗心里的担忧,沈轻罗也没有把匈族的事情和他详细说过。

他想了想沈轻罗今年忙碌的样子,忍不住笑:“怎么?我们内司大人忙惯了,清闲不下来了?”

沈轻罗没有好气地伸手轻拧了一下宁凭阑:“公事大人还是好好想想,马上就要参加秋狩了,今年你们殿前司可是有得要准备的。”

毕竟是指挥使的位置,就算是下头的统领们认可宁凭阑,对上这样的位置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想法。

宁凭阑的指挥使之位可还没有尘埃落定呢。

不过宁凭阑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感觉,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他是指挥使的亲传弟子中最看重的,曾经就算是秦羽在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撼动宁凭阑的位置。

自然不可能完全靠着指挥使的威信,还有宁凭阑自己的能力。

论武功,宁凭阑也是这些人之间最好的一个。

沈轻罗也没有很担心,只是随口岔开了话题。

果然,被这样一打岔,宁凭阑就没有再提起沈轻罗的事情了。

沈轻罗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状态。

傅珩宸那头,拿到了户部送来的账本。

成帝已经把户部的事情交给了他打理,也是方便了傅珩宸及时跟进新法改革的事情。

看着短短几个月就丰盈了不少的国库,傅珩宸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规划得很好,但是毕竟这次的新法被提前了这么多,他还是会担心要是效果不好,自己短时间很难想出更好的办法应对以后的那场战争。

好在虽然时间被提前了,但是因为梁州的事情也被提前,极大地震慑了天下的世家。

就算是再头铁的世家,也会在看到了窦家这些梁州世家的下场以后掂量一二。

而百姓们早就已经没有办法忍受,因为世家导致的盘剥,和表面上轻,实际上十分沉重的赋税。

傅珩宸还是很满意这个结果的。

眼下的户部尚书是傅珩宸的人,也是平民出身的官员,他对着收上来的赋税也是十分的兴奋:“还是殿下英明,世家交上来的税比起从前的多了起码三成,可见这些世家这么多年吞了朝廷多少的赋税。”

说起来他就生气:“百姓的赋税眼看着越来越高,还要找这些世家的借租交赋,这民间的日子看起来富庶,其实真正肥的还是那些世家的口袋。要不是有殿下的新法,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傅珩宸笑笑:“这次的事情,主要也不是全是我,还是要仰赖你们的,赋税收上来是好事情,等着吧,孤不会让这些世家继续躲在百姓的背后敛聚财富了。”

户部尚书很是开心,这么多年了,每次的赋税收不上来,世家地多却赋税少,百姓的地少却赋税重,这样的赋税倒挂,不仅仅是让百姓的压力十分的沉重,户部和国库也是眼看着紧巴巴的。

傅珩宸的新法才执行下去没有多久,这几个月收上来的已经抵得上之前大半年的了。

看着国库充盈,百姓的压力却减轻了,出身平民的户部尚书十分兴奋。

既然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并且收效显着,以后对上世家他们就更有底气了。

第238章 匈族的野心 北疆开放互市以后,百姓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很多。

但是边关的守将却觉得有些不是那么回事。

董厉是边关的守将之一,也是林老将军曾经的部将,林晋安回京以后他就成了北疆身份最高的军官了。

这天他和几个兄弟聚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聊起来了互市的事情。

几个守将也都是老人了。

其中一个听了董厉的担忧,也觉得确有其事:“总是能够看到不少的匈族人,一看就不是百姓,混在里面来探查咱们的情况。”

董厉灌了一口酒:“也不知道朝廷那边到底在想什么,突然就和这帮蛮人开通了互市,还送了公主和亲。老将军打下来的大好局面,结果还是要送公主送东西,真是憋火。”

另一个人叹气:“太平了这么些年,想来朝廷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初那些舍生忘死拼杀的将士们了。”

一旁的军师捧着酒碗饮了一口,听了这话,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这人的头:“胡说什么,喝了二两猫尿就开始口无遮拦了?”

那人捂着头,嘿嘿两声。

军师在军中还是十分有威望的,就算是林晋安在的时候也十分敬重他。

看着满座愤愤不平的将军们,军师叹了一口气:“你们就知道打仗,仗哪里是这么好打的,就算是老将军在的时候,因着缺衣少食,弟兄们也没有少白白送命的,我倒是看着,眼下朝廷的动作,可不像是要求和。”

他看着杯中的酒,想着这几个月传到北疆的新法,心里对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多了几分敬畏和感慨。

“看着吧,眼下的朝廷,想来是在积蓄力量。”

董厉很是信任军师,听他这么说,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们这些人,年纪不大就跟着林老将军来了北疆打仗,这么多年也一直守护着北疆,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像打出老将军那样酣畅淋漓地和匈族打一场。

然后再也不用打仗。

打仗的将军,总是最希望能够彻底迎来和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匈族那头,呼衍青听着手下的探子们不断收集的消息,也知道了宣朝最近在推行新法。

他见过那位宣朝的太子,知道不是好像与的,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快。

没有任何人比呼衍青更清楚,宣朝之所以容忍匈族和亲那些近乎无理的要求,最大的原因就是宣朝的赋税国库难以支撑宣朝开战。

听了这些消息,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呼衍青几乎都想夸奖傅珩宸。

这位年轻的太子比起自己的父亲,实在是有魄力太多了。

呼衍青轻叹,觉得自己一开始不应该让兄长乱来的。

想来就是要求嫡亲公主和亲的事情刺激了宣朝的人,眼下反而变成了匈族自己骑虎难下。

想起自己娶回来的王妃,呼衍青只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想着呢,帘子就被掀开了,呼衍青连忙让探子停下汇报,看着进来的人,正是自己的王妃。

华阳看了一眼帐子里的情况,嗤笑一声:“这么防着我,你娶我回来做什么?”

呼衍青的脸色铁青,再好的性子对上华阳这样骄纵的小公主,耐心也都被耗没了。

“本王不是和你说过,不要随便进本王的营帐!”

华阳根本没有把呼衍青的冷脸放在眼里,在一旁径直坐下。

还吩咐探子给自己倒茶。

探子为难地看了一眼呼衍青,呼衍青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的脾气,摆摆手让探子照做。

等探子倒好了茶,华阳还看了一眼他,嘴边勾出几分暧昧的笑,对着呼衍青直言:

“我看你身边这人长得不错,要不送我吧?”

呼衍青怎么也没有想到,宣朝的公主居然是这样的放浪形骸。

他示意探子出去,年轻的探子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去了。

虽然匈族民风开放,但是华阳显然是青出于蓝。

她很是遗憾地看着出去的探子,撑着下巴看呼衍青:“怎么了,不就是要你一个人,至于这么小气吗?”

呼衍青都气笑了:“怎么,大王子没能满足我的王妃?”

上次华阳被抓到和大王子营帐的人来往过密,呼衍青是万万没有想到,华阳居然不是和大王子身边的人厮混,而是直接和大王子本人。

华阳并不在乎自己的丑事被丈夫说破,反正她也从来没有真的将呼衍青当成自己的夫君。

她用这样近乎放浪形骸的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

甚至恨不得彻底激怒呼衍青,让他把自己送回去。

虽然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是华阳还是没有改掉自己的放浪。

她被规矩束缚了太多年,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靠近,也留不住。

既然得不到容越清,那是谁都没有区别。

呼衍青根本不想看到华阳,他站起身,冷冰冰地对华阳说:“我奉劝你少去招惹呼衍符离,他可不是什么狗崽子,疯起来就是一头饿狼,你最好自己有数。”

华阳哼笑一声:“起码他能带给我快乐,不像你……”

华阳说到这里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我都怀疑,我的左贤王,是不是不行啊……”

说话间,还特意看了一眼呼衍青的某个部位。

呼衍青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看到华阳血压就控制不住。

他拂袖离开了营帐,身后是华阳嚣张的大笑。

看到弟弟脸色铁青地从自己的营帐里头出来,呼衍乌维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好?好好的这么生气?”

呼衍青无奈地看着王兄:“还不是宣朝的那位公主,要是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还不如……”

他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忍不住又在心里想到了那个宣朝的女子。

呼衍乌维看出来自己的弟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他没有去管弟弟的抱怨。

毕竟在呼衍乌维的眼里,华阳就是一个用来麻痹宣朝的工具,时间到了弄死就是了。

相反,呼衍乌维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情:“你之前去宣朝是不是看上了宣朝的小娘子。我看你回来以后经常有些魂不守舍的。”

呼衍青对着自己亲近的兄长也没有什么隐瞒,直言不讳:“宣朝皇帝身边有个小丫头,我却是有些喜欢,只不过当时想到和亲的要求是公主,没好说,怕影响了和亲。”

呼衍乌维厚重的手掌拍上弟弟的肩膀:“这好说,既然是你喜欢的,等到时候咱们踏平了宣朝的国都,王兄帮你把人娶回来!”

呼衍青笑笑:“如此,就多谢王兄了。”

呼衍乌维摆摆手:“自家兄弟,少客气。”

第239章 皇后的担忧 对匈族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沈轻罗,正在前往秋狩行宫的路上。这次她有了自己的马车,不用像去年那样蹭于内司的马车。

但是她还是没能在自己的马车里待上多久,而是又被皇后叫了过去。

皇后也是路上无聊,想找个人解闷。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到了华阳公主的身上。

皇后有些惆怅又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华阳这丫头到了匈族是个什么情况。这么久了,也没有一封信来。”

她想到这里就有些伤心:“轻罗你说,华阳是不是还在怨恨我和她父皇啊。”

沈轻罗想到当初华阳公主和亲时候的样子,觉得皇后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但是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她只能尽力安抚皇后:“娘娘别多心了,想来是公主还没有适应匈族的日子,等到公主殿下适应了,一定会给您和陛下写信的。”

皇后深深地叹气:“本宫知道你也是捡些好听的话糊弄本宫,这都大半年了,还有什么没有适应的,想来就是这丫头还在生本宫的气呢。”

皇后毕竟养了华阳这么久,虽然比不过自己的儿子,总还是有感情在的:“这丫头啊,性子从来就倔,也是本宫娇惯坏了她。”

沈轻罗只能是安慰皇后:“等到公主殿下自己做了母亲,自然会明白皇后娘娘和陛下的无奈的。”

皇后叹息:“本宫也只希望她能和那左贤王好好的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本宫瞧着那左贤王是个好性子的,想来也能包容华阳一二。”

沈轻罗心里想着,那呼衍青也就只是看起来温和,比起那位直来直往,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大王子,看起来更难对付。

再想到以后几乎是无法避免的那场战争,沈轻罗也在心里偷偷地叹息。

华阳公主无论和自己的丈夫相处得怎么样,到了开战的那一天,都会十分的难受。

但是这些沈轻罗没有办法告诉皇后。

实际上,在傅珩宸放任甚至促成这次的和亲,用来达到麻痹匈族的目的那一刻开始,华阳都是注定会被牺牲的那个。

最好的结果就是华阳被送回宣朝,要是匈族的人狠心一点,用华阳威胁宣朝……

沈轻罗知道,就算是心软如成帝,也会毫不犹疑地放弃这个女儿。

更不用说傅珩宸这样,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的。

一个公主和整个江山社稷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沈轻罗也越来越能理解傅珩宸。

可能是最近新法带来的效果,沈轻罗也开始看到了傅珩宸身为太子,确实是尽职尽责。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能理解,傅珩宸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沈轻罗觉得,要是傅珩宸真的可以遵守自己的承诺,辅佐这样的一位帝王,甚至称得上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沈轻罗没有考虑过青史留名,但是起码跟着傅珩宸,她说不定真的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景和愿望。

皇后说完了华阳,又开始说起宁凭阑。

“你说这次,殿前司的指挥使比拼会比试一些什么呀?”

皇后虽然并不过问前朝的事情,但是还是免不了会有一点好奇。

毕竟殿前司以前的指挥使都是皇帝钦定,这次却是这样新鲜的方式,比试出来。

沈轻罗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这次为了公平起见,成帝是和傅珩宸商量的,全程没有告诉沈轻罗。

皇后有些失望:“看他们每年都是些旧花样没什么意思,本来还想着今年有些好看的彩头呢。”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皇后:“娘娘,陛下是想借着秋狩遴选指挥使,到您这里怎么和看大戏一样。”

皇后扫了一眼沈轻罗:“你这丫头懂什么,平日都困在宫里无聊死了,往年的秋狩也没有什么意思,去年轩儿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今年要是这殿前司的比试有趣些,本宫就让轩儿跟着一起看看算了。”

沈轻罗知道了皇后的心思。

想来去年傅珩轩的事情还是给皇后留下了一点阴影,比起把儿子放出去,等下又弄得一身伤回来,还不如拘在身边,给儿子找点乐子。

但是沈轻罗是真的一无所知,也没有办法告诉皇后,只能想想然后回答:“您到时候就和楚王殿下说得有趣些,让殿下感兴趣就行。”

殿前司的比试是公开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皇后自然不例外:“到时候陛下想来也会让娘娘随行去看看的,你就带着楚王殿下去就行了。”

皇后点点头:“说得也是,本宫就不信这倒霉孩子反了天了,上次那一身的伤差点没有把本宫吓死,这次说什么本宫也得把人看住了。”

沈轻罗想像了一下傅珩轩被皇后拘在身边念叨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笑。

皇后的话题永远那么及时,又拐回了沈轻罗的身上:“到时候你也来陪本宫一起看?”

这怎么行。

沈轻罗瞬间收住了心里的偷笑,跟在皇后身边和傅珩轩一起看比试,这想什么样子。

沈轻罗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立马就想理由拒绝:“娘娘,臣还得负责内外的事宜,怕是没有办法陪着娘娘了。”

皇后想到沈轻罗不比去年,今年的她已经是内廷司的主官了,只能遗憾地作罢。

好歹从皇后的手里捡回了清名,沈轻罗长出了一口气。

第240章 慈软的心肠 皇后一路上拉着沈轻罗可以说是把能聊的都聊了个遍,聊到最后沈轻罗都犯困了,还得强撑着应付皇后。

沈云罗在后头的马车上,看着前头皇后的马车就来气。

依然和她同车的于卿姝看着沈云罗铁青的脸色,掩唇轻笑:“要是妹妹有沈内司一半能讨皇后娘娘欢心,想来眼下也不用和姐姐挤一辆马车了。”

沈云罗不屑地扫了一眼于卿姝,冷笑:“说得就像你多讨皇后的欢心一样,自从你小产以后。皇后娘娘可再也没有单独召见过你了吧?”

这话就是在戳于卿姝的心窝了。

毕竟于卿姝的当初小产的事情,虽然成帝没有往外说,但是皇后肯定是知道实情的。

皇后一开始还挺喜欢于卿姝的,自从小产的事情以后对上于卿姝也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了。

于卿姝算是彻底失了皇后的欢心。

其实于卿姝每次想到都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毕竟就算是个女孩,起码也是太子的血脉,自己也算是有了个孩子傍身。

当初还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加上镇国公府那对贱人的刺激,让于卿姝铤而走险。

现在想起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卿姝脸色阴沉下去,没有再和沈云罗说话。

毕竟是她棋差一招,反而在沈云罗的面前落了下风。

沈云罗哼笑一声,也没有落井下石。

毕竟也没有什么好落的,两个人眼下在端本宫的处境也就是半斤八两罢了,甚至单论恩宠,沈云罗还比不上于卿姝。

沈云罗也学聪明了,她看得出来,傅珩宸更喜欢听话懂事的女人,自己也是因为这一点一直在于卿姝面前吃亏。

眼下沈轻罗那个小贱人不肯帮自己,沈家又帮不上忙,自己在端本宫的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今年的秋狩除了多了殿前司的遴选,和往年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成帝还是一如往常先带着皇后进去休息,沈轻罗把要安排的事情吩咐下去以后,也自己溜进去休息了。

她倒也不是非要偷懒,但是下车的时候,她看到了姜氏,还有沈崇珂。

而且看沈崇珂的样子,似乎是很想来找自己。

上次的教训看样子沈崇珂是没有吃够的,还在为了自己的嫡亲妹妹努力。

实在也是堂堂的状元郎,翰林院的翰林了,怎么能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沈轻罗是有点费解的。

她知道沈崇珂这人心肠软,最是经不住自己的妹妹,但是实在是亏也没有少吃,怎么就是不着记性呢?

沈崇珂确实是想找沈轻罗,毕竟云罗在端本宫的处境实在是很难让沈崇珂放心。

但是他一个臣子,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干涉太子的家事。

他知道沈轻罗很受到成帝和皇后的重视,尤其是刚才看到沈轻罗陪了皇后一路,想也知道沈轻罗在皇后的跟前很说得上话。

反而是云罗,沈崇珂知道,皇后并不是很喜欢。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当初皇后那场生辰宴的事情。

沈崇珂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的两个妹妹怎么就这样的水火不容,明明云罗要是成了太子妃,无论是对沈家还是轻罗都是好事情。

但是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沈轻罗,都并没有想帮衬沈云罗的意思。

沈想看到自己的儿子盯着沈轻罗,脸色阴沉了不少。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对儿子动怒,但是还是压低声音警告:“不要去找你妹妹,沈云罗的事情轻罗帮不了她,你也不要整日惦记着这些没用的事,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了才是最要紧的。”

沈相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很是头疼。

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肠过于的慈软,总是惦记着妹妹。

明明不是应该他去管的事情,沈云罗的两滴眼泪就能让自己这还算得上聪明的儿子没脑子了。

被父亲警告了,虽然沈崇珂心中很是不解,还有些许的不满,但是他也不敢当面顶撞。

只能是低着头应下:“是,父亲,儿子知道了。”

沈相摇摇头,没有再去管沈沈崇珂,转身进了行宫。

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的姜氏凑到了沈崇珂的身边:“你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沈崇珂看着沈相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黯然:“父亲还是不许我去找轻罗,让她帮着云罗一些。”

姜氏听了愤愤地骂了沈相一句:“别管你父亲,他老糊涂了,整天就知道向着那个老狐狸精和她生的小狐狸精。”

从前不是很喜欢母亲这么称呼柳姨娘的沈崇珂,这次什么也没有说。

毕竟这么些时日,他也感觉出来了,沈相最近确实对沈崇琢比自己要亲近很多了。

他虽然很有自信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但是在家中柳姨娘逐渐开始插手家事以后,自己母亲的日子明显没有以前好过了。

姜氏恨恨地看着沈相进去的背影,凑在儿子的身边:“你别管你父亲,你就直接去找沈轻罗,当初你不是还救过她一次,这小贱人总不能连你的救命之恩也不放在眼里吧。”

沈崇珂看着姜氏有些犹豫:“这还是不太好吧,毕竟父亲已经说了。到时候要是父亲又生气了……”

姜氏才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是她的女儿成了太子妃,沈相就再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她很有信心,自己的女儿一直是跟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教养的,要是沈云罗成了太子妃,维护的肯定也是自己这个母亲,而不是偏心的沈相。

“你这孩子也是死心眼,你就不能趁着你父亲不知道的时候去找沈轻罗,让她不要往外乱说话就好了。”

说起这个姜氏就有些生气:“从前这个小蹄子最是亲近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都不听你的话了。”

这件事情沈崇珂也是十分的不解,从前沈轻罗确实和自己十分的亲厚,特别是以前云罗还在府里的时候,时常会因为云罗和自己更亲近而伤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轻罗再也不亲近自己了。

想到上次闹出来的事情,沈崇珂就十分的头疼。

不管怎么样,沈崇珂也觉得姜氏是对的,沈云罗在端本宫的日子已经越发的不好过了,于卿姝是怀过一次身孕的了,要是再让于卿姝有了太子的孩子,沈云罗才是真的难有出头之日了。

第241章 救命之恩 沈轻罗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千躲万躲,还是没有躲过沈崇珂。

本来她好好地送宁凭阑去参加遴选,正想着自己去找个清闲的角落里,自己休息一下,结果一转头,就发现了根本没有去参加秋狩打猎的沈崇珂。

沈崇珂自然也看出来了沈轻罗的不情愿和不待见,但是他这次不仅仅是为了沈云罗来的,还有想问问沈轻罗为什么和自己日渐疏远。

看着沈崇珂堵在了路中间,沈轻罗基本上是避无可避了,只能硬着头皮对上沈崇珂。

“沈翰林。”

沈轻罗的称呼客气而生疏,沈崇珂听了以后心中本能地有些难受。

他看着沈轻罗,轻叹:“轻罗,能不能陪哥哥四处走走。”

看沈崇珂这样的架势,沈轻罗头更大了。

看起来沈崇珂是打算长谈了。

沈轻罗最后试图挣扎一下:“轻罗怕一会要是陛下又是召见……”

沈崇珂打断了她的话:“今日是殿前司的指挥使遴选,陛下眼下想来没有什么事情找你。”

说这,他神情有些黯然:“轻罗,就算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你再生哥哥的气,总不会连这点时间都不想给哥哥?”

沈轻罗真的很想回答沈崇珂是的。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一直躲着沈崇珂到底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沈崇珂这样的性子,看着软和,倔强起来也是真的倔。

最后沈轻罗扛不住了,她轻吐出一口气,比了个手势:“走吧。”

傅珩宸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沈崇珂和沈轻罗走在一起,眯了眯眼睛。

傅珩轩看着傅珩宸,有些好奇:“二哥,怎么不走了?”

傅珩宸看着自己的倒霉弟弟,好笑:“怎么,母后把你放出来了?”

傅珩轩勒住缰绳,十分得意:“我早就猜到了母后肯定会想管着我,趁母后和父皇说话的时候我偷偷溜出来了。”

傅珩轩可不想跟着皇后看什么殿前司的遴选,旁人看是消遣,或者是看殿前司的比试。

到了傅珩轩的眼里,那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敌拔得头筹。

虽然不喜欢宁凭阑,但是傅珩轩没觉得殿前司能有人争得过他。

心眼就是这么小的楚王殿下在内心算盘啪啪响。

傅珩宸摇了摇头:“你也不怕母后到时候找不到你生气。”

傅珩轩朝他哥咧嘴一笑:“没事,我今天全程跟着二哥,母后最放心你了,到时候就算是想骂我也没有理由。”

看着算盘珠子都拨到自己头上的弟弟,傅珩宸好笑不已,他一扯缰绳,扬起笑:“那你可得跟好了。”

说完率先策马跑出去。

傅珩轩在身后也紧跟上:“二哥,你等着我点!”

这头的兄弟相处十分的和谐,那边的沈轻罗和沈崇珂则是十分的尴尬。

两人一直走了一段,走到了安静的地方,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还是沈崇珂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沈轻罗,声音温和低沉:“轻罗,你最近和哥哥疏远了很多,哥哥想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云罗吗?”

沈轻罗看着沈崇珂,其实有很多想说的。

小时候自己喜欢的东西,无数次对沈云罗的退让,曾经的替嫁,如今的太子妃。

桩桩件件都是沈崇珂的偏心。

但是说来说去,沈云罗都是沈崇珂一母同胞的妹妹,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指摘沈崇珂。

沈轻罗也觉得计较这些很没有意思。

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亲近沈崇珂。

她不是圣人,她没有办法喜欢一个维护着自己讨厌的人的所谓兄长。

何况,本来也是沈崇珂先放弃了沈轻罗。

她看着沈崇珂的眼神,对上里面的温和。

那曾经是沈轻罗最喜欢的温和。

但是如今已经是时过境迁了。

“大郎君,你说我同你疏远了,但是大郎君何时主动亲近过我呢?”

沈轻罗最后只是悠悠地一句,声音很平静,没有控诉,只是简单的陈述。

却让沈崇珂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可能是以前的沈轻罗,虽然羞怯,对上自己却十分的主动。

兄妹之间,选择靠近的那个人,永远都是沈轻罗。

而沈崇珂自己,则是享受着妹妹的亲近和仰慕。

却从没有真正主动朝着她走出过任何一步。

沈轻罗知道自己问住了沈崇珂,她其实觉得挺没有意思的。

细细盘算着自己和沈云罗的区别,其实早就在那么多的细节里分明了。

她从来没有责怪沈崇珂的意思,只是也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卷进他们的兄妹情深之中。

“小时候也好,长大了也好,我和大郎君之间,永远都是这样子的,大郎君习以为常,自然是不觉得。”

“大郎君是个合格的嫡兄,但是我之于大郎君,和其他的两位姐姐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就是两位姐姐不像我一样,会主动地亲近大郎君,大郎君也不会像质问我一样,觉得两位姐姐不亲近你了。”

是啊,沈崇珂对自己和沈家其他的两个庶女,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在给沈云罗时候剩出来的一点,多余的爱护。

亲疏有别,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但是沈崇珂也不能指望着沈轻罗能为了这一点余下的爱护,就掏心掏肺。

沈崇珂知道沈轻罗说得没有错,但是他最近确实在想着和沈轻罗修好,但是沈轻罗却十分的冰冷。

听了沈崇珂的话,沈轻罗只觉得可笑。

她弯了弯唇,看了一眼沈崇珂,满眼都是讽刺:“大郎君说的亲近修好,是指为了二姐姐的太子妃之位?”

沈崇珂有点被噎住了。

沈轻罗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没有什么涟漪:“若是我不是内司,没有和皇后娘娘亲近,大郎君想来也不会想起来,你还有我这么一个庶妹,就像你不会在乎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一样。”

沈崇珂憋了很久,才憋出来一句:“我自然对你和她们是不同的。”

他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乱,几乎是口不择言了:“你小时候掉进了家中的池塘里,还是哥哥救的你不是吗?”

第242章 最后的恩义 沈崇珂冷不丁说起救命之恩,沈轻罗还有些错愕。

直到想起沈崇珂说的池塘,沈轻罗才想起来。

她弯了弯唇,略略歪头看着沈崇珂,差点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沈崇珂说的救命之恩,是沈轻罗五六岁时候的事情了。

那次差点掉进池塘了,也是托了沈云罗的福。

当时沈轻罗的年纪还小,虽然隐隐知道自己和沈云罗是不一样的,但是小小的女孩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她当时得了一枚很喜欢的簪子,年幼的女孩自然是没有忍住和同伴分享炫耀。

当时沈轻罗正在和澄夏展示自己的新簪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路过的沈云罗看到。

骄傲尊贵的嫡女自然不会嫉妒沈轻罗区区一枚普通的簪子,但是她就是看不惯沈轻罗。

看到沈轻罗这样的宝贝一支簪子,沈云罗直接就上手来抢,还说自己喜欢。

沈轻罗自然是不肯给的,她不知道姐姐明明已经有那么多好看的簪子,为什么还要来抢自己的。

结果两人争抢了半天,沈云罗都没能从沈轻罗的手里抢走那支簪子。

一气之下,沈云罗直接一把推向沈轻罗。

沈轻罗护着簪子,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就是池塘。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身子就已经接触到了冰冷的池塘,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水吞没了沈轻罗。

她听到了澄夏的尖叫声,但是怎么也没有办法挣扎上岸。

那是沈轻罗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她的意识都开始逐渐涣散。

最后被一双温暖的手拉进怀中,推上岸的时候。

沈轻罗几乎是本能地记住了那个身影。

从那以后,沈轻罗才开始和沈崇珂那样的亲近。

曾经的沈轻罗把沈云罗和沈崇珂分开,不管沈云罗对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她都不记恨沈崇珂。

但是,不要说这一切的灾难本来就是沈云罗引起的,就算是沈崇珂所谓的救命之恩,沈轻罗也早就还上了。

她曾经的那一世,几乎所有悲剧的源头,就是答应了沈崇珂请求的那次替嫁。

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可能在沈崇珂看来,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他来也只是为了安抚妹妹吧。

沈轻罗苦笑,重生一世,这些记忆都已经这样的久远了。

记忆中那样可怕的事情,再说起来的时候,自己竟然第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但是沈崇珂明显觉得自己抓住了沈轻罗的软肋。

他看着沈轻罗明显有些愣神的神情,误会了沈轻罗的心思,还以为是自己的救命之恩让沈轻罗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兄长。

他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转而放缓了声音。

他知道轻罗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哥哥也知道,云罗的事情确实是为难了你,但是无论是看在哥哥当初救你一场,还是你和云罗的姐妹情分上,哥哥都希望你能帮帮云罗。”

沈轻罗看着沈崇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郎君救的我,想来也知道,我为什么会掉下去吧?”

说起这件事情,沈崇珂的脸色也多了几分的不自在。

沈轻罗没有去看沈崇珂的脸色,而是继续说到:“我记得,当时是初春,水很冷,我被大郎君救上来以后,发了很久的烧,差点就死在了那年。”

沈崇珂无奈:“轻罗,那时候云罗还不懂事,她只是不小心推到了你,并非是有心要害你的。”

沈轻罗笑笑:“那大郎君还记得那支簪子去哪了吗?”

沈崇珂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了。

沈轻罗被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支簪子,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攥在几乎也是本能地反应。

但是沈云罗不仅没有差点害死自己妹妹的害怕,反而径直从沈轻罗的手里抢走了那支簪子。

后来沈轻罗找沈云罗要回的时候,也是沈崇珂劝沈轻罗放弃的。

让她让出了自己差点付出性命的簪子。

沈轻罗看着沈崇珂哑口无言的样子,只觉得十分的倦累。

沈崇珂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心中永远的天平不是平的。

十个沈轻罗在沈崇珂的心中,都比不上一个沈云罗的分量。

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沈崇珂没有想到什么都记得,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

沈轻罗看着沈崇珂为了沈云罗努力的样子,心中觉得荒谬又好笑。

自己总还是羡慕沈云罗,就算是这一世的沈云罗没有了上一世的好命,但是总还是有个一心为了她的哥哥。

她看着沈崇珂,或许自己曾经那样的亲近沈崇珂,就是也想像沈云罗那样,被全心全意地维护和偏爱。

可惜了,最后也没有能够如愿。

“太子妃的位置,只在太子自己的心意,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很难左右。”

她悠悠地开口,沈崇珂听到了她的声音,抬眼看她,眼神微亮。

沈轻罗忽略了沈崇珂眼神中的期待,自顾自地说下去:“要是沈云罗真的想要太子妃的位置,什么都别做是最好的。”

于卿姝的门庭看着煊赫,但是沈轻罗记得,上辈子镇国公最后还是被傅珩宸整垮了。

所以傅珩宸处于利益的考量,怎么也不会选择让于卿姝成为太子妃。

反而是沈相,沈轻罗有自信,傅珩宸这一次多半是不会动了。

沈相作为一个丞相,在傅珩宸的眼里是合格的,曾经傅珩宸对沈相动手,也是为了掩盖他对江家出手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的江家,已经被解决了,傅珩宸没有道理非要动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毕竟比起其他的世家,沈相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实打实的忠心。

傅珩宸应该已经知道了沈相也是重生的,重生的沈相甚至没有向傅珩宸表现出敌意,就已经可以看出来沈相的忠诚了。

相对来说,沈云罗反而是胜算更大的那一个。

她只能帮沈崇珂到这里,算是全了最后的恩义,要是沈崇珂和沈云罗犹不知足,一定要争这一时,沈轻罗也不想管了。

沈崇珂听了沈轻罗的话,也知道沈轻罗是摆明了态度。

想到方才沈轻罗说的种种,沈崇珂嘴边很多话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第243章 镇国公于家 最后沈崇珂也没有能够说服沈轻罗帮助沈云罗。

但是沈轻罗要离开的时候,沈崇珂还是拉住了沈轻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沈轻罗转身的背影,会觉得那一瞬间好像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沈轻罗还以为沈崇珂仍然没有死心,转头静静地看着沈崇珂。

沈崇珂对上妹妹的神色,久久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放开了手。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始终把你当成妹妹的。”

最后,他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沈轻罗没有任何的反应,径直离开了。

沈崇珂甚至不知道沈轻罗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沈轻罗走到了猎场的外头,前头围着满满的禁军,中间的高台之上还有成帝和皇后。

她知道那应该就是殿前司的遴选现场了。

但是她没有凑过去。

宁凭阑的水平她很有信心,也不想过去凑这个热闹。

反正结束以后,宁凭阑也会来找自己庆祝的。

沈轻罗站在猎场的角落里发呆,冷不防发现眼前多出来一阴影。

她抬头看过去,发现是傅珩宸。

傅珩宸一个人在猎场里,看着沈轻罗笑笑:“沈内司怎么没有去看殿前司那头?”

沈轻罗行了个礼,摇摇头:“人太多了,臣懒得去凑这个热闹。”

傅珩宸勒住缰绳,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轻罗:“方才,孤似乎看到了沈家的大郎君找你?”

沈轻罗抬头看着傅珩宸,倒是也没有隐瞒,反正傅珩宸要是想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假笑着看了一眼傅珩宸:“大郎君来找我,还不是为了殿下那悬而未决的太子妃之位?”

傅珩宸对上沈轻罗的直言不讳,倒是也没有避忌,而是仗着四下没有人,毫不在乎地哼笑一声:“你难道觉得我会让你的姐姐成为太子妃?”

沈轻罗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问题抛回给了傅珩宸:“殿下的正妃,自然是殿下自己才能决定,臣也已经回绝了兄长。”

傅珩宸摇摇头,假模假样地叹息:“沈内司这样的聪明,衬得你那位状元郎哥哥脑子不是很好。”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对于沈崇珂的行为可没有表面上那么愉快。

身为臣子,整天惦记着太子后院的事情,别说是傅珩宸,就算是成帝也不可能容忍这种臣下。

但是这和沈轻罗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点都不在乎傅珩宸会不会对沈崇珂产生不满,反正就算是傅珩宸不喜欢沈崇珂,为此付出代价的也不会是自己。

傅珩宸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走,反而又问了沈轻罗一个问题:“你觉得眼下京城世家里,谁家的势力是最大的?”

沈轻罗轻轻一笑,双手拢在身前:“若是要说世家的势力,自然是沈家。不过想来这不是殿下想要的回答?”

傅珩宸居高临下看着沈轻罗含笑的模样,还是在心中有些遗憾。

要是当初坚持将沈轻罗纳进端本宫里,眼下自己也不用为了太子妃的事情发愁了。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那你觉得,孤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呢?”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这是在朝自己暗示了。

他要动手了。

“是兵权,是有兵权的世家,”沈轻罗的神情淡淡的,对于傅珩宸的想法,她有所察觉,但是并不在意。

毕竟傅珩宸并不会妨碍到她。

“世家如果没有了兵权,就彻底的不足为惧了,只要殿下不在乎被口诛笔伐,那么想来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眼下的京城,殿下最应该在意的,是于家,镇国公于家。”

京城里头,曾经是江家掌握了兵部,代表了世家中的兵权。

但是随着江家的倒台,于家就开始显眼了起来。

于家和林家都是军功家族出身,但是于家是依仗的祖上的荫庇,林家则是林家父子实打实地功绩。

于家自然在军中的势力没有办法和林家相提并论,但是毕竟是在军中有一定影响里的世家。

对于傅珩宸来说,算得上是心头隐患了。

当然目前按照于家的实力,构不成心头大患。

毕竟现任的于家家主比起曾经的那位镇国公,还是差了太多了。

“殿下最近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多陪陪于侧妃,毕竟侧妃娘娘和家中的关系最近不是很好。”

沈轻罗建议了一下傅珩宸,她知道傅珩宸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要是要对镇国公府下手,于卿姝和镇国公府的矛盾肯定是最好的切入点。

毕竟这样的大家族,外头一时很难找到破绽。

但是出身在这里头的人却很清楚这种庞然大物的弱点在哪里。

而且,沈轻罗觉得,要是傅珩宸的诱饵足够打动人的话,于卿姝应该比谁都想让于家垮掉吧。

就像是江贵妃对江家一样,这么多年的血缘亲情,只是一次的矛盾和隔阂,就能让沈轻罗趁虚而入。

和于家的不和远甚于江贵妃的于卿姝,想来是比江贵妃更经不起挑拨的人。

傅珩宸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轻罗平静的神情,笑出声:“不愧是沈内司啊,想得和孤可真是不谋而合呢。”

沈轻罗弯身,挡住了傅珩宸略带暧昧的话语:“殿下说笑了,臣这些微末伎俩,怎么能和殿下的相提并论呢。”

傅珩宸也没有再继续拉着沈轻罗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远处的殿前司那头。

“想来殿前司那头已经要差不多了,沈内司不去看看吗?”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这是放人的意思了,松了一口气,向着傅珩宸行礼:“既然是这样,臣就先行告退了,预祝殿下多猎一些猎物回来。”

沈轻罗前脚刚走,后头的林子里就窜出来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正是傅珩轩。

他拽住缰绳,气喘吁吁地看着傅珩宸抱怨:“二哥,你跑哪去了,我在林子里兜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你,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傅珩宸看着自己的蠢弟弟,扬了扬嘴角:“方才有些跑累了,出来歇息一下。”

说完双腿一夹,驱动身下的马儿往林子里进去。

傅珩轩刚从里头出来,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哥哥进林子:“不是说累了?怎么又进去了。”

远远只听到了傅珩宸的声音:“休息好了,去打点猎物送人。”

傅珩轩一听也顾不上累得够呛的自己了,兴奋地跟上去:“二哥你是给我两个小嫂嫂带?还是有喜欢的小娘子了……”

第244章 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轻罗慢吞吞走到了殿前司遴选的高台的时候,确实和傅珩宸说得一样,正好已经结束了。

她往下面看,看到了最后场中间站着的人,只有宁凭阑。

其他的人都东倒西歪了一地。

沈轻罗没有看懂这是在干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一旁的皇后。

皇后显然也没有怎么看明白,或者是说,皇后根本没有认真看。

皇后身边跟着的命妇官眷们也是个个兴味索然。

倒是成帝看到了沈轻罗过来,笑着对沈轻罗感慨了一句:“宁凭阑这小子还真是有他师父当年的风范。”

沈轻罗知道这基本上就是尘埃落定了。

这次的指挥使是宁凭阑的囊中之物了。

她又看了一眼台下,正对上宁凭阑看上来的眼神。

沈轻罗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比完的宁凭阑看起来格外的吸引人。

甚至在对视那一眼的时候,沈轻罗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成帝没有注意到沈轻罗异样,而是朝着一旁的郑林点了点头。

郑林取出了圣旨,当场为成帝磨好了墨,成帝直接开始写任命诏书。

写好了以后,成帝等墨干透了,就卷起来扔进了沈轻罗的怀里。

沈轻罗手忙脚乱地接住掉进了怀里的圣旨,看着成帝。

成帝站起身,慢悠悠地放松了一下身子:“一会你去传圣旨吧,对了,记得提醒殿前司的那帮小子,明天还是要照常参加狩猎。”

说完就带着有些困倦的皇后准备下高台。

皇后看着沈轻罗,突然想起来什么:“轻罗,你看见了楚王没有!”

沈轻罗对上皇后明显十分恼怒的神情,在心里为傅珩轩默默哀悼了一下。

她还真的知道傅珩轩在哪里。

不过想来傅珩轩是从皇后的手上溜走的。

“楚王殿下,眼下应当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吧。”

皇后悬着的心听了沈轻罗的话才算是放松饿了不少,但是还是没有忍住怒火:“今晨一没有看住,就跑得不见人影了,等他回来看本宫怎么收拾他!”

沈轻罗低着头没有说什么,但是在心里还是没有什么感情地对傅珩轩即将面对的悲惨遭遇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不过眼下的沈轻罗并不关心傅珩轩了。

她看着怀里新鲜出炉的圣旨,等到成帝和皇后离开以后,自己慢吞吞地下了高台。

下头殿前司的大小统领们正围着宁凭阑,显然在讨论方才的比拼。

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抱怨宁凭阑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不少人附和,但是看得出来,大家对宁凭阑还是心服口服的。

看到沈轻罗过来,还在打滚耍赖和宁凭阑闹成一片的众人连忙都穿好了上衣站起身来。

规规矩矩地和沈轻罗行礼:“内司大人。”

沈轻罗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在周围的目光环绕下淡定地拿出了圣旨:“我就是奉陛下的命令来颁旨,领了旨你们再闹腾。”

宁凭阑带着人领了旨,就成了新一任的指挥使。

他没有管身后东倒西歪地弟兄们了,披上外衣就跟上了沈轻罗的脚步。

沈轻罗推了他一把:“别粘粘糊糊地,先去沐浴,脏死了。”

宁凭阑也知道沈轻罗爱洁地性子,但是还是没有死心。他拽了拽沈轻罗的衣袖:“你陪我回营帐好不好,我沐浴完以后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秋狩本来也是出来玩,宁凭阑想要多和沈轻罗亲近,沈轻罗倒是也觉得挺好的。

宁凭阑在屏风后头沐浴,沈轻罗就在小榻上休息。

顺便和宁凭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次的殿前司遴选,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宁凭阑的声音在屏风后头传出来,还挺清楚的。

“其实说起来也挺简单的,就是陛下将一样东西藏在了那一片的区域里,找到并且持有到最后的就算是胜了。”

沈轻罗有些奇怪,听起来似乎是很容易。

要是这么简单,这殿前司的武试遴选未免也太容易了。

沈轻罗是看过文试的卷子的,看得一个头三个大,基本上和一场小型的科举考试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还会涉及到行军打仗的内容。

宁凭阑听到了外面没有声音,好像知道了沈轻罗心里的想法:

“你不会以为很简单吧?”

沈轻罗挑了挑眉,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确实觉得很简单。

宁凭阑无奈的声音传出来:“整个场地就只有你看到的那个台子附近一圈。”

沈轻罗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台子,突然意识到了宁凭阑话里的意思。

那个地方就是方方正正的一块空地。

也就是说,基本上就是成帝把东西放下去,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明抢了。

那么大一点地方,不仅要防着被抢,还有可能在打斗中被人顺手牵羊摸走。

要时时刻刻警惕着。

难怪沈轻罗到的时候,地上倒了一地的人,想来是因为宁凭阑不堪其扰,一个一个放倒在地。

“那岂不是,就是车轮战?”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换在外头脏乱的衣裳,可以想象这听起来平平无奇,其实十分刺激的比试。

宁凭阑在热水里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肌肉,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就是车轮战啊,差点被那群王八蛋累死。”

沈轻罗好笑,她估计这里头,应该少不了傅珩宸在作祟。

成帝哪里会想到这么损的办法。

几乎是没有喘息空间的混乱和缠斗,宁凭阑最后能站在,没有瘫在地上,确实是十分的厉害了。

难怪成帝那么满意。

宁凭阑洗好了换了一身衣裳,擦干了头发蹭到沈轻罗的身边。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的样子,有些诧异:“你不歇会?”

宁凭阑摇摇头:“不休息了,我饿了。”

想起宁凭阑今天确实体力消耗很大,沈轻罗觉得也是应该饿了。

“那行,我去尚食局帮你带些吃的回来?你在这休息别出去了。”

宁凭阑却披上外衣,神秘兮兮地拉住沈轻罗的手:“不去尚食局,带你去吃点新鲜的。”

第245章 山头上的庆贺 宁凭阑一路拉着沈轻罗,往猎场后头的山上走。

沈轻罗跟着宁凭阑,莫名其妙地被带上来:“不是说饿了,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走得有些磕磕绊绊,索性一弯身,示意沈轻罗到自己的背上来。

沈轻罗还没有被宁凭阑背过,有些不好意思。

宁凭阑朝她咧嘴笑:“快上来,马上就到了。”

最后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沈轻罗想看看宁凭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宁凭阑背着沈轻罗,没有多久就上了山顶。

此时的日头渐渐西沉,落日的余晖洒上了山头。

沈轻罗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整个猎场后面的山头上,全是殿前司的人,甚至还有之前被成帝派去侍卫司做指挥使的杨恪。

还有殿前司的指挥使,或者说应该是前指挥使了。

甚至还有——

“老师!”

沈轻罗十分惊讶地看着于内司。

于内司朝沈轻罗挥了挥手:“好久不见了,小轻罗。”

沈轻罗是真的没有想过于内司居然会来。

“老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于内司哼了一声:“我可是跟着殿前司的马车,一开始就来了,你没有看到我的名册?”

沈轻罗心虚地想起,自己整个秋狩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让陆桂枝去做的,自己基本上没有费什么心。

宁凭阑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及时缓解了沈轻罗的尴尬。

她压低声音对着宁凭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显然是被震惊到了的沈轻罗,从一旁的火上取过来一只烤好的鸡,分了一半给沈轻罗。

才不紧不慢地解释:“是师父的主意,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还是今晨师父告诉我的。”

沈轻罗看着一个山头的殿前司的人,有些担心:“你们都跑出来了,陛下不会怪罪吧?”

宁凭阑啃了一口鸡,觉得好吃,让沈轻罗也趁热吃,一边回答:“不会,师父已经和陛下说过了,就算是庆祝我成为指挥使了。”

“而且……”宁凭阑想了想,“还有镇北侯呢,他会带着侍卫司的人负责今夜的安全的。”

沈轻罗吹了吹手上的半只烤鸡,确认不烫了,才咬了一口。

确实很好吃,鸡肉的香味都被锁在了皮下,火候刚刚好,并不柴,反而十分的细嫩。

宁凭阑笑着看沈轻罗:“好不好吃?”

沈轻罗笑着点点头,她也是第一次感受这样的氛围。

“好吃。”

比起这半只鸡的滋味,沈轻罗更多的是觉得很新鲜。

宁凭阑和沈轻罗挨得很近。

沈轻罗听到了他低沉温柔的声音:“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师父和殿前司就算是我的家,我真的很感谢师父。”

沈轻罗看着眼前的阵仗,也知道是指挥使在为了宁凭阑庆贺。

才费尽心思弄出来这样的场面。

她靠在宁凭阑的身边,轻轻地“嗯”了一声:“指挥使大人对你真的很好。”

宁凭阑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肉,笑笑:“你也对我很好。”

“有你和师父,对我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殿前司的人闹腾到了很晚。

他们甚至还偷偷带了酒,一群习武的郎君们凑在一起,喝得面红耳赤。

沈轻罗早就看不到宁凭阑的身影了。他被师兄弟们拽进了人堆里头。

她靠在了于内司的身边,师徒两个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于内司也十分的感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沈轻罗看着眼前几乎玩疯了的殿前司的人们,几乎看不出平日的肃杀和稳重这些特质。

包括素来稳重的副指挥使,也已经被灌得面红耳赤。

于内司看着沈轻罗,温声问:“怎么样,做内司还习惯吗?”

沈轻罗笑笑:“还可以吧,比想象中似乎还要忙碌一点。”

于内司盯着沈轻罗,打量了她很久,最后轻声开口:“老师知道,你和老师有不一样的想法,你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也略有耳闻。”

沈轻罗都上于内司的眼神,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于内司说。

于内司似乎眼神落在沈轻罗的身上,又似乎没有。

“老师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人,也相信你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心中是有数的,有分寸的。”

于内司的声音很温柔,或许是已经卸下了身上的担子,让这位曾经以严厉着称于内廷司的内司大人,看起来分外的平和。

“但是老师希望你明白,有些时候,需要收敛锋芒,锋芒毕露不是好事情。”

沈轻罗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眼神都没有落在于内司的身上,但是她在认真地听于内司说。

“锋芒毕露,有时候不仅仅自己会吃亏,还很容易连累到身边的人。”

沈轻罗听着于内司的话,没有说什么。

但是于内司知道,沈轻罗是听进去了。

她露出了长辈宽和的笑容,拍了拍沈轻罗的肩膀:“我喝醉了,瞎说了许多,你要是不介意就听听吧!”

沈轻罗看着于内司的笑容,缓缓地,也绽放了一个笑容。

是师徒之间的心照不宣。

这头殿前司的众人在庆贺新的指挥使产生,那头的傅珩轩去在被皇后揪着耳朵骂。

在傅珩轩跟在傅珩宸的身后回到营地以后,就被第一时间闻声杀来的皇后抓了个正着。

看着儿子手里的猎物,皇后的脸色近乎是铁青的。

她拎着傅珩轩的耳朵,对着傅珩轩一通训斥。

傅珩轩苦着脸被皇后骂,还试图向一旁的哥哥求助。

但是傅珩宸并没有任何要帮助兄弟的意思。

可以说是很没有兄弟情了。

第246章 瑞雪兆丰年 这次的秋狩,傅珩宸没有能够拿到彩头,彩头被林晋安拿下了。

沈轻罗有幸看到了林晋安的猎物,并深深地觉得,镇北侯阁下是真的很实诚。

到底是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抓回来一头熊,还是活着的!

听说那天跟在林晋安身后把熊带回来的侍卫司禁军,整个人都吓傻了。

看到猎物的时候,沈轻罗正跟在成帝的身后,她十分清楚地看到了成帝的眼睛一抽。

当然那头熊最后还是被处理掉了。

今年的彩头是一张弓,沈轻罗这种看不懂的都觉得这张弓气势非凡。

宁凭阑溜溜哒哒路过看到了彩头一眼,赞叹了一声:“这真是一张好弓啊。”

沈轻罗笑着戳了戳他:“怎么,宁指挥使后悔没有好好参加这次的秋狩比拼了?”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沈轻罗作怪的爪子,摇了摇头:“侯爷的骑射远在我之上,这样的弓更适合战场上的战将,不适合我这样的。”

沈轻罗想了想:“那还是算了,你要是上了战场,我大概会一直提心吊胆了。”

看着拿到了弓并没有什么反应的林晋安,沈轻罗有些意动:“想来镇北侯应当是在怀念在北疆时候的日子吧。”

宁凭阑点了点头:“不过想来他也没有机会再回到北疆了。”

毕竟眼下盛世太平的,匈族也和宣朝和亲,暂时是没有什么打仗的机会了。

宁凭阑会这样想很正常。

沈轻罗知道,当年匈族突然发难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有准备,就连傅珩宸,也是措手不及的。

林晋安连夜赶赴北疆,十万将士,五位守将,最后战争结束的时候,只剩下了林晋安一个人,还有不到两万的残兵。

硬生生地守住了北疆,护住了宣朝的门户。

“希望如此吧。”沈轻罗最后轻声说。

秋狩以后,沈轻罗基本上就算是清闲的状态了。

傅珩宸忙着最后把新法彻底推行到宣朝余下的州府,看得出来傅珩宸的新法效果十分的显着。

一般来说到了年尾都是户部的官员最不愿意来垂政殿的时候。

今年年末的时候,沈轻罗眼睁睁地看着户部尚书捧着户部的账本,就像是只骄傲的大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垂政殿。

沈轻罗听了一耳朵户部尚书向成帝汇报的数量,觉得户部尚书大人方才的样子可以说是十分的谦虚了。

新法推行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今年国库收上来的赋税基本上是去年的一倍不止。

可以想见,等到明年新法彻底铺开,可以给国库带来多少的收益。

这其中自然贡献最显着的,还是梁州的世家。

毕竟梁州世家的家产也算是这次新法的收入之一。

虽然转手还是回到了梁州,并没有进到国库里,但是给梁州的百姓用于当地的民生也算是给国库省了很大的一笔开支。

听说柏孟书用窦家查抄出来的家产在梁州当地兴修各种水利工程,造福了不少百姓。

成帝那头和户部尚书说完了事情,转头看到沈轻罗,笑吟吟地,显然心情十分不错:

“这新法果然是成效显着。”

沈轻罗适时地拍了拍成帝的马屁:“还是仰赖陛下的英明。”

成帝没好气地看着沈轻罗:“你这丫头,就是会说些好听的话哄朕。”

沈轻罗知道成帝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是高兴的。

这么多年,世家的问题一直都是宣朝统治者心里的刺,这次的新法对上世家,可以说是宣朝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对着世家如此的强硬。

成帝高兴最重要的原因,想来并不是国库多出来的那一半的收入,最重要的是,他从这次的事情上看到了,傅珩宸对付世家的决心。

也看出来了世家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的。

宣朝苦世家多年,不仅是百姓苦世家,朝廷也苦世家。

盘踞在宣朝之上的世家,终于也算是被撬开了一个口子。

眼下已经是十二月了,外头的天气很冷了。

成帝和沈轻罗说话之间,沈轻罗看到了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

“陛下,你看,下雪了。”

成帝顺着沈轻罗的眼神往窗外看过去。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落了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成帝笑着朝沈轻罗挥挥手:“行了行了,今天朕心情好,放你早些走。左右垂政殿也没有什么事情了。朕也去找皇后用午膳去。”

沈轻罗扬起笑调侃成帝:“分明是陛下自己想见皇后娘娘了,倒是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了。”

成帝佯怒:“好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堵不住你的嘴了。你要是不想走,正好皇后说了,最近你好就没有去凤仪宫了……”

沈轻罗十分地没有骨气,当即就向成帝行礼:“陛下臣知错了,臣这就告退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溜走了。

成帝在后头看着好笑。

出了垂政殿的沈轻罗,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斗篷的边缘还镶着一圈雪白的毛,是宁凭阑秋狩的时候给沈轻罗猎的兔子做成了兔毛围边。

雪白的毛将风挡在了斗篷的外面,斗篷里面很是暖和。

又是新的一年了。

沈轻罗抬头看着漫天的飞雪。

突然,头上的风雪被挡住了。

一把伞撑在了头顶。

沈轻罗笑着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怎么这时候跑过来了?”

身后撑伞的正是宁凭阑。

他为沈轻罗撑着伞,将她略有些冰凉的手攥在了手心里,温热的体温顺着沈轻罗的指尖蔓延开。

“早晨的时候看着就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雪,想着你素来没有带伞的习惯,我就先来这里等着。果然等到了不打伞的内司大人。”

沈轻罗哼笑:“陛下都说了,瑞雪兆丰年,我这是多沾点喜气。”

面对着耍赖一般的沈轻罗,宁凭阑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走吧,我带你去吃些热乎的东西。”

沈轻罗想了想:“我想吃上次的馄饨啦,我们去吃?”

“好,听你的。”

第247章 不肯吃年夜饭的老太君 今年的新春,沈轻罗作为未出嫁的女儿,还是得回到沈家。

沈轻罗对这些倒是没有太多的抗拒。毕竟今年想来沈云罗是不会回来了。

澄夏泪眼汪汪地抱着沈轻罗,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的娘子似乎又瘦了。

沈轻罗看着澄夏的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外头逃荒回来一样。

明明前段时间还觉得自己的腰身似乎粗了一些。

澄夏才不管那么多,把房间里的放上两三盆炭火,烘得暖呼呼的。

然后把红锦对着沈轻罗的怀里一放,就让沈轻罗坐到软榻上去:“娘子,你这几日就什么都别管了,好好休息,奴婢瞧你都瘦了一圈了。”

沈轻罗抱着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看着忙得团团转的澄夏,老实了。

能享受的时候自然是要抓紧时间享受,谁想不开一天到晚忙啊。

沈轻罗逗弄着怀里的小狐狸,时不时接受来自澄夏的投喂,等到晚上要吃年夜饭的时候,沈轻罗几乎都要吃不下了。

澄夏还兴致勃勃地给沈轻罗披上了斗篷,叮嘱沈轻罗:“一会席上您一定要多吃些东西,听说今年主君弄回来了不少的好东西,让姨娘安排年夜饭呢。”

沈轻罗听了澄夏的话有些好奇:“眼下府里的事情,还是姨娘在管着?”

澄夏点了点头,十分的骄傲:“是啊,娘子久不怎么回来不知道,主君甚至为了这件事情,把老太君都顶撞了。”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老太君那样的性子,肯定是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和沈相起冲突的。

常年让一个妾室掌家,在老太君的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柳姨娘是自己的生母,沈轻罗自然不会傻到拆自己的台。

既然沈相愿意为了柳姨娘出头,沈轻罗也自然是没有管这件事情的理由。

反正姜氏强势惯了,也不可能真的在柳姨娘的手里吃什么亏,更不可能真的让柳姨娘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柳姨娘也不是这种蠢货。

沈轻罗也犯不上得罪自己的生母去维护嫡母。

沈轻罗理了理袖子和领口,拿上了袖筒,带着澄夏往前厅去。

前厅已经坐了不少人,沈轻罗先向沈相行礼,转头给姜氏和沈崇珂见礼。

顺便问了一嘴:“老太君怎么没有来?”

沈轻罗这话也只是因为方才澄夏在和她说老太君的事情,顺口问的。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姜氏的一声嗤笑和沈相的一声冷哼。

沈轻罗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柳姨娘,心中也有数了。

看来是不满意沈相和姜氏的疏远,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柳姨娘,在这给沈相难堪呢。

沈轻罗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慢悠悠地朝沈相露出一点笑容:“看来是天色尚早,老太君还没有动身,正好女儿也很久没有见到老太君了,女儿去接老太君来用膳吧。”

沈相愿意给柳姨娘脸面,沈轻罗投桃报李,自然也不能让老太太壮了姜氏的气焰。

她闲得没事,正好去会会老太君。

姜氏听了沈轻罗的话,阴阳怪气地开口:“母亲说她身子不舒服,想来是被家里的某些人气着了,你可别请不来还碰一鼻子灰。”

沈轻罗没有理会姜氏,她和姜氏的矛盾基本上已经是摆在了明面上。

她今年没有少吃姜氏和沈云罗的亏,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姜氏在沈家能够安分一点。

别想着有老太君依仗久胡作非为。

沈相看着沈轻罗,本来一开始想说些什么,不知道后来是想到了什么,也就眼看着沈轻罗往老太君的院子去了。

老太君那头,是没有想到沈轻罗居然会上门来请的。

老太君身边的嬷嬷看到沈轻罗的时候,几乎以为是看错了。

直到沈轻罗笑吟吟地和她打招呼,才迎上了:“五娘子怎么来了。”

虽然是笑着迎上来的,但是沈轻罗看得出来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沈轻罗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天色,声音温和:“前厅里头年夜饭快开始了,轻罗瞧着老太君还没有来吗,想着应当是雪天路滑不好走,特意来接老太君。”

嬷嬷看着沈轻罗的神色十分的尴尬,开口:“老太君说,今年…… ”

沈轻罗没有让嬷嬷把话说完,而是直接开口打断了:“今年是大郎君考上了状元郎,轻罗也成了陛下身边的内司,想来这么好的一年,老太君应当会很是高兴。准备的时间久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嬷嬷对上沈轻罗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怵。

她跟着老太君多年,自然是听得懂好赖话的。

沈轻罗这可不是在说什么客气话,而是提醒老太君,就算是想给姜氏撑腰,给柳氏脸色看,也要看看人家的女儿愿不愿意。

沈轻罗提起了沈崇珂考上状元,可不是再给姜氏底气,而是提醒老太君,自己最看重的嫡出血脉,眼下是攥在了沈轻罗的手里。

不管是沈崇珂的仕途,还是沈云罗以后的日子。

沈轻罗虽然不能完全左右,但是有时候,使上一点绊子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她顿时也不敢用那些糊弄话对着沈轻罗了,而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轻罗的脸色:“老奴进去问问老太君吧。”

沈轻罗自然是笑着同意了。

她知道老太君虽然偏袒姜氏,但是也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相反,她相信自己家这位老太君是个聪明的人。

自然能听懂沈轻罗的意思。

果然,没有多久老太君就从里面出来了,衣着整齐,精气神十分的好,根本看不出姜氏所谓的身子不舒服。

沈轻罗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老太君,丝毫没有把人难看的脸色放在眼里。

“老太君身体康健,轻罗看着就放心了,来的时候父亲还很是担心老太君的身子呢。”

老太君冷冷地看着沈轻罗:“翅膀硬了,已经学会威胁人了。”

沈轻罗根本不把老太君这点情绪看在眼里:“老太君这话说得可真是奇怪,轻罗只是来请您去用年夜饭,怎么就成威胁了。”

老太君一口气哽在喉间,确实沈轻罗说得那句话,没有一点毛病,也没有给人抓把柄的地方。

但是老太君自然是能听出来沈轻罗的意思。

她没有想到沈轻罗居然会耍无赖不承认自己的威胁。

第248章 各怀心思的年夜饭 老太君的显然是十分的生气。

但是沈轻罗并没有什么情绪,依旧是那副恭敬谦和的模样。

老太君看着眼前的沈轻罗,知道这已经不是曾经自己能够轻易敲打教育的人了。

在御前和傅珩宸的面前算得上是摸爬滚打的沈轻罗,对上老太君这种,只能说是游刃有余。

她笑吟吟地对上老太君,硬生生挤开了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亲自扶着老太君。

“年夜饭还是要吃的,毕竟是合家团圆的象征,就算是老太君真的身子不舒服,为了沈家,也是要忍耐的不是吗?”

沈轻罗扶着老太君往外走,温温柔柔地同老太君说着话。

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温馨和谐,但是真的说得那些话,却把老太君气的不行。

“毕竟父亲为了沈家的颜面,已经解了母亲的禁足,在外头也保住了母亲身为嫡妻的尊严和颜面。老太君也该明白,适可而止不是吗?”

老太君几乎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想甩开沈轻罗。

但是被早有准备的沈轻罗拽住了手臂,老太君挣扎不脱,也不可能这么大年纪不顾颜面的和孙女撕扯,只能死死地抿着唇,压抑着怒火:

“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庶出的女儿家,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沈轻罗并不生气,只是看着老太君:“您要清楚一件事情,就算我是庶出,沈家的也是在我的手上保住的。当初沈云罗做的那些事情,足够您引以为傲的沈家荣耀灰飞烟灭了。”

这些话是沈轻罗压低了声音在老太君的耳边上说的。

老太君显然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听了沈轻罗的话,老太君的脸色几次变幻。

沈轻罗知道她听进去了,也就放缓了拽住老太君的手劲。

“咱们这一家人呢,也就是我还不想撕破脸皮,才能这么相安无事,您要知道,您那看重的长孙,他的状元郎的位置,还是轻罗冒着生命危险请求陛下彻查科举舞弊,才为他争回来的。”

老太君知道沈轻罗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她也是骄傲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是不会向沈轻罗低头的。

她没有吭声,沈轻罗也没有指望老太君会向自己服软。

她的目的也不是谁向自己服软,而是要求沈家不要出事连累自己。

沈轻罗的声音很轻,就算是跟在两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也没有听到。

“我呢,和老太君您的想法是一样的,您希望沈家维持体面,按照您想的那样繁荣昌盛,我也希望沈家风平浪静,不要吃任何的事情连累我。”

老太君瞪了一眼沈轻罗:“要不是沈家你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你可别太过分了。”

沈轻罗笑了笑:“我自然是知道沈家对我的恩情,所以我也回报了沈家,但是我不希望,沈家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因为您的撑腰,给我惹出来麻烦。”

沈云罗假孕的事情,沈轻罗不相信老太君是完全不知情的。

也许是老太君觉得可以赌一把。

或者是她觉得要是成功了就是太子妃的位置,要是失败了也有办法可以挽救。

她选择了放任。

不管是哪种,都差点坑惨了沈轻罗。

姜氏这么多年也仗着老太君没有少作妖。

沈轻罗看着老太君:“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是我相信父亲是有分寸的。”

老太君冷哼一声,看着沈轻罗的眼神,勉强让步:“我不希望被人在背后议论沈家宠妾灭妻。”

沈轻罗明白这是老太君妥协了。

她愿意在家中的事情让步,但是沈相必须要保证姜氏名义上的地位和尊荣。

沈轻罗不在乎这些,她只需要保证姜氏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她最后的靠山也靠不住了,希望她以后给自己找麻烦的时候能够清醒一点。

不要再干一些害人害己的蠢事了。

沈轻罗朝老太君露出了温柔谦和的笑容:“这是当然的,我同您保证,父亲是有分寸的。”

这头有分寸的商量好了内宅的事情。

另一头没有分寸的镇国公府,差点闹翻了天。

年夜饭妾室上桌已经是常事了。

张氏往常基本上就是眼不见心不烦,自己和儿子吃完了也不管那边碍眼的三人。

但是今年的张氏差点给镇国公抓了个满脸开花。

镇国公看着暴怒的张氏十分的不理解:“你这疯婆子!我是想着给姝儿找一个帮手,才想着让雅儿进宫帮助她。你做什么这么生气。”

一旁的妾室也可怜兮兮地看着暴怒的张氏,一边躲在镇国公的怀里一边煽风点火:“就是啊姐姐,我和国公爷都是为了大娘子着想,是想着在端本宫里头有个帮手也是好的。姐姐怎么这样的生气。”

张氏冷冷地看着妾室柔弱的模样,自己这么多年在这贱人的手里吃了多少亏。

这贱人生下来的也是个小贱人,和这贱人没有任何分别。

她不可能同意他们的无耻要求,再让这贱人的女儿去祸害自己的女儿。

张氏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我原来以为你只是脑子糊涂了一些,对这贱人纵容了一些。没有想到你居然这样的没有脑子。一心要害自己的女儿!”

镇国公有些心虚,他这么多年确实是宠妾灭妻,但是这也不能全怪自己。

这女人仗着家世好,对自己一点都不体贴温柔,养出来的女儿也是冷冰冰的不和自己亲近。

哪里有自己的美妾幼女懂事体贴。

自己偏心也是理所当然嘛。

而且这次他没觉得自己是偏心,明明就是于卿姝那头迟迟没有好消息,自己也是处于对女儿的关心和爱护,想着她在端本宫有个帮手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

自己明明是在为了女儿着想,怎么落在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眼里就是要害自己的女儿一样。

眼看着两边谁也说不拢,最后姜氏冷冷地扫了一眼所在父母身后的小贱人,冷笑一声:“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不是不会让姝儿和太子殿下说的,太子殿下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要的。”

第249章 沈崇琢的亲近 于家的混乱,沈轻罗暂时是没有办法知道了,她也不会知道镇国公为了让自己心爱的庶女傍上太子想了什么昏招。

现在的沈轻罗只是在安安静静地吃年夜饭,顺便欣赏了一下姜氏青青紫紫的脸色。

在沈轻罗扶着老太君到了正厅的时候,姜氏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她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轻罗和老太君,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惶恐和不安。

沈相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笑容,起身向老太君见礼:“母亲。”

老太君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

沈相并不在乎母亲的冷脸,反正只要来了,就算是认下了柳氏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

沈相看了一眼旁边脸色从青变白的姜氏,明白了沈轻罗这是把人请来给姜氏下马威了。

老太君愿意来,就说明了老太君选择了不管姜氏和柳氏的事情。

虽然不明白沈轻罗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沈相还是很满意沈轻罗的举动。

毕竟这件事情不只是在下柳氏的颜面,最重要的是也让沈相下不来台。

沈相身为沈家的家主,一举一动还被自己的母亲掣肘,心里的不愉快可想而知。

但是眼下,自己的女儿居然逼着母亲让步了。

沈轻罗不知道沈相在想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想维护住沈家的后院安宁。

她可不想自己在成帝的跟前拼死拼活,后头的姜氏和沈云罗直接给自己来一手釜底抽薪,惹出什么没有办法挽回的大祸。

沈轻罗每次想到那一场假孕的事情,就会生气。

看着姜氏明显从震惊到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太君的样子。

沈轻罗的心中说不出的放心和舒坦。

最好是把姜氏的注意力牢牢地限制在沈家,和柳氏斗也无所谓,和沈相闹也无所谓。

只要不和自己的好姐姐联起手来惹事,沈轻罗就心满意足了。

被自己的孙女威胁来吃这顿年夜饭,老太君自己的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看到儿媳盯着自己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太君也有些不满意。

她瞪了一眼姜氏,声音冷冷的:“总是看着我做什么,我这张老脸还能给你看出花来?”

就算是平时再向着自己,老太君始终是自己的婆母,姜氏虽然不满意老太君出现在这里明显是和沈相妥协的事情,但是对上了老太君的脸色也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

她缩在一边,知道老太君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自己暂时是没有人撑腰了。

姜氏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轻罗,脸色十分的难看。

沈相笑吟吟地看着母亲,等着老太君举杯。

老太君来都来了,就算是再不情愿,眼下拿乔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象征性地举杯,摆出长辈的架子,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算是年夜饭开席了。

沈轻罗倒是也不饿,看着眼前的好吃的,兴味索然地伸了两筷子。

显然,在座的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是奔着这顿饭来的。

沈相和柳氏在聊着天,姜氏脸色阴沉地坐在一旁和自己的儿子偶尔说几句话,看着应该是沈崇珂在安慰姜氏。

老太君端着碗,显然也是食不知味。

整个席间最认真在吃东西的,反而是已经吃不太下的沈轻罗。

看这满桌的山珍海味,沈轻罗还觉得怪浪费的。

澄夏看到了自己娘子的神色,悄悄凑过来:“要不奴婢一会帮您去后头要个食盒,带着分些给指挥使大人?”

宁凭阑眼下是过了明路的姑爷了,澄夏也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姑爷挺好的。

看到沈轻罗没有什么胃口,在府里待得也不是很开心。

还不如让沈轻罗带着去找宁凭阑。

当然,澄夏自己也想着趁机出府热闹一下。

沈轻罗看穿了澄夏的心思,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略带些婴儿肥的小脸颊:“你这丫头,自己想着出去玩,还拿你家娘子做筏子呢。”

澄夏护着自己被捏得发红的脸,有些委屈巴巴的:“奴婢分明是为了娘子着想。”

沈轻罗摇了摇头,轻声说:“行了行了,今天不去,他今天陪着他师父用膳呢。”

每年这时候,宁凭阑都会陪着师父用膳。去年也是在用膳以后才偷偷地溜出来的。

今年宁凭阑成了指挥使,他的师父也卸任了,想来师徒二人有很多想说的。

沈轻罗体贴地给他们留出了时间。

澄夏不知道沈轻罗考虑的这些,只知道自己出去的计划好像又泡汤了。

有一点点委屈巴巴。

沈轻罗又夹了一筷子的菜,好笑地看着澄夏皱巴巴的脸,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压低声音对着澄夏:“行了行了,别一脸不满了,等到一会散席了我带你出去看烟花。”

澄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

沈轻罗看着小丫头的样子,忍俊不禁。

一旁的沈崇琢左看看右看看,溜溜哒哒地跑到沈轻罗的身边,眼巴巴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看着自己的小弟,摸了摸沈崇琢的头:“怎么了?”

沈崇琢今年也要十三了,已经又少年人的模样了。

但是看着沈轻罗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虽然沈轻罗并不是在柳氏的身边养大的,但是沈崇琢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十分亲近自己的姐姐。

虽然和柳氏的关系平平,但是沈轻罗对这个弟弟还是很有好感的。

也愿意多给几分耐心。

沈崇琢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己家的姐姐,压低声音悄悄地拉了拉沈轻罗的衣袖:“琢儿听到了,琢儿也想出去玩。”

沈轻罗没有想到沈崇琢来找自己是想让自己也带他出去玩。

看了一眼柳氏从刚才就一直看过来的眼神,沈轻罗皱了皱眉。

“琢儿乖。”沈轻罗摸了摸弟弟的头,声音温柔:“今天晚上人很多,出去不安全,明日白天姐姐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沈崇琢不乐意了:“我已经十三岁了,可以保护自己的!还可以保护姐姐!”

沈轻罗不是不想带着沈崇琢,但是柳氏一向把沈崇琢视为心肝宝贝,沈轻罗也怕到时候看不住沈崇琢。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是沈崇琢显然没有办法接受沈轻罗的拒绝,他拉着自家姐姐撒娇耍赖。

沈轻罗头疼地看向柳氏,示意她把自己的儿子叫回去。

柳氏也显然听到了沈崇琢的话,对着儿子十分耐心地哄劝:“好了琢儿,不要缠着姐姐了,今晚上人多,明儿姨娘带你去逛市集好不好。”

说完看了一眼沈相补充:“到时候爹爹也去。”

沈崇琢根本不撒手,死死地拽着沈轻罗:“就是想和姐姐一起出去!”

第250章 共赏烟花 沈崇琢这样的粘沈轻罗,显然柳氏是没有想到的。

柳氏头疼地看着死死抓着姐姐衣袖的儿子,颇为无奈。

沈轻罗看着倔强的弟弟,索性懒得折腾了:“琢儿倒是也已经十三了,非要出去的话,多带几个人也就是了。”

柳氏看着一旁的沈相,沈相显然也觉得柳氏有些保护过度了。

沈崇琢好说也有十三岁了,已经算是少年郎君了,大年夜这么多人出门溜达溜达问题不大。

面对丈夫的眼神,姜氏也只好认下了。

还不忘嘱咐沈崇琢:“一定要多带一些人知道没有。还要跟着姐姐不要乱跑。”

沈崇琢明显对着自己的母亲这样的保护有些无奈。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睛亮晶晶:“姐姐我们一会去看烟花吧!”

沈轻罗哭笑不得地看着沈崇琢和澄夏如出一辙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姐姐带你去看烟花。”

城门口的烟花是还是和去年一样,由官府组织放的。

但是今年来看烟花的百姓明显比去年更多了。

沈轻罗把手插进袖筒里,跟在活泼的澄夏和沈崇琢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听到了身边百姓的议论。

“今年的赋税轻了不少,我家里今年可算是过了个好年了。”

“是啊是啊,叫了租子自己还能剩下不少,我家郎君还给我买了一枚簪子,家里过年也吃上肉了。”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也是个好年。”

沈轻罗置身在其中,听着百姓们的欢声笑语,也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前头的沈崇琢折回来,拉着沈轻罗:“姐姐快点,马上就要放烟花了,我们快到前面去看!一会该挤不进去了!”

沈轻罗被沈崇琢拽到了前面,还没有站稳,天上就绽放开了绚丽的烟花。

百姓们都在欢呼,笑闹。

沈轻罗看着天上的烟花,觉得确实很好看。

是真的很美。

就像自己没有了阴霾的人生一样。

宁凭阑也把自己的师父薅出来看烟花了。

赵荣看着自己的逆徒,哼哼唧唧:“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都说了不出来,非要拉着我出来。”

宁凭阑好笑地看着哼哼唧唧的师父,扯着他在人群中走:“看看烟火又不会怎么样。大家都出来看!”

两人还没有走到城门那,天上就绽放开了烟花。

赵荣看着天上的烟花,不知怎的,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宁凭阑略有些得意地看着赵荣:“怎么样,好看吧!以前这时候你都守着殿前司,现在好了,不用管那些破事了,人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

赵荣看着宁凭阑冷哼:“要不是沈内司,你能在这教训你师父?”

明明在认识沈轻罗之前,是个又沉又闷的冰块,认识了沈轻罗以后,都已经会嫌弃师父了。

赵荣看着宁凭阑,深感徒弟大了不中留。

宁凭阑觉得自己的师父真是不知好歹,自己都没有去找沈轻罗,陪着他一个空巢老人家过年,居然还这样的态度对自己。

师徒俩彼此嫌弃着,但是倒也没有耽误看烟花。

赵荣看着漫天的烟花,眼神中逐渐涌上了一抹追忆的目光。

记忆中那个活泼的少女,也是在这样的烟花中,朝着自己笑。

说师兄,我和他在一起了。

赵荣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的心情,现在想来应该是遗憾和祝福各占一半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身旁的宁凭阑,压下了心中的万千愁绪。

宁凭阑没有察觉到自己师父的神情,而是在安静地看着烟花,顺便想想这时候的沈轻罗不知道在做什么。

两人都在人群中,虽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是也算是相伴着度过了这次的新年。

不同于这边的热闹。

端本宫那头,傅珩宸早早地就从宴席上回来了。

他独自一人站在端本宫里的一处高楼之上,凝望着城门方向的烟花。

高楼之上的风很冷,但是傅珩宸穿得有点单薄。

凉意蔓延之前,肩头上落下了一件锦裘:“殿下,上头的风凉,您该多穿些。”

傅珩宸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你怎么来端本宫了?”

容越清站在傅珩宸的身后:“本来是想着给殿下送新年贺礼的,看到殿下在上头,就过来了。”

傅珩宸偏头看容越清:“怎么不回去看看你父亲?”

容越清笑笑:“父亲不是很想见到我,他最是不愿意我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

傅珩宸拉了拉嘴角:“你父亲说的是对的,跟着我不是什么好差事,你本来可以锦衣玉食的过你平安富贵的日子。”

容越清摇了摇头:“跟着殿下的日子,很有意义。”

他看着城门出的热闹:“那里都是对殿下感恩戴德的臣民,是殿下给了他们更好的生活。”

他很认真地看着傅珩宸:“我想陪着殿下一起,看看殿下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能让宣朝变成什么样子。”

傅珩宸抬手放在了容越清的肩膀上,捏了捏容越清略显瘦弱的肩,没有说什么。

等到城门出的烟花放完了,傅珩宸拢了拢身上的锦裘:“走吧。”

正月初六开朝,沈轻罗在这段时间也算是好好地休息了个够本。

每天基本上就是瘫在家里,沈轻罗也就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才能体会一下正常世家小娘子的生活。

被澄夏和院子里的丫头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宁凭阑偷偷溜进来找人的时候,都被沈轻罗享受的样子惊到了。

那可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不带动弹的。

宁凭阑看着懒洋洋根本不想动,看到自己都不带抬眼的沈轻罗,深深地感受到了世家的腐朽!

