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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章 援军

    东方初阳微现,斜洒在诸侯觊觎的关隘之上。


    轮廓渐渐清晰的关前,数千支箭头缓缓抬起,颤巍巍对准面前的血人。


    “子婴,老夫便要看你如何活命!”范增剧烈喘息,早已没了老者的淡然,“死吧!”


    “住手!!”


    虫达出现关上嘶吼,“范增先生想要秦地,在下相让便是,且饶秦王一命!”


    虫达本带兵在渭水北岸,心中不安,便带兵而来,却发觉还是晚了一步。


    “虫达?!”范增认出来者,“你没资格与老夫谈条件,速速开关放行,滚回砀县练剑,老夫还可饶你一命!”


    “秦王的剑术甚佳,可否留给在下比试过后再杀?”虫达强挤出一抹笑。


    “羽儿还想与其比试,老夫此刻皆不从,你算个什么东西!”范增喝道,“杀!”


    “让本王来!”英布策马持弓缓缓返回范增身旁,“杀秦王这种大事,本王可不会让给旁人。”


    “九江王射的准些,莫要给他留下生机!”范增提醒道,生怕英布弄出别的事来。


    “本王才会不会让他活命!”英布咬牙切齿,从血人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恐惧,必须彻底消除这种感觉。


    箭头反射着淡淡的阳光,瞄准远方的子婴。


    “秦王莫要怪本王!要怪便怪,你不该私放了葛梁!!”英布猛地厉声大喝。


    血人微动,抬剑试图挡下这一击。


    众人眼中,他的动作却已然迟钝。


    “莫要挣扎了...今日便送你个痛快!”英布面容狰狞,左手稳住弓以牙控箭。


    嗡——


    英布正欲松嘴,一道瘆人的振动声传至全身。双眼恍惚,口中剧痛无比,鲜血从嘴角缓缓低落在坠地断弦之弓上。


    “什么人?!”英布捂嘴大吼,刚刚叼弓的牙齿已松动剧痛。


    万余人四顾半晌,南方跨马而来的身影渐行渐大。


    “能远远射到九江王嘴边的弓弦...百越...吴芮的人!”范增眯眼思索,“他不是固守长沙郡吗?难道亦是想插手秦地之事?!”


    “梅鋗,吴芮的人吗...”英布擦着嘴角鲜血,神情有些不安。


    身影迫近,此人身后并无携带兵力,仅一人一骑。


    “在下衡山国台侯部将...合传胡害!”男子声音阴冷,瞥见已成血人的子婴与地上的尸体,暗暗有些欣慰,“秦王好久不见了。”


    子婴认出来者,轻轻点头。


    “合传统领亦是来杀子婴的?”司马龙苴不解道,“未带一兵一卒来此,杀子婴之功可轮不到阁下。”


    “哼...在下封衡山王命而来,非是杀秦王,而是向九江王讨要个说法。”合传胡害直视英布,“敢问...衡山王之女是如何死的?!”


    范增斜眼打量着英布,本就怀疑其夫人身死临江是阴谋,此刻越发笃定。


    “只要不是营救子婴便好,九江若遭衡山敌对,英布今日所谋皆是徒然!”范增心道。


    “本王夫人死于临江境内,本王为夫人报仇已灭了临江。衡山王有何事要问?!”英布咆哮道,故作怒不可遏。


    合传胡害面色不动,“九江王便想以如此说辞,告知...兵临六县的百越大军吗?!”


    “什么?!”英布一惊,按葛梁的计谋,吴芮当身陷丧女之痛中,无法分辨此事详因,不该如此才对...


    “九江王惧怕私自对临江动兵引得霸王不满,便设计杀害衡山王之女,引得衡山同攻临江,以此夺临江之地,让霸王矛头对准衡山!”合传胡害喝道,“恐怕正是如此吧?”


    “不!”英布忍着慌乱大喝,“是共敖!共敖治国不力,南阳郡群盗四起。夫人前往临江,便被群盗盯上,后被杀于临江!那个人...那个人名叫王陵,本是刘邦同乡,此刻仍在南阳郡抵抗九江兵!”


    “王陵吗?”合传胡害冷笑,“他本人之言可非是如此啊。”


    “合传统领定是认错人了...”英布一惊,口中呢喃。


    王陵虽是在襄阳与吕氏之兵对抗,不可能与衡山的人见面才对,英布猜测合传胡害是在诈他。


    “还敢狡辩!吕泽已然将尔的阴谋告知衡山王了!”合传胡害吼道。


    “吕泽...”


