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沈轻罗的话音刚落，就能看到成帝明显的不乐意了。</p>
虽然知道贵妃很有可能是知情的，但是毕竟是成帝真心疼爱了多年的人。</p>
以成帝的性子，一定是不愿意严惩的。</p>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沈轻罗：“内卿何出此言呢？”</p>
沈轻罗其实也挺无奈的，她和江贵妃本身也并没有什么仇怨，甚至还借贵妃的手做了不少的事情。</p>
只是这次的事情，却是一个很好地打击沈崇珂和沈云罗的机会。</p>
那点对贵妃浅薄的愧疚不能影响沈轻罗自己的前程。</p>
她必须要保住于卿姝，宫中的贵妃也不能不处置。</p>
毕竟安王的事情，和她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p>
她勤王的举动，基本上也就是代表了她是站在太子一边的。</p>
若是继续留着江贵妃在后宫，以她和成帝的情分和她对成帝的影响，自己未必能够躲过枕头风。</p>
沈轻罗不可能把风险留给自己。</p>
她躬身一礼，不徐不疾：“纵然是这件事情贵妃娘娘全程不知情，她毕竟也是安王的母亲，自古后宫母子一体，没有道理儿子获罪生母独善其身的。”</p>
这样的道理，成帝不可能不知道，之所以一直压着贵妃没有处置，就是顾念着旧情。</p>
成帝叹了一口气，转头想到另外一个人：“那于氏为何要放过？”</p>
沈轻罗走到了成帝的御案前，目光落在成帝方才看的那封奏折上：“臣说句不当的话，于侧妃若是被牵连，那端本宫的侧妃位置会成为世家们争相抢夺的，还有臣的姐姐……”</p>
沈轻罗垂首：“臣并非不相信陛下待沈家之心，陛下如此信重，臣同父亲都深感君恩，更不想辜负了圣恩。”</p>
沈轻罗话没有说完，但是成帝自然不会听不出言外之意。</p>
沈家如今已经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若是沈云罗这个时候没有了于卿姝的牵制，在端本宫里头更进一步，其实对沈家并不算什么好事。</p>
在世家之中太显眼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成为世家的挡箭牌。</p>
世家一旦对成帝或者傅珩宸有什么不满，沈家就很有可能被推出来。</p>
就算不是自愿的，作为世家的立场在这里，彼此之间盘根错节，沈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p>
但是如今沈轻罗直接在成帝面前说开，表明了沈家并没有这样的野心，也是对成帝表忠心。</p>
沈轻罗今日的行为或许看起来很莽撞，但是这样直白说开，反而能够让成帝感受到沈轻罗和沈家的诚意。</p>
主动剖陈利害，说明对世家牵连的无可奈何，反而更加符合成帝一直以来对世家的看法。</p>
果不其然，听了沈轻罗的话，成帝虽然眉头仍然是皱着的，但是神情却缓和了很多。</p>
对着颔首行礼的沈轻罗，也轻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免礼吧。”</p>
成帝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当场表态。</p>
沈轻罗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逼成帝逼得太紧，她又自己的立场，而且和成帝可不是完全一致的。</p>
若是说多了，让成帝回神过来自己的心思，反而是弄巧成拙了。</p>
她只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帮助成帝处理剩下的琐事。</p>
成帝虽然性子温和，到底也是天下君主，何况事关贵妃的处置，不可能是按照自己一时的心思来的。</p>
这就是天家的悲哀。</p>
沈轻罗带着红锦在御花园溜达的时候，回想自己离开垂政殿的时候，成帝阴沉的脸色和眸中深沉的痛。</p>
她看到那样的神情，基本上就猜到了贵妃的结局。</p>
曾经誉满京城的美人，世家端庄的贵女，本是明媚骄矜的小娘子，也受了二十余年的万千宠爱。</p>
但是在帝王的权势之下，在朝堂纵横之中，显得是这样的微不足道。</p>
无论是不是她支持安王的谋逆，她脱不出安王生母的身份。</p>
就算是世家不将她放在眼中，不想轻易得罪了成帝，那些寒微出身的大臣可不在乎。</p>
这些日子沈轻罗经手的奏折里，其实是有要求严惩贵妃的。</p>
只是这些奏折，数量不多，也多是些品阶低的官员递上来的。</p>
不少成帝看了也不会放在心上。</p>
虽然无论是成帝还是傅珩宸其实都有意提升这些出身寒微的官员的地位。</p>
但是世家长期以来的积弊放在那，就算是成帝本人，其实也重视世家的一举一动更多。</p>
毕竟位高权重的官员们，有几个不是世家出身的。</p>
傅珩宸能让寒微出身的官员跻身入列已经是很费力了，至于分庭抗礼，还要慢慢来。</p>
可是起码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世家这种处处利益为先考虑事情的，不愿得罪成帝对贵妃闭口不谈。</p>
实际上对于君王的权威而言，贵妃是必须要处置的。</p>
毕竟那些官员更能代表普通百姓和官吏们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感情。</p>
不一定就是贵妃有罪，但是母子依凭，没有贵妃独善其身的道理。</p>
若是成帝执意保下了贵妃，怕是自己也会受到诟病。</p>
秋日里的御花园只有盛放的菊花，却也被养成了娇嫩金贵的模样，失了傲骨。</p>
她看着面前鲜艳的花朵有些失神。</p>
从古至今，女子都只是点缀和附属。</p>
之于贵妃，之于于氏，她们或许根本都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但是她们的命运却只和她们背后的家族有关。</p>
郎君们手握权柄在朝堂权谋中厮杀，家中的女眷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p>
父亲，丈夫，儿子，她们的一声都被郎君们裹挟着，荣辱系于他人。</p>
和这御花园中被照顾的花朵没有任何的分别。</p>
红锦溜溜达达回来，看到主人盯着花发呆，顿时就不开心了。</p>
就在沈轻罗愣神的功夫，就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撞向了面前的花盆。</p>
等沈轻罗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小家伙在上撞在了一盆花上。</p>
精美的瓷器花盆从架子上摔下来。</p>
瓷器碎裂的动静，惊动了御花园伺候的宫人们。</p>
有个管事的女官匆匆赶过来，正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看到沈轻罗先是一愣，随机连忙见礼：</p>
“内司大人。”</p>
沈轻罗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还有落在一旁的花株，挣脱了花盆的束缚以后，能够看到土壤中纠缠的根系。</p>
竟然是十分的密集的。</p>
她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责怪捣蛋的红锦，而是俯身抱起小家伙。</p>
然后转头对着那女官温和的开口：“是我的小家伙不懂事，不小心撞掉了。”</p>
女官看了一眼地上的花，就是普通的花，并非要送去各宫的，连忙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下官一会让人打扫了便是。”</p>
沈轻罗挺直了脊背，笑容明媚：“如此，就有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