真是太堕落了。

沈轻罗笑眯眯地看着宁凭阑,张口咬住了丫鬟喂到嘴边的葡萄,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新年好呀,指挥使大人。”

宁凭阑好笑地走到了沈轻罗的身边,从丫鬟的手里接过了盘子,让丫鬟下去,自己给沈轻罗喂。

丫鬟也知道这是未来的姑爷,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宁凭阑低头看着沈轻罗,调侃:“看来我还得好好再多攒些家底,没有想到我看上的小娘子是这样的纸醉金迷。”

沈轻罗乐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指挥使大人可得好好努力了。”

第251章 曲水决堤 新年以后,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沈轻罗基本上就是每天都在成帝的垂政殿和内廷司两头打转。

傅珩宸那头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新法已经彻底铺开了,不管是世家接不接受,都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现实。

但是有准许经商的好处压着,世家还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毕竟过激反应的下场也看到了。

世家们虽然势力强大,但是毕竟没有什么兵权,在这种时候,该妥协还是要妥协的。

其实傅珩宸本来是打算下一步推行法令,遏制世家的土地兼并之风。

但是新法彻底实施完善还花了一段时间,等到进了七月过了半年彻底完成以后,还没等傅珩宸提出新的设想,就有了一个大问题。

豫州就出事情了。

沈轻罗那天刚到垂政殿,就差点和送八百里加急的人撞了个满怀。

这还是沈轻罗第一次看到这么惊慌失措的信使。

但是很快知道了内容以后,沈轻罗就没有办法在心里吐槽信使冒冒失失了。

豫州是曲水的下游,曲水常年在这里决堤改道。

但是之前的皇帝花费重金加固了堤坝,又下了大力气治理水患,曲水已经很多年没有决堤了。

但是毕竟是很多年的工程了,加上今年的雨水似乎是特别的丰沛,曲水的水量较往年大了不少。

加上常年的安逸,当地的官员可能也疏于对堤坝的加固。

三天前,曲水冲垮了河堤,改道淹没了好大一片地方。

数以万计的百姓被冲垮了房屋,眼下豫州的首府荆城全是流民。

成帝听了禀报,只觉得自己真是,一年到头生不完地气。

这些酒囊饭袋,就是生出来气死自己的。

身为豫州的父母官,居然不知道加固河堤!

沈轻罗看着又牺牲在成帝手里的砚台,无奈地硬着头皮:“陛下,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豫州多年没有发生洪水决堤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赈灾和安置流民。”

眼下已经是七月,再过两个月就到了秋收的时候,河堤被冲垮,房屋和田地受灾,百姓是最不安稳的时候。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跟当地官员生气,最重要的是安抚百姓的情绪。

这样的时候,百姓很容易被煽动。

每次这种天灾人祸的时候,都很容易酿成灾民的暴动,及时安抚才是上策。

成帝叹了一口气,疲惫地撑住额头:“去把太子叫来,还有,工部和户部的两位尚书,一起宣来。”

沈轻罗应声出去找人,她让郑林去六部,自己去找傅珩宸。

沈轻罗虽然和傅珩宸达成了同盟,但是平日里也是很少主动找傅珩宸的。

但是这一次她有事情要和傅珩宸确认。

让沈轻罗震惊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前世的时候,她根本对这一次的曲水决堤没有任何的印象。

照道理来说这样需要八百里加急的事情,应当是轰动一时的。

她找傅珩宸也事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看看到底自己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当年没有关心这件事情漏掉了。

还是……

沈轻罗想到这种可能的事情,心情有点沉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次的事情……

傅珩宸见到沈轻罗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神情十分轻松,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什么风把我们沈内司吹来了?”

沈轻罗看到傅珩宸这副样子,心里有点发沉。

傅珩宸平日里对上自己是有点不正经,但是该正经的场合是不会这样的。

这个时候对着自己这样的态度,明显就是傅珩宸不知道沈轻罗要说的事情。

果然,沈轻罗阴沉着脸色看向傅珩宸开口:“豫州的曲水决堤了。”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傅珩宸的眼神中也是一闪而过的错愕。

傅珩宸是很在乎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的。

如果是前世发生过,傅珩宸不可能不知道。

沈轻罗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不知道这件事,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那就是前世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傅珩宸根本不知道,曲水会决堤。

一瞬间,傅珩宸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看着沈轻罗的神情变得凝重。

“曾经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不对?”

沈轻罗看着傅珩宸,问出来。

沈轻罗的脸色阴沉,傅珩宸的脸色也算不上好。

他们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随着他们的重生,可能前世的经历不一定完全可以信任了。

前世从没有发生的曲水决堤的事情,给两人敲了警钟。

沈轻罗神情几乎是有些无措。

她看着傅珩宸,声音都有些颤抖:“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们的原因,才会引起这次的事情……”

看着难得在自己的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沈轻罗,傅珩宸叹了一口气:“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上辈子是被压下来了,这次吏治整顿调整,才会闹到陛下跟前。”

确实重生以后,不管是中央朝廷还是地方的吏治都被整顿过了。

沈轻罗听了傅珩宸的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也是关心则乱,毕竟这么大的天灾,这么多条人命,要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导致出现了偏差,沈轻罗是很难安心的。

傅珩宸到底是太子,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这件事情,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先。嗯?”

声音里是难得的稳重和柔和。

沈轻罗也找回了自己的心绪:“陛下在垂政殿,召见殿下和工部户部两位尚书,想来这一次赈灾会是由殿下负责。”

傅珩宸点了点头:“孤知道了。”

第252章 自请赈灾 曲水突如其来的决堤,带给豫州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

无数的房屋良田被冲垮,无家可归的流民扎堆聚集。

城门口排起了长队,严格地审核着名牒和身份。

幼小的小女娘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哭声都是压抑着的:“阿娘,我好饿。”

周围尽是无家可归的人,官府也没有办法完全安置,为了保证城中的治安,只能是在城门口设立安置点,但是不让人进去。

越来越多的灾民聚集,城外的氛围越来越压抑。

豫州的官员们急得不行,远在京城的朝廷也着急。

沈轻罗被傅珩宸安抚住了心中的慌乱无措,勉强算是稳住了情绪。

带着傅珩宸到垂政殿的时候,户部和工部的两位尚书已经到了。

两位尚书大人显然也已经看过了灾情通报,神情也都十分的凝重。

傅珩宸向成帝行礼,被成帝抬手拦住了:“别拘礼了,先看看情况吧。”

傅珩宸看过了灾情以后,心中其实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说那些话,也是为了安抚沈轻罗。

但是真正看到灾情的时候,他心中也很不平静。

这样的决堤事件,几乎是没有谎报的可能,上一世的自己却完全没有听说过一点消息。

他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沈轻罗一眼。

沈轻罗对上傅珩宸的视线,心在止不住地往下沉。

但是傅珩宸毕竟是傅珩宸,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对上成帝:“儿臣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派遣人去到豫州,赈济百姓,安抚灾民。”

沈轻罗看到了傅珩宸的镇定,怦怦直跳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也安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首先要解决这次的决堤问题。

工部尚书跟在傅珩宸身后奏秉:“臣以为,赈灾是要的,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修复决堤的地方。毕竟今年才刚开始进入曲水的汛期,还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再一次地出问题。”

成帝颔首:“你们都说得不错,只是修堤坝和赈灾,都是大事情,一时之间要派人,朕还真的想不到派谁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

“儿臣愿往。”

“臣愿往。”

成帝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出声的两人也同时愣了愣。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微微蹙眉,有些不赞同:“赈灾这样的事情,你……”

沈轻罗没有办法安心,她不能就在京城什么也不做。

咬牙看着成帝:“臣去是最合适的,太子殿下乃是千金之子,怎么轻易离开京师重地。”

成帝有些犹豫:“轻罗,这毕竟是赈灾大事,你毕竟是女子,又是内官……”

沈轻罗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本不应该掺和赈灾修堤这种事情,但是眼下她心中实在是慌乱。

她在心中过了好几遍,对上了成帝:“修筑堤坝的事情,臣确实不是很懂,但是赈灾这样的事情,臣以为,最重要的是让百姓看到陛下的恩泽。”

傅珩宸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想到沈轻罗刚才的眼神和略显苍白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犹豫的片刻,沈轻罗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开口:“臣是内官不错,但是臣是陛下身边的人,若是代表天子赈灾,臣自认不会比朝中任何人要差。”

沈轻罗说的确实没有错,修筑堤坝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有专门的官员指挥,赈灾这样的事情倒是主要是给百姓一个态度。

那么这样一来,越是和成帝亲近的官员,效果是越好的。

眼下时间很紧张,灾民在不断地向着城镇聚集,朝廷的赈灾是越快越好的。

只是朝廷需要运转,越是重要的官员越是难以在短时间以内安排好抽身。

沈轻罗这样的,反而是可以随时就带着赈灾物资走。

傅珩宸知道沈轻罗的性子倔犟,心中也惦记这件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决定成全沈轻罗:“父皇,儿臣也以为,沈内司说得有道理。”

成帝有些惊讶地看着傅珩宸:“太子也这么觉得?”

傅珩宸颔首:“父皇无非也就是担心沈内司经验不够,还有就是身为女儿家,其实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就像沈内司说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给灾民们看到朝廷的态度。”

“父皇若是不放心沈内司的安全,让宁指挥使带殿前司跟着护卫就是,灾区情况复杂,本来也是要带人的,沈内司和宁指挥使配合起来说不定更好。”

“至于修筑堤坝,自然是要派专门治水修堤的官员,沈内司的性子一向好,想来断断不会是刚愎自用的。”

到底是傅珩宸说话管用,也可能是成帝考虑了眼下的情况紧急,没有过多的犹豫,就拍板定下了沈轻罗。

“行,这次的事情朕就交给你了,你可别叫朕失望了。”

沈轻罗连忙跪下来谢恩。

之后成帝又让工部尚书定下几个治水有经验的工部官员,跟着沈轻罗一起去豫州。

还有让户部马上清点出来一批赈灾的物资。

最重要的还是要护送物资。

傅珩宸说得也没有错,本身这种赈灾的事情也是要派遣人带队护送物资,宁凭阑跟着沈轻罗一路去也正好。

几人在垂政殿里商量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天色都黑了。

沈轻罗难得主动叫住了傅珩宸:“太子殿下。”

傅珩宸正在和户部尚书说些什么,见到沈轻罗走过来也没有意外,而是让户部尚书先离开了。

沈轻罗对上傅珩宸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行礼:“今天的事情,多谢殿下成全了。”

傅珩宸摇摇头笑笑:“你说得也没有错,你去赈灾是最好的选择,孤不是在成全你,是在为了大局考虑。”

沈轻罗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傅珩宸抢先开口了:“这次的赈灾,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是孤还是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他的神情很郑重,没有了以往对上沈轻罗的轻挑和玩味:“不要有太重的负担,如果你的负担心太重,不仅会影响你自己,也会影响整个赈灾,会干扰你的判断。你明白吗?”

沈轻罗知道傅珩宸的意思,她从知道了这次的曲水决堤,就始终心中耿耿于怀。

傅珩宸的声音中带着安抚的意味:“这毕竟是天灾,不要给自己加上那么重的负担,就算是真的有什么问题,解决就行了。”

沈轻罗低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向傅珩宸再行一礼:“臣明白了,多谢殿下开导。”

第253章 沈相的助力 宁凭阑觉得今天的沈轻罗状态很是不对。

整个人都有些神游天外的感觉,说话的时候也十分的心不在焉。

他本来不打算追问的,毕竟他一向很相信沈轻罗,轻罗不主动说得事情他也不会随便问。

但是在看到沈轻罗第三次在院子里的平地差点摔倒以后,宁凭阑忍不住了。

他拉着沈轻罗进了屋子里,让人在软榻上坐下,看着沈轻罗:“轻罗,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来找我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想到今天成帝降下来的圣旨,他试探着问:“是为了豫州的事情?”

沈轻罗看着自己身旁的宁凭阑,靠在了他的肩头上,闭了闭眼:“我……”

宁凭阑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没有关系,有什么事情说给我听听,就算是我不能帮你解决,你告诉我了心里也会舒服很多的,嗯?”

沈轻罗抱着宁凭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把自己今天知道的事情都和宁凭阑说了。

宁凭阑听完了以后,第一时间不是去问细节,也不是计较傅珩宸的事情。

而是在沈轻罗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满是温柔和安抚。

“这不是你的错。”宁凭阑的声音十分的坚定,他紧紧地抱着沈轻罗,“这是天灾,轻罗,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沈轻罗抬头看着宁凭阑,眼中有些脆弱和无助:“真的吗?可是上一世,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不是我……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一场水患。”

宁凭阑点了点沈轻罗的额头,笑了笑:“怎么,轻罗是想告诉我,我家的小娘子是神妃仙子,还有引起曲水决堤的能力?”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沈轻罗还是没忍住被逗笑了:“你怎么这样,我是在同你说正经的。”

宁凭阑又亲了亲沈轻罗的眼睛:“我也是在同你说正经的,曲水决堤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你引起的?这是老天的事情。”

他看着沈轻罗的眼睛,温柔几乎满溢出来:“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就算是有人做错了,那也是豫州的官员,没有按时修复堤坝。”

揉了揉沈轻罗的头:“何况,就算真的是因为谁的重生,导致了这次的事情,怎么就不能是太子或者楚王呢?我看他们俩才应该负责呢!”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宁凭阑,感情心眼都等在这呢。

她心情好多了,靠在宁凭阑的怀中,蹭了蹭宁凭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想要去豫州亲眼看看到底怎么样了,你会不会怪我拉上你?”

宁凭阑摇摇头:“能和你一起出去,我求之不得呢,正好这次赈灾回来,我们还可以顺路走走。”

沈轻罗看着并没有把这样的重任当成压力,反而还在开解自己的宁凭阑,有些感慨:“多亏了有你,总是陪着我。”

宁凭阑哼哼唧唧:“不然呢,你还想谁陪着你?太子,还是楚王!不可能,你已经收了我的聘礼,就是我的人了!”

听了宁凭阑的话,沈轻罗没好气地拧了一下宁凭阑:“同你说正经的,你这德行!”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着有些胡搅蛮缠的宁凭阑,沈轻罗也知道他是为了开解自己。

果然有些话,说出来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宁凭阑低头看着怀中明显平复了情绪的沈轻罗,站起身来:“你在这坐会,我去买些吃的来,今夜你就留在这算了。别回宫了。”

沈轻罗点头说好,反正明天一早宁凭阑也要进宫见成帝,为这次的出行安排向成帝汇报。

赈灾这样的事情,重在快,户部是傅珩宸的人,在傅珩宸的示意下,自然是很快就整理出来了赈灾需要的基本物资。

负责押送物资和保护沈轻罗等一众官员安全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宁凭阑的身上。

这次宁凭阑不仅带了殿前司的人,还带了三千侍卫司的禁军。

毕竟要押送很大一批的物资,殿前司的人数不够。

沈相知道了女儿居然向成帝自请赈灾,还是有些震惊的,但是无奈沈轻罗平日里根本不回沈家,成帝也已经下了圣旨决定了这件事情。

朝堂上自然是有反对的声音,说沈轻罗一个女子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傅珩宸盯着振振有词的官员,哼笑一声:“既然你觉得沈内司不适合,那不如这次就让你去?”

那本来还义愤填膺的官员不说话了。

这次负责押送物资的可是殿前司的指挥使,那是陛下跟前的亲信。

换句话说,这次的赈灾是一点油水都别想捞了。

平日里想要浑水摸鱼捞油水的官员自然是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的。

有能力的官员们自然也看懂了成帝这样举措的意思,也并不觉得沈轻罗去有什么问题。

毕竟之前沈轻罗也已经参加过几次事情,都不是内官的职权范围,而且成效都很不错。

他们有不少都是傅珩宸栽培的人。和傅珩宸一样。最看重的还是能力。

何况沈轻罗也不是一个人,她背后还有沈家,还有沈相。

沈相虽然对女儿这次赈灾的事情感觉到震惊,但是关键时候还是不会拆女儿台的。

而且凭借他多年在朝堂上的经验,也知道这样赈灾的事情,虽然十分的辛苦,但是真的成了,沈轻罗不仅能在成帝的跟前更进一步,在朝堂上……

沈相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女儿的志向可能不仅仅局限在内官。

他看了一眼还在翰林院,出头之日还不明晰的儿子,心中也明白,沈轻罗走得越高,对沈家也是好事一桩。

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在傅珩宸和沈相联手的压制下,最后还是平息了。

沈轻罗对沈相和沈家的态度还是正确的。

一开始没有因为曾经和沈家的龃龉,同沈家撕破脸皮,换来了沈相在背后的助力。

离京的那天,沈相甚至还来送了沈轻罗。

看着已经有些陌生的女儿,沈相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拍了拍沈轻罗的肩膀,转头嘱咐宁凭阑:“照顾好我的女儿,平安回来。”

第254章 豫州刺史 京城到豫州还是有点远的,全力赶路的话,基本上需要十天时间。

但是带着物资,还要更稳妥一点。

等到沈轻罗到了豫州的省府清聊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了。

还没有到城门口,远远的沈轻罗就看到了官府临时设立的安置点。

无非就是一排简陋的棚子,还有定期施放的一些粥米。

对于受灾的百姓已经算得上是救命的稻草了。

这还是省府的情况,周边的郡县是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

一路走过来,沈轻罗也看到了不少被大水冲毁的田地和倒塌的房屋废墟。

还有不少没有得到安置的百姓。

好在有宁凭阑一直陪着她开解,才总算是稳住了心态。

城门口的灾民们和守城的卫兵同时看到了沈轻罗的队伍。

一个守城的差役推了推同伴:“快去告诉刺史大人,朝廷的赈灾队伍来了。”

另一个差役早就看到了,被同伴一推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撒腿就跑。

这么多天,可算是把朝廷的人盼来了。

再这么下去,豫州早晚支撑不住。

受灾的百姓们也已经是怨声载道了。

灾民们也很激动,之前人心浮动,不少的流言蜚语,都在说朝廷还没有来,是不是不打算管这边的事情。

已经有很多人在心里犯嘀咕了。

好在总算是把人盼来了。

宁凭阑骑在马上,沈轻罗就坐在他前面。

不是两人要腻歪,实在是骑马比较快,也比马车颠簸好多了。

看着不远处的百姓们激动的样子,沈轻罗权衡了一下,吩咐身后随行的官员:“你先带人,拿一部分的粮食先在城门口煮上几锅粥,做些馒头发下去。”

官员也不是第一次赈灾了,知道沈轻罗的意图和顾虑。

他点头应下,心中对沈轻罗也有了几分信服。

一开始知道成帝派沈轻罗的时候,官员在心中还是有些不服的。

一个小娘子知道什么,说不定到时候看到灾民的情况,就会心软同情泛滥,反而误事。

没有想到沈轻罗一点都没有被影响,还是可以准确的判断。

城门口眼下灾民聚集,他们舟车劳顿过来,加上大批的物资,若是在城门口停驻,是很容易遭到哄抢的。

到时候要是强行驱赶,又很容易引起灾民的不满导致暴动。

最好的就是先带着物资进城,休整好以后,在当地官府的配合下发放物资,安顿灾民。

沈轻罗让一部分人先小部分地放粮施粥,不仅能安抚灾民的情绪,也能转移灾民的注意力,保证物资顺利的进城。

后头的官员们得了令,也都手脚麻利地开始执行。

宁凭阑看着怀中的沈轻罗笑笑:“他们想来还以为内司大人会心软,或者被吓到,在城门逗留呢?”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促狭的眼神,有些无奈,压低声音:“我以前做王妃的时候……”说到这里沈轻罗还有些不好意思。

宁凭阑哼哼唧唧了一声。

沈轻罗没有看宁凭阑的眼神,摸了摸鼻子:“当时跟着皇后娘娘也曾经赈济过一次灾民,那时候好像是京城糟了雪灾,不过影响没有这么大。”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当时还不懂事,带着粮食去的时候,差点身上的首饰都被灾民摸走了。”

那时候的沈轻罗也就是闺阁出身的娇娘,那里晓得饿坏了的灾民有多疯狂。

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哄抢粮食。

要不是皇后及时赶到,沈轻罗差点被拖进灾民群里。

“他们可能也未必是真的想抢,但是人饿急了是没有理智的。”

所以就算是眼前的灾民看起来状态还不算太差,有官府放粮,带着大批物资的沈轻罗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她主持赈灾事情,是成帝和傅珩宸,还有自己的父亲沈相顶着压力促成的,如果说之前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心中的不安和愧疚。

真的做起这件事,沈轻罗也意识到了风险和好处。

若是做好了,自己能够借着这次的事情再进一步。

她必须要做到稳妥。

“水患之后很容易引发疫病,等到放粮的时候,还要让御医也一并准备好药草,尽量分下去。”

宁凭阑听着沈轻罗有条不紊的安排和打算,眼中的笑意愈深。

自己心爱的小娘子,真是很厉害的人啊。

城门口分了人来迎接沈轻罗等人,豫州刺史魏庆元也很快过来了。

虽然豫州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官员怠惰于修筑堤坝,但是豫州刺史也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官员。

他是寒门出身,算是有能力,对治下的百姓也算得上是爱护。

一开始魏庆元还以为宁凭阑是这次主持赈灾的官员,还在心中偷偷腹诽怎么赈灾还带一个女子来。

结果就看见马上的女子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可是豫州的刺史大人?”

魏庆元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似乎是不明白怎么一个随行的家眷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

直到身后的师爷想起来了什么,偷偷地捅了捅自家大人,压低声音:“这次赈灾的主官是陛下身边的内司大人啊,想来这位就是沈内司了。”

魏庆元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家眷,是这次赈灾的真正主事人。

他神情有些复杂,但是还是向沈轻罗行礼:“下官正是豫州刺史,见过内司大人。”

沈轻罗知道魏庆元心中有所犹豫,这是正常的事情,她也不准备解释。

毕竟能不能做好,能不能让人信服,是要用行动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要安置物资。

她开口:“魏刺史免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身后的物资要尽快安置,刺史大人准备好了库房吗?”

魏庆元看到了沈轻罗干脆利落的作风,心也渐渐放下,不管来的是谁,赈灾都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他也不寒暄了,领着沈轻罗进城:“下官已经安排好了库房,大人随我来就是。”

第255章 接风洗尘 物资进了库房,沈轻罗松了一口气。

魏庆元跟在沈轻罗身边,也跟着心口落下了一块石头。

他看着沈轻罗,虽然是第一次同内官打交道,但是应该按照惯例接待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这么想着,他看向沈轻罗:“内司大人,下官准备了接风宴,不如请内司大人沐浴更衣,稍作休整片刻,下官再为大人接风?”

沈轻罗摇摇头:“刺史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眼下百姓还没有安顿好,救灾事急,接风宴就免了,今晚还请大人召集豫州的官员,共同商讨这批物资的发放。”

魏庆元收起了心中隐隐的轻蔑,感觉到了沈轻罗对待这次事情确实是很认真的。

也明白了朝廷那头放一个小娘子来干赈灾这件事也是有道理的。

他深深地朝沈轻罗弯腰一礼:“大人深明大义,下官明白了。”

沈轻罗看着魏庆元的举动,知道自己暂时算是稳住了这些人。

跟着魏庆元,一行主要的官员暂时在刺史府住下了。

禁军则是在城外扎营,同时也能够更好地帮助当地的官府分担压力,管理灾民。

有了禁军的坐镇,官府的差役们也很是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风尘仆仆,总算是能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沈轻罗还是长出了一口气。

宁凭阑就在她房间的边上,本来魏庆元还有些犯嘀咕,沈轻罗和护送她的那位禁军未免也太过亲近。

后来知道了那是殿前司的指挥使,沈轻罗的未婚夫以后,瞬间被哽住了。

顶着十分的不好意思,魏刺史把两人的房间安排在了一起。

师爷在后头偷笑,还被魏庆元瞪了一眼。

沈轻罗擦头发的时候,宁凭阑进来了。

他也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见到沈轻罗在擦头发,十分自然地接过了沈轻罗手上的巾帕,给沈轻罗擦起来。

“累不累?”宁凭阑边擦头发边看着沈轻罗,有些心疼,“奔波了这么些天,怎么不休息一下,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中,叹了一口气:“我还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拿出姿态。”

她闭着眼睛,眉眼间有淡淡的疲惫。

辛苦赶了这么久的路,铁打的人都累了,何况沈轻罗本身还是个女子,身体自然是没有办法和禁军还有常年奔波的官员相比的。

“这次赈灾,很多人都不是很服我,我必须得拿出姿态,堵住这些人的嘴,也要让他们信服我。”

“而且,看着外头那些灾民百姓,我也没有办法安心休息,还不如做些什么。”

宁凭阑温柔地给沈轻罗擦干了头发:“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在我心中都是最厉害的。”

沈轻罗的嘴角微微上扬,回头看宁凭阑:“你这叫色令智昏,”

宁凭阑低头偷了个香:“那没有办法,谁让内司大人生得这么好看。”

亲完还认真地端详了一番沈轻罗,略有些浮夸:“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生就长在了我的心坎上,样样看着都应该娶回家做我的夫人。”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笑着拧了人一把:“行了别贫了,算算时间该用晚膳了,之后还要商议赈灾的事情呢。”

宁凭阑放下布巾,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外衣给沈轻罗披上。

“走吧,我的内司大人。”

沈轻罗任由人拉着自己的手,眼下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倒是也不算热。

前厅里头,魏庆元已经准备好了晚膳,自然是没有外头的酒楼原先定下的接风宴奢华,但是眼下也算得上是一顿十分丰盛的美味了。

看着沈轻罗和宁凭阑携手而来,魏庆元没忍住还偷偷地瞅了一眼。

沈轻罗察觉到了魏庆元的眼神,下意识有点不好意思,想抽手。

被宁凭阑攥在手心了不放。

沈轻罗没有好意思强行挣脱,那样太明显了,她只能是瞪了宁凭阑一眼。

坐在一旁的师爷意识到了自家大人的眼神让人家有些不自在了,轻咳了几声,提醒魏庆元别太赤裸裸了。

听到师爷的咳嗽声,看到沈轻罗瞪了一眼宁凭阑,魏庆元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不大合适,连忙收回来,顺便迎上沈轻罗:“沈内司,宁指挥使。快来入席吧。”

其余的官员被安排在了偏厅用膳,前厅也挤不下这么多人。

“一点粗茶淡饭,实在是慢怠了大人。”魏庆元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接待朝廷使臣,哪里有这么简陋的。

沈轻罗并不在意,本来就是她自己拒绝了接风宴,更不觉得这桌饭菜有什么不好的。

她露出温和的笑容:“刺史大人客气了,已经很丰盛了。”

从刺史府的布局不难看出来,这位刺史大人并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更不喜好奢华之风。

所以沈轻罗对魏庆元的态度也十分的和善。

几人坐下用了膳,席间,魏庆元还给沈轻罗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豫州眼下的情况。

“豫州一共是下管辖十三个郡,五十余县城,受灾的县城多达二十余,灾民统计过的已经有十数万,良田房屋冲垮的不计其数。眼下不少郡府城门口都是各地的灾民。幸好大人来了,再晚一些下官只怕是都要捉襟见肘了。”

这些已经比之前上报给成帝的更多了,沈轻罗心中微沉,看来这次决堤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宁凭阑察觉到了沈轻罗心中的情绪浮动,攥紧了沈轻罗的手,不动神色地安抚她。

沈轻罗也知道不管这次的事情和自己的重生有没有关系,眼下都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就想宁凭阑和傅珩宸都说过的,出了事解决就好了。

沈轻罗定了定神,看着魏庆元:“眼下最重要的两件事,首先就是安顿灾民,这一点朝廷带来的赈灾物资可能还有缺口,我会向陛下呈报,后续再要一些。”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但是光靠朝廷的救济物资,可能还是有些缺口,想来豫州的世家,也到要出一分力的时候了。”

魏庆元明白了沈轻罗话里的意思。

但是他有些为难:“这,世家怕是,很难真的……”

沈轻罗轻哼一声:“不怕,明日刺史大人将人都请来,我自有办法。”

魏庆元眼睛一亮:“下官明白了。”

他知道沈轻罗也是出身世家的,想来对付这些世家也是有一套的。

沈轻罗接着说下一句:“第二桩事情,就是这堤坝,还是要尽早修复,毕竟眼下正是汛期,万一再涨一次水,百姓只会更遭罪。”

第256章 会见豫州世家 修筑堤坝不是小事情,最重要的主要是需要民力。

果然,魏庆元听到这话就有些犹豫了。

“眼下……”他声音有些迟疑,“眼下不少的百姓都遭了灾,剩下的也都眼看着要秋收了,怕是……”

沈轻罗笑笑:“那岂不是……正好啊?”

魏庆元愣住了:“什么?”

沈轻罗看着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正是这样的时候,修筑堤坝才是最好的。”

魏庆元没有明白沈轻罗的意思,反而是他身后的师爷似乎有些回过味来了:“内司大人的意思是,那些灾民……”

沈轻罗赞许地看了一眼师爷:“先生说得不错,我的意思就是征用豫州的灾民。”

魏庆元也反应过来了,略有些震惊地看着沈轻罗。

“大人,这……这些百姓都才遭了灾,怕是,这时候强征民力,怕是很容易引起,引起……”

他吞吞吐吐的,沈轻罗索性替他说了:“引起什么?引起暴动?”

魏庆元看着这位赈灾的钦差大人,艰难地点了点头。

沈轻罗摇摇头笑笑:“不会的,因为我并不打算强征民力,而是要以工代赈。”

每次这种时候,沈轻罗都会在心中感慨傅珩宸的卓越远见。

这样的办法也是沈轻罗从傅珩宸那里学来的。

曾经的傅珩宸也是这样处理灾民的。

“眼下这些灾民受灾,但是安顿他们是很大的工程,也是不小的开销,倒不如干脆互惠。由朝廷负责出钱,召集愿意做工的人,按日结算银钱和粮食,请他们为官府修堤。”

魏庆元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沈轻罗的意思,但是还是不免有些顾虑:“可是……那若是不愿意做工的灾民,难道就不管了……”

沈轻罗点了点桌子:“不愿意做工的,按照灾民的标准,只一日施放两次粥米,城外扎营安顿。但是愿意做工的,发钱发粮,到时候把受灾的地方收拾出来了,也优先安置。”

她语气温和,但是却是不容置疑的眼神:“刺史大人,要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魏庆元明白了沈轻罗的逻辑。

愿意做工出力修筑堤坝的,能享受到的好处十分的多,而且眼下他们房屋被毁,田地庄稼也都淹没了。自然是有很多人都在头疼过冬的问题。

若是给官府做事,不仅有工钱,还有粮食,还能被优先安置,灾民哪里会因为做工不满,怕是到时候都是会抢着做。

魏庆元还在心中感慨,身后的师爷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轻罗:“大人确实厉害,难怪陛下这样信重。”

沈轻罗弯了弯唇:“既然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还劳烦刺史大人和先生同豫州的诸位大人商量好具体的细节,我好呈报京城,请户部拨款。”

魏庆元反应过来,连忙应下:“大人放心,大家定都会全力支持大人的。”

沈轻罗点了点头:“如此是最好不过的,明日就还得劳烦大人为我找来豫州的诸位世家家主们。”

魏庆元早就看那些观望不动的世家很是不满了,手里攥着大把的钱粮却不愿意帮助百姓,这次能宰他们一顿,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大人放心,下官明日一定都给大人请来。”

入夜,宁凭阑留在了沈轻罗的房间。

靠在宁凭阑的怀中,沈轻罗闭上眼睛,让宁凭阑帮自己放松了一下肩颈。

“可算是能睡个踏实些的觉了,这些日子可真是累死我了。”

宁凭阑看着怀中哼哼唧唧撒娇的沈轻罗,弯了弯唇角,手上的力度放轻了几分:“接下来怕是还有得忙呢,光是明日的那些世家,都有的应付的。”

说起这件事情,沈轻罗笑出声:“这有什么不好应付的?世家都是欺软怕硬的,明日还要有劳指挥使大人呢。”

宁凭阑有些不明所以:“我没同世家打过交道,怕是没办法说服世家。”

沈轻罗冷哼:“说服?不用说服。”

她转头看宁凭阑,眼中是狡黠的笑:“打过劫吗?指挥使大人?”

宁凭阑似乎懂了沈轻罗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威胁他们?”

其实宁凭阑说得挺委婉的,他本来是想说,抢他们的。

但是考虑到想出这个办法的是沈轻罗,他自然不会这么说自己心爱的小娘子。

沈轻罗靠回去:“怎么能说是威胁呢?他们能得到好名声啊。”

“我会帮他们宣传的。”

世家最是看重声名,沈轻罗当然不能摆明了抢,但是带着宁凭阑去威慑一二,出门以后再散播消息。

世家自然是只能吞下这口哑巴亏。

想给的不想给的,只要是开了一个口子,其他的想不送都不行。

第二天聚集在刺史府的世家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面临什么。

海家是豫州世家为首的,正端坐在上头。

海家的家主年纪最轻,不过是堪堪三十的年纪,但是不管是海家的地位,还是他自己的本事,都挡住无愧豫州的世家首位。

一旁的李家家主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找上了海家家主:“海家主,你说这刺史大人这时候找上我们是要干什么?”

海家主看了他一眼,冷嗤:“这么多天,他要找我们早就找上了,昨日不是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来了,怕是那位钦差大人找我们吧。”

李家主不知道来的是谁,但是一听说是朝廷的人就没有什么好感了。

“现在朝廷都是些寒门平民出身的穷酸鬼主事了,那些京城里的世家都不顶事,自从那新法出台,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在场的世家家主们也纷纷赞同李家主:“就是啊,我每个月交上去的租子,都多了不知道多少了,真是想想就气人。”

“可不是,一算账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我家那夫人都和我念叨过好几次了。”

海家主看着纷纷埋怨的家主们,轻哼一声:“行了,都别抱怨了,能经商也挺好的,总还是有进项,你们不是也赚了不少,梁州的下场还摆在那呢。”

李家主摸了摸鼻子,海家家主的话他不敢反驳,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海家主说得也是,只是这梁州的世家也太不懂事,居然胆大包天对刺史动手。”

就在前厅说得正热闹的时候,一道轻柔温和的声音传来:“诸位世家家主来得都这样早,倒显得轻罗怠慢了。”

几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素雅清丽的小娘子站在门口,笑意盈然。

第257章 海家家主 世家家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是闹哪出。

不是说是钦差找他们,怎么先出来一个小娘子。

这就算是用美人计,一个也不像话吧。

海家家主是消息最灵通的,只反应了一下,就想到了这应该就是京城里头传消息说得那位陛下身边的亲信——

内廷司的沈内司。

他率先站起身,迎上去:“在下是海家的家主海图南,敢问大人……”

沈轻罗打量了一下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家主大人,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海家主好名字。”

家主们震惊地看着对海图南这么不客气的小娘子,都十分的不理解。

但是随后,沈轻罗的话就让他们意识到了,她就是找来自己这些人的,朝廷钦差。

“我就是陛下派来豫州赈灾的,内廷司沈轻罗,这厢有礼,见过诸位家主了。”

震惊归震惊,家主们也都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沈轻罗的身份贵重。

于是也都纷纷起身见礼:“内司大人。”

沈轻罗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入座就行。

然后自己转身上了主位,身边跟着宁凭阑,也在一旁坐下了。

“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殿前司的指挥使,宁凭阑宁指挥使,是这次负责保护赈灾官员和押送物资的。”

家主们还没坐热,又向宁凭阑行礼。

连着两次的折腾,家主们方才的热络也不剩什么了,都看着沈轻罗,不明白这小娘子找自己等人来是想干什么。

沈轻罗扫了一眼下头的家主们,目光最先落在了海图南的身上。

她看得出来,这人和沈相有些像,虽然是世家的人,但是对朝廷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心思。

不像一边那些家主,看着就对自己十分的警惕。

而且看位置也能看出来,这人在豫州的世家之中,怕是相当有地位。

是个好的下手对象。

沈轻罗扬起温和的笑容:“诸位不用紧张,轻罗出身沈家,家中也有几位豫州的姻亲,初来乍到,主要是想见见诸位。”

她一开始没有先说自己的意图,而是先拉近距离,让世家先放松警惕。

世家之中相互通婚是寻常事情,沈家确实有些旁支的女子嫁到了豫州的世家,也有些娶了豫州世家的娘子。

沈轻罗这话一说,世家家主们虽然不说完全放松了警惕,但是到底对沈轻罗也热络了几分。

毕竟同样是世家出身,起码在身份上没有什么隔阂。

虽然眼下寒门和平民都在崛起,但是世家还是本能的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就像他们并不喜欢本州的刺史一样。

海图南若有所思地看着笑语盈然的沈轻罗:“内司大人忙于赈灾,还能抽空见我等,是我等的荣幸。”

这一句是试探,沈轻罗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她也没含糊,直接顺着海图南的话:“是啊,这次的豫州遭了灾,陛下很是挂心,特意让户部拨了物资来赈灾,但是来到以后,轻罗才知道,远比上报时候的灾情更加严重了。”

一说起这话,世家自然都不是蠢人,意识到了沈轻罗的话里有话,而且明显是冲着世家来了。

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尴尬。

在这种时候,海图南再次开口了。

说出来的话,让沈轻罗都有些惊着了。

“内司大人心系豫州百姓,在下身为豫州人,也不忍心百姓遭这样的大难,若是能够解大人和朝廷的忧愁,在下愿意捐出粮食一万石,药草三千斤。”

说完不顾世家们震惊的眼神,还补了一句:“略尽绵薄之力,大人还勿嫌弃。”

沈轻罗知道海图南对朝廷没有什么反感,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不仅这么主动,出手还这么大方。

这一手,不仅惊着了沈轻罗,连下头的世家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海图南之所以这么爽快,也不是人傻钱多,而是看出来了沈轻罗就是为了薅世家而来的。

他消息灵通,知道新法的推行,明面上是傅珩宸在推动,但是实际上沈轻罗提出来的经商特许,才是让新法推行的关键。

而另一旁的宁凭阑,这些世家对他不熟悉,海图南可不傻,这就是带头找出了窦家罪证,抄了大半个梁州世家的人。

与其被人算计威胁着掏钱,还不如自己主动些,起码这样沈轻罗还能欠自己一个人情。

海图南看得清世家的处境,虽然看起来势力不容小觑,但是真的经得住朝廷吗?

还不如趁着来的钦差是个世家的娘子,好说话一些,自己主动些,说不定还能少出一些。

沈轻罗很快反应了过来,也在心中感慨海图南的心思转的快。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沈轻罗也开始慢慢露出自己的大尾巴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海图南:“海家主大义,轻罗一定会将此事上报陛下,听说海家主的弟弟在京中任职,想来陛下知道了海大人有海家主这么深明大义的兄长,一定很是高兴的。”

海图南听了沈轻罗的话,心中叹果然如此,沈轻罗连自己的弟弟在京中做官的事情都知道,分明是有备而来。

沈轻罗又转头看了一眼其余的世家,笑靥不减,但是话里分明就带着几分的意味不明了:“海家主这样的深明大义,也是为了豫州世家做了个好表率,让天下都知道,豫州的世家是心系百姓,诸位说,是不是啊。”

说完,又不忘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和梁州世家,特别是窦家之流,截然不同。”

“宁郎你看,天下世家也不是都像你抄的梁州世家一样,还是心存仁善的多嘛。”

听了最后的一句话,世家家主们混身都不对劲了。

沈轻罗找他们拉进距离,带个抄了大半梁州世家的人来是什么意思。

李家家主咽了咽口水:“我,我也捐,海家主心善,我,我等也不能落下,我捐粮八千石,药草一千斤!”

第258章 海家的示好 随着李家家主的话一出,在座的家主们也都反应了过来了。

他们看着海家的家主和李家家主的应对,也已经明白过来了沈轻罗真正的意图。

真不愧是能在成帝身边脱颖而出女人 ,心不是一般的黑。

余下的家主们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也闻弦歌知雅意,纷纷表示自己也要代表家族捐物资。

至于还有些犹豫的世家,宁凭阑自然是能察觉出他们的犹豫的。

于是家主们都收到了宁指挥使的“亲切”视线。

那可是抄了梁州一多半世家的人,对上他的视线,家主们不约而同想到了梁州那些世家的下场。

总觉得自己已经跪在自己的家门口,眼看着殿前司的人一箱一箱往外头搬东西了。

比起被搬空,眼下捐点钱粮药草,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世家家主们,纷纷咽了咽口水,逃避开宁凭阑的视线。

然后……

争先恐后的向沈轻罗表示自己的心意。

虽然海图南的行为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最后能够达到预期的目的,还是让沈轻罗很是满意。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些不情愿的家主们对上宁凭阑的视线以后的反应。

她和宁凭阑对视了一眼,眼角微微上扬。

最后沈轻罗收到了十余万石的粮食,一万斤的各类药草,还有一些金银。

几乎可以等同这次户部拨出来的物资了。

沈轻罗笑眯眯地送走了来世家的家主们,在门口的时候,海图南还特意等了沈轻罗一会儿。

沈轻罗自然也注意到了海图南还没有走,对上今天算得上是帮了大忙,帮沈轻罗敲开了世家口袋的海图南,她还是十分客气的。

走上前去:“海家主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海图南看了沈轻罗一眼,摇摇头笑笑:“在下只是想说,若是内司大人赈灾的时候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在豫州也算是说得上话的,有帮的上忙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就是。”

沈轻罗拿不准海图南是真心想要帮忙赈灾,还是为了京城里当官的弟弟向成帝示好。

但是无论如何,对于沈轻罗一行而言,要想顺利赈灾,并且修筑好堤坝,以后还是有很大的可能要和世家打交道的。

海图南主动施放友好的信号,沈轻罗自然是不会往外推的。

她笑容温和对上海图南:“今日的事情,还要多谢海家主主动领头,也让轻罗很是感激。若是此次赈灾能够顺利结束,轻罗一定登门感谢。”

海图南知道沈轻罗这是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也满意地微微颔首,然后行礼转身走了。

宁凭阑从旁边走过来,他方才负责送走那些不是很情愿的家主们。

沈轻罗是刻意这么安排的,那些世家的家主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平白被沈轻罗薅了这么多东西,难免心中有些不满。

要是只是心里不满倒也罢了,沈轻罗左右也不在乎他们,让他们背后说上几句也无伤大雅。

但是怕就怕他们合计起来给赈灾的事情使绊子,沈轻罗是从来不会小瞧这些地头蛇的捣乱的能力的。

让宁凭阑去送,也是为了给世家一个威慑,让他们掂量掂量自己比之梁州的世家,能不能经得住朝廷动真格。

显然看宁凭阑来的时候略显满意的神情,沈轻罗就知道自己的安排没有出错。

宁凭阑凑过来,看着海家的马车远去,想到方才海图南和沈轻罗相谈甚欢的样子,稍微喝了两口小醋:“这海家的家主,对你还挺殷勤的。”

凭着沈轻罗对宁凭阑的了解,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某人有些吃醋了。

她忍俊不禁:“人家海家主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吧,想着弟弟还在京城任职,同你我结个善缘,怎么到你这就成了对我有意思了?”

说话的时候,沈轻罗抬手捏了捏宁凭阑的脸:“放心吧,我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哪来那么多人一见面就能对我上心。”

宁凭阑自然也不是真的怀疑海图南对沈轻罗有什么想法,更多的是借机凑过来撒撒娇。

他拉着沈轻罗回到了房间,一上午光接待了这些世家的家主。

两人都有些倦累了,但是宁凭阑没有直接和沈轻罗去用膳,而是埋在沈轻罗的颈间蹭了蹭,然后光明正大地宣布:“我吃醋了,要内司大人哄哄才会好。”

沈轻罗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宁凭阑行云流水地一套操作,难得有些晃神。

但是反观挂在沈轻罗身后,颇有些理直气壮的宁凭阑,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沈轻罗有些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宁凭阑:“宁指挥使?宁郎?”

宁凭阑懒洋洋地抬眼瞅了瞅他,继续埋下头,又蹭了蹭。

沈轻罗拿他没有办法,看着这样软乎乎撒娇的样子,倒是也觉得挺新鲜的。

倒是哄一哄也不是什么问题。

于是沈内司不仅搭进去了小半个时辰,还被指挥使大人偷了香,这才被放出来用午膳。

忙了一上午给灾民发放物资的刺史大人也回府用膳。

直肠子刺史的直来直去的毛病又一次犯了。

魏庆元盯着沈轻罗的嘴唇瞅了好几眼,看起来似乎很想问问沈轻罗的嘴唇怎么红了。

好在被身后眼疾手快的师爷及时拦住了。

师爷恨不得把刺史大人捂死一样捂着人的嘴,抱歉地朝沈轻罗笑笑,表示自己和大人还有事情商量。

沈轻罗还有些晕晕乎乎,没有反应过来,闻言也只是点点头,让师爷自便。

反而是一旁的宁凭阑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扬了扬唇。

用过了午膳也没有清闲,带来的御医找上了沈轻罗。

同样都是在宫里做事的,御医显然对沈轻罗亲近不少,有什么事也直接来找沈轻罗了。

沈轻罗正在将上午世家捐赠的东西记录成册,到时候好让魏庆元在世家送来的时候清点核对。

就看见带来的几个御医,神情有些复杂地进来:

“内司大人。”

沈轻罗扫了一眼几个御医的神情,有些疑惑:“怎么了这是?是百姓们不愿意喝药?”

其中为首的御医摇摇头:“不是……”

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沈轻罗的呼吸一顿:“是百姓中间,好像出现了疫病。”

第259章 疫病 自古水患之后多有疫病,这一点无论是成帝、傅珩宸还是参与赈灾事宜的官员们都十分清楚。

所以沈轻罗来的时候,成帝还特意派来了御医院里头好些医术不错的御医。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沈轻罗听了御医们的禀报,不由得想到了最开始海图南捐赠物资的时候,特意提到了药草,之后那些家主们也才说起药草。

沈轻罗轻出了一口气。

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是省时省力。

沈轻罗带来的那些药草肯定是不够的,还好海图南想到了这一点,不然她怕是还要厚着脸皮再找上世家们要草药。

看着明显有些不安的御医们,沈轻罗镇定地吩咐:“先将疑似的了疫病的百姓隔离出来,我会让禁军和魏刺史配合你们,建一个隔离的地方。”

听着沈轻罗平静的声音,有些慌乱的御医们也稍稍平复了心绪,听着沈轻罗的安排。

沈轻罗在心中飞速地盘算了一下:“疑似感染疫病的百姓大概有多少?”

为首的那位御医听到这个问题,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起来:“这么些日子,灾民们都挤在一块,下官等没有办法准确的估计,但是有症状的,身上发热的,已经有百余人了。”

沈轻罗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百余人是有症状的,但是城外头聚集的人数,怕是有两三万之多,还有其他的郡县,都没有办法计量。

沈轻罗咬咬牙:“先把他们隔离出来,我给你们拨三百禁军,让他们配合你们。”

最重要的还是要派发药草。

她想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手,怕是根本不够用,这件事情还是要豫州的官府出面是最好的。

“对百姓一定要好生安抚,一定不能让他们慌乱。”

眼下这么多人聚集,要是有人煽动一二,很容易就酿成暴动。

本就是多事之秋,赈灾,修堤,眼下还多了个疑似疫病。

沈轻罗可不能让灾民再给自己添乱了。

御医们听了沈轻罗的吩咐,心中也有了些底。

沈轻罗看着御医们,语气温和:“诸位在给百姓看诊的时候,一定也要注意自己的防护,遮掩口鼻,接触了患病百姓的衣物也一定要每日煮洗,断然不可以马虎。”

御医们这点心思还是有的,只是没有想到沈轻罗想得这么细致周全,本就同沈轻罗亲近的御医们对沈轻罗更是好感倍增。

毕竟那些朝中权贵,皇亲国戚们,很少有看得起御医的。

在他们的眼里,御医就是医术好一点的大夫,治得好还好,治得不好动辄就冲着御医发火都是寻常事。

像沈轻罗这样,还为御医的安危着想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少赈灾的钦差,只要自己的政绩好看,根本不在乎御医的死活。

御医们得了命令,又被关怀了一番,心中熨帖的出去了。

沈轻罗看着御医们走了,收起脸上镇定自若的神情,苦着脸看宁凭阑。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宁凭阑也知道若是真的爆发了疫病,情况就很不容乐观了。

眼下粮食都还好说,托了新法的福,眼下国库还算是丰盈。

倒是药草,就算是靠着世家捐赠的那些,也很难满足。

一旦真的爆发了疫病,那可是有的折腾了。

比起这些,宁凭阑更担心的是沈轻罗本人。

他眉宇之间有些犹疑:“轻罗,若是真的是疫病,你……”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想说什么,她摇了摇头:“不成,我是这次赈灾的主官钦差,我若是躲,带来的人怎么想?豫州官府怎么想?百姓怎么想?不成的。”

宁凭阑有些着急:“但是你身子一向不好,若是真的是疫病,你再染上了……”

沈轻罗拉住宁凭阑的手,声音温柔:“不怕,眼下御医们不是还没有定论,就算真的是疫病,我们注意防护也就是了。”

看着宁凭阑依然紧皱的眉头,沈轻罗笑笑,权做是安抚:“好啦,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你别这样自己吓唬自己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是会有办法的,嗯?”

虽然心中仍然十分不安,但是看着沈轻罗的样子,宁凭阑也只能暂时将心中的疑虑咽了下去。

下午魏庆元回来的时候,正准备和沈轻罗说这次放粮施粥时候,顺便同百姓们说的雇佣修堤一事的成功。

魏庆元开始还是半信半疑,但是听到了魏庆元说出来的条件和好处,报名的场面可以说是十分的火热。

本来还以为招不到人,没有想到最后还超出了官府的预期。

百姓们显然十分拥护沈轻罗的办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看到这样的场面,魏庆元是彻底服了沈轻罗。

还没等魏庆元高兴地向沈轻罗说明,就听到了沈轻罗的一句。

“御医们来找我,说是可能有疫病在百姓之间逐渐蔓延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希望刺史大人配合。”

逢水患常有疫病,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因着一心忙着放粮和安顿百姓,魏庆元没有很放在心上。

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居然真的碰到了疫病。

虽然御医没有给明确的回答,但是无论是沈轻罗还是魏庆元,都知道这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魏庆元听完了这句话,本来还有些喜气洋洋的脸色瞬间凝固了,整个人都有些错愕。

疫病不是小事情,要是真的有,就灾民的那个安置,全是人挤人的样子,怕是很快就会扩散开。

想到这里,魏庆元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凝重,看着沈轻罗:“那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将那些百姓隔离开来,下官这就……”

沈轻罗按住了魏庆元:“这事不着急,我已经让御医们带着禁军去做了。”

魏庆元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沈轻罗看着他:“眼下疫病的事情,暂时还没有确认,先不要声张,眼下正好有件事情要魏刺史去办。”

第260章 抢口粮的无赖 沈轻罗交给魏庆元的事情就是要他去采购药草。

用世家捐来的银两。

但是这些怕是还远远不够。

沈轻罗有些发愁,看来还是要向京城张嘴了。

要趁着疫病还没有被确认,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先买好足够的草药。

沈轻罗可不想到时候真的要用上的时候,被豫州的药草商贩们坐地起价。

她最不想赌人性。

毕竟就算是遭了灾,那些商人也不见的会怜悯百姓,主要遭灾的又不是在城中的商贩们,更多的是从事耕种的农户。

不能再拖了,先把东西攥在自己的手里才是真的。

她提笔开始写给成帝要东西的函件。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奋笔疾书的样子,自己在这无所事事也不好,想了想,他和沈轻罗说:“要不我先去安置灾民的地方看着吧,避免出什么乱子。”

沈轻罗觉得也是,宁凭阑在的话,那些禁军也有个主心骨。

“好,你先去盯着百姓那头,若是那头的事情多,也不用回来用晚膳,省得你两头跑。”

宁凭阑这几日都陪着沈轻罗用晚膳,其实他自己的事情也不少。

虽然朝廷赈灾的来了,但是毕竟灾民们的前景还很不乐观,并不是所有人都寄希望于朝廷,自然就有风言风语在百姓中流传。

宁凭阑要时时刻刻带着禁军盯着。

自然也免不了帮着放粮施粥的一同给百姓发放口粮。

不出几日,沈轻罗还没有什么反应,宁凭阑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沈轻罗自然是心疼的。

宁凭阑笑笑,也知道沈轻罗是心疼自己,但是他还挺乐在其中的。

不过沈轻罗的关心,他自然不会明着拒绝:“行,要是事情多我就晚些回来,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按时用晚膳,可不许忙着就把这事忘了。”

沈轻罗也知道宁凭阑陪自己用膳的习惯是因为自己以前老是不按时用膳,是担心自己的身子。

听了他的话,也点点头:“我有数的。”

宁凭阑这才放心的离开。

沈轻罗将函件写好,用蜡封住,交给了跟着她的禁军:“你去送到驿站,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城,一定要尽快送到陛下的手上。”

禁军点了点头转身去办,沈轻罗坐回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

这几日下来,沈轻罗深感赈灾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要考虑的太多了。

从前她在成帝跟前帮忙都是小打小闹一般,都没有正经地处理过这么多事情。

但是眼下,几乎是连轴转都忙不过来。

她放松了有些紧绷的身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只觉得满身的疲惫。

粮食,药草,疫病,堤坝,还有百姓以后的安置,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甚至很多都是迫在眉睫了。

沈轻罗单手撑在额前,告诫自己不能性急,也不能乱,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其实对赈灾的经验并不算多,唯一的也就是曾经陪着皇后施粥的那几回。

基本上所有的办法都是靠着曾经傅珩宸想出来的做。

但是傅珩宸想出来的并不包括应对疫病。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疫病,打断了沈轻罗的思路。

若是真的疫病暴发了,人手不够是肯定的,修筑堤坝的事情也要被迫缓下来。

此时正是汛期,若是修筑堤坝晚了,后头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发大水。

桩桩件件都压在沈轻罗的心头上。

她苦笑了一下,果然,没有什么登天梯,要想自己闯出头,还是要一步一步来啊。

宁凭阑在城门口的安置点,刚下马,就听到前头一阵喧闹。

他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去。

外人面前的宁凭阑自然不像在沈轻罗跟前,冷着脸才是宁指挥使一惯的样子。

身边跟着的禁军看到自家指挥使的脸色,连忙上前去查看情况。

宁凭阑跟在后头走过去,就看见了是在发放口粮的地方闹起来的。

先去的那个禁军搞清楚了大概的情况,向宁凭阑汇报:

“是因着口粮的事情闹起来的。”

中间站在一对母女和一个略显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

小娘子被母亲护在怀里,眼睛哭得通红,死死地盯着男人。

年轻男人手里攥着一块饼,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娘皮盯着爷爷看什么,怎么,想试试爷的滋味?”

说话之间眼中还带着些许淫秽的目光。

小女娘有些害怕地往母亲怀中缩了缩,但是看到男人手上的饼,一咬牙,大声:“你手里的东西分明是我和阿娘的,你凭什么抢了去!”

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饼,嗤笑一声:“笑话,谁手里的就是谁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的?”

小女娘眼眶通红,显然十分的委屈:“这分明是你偷走的!”

男人一脸无赖像:“那你有本事抢回去啊!”

小女娘母亲的脸上还有明显的巴掌印,显然是在男人的手里吃了亏。

忙的不行的官府差役根本没有空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旁边围观的人也不愿意沾手这种事情。

男人一看就是二流子,不像什么正经人。

若是换做平时可能还有人挺身而出帮忙,但是眼下都是遭了灾的,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愿意去管别人的闲事。

围观的也都只是看个热闹,眼看着男人和母女闹起来。

还没有等男人得瑟多久,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从男人的手中,拿过了那块饼子。

男人一时没有防备,手中骤然一空,蒙了一会,下意识地回头骂:“他奶奶的,你他娘的什么东西……”

话说到一半噤声了。

宁凭阑没有穿飞鱼服,只是一身便装,但是男人也不傻,明着就能看出来突然出现拿走自己饼子的不是普通人。

在宁凭阑的目光下,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宁凭阑生得比他高,眼下俯视着他,神情冰冷:“闹什么?”

第261章 处置无赖 “闹什么?”

听了宁凭阑这句话,男人在心中飞快地转了一圈。

几乎是片刻,男人就换了一副嘴脸,讨好得近乎谄媚地对着宁凭阑:“这位大人,您不知道,这是小人领来的口粮,这小娘皮非说是她的,小人气不过,这才和她理论起来。”

小女娘听了男人近乎颠倒黑白的言辞,怒视着男人:“你胡说!这分明是我阿娘领回来的,你自己的早就吃了,我都看到了!”

男人恼羞成怒地看着小女娘:“闭嘴你这臭丫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扬手就要打。

但是被拉住了。

宁凭阑是习武之人,看着劲瘦,手劲却不是一般地大。

男人感觉自己像是被铁圈箍住一样,骨头好像都在作响。

疼痛从手臂蔓延开来,他几乎快要惨叫出声:“大、大人!”

宁凭阑冷哼一声,放开了手,朝这小女娘招了招手。

小女娘虽然声音很大,但是对上宁凭阑有些本能的畏惧。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家的小女娘,却也能看出来宁凭阑的身份不俗。

宁凭阑也不着急,只是看着她,声音稍稍温和了些许:“你过来,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女娘听到了宁凭阑的话,眼睛一亮。

眼前的这位大人没有相信那个无赖的话。

像是看到了希望,像是惦记着宁凭阑还拿在手里的饼子。

小女娘拉着母亲的衣角,靠近宁凭阑:“是我阿娘领了饼子,放在我这里,本来是想着过一会再吃,能顶得久些,谁知道竟然就被这个人偷走了。”

灾民一天只能领一块饼,一碗粥水,像是小女娘这种,领得就更少了,只有一碗粥。

母女俩本来准备留着饼子,晚些时候吃,毕竟离第二天领粮食还有好长的时间。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无赖的男人偷走了。

说是偷,其实几乎也算是明抢。

小女娘看了个正着,男人也无所谓,当着小女娘的面就把饼子抓在了手里,说是自己的。

宁凭阑听了小女娘的话,点了点头。

一旁的男人急了,也顾不上自己还隐隐犯疼的手,扯开嗓子嚷嚷:“大人,您可别让这两个贱人骗了,这真是我自己领的!大人,您可不能就看她们这样就信了她们的鬼话啊。”

宁凭阑眼皮都没有扫男人一下。

他直接看了看一旁的禁军。

禁军会意,往施粥发粮的地方去,没一会儿就带回来一个差役。

差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被叫来干什么。

但是看到了男人的那一刻,差役本能地皱了皱眉。

“大人。”

差役恭恭敬敬地向宁凭阑行礼:“不知道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

宁凭阑微微颔首,然后朝男人挑了挑下巴:“认识他吗?”

差役看了男人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嫌恶:“知道,这人这几天和好几波人闹过。”

宁凭阑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是为了什么?”

差役自然也不会给男人保密:“都是说他偷了粮食的。”

男人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宁凭阑看着差役:“怎么处理的?”

差役心里也有点打鼓了,不知道宁凭阑是什么意思。

是在怪他们处理不好放任了男人?

但是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发下去的粮食也没有写名,男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逼急了就三两口吃下去了,总不能扣着嘴让人吐出来。

他们也忙得脚不沾地的,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事情,都是让人自己去解决。

顶多也就是呵斥两句。

但是话不能这么对宁凭阑说,差役只能小心翼翼地回话:“这,也没有证据,也没有人当场抓到,小的们也不好随便处置。”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都是安抚灾民为重。

若是真的随便处置了,闹大了也不好看影响也不好。

差役们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人看到宁凭阑重新望向自己,心里发颤,但是还是咬着牙:“大人,我是真的没有偷,那些人都是自己吃不够惦记我的,看我只有一个人好欺负,冤枉我呢。”

宁凭阑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走近男人。

“要想知道这饼子到底是谁的,其实也不难。我有个法子。”

他慢悠悠地将手中的饼交给了身边的禁军,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

男人心中一突,面上却是喜悦的神情:“那可真是太好了,大人你可要还小人清白啊!”

宁凭阑盯着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自然。”

男人对上了宁凭阑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男人的脸色骤然苍白,弯下了腰,呕吐了一口。

宁凭阑退后了半步,看着男人吐出来的呕吐物。

“这不就分明了。”

男人的呕吐物里,可以依稀看出来没有消化完的饼。

男人捂着腹部,缓了好一会,看到自己吐出来的东西,脸色发白,也不敢再吭声了。

宁凭阑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禁军,禁军会意,将手中的饼交给了小女娘。

小女娘感激涕零:“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直沉默寡言的母亲也怯生生地看着宁凭阑,声音很小:“多谢大人。”

宁凭阑颔首,转头看差役:“还愣着做什么?回去做事。”

差役傻愣愣地看着突然出手的宁凭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回过神,匆匆忙忙向宁凭阑行礼,转头就跑了。

生怕宁凭阑计较他管理不力的事情。

宁凭阑让禁军拿住了男人,环视了一下四周。

周围目睹了这一切的灾民们,都不敢和宁凭阑对视。

有些小心思的人,也都纷纷地收起了自己那些歪心思。

宁凭阑看着被禁军抓在手里的男人,依旧是淡淡的神情:“扔去给刺史大人,就说给他找了个修堤坝的,不用给工钱,一天一块饼子就行。”

看着男人惶恐惊愕的神情,宁凭阑唇角微微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毕竟,他看起来很喜欢吃饼子。”

男人的挣扎在禁军手中自然是不值一提。

听了宁凭阑的吩咐,禁军也嫌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人,点头应下:“是,大人。”

第262章 御医们的高义 御医们把疑似得了疫病的灾民都带走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毕竟身边的亲人被无缘无故地带走,自然不可能没有反应。

虽然御医说是带走治病,但是什么样的病非要带走治疗呢?

为了把这百来号的病人带走,禁军们费了不少劲。

也好在沈轻罗有先见之明,拨了五百的禁军,不然还未必能有这么顺利。

把人都安置在了离灾民安置稍远一些的地方,搭了一些帐篷,就算是临时的隔离地了。

御医们都裹得严严实实,还安排人熏上了艾草,让禁军们都注意防护,就去给病人看诊了。

连着看了十来号病人,御医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为首,也是资历最老,医术最好的袁御医。

袁御医的面容被布巾盖住了,但是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深深的担忧。

他看着同僚们,又看了满帐篷的病人,示意御医们出去说。

刚一出门,就有御医迫不及待地开口:“袁兄!这次多半……”

袁御医深吸了一口气:“先去禀报内司大人吧。”

沈轻罗忙了一下午,帮着魏庆元清点世家送来的物资。

因为惦记着御医们说的疫病一事,她还特意将一些驱除疫病的药草捡了出来,艾草更是让魏庆元先拿银子买上好些。

魏庆元也十分的不安心,满心都是在担忧要是真的发了疫病该怎么办。

虽然两人都在心中祈祷,希望不要发生疫病。

但是看到了袁御医一行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

沈轻罗知道多半是成真了。

袁御医还特意让沈轻罗和魏庆元不要靠近御医们,两头的人隔着好几米的距离。

沈轻罗看着御医们,心止不住地发沉。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疫病远比水患更加可怕,最重要的事,百姓们刚刚经历了水患,这一会又来了一个疫病,怕是一时之间很难安抚住情绪。

袁御医看着沈轻罗,有些无奈:“那些灾民得的,正是疫病。”

沈轻罗心中发沉,面上倒是不明显,依旧很镇定:“那可有什么症状,会否危及性命?”

最重要的是:“怎么判断是否被传染了?”

袁御医知道沈轻罗会问这些,看着沈轻罗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心中多少也平静了些许:“患上疫病的,会咳嗽,高热,严重的会昏迷不醒,浑身起红疹,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两个重症的丢了性命了。”

沈轻罗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逝者的尸体必须尽快焚烧掩埋,避免疫病的扩散,找到他们的家人说明情况,一定要尽快处理。”

一旁的魏庆元听了沈轻罗的话,有些震惊:“大人……焚烧尸体,这……毕竟死者为大,会不会不太妥当?”

传统讲究入土为安,焚烧尸体和挫骨扬灰都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时候这样处理,怕是会引起逝者家人的不满。

沈轻罗也知道这样的处理肯定会引发矛盾,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死者为大是建立在不能影响活着的人的基础上,若是不处置尸首,任由家人带走,要是造成了更大范围的疫病传播,这责任我担不起,你也担不起。”

沈轻罗面色沉凝:“魏大人,麻烦您尽快召集豫州的大夫,统一都说官府征用,帮助御医们先治。”

袁御医看着沈轻罗有条不紊的安排,心中安定下来。

沈内司今年不过十七的年纪,还是给小女娘,就要如此的魄力和胆识,自己这把老骨头,拼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他咬咬牙,看着沈轻罗开口:“大人,这些时日,下官就住在隔离的营帐那里吧,一是为了方便给百姓们医病,而是也避免了过了病给人。”

沈轻罗看着已经年至天命的袁御医,微微皱了皱眉:“营帐之中都是得了疫病的病人,若是让您住在那里,怕是没有办法保证您的身体。”

袁御医笑着摇摇头:“我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才是最重要的,要是真的因此丢了性命,也是下官自己的选择,不怪大人。”

还没等沈轻罗说话,又有几个御医开口了,也同样是要求住在隔离营地。

最后,来的所有御医都对视了一眼,纷纷提出了请求。

沈轻罗看着御医们,心中有些动容。

这些都是皇宫里头出来的御医,本事养尊处优的,每日给达官贵人们看看病问问脉,就能够过得很舒坦的。

如今跟着她出来赈灾,却也愿意豁出自身的安危,救百姓于水火。

最后,沈轻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手合袖,弯下腰身,深深地一礼:“轻罗,代豫州百姓,谢过诸位高义。”

魏庆元在沈轻罗的身后,也同样一言不发地向着御医们揖身一礼。

御医们安静地还了礼,袁御医交给了沈轻罗一份草拟好的药单子,就带着御医们收拾了东西,去了隔离病人的营地。

沈轻罗看着御医们离开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担子。

魏庆元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抬头的时候,眼中一片坚定的目光:

“大人,焚烧尸体的事情,就让下官去同他们的家人沟通吧。”

沈轻罗点了点头,眉眼之间有些倦累,更多的是决心:“如此,就有劳魏大人了。”

她坐回了桌案边,将药草单放在一边,提起笔蘸上墨水,沉吟片刻,开始在雪白的宣纸上落笔。

京城垂政殿。

傅珩宸正在成帝跟前汇报着一些政事,说到一办的时候,外头的内侍来禀报:“陛下,有信使到了,说是豫州沈内司的八百里加急。”

成帝皱了皱眉:“又是八百里加急?不是昨日才送来一封?”

傅珩宸知道按照沈轻罗的性子,不会轻易地送加急函件,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父皇,沈内司是再稳重不过的人,能让她送八百里加急,一定是重要的事情,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成帝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什么不满,只是疑惑。

但是看完了沈轻罗送来的函件以后,成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第263章 增派人手 傅珩宸看着成帝的神色,心中一沉:“父皇,这是怎么了,可是豫州那头出事了。”

成帝将手中的函件交给傅珩宸:“你自己看吧。”

傅珩宸接过低头看起来。

入眼的是沈轻罗娟秀的字迹,赏心悦目,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却让傅珩宸也跟着变了脸色:

“疫病!怎么会这样?”

傅珩宸的神情没有比成帝好到哪里去,甚至更难看。

成帝面色阴沉:“昨日她的函件就是向朕要银两,还有草药,提了一句可能会有疫病,朕也只是以为她是防患于未然,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传来了疫病的消息。

从古至今疫病都不是小事,处理不好的话,传播扩散开的危害十分大。

傅珩宸又将手中的函件看了一遍,捏紧了信纸:“父皇,疫病凶险,而且百姓们也很容易恐慌,沈内司那头的人手怕是不够了。”

沈轻罗担心的是物资,但是傅珩宸更忧心人手。

看沈轻罗的函件中,要求焚烧感染而死的人的尸首,怕是很容易引起家人的不满。

傅珩宸知道,眼下百姓遭了灾,本身就是人心浮动的时候,若是再来这么一出,加上疫病,酿成暴乱是极有可能的。

成帝清楚傅珩宸的顾虑,他沉吟片刻:“这样,你让户部尽快把沈内司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再加派五千禁军,一并都派去豫州。”

傅珩宸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成帝长叹:“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儿家能不能撑住这场面。”

傅珩宸倒是不担心沈轻罗会撑不住,他忧心的是按照沈轻罗的性子,事必躬亲是肯定的。

眼瞅着闹出了疫病,他担心远在豫州的沈轻罗染上。

但是事已至此,把她从豫州叫回京城,不仅会让人心动荡,之前为了给沈轻罗铺出这条路,和朝中大臣的对抗也都成了一场笑话。

沈轻罗自己,怕是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傅珩宸看着手中的函件,眼神暗了暗,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向成帝行礼以后,转头就去了户部。

他在京城,也没有办法做什么,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豫州那边自己度过难关。

只希望宁凭阑能拉住沈轻罗。

因为户部尚书是傅珩宸的人,沈轻罗要的东西批复很快。

收到京城来信的时候,一直紧绷着的沈轻罗松了一口气。

宁凭阑也知道了疫病的事情,他做主加派了五百禁军,帮助御医们维护秩序。

看着清瘦不少的沈轻罗,宁凭阑心疼不已,但是也知道如今豫州的情况紧急,容不得怠慢。

染上疫病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会有数十到百余不等的人发高热,被送进隔离的营地。

营地一扩再扩,征召来的大夫们也都被送去帮助御医。

沈轻罗已经连着好几天每日都只休息两个时辰了。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青黑的眼眶,也没有任何办法。

好在京城户部那头有傅珩宸在坐镇,不然沈轻罗还要操心物资和银两的事情,那才是真的吃不消了。

沈轻罗看着陪在身边的宁凭阑,扬起笑容:“好在是户部是捏在了傅珩宸的手里头,不然还得多吃不少的苦头。”

这时候的宁凭阑,自然也顾不上计较是情敌帮了沈轻罗,同样在心中庆幸。

“对了,百姓那头怎么样了?”

宁凭阑知道沈轻罗问的是疫病的情况,还有焚烧尸首的影响。

他没法撒谎,看着沈轻罗倦累的眉眼,却只能摇摇头:“百姓之间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而且都很不安,只能是每日加派人手看着。”

“豫州的差役们加上禁军的人,轮流值守也不够,已经有好些人熬不住了。”

沈轻罗知道艰难,但是现在的情况,只能是咬着牙撑。

好在:“再让大家撑一撑,陛下又拨了五千的禁军,还给豫州的驻军下了旨配合,马上就能有人手了。”

听了这话,宁凭阑也松了一口气。

看着手下日夜熬着,他也不好受,但是人手不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也只能是干熬着。

沈轻罗长出一口气,这封京城来的信,给了她底气,也总算是能让她压在心中的石头缓上一缓了。

“对了,”她看向宁凭阑,“魏刺史用了午膳就出去买药草了,怎么到现在都快要天黑了还没有回来?”

宁凭阑摇头,他也不知道。

沈轻罗站起身子,觉得眼前都有些眩晕,宁凭阑连忙扶住她,从一旁的盘子上拿过一块糕点给沈轻罗:“先吃点东西,午膳就没有好好吃,也没有好好休息,我真是怕你身子熬不住。”

沈轻罗笑着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我没事,可能是起身的时候太快了,眼前有些恍惚。”

宁凭阑叹息:“这样的差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实在是吃不消。”

沈轻罗本来就纤瘦,如今更是都快撑不起衣裳了。

豫州如今还在闹疫病,宁凭阑担心地不得了。

坚决不允许沈轻罗在外头用膳,每日用的碗筷都要用沸水消毒。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的细心都是为了自己好,也就随他去了

听了宁凭阑的念叨,沈轻罗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担心我,但是赈灾这件事,要么不来,来了就要做好,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还未了豫州的百姓们。”

她这些日子,偶尔也会去灾民安置的地方看看。

看着百姓们的日子不好过,她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

王朝的繁荣兴盛。世家的钟鸣鼎食,最后都是依托于百姓们的辛劳勤恳。

但是出了事情,最先遭罪的也都是这些平日里勤恳的百姓。

沈轻罗既是世家,又代表朝廷,总觉得心中有十分的愧疚。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眼中的坚定,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住的。

最后他只是无奈地拥住沈轻罗:“你做的一切,我都会陪着你的。”

沈轻罗回抱住他:“我知道。”

第264章 背后使阴招的陈家 魏庆元是晚膳的时候回来的。

一向算得上好脾气的刺史大人,难得脸色阴沉铁青。

看得沈轻罗觉得稀奇:“魏大人这是怎么了?”

魏庆元看着沈轻罗,长叹一口气,显得很是沮丧。

看他这样子,沈轻罗似乎是懂了什么:“可是药草商那头为难大人了?”

魏庆元看着沈轻罗,嘴唇翕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甚至可以说是在沈轻罗的预料之内的。

沈轻罗叫魏庆元去本身也只是试探一下。

若是顺利的话,沈轻罗自然是欣慰,但是若是不成,她自然也是有应对的办法。

她走到颓然坐在一旁的魏庆元身前,按住了魏庆元的肩膀:

“魏大人,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必这样沮丧。”

魏庆元苦笑:“内司大人来的这些日子,为了豫州的事情,鞠躬尽瘁,尽心尽力,下官身为豫州的父母官,却连采买草药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

沈轻罗弯了弯唇,声音温和:“这更说明大人是个好官不是?”

魏庆元一时没有明白沈轻罗的话,抬头茫然地看着沈轻罗。

沈轻罗看着魏庆元的样子,没忍住轻笑出来,慢悠悠的解释:“若是大人平日里横征暴敛,鱼肉百姓,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如此的自责,这些商贾也不会有胆子,敢趁着大灾当前坐地起价。”

她拍了拍魏庆元的肩膀权作安慰:“只是大人亲和有余,威严不足,才压不住这些商人。”

魏庆元被安抚了,心中也好受了很多。

魏庆元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还是买到了一些应急的药草,是城中一些药草商偷偷卖给他的。

其余的绝大多数,似乎都在顾忌着什么,又或者是商量好了,不仅价格定得高,魏庆元要求见管事的,也是一律推辞。

所以魏庆元才忙到了这么晚回来。

沈轻罗听了魏庆元的话,有些若有所思。

都是一样的高价,而且大家的反应都如此一致,几乎可以断定,一定背后有人指使。

她看着魏庆元,沉吟片刻,问:“魏大人可知道,本地有无商会一类的?”

魏庆元摇摇头:“豫州并不以贸易为重,也没有什么商会。”

没有商会,沈轻罗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有这么大的能力影响豫州的药草商,只能说明是很大的势力。

豫州最大的势力,自然是不用说的。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沉声:“怕是——”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想到了什么,她颔首:“世家。”

新法赋予了世家经商不易户的权力,本来在暗地里经营的世家,自然就走到了明面上。

有家族的势力在背后撑腰,想把生意做大很容易。

要控制豫州的药草商更是不难。

她看着魏庆元,问出第二个问题:“魏大人可知道,有哪些世家,做药草生意的?”

魏庆元皱了皱眉,不明白沈轻罗怎么突然问这个。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明白了什么似的长大了嘴:“内司大人的意思是?”

豫州陈家。

陈家的管家从外头回来,直接就在正厅找到了找家主。

陈家的家主正拥着美妾,懒洋洋地喝着美酒,吃着小妾喂到嘴边的菜肴。

看着满身喜气洋洋进来的管家,陈家主懒懒地抬了抬眼:“事情怎么样了?”

管家一脸得意:“一切都如家主的安排,城里头的药草商都十分的配合,那姓魏的没买到什么。”

陈家主冷哼:“小娘们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平白坑了我那么多东西,眼下闹出了疫病,我看她怎么办?”

他不大的眼睛中满是森冷的光:“告诉下头,凡事魏庆元或者沈轻罗的人来买药,一律都要高价。”

管家点头哈腰地应下:“放心吧主君,下头的人都知道怎么办事。”

陈家主靠回去,闭上了眼睛:“姓沈的小娘们不是坑我吗?我非要把她坑我的都赚回来。”

“全城的药材都握在我的手里,我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管家讨好地拍马屁:“主君英明。”

一旁的美妾也娇声娇气地哄着陈家主。

沈轻罗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从魏庆元那里问到了,豫州城里头,做药草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省府清聊的世家陈家。

于此同时,被派出去打听情况的宁凭阑也回来了,看着沈轻罗点了点头:“下午去找药草商们的,正是陈家的管家。”

沈轻罗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魏庆元看着沈轻罗,十分的气愤:“内司大人,这些世家实在是太过分了,眼下疫病当头,他们居然把控草药,坐地起价,实在是可恶。”

沈轻罗理了理衣袖,就像是宁凭阑对那无赖动手时候,一模一样。

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但是神情却是十分的冰冷。

她哼笑一声:“既然陈家家主愿意做这只鸡,那我自然是要遂了他的愿的。”

宁凭阑明白了,魏庆元却还是一头雾水:“大人的意思是?”

