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立夏。</p>
听闻祀君时代之前,即有先贤创节气,以顺应四时。</p>
至祀君治世,君城之中有节气公,掌管天下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应。</p>
各候所应症,皆为其祀所长。</p>
其中立夏节气有三候,初候,蝼蝈鸣;二候,蚯引出;三候,王瓜生。</p>
这日,老郎中背着褡裢,自后院走来。</p>
罗青知道了自己进老郎中炼药房的机会,来了。</p>
老郎中出门良久后,罗青从柜台走到门前,朝着东西大街左右看了看,再不见老郎中身影,他手中攥着金钟牌,疾步走到后院,驻足于炼药房门前,自怀中摸索出一件‘百一’。</p>
所谓百一,是一种首屈如钩,柄节节相衔,可以伸缩的万能锁。</p>
这是罗青前不久,脸上戴着从过山客那弄来的‘画皮’,从镇上一位窃贼那抢来的。</p>
前身最擅熘门撬锁,知晓镇上一些同行不奇怪。</p>
罗青调整一会儿,卡哒一声,门锁打开。</p>
小心地轻轻推门,户枢转动,没听到一点嘎吱作响声。</p>
甫一入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鼎三足铜炉,呈黄色,鼎炉上绘有几只凶神恶煞,头上长者犄角,手握铁叉、刑枷诸多物什的鬼怪。</p>
在鼎炉脚一堆紫红色火焰熊熊燃烧之下,那只只鬼怪彷佛自九幽深处攀爬出来的恶鬼,活了过来,耀武扬威。</p>
极为阴森可怖。</p>
房内明明有着火焰灼烧,但感受不到丁点热浪,反而有冷飕飕的气机盘桓。</p>
重童一现,天下万物入我眼。</p>
“鬼煞铜炉:下品祠器,祀君统治前,天地曾历牛鬼蛇神遍布之劫,与今日之乱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牛鬼蛇神长相如九幽恶鬼,当时百姓尊崇之,故有尚凶之俗。祀君治世,此风犹且遗留。</p>
铜炉炼药,可防药性逸散,可增加凝丹几率。</p>
炉火焚烧两旬,昼夜不息,正炼制之中。”</p>
“并封兽的紫粪:有兽名‘并封’,出屎色紫,成方形,燃之有紫焰。百姓常捡其粪作柴,一枚可烧三月而不熄。”</p>
罗青环顾四周。</p>
一张桌上,放着两个铁笼,笼中有两兽。</p>
头如牛,长四角,下身似羊,皮毛较短,色为乳白……</p>
这是两头麝兽!</p>
其中一头是从李家酒垆偷来的,另外一头不知是老郎中从何处得来。</p>
难道是在南山所逮?</p>
上次采药,罗青去了几趟南山,可是连麝兽的影子都未见到。</p>
罗青视野再移。</p>
在另外一张桌上,瓶瓶罐罐,放置不少。</p>
罗青朝罐中瞧了瞧,是各种素材。</p>
白色小块,其中带孔的猪惊骨。</p>
一股难闻气味,如花盛开的烂肉尸疡。</p>
还有血淋淋,吊着一长长肉带的胎脐带童……</p>
“尸疡:活人生疮,不愈而死,满三日可称尸疡,满两旬有蛆丛生,亦是上好素材。”</p>
“胎脐带童:孩童悬弓日,将出母胎时,取童杀之,连胎脐作材,多有神效。”</p>
</p>
“……”</p>
罗青望着那素材,面容平静。</p>
见识过不少千奇百怪玩意儿的他,心性愈发坚定。</p>
老郎中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狠人。</p>
这些东西若说非老郎中亲自所取,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p>
除此之外,房中还有一书架,书架上还有着瓷罐,但罗青注意的是书架上的一摞书籍。</p>
那本罗青已谙熟于心的《祀诀》赫然在列。</p>
知物眼窥探,罗青心下一紧。</p>
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被夹在书册中间。</p>
“胤胎嫁接术:五大仙灰黄狐白柳所属,有遗蜕可传,千百年来即有人据此钻研,人修行所需的胤祀胎脐,同样应和五大仙遗蜕一般,有传承法门。</p>
耗费数十上百年,终于有此邪法。</p>
此法可炼制身怀胤胎之人,将其嫁接至己身。”</p>
罗青抽出那卷厚厚的羊皮卷,摸了摸,又觉得不是羊皮所制。</p>
但那都是些旁支末节了。</p>
掀开卷轴,大致看了一遍。</p>
半响后,将其再次放回原处,罗青面无表情,眼眸深处古井无波。</p>
毫无疑问,老郎中收下自己,别有用心。</p>
四面八方的蛛丝汇聚于一点,其中迹象早见端倪。</p>
传授上乘拳法,是为了让罗青锤炼体魄。</p>
胤胎嫁接之术中所言,祀主体魄若是太差,会经受不住各种诡物所炼制出的那东西的药力。</p>
不让学习杀伐之术,自是为了防止他罗青会反噬。</p>
老郎中之所以迟迟不曾动手,一者是宽裕出时间让他强健体魄,另一方面则是胤胎嫁接术的药方他还没炼制出来。</p>
书中所言,一份药需历经两月炼制,日夜火炉不息。</p>
眼下自罗青与老郎中相见,满打满算,一月余几日而已。</p>
罗青转身走到中间铜炉前,手拎着盖,微开一缝,朝里望了望。</p>
“胤胎嫁接药:以胎脐带童为主材,其他三十六种作辅材炼制。</p>
此炉药已放入十八种,已熬制两旬之日。”</p>
换言之,这炉药若不曾出错,再放入十八种素材,再熬制一月多,即可出炉。</p>
那时,便是罗青死期。</p>
难怪老郎中整日憋在炼药房,鲜少出门,原来是每日在照看着铜炉。</p>
罗青呼出一口气。</p>
羊皮卷中记载有三十六种素材所放置的顺序、时辰等等。</p>
罗青找来第十八种素材,朝着里面加了点料。</p>
若是投放入十八种素材之后的东西,恐被其发现,只有加入第十八种最为妥当。</p>
做完这一切,合上铜炉盖,四处瞧了瞧,确定没留下首尾,罗青这才转身离去。</p>
掩上门,关了锁,退后几步。</p>
这一炉炼制胤胎嫁接术所需药物报废,那么便会为罗青多拖延出一个月来。</p>
合计两个月。</p>
今日四月十一日,那么六月十一,罗青觉得自己便会又是另外一个层次。</p>
或者他在两个月内,可以弄来一副回煞镇周边的堪舆图册,直接逃窜。</p>
再或者,碰上过山客,赌上一把,与其一同出镇。虽有一定危险,但也不失为一条退路。</p>
至于两月后,再往铜炉中搞些小动作,罗青直接否决掉。</p>
老郎中不是傻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将自己暴露,老郎中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囚住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