沈轻罗没有解释,只是对着宁凭阑开口:“带两百人,去把陈家围了。”

魏庆元没有想到性子温温和和的沈轻罗突然语出惊人。

上来就是这么强硬的命令。

这可相当于直接和世家撕破脸面啊。

他心里有些大鼓:“内司大人,这会不会不太妥当,就这么把人围了?”

沈轻罗神情冰冷,能够看出其中的冰冷的果决:“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她知道这样的举动肯定会引起世家的忌惮甚至是不满,但是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世家和朝廷,此时是此消彼长,她如果不强势,这次向陈家妥协退让,对他们束手无策任人摆布,以后赈灾只会是麻烦不断。

世家绝对不会放过趁机敛财的机会。

要知道,赈灾就是什么都缺,世家每一样都可以压着沈轻罗要钱。

捐出去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加倍赚回来。

新法的颁布充盈了国库,但是同时许给世家的好处自然也会带来负面的影响。

沈轻罗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就面对了这问题。

此刻情况紧急,容不得沈轻罗想出什么万全的办法。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用铁腕手段镇压陈家,也是杀鸡儆猴,让豫州其他的世家都老实一点。

第265章 夜围陈家 陈家主还在家中享受着美妾的服侍,美滋滋地想着沈轻罗吃瘪的样子。

惬意地就差叫上戏班子来唱上两出大戏。

美妾也娇柔地靠在他身上,好听话像是不要银子一般地说着。

哄得陈家主那叫一个心中舒坦。

圆月挂在天上,美妾在怀,陈家主有些心猿意马,看着美妾年轻貌美的面庞,比起那年老色衰的婆娘不知道好看多少。

陈家主的手开始不老实。

那妾室也意识到了,半推半就地撒娇:“主君,时辰还早呢~”

陈家主嘴角挂着不正经的笑:“春宵一刻值千金,早些又何妨。”

但是还没等陈家主进行下去,就听见外头连滚带爬的拍门声。

陈家主本来一口气吊着,不上不下的,难受地不行,声音里也全是火气:

“拍什么拍,叫坟呢!干什么!”

外头传来的是管家惶急的声音:“主,主君,出事了!”

拍门的是管家,陈家主也不敢不放在心上。

这管家是陈家的家生奴才,全家都在陈家,是陈家家主名副其实的心腹。

平日里也是个稳重能干的人。

此时这么着急的样子,陈家主都见得不多,想来不是什么小事。

陈家主收拾好略有些凌乱的衣裳,身上仍然有些没有褪去的火,但是也只能是冷着脸挥退了小妾。

冲着外头扬声:“别叫魂了,进来说话。”

美妾有些不甘心,但是看着陈家主不是很好看的脸色,知道自家主君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敢闹脾气,给管家打开了门,自己委委屈屈地回去了。

管家几乎是撞进来的。

陈家主看着管家这副样子,有些不悦地皱眉:“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管家上气不接下气,明显是一路跑进来的,犹在喘着粗气,艰难地开口:

“出,出事了主君!沈,沈轻罗,沈轻罗带人把咱们府上围了!”

陈家主正拿起碗中放凉的茶准备饮下消消火,一听这话,一口茶水差点喷了管家一脸。

呛得陈家主不断咳嗽,手中的茶碗也碎了一地。

素来最是重视仪容仪态的世家家主,此刻也顾不上被茶水浸湿的衣摆,抓过管家的衣襟,脸色铁青:“你说什么?”

管家被陈家主抓在手中,也不敢挣扎,想到外头那两百来号的禁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清楚了很多:“沈轻罗,带人把咱们府上围住了。”

陈家主一把丢开了管家,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有震惊愤怒,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他没有想到沈轻罗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的头上,更没有想到她居然敢就这么光明正地带人把自己家围了。

他看着一旁的管家,脸色有些不善:“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这么快就被人查到了!”

管家慌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小的,小的不知道啊,都是偷偷去做的,除了那些药草商没有任何人见过小的!”

说到这里,他试探着问:“该,该不会是那些药草商出卖我们了?”

陈家主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是知道了现在也没有什么用了。

还是想着眼下怎么应付吧。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管家,没好气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点都不顶用。”

管家被骂了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谁也不知道沈轻罗是怎么这么短时间就找上门的。

思来想去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漏了马脚。

沈轻罗看着紧紧关上的陈家大门,也不敲,就坐在马车边上等着。

宁凭阑有些担心她的身子,毕竟眼下虽然是盛夏,但是此时已经入夜了,夜风吹着难免还是有些寒凉。

他将自己的外衣给沈轻罗披上,才稍稍放心了一点。

沈轻罗朝宁凭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门已经被打开了。

陈家家主带着管家出门,看着门口的禁军,头皮也隐隐有些发麻。

宁凭阑这个煞星还杵在这里,一想到对方受伤折进去的世家,陈家家主就在心中有些打鼓,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了。

硬着头皮迎上去,看到坐在马车檐上的沈轻罗,陈家家主本来还想端出气势。

但是宁凭阑一眼扫过来,陈家主没忍住一个哆嗦,就泄了气:

“内司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沈轻罗来这里也没有藏着掖着,甚至可以说是大张旗鼓的来的。

带着浩浩荡荡二百来号禁军,可以说是招摇过市都不为过。

陈家身为世家,府邸的四周自然也都是世家。

还有不少的世家家仆看到了沈轻罗带着人经过,都不动声色地关上了大门。

沈轻罗相信,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用等到明日天明,就会传到世家的耳朵里。

她扬了扬嘴角,从刚开始来豫州,她就想着怎么样最大程度地镇压世家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只鸡,当着猴子们宰了。

这样惜命的猴子自然能学会安分守己。

还没等沈轻罗了解好豫州世家的情况,找上一个动手的对象,就有人自己一头撞了进来

这不利用起来都对不起陈家主这主动的劲。

沈轻罗不紧不慢地对上陈家家主外强中干的样子,声音也是慢悠悠的,但是充满了压迫感。

“本司为什么在这里,陈家主不知道吗?”

她说话的调调仍旧是温温柔柔,慢条斯理的。

但是看着沈轻罗的样子,还有虎视眈眈的禁军们,陈家主的额头上止不住地冒冷汗。

他强撑着脸色和身体,这种时候要是示弱,基本上就等于是承认了。

他当然是不可能这样不打自招的。

“沈内司说笑了,在下好端端地用完午膳正在消食呢,就听见下头的人说沈内司来访。”

他倒是聪明,把沈轻罗带人围府说成了来访,给沈轻罗留余地的同时也是给自己铺后路。

但是沈轻罗显然并不吃他这一套。

沈轻罗转了转腕上的手串,那还是她生辰的时候成帝赏赐的。

“原来陈家主不知道啊,那这位管家呢?”

她掀了掀眼皮,露出一个凉凉的笑。

第266章 杀鸡儆猴 陈家家主看到沈轻罗的笑容,心里咯噔了一下。

身旁的管家头都恨不得埋进肚子里,根本不敢和沈轻罗对视。

陈家主恨不得掐死这没用的东西,都到了这时候,陈家主哪里还想不到,就是自己的管家坏了事。

管家不吭声,陈家主也没有办法,再次顶着宁凭阑的视线,硬着头皮:“沈内司这是出了什么事,可是这不懂事的东西得罪了内司大人!”

沈轻罗不出一语,看着陈家家主的表演。

“若是这不懂事的东西得罪了大人,大人支会一声,在下自然会替大人教训,何必劳动您亲自前来。”

沈轻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身后的马车里拿出了一叠字据。

看着沈轻罗手中的字据,管家抖得更厉害了,几乎都快抖成了筛糠。

陈家主心中不好的预感更深了。

他几乎不敢对上沈轻罗的眼睛,但是又不能不问。

只听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大人这是……”

沈轻罗将一沓的字据在掌心中拍了拍,漫不经心的神情看不出她的情绪:“陈家主不知道吗?这上头还盖着你陈家主的私印呢。”

陈家主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管家让那些商户们签的字据,要求清聊的药草商们坐地起价,为难朝廷赈灾的人和官府。

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沈轻罗居然能搜罗出来。

甚至没有给陈家毁尸灭迹的风险。

陈家签订这样的字据,本来是为了拿捏那些药草商人,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情,这样的字据就是最好的把柄。

但是陈家同样没有想过,居然这样的字据,也会变成自己把柄。

陈家主没法再说话了,只是盯着沈轻罗,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沈轻罗端坐在马车的车檐上,手中捏着一沓的字据,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对主仆:“如何,陈家主现在,知道本司是为什么来了吗?”

陈家主心念急转之间,牙一咬眼一闭,对着身边的管家就是狠狠的一脚。

这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的一脚,差点没有给管家踹出几米远。

管家跌倒在地上,不明所以地看着陈家主,难以置信:“主君……你……”

陈家主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的一顿呵斥:“你还有脸叫我主君,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有想到你居然偷了我的印信去做这种事情!”

他的脸色十分阴沉,眼中也是满满的阴狠。

也不是他狠心,随便就把心腹牺牲了,但是看沈轻罗和宁凭阑的架势,根本不是想轻易放过陈家。

他不能为了一个管家就置陈家于不顾。

换句话说,若是牺牲一个人能保全家族,别说是一个管家,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陈家主也狠得下这个心。

他深对着管家痛骂了半天,末了还阴恻恻地补充了一句:“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你在门子里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

管家是陈家的家生子,自然是一大家子都在陈家做事。

陈家主说这话,也是在提醒管家,管好自己的嘴,乖乖为自己顶罪。

果然,本来还十分不敢相信,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管家,听了陈家主的话,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突然蹿到了沈轻罗的身边,试图拉住沈轻罗的衣角。

当然是没有成功的,还别宁凭阑一脚又踹出去老远。

沈轻罗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看着这出戏码,神情平淡。

陈家主看着没有什么表示的沈轻罗,心中没有什么底气,只能是咬咬牙,小心翼翼地看着沈轻罗:“内司大人……这,这次的事情,毕竟是我御下不严,没有管好自己的人才闹出来的,要不,要不您看这样…… ”

“我陈家,再为受灾的百姓,捐白银万辆,粮食五千石,药草三千斤。”

陈家主说这话的时候也实在是肉疼,毕竟刚捐出去那么多,眼下又要舍了这么多。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饶是陈家家大业大,是底蕴深厚的世家,短时间内接连捐出这么多,也是大出血了。

但是若是能够保住陈家,舍了这些,陈家主也觉得是合算的。

虽然他现在很是识相,但是沈轻罗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露出温和的笑容。

而是依旧冷冷地盯着他。

陈家主心都在滴血,满满都是后悔。

他算是知道梁州那些世家都是怎么栽的了。

他娘的,殿前司不愧是皇帝的心腹,这查东西的速度也太快了。

沈轻罗一定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下来这一出也根本不是来对峙的。

陈家主意识到了,沈轻罗根本就是来杀鸡儆猴,给他陈家,给整个豫州存着异心的世家一记下马威的。

陈家主满心都是悔恨,但是事已至此,他甚至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是在心中默默地祈求。

沈轻罗看着惴惴不安的陈家家主,听了他那些条件,盯着冒冷汗的一对主仆。

管家不顾身上的疼痛,跪在了沈轻罗的面前,不住地磕头:“内司大人,是奴才贪心了。不关家主的事情,是奴才偷了主君的私印,想着发一笔横财,内司大人看在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就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沈轻罗低眉撇了他一眼,看着他涕泗横流的模样。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重新变得温和。

说出来的话,却同时让这对主仆心中一寒。

“你要保全你的家人,陈家主要保全陈家家族,你们都可怜。”

她慢吞吞的,说话的语速也不紧不慢。

但是下一刻,语气变得十分的严厉。

“那豫州的百姓呢?遭灾的人呢?得了疫病的人呢?在营地里舍生忘死的御医们呢?”

她声音并不大,却掷地有声:“本司可怜你们,谁来可怜他们?”

陈家主瞳孔收缩了一下。

沈轻罗的身边,宁凭阑手中的佩剑出鞘。

一声断喝:“陈家罔顾圣令,无视百姓疾苦,暗中阻碍赈灾,罪同谋反,禁军听令,进府,抄家!凡陈家人,一律扣押进牢,听后审讯”

第267章 震慑豫州世家 陈家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跟出来的家丁们都被禁军扣下了,他自己也被人拿住了。

身后陈家厚重华贵的大门被毫不留情的撞开。

大批的禁军举着火把闯了进去。

不过片刻,就听见了府里头传出来的嘈杂声音。

咒骂声,尖叫声,哭声还有喝骂的声音,乱成一团。

明明暗暗的火光在陈家亮起。

陈家主瞪大了眼睛看着沈轻罗:“你疯了!”

沈轻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边上一抹冷笑:“疯的是你,陈家主。”

“和陛下作对,和官府作对,你陈家有今日,你不冤枉。”

陈家主牙都要咬碎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做的?”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是垂死挣扎,笃定沈轻罗没有直指自己的证据。

沈轻罗嗤笑一声,扫了一眼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陈府管家,漫不经心地将一沓字据收好。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心腹都像你这位家生子出身的管家一样这么忠心耿耿吧?”

陈家主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

沈轻罗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是泛着凉意的。

“陈家主,我不需要什么直指你的证据,我只需要有怀疑你的证据,就能扣住你陈家上下,扣住这些药草商。”

她的脸在明灭的火光之中,甚至带着几分阴森,看得陈家主心中发寒。

沈轻罗的身上还披着宁凭阑的外裳,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柔弱的闺阁娘子,安静文弱。

但是那双眼睛里,满是轻蔑的嘲讽。

还有深深的威严。

她嘴角微挑,笑容之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家的下场:“陈家主啊陈家主,你消息灵通,想来也是知道梁州世家的事情的。当初,本司还特意提醒过你们。”

“千万,千万不要步了梁州的后尘。”

说到这里,她摇摇头:“真是可惜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陈家主牙齿都在打颤,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不管你怎么说,没有证据你就不能动我陈家!”

沈轻罗用一种“你怎么这样天真的”眼神看着他。

她没有回答陈家主的话,只是将手伸向一旁的宁凭阑。

宁凭阑拉住了沈轻罗微凉的手,温柔地摩挲了一下。

陈家家主突然僵住了。

他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宁凭阑是殿前司的人,殿前司都是替陛下办案子的人,查案子的本事了得。

这是世人对殿前司的理解,也是朝中不少寒门平民出身的官员眼中的殿前司。

但是消息灵通的世家却没有这么傻的。

殿前司真正的前身,是替开国皇帝刑讯一些秘密囚徒的。

可以说,最开始的殿前司,就是一群手握着各种刑具的阴狠毒辣的酷吏。

这么多年以来,虽然殿前司的地位逐渐提高,在世人心中的形象也越来越和侍卫司重合。

但是,陈家主明白了沈轻罗的意思。

就像是沈轻罗自己说的那样,她根本不需要有指向自己的证据。

她只需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把陈家关起来,在把相关的人都抓起来。

大刑伺候之下,有多少人会真的嘴硬咬住自己不出卖?

陈家家主的后背都让冷汗浸湿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的误区。

他看着沈轻罗温文尔雅,做事规规矩矩的模样,却没有想过沈轻罗的手段这样的狠辣,骨子里这样的雷厉风行。

雷霆手段之下,根本没有陈家反抗的余地。

沈轻罗看着脸色灰败的陈家家主,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漠然地看着颓丧绝望的男人。

“你自己贪心不足,想要借手里的药草商威胁本司,本司就让你知道,本司不是好捏的柿子,不会让你拿捏,也不会让豫州任何的世家拿捏。”

“本司奉陛下的命令来此赈灾,凡事阻碍者,都将和你陈家一个下场。”

她这话不是说给陈家主听的。

而是说给那些探头探脑看情况的各府家仆们。

陈家的事情轰轰烈烈闹到了半夜才算是停歇了下来。

沈轻罗让宁凭阑点清楚了人,都打包送去了豫州的大牢里头。

至于家产,先不着急。

等到时候都查清楚了,自然都是赈灾的物资了。

沈轻罗也不怕豫州和陈家交好的官员递折子告状。

沈轻罗在来之前就已经和成帝说好了,若是当地的世家阻碍,沈轻罗可以先斩后奏。

只要是有理有据证据确凿,就算是把人满门抄斩了,成帝也在上头顶着。

沈轻罗没有准备要了陈家的性命,她知道过犹不及,若是闹得太狠了,难免让其他的世家心中不安。

但是陈家的家产,沈轻罗就笑纳了。

海家离陈家不远,这么大的动静,海家自然也是听到了。

海图南在正厅里头坐着,家中的管家已经被他打发出去探听消息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让沈轻罗这么晚了,带着两百多禁军,直接就把陈家围住了。

也不知道眼下陈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海图南不喜欢陈家家主,在他眼中陈家家主就是个贪婪无厌的小人罢了。

但是弄清楚沈轻罗做的事情很有必要。

沈轻罗这么大张旗鼓不遮不掩地过来,意思想必也是警告世家们。

总要清楚发生了什么,才好避免。

想到这里海图南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发紧,还有些庆幸。

他一开始结交沈轻罗,也就是单纯为了结个善缘,也是想到弟弟在京城当官,也好能得沈轻罗这个御前的红人照应一二。

但是没有想到,转头就出了陈家的事情。

海图南意识到了,沈轻罗看上去温温柔柔,骨子里可是个果决的人。

管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看到家主,气也来不及喘匀,张口就是:“主君,陈家,陈家被抄了,陈家上下全都被拿了下大牢!”

饶是海图南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没有想到沈轻罗这么果断。

“为什么?”他稳住神情,沉声问。

管家吞了吞口水:“听说是陈家串通城里的药草商抬价,被沈内司查出来了,都要带回去调查呢,好大的阵仗,来了起码两百来号的禁军!”

第268章 世家的反应 听了管家的禀报,海图南虽然并不意外,但是还是难免有些心有戚戚。

换成他是沈轻罗,断然是没有这么果敢和雷厉风行的。

根本没有给陈家任何的余地,上手就是直接围府抓人。

管家也是有些慌张:“主君,看沈内司这样的架势,会不会……”

他可是看得分明,那陈家的管家,平日里在清聊,不说是横行霸道,也是眼睛朝天的人,一摊烂泥一样跪在沈轻罗的脚边摇尾乞怜。

同为世家的家仆,他看着心中也难免有些害怕和担忧。

要是沈轻罗的胃口不只是陈家,要是她还想吃下更多的世家呢?

要知道,眼下可是在赈灾,多少的银子粮食砸进去都是吃的进的。

海图南自然明白自己管家的担忧,相比之下他沉稳很多。

看着管家摇摇头:“不会的,沈内司要是真的想对豫州的世家赶尽杀绝,就不会几次三番的警告我们。”

更何况,沈轻罗想来也没有那个心力,真的像当初对付梁州的世家一样,直接把豫州的世家一锅端了。

一是豫州的世家比起梁州世家还算是知情识趣,她贸然动手名不正言不顺。

二来就是,赈灾在即,她没有必要也没有精力在这种时候腾出手收拾世家。

海图南想完这些,心中镇定了不少。

他沉吟了片刻:“沈内司今夜的行动,意思应当是在杀鸡儆猴,用陈家做例,让咱们豫州的世家都老实一点。”

听了自己家主君的话,管家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转头就开始吐槽陈家:“主君你说这陈家也是,眼看着人家沈内司是个小娘子,居然就弄出这么一套欺负人,自己被收拾了不说,还带累咱们豫州的人家。”

说起陈家,海图南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虽然这件事情是陈家做的,但是毕竟陈家是豫州世家,自己家也是豫州的世家。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在沈轻罗的心中对豫州的世家难免会有芥蒂。

姑且不说沈轻罗是成帝的人,就算是沈轻罗自己的家族,京城沈家,也是世家中排头的,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陈家家主也是昏了头,平白去招惹她。

就为了捐出去那么点东西。

海图南看沈轻罗这阵仗架势,就算是陈家能留住全家的性命,怕是那些资产也是保不住了。

海图南并没有什么怜悯的心思,只觉得陈家根本就是活该。

想到在京城里头做官的弟弟,再想到海家偌大的家产和世代的累积。

海图南咬咬牙,对管家招手:“你过来,去让府上文房里的先生写一封拜帖,明日一早给沈内司送去,咱们再捐些东西,免得让人惦记着。”

舍出去一些银钱,总比赔上整个家底强。

海图南想得分明,世家之中自然都不是蠢人。

他们或许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或许也想过仗着沈轻罗是个小娘子,觉得好欺负好糊弄背地里动手脚的。

但是眼看着今夜陈家的事情,还有那实打实围着的二百来号禁军。

都纷纷偃旗息鼓老实了。

谁也不想一觉醒来外头都是禁军的人虎视眈眈。

李家家主也在前厅,听了家仆的禀报,弄清楚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心中是一万分的庆幸。

他的夫人云氏在一旁,看了一眼李家主,露出了笑容:“如何夫君,妾身说的没有错吧?”

李家主讨好地朝云氏露出一个笑,抓住了云氏的手:“多亏了夫人英明,不然如今成为阶下囚的可能就是我李家了。”

云氏笑容淡淡的,没有抽回手,但是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主君别忙着谢我,这事到底也不是主君的意思。”

听了云氏的话,李家主眼中也闪过寒光。

他之前本来也有打算,虽然没有像陈家主那样,妄图垄断药草大赚一笔,胁迫沈轻罗。

但是也是动了些小心思的。

他一个宠妾的家中是做粮食生意的,他本来是想着抬一点粮价,官府采购粮食的时候,他们能多挣一点。

本来李家主就捐出去那么多的东西,有些肉疼,宠妾再吹一吹枕边风,他很难不意动。

但是一向不怎么管自己的夫人云氏听了李家主的打算,坚决的拒绝了。

不仅没有同意,还放出狠话,若是李家主敢这么做,她就要求合离,还要带走孩子。

宣朝律法,若是夫妻合离,未成年的子嗣由双方自行决定跟随谁家。

而云氏背后的云家,在势力上强过李家一头的。

李家主虽然妾室不少,但是唯一的儿子可是夫人云氏肚子里出来的。

涉及到了唯一的儿子,什么宠妾美人,什么银钱黄金,都要靠后站。

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世家们看出来了沈轻罗的雷霆手段。

李家主也是心有余悸。

“当初若不是夫人劝我,我险些让那贱人害了去,还要搭上咱们全家。”李家主握着云氏的手,想起云氏的好处,心中动容。

“夫人放心,为夫这就处置了那个贱人,她那一屋子父母兄弟也别想好过。”

李家主毕竟是世家家主,就算平日里不像陈家之流,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自己家差一点就栽进去,从前有多宠爱,眼下就有多恨得牙痒。

李家主看着还站在一旁的家仆,神情阴沉下来:“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那贱人去打发了。”

这宠妾室良家,过了文书的,不能轻易发卖,但是赶回娘家去,他就不信她那一大家子人会让她有安生日子过。

而且为人妾室还被赶回去,哪还有什么好名声。

往后有的是苦头吃。

不动声色除了劲敌,又稳固了地位的云氏心情不错,顺手指点了一下李家主。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难免内司大人会对豫州的世家有看法,内司大人是陛下眼前的人,又是京城沈家的娘子,夫君还是交好为宜。”

陈家主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陈家的事情已经出了,该怎么向沈内司示好呢?

云氏温声细语:“这就要看,家主舍不舍得银钱粮药了。”

第269章 世家上门 陈家被收拾的第二天,刺史府就被世家踏破了大门。

魏庆元刚醒来就被师爷薅了起来:“大人,豫州的世家们都上门了,说是想见沈内司。”

魏庆元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师爷的话一下子精神了。

他摸了摸胡子,笑眯眯地摆摆手:“去,让他们等着,内司大人昨夜忙到很晚才回来,眼下怕是还没有起身,让他们等着去。”

师爷想着起得比自家大人早多了,一大早就在收整患病的百姓人数的沈内司,看着自家的大人,最后还是点头出去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世家都是被沈轻罗昨夜在陈家的动静吓着了,上赶着表忠心和示好来了。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家大人这样是为了什么。

因着魏庆元的出身,没有少被豫州的世家瞧不上,平日里那些世家也没有少明里暗里地给魏庆元使绊子,各种折腾。

师爷是魏庆元的心腹,当然也连带着吃了世家不少的亏。

想到这里师爷在心中感叹,到底还是沈内司有本事有底气,上来就直接朝着世家开刀,根本没有半分的情面。

要知道,沈轻罗出身京城沈家,京城里头的世家,都是世家中排头的,姻亲遍地。

这年头世家联姻是寻常事情,天底下的世家就那么多,今日你家女儿嫁给我家儿子,明日我的妹妹嫁给你家弟弟,这都是正常的。

沈家盘根错节,和豫州世家当然也是有往来的。

但是沈轻罗动起手来,那是丝毫不顾及交情的。

说抓就把一家都抓了,直接下大狱。

师爷在心中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转头就去告诉等在前厅的家主们,沈内司还没有起身,昨夜累着了,怕是还得再等上一会。

师爷笑眯眯地对着家主们:“诸位若是等不及,不如等内司大人起身了,小人再知会各位。”

昨夜累着了,昨夜为什么累着了。

家主们听着师爷的话,脸色都是青的。

他们哪里敢走开,眼下陈家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呢,谁敢走开。

没看见那豫州为首的海家家主都在,余下的世家家主们哪里敢走开。

还是海图南开了口:“师爷不必担心,我等左右今日也没有什么事情,内司大人劳累奔波多日,休息久些也是应当的,我等在这里等着大人起身就是。”

有人开口,家主们自然也纷纷应和。

师爷当然知道他们不敢走开,说那些话也就是表面上客气客气。

看着这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家家主们惴惴不安地坐在这里,手里都是各种礼物。

虽然不是送给自己家刺史大人的,但是难得看到世家家主们窘迫焦急的样子,师爷也是十分的满意了。

他微微颔首:“既然诸位不介意,那小人就不劝了,小人去看看内司大人起身没有。”

家主们没有办法拦他,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了。

平日里都是被捧着哄着的家主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怠慢。

就奉了一杯茶水,都比不上自己家里下人喝的茶叶,还没有人添水。

伺候的丫鬟也没有,就是一群大老爷们坐在这里干瞪眼。

家主们不敢再抱怨沈轻罗,怕要是又惹恼了这位姑奶奶,自己上午回去,下去家里就被围了查抄。

随便扣上个罪名就给下了大狱,他们可经不住。

没有办法抱怨动手的,只能抱怨惹事的了。

家主们凑在一起,都在低声讨论陈家。

“要我说都是这姓陈的不老实,你说他好端端的,非要去惹她沈内司做什么?”

“就是啊,还以为自己在豫州只手遮天呢,也不看看宁凭阑岂是个好相与的,当初查抄梁州世家,大半个梁州的都折了进去。”

“想那梁州窦家当初是何等的威风,还不是被宁凭阑揪住了错处,抖搂出来多少的罪行,全家都折进去了。这陈家自己不长眼,没得连累我们。”

虽说世家们彼此也有交情,但是自然也不全是和谐的,何况陈家本身也算不得什么顶尖的世家,不然也不会捐了那么些东西,就心疼的不行,还要赚回去。

旁边坐着的一个世家家主没有吭声。

有人看他一眼:“朱兄啊,我记得你家妹妹就是嫁了那陈家的,眼下怕是要陪着一块栽了。”

朱家主的脸色阴沉,正是因为妹妹的原因,他手中的礼物是在座之中最丰厚的。

甚至海家的礼物都比不上他的。

他现在生怕被妹夫一家连累,又惦记着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

自打嫁进了陈家,陈家那王八蛋宠妾灭妻,朱家的势力又矮了陈家一头,他不敢开罪陈家,只能是看着妹妹吃亏。

眼下陈家出事了,自己的妹妹还要跟着折进去,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忍心。

这次来除了向沈轻罗示好,也是想着若是能借这次的机会,让妹妹和姓陈的合离,也算是好事。

只是不知道那位内司大人有没有这么好说话,肯不肯成全自己。

朱家主没有理会说话起哄的那位家主,只是自顾自冷着脸盘算。

沈轻罗确实没有起身,她昨夜不仅把陈家打包下了狱,那些和陈家串通的药草商们,她也都拎回来了。

被胁迫的沈轻罗就放了人一马,没有真的处置,毕竟陈家的势力摆在眼前,不能苛求这些本就是末流的商人和世家硬碰硬。

但是那些蛇鼠一窝的,沈轻罗没有客气,统统都拎了回来。

这一折腾,到了深夜沈轻罗才勉强完事,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被宁凭阑抱回来的。

睡了一觉,养好了精神的沈轻罗刚一睁眼,就听见外头的敲门声。

是魏庆元身边的师爷。

宁凭阑已经起身出去审人去了,沈轻罗清了清嗓子,让外头的人等等。

等到师爷看到门开的时候,沈轻罗已经穿戴洗漱整齐,来开门了。

“先生这是有什么事情?”

师爷向沈轻罗行了一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喜色:

“内司大人,那些世家的家主来了,此刻都在前厅里头候着呢,说是要见大人。”

第270章 朱家求情 沈轻罗听了师爷的话,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淡淡地颔首:“我知道了,一会就过来。”

师爷佩服地看着波澜不惊的沈轻罗,想必早就料到了世家一定会上门。

他知道沈轻罗心中有数,也不多说,又行了一礼:“话已经带到了,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他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去忙,眼下水患疫病,还有修堤坝的事情,谁都别想清闲。

别管是豫州官府的人还是沈轻罗带来的人,都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沈轻罗自然也知道他忙,点头就让人离开了。

等到沈轻罗到了前厅,前厅的家主们都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换了以前,就算是刺史,他们也都是不看在眼里的。

别说小半个时辰,多等上一时半刻都会十分不满。

但是眼下这些世家的家主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高兴,甚至终于看到沈轻罗姗姗来迟时候,也都是抢着围上去。

看着世家家主们挤出来的笑容,沈轻罗也不甚在意,相反她还挺满意的。

说明昨晚上对陈家做的事情,明显是敲打到了世家们的头上。

她慢悠悠地在主座上坐下,环视了一圈下头的家主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就像是第一次接见世家的家主们那样:“诸位这么早来找轻罗,可是有什么事情?”

但是这一次,世家们已经充分地领会了沈轻罗的雷霆手段,想到昨夜一连串被拎走的陈家人,谁也不想自己成为第二个。

说话的还是海图南。

他和陈家没有什么姻亲关系,自觉对沈轻罗的态度一向也好。

身为豫州世家之首,他出来说话也是应该的。

沉吟片刻,他开口:“在下和诸位家主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是想着如今豫州遭灾,又闹了疫病,眼见着大人为了豫州奔波劳苦,我等帮不上什么忙,银钱还是有一些的,便想着也尽一二心力。”

沈轻罗面上笑容依旧温和:“海家主和诸位家主真是太客气了,上次家主们已经捐出来了不少的东西,还这样的慷慨,真是让轻罗自愧弗如。”

话是这么说,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世家家主们听了这话并不觉得心中不舒服,反而都松了一口气。

不怕沈轻罗要,就怕沈轻罗不要。

要就说明沈轻罗接受了世家的示好。

若是不要这些东西,看看陈家的下场,世家家主们都在心中打鼓。

眼下赈灾什么都缺,沈轻罗要是不收下这些,是不是在图谋着直接查抄一两个世家。

他们可经不起。

海图南也笑着说了几句好听话:“大人为了豫州的百姓,我等也只能是略尽一二心力,怎么比得上大人忧国忧民之心。”

沈轻罗收下了海图南的好听话。

海图南看沈轻罗的神情,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再次开口:“在下愿意再捐出纹银万两,药草三千斤,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海图南一开口,世家家主们争先恐后的开口。

那架势,好像生怕话说晚了,就会成为第二个陈家,成为沈轻罗开刀的下一个对象。

沈轻罗笑吟吟地看着世家们的争抢着捐钱捐物,眉眼十分的柔和。

世家家主们却再也不敢看轻他了。

如果说宁凭阑是一把锋利的利刃,之前让世家们忌惮。

那现在他们看清楚了,这把刀的主人沈轻罗,才是背后真正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持刀人。

面上温和笑语,转头捅刀子的时候,那是一点都不手软的主啊。

沈轻罗笑纳了家主们捐出来的银钱和药草粮食。

等到所有的家主们都说完了话,她捧着茶碗饮了一口茶,才漫悠悠地开口:“诸位家主都是善心的人,想必也都知道了陈家的事情。”

家主们心中一凛,知道沈轻罗这是要敲打他们了。

果然,沈轻罗扫视了一圈,漫不经心地放下了茶碗,摩挲了一下腰间的令牌,微微掀起嘴角:“陈家的事情,实在是让轻罗十分的失望。”

“轻罗本想着豫州的世家都是聪明人,没有想到在轻罗提醒以后,还有人步上梁州的后尘。”

“陈家的事情,轻罗真是痛心疾首,疫病当前,赈灾在即,还有人为了一己私利,不顾百姓的死活,实在是让轻罗难受又寒心。”

她眼神幽冷,扫了一圈,看得几个心中本来有些心思的家主们不敢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不过嘛,”她又重新变成了温和的笑容,“今日诸位家主的到来,还是让轻罗相信,陈家只是个例,诸位不是如同梁州那些蛀虫一样的人。”

家主们看见她缓和了神色,在心中也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沈轻罗知道经过这次的事情,世家们,至少在赈灾的期间,都能老实下来。

世家的势力大,沈轻罗就只能比他们更加强势,才能掌控住这些心思各异的世家。

也是海家的配合,若是海家带头闹事,沈轻罗也不一定能这么顺利的压制世家。

想到这里,她抽空看了一眼海图南。

若是之后回到京城,还是要投桃报李的。

海图南对上沈轻罗的眼神,大概懂了沈轻罗的想法,心中欣慰不少。

自己这趟还是没有白来的。

自家弟弟在京城当官,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升迁了,如今过了这一遭,想必位置可以往上再挪动挪动了。

沈轻罗很满意,海图南也很满意,豫州的世家们也还算是满意。

一场会面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送走了世家家主们,沈轻罗发现还有人留在原地。

海图南依旧没有走,看到沈轻罗的视线,发现正是之前陈家夫人的兄长,朱家的家主。

“内司大人。”

他主动为沈轻罗解惑:“那是陈家夫人的兄长,想来是有事情同内司大人说吧。”

沈轻罗明白了,估摸着是来给妹妹求情的。

看着男人有些踌躇,却又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沈轻罗没由来的心中一软。

“让朱家主随我去书房里说话吧。”

她轻声说。

第271章 朱家主的求情 沈轻罗会同意见朱家家主这件事情,其实是在海图南的意料之外的。

毕竟对陈家动手的时候那么雷厉风行的,说围府就围府,说抓人就抓人。

但是面对陈家夫人的兄长来求情,沈轻罗居然又松口了,愿意见人。

海图南心中十分的疑惑,觉得有些看不透沈轻罗。

看到海图南还在原地站着,没有动。沈轻罗挑眉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海家主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海图南冷不丁被提问,心中的话没忍住就问了出来:“大人对陈家出手果决,为什么现在却又愿意见朱家主?”

这其实挺没有必要的,毕竟陈家全家上下都抓了,也不在乎多一个朱家已经出嫁的娘子。

朱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娘子翻起多少的风浪。

朱家主来这里,无非也就是惦记着和妹妹的同胞之情,再者妹妹这么多年在陈家也没有过什么好日子,当下陈家出了事,却要拉着自己的妹妹一起倒霉。

想来想去,朱家主还是于心不忍。

到底还是来沈轻罗这里想为妹妹最后试一试。

沈轻罗听了海图南的问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方才答应也就是心念一转之间的事情,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最后,她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神情,轻轻笑了笑:“可能是觉得,一个已经出嫁的妹妹,还能被这样的惦记,有些羡慕吧。”

就像是曾经羡慕沈云罗一样,如今她其实也挺羡慕陈家夫人的。

沈轻罗摆摆手:“好了,海家主让朱家主来书房找我就是了。”

海图南看出来了沈轻罗似乎心中有些什么,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弯身行了一礼,向着朱家主走过去。

朱家主看着海图南和沈轻罗说完话以后朝着自己走过来,心都有些发紧。

一半是期待一半是紧张。

看到海图南走近,朱家主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些着急地问:“海家主,你方才同内司大人说了什么?”

海图南瞅着他,海家和朱家的交情不错,海图南算是朱家主的晚辈,不然方才也不会为了朱家主说明来意:“世叔,您别紧张,我同内司大人说了您的事情,内司大人同意见您了。”

朱家主喜出望外,脸上的惊喜都快要溢出来了:“真的!内司大人居然同意了!”

海图南看着朱家主发亮的眼睛,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能够为了出嫁的妹妹做到这个份上的哥哥,也是少见了。

朱家在世家中并不出挑,但是海家的上任家主愿意和朱家交好,其实也是看中了朱家人秉性不错,很重情义。

现在看来,自己的爹确实眼光好。

他拍了拍朱家主的肩膀:“您放心,只要二姑姑真的没有掺和这次的事情,我看内司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一定不会为难二姑姑的。”

朱家主连连点头:“我晓得的,你二姑姑你也是知道的,一向是个温和老实的性子,怎么可能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海图南笑笑,他也是觉得朱家娘子应当没有掺和,才会帮着说一嘴。

两家算是世交,知根知底的,换了旁人,海图南才不多这句嘴,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平白给自己惹出来一身骚。

他招手叫过来一边的小厮:“世叔,您也快些去找内司大人吧,我看内司大人最近都挺忙的,侄儿也不耽误您了。”

朱家主这才想起来沈轻罗还在等着自己,忙点头:“你说的是,我这就去,可不能让内司大人等着急了。”

说完匆匆忙忙和海图南告别,就让小厮带路去找沈轻罗。

海图南自己也慢悠悠地回府去了。

今天的目的达到了,他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看沈轻罗的意思,并没有想要为难世家的意思。

只要自己老老实实的,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轻罗整理好了这次世家捐来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赈灾需要的东西,布匹粮食药草,还有银子。

看着比上次多处将近一半的东西,沈轻罗十分满意。

世家的富庶沈轻罗是有数的,但是这次能送来这么多东西,想必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目前还在蹲大牢的陈家。

正想到陈家,就听见外面的小厮禀报:“内司大人,朱家家主来了。”

沈轻罗收好手边上的清单,露出温和的笑容:“请朱家主进来就是了。”

朱家主怀着几分忐忑,被带到了沈轻罗的书房外面。

严格来说,这里是刺史大人的书房,暂时被沈轻罗征用了。

听到里头沈轻罗的声音十分的温和,他心中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看来沈轻罗的心情挺好的,那自己要求的事情也多了几分可能。

推门进去,看到沈轻罗,朱家主先行了一礼:“在下豫州朱家家主朱成均,见过内司大人。”

沈轻罗笑吟吟地免了礼,让小厮下去,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朱家主坐下就行。

“朱家主不必客气,你的事情,我听海家主说过了,是为了令妹而来?”

她开门见山,朱成均心中的忐忑反而安定了下来。

他也不藏着掖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轻罗的桌案上。

“内司大人是聪明人,在下也不敢有所隐瞒,我那妹妹,自小就是温和绵软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插手陈家的缺德事的。”

沈轻罗扫了一眼桌案上的银票,足足有万两只多,方才捐物资的时候,朱家捐的也不少,只比海家少上一点,可见也是存了心思的。

她没有拿银票,而是看着朱成均,慢悠悠地开口:“只是,令妹毕竟已经嫁入陈家,若是陈家真的做实了罪行,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将令妹摘出来。”

朱成均看着沈轻罗的举动,一咬牙,直接起身跪了下去,开始诉苦:

“内司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妹妹人老实,陈家的宠妾灭妻,她在陈家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陈家仗着比我朱家势大,也不将我妹妹放在眼中。”

第272章 疫病扩散 他显然是真的很心疼妹妹,不然也不会巴巴地跑来求情。

“说句良心话,要是陈家没有出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害了她的姻缘。毕竟她嫁进了陈家,万事就由不得我们了。”

说到这里,朱成均微微红了眼眶:“只是眼下陈家出事,我妹妹不曾得过他陈家半分的好处,却要硬生生地葬在陈家这烂事里,在下实在是于心不忍,才斗胆来求内司大人。”

说到最后,他埋下了头:“还请内司大人念在我朱家对大人赈灾相助的份上,帮帮我妹妹。”

沈轻罗点了点桌上的银票,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

心中五味杂陈。

最后,她轻叹一声:“你先起身吧。”

朱家主站起来,对上沈轻罗的眼神,十分的恳切。

沈轻罗将银票推了回去,朱成均的脸色顿时白了。

她知道朱成均误会了,笑了笑权作安抚:“朱家主不用着急,我这不是不帮你的意思,但是这银票我不能收。”

朱成均心中惴惴不安:“内司大人……”

沈轻罗端坐上首,看着朱成均:“朱家主对妹妹的怜惜之心,我也明白,若是真的查明白了,陈家的事情,陈夫人确实不知情,到时候让陈家家主同夫人和离,自然就不会牵扯上陈夫人了。”

朱成均连连应好,紧张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搓了搓手,看着桌上的银票:“大人,这银子您还是收着,就算是用作赈灾,也是我朱家的一点心意。”

沈轻罗摇摇头:“朱家主捐的已经很多了,这银票也本是为了令妹的事情,若是我收了,让有心人知晓了,便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还请朱家主见谅。”

朱成均也明白沈轻罗这次赈灾,一定有不少双眼睛盯着。

他也不多纠缠,收回了桌上的银票,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沈轻罗:“大人,若是陈家不同意和离的事情怎么办?”

沈轻罗也有些好笑,他倒是真的很相信自己的妹妹,参与这件事情的人还没有查明白,就笃定自己的妹妹一定是清白的。

居然就开始考虑陈家不放人的事情了。

沈轻罗也知道他的顾虑,毕竟陈家大难临头,主君的夫人却要和离,就陈家主那样的人,把人扣下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但是陈家主自然也是有软肋的。

沈轻罗也不藏着,直接挑明了讲:“我没有记错的话,陈家的嫡长子性子温厚敦实,为人正派,却不是很得陈家主的喜欢。”

说起自己的外甥,在陈家的日子还不如庶子,朱家主就是一肚子的气。

他虽然不明白沈轻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外甥,但是也点头:“内司大人说的不错,我那可怜的妹妹和她的孩子,在陈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好。”

沈轻罗嘴角上扬:“虽然陈家主可能不喜欢大郎君,但是这毕竟是他的儿子。”

朱成均有点迷糊,没弄明白沈轻罗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罗对上朱家主茫然的眼睛,无奈只能再说明白一些:“按照我朝律法,若是夫妻和离,未成年的子嗣可以自愿选择跟随父亲或者是母亲。”

朱成均灵光一闪明白了。

自己那外甥今年不过十七岁,还没有及冠,在律法上还算不得成年。

若是自己妹妹带着孩子和离,那么自然陈家的罪行就牵扯不到他们娘俩身上了。

陈家这次估摸着是很难翻身了,全家获罪是难免的了。

陈家主虽然不一定那么好心放过自己的妹妹。却也会顾及着,若是让陈夫人带走了自己的儿子,也起码能保住儿子的清白。

沈轻罗的意思很明显了,毕竟陈家若是获罪,就会被敲上烙印,往后三代不得科考不得入仕,但是留下一个清白的儿子,早晚有一日还是能振兴家族的。

朱成均有些激动,看着沈轻罗连连称赞:“到底是内司大人心思明慧,在下实在是敬服。”

沈轻罗摆摆手:“朱家主先别急着夸我,这一切都是要建立在陈夫人和陈大郎君没有掺和这件事情的基础上。”

朱成均连连点头:“这是应当的,若是他们真的做了这样的缺德事,在下也没有脸面再来求情了。”

他相信妹妹和外甥的品行,只是话不能对着沈轻罗说。

沈轻罗颔首:“既然如此,就请朱家主耐心候着,等宁指挥使查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到时候我自然会知会朱家主。”

朱成均明白这事算是成了,不住道谢:“多谢内司大人,多谢大人。”

好容易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朱成均,沈轻罗松了一下僵硬的肩颈,看着手里的清单,心情也十分的明媚。

这次陈家的事情,还真的震慑住了这些不老实的东西。

都当自己好糊弄呢,上次捐的东西,沈轻罗就嫌少,但是不能明着说。

毕竟人家世家捐出来的东西也都是实打实的。

这回陈家出事,这群人怕自己也别牵连,上赶着再送,可比上一次不情不愿的时候,要积极多了。

果然还是身边的血淋淋的例子,效果最好。

梁州的事情,还总让他们心怀侥幸,觉得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眼下陈家倒霉,这些世家们才紧张了起来。

这次捐的最多的还不是海家,而是一些心里头有鬼的。

沈轻罗让宁凭阑查陈家的时候,顺便把世家都摸了一番。

背地里的小动作可不少呢。

看着清单上送的最多的几家,沈轻罗扬了扬嘴角。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为这次送来的东西高兴多久,中午回来的魏庆元就告诉了沈轻罗一个人不好的消息。

“大人,发烧的人越来越多,御医们和请来的大夫都收治不过来了,而且……”

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沈轻罗脸色沉凝:“有什么事情刺史大人直说就是。”

魏庆元一咬牙:“周边的郡县也都纷纷传来消息,说是疫病在灾民之中扩散了。”

沈轻罗心中发凉。

郡县的消息递上来,明显是已经撑不住了。

第273章 亲赴隔离营 沈轻罗心中沉重,但是看着愁容满面的魏庆元,也只能是强打起精神来。

“先别慌乱,让下头郡县的官员都按照清聊的做法,建立隔离营地,将感染了疫病的百姓都分出来,阻止疫病的进一步扩散。”

她声音微沉,不见一丝慌张。

看沈轻罗这样,魏庆元也压下心中的不安,想了想:“怕是下头的人手不够这么干。”

毕竟得了疫病的百姓,本身就很惊惧恐慌了,要是还把人都关起来,百姓们自然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下头郡县那点人手,怕是都压不住百姓。

这一点沈轻罗自然考虑了:“你放心,陛下增派了五千的禁军,今天下午想来就能到,驻军那头也已经接到了圣旨,会全力配合官府的。”

魏庆元有些惊讶地听着沈轻罗说的这些:“大人是何时安排的?”

沈轻罗也很庆幸自己提前和成帝说明了情况,主要还是京城那头,傅珩宸比自己想得更加周全。

增派人手调动驻军还是傅珩宸的主意,不得不说,傅珩宸在这方面,到底还是比沈轻罗老到许多的。

“上次向陛下要药草和银钱的时候,和陛下说明了这边的情况,是太子殿下建议的。”

她简单和魏庆元交代了一下情况。

魏庆元想到千里之外的太子,居然考虑事情这么周全,也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太子殿下。”

沈轻罗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行了刺史大人,别杵在这里拍太子殿下的马屁,本司可不会帮你转达的,快去安排下头的事情,趁着还没有乱起来。”

魏庆元也知道事情紧急,转头就出去往下传达命令。

“对了,”沈轻罗叫住他,“记得告诉下头的官府,若是有死于疫病的,不允许家人安葬,统一将尸首焚烧了,只将骨灰交给家人。”

魏庆元一脸苦相:“大人啊,您可真是不顾我们的死活啊。”

上次清聊要求焚烧逝者的尸首,就险些和他们的家人闹起来。

好容易才镇压下去的。

但是这次可是整个豫州啊,下头的百姓比清聊的可难缠固执多了。

这样的命令一下,怕是下头的官员得焦头烂额了。

沈轻罗也知道事情难办,但是她也是没有办法。

按照御医们给出来的判断,尸首也是会传染疫病的,若是任由百姓安葬,按照规矩停灵守灵的,还有往来的人,很容易就会感染。

沈轻罗必须要对生者负责,逝去的人只能是委屈一些了。

“这件事情很重要,你一定要督促下头的人做好了,若是让本司发现渎职阳奉阴违者,告诉他们,陈家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难得沈轻罗这样的疾言厉色,魏庆元也知道沈轻罗的难处和迫不得已。

他说那话也只是吐吐苦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命令发下去了。

沈轻罗迅速将目前的药草规划出来,对着魏庆元送来的,各郡下大致统计的感染疫病的人数,将药草分好,到时候送到各个郡县的手中。

宁凭阑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下来了,都过了晚膳的时间了。

但是沈轻罗还在伏案写着什么。

看着干干净净的桌案,宁凭阑知道沈轻罗肯定是没有按时用晚膳的。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生气。

他虽然在隔离营和城门口的安置处待了一天,到底也是知道疫病扩散的消息的。

也知道沈轻罗眼下茶饭不思是合情合理的。

他没有惊动沈轻罗,只是吩咐一旁的婢女去后厨拿些吃食来。

等宁凭阑带着吃食进来的时候,沈轻罗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用晚膳。

她看着宁凭阑平静的面容,难得有些心虚。

宁凭阑无奈又好笑地看着沈轻罗心虚地神情,将受伤的食盒放下了:

“我知道疫病扩散的事情很着急,但是再着急还是要吃些东西啊。”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

连忙解释:“我就是一时忙着忘记了,不是故意不吃的。”

看着心上人眼巴巴软乎乎的模样,宁凭阑就是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是咽回去。

他叹气:“我知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你多心疼自己的身子。”

沈轻罗也觉出了几分饥饿的滋味,打开了宁凭阑带来的食盒,开始吃东西。

听了宁凭阑的话,沈轻罗心口发软,也知道宁凭阑是为了自己好。

她没有不耐烦,更没有说自己今天有多忙,只是温顺地点点头:“我知道的,以后会注意,好不好?”

沈轻罗都这么说了,还软软地求和,宁凭阑就是天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虽然他知道沈轻罗也就是说说而已,下次可能忙起来还是会忘记用膳。

但是谁让是自己家的小娘子呢,宁凭阑也认命了。

“你呀,每次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我可不敢信了,以后还是我多看着你吧。”

沈轻罗咽下饭菜,对宁凭阑露出了一个明媚中略带讨好的笑容。

宁凭阑心一下子就软了。

用完晚膳,宁凭阑让伺候的婢女把东西收走,自己搬了椅子坐到沈轻罗的身边,看着沈轻罗安排好的药草。

“这次的疫病扩散,关键还是在几位御医们的身上。”

沈轻罗大大方方让他看,毕竟之后运送药草分发还是主要是由禁军负责的。

宁凭阑早晚都是要看的。

听了沈轻罗的话,宁凭阑也点了点头:“确实,关键还是要有能治好疫病的方子。”

说起这些,宁凭阑也有些感慨:“御医们在隔离营都是换着值守,好些都连着好几日没有合眼了。”

沈轻罗也知道御医们的辛苦,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是指望着,御医们能够有收获,尽快结束这一次的疫病。

想到这隔离营,沈轻罗也有想法:“宁郎,我想我还是要去一次隔离营地。”

宁凭阑一听这话,顿时拧眉,想都没想就不同意:“不行,那里全都是感染了疫病的人,你的身体向来不是很好,怎么承受得住?”

沈轻罗知道宁凭阑一定是不会同意的,但是眼下的情况,她必须去一次。

最重要是代表朝廷安抚民心。

第274章 安抚百姓 宁凭阑当然明白沈轻罗心中的想法,但是让沈轻罗去那样的地方他是万万没有办法接受的。

沈轻罗当然也明白他是担心自己的身子,毕竟染上了疫病是有可能会死的。

重症疫病死去的灾民还不算小概率。

沈轻罗也知道情况的危急,疫病的严重。

但是越是这样的时候,百姓越是恐慌,沈轻罗就越是不能躲在后头。

都让手下的禁军御医在前头顶着,眼睁睁看着百姓遭受苦难,她自己躲在后头。

不仅仅是心中过意不去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很容易落人话柄。

沈轻罗自请赈灾最根本的目的,说得直白点本身就是为了攒政绩。

她很清楚,自己身为内官,比起前朝正经走仕途的,还是差了太多。

女子的出身,也局限了沈轻罗很多。

她想要往前走,这次的赈灾是最关键的一步。

冒一点险也是应当的。

宁凭阑对上沈轻罗的视线,看到里头坚定的光,忍不住长叹一声。

沈轻罗决定的事情,自己很少能够改变。

他不希望沈轻罗涉险,但是看到沈轻罗坚定的眼神,他也明白了沈轻罗在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宁凭阑盯着她,很是无奈:“真的非去不可吗?”

是让步的姿态。

沈轻罗温和了神情,点了点头:“宁郎,你是知道的,这次的赈灾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也一定要做到最好。”

“无论是为了安抚百姓还是为了我自己,隔离的营地我都是要去一次的。”

宁凭阑知道是劝不住她了,还是有些不甘心:“疫病危险,若是你也染上了,这次的赈灾照样会受到影响。”

沈轻罗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她将桌案上的一沓纸交给了宁凭阑。

宁凭阑有些不解,接过来:“这是?”

沈轻罗示意他看:“这是我拟的一些事项,都是之后要做的,若是我真的感染了疫病,豫州的事情就交到你的手上了。”

宁凭阑脸色有些难看,将手中的纸放在了桌案上,十分的抗拒。

他没有想到沈轻罗根本就是做好了感染的准备,打定了主意要去隔离营地的。

“我做不好,若是你感染了疫病,我也不可能有心思代替你做这些的。”

沈轻罗拉过他的手,将一沓的计划再次交到他的手中,语气温和:“不要说这些赌气的话,我知道你是有这个本事的。”

宁凭阑攥着手中的纸,死死地盯着沈轻罗:“就非去不可吗?”

沈轻罗轻叹一声:“非去不可。”

宁凭阑良久无言,最后狠狠一咬牙:“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出来。”

不怪宁凭阑这样的态度,毕竟进去治病看诊的御医都感染了三个了,豫州征召的大夫们也都有感染的现象。

甚至是把守营地的禁军也有得了疫病的。

谁都不能保证沈轻罗一定不会出事。

虽然宁凭阑十分不情愿,但是他还是没有强行阻拦沈轻罗的决定。

他理解沈轻罗的想法,也愿意尊重她的决定。

魏庆元知道沈轻罗要亲自去隔离营看百姓的情况的时候,也是一万个反对。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他虽然心系百姓,但是也没有去那样的地方。

不是因为他不看重百姓,但是他这种时候若是感染了疫病,就没有办法主理豫州的事情了。

在他看来,沈轻罗也是一样的情况。

身为这次赈灾的钦差,沈轻罗是何等的金贵。

就说沈轻罗这些日子办的事情,都是实打实地为赈灾贡献良多。

何至于一定要亲自去那疫病的隔离营地。

实在是危险又没有什么必要。

沈轻罗苦笑不得地看着苦口婆心劝说自己打消念头的魏庆元,还有站在一旁看起来就十分赞同的宁凭阑。

“刺史大人,你说的我都知道。”

见魏庆元似乎还有很多想说的,沈轻罗实在是听不进去了,不得不出声打断:“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是我必须为了豫州的百姓负责。”

魏庆元有些怔愣,没有明白沈轻罗的意思。

怎么不进去就不是对百姓负责了,沈内司不仅找朝廷要来了粮食草药,还让当地的世家捐了两次东西。

这不都是在为百姓努力吗?

沈轻罗看出了他的想法,只能是耐心地给人解释:“魏刺史,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魏庆元想也没有想直接回答:“自然是这次的疫病了。”

沈轻罗颔首:“不错,正是这次的疫病,才是赈灾眼下的关键和难点。”

“眼下疫病扩散,别说百姓人心惶惶,就是被征召的大夫和把守营地的士卒,心中也是十分的不安的。”

她顿了顿,声音温和稳重:“魏刺史,你觉得我为了百姓做了很多事情,但是真正落在百姓的眼里,他们是看不到的,看不到官府的重视,看不到朝廷的重视。”

“他们只能看到不断增加的感染,不断扩散的疫病,不断被送进隔离营地的亲人。”

魏庆元的神情凝重,他开始意识到了沈轻罗说的话里的重点。

沈轻罗也知道他能听进去:“若是换了魏刺史你是那些受灾的百姓,你会怎么想呢?是觉得朝廷来的人为他们做了很多,还是看着一日一日被送进隔离营地的身边人,觉得自己被放弃了?”

虽然说是收治,但是目前为止,御医们也没有研制出来完全有效的药物,自然进去的百姓就没有能够出来的。

还有三不五时就被拉出去焚烧的尸首,落在百姓的眼里又会是什么样子?

谁也没有办法保证。

宁凭阑手里殿前司的人,还在百姓之中打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基本都是说隔离营地就是幌子,根本就是把那些得了疫病的人都处死。

这样的流言,最大的关键,还是在没有任何一个有地位的当地官员或者是朝廷钦差愿意踏足隔离营地。

在魏庆元这样的官员眼中为了百姓好的地方,落在百姓的眼中未必是这么想的。

疫病拖得越久,百姓们心中越是不安。

毕竟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得。

眼下豫州通往其他州的官道已经被封锁了,所有来豫州的人都只进不出,更是加剧了各种流言蜚语。

魏庆元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一时之间也偃旗息鼓了。

他知道,沈轻罗说的是对的。

第275章 百姓的忧心 沈轻罗的一番话,显然让魏庆元松动了。

他有些犹豫地看着沈轻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咬牙:

“既然是这样,那也不用内司大人去,下官也可以去!”

说出这句话以后,魏庆元似乎是豁出去了:“大人说得确实有道理,百姓现下惶恐不安,和隔离营地分不开关系,但是也不一定非要是大人去,下官也可以。”

沈轻罗有些惊讶地看着魏庆元,倒是没有想到魏庆元居然会自请。

对上沈轻罗的眼神,魏庆元腰板都直了:“不仅仅是内司大人想要安抚百姓,下官是豫州的父母官,这本是下官的责任!”

沈轻罗看着魏庆元,心中很是欣慰。

虽然堤坝的事情,是豫州的官员疏忽导致的,但是这魏庆元,还算得上是一名好官。

毕竟谁都可能会得,魏庆元即使正当壮年,身子比沈轻罗好,但是也没有人可以保证一定不会感染。

不过哪怕是有所动容,沈轻罗还是摇头否认了魏庆元的提议。

魏庆元十分不解,甚至有些着急:“大人,下官毕竟是正当壮年的男子,到底还是比内司大人身子强健不少的。下官去不是比大人犯险更好?”

沈轻罗按住了着急的魏庆元:“魏刺史,你同我不一样。”

魏庆元急急道:“有什么不同!下官毕竟也是豫州的刺史,职级只比大人低一级,怎么也够资格了!”

沈轻罗无奈地笑笑:“不是职级的问题,正是因为大人是豫州的父母官,是豫州的刺史,才不应当是大人去。”

魏庆元再次不理解了。

宁凭阑在一旁突然开口:

“刺史大人,沈内司已经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情,若是……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刺史大人还能按照她的安排去做,但是若是刺史大人不幸染上了疫病,内司大人虽然是钦差,到底不是豫州的官员,和旁的官员打交道又要花费一番功夫。”

宁凭阑说的正是沈轻罗的想法。

魏庆元是豫州的刺史,这些日子沈轻罗虽然想了不少的法子,也提出了很多赈灾的策略,但是真正落实下去的还是魏庆元。

豫州刺史,就算是平日里世家不怎么放在眼中,好歹也是正经的豫州主事人。

沈轻罗就算是感染了疫病病倒了,也不妨碍计划的执行。

但是若是魏庆元病倒了,他们在豫州人生地不熟的,做起事来难免被掣肘影响。

也不是沈轻罗这样的大义,非要自己去走这一遭,而是这一次的事情,还真的不能影响了魏庆元。

魏庆元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遭,经过宁凭阑的提醒,也想起来了自己身上的担子。

他为难地看着沈轻罗,既是担心这疫病的凶险,更是忧心沈轻罗这纤细瘦弱的模样。

实在叫人不放心极了。

只是沈轻罗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魏庆元不能有事,宁凭阑要指挥手下的禁军们,看住营地。

最后算来算去,还只有沈轻罗是最合适的。

她是幕后的主理人,但是并不需要自己亲自上手,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染上了疫病,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只要沈轻罗人还是清醒的,她就能想法子支招,不会耽误任何事情。

最后还是沈轻罗成功地说服了魏庆元,让他松了口,同意了让沈轻罗去隔离营地。

忙了一天的沈轻罗的完成了这件事情,长出一口气。

她和魏庆元告别,带着宁凭阑回了房间洗漱。

两人靠在床上,宁凭阑将沈轻罗拥在怀中,是满满的不舍和担忧。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里,偏过头对上宁凭阑的眼神,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手抚了抚他皱着的眉头:

“好了,别这样子嘛,又不是一定去了就会染病,我身子也没有差到那个份上,注意防护就是了,嗯?”

宁凭阑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沈轻罗的肩膀上。

沈轻罗能感觉到宁凭阑的身子有些发抖。

她心中软成一片,也伸出手回抱住宁凭阑,眼神中是满溢出来的温柔:“我知道宁郎是担心我,但是你要相信我呀,我肯定会平平安安出来的。”

宁凭阑闷闷地“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松手。

沈轻罗也不介意,就让他这么抱着。

明日去了隔离营地,自然是不能立刻会刺史府的,她还要在外头单独住上几日观察情况。

若是染上了疫病,她自己也得去营地里头待着了。

这么一算,宁凭阑至少得有三日见不到人。

沈轻罗知道自己是在以身犯险,她不在乎赌这一把,只是对宁凭阑确实心中有些愧疚。

宁凭阑就这么抱着她很久很久,才开口。

声音低沉之中带着几分难过:“当初我去梁州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涉险,换了谁都受不住的。

很久没有听到梁州的事情了,沈轻罗也有些怔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凭阑也没有非要沈轻罗回答,只是自己在心中有些憋闷。

“对不起,轻罗。”

道歉的人比被道歉的还委屈,也算是奇景了。

沈轻罗心里觉得好笑,又泛着酸酸软软的感觉。

最后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宁凭阑。

“你我之间,不要说这些了。”

城门口的百姓们,领了各自的口粮,凑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这话。

眼下他们遭了灾,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都聚集着。

除了祈求自己运气好千万别得那劳什子疫病,就是和相熟的人唠唠嗑。

没有办法,本来之前是说要雇佣人修堤坝,百姓们还挺积极的,给钱给粮还优先安置,这样的好处足够百姓们挣破头了。

但是疫病硬生生地影响了修堤坝的事情,他们又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在心中骂两句,背地里吐槽几句。

“你说,那隔离营地,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治人啊,我听说每隔几日就要拉出尸首去烧了,看着都吓人。”

“就是啊,说是治人,都治死了算什么,而且那些官老爷们也都不去,我看啊,就是让得了病的自生自灭。”

“不会吧,我阿娘染了病也被拉去了你可别吓我!”

说话的那人啐了一口:“我吓唬你做什么,你自己看看这么多天了,哪个官老爷管过,我看啊八九不离十了。”

第276章 给亲人带信 这样的对话还发生在不少人之中,百姓们捏着手里的粮食,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现下疫病扩散,谁家还没有个沾亲带故的染上了。

都拉进了隔离的营地,本来还挺高兴有人管,谁成想那地方只进不出啊。

进去的就没有治好了出来的,这都小十日了,除了每日拉出来病死的人,说是要处理尸首,就没有见过能喘气地出了。

听说里头那些宫里来的大夫都病倒了好几个。

而上头那些当官的也对这件事情看上去不闻不问。

百姓们难免人心惶惶,流言不断。

正在大家讨论的时候,一辆精致华丽的大马车从城门里头驶出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略小一些的马车。

百姓们好奇地看过去。

自从闹疫病以后,城里头有身份的都很少出城了,全都缩在城里,生怕经过城门口的时候染上了病毒。

没看见现在给他们煮粥发口粮的都带上了布巾,都拿他们当疫病一样呢。

但是眼前的马车这么大,看起来里头坐着的一定是有身份的人。

百姓们都伸长脖子看过去。

马车在安置的棚子前停了下来。

本来给百姓们发口粮的差役们看到了马车纷纷上前候着。

百姓们不知道里头的人是谁,但是认得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是豫州的刺史。

毕竟这些日子,魏庆元为了赈灾事情,也没有少露面。

记性好的自然就记住了他。

刺史大人跟在后头,前头马车里的得是多尊贵的人啊。

百姓们眼巴巴地瞅着,恨不得把马车看出来一个洞。

终于,前头的马车帘被掀开,出来的是一个高大的郎君。

俊朗非凡,高大威严。

正是殿前司的指挥使宁凭阑了

百姓们也略有几分眼熟,毕竟这几日宁凭阑也陪着禁军们在这里维护秩序。

之前宁凭阑轻描淡写处置无赖的时候,还震慑了不少人。

就在百姓们以为来的是他们的时候,就看到那年轻的统领转身,将手向马车中伸去。

还有人?

百姓们心中一惊。

忍不住满心的好奇,无数双眼睛都汇聚在马车上。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掀开了帘子。

看那双手,分明是个小娘子的手。

百姓们本能地觉得那是陪着前头那位统领的夫人或者小妾,心中不满的同时又有些丧气。

当初看宁凭阑处置无赖的时候还以为是多好的官,没有想到来赈灾还带着佳人作陪,能是什么真心的。

但是很快百姓们就惊呆了。

走出马车的小娘子确实是年轻娇美的美娇娘,但是身上的衣饰确却是异常的威严华丽。

竟是比前头那统领穿得还要看上去更好。

这是沈轻罗特意带来的官服,自然是比穿着一身常服的宁凭阑看上去更正式华贵。

但一身衣裳自然是不足以让百姓们错愕的。

他们真正错愕的原因,是自己家的刺史大人向着那女子行了一礼。

和百姓打交道的差役们,也都是先向那小娘子行礼,才轮到刺史大人。

那小娘子站在了棚子前,微微抬手让差役们免礼,举手投足间都是威仪贵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沈轻罗让差役们回去做事,转头看了一眼魏庆元。

后者会意,站在了百姓们的前头,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诸位乡亲们,这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内司大人,大家放心,朝廷没有放弃诸位,更是不会放弃患了疫病的百姓!”

百姓们有些哗然,难以相信这居然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魏庆元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百姓们都像是炸了锅一样。

方才信誓旦旦说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的人头一个嚷嚷起来:“朝廷若是真心赈灾,怎么会派一个小女娘来!她能做什么?”

魏庆元闻言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爱惜手下的百姓,可不意味着他能任由这些人闹事。

倒是沈轻罗,伸手拦下了准备发作的魏庆元,径直对上了那人。

那男人对上了沈轻罗,到底是顾忌她的身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哪知道沈轻罗并不凶恶,甚至是语气平静温和:“本司是陛下身边的内官,是代陛下而来。”

一说到陛下,男人也不敢瞎嚷嚷了,毕竟若是说得不好,就是冒犯天威。

他虽然大字不识,但是什么时候该认怂还是清楚的。

有些话不能乱说,他也是知道的。

沈轻罗扫了一圈百姓们,多数都是满身的倦累疲惫,

想也是应当的,毕竟糟了水灾又碰上了疫病,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身体和精神都是打击。

状态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别说是百姓了,这些日子,就是豫州的官员和沈轻罗等人,都是满身的憔悴。

沈轻罗看了一圈,不紧不慢的开口:“我知道大家遭此劫难,心中必定是十分不安的,但是我希望诸位放心,陛下不会放弃他的任何子民,朝廷和豫州也不会。”

“本司是本次的赈灾钦差,也知道大家最近都对隔离营地的事情心存疑虑。”

她的话,显然说到了很多人的心中。

眼看着只进不出的营地,说是不害怕不担心,那都是骗人的。

还没等百姓们再说什么,沈轻罗接着说:“我也明白大家的心情,今日我会替大家去探望隔离营地的百姓,若是大家有亲人在里头的,我安排了人,为大家记下来,带进去给你们的亲人。”

这也是沈轻罗和魏庆元商量好的。

这样带信的好处,一是能够安抚外头的百姓,二也能让里头的人心态更好一些,配合御医们的医治。

最主要的是,让百姓们知道,沈轻罗会去隔离的营地。

疫病扩散,自然是不少人都有亲人在里头。

沈轻罗的话一出,自然有不少人心动了。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还没有等他们说什么,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真的可以给里头带信吗?”

第277章 隔离营地 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之中响起,沈轻罗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娘。

站在沈轻罗身边的宁凭阑也看到了小女娘,挑了挑眉。

这个小女娘正是之前宁凭阑处置无赖的时候,帮助的那对母女中的小女娘。

看到了宁凭阑的眼神,沈轻罗压低声音问:“宁郎,你认得这小女娘?”

宁凭阑微微颔首:“这就是上次我同你说的那个,被一个无赖抢了口粮的母女。”

沈轻罗看了一眼小女娘身边没有人,心中有了数。

想来这小女娘的母亲染上了疫病,被送进了隔离营地。

她挂上温和的笑容,朝小女娘招了招手。

小女娘看了看站在一旁,上次帮了她的那位大人,又看了看沈轻罗,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这次的小女娘没有了上次的活泼,有些瑟缩。

想来也是,这么小的娘子,身边连娘亲也没有了,定然是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沈轻罗朝小女娘伸出手,示意小女娘走过来。

不少的百姓都看着小女娘。

小女娘也看到了面前,衣着华丽,端庄娴雅的大人。

看着沈轻罗素白干净的手,再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有些瑟缩。

但是对上沈轻罗带着鼓励的温和笑容,想到自己在隔离营地生死不知的娘亲,她又鼓足了勇气,走到了沈轻罗的面前。

沈轻罗在小女娘紧张的眼神中,毫不嫌弃地握住了女孩略有些脏污的手。

对上小女娘忐忑的神情,沈轻罗笑容温柔:“别怕,你的娘亲可是染了疫病?”

小女娘点了点头,说起自己的娘亲,眼眶都是红的。

“前,前日夜里,娘亲突然发了高热,就被大人们带走了。我,我很想娘亲。”

沈轻罗一只手拉着小女娘的手,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同一旁的哥哥说好不好?”

沈轻罗说的是他们请来的书生们。

毕竟光是清聊的隔离营地就有好几千号人了。

沈轻罗就让魏庆元请来了城里的书生,帮要带口信的百姓带进去。

请来的书生都有好几百号人,也不担心不够用。

小女娘被鼓励了,看着旁边的书生们,牙一咬就走过去了。

有了小女娘头一个,不少的百姓也都走到了书生们那边。

有了沈轻罗的吩咐,书生们也不怠慢,都埋头给他们记录要带给亲人的话。

沈轻罗就站在上头,耐心地等着,也不着急。

这是费时费力地事情,急不来的。

何况百姓们也十分地担心家人,自然很是惦记里头的家人。

沈轻罗这一次的举动,成功地安抚住了百姓们不安定的心。

也算是暂时让他们放下了担忧,不至于对隔离营地有太多的想法。

看着欢欢喜喜让书生们记录口信的百姓,沈轻罗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宁凭阑站在沈轻罗的身边,看着前几日还躁动不安的百姓眼下都有了希望的模样,压低声音开口,声音中是笑意:“到底还是轻罗有办法,其实只要将这些口信送进去也挺不错的了。”

沈轻罗也笑了笑:“是啊,若是我不去隔离营地就最好了?”

宁凭阑确实是想到了这一遭。

看到百姓们的样子,他想着若是只让人将口信送进去,也挺好的。

说不定也足够安抚民心了。

沈轻罗摇摇头,否定了宁凭阑的想法:“百姓们如今的安心,不全是为着口信能够送进去,最重要的是,要有朝廷的人送进去。”

她拉住了宁凭阑的手:“我们不是都说好的么?你放心,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的,一定平安回来,好不好?”

宁凭阑幽幽地看着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沈轻罗笑着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手。

宁凭阑脸色有些僵硬。

这是什么意思,拉过自己的手怎么还要擦手。

结果接下来沈轻罗就讲手帕递给了他。

宁凭阑不明所以地看着沈轻罗,有些奇怪。

沈轻罗低头看了一眼宁凭阑手上的一抹黑痕,有些忍俊不禁:“不是嫌弃你,是方才沾了灰尘,让你擦擦。”

宁凭阑这才想起沈轻罗方才拉了那小女娘的手。

城外头的灾民,手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沈轻罗为了保护小女娘的自尊,也是不好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擦手。

眼下没有人关心这头,沈轻罗自然是抓紧时间擦了擦手。

宁凭阑知道自己多心了,掩饰般地接过了手帕,偷偷地擦了擦手。

登记口信一直忙到了快要午时才结束。

书生们手都写酸了,才登记完所有百姓要给进去给亲人的口信。

沈轻罗看了一眼厚厚的一沓,郑重地接过来,看着眼巴巴的百姓们,承诺自己一定会带进去的。

这样费时费力的一通操作下来,百姓们也十分地信任沈轻罗了。

毕竟朝廷来的大官,若是真的想做戏,没有必要弄这么大阵仗。

沈轻罗让宁凭阑留在这里帮着差役们施粥放粮和维护秩序。

自己则要动身前往隔离营地了。

宁凭阑眼睁睁地看着沈轻罗坐上马车,眼中满是不舍。

沈轻罗心里也知道,这次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感染,只能是赌这一把。

她狠狠心,放下了帘子,对着外头赶车的禁军下令:“走吧。”

禁军顶着自家指挥使的恶狠狠的眼神,咽了咽口水,驱使马车缓缓离开前往隔离营地了。

隔离的营地和城外的安置棚隔得不算太远。

只是比起没有什么人管的隔离棚,这边基本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不分昼夜地有人守着。

守着这里的禁军们都是满脸的疲惫。

实在是忍人手不够用,他们只能是咬着牙坚持。

看到沈轻罗来的时候,还有不少禁军十分的错愕。

怀疑自己是劳累之下看错了。

毕竟钦差亲自来这种地方的,实在是少见。

沈轻罗对上禁军们疲惫的神情,轻叹一口气,对着为首的人道了一句:“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诸位了。”

禁军的小统领自然是不敢当这一句的,连忙向沈轻罗弯身行礼:“不敢当,这是属下的职责。”

第278章 隔离营地(二) 沈轻罗扶起他,看着他们强忍着倦累的样子,也很是心疼。

但是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不要说旁人了,就是沈轻罗自己,也是连着很多日都没有休息好了。

她只能是沉声:“疫病当前,只能是辛苦诸位了,等到回了京城,本司一定会向陛下奏禀诸位的辛苦的。”

小统领很习惯平日里的功劳都被上头的官员抢去,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禁军是很难有什么功绩的。

下头的禁军再辛苦,最后的功劳都是上头的坐镇的官员们的。

几乎没有人能够记住他们这些小卒。

但是如今沈轻罗的话,却让他心中十分的熨贴。

就算沈轻罗是说的好听话,以后不会当回事,但是也能让劳累多日的禁军们觉得自己的努力是被人看在了眼里的。

小统领低下头,掩盖住微红的眼眶,哑着声音:“多谢内司大人。”

安抚了禁军们,沈轻罗取过一旁的布巾遮住了口鼻,在心中给自己做了个准备,抬脚就往营地走过去。

禁军的小统领诧异地看着沈轻罗进去,身后还跟着几个禁军。

都是宁凭阑选出来陪着沈轻罗的。

若是染上了疫病,也是一同要在里头隔离。

都是殿前司的人,听说了沈内司要进去,都纷纷自告奋勇地说自己要陪着内司大人去。

看他们那积极的样子,宁凭阑都有些嫉妒。

自己不能进去,旁人却可以陪着沈轻罗进去。

他也知道禁军们这么积极是看着自己的份上。

殿前司比起侍卫司不算大,人也不多,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很是不错。

身为宁凭阑的未婚妻,自然也算是殿前司自己的人。

他们当然也会害怕疫病,但是一想到沈轻罗一个身子较弱的小娘子都敢进去,他们一帮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人主要就是帮着沈轻罗拿上记录好的口信,还有给隔离营地送药草。

小统领看着沈轻罗头也不回地进了营地,整个人愣在原地。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一旁的禁军,连忙拉住人:“怎么回事,内司大人进去做什么

?”

被留在外头的禁军也是满眼的敬佩和赞叹:“内司大人要去看望隔离营地的人。”

小统领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轻罗进去的方向,声音都有些崩溃:“这怎么可能,内司大人何等的金贵,怎么能够让内司大人去那样的地方!”

禁军瞅了他一眼:“内司大人惦记百姓,甘愿冒险,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内司大人的金贵,咱们指挥使拦都拦不住。”

小统领震惊地看着沈轻罗的背影,嘴里喃喃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神情也变成了敬畏。

沈轻罗进去以后,直接就朝着主帐去了,那里是御医们的地方。

最先看到沈轻罗的是袁御医,他也染上了疫病,其实和禀报出去的不一样,几乎所有进来的御医和大夫们都染上了疫病,只有程度轻重。

程度轻的御医大夫们都在撑着身子,一边照顾病人,一边研制药方。

这样艰辛危险的情况下,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身后的帐篷被人掀开,袁御医没有在意,以为是哪位同僚或者征召来的大夫,还顺嘴吩咐了一声:

“咳咳,劳驾把门边桌案上的方子拿给我,咳咳。”

沈轻罗看着袁御医忙碌的身影,还有话中止不住的咳嗽,明白了他应当也是染上了疫病。

但是送出去的文书里面并没有提到。

看到这样的场景,沈轻罗哪里不明白,想来是里头的御医们商量过了,都瞒着沈轻罗,把情况往好了说。

不仅仅是安抚百姓们,也是让沈轻罗等人不用太为了疫病的事情费心,好好安顿外头的百姓。

沈轻罗将桌案上的方子拿起,走到了袁御医的身边,递给了他。

袁御医本来还没有当回事,只是觉得怎么进来了不说话,也没有听到咳嗽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递给他药方的不是同僚们的手。

那是一双素白如雪的手,娇柔白嫩。

他惊愕地转身,正对上了沈轻罗明亮的双眸。

霎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定定地看着沈轻罗。

好半天,袁御医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磕磕巴巴:“内,内司大人!您怎么来了!”

说着他慌乱地将药方接过去放在了一旁,下意识走到了沈轻罗的身前,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染上了疫病,又慌忙后退了两步。

沈轻罗半张脸遮在布巾之下,但是眼睛里却是有笑意的:“袁御医为了疫病鞠躬尽瘁,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袁御医拉下脸来,也顾不上眼前的人是职级品阶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内司大人,张嘴就是呵斥:“您实在是在胡闹,这里是什么地方,进来的基本上都染上了疫病!您身为钦差,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

沈轻罗扬了扬手中的一沓纸:“正是因为我是钦差,我才应该来营地里看望百姓。”

袁御医是聪明人,看了一眼沈轻罗手中的纸,大概瞥到了内容,哪里会不明白沈轻罗的意思。

但是他还是很不赞同沈轻罗这样的做法:“那您也不该亲自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轻罗耸了耸肩膀:“进都进来了,您也没有办法让我出去了。”

她来之前不知道这么凶险,从袁御医的口中不难听出,这疫病的传染性之强,几乎是进来的人都染上了。

不过进都进来了,她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百姓们人心浮动,都对隔离营地有很多不好的猜测,我来也是为了安抚百姓的心。”

听了沈轻罗的话,袁御医也无可奈何了。

就像是沈轻罗说得那样,她进都进来了,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袁御医长长地叹了口气:“内司大人高义,实在是让下官敬佩。”

沈轻罗弯弯嘴角:“袁御医和大夫们才是真的高义,轻罗才是自愧弗如。”

第279章 隔离营地(三) 两人也没有寒暄客气多久。

沈轻罗还要去看望百姓们,将口信交给他们,而袁御医也要研制药方。

沈轻罗带着禁军们去了百姓们的帐篷。

里头几乎挤满了患病的百姓,大夫们忙碌地在人群中穿梭着,看望着重症的人。

而轻微有些发烧的,或者是症状轻的人,居然都在自发地帮助大夫。

看到有人进来,一开始也没有人当回事。

直到有一个认识沈轻罗的御医抬头看,发现是沈轻罗,惊呼一声:“内司大人!”

随着御医的惊呼,不少人都发现了站在门口,被禁军们拱卫着的沈轻罗。

方才出声的那个御医连忙迎上来,看着沈轻罗,眼中的震惊和袁御医如出一辙。

“内司大人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沈轻罗伸手扶住了御医,示意他不用多礼。

御医站直身子,也和袁御医一样,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然后瞪着沈轻罗。

蒙着脸的布巾没有含混他的声音,沈轻罗十分清楚地听见了御医的不满:“宁指挥使和魏刺史怎么回事,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都不拦着您进来!”

沈轻罗有些无奈。

自己才是真正的钦差吧,自己要是决定的事情,宁凭阑和魏庆元哪里能够拦得住自己。

不过沈轻罗也明白这御医是真的担心自己染上疫病,也没有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直接把对袁御医的说辞搬出来又用了一遍:“您也别管我是怎么进来的了,左右我都已经进来了。”

她扫了一眼营帐中患病的百姓,几乎是横七竖八地躺着,营地都是临时搭起来的帐篷,自然很难有什么优越的条件。

基本也就是木板铺上棉絮,就算是床了。

躺了不少人的营地,就连下脚看上去都要小心才不会踩到人。

沈轻罗回想了一下方才在营帐中穿梭的御医大夫们,只觉得十分的佩服。

让禁军找一旁的御医核对了一下里头住着的病人的名单,再将记录好的口信给他们带去。

这也是费时费力的事情,沈轻罗自然不可能干等着,她直接转身回了主帐。

袁御医在心神不宁地看着手中的药方,时不时地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见到沈轻罗走回来,他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显然是很害怕沈轻罗长期待在百姓们居住的营帐里头。

那里面全是得了疫病的百姓,沈轻罗感染的可能性会更大的。

沈轻罗对上袁御医的眼神,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怎么不只是宁凭阑,这些御医们都拿她当瓷娃娃一样。

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是抢在袁御医之前先开口,让他忘了教训自己跑进来这件事。

“袁御医,这次的疫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对症的方子能根治的。”

果然,说到了这上头,袁御医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他长叹一口气,眼神中显然是十分的羞愧:“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切实有用的方子针对这次的疫病,基本都是风寒高热的治疗方子镇着,靠人自己熬过来。”

疫病的症状确实和风寒很是相似,高热,咳嗽,都是对得上的,但是又有很多风寒没有的症状。

目前所有重症转好的,给他们的开的药方子都被反反复复研究了很多次。

但是还是有好几味药没有办法确认。

说到这里袁御医很是自责,沈轻罗却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看了一眼旁边厚厚的一摞方子,安抚袁御医:“您和大家都已经很辛苦,而且都已经治好了这么些重症,想来这根治的方子也是能研制出来的。”

她的语调十分的温和:“这样的疫病之前也都没有人见过,要想找对药方自然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急不得的,您也别急,慢慢来就是了。”

袁御医虽然知道沈轻罗是在安慰自己,心情也明显好上了不少。

毕竟一个温和体谅人的上官,还是让人心中很是熨贴的。

沈轻罗看着心情显然是好上了不少的袁御医,也松了一口气。

眼下最怕的就是这些御医着急想方子,反而加重了心里头的负担,起了反效果。

沈轻罗知道他们御医的医术,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研制出来药方,最大的问题就是收治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分薄了他们的经历。

同时看着源源不断进来的病人,心中的压力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连最是稳重的袁御医,在提到药方的时候,都能看出些许的心浮气躁。

好在沈轻罗来得及时,稳住了他的心态。

袁御医是这批来的御医中的领头人,他心中苦闷焦急,却没有办法和身边的人说,只能是自己默默一个人消化。

沈轻罗进来,虽然说他自己明面上很是不赞成,但是毕竟来了这次的主事钦差,被开解了一番,他也好受很多。

看着袁御医听了自己的话,虽然不说信心百倍,备受鼓舞,至少也没有了那种焦躁的感觉。

沈轻罗觉得自己这趟还是没有白来的。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沈轻罗都在营地里头帮忙。

索性基本上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御医们拦也拦过了,没有效果。

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沈轻罗满营地基本上都去了个遍。

最后御医们也放弃了劝阻,除了袁御医拉了老长的脸。

其实也不是沈轻罗不谨慎,而是进来看到御医们的样子,听了袁御医说的那些话,她也想开了。

自己进来,要染上就是迟早的事情,还不如趁着身子好没事的时候,多帮着御医们做些事情。

到处溜达帮忙了一下午,整个营地里的百姓都知道了朝廷的钦差进来看望他们了。

还为他们带来了家人的口信。

本来重症的好几个,眼看着都要不行了,看到了家人的口信,都硬撑着熬过来了。

其中就包括了那个小娘子的母亲。

听了女儿担心的话语,她泪流满面,病得起不来身,但是眼泪止不住地流,眼中却也从死气沉沉,变成了活下去的渴望。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手脚麻利的禁军已经给沈轻罗单独收拾了一间帐篷。

沈轻罗看着简陋的营帐,还是轻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染上了。

并不是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想到还在外头的宁凭阑,沈轻罗是觉得有些心虚的。

这下子,怕是要对他食言了。

第280章 感染疫病 沈轻罗的预感是准确的。

入睡之前沈轻罗就觉得自己有些不是很舒服了,头有些昏昏沉沉。

果不其然,当晚上夜里沈轻罗就发热了。

沈轻罗自己倒是大半夜意识昏昏沉沉的,只是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烫,本能地想起身喝水。

结果碰倒了杯子,杯子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帐篷外头守着的禁军。

禁军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沈轻罗是女娘,但是没有想到随着杯子碎掉的声音,之后就是一声沉闷的倒地的声音。

禁军顿时就慌了,他自己不好进去,但是他也很清楚,袁御医应该是可以进去的。

毕竟医者父母心,自己不好随便进去,找袁御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结果就是袁御医大半夜的被禁军从被窝里面薅起来。

本来还有几分迷迷糊糊的袁御医,一听禁军说沈轻罗那头的情况,人也清醒了。

顿时就披上了衣服,扭头就往沈轻罗的营帐赶过去。

果不其然,掀开了帐篷,就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沈轻罗。

袁御医快步走到了沈轻罗的身边,看着沈轻罗潮红的面色,心中一沉。

虽然已经有了沈轻罗可能会染上疫病的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沈轻罗的反应这么快,刚进来了这么一会儿,居然就染上了。

不过想想也是合理的,沈轻罗为了安抚患上疫病的百姓,基本上把营帐都跑了一个遍,好些口信都是她自己送到百姓手里的。

想来也是沈轻罗知道自己多半是躲不过去了,想着进都进来了,就多做一些事情。

袁御医想到忙了一下午没有任何休息的沈轻罗,再看着倒在地上发烧的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跟进来的禁军,袁御医吩咐:“把内司大人先放到床上去,我给她看一看,然后熬些药来。”

禁军犹豫了一下,袁御医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你难道让她在地上躺着吗?”

禁军想想也是,一咬牙抱起来了沈轻罗,放在了床上。

宁凭阑自从入夜开始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的。

整个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沈轻罗不在身边的原因。

结果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快到天亮,迷迷糊糊地睡了没多久,就听见了拍门的声音。

是自己手下的禁军。

宁凭阑是习武之人,睡眠本来就浅,一听声音就醒来了。

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口站着的禁军满脸焦急地看着他:“出事了,内司大人染上了疫病,怕是回不来了。”

宁凭阑的神情一瞬间几乎是空白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看到了禁军有些害怕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神情一定很吓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了心神,抓着禁军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禁军看着宁凭阑难看黑沉的脸色,十分的发怵,但是也知道沈轻罗是宁凭阑的未婚妻,他这样也是担心沈轻罗的安危。

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咽了咽口水,禁军开口:“听说营地那头,基本上进去了就会感染,那些御医们都染上了疫病,但是没有都上报,本来也是想着减少一点恐慌,但是谁知道内司大人会进去。”

宁凭阑心中明白了。

从沈轻罗进去见到御医的时候,估计就已经知道自己怕是出不来了。

按照她的性子,进都进去了,而且很大可能会染上疫病出不来的情况下。她肯定是不会怕的,反而会趁着还没有染上,抓紧时间把能做的都做了。

她进去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安抚百姓,传递来自他们亲人的口信。

这样的情况下,沈轻罗一定是会大量地接触得了病的百姓的。

所以沈轻罗才会只去了半天,就染上了疫病。

宁凭阑深呼吸了几次,想杀了那些御医的心都有了,若是早知道隔离营地这样的凶险,这疫病的传播这么快。

他是绝对不会松口让沈轻罗去的。

但是眼下也没有了办法,沈轻罗已经进去了,而且已经染上了,他也只能在外头干等着。

他甚至不能进去陪她。

这次朝廷来的,只有他们两个是能主事的,若是宁凭阑也进去陪他了,手下的禁军们没有了主心骨,只会让场面混乱。

毕竟眼下的平静和安定,禁军的镇压占了绝大多事的功劳。

宁凭阑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心态,沉声吩咐禁军:“去吧魏刺史叫来,告诉他沈内司染上了疫病,让他过来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在心中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紧紧攥起的拳头已经昭示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安。

轻罗,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事已至此,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求了。

魏庆元一听说沈轻罗居然就进去了半天,就已经染上了疫病,和宁凭阑的反应几乎是如出一辙的。

但是他不单纯是为了沈轻罗担心,毕竟沈轻罗也不是他的未婚妻。

他身为一州的刺史,更多要考虑的是百姓的安危。

他没有想到这次的疫病这么严重,沈轻罗还是在做了准备和防护的情况下,也染上得这么快。

也是因为这次沈轻罗染上了疫病,一直瞒着他们的御医们也不得不据实以告。

魏庆元听到所有的御医都染上了疫病,那些征召的大夫也没有能够幸免,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比谁都清楚,凭那些御医的本事,自然是所有防护的手段都会用上,这样注意的情况下,还能都被传染疫病,足以可见这次疫病的严重性。

他也想到了和宁凭阑一样的事情,在心中有些埋怨御医们的隐瞒。

不过他也明白,御医们的隐瞒也是为了安定他们和百姓的心。

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疫病的传染性这么强,他们豫州就不用安宁了。

所以这次依旧只有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

听说这还是短暂清醒的沈轻罗吩咐御医的。

让他们告知魏庆元和宁凭阑真相,但是不能让百姓们知道。

魏庆元在心中敬佩沈轻罗的毅力,听说都烧的浑身滚烫了,居然满心都还是豫州的情况。

但是眼下,他真的是头疼了。

沈轻罗折进去了,他还是抓紧见见宁凭阑,商量之后该怎么办吧。

第281章 前世 沈轻罗昏迷的时候,其实挺玄妙的。

她看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甚至在心中想,我是不是死掉了。

但是看着床上的人胸口还在起伏,不像是已经逝去的样子,她又稍稍放下了心。

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人看到沈轻罗,她有些奇怪,又觉得有些新奇。

所以自己这是离魂了?

还没有等沈轻罗看完自己营帐里头挤着的御医,她突然就觉得眼前一花。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了皇宫里头。

她心中十分的震惊,左右看看,发现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也没有人能看到自己。

若是以前发生这种事情,沈轻罗一定会十分的害怕,但是都经历过重生了,沈轻罗的接受能力十分的良好。

她虽然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但是也并不着急。

反正她看到自己的样子了,虽然看起来面色潮红,但是里头给自己看诊的御医们并没有十分的慌乱,总的来说还是很有条不紊的,想来自己并没有多大的事情。

至于眼下的情况,虽然尚不明确,但是就当是一场奇遇也没有什么。

而且沈轻罗发现自己可以飘着走的时候,甚至觉得十分的有趣,还十分自娱自乐地玩了一下。

玩完了飘着走,沈轻罗才想起来,这里的皇宫看着就是宣朝的皇宫,那些宫女内侍身上的衣裳,和自己也是同一个时候的。

她突然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怀着这样的疑问,她一路在熟悉的路上飘过,看着一草一木都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皇宫。

她一路看到了不少的宫殿,都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更在心中确定了自己没有想错。

这应当就是自己同一个时代的皇城。

沈轻罗还没有飘到垂政殿,就在御花园里看到了一个人。

沈轻罗看到人的时候,自己都有些震惊了。

怎么会是她?

沈轻罗看见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嫡姐——沈云罗。

更确切点说,是四十岁的沈云罗。

她的嫡姐一身皇后的礼袍,坐在御花园中的亭子里。

但是这不是让沈轻罗惊讶的,而是她发现了沈云罗身边跟着的丫头,那分明是已经被傅珩宸打发去了掖幽庭的倚翠。

她看了半天,才恍然间觉出来,这应当是上一世的皇宫。

仗着沈云罗也看不到自己,沈轻罗放心大胆地凑到了沈云罗的跟前,观察着这位自己的嫡姐。

上一世自己没有活到这个时候,但是也知道前世的傅珩宸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起码明面上对嫡姐是百依百顺千恩万宠的。

但是瞧着眼前的沈云罗,分明看上去,眼角眉梢都是憔悴的怨气,丝毫没有曾经京城第一美人的明艳端方了。

接着倚翠说出来的一句话,彻底让沈轻罗震惊了。

“娘娘,您也别太难过了,想想沈轻罗那个贱人,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办法威胁到您半分了。”

五年以前自己的死,也就是说沈云罗现在不过三十来岁。

怎么瞧着却仿佛四十多岁的夫人。

憔悴又衰老。

而且倚翠的话是什么意思?

前世的自己哪里能威胁到沈云罗的?

她听着她们的对话,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云罗的眼神阴暗,狠狠地盯了一眼倚翠。

倚翠对上了沈云罗的眼神,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扇了自己两耳光:“娘娘恕罪,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死。”

自从沈轻罗死了以后,沈云罗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自己这个妹妹。

今天是沈轻罗的忌日,陛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看自己家娘娘格外的不顺眼。

倚翠知道,那位九五至尊之所以留着自己家娘娘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根本不是还有什么情谊,而是看中了娘娘背后的沈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不会影响朝堂,更没有什么外戚。

沈云罗也正是因为没有了娘家的撑腰,加上这些年傅珩宸的疏远,根本没有了曾经的风光无限意气风发,反而是十分的不如意。

随着后宫不断进来的新人,自家娘娘的日子更是越来越艰难。

虽然坐着皇后的位置,但是膝下没有子嗣,位置根本坐不稳。

虽然傅珩宸没有废后的打算,但是架不住后宫中的妃子人心浮动。

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们,谁都没有把没有子嗣又没有娘家撑腰,甚至连宠爱都没有,美貌被消磨的皇后放在眼里。

沈云罗的日子艰难,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不仅仅要被宫里拜高踩低的人看不起,还要被沈云罗撒气。

沈轻罗看着主仆俩的对话,明白了沈云罗如今的日子似乎不是很好过。

正当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旁边路过了一个珠光宝气年轻貌美的妃子。

见到了身为皇后的沈云罗,并没有敬畏,反而是满满的挑衅,走上来行礼的时候也十分的敷衍。

明显看得出,这妃子应当是宠妃。

对上沈云罗的态度,不进没有丝毫的恭敬,甚至还十分的瞧不上。

偏偏沈云罗看起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被人几句话就激得眼眶都红了。

倒不是沈云罗的城府不够,她毕竟已经在深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这些年,她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就算是再有城府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日子。

何况沈云罗的骨子里是那样的骄傲,对眼下的日子是一万个不顺心。

但是再对着这妃子生气,沈云罗到底也是不能真的做什么。

从她们的交锋中,沈轻罗也听出来了,这妃子不进自己有一个儿子,现在又怀上了身孕。

沈云罗明显是忌惮的,沈轻罗知道按照她的性子,自然不会是忌惮这个妃子。

她真正忌惮的人,是傅珩宸。

沈轻罗看明白了,这时候的沈云罗,失去了沈家的庇护,也没有了傅珩宸的宠爱。

看来沈云罗算计一场,最后也没有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282章 前世(二) 看完了沈云罗和那妃子交锋的全程,沈云罗基本上是被压着的。

不管是妃子的年轻貌美,还是膝下的子嗣,尊贵的母家,都是扎在沈云罗心上的一根尖刺。

沈云罗自己亲手放弃了沈家,若不是沈轻罗,怕是沈家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为了自己的前程放弃了母家,最后却发现没有了母家,自己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虽然眼下兄长还在朝中为官,但是也只能是在傅珩宸的手下谨小慎微的做事。

根本没有了为妹妹出头的能力。

而且沈崇珂也已经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对着这个疼爱多年的妹妹,虽然没有说什么,到底也是疏远了。

至于沈相,他致仕以后,就差不多是和沈云罗断了往来。

这其实才是沈云罗在后宫落魄的根本原因。

沈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就算沈相没有做丞相了,也不至于让自己家的娘子在沈深宫里头过成这个样子。

但是不仅仅是沈云罗放弃了沈家,沈家也放弃了沈云罗。

沈家唯一还惦记着沈云罗的,大概也就是姜氏和沈崇珂了。

但是姜氏一个世家夫人,能力有限,也帮不上女儿,而沈崇珂,也被妹妹寒了心。

沈云罗是彻底的孤立无援了。

夫君也对她没有往日的好,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有能够生下一儿半女傍身。

这就注定了沈云罗在后宫的处境不会好。

妃子成功地奚落了一番沈云罗,像只获胜的斗鸡一样,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偏偏沈云罗还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她手上根本没有什么皇后的实权,管理后宫的权力,早就被傅珩宸交给了另一个身居高位的妃嫔。

倒也不是傅珩宸针对沈云罗,而是沈云罗实在不是能够安定六宫的性子。

傅珩宸本来是不在意的,但是沈云罗手里,三天两头就有妃子告状,她自己也压不住人。

最后傅珩宸烦了,直接换了个人。

沈云罗抗争无果,日子愈发的艰难。

这些沈轻罗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看着她这个姐姐的样子,她也能够猜出来,她在宫中的处境有多艰难。

但是她对沈云罗自然是不可能有半分的同情。

只是觉得她是咎由自取。

看完了沈云罗,沈轻罗突然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一辈子的宁凭阑怎么样了。

她按照记忆,试探着往殿前司的方向飘过去。

刚到了殿前司,就撞上了一大群人走出来。

沈轻罗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指挥使。

三十多岁的宁凭阑,仍旧是俊朗的模样,眉宇间有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跟在他身边的人是秦羽。

看到秦羽的时候,沈轻罗还有些恍惚。

后来才想起来,这一世的宁凭阑并没有和自己在一起,也就不存在会影响傅珩宸。

可能傅珩宸也觉得宁凭阑能力出众,比起自己的人,更加适合这个位置,也就没有动宁凭阑。

这时候边上有人开口,似乎是在调侃宁凭阑:“咱们指挥使大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似乎格外心急回家。”

立马就有人笑着接上:“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哪次不是掰着手指头盼着这天的。”

“说起来,您每年这个时候都提前回去,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啊。”

沈轻罗也想知道,她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还没等她想多久,就听见宁凭阑开口:“我就是去探望一位故人罢了。”

众人听出来宁凭阑不愿意多说,也就都识趣地没有多问。

毕竟宁凭阑和前任指挥使不一样,他在殿前司和朝堂上都算得上积威甚重,就算是皇帝都换了,照样倚重他。

下头的人也都不敢没分寸。

众人在说着话的时候,只有站在一旁的秦羽难得没有开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宁凭阑。

沈轻罗跟着宁凭阑的马车,她很好奇宁凭阑会去看望的故人是谁。

想到这里,沈轻罗不免有些思维发散。

也不知道这一世的宁凭阑有没有娶妻。

虽然宁凭阑曾经说,自己的前世肯定也是心悦自己的,但是沈轻罗想破了脑袋也就只想起来两人之间前世仅有的交集就是在垂政殿外。

她很怀疑宁凭阑根本就是在哄自己开心。

虽然知道宁凭阑就算是真的心悦自己,这么多年了,娶妻生子也是合理的事情,但是心中不舒服总是有一些的。

马车越行越偏,很快就出了城。

沈轻罗依稀辨认出,这应该是去皇陵的路线才是。

她有些疑惑,宁凭阑的故人是看守皇陵的?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宁凭阑口中的故人是谁了。

马车停在一处陵寝外头,陵寝外头的石碑边上已经有人了。

看到那人的时候,沈轻罗是有些恍惚的,而宁凭阑本就冷峻的神情更加冰冷。

当然,看到宁凭阑的时候,那人的神情也说不上有多好看。

最后还是宁凭阑敷衍地行了个礼:“楚王。”

没错,守在陵寝外头烧纸钱的,就是楚王傅珩轩。

沈轻罗看到傅珩轩的时候,说不震惊是假的。

毕竟按照沈云罗那里说出来的时间推算,自己不过死了才五年。

沈云罗形容狼狈见老就算了,宫里的日子难熬她是清楚的。

但是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没有了自己这么个碍眼地人占着王妃的名分,傅珩轩不过三十来岁正当壮年,又是当今皇帝的胞弟,怎么也不至于……

也不怪沈轻罗震惊,实在是傅珩轩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青丝却已经白了一半,身形也憔悴消瘦了不少。

傅珩轩脸色难看,嘴唇都动了动,但是到底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他不想在沈轻罗的坟前失态,也还记得曾经傅珩宸对自己的训斥。

第一年来给沈轻罗扫墓的时候,他就见到了宁凭阑。

那时候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对沈轻罗的心意,但是见到宁凭阑的时候,他本能地火冒三丈。

最后事情自然是闹到了傅珩宸那里。

傅珩宸没有训斥宁凭阑,只是让他自己行事收敛一点。

毕竟沈轻罗是楚王妃,若是传出去了名声有损。

而对这自己暴跳如雷的弟弟,傅珩宸只问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一句话,直接问懵了傅珩轩。

第283章 前世(三) 面对傅珩宸的问话,傅珩轩回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从来不在乎沈轻罗的一切。

就连去给沈轻罗扫墓,都是鬼使神差的。

虽然沈轻罗的死给了他一点冲击,但是傅珩轩也仅仅只是觉得,一个陪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女人没了,自己暂时不习惯而已。

他甚至还在沈轻罗死的同一年,就娶了新的王妃进门。

新进门的王妃,年轻貌美,知情识趣。

最重要的是,她很像年轻时候的沈云罗。

只是新婚之夜的时候,傅珩轩对上新王妃娇美的面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沈轻罗刚嫁进王府时候的样子。

沈轻罗生得也不差,清丽婉约,虽然在沈云罗的对比下并不那么显眼,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那日凤冠霞帔的沈轻罗,其实也是很美丽的。

看着自己的新王妃,傅珩轩却十分的恍惚。

他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最后还是在新王妃不解的眼神中,傅珩轩回过神来。

他不喜欢沈轻罗,可能只是她骤然离世这件事情,让他有些恍然,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吧。

沈轻罗的死,对外说是因病暴毙。

知情人都被傅珩宸处死了,自然也没有人告诉傅珩轩真相。

当时傅珩轩不在京城里头,回来的时候,也只是被兄长冷冷地告知了。

傅珩轩是怎么回应的,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好像就是十分轻飘飘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傅珩宸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傅珩轩都有些莫名其妙,准备问傅珩宸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傅珩宸又收回了目光。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自从那一年扫墓以后,傅珩轩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新王妃年轻娇美的面容曾经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但是他对着新王妃没有任何的兴趣,夫妻二人十天半月也难得同房一次。

府中的侧妃姬妾们更是去得少了。

好像没有了沈轻罗以后,那些美丽的女子,对傅珩轩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傅珩轩恍惚之间想起来,自己最开始弄进来这么多人,并不是真的因为好色风流,他最开始,只是为了报复沈轻罗。

但是回想起来,似乎记忆中关于沈云罗的越来越模糊。

反而是沈轻罗,是那样的生动清晰。

她温柔的模样,眉眼低垂的样子,还有笑着的模样。

虽然沈轻罗逐渐不爱笑了,对他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柔小意。

随着一批又一批的美人进了王府,沈轻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疏远。

曾经眉眼弯弯看着自己的小娘子,逐渐成为了沉默寡言的楚王妃。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傅珩轩突然就有些慌乱了,但是他倔强地归结于自己的不习惯。

明白自己的心意是在一次醉酒以后。

那是傅珩宸的生辰,他见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沈云罗,沈云罗看上去憔悴衰老了很多,不再是傅珩轩心目中年轻美好的样子。

但是他不是嫌弃沈云罗的模样,他甚至都没有心思注意沈云罗。

他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醉意朦胧间,他转身看向身边。

这是曾经傅珩轩的习惯。

每次参加这样的宫宴,沈轻罗都会陪在自己的身边照顾自己。

就算是为了楚王府的体面,在外人面前的沈轻罗总是对自己很好。

就还像是刚嫁进楚王府的时候。

而不是后来在王府中对自己不管不问的模样。

傅珩轩曾经也听过,有些世家子弟抱怨家中的夫人太凶悍了,管得很严。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那人眼角眉梢分明是欢喜的模样。

也不是真的抱怨,可能是在炫耀自己的夫人很在乎自己。

毕竟他们两是有名的佳偶,夫妻二人是亲梅竹马长大的,情意甚笃。

而自己,傅恒轩想了想,沈轻罗好像从来都不管自己的花天酒地,风流成性。

开始一两年,还会有些黯然失落的样子,后来眉眼之间就只剩下了漠然了。

但是傅珩轩转头,透过朦胧的醉眼看到的,却不是沈轻罗那熟悉的模样。

而是一个略有几分陌生的,年轻美丽的女子。

他盯着人看了很久,才恍惚间想起来,那是他的新王妃。

傅珩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有些茫然。

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

轻罗呢?

他的轻罗去哪里了?

我,我好像喝醉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你不要我了?

新王妃有些惊慌失措,她眼睁睁地看着傅珩轩红了眼眶,死死地盯着自己。

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拉了拉傅恒轩的衣角,怯生生地唤他:“王爷?”

傅珩轩确实喝醉了,思绪都慢了许多,唯一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轻罗去哪里了?

他甩开了新王妃的手,茫然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新王妃看着他似乎在找什么的样子,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咬咬牙:“王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是在找什么人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傅珩轩猛地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你看到轻罗了吗?”

新王妃一瞬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傅珩轩拉住了她的手,似乎很是急切:“轻罗,我的王妃,你看到她了吗?她去哪里了?”

新王妃的脸色一瞬间就惨白了。

她不知道前任楚王妃的名讳,但是听傅恒轩的话,哪里还能不明白傅珩轩在说谁。

新王妃的家族是京城的世家,自然也是听说过这位楚王妃并不是很受宠。

眼下看着傅珩轩这样子,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好在最后傅珩轩也没有闹很久。

他喝得太多了,已经醉了。

沉沉睡去的时候,他还攥着新王妃的手,呢喃了一句轻罗。

第二天醒酒以后,新王妃发现傅珩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遣散了府中的姬妾,侧妃们也都不宠爱了。

确切点说,傅珩轩对整个王府的女人都不上心了。

甚至是有些仇视这些人。

他知道,这些人都欺负过沈轻罗。

但是,他也知道,真正欺负沈轻罗的人,是他自己。

第284章 前世(四) 傅珩轩每次来给沈轻罗扫墓,基本上都能看到宁凭阑带来的东西,或者是直接撞上宁凭阑这人。

他不是没有和宁凭阑起过冲突。

但是他打也打不过宁凭阑,和傅珩宸告状,后者也就是那句话堵着他。

宁凭阑和你的王妃没有任何苟且,他只是扫墓祭奠故人。

他都不知道宁凭阑还能和自己的王妃有旧。

对上宁凭阑,他觉得自己是沈轻罗的夫君,满肚子都是理直气壮。

但是宁凭阑也只是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若是她被你善待,眼下也轮不到我来扫墓。”

傅珩轩哑口无言。

若是他关心一些沈轻罗,知道她的身子不好,怎么也不会为了沈云罗的事情,离京一趟。

就连沈轻罗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傅珩宸告诉她,沈轻罗的染上了急症,为了防止传染过人,被烧了尸身。

他当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每每想起都只觉得痛彻心扉。

那样一个温柔安静的小娘子,就连死都没有等回来自己的夫君,是不是很害怕。

他恨着自己。

但是不知道老天还能对他更残忍。

再一次和宁凭阑的争吵中,后者似乎是忍无可忍他以沈轻罗的夫君自居,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宁凭阑冷冷地看着他,看得傅珩轩都有些莫名的害怕。

然后宁凭阑开口了,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是那样的冰冷。

“你知道,沈轻罗是怎么死的吗?”

傅珩轩本能地感受到了宁凭阑的恶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几乎都不敢听下去。

但是宁凭阑没有放过他。

他看着傅珩轩,又问了一遍:“你知道,你的王妃,是怎么死的吗?”

傅珩轩被他冰冷的眼神震慑了,下意识地回答:“她不是得了急症暴毙的。”

然后他听见了宁凭阑的一声轻嗤。

接着,就是他此生最不能接受的话。

“沈轻罗,你的王妃,是被赐了一杯毒酒,毒死的。”

“你知道为什么尸首会被烧掉吗?为了掩盖她死的时候惨烈的样子!”

傅珩轩瞳孔猛然收缩。

傅珩宸看到傅珩轩冲进的阵势,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是很快,他就更加诧异了。

一向对自己十分崇敬听话的弟弟,生平第一次揪住了自己的衣领。

傅珩轩的眼眶通红,看着自己,是恨不得杀了自己一样的眼神。

傅珩宸皱眉,并没有畏惧,反而让紧张不已的内侍退出去。

然后才平静地看着傅珩轩,声音沉静:“你发什么疯?”

傅珩轩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兄长,声音都是泣血的:“你杀了轻罗?是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要杀她!”

傅珩宸看着傅珩轩的样子,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不是朕杀的沈轻罗,但是是谁朕不能告诉你。”

傅珩轩不罢休,硬是逼着傅珩宸告诉自己。

最后傅珩宸看着他几近疯魔的样子,也没有客气:“你也不用到朕面前摆出这幅样子,若是你当时没有出京,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你起码可以保护她等到朕回来。”

当时傅珩宸在巡视豫州的堤坝,京城里的事情,他顾不过来,若是傅珩轩在京中,凭他的身份,保护自己的王妃绰绰有余。

但是他没有。

傅珩轩对上傅珩宸的眼神,也明白了兄长话中的意思。

他突然就泄气了。

是自己害死了沈轻罗。

他早就知道这一个事实,但是他不愿意承认。

其实按照沈轻罗的能力和家世,就算是被害了,也不至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最起码,她会给自己留下线索,哪怕是希望自己为她报仇。

但是她没有。

她死得很安静很隐秘,甚至若不是宁凭阑一气之下说出了真相,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傅珩轩真相。

就好像没有任何人在乎她的死,包括最开始的自己。

突然之间,傅珩轩就很茫然。

他松开了傅珩宸的衣领,看着兄长,就像是小时候那样,闯了祸怕被父皇骂,无助地向兄长祈求帮助一样:“我该怎么办?”

傅珩宸看着他,眼神中是怜悯,还有不忍。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曾经傅珩轩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对沈轻罗好,可以救她。

但是她没有。

傅珩宸见过沈轻罗死的时候的样子。

他收到消息以后就快马加鞭回京了。

始作俑者来不及收拾残局,被傅珩宸撞了个正着。

沈轻罗看起来很安静。

虽然身上都是青紫发黑的痕迹,但那是毒药导致的。

沈轻罗的神情是平静的。

躺在那里就像是睡去一样。

没有一点挣扎怨恨不甘。

也许是早就已经心如死灰,也许是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傅珩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也能看出来沈轻罗是没有了什么活下去的意思。

他了解沈轻罗的坚韧,曾经为了家族硬生生在垂政殿外跪到昏厥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坐以待毙。

除非她是真的累了。

她对傅珩轩,对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念想。

亲疏有别,曾经他冷眼看着傅珩轩对沈轻罗的折磨。

但是看着弟弟无措的样子,他还是难免心软了。

他没有告诉傅珩轩这些,只是说:“逝者已矣,算了吧。”

最后傅珩轩也没有从傅珩宸的口中得知凶手是谁。

但是他心中有些明白,能让傅珩宸这么护着的,多半是他身边的人。

他甚至连为沈轻罗报仇都做不到。

因为他不能忤逆他的兄长。

傅珩宸和他一母同胞,对自己有多好他是清楚的。

对沈轻罗的愧疚几乎要压垮傅珩轩。

他也没有心思计较宁凭阑了。

两人再次在沈轻罗的坟前撞上的时候,傅珩轩虽然仍旧看宁凭阑不顺眼,但是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资格。

沈轻罗纳闷地看着两人居然都在给人扫墓,还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飘过去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坟。

因为前世的心结都差不多解开了,沈轻罗倒是也心挺大的,还饶有兴致地研究了一下自己的陵寝。

该说不说,虽然自己上一辈子是被扣上了罪名赐了毒酒,但是看到眼前的陵寝,她还是相信了傅珩宸的话。

这么豪华的陵寝,还是在皇陵,只能是傅珩宸的意思。

若是真的是傅珩宸做的,自己也不会葬在这么好的地方。

第285章 回魂 看着两人给自己扫墓说实话,感觉挺奇妙的。

沈轻罗饶有兴致地看了许久,觉得这样的体验也是蛮新鲜的。

说实话,看到傅珩轩给自己扫墓的时候,沈轻罗还是挺惊讶的。

不过想到重生以后傅珩轩的种种,她也没有特别的诧异。

还没有等沈轻罗接着看下去,突然就听见了耳边传来呼唤的声音。

“大人?内司大人?”

沈轻罗有些诧异,怎么这时候还会有人这么叫自己的。

可是她不是一缕游魂吗?

根本都没有人能够看见自己啊。

但是耳边上的呼唤声越来越急切。

沈轻罗茫然地举目四望。

突然,她觉得似乎前头传来了很大的吸引力,自己整个人都被猛地拽住了一样。

袁御医端着药碗死活喂不进去药,眼看着沈轻罗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额头也越发的滚烫。

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是试着看能不能叫醒沈轻罗。

突然,床上紧闭双眼的沈轻罗猛地睁开了眼睛。

袁御医顿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身后守着的禁军见状也放心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醒来了就是好事情。

沈轻罗看到袁御医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袁御医,脑子里反应了好一会,才有点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被袁御医扶着坐起身,沈轻罗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我昏过去了?”

袁御医把药碗递给沈轻罗,有些没好气:“可不是,内司大人昏了整整两天,水米未进,药都喂不进去。”

沈轻罗能听出来袁御医的不满。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进来,袁御医也是担心自己。

但是她倒也没有觉得这一趟来得不值得。

当时她送口信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患病的百姓们心情都好了不少,本来很多灰心丧气的人,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进来这件事情或许是一时的冲动,拼着一口气赌上一把。

好在是,她赌赢了。

袁御医看着沈轻罗没有任何愧疚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气结,但是他也知道沈轻罗明显是打定了主意的,肯定也不会因为染上了疫病就后悔进来的。

有这样一位负责任的主官,其实袁御医打心底是高兴的。

比起独善其身的主官来说,能够遇上沈轻罗这样的主官,也算是他们这些御医的幸运。

接过了袁御医手中的药碗,闻着苦涩的药味,沈轻罗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地喝了下去。

其实她醒来以后,就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好转。

刚醒来的时候,额头发烫得她自己都能感觉到。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体温在逐渐下降,人也清醒了不少。

袁御医也意识到了沈轻罗的状态似乎是好转了,他伸手给沈轻罗把脉。

然后道了一声失礼,伸手试了一下沈轻罗额头上的温度。

试完以后,他有些惊奇地再次把沈轻罗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沈轻罗有些不明所以,看着袁御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袁御医眼神震惊地看着沈轻罗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内司大人好了。”

沈轻罗自己都惊呆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就好了?”

袁御医虽然十分震惊,但是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的。

他给沈轻罗诊了脉,确实是没有任何的问题了。

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以外,可以说沈轻罗已经没有了任何患病的脉象。

沈轻罗也反应了好一会,然后看着袁御医,艰难地开口:“您这药,会不会也太神了?”

袁御医神情更复杂了:“这只是普通的退烧止咳的药。”

沈轻罗想到自己昏迷时候,那样神奇的经历,心里有些发虚。

但是她肯定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经历和袁御医说的,于是只能是转移话题:“兴许就是这药里头有治疗这次疫病的药,您不如研究一下。”

袁御医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还在这里主要是还惦记着转头就跑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过既然沈轻罗都这么说了,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就告辞走了。

沈轻罗松了一口气,也好在袁御医没有深究,不然她都答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着一旁的禁军围观了全程,他眼睁睁地看着沈轻罗一刻钟以前还是高烧昏迷不醒,结果刚一醒来喝了一碗药就好了。

他不像袁御医懂医术,除了震惊就是震惊。

沈轻罗看着禁军瞪着眼睛看自己,有些好笑又无奈:“盯着我瞅成这样做什么,帮我弄些水来,我洗漱一下。”

两天没有洗漱了,沈轻罗有些浑身难受。

禁军也回神了,忙不迭地应声。

洗漱穿戴整齐,沈轻罗决定出去看看营地里现在的情况。

毕竟她已经染上过疫病了,也不怕再感染了。

还能够给御医们搭把手。

刚一进御医们在的营帐,沈轻罗就感觉到了汇集过来的目光。

御医们的目光是和袁御医如出一辙的震惊,而百姓们,则是纯粹的感激。

沈轻罗昏迷的事情,整个营地的人都知道了。

包括染上疫病的百姓。

他们或许不知道沈轻罗是成帝身边的近臣,他们只知道这次朝廷的钦差宁可染上疫病,也要来看望他们。

虽然豫州的刺史不算是昏官,但是毕竟官民有别,也不可能真的这样不顾安危。

百姓们心中是清楚的,但是清楚不代表能够没有任何不满的接受。

他们患上了疫病,生死难料,看不到前景,除了大夫没有任何人管过他们。

患上疫病,被限制自由这样的事情,百姓们的惶恐和不满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沈轻罗的到来给了他们很大的安慰。

最主要的是,百姓们觉得朝廷的官员一定是惜命的,她肯进来,说明这次的疫病不一定会死的。

而且就算可能会死,有沈轻罗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在,他们也能好受很多。

当然,更多的也是感慨沈轻罗对百姓的看重。

将心比心,百姓们自然也是对沈轻罗万分的敬佩。

第286章 照顾病患 沈轻罗毕竟是当了想这么久的内司了,对上众人的视线也没有很慌乱。

镇定自若地路过百姓们,她走到了御医们的面前。

御医们的身边还有一些是征召来的豫州的大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钦差。

他们都有些诚惶诚恐地低头向沈轻罗行礼。

然后就看着这位十分尊贵的大人,温如春风地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御医们倒是都很习惯沈轻罗的温和,所以只是简单地见过了一下。

沈轻罗过来也主要是问一下百姓们的情况。

“如今营地里的病患,情况可都还稳定?”

一个御医回答:“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危重的病人了,一开始死的基本都是高烧不退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现在基本上只有很少数的是重症了。”

听了这句话,不仅是周遭的百姓们都露出了希望的神情,沈轻罗同样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死亡情况被控制住,就能够极大地缓解百姓们的恐慌。

沈轻罗也是特意在人多的营帐中问的这句话。

如果是情况不好,宫里的御医天天给各种达官贵人看诊,各个都是人精,自然也明白怎么应对。

而像是眼前这样情况好的,回答的御医也在十分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让整个营帐中的百姓都能听清楚。

沈轻罗递给御医一个满意的眼神,正想着接着问问药方的情况,就听见御医带着几分兴奋地自己开口:“治疗的药方也有眉目了,袁御医给您送过去的药,就是我们这几日综合讨论下来的。”

沈轻罗略微有些错愕:“可是袁御医和我说那是退烧镇咳的药?”

御医有些不解:“不会啊,我亲眼看见袁御医端走了那碗药啊。”

沈轻罗沉默了一瞬间,有点震惊。

御医见到沈轻罗的神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该不会袁御医把新折腾出来的药方直接给沈轻罗喝了?

袁御医在这时候,也神色有些惊慌地冲了进来。

看到沈轻罗的时候,脸色也是一白。

顾不上许多,袁御医冲上来就拉着沈轻罗的手开始把脉。

仔仔细细地诊断了很久,才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还好还好,没事。”

沈轻罗明白了,估计是袁御医连日的操劳,人都迷糊了,将给自己熬的药和新弄出来的药弄反了。

她心中估摸着自己好应该是和那场神奇的经历有关系,但是这倒也是一个能够解释的好借口。

若是袁御医的药方是真的有用的,沈轻罗就能把自己好得那么快归功于药了。

沈轻罗收起心中的想法,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袁御医:“袁御医啊,您若是想要本司试药,倒也不用这么迂回。”

听了她的话,其实袁御医还是有些惶恐不安的。

毕竟沈轻罗的性子再好,也不可能就任由自己真的拿她试药吧。

虽然他确实是无心之失,但是沈轻罗未必会相信他。

他额头上刚擦干净,又重新冒出了冷汗。

好在沈轻罗也就是逗逗他。

对这些为了疫病冲锋陷阵的御医,沈轻罗都是十分尊重的。

怎么可能真的为难。

她缓和了神情,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安抚袁御医:“行了,我同您说笑呢,我看那药方子说不定真的是有用的,您回去研究吧。”

袁御医陡然对上沈轻罗的神情,心中也是一松,同时再一次感悟了一下沈内司的好胸襟。

不要说她是御前近臣,成帝跟前的红人,单就是她的出身,也是堂堂沈家的娘子,也是有身份的。

若是换了旁人,知道自己被试药了,别说是这些世家显贵出身的,就算是寻常百姓也少不了闹的。

但是沈轻罗全然没有生气,反而还让自己去研究药方。

袁御医深深地看了沈轻罗一眼,突然弯身朝沈轻罗行了一礼,这才告退出去了。

知道内情的御医也对沈轻罗十分的敬服。

沈轻罗到是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十分淡定地扫了一眼营帐中的百姓,还有不少大夫再给没有力气的人喂药。

沈轻罗想着自己反正已经好了,但是进都进来了,正好眼下里头缺人手,外头暂时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

她索性就留在这里帮忙算了。

然后御医们就眼睁睁着看着沈轻罗转头去帮助那些大夫给把百姓们喂药。

虽然碍于男女之别,沈轻罗挑的都是女子,也足够震惊这些御医们了。

几个御医都顾不上手头上的事情了,凑在一起嘀咕:“这沈内司,性子未免也太好了,这样的事情都肯亲力亲为。”

另一个御医白了他一眼:“不然人家能深受陛下的信重,被派出来做赈灾的钦差。”

御医们想想也是,从前哪里见过沈轻罗这样的内官,就是那位曾经同样深受陛下信重的于内司,也没有做到这样的程度。

沈轻罗的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曾经不得傅珩轩的欢心,为了能在楚王府站稳脚跟,她只能地紧紧地抱住皇后。

当时跟着皇后施粥的时候,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多脏多疯狂的难民她都面对过。

对上这些病得都没有什么力气的人,沈轻罗根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她没有这样的感觉,御医们也顶多就是觉得沈轻罗人好,但是百姓们自然不会心态这么轻松。

被沈轻罗喂药的中年妇人脸都憋红了,十分的惊慌无措,还是沈轻罗再三安抚,才终于肯喝药。

妇人一开始十分的紧张,还是在沈轻罗温柔和煦的态度中才逐渐放松。

沈轻罗虽然身份尊贵,营地里的百姓们也都知道她送进来了亲人的口信,很是敬重她。

但是毕竟沈轻罗是钦差重臣,百姓一开始都有些惶恐。

只是后来看到沈轻罗温和的态度,也都放下了心来。

甚至还有不少胆子大些的妇人主动和沈轻罗说上几句话。

里头忙得不亦乐乎的沈轻罗,都被守着她的禁军全看在眼里。

禁军是出身殿前司的,是宁凭阑的师弟之一,也算得上是宁凭阑很信任的下属,不然也不会被指来跟着沈轻罗。

他现在才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冷峻疏远的师兄,会对眼前的内司大人这样的牵肠挂肚了。

见过了内司大人,世间怕是没有女子可以入眼了。

第287章 傅珩宸的担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沈轻罗基本上就是在给御医们帮忙。

她心思细,又是女子,御医们连同征召进来的大夫,只有不到十个医女,沈轻罗来了好歹可以多搭把手。

而且她主要是负责看护病人,倒是也省出来了医女们的部分时间,让她们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更加危重的病人身上。

当然沈轻罗也没有忘记让外头的人去给宁凭阑报个平安。

毕竟她昏迷的事情,宁凭阑不一定知道。

但是自己没有回去,宁凭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她估摸着按照御医们谨慎的性子,虽然不会把这个疫病扩散快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但是身为刺史的魏庆元肯定是会告知一声的。

至于宁凭阑,那就更不用说了。

御医们都是京城里头的,谁还不知道宁凭阑是沈轻罗的未婚夫君。

看着宁凭阑平日里冷冰冰不好惹的样子,借给御医们一个胆子也不敢瞒他。

想到外头着急的宁凭阑,沈轻罗自己也没有办法放心。

她猜得没有错,御医们不仅仅告知了宁凭阑沈轻罗染上疫病的事情,连她昏迷的事情都一并告知了。

宁凭阑几乎是在凭借着仅剩的理智撑着,才没有直接冲进营地里面见人。

他到底还是记住了沈轻罗最挂心的是赈灾。

为了防止自己待在清聊整天惦记沈轻罗,他甚至还自己带着人马,去豫州其他收容灾民多的郡县去巡查。

所以也就错过了沈轻罗送出来报平安的口信。

等到转了整整一圈,确定了各郡县患病的灾民都被安置进了营地里,施粥放粮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才返回了清聊。

风尘仆仆的宁凭阑一进刺史府,就迎面撞上了喜气洋洋的魏庆元。

那满脸喜色都要溢出来的样子,看得宁凭阑莫名其妙。

甚至还有些不满。

他的轻罗还在营地里头,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了,身子那么弱的一个小娘子,这魏庆元还笑得出来。

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板着脸看着魏庆元:“魏刺史,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魏庆元听说了宁凭阑回来,正想着告诉他沈轻罗没事的好消息。

对上宁凭阑的眼神,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说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磕巴:“好,好事,是好事,沈,沈内司,她没事了……”

宁凭阑猛地怔住了,然后魏庆元就觉得肩膀一阵剧痛。

偏头一看,发现是被宁凭阑攥住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宁凭阑可是殿前司的指挥使,怎么可能是自己一个文官能够挣脱开的。

于是魏庆元果断地选择了先安抚宁凭阑:“您先别着急,沈内司已经没有事了,五天前就送出来了消息。”

宁凭阑再听了一遍,才松开了魏庆元的肩膀。

听到了沈轻罗已经安然无恙的消息,宁凭阑急躁阴沉了多日的心情才总算是好了许多。

也有了耐心询问魏庆元细节:“既然轻罗已经好了,为什么没有回来?”

魏庆元偷偷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有些忐忑地回答:“内司大人染上过疫病,又已经大好了,所以就留在了营地帮御医们。”

这样的疫病,通常来说得过痊愈以后,就不会再次染上了,所以魏庆元觉得沈轻罗的做法也没有什么问题。

倒是宁凭阑,刚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了。

但是他也知道魏庆元心中想的那些,也明白沈轻罗这么做一定是有把握的。

最后他也只能咬着牙把满心的忐忑不安都咽了回去。

到底是没有干涉沈轻罗的决定。

远在京城的傅珩宸也知道了沈轻罗的事情。

豫州的探子传回来消息的时候,傅珩宸都有些震惊。

他知道沈轻罗对待这次的赈灾一定是十分上心的,但是没有想到上心到这种程度。

沈轻罗理智冷静,遇事沉着,所以傅珩宸对她还是挺放心的,但是没有想到沈轻罗居然闷不作声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深入疫病隔离的营地,还染上了疫病。

毕竟豫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加上因为水患和疫病,路都封了不少,传回来的消息自然是有些滞后的。

傅珩宸还不知道沈轻罗已经没有事的消息,只知道沈轻罗发烧昏迷在了营地之中。

伺候他的贴身丫鬟也是头一次看到温柔稳重的主子这样的失态。

从来不管多大的事情,傅珩宸都能从容淡定地应对。

所以当他手上的茶碗摔碎在地上的时候,丫鬟几近于失礼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傅珩宸。

若不是茶碗摔碎拉回来了傅珩宸的思绪,他都没有注意自己看完了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以后,居然会这样的失态。

他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瓷片,又看着手中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纸张。

心中的情绪起起伏伏,最后,又只是归于平淡,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吩咐丫鬟将东西收拾干净了。

丫鬟刚低头将碎瓷片收拾好,容越清就走了进来。

见到丫鬟托盘里的碎瓷片,容越清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傅珩宸最喜欢的茶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是……怎么了?”

能让傅珩宸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茶盏,应当不是什么小事。

联想到眼下傅珩宸最挂心的,也无非就是豫州那头,容越清试探着提问:“可是……沈内司那头出了什么事情?”

傅珩宸平素是最不喜欢手底下的人窥探他的心思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容越清已经做好了傅珩宸会不满的准备。

谁知道傅珩宸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无奈地开口:“还不就是那丫头,非要去看望那些染上了疫病的百姓,结果自己也染上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了。”

容越清并不关心沈轻罗怎么样,但是他很是不喜这个女人对傅珩宸的影响。

今日的傅珩宸反常得容越清都有些震惊。

但是他到底没有真的蠢到这种时候和傅珩宸过不去,只是劝说:“沈内司的事情是她自己决定要去的,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也不干殿下的事。”

傅珩宸深深地看了一眼容越清,脸上的神情难辨喜怒,声音也是淡淡的。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凉意:“你似乎还挺希望她有事的?”

第288章 试药 虽然容越清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显然他肯定没有傻到和傅珩宸说出来。

对上傅珩宸冰冷的眼神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不满的语气,容越清心中有些很不是滋味。

他低敛了眉眼,没有对上傅珩宸的视线,语气恭敬:“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这次本就是沈内司自己争取来的差事。”

他顿了顿,到底是没有胆子去看傅珩宸的反应,继续咬牙说:“豫州路远,您也是鞭长莫及,朝堂中的事情也需要您,沈内司那头的事情,您也不用太过费心了。”

其实傅珩宸在朝容越清问完那句话以后,心中也是有些震惊的。

容越清是他最忠心的下属,也是一直陪着他的,可以说两人不仅仅是主臣,更是十分要好的友人。

这么多年,傅珩宸从来没有对容越清这样地说过话。

骤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怒火。

其实容越清的震惊并不比傅珩宸少。

他跟在傅珩宸身边已经将近十载,算得上傅珩宸最看重的心腹,从来没有见过傅珩宸这样怒火外泄的样子,更没有被这样近乎严厉地对待过。

傅珩宸无疑是十分信任倚重他的,他也很清楚傅珩宸对待自己的信重。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傅珩宸。

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傅珩宸。

从看到那个碎掉的杯子的时候,容越清就知道了。

沈轻罗对傅珩宸而言是不一样的。

傅珩宸当然听出来了容越清说得不是真心话。

但是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对劲的心情,所以他没有追究。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容越清,揭过了这件事情。

“行了,别再有下一次了,来找我什么事情?”

听到傅珩宸的话,容越清知道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他也十分识趣地没有再说,而是从袖口中取出来了一封密信,恭敬地呈给了傅珩宸。

傅珩宸接过了密信,没有第一时间看,而是看了一眼恭敬站在一边的容越清,微微蹙眉:“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容越清依旧低垂眉眼,看不清楚神情:“是。”

傅珩宸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是自己方才问的那句话的缘故。

他轻叹了一口气,一个是他最信重的下属,一个是他心仪的人。

他到底还是缓和了神情,语气温和了不少:

“轻罗已经和我说开了一些误会,她和我所求的并没有冲突,有她在父皇身边,我们很多事情也都更方便一些,你也不用那么计较曾经的事情了。”

算是解释,也算是服软了。

容越清终于动了,向傅珩宸行了一礼:“属下明白了。”

这才转身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开始和傅珩宸说明情况。

“是镇国公府的,前阵子镇国公带着人在吟风楼会见了一些京城中擅长生子之术的大夫,还见了好些朝臣,这些是底下的探子送来的人员名单。”

傅珩宸打开扫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老东西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傅珩宸早就知道了镇国公的一些心思。

前世镇国公府的覆灭就是因为造反,只是在他们行动以前,就被傅珩宸发现了。

傅珩宸自然是不会给他们机会,借机铲除了世家中为数不多在军方有影响力的镇国公家。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和当初不同。

当初镇国公家的女儿并没有比傅珩宸纳进端本宫,所以镇国公这一世的想法和上一世也不一样了。

上一世的镇国公是打算直接造反。

但是这一次因为有了于卿姝嫁进了端本宫,所以比起直接造反,镇国公选择了更加省时省力的办法。

让自己的女儿怀上傅珩宸的孩子,利用孩子做文章。

傅珩宸知道他的心思,还知道镇国公属意的女儿并不是于卿姝,而是于卿姝的妹妹。

老东西一直想要将他疼爱的庶出女儿送进端本宫。

但是傅珩宸一直不松口。

不过毕竟已经有了一个嫁进端本宫的嫡女,有捷径可以走,他倒是也不挑。

傅珩宸一边利用于卿姝稳住镇国公,一边又引诱镇国公的野心。

前世对付镇国公傅珩宸还颇费了一番功夫,当时的镇国公准备了许多年,远比现在难对付。

而这一次,在傅珩宸的推波助澜下,镇国公远没有了前世韬光养晦的耐心,野心却比前世膨胀了不止一倍。

傅珩宸将函件放在了桌案上,指尖轻点了两下:“别惊动他,盯着就是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让我们的人,适当地推他一把。 ”

容越清明白了傅珩宸的意思。

虽然镇国公有个宠爱多年的妾室,但是毕竟已经是徐娘半老了 ,自然比不过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最近镇国公府里头最受宠的小妾,是容越清派去的人。

从傅珩宸决定要对镇国公府动手的那一天开始,镇国公府的覆灭就是必然的了。

与其千日防贼,还不如引蛇出洞。

傅珩宸在京城这头的谋算,沈轻罗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她眼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袁御医手上的药碗里。

袁御医自己也很是紧张,又十分激动。

边上有个染上疫病,且病情严重的大娘,病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此时却也是努力地靠坐着,面上紧张混杂着希望。

总是要有人试药的,虽然有风险,但是同样也是机会。

大娘也是病得快要不行了,但是又实在放心不下家中的儿孙。

当时沈轻罗在帐子里面询问谁愿意试药的时候,百姓们还心存犹豫,大娘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了,一咬牙就说自己愿意。

大娘也没有想到,沈轻罗还因此给了自己五两银子。

“您别担心,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不测,这些银钱我也会帮您转交到您的家人手中的。”

对上如此温和的大官,还是个漂亮温柔的小娘子,大娘感动地说不出话。

就算是真的死了,那也是自己命里该着的。

这朝廷来的钦差已经为了他们做了太多了。

大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官。

原来女子为官,也可以这样的好。

她咽下了心中的许多想法,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药喝了下去。

第289章 药方起效 汤药是不是有效的,一时之间是看不出来的,还需要观察。

袁御医专门指了一个医女盯着这一头,沈轻罗瞧出来大娘的紧张,索性也就在这一块陪着。

大娘确实有些紧张,她也很希望这药是有用的,但是又怕这药没用,自己就这么去了。

心里头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神情里头都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忐忑。

不过看着沈轻罗说留下来陪着,大娘的情绪肉眼可见得好上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喝了药的缘故,还是有沈轻罗陪在一旁心安了不少,大娘虽然仍是躺着的,但是精神看上去竟也莫名地好上了不少。

沈轻罗握着她的手,主动问起了她家中的情况。

大娘说起家中的人,话匣子也打开了,一开始还担心这京中来的矜贵娘子不乐意听自己这些家长里短的。

但是对上沈轻罗温和的语气和耐心的态度,慢慢地也就说起来了。

大娘虽然仍然病着,有些有气无力的,但是说起家中的儿孙的时候,还是能看得出来,是十分自豪的。

“我那小孙儿可聪明了,村里头的秀才都说,他日后定然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说到这里,大娘的眼神忍不住有些黯淡:“本来今年家里特意多租了些地,想着能凑够学堂的束修,如今,唉……”

沈轻罗不用想都知道,看大娘的衣着打扮,应该不是城中的人,而是乡下人家,全家的指望都在田地上,洪水一冲,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朝廷和当地的官府能够救济一时,不让他们饿死,但是不可能管得了往后。

日子还是要他们自己熬过来。

对此,沈轻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并不是朝廷不体恤,而是没有办法管,顶多就是减免税赋,已经是很宽仁了。

但是看到大娘的样子,沈轻罗的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忍。

听大娘的描述,不难想象那是个懂事听话的男孩。

正是最好的年纪,生得又聪慧,家里也有意培养,没成想就被天降横祸。

她没有办法给出什么承诺和帮助,只能是笑着拉住大娘的手,温声安慰:“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副药当然是看不出什么药效的,大娘连着喝了三日。

这三天不仅仅是专门拨了一个医女时时陪着注意情况,沈轻罗也是没事就来瞅瞅。

袁御医更是一天三趟地亲自诊脉。

和大娘一个帐子的百姓们也都十分关注。

万众瞩目之下,大娘的病症渐渐减轻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袁御医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就想冲进沈轻罗住的帐篷里。

要不是被门口的禁军黑着脸拦住,可能当时人就冲进去了。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以后,袁御医老脸都红透了。

但是神情上的兴奋是压抑不住的。

他拽着禁军的衣袖,说话都在磕巴,但是手劲很大,可见有多激动:“劳烦禀报内司大人,就说药方起效了!”

禁军闻言也缓和了神情。

他的身子好,来之后只发了两天的烧,但是他知道这疫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算是这几日,也陆陆续续的有病死的人被抬走。

他也明白这药对于这次疫病的重要性。

于是禁军微微颔首:“您在这等会,我来禀报。”

说着朝帐中扬声:“内司大人,袁御医来了,说是药有效果了。”

沈轻罗正巧刚醒来,本来听到外头的动静还没有什么反应。

毕竟每天早晨都很忙碌,吵闹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听到了禁军说的话,沈轻罗都顾不上发髻没有绾,匆匆洗漱了以后,穿上外衣就出来了。

美人长发披散,睡意未散的模样,看得小禁军都有些发怔。

在心里偷偷地羡慕了一下自家师兄以后,但是也记着这是师兄的心上人,收回眼睛眼观鼻鼻观心:“袁御医说,研制出来药了。”

沈轻罗立马转头看向袁御医,眼睛微亮。

袁御医的神情比她还兴奋,迫不及待就上前来:“是真的大人,那妇人已经转好了!”

沈轻罗已经守在这里十多天了,眼下最关心的就是药。

骤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沈轻罗只觉得心里一松,一时之间身子都有些卸力,软了几分,差点栽倒在地。

还好禁军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袁御医也惊了一下,上前给沈轻罗把脉:“没事吧大人?”

沈轻罗站直身子,先向一旁的禁军道谢,然后转向袁御医,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就是没有休息好。”

袁御医给沈轻罗诊了脉,确认了只是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碍以后,才松了一口气:“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后头还有事等着大人呢。”

沈轻罗点头应下,她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修堤坝迫在眉睫了,之前是因为疫病耽误了,眼下药方已经起效了,她也要开始着手规划下一步了。

还有关在牢里的陈家,她还没有腾出手来收拾呢。

她出来这一趟,也算是帮了傅珩宸不少忙,起码有了陈家作例,这豫州的世家,以后都会老实许多。

也算是卖傅珩宸一点好处,毕竟她以后的路,自己一人走还是太艰难了,有傅珩宸这样的助力,无疑会轻松不少。

沈轻罗看着因为得知了药方做出来而变得充满了希望的隔离营地,心中十分的感慨。

她来这一趟,不仅仅是自己历练了一番,更是懂了几分傅珩宸的心思。

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人,但确实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有的时候杀伐果断心机谋算,都是为了一个好的结果。

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也能明白很多自己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

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还站在一旁的禁军,沈轻罗温和了语气:“你也别在这守着我了,袁御医他们熬药去了,这几日你也是撑着的,也去领一碗喝了。”

禁军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关系的。”

沈轻罗柳眉微蹙:“这是命令,快去。”

她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但是其实他才是得病未愈的人,仗着年轻力壮强撑着,虽然没有发烧了,但是夜里头沈轻罗睡不着想事情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咳嗽的声音。

想来是没有好,只是强撑着罢了。

第290章 计划回城 小禁军本还想着说些什么,但是被沈轻罗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看着内司大人明显是不容置疑的眼神,小禁军默默地咽下了到嘴边上的话。

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领药了。

营地里头的百姓都在排着长队领药。

还是袁御医惦记着小禁军是沈轻罗身边的人,守着沈轻罗要紧,特意留了一碗。

有些百姓不明所以,对插队领药有些不满,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身边的人按住了。

“那可是京中那位大人身边的人,要守着那位大人的,你急个什么,等着就是了。”

沈轻罗在这些百姓心中这些天也积累了很高的声望。

他们没有见过什么官,但是也是知道,像是沈轻罗一样,如此温柔和煦的是极少见的。

还能为了他们只身来这么危险的隔离营地的,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沈轻罗身边的守卫先拿药他们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那些不满的百姓也是因为不知情, 得了旁人的告知,自然是不满也没有了。

小禁军是习武之人,当然也能听到百姓们的低语,颇有几分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

他可是沈内司的近卫!

沈轻罗不知道外头的百姓们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快安排修筑堤坝的具体事项。

虽然眼下的疫病还没有完全控制,但是已经有药了,不用多久就能稳定下来。

毕竟她提出来的隔离病人的办法,已经在整个豫州广泛推行了。

所以在疫病这件事情上,沈轻罗也算是能放下精力了。

正在规划的时候,袁御医跟着小禁军回来了。

沈轻罗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袁御医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开口:“下官来正是因为营地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所以想和内司大人商量,大人不如先回清聊城,主持修筑堤坝的事情。”

沈轻罗有些意外地一挑眉,倒是也没有觉得意外,而是想了一下:“营地中的事情,你们能够安排好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袁御医颔首:“大人放心吧,我和诸位同僚已经商量过了,营地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了,眼下只需要让染上疫病的百姓们喝药就行了。”

药方研制出来,沈轻罗也可以安心地回去了。

袁御医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豫州修筑堤坝。

毕竟时下正是多雨的时节,很容易因为一场大雨就造成二次决堤。

这对于已经连遭数灾的豫州已经是无法承受的了。

沈轻罗显然比袁御医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既然袁御医主动提出来,她也就没有推辞。

“既然是这样,那我回清聊也好。至于我带来的人,我只带回去跟着我的这个,其余就就在营地里头帮忙吧。”

袁御医也没有拒绝沈轻罗的好意,毕竟沈轻罗带过来的十来个禁军,都是宁凭阑精心挑选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能干。

两人敲定了营地大体的事务以后,沈轻罗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眼巴巴的小禁军。

因为压在心口上的事情解决了一桩,沈轻罗也难得轻松地打趣了他两句:“你可要老实吃药,早些好了回去修堤坝。”

小禁军没有听出来沈轻罗的调侃,真的以为内司大人是让他去修堤坝,傻乎乎地点头:“我一定好好吃药,到时候去修堤坝一定不拖后腿。”

虽然他从没有接触过修堤坝,但是想来平民百姓都能做的事情,无非也就是卖一把力气,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沈轻罗和袁御医都忍俊不禁。

也算是这么些时日难得的展颜了。

宁凭阑这些日子,不仅仅是惦记着沈轻罗,还要兼顾清聊的事情,好在豫州有个靠谱的刺史。

听说了沈轻罗要回来的消息,宁凭阑都有些恍惚,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根本没有实感。

魏庆元看到宁凭阑怔然的样子,还以为宁凭阑没有听到,于是有重复了一遍。

沈轻罗要从营地里回来,魏庆元的高兴不比宁凭阑少。

虽然沈轻罗只来了短短一个月,但是已经十分地让魏庆元心悦诚服了。

不愧是天子近臣,还真是不能因为她是个小女娘就小看。

魄力和决断都是一等一的。

听了两次的宁凭阑总算是有了一些实感,心口有些抑制不住的欢喜和激动。

魏庆元看出来了宁凭阑的心情转变,在心中感慨了一下。

平时看上去那么生人勿近的指挥使大人在内司大人的事情面前真的很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郎君啊。

不过这种话也只敢在心里头想一想,说出来是万万不敢的。

宁凭阑拉过魏庆元:“可知道内司大人具体回来的时间吗?”

魏庆元想了一下带信的人说的:“应当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是后日了。”

宁凭阑心头一松,长久的惦念终于放下来了,颔首:“我知道了,有劳刺史大人告知。”

魏庆元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内司大人能回来,对大局也是好事情,大家都盼着内司大人近早回清聊呢。”

宁凭阑听了魏庆元的话,刚刚松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有些不满:“内司大人刚从营地回来,不应当过于劳累,很多事情能处理的都要先行处理好。”

他知道沈轻罗的脾性,若是回来见到清聊全是堆积的事务,就算是身子不适,也会强行处理。

宁凭阑没有办法阻止沈轻罗前往营地,但是起码不能让她回来马上就马不停蹄地处理事情。

想到这里,宁凭阑看向了一边的魏庆元。

魏庆元缩了缩脖子,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对上宁凭阑眼神的下一秒,就听见了方才还算得上和颜悦色的指挥使,正盯着自己,神情冷峻:

“刺史大人,内司大人辛劳多日,在她回来以前,我们尽量把能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您说是吧。”

魏庆元并不这么觉得。

但是对上宁凭阑那满脸写着“敢说不是就宰了你哦”的神情,他咽了咽口水,十分没有骨气地,颤颤巍巍地开口:

“下官,下官觉得,指挥使大人,所言甚是。”

第291章 返回清聊城 在小禁军彻底被诊断已经完全病好了以后,沈轻罗也就带着人回到了清聊城。

营地中的百姓虽然有些舍不得沈轻罗,但是也知道一定是有正经事才会回去。

不少已经好上许多的百姓,都自发地来送沈轻罗。

当初试药的那个大娘,也来了。

在沈轻罗的马车面前,大娘看着沈轻罗许久,似乎是想上前,但是又不好意思。

还是沈轻罗看到了人群中的她,温和地上前拉住了大娘的手。

大娘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沈轻罗误会了,她以为是大娘在担心什么时候能从营地里头出去和家人团聚。

于是她温声开口:“大娘,你不用着急,御医们已经在用药了,用不了多久等大家都好了,就能够和家人团聚了。”

大娘摇摇头,微微红了眼睛:“大人的恩德,民妇没齿难忘。”

沈轻罗稍稍有些愣神。

她没有想到大娘拦在自己的马车前就是为了感谢自己。

对于沈轻罗来说,那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

曾经的沈轻罗当然也有过施粥赈灾的经历,但是那些灾民感谢的是成帝,是皇后,是皇恩浩荡,唯独是不会记到自己这个楚王妃的身上。

被人用这样信任感激的眼神看着,对于沈轻罗来说是很少有的经历。

沈轻罗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自己来赈灾的这一次,虽然吃了不少的苦,但是总还是值得的。

经历了许多,她眼里看到的,心中想的,和刚刚重生时候那个沈轻罗,也是截然不同了。

看着大娘,沈轻罗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她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本就是我的份内之事,应当的。”

最后,在百姓们的目送下,沈轻罗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营地。

沈轻罗靠在马车里,稍稍放松了一下身子。

连轴转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熬的。

在马车上的这段时间,也算是能喘口气的功夫了。

疫病解决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修筑好堤坝。

这不是一件小事情,虽然朝廷会负责银钱,但是修筑的材料,征用的民力,都只能靠豫州自己解决。

水患刚过,疫病初平,要征召民力修筑堤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眼下只能是指望着魏庆元那头把事情办好,沈轻罗就能省下最要命的功夫。

想到清聊城和魏庆元,沈轻罗难以避免地又想到了还在城中的宁凭阑。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

想到宁凭阑,沈轻罗满身的倦累消退了几分。

想到马上就就能见到宁凭阑,沈轻罗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不只是沈轻罗期待着两人的见面。

得知沈轻罗今日回来,宁凭阑从昨夜开始就是辗转反侧,天明将至才堪堪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以后也是魂不守舍的,压抑着内心的思念,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

他知道沈轻罗回来以后一定会操心修筑堤坝的事情,所以在沈轻罗前往营地的日子,已经将最重要的一环,征召民力的事情解决了。

魏庆元都惊诧于宁凭阑的执行力。

和沈轻罗许诺的种种好处不同,宁凭阑提出来的建议,是定下城外收容难民的地方,要开始陆续地遣返。

毕竟水患目前已经平息了,疫病也是因为大量的灾民聚集,所以借口都是现成的。

也就是说,若是那些不愿意参与的,就只能返回乡间,自己修缮房屋重新开始。

虽然看起来这样的提议有些简单粗暴,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百姓们的不满。

但是沈轻罗走之前留下的好局面,却反而让这一项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建议,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魏庆元看着踊跃报名的百姓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一肚子疑问地看着宁凭阑,希望得到解答。

宁凭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陈家。”

魏庆元只需要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宁凭阑的意思。

有了沈轻罗先头说的好处,就算是有不愿意修筑堤坝的人想闹事,也会被那些有好处的阻拦。

聚集在清聊城外的百姓,不少都是一个地方的。

村头田间的,谁的底细还不清楚吗?

闹事的人,说不定都不需要官府出面,就会被百姓们内部镇压下去。

唯一需要忌惮的,反而是那些世家捣乱。

只是眼下陈家全家上下还扣在大牢里,加上留下来镇守清聊的指挥使,那可是荡平了梁州半数世家的人啊。

现在的世家,除非是活拧了,不然是绝不会轻易地招惹他们二人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宁凭阑才敢来这么一出。

也是吃定了世家不敢轻举妄动。

魏庆元想明白了以后,看着宁凭阑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宁凭阑并不在意魏庆元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多走一步,轻罗就能轻松几分。

沈轻罗的马车停在刺史府的时候,宁凭阑已经等在了门口。

她掀开马车帘子的一瞬间,对上了宁凭阑的视线。

宁凭阑的第一反应是,他的轻罗又清瘦了不少。

显然是吃了不少的苦。

沈轻罗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十分高兴。

如同倦鸟归林,看到宁凭阑的一瞬间,似乎那些倦累疲惫,都算不得什么事情了。

她朝着宁凭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唤了他一声:“宁郎,我回来了。”

听她这一声“宁郎”,宁凭阑只觉得都有些恍惚。

激动,欢喜,庆幸,思念,不安。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骤然之间涌上心头,宁凭阑一时之间都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沈轻罗见到呆愣在原地不动的宁凭阑有些不解,重复了一句:“宁郎,我回来了。”

声音更加温和,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呆立不动的宁凭阑终于有了反应。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沈轻罗拥进怀中。

沈轻罗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宁凭阑抱住的时候,千言万语都停在了嘴边。

宁凭阑的身躯在微微的发抖。

沈轻罗静静地被他抱着,最后只是抬手回抱住宁凭阑。

“我回来了,宁郎。”

第292章 筹备修堤 最后还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沈轻罗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拍了拍宁凭阑:“好了好了,都在看着呢”

才勉强让宁凭阑放开了她。

宁凭阑身后站着的魏庆元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全当自己没有看到宁凭阑失态的模样。

宁凭阑放开了沈轻罗,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她,不满又心疼:“又瘦了许多。”

沈轻罗的身子本来就不算是很好的。

重生前因为落水大病了一场,虽然没有落下什么病根,但是到底是娇弱的小女娘。

在营地这么些日子,虽然没有因为疫病太受影响,但是整日的辛劳,加上没有宁凭阑盯着她吃饭休息。

自然是没有办法避免的瘦了一圈。

沈轻罗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反正觉得自己还好。

但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中的宁凭阑,在心里暗暗记住了,以后一定要盯着沈轻罗按时吃饭休息。

顺便扫了一眼被自己派去照顾沈轻罗的师弟。

小禁军和宁凭阑对视了一眼,心口一颤,立马就转开了眼神。

他知道宁凭阑是不满意自己没有照顾好沈内司。

但是他一个小禁军,怎么能够拦得住沈内司想做什么。

沈轻罗没有注意到宁凭阑和小禁军之间发生的事情,只是拉着宁凭阑问自己惦记的事情:“征召民力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没等宁凭阑回答,喜气洋洋的魏庆元就抢先开口了:“内司大人放心,下官和指挥使大人已经都征集得差不多了。”

说着把这些天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和沈轻罗说了一遍。

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刺史府。

因为要和沈轻罗说话,魏庆元自然是要跟在沈轻罗的身边,顺理成章就把宁凭阑挤到了一边。

宁凭阑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还是有些不满地扫了魏庆元好几眼。

魏庆元也是故意的。

谁让宁凭阑这几日压着自己没日没夜地赶在沈轻罗回来以前,盯着修筑堤坝的事情。

他不仅仅是和沈轻罗汇报,还在暗戳戳地告状呢。

沈轻罗自然是听出来了魏庆元弯弯绕绕的话语里控诉的意思。

但是知道是宁凭阑心疼自己,她当然不会说什么。

于是只是笑容温和地听着,同时在心中盘算着目前的进度。

魏庆元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人家是正经的未婚夫妻,自己跑去找沈内司告状,似乎有点傻。

看着面上温和实际上根本不在意他遭受的非人对待的沈内司,魏庆元难过得不行。

沈轻罗一点不在乎刺史大人的心情。

通过魏庆元说的,沈轻罗大概整理出了眼下豫州的情况。

清聊和豫州的郡县都基本上已经征召了大量的民力,只等修筑堤坝的材料一到,马上就可以开工了。

而银钱和材料,京城那头都已经拨过来了,正在快马加鞭运过来。

还算是进展顺利。

伤心完的魏庆元看了一眼沈轻罗,想起来了还关在大牢的陈家,提醒了一句:

“内司大人,那陈家的夫人,已经按照内司大人的吩咐查过了,她和陈家的大郎君都没有掺和陈家的这些事情,若是合离的话,可以不被陈家牵连。”

要不是魏庆元提醒,沈轻罗自己一时都记不得还关在牢里的人了。

想到朱家家主的恳求,沈轻罗微微颔首:“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就带朱家主去见一趟陈家主,商量好两家合离的事情吧。”

魏庆元有些好奇:“您就不担心,陈家那头不放人?”

沈轻罗轻嗤一声:“若是不放人,他陈家可真就都折在这里头了。”

魏庆元在脑海里转了个圈想明白了。

沈轻罗是世家出身的人,自是知道世家最是重视传承。

因此当初她才那样轻易地答应朱家主。

陈家家主就算是不喜欢嫡妻和嫡子,但是眼下陈家是在劫难逃了,妻子带着儿子离开,无论如何也是留住了陈家的血脉。

他们这些世家的人,无论是多么的冷血,多么的唯利是图,视法度如无物,但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那就是对家族的维护。

就算是不喜欢的嫡妻嫡子,为了家族血脉的延续,陈家主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沈轻罗没有为了陈家的事情费太多的心思。

审讯的事情会有专门的人负责。

那些药商都已经交代了,记录多年来和陈家狼狈为奸赚的黑心钱的账本也已经找到了。

就算陈家抵死不认也是没有用的。

沈轻罗很快就把陈家抛诸脑后,拉着魏庆元进了书房,就开始关心修筑堤坝的事情。

“堤坝动工不是小事情,要做就要一次性做好。”

魏庆元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

沈轻罗不怀疑魏庆元对修筑堤坝的上心,毕竟豫州的堤坝若是隔三差五的决堤,他这个刺史差不多也做到头了。

但是这样的工程,肯定会有底下存了心思的官员动歪脑筋。

要知道,朝廷六部之中,油水最足的就是工部了。

成帝和傅珩宸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他们也不好太过的严苛。

闹大了才处理震慑。

那种通常也就是一些寻常的工程,对于社稷民生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但是堤坝可不一样,堤坝关系着豫州的万千百姓,沈轻罗不可能容忍任何人坏她的事。

千辛万苦来豫州一遭,都是沈轻罗的政绩,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不管沈轻罗吃了多少苦头,做得多好,都是无用功。

“可请了专人勘查?设计堤坝?”她转头问魏庆元。

魏庆元不假思索:“自然是请了的,还有不少是以前修筑老堤坝的工匠。”

沈轻罗颔首:“先让他们把大概的情况都看好了,我会向陛下禀奏,这次随行的工部官员也都是经验丰富的,你让他们彼此之间多沟通,确定出最好的方案。”

魏庆元记下了,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修筑堤坝的材料,是从豫州本地购买,还是朝廷派发?”

这一点沈轻罗早就在心中有了成算:“自然是在豫州买,我只打算让陛下拨款。”

在豫州买材料,一是因为京城到这里山高路远的,不仅劳民伤财,且难免损耗。

更重要的是,豫州受此大灾,不少人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当地的经济接近于停滞,向本地的商户购买材料,也能促进本地更快地恢复。

听了沈轻罗的分析,魏庆元满心的佩服。

“好了,我去写折子,魏大人,就有劳你去跑一趟,联系本地的商户,若是价格合适你就直接订下,有什么问题的话,来找我就好。”

第293章 喜讯回京 京城许久没有收到豫州来的折子了。

于卿姝明显感觉到了太子殿下最近有些神思不宁的,经常是还和自己说着话,就有些走神。

不仅仅是成傅珩宸,成帝那头也很是担心豫州的情况。

和皇后用膳的时候,就被看出来了。

萧皇后给成帝盛了一碗汤,看着成帝的样子,也忍不住念叨两句:“陛下现在也知道担心了,当初就不应该让轻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成帝有些无奈,端着汤喝了一口:“梓童可别冤枉了朕,这件事情可是这丫头自己要求的。”

话是这么说,难免还是有些惦记着的。

“你说这丫头也是胆子大的,不过看她送回来的折子,倒是做得也算是不错。”

皇后听了没觉得宽慰,反而有些不满:“若是真的一帆风顺,何至于都快半个月没有音讯消息了,定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成帝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沈轻罗作为钦差去,已经是开了先河了,他也不好太过于关注帮衬,不然沈轻罗这一趟就去得毫无意义了。

对于皇后略带几分埋怨的话,成帝也只能是全当没听见。

傅珩宸那头,于卿姝也在陪着用膳,看着傅珩宸又一次走神,她放下了筷子,轻声温柔地开口:“殿下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妾身见殿下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傅珩宸被她的问话拉回思绪,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

这就是不愿意和于卿姝说的意思了。

毕竟她是太子的嫔妃,不能干涉政事。

于卿姝倒是也没有觉得尴尬,而是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殿下为了国事日夜操劳,还是要注意身子才好。”

傅珩宸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爱妃有心了。”

用完了晚膳,按照惯例,太子在哪里用膳,就会在哪里歇下,于卿姝都打算吩咐丫鬟去准备洗漱沐浴的东西了,傅珩宸却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出门。

于卿姝一愣,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殿下?”

傅珩宸没有转身,只是侧首:“嗯?”

于卿姝咬了咬唇:“殿下不留下来歇息吗?”

傅珩宸转回头:“不用了,孤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爱妃早些休息吧。”

于卿姝知道是估计是自己多了句嘴,惹了傅珩宸不快。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傅珩宸会因此生气,但是也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只是对着傅珩宸屈膝:“妾身恭送殿下。”

目送着傅珩宸离去的背影,芳菲扶起于卿姝,难免有些不满:“太子殿下也真是,都来陪着娘子用膳了,却不留下歇息,赶明儿又要被沈家那位笑话了。”

于卿姝扫了她一眼,芳菲自知失言,连忙低下头不做声了。

于卿姝也知道芳菲是一心为了自己好,但是在端本宫里头非议太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尤其是,傅珩宸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温和的性子。

自从上次小产的事情以后,于卿姝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傅珩宸真正的本性。

或者说,那根本就是傅珩宸故意让于卿姝看出来的。

毕竟于卿姝也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有的事情不能做。

于卿姝看不透傅傅珩宸,但是她不傻,少说少错,反正她最后的目的就是成为太子妃。

乖巧一点懂事一点安分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想到那头的沈云罗,于卿姝丝毫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唯一让她有危机感的,反而是沈家的另一位。

沈轻罗。

于卿姝想到她,就觉得心中十分的不安。

她知道沈轻罗应当是对太子无意的,但是太子呢?

想到这几日太子几乎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心中的不安又加深了几分。

没有确定情况以前,于卿姝还是不能贸然的动手。

毕竟若是让傅珩宸知道了,自己一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行了,殿下有事情才会离开的,国事为重,不要再多嘴了。”

最后,她转头低声嘱咐芳菲。

芳菲乖巧地点头应是。

第二天一早,成帝上完早朝,刚把傅珩宸叫到垂政殿,父子二人商量着早朝上的事情。

还没有讨论多久,就听见了外头的有内侍禀报:“陛下,豫州沈内司来信了。”

成帝和傅珩宸双双停住,一致地转头看向外头。

还是成帝先反应过来,出声:“快让人进来!”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沈轻罗的来信了。

不管豫州的情况怎么样,能够往京城来信,起码说明沈轻罗没有什么大事了。

傅珩宸心中也有急切,但是不好在成帝面前显露,只能是耐着性子等成帝看完。

成帝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也好在沈轻罗不是那些朝廷里的命官,写个折子啰嗦一堆,恭维半天,才写到正题。

沈轻罗的信十分的简洁,简单问安以后,就把大致情况全都说明了。

成帝看完以后喜上眉梢:“好好好,好个沈轻罗,朕没有错信她。”

傅珩宸看了成帝的反应,心终于算是放下了:“父皇,可是豫州情况不错?”

成帝一边把信给他,一边有些激动:“疫病的药已经研制出来了,豫州的情况也差不多安顿了,只要堤坝修筑好,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傅珩宸扫了一眼信,清秀娟美的簪花小楷,但是里头的内容却十分符合沈轻罗的性子,干脆利落,清晰明了。

几句话就把事情都交代地差不多了。

他心中一松,看向喜形于色的成帝,也露出难得真实的笑容:“沈内司确实十分的能干,不愧是父皇和于内司一手教养出来的人。”

成帝笑笑:“行了行了,豫州的事情尽快解决,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你记得知会户部,豫州那头要的东西,都要按时按量地发下去,要是让朕知道有人中饱私囊,一律严惩不贷。”

傅珩宸倒是不担心有人会蠢到在沈轻罗眼前动手脚。

毕竟沈轻罗可是天子跟前的人,少了什么东西,有的是机会告状。

不仅仅是因为傅珩宸的面子,也是因为沈轻罗本身的特殊身份。

成帝想了想,又嘱咐了傅珩宸一句:“一会你记得去你母后那里一趟,把好消息告诉她,她也很是惦记这丫头呢。”

傅珩宸弯身:“儿臣知道了。”

第294章 大雨倾盆 虽然给成帝那头的信中都是好消息,但是实际上豫州这边还是出了一点问题。

或者说,是有点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本来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下雨的豫州,突然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件事情是沈轻罗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本来堤坝都已经勘测设计好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动工了。

可是就在动工的前一天,突然就开始电闪雷鸣,好不容易完成了手边上事情的沈轻罗正准备休息呢,就听见了外头倾泻而下的雨声。

她顿时神情巨变,披上外衣就准备出门看看。

还是宁凭阑拉住了她:“我去吧,你身子还没好呢。”

自从沈轻罗从营地里头回来,宁凭阑几乎就是把沈轻罗当成了瓷娃娃在呵护一样。

沈轻罗也没有强争,听着外头的风雨声,也知道宁凭阑确实比自己适合。

宁凭阑出了里间,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漫天倾盆的雨幕。

几乎遮盖了全部的视线,屋檐上汇聚的水流淌下来,砸在前院的水坑里。

宁凭阑愁眉紧锁,抬头看着丝毫没有减小意思的雨势,裹挟着雨水的风穿过长廊。

大雨缓解了夏日的暑热,但是眼下的宁凭阑却并没有一丝高兴的意思。

他转身回到屋子里,沈轻罗已经穿戴整齐了。

两人的视线相对,宁凭阑声音微沉:“情况怕是不太好。”

沈轻罗心头一拧,还没有等两人继续说什么,外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转头看过去,就发现是衣衫凌乱的魏庆元。

伞被他随手扔在了门口,衣衫不仅有些凌乱,还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冒雨赶来的。

此时这位刺史大人的神情十分的惶急:“内、内司大人……”

沈轻罗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她皱了皱眉:“这样的雨势,堤坝那边可有留守的人,有人回来禀报吗?”

魏庆元摇了摇头:“堤坝那头本来就只留了一两个差役守着,想着明日就是修堤的日子了,他们也是要帮忙的,索性就让他们也都回去了。”

不过他很快补充:“下官已经让人去查看堤坝的情况了,眼下还才刚下起雨,尚且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若是不会持续太久的话,应该不至于出太大的事情。”

他还算是临危不乱,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处理得也算是恰如其分的。

但是沈轻罗透过他看了一眼外头的倾盆大雨,在场的人都明白魏庆元的话,只是一种可能性十分渺茫的假设。

虽然紧急布置了一番,但是眼下最紧急的事情,还是安排后续怎么办。

毕竟大概率堤坝会收受到这次大雨的影响,他们要在这场大雨真的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以前,商量出一个好的办法。

沈轻罗神情冷肃:“去把主要负责的官员和匠人们都叫到刺史府来。”

自从上次决堤以后,堤坝虽然没有来得及重建,但是魏庆元还是带着人暂时加固了一下。

就算是大雨不停河流闹灾,还是能撑一段时间的。

这段时间里,沈轻罗必须尽量想出万全的办法。

魏庆元得了吩咐,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转身就出去了。

宁凭阑拉住了沈轻罗的手,发现入手是一片冰凉。

他低头看着沈轻罗,发现她的面色苍白,身子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对上宁凭阑担心的眼神,沈轻罗带着安抚意味地朝他笑笑:“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有些倦累,不打紧的。”

宁凭阑知道她一向是要强,对这件事情也分外的上心,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沉声:“ 事情再紧急,还是身子要紧些。”

沈轻罗靠在他的怀里,略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难得的,她有些任性地赖在熟悉温暖的怀抱,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才好。

“我也不想这么累……”她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宁凭阑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可能根本听不见。

宁凭阑抱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可是宁郎,不管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这豫州的黎民百姓,我们都必须咬牙撑过去。我也好,你也好,豫州的官员也好,都必须全力以赴。”

如今沈轻罗和刚来到豫州的时候不一样了。

曾经这趟赈灾的差事,在沈轻罗眼中仅仅只是她的政绩,和她曾经在成帝的书房中处理过的无数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分别。

但是在疫病隔离的营地之中,

沈轻罗看到了遭受苦难仍然坚强的百姓;

看到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御医;

看到了兢兢业业守住营地的禁军们。

沈轻罗的眼中突然看到了很多。

那是一种和曾经养在深闺的沈轻罗毫无瓜葛的世界。

那是一群从前的沈轻罗眼中看不到的人。

却也是这个王朝的基石,是世家们绵延百年千年的根本。

是苍生天下的根本。

宁凭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紧了怀中的人,闷着声:“好,我们一起。”

沈轻罗露出些许笑容:“嗯。”

负责修筑堤坝的官员和工匠,也都被大雨惊醒了,魏庆元上门的时候,他们几乎都是醒着的。

有的衣裳都已经穿好了。

所以魏庆元没有出门多久,小半个时辰的就把人都召集齐了。

沈轻罗让人在正厅里头放了好些火盆,冒雨而来,多少都淋湿了。

生起火盆一是能够驱寒,二也是可以烤烤衣裳。

不少被雨水淋透的人进了前厅,都明显感觉身子放松了不少。

沈轻罗又让丫鬟奉上热茶,不少人对此都十分的受用。

大半夜被叫出来的不满也消减了很多。

毕竟确实是紧急的事情,上官又能这样的体贴,再大的怨言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沈轻罗让众人入座,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就对上主要负责的官员:

“我寻诸位来,主要是想确认两个情况。”

她语调平稳,声音温和,让在座略有几分焦躁不安地情绪平复了不少。

“这样的大雨,通常会持续多久,有没有可能引发洪水?”

“还有就是,若是雨不停,有没有可能照常修筑堤坝。”

为首负责的官员和工匠那头对视了一眼,又转回来对上沈轻罗,神情十分的迟疑。

第295章 临州和定州 那官员犹豫了许久,才略有几分艰难地开口:“这样大的雨势,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停。”

“若是上苍垂怜,可能下不了多久,但是若是……下官实在是难以确定。”

“至于这修筑堤坝……”官员沉吟片刻,“虽然说冒雨修筑确实危险了一点,难度也大些,但是真的要修,还是可以修的。”

沈轻罗面上神情不显,屈起手指轻点了一下扶手,没有开口。

那官员有几分惴惴不安,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魏庆元,有些拿不准这位内司大人是什么意思。

魏庆元也猜不到沈轻罗的想什么,只能对着那官员摇摇头,示意他稍安毋躁。

其实冒雨修筑堤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若是真的要赶工,官府哪里会顾及这么多。

今日这官员说话这样的谨慎,无非是想到沈轻罗是京城来的,又是女儿家。

难免会对工人们有悲悯之心,怕她一个小女娘心软。

其实若是曾经的沈轻罗,可能确实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自然不是心如铁石之辈。

这些修筑堤坝的工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所以那官员说话的时候,才保守了许多。

沈轻罗明白官员的顾虑,但是她更清楚,自己应该做出的取舍。

这样的雨,若是下上一时半刻,或者是一两日还好说,但是若是绵延不绝地下,那临时修筑起来的堤坝,怕是根本撑不过。

到时候,豫州恐怕将会迎来第二次决堤水患。

自己被问责还是小事情,最大的问题是百姓受灾,是劳民伤财的赈灾,是刚刚富裕几分的国库消耗。

还有远在北疆,虎视眈眈的匈族。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匈族不会趁虚而入。

到时候,宣朝将会面对比曾经更加严峻的情况。

沈轻罗看着满座神色各异的官员,想到那些百姓们。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

终于,安静的前厅之中,她的声音传开:“明日不论雨势如何,照常开工修筑堤坝,需要处理防水的工程,调防水布。”

有个官员可能比较心系百姓,听了沈轻罗的话有些犹豫:“大人,若是明日还是这样大的雨,河堤那头只怕会很是危险,到时候,怕是可能会有伤亡……”

沈轻罗扫了他一眼,那人缩了缩。

她沉声:“若是雨势减缓,那么修筑堤坝自然是没有大碍的,若是雨势不停,那么就算是不修筑堤坝,结果也不过是豫州迎来再一次的水患,死伤只会更多。”

沈轻罗的神情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大人爱民如子,难道本司就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可是眼下情形,大人爱民之心,怕是用错了地方。”

那人的脸色一白,显然也是想到了,若是河道再次决堤,那可不是几个修堤工人死伤的事情,那可又是一场水患,数以百千的百姓性命。

魏庆元是很少见沈轻罗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本来还打算替同僚求情的话,硬生生顿在了嘴边。

他可不想这种时候去触沈轻罗的霉头。

沈轻罗环视一圈,沉声:“今夜将诸位找来,也是为了进一步商榷一下,若是真的暴雨不歇,堤坝该怎样修筑,既能保证进展,同时不能牺牲牢固程度。”

她声音温和了几分:“这方面,诸位都是行家,本司不是很了解,还请诸位费心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官员和工匠们聚在一起讨论,沈轻罗端坐在上首陪着。

听着外头绵延不绝,丝毫没有减弱的雨声,沈轻罗的柳眉紧蹙。

宁凭阑拉住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沈轻罗冲他笑笑,却依旧没有展眉。

谁也不知道这场大雨会下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堤坝的修筑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征召修筑堤坝的百姓,会不会受到大雨的影响。

沈轻罗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

这次的赈灾真是坎坷。

她在心中苦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重生用光了所有的好运,好像自己每次碰上这样的事情,就没有顺风顺水过,总是会出各种岔子。

好在官员和工匠们到底也都是有经验的,在经过了长到数个时辰的商讨和规划,绘制了无数张图纸,讨论了数个细节以后,他们紧急拿出了方案。

“大人,这是下官等商讨以后,目前最好的方案了,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但是这样的方案,也不能够完全保证大人要的效果。”

“还有就是……”

沈轻罗没有打断他,而是十分耐心地示意他继续:“没关系,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就是。”

官员才把话说出口:“最重要的,还是眼下的这场雨,若是持续不停,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水患,到时候,不仅仅是豫州,可能还会影响下游的临州和定州。”

沈轻罗蹙眉:“什么意思?”

官员支支吾吾地开口:“也就是说,如果继续下暴雨,洪峰被豫州的堤坝拦住了,也会影响到下游,甚至造成更大的水患。”

沈轻罗来豫州赈灾,一心是扑在了豫州的事情上,没有想到突然还来了这么一遭。

她不解:“那为什么上次的洪水,没有影线到下游?”

官员叹了口气:“因为豫州的河堤决堤了。”

沈轻罗明白了,豫州的河堤修筑,固然可以护住豫州的百姓,但是却会让洪水进入到下游。

她迟疑了片刻:“那定州和临州的堤坝……”

官员摇摇头:“这谁都不好说,毕竟……”

沈轻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毕竟曾经他们也没有觉得豫州的堤坝会塌。

她盯着眼前的官员,声音微沉:“你们是豫州的官员,为什么会关心下面两州的事情?”

官员略微低下了头,声音很轻:“这不是大家商量的结果,下官告知大人是为了私心,下官……是定州人士。”

沈轻罗明白了,他是豫州的官员,自然是要对任上的百姓负责,但是下游是他的家乡,他也不舍得为了豫州,最后可能导致家乡水患。

难题被重新抛到了沈轻罗的手上。

她虽然方才还在教训人取舍,但是眼下,她面对的一个自己是负责的州府,另一个是下游两个州府数百万的百姓。

第296章 更好的办法 选择摆在沈轻罗的面前。

她看着忙碌了半夜疲惫的众人,很多话梗在喉咙里。

宁凭阑察觉到了沈轻罗不对劲的情绪,瞪了一眼那官员,走到沈轻罗身温声询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少官员的也都看过来。

那官员和沈轻罗说话的声音很轻,官员工匠们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了沈轻罗不是很好看的神情,还以为是对他们的方案有什么不满的。

沈轻罗看着满厅的人,最后只是一句:“今夜辛苦诸位了,先回家歇息吧,我有事和刺史大人商议。”

最终决定的权利还是在沈轻罗的手上,官员们虽然不解为什么沈轻罗突然转变的态度,但是也没有再细究。

忙了一夜,都困顿了,沈轻罗愿意放他们回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魏庆元同样不明白沈轻罗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魏庆元才不解地走过去:“内司大人,为什么突然……”

沈轻罗揉了揉眉心,神容倦怠:“方才那位大人同我说,若是雨势不减,而豫州按照目前的计划修堤,下游的定、临二州有一定的可能会决堤,魏刺史怎么看?”

她当然没有完全相信那人的话,毕竟若是那人是世家的人,想要耽误修筑堤坝的进度,给沈轻罗使绊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她还是想找魏庆元来问问。

但是让沈轻罗心头一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魏庆元听了沈轻罗的问话,脸上首先是一闪而过的犹疑。

然后他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这……下官不敢断言,不过定州和临州,确实是在下游……”

沈轻罗脸色有些阴沉:“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对本司说过,上报京城的奏折里也没有提到过?”

魏庆元低着头不敢看沈轻罗,良久才支支吾吾地回答:“下官,本是豫州的刺史,这……”

沈轻罗几乎都要气笑了:“魏刺史可真是豫州的好父母官。”

说完,也不等魏庆元反应,直接拂袖而去。

宁凭阑看了一眼魏庆元,跟着沈轻罗离开了。

跟着沈轻罗回到了房间,他看着坐在桌案边的沈轻罗,给她倒了一杯水。

听了沈轻罗方才对魏庆元的质问,宁凭阑大概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沈轻罗接过了宁凭阑手上的水,虽然余怒未消,但是对上宁凭阑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多谢。”

宁凭阑在她的身边坐下,抚了抚她的发丝:“别着急,生气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靠在宁凭阑的怀中,眉眼倦怠:“我只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魏庆元是个好刺史,对豫州的百姓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但是下游两州的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对沈轻罗提起过。

那也是两个州的百姓,那也是无数的人命。

沈轻罗知道魏庆元做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一瞬间的怒火。

她有些茫然:“都说在其位谋其事,但是,下游若是真的决堤了,那又是不计其数的人命。”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有些头疼:“宁郎,你先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想想吧。”

宁凭阑知道沈轻罗此时的心情不好,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颔首应下了。

走之前还温声嘱咐了一句:“一会记得用早膳。”

沈轻罗其实明白魏庆元的做法才是正常的,他身为豫州的父母官,本来就没有必要考虑下游两州的事情。

那是定州刺史和临州刺史的事情。

就像是沈轻罗,身为赈灾的钦差,也只需要考虑到豫州的事情。

反正就算是定州和临州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无论如何也问责不到沈轻罗的身上。

她有千万种办法推脱。

但是沈轻罗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她可以为了修筑堤坝,默认工人们的危险甚至是伤亡,但是那是基于她对于万千豫州百姓的比较。

但是定州和临州的百姓呢?

她该怎么在三个州的百姓中做出比较?

沈轻罗很茫然。

她甚至在心中有些怨怪那个告诉她这件事情的官员。

桌案上还有一份地图,是之前沈轻罗研究堤坝修筑的时候放在这里的。

沈轻罗看着下游标注的定州和临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沈轻罗只觉得头疼欲裂。

突然,外头守着的丫鬟敲了敲门:“内司大人,有人求见。”

沈轻罗睁开眼睛,坐正了身子:“请人进来吧。”

见到来的人,沈轻罗的神情冷淡了几分:“原来是大人。”

来的人,正是这次修筑堤坝的主事官员,和沈轻罗说了定、临二州事情的那位。

他看出来了沈轻罗的心情不好,弯身向沈轻罗行礼:“下官刘源,见过内司大人。”

沈轻罗摆摆手:“不用多礼了,自己坐吧。”

等到人落坐,沈轻罗开口:“刘大人来此,是又想到了什么,要告诉本司?”

刘源听得出沈轻罗的不耐烦,当然也知道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他神色如常,看了一眼沈轻罗面前的地图,不紧不慢地开口:“下官知道,下官对内司大人说的,定会困扰内司大人。”

沈轻罗似笑非笑:“你倒是知道。”

刘源神情依旧没变,只是拱手:

“下官和内司大人说那些的本意,不是为了为难内司大人,下官已经有了对策,但是此计过于冒险,下官恐怕说服刺史大人和诸位同僚太难,所以才私心想请内司大人首肯。”

他的神情诚恳,言辞也是恳切直白,反而是让沈轻罗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既然他表示有办法,沈轻罗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就赌气不听。

她盯着刘源:“既然刘大人说有办法,不妨说来一闻,看看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让你觉得魏刺史很难同意。”

刘源回看沈轻罗,一字一顿:“下官的办法很简单,炸堤,蓄水。”

第297章 难以抉择的方案 “炸堤,蓄水。”

短短的四个字,让沈轻罗明白了他为什么从来不和魏庆元或者同僚说,而是非要等到自己来的时候,才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刘源说完这话,自己其实也有几分忐忑。

凭他这些日子对沈轻罗的观察,能看得出来沈轻罗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但是自己的想法也确实过于的夸张了一点,他并不确认这位内司大人的接受能力。

但是对上沈轻罗神情的时候,刘源的心中又放下了几分。

沈轻罗的神情十分的镇定,并没有震惊,也没有动怒。

说实话,豫州的堤坝一直是压在他心上的一根刺。

其实在这次的水患以前,下游的定州和临州就因为洪峰过境,其实已经小规模地爆发过几次水灾。

不大的水灾,就算是死伤一些百姓,当地的官府也会把消息压下去,自然是传不到京城,到不了天听的。

但是他家乡就在定州,每次回家探亲的时候,父母免不了会念叨几句。

他父亲是乡里的富庶农户,算得上是个小乡绅,不然也没有本事送他读书识字,考取功名。

虽然家中家资尚可,但是也不算大富大贵,加上父母所在的村子临近河道,难免受到影响。

家宅田产受损都在其次,他有俸禄,倒也不是很担心。

可是最大的问题就是,父母年事渐长,他怕的是若是水患严重,父母逃脱不及伤了性命。

为此他很是忧愁了一段时间。

他翻阅了许多的文书,又仔细地研究了三州的地势情况,思来想去觉得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在上游的豫州,炸堤蓄水。

这样一来,无论是上游的豫州还是下游的定、临二州,都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洪水的威胁。

只是想出来的办法是一日日地完善,但是对着魏庆元和同僚们,刘源却很难开口。

他不同于沈轻罗,身为地方官员,他更加清楚这些人的各自为政。

不是魏庆元不好,不体恤百姓,相反,他算得上一个十分不错的父母官。

但是仅限于对豫州而言。

刘源的办法,是要牺牲掉豫州河道附近的一段,那一片的一整个县可能都要搬迁。

这几乎是在损害豫州的利益去维护下游。

所以这样的想法,刘源一直没有提出来,而是闷在心里。

对父母的担忧也是与日俱增。

这次水患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可能到了。

如今他希望能借沈轻罗成事,也知道沈轻罗不是一个好糊弄的。

索性在沈轻罗询问以前,他自己就将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了。

听了刘源的话,沈轻罗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不再冷着一张脸。

刘源的担心也是基于对父母家乡的忧虑,更是同时考虑到了三州的实际情况。

沈轻罗在他说话的时候,自己也低头研究了一下地图上的河流走势,不得不承认,刘源说得确实是有道理的。

看着沈轻罗研究完了地图以后,对上自己缓和的神情,刘源一咬牙,站起身向着沈轻罗弯下身子,长长一礼:

“下官知道,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为难了内司大人,但是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沈轻罗盯着他,刘源也不敢抬头,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本来就安静的书房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只能听见沈轻罗指尖轻点在桌案上的声音。

刘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仍旧是一动不动的样子。

炸堤蓄水的事情,并不是小事,压力和阻力也是难以想象的艰辛。

他已经在心中憋了数年,才等来了这一次的机会。

也算得上是放手一搏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轻罗指尖敲击桌案的声音一直没停,刘源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了。

终于,声音从前方传来:“先坐吧。”

平缓没有起伏的声音,窥不见说话人的情绪,但是还是让刘源莫名地放松了几分。

沈轻罗撑着下巴,看向刘源,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慢条斯理地开口:“本司希望刘大人能够明白,本司很讨厌被人逼迫。”

刘源低着头不敢看沈轻罗,虽然沈轻罗的年纪看上去不是很大,但是前世毕竟是尊贵的王妃,重生以后又一直跟在成帝的身边。

自然是有寻常人没有的气场在的。

刘源知道,自己说的那些,相当于是用二州百姓的性命,将沈轻罗架着了。

若是她选择了置若罔闻,以后定州或者临州遭逢洪灾水患,沈轻罗都可能会想到这次的事情。

在看到了沈轻罗这些日子的殚精竭虑,甚至孤身入隔离营地安抚百姓的事迹,刘源断定沈轻罗不是一个不顾百姓死活的。

这才是他愿意赌这一把,最大的依仗。

当然了,沈轻罗的怒火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他依旧是低着头,恭顺的模样:“下官并非是有意为难大人,实在也是情势如此,万请大人原谅。”

沈轻罗揉了揉因为一夜未眠有些胀痛的额角,叹了一口气:“行了,你说的本司都已经知道了,但是这毕竟不是小事情,本司还需要时间考虑,你先下去吧。”

刘源明白这是沈轻罗松口的意思了。

他不敢多纠缠,也清楚纠缠无益,所幸要说的都已经和沈轻罗说清楚了,他也不再多言,而是站起身向着沈轻罗行了一礼:

“下官告退。”

沈轻罗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等到书房里空下去,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沈轻罗放松了身子,靠进了宽大的椅子里,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地图愣神。

不知道是刘源确实说的十分有道理,还是沈轻罗已经先入为主有了想法。

现在不管怎么看地图,她都很难想出两全其美的,同时能够保住上下游三州的办法。

反而是刘源的提议,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浮现。

但是炸堤蓄水,就意味着沿岸一定会有地方被淹没,世代居住在那里的百姓要搬迁。

世人最是重视“安土重迁”的观念,更是有故土情怀在,哪里是肯轻易搬走的。

还是为了对他们来说八竿子打不着定州和临州。

想到若是真的同意了刘源的建议,后续处理迁移百姓时候该是何等的艰难,沈轻罗就头疼。

第298章 求助傅珩宸 就在沈轻罗这头为了堤坝的事情头疼的时候,京城那头也开始有人在背地里不安分了。

镇国公府最近来往的人明显变多了,还有好些是一些家中有人在京城守军中任职的。

按照常理这样的往来无论如何都会引起傅珩宸的警觉。

但是问题出就出在,现在不管是成帝还是傅珩宸,注意力或多或少都被豫州那边分散了。

所以这样频繁不正常的往来,却没有引起傅珩宸的足够重视。

包括专门负责为傅珩宸收集情报的容越清,也因为帮着傅珩宸盯着豫州的情况,从而放松了对镇国公府这边的监视。

傅珩宸没有想到一时的放松,后面会让他栽一个大跟头,他眼下正在看沈轻罗从豫州八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的一封信。

面对沈轻罗难得的求助,傅珩宸其实也挺好奇的。

能够让那个倔强的小丫头找到自己求助,想来应当是很重大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读完了沈轻罗的信,看完了事情的始末,傅珩宸都有些震惊于那位主管修堤的官员的大胆。

在傅珩宸的印象中,前世虽然后来豫州曲水同样决堤引发了水患,但是并没有采取这样的办法,而是正常的修筑了堤坝。

当然,事实也确实证明了,豫州修筑了堤坝以后,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下游频发的水患。

虽然没有很严重的,但是基本上也都是一两年就会泛滥一次。

看来前世这人并没有能够向豫州的刺史提出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应当也是看出来了沈轻罗的不同,才鼓起勇气同她说的。

傅珩宸几乎可以想象到沈轻罗的纠结。

这小丫头,虽然看起来比起前世精明冷漠了很多,其实骨子里却还是那样温软的性子。

不然若是真的心狠一点的,只是作为被派去赈灾的钦差,只要处理好了豫州的事情,定州和临州以后怎么样,谁又能真的怪到她的头上。

想着沈轻罗是怎样纠结地给自己写下这封信,傅珩宸忍不住微微上扬了嘴角。

容越清正巧带着下头送来的情报给傅珩宸过目。

此时正等在一旁,将傅珩宸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还是傅珩宸看了他一眼,很是自然地吩咐:“越清,来帮孤研墨。”

容越清的眉微不可察地一蹙,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转而站起身,恭顺地走到傅珩宸的身边,为他磨墨。

傅珩宸在脑海中思索着应该怎么回复沈轻罗,完全没有注意到容越清的神情又有什么不对劲的。

或者说,他太相信容越清了,已经到了完全不设防的地步,也自己然不会去注意这种细节。

沈轻罗这几天有点茶饭不思。

宁凭阑知道她是为了堤坝的事情发愁。

上次的事情,沈轻罗当然不会瞒着宁凭阑,而是和他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让傅珩宸帮忙拿主意,还是宁凭阑的提议。

沈轻罗其实一开始都没有想到这一遭,但是反应过来以后立马就想通了。

让傅珩宸来做下决定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沈轻罗之所以纠结犹豫,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不赞成刘源的提议。

虽然不喜欢刘源的行事方法,但是沈轻罗还是很认同刘源提出来的方案。

沈轻罗真正头疼的点,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豫州的官员和百姓。

所以沈轻罗真正给傅珩宸去信的目的,是让傅珩宸给自己想一个万全的主意。

虽然说是欠下了傅珩宸一份天大的人情,但是眼下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了。

傅珩宸当然不会不清楚沈轻罗的意图,信函里面还附上了一张曲水沿岸三州的地势图。

“这丫头,意图可真是太明显了,生怕孤看不懂吗?”

傅珩宸拿着地图看了片刻,有些好笑。

容越清扫了一眼地图,有些犹豫的开口:“殿下政事繁忙,这样的事情,不如交给下头的人去处理。”

容越清说的是傅珩宸养在府里的门客。

傅珩宸是不养闲人的性子,端本宫的先生们都是实打实有水平的。

容越清觉得完全可以应付沈轻罗的问题了。

傅珩宸听了容越清的建议,只是摇摇头:“无妨,左右最近豫州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倒是也不在乎这一会子的功夫。”

容越清神情微黯,嘴唇几度张和,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下头为傅珩宸磨墨。

虽然是八百里加急,但是京城到豫州毕竟是有相当远的距离,所以傅珩宸的回信还是到的挺晚的。

沈轻罗等着着急,魏庆元等着更加着急。

自从上次被沈轻罗发了一通火以后,魏庆元就再也没能见到这位内司大人了。

平日里他起来的时候,沈轻罗就已经出门去看堤坝,或者是去安抚灾民了。

回来的时候,就会被告知内司大人在处理事情,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就连宁凭阑,魏庆元也没见上。

想到那件事,魏庆元自己也觉得挺冤枉的。

自己毕竟只是豫州的父母官,若是真的事事都顾虑,和越俎代庖也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这些话他也只敢自己在心中想一想,还是一得空了就巴巴地去瞅瞅沈轻罗那头,看看能不能讨好。

得罪钦差,和得罪天子近臣,可是地方官的两大忌讳。

魏庆元在心中感伤自己真是倒霉,莫名其妙的占齐了。

想找师爷出个主意吧,这几天师爷比他还忙。

修筑堤坝的事情暂缓,百姓们的不安情绪也在扩散。

眼看着雨一天天的下,曲水的水位逐渐上涨,遭了灾自不必说,触景生情,看着就怕。

就算是没有遭灾的,心中也在犯嘀咕。

师爷这几天一直是守在城外灾民聚集的地方,跟着禁军们一块安抚百姓。

几乎可以说是脚不沾地忙得昏天黑地了。

而豫州的官员们也没有闲着,虽然不明白沈轻罗为什么按着堤坝的事情,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傅珩宸的信到了的时候,魏庆元才终于见到了沈轻罗。

第299章 宁凭阑的不安 沈轻罗犹豫不决的事情,对于傅珩宸来说却是说得上信手拈来。

倒也不是沈轻罗愚笨,但是她毕竟是第一次主导这样的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有两世经验的傅珩宸。

傅珩宸让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回信,解开了很多沈轻罗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也让她下定了决心。

目前来看,无论如何,还是刘源的办法对三个州都是有利的。

而且在信上,傅珩宸还特意说明了,到时候迁走沿岸百姓的费用,朝廷会想办法的。

这也是给沈轻罗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样大的事情,沈轻罗是没有办法完全做主的。

可以说傅珩宸这样的一句承诺,也是在向沈轻罗表明,他是支持的。

看着沈轻罗对着书信认真研究的样子,宁凭阑在一边不吭声。

心里却在哼哧哼哧地喝着飞醋。

再怎么说,也是惦记着自己家小娘子的男人送来的书信,就算是为了公务,但是在沈轻罗的问题上一向心眼不大的指挥使大人还是浑身的不开心。

一开始沈轻罗还没有意识到,但是看累了想放松一下酸疼的肩背时,一转眼瞥到了宁凭阑眼巴巴的样子。

那眼神,赫然是盯着自己手里的信纸。

心思玲珑如沈轻罗,哪里还能不懂宁凭阑在想什么。

她有些好笑,撑着下巴,眼睛的余光看着宁凭阑,故意轻叹了一声:

“哎呀,太子殿下真是雄才伟略,说的真是样样在理,要是早知道殿下这样的厉害,我也不用自己冥思苦想多日了。”

她当然不是想夸傅珩宸,只是想逗弄一下吃飞醋的某人。

果不其然,沈轻罗刚开口,宁凭阑头顶上隐形的耳朵就立起来了。

但是当他听清楚沈轻罗说的话时,瞬间立起来的耳朵就耷拉下去了。

蔫哒哒的样子,让沈轻罗好笑不已。

看着他这样,本来为着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有些焦头烂额的沈轻罗,只觉得焦躁的情绪都好了不少。

她看着低着头不说话,像是一朵委屈大蘑菇的指挥使大人,起身走到人的面前,弯下身子,点了点宁凭阑的额头。

“让我来看看,我的宁郎,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呢?”

带着笑意的俏皮声音响在头顶的时候,宁凭阑才意识到沈轻罗走到了自己的跟前,连忙收起自己心里的那些心思,甚至有些慌乱地否认:

“没,没什么。”

然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样?堤坝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沈轻罗弯了弯嘴角:“我觉得太子殿下确实十分的厉害,看完了殿下的信让我豁然开朗呢。”

宁凭阑微不可见地又蔫了几分。

但是片刻以后,他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沈轻罗。

原因无他,沈轻罗双手捧起了他的脸。

自然而然的,也将他眼中的失落一览无余。

沈轻罗有些好笑,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看着他问:“这是怎么了,宁郎看上去不大高兴呢?”

宁凭阑哼哼唧唧了两声,然后脸微微有些泛红。

似乎是懊恼,又似乎是害羞。

但是吭哧了半天没,他最后还是没有躲过心里的纠结,直接说出来了:“太子殿下,确实胜我许多……”

还没有等他说完,就被沈轻罗抵住了唇。

对上的眸子,带着亮晶晶的光,温柔至极。

他听见沈轻罗的声音响在耳畔,但是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心上人凑近的面容上。

宁凭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的多疑多虑,就像是在不信任沈轻罗一样。

但是能够得到沈轻罗,对于宁凭阑来说,本身也像是一场易碎的美梦。

一个世家出身的豪门贵女,就算是庶出的,也不是自己这样无父无母,没有家族助力的人轻易可以攀上的。

对于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而言,自己就算是官至二品,也是不入流的。

不说太子和楚王,就算是京城里的不少世家郎君,对沈轻罗也都是有些想法的。

毕竟一个出身沈家的女儿,已经是很多一般世家趋之若鹜的存在,何况沈轻罗还是成帝跟前的红人,更是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和青眼。

这样的娘子,放在全天下,也是被争抢的存在。

沈轻罗在仕途上越是走远,越是受到成帝的赏识,功绩越是出众,就越是吸引世家。

若是能得到沈轻罗这样的娘子,可不仅仅是平定家宅,那些世家郎君们若是要入仕的,有了沈轻罗这一层,自然多了几分的助力。

所以别看世家的人在朝政之上和沈轻罗不对付,但是在挑儿媳方面,沈轻罗可能是上上之选。

虽然说两人定亲,但是那些世家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都觉得沈相迟早是会后悔的。

有些背地里的东西,沈轻罗不知道,但是宁凭阑身处殿前司,自然还是能够听到一二的。

他看着沈轻罗越来越耀眼,心中的恐慌却一日胜过一日。

这次的赈灾,也是自己想要跟着过来的,只是沈轻罗先开口了。

他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地让沈轻罗在自己的视线里。

沈轻罗虽然不知道那些世家背地里的想法,但是她能敏锐地察觉出宁凭阑不对劲的心情。

她收起调笑的神情,低头认真地凝视着他,并没有因为宁凭阑的情绪觉得不耐烦。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宁郎,你知道我的性子,就算是尊贵如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若不是我的良人,我也是不要的。”

她的神情郑重,还带着一丝的骄傲:“你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不管是进入内廷司,还是同你在一起。”

宁凭阑害怕沈轻罗觉得自己敏感多疑,怕自己变成沈轻罗不喜欢的样子。

但是他不知道,从前从没有被任何人需要过的沈轻罗,面对着宁凭阑这样的在乎时,其实很开心。

她又在宁凭阑唇角落下来一吻:“你不需要想那么多,也不需要管别人的看法,宁郎,你只需要看着我,我一直都在。”

第300章 做下决定 傅珩宸寄来的信中针对沈轻罗的问题做了详细的解答。

最主要的就是对于地址的选定。

刘源当初建议的时候,选定的地址是沿河一个名为玉梁的县城。

他反复研究过,只有这里的地势是最低处,县城也常年受到曲水的侵扰,是最适合迁走百姓作为蓄水之地的选址。

但是傅珩宸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理由是一个沈轻罗从来没有想到的点。

并不是刘源的选址不严谨,那里确实是最适合的地方。

傅珩宸建议沈轻罗更换地址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当地的县令。

傅珩宸在接到了沈轻罗书信的第一时间,就一眼看到了信中被提及的刘源。

几乎是同时,傅珩宸就知道了沈轻罗这封信的来意。

傅珩宸前世的时候,就曾经接见过刘源,在一场定州水患之后。

当时的刘源给傅珩宸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毕竟在没有征得上官同意,也没有上报天子的情况下,私自离开在任地方的官员,一律都是要依法治罪的。

但是当时的刘源,只是很平静地敲响了大殿外的登闻鼓,然后向傅珩宸呈上了自己的奏疏。

傅珩宸事后才知道,刘源的父母,死在了那一场水患之中。

还有他不到三岁的小女儿。

而悲痛欲绝之下的刘源,第一时间不是操办父母的丧事,而是看着满目疮痍的定州,看着泛滥成灾地曲水。

毅然决然地用自己付出了半辈子努力考取的功名,去为受灾的百姓,求得一个生路。

傅珩宸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破格赦免了刘源,还命令他主理这一项工程。

也正是因为实施了这一项工程,傅珩宸才比沈轻罗更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上一世的刘源一开始也是选择了玉梁县。

但是他错算了玉梁县令这个人。

并非是玉梁县令不是一个好官,恰恰相反,玉梁县令的政绩十分的不错,在百姓之中的声誉也很好。

但是玉梁县令有个最大的问题,他重视自己的一县百姓,重视自己的官声,更重视自己得来不易的权柄。

一旦选定了玉梁县作为蓄水之地,那么他这个县令一定会被调走。

而他在玉梁县经营多年,政绩也有,自然是万分不情愿的。

所以当刘源找上他的时候,他直接就煽动当地百姓反抗。

当时一度声势浩大,差点酿成血案。

最后刘源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玉梁县的邻县平县。

不过这件事情当然不可能瞒过傅珩宸的耳目,最后那玉梁的县令理所当然地被傅珩宸处理了。

傅珩宸知道,面对百姓们,就算是沈轻罗,时间紧迫之下,一时也很难有什么好的办法。

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换到平县,没有必要在玉梁县浪费时间和精力。

当然这些傅珩宸没有在信中和沈轻罗详细说明,毕竟路途遥远,傅珩宸也不能确认这封信会不会被除了沈轻罗以外的人看到。

所以只大致讲了一下玉梁县的情况。

沈轻罗看到了傅珩宸说的,心中也十分的后怕。

还好她自忖经验不足,想着求助于傅珩宸。

毕竟在刘源的阐述中,玉梁县可以说是最好的选址。

沈轻罗几乎都可以想象,若是到时候真的按照刘源说的去做,那么最后很可能就会导致百姓的暴动。

本来豫州就遭受了水灾,自己作为赈灾而来的钦差,最后却引起了当地百姓的暴动。

光是稍微动动脑子,沈轻罗都知道这样的消息要是传到了京城以后,朝堂之上会对她是怎么样的口诛笔伐。

眼下傅珩宸对世家的锋刃还没有露出来,世家对于沈轻罗还是观望甚至是反对的态度。

朝堂之上反对她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止。

若非是她本身做出来的成绩,还有沈相的名头压着,傅珩宸暗中的协助。

单单是赈灾这件事情,就不可能落到她的头上。

傅珩宸的提醒,对于沈轻罗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再仔细看完了所有傅珩宸的建议以后,沈轻罗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消化。

魏庆元那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被沈轻罗叫来的时候还是十分的不知所措。

毕竟从沈轻罗当初发完那一通火以后,基本上就没有见过任何的豫州官员了。

这些日子唯一能见到沈轻罗的,除了宁凭阑,就是那日和沈轻罗说话的刘源了。

魏庆元也不知道刘源到底和沈轻罗说了什么,才让沈轻罗有了这样的异常。

弄得魏庆元连陈家的事情都不敢找沈轻罗请示。

再见到沈轻罗的时候,魏庆元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生怕沈轻罗还记着上次的事情,对自己心怀不满。

但是显然沈轻罗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更何况当时的沈轻罗怒火也不全然是奔着魏庆元去的。

沈轻罗当日的疾言厉色和怒火中烧,更多的是因为豫州众多事情积压起来的烦闷和紧张。

世家,水患,疫病,百姓,桩桩件件压在沈轻罗的肩上。

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身为钦差的责任和义务,虽然不至于崩溃,但是一时之间的情绪还是难以避免的。

所以,在本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再次发生问题的时候,沈轻罗自然是无可避免的情绪失控了。

但是也仅仅是那片刻的功夫,事后的沈轻罗就完全没有再去想过这些了。

她满脑子都是堤坝的事情。

于是,怀着十分的不安战战兢兢找来的魏庆元发现沈轻罗不仅对他没有什么脸色,甚至称得上十分的和颜悦色的时候,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在听到沈轻罗向自己表达了歉意以后,更是慌得连忙起身行礼,直说不敢。

开玩笑,钦差在外代表的可是天子的颜面,魏庆元怎么敢让沈轻罗和自己道歉。

但是沈轻罗按住了他:“本也是本司做的不好,无端迁怒,这道歉,刺史大人若是不受着,本司心里也不好受。”

这话一说,魏庆元也不敢推辞了,只能是受了沈轻罗的致歉。

但是,还没有等他放下心来,就听见了沈轻罗不亚于晴天霹雳一样的话。

“本司有意,以平县为蓄水之地,迁走百姓,炸堤蓄水,另修堤坝。”

魏庆元只觉得自己应该是紧张过度出现了幻听。

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看着沈轻罗,好像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第301章 迁移百姓 仿佛没有看到魏庆元天塌一般的神情,沈轻罗神情镇定地凝视着他,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甚至还十分温和地开口:“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牵涉豫州和并、临二州,诸多事情还是需要仰仗刺史大人。”

魏庆元十分想骂娘,但是对这温文尔雅的沈轻罗,加上自己读了多年圣贤书的教养,让他硬生生憋住了到嘴边的脏话。

只是忍了又忍开口:“内司大人,这实在是太突然了,炸堤并非是小事,迁走一县百姓更不是易事,大人到底是听了何人的建想到的这样的办法?”

如果让魏庆元知道是谁干的,一定现在就去把那个兔崽子宰了。

但是显然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让沈轻罗放弃这么荒唐的想法。

魏庆元本来还觉得沈轻罗是个十分靠谱省事的人,但是没有想到也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

“内司大人,姑且不说这样的事情实行起来费时费力,何况,平县的百姓世代躬耕于此,让他们让出家乡另谋生处,也绝非易事。还请大人三思啊。”

沈轻罗当然知道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眼下水患刚过,平县临河,自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受灾。

若是想要迁走平县的百姓,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这一点也是傅珩宸在信中强调过得。

若是想要炸堤蓄水,这次的水患就是最好的机会。

人都是惜命的,就算再是故土难离,和身家性命比起来,总也是会权衡取舍的。

何况都是宣朝的子民,也不过就是在豫州的地界上迁移,百姓抵触的情绪能缓和不少。

沈轻罗当然知道魏庆元的不情愿,这实在不是一件好处理的事情,一个不好就容易招来民怨,更怕百姓暴动。

到时候沈轻罗是天子近臣,又有身为丞相的父亲和陛下信重的指挥使作保,怎么想背黑锅的也是自己这样的倒霉蛋。

她理解魏庆元的顾虑,给他吃定心丸:“刺史大人放心吧,这决定是本司和太子殿下商议之后的决定,并非是本司的意气之举。”

“这次的事情,本司一力承担所有的责任,事若是可成,本司自然会奏报圣上为诸位请功,若是不成,本司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

魏庆元有种被人看穿的心虚,但是沈轻罗既然说了这话,他心中也放心了很多。

看着魏庆元缓和的神色,沈轻罗再次温声:“如何,这样,刺史大人可愿意协助本司了?”

魏庆元连忙躬身:“下官,下官并不是想撇清,只是兹事体大……”

沈轻罗笑着摆摆手:“行了行了,本来也是本司的想法,自然是本司承担,刺史大人不需过多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只需要帮助本司尽快落实下去。”

眼下疫病基本上已经处理好了,城外遭灾的百姓们也已经开始陆续安置。

最大的问题就是炸堤蓄水这件事情了。

魏庆元毕竟是豫州的刺史,对豫州的官吏也算是十分的熟悉。

很快就给沈轻罗选定了一个负责迁移百姓的官员。

此人是平县人,出身当地十分有名望的人家,家族平日里也很是受平县百姓的敬重。

其实当魏庆元得知了给沈轻罗提议的人是刘源的时候,他恨不得就让刘源自己去处理这烂摊子。

但是被沈轻罗坚决地否认了。

刘源做事是认真,人也聪明大胆,但是和人打交道就差了一截,当初玉梁县的事情之所以能闹大,刘源自己也是有原因的。

沈轻罗现在只想赶快解决这些麻烦,她可不想拖久了又来一次决堤。

负责的官员本来对这样的事情不是很接受,毕竟他也是平县的人,家族还是平县当地的望族。

但是听了沈轻罗的承诺,他都没有办法拒绝。

根据宣朝律法,凡事农籍,成年以后男子可以分到一百亩田地,其中二十是永业田,归个人所有,可以买卖,子嗣也可以继承。

而另外八十则是口分田,只有使用权,人死以后,官府会收回这些田地重新分配。

而女子则是在男子的基础上折半,永业田十亩,口分田四十亩。

但是沈轻罗为了以利相诱,让百姓们不那么抗拒,亲自上奏成帝,搬迁以后授予的田地总数不变,但是无论男女,永业田皆翻倍。

也就是说,平县的百姓如果搬迁到了新的地方,那么他们可以多出许多完全属于自己的田地。

虽然是当地的望族,但是宣朝十分抵触侵田占地,所以本朝的律法对于土地买卖十分的严苛,尤其这些年在傅珩宸的努力下,更是严格地限制了世家。

所以这些多出来的永业田对平民和世家都是有吸引力的。

这还是宁凭阑为沈轻罗想出来的办法。

沈轻罗是世家女娘,就算是庶出,对这些田地之事也并不十分了解,但是宁凭阑在被指挥使捡回去以前一人在外流浪,进了殿前司以后也少不了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自然是知道百姓最看重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家宅田地。

这是一个以躬耕务农为本的社会,田地是百姓看得最重的存在。

也是豫州本身的特点,因为频繁决堤,曲水泛滥,所以地多人少,虽然并非是平原,但是收整出来的平地还是有的。

平县全县的百姓迁移过去都是绰绰有余的。

县城的百姓补偿房产,由官府出资修筑大体,百姓们只需要补充一二,加上因为搬迁可以领到的补偿,在新的地方开始生活是完全够的。

当然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沈轻罗当然没有指望自己在豫州的时候能完全安置好平县的百姓。

她只需要负责把他们暂时迁移出来,将炸堤蓄水的事情完成。

后续的事情,自然是让豫州的父母官,倒霉的刺史大人盯着办完。

当然了,所需要耗费的物资和银钱,沈轻罗也已经请示过了成帝,在傅珩宸的协助下,成帝同意了从户部拨款。

不过嘛,户部的银钱还是有限的,沈轻罗再一次将视线放在了世家的身上。

至于这薅羊毛的事情,还得做得隐晦一些,毕竟沈轻罗日后在朝堂之上,还需要世家的助力呢。

第302章 城墙下的人 虽然炸堤蓄水这件事情,可以称得上有些惊世骇俗,但是这是刘源策划多年的事情,自然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

交到沈轻罗的手上已经是十分完善的方案了,加上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件事情的傅珩宸的提点,到了魏庆元的手上,已经没有什么执行难度了。

虽然事情不好做,但是有章法可循,实际上需要魏庆元盯着的无非也就是把沈轻罗的办法落实下去。

这种不需要负责也不需要考虑的差事,做起来倒是也比想象之中的顺利。

沈轻罗看着事情的进展一天天的推进,心中的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

这是这次赈灾最重要也是最难的一件事,若是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沈轻罗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回京的时候了。

他们来时是七月,正是盛夏,眼下凉风习习,正是九月入秋的时节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沈轻罗还从来没有离开京城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这段时间的收获,也是困在闺房的世家娘子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虽然艰难辛苦,但是事情办好了的那种成就感,超过了一切的倦累。

心情不错的沈轻罗趁着闲暇时间,开始写寄给沈家的书信。

宁凭阑在一旁看着沈轻罗奋有些好奇:“缘何要写家书,不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京了?”

沈轻罗搁下笔,撑着下巴笑着看宁凭阑:“我这可不是家书。”

宁凭阑闻言更加不解:“不是家书?那是什么?呈报给陛下的奏折吗?”

沈轻罗扬唇,声音中满是笑意,但是说出来的话能让听到的世家吐血三升:“是让父亲带头,捐款给豫州的新建。”

新建一整个县城,显然光靠成帝那头的户部拨款是远远不够的。

天下财富,三分在国三分在民,余下的四分都在世家,沈轻罗自然是不会放过薅一把世家的好机会。

用世家的钱成全自己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最近朝堂之上因为傅珩宸的运作,世家为官的子弟十分受打击,反而是那些寒门平民出身的官员屡屡升迁受到重用,沈轻罗可不信世家对此没有怨言。

让沈相带头,一是因为沈家在世家的地位举足轻重,二是因为自己是沈家的人,这些银钱会成为自己实打实的好处和助力。

不仅能让自己在成帝面前卖好,也能让沈家乃至于世家在成帝面前卖好。

世家是最忌讳动荡的,往往掣肘颇多,对上傅珩宸的时候,又不能够全力对外,自然是很难抗衡重生一世的他。

节节败退之下的世家看到了捐款的好处,以后就能自觉地成为被薅的肥羊。

而一些银钱的损失若是能够保住世家的气数,他们是绝对不会吝啬的。

沈轻罗暂时没有想帮助傅珩宸斗倒世家的打算,但是也不会放任世家高枕无忧。

宁凭阑听完了沈轻罗的话,满脸都是震惊和佩服,很少见到这位冷面指挥使这么傻兮兮的样子。

沈轻罗忍俊不禁:“好了,别看我了,走吧,我们去把信送出去,今日午时以后还要去看看平县的百姓们。”

宁凭阑看着沈轻罗愈发清瘦的身子,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沈轻罗的脸蛋,满是无奈:“你呀,就没有一刻闲得住的,等回到了京城,我一定要奏禀陛下,放你一旬的时间好好休息。”

沈轻罗也不反驳,在宁凭阑的怀中蹭了蹭:“行,等回京城了,我听你的。”

两人腻腻歪歪地走出门,准备往驿站去,沈轻罗还没有上马,突然就听见有人远远地跑来,语气急匆匆地叫着自己:“内司大人留步!内司大人!”

沈轻罗停下上马的动作,转头看向来人,微微蹙眉,等人气喘吁吁地停在眼前才发现是城外安置点的小吏:“这是怎么了?”

小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十分的着急,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平息了几分,张口忙说:

“城门口安置灾民的地方,不知怎么得突然闹起来了,许多人都在闹,小的也不知道怎么了,主管的大人出城办事了,小的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内司大人。”

这几天清聊城中大小官员都在忙活平县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底下的小吏在撑着。

本来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没有想到一早上就闹了这么一出。

沈轻罗也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马上就能安置好这批百姓了,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想那么多,这小吏一看就是没有怎么弄明白事情原委的,沈轻罗也懒得问了。

她将信件收在袖口,看了一眼宁凭阑,后者会意,将她拉上马,朝城门口走去。

到了城门口安置灾民的地方,果然如小吏所说一样,乱哄哄的,场面十分的混乱。

小吏扯着嗓子拼命试图维持秩序也无济于事。

直到宁凭阑一声夹杂着内力的“安静”,才让吵闹的百姓们稍微停歇下来。

停下来他们就看到了沈轻罗,于是纷纷上前围住了沈轻罗,你一嘴我一舌地开始说话。

沈轻罗停了半天才听明白,是百姓们担心因为炸堤蓄水的事情,会优先安置平县的百姓,而不管他们这些灾民,正在找小吏们要说法呢。

沈轻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宁凭阑,虽然不知道这刘言是怎么传出去的,还是温和地和百姓们解释了很久。

最后嘴皮子都说干了,才勉强让灾民们相信,沈轻罗和朝廷都没有这个想法,灾民和平县的百姓朝廷都会安置的。

他们才罢休退开。

沈轻罗看着被安抚的百姓,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不解,明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豫州的世家也绝对不敢在这种时候使绊子。

她的视线扫过人群,突然,停在了一个缩在角落的人身上。

那人身上的衣衫看起来十分的破烂肮脏,但是沈轻罗的眼力毕竟是经过两世的锻炼的,她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外衣看着普通,布料却是绸缎的。

灾民中间会有能穿得起绸缎的人?

沈轻罗拽了拽宁凭阑,朝人群中示意了一下,宁凭阑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朝着缩在角落的人走过去。

片刻以后,走到那人身前查看的宁凭阑转头看向沈轻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在宁凭阑的身后,那人也抬起了一直埋着的头。

沈轻罗差点没有站稳。

那是——容越清!

第303章 京城巨变 看到容越清这样子出现在眼前,沈轻罗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场灾民哄闹的场面,一定是他一手策划的。

目的就是引自己出城。

而且显然容越清是经过了观察的,发现了魏庆元这些官员都不在了,那出事的时候小吏一定是会去求助沈轻罗的。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飞速地闪过,面上沈轻罗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是微微扫了一眼宁凭阑,后者会意,看着靠在地上的容越清,扬声:“这里怎么有人晕倒了!”

刚刚经历疫病,百姓们对晕倒这件事情十分的敏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不少原本挤在宁凭阑和容越清身边的灾民都纷纷退开了。

容越清也是聪明人,在宁凭阑开口的同时,就软倒了身子,靠着墙卸了力。

沈轻罗上前,佯装看了一眼,对着宁凭阑吩咐:“此人没有发热,先带去城中的医馆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周边的灾民都听到了。

带一个晕倒的灾民看医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疫病刚刚稳定,沈轻罗这样的做法还让不少的灾民放心许多。

她要是将人留在这里,灾民怕是心里头还会犯嘀咕。

和小吏打过招呼,宁凭阑让跟来的一个护卫背着人就返城了。

两人带着容越清去了城中的一家医馆,疫病平稳以后,一部分城中的大夫就被送了回来。

毕竟清聊是省府,人数众多,就算没有疫病也是有个头疼脑热的病,不可能不需要大夫。

那坐堂的大夫认识沈轻罗,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招呼上来。

“内司大人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小人亲自上门就是。”

沈轻罗摇摇头:“不是我有事,是后头那位郎君,先进内堂再说吧。”

见识过疫病营的沈轻罗,大夫对她的话自然是不会反驳的,当即打发了药童守着,带着沈轻罗就进了内堂。

宁凭阑和背着容越清的护卫也跟了进去。

进了内堂,没有人了,沈轻罗让护卫把容越清放下来。

然后转身对着一脸不解的大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今日的事情,还请您为我们保密,若是漏出了什么风声,招来了事端,怕是您同我都不能承受。”

客客气气的话语之下,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那大夫自然是听得懂的,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小人明白的,小人明白。”

沈轻罗摆了摆手:“你去外间等着,一刻钟以后再出去,随便弄些养神的药来就行。”

那大夫连忙转身退出去。

不怪沈轻罗如此的谨慎,能够让容越清这样子来到豫州,一定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不管出了什么事,一定是牵涉到了傅珩宸的,能让太子的心腹这么狼狈又谨慎的样子,沈轻罗自然不可能不慎之又慎。

果不其然,等沈轻罗把护卫也支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人,容越清甚至是顾不上男女大防,一把抓住了沈轻罗的衣袖,直接就俯身跪了下去。

他一路从京城赶来,身后都是追杀搜捕的人,堪堪到了豫州,才狼狈地混迹在灾民之间躲过一劫。

多日的风餐露宿和高度紧绷的神经,早就让他透支了,他现在还能清醒全靠一口气撑着。

“救,救太子,镇国公,镇国公连同安王造反,封锁了宫禁,陛下皇后被软禁,殿下,殿下他也被关起来了!”

沈轻罗当然不会怀疑容越清是来骗自己的,但是对容越清说的这些,她也十分的难以置信。

前世的镇国公虽有谋反的心思,但是并没有成功,不仅仅是被傅珩宸一直盯着,也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实力。

他们虽然在军方有一定的势力,但是却只是相比于其他的世家,并非像是林家那样真正手握重兵。

她把人扶到床边坐下,让一旁面色不善的宁凭阑倒来一杯水。

宁凭阑虽然也很震惊这样的消息,但是也很不满意自己心爱的娘子被别的男人拉着。

好在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先喝杯水,再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轻罗知道京城一定是出事了,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容越清三两下将杯中的水饮尽,清雅端方的仪态都顾不上了,看得出他也渴极了。

喝了水,他三言两语就将京城发生的事情交代了。

镇国公虽然把嫡女送给了太子为妃,但是私底下却让疼爱的庶女去接触安王。

安王的王妃温婉有余,但是美貌不足,自然是比不上镇国公庶女的,一来二去,虽然没有正式纳进后院,两人却私相授受了。

事情的导火索,也是让镇国公彻底决定放弃嫡女和太子铤而走险的原因,就是他那庶出的女儿怀上了安王的孩子。

这可是安王的第一个孩子。

安王也趁着这个机会向镇国公表明了心态,若是镇国公助他登上皇位,他就迎娶镇国公的庶女做皇后。

一边是疼爱多年怀有身孕的宝贝庶女,一边是不受宠还没有孩子的嫡女,而且太子还有一个侧妃是沈家的女儿。

就算是太子当了皇帝,这皇后的位置还未必能落到他于家的头上。

镇国公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就将天平偏向了安王。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封锁宫禁,囚禁帝后和太子,也是因为手中控制了禁军侍卫司。

并不是当初沈轻罗看走了眼,侍卫司指挥使杨恪投奔了安王,而是安王用王妃的姓名威胁。

自小和妹妹感情极好的杨恪,在看到被安王胁迫奄奄一息的妹妹的时候,终于是受不了了。

这些都是容越清打探出来的消息,但是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帝后和傅珩宸被抓,手下还有人出卖了容越清,让安王知道了他的存在。

无计可施地容越清在万分危急的时刻想到了远在豫州的沈轻罗。

若是能够从豫州调兵,就能够带兵回援京城,剿灭叛党。

最后是贴身的护卫拼死将容越清送出了京城,一路辗转逃亡才来到了豫州。

听了容越清的话,沈轻罗瞬间觉得头大如斗。

和同样面色沉凝的宁凭阑对视一眼,双方的眼中俱是沉重。

第304章 商定对策 虽然不明白京城那头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安王为什么突然发难。

但是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容越清,沈轻罗还是压下了心中的诸多疑问,让人先送来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容越清从来都是温雅清贵的富家郎君,显然人生也是头一次这样的狼狈,但是他在听了沈轻罗的安排以后,第一时间还是拽住了沈轻罗,再三强调:

“京城形势危急,内司大人一定要早早打算,殿下那头不知道能撑多久。”

沈轻罗当然不可能撒手不管,她经营到现在,基本上都是靠着成帝和沈家的扶持。

若是京城那头成帝出了事,安王真的登基为帝,沈轻罗不要说维持现在的地位,保住性命都是难事。

出身太子侧妃的母家,还是成帝的信臣,和太子皇后那头又有联系,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安王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就算不是为了傅珩宸,沈轻罗也一定会为了自己搏上一博。

只是她心中还有很多的疑惑,对京城的局势也并不清楚,勤王救驾也需要安排。

更重要的事,若是安王控制了京城,那么可不一定不会对身在豫州的自己动手。

沈轻罗心头发沉,强压下了许多情绪,看了一眼宁凭阑,后者跟着她一同出了门。

沈轻罗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沉着脸在小榻上坐下。

宁凭阑坐在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权作安抚:“轻罗,别怕,总会有办法的。”

沈轻罗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

她满心的忧虑和疑惑,实在是没有办法想通。

“安王虽然有夺嫡的心思,但是也有贵妃和朝中的势力,虽然储君名分是傅珩宸的,但是毕竟陛下正是盛年,万事未定,何必要做这种谋逆的事情。”

自古承袭皇位者,大都希望自己是正统,真正动手造反篡位的是少之又少的。

因为一旦篡位,那么无论他们的功绩多么的名垂青史,还是会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皇位来之不正。

成帝虽然倚重傅珩宸,但是毕竟也宠幸贵妃,对安王也算得上是慈父。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安王这样的心急。

她可不相信镇国公的庶女真的是意外地怀上了安王的孩子,怕是根本就是安王为了拉拢镇国公刻意为之。

至于侍卫司,一想到侍卫司沈轻罗就头疼。

当初还是她向贵妃献策,让她以杨氏女为安王妃,文川杨氏世代清流,杨恪也是老实本分的纯臣,但是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他会为了妹妹做到这一步。

想到这里,沈轻罗还有些恍惚,若是沈崇珂……

若是沈崇珂,为了沈云罗,或许也能做到这一步。

她攥紧了拳,指甲刺进肉里,疼痛拉回了她的神智。

眼下也不是后悔当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事情了。

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清楚安王为什么突然发难,以及……

她要借豫州的驻军。

侍卫司的禁军不多,但是驻守京城的北城军可不是吃素的。

若是安王控制了皇城,那么伪造成帝的圣旨,自然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调动北城军。

虽然林晋安在京城,也对成帝忠心耿耿,但是他这样的,肯定第一时间就被监控了起来。

先不论他是不是知道安王做的事情,就算是知道了,想要帮助太子和成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轻罗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豫州带兵,赶赴京城勤王。

而且她还必须要名正言顺,不然她身为钦差,私自调兵赶赴皇城,很轻易就会被安王打为乱臣贼子。

想到这里,沈轻罗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安王追杀容越清的人到了豫州的地界上让人跑了,就算是安王不知道沈轻罗和傅珩宸来往,也会想到傅珩宸的后院有一个侧妃是沈家的女儿。

沈轻罗在豫州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安王和镇国公肯定会意识到,容越清到豫州是向自己求助。

她站起身,突兀的动静下了宁凭阑一跳。

“这是怎么了?”

沈轻罗拉住宁凭阑的手:“这次来豫州的禁军具体有多少人?”

宁凭阑有些不解:“共有八千左右,但是北城军有五万之众,京城中的禁军也有两万余。若是皆被安王所控制,仅凭八千禁军是肯定不够的。”

沈轻罗此时冷静了一些,她摇摇头:“北城军是京城的守军不错,但是一向是驻扎在城外的,轻易也是不会惊动的,安王控制了京城,若是他不想打草惊蛇,就没有必要去管北城军。”

“安王若是不傻,不仅不会主动接触北城军,甚至会封锁消息。而北城军,也一向是不会主动探听京城里的事情的。”

宁凭阑有些回神了,他也是受过训练和培养的正经禁军将领,沈轻罗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了:“也就是说,若是京城附近出现了禁军,北城军会以为是我们奉命返程。”

沈轻罗颔首:“没错,只要北城军对我们不设防,我们只需要带五百精锐,潜入京城,就能够设法营救陛下皇后和太子。”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沈轻罗不是领兵的将领,短时间内想到这些也多是仰仗自己对京城的熟悉。

宁凭阑肯定了她的想法,还补充了一点:“我们还可以在豫州闹出一些动静,懵逼安王。”

沈轻罗抬头看他,有些不解。

宁凭阑解释:“容越清在豫州甩开了安王的人,他肯定会时刻盯着豫州好应对我们,若是我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豫州的地界上,安王一定会有所防备。”

沈轻罗懂了:“所以我们要给安王一种我们在豫州调兵,进京勤王的假象。”

宁凭阑点头:“没错。”

沈轻罗深吸了一口气:“为今之计,只有赌这一把了,而且我们要尽快,眼下我还是赈灾的钦差,安王暂时顾忌着这点不好对我动手,但是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她看了眼隔壁的厢房:“等我同容少东家确认一些事情,我们就要安排下去了。”

第305章 储位之争 容越清显然已经料到了沈轻罗一定还有要问自己。

当沈轻罗再去找到容越清的时候,他已经沐浴过了,端坐在桌边。

桌案上是丫鬟按照沈轻罗的吩咐送来的一些吃食。

容越清没有动,沈轻罗也知道。

一是他想到了自己会来再确认一些事情,二估计是惦记着京城那头的太子殿下。

沈轻罗和容越清的交情不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太多的来往。

但是对于他这种忠心耿耿的人,心中还是存着敬重的。

首富家唯一的郎君,能够为了自己选择的主上做到这一步,确实是世所罕见了。

想到这里,她温和了语气:“容少东家,边吃边说吧,不打紧的。”

容越清只是笑笑,依旧没有动:“没关系,在下知道内司大人一定还有疑问未解,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若是在下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他眼下唯一惦记的就是殿下的安危,虽然饥饿疲惫,但是并没有什么心思吃东西。

沈轻罗谨慎,惯是会明哲保身的,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她一定会出手。

毕竟就算是成帝和太子都出事了,她身后还有沈家,就算失去现在的一切地位,她也起码能留住一条命在。

沈家威望摆在那里,镇国公自己也是世家出身,不会轻易动沈家的。

想到这些,容越清那颗紧绷的心就放不下来。

沈轻罗也大致能想到容越清对自己的不放心。

她也没有多劝,只是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

“我确实有一处十分不解的地方,还请少东家为我解惑。”

看着容越清看过来的眼神,沈轻罗语气十分的平稳,但是眼睛却盯着他。

“我不明白,安王为什么会如此的急躁行事,陛下正值盛年,储君之位虽定,但是说句大不敬的,太子可立自然可废,夺嫡并没有到图穷匕见的程度,何至于如此心急,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反篡位?”

这才是整件事情最不合理的地方。

也是和前世区别最大的地方。

安王因为生母的原因,其实一直都十分受到成帝的宠爱,这也就是为什么前世安王一直算得上是安分的。

直到后来贵妃被逼自缢而亡,他也到了穷途末路,才垂死挣扎举兵造反。

但是这一世,安王却主动造反了,而且看起来起码是有准备的。

容越清面对沈轻罗的问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

沈轻罗也没有催促,反正一时半会他们也没有办法飞到京城救人,这里头的缘故,沈轻罗一定是要问清楚的。

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容越清回看沈轻罗,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沈内司,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以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沈轻罗颔首:“礼尚往来,自当如此。”

容越清盯着沈轻罗的眼睛,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一字一句:“沈内司,希望太子殿下登基吗?”

这问题问出来,让沈轻罗有些怔愣:“这是……什么意思?”

容越清看着她:“内司大人只需要回答在下,希望,或者是不希望。”

虽然对傅珩宸的许多做法,沈轻罗不一定认同,但是身为储君和未来的帝王,傅珩宸无疑是皇室之中最出色的。

前世也确实证明了,傅珩宸是明君典范。

他不一定是个好人,但是确实是个好君主。

沈轻罗没有什么犹豫,也并不心虚地点头:“这是自然,太子殿下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容越清长出了一口气:“既然大人也是这样想的,那……”

他伸手,拿过自己换下来的衣裳,在沈轻罗的面前,将衣衫扯破。

然后,在沈轻罗错愕的目光下,从衣衫的夹层之中,拿出明黄的圣旨。

“这就是安王造反的理由。”

沈轻罗看着递到眼前的圣旨,几乎是一眼,就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那明黄的圣旨上,盖着传国玉玺,是成帝写下的继位诏书。

宣朝皇室之间有不成文的规定,每一任被看好继承皇位的人选,都会由在位的皇帝亲自为他们写好继位诏书,盖上传国玉玺。

太子不一定会登上皇位,但是有了这封诏书,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帝王。

而且传国玉玺并不是保存在帝王的手里,而是封存在皇室存放各种珍贵之物的机要之处——凤阁,有专门的人把手。

平日里皇帝批奏折盖章都是用的自己的玉玺,传国玉玺只有在封后和写继位诏书这两种情况下才会用。

且都只能用一次传国玉玺。

所以在宣朝,元后的地位也是十分尊崇的。因为只有元后的封后诏书才能盖传国玉玺。

沈轻罗明白了:“这封圣旨,被人泄漏出去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诏书都是绝密的,不会声张,甚至有时候被选中的继承者自己都不清楚。

眼下这封诏书被容越清带离了京城,就说明安王肯定是知道了它的存在,起码是听到了风声。

容越清颔首:“没错,安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太子殿下一开始都不知道,后来宫禁被围,我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但是有人把这封圣旨送到了我的手上。”

沈轻罗知道,这应当是作为信物和凭证,让他带出去求援。

怪道安王要造反,圣旨写好,玉玺加盖,他就彻底和皇位无缘了。

一向得成帝欢心,生母又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他自然不会没有做皇帝的想法。

所以就算是傅珩宸自幼被立为太子,他也总是想着能争上一争的。

如今叫成帝断绝了希望,会铤而走险也不奇怪。

沈轻罗将圣旨折起来,还给了容越清:“这是重要的东西,你自己收好,我回头让宁郎从殿前司的人手里找两个可靠的守着你。”

容越清知道沈轻罗是为了保护这封圣旨,他孤身一人来到豫州也暂时不清楚豫州这边的情况,和豫州的人手也没有办法联系上。

为今之计,只能是依靠沈轻罗和宁凭阑。

只希望殿下那头,可千万要撑住啊。

第306章 明修栈道 知道了安王谋反的缘由,还有容越清手上的那一封圣旨,沈轻罗多少心中多了些许底气。

傅珩宸能够把圣旨让人送出来,一定是有能力能够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的。

宁凭阑看着回来的沈轻罗,神情明显镇定了许多:“如何,可问清楚了是个什么情况?”

沈轻罗在他身旁坐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别提了,陛下已经写下了让太子继位的正经诏书,不知怎得让安王发现了,这才酿成了今日的祸端。”

说到这里沈轻罗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按照傅珩宸的城府谋算,本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安王这一顿折腾,总还是要提前安排布置,怎么他一点都没有发现?”

没人能解答沈轻罗的这个疑惑,但是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怎么样进京救出帝后太子。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现在时间紧急,虽然安王暂时顾忌着这份在外的圣旨,不会对陛下他们动手,但是若是时间一长可就不一定了。”

宁凭阑颔首:“确实如此,所以我们要尽快地带人赶赴京城,而且不能打草惊蛇。”

沈轻罗听了宁凭阑的话,摇了摇头:“不行,这次去京城救陛下他们的事情,只能你一个人去。”

“眼下安王的视线肯定是会放在豫州盯着的,若是我们都不见了,安王一定会有所戒备。”

宁凭阑不是很赞同:“安王已经盯上了豫州,若是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沈轻罗抬眸看他:“若是不能顺利地救出陛下他们,就算是你带着我,我们也未必能够安全。”

宁凭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要让他把沈轻罗一个人留在豫州,他是实在放心不下。

沈轻罗拉住他的手:“宁郎,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们之间一定要留下一个人来迷惑安王的探子。”

“我会去豫州的驻军营地借兵,不管能不能借到,都能让安王以为我们是想带兵勤王,不会想到你会带兵暗中回去。”

“只要能够救出陛下他们,我们就能够联合豫州的驻军还有京城的北城军,拿下安王易如反掌。”

“这件事情里,你是最重要的,我不会带兵,潜入城中救人也是你的长处,这些都是没有办法替代的,所以留在这里的人必须是我。”

宁凭阑的神情明显动摇了,他知道沈轻罗说的没有错,若是真的要带人去营救陛下,自己一定是比沈轻罗要合适很多的。

而且不得不承认,安王盯着的首要的目标就是身为钦差的沈轻罗。

他握住沈轻罗的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想起来了以后又很快地放开。

最后,他眼中挣扎的神色消退,逐渐变成了坚定:

“我会尽快救出陛下他们的,你一个人在豫州,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他将沈轻罗拉进怀中,抱得很紧:“不要离了人,我会留两个身手好的保护你,一定一定要珍重,不要涉险。”

沈轻罗心中明白他的不安,她拍了拍宁凭阑的后背,声音温和:“我晓得的宁郎,别怕,我一定好好地在豫州等着你回来。”

这头订下了计划准备救人,京城那头的傅珩宸正和成帝皇后一起被软禁在成帝的寝殿里头。

从安王发难已经过去了七八日了,安王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有找到成帝的那份传位圣旨,已经开始愈发的焦躁不安了。

这样一份圣旨一天没有找到,安王就一天不是正统。

就说明他的皇位是坐不稳的。

所以虽然把傅珩宸这个常年压他一头的兄长关了起来,他也没有时间管他。

成帝经过这些日子的事情,明显神思倦怠,人都老了几分。

看着外头守着的人,成帝恨声:“这个孽畜,当真是让朕宠坏了,居然做出这样悖逆人伦,无父无君的荒唐事!”

一旁的皇后看着气得直咳嗽的皇帝,叹了一口气,伸手为成帝顺气:“陛下莫气了,气大伤身,如今已经是这样了,为今之计只能是指望轻罗能够带人来救我们了。”

傅珩宸让容越清带着圣旨去找沈轻罗的事情,成帝和皇后当然是知道的。

成帝听了皇后的话,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看着傅珩宸:“你找的人可靠谱,能不能将圣旨带到豫州?”

这么些时日了也没有听说什么动静,成帝心中说实话都不免有些犯嘀咕。

傅珩宸也憔悴了些许,但是身上的气势仍在,面对成帝的疑问,他只是沉声:“父皇放心,此人是儿臣的至交,也是儿臣最信任的人,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将圣旨带到豫州交予沈内司的。”

傅珩宸倒是不担心沈轻罗会不会救自己这件事。

她是聪明人,也是胸有大义的人。

这么些时日,傅珩宸相信自己对沈轻罗的判断不会出错的。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百姓,沈轻罗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救出自己。

想到那个倔强的小娘子,傅珩宸眉眼微沉,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只可惜,自己曾经没有能够抓住那个温婉娴淑的沈轻罗,如今也没有打动这个聪慧坚毅的沈内司。

他甚至有些嫉妒乃至于怨恨自己的弟弟,那个得到了沈轻罗却没有珍惜的男人。

可惜,就像是沈轻罗说的一样,以她的能力,作为臣子在自己的身边,比被拘在后院要有用的多。

听了儿子的话,成帝的心好歹也放下了。

他也没有怀疑沈轻罗会不会来救自己。

毕竟沈轻罗算得上是自己的心腹,若是改朝换代,那自然在新帝的手中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况且成帝也相信沈轻罗不是不顾恩义,贪生怕死之徒。

看着被层层围困的宫禁,成帝深深地叹气:“只希望轻罗能够借到豫州的兵马,带兵勤王。”

傅珩宸眺望了一眼豫州的方向,听到成帝的话,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怕是沈轻罗打的主意,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眼下,宁凭阑应该已经带着禁军准备返京了。

第307章 暗渡陈仓 垂政殿里头,曾经成帝的位置,如今端坐在上头的是安王傅珩哲。

他有一副遗传自母亲,顶好的样貌。

平日里以纨绔不羁的浪荡子形象示人,加上俊朗精致的样貌,很是吸引了不少的世家娘子。

但是如今端坐在主位上的傅珩哲却没有了往日伪装出来的轻佻不羁的模样,阴沉的脸色让伺候的宫人大气不敢出。

镇国公进来的时候,看到傅珩哲的样子,步子顿了顿,旋即弯身行礼:“殿下。”

听到“殿下”二字,本来看起来就心情不好的傅珩哲更暴躁了。

他掀翻了桌案,那些各地官员呈报给成帝的奏折散落了一地。

宫人也跟着跪了一地。

傅珩哲大步地走到了镇国公的面前,冷冷地盯着他:“容越清为什么还没有抓到!你是干什么吃的!”

被这样质问,镇国公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了。

他毕竟是世家出身的大家郎君,又有国公的爵位,平日里无论如何都是要敬他三分的。

何况傅珩哲在他这只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江贵妃的母家在他面前都要礼让三分,让他这样指着鼻子骂,镇国公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帮傅珩哲造反,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言,眼下帮助傅珩哲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他忍下心中的不悦,向着傅珩哲躬身:“殿下不必恼怒,容越清虽然逃到了豫州的地界,但是不一定能够接触上沈轻罗,咱们的人在刺史府外头盯着呢。”

他看着傅珩哲依旧没有好转的神色,补充:“何况,沈轻罗素来和自己的嫡姐不睦,和太子也闹过几次,两人的关系算不得融洽,就算是容越清找上了沈轻罗,沈轻罗也未必会相助。”

傅珩哲有些不相信:“就算是和傅珩宸还有她那嫡姐多有龃龉,但是父皇和皇后对她可是实打实的信重,她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免不得来救父皇。”

镇国公摇摇头:“沈轻罗说到底要的就是内廷司的权柄,殿下大可以让人给她带话,若是愿意归降殿下,许她还是沈内司。”

“而且沈家簪缨世族,钟鸣鼎食,在世家之中地位举足轻重,太子的侧妃沈氏留不得,那扶持沈轻罗也算是对沈家示好。”

镇国公想得很好,沈轻罗身为沈家的女儿,和嫡姐一向不睦,若是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嫡姐最少也是一个贵妃,她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顺遂。

若是太子倒台了,沈家的重心就会倾倒她身上。

若不是自己的女儿要当皇后,后宫之中有沈轻罗这样的人实在是心头大患,说不定镇国公为了拉拢沈家,还会主动让傅珩哲纳沈轻罗为妃。

傅珩哲听了镇国公的解释,也稍稍宽心了几分。

确实以沈轻罗的立场,她虽然是成帝提拔重用的,但是跟在成帝身边毕竟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多么忠心想来是没有的。

只要是自己肯示好,加上她嫡姐那头的缘故,她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其实傅珩哲倒是对沈轻罗这个人挺心动的。

一个聪明能干,又清雅秀丽的世家娘子,跟在成帝身边浸染后那通身的气度,傅珩哲未必是有多么在乎,但是男人的那点花花肠子总是少不了的。

若是招揽来以后能够纳进后宫……

看了一眼眼前的镇国公,想到于氏肚子里的孩子和这些日子镇国公的兢兢业业,到底傅珩哲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算是不能纳进后宫,那也不是不能想别的办法。

左右内廷司是宫里的,内司又是皇帝的近臣。

两人各怀心思,到底是没有耽误给沈轻罗送去招降的密信。

在询问沈轻罗的情况的时候,探子只回报说她最近多出入豫州的驻军地,但是每次也待不了多久。

只要沈轻罗在豫州就好办,反正驻军是轻易借不到的,看沈轻罗这样估计是屡屡碰壁,一时半会不用担心。

而且借兵这样的不顺利,说明就算是容越清得到了沈轻罗的庇护,要么是他没有圣旨,要么是不信任沈轻罗没有交出来。

不然那样一封圣旨,只要说是太子借兵,驻军的将领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有圣旨的话借兵赶赴京城,若是真的勤王,他自然是能有救驾之功,若是没有,一切责任也都是沈轻罗承担。

没有圣旨的情况下,驻军将领才会对沈轻罗的再三推拒。

有了这些信息的傅珩哲心中安定了不少。

眼下傅珩宸被困在宫中,只要自己找到了圣旨,那自己马上就能登基了。

世家一向最是会明哲保身的,就算是知道自己来位不正,可也不会为了傅珩宸真的出头。

至于那些寒门平民出身的官员,一群泥腿子罢了,生死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根本不在傅珩哲的考虑里。

至于萧皇后的母家也不足为惧,也算不上什么权势滔天位高权重的。

就在傅珩哲信心十足地将招降沈轻罗的密信写好,许下一堆丰厚的承诺,还在心中惦记了一下那个清雅的小娘子时,宁凭阑正带着五百禁军疾驰在山林之间。

这五百的禁军全是殿前司的人,几乎是宁凭阑带去的殿前司的半数之多。

不是不信任侍卫司的禁军,但是毕竟身为侍卫司统领的杨恪叛了,归降了安王,沈轻罗不得不防着一手。

毕竟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孤注一掷赌一把,若是没有办法秘密救出帝后太子,后头的事情根本不是眼下的沈轻罗可以应付的。

所以她慎重再慎重,亲自在一千殿前司的人之中让宁凭阑选出来了五百人。

每一个都是宁凭阑亲自挑选的,最大程度避免混进探子的可能性。

然后沈轻罗对外宣称这些禁军是去城外疫病营地,帮助御医们照顾最后一批病患,到时候也顺便处理病患的住过的帐篷和穿过的衣物。

这是大工程,五百禁军不算多。

会来赈灾的御医多半都是没有什么背景关系的,毕竟这可不算什么好差事。

自然也不会关心安王登基还是太子登基,沈轻罗也没有同他们细说,只是说要这些人马秘密去做些事情。

御医们也相信沈轻罗,对此没有什么疑问,也就答应帮忙遮掩着了。

疾驰在林间小路上的宁凭阑看着若隐若现的京城驻军的营帐,伸手一拽,勒停了马。

身后的众人也纷纷停下。

“改走官道。”

身后的小禁军也跟着他一起来了,本来宁凭阑是想留着他保护沈轻罗的,但是沈轻罗知道他是宁凭阑的得力助手,能力也十分不错。

于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宁凭阑只好将人自己带上了。

小禁军有些不解地凑上来:“大人,为什么突然要走官道?”

第308章 北城军驻地 宁凭阑看了眼自己的师弟,他平日里对上的都是沈轻罗傅珩宸那样的聪明人,骤然对上了自己这师弟这般的。

指挥使大人有了一种油然而生的,心术智计之上的优越感。

他轻咳了一声,也没有避讳。

带来的都是他最信任的,自然是明白任务是什么。

“无论如何我们进京都绕不开北城军驻守的地段,我们本来就是打着回京复命的名头,哪里有回京的时候钻林子的,自然是要大大方方地走官道。”

小禁军觉得说的有道理,但是不一会又觉得似乎不妥当:“那若是让安王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宁凭阑摇摇头:“不会的,安王现在忙着满城找东西呢,而且探子多都盯着内司大人那头,我们脚步快些,只要能够糊弄过北城军,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虽然沈轻罗有些忧心,但是说实话,这点担忧不仅仅是在宁凭阑的眼里没有什么必要。

在整个殿前司的眼里,他们指挥使的未婚妻担心他们在京城皇宫救人能不能成,实在是很看不起殿前司了。

他们多是替成帝办事,查一些外头有司不好查的官员权贵,通常都是在京城的官员,他们对京城最是熟悉,更不用说当值的皇宫。

那是哪里有狗洞都摸得一清二楚。

当然了,这些差事说不上多么光彩,他们实际上是相当于皇帝暗卫一般的存在。

所以宁凭阑自然也没有同沈轻罗说。

五百人从林间小路转上了官道,一路就朝着北城军的驻地去了。

无论是沈轻罗还是宁凭阑都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北城军的将领,是镇北侯——林晋安。

而恰巧林晋安是一个住惯了军营的人。

之前在京城里的时候,沈轻罗和宁凭阑同林晋安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自然也就忘记了考虑到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林晋安此时就在北城军的营帐里,操练士兵。

所以当手底下的副将来报,说殿前司的指挥使带着人回京复命的时候,林晋安是十分疑惑的。

这次赈灾,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回京的时候这样的悄无声息的。

他在京城之中算不得消息灵通的,但是钦差回京复命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提前知会守城驻军的。

毕竟那可是足足八千人的禁军人马。

沈轻罗他接触过几次,是个玲珑通透的人,宁凭阑也不是个蠢的,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虽然心中满心的疑惑,但是谨慎的性子让林晋安没有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只有指挥使?可有内司大人?”

副将不怎么知道沈轻罗的模样,但是沈轻罗是女子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回想了一下,他摇摇头:“队伍中并没有看见女娘的身影,也不过只有五百人,想来是先头的人马,内司大人毕竟是女娘,身子娇弱些,在后头慢行吧?”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左右人已经来了,自己也没有道理不去迎接一下。

想到这里,林晋安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出帐去看宁凭阑那头是个什么情况。

显然宁凭阑见到林晋安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一开始没有想过林晋安会在北城军的驻地,沈轻罗对这些平日里接触的也少,宁凭阑都忘记了,她自然也不记得了。

糊弄寻常的驻军将领容易,要糊弄一个在北疆回来的,戍边多年的战将,只有宁凭阑一人就有些吃力了。

当初两人一同共事过几次,宁凭阑是清楚林晋安的,是心思极其细腻敏锐的,不是个能轻易糊弄的。

看着林晋安走近,思绪百转之间,宁凭阑想到了林家的名声,想到了老侯爷的清名。

他咬咬牙,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件事情若是做不好,他倒是无所谓,他的轻罗日后就难有安生日子了。

林晋安看着宁凭阑看过来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复杂,一下子也提高了警惕。

看着他身后区区五百人,想到那次沈相宴会上宁凭阑对沈轻罗的在乎,觉得一定不是副将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对方还上门找自己,主动和驻军接触,想来也不是存了什么险恶的心思,说不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呢?

两个人的心思都多,面上却不动声色,外头人多眼杂的,林晋安面对迎上来的宁凭阑,回了礼,就将人带去了主帐,还让心腹守着门口。

宁凭阑下定了主意也不犹豫,毕竟以他对林晋安的了解,要是他知道了安王谋逆,帝后太子被囚禁,肯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直接取出了沈轻罗的官印,交给了林晋安:“非是我擅自回京,而是安王因为陛下写好了传位太子的诏书,已经带着侍卫司的人反了。”

他说的这话实在是有些骇人了,饶是林晋安的心里素质,都迟疑了几分。

不是他不相信宁凭阑的为人,但是突然来这一句,林晋安没有疯都会质疑的。

宁凭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轻易相信,索性就把容越清找到沈轻罗,继位圣旨的事情,安王的谋逆,还有沈轻罗和自己的筹谋都和盘托出了。

林晋安倒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心中已经多少信了,但是毕竟职责所在,他也必须防着,虽然凭这五百人,宁凭阑要闹出什么事也不容易。

宁凭阑看出了他心中的纠结,顺势开口:“若是侯爷不相信下官,可以同下官一起,一同潜入宫中,若是不像下官所说,侯爷可以立刻擒了下官。”

第309章 入京查探 林晋安倒不是怀疑宁凭阑,不说沈轻罗如何,宁凭阑出身殿前司,是上一任殿前司指挥使的徒弟。

众所周知,殿前司是帝王的心腹,都是对天子一等一的忠心。

加上沈轻罗是沈家的女儿,太子的妻妹,没有任何的理由谋反。

就算是真的谋反,区区五百人又能干什么呢。

听了宁凭阑的话,他也知道这不仅仅是宁凭阑在为自己解释,更是在争取自己的助力。

对于和林晋安将事情和盘托出这件事,也是计划之外的。

但是以宁凭阑对林晋安的了解,这却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和林晋安相信他对成帝的忠心一样,他也同样相信林家和林晋安对成帝的赤诚。

林老将军为了朝廷付出了一辈子,交出来的儿子也是年少就去了北疆,为宣朝戍卫边疆。

何况林晋安虽然忠心,但却不是不知变通的愚笨之人。

有了林晋安的助力,他营救帝后和太子的事情更加多了几分把握。

若是换了旁的将领,宁凭阑肯定是守口如瓶的,能够遇到林晋安,也算是天助他也。

林晋安本就相信宁凭阑,听了他说的,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正好林晋安也让人把守了主帐,两人索性就在营帐里开始商议起了京城的事情。

不问不知道,一问林晋安也觉出了问题。

京城以往出城的人,只要是走官道,一定会经过北城军驻地前头。

林晋安在这里待了一月有余了,最近几日出城的人是稀少了许多。

先前他是没有怎么在意的,只当是这两日出城的人少,但是眼下宁凭阑一说,他也察觉出了不对。

宁凭阑哪里会不清楚:“一定是安王不知道容越清已经带着圣旨走了,可能还抱有侥幸,封锁京城想要找出圣旨。”

圣旨没有找到,他自然也是不敢声张的。

所以也就没有通知北城军。

要说安王谨慎吧,他又敢谋反,要说安王大胆狂妄吧,他连一封在外的圣旨都这样的忌惮,挟持帝后太子这么些时日,也没敢弄出什么动静。

林晋安沉声:“不管如今京城的是什么情况,起码要先进城查探一番,若是真的如你所说,那么一定能瞧出端倪。”

他衣袖一挥,干脆地决定:“明日你就和本侯乔装进城,本侯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宁凭阑本来就是要进城的,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下官自然是求之不得。”

两人约定了明日进城的时间,看着宁凭阑一路风尘仆仆疲惫的模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日事情自有分晓,指挥使一路来也辛苦了,先去梳洗休息一番吧,我这军营简陋,到底能让兄弟们放松一下。”

宁凭阑也确实累了,星夜兼程赶赴京城,片刻不敢耽误,眼下都是靠意志力撑着,谢过了林晋安的好意,也就出了帐子安置下属歇息去了。

林晋安看着林晋安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返身回到营帐。

看着沙盘上京城的位置,再看了一眼豫州的位置,不知怎的,他眼前浮现的是那个祈福树下踮着脚挂红绸的小女娘。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是成帝派来吊唁父亲的使者,端庄稳重的司言服制下是还有些许稚嫩的模样。

后来,她成为了内司,逐渐一步一步成了成帝身边的近臣,深得帝心,也愈发的锋芒毕露。

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安王谋反控制京城,太子心腹带着圣旨求援,身在豫州的沈轻罗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定下对策,放手一搏。

这样的胆色和魄力,就算是郎君之,也是十分罕见的。

林晋安没有看不起女子的意思,但是如沈轻罗一样的世家娘子,确实是他生平仅见。

他对于情爱之事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总是会不自觉地关注几分沈轻罗。

林晋安不知道自己心中作何想法,但是他知道沈轻罗已经定亲了。

如这般偶尔一闪而过的晃神,也只能压在心中。

毕竟世间的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愿的。

第二日,休整好的宁凭阑就和林晋安乔装改扮,混进了京城。

果然,从进城开始,就处处透露出不对劲。

进城的盘查格外的严格,门口守着的也不是寻常守城的小吏,而是侍卫司的禁军。

宁凭阑身为殿前司的人,乔装自然是一把好手,伪装的身份文牒和通行凭证自然也是天衣无缝的。

在经历了一系列严苛的审查以后,两人才终于能够进城。

进城后,城中的气氛也有些紧绷。

平日里走街串巷的货郎和城中来往的百姓都少了许多,家家户户不少也都闭门关门了,就连茶楼酒肆勾栏瓦舍也都关了。

来来往往的禁军和安王府的府兵在城中来来回回。

林晋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和宁凭阑对视了一眼。

看到如今京城的样子,他哪里还猜不出来,一定是京城出事了。

起码不是什么好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开门迎客的客栈,小二看到有客,眼睛都有些发亮。

看得出来,客栈已经好几日没有什么客人了,门口几个小二都有些百无聊赖的。

连忙把两人迎进去。

林晋安一边定了两间房,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我们兄弟二人是附近镇上的,来京城走亲戚,怎么一进来,似乎满街都是官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被问了也没有什么怀疑,这些日子来住店的客人多半都会问这问题。

他悄悄拉着两人,压低声音:“可不兴管这些啊,听说是丢了要紧的人犯,说是犯了大罪,这不是,满京城的来来回回搜查了好些天,怕是老鼠洞都翻过了,真是不叫人安生。”

因着门口的审查严苛,他们客栈自然也没有什么生意,受了好大的影响,这几日掌柜的着急上火,他们跟着也挨了不少骂。

林晋安颔首,没有多问,只是礼貌地道谢。

小二挠挠头连连说不敢,然后领着两人去了房间。

门一关上,确认了外头没有什么人,宁凭阑就看向林晋安:“如何,现在侯爷相信了?”

第310章 林晋安相助 林晋安推开窗户,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禁军和行色匆匆的百姓,神情凝重。

“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安王谋逆,控制了帝后和太子,那想要救出陛下他们也绝对不是易事。”

宁凭阑知道他的担心,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安王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和救人的打算,很容易就会逼得安王一党狗急跳墙。

到时候若是直接下手加害了帝后和太子可就不好了。

“眼下安王顾及名声,想要名正言顺的继位,若是发现了你们的打算,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的。”

林晋安回头看宁凭阑,声音沉凝。

宁凭阑也是来放手赌这一把,若是真说有十成十的把握,他是没有的。

但是他笑笑:“若是真的帝后和太子遇害了,下官也断不会让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如愿以偿的。”

林晋安眉头一簇,神情肃冷了几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凭阑没有看林晋安,而是摩挲了一下自己藏在腰间的匕首。

“侯爷忘了,我可是殿前司的人。”

他们训练的本事,除了为帝王暗中探查,监视百官,还有最重要的——暗杀。

他不一定能完好地救出帝后太子,但是要杀安王,在豁出性命的情况下,还是有十分大的把握的。

林晋安扣住他的肩膀:“你疯了!事不成你就要行刺安王?”

宁凭阑轻笑一声:“安王若是死了,自然会有人扶持陛下其他的皇子登基,那样,轻罗还有机会继续她的梦想。”

宁凭阑看得出来,眼下的沈轻罗是很喜欢如今的生活的。

她已经见识过了广袤的世界,见识过了天下朝堂政治。

若是安王登基,沈轻罗就算是留得命在,也一定会被困在后院一生一世。

她再也不会有机会涉足朝堂的。

她是沈家的女儿,是太子的妻妹。

更是成帝的心腹。

这样的身份,对于一个谋朝篡位的皇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能放心任用的。

宁凭阑舍不得。

他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一样要护着沈轻罗闯出去。

他喜欢的,是那个温柔灵秀的小娘子,也是那个心怀天下不输男儿的沈内司。

林晋安扣住他肩膀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多了几分晦涩:“就是为了沈轻罗的前途?”

宁凭阑大方地承认了:“是,就是为了轻罗的前程。”

他前半生,是殿前司的人,是成帝手中的刀剑。

直到遇到了沈轻罗,看着她的模样,才真正活出了一点自己的人生。

那是冲破了束缚的,自由的灵魂。

那是他的小娘子。

更是宣朝的内司大人。

林晋安看着宁凭阑的样子,似乎终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出身尊贵前途无量的沈轻罗,会拒绝了楚王和那么多世家郎君,最后选中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心中突然有些释然。

轻叹了一口气:“先别想这些了,那不过是最坏的打算,若是能救出陛下他们自然是最好的。”

“若是……我只当不知,你……”

宁凭阑当然听出了他未尽话语中的意思,朝着林晋安抱拳郑重行礼:“下官先谢过侯爷了。”

离安王圈禁帝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但是迟迟没有找到圣旨,傅珩哲已经按耐不住日益爆发的性子了。

他这几日暴躁得连怀了他孩子,备受宠爱的于氏都不怎么敢靠近了。

但是今日实在是没有办法,镇国公要她来探听一下情况,想试探一下安王的想法。

于氏知道镇国公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和倚仗,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是小心翼翼地端了糕点和清茶,来找傅珩哲。

到底是对着美人,还是怀了自己孩子的美人,傅珩哲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换上了温和些的神情:

“雅儿怎么来了。”

于卿雅姣好的面容上露出温柔的笑,盈盈一礼,将手中的托盘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妾身这几日瞧着殿下都没有好好休息,实在是心中挂念得紧,这才想来看看殿下。”

她没有直接过去,傅珩哲生性多疑她是知道的,若是轻易靠过去,傅珩哲桌案上的东西她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到时候引了傅珩哲不悦可不好。

她虽然要靠镇国公的势力,但是毕竟肚子已经有了傅珩哲的孩子,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就算是为了父亲办事,也不希望得罪了傅珩哲。

果然,傅珩哲很满意她的懂事,将桌案上的一封书信不着痕迹地移到了一旁,才向她伸出手:“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傅珩哲对这个温顺听话的美人还是十分喜爱的,毕竟知情识趣又生得好。

但是他的皇后,他还是更属意沈轻罗那样的人。

于卿雅的性子,在他的后宫做个宠妃就好了,自己还是很愿意护着宠着的。

其实他的母妃前几日也和自己说过这件事情,比起只会撒娇卖痴缠着男人的于卿雅,江贵妃显然也更偏向沈轻罗这样聪明的女人当皇后。

看着怀中的美人,想到她背后的镇国公,傅珩哲稍微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放松了。

于卿雅依偎在傅珩哲的怀中,看到了傅珩哲皱眉,轻声细语地问:“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傅珩哲笑笑,勾了勾她的鼻子:“不过是一些朝堂上的事情,雅儿不必挂心。”

“等本王登基了,一定会厚待雅儿的。”

等他登基了,先用守丧的借口拖延立后,站稳脚跟以后,皇后是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功夫。

现在他需要借助镇国公的势力,但是登基以后,像镇国公这样不安分的臣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还是沈相那样忠君安分的纯臣更让人放心。

毕竟就算是沈家的女儿嫁给了太子,也没有见沈家多么地偏向太子。

无论是怎样的皇帝,多半还是喜欢纯臣的。

何况,沈轻罗不仅才华谋略远胜于卿雅,容貌嘛,虽然不及她那名动京城的姐姐,也是个美人。

不说是一等一的漂亮,也不输于卿雅的,还自有一份气度在。

想到这里,傅珩哲心中有些痒痒的。

第311章 营救帝后太子 宁凭阑不知道傅珩哲的想法,不然可能在救人的时候就会顺手解决了他。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温软的好性子,能在殿前司待下去的,都不是心慈手软的。

也只是在沈轻罗面前,宁凭阑愿意收起自己满身的戾气。

他和林晋安休息了一番,吃了点东西,就双双出门了。

毕竟是潜入皇宫营救帝后这样的事情,当然还是要事先出门准备一二的。

两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宁凭阑去皇宫那边探查了一下,林晋安则是去楚王府瞅一眼。

倒也不是宁凭阑想要救这个惦记沈轻罗的情敌,但是他毕竟是太子的弟弟,也是相对来说最靠谱的皇子。

起码对于沈轻罗而言,他是除了傅珩宸以外最好的皇帝人选。

若是营救帝后太子的事情被安王发现,没有办法救出太子和帝后,那么宁凭阑起码要带出傅珩轩。

安王主要忌惮的是傅珩宸,对傅珩轩这个在帝后和兄长庇护下的弟弟没有太多的防备。

顾忌最多就是悄悄圈禁起来。

这一点也是沈轻罗和宁凭阑说过的。

她虽然对傅珩轩没有什么好感,但到底是一条人命,是曾经朝夕相伴的枕边人,没有必要故意留他在京城。

沈轻罗和宁凭阑很清楚,若是他们成功地救出了帝后太子,那么留在京城的傅珩轩要么成为傅珩哲手里的人质筹码,要么就会直接被杀掉泄愤。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救傅珩轩都是很有必要的。

皇宫当然不能直接靠近,宁凭阑选了皇宫附近的一处酒楼。

这里酒楼不算高,为了防止有人窥伺查看皇宫里头的情况,但是因为皇宫边上基本都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的住处,所以基本都是清雅的厢房。

宁凭阑能够在这里将这处宫门的守卫看清楚,而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不出意料,在这里守着的都是侍卫司的禁军。

宁凭阑观察了一个下午,大概摸出来了换值的时间,是三个时辰换一次。

每次换值的时候,中间会有一刻钟的交接。

这时候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记住了换值的时间,推算出夜间换值的时间大概是子时左右,宁凭阑检查了自己的伪装,离开了酒楼。

林晋安那头观察王府情况,当然还是比宁凭阑容易不少。

安王根本没有把傅珩轩放在眼里,基本就是王府门口守着一小队禁军。

林晋安甚至还从王府的后院一处无人的院子翻进去,观察了一番王府的大概情况。

王府此时因为被安王控制,里头行走的人几乎是没有,因此也就没有人看到林晋安。

林晋安躲着人,简单地摸了一番王府的大致布局,甚至还远远地看到了楚王本人的院子。

没别的,主要是院门口蹲着好几个禁军的人,一看就是为了看着楚王。

被关起来的傅珩轩不知道自己的王府里头潜进来了人,更不知道自己马上就会被救出去了。

他是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按在了自己的王府里头,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撵走了,就剩下了两个贴身的小厮。

自己也被圈在院子里不让出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但是问那些闯进自己王府的禁军,他们也什么都不说。

傅珩轩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禁军人多势众,他又是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到人,也没有办法反抗。

被圈进了十天,也不知道父皇母后和兄长的情况,傅珩轩只能憋屈地被困在自己的院子里。

前世根本没有这么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珩轩十分的暴躁,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从他出生起,他就是作为闲散王爷被养大的。

和身为太子的兄长不同,成帝和皇后对他并没有很严苛的要求,太傅教导他的时候,也只是尽心而为,并不严厉。

对于他来说,做一个富贵王爷就够了,上一世他也是在兄长的护佑下过来的,最多也就是帮助兄长处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从他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傅珩轩突然觉得自己很无用。

他想到了沈轻罗,那个曾经温婉的王妃,如今已经是父兄身边得力的能臣。

而他如今被关起来,却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办法知道。

他从没有哪一刻这样的恐慌,觉得自己不仅仅是离兄长差很远,甚至及不上自己曾经不起眼的王妃。

宁凭阑能够在沈轻罗最需要的时候陪着她,赈灾这样的事情,沈轻罗能够做得有条不紊。

他虽然对这些事情不上心,但是偶尔在傅珩宸那里也能听到一点消息。

他看着书案发呆,心中涌出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无力。

当然,现在也没有人关心他,现在说有人的目光都是盯着皇宫里头。

远在豫州的沈轻罗也并没有关心自己这位前世的夫君。

她一边安排炸堤蓄水的事情,一边在军营那头来往。

不过她并不是直接借兵,而是打探豫州驻军的情况。

若是真的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宁凭阑他们带回来的是傅珩轩而不是帝后和傅珩宸,那沈轻罗也只能让傅珩轩带着那封圣旨直接起兵,和安王硬碰硬。

但是豫州的驻军是个什么样,里头的将领对朝廷是否忠心都是问题。

提前了解总是没有坏处的,还能麻痹安王的探子。

好在豫州的驻军和将领都算不错,为首的将领更是对朝廷还算是忠心。

有了这层保障,沈轻罗的心也放下来了一些。

处理了一天的事情,沈轻罗放松下来,靠近了椅子里。

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头疼不已。

自己本来只是接了个赈灾的差事,怎么也没有想到临到头居然还要救驾平乱的活。

若是帝后安然无恙还好,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她要扶持傅珩轩起兵,更差一点,傅珩轩也折在了京城,她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任由安王登基,自己避退后宅了此残生?

她不知道安王和镇国公对自己的态度并非打压,而是想要招降,但是以她的性子,就算是得了安王的招降,也是不会愿意为安王做事的。

安王此人,看上去是翩翩风流的郎君,其实骨子里对百姓社稷根本没有任何心思,也十分地信重世家。

一旦安王登基,成帝和傅珩宸开创出来好局面都会毁于一旦。

那是沈轻罗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对未来的担忧压在心间,祈祷宁凭阑能够顺利安全地带回帝后和傅珩宸。

上苍保佑吧。

第312章 营救帝后太子(二) 入夜,如今的皇宫比往常冷清很多。

宫中伺候的人都知道,如今是安王挟持了帝后太子,他们底下伺候的人一向命贱,自然都是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度日。

不管是各宫的妃嫔还是内廷司的人。

陆桂枝也是被圈在宫中的人之一。

内廷司都是一群女子,傅珩哲没有将人看在眼里,除了封禁宫门,到底也是没有过多的为难。

陆桂枝身为尚宫,日子也没有说很难过。

但是她十分担心在外头的沈轻罗。

也不知道内司大人那头是什么样的情况。

每每想到这里,陆桂枝都十分地为沈轻罗担心。

她知道沈轻罗是有本事的人,但是如今帝后和太子都被圈在宫中,满皇宫都是安王的禁军,不要说内廷司,整个皇宫都是人心惶惶的。

陆桂枝很难想象沈轻罗会怎样应对这一场变故,但是被困在这里的她也没有办法帮上沈轻罗任何忙。

因着这样的忧心,陆桂枝总是在夜半时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天也是如此。

但是很快,她就会庆幸自己没有睡。

宁凭阑带着一小队亲信,悄无声息地趁着门口禁军守卫交班闲聊的时候,潜入了皇宫。

也是这些侍卫司的禁军这些日子被叫来围守皇宫。

他们这些守着宫门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上头在干什么。

因此也并没有十分的上心,甚至都没有什么警惕心。

交班的时候,甚至还约着下次一起去酒楼喝酒。

宁凭阑等人凭借着对皇宫的熟悉,一路躲过了来往巡视的人。

皇宫里面的守卫相对来说负责很多,也更加森严。

但是对于经常出入皇宫的殿前司众人算不得什么。

宁凭阑的师弟跟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师兄,如今我们还不知道陛下和皇后太子都被关在哪里,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找了,看是让弟兄们分头还是……”

宁凭阑皱了皱眉,眼下时间宝贵,他们得尽快找到帝后太子的所在。

但是宫室这么多,他们要是真的找起来也不容易。

沉吟片刻,他扫过一旁的建筑,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低声吩咐:“你们先带着人去陛下的寝宫外头等着我,别让人发现了,我去去就回。”

小禁军不知道师兄要去干什么,但是这种时候他不会质疑宁凭阑,于是点头应下。

宁凭阑要去的地方,正是宫官们住着的承仪殿。

他不知道安王会怎么关押帝后几人,但是他们救人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三人被分开关押了,一旦一个地方得手,另外的地方会迅速戒备。

那再想要救人可就困难了。

保险起见,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殿前司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被自己带去了豫州,剩下在京城中的,肯定也被控制了。

毕竟殿前司是成帝的心腹,除了成帝本人,没有人可以命令他们。

那么剩下能指望的,就是内廷司的人了。

毕竟是被圈在皇宫之中的,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承仪殿此时也静悄悄的,但是没有人看守。

宁凭阑轻易地就进了殿门,然后就发现了睡不着坐在正殿外走廊上发呆的陆桂枝。

说来也是巧合,陆桂枝本来没有打算出门晃的,但是实在是辗转难眠,于是披上衣服出了房门想散散心。

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震惊之余,理智还是按住了她,让她没有惊呼出身,只是站起了身子,难以置信地小声开口:

“宁指挥使?!”

宁凭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就遇到陆桂枝,他本来也是要来找她的。

他示意陆桂枝小声,几步走到阶前:“我是来救陛下他们的,你可知道陛下皇后和太子都被安王关在何处?”

若是以前,以陆桂枝的心性,遇到了这种事是想不了这么多的,只会如同如今内廷司的女官一样,安分地待着明哲保身。

但是跟在沈轻罗身边的时日,陆桂枝也长进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地探听了一下自己能探听到的。

没有人关着她们,只是不让出宫,也让陆桂枝探听情况方便了很多。

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知道的同宁凭阑说了:“具体是关在哪里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偷偷去膳房那头查看过,每日还是会有人往陛下的寝殿送些饭食,看那份量,却不像是陛下一人的分量。”

“我没法靠近那边,但是我之前找过相熟的禁军闲聊,他随口同我抱怨,说陛下寝殿那头的差事最是麻烦,许多人都不大愿意去。”

“我想,很有可能安王将陛下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关在了一处。”

宁凭阑心中有数了,既然是都关在一处,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他颔首:“多谢你说的这些,若是能够救出陛下娘娘,我自会向陛下禀明你的功劳。”

陆桂枝摇摇头:“这本是我为人臣子应尽的职责,只盼大人能成功救出陛下娘娘。”

时间紧急,宁凭阑也不多说,只是点点头,转身欲走。

陆桂枝本来想叫住他,问一问沈轻罗的情况,但是看宁凭阑的背影,知道他此行紧急,最后也只是咽了声作罢。

不过看到宁凭阑这样,想来沈轻罗是安然无恙的。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陆桂枝远远看了一眼成帝寝殿的方向,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到了长廊坐下。

她能够帮宁凭阑的也就到这里了,只希望他能顺利地救走帝后太子。

宁凭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成帝寝殿的门口,拐角处围栏下正藏着殿前司的人。

小禁军看到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安全。

宁凭阑才小心地靠过去。

小禁军压低声音问:“如何,陛下他们…… ”

宁凭阑颔首:“幸好,安王将陛下娘娘同太子关在了一处,估计就是在寝殿之中。”

小禁军也表示了赞同:“确实如此,这里的守卫比别处都森严几分。”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安王估计是没有想到远在豫州的沈轻罗会让人来京城救人,就算是吩咐了看守严密一些,但是守卫在这里的人也没有当回事。

这里守着的并不是侍卫司的人,而是安王的府兵,对安王是忠心,但是能力比起侍卫司那些世家郎君组成的禁军尚且不如,何况是要应付殿前司。

宁凭阑比了几个手势,将指令吩咐下去。

在夜色的掩护中,众人开始悄无声息地摸向成帝的寝殿。

第313章 顺利出京 是夜,傅珩宸没有睡着,他这几日虽然心知沈轻罗一定会设法救他们,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将性命交到旁人的手上。

这让习惯了手握大局他罕见的有些不安。

因着被和帝后关在一处,太子殿下也只能委屈地缩在外间的小榻上。

靠在小榻上,傅珩宸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里间的帝后其实也没有睡着。

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谁都不知道安王会不会对他们动手,什么时候发难。

贵为九五至尊的成帝和执掌后宫多年的皇后都不能免忧心忡忡。

萧皇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靠在成帝的怀中,依赖温顺的模样。

“陛下,安王会对我们动手吗?”

平日里她总是要摆出国母端庄贤惠的模样。

成帝虽然敬重她,但是总是少了几分寻常夫妻的亲密。

但是如今,两人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因着共患难的缘故,也因着被圈禁在一处,夫妻二人相处中,倒是有了多年不曾有的温情。

成帝拥紧怀中的萧皇后,这一刻,他和世间任何的郎君都没有不同。

面对未知的危机,只是坚定地对着妻子许诺:

“无论发生什么,朕都会护着梓童。”

傅珩宸当然是乐见父母感情好的,听着里间的对话,也没有出声。

但是很快,他就坐直了身子。

他本就是和衣而睡,此刻坐直身子,朝外头看去,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成帝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但是被儿子起身的动静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出声:“太子?”

傅珩宸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极清晰的门锁开启的声音。

是锁着寝殿的门锁在被打开。

这声响并不大,但是在夜间十分的清楚,就连里头的帝后都被惊动了。

成帝和萧皇后匆忙披上衣服出来,三人警惕地站在一起,盯着被锁上的寝殿门口。

傅珩宸挡在帝后的身前,神情肃穆。

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若是来救他们的人还好说。

但是若是安王的人,这个时候来多半是要对他们动手了。

傅珩宸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但是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

自己轻敌在先,若是真的栽在这里,想来无论如何沈轻罗也会救出傅珩轩。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了很多念头,想到最后,突然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也不知道那没良心的丫头会不会为自己掉上几滴泪。

宣朝最尊贵的三人此时都盯着门口,俱是紧张。

好在门打开以后,进来的人让他们猛地松了一口气。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宁凭阑看到殿中的三人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若是三人没有在一起,情况可会棘手很多。

他几步上前,半跪见礼:“臣救驾来迟,叫陛下娘娘和太子殿下受惊了。”

成帝此时根本不计较这些虚礼,连忙拉起宁凭阑:“爱卿忠心,朕心甚慰。”

宁凭阑得了成帝的夸奖也没有什么反应,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起身后直接开口:“现在尚未安全,还请陛下随臣等离宫出京,北城军那头已经准备好了接驾。”

眼下京城都是安王和镇国公的人,自然是不安全的。

直接出京到了北城军的军营,自然就安全了。

北城军是京城的驻军,有五万之众,整个京城的禁军加起来也不过两万,自然是不惧的。

成帝自然是不会拒绝的:“爱卿实在有心了。”

宁凭阑几人搀扶着成帝和皇后出门,殿门口横七竖八的都是安王府兵的尸首。

但是谁都没有看一眼。

包括大家出身的萧皇后。

她虽然被地上的血腥尸体吓到了,但是也知道此时轻重缓急,忍着不适一声不吭地让人扶着自己走。

远处隐隐有火光,是楚王府的位置。

成帝和皇后看到了方向双双怔住,还没有等他们担心询问,宁凭阑就提前开口回答了:“陛下娘娘莫怕,这应当是镇北侯带着人去救楚王殿下了。”

他听到了被惊动的禁军的声音,一皱眉,看着脚步不快的帝后,咬咬牙:“臣必须尽快带陛下和娘娘出宫,宫外有臣事先藏好的马,请恕臣冒犯。”

说着,他也不管成帝的反应,直接背起成帝,身后队伍里特意带来的殿前司为数不多的一名女禁军也如法炮制背起了皇后。

成帝也知道情况危急,被突然背起来也很快镇定下来,没有说什么。

至于傅珩宸,他本身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何况宁凭阑还因为沈轻罗的事情看这位太子殿下不是很顺眼,只要能把人救出去就行,哪有那么多的要求。

一行人趁着楚王府着火的动乱和夜色地掩护,一路疾行到了一处的宫门处。

这里也正是之前宁凭阑观察情况的那处酒楼。

酒楼门口拴着马,还有一个人在守着,是林晋安安排专门接应的人。

那人见到众人来了,连忙将缰绳都解开。

这次出行没有多少人,两人一骑,只需要七匹马。

众人纷纷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守城门的禁军正在昏昏欲睡,这段时间宵禁,城门夜里都不让出去的。

他看着漆黑的街道,心里有些犯嘀咕。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问上头也没个准话,这几日百姓的冤气都可大了,自己回家还要被亲娘埋怨,说是早就想出门走亲戚,平白耽误了。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还没有等他继续想下去,就感觉后颈一痛,然后失去了意识。

劈晕他的正是带着楚王来和宁凭阑汇合的林晋安。

他在楚王府放了一把火,趁乱就把在房间郁郁寡欢睡不着觉的傅珩轩拎出来了。

宁凭阑带着人正好也在这时候过来了,看到了林晋安,打了个招呼:“侯爷。”

林晋安向着他身后的帝后太子行礼,而他拎出来的傅珩轩看到了父母兄长,一路上哼哼唧唧也不见了,直接就冲到了皇后的身边。

宁凭阑看了一眼城楼,守城门的一般是两个,一个负责看着下头的门,一个负责上头的警报。

眼下他们过来,城楼上却没有什么反应,想来要么就是上头的人擅离职守,要没就是在偷懒睡觉。

“守门已经晕过去了,我去料理城楼上那个,你先带着陛下他们走。”

听了林晋安的话,宁凭阑摇摇头:“安王的人估计很快就会赶过来,已经没有时间了,反正他们都会发现的,只要到了北城军的营地就行了,也不在乎一个放哨的了。”

林晋安一想也是,没有坚持:“那行,那直接走吧。”

这头他们顺利地带着救出来的人离京而去。

等到城楼上睡过去的守卫被开城门的声音和马蹄声惊醒,只能看到宁凭阑等人绝尘而去的背影。

那头还在睡梦之中的安王被惊醒,就看见手下在外面敲门,声音里满是惊惶:

“殿下,出事了殿下,陛下皇后和太子,还有,还有楚王,都,都被救走了!”

那一刻,安王只觉得眼前一黑。

第314章 筹划回京 安王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寝殿,只觉得脑子都在发蒙。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近乎暴怒地拽住贴身随从的衣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多人守着还能被救走!”

没有了成帝和皇后攥在手中,还放跑了傅珩宸,傅珩哲已经不敢去想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他几乎是疯狂地质问:“本王问你为什么!那些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随从艰难地开口:“对方出手狠辣,功夫很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咱们,咱们的人都被杀了。”

安王甩开他,气急败坏:“去找!马上去找!”

还没有等他吩咐完,就有人匆匆赶来:“殿下,方才东城门那边的守卫示警,有人强开城门出城了!”

这次傅珩哲没有发火,他直接一言不发地晕过去了。

随从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下属们本来就被今夜一连串的事情折腾懵了,身为主子的安王还在这时候晕过去了,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叛投安王的杨恪出面,让禁军快速地收拾了凌乱的现场,再派人去楚王府灭火。

不用想,楚王府的这把火放起来,里头的楚王一定是没了。

杨恪看着晕倒的安王,心中没有任何的感想,只是想着自己身为安王妃的妹妹,还有自己以后的下场。

他背弃了家族,但是他不后悔,杨家虽然是清流人家,但是他们的父亲薄情寡义,对母亲冷淡至极,对自己和妹妹也不好。

尤其是母亲死后,继室进门,他们的日子更是难过。

他叛投安王的时候,未必没有报复家族的心理。

他一手摧毁了杨家最引以为傲的清名。

出了自己这么一个乱臣贼子,杨家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自己死不足惜,但是自己的妹妹,她该怎么办呢?

她还那么年轻,丈夫和兄长都是乱臣,她日后该怎么办?

杨恪知道自己一定是没有出路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满腔的愁绪压住。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成帝等人劳累一夜,才终于到了北城军的军营。

皇后都已经有些脸色发白了,被女禁军扶进了单独的营帐休息。

而宁凭阑则是向强撑着精神的成帝大概地禀报了情况。

成帝感慨颇多,最后只一句:“幸有内卿。”

到底年岁大了,成帝劳累奔波一夜也体力不济,林晋安领着成帝去歇下,留下傅珩宸和宁凭阑处理剩下的事情。

实际上,救出了他们,事情也没有什么可以商榷的了。

无非就是安王投降还是顽抗的区别,。

傅珩宸对此毫无兴趣,反而是看着宁凭阑问起了另外一桩事:“越清他怎么样了?”

宁凭阑有些诧异,不过这问题倒是比起他问沈轻罗让自己舒服很多。

于是他还算恭敬地回了傅珩宸的话:“殿下放心,容少东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轻伤,风餐露宿了一些日子,养一阵子就好了,如今正在豫州刺史府,沈内司会照顾好少东家的。”

傅珩宸听了以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声:“今日指挥使同诸位都辛苦了,有什么事情晚些再说也不迟,都先去歇息吧。”

忙了半夜的众人自然也都是倦累了,太子都发话了,他们也乐得放松。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傅珩宸叫住了宁凭阑:“沈内司那头赈灾的事情如何了?”

宁凭阑听到他问起沈轻罗就本能地开始提防,只是太子问话,还是正经事,也没有办法不回答:“豫州的事情差不多了,基本上都已经处理好了。”

傅珩宸点点头:“等到京城这头料理好了,豫州那边想必也已经完事了,到时候你去迎沈内司回京吧。”

宁凭阑没有想到傅珩宸居然这次这么好心,一时之间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以后,对上傅珩宸略有几分莫测的神情,几度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低头应声。

“多带一些人,防着安王的余孽,沈内司这次可是救孤和父皇母后的大功臣。”

宁凭阑自然是比谁都看重沈轻罗的安全,闻言也懒得管傅珩宸为什么这么好心了。

反正左右都是自己得了好处的。

这头北城军在傅珩宸坐镇,林晋安指挥下,开始逼向京城。

安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闭城门,徒做困兽之斗。

而远在豫州的沈轻罗在收到了京城那头的消息以后十分的惊喜。

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直到这时候,魏庆元才知道,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沈轻罗和宁凭阑联手完成了一场救驾的壮举。

知道消息以后的魏庆元第一反应是震惊,很快就变成了把沈轻罗当着祖宗一样供起来。

生怕这位内司大人磕着碰着哪了。

开玩笑,人家本来就是陛下的近臣,如今有了救驾的大功,可不得好生注意着。

若是这位达人在自己这豫州有个好歹的,自己身为豫州刺史,可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最后还是哭笑不得的沈轻罗制止了他。

豫州这边的事情也已经接近尾声了,她现在也要开始规划回京的行程了。

沈轻罗拢了拢身上的外裳,如今秋风乍起,已是十月时节。

豫州的事情已经逐渐地步上正轨,无论是受灾的流民还是迁出的平县百姓都有了安顿的法子,只需要魏庆元执行下去。

沈轻罗也准备回京以后亲自说服沈相以沈家的名义向豫州捐赠一批银钱物资。

本来是打算送信回京的,若不是出了安王的事情,想来如今沈家的东西都送到豫州了。

沈轻罗是最清楚沈相的,这样的事情,不仅是对沈家有益处,还能对成帝表忠心,沈相最是愿意做这件事情。

她想到安王谋逆之事,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举荐的安王妃,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清流世家的女娘,因为自己的一时筹谋,被误了一辈子。

还连累兄长成为了逆臣。

想到曾经的自己,沈轻罗心中叹息。

一切如何,还是等回京再说吧。

第315章 安王末路 京城那头北城军步步逼近,安王一脉人心涣散,最主要的战力侍卫司的禁军们,那些世家郎君都躲回了家中,瞬间少了不少的统领。

下头的兵卒也是人心浮动,能够进禁军当差的,就算是平民出身,多半也是京城人士,有家有室的。

自从那天皇宫里头出事,因为安王昏迷没能及时压住消息,镇国公反应过来进宫的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禁军之中开始有风言风语。

消息灵通的世家郎君都随着家人一起闭门不出。

世家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家丁仆役,虽然不如禁军,但是那么些世家,也不可能每家每户都上门抓人。

安王如今已经近乎穷途末路,有些发疯了,但是镇国公可不会任由他疯癫。

现在的情景,若是没有动那些世家,凭着镇国公多年的深耕,还有世家世世代代的通婚交情,他能保住绝大部分的家族。

若是将世家得罪狠了,是图得一时的痛快,整个于家也要葬送了。

他的另一个女儿还是太子的侧妃,一样是有机会生下太子的孩子,以后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只要自己留得一条命在。

一个叛贼逆臣,怎么能够留下命在?

他看着在面前发火的安王,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

外头北城军虎视眈眈,里头的禁军军心涣散,杨恪更只是被挟制,对安王能有几分的忠心。

镇国公此时越想越后悔,就不应该一时昏了头。

疼爱多年的庶女到底还是让他一时心软,也催化了他的野心。

铤而走险这一遭,损兵折将,悔不当初。

而且,家中的爱妾尚且年轻,之前还同自己说已经怀上了孩子。

膝下子嗣一事本就是镇国公的隐痛,他年过四十,只得一子,还早夭而亡。

如今爱妾怀有身孕,他连带着对疼爱多年的妾室也不看在眼里了,想到那个引得自己铤而走险的庶女,心中更是没了半分的慈爱。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安王的愚蠢自大葬送了自己。

“镇国公定然会想,凭借他多年的地位经营,加上祖辈的荫庇,又知错悔改,擒了安王母子,就能将功折罪。”

傅珩宸坐在主位上,盯着面前的京城布防图嗤笑。

林晋安坐在他左手边,同样在研究这份刚到手的布防图。

听了傅珩宸的话也轻哼一声:“忤逆叛乱,贼子逆臣,也好在这痴心妄想。”

傅珩宸修长的手点在布防图上,矜贵优雅,说出的话却是十足十的嘲讽:“可惜了,他没有想到,孤已经弄到了京城布防图,有没有他都是一样的。”

“安王和江贵妃,一个也跑不掉,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傅珩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冰冷,只是很平静,仿佛在同林晋安闲聊一般的语气。

是丝毫没有将镇国公放在眼里的。

一个错误犯上一次就够了,傅珩宸吃了这样大的亏,自然是不会再吃二回的。

镇国公满心欢喜的,以为怀上他孩子的妾室,根本就是容越清精心培养,安插在镇国公府上的眼线。

那眼线当初在听说皇宫变故的时候,就设法帮助容越清逃脱了追捕,知道傅珩宸被救出来了,更是弄到了京城布防图,直接就送到了傅珩宸的手上。

镇国公还沉浸在温柔乡和美人腹中孩子的幻想中,却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看重的家族,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沈轻罗不知道京城这头的事情,左右傅珩宸被救出来了,林晋安还带着北城军相助,除非那安王得天兵天将,不然怕是在劫难逃了。

她没有什么心思关心安王,她正心疼地给宁凭阑处理伤口。

宁凭阑在救成帝的时候不小心挨了一人临死挣扎时候的一刀,伤口不算深,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加上赶着来见沈轻罗,更是忘到了脑后。

知道见到了沈轻罗以后,宁凭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受伤的事实。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轻罗是何等敏锐的人,就算是宁凭阑极力掩饰了,还是没能逃过被发现。

当时沈轻罗的神情就变了,看到心爱的小娘子着急焦心的模样,宁凭阑满心都是心虚和后悔。

魏庆元本来还想着表一表自己最近把沈内司照顾的很好的功劳。

但是看到沈轻罗拉着宁凭阑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刺史府,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

师爷慢悠悠地在后头,手揣在袖子里,不紧不慢地调侃了一句:“内司大人和指挥使大人毕竟是未婚夫妻,都说小别胜新婚,大人有什么事还是往后压一压再说吧。”

魏庆元闹了个大红脸,闷着头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猪油蒙了心没脑子。

沈轻罗小心翼翼地给宁凭阑处理伤口,宁凭阑也小心翼翼地观察沈轻罗的神情。

她低头的时候对上了宁凭阑满眼的探究和忐忑,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没有绷住:“想说就说便是了,瞅着我瞧什么?”

宁凭阑吭哧吭哧了许久,在外头雷厉风行的指挥使大人,在沈轻罗的面前总还是那个喜欢她,将她视为自己一切的年轻郎君。

和当初说若是救不成人就杀了安王的人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人。

“没什么,就是,伤口还有些疼。”

他低着头,声音很轻。

本来还有几分生气的沈轻罗听了以后,就彻底只剩下心软和心疼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要是受伤了一定要好好地处理,平白惹人心疼。”

最后,沈轻罗也只能是不轻不重地嗔两句。

宁凭阑自然是笑着拥住她说好。

第316章 回京前夕 宁凭阑来的时候,还带来了成帝的口谕,让沈轻罗处理好豫州这边的事情以后,就即刻回京。

沈轻罗知道,这是为着安王叛乱的事情,朝堂上的势力肯定是要重新调整一番了。

不管是镇国公还是江家,或者是安王一党的,这一次都会被清理一番。

这是世家的机会,也是傅珩宸的机会。

这么快让自己回京,想必也有傅珩宸的意思。

沈轻罗也很清楚,这也算是傅珩宸投桃报李,对自己的营救一事做出的回应。

傅珩宸很清楚,这不仅是他自己培植心腹控制朝堂话语权的机会,也是沈轻罗利用世家巩固自己地位的好时机。

但是机会就只有那么多,他让出给沈轻罗自己就势必会受到影响。

沈轻罗撑着下巴,在脑海中将世家大致过了一遍。

她背后的沈家自然是不用多操心的,沈相是聪明人,一定是不会影响沈轻罗的。

宣朝世家虽然多,但是最顶尖的世家,无外乎是“六姓九贵”。

六姓九贵,诸如沈相出身的永章沈氏,沈相是沈氏的嫡支,也是这一任的沈家家主。

还有谋反的镇国公,就是出身淮安于氏,不过他算不得是嫡脉。

萧皇后也是出身名门汴河萧氏,同样是尊贵无双的望族女。

这些世家,历经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屹立不倒,几乎是垄断了权贵二字。

也是为着这个缘故,沈轻罗其实很是佩服傅珩宸。

能够对世家下手,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勇气和魄力,还要有十足十的谋略。

世家的子弟遍布了王朝的每一个权力枝桠上。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沈轻罗不知道傅珩宸会走到哪一步,和前世相比会有什么不同。

但是她清楚,傅珩宸搅乱的朝局,是自己上位的好机会。

如今她在宫官之中已经是升无可升了,但是在朝堂之上,她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摩挲着宁凭阑交还给她的官印,她眼中闪过的,是自己前世身不由己受制于人的悲惨,是今生步步为营艰难前行的困苦。

但是更多的,是对权力的无上渴望。

她弯了弯嘴角,握住官印的五指合拢,将印章攥在掌心。

她不在乎世家,也不在乎沈家,沈家对她多年教养的恩情,前世她以王府十年凄凉孤寂的人生和对嫡姐风光人生的成全还报了。

今生她也会还的,沈崇珂的前程,沈崇琢的仕途,她若是能帮上的,自然是会尽心。

她不会因为前世记恨沈家,只要沈家不试图掌控自己。

毕竟背后的家族屹立不倒,对她也是莫大的助力。

宁凭阑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沈轻罗刚同魏庆元商量好了最后需要注意的事情。

魏庆元看到宁凭阑带着吃食来,也十分知情识趣地告辞离开。

她笑着让宁凭阑进去,还不忘惦记着:“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宁凭阑拎着食盒的手紧了几分,然后慢吞吞地开口:“还不知道呢,这几日一直忙着善后收尾,没有怎么注意。”

沈轻罗有些无奈,起身从宁凭阑手中接过食盒放在桌案上:“你呀,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宁凭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沈轻罗打断了:“等吃过了东西,你且去沐浴一番,我帮你看看伤口。”

话说到这份上,宁凭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缓缓点点头。

诸事既定,也已经到了十月下旬,沈轻罗还从来没有离开京城这么久。

也是第一次见到完全不同于京城的风土人情。

清聊本来受到水患的影响就不算大,城外的流民安置好以后,基本上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加上沈轻罗出手料理了陈家,虽然豫州的世家没有梁州的那般目无王法,但是毕竟陈家是那样的家主。

自然是不可能在百姓之中有什么好名声的。

陈家家主夫人朱氏到底还是同陈家家主和离了。

陈家主自然是不情愿的,甚至还十分恶毒地想拖着这个并不喜欢的发妻一起倒霉。

沈轻罗根本没有担心,她查出来了陈夫人和陈家大郎君是没有掺和这些事的,自然是不会让她被一个烂人拖死。

她也懒得同陈家主多废话,只扔出一句:“阻碍赈灾,视同谋逆,起码你全家老小是保不住了,少不得可能还会牵连三族。”

“要么和离,要么你断子绝孙。”

简单利落的两句话,陈家主本来还一副不怕水烫的死样子,立时就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沈轻罗是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也知道如今朝廷对世家的态度可不是曾经那么放纵了。

梁州世家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他除了后悔自己招惹沈轻罗,却也很清楚,沈轻罗对朱氏的心软,是自己保住他陈家血脉唯一的机会。

朱成均拿到陈家主签下的和离书的时候,当场就想对着沈轻罗行大礼。

好在被宁凭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沈轻罗看着为了妹妹操心多日,都消瘦了许多的朱家主,笑容温和:“朱家主对妹妹的一片心意,本司十分感动,左右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不必如此。”

她是这么说,朱成均不可能真的觉得是举手之劳,要从里头摘出一个人,可比多抓一个难多了。

但是沈轻罗不收银钱,自己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只能是暂时记下了她的恩情。

送走了朱成均,宁凭阑拉着沈轻罗的手:“过几日,我们也要回京了。”

沈轻罗回以笑容:“在豫州待了这许多时日,我都有些舍不得了。”

其实豫州这些时日,虽然忙碌,但是对沈轻罗而言是难得的经历。

远离了京城的那些人事,身旁有宁凭阑陪着。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京以后,怕是得有一段时日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还好,总是有你陪着我的。”

第317章 百姓相送 因着回京的行程着急,也因为不想劳师动众,沈轻罗在要启程的前三天,才和魏庆元说。

自然是来不及准备什么高规格的饯别宴了,相处共事这么些时日,魏庆元也知道沈轻罗不是看重这些排场的人。

他索性就在海家名下的酒楼订了一桌酒宴,带着几个主要的官员,和宁凭阑沈轻罗吃了一顿酒席,便算是饯行了。

收到消息的海图南自然是来凑了个热闹的。

海图南可是六姓九贵中的“清聊海氏”的家主,沈轻罗当然不会拒绝。

豫州的这帮官员也不会对海家的家主有什么异议。

天下无人不知世家六姓是何等的显赫。

甚至更早些的时候,他们之间都只互相通婚,连皇族都不看在眼里。

曾经就有前朝一位皇子看上了六姓出身的世家女,皇帝亲自上世家说亲,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那世家转头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另一个六姓家的郎君。

那郎君在朝不过是六品小官,当时的皇帝为了这件事情郁闷了很久。

这是被记载在史书上的,独属于世家的傲慢。

不过海图南和沈轻罗都不是自持世家身份的人,彼此出身相近,加上沈轻罗算上前世实际上也快三十之龄,倒是也能聊上几句。

一旁的宁凭阑听着沈轻罗同海图南说话,也没有把不满摆在脸上,就是在桌案之下偷偷地捏沈轻罗的手。

沈轻罗哪里不明白的他的小心眼,好笑的看了看他一眼。

宁凭阑面上一本正经,下头的手更加不安分。

直接和沈轻罗十指相扣,像是在无声地示威一般。

因为有宁凭阑的“捣乱”,沈轻罗也没有再和海图南说些什么。

不过一顿饭以后,海图南当着沈轻罗的面,将一张银票交到了魏庆元的手中。

他话是对魏庆元说的,眼神却看着沈轻罗:“这是我海家为了重建平县和安顿灾民尽的一点心意,还请刺史大人莫要推辞了。”

沈轻罗当初就知道海图南是个聪明人,如今一看自己确实没有走眼。

自己甚至都没有开口,海图南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看着有几分不知所措的魏庆元,沈轻罗都没有看就知道那一定不是小数目。

想来就算是对于世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果不其然,魏庆元有点颤颤巍巍地捧着银票:“大,大人,海,海家主捐的这是,十,十万两。”

十万两,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要知道,沈轻罗在沈家的时候,一个月的月钱不过才十五两,成为了内司一年的俸禄加上各种粮米布料,也不过才一百两。

十万两,可以供一千户百姓十年的用度。

对于钟鸣鼎食的世家来说,也觉得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魏庆元的职级比沈轻罗低一些,但是毕竟是一方刺史,朝廷的俸禄加上各种补贴,换算成银钱核算下来也不过是一百五十两。

沈轻罗深深地看了一眼海图南,然后露出一抹笑。

“既然是海家主的一片心意,刺史大人收下便是。”

“不过这么大一份心意,刺史大人悄无声息收了也不好,今日回去让府上的人写上一篇赞颂的文章,让人抄了贴在市口,供人颂扬。”

海图南捐这些银钱,沈轻罗不是傻子,想也知道这是他的投诚之意。

“本司也会将海家主的心意,呈禀陛下同太子殿下,陛下定然会感念海家主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之心。”

听了沈轻罗的话,海图南深深一躬身。

二人没有多言,却也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魏庆元没明白两人的哑谜,但是他知道手中沉甸甸的十万两银票。

沈轻罗看着颇有几分坐立难安的刺史大人,没忍住笑了笑:“刺史大人,这海家主的心意贵重,刺史大人还是早些回府安置好吧。”

得了沈轻罗的安排,魏庆元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起身告辞了。

海图南和沈轻罗慢悠悠地告别:“大人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沈轻罗点点头:“确实如此。”

海图南拱了拱手:“那就,祝内司大人归程一路平安。”

沈轻罗颔首,带着宁凭阑也上了马车,回刺史府。

沈轻罗来的时候阵仗浩大,主要是为了显示天恩浩荡,走的时候,是主要是看钦差自己的排场。

按照沈轻罗的性子,自然是越低调越好的。

但是毕竟是要一下子带着这么许多人,别说是消息灵通的世家,就连许多寻常的百姓,也都知道了她要离开的事情,自发地来为沈轻罗送行。

沈轻罗不是没有被百姓簇拥夹道的经历,曾经身为王妃的时候,陪同皇后施粥赈灾的时候。

但是从没有哪一次,这些百姓的目光,是切切实实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身患疫病被治愈的百姓,不少都在路的两旁,遥向着沈轻罗的方向叩首。

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唯一的想法只是,自己这一次自请而来是对的。

钦差的队伍在热情的百姓中艰难地穿行,禁军护卫着沈轻罗,但是也十分注意,没有伤着百姓。

突然,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娘挤到前头,朝沈轻罗挥手:“大人!大人!”

沈轻罗和宁凭阑对视一眼,她抬手,示意队伍暂停前行。

宁凭阑知道她的想法,扶着沈轻罗将她送下马。

小女娘身后跟着一个妇人,被女儿拉到前头,看着女儿有些莽撞的样子,生怕她冲撞了贵人,十分紧张。

小女娘却不怕,她对沈轻罗和宁凭阑都很有好感。

宁凭阑为她从那无赖手中讨回了口粮,沈轻罗不仅帮她带了信给阿娘,还真的让阿娘平安地回来了。

小小的女娘对沈轻罗只有满信的钦佩。

知道大人要走了,央求着母亲带自己来。

沈轻罗示意禁军退开些,走到小女娘身前蹲下,温柔地抚了抚小女娘的头:“你怎么来了?”

她当然对这个勇敢坚强的小女娘也有印象。

小女娘手背在身后,被温柔地抚摸头顶的感觉十分的奇妙。

母亲虽然疼爱她,但是她们农户人家,是不会这样的细腻温柔的。

小女娘红着脸,吭哧吭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我听他们说大人要离开豫州了,想来送送大人。”

说到这里,小女娘又开口补充了一句:“还想问问大人要去哪里,等我长大了,我也想去到大人那里,做和大人一样厉害的人!”

沈轻罗眼睛弯弯的,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回答了小女娘的问题:

“我在的地方,叫做京城。”

沈轻罗站起了身子,再次揉了揉小娘子的头:“等你长大了,若是没有后悔今时的志向,就来京城寻我吧。”

第318章 回京面圣 沈轻罗回到京城的时候,安王引发的叛乱已经被平定了。

不是北城军攻进了京城,而是镇国公擒了安王,开城献降。

和他一同献降的,还有侍卫司的指挥使杨恪。

安王被麾下两个最重要的臣属骤然发难,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然了,成帝等人被迎进京城以后,傅珩宸也没有对镇国公和杨恪客气,连着安王一起下了大牢。

安王府上下、镇国公府上下连同他那个怀了安王骨肉的女儿,也一起扔进了天牢。

唯一幸免的也只有嫁进了端本宫,和这件事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的于卿姝。

但是也被暂时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和宫中的贵妃一样。

沈轻罗带着人回到京城的时候,是傅珩宸亲自来迎接的。

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明显憔悴了几分的太子殿下,看来安王的余党比想象中还要更多更难对付。

傅珩宸仿佛没有看到沈轻罗探究的目光,而是挂上和煦的笑容,在城门下头站着。

沈轻罗和宁凭阑双双下马,后头带着的容越清也下了马。

他是这次最大的功臣,自然也没有人质疑他区区一个皇商,跟钦差和指挥使一同面见太子的事合不合规矩。

简单行了礼,沈轻罗问了一句:“陛下同娘娘可安好?”

傅珩宸颔首:“父皇母后只是受了些惊,倒是没有什么损伤。”

顺便也补充:“沈家也都好,你的父母都没有什么事。”

沈轻罗对此并不惊讶,沈家的名声地位在那里,世家的名头有的时候可比圣旨还好用。

何况,沈轻罗将一封信递给了傅珩宸:“这是安王送来的招降信,不过我刚收到,安王被擒的消息也马上就传来了。”

安王不仅没有打算动沈家,甚至还起了招揽自己的心思,这是沈轻罗没有想到的。

却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世家的权势名望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甚许多。

傅珩宸调侃:“若是安王胜了,你会怎么选?”

沈轻罗不接这狐狸的招数,温温柔柔地恭敬回答:“无论如何,终究还是傅家的江山。”

当然了,两人的交锋都是压着声音的。

只在听了沈轻罗的回答以后,傅珩宸朗笑出声:“不愧是沈内司。”

沈轻罗敛目颔首,模样谦卑:“殿下过奖了。”

宁凭阑始终护在了沈轻罗的身旁,在宽大的衣袖下,还偷偷摸摸地牵住了沈轻罗的手。

沈轻罗有些好笑,不过到底是纵容了,没有说什么。

傅珩宸扫了一眼两人挨着的衣袖,转身上了马车:“走吧,沈内司,宁指挥使,父皇在宫中等着二位。”

容越清跟在了傅珩宸的身后,看了一眼沈轻罗,躬身微微行了一礼,也上了傅珩宸的马车。

太子的马车里,容越清正跪在傅珩宸身前请罪,圣旨也已经呈给了傅珩宸。

安王和镇国公谋逆的事情能够让傅恶化南广场呢猝不及防,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疏忽。

他负责为傅珩宸的探听情报,第一次犯下这样的大错。

傅珩宸一改方才人前的温和模样,慵懒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看跪在身前的人。

马车一路走,容越清就安安静静地跪在原地,头也不敢抬。

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傅珩宸才终于开口:“别跪着了,先起身吧。”

容越清知道这不是傅珩宸不打算追究自己了,而是因为马上就要到皇宫了。

他身为这次的功臣之一,也是成帝要见的人。

果不其然,没有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外头赶车的人恭恭敬敬地禀报:“太子殿下,到宫门了。”

下车的时候,因为跪了一路,容越清腿有些酸软,还险些摔了一下。

好歹是扶着车辕稳住了身子。

沈轻罗在一旁看着,目光有些复杂。

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垂政殿外的内侍看到了傅珩宸一行人,连忙通传。

里头是成帝的声音:“让他们进来把。”

垂政殿似乎还是当初的样子,成帝端坐在里面,正在处理奏折,好像沈轻罗离开的时日里,没有发生谋逆叛乱一样。

但是看着成帝苍老了许多的模样,沈轻罗知道,宠妃爱子的背叛,还是让这位正值壮年的君王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成帝处理了手边上的奏折,抬头看着进来的几人正在行礼,摆了摆手:“不用拘着这些虚礼了,赐坐。”

沈轻罗没有忙着坐,而是将一直带着的钦差玉牌呈到了成帝的案前:“陛下,臣幸不辱命。”

看到了这块玉牌,成帝还怔愣了几分。

或许是安王和镇国公的事情这些日子就一直没有消停,麻烦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成帝都差点忘了沈轻罗离开京城是为了豫州赈灾的事情。

沈轻罗发现了成帝的走神,当然不可能点名,而是在袖口取出一封写好的奏折:

“陛下,这是豫州一应事宜的呈表,臣已经整理好了,请陛下过目。”

成帝这才回神,收下了奏折和玉牌,和颜悦色地让她落座:

“内卿此次居功至伟,不仅于赈灾有大功,更有救驾之功。”

沈轻罗揽下赈灾的差事自然是为了给自己挣下政绩去的,但是在成帝面前当然是不能直说。

她敛目:“是陛下天恩浩荡,臣不过是代而行之。至于救驾一事,到底还是太子殿下筹谋在先,镇北侯同宁指挥使救驾在后,臣不敢当。”

对沈轻罗的谦逊不贪功,本就十分喜欢她的成帝更是龙颜大悦。

“内卿谦逊,朕却是要论功行赏的,不然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成帝笑着开口:“最近清理逆党余孽诸事繁多,等到诸事皆休,朕再好好封赏。”

若是旁的时候,成帝说这话,沈轻罗都要犹豫几分,是不是成帝有别的想法。

但是眼下谋逆方平,救驾的也是自己和宁凭阑,沈轻罗倒是不觉得成帝有如此昏庸。

她起身行礼:“陛下圣恩,臣先行拜谢。”

第319章 禁军的控制权 成帝接见几人,也算是例行公事。

看到沈轻罗难掩倦容,成帝也知道他们一路风尘,想来是十分疲累的。

索性也就没有久留几人,只是叮嘱沈轻罗要记得找时间去皇后的宫中请安。

沈轻罗身为内司,和皇后又一向亲近,请安也是应当的。

交代了这些,成帝就索性连着容越清和宁凭阑的恩赏一并先压下了。

众人都知道这些日子君王也是忙得晕头转向,都没有说什么。

就连傅珩宸都没有久留,在沈轻罗和宁凭阑告退的时候也一并退出去了。

沈轻罗看了眼日头,已经快要傍晚了,悠悠地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都结束了。”

宁凭阑和她并肩:“轻罗是先回沈家,还是……”

沈轻罗揉了揉眉心:“先回沈家吧,出门许久,为人子女,于情于理我也该向父亲报平安了。”

宁凭阑毕竟和她在豫州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而是温和地拉住她的手:“那我送你回沈家吧。”

沈轻罗颔首,转头向着傅珩宸示意了一下:“臣改日再登门拜访殿下,今日风尘劳累,就先行告退了。”

她还有些事情要同傅珩宸商量,想来傅珩宸也是如此。

傅珩宸露出一个不带什么情绪的笑容,比了一个手势:“沈内司一路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轻罗才懒得揣摩傅珩宸的心思,转头就带着宁凭阑走了。

傅珩宸也没有久看两人离去的背影,而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容越清,不咸不淡地开口:

“走吧。”

回沈家的路上,宁凭阑放慢了马的速度。

沈轻罗已经卸了力度,靠在他怀中,带着几分倦累靠在了宁凭阑怀中。

宁凭阑控制着马行进地速度再慢一些,低头看着怀中敛目低眉的女娘:“累了?”

沈轻罗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跑了一路,确实有些倦累了。”

“不过累归累,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她笑笑:“等着吧,这次我一定要为你拿下整个禁军。”

宁凭阑听了她话中的意思,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

沈轻罗的声音十分的平缓镇静,但是说的内容,却也让宁凭阑十分的讶异:

“殿前司也好侍卫司也罢,说穿了都是禁军,分设两司不过是为了分而制之。”

她不紧不慢开口:“正好这次杨恪伙同安王谋逆,就算是陛下体恤他为了妹妹的原因,谋逆这样的大罪也是不可能轻判的。”

“你有救驾之功,陛下封赏定是不会少的,但是无论是怎样的封赏,都不如你将禁军牢牢握在手中来得实在。”

宁凭阑有些疑惑:“就算是杨恪谋逆,侍卫司之中也多的是统领,要挑选出一个指挥使并不是什么难事,陛下未必一定就会看中我。”

沈轻罗睁开眼,回头扫了他一眼,十分的好笑:“你以为,陛下经历了安王谋逆的事情,还会轻易地任命侍卫司的指挥使吗?”

宁凭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杨恪……”

沈轻罗转回头,依旧靠在他的怀中:“没错,正是因为杨恪的缘故,陛下在选择新的侍卫司指挥使的时候,一定是要任用知根知底的人。”

“而且,是一定会考虑到,这位指挥使他的出身立场,包括亲近之人,都会被陛下纳入考量的。”

宁凭阑懂了沈轻罗的意思,他伸手揉了揉怀中佳人的发顶:“我有轻罗,果然是此生之幸。”

宁凭阑不是迂腐的人,并不觉得自己靠着沈轻罗一个女娘谋来禁军的控制权有什么不对。

他知道自己不是擅长这些朝政权谋的人,他只需要站在沈轻罗的身边,坚定地成为沈轻罗的后盾。

他们本事最亲密的,本也无需分什么彼此。

沈轻罗很喜欢他这样的态度,他们之间,合该是如此,没有任何猜忌。

沈家离皇宫并不算远,虽然放慢了速度,还是很快就到了。

沈家门口,守门的小厮看到了沈轻罗到门口,连忙凑上来,殷勤地迎接:

“五娘子回来了,主君这些时日可是惦记娘子呢,正好主君刚回来,娘子也回来了。”

这些话,沈轻罗听听也就罢了,并不当真。

不过沈相在沈家倒是好事,她正好可以直接找沈相谈完事情,就回自己的院子里躲个清净。

小厮听说沈轻罗要找沈相,十分殷勤地为她引路:“五娘子随奴才来便是。”

沈相正从府衙回来,在书房中看书权当放松。

管事说五娘子回来了要见他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本来按理来说沈轻罗回京的事情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但是因为安王这一出,整个朝廷都差不多被清理了。

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他这些日子也是忙得不行。

沈轻罗回京的事情,也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关注了。

骤然听说女儿回来了,要见自己,还有些许的怔愣。

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让人把人迎进来。

沈轻罗向沈相简单地行了一礼,沈相看着消瘦了许多的女儿,一半是心酸,一半是感慨。

他的女儿,确实是长大了许多,已经不需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左右,可以主导自己的人生了。

沈轻罗对上沈相的眼神,心里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触动。

前世苦求不得的东西,时过境迁,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她只是停顿了一下,就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信,放在了沈相的桌案之上。

“这是女儿在豫州就已经写好的,是对平县迁移一事捐助的建议,只是安王之事突然,女儿没能将书信送出,索性如今回到了京城,可以直接面呈父亲。”

沈相身为丞相,又是沈轻罗的父亲,豫州那头发生的事情,成帝自然都是会告知他的。

何况,这样大的事情,本身就在朝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如果不是太子一力支持,他也持中压住了不少反对的声音,沈轻罗不一定能那么顺利的推行。

但是他不知道沈轻罗给自己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拆开信封,简单地扫过了信中内容以后,沈相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沈轻罗。

第320章 沈相的抉择 面对沈相的眼神,沈轻罗端坐在原位,不退不避。

“轻罗,”沈相沉吟片刻,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如今,是陛下的纯臣,还是……太子的党臣。”

沈轻罗弯了弯唇,从一旁的桌案上执起茶盏,捧到嘴边上,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

然后,才悠然地开口:“是陛下的纯臣也好,或者是储君的党臣也罢,轻罗所要扞卫的,最终也只是自己的利益。”

她看得很清楚,世家的利益在世家的眼中才是最至高无上的。

前世的沈相也未必是真的因为疼爱沈云罗的缘故才让自己替嫁。

怕是更多地觉得,沈云罗嫁给太子,是可以成为皇后的。

那才是对沈家利益地最大化。

从前的沈轻罗,看不到这一层,她只能看到父亲的偏心。

但是从对亲情的渴望中跳出来,她能看到的,就是沈相和沈家,最终的目的,还是沈家女能成为皇后,诞下这个王朝的继承人。

如今的沈轻罗明白了这个道理,理所当然地也就明白了沈相的考量,对沈云罗的嫉妒也消失了。

她和沈云罗,本质上都只是家族的工具,为了巩固世家的权位。

不是太子和楚王,也会是别的世家子弟。

而如今的沈轻罗逃出了这一层,但是沈云罗没有。

沈云罗依然还是那个被珠宝华服和权位蒙蔽了双眼,没有看清楚自己真正地位的棋子。

她未必不幸福,但是肯定是不再值得沈轻罗去艳羡了。

沈相认真地看完了沈轻罗的建议,看着如今愈发琢磨不透的女儿,眼神幽深了许多。

沈轻罗迎着沈相的眼神,笑了笑:“父亲怎么如此看着女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分明温和,但是却让沈相有些恍惚。

最后,沈相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沈轻罗写好的书信上:“这笔银钱,就算是对沈家而言,也是不小的数目,你如何能确认,它能为沈家换回想要的?”

沈轻罗微微垂首:“世上并无绝对,女儿也不过是勉力一试罢了。”

沈相指尖点了点信,微微皱眉,声音低沉:“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却开口就是这样大的一笔银钱?”

此时的沈相面对沈轻罗也不再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而是威严肃整的模样。

这样的变化,沈轻罗并不觉得意外。

无论是自己作为钦差赈灾,还是此次的勤王救驾,都足以让沈相意识到,自己绝不仅仅是甘心在内廷司做一个宫官。

而沈相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真的沈轻罗所提到的,沈家捐银赈灾以后成帝会给到沈家的好处。

沈相真正的意图,是对沈轻罗的期许。

他在同沈轻罗确认,沈轻罗能不能走到沈家需要的高度。

沈家的力量和精力是有限的,曾经的沈家供养出来了沈相,他也不负众望地成为了百官之首,一朝相国。

这么多年他当然也为沈家回馈了不少。

而现在,沈家要维持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同样要培养新的接班人。

沈崇珂还是沈轻罗,这曾经是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毕竟沈崇珂是郎君,更是风光的状元郎。

他在朝廷之中,有沈相的扶持,有身为太子侧妃的嫡亲妹妹,只要肯下功夫,平步青云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在勤王救驾这件事情以前,沈相都是没有考虑过沈轻罗的。

但是如今,看着桌案上的信,想到沈轻罗这些时日的经历,沈相的眼神微微暗了暗。

沈轻罗除了是女儿家,其他的比起沈崇珂实在是胜出太多了。

如今世家和皇权的冲突愈发的强烈,太子来者不善,成帝也是默许的态度,如今的情况下,唯一两头都占着的,反而是自己的这个女儿。

沈轻罗明显和太子之间关系匪浅,但是却又不完全是站在太子的立场上。

而且太子和沈轻罗已经有了共事的基础,比起沈崇珂这种连太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几面的,沈轻罗显然有着天然的优势。

如今安王已败,朝中再也没有皇子可以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沈相看着镇定自若的沈轻罗,久久不语。

沈轻罗也不在乎沈相的沉默,更不担心。

她清楚沈相心中家族至上的想法,更加清楚,正是因为家族至上,自己比起沈崇珂,有一个最大的优势。

傅珩宸。

沈轻罗明白这个道理,沈相这样纵横宦海多年的老狐狸没有道理不懂。

他盯着沈轻罗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他伸手从腰间执起了一枚玉牌,上好的羊脂玉上刻着一个端正遒劲的“沈”字。

沈轻罗知道,那是象征着沈家家主身份的玉牌。

沈相摩挲了一会,沉声:“这枚玉牌,是我二十岁的时候,你祖父给我的,我非长兄,但是他选中了我。”

他深深地看向沈轻罗:“你于沈家,有大恩,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沈轻罗面色不变,从沈相的种种奇怪的行为,她就猜到,她的这位父亲,多半也是来自曾经的。

沈相缓了缓,继续说下去:“这次的事情,若是你能办成,为父就将这枚玉牌交给你。”

沈相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沈轻罗能够办到自己在信中所说的那些,她就是沈家新的家主了。

女性家主在世家之中不是绝无仅有,但是有的那些少数例子,通常也是家主膝下只有女儿。

像沈家的情况,在沈轻罗有嫡兄庶弟的情况下,让她一个娘子成为家主,是闻所未闻的。

而沈轻罗依旧面色沉静:“父亲所托,女儿自当尽心竭力。”

说完不去看沈相的神色,她站起身子,行了一礼:“女儿有些累了,就先行回院子歇息了,父亲也早些休息吧。”

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沈相看着桌上的信,脑海中想的是上午同沈崇珂的争执。

于家出事,沈崇珂不关心朝局变化,也不关心勤王的沈轻罗,更不关心世家和皇权的问题。

满心只有那个在东宫做太子侧妃的嫡亲妹妹能不能借此事直接成为太子妃。

蠢不可及的东西。

想到这里,沈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前世今生都如出一辙的蠢货。

他深吸了一口气,沈崇珂文采很好,读书也很好,可惜,到底不是能堪大用的。

满心都只有自己的嫡亲妹妹和母亲,优柔寡断,软弱无能。

沈轻罗出了沈相的书房,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

她遥遥看了一眼沈崇珂的方向,声音很轻:“兄长啊兄长,我该多谢你才是。”

第321章 沈轻罗的立场 从沈轻罗开始为自己在朝堂中谋划地位的时候,她就已经盯上了沈家家主的位置。

她从不信任沈崇珂,但是沈家的支持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若是让沈崇珂成为沈家的家主,有了沈云罗这样一层关系,沈家只会拉她的后腿,

也是在那次沈崇珂找上门让她为沈云罗的太子妃之位想办法的时候,她彻底放下了对沈崇珂的最后一丝旧情。

既然没有了情义,彼此就是争夺家主之位的敌人了。

沈轻罗同傅珩宸的接触,虽然明面上是傅珩宸在主动,但是若是沈轻罗不展现出足够的能力,让傅珩宸能看利用自己的可能性,那位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

本就是沈轻罗请君入瓮,为着的就是沈家的家主之位,能够借傅珩宸的势。

包括她之前一直在端本宫的二妃之争中,站在于卿姝那一头,也不是为了什么姐妹之间的龃龉。

以沈轻罗的手段,多得是办法不通过于卿姝收拾沈云罗。

但是她不能自己出面,她要让沈相看到,他的嫡女在端本宫摇摇欲坠的地位和无能的样子。

要让沈云罗和沈崇珂惹出事情最好,能让沈相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能力笼络住太子。

这些事情都是沈轻罗早早布置下来的,但是却迟迟没有动手。

或者说从一开始,沈轻罗并没有打算对沈崇珂动手,她更多的是让沈相对沈云罗失望,确保沈家不会因为沈云罗拖自己的后腿。

不过很可惜,沈崇珂并没有珍惜自己的宽容,依旧是坚定地选择了他的嫡亲妹妹。

那么沈轻罗也自然是不必再客气了。

将整个家族攥在手中,可比让它落在一个优柔寡断待人唯亲的兄长手上靠谱。

而沈相所不知道的事,在沈轻罗同他提出交易的那一瞬间,结局就是已经注定了的。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和傅珩宸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世家必须要削弱。

而沈轻罗能将沈家攥在手中,也会更加方便后续傅珩宸对世家的动作。

傅珩宸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助沈轻罗拿到沈家家主的位置。

不过么,沈轻罗扬起嘴角。

自己确实也没有骗父亲呀,自己一定是会让沈家更上一层的。

沈崇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沈相放弃了,他现在满心都是为沈云罗筹划着太子妃的事情。

镇国公谋反,连带着于卿姝在端本宫的地位都变得十分的尴尬。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她掺和了安王的事情,但是也因为镇国公家的事情被暂时圈禁了。

这样的时候,对于沈云罗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虽然沈云罗嘴上不承认,但是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有资格同她争太子妃位子的只有于卿姝一人。

眼下于家出事,于卿姝被圈禁,她再也没有对手了。

自然是马上就找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为自己想办法。

沈崇珂自然也和妹妹想到了一处去。

这次救驾有功的是沈轻罗,无论她同沈云罗有什么不和,对外总也是一家人。

有轻罗的救驾之功在,何愁云罗的太子妃之位不手到擒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同父亲刚说起这个话题,就被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自己不服气申辩了一二, 还同父亲晓之以理,但是依旧没有能够打动沈相。

沈崇珂不忍心让妹妹的希望落空,沈相那头失败了,他又一次把主意打到了沈轻罗本人的身上。

虽然那一次两人闹得很是难堪,但是他始终觉得,沈云罗是温柔善良的人,就算是姐妹之间有些小小的龃龉,轻罗也应当明白,姐姐成为太子妃对她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沈轻罗不是不知道沈崇珂一定是在打这些主意的,但是也得沈崇珂能找得到自己再说。

她在沈家并没有久留,甚至这次进宫,索性连着小红狐都一并带进了宫中。

摆明了就是短时间不打算再回沈家的样子。

而且沈轻罗也确实很忙,成帝和傅珩宸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清理朝堂上安王和镇国公一脉的势力。

众多人数的空缺,谁都想来分上一口好处。

就算是傅珩宸如今地位已经稳如泰山了,但是也架不住世家人多势众。

傅珩宸头疼的当口上,沈轻罗就送去了打瞌睡的枕头。

看到了沈轻罗送来的建议,傅珩宸认真看了很久,长出了一口气,久久地盯着沈轻罗看了许久,才缓缓说:

“你倒是惯会两边卖好的。”

沈轻罗彼时正坐在傅珩宸的对面,点出了一壶茶,清香盈室,闻言淡淡一笑:

“此举,可解豫州的燃眉之急,也可以安抚世家之心。岂不是正好?”

她将茶盏奉给傅珩宸:“殿下就算着急想要提拔诸位出身微末的大人,但是世家到底不是傻子,不可能完全任由殿下这样大的动静的。”

傅珩宸接过茶盏,也不着急喝,而是放在鼻尖处轻轻嗅闻了一下。

“是吗?”

“那么,”他眼尾微微上扬,如同一只狡黠地狐狸,“沈内司是站在世家的立场,还是站在孤的立场呢?”

沈轻罗抬眼看着傅珩宸,神情依旧温和镇定:“轻罗,以宣朝子民的立场。”

宣朝子民的立场,所以为豫州谋算世家的银钱去捐助百姓,宣朝子民的立场,所以看到了世家的积弊,宣朝子民的立场,知道傅珩宸虽然谋算如此之多,但是归根到底也是为了宣朝百姓。

她温和的神情之中带上了一份郑重:“轻罗追随殿下,若说不为名利,那定是谎话。但是轻罗选择殿下,却也是因为殿下胸怀苍生。”

“轻罗奉殿下为主君,虽然行事之间难免要顾念家族,但是终归还是同殿下一心的。”

傅珩宸凝视着沈轻罗,许久,露出一个笑容:“好,孤最是喜欢沈内司的,就在于沈内司直言不讳。”

他仰首,将杯中的清茗一饮而尽:“你同孤说的,孤明白了,也会如你所愿。”

“希望沈内司,也不要叫孤失望才好。”

第322章 处置逆党 沈轻罗同傅珩宸会面以后的第二日,沈相就在朝堂之上向成帝奉上了二十万两白银,作为豫州赈灾之用。

成帝龙颜大悦,不仅对沈相此举赞赏有加,隔了几日就提拔了几个沈家的子弟。

世家向来是闻风而动的,这样的节骨眼上,安王一派倒台,空出来的官职都是肥肉,世家们本就卯着劲。

眼看着太子麾下不少出身寒微的官员平步青云顶了不少的职,世家们心中也清楚。

这次安王的事情,到底还是世家的助力,虽然他们并不是镇国公一脉,但是世家一向来往甚密,少不得有些沾亲带故的。

有些世家更是直接同镇国公交好,只是没有参加这次的谋反。

有的世家惦记着让族中子弟出仕任官,有的惦记着把自己从这一次的动乱之中摘出去。

在看到了沈家受到的嘉奖和厚待之后,不少的世家也都动了心思。

不出几日,成帝那里收到的世家捐来的银两,就已经完全足够配补上豫州后续不足的部分。

成帝看着沈轻罗整理出来的单子,都有些意味深长的感慨:

“都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朕如今才算是开了眼界。”

国库如今一年的收入不过一千万两左右白银,还是因为赋税改革多了不少。

而世家捐上来的数,已经多达一百五十余万两。

沈轻罗低眉敛目,没有任何的表态。

她毕竟是世家出身,在这种事情上,就算是成帝不计较,她也是不好开口的。

成帝看着闭口不言的沈轻罗,有些好笑:“就数你这丫头心眼多。”

沈轻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装傻充愣。

成帝气笑了,虚点了点:“你呀……”

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沈家一向是安分的,沈轻罗也在御前待了快两年了,成帝本来就信重,加上救驾的功劳,成帝不可能真的对沈家有什么想法。

不过世家可不全是沈家这样的情况。

成帝点了点其中几个小世家:“这些墙头草倒是转得快,见风就倒。”

沈轻罗不用看都大概知道成帝说的是哪几家。

她微微躬身:“这些不过是仗势之人,无足挂齿,倒不如用来彰显陛下宽厚仁德,毕竟安王之事……”

她话未尽,但是成帝也清楚她要说什么。

自古谋逆都是大案,何况是皇子和世家望族的合谋,总是牵扯甚广的。

“何况豫州水患方平,疫病初息,虽说自古谋逆是十恶不赦之重罪,但若在此时牵连过多,难免人心惶惶。”

成帝沉吟了片刻:“只是,若是不加以严惩,如何震慑天下万民?”

沈轻罗笑笑,站直了身子:“这不是,还有现成的筏子在吗?”

成帝会意,明白了沈轻罗说的是谁。

成帝素来宽厚,对安王也是疼爱多年,何况还有宫中贵妃的情谊在。

这次的事情,起码全程贵妃是没有出面的,成帝也只是将人圈禁在了自己的宫中。

种种这样的举动,沈轻罗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成帝对安王母子心软,肯定是不愿意赐死的。

毕竟成帝被安王关起来的时候,安王也没有多加为难,留了成帝的性命。

虽然是因为流落在外的圣旨,到底也是没有将事情做绝的。

以成帝的性子,安王最多就是削爵圈禁。

但是这次的谋逆一定是要有人付出惨痛代价震慑天下人的。

毕竟谋逆大罪,就算是最仁慈的君主也不可能轻轻放下。

安王成帝舍不得动,但是另一头的镇国公,成帝可就没有什么情分在了。

沈轻罗的提议,正中成帝的心思。

被关在狱中的镇国公无论如何不会知道,自己纵横朝堂世家这么多年,最后却成了沈轻罗用来劝说成帝安抚世家的垫脚石。

成帝哪里不知道沈轻罗一定是有自己的心思,但是他同样也能看得出来,沈轻罗是没有异心的,最多就是有些野心。

有野心是好事情,有野心的臣子对于君主而言,只要利用好了就是最好的助力。

他很喜欢这个聪明的丫头,只可惜,没能拐回自己家来。

想到傅珩宸的端本宫那两位侧妃,成帝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事,朕想问问内卿的意思。”

沈轻罗有一点大概的猜测,但是肯定是不能自己说出来的,她可不想落个窥测帝心的名头:“陛下请问。”

成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宫中贵妃和太子的侧妃于氏,都没有直接参加这次的事情,内卿以为,该如何处置为好?”

沈轻罗斟酌了一下:“不知朝上的诸位大人是如何商议的?”

成帝说起这个头更疼了:“还能是如何,家中有女儿的,几乎都是主张严惩于氏,至于贵妃,则是分说两头。”

沈轻罗对此并不意外:“于氏毕竟嫁进端本宫时日不算多,同太子殿下感情不算深厚,诸位家中有女娘的大人们这时候来掺和一脚,并不意外。”

成帝看了她一眼:“那为何攀扯贵妃的不多?”

沈轻罗扬唇:“那自然是因为陛下的心意。”

成帝奇了:“朕的心意?”

沈轻罗慢悠悠地开口:“安王下狱,贵妃娘娘却圈而不惩,大人们只消稍稍揣度几分陛下的心意,便会觉得陛下待贵妃仍有旧情在的。”

沈轻罗不等成帝说话,继续道:“毕竟贵妃娘娘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情,江家和安王被处置以后,娘娘一介深宫妇人,也没有什么威胁了,不动贵妃,也不过是大人们不想招惹了陛下。”

“可是于氏不一样,于氏空下来的太子侧妃之位,可能就是未来的国母,自然是人人惦记的。”

成帝冷哼一声:“他们倒是顶好的算盘。”

扫了一眼端正立在面前的沈轻罗:“那依内卿之见,该如何处置为好?”

沈轻罗有些无奈,她确实不想回答成帝的问题,毕竟这实在是有些得罪人了。

但是显然成帝是不会任由她糊弄过去了。

“以臣之见,当严惩贵妃,而宽待于氏。”

她暗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第323章 女子的命运 果不其然,沈轻罗的话音刚落,就能看到成帝明显的不乐意了。

虽然知道贵妃很有可能是知情的,但是毕竟是成帝真心疼爱了多年的人。

以成帝的性子,一定是不愿意严惩的。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沈轻罗:“内卿何出此言呢?”

沈轻罗其实也挺无奈的,她和江贵妃本身也并没有什么仇怨,甚至还借贵妃的手做了不少的事情。

只是这次的事情,却是一个很好地打击沈崇珂和沈云罗的机会。

那点对贵妃浅薄的愧疚不能影响沈轻罗自己的前程。

她必须要保住于卿姝,宫中的贵妃也不能不处置。

毕竟安王的事情,和她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她勤王的举动,基本上也就是代表了她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若是继续留着江贵妃在后宫,以她和成帝的情分和她对成帝的影响,自己未必能够躲过枕头风。

沈轻罗不可能把风险留给自己。

她躬身一礼,不徐不疾:“纵然是这件事情贵妃娘娘全程不知情,她毕竟也是安王的母亲,自古后宫母子一体,没有道理儿子获罪生母独善其身的。”

这样的道理,成帝不可能不知道,之所以一直压着贵妃没有处置,就是顾念着旧情。

成帝叹了一口气,转头想到另外一个人:“那于氏为何要放过?”

沈轻罗走到了成帝的御案前,目光落在成帝方才看的那封奏折上:“臣说句不当的话,于侧妃若是被牵连,那端本宫的侧妃位置会成为世家们争相抢夺的,还有臣的姐姐……”

沈轻罗垂首:“臣并非不相信陛下待沈家之心,陛下如此信重,臣同父亲都深感君恩,更不想辜负了圣恩。”

沈轻罗话没有说完,但是成帝自然不会听不出言外之意。

沈家如今已经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若是沈云罗这个时候没有了于卿姝的牵制,在端本宫里头更进一步,其实对沈家并不算什么好事。

在世家之中太显眼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成为世家的挡箭牌。

世家一旦对成帝或者傅珩宸有什么不满,沈家就很有可能被推出来。

就算不是自愿的,作为世家的立场在这里,彼此之间盘根错节,沈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但是如今沈轻罗直接在成帝面前说开,表明了沈家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也是对成帝表忠心。

沈轻罗今日的行为或许看起来很莽撞,但是这样直白说开,反而能够让成帝感受到沈轻罗和沈家的诚意。

主动剖陈利害,说明对世家牵连的无可奈何,反而更加符合成帝一直以来对世家的看法。

果不其然,听了沈轻罗的话,成帝虽然眉头仍然是皱着的,但是神情却缓和了很多。

对着颔首行礼的沈轻罗,也轻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免礼吧。”

成帝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当场表态。

沈轻罗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逼成帝逼得太紧,她又自己的立场,而且和成帝可不是完全一致的。

若是说多了,让成帝回神过来自己的心思,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她只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帮助成帝处理剩下的琐事。

成帝虽然性子温和,到底也是天下君主,何况事关贵妃的处置,不可能是按照自己一时的心思来的。

这就是天家的悲哀。

沈轻罗带着红锦在御花园溜达的时候,回想自己离开垂政殿的时候,成帝阴沉的脸色和眸中深沉的痛。

她看到那样的神情,基本上就猜到了贵妃的结局。

曾经誉满京城的美人,世家端庄的贵女,本是明媚骄矜的小娘子,也受了二十余年的万千宠爱。

但是在帝王的权势之下,在朝堂纵横之中,显得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无论是不是她支持安王的谋逆,她脱不出安王生母的身份。

就算是世家不将她放在眼中,不想轻易得罪了成帝,那些寒微出身的大臣可不在乎。

这些日子沈轻罗经手的奏折里,其实是有要求严惩贵妃的。

只是这些奏折,数量不多,也多是些品阶低的官员递上来的。

不少成帝看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虽然无论是成帝还是傅珩宸其实都有意提升这些出身寒微的官员的地位。

但是世家长期以来的积弊放在那,就算是成帝本人,其实也重视世家的一举一动更多。

毕竟位高权重的官员们,有几个不是世家出身的。

傅珩宸能让寒微出身的官员跻身入列已经是很费力了,至于分庭抗礼,还要慢慢来。

可是起码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世家这种处处利益为先考虑事情的,不愿得罪成帝对贵妃闭口不谈。

实际上对于君王的权威而言,贵妃是必须要处置的。

毕竟那些官员更能代表普通百姓和官吏们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感情。

不一定就是贵妃有罪,但是母子依凭,没有贵妃独善其身的道理。

若是成帝执意保下了贵妃,怕是自己也会受到诟病。

秋日里的御花园只有盛放的菊花,却也被养成了娇嫩金贵的模样,失了傲骨。

她看着面前鲜艳的花朵有些失神。

从古至今,女子都只是点缀和附属。

之于贵妃,之于于氏,她们或许根本都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但是她们的命运却只和她们背后的家族有关。

郎君们手握权柄在朝堂权谋中厮杀,家中的女眷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

父亲,丈夫,儿子,她们的一声都被郎君们裹挟着,荣辱系于他人。

和这御花园中被照顾的花朵没有任何的分别。

红锦溜溜达达回来,看到主人盯着花发呆,顿时就不开心了。

就在沈轻罗愣神的功夫,就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撞向了面前的花盆。

等沈轻罗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小家伙在上撞在了一盆花上。

精美的瓷器花盆从架子上摔下来。

瓷器碎裂的动静,惊动了御花园伺候的宫人们。

有个管事的女官匆匆赶过来,正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看到沈轻罗先是一愣,随机连忙见礼:

“内司大人。”

沈轻罗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还有落在一旁的花株,挣脱了花盆的束缚以后,能够看到土壤中纠缠的根系。

竟然是十分的密集的。

她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责怪捣蛋的红锦,而是俯身抱起小家伙。

然后转头对着那女官温和的开口:“是我的小家伙不懂事,不小心撞掉了。”

女官看了一眼地上的花,就是普通的花,并非要送去各宫的,连忙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下官一会让人打扫了便是。”

沈轻罗挺直了脊背,笑容明媚:“如此,就有劳了。”

第324章 傅珩宸的试探 不出沈轻罗的预料,成帝果然还是处置了贵妃。

听到消息的时候,沈轻罗正在端本宫中和傅珩宸商议这次世家的官员升迁的事情。

自从勤王以后,沈轻罗和傅珩宸的来往明显是变多了。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写下的成帝初步拟定的明细,笑了笑:

“孤现在倒是有点觉得,没强纳你进端本宫是个正确的事情。”

虽然这些东西,傅珩宸要是想弄到,自然也是有门路的。

但是沈轻罗是成帝跟前的人,这些东西自然是比旁人要详细许多。

甚至成帝的很多心思,沈轻罗都是第一个察觉的。

有了沈轻罗的助力,傅珩宸在朝堂之上愈发是如鱼得水了。

沈轻罗弯弯唇,也没有了曾经剑拔弩张的意味:“臣说过,臣同殿下,不如为君臣。”

傅珩宸把调动的细节看了一遍,感慨似得开口:

“父皇虽然生性仁和,到底还是对世家颇多忌惮。”

沈轻罗作为写下这些细节的人,自然知道傅珩宸在说的是什么。

这次的官员升迁调动,不仅仅是补上安王一脉的空那么简单的。

成帝还借着这个机会,将朝臣可以说是重新整理了一遍。

这其中,当然是有各方的博弈在的。

沈轻罗没有在这上面说什么,但是傅珩宸和世家两头却是争得热火朝天。

最后的结果,看起来明面上是世家压倒了傅珩宸,其中不少高位都到了世家的人手中。

但是实际上,下面那些真正落实事情的位置,都换上了傅珩宸的人,或者是只忠于成帝的纯臣。

这样的局面,一开始看不出来端倪,但是到了后头真正两方对上的时候,世家就会被掣肘。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傅珩宸屈起指节点了点桌案,露出一个带点莫测的笑意:

“听说,父皇打算合并殿前司和侍卫司,以后就只设立禁军的名号,还是归指挥使统领?”

沈轻罗面不改色,直视傅珩宸:“这是陛下的决定。”

傅珩宸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是么?”

沈轻罗云淡风轻地回话:“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傅珩宸轻嗤一声:“看来,这就是宁指挥使讨要的救驾之功了。”

他神情重新变回了温和的模样,看着沈轻罗换了个话题:“内司大人苦心筹谋得了家主的位置,想来沈大郎君是满心不甘吧。”

沈轻罗握住了腰间的玉牌,摩挲了一下,带着些许讽刺:

“微臣家的这位大郎君,现在还不知道这块玉牌在微臣手中呢。”

傅珩宸一挑眉:“哦?”

沈轻罗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端本宫后院的方向,目露嘲讽:“现在大郎君怕是正一心为沈侧妃惦记着太子妃的位子吧。”

“丞相大人也不拦着些?”

傅珩宸漫不经心地问。

沈轻罗眸子微转:“不敢相瞒殿下,我家大郎君这些日子,因为父亲不肯插手端本宫的事情,正同父亲生气呢。怕是面都见不上了。”

傅珩宸乐不可支:“孤看那沈崇珂也是个有本事,竟不知是这样的优柔寡断之人。”

沈轻罗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只是淡淡地开口:“大郎君同沈侧妃的感情一向是最好的,更是同胞嫡亲的兄妹,自然是看得重些。”

傅珩宸露出虚伪的惋惜:“真是可惜了,就这么将家主的位置拱手相让了。”

沈轻罗回了一个同样虚伪的笑容:“若非是大郎君,臣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掌握沈家,为殿下筹谋不是。”

偏头扫了一眼傅珩宸桌案上的东西,沈轻罗也懒得待在端本宫了。

她选择傅珩宸,主要是因为认可傅珩宸的为君之道,也知道傅珩宸用人是不拘一格的。

可不代表她有多喜欢傅珩宸。

她实在是不喜欢和傅珩宸的相处,老是有一种被狡猾的野兽盯上的感觉。

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

“若是殿下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傅珩宸却没有点头,而是招了招手:“内司大人不用这么急,孤还有一件事问。”

沈轻罗只能是耐着性子:“殿下请说?”

傅珩宸眯了眯眼,笑容和煦地开口,问出了一个沈轻罗不是很想听到的问题。

“孤听说,于氏的事情是沈内司向父皇求情,所以沈内司,更加属意让于家那位成为太子妃?”

沈轻罗看了一眼傅珩宸,似乎有些诧异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许久,沈轻罗才慢吞吞道:“殿下误会了,侧妃娘娘的事情,主要是因为不想连累了殿下的后院声名。至于太子妃的位子,当然不能是出身谋逆贼子的门户。”

傅珩宸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哦,所以,沈内司的意思,还是觉得你的姐姐当太子妃最合适?”

沈轻罗对着这个狐狸真的是没有什么脾气。

她叹了一口气:“殿下不用试探微臣了,微臣同沈侧妃的事情并不算什么,但是微臣同样不觉得沈侧妃是太子妃的最好人选。”

她握住了腰间的玉牌:“殿下的正妻,日后的国母,不应当再出身世家了。”

傅珩宸的笑容淡了几分,多了些郑重。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沈轻罗。

“殿下是世家皇后之子,陛下也是世家后妃所出,掣肘太多,牵涉太多。”

“人非草木,岂能无心,若是殿下的孩子们有世家的母后母妃,焉知他们所思所想呢?”

“陛下同殿下深知世家之害,愿意舍弃私情成全大义,但是日后呢,如是少帝即位,受控于外戚,又当如何呢?”

沈轻罗长叹一口气:“到此为止吧,世家的联姻牵涉的利益已经太深了,微臣只希望日后皇室妇再无世家女。”

除去政治上的考量,沈轻罗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世家的女子,背靠世家,本来就比寻常女子更多了维系家族之间的来往的责任。

若是进了皇宫,更会成为皇权和世家权力之间的牺牲品。

傅珩宸对世家的决心沈轻罗是看在眼里。

无论日后的太子妃是沈云罗,于卿姝,亦或者是任何一个世家的女子,都绝不是傅珩宸所想的。

沈云罗和于卿姝已经入局了,只能进可能地减少她们对朝局的影响。

于卿姝肯定是不能成为太子妃的,沈云罗更是不可能的。

沈轻罗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这是傅珩宸对自己的试探。

沈轻罗也不希望再有人重复自己曾经的悲剧了。

沈轻罗弯身向傅珩宸行了一礼:“殿下的太子妃,决定权最后还是在殿下的手中,微臣不便多言,就先行告退了。”

傅珩宸看着沈轻罗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深,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第325章 再见于卿姝 沈轻罗再和皇后核对一些后宫的事项的时候,再次见到了于卿姝。

安王一党已经被清算得七七八八了,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该处死的处死。

镇国公全家都被流放了,镇国公本人被赐死。

沈轻罗当时正在听皇后感慨贵妃的倒台。

江贵妃被贬谪为庶人,圈禁冷宫。

到底是成帝还念着多年的情意,没有没收贵妃的私产,也许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人一同去伺候着。

凭着身为宠妃多年的积蓄,只要江贵妃老实安分,自然是能安度余生的。

不过对一个出身尊贵,受宠多年的宫妃而言,这样活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沈轻罗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和江贵妃针锋相对多年,对手一朝倒台,她倒是也没有幸灾乐祸。

只是不无感慨:“当年江氏是何等的风光,可惜安王谋逆,最后落到这样的地步。”

言语之间,不仅仅有惋惜,更多的是骄傲。

她的儿子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了。

小儿子也对兄长敬慕有加,是断断不会做出谋反的事情的。

沈轻罗笑笑:“皇后娘娘是福泽深厚之人,陛下敬重,二位殿下也是十分孝顺的,自然是福延万年。”

皇后听了十分的开心,拉过沈轻罗的手拍了拍:“这宫里头也就是你这小妮子,最晓得怎么哄本宫开心,可惜了……”

听了皇后这停顿一下,沈轻罗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来了。

果不其然,皇后下一句就是:“可惜你同宸儿没有缘分。”

沈轻罗好笑,这对帝后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

整天就替傅珩宸惦记着自己。

还没等沈轻罗说什么,皇后的宫女小步走近,向着皇后和沈轻罗行礼:“娘娘,内司大人,于侧妃来了。”

这话一出,皇后面上温柔的笑意悉数退去,变得有些冷漠:“她来做什么?”

沈轻罗将皇后的态度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也明白皇后态度转变的原因。

皇后出身尊贵,自幼优渥,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娘子,人生中受过最大的惊吓,自然就是安王谋逆的那一次。

面对身为同谋的镇国公家的女儿,皇后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沈轻罗叹了一口气,拉了拉皇后的衣袖。

皇后有些不解地转头看沈轻罗,沈轻罗对着她摇摇头:

“娘娘,陛下已经下旨宽恕了于侧妃,娘娘当初受惊一时气怒,但是总是不好拂了陛下的颜面,对侧妃娘娘……”

皇后有些好笑地点了点沈轻罗的鼻子:“本宫自然是有分寸的,只是想着那镇国公实在是可恶至极,罢了,你说得也对,陛下都已经宽免了于氏,本宫就不计较了。”

沈轻罗收回手,笑着道:“娘娘最是温和的人,猝然冷了脸,着实是吓着轻罗了,倒是轻罗大惊小怪了。”

想到沈轻罗方才拉自己衣袖的小女儿模样,皇后又心软了几分:“你这丫头啊,才是真的好性子的,什么事都操心。”

沈轻罗弯弯唇:“轻罗才不轻易为旁人操心,是娘娘的事才上心。”

这头说着话呢,那边于卿姝也在皇后宫女的引领下进来了。

沈轻罗也有好长时日没有见到于卿姝了。

曾经明满京城的贵女,如今清减了许多,面容也没有血色,衣衫素简,唯独那种大家养出来的气度还是刻在了骨子里的。

她低垂着头,也不敢看皇后,行到殿前就盈盈下拜,眼睫轻颤,声音也很轻:

“罪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本来是想晾着人,让她跪上一跪,消解一下心中的怨气。

但是有了沈轻罗的提醒,又想到其实这次的事情可能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无端受到了家族的牵连,就算是保住了性命和侧妃的位子,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皇后心肠又软下几分。

最后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起身回话吧,陛下既然说你无罪,就不要一口一个罪妾地叫自己了,平白辱没了陛下的恩德。”

听到皇后的话,于卿姝微微松了一口气,深深俯首磕了个头:“是,臣媳谢皇后娘娘。”

芳菲跟着于卿姝,也是大气不敢出。

成帝虽然没有处置于卿姝,但是当初于卿姝带进端本宫的那些伺候的人,多半被抓的被抓,赐死的赐死。

只有她因为是于卿姝的贴身陪嫁,加上于卿姝的力保,才算是留住了一条命在。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于卿姝,在一旁坐下。

然后主仆俩就注意到了一旁的沈轻罗。

看到于卿姝的目光看过来,沈轻罗才起身向着于卿姝行了一礼。

“侧妃娘娘。”

但是如今的于卿姝怎么敢在皇后的面前受沈轻罗的礼。

先不说沈轻罗本来就和于卿姝同品,行礼不过是因为于卿姝是太子的侧妃,是给太子的颜面。

如今沈轻罗是救驾的功臣,御前的红人,自己是出身罪臣门庭的人。

她脸色苍白,连忙起身回礼:“内司大人有礼了。”

沈轻罗对她的反应也不甚在意。

于卿姝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娘子,就算是有些心机谋算,到底是年轻了。

沈轻罗自认若是她前世和于卿姝同样的年纪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应对起来,怕是远远没有这样的镇定。

皇后拉着沈轻罗坐下,对于卿姝微微扬了扬下巴,才开口:“于侧妃今日来找本宫,可是有何事情?”

于卿姝坐回去,听到皇后的问话,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臣媳就不见娘娘,因为父亲的原因,也没有能够来向娘娘问安,昨日解了禁足,就想着今日来向娘娘请安,倒是没想到娘娘正同内司大人说话。”

皇后轻哼一声:“你倒是个有心的。”

于卿姝听了皇后的话,也知道皇后肯定还是心有芥蒂的。

她咬紧下唇,手攥得发白,还是强撑着回话:“本是臣媳的本分,应当的。”

沈轻罗看着这殿中尴尬的气氛,笑着打了个圆场:

“眼见着快到午时了,微臣很是惦记着娘娘宫中的小厨房,不知能不能借着侧妃娘娘的光,留下来用膳。”

皇后没好气地扫了一眼沈轻罗,心知肚明沈轻罗这一举动也是为了缓和她同于氏之间的关系。

“你这妮子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来本宫这用膳那是请都请不来,还需要沾旁人的运气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皇后到底还是没有拒绝沈轻罗的提议。

“轻罗都这样说了,那侧妃就留下来一同用膳吧。”

于卿姝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眼下她无依无凭,太子对她只有利用和算计,若是再被皇后厌弃,她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行礼恭敬地应下,她抬眼看着皇后身边的沈轻罗。

沈轻罗恰好也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眼神对上,沈轻罗朝她露出一个不带什么情绪的笑容。

她一身素简的常服,站在皇后的身侧,恪守礼仪,恭谦端方。

看着是温和谦逊的模样,但却是皇城中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了。

站在高位之上,未婚夫也是执掌禁军的指挥使。

满皇宫里头,谁不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内司大人”?

那个曾经站在自己身前恭敬行礼的,庶女出身的小女官模样,已经是那样的陌生。

于卿姝看了很久才转开眼。

第326章 贵妃相邀 虽然不是很喜欢于卿姝,但是看到沈轻罗也要留下用膳的份上,皇后还是让小厨房准备了丰盛的吃食。

沈轻罗趁着皇后去吩咐宫女的空当,走到了于卿姝身边,压低声音:

“皇后娘娘性子最是温软不过的,这次也是为着镇国公的事情气恼,一会侧妃娘娘在席间多多表现一番,皇后娘娘是不会过多为难的。”

于卿姝没有想到沈轻罗居然还会提点自己。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沈轻罗。

沉默了片刻,她才轻声:“多谢。”

其实这么些天,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父亲同安王谋逆,庶妹还同安王无媒苟合。

无论是从忠孝还是女子的名节,于卿姝都落不了半分好处。

在端本宫被禁足的日子,虽然太子没有明着说什么,但是宫里的人一向是会拜高踩低的。

若不是于卿姝自己还有嫁妆银子,怕是饭菜都是吃剩的。

身边伺候的人都被带走,处理的处理,发卖的发卖。

只有从小跟着的芳菲,她拼尽了脸面,跪着苦苦哀求傅珩宸,才得以保住。

然后,父亲被赐死,母亲和家族的人都被下狱流放。

她痛恨的,也是她依仗的家族,那样辉煌的国公府,在一夕之间倾颓崩塌。

那样的日子,于卿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每日都战战兢兢,生怕账算到自己的头上,即使自己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但是自己是国公府的娘子。

谁让自己是国公府的娘子呢。

她惴惴不安地等着对自己的宣判,最后等来了成帝赦免自己无罪的诏书。

于卿姝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一样。

如今来到皇后这里,她收起了自己的骄矜自傲,只希望能够求得皇后的庇护。

毕竟如今皇后是她唯一可以寻求的靠山了。

她也不奢求什么太子妃的位子,她只希望能够安稳地活下去。

用膳的时候,于卿姝几乎是以一种谦卑的姿态,完全将自己当成伺候婆母的妾室一样,侍立在皇后的身侧,服侍皇后用膳。

沈轻罗虽然提点于卿姝要殷勤一点,但是没有想到于卿姝会完全放下世家贵女的矜持,做到这种程度。

她几乎都有些手足无措,还是被皇后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身边。

“无事,轻罗安心用膳便是了。”

沈轻罗只好坐在皇后的身边,看着于卿姝低眉顺眼地伺候皇后。

皇后的神情也总算是缓和了几分。

用了膳以后,皇后扫了一眼站在一旁,都没有吃什么的于卿姝,声音淡淡地开口:

“虽然陛下赦免了你,但是毕竟你父亲是谋逆之臣,这些日子你也别回端本宫了,就在本宫这的佛堂待着抄经书,也算是为你父亲赎罪。”

虽然是皇后宫中的佛堂,但是毕竟是清修的地方,自然是不会有多奢侈华丽的,住起来肯定是不舒服的。

但是于卿姝却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十分的欣喜,连忙跪下来谢恩。

还不忘十分感激地看上一眼沈轻罗。

沈轻罗知道皇后心慈,这就算是放过于卿姝这一遭了。

从皇后的宫中告辞,走出来的时候想到于卿姝当时感激的眼神,沈轻罗微微勾出一个待着几分苦涩的笑容。

她本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其实于卿姝的命运如何,都对大局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是她总是能从于卿姝身上,看到曾经自己身上的影子。

好像帮助了于卿姝,就像是救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沈轻罗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正迈出步子,突然被人叫住了。

“内司大人。”

一个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沈轻罗下意识地回头,惊讶地发现了居然是江贵妃的贴身宫女温香。

温香跟着贵妃多年,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从来装饰打扮都十分的得体。

如今一身素简的模样,沈轻罗的恍惚了一下才确认却是是她。

认出来人是温香,沈轻罗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一声:“温香姑姑。”

温香行了一礼,声音有些低哑:“奴婢如今怎么敢当内司大人一声姑姑。”

“只是,我家娘子她,想见见内司大人,奴婢,奴婢只能来求求内司大人。”

贵妃已经被废,温香就用了曾经在江家时候的称呼。

江贵妃被圈禁冷宫,但是伺候的宫女还是能在宫中行走的。

所以温香能出来找自己倒是正常的。

但是贵妃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这件事,沈轻罗不是很明白。

她有些迟疑:“贵妃……江娘子找我是为何呢?”

温香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只是娘娘执意想见内司大人,奴婢实在是不忍,没有办法了才来求内司大人。”

江贵妃在这种时候非要找上自己,肯定不是简单的叙旧,毕竟自己已经站在了太子那边,和江贵妃也没有什么旧可以叙了。

无论贵妃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自己去走这一遭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总还是记着当初江贵妃在自己的引导下给傅珩宸使绊子的事。

她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就算是还当初贵妃的人情吧。

沈轻罗温声:“既然是贵妃……江娘子相邀,就烦请姑姑带路吧。”

冷宫这地方,沈轻罗两世还是头一次踏入。

要说有多阴森破败倒是也不至于,毕竟是在皇宫里的,冷宫也是专门有宫人负责打扫的。

但是和那些金碧辉煌的宫室殿堂相比,确实是云泥之别。

一路走过去,冷宫的宫人守卫们看到温香这位曾经贵妃跟前的大宫女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是看到跟在身后的沈轻罗的时候的,都纷纷起身行礼。

温香对此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停下脚步等着沈轻罗。

沈轻罗把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比了个手势让众人免礼。

见高拜见低踩,虽然听起来很可恶,但是确实是宫中生存的法则。

江贵妃的住处是一处简陋的小殿,同昔日雕梁画栋的仙居殿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殿中的江贵妃端坐着,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抬头看过去。

“你来了,沈内司。”

第327章 交换的条件 再次见到江贵妃,其实对于沈轻罗而言也算不得隔了多久。

虽然年近四十,仍然是风韵犹存的大美人。

如今在冷宫中的贵妃,容貌仍旧是那样美丽得惊人,轻而易举就能窥见当年名满京城的绝色模样。

仍旧也是那样目下无尘的模样。

看到沈轻罗来的时候,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按照道理,她应当起身向沈轻罗行礼。

不过沈轻罗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她甚至反而向江贵妃躬身一礼:

“江娘子。”

江贵妃轻嗤一声:“沈内司还是这么客气。”

她目光在沈轻罗的脸上,很快移开了目光:“坐吧。”

殿中的椅子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是擦拭干净了。

沈轻罗缓缓落座,温声开口:“不知道江娘子找轻罗,是有什么事情?”

江贵妃看了一眼温香,后者会意,退了出去,将殿门掩上,然后将门口守着的侍卫打发到了稍微远些的地方。

按照规矩这是不行的,但是江贵妃毕竟浸淫宫闱多年的宠妃,又出身名门,虽然被贬谪,但是手中的钱财还是十分可观的。

可以想像,这虽然陈旧却干净的殿堂,外头松散好说话的侍卫,应当都是使了银子的结果。

注意到沈轻罗往外看的视线,贵妃笑了笑:“不用看了,都是些有钱就是主的人,不过也为本宫省了不少的事。”

沈轻罗弯弯唇:“冷宫是皇宫中最不好过的差事,但是人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

“娘子寻我,总不是就为了让我看看冷宫里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吧。”

江贵妃郑重地看着沈轻罗:“本宫找你来,是有一桩关于禁军指挥使身世的秘密,希望能够同沈内司交换一个条件。”

沈轻罗本来温和平静的目光陡然一凝,面容上的惊诧清清楚楚地表现在了江贵妃的面前。

江贵妃回视沈轻罗,神情镇定从容,甚至倾城美艳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沈内司想好了吗?换还是不换?”

沈轻罗回过神来,眸色微沉。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沈轻罗盯着贵妃开口:

“总要先听听不是吗。”

“贵妃娘娘。”

那个具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包括把沈轻罗请来的温香都不知道是什么。

只是她明白,自己的主子要用来交换的,一定是安王殿下的安危。

说完了秘密的江贵妃看着神色复杂的沈轻罗,端起桌上盛着白水,低头啜饮了一口。

优雅地好像在喝从前进贡的,价值千金的茶烹出来的茶汤。

沈轻罗盯着面前同样盛着清水的茶盏,神情莫测。

江贵妃不动声色地将沈轻罗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明白自己的这次下注算是走对了。

她之所以看上了沈轻罗,除了沈轻罗是和这个秘密相关的人之一,更重要的是,曾经沈轻罗给她出过的主意都是对的。

而且江贵妃虽然不懂政治朝堂上的事情,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沈轻罗对太子并不是忠心耿耿的。

最多算是利益上的维系。

这样的情况下,要沈轻罗答应自己的条件对她而言并不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终于从这个秘密中缓过来的沈轻罗神情复杂地看着江贵妃,最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我会保证安王殿下留得姓名安度余生,只要殿下不再兴反叛之举。”

她停顿了一下:“至于江家,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是不可能放过江家的。”

江贵妃没有惊讶自己还没有说沈轻罗就猜到了自己的条件。

她缓缓摇摇头:“江家受本宫庇佑多年,再多的生养之恩也已经还尽了。本宫如今唯一惦念的只有本宫的哲儿。”

这位曾经尊贵无双的贵妃娘娘俯身,向着沈轻罗拜下去:

“此交易实属无奈之举,万请内司大人,看在一片慈母心肠的份上,救救我儿。”

沈轻罗没有第一时间扶起江贵妃,而是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才终于开口。

清冷平静的语调,只说了一句。

“希望贵妃娘娘能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否则,贵妃娘娘也知道,轻罗从来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好性子。”

江贵妃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只能听见低低的承诺。

“放心吧,本宫自是会守口如瓶,这桩秘密,绝不会从本宫的嘴里吐出去半个字。”

沈轻罗没有去看江贵妃,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沈内司。”

身后的江贵妃叫住她。

沈轻罗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江贵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悠远,带着几分怅然:

“本宫这一辈子,没有羡慕过任何人,包括皇后,唯独你,沈内司,本宫对你,当真是既羡且妒。”

沈轻罗没有回应贵妃的话,她或许知道贵妃羡慕又妒恨自己的是什么。

但是曾经的自己……

她敛目,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若不是有幸重来一世,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韧至此。

更不知道,这些对女子的束缚和驯化,竟然是这样如刻入骨髓一般。

她推开了殿门,外头的阳光照了进来。

温香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贵妃,连忙快步进到了里面。

江贵妃被温香扶了起来,久久地凝视着沈轻罗离开的背影。

沈轻罗一路走出冷宫,仍旧是神思恍惚的模样。

一路上的宫人宫官向她见礼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回应。

终于,在魂不守舍地走了一路以后,沈轻罗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身躯上。

撞上去的同时,就听见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沈内司?”

沈轻罗被撞得有些发懵,白皙的额头都有些发红,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后知后觉。

“镇北侯……”

林晋安看着明显是有点不在状态的沈轻罗,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你怎么这副样子?不是逆党基本上都处理完了?”

他以为是沈轻罗这些日子帮着成帝处理逆党累着了。

沈轻罗摇了摇头,本来想说自己没有事,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在一声略显急促地呼喊声中,沈轻罗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往后不受控制地倒去。

意识在此戛然而止。

第328章 昭仪娘娘 林晋安没有一点准备地看着在面前晕倒的沈轻罗,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拉住了沈轻罗。

刚才和他一同聊事情的下属看到这一幕也有点慌乱。

林晋安环着沈轻罗的腰,罕见得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还是下属回过神来提醒了一嘴:“侯爷,咱们是不是先去找宁指挥使来比较好啊。”

林晋安这才想起来,宁凭阑正好在宫中当值。

他示意下属解开披风铺在地上,扶着沈轻罗靠着坐好,才吩咐下属:“快点去找宁凭阑。”

下属得了吩咐正准备离开,又被叫住了:“记得再去叫个太医。”

知道沈轻罗眼下是成帝跟前的近臣,下属不敢耽搁,领了命就去找宁凭阑了。

沈轻罗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人来人往的宫街上。

但是宫人们似乎看不到站在路中间的沈轻罗,来来去去的,没有任何人对沈轻罗的存在有表示。

沈轻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己的情况。

应该是和上次一样吧,看到自己的前世一样。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次的梦,又能看到什么呢。

一回生二回熟,抱着好奇心,沈轻罗试着辨认自己在的地方。

然后……

沈轻罗有些迟疑地再三确认了一下。

那分明就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长欢阁。

眼前的楼阁根本看不出日后破败的样子,看着大气恢弘,确实配得上那位传说中盛极一时,甚至压过江贵妃一头的宠妃。

沈轻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陡然剧烈了许多。

她迈着步子,开始向着那楼阁走过去。

和往后的破败不同,此时的长欢阁仆从如云,金玉满楼。

华贵的熏香萦绕着每一处,到处都是华美精致的贵重物件,可以看得出来帝王对住在这里的主人,是何等得上心。

珍珠作帘,玉石为阶,宝石镶屏。

就算是江贵妃的仙居殿,也未曾有这样的奢华。

沈轻罗一边在心中暗暗心惊着,一边往里头走。

终于,在上到二楼的主室的时候,沈轻罗找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昭仪娘娘,这是今年江南进贡的锦缎,是上好的云锦,阖宫里头的娘娘还都没有呢,陛下特意命下官先送来娘娘这里。”

沈轻罗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过房门,自然也能够进到里头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当看到了里面的人的时候,沈轻罗不由得十分震惊。

带着贡品送来的人,正是她的前任内司,于内司。

而小榻之上的昭仪娘娘,正隐在珠帘之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些价值千金的贡品。

清清冷冷的声音从珠帘中传出来,没有任何的情绪:“有劳于尚宫了,烦请尚宫大人替我谢过陛下的恩典。”

这样敷衍的道谢,甚至都不愿意起身谢恩,沈轻罗可以说是十分的震惊的。

就算是受宠如江贵妃,面对成帝的赏赐,也不敢这般轻慢的。

而和沈轻罗的震惊不同,包括于内司在内的所有人都似乎并不觉得这位昭仪娘娘无礼。

彼时还是尚宫的于内司弯了弯身子:“娘娘喜欢就好,那下官就不多叨扰了,下官先行告退。”

珠帘中的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沈轻罗实在是很好奇,到底珠帘之中的美人是何等的神妃仙子,能够在如此冰冷傲慢的情况下,还能宠冠后宫。

她虽然知道自己碰不到东西,但是还是有些不习惯,等到一室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两个大宫女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贵妃榻。

看到这位昭仪娘娘的第一眼,沈轻罗除了满眼的惊艳,还有就是在心中确认了一件事情。

看过了江贵妃和自己的嫡姐沈云罗,沈轻罗其实对这位昭仪娘娘的容貌,并没有太多的人设想。

虽然不喜欢沈云罗,但是沈云罗确实是人间绝色,顾盼生辉,美艳绝伦。

但是这位昭仪娘娘,是和沈云罗截然不同的模样。

若说江贵妃沈云罗是绝美雍容的牡丹,那么这位昭仪娘娘就是雪山之上的皎月。

那样的清冷高傲,仿如月上仙子一般。

在见到她以前,沈轻罗只震惊于她的傲慢和冷漠,但是见到了她的容貌那一刻,她是切实能够理解。

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一个宫女看着应该是她的陪嫁丫头,并没有称呼昭仪娘娘,而是唤了一声娘子。

闭眼休息的美人睁开了眼,那一瞬间,沈轻罗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一分。

“收起来,放到库房去吧。”

宫女似乎有些犹豫:“娘子,陛下送来的东西,你都放着,又该让陛下不开心了。”

美人眼神都没有动一下,扫了一眼宫女,突然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那又如何,他有本事就杀了我。”

两给宫女吓得不轻,双双跪倒:“娘子。”

美人冷哼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方才没有说话的宫女拉了拉还想说什么的另一个,摇了摇头。

另一个也只好闭上嘴,带上东西离开了。

沈轻罗心中清楚了,原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还没有等沈轻罗再接着看什么,她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拉力。

这次这么快就结束了?

还没有等沈轻罗再想着看看其他的,就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对上了满眼焦急惊惶的宁凭阑。

这次,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转动了一下眼睛,才重新将思绪拉回来。

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发现这里是自己在承仪殿的住所。

看着眼前焦急不已的宁凭阑,沈轻罗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拍了拍宁凭阑的手背,略有些沙哑的嗓子开口。

“我这是怎么了?”

宁凭阑扶着她坐起来,一边让身后的御医来给沈轻罗诊脉,一边声音难掩无措地说:

“你在路上昏倒了,是镇北侯让人来找我的。”

沈轻罗点了点头,看着为自己号脉的御医,心知这大概就是自己再一次离魂了。

果不其然,御医诊断了以后也没有看出来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犹豫地给出了一个解释:“内司大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只是想来是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加上受了些惊才导致的,好好将养几日便也大好了。”

对于这个说法,显然宁凭阑是不怎么满意的,但是他毕竟也不是医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轻罗看出来了宁凭阑的不满,笑着安慰他:“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最近太累了,休息几日便也好了,让御医回去吧。”

看着温柔低眉同自己说着话的沈轻罗,宁凭阑纵然是心中有十分不满,不满沈轻罗对自己身体的不在意。

到底也是无可奈何了。

只能是无奈地叹息:“你呀,就让我担心吧。”

第329章 安王的处置 成帝知道了沈轻罗昏倒的事情,还专门派人来看了一遭。

本来沈轻罗是没有当回事的,还惦记着江贵妃的事情。

但是却被宁凭阑直接大手一挥,扣在了自己的房中,说要按照御医的嘱咐静养。

而且沈轻罗说内廷司还有要处理的事情,也直接被堵了回来。

宁凭阑带着陆桂枝亲自来跟沈轻罗保证,在沈轻罗静养期间,所有内廷司的事情都由她这个尚宫负责。

陆桂枝的泪眼汪汪的,一看就是被恶势力威胁了一番拎过来的。

但是同样是被恶势力威胁的沈轻罗,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

毕竟这也确实是一个锻炼陆桂枝的好时候。

从前有沈轻罗和于内司这样的上司顶着,其实陆桂枝可以说是十分的轻松的。

当然也就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次叛乱的事情,沈轻罗了解过了,内廷司这头,本来大家还是挺慌乱的,最后是陆桂枝站了出来,才算是勉强安抚了众人。

沈轻罗需要将内廷司握在手上,但是她也需要更进一步,离权力中心更近一点。

所以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可靠的助手。

于是,在恶势力的凝视下,还有自家上司笑眯眯地纵容下,陆桂枝含泪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

所以,当郑林带着成帝赏赐的补品来看望沈轻罗的时候,就看到腻歪在一起的两人。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中,让人一口一口的喂着药。

寻常时候门都是掩上的,但是郑林来的也是凑巧,正好沈轻罗嫌弃屋子里都是药味,想着这时候宫官们都已经去内廷司了,就让宁凭阑把门打开了。

郑林和身后的小内侍们不好意思动了,全都停在原地。

还是沈轻罗正好喝了最后一口药,眼睛瞟到了门外,才发现众人。

看到郑林的时候,沈轻罗差点把最后那口药呛出去。

她平素端庄稳重的模样也维持不住了,瞬间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了宁凭阑。

宁凭阑陡然被推开。本来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但是一转身看到外头的人,也明白了沈轻罗是不好意思了。

虽然在沈轻罗面前,宁凭阑很容易害羞,但是在外人的面前,他就不是很在意了。

他就当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将郑林等人迎进屋子里。

沈轻罗瞪了宁凭阑一眼,才换上和悦的神情对上郑林:“郑总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郑林也是会做人的,自然是明白沈轻罗的羞赧。

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对着沈轻罗弯身行了一礼:“内司大人,奴奉陛下的旨意,来送些补品予内司大人。”

沈轻罗准备下床谢恩,被郑林连忙伸手拦住了:“内司大人,陛下特意嘱咐了,大人身子不适,不必谢恩了。”

沈轻罗也不坚持,颔首谢过:“多谢郑总管,烦请总管代我谢过陛下。”

说完还看了一眼一旁的宁凭阑。

同沈轻罗相处了一年多,这些简单的人情世故,宁凭阑还是懂的。

他取了一锭银子,塞到了郑林的手中。

说实话,能够从宁凭阑手里收到的赏银,实在是让郑林有点震惊的。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肯定是沈轻罗的意思。

成帝赏赐的都是上好的补品,毕竟宁凭阑向成帝告假的理由说的是因着这些日子的劳累。

一听到这个理由,成帝就想起了上次沈轻罗晕倒,自己被皇后唠叨了几顿的事情。

到底是自己的爱臣,加上心虚,成帝一边准了休息,一边还叮嘱宁凭阑不许让皇后那头知道。

转头就送来了一堆的补品。

沈轻罗不知道这么一遭,但是皇后显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毕竟沈轻罗是在宫街之上晕倒的,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无论如何都是能听到消息的。

于是,在成帝的补品前脚送来以后,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捧着补品上门了。

皇后赏赐的补品同样的名贵,都是些补血养气的好东西。

好些东西都是专门供给后宫妃嫔的东西,足可见皇后对沈轻罗的重视。

沈轻罗已经收了成帝的东西,本来是想着推拒的,谁成想被大宫女一眼看出来:

“内司大人,我们娘娘说了,若是收了陛下所赠,却不肯收她的,那便是要同娘娘生分疏远了。”

沈轻罗左右是谁都得罪不起的,只能是无奈地收下了皇后的好意。

于是同样收到了宁凭阑赏银的大宫女,也表演了一个震惊。

沈轻罗送走了两波来客,终于想起来了问一件事。

她拉了拉宁凭阑的衣袖,慢吞吞地开口:“宁郎,你可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安王。”

以傅珩宸斩草必除根的性子,想必定然是没有打算给安王留下活路的。

而且,就算成帝的性子是何等的慈软,对贵妃母子有多深的旧情,这件事情毕竟是谋反。

是摇动摇成帝根本的事情。

再宽容的帝王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的。

理所当然肯定也是包括成帝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傅珩宸想要对付傅珩哲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是沈轻罗如果想要保住傅珩哲,还是要从成帝的身上下功夫。

在此之前,沈轻罗还是要确认,目前为止对傅珩哲的处置。

宁凭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轻罗为什么要关心傅珩哲,但是他从来是不会多问这些事情的。

“陛下还没有处置安王,目前仍然在天牢中关押着。”

听了宁凭阑的回答,沈轻罗缓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些许。

她靠在软枕上,垂眸思索。

既然成帝还没有处理安王,自然是对安王心存不忍的。

毕竟是疼爱多年的儿子,身为谋逆的主犯,若是真的处置了,那一定是不可能轻的。

贵妃尚且保留了诸多的好处,光是伺候的宫人和贵妃的私产,就算是身处冷宫,贵妃也还能相对地过上安稳的日子。

但是安王一旦处置,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想来成帝也十分头疼怎么办,才会一直将安王关在天牢里头。

不过这次安王的事情,沈轻罗并没有打算亲自出面,她见过贵妃以后晕倒的事情,成帝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虽然宁凭阑同成帝告假时候的理由是操劳过度,但是自己这时候上赶着为安王说情,自然而然成帝会有所怀疑的,

怕是会适得其反。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能够左右这件事情结果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第330章 设法说服傅珩宸 端本宫,太子书房。

傅珩宸靠坐在桌案后宽大的椅子里,整个人慵懒又放松。

桌案上放着一份名单,是安王所属的势力。

送来名单的容越清正坐在右边的位子上,和傅珩宸商量着安王的事情。

傅珩宸懒洋洋地靠着,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地看着说了半天如何一劳永逸地弄死安王。

正在这时,外头有内侍扬声通传:“殿下,沈内司求见。”

傅珩宸本来兴致缺缺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兴味。

“让人进来吧。”他慢悠悠地吩咐着。

门口的内侍是从小跟着傅珩宸伺候的,算得上是傅珩宸的心腹。

对傅珩宸的这些来往当然都是有数的。

所以也才会在明知容越清在里头和傅珩宸议事的时候出声打扰。

沈轻罗客气地冲他微微颔首,才推门进去。

没错,真正能够决定安王命运的人,本不是成帝,而是傅珩宸。

如果傅珩宸不想留下安王的性命,成帝也不能犹豫这么久。

沈轻罗若是想要完成和江贵妃的交易,那么最有用的方法,就是说服傅珩宸。

见到书房之中还有人的时候,沈轻罗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弯身向傅珩宸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贸然来访,竟是不知道殿下有客在此。”

傅珩宸露出一个无谓的笑容:“都不是什么外人,轻罗何必如此见外呢。”

沈轻罗当作没有听到这句话,转身向着容越清微微致意:“容少东家,许久不见了。”

容越清看着沈轻罗的眼神十分的复杂,喉头几次滚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起身行了一礼:“内司大人。”

傅珩宸扬了扬下巴,示意沈轻罗落座。

等沈轻罗刚一坐下,就听见了傅珩宸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问题:

“让孤猜一猜,轻罗今日来,是为了我那谋逆犯上的弟弟吧。”

沈轻罗面色微微一沉,心中的说辞在一刹那乱套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傅珩宸深深地眸子,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傅珩宸见到了沈轻罗掩饰不住的诧异和惊愕,心满意足地收起了自己的恶劣,然后温声开口:

“正好,我和越清正在商量这件事情呢,轻罗来得正好,孤正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沈轻罗缓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心中明白,傅珩宸这话,应当是知道了什么。

但是她同样也明白,这就代表着这件事情是有转机的。

傅珩宸这样的态度,反而可能是代表了他对傅珩哲的态度并不像大家想得那样,是想要赶尽杀绝的。

那个压在心头的秘密,让沈轻罗只能是硬着头,牙一咬开口道:

“臣以为,安王殿下势力当除,但是性命可留。”

她这一番话说完,容越清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颇有几分不悦。

傅珩宸倒是似乎并不意外沈轻罗会有这样的态度,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追问:“内卿何出此言呢?”

沈轻罗这时候也理好了思路,让自己从容下来:

“以臣之见,陛下直至此时还没有真正处置安王殿下,想必是心中仍然念着父子亲情在,虽然因为谋逆之事恨极,但是父母之于子女,情感总是复杂的。”

她缓缓平复了自己跳如雷鼓的心脏,温和的声音带着从容镇定:

“安王如今谋逆失败,其下党羽皆被铲除,殿下正统之位也已经昭告天下,正位储君,若是此时对安王赶尽杀绝,失了气度不说,还会被诟病残忍刻薄,不容兄弟之名。”

“殿下素来名声清正宽和,这也是殿下最大的资本不是嘛。”

沈轻罗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傅珩宸挑了挑眉,显然是明白沈轻罗的意有所指。

他宽厚仁和的形象,是他为什么屡次对世家出手,但是却依旧没有让世家孤注一掷地反对他,最重要的原因。

他们始终觉得傅珩宸是不会对世家真的赶尽杀绝的,最多就是像曾经的成帝一样,和世家抗衡。

但是无论世家和皇权怎么样的碰撞,最后总归也是会达成微妙的平衡。

世家的地位依旧是不会被动摇的。

沈轻罗看得透的事情,没有道理傅珩宸不懂。

容越清看到两人在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忍着心中的不悦:“安王谋逆,论律当斩,怎么能是显得殿下残暴不仁?”

这样突兀的插话,沈轻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珩宸,发现后者没有什么反应。

于是沈轻罗慢悠悠地扫了容越清一眼,笑了笑:

“容少东家且想想,为何事发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该处置的人都已经处置了,宫中的贵妃都已经避退冷宫了,陛下还迟迟没有处置安王殿下?”

容越清下意识地开口:“自然是为了等殿下的……”

还没有等他的话说完,就被沈轻罗一声厉喝打断了:“容少东家慎言!”

回过神来的容越清也是冒出冷汗。

“陛下尚在,容少东家纵然是再心系殿下,也不该说此悖逆之语。”

傅珩宸淡淡地瞥了容越清一眼,后者惶恐地起身请罪:“殿下……”

他轻飘飘扔下一句:“不要再有下次了。”

然后示意沈轻罗继续。

比起从前,沈轻罗能感觉到,傅珩宸对容越清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改变。

不过想到了曾经在清聊城外见到的容越清的模样,沈轻罗也是能理解的。

傅珩宸的这条命,可以说都是容越清冒死救下的。

她没有纠结这些事情,不过既然傅珩宸重视容越清,自己也没有必要得罪了。

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陛下不愿意处置安王,是因为安王之罪,一旦有司审理,无论圣心如何,最后安王殿下都难逃一死,所以,陛下只能是一拖再拖。”

她看了一眼仿佛事不关己看着好戏的傅珩宸:“现在的节骨眼上,殿下虽然有一万个理由将安王殿下置于死地,但是却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安王,致使父子失和,殿下以为呢?”

傅珩宸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轻罗:“内卿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为了孤考虑,还是因为,受人所托呢?”

沈轻罗心口一惊。

第331章 说服傅珩宸 这句话一出,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沈轻罗的陡然僵硬的身体和不自然的神色被傅珩宸尽收眼底。

当然沈轻罗也没有放过傅珩宸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两人在对视的片刻,沈轻罗率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无论轻罗所求为何,总是于殿下无害的,殿下何必追根究底呢。”

傅珩宸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内卿说的对,毕竟现在你同孤,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是嘛。”

沈轻罗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她站起身子,向着傅珩宸的方向,深深地俯拜下去:

“臣,再拜太子殿下。”

傅珩宸收敛了轻挑玩弄的神色,看着在自己身前俯首的沈轻罗,也站起了身,走到了沈轻罗面前。

然后,他弯身,扶起了沈轻罗。

两人的目光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野心和欲望。

是惺惺相惜,是棋逢对手。

此时傅珩宸已经没有办法描述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最后,他只是笑笑,放开了沈轻罗的手:“就像是内卿曾经说的,与孤为君臣。孤希望,经此一事,内卿能对孤付出十分的忠心。”

这是傅珩宸第一次要求沈轻罗的忠心,沈轻罗却也知道,傅珩宸是真的放弃了某些想法。

她看着自己还被攥在傅珩宸手中的手腕,抽了回来,直视着傅珩宸的眼睛,一字一句:“轻罗从非背信弃义之人,既然选择了奉殿下为主君,那么这份承诺将贯穿轻罗的生命。”

这不是沈轻罗第一次地向傅珩宸表达自己的立场。

但是却是她最真心,最郑重的一次。

对沈轻罗来说,傅珩宸本来就是最好的人选,是她扶摇直上的青云梯。

两方都是心窍玲珑的人,对外的时候还要彼此小心着对方。

实在是劳心费力。

沈轻罗不知道傅珩宸能不能熬得住,但是对她来说,已然是吃不消了。

与其彼此猜忌着,防备着,不如干脆开诚布公。

她在赌,她相信傅珩宸也是在赌的。

傅珩宸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收了回来,负在身后:

“傅珩哲的命孤会留下,希望内卿,不会让孤失望。”

沈轻罗明白,这就算是傅珩宸的承诺了。

容越清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但是神情明之中明显藏着一些情绪在的。

沈轻罗离开端本宫的时候,时候还早,她这几日难得放假,也不用去御前守着。

看了眼日头尚好,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晃悠一下。

毕竟难得清闲,忙久了突然闲下来,她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但是还没有等沈轻罗想好午后去哪里消磨时间,刚一回到承仪殿,就被内廷司的下属告知了,沈府递来了消息,希望沈轻罗今日能够回府一趟。

沈轻罗有些意外:“可有说明所为何事?”

来传信的女官摇了摇头:“沈府的人只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若是内司大人没有什么要事,务必要回府一趟。”

往日里,沈相是很少会打扰身在宫中的沈轻罗的,更鲜少有这种主动找人回府的举动。

但是沈轻罗也相信沈相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害自己的。

毕竟沈家家主的玉牌已经挂在了沈轻罗的身上。

她应了下来:“行,我知道了,你去回话,说我过了午时就回府。”

女官领命离去,沈轻罗弯身抱起蹭到脚边的小家伙。

比起去年秋狩时候奶乎乎的一小团子,此时的红锦已经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皮毛都泛着好看的光泽。

小家伙生得十分的漂亮,偏生又是一个爱撒娇的性子,最爱围着沈轻罗嘤嘤呜呜的。

沈轻罗也惯着它,毕竟此时已经渐进深秋了,有个暖乎乎的小家伙在身上也挺舒服的。

至于夏日里,沈轻罗眯了眯眼睛,那是不可能让它靠近的。

丝毫没有察觉到主人心思的红锦还在快乐地蹭着主人。

沈轻罗是用过了午膳才回去的,姜氏重新掌家了,毕竟沈相不可能一直禁足嫡妻叫妾室管家,日子长了就成了宠妾灭妻了。

但是柳姨娘毕竟也持掌了一些时日,她也是聪明人,有了机会自然也是会要为自己谋上一些好处的。

回府的时候,是柳姨娘亲自来迎接自己的。

看着自己依旧素淡雅致,但是眉眼间可见几分野心的生母,沈轻罗知道了她很喜欢从姜氏手中短暂得到的管家权。

柳姨娘看到女儿也是十分的高兴,毕竟这次沈轻罗可是有实打实的救驾之功,未婚夫宁凭阑更是成为了禁军合并以后的第一任指挥使,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从前柳姨娘还觉得宁凭阑一介孤儿,无家族依仗,觉得配不上沈轻罗,但是如今她却觉得沈轻罗确实眼光是顶好的。

有家族依仗又怎么样,自己有能里照样可以平步青云。

何况没有父母亲族,沈轻罗若是嫁了过去,也可少些约束管教。

毕竟是生母,柳姨娘对自己的女儿当然不可能是铁石心肠的,也是会在心中盘算几分。

“五娘回来了,快,今日你父亲请来了族中好些长辈,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快些随妾身进去吧。”

沈轻罗心中闪过一丝了然,明白了沈相为什么要把自己叫回来了。

她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晓得了,姨娘带我进去吧。”

沈家是六姓九贵,永章沈氏的嫡支,沈家的当家人,就相当于永章沈氏的下一任家主。

所以当族中的长辈们看到了沈轻罗腰间的玉牌的时候,都齐齐脸色大变,纷纷看向了主位上的沈相。

沈崇珂也在列,但是他不知道玉牌的事情,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长辈们都是这样的反应。

直到一个胡须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指着沈轻罗:“家主今日叫我等来,难不成是为了让一个小女娘,成为下任家主不成。”

那一瞬间,端坐在沈相身侧的姜氏比谁的反应都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是尖叫出声:

“你说什么!”

第332章 家主之位 沈崇珂也反应了过来,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面对长辈妻儿的目光,沈相神情十分的平静,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没错,我今日请诸位长辈来,就是为了给我儿轻罗一个见证,她将在我之后,正式承继永章沈氏的家主之位。”

世家并不是没有女家主的例子,但那通常都是嫡支没有郎君降生,又不想以庶代嫡,通常这种时候,家族就会培养女儿成为家主。

只是这样的例子毕竟是极少数的。

而像沈相这样,膝下两个郎君却要女儿继承家主位置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沈崇珂看出来了沈相是认真的,顿时有些慌张了:“父亲,这是为什么?”

姜氏恨恨地看着柳姨娘和沈轻罗,目光都仿佛淬了毒:“是你们母女合谋,想要夺走珂儿的家主之位,是不是!”

满屋子的长辈,也都开始议论纷纷,都在反对沈相的决定。

面对满屋子人的目光,怨恨的,不解的,轻蔑的。

沈相只是坐在上首,没有任何的表态。

而站在中央的沈轻罗只是抬起眼,环视了一圈。

“诸位是不是想问,凭什么?凭什么我沈轻罗一介女娘,有资格承继永章沈氏?”

她目光平静,好像被质疑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声音也是轻缓温柔。

但是她的话,却掷地有声。

“凭春闱舞弊案,是我保住了沈崇珂的榜首,凭豫州曲水决堤,疫病横行,是我请命赶赴,凭安王叛乱谋逆,是我同宁指挥使 、镇北侯携手平叛。”

“桩桩件件,才是我沈轻罗在御前走到如今地位的依凭。”

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沈轻罗弯了弯嘴角,神情有些冰冷:

“纵然我是女娘,我所做的,哪样不强过诸位千百倍?”

“仅以男女为评断,认定我不如大郎君?我才是要问诸位一句,凭什么?”

她看向沈崇珂,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大郎君为了沈侧妃的正妃之位奔走多日,可知道在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眼中,是僭越?是心怀不轨?”

看了一圈闻言安静了几分的长辈们,沈轻罗立于正中:“都是族中长辈,轻罗也不避讳这许多了。”

“父亲身为丞相,百官之首,出身世家显贵,沈侧妃身为父亲的嫡出女儿,端本宫的侧妃,这样的身份,是何等的敏感。”

“大郎君为父亲嫡子,在陛下的眼中,大郎君的一言一行,定然都是父亲的意思。”

“想若是落在陛下的眼中,你沈家大郎君是想帮扶嫡亲妹妹,还是我沈家意在储妃之位,意在皇后之位,意在未来储君之位?”

沈轻罗说得不快,每说出一句,周遭的族中长辈们脸色就难看上一分。

姜氏冷哼一声:“那端本宫除了云罗,另外那位侧妃,已经是戴罪之身了,就算没有珂儿的帮衬,太子妃的位子……”

“住嘴!”一声断喝打断了姜氏的话,是从方才就一言不发的沈相。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瑟缩了几分的姜氏,神情冰冷。

沈轻罗倒是笑了一声:“母亲的意思,轻罗是全然明白的。”

她看着姜氏:“只是母亲,这话除非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金口玉言,旁人说的又岂能做数呢?还是母亲想让陛下和太子殿下觉得,我沈家如此狂妄,自信未来储妃之位是唾手可得的?”

世家之所以能绵延不绝,生生不息,靠得最大的依仗,除了深厚的底蕴,精心培养的历任家主,族中出息的子弟。

还有最大的一个优点,那就是利益至上。

他们可以为了家族的利益,奉献出一切。

这就是沈轻罗为什么会放着沈崇珂不管,甚至是推波助澜的最大理由。

那就是族中的长辈们会发现,在沈崇珂的心目中,他的至亲骨肉是大于家族利益的。

这样的家主对于世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他这位至亲,身居端本宫的侧妃之位,是皇室妇。

能被沈相请来的长辈,多少还是在世家有一定的话语权的,都是人精。

在听了沈轻罗的话以后,他们的眼神就已经在沈轻罗和沈崇珂之间来回的逡巡了。

沈崇珂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问题。

他不仅是在维护自己的嫡亲妹妹,要是沈云罗成为了太子妃,那就是日后的国母,对沈家也是莫大的助力。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崇珂对上长辈们也有了十足的底气。

“我襄助云罗登上太子妃的位子,也是为了沈家的将来着想,如是国母出自我沈家,我沈家在世家之中的地位岂不是稳居首位。”

“况且,如今那于氏乃是罪妇,云罗自然就该是顺理成章的太子妃。”

这话一出,别说是沈家的长辈,就连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示的沈相,脸色都不好看了。

沈轻罗几乎是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崇珂,这个自己曾经一度十分崇敬的兄长。

她有些好笑地想着,都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前世的自己,却也是让这一叶障目,看不见沈崇珂身上的这些令人发笑的幼稚和愚蠢。

她站在那里,都懒得再看上沈崇珂一眼。

沈相看着满屋子的人,扫视了一整圈,目光掠过议论纷纷的长辈们,气愤不已的姜氏,震惊的柳姨娘,还有明显不服又无措的沈崇珂。

最后他只是平静地重复了自己的决定:“家主的位置,我意已决,我百年以后继承家主之位的一定是轻罗,请诸位来也只是为我儿做个见证,不是为了让你们评价我的决定。”

“家主的玉牌,我已经交到了轻罗的手上。”

“等到今年开年祭祖的时候,我自会带着轻罗,见过列祖列宗的。”

沈相的话不大,却十分清晰地传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

姜氏差点急火攻心晕过去,沈崇珂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而族中的长辈们反而没有太大的失态,只是在一番交头接耳以后,一个最年长的老者慢悠悠地站起了,对上了沈相。

第333章 家族的承认 见到起身的老者,沈相的神情上也多了几分郑重。

沈轻罗知道他是谁,实际上,在沈轻罗向傅珩宸表明了自己对沈家家主之位的野心以后,傅珩宸就给沈轻罗提供了一份沈家有影响的宗族长辈的名录。

还有他们各自的脾性特点。

可以说是十分的详尽了,详尽到沈轻罗看了都觉得背后一凉的程度。

她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位未来杀伐决断的天子,心思深沉的储君,对清理世家积弊的决心到了何种程度。

这位老者在沈家一众有话语权的长辈中,是辈分最高的,最德高望重的。

饶是沈相也要敬重三分的。

见到老者起身,沈崇珂和姜氏的眼中也燃起来了一丝希望。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老者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五娘这一余年的努力和成绩,我等也并非是眼盲心瞎之辈。”

“但是……”老者看了一眼沈轻罗,慢吞吞地道,“五娘子毕竟是要嫁人的,且已经定了亲,日后子嗣承继的问题……”

沈轻罗弯唇笑笑:“太叔公不必担心,轻罗已经同指挥使大人商议过了,日后若是有了孩子,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总是有一个姓沈的。”

这倒不是她信口胡说,她在想要争取沈家家主的位子的时候,就已经同宁凭阑商议过这件事情了。

宁凭阑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只是温柔地拥住沈轻罗:“这些小事,当然是你做决定了。”

“我不能代你承受生育的苦楚,这区区的姓氏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老者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既然五娘已经同指挥使大人如此商议了,那我等也没有反对的必要了。”

如此一来,也算是一锤定音,代表永章沈氏承认了沈轻罗这位未来的家主。

长辈们虽然神情各异,但是到底也都没有人再多说什么。

沈相也放松了下来:“既然叔公这般说了,诸位也没有什么异议,那这件事情就如此定下了。”

他说完,也不去管一旁姜氏和沈崇珂的神色,站起身来向着沈家的众人,安排他们在沈府歇下,若是想回去的他派人护送,若是想再留下几日探亲走访的,沈家自然也负责一应的接待。

世家盘根错节,永章沈氏的人,多少都在京中有几门姻亲的。

来都来了,自然是没有人不想去探望一下亲朋的。

不一会儿,众人就被沈相请下去休息了。

偌大的主屋里头,就剩下了沈崇珂,姜氏,还有柳姨娘。

姜氏恨恨地盯着沈轻罗,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还是沈崇珂将人拦住了。

“小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不仅不肯帮你姐姐,还谋夺珂儿的家主之位!”

“当初我就应该把你掐死的,留着今日害我的一双儿女!”

“不得好死的小畜生!”

姜氏生生骂得凄厉,沈轻罗却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瞧着姜氏。

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母亲这话从何说起,父亲从未说过,家主之位就一定是大郎君的,至于沈侧妃,端本宫的正妃之位本应该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首肯的,同轻罗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她这样一番话,姜氏气得半死:“珂儿是嫡子!若非你使了阴毒诡计,家主的位子岂轮得到你一个庶出的贱种?”

“还有云罗,她出身尊贵,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她怎么会迟迟成不了太子妃?”

沈轻罗听着姜氏对自己的谩骂,并没有任何的恼怒,这是安静地听着。

等到姜氏骂累了,才轻飘飘地出声:“母亲现在说这许多也于事无补了,放心吧母亲,沈家总归还是大郎君同母亲的家。就算是为了名声,轻罗也绝对不会苛待母亲的。”

她笑容不及眼底,看得姜氏突然心头一寒。

她突然意识到了,沈轻罗以后就是沈家的家主了。

只要自己在沈家一日,自己就要受制于沈轻罗了。

她向后瘫软在椅子上,突然情绪崩溃,失声痛哭起来。

沈崇珂到底是放不下世家郎君的气度,对着沈轻罗,最后也只是低哑着声音。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算计家主的位子?就……只是为了报复我,报复云罗?”

沈轻罗嗤笑一声:“若我是郎君,同大郎君相争,大郎君还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吗?”

她看着沈崇珂错愕怔愣的神情,笑容璀然:

“大郎君啊大郎君,这可是永章沈氏的家主之位,我想要这个位置,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沈崇珂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正如沈轻罗所言,若是可以,天下的人谁不愿意做名门豪族的家主?

在绝对的权力和荣华面前,还分什么男女老少吗?

沈轻罗转头扫了一眼明显也是十分不能理解的柳姨娘。

她知道,自己的这位生母,最希望的是自己帮助自己的弟弟成为沈家的家主,而不是自己占据这个位置。

但是沈轻罗并不在乎这些。

柳氏确实是她的生母,但是两世的经历,也让沈轻罗知道,她对自己的好和在意,永远是排在儿子和自身之后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对自己有几分的爱护,做女儿的就回报几分。

日后为沈崇琢的谋算,她并不准备告诉柳氏,为沈崇琢的安排,就算是还柳氏的生恩。

看着眼神莫测的柳氏,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着几人俯身行了一礼:

“母亲,姨娘,大郎君,时候不早了,轻罗还要赶着回宫,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径直转身,也不在乎身后几人的心情,直接就迈步离开了。

柳氏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怎么也没有想明白,沈相将宗族的人都请来,是为了宣布沈轻罗将继承沈家。

那是她的女儿,但是却不是她希望继承沈家的人。

毕竟她的琢儿才是她寄予厚望的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对沈轻罗的感情完全比不上沈崇琢深厚,自然也没有将前者当作能够依赖的对象。

沈轻罗成为下任家主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惊大于喜的。

但是,她扫了一眼瘫坐在椅子里的,曾经那么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主母,眼神暗了暗。

起码,自己也不算输。

第334章 贵妃之死 最终安王的事情,傅珩宸还是出面了,安王没有被处死,仅仅是被废为庶人削爵幽禁。

这对于江贵妃和安王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沈轻罗预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在安王的赐罪圣旨传下来以后,身在冷宫的江贵妃悬梁自尽了。

这位宠极一时的贵妃娘娘,就这样在黄昏时候的冷宫中,悄无声息地了断了自己。

消息传到垂政殿的时候,沈轻罗清楚地看到了成帝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满殿的人都跪了下来。

他们都十分的清楚,这位冷宫的贵妃,对成帝意味着什么。

沈轻罗放下了手中的笔,也缓缓站起身来,但是并未伏跪在地,而是走到了成帝的身边,扶住了成帝摇摇欲坠的身子,让人坐上龙椅。

成帝看着沈轻罗,那一瞬间她甚至可以从成帝的眼中看到泪光。

成帝攥住了沈轻罗的手,手劲之大让沈轻罗疼得差点呼痛出声,最后还是生生地忍下了。

她温声开口:“陛下,江氏虽然是罪臣之母,但是毕竟伴驾多年,侍奉陛下身侧,谋逆之事也是受累于安王,既然一朝身死……”

顿了片刻,她轻叹一口气:“陛下赐以哀荣,也算是彰显仁德。”

成帝缓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松开了沈轻罗的手,往后靠在椅子上,平添了几分疲惫的老态。

沉默许久,看着侍立在一旁的沈轻罗,又看了跪了一地的宫人,最后成帝幽幽地开口:“贵妃江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协理内政,长伴朕躬,今猝然而去,朕心甚悲……”

“着,辍朝三日,以贵妃之仪下葬皇陵,一应事宜,由内廷司来办吧。”

沈轻罗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应旨。

其实从江贵妃说自己一定不会泄露秘密的时候,沈轻罗就是有预感的。

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

沈轻罗从最开始就预料到了贵妃的死亡。

但是她也同样明白,江贵妃死了自己才能真正的安心,安王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江贵妃用自己的命做局,在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以后,就用死亡作为对沈轻罗的回报。

同时也是将所有的目光从安王的身上移开了。

毕竟安王得到的宠爱,多半都是因为江贵妃。

眼下贵妃已死,安王也再也没有了继位的可能。

谁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去动安王了。

从垂政殿出来的时候,沈轻罗正好撞上了来见成帝的傅珩宸。

见到沈轻罗的时候,傅珩宸盯着她,许久,才露出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笑容。

很轻很浅,如果不是沈轻罗一直看着他,可能都注意不到。

“恭喜内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沈轻罗眉眼冷淡:“家主之位,承蒙殿下相贺。”

傅珩宸闻言,笑意更加明晰了几分,但是又很快收起,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低语:“内卿明明知道,孤所言为何。”

沈轻罗没有接傅珩宸的话,而是弯了弯身:“臣还要安排操持贵妃的丧仪,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臣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傅珩宸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虽然是以贵妃的丧仪下葬,但是今年豫州先遭水患,又遇瘟疫,国库消耗许多。

自然是不可能大操大办的。

沈轻罗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给了江贵妃最体面得体的丧仪。

安王被特别准许前来参加贵妃的祭礼,但是要在所有的人走后。

沈轻罗特意留了下来,等着这位曾经备受父母宠爱的亲王。

再见到安王的时候,其实沈轻罗都有些不敢认。

安王的年纪比傅珩宸还要小上几分,曾经沈轻罗远远见过,那继承自贵妃的俊朗容颜十分的引人注目。

但是短短的时日,傅珩哲的模样已经苍老了不止十岁。

他安静地跪在贵妃的陵前,身上是粗陋单薄的布衣。

时下已经十一月,刺骨寒凉的风刮过皇陵,沈轻罗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看着跪在寒风中的安王,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转头吩咐身旁的女官。

女官有些不解,但是上司的吩咐还是照办了。

傅珩哲跪在地上,眼中没有一丝光彩,看着贵妃的陵寝怔然出神。

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深秋凛冽的寒意,但是他仿佛感觉不到一样。

直到一道温和清雅的声音响在耳边,一件轻裘递到了眼前。

他先是愣愣地盯着轻裘看了许久,然后缓缓转头,对上了沈轻罗的面容。

沈轻罗任由他打量,温声提醒:“秋风寒凉,郎君注意些身子。”

傅珩哲怔愣地看着她,眼神中是茫然。

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傅珩哲,沈轻罗只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轻裘简陋,比不得曾经郎君的,只是做御寒之用。”

傅珩哲沉默了许久,最后伸手接过了。

想到江贵妃的死是因为什么,沈轻罗悠悠地长出一口气:“贵妃娘娘的事,郎君节哀。”

傅珩哲红了眼眶,攥住轻裘的手,青筋暴起。

最后他只是哑着声音,吐出两个字:

“多谢。”

沈轻罗没有说什么,只是俯身行了一礼。

贵妃的死,虽然归根到底是为了保全安王,但是总也是和沈轻罗脱不开关系的。

沈轻罗和安王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对他照拂一二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这些,想必也是在江贵妃的预料之中。

江贵妃死前被废,但是死后还是被追封为了贵妃,谥号昭宁贵妃。

是成帝亲自拟定的封号。

江贵妃的死,无疑对成帝还是造成了一定的打击的。

他甚至派宁凭阑去暗中查探过,是不是贵妃真的自愿赴死,还是被人所害。

宁凭阑唯一只查到了在江贵妃死之前,见过沈轻罗一面。

沈轻罗面对宁凭阑的疑问的时候,也只是笑着说:“不过是寻常叙旧,你直接同陛下说就行,无需顾忌我。”

宁凭阑虽然不懂这些,但是确实他如是禀报了成帝以后,成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了许久,才略有几分疲惫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最后这件事情,到底是不了了之了。

第335章 及冠宾者 十一月底成帝的生辰因着江贵妃的死,一切都从简了。

负责操办生辰的内廷司也落得清闲。

沈轻罗都没有亲自操持,只是那些上贡的生辰贺礼,贵重的,她才亲自清点一二。

饶是这样,毕竟是天子的生辰,沈轻罗也忙了好几日,才将所有的东西清点入库。

成帝的生辰以后,还有一件对沈轻罗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宁凭阑的及冠礼。

这段时间宁凭阑忙着合并两司,掌控禁军,忙得脚不沾地的,自己都好险忘记了。

帮着宁凭阑操持及冠礼的,正是沈轻罗的老师,于内司。

身为宁凭阑的师父,自然是代替了宁凭阑父亲的责任,同沈内司一同为宁凭阑忙活。

但是有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还需要一个为宁凭阑取字的宾者。

这件事情本来是想让副指挥使来做的,但是被前任指挥使否认了。

据于内司的转述,指挥使本人的原话是:“读过一本整书嘛你,耽误我家宝贝徒弟。”

副指挥使十分生气,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指挥使说得对,只能怏怏地放弃了。

沈轻罗看着于内司,试探着提建议:“老师其实可以呀。”

于内司听了沈轻罗的建议,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笑笑:“从古至今,哪有女娘为郎君取字的。”

沈轻罗认真地看着于内司:“老师此言差矣,本朝以前,女子也是不能为官的。”

她看着桌案上的奏折:“最初的内司,也是没有经手奏折的权力的,在我以前,内司也是不能涉政前朝的。”

她的声音轻且慢,听着十分的温和,但是却也十分的郑重:“许多事情,并不是不能做,是从没有人想过可以那么做,不是嘛?”

沈轻罗看着于内司,笑意潋滟:“老师以为呢?”

于内司对上沈轻罗的双眼,看了许久,蓦然轻笑:“轻罗,你确实如我预料的一样不同。”

沈轻罗弯了弯眼角:“是老师教导的好。”

宾者的事情,是沈轻罗陪着于内司去的前指挥使的住处。

前指挥使家中十分的简朴,身为陛下亲信,二品指挥使,他的住处只有一个负责照顾起居的仆从。

那仆从显然对于内司十分的熟悉,看到来的是她,直接就让开路,让两人进去了。

指挥使正好在家练武,见到于内司和沈轻罗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沈轻罗说明了来意:“宁郎及冠将至,老师说缺个为宁郎取字的宾者?”

指挥使闻言眼睛一亮:“如何,轻罗有合适的人选?”

对这位出身世家的小娘子,指挥使还是十分信任的。

沈轻罗笑吟吟地开口:“还需要什么合适的人选,老师不是现成的嘛?”

指挥使有些震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轻罗身侧一派淡定地于内司。

沈轻罗轻笑:“老师学识渊博,跟在陛下的身边多年,无论是学识还是地位,都足够为宁郎取字了,有何不可呢?”

指挥使一时之间也有些懵,过了一会才迟疑:“只是……素来都是……”

沈轻罗不等指挥使说完,直接出言打断:“老师无论是哪里都很符合宾者,轻罗之言,指挥使的师兄弟们确实于武学之术确有造诣,但是在才学见识之上,怕是少有能与老师相较的。”

“宾者最大的作用无非就是为了宁郎取字,这点上,就算是副指挥使大人,怕是也难与老师相比。”

沈轻罗说中了指挥使的心思,单说够格成为宾者的长辈,他那么多师兄弟,多了去了。

但是他希望能为宁凭阑取一个好字,那就要求宾者必须有十分的学识。

但是他们殿前司,一直都是大老粗,这样的人用起来成帝也十分的放心。

除了宁凭阑,指挥使下了大力气培养,读了许多的书,虽然不能同那些金榜提名的学子相较,在殿前司中也算是脱颖而出了。

指挥使想要为宁凭阑取一个有寓意的好字,但是想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想到有什么好的人选。

听了沈轻罗的话,指挥使沉吟了一下,想了想,除了于内司是个女娘这件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合适。

“这些繁文缛节,都是世家的人定下来的,哪有那么许多的忌讳,大人只需想想老师的能力,就知道老师是最适合宁郎的宾者。”

看出了指挥使的犹豫,沈轻罗又推了一把。

最是不喜欢世家那套的指挥使立马就做出反应了:“轻罗说得极是,我也觉得弟妹很好,那就这么定了。”

沈轻罗弯了弯嘴角,看着一旁端着茶默不作声,但是此时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笑容的于内司。

“既然如此,轻罗就先告辞了,老师要同行吗?”

于内司摇摇头:“我还有些事情要同师兄说,轻罗可以先行离开。”

沈轻罗知道应当是商议宁凭阑及冠的事情,行了一礼就先离开了。

从指挥使家出来以后,沈轻罗想起宁凭阑今日应当休息在家,转了个道就去找人。

宁凭阑看到沈轻罗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轻罗看着同样在练武,出了一身汗的宁凭阑,无奈地取出帕子,为他拭了拭汗:“天气寒凉了,说了许多次了,不要挂着汗吹风,怎么就是不听呢。”

宁凭阑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身方便沈轻罗拭汗,露出一个略有几分憨憨的笑:“下次一定记得,轻罗莫恼。”

沈轻罗有些无奈:“你总是要着一次风寒才知道的。”

她推着宁凭阑进院子:“行了行了,我来是要同你说一件事。”

宁凭阑好奇,但是看着自己一身的汗和凌乱的衣衫,摸了摸头:“那容我去梳洗一番吧。”

沈轻罗怕他着凉,自然是点头应下了,左右她现在闲暇着。

等到宁凭阑梳洗完,擦着头发进了房间,沈轻罗已经在小榻之上的几案上点好了一壶茶,用炉火温着。

宁凭阑凑过去,沈轻罗让他喝上一杯热茶暖身子,才慢悠悠地开口:“关于你的及冠礼,今日我向你师父推荐了一人。”

宁凭阑有些好奇:“师父为了这件事情愁了好几日了,轻罗推荐的是谁?”

沈轻罗捧着茶碗,吹凉了几分浅尝一口:“自然是我的老师了。”

宁凭阑眼睛顿时一亮:“竟然是于内司,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轻罗微微一愣:“你觉得很好?”

宁凭阑眼眸亮亮的:“于内司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学识远见都十分优秀,能得于内司做我及冠礼的宾者,为我取字,是我的荣幸,有何不好的。”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真挚的眸子,久久不能言语。

最后只是埋进宁凭阑的胸口,带着几分听不清情绪的话音闷闷的:“宁郎,你真的很好。”

第336章 及冠之礼 宁凭阑的及冠礼,十分顺利的举办了。

和最开始那位无人问津的殿前司的无名小卒不同,如今的宁凭阑是成帝跟前的红人,有救驾之功,掌管京城的禁军防务。

加上世家们知晓沈轻罗被定为了沈家的继承人一事,自然她在世家之中的地位就不同了。

虽然那些世家的人并不一定完全认可沈相的决定,但是并不耽误他们向沈家示好结交。

身为沈家家主未来的未婚夫,宁凭阑的及冠礼,世家的人就算是给沈家的面子,也是会登门贺礼的。

所以宁凭阑及冠礼的那天,来的宾客远远超出了指挥使的预期。

不过这些倒是都在于内司的预料之中。

指挥使本来还对于内司当时要求要尽可能多地准备接待宾客人数,颇为不理解,但是亲眼看到那天宾客盈门的样子,对于内司顿时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沈轻罗倒是没有插手这一切的安排,毕竟她和宁凭阑还不算是真正的夫妻。

到底是女儿家,过多的插手未婚夫婿的事情也不像话。

她只是作为客人,代表沈家送来了贺礼。

让所有人都十分意外的是,身为太子的傅珩宸竟然也来参加了这场及冠礼。

他带着沈云罗来的,在门口同于内司说话的沈轻罗一眼就看到了那华贵无比的马车。

她也见到了很久没有见的沈云罗。

沈云罗这些日子在端本宫算得上是独大,没有了劲敌于卿姝,她倒是愈发的容光焕发了。

本就生得美艳动人的模样,精心装扮的美人顾盼生姿,眼波流转之间,让不少代表家族前来的郎君们都看直了眼。

又想到这是太子殿下的侧妃,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选以后,都纷纷转开了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地看上一眼。

沈轻罗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她十分的清楚沈云罗的美貌,倒是对此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她只是笑意温和地向傅珩宸二人行了一礼:“殿下,侧妃娘娘。”

对于沈家发生的一切,沈云罗显然是知道的,所以对沈轻罗完全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轻哼一声:“妹妹还没有过门呢,就这么上赶着替指挥使大人撑场面了?”

话里满含讥讽,无非就是暗嘲沈轻罗一点都不矜持,上赶着倒贴。

沈轻罗也并不恼怒,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侧妃娘娘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臣是奉父亲大人之令,代表沈家而来,贺指挥使大人的及冠之礼。”

简单的一句,成功地让沈云罗变了脸色。

沈轻罗的话,正是沈云罗近期的命门。

她最大的依仗沈家,定下了下任家主,却不是最疼爱她的哥哥,而是她曾经最瞧不起的庶妹。

而做出这样近乎荒唐决定的人,是曾经将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她怎么能不生气呢?

但是还没有等她发作,在一旁看着的傅珩宸已经开口了:

“沈内司是有大本事的娘子,总是让孤刮目相看,想来爱妃也当为有这样的妹妹骄傲才是,何必以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说嘴呢?”

傅珩宸一开口,沈云罗的脸色略有几分发白。

自己的夫君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别的女子训斥自己,还是为了自己最是看不上眼的沈轻罗,这样一向高傲的她怎么受得了。

但是她也清楚,傅珩宸是她绝对不能忤逆的。

狠狠地瞪了一眼沈轻罗,她不情不愿地低声:“是,臣妾知道了。”

沈轻罗倒是没有觉得怎么样,只是看傅珩宸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殿下亲临,是……”

傅珩宸看了一眼周围一圈行礼的人,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然后转向沈轻罗:“指挥使大人于孤和父皇,算得上有救命之恩,他的及冠礼,于情于理,孤都是应当来庆贺的。”

说这让身边的内侍奉上一个锦盒。

长长的锦盒让沈轻罗有些奇怪。

傅珩宸笑着解释:“这是上好的玄铁炼铸而成的宝剑,想来指挥使大人会喜欢的。”

单说这份礼物,倒确实诚意满满。

沈轻罗迟疑了几分,看不明白傅珩宸想要做什么。

一旁的于内司送进去了一批宾客,看到了门口的傅珩宸,连忙迎了上来:“太子殿下。”

傅珩宸对这位在成帝身边多年的老人还是十分尊敬的,礼貌地回礼。

沈轻罗趁机退回到了一旁,根本不想和傅珩宸多说一句话。

她可不想让沈云罗瞪死了。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沈云罗成为太子妃,和沈崇珂沈云罗想得不一样,她从没有在乎沈云罗是不是太子妃。

不过她也很确定,傅珩宸并不希望一个世家的女子成为皇后。

傅珩宸虽然和沈轻罗结盟,根本还是各取所需。

沈轻罗希望借傅珩宸往权力中心爬,而傅珩宸则是想要一个能够在世家中的帮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傅珩宸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出身豪门世族的女子,成为未来的皇后,生下未来的储君的。

从很早开始,沈轻罗就隐约感受到了,傅珩宸曾经对于卿姝和沈云罗的那个承诺,从一开始根本就不会兑现的。

不过沈轻罗当然是不会和沈云罗说这些的。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自然也对沈云罗没有丝毫的好感。

看着前院熙熙攘攘的人,沈轻罗躲回到后院。

宁凭阑正被指挥使按着穿衣服,和寻常的劲装不同,今日繁复的衣裳,是沈轻罗特意挑了上好的锦缎,托内廷司的司制裁制的,

青色的华裳绣满了繁复的纹饰,广袖长袍,带着端方雍容。

至于束发的发冠,同样也是内廷司做出来的。

看到了沈轻罗,指挥使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招呼她:

“轻罗,快来,这衣衫实在是穿不明白了。”

沈轻罗好笑地走过去,看着衣衫穿得有些凌乱的宁凭阑和手忙脚乱的指挥使,笑吟吟地开口:

“这里我来就好,大人不妨去帮老师应付来的宾客吧。”

指挥使如蒙大赦一般,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扔下手足无措的宁凭阑。

看着明显有几分羞赧的宁凭阑,沈轻罗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一边伸手为宁凭阑整理衣衫,一边柔声开口:“不用紧张,老师和大人都安排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本来有些局促不安的宁凭阑瞬间就被安抚好了。

第337章 表字景行 沈轻罗为宁凭阑整理好了衣衫,华贵的锦袍中和了宁凭阑身上肃冷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润的意味。

宁凭阑虽然没有那么不安了,但是还是有些局促,低头看了看身上不习惯的华服,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地问:

“好,好看嘛?”

沈轻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眉眼弯弯的:“好看,我的宁郎,是世上最好看的郎君。”

宁凭阑顿时心中的局促没了大半。

他本不是注重外表的人,但是对上心爱的娘子,总是希望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她的面前。

看穿了宁凭阑的心思,沈轻罗也没有点破,只是笑吟吟地安抚:“不用紧张,老师和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流程,你只需要记住了,照着做就好了。”

这些宁凭阑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对及冠礼这样的东西也并不是很在乎,不过看到眉眼温柔的沈轻罗,他心中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及冠以后,他就能将迎娶沈轻罗的事情计划起来了。

这才是最让他激动的事情。

等到于内司让人来通知宁凭阑准备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心情。

沈轻罗先行离开了,毕竟她确实是代表沈家而来的。

及冠礼是定在了指挥使的宅子里,比起宁凭阑的小院子,指挥使的宅子到底还是气派许多。

偌大的主屋能容下不少人,外头也摆满了宴请宾客的桌案。

正中坐着的正是指挥使和傅珩宸。

沈轻罗的位置被安排在前排。

无论是她身为内司的身份,还是她象征的沈家,甚至是她作为宁凭阑未过门的妻子,坐在这个位置都十分的合理。

唯一的不好就是她身边坐着的,正是她的姐姐,方才还在门口和她有点小冲突的沈云罗。

沈云罗冷哼一声,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到底是顾忌着傅珩宸刚才在门口的警告,还是忍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太子妃之位是不可能指望沈家了,那么就只能将指望落在傅珩宸的身上。

沈轻罗看着自己美丽无双的嫡姐,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没有过去多久,宁凭阑被人带着出来,在满座神色各异的宾客面前缓缓步入。

正如这位年轻而位高权重的指挥使,一步步从曾经无人问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沈轻罗看着宁凭阑,不仅仅是对意中人的感慨,更想到了自己和宁凭阑携手一路走来的坎坷和磨难。

虽然来路艰险,前路未知,但是他们总是会一直携手走下去的。

她眸中带着明亮的光芒,看着华服轻裘而来的郎君,温柔又专注。

这样的目光落在了旁人的眼里,最多感慨一番沈宁二人的情意之深。

或者是那些觊觎沈家想要和沈轻罗联姻的世家郎君们对宁凭阑的不满。

但是这些已经影响不到宁凭阑了。

他发挥了他一板一眼的性子,将所有的流程都完成地很好。

最后他跪在于内司的面前,于内司弯身为他戴上了发冠。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宁家郎君,希望你从今往后既能看齐品行高洁之人,也能成为这样的人。我今日便为你取字景行。”

于内司的声音温和却有分量,看着宁凭阑的眼睛缓缓开口。

宁凭阑满怀尊敬地向着于内司行礼:“多谢大人取字,景行自当不负大人所望。”

如此,众宾的见证之下,宁凭阑的及冠礼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于内司身为一个女子却是及冠礼的宾者之事,当然也是受到了一些非议的。

甚至有些官员闹到了成帝的跟前,之言此事有失体统。

当然了,两任心腹在这头,一个小官在那头,成帝自然是不可能理会的,不痛不痒地就敷衍了过去。

事后问沈轻罗的时候,她对上成帝也十分镇定:“陛下难道觉得,老师的学识眼界,逊色于男子吗?”

成帝肯定不会这么觉得,实际上他对沈轻罗的信重也依托于于内司打下的基础。

于内司在任的时候,就对政事的处理十分的得心应手。

也是在沈内司的时候,内廷司包括内司本人的权限,都被进一步的扩大了。

而在沈轻罗的手上,内司则是更进一步,开始涉足前朝事务。

在两任内司的经营下,成帝其实对于内廷司的女官们,也有了更高的接受度。

所以听了沈轻罗的话以后,他沉吟了片刻,竟然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成帝不仅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那帮进谏的人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说白了人家的及冠礼,请什么人做宾者是自己的事情。

于内司之于宁凭阑,确实是长辈,也完全有能力可以胜任。

沈轻罗更是趁着这股东风,联合了傅珩宸,索性就让成帝下了一道谕令,直接言明女子的及笄礼和男子的及冠礼,宾赞者皆不限制男女长辈,有能者皆可。

这样的政令出来,虽然也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风波,但是毕竟只是给了人们选择的权利,并不是强行的规定。

成帝本意也多是觉得自己的两个心腹让人家看轻了,觉得也是丢了自己的颜面,为沈轻罗和于内司撑腰,让那些说话的闭嘴。

宁凭阑倒是看出来了沈轻罗的心思,不过他的反应却是十分的高兴。

沈轻罗都有些不理解宁凭阑的欢喜。

看出沈轻罗的疑惑,宁凭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也没有猜全轻罗的打算,但是我看到你一路走来的艰难,看到了许多女娘面临的难处。虽然我不知道轻罗之后的打算,但是这样的谕令一下,总是对天下有能力学识的女子,是有助益的。”

“女娘们的前路宽上一些,轻罗也能过得更好一些。不是嘛?”

宁凭阑的理解,完全是站在了沈轻罗的角度上去看问题。

他未必有傅珩宸完全看到了沈轻罗的意图,但是他能切身看到沈轻罗的处境,也能看到这样的事对沈轻罗的好处。

沈轻罗靠在宁凭阑的怀中,感慨了一句:“宁郎,此生遇你,是轻罗的毕生之幸。”

第338章 布局的第一步 宁凭阑的及冠礼以后,沈轻罗开始着手另外的一件事情。

她开始向前朝伸手了。

因为傅珩宸开始对世家逐步动手了。

沈轻罗身为协助者,自然是一清二楚傅珩宸的打算,不少各地的小世家被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清算。

土地兼并,强抢民女,欺行霸市。

各地的官府频繁地收到诉状,突然一下爆发起来的,就像是有人在幕后安排了一样。

本来是小打小闹的事情,不少官员和世家勾结的情况下,本来最多也就是敷衍一番就压下去了。

或者是根本都不会得到公平的对待。

但是让这件事情闹大的事情发生了,有人敲响了登闻鼓,直接告御状。

说世家为了兼并土地,不仅逼杀人命,还和当地的官府勾结,让百姓们有冤无处申。

他这次不仅是代表自己,更是代表当地被逼急的百姓。

那人状告的不是寻常的世家,而是六姓九贵之一的临遥王氏的旁支之一。

和普通的世家不一样,临遥王氏那是绝对的世家大族,家族存续了了千余年。

一个普通百姓,敲响登闻鼓,状告临遥王氏,属实也是震惊了朝野的。

正好当时在上朝,满朝的的人都旁观了这一场从未发生过的状告。

最重要的是,傅珩宸当时就直截了当地表示一定会彻查到底。

当时临遥王氏出身的官员脸立马就绿了。

但是来状告的人显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许多的证据都直接呈到了御案之上。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成帝就已经冷着脸同意了傅珩宸的话。

自古土地兼并就是所有的王朝统治者都十分痛恨的事情。

不仅仅是因为土地兼并会让社会动荡,百姓不安,最重要的是过于夸张的土地兼并会动摇帝王的统治。

这件事沈轻罗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当然是知道的。

甚至于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她都是参与的。

但是不妨碍,在世家发现了他们没有办法阻拦傅珩宸以后,就开始盯上了沈轻罗。

明面上,沈轻罗除了救驾,和傅珩宸基本是没有任何往来的,甚至是有些不对付的。

而这次参与彻查王氏并地一案的,就有沈轻罗刚过完及冠礼的未婚夫婿,宁凭阑。

这样的情况下,沈轻罗当晚就收到了某位出身临遥王氏一脉的官员送来的请帖。

邀请沈轻罗明日参加他家夫人的生辰宴。

意味不言自明,就是奔着并地一案来的。

“可真是沉不住气啊。”沈轻罗看着请帖,伸出青葱如玉的手,指尖在请帖上轻点了点。

她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不过,看在你是我的青云梯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第二天沈轻罗应邀赴约,果然就见到了那位临遥王氏的官员,可以说是十分恭敬地将她请进了书房之中。

出手就是一万两的银票。

显然这样大额的银票,肯定不是眼前不过五品的世家旁支能掏出来的,应当是来自本家的授意。

沈轻罗没有接银票,而是端起了一旁的茶杯,眉宇之间还带着几分不解:“大人这是做什么?”

那官员将银票压在了茶壶之下,端出了近乎谦卑的笑容:“大人,这是本家的一点小心意,是希望大人能够帮王氏度过这一次。”

沈轻罗故作惊讶:“临遥王氏?可是这次的事情说穿了也不过是旁支的事,以临遥王氏的能力,将本家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是再容易不过的,何必求到本司这?”

那官员神情犹豫了几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沈轻罗心知肚明,这是想要试探自己的态度,于是她抛出了饵料:“可是因为太子打压世家的事情?”

那官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上却震惊:“内司大人何出此言!”

沈轻罗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太子打压世家也不是头一天的事情,你们找我,不也是觉得太子会趁着这次机会对临遥王氏下手,想借我拢络指挥使,帮你们王氏把责任都推卸干净了。”

官员听沈轻罗如此直言不讳,确实和本家推断的一样不喜太子,也就放心了很多,话中也带上了几分真诚:

“大人慧眼,只是这确实不是我王氏之错,那旁支做出此等事情,就算是陛下不降罪吗我们也是短短容忍不了的。只是怕就怕在,若是太子殿下借题发挥,那就不好了。”

沈轻罗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这样的事情,怕是不值得这一万两的银票,也不值得你们冒着风险找上本司才是。”

官员露出一个彼此都了然的笑:“大人常在御前,又亲近陛下,这银票自然不是为了这次的事情,而是为了同大人交好。”

“若是能将我王氏从这次的事情摘出去,王氏自有重谢。”

沈轻罗哼笑一声,没有动桌上的银票,而是站起了身子:“酬谢的事情日后再说吧,今日轻罗来只是为了赴尊夫人的生辰宴,大人切记。”

官员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不明白沈轻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也也不是蠢笨的人,不然也不会被主家选中,来和沈轻罗谈判。

要知道京城之中临遥王氏的人多了去了,选中他自然是因为他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所以他也没有阻拦,只是也同样起身恭送沈轻罗。

而当他把这件事情汇报给主家来的人的时候,主家的人沉吟片刻,就说:“等着就是了,看看这位内司大人的手段吧。”

在惴惴不安中,官员每天都在留心案子的动向。

他在六部供职,有几个刑部的好友,时不时也能打探一些消息。

不过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到底会不会牵涉到家族,他也不得而知。

不过他没有担心多久,半个月以后,并地案的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涉案的旁支被下狱抄家,但是却没有影响本家分毫。

官员特意在圣旨颁布的时候看了傅珩宸的脸色,只看见那位殿下脸色铁青十分的不好看。

太子党也有不少的官员当时就表示了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不过成帝没有理会。

那官员不动声色地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位内司大人。

第339章 太过相似的人 端本宫,太子书房。

傅珩宸靠在椅背上,看着沈轻罗放在桌案上的五万两银票,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看来,这些老奸巨猾的世族,已经注意到了内司大人了?”

沈轻罗捧着茶盏吹了吹,眼底是狡黠的笑意:“还是托殿下的福才是。”

傅珩宸托着下巴:“那就希望内司大人不要辜负孤的苦心,可不要让权势富贵迷了眼睛。”

沈轻罗将茶盏放在了一旁:“殿下是知道的,轻罗所求的,从来不是权势富贵,轻罗想要的,只是为自己争一片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依托父兄,不依托夫君,轻罗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安身立命于这天地之间的。”

“以女子的身份。”

她盯着傅珩宸看,目光灼灼,傅珩宸也同样回视着她,许久没有说什么。

最后,傅珩宸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孤有时候在想,你这样的娘子,其实应该是很适合孤的。”

他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今日看来,孤曾经的选择是对的。”

“沈内司啊沈内司,孤与你,确当为君臣。”

沈轻罗和傅珩宸,是两个太过于相似的灵魂了。

他们同样对世俗不满意,傅珩宸不满意于世家当道,不满意于朝廷的种种软弱,不满意种种积弊。

他是曾经改变过这一切的人,但是因为他改变过,他清楚里面的阻力和艰难,所以他重来一次,变得更加聪明,也更加的圆融。

他和沈轻罗的接近,帮助对方成为世家的家主,默许对方利用自己和世家的争端往上爬。

都是为了更好地,更加妥善地解决世家的问题。

沈轻罗也同样不满意这样的世道。

她不满意女子只能依赖郎君而活,父兄也好夫君也好,就像她曾经的样子,因为夫君的冷落,在高墙深院之中蹉跎一生,生死不由人。

她曾经无力改变,但是如今却能将自己的命运攥在自己的手心,所以她希望自己能走到更高处去,能够帮助和自己曾经宿命一样的万千女子。

所以她看上了傅珩宸,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但是她已经失无可失,所以她放手一搏。

两个太过相似的人,注定是不能相容的。

沈轻罗也听懂了傅珩宸的意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都说利聚而来,利尽而散,但是若是能有长久共同的利益,自然也是有长久的相合的。”

“殿下的才识远见远胜轻罗,有的事情,自然是比轻罗想得更明白才是。”

傅珩宸头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似无可奈何的神情,看了沈轻罗半晌,才悠悠叹气:

“行了,你先回去吧,这次的事情以后,临遥王氏肯定会再次找上你的。你要注意应付,毕竟是多年的世家,也不是傻子。”

沈轻罗弯身行礼:“殿下放心吧,臣有数的。”

她离开以后,傅珩宸久久地看着桌案发呆,没有着手处理政务,也没有看容越清送来的情报。

直到内侍通禀容越清来访的时候,傅珩宸才回过神来。

容越清看着桌案上纹丝不动的文书和情报,又看了一眼马上就要西斜的落日,有些不解:“殿下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傅珩宸揉了揉眉心,摆手让他坐下。

难得的,容越清看到傅珩宸叹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些许犹豫地问:

“越清啊越清,你觉得,沈轻罗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是第一次傅珩宸问他对于沈轻罗的看法,却也是他第一次带着如此犹疑的语气。

容越清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想了想,尽量客观地回答:

“内司大人温柔聪慧,却也坚韧不拔,颇有谋略,是很不同的娘子。”

傅珩宸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他笑了笑:“确实,她总是很不同的。”

他看着容越清,带着几分遗憾和怅惘:“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容越清心中明白,傅珩宸对沈轻罗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傅珩宸的喜欢,但是他十分确定。

傅珩宸对沈轻罗是不同的。

他对待沈轻罗的事情上,不总是利益至上,不总是在追求一个结果。

像傅珩宸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人,唯独在沈轻罗的事情上,却罕见的让步了好几次。

那是不着痕迹的退让,是傅珩宸为数不多的柔情。

虽然傅珩宸总是合理化了自己的行为,但是落在旁观的容越清眼中,他是能看到傅珩宸的不同的。

沈轻罗之于傅珩宸就是不同的。

容越清犹豫了一会,试探着提议:“沈内司再独特,再与众不同,终究也只是一个女娘,若是殿下……”

“不必再说了。”傅珩宸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扫过去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警告,“不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用到轻罗的身上。”

“起码,她还能和孤做一世君臣,这样就够了。”

傅珩宸从来不是感情至上的人,沈轻罗身在朝堂之中对他的价值也远远超过身为一个宫妃。

他的放手,也是衡量过利益得失以后的选择。

“越清,孤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这样愚蠢的想法以后不要有了。”

容越清被训斥了一番以后,安静地低头认错:“是,殿下,属下明白了。”

但是遮掩住的双眸之中,划过一道不可见的暗芒。

和傅珩宸沈轻罗预计的不差,不仅仅是临遥王氏的人通过沈家找到了沈轻罗,其他世家的人,甚至是六姓九贵的人,都开始不动声色地接近她。

虽然他们都有自己在朝为官的郎君,但是沈轻罗特殊的身份有时候还是十分有用的。

尤其是世家们已经察觉到了傅珩宸开始逐步蚕食世家的意图。

随着世家的事情越来越多的暴露出来,百姓们甚至是官员们都开始意识到了,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手中,到底有多少阴暗的事情。

虽然世家财大势众,积累深厚,但是若是真的皇帝不管不顾执意和世家过不去,他们也是吃不消的。

毕竟安稳的日子久了,就是真的要他们造反,世家可能都觉得损失太大了不想动手。

这样的时候,他们就需要一个能够在成帝那里有影响力的人,成为世家在御前的代言人了。

而沈家的那位传奇娘子,在临遥王氏旁支并地案以后,在世家之中瞬时就脱颖而出。

第340章 朝堂之争 新年的时候,沈轻罗没有选择回沈家过年,而是在皇后的凤仪宫陪着皇后。

主要是她懒得回去面对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不仅仅是姜氏和沈崇珂,更有的是因为那些世家的人,都会借着这样的时候来沈家见她。

平日里应付这些人已经够让沈轻罗头疼了,年下时节她想清闲一下。

正好今年贵妃身死,太子稳坐储君的位子,后宫的妃子们自然是趁着年下,来多少在皇后面前献个殷勤。

外头的官员们进贡的时候,自然也是紧着最好的送到皇后的宫里。

从前这都是江贵妃才有的待遇,皇后宫中的宫女在觉得扬眉吐气的同时,也属实是忙得晕头转向的。

沈轻罗在皇后宫中指挥了半个时辰,就让皇后宫中的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东西都安排进库了。

皇后在一旁探着头看沈轻罗雷厉风行地安排着凤仪宫的种种事宜,一边和身边的大宫女感慨:

“轻罗这丫头可真是能干啊,怪不得陛下如此地器重。”

大宫女身为皇后的心腹,自然对沈轻罗也是很有好感的,也同样明白皇后对沈轻罗的喜爱。

所以听了皇后的话,大宫女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宫中人人都夸奖沈内司最是温柔玲珑的心思。”

萧皇后听了这话,果然神情更是温和了几分。

沈轻罗转头看见了皇后,迎了上去行礼:“外头天寒地冻的,娘娘怎么出来了,仔细身子。”

皇后嗔怪:“你这小女娘倒是也晓得天寒地冻的。”

侧目看了一眼大宫女,后者会意,捧出一个袖筒递给沈轻罗。

“你看你,手都冻红了,就只顾着这些琐碎事,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沈轻罗接过袖筒,朝皇后露出一个近似于撒娇的笑:“这不是有娘娘惦记着。”

皇后没好气地笑笑,转头:“你瞧瞧,平日里多稳重一个小娘子,到本宫这里,都学会卖乖了。”

宫女捡皇后爱听的话说:“这是沈内司亲近娘娘不是。”

沈轻罗也应声:“还是姑姑懂轻罗。”

皇后听了这些眼角的笑意都藏不住了,拉住了沈轻罗的手:“今年的除夕宴,陛下的意思是一切从简,让本宫来安排,到时候你就陪着本宫一同去吧。”

沈轻罗左右也没有什么事,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颔首低眉:“听娘娘的吩咐就是。”

倏忽之间,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沈轻罗连忙拉着皇后避到廊下,为皇后拍干净都碰上沾着的雪。

皇后看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突然叹了一口气:“京城都这样冷,也不知道北疆如何,安阳过得好不好。”

毕竟是养在膝下多年的女儿,皇后哪里有不在乎的道理。

沈轻罗也明白皇后始终是牵挂安阳公主的,但是事关和亲,也不是皇后能左右的,只能是温声宽慰:

“公主殿下嫁的左贤王,是匈族可汗的左膀右臂,地位尊贵,自然是不会亏待了殿下的,何况是匈族主动求亲,怎么也不会让殿下受委屈的。”

听了沈轻罗的宽慰,皇后这才放心了一些。

沈轻罗看到松了一口气的皇后,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眼下的安阳在匈族过得好不好,但是她知道,宣朝和匈族迟早是要开战的。

那个时候,安阳要如何自处,甚至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

但是就像和亲一样,成帝和傅珩宸的决定,皇后没有办法干涉,同样,这样的一场战争,也绝对不会因为安阳和亲,就被阻止。

匈族的野心,已经经历了多年的沉淀,林晋安被调回京城,也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北疆驻军的主心骨,无非就是林家父子,眼下老将军已死,林晋安不在北疆。

匈族是很容易趁着这样的机会突然兴兵的。

一旦北疆失守,就意味着宣朝对抗匈族的门户失守了。

那些被北疆驻军守护的州郡,都会在顷刻之间沦为匈族人劫掠的地方。

沈轻罗眼中是幽深的担忧,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尽到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帮助傅珩宸想办法筹集足够的赋税。

那些被抄家的世家们,不少都是沈轻罗根据前世的一些记忆提供的。

很多世家的阴私,傅珩宸可能知道,但是却不会像曾经深耕后宅沈轻罗知道的那样详细。

毕竟京城曾经的贵妇圈子里,不少世家的夫人们茶余饭后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们习以为常,却不知道,这桩桩件件都是把柄。

那些世家的家产,被查抄以后理所当然地进了国库。

看着比起前世开战时候丰盈许多的国库,沈轻罗心中也安慰许多。

想来北疆那边,傅珩宸也是安排了自己的人,时刻防范着匈族的一举一动的。

重生的事情,当然是不能对外人说起的,其实如果可以,沈轻罗觉得傅珩宸可能最想的就是把林晋安直接派去北疆。

往后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但是起码这次,傅珩宸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北疆的将士们,总不至于再像前世一样惨烈了。

过了年以后,傅珩宸和世家的矛盾也正式地被摆到了明面上。

太子党和世家的人开始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头。

当然了,还有一些不参与其中的势力,比如一向忠君的沈相。

毕竟他的女儿是太子的侧妃,也是一个好的借口。

倒是沈轻罗开始在世家中的地位逐渐水涨船高。

许多次傅珩宸针对世家的计划,都是被沈轻罗挡了回来。

和不管不问的父亲相比,沈轻罗无疑更符合世家的利益。

当世家已经习惯于沈轻罗能够解决一些棘手问题的时候,傅珩宸却突然开始向沈轻罗发难了。

指责沈轻罗身为宫官却干涉朝政。

霎时之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顿时因为沈轻罗掀起了一场讨论。

世家的官员们和太子党的人,直接就开始唇枪舌战起来。

世家自然也是考虑过身为女子和宫官的沈轻罗若是身处朝堂,涉及前朝政事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也有人直接反驳:“如今太子威重,若是再没有为我等在陛下跟前说话之人,怕是只能任由太子宰割了,还管他劳什子宫官内官的。”

“左右沈内司在陛下身边也没有少接触前朝政事,太子不过是仗着沈内司没有一个名头,我们何妨加上一个名头,直接就将太子堵回去。”

第341章 步入朝堂 世家和太子这场斗争的结果,沈轻罗从头到尾都是没有参与的。

她置身事外,看着两边的争斗。

甚至有时候成帝会问她的看法的时候,沈轻罗也从来不轻易表态,只是低眉恭敬:“臣是陛下的臣子,自然是听陛下的安排。”

成帝无奈又好笑地虚点了点她,最后摇摇头:“你呀……”

这场纷乱持续了一些日子,身为沈轻罗父亲的沈相是没有掺和进去的,起码明面上他依旧是惯常持中不言的样子。

不过他没有反对,本身也是一种态度。

世家们因此心中更坚定了信心。

毕竟永章沈氏作为世家大族中举足轻重的存在,一直都是十分亲近皇室的。

但是从沈轻罗这里开始,他们看到了沈家态度的转变。

说不定这会是一个最好的,拉拢永章沈氏的机会。

终于,在经历了喋喋不休半个多月的争吵以后,终于还是落下了帷幕。

世家们历数了沈轻罗过往的功劳,光是救驾和赈灾两个大功,就已经足够沈轻罗在朝堂之上立住脚了。

面对太子党提出的内司怎可入外朝,世家也早就想出来了对策:“既然内司是宫官,那不妨直接在当朝封赏,做朝官。”

而且他们还有理有据,毕竟上次救驾时候,成帝就没有明确对沈轻罗的封赏。

封女子为当朝官员这样的事,或许放在以前,这些出身世家的官员可能反对得比太子党的官员还激烈。

但是沈轻罗的努力不是白做的,随着她做的事情越多,涉足前朝越多,给众人的印象就是她本身就可以做这些,只是缺了一个在前朝的名位而已。

这样的抵触,自然是比凭空让一个女子直接进入朝堂小太多了。

而且现在的沈轻罗,还是代表了世家利益的,此时被傅珩宸有点逼急了的世家,也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就像他们所坚信的那样,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最后成帝被说动了,他采取了世家的意见,在保留沈轻罗身为内官的内司一职,兼任沈轻罗为中书令。

中书令是自前朝沿用下来的官职,本身也是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的一个职位,职级三品,但是多为皇帝的腹心。

不过前朝的覆灭也是因为前朝末帝宠信的那位中书令祸乱朝纲,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才让傅家先祖有了夺取江山的机会。

所以宣朝的中书令基本都是恩养的虚衔,这次也只是给了沈轻罗一个名号而已。

若是论起职责,本身其实和身为内司的沈轻罗没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是世家的人对这件事情的接受度这么高。

沈轻罗领到圣旨的时候,虽然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尝试,也是她在和自己的一场赌局。

所幸,她赌对了。

压住内心的种种复杂情绪,她从郑林手中接过圣旨,叩谢了皇恩,全程保持了镇定。

在送走了郑林以后,沈轻罗攥紧圣旨,浑身的力气像是被被抽干了一样。

她几乎是跌进了软塌,浑身都在发抖,但是仍旧是死死地攥紧了明黄的圣旨。

平复了很久的心情,沈轻罗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看向不远处的铜镜。

镜子里面,是锦衣华服,丫鬟拥簇,却像是精致木偶一样的楚王妃。

而镜子外面,是终于握住了权势,也握住了自我的沈轻罗。

她怔然地盯着镜子里的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有泪水爬满了脸庞。

为了庆祝沈轻罗的受任,沈相特意在沈家摆宴,宴请众多世家。

当然了,这项事情自然是交给了对沈轻罗一肚子怨气的姜氏。

而姜氏还没有办法拒绝,毕竟如果她拒绝的话,一旁虎视眈眈盯着掌家权利的柳姨娘。

她的儿子已经在家主斗争中落败了,但是她起码要扞卫住沈家主母的尊严和权利。

所以她即使咬碎了牙,也要亲自为沈轻罗操持这次的宴会。

沈轻罗倒是不介意谁为自己操持这样的宴会,毕竟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她能保证柳氏能在沈家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若是沈崇琢有出息,她也不会介意帮扶幼弟一把。

除此之外,她也并不打算过多地插手沈家本身的事情。

对于沈轻罗来说,她只是需要永章沈氏家主的身份和权利,对沈家后宅的事情没有任何插手的兴趣。

当然也对姜氏没有什么报复的意图。

姜氏对自己,虽然不算上心,但是过去故意的欺凌和苛待还是没有的。

她只是身为嫡母,对庶出的子女没有好感罢了。

沈云罗和自己的矛盾冲突之中,她站在沈云罗那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至于柳姨娘对儿子的在乎超过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沈轻罗而言,去纠结柳姨娘和姜氏都是不是她要做的。

她要做的,是改变这样的时代。

或许她的能力很微小,她能够推动的也是有限的。

但是就像是世家兴盛千年,却依然有傅珩宸这样的人想要对世家下手。

这条路,曾经的傅珩宸做起来并不容易,今生的傅珩宸做起来依旧是阻力重重。

但是傅珩宸毅然决然地在两次都选择了同样的道路。

而重来一次的沈轻罗,也希望自己能真正做一点什么。

不仅仅是为了曾经被困在楚王府消耗了余生的沈轻罗。

更是为了天下万千的女子。

第一次上朝的时候,沈轻罗没有选择穿上成帝赐下的中书令的官服。

尽管她知道其实穿上这身中书令的官服能让那些朝臣们更好地接受自己。

但是她不愿意,她不想要成为郎君一样。

她要堂堂正正以女儿家的身份,以宫官内司的身份,进入朝堂。

在满殿的大臣注视之下,她站到了二品文官的队列之中。

傅珩宸站在百官之首,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分明的,是近似于感慨的神情。

而同样站在前列的沈相,也看到了女儿。

他眼中的情绪十分的复杂,但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地颔首。

沈轻罗随着群臣俯身,参拜成帝高呼万岁。

而她,本就属于这里,属于朝堂,属于权力的一环。

第342章 太子正妃 在傅珩宸为沈轻罗铺平了道路,成功进入了朝堂以后,沈轻罗投桃报李,开始帮助傅珩宸筹划怎么样一步一步限制约束世家。

一年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世家开始发现,旁支出事的越来越多,无数那些他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问题,正在成为一步一步扼住他们的存在。

他们心中清楚一定是有人在动手,也很清楚动手的人就是当朝的太子。

他们当然没有放弃对抗,没有人会坐以待毙,同时,他们也开始管理约束起了旁支。

世家最大的依仗就是树大根深,旁支众多。

若是被人一点一点的清理蚕食了,那么只剩下枝干的世家主家,还哪里有遮蔽的主家的枝叶呢。

傅珩宸也深谙狗急跳墙的道理,在这样的时候也不会急于求成, 把世家逼上绝路。

在世家开始妥协退让的时候,他也停止了自己对世家大力打压的动作,改为了在科举仕途上改革,在赋税体制上修缮,最后甚至在土地分配上,开始更大程度地帮助平民百姓。

国库丰盈,百姓称赞,横行跋扈的世家付出了代价,而门风清正的也没有被波及到。

一切的一切,都比前世的时候好上了太多。

而这一年,傅珩宸也终于确定了他的太子妃人选。

是成帝亲自为他挑选的,当代大儒的孙女姚氏。

这位大儒是寒门出身,但是十分的刻苦,天赋过人,二十就中了当年的进士,是御赐的探花郎。

但是此人对学问的热爱胜于官场,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官后,觉得索然无味,继而辞官返乡,开办学堂,钻研学问。

本朝不少寒门平民出身的官员,都是在他的学堂中学习过的,也当得上桃李满天下。

那位姚娘子受到祖父的影响,也是饱读诗书的娘子,性子温和却不柔弱,安静斯文却也有自己的主张。

成帝为什么会选上她沈轻罗是不知道的,但是沈轻罗知道的是,这应当是傅珩宸自己看中的人选。

虽然这位姚娘子在沈轻罗从前的记忆中是没有的,但是她相信,这样的娘子一定是有让傅珩宸另眼相待的地方的。

成帝十分高兴地赐婚,皇后收到旨意的时候,却还是有些不大满意的。

“也不是什么好的出身,姑娘家家的人倒是挺文静温顺,只是出身实在是低了些。”

旨意是沈轻罗送去的,沈轻罗就顺便留了下来陪皇后用膳,听了皇后的话也只是笑笑:

“娘娘,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是稳坐储君之位了,太子妃的出身反而不是最打紧的,姚娘子才学品行俱佳,实为殿下的良配才是。”

沈轻罗的一席话,倒是点醒了皇后,眼下傅珩宸左右是储君位子坐得稳稳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出身反而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何况端本宫中还有两位侧妃,于卿姝虽然是母家谋逆,但是毕竟还是淮安于氏的娘子,沈云罗,更是永章沈氏的女儿。

皇后想到这里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拉着沈轻罗的手叹了口气:“可惜了,本宫总还是想着,可惜你和宸儿没有缘分。”

沈轻罗笑笑,也拉着皇后的手:“臣虽然同殿下没有缘分,但是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将轻罗当成女儿,轻罗也能常常陪着娘娘说话,何必一定要是殿下的妃子呢。”

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尖,眼底却满是笑意:“你这丫头啊,就是总能把人堵得没话说。”

傅珩宸的婚仪是由内廷司安排的,当然了以沈轻罗的忙碌程度,在主持这件事情的主要还是陆桂枝。

经过甩手掌柜一般的上司许多次的“盘剥”,陆桂枝应对这些事情也算是有条不紊了,没有了最开始的手忙脚乱。

除了一些十分重要的细节沈轻罗会亲自过问,其他的事情基本都是内廷司的女官们在一同打理。

在这期间,沈轻罗还见到了有些时间没见的两位端本宫的侧妃。

许久不见的于卿姝,已经完全变了样,当时藏在温柔婉约之下的野心和欲望已经褪去了,只剩下了淡漠。

沈轻罗当时是带着内廷司的女官来为傅珩宸定制大婚的婚服,在端本宫遇到了于卿姝。

因为太子即将大婚,于卿姝也终于被解了禁足放了出来。

见到沈轻罗的时候,于卿姝甚至还十分温和地行了一礼问好:“沈内司。”

沈轻罗回礼:“于侧妃。”

于卿姝看着沈轻罗,眼中带着几分艳羡和感慨:“还没有恭喜沈内司,成为了中书令呢。”

沈轻罗笑笑:“侧妃娘娘客气了,轻罗也该恭喜侧妃娘娘,也算是守得云开了。”

于卿姝被解除禁足,也算是代表了她母家做的那些事情,彻底和她没有关系了。

当然她日后的处境可能会有些尴尬,但是起码她没有了性命之忧了。

于卿姝对此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真是扯了扯嘴角:“是,陛下天恩。”

她似乎知道沈轻罗是为什么来的,看着跟在沈轻罗身后的女官,唇角露出了一点苦涩:“曾经我还想过,我和沈云罗,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想来那时候的我,在殿下和沈内司的眼中,应当是挺可笑的吧。如此不自量力地肖想太子妃的位子。”

沈轻罗看了一眼面前清丽绝美的女子,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风采气度。

沈轻罗弯了弯嘴角,盯着于卿姝的眼睛:“臣还记得当初侧妃娘娘的是何等的风采,只可惜今日方知,侧妃娘娘的风采是依托于父亲,依托于殿下。”

于卿姝是聪明人,听了沈轻罗的话,沉默了一下,最后近似于喟叹:“世道如此,沈内司,我又能怎么办呢?”

沈轻罗轻蔑一笑:“世道?侧妃娘娘,世道也是人走出来的。”

她清丽温柔的眉眼在此刻带着冷冽和孤傲,也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沈轻罗的世道,只能攥在我自己的手里。”

第343章 太子正妃(二) 于卿姝这头的见面尚算是平静,那头撞见沈云罗的时候,沈轻罗几乎觉得她打算扑上来生撕了自己。

沈轻罗护住了身后的女官们,淡定地看着沈云罗,行了一礼:“侧妃娘娘,臣奉陛下的命令为太子殿下置办婚事,还请侧妃娘娘让路。”

沈云罗气得眼睛都红了,发狠地盯着沈轻罗。

平心而论,沈云罗眼角泛红的样子,其实为她绝美的容颜平添了姝丽艳色。

但是沈云罗的美丽,从来都是为了换取地位权力疼爱的筹码。

从小时候父亲的疼爱,到端本宫中夫君的宠爱和地位。

如今,这样的美丽没有办法换来她想要的太子妃之位的时候,她最大的痛苦不是她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是她发现自己所能依仗的最大的筹码,没有办法再为她争取到她想要的一切。

沈轻罗对沈云罗没有任何的好感,她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蠢人,也不会点醒沈云罗。

何况,以沈云罗和沈轻罗水火不容的状态,她也不觉得沈云罗会相信自己的话。

她只是退后一步,面无表情地盯着沈云罗:“侧妃娘娘,本司奉陛下之命来为太子殿下定制成婚的礼服,还请侧妃娘娘不要阻拦。”

“否则,可就是抗旨不尊了。”

沈云罗牙都要咬碎了,还是承担不起抗旨不尊的罪名,最后她恨恨地瞪着沈轻罗,却也只能是不甘心地退让开了。

沈轻罗懒得和她拉扯,带着人就直接过去了。

她这位尊贵美丽的姐姐,怕是在新太子妃嫁进端本宫以后,有得折腾。

不过嘛,那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要沈云罗不再闹出上次的事情,沈轻罗也并不在乎沈云罗本人如何的。

彼时的傅珩宸正在自己寝宫的卧榻之上闭目养神, 为了筹备婚事,成帝让傅珩宸休息一段时间。

容越清也同样在寝殿中,在帮傅珩宸放松推拿肩背。

听到有人奏报沈轻罗求见的时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容越清,容越清从一旁取来了外袍为傅珩宸穿上。

傅珩宸懒洋洋地开口:“请内司大人进来吧。”

被放进来的沈轻罗看到了一边的容越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容地屈膝向傅珩宸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容郎君好。”

傅珩宸坐在床榻之上,上身只披了一件外袍,懒懒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

容越清则是向沈轻罗弯身行了礼,然后转向傅珩宸:“殿下,既然沈内司来了,那……”

傅珩宸支着头,浑身都是慵懒的感觉:“你去书房等着孤吧。”

容越清弯身:“是,殿下。”

沈轻罗着手让女官们为傅珩宸量体,傅珩宸也十分地配合。

等到该要记录的都已经记录好了,还没有等沈轻罗告退,就被傅珩宸留下了。

“沈内司先留下,孤还有事找你。”

沈轻罗有些奇怪,但是没有疑问,而是颔首应是,让女官们先回内廷司。

傅珩宸懒洋洋地开始穿上衣服,一边慢悠悠地开口:

“见过于卿姝和沈云罗了?”

沈轻罗顿了顿:“是,来的时候见到了两位侧妃。”

傅珩宸哼笑一声:“不好奇为什么孤会选择姚氏吗?”

沈轻罗平静地看着傅珩宸:“殿下自有自己的考量,不是吗?”

傅珩宸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轻罗:“想来你的那位好姐姐,应当很是生气吧。”

沈轻罗都懒得有什么神情的变化,她嗤笑一声:“姐姐从来都不是殿下看好的人选,不过曾经殿下需要沈家,不是吗?”

从最开始,沈轻罗就知道傅珩宸对沈云罗根本没有任何的情意,傅珩宸所有的行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沈云罗不过是当时傅珩宸手中最趁手的棋子。

但是有了沈轻罗,沈云罗的作用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虽然沈轻罗不像沈云罗那样好控制,但是沈轻罗能够回馈给傅珩宸的好处也远远超过了沈云罗。

傅珩宸不是昏庸无能的主君,也不觉得自己不能承受和沈轻罗合作的风险。

所以沈云罗这辈子,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成为傅珩宸的正妃,未来的皇后。

而姚娘子则不一样,她背后没有世家权贵,身后祖父代表的,也是寒门和平民的势力,是最适合傅珩宸太子妃的人。

沈轻罗对此心知肚明,想来现在的于卿姝也应该回过神来了。

唯独只有沈云罗,直到成帝的赐婚圣旨下发以前,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不是太子妃。

沈轻罗叹息了一声:“沈侧妃总会要想明白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旁的,只是看着傅珩宸:“若是殿下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臣就先行告退了。”

傅珩宸盯着她良久,眼中的情绪来来回回,最终归于平静。

“若是孤没有记错,这次婚仪的主持者,是你?”

沈轻罗微微颔首:“正是臣。”

傅珩宸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也……挺好的。”

他摆了摆手:“你走吧。”

沈轻罗没有多问什么, 她对傅珩宸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也清楚无论傅珩宸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都绝对不会是一个会为了私情坏了大事的人。

书房中,容越清给傅珩宸汇报情报,但是显然后者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神情不明的傅珩宸,他迟疑了许久,才犹豫地开口。

“殿下若是喜欢沈内司,想来陛下也是乐见其成的。”

信任的心腹成为储君的正妃,成帝何止是乐见其成,可能都想拍手叫好。

傅珩宸撑着下巴,看着容越清:“将她放在后宫之中,她很快就会枯萎的。”

“我不想再见一次了。”

容越清听清楚了傅珩宸的话,正是因为听清楚了,他十分的疑惑:“殿下见过?”

傅珩宸低头笑了笑:“是啊,被一个有眼无珠的蠢货所拖累。”

容越清不懂傅珩宸在说什么。

毕竟唯一和沈轻罗有过交集的宁凭阑对沈轻罗几乎可以用百依百顺来形容。

他最后想可能傅珩宸在说沈轻罗的父兄吧。

傅珩宸没有管容越清在想什么,只是看着桌案上的公文发呆。

他想到自己看到沈轻罗步入朝时候的样子,也会想到曾经在楚王府见过的沈轻罗。

良久,他的目光落到了桌角上的锦盒。

那是曾经他送给沈轻罗的生辰礼物。

下次,等到沈轻罗成亲的时候,送给她作为贺礼吧。

第344章 太子正妃(三) 太子成婚当天,沈轻罗是负责主持全程仪式的,宁凭阑则是负责替太子带队接亲的人之一。

毕竟作为禁军的指挥使,负责太子妃的安全也是当日的大事。

沈轻罗因此终于能在忙碌的时候,有了一点和宁凭阑挤出来相处的时间。

毕竟多数时候他都能陪着沈轻罗安排这一切。

看着琳琅满目的事宜和相当浩荡的排场,宁凭阑十分的感慨:“真是好浩荡的排场啊。”

沈轻罗好笑地看着他:“太子立妃,迎娶的是未来的国母,自然是要郑重对待的。”

宁凭阑沉默了一下,拥住沈轻罗:“我给不起你这么好的。”

沈轻罗拍了拍他,神情温柔:“不要说这样的傻话,我在乎的是你,不是这些东西。”

宁凭阑也没有纠结这些东西,他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傅珩宸相比的,但是他也不会去自卑质疑自己和沈轻罗的感情。

他蹭了蹭沈轻罗,像是红锦一样,同沈轻罗撒了撒娇,

也是所幸这里是沈轻罗自己的办公的地方,没有其他的女官们。

不然看到了指挥使这般腻歪人的样子,怕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将他和那位生人勿近的指挥使大人联系起来。

宁凭阑抱着沈轻罗,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轻罗,我已经及冠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成亲啊?”

沈轻罗对宁凭阑突然提起成亲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凭阑察觉到了沈轻罗的陡然沉默,低头看向她。

沈轻罗对上宁凭阑,勉强扯出来了一个笑容:“我……”

宁凭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揉了揉沈轻罗的发顶:“是不是我太唐突了,你没有做好准备?”

面对宁凭阑温柔平静的眼神,沈轻罗心中潜藏的紧张不安突然就消失了。

她对成亲本能的抗拒说穿了还是因为前世傅珩轩带给她的阴影。

前世那样昏暗的十年,虽然已经走出来了,但是乍然听到成亲,沈轻罗还是有一点本能的排斥。

但是宁凭阑不是傅珩轩,她不应该因为和傅珩轩的曾经,去否定宁凭阑。

她调整好了心绪,对宁凭阑露出来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没有呀,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突然说这个,有点意外而已。”

她低头看婚仪的流程,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些事情,等我和商议了之后,再同你说,好不好。”

宁凭阑靠着过人的耳力,当然是听到了她的话。

但是他有些疑惑沈轻罗的声音怎么突然这么小了。

直到他看到了沈轻罗通红的耳朵。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上扬,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伸手抱紧了沈轻罗,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雀跃和开心:“那好,那我也和师父好好商量这件事情。”

沈轻罗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是满满地笑意和温柔。

在傅珩宸的大婚前一日,沈轻罗才见到了这位姚娘子。

负责姚娘子那头准备的是陆桂枝,所以沈轻罗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未来的太子妃。

还是大婚的前一日,去到姚府和这位未来的太子妃说规矩的时候,沈轻罗才见到了她。

姚氏不愧是当世大儒的孙女,确实是满身的书卷气,斯文温柔的模样,却也不缺气度。

这是真正被书香墨色润养出来的娘子,沈轻罗看在眼里,心中是十分向往的。

姚氏看到沈轻罗,持重端方的模样也变得有些活泼,眼睛亮晶晶的,虽然顾忌着身份,但是比起对那些女官们的矜持少言,明显对沈轻罗要热情很多。

“小女早就听闻了沈内司,对大人仰慕许久了!”

她甚至主动拉住了沈轻罗的手,和沈轻罗说话。

沈轻罗本来是和姚氏讲解大婚的流程的,硬生生被姚氏拉着说了许久的话,才被依依不舍的姚氏放走。

陆桂枝跟着沈轻罗出来,十分感慨:“这姚娘子对大人真是热情备至啊,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对我们那叫一个冷淡,对大人那眼中都要冒出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倾慕的是大人呢。”

沈轻罗没好气地点了点陆桂枝的额头:“你呀,说话老是这么没有分寸,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陆桂枝捂着额头哼哼唧唧,沈轻罗没有理会她的耍宝。

她在想姚氏。

姚氏看到了沈轻罗努力的真正目的,这是除了傅珩宸以外,真的看穿了沈轻罗目的的人。

想到这里,沈轻罗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从这点来看,姚氏和傅珩宸还挺合适的。

太子大婚那天, 沈轻罗差点累死,而作为侧妃出席的沈云罗好险气死。

傅珩宸看着自己亲自选择的太子妃,目光有一瞬间略过了姚氏,落在了陪在她身侧的沈轻罗身上。

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完成了和姚氏所有的流程。

傅珩轩也在观礼的队列,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怀念。

看着不远处同样是一身带着绯纹衣饰主持婚仪的沈轻罗,傅珩轩想到了前世他自己的婚礼。

那个被他辜负了一生的王妃。

曾经嫁给自己的时候,也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怀揣着对夫君和婚姻的期望,最后还却生生地被困死在了楚王府一生。

和如今在人群中万丈光芒的沈内司不一样,从前的沈轻罗眼中也是有光的,但是和如今是截然不同的样子了。

那个柔柔怯怯唤自己一声夫君,耐心细致地为自己打理好后宅的王妃,早就已经死在了曾经。

他也知道,宁凭阑如今已经及冠,想来他和沈轻罗的成亲之日也已经不远了。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是他自己放弃了明珠,也怨不得被旁人捡起呵护。

傅珩宸和姚氏对拜下去,就算是结束了最后的流程。

最后,观礼的所有人都朝着傅珩宸和姚氏叩拜下去。

宣朝的太子妃,终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尘埃落定。

第345章 北疆之乱 今年的冬天十分的寒冷,身体一向不是很好的沈轻罗根本不想出门半步。

但是奈何每日都要上朝,一旬仅有一日的休沐,沈轻罗也没有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每天早起。

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她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寒风刺骨。

等在殿外的时候,沈相看到了她,还慢悠悠地走过来,塞给了她一个手炉。

这段时间,因为经常在政务上有往来,沈轻罗和沈相的关系改善了不少。

也是因为比起曾经,如今的沈轻罗心态缓和了不少。

想到昨日上门和沈相商议成婚之事时候的宁凭阑,沈轻罗有些忍俊不禁。

彼时沈相刚下朝回来,因为有些事情要和沈轻罗商议,顺手带上了她一同回来,一回来就看到带着人拎着礼的宁凭阑守在门口。

沈相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秉持着基本的礼貌,还是把人请进门了。

然后就是宁凭阑直言不讳地开始和沈相絮絮叨叨了。

他已经及冠两年了,最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将心爱的小女娘娶回家,但是好几次都被各种各样的原因拖延了。

宁凭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憋红了耳朵也开始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丞相大人,下官如今也二十有二了,已经等不起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但是吧,沈相总觉得咂摸出来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

最后他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讲过了年选个良辰吉日,两家就成亲。

宁凭阑自然是喜滋滋地答应了,沈轻罗在一旁看得好气又好笑。

入朝的声音将沈轻罗的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浅浅地呼出了一口气,跟着众人一起进去。

今天的早朝刚开始,就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呈上来。

而那封奏折,成功的让整个朝堂都变了脸色。

匈族举兵,北疆危急。

临近匈族最前沿的城池玉城已经被匈族团团围困,粮食兵器都严重短缺,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林晋安是反应最快的一个,当即就出列请命:“陛下,臣愿往北疆!”

沈轻罗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傅珩宸。

傅珩宸面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愤怒,毫无破绽。

满朝文武显然也没有想过,匈族会这样突兀地撕毁协议,直接开战。

众多的武将也纷纷表示了愿往北疆,不管是真心假意,起码这时候,他们还是要向成帝表忠心的。

边疆告急这样重大的事情,成帝也不敢怠慢,当即就让林晋安点上十万人马,先行支援北疆。

傅珩宸也同时表示会跟进粮草物资的事项。

北疆五城是宣朝的门户,而玉城是北疆五城的门户,若是玉城失守,后续的情况会十分的艰难。

时间紧急,林晋安也没有管早朝的事情,得了命令和兵符,分毫不敢懈怠的就直接走了。

之后的事情,成帝也没有什么心思处理了,只是草草地应付了过去。

下朝以后,沈轻罗直接就找上了傅珩宸。

傅珩宸显然也早就想到了,也明白沈轻罗的来意。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以温润示人的傅珩宸,此时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他对上沈轻罗:“去端本宫说。”

沈轻罗知道了傅珩宸也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云淡风轻。

几乎是前脚进了书房,后脚沈轻罗就直接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匈族会在现在动手,分明还有…… ”

分明还有两年的时间才对。

傅珩宸也是难得一见的阴沉脸色:“匈族的事情确实是始料未及的,北疆安排的人也没有任何的线报传回来。”

他眼中目光森冷:“怕是这次主导这场战争的人,不是那位有勇无谋的大王子,而是北疆的左贤王。”

沈轻罗前世对这场战争没有什么详细的了解,只是知道是匈族主动开战。

她略有些迟疑的开口:“曾经是那位大王子?”

傅珩宸沉声:“是,当初是大王子,而且从前安阳嫁的人也不是呼衍青,正是那位大王子呼衍符离。”

沈轻罗心中蔓延上了不好的预感:“所以,这位左贤王……”

傅珩宸颔首,几乎是肯定:“想来和你我应当是一样的。”

沈轻罗或许不清楚,傅珩宸却是再了解不过的,前世这位左贤王根本没有活到这时候。

而是早早地就死去了,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还是因为大王子动手了。

但是这次的呼衍青不仅平安活到了现在,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对匈族有不小的影响力。

沈轻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很难想象,若是呼衍青也同样和他们是一样的人,那么匈族为了这次的战争,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傅珩宸察觉到了沈轻罗的不安,他放缓了声音,难得温和正经地宽慰:“不用如此担心,就算是匈族蓄谋而来,我们不是也有十足的准备吗?”

“曾经那样的劣势,我们也胜利了,就算这次匈族做好了准备,我们难道没有准备吗?”

他看着沈轻罗,安抚:“不用怕,轻罗,我们可以赢一次,自然还能赢第二次。”

沈轻罗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战争如此的接近。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次的开战,怕是国库很难完全支撑。”

傅珩宸也难得神情十分严肃:“确实如此,但是总不会比前世更差了。”

怀中忧心忡忡,沈轻罗和傅珩宸商议了半天的筹款的事情才从端本宫离开。

接下来几天,沈轻罗也一直在忙活这件事情,甚至还想了好几个办法,想办法掏一次世家的家底。

但是对沈轻罗来说,她没有想到眼下自己最头疼的事情,还不是北疆的事情。

陆桂枝惊慌失措地找到沈轻罗的时候,沈轻罗还在想什么事情能让她慌乱成这样。

但是陆桂枝的下一句话就让沈轻罗碰翻了桌案上的砚台。

漆黑的墨汁撒了一地,沈轻罗一向爱洁,但是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了。

因为陆桂枝说的话是,宁凭阑被单独留在了成帝的御书房,已经整整半日都没有出来了。

而且前任指挥使也被宣进宫了,成帝同时还屏退了左右所有伺候的人。

没有人比沈轻罗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成帝很大概率是已经知道,宁凭阑的身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