    英布下意识回望地上不知生死的吕泽,方寸大乱,他知晓吕泽心思极深,合谋攻下临江后分赃不均,心中定有不满而思虑别计。


    襄阳正值两军之争中,吕泽却能不顾南郡局势来此,想必已经攻破了襄阳,或是与王陵和解。


    王陵仅是与刘邦不合,难免不会被吕泽说动...在授予之下,将合谋之事隐去,只告知杀妻一事。


    “竟敢算计老子!”英布大怒。


    “英布你还有何话说!”合传胡害吼道。


    “哈哈哈...无话可说,老子处心谋划,谋士跑了,还被吕泽所算计,真是可笑。”英布狂笑道,“不过...尔等莫要忘了本王已夺下南阳,大军所距最近!吴芮若想要九江,本王给他便是,以秦地相换亦是不亏!而你还会身死此地!”


    “败类!”合传胡害攥拳怒骂。


    “亚父!”英布叫住范增,“此番入秦,塞地归本王,霸王再派人封了雍王,如此可好?!”


    “便依此言!”范增碍于形式点头,“合传统领不想身死,最好及时撤离,老夫无法担保衡山王损一统领!”


    百越与西楚关系非近,范增说话亦不客气。


    “在下心记范增先生大恩!若有来日,加倍奉还!”合传胡害愤怒咬牙。


    “老子懒得与尔等废话!”英布左手拔出佩剑,已然近癫狂,“子婴要死,吕泽要死,尔等皆要死!”


    “合传胡害为何不带大军前来?!!”


    陆贾观望整个局势,情绪跌宕起伏,本以为能有一线生机,凭借合传胡害与子婴的旧交,或许可解眼前之危,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本王的兵力皆在西魏境内,所带不过半,亦是无能为力了。”陈馀叹道。


    张敖无奈苦笑,“家父若不派在下至燕地寻辛氏父女,秦地内的战事亦不会如此为难。”


    “父亲,秦王这是要身死了吗?”辛追眨眼问着抱着她的辛胜。


    “恐怕应是如此啊。”辛胜苦笑,“成都君亦无需自责,天下伐秦之时,在下身在燕地为官,无法解围,说来亦是有愧于大秦。”


    “呵呵...那时在下还在伐秦呢。”张敖强笑道,本是怨恨暴秦的行事,已在秦地见了百姓安稳,子婴施仁政,他已不再恨秦,痛心子婴今日之状。


    “诸位随本王且先归赵,他日再着手为秦王报仇吧。”陈馀叹道,感念子婴解开他与张耳的嫌隙,却无法以侠客之举相报了。


    陆贾,张敖却纹丝未动。


    “范增,英布不会给秦王全尸的,留在此地亦是徒劳。”陈馀看出陆贾的心思,劝道。


    “在下需行秦地接回家父,赵王自行离去吧。”张敖说道。


    二人不动,陈馀亦是不好动身,静静观望一国之君最后的下场。


    “九江王,动手吧!”范增催促道。


    “赵迁!你去杀了子婴!”英布将剑扔给赵迁。


    “什么...这...”赵迁有些颤抖,生怕子婴杀了他,“九江王不亲手杀了他?!”


    “哼,让嬴政之后死于他流放之人手中,岂不是更好?他若有知,不知要如何悔恨呢。”英布面带凶戾,邪笑道,“快去!不然本王连你一起杀了!”


    “是...”


    赵迁颤巍巍捡起长剑,一步一顿朝血人走去。陆贾等人暗暗攥拳,却无法阻止。


    咕噜——


    赵迁面对子婴,对准胸口缓缓抬剑,见子婴毫无反应,惧意渐渐消散。


    “莫要...动王上!”重伤倒地的陈贺费力朝赵迁伸手。


    “不急,下一个便是你了!!”


    赵迁大吼,长剑刺出,忽地周身一顿,口吐鲜血。


    “呃——!”


    力竭的子婴下意识出剑,贯穿赵迁喉咙。


    “始皇为杀尔等...便是留给寡人动手的...”子婴喃喃开口,身倒战场。


    几乎同时,已成了半个人的魏辙血不再流,齐齐断气。


    “哈哈...本王便知子婴不会轻易而死,竟还带走了个赵王。”英布狂笑不止,“此刻方是寡人出手之机!”


    “速速动手吧!!”范增急不可耐,叫道。


    英布策马直奔子婴,突然数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从北而来,足以遮蔽一方的骑兵整齐面南列阵。


    “想不到如此大的阵仗,本王前番正疑昔日的赵兵竟不堪一击,不料竟是又来伐秦了。”男子调侃般望着子婴,“秦王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大啊。”


    数万大军见男子怪异的装扮,认出了其身份,不由胆怯退后。


    胡人!


    范增急的攥拳咬牙,“莫非你便是冒顿单于?!”


    “单于此刻当是攻打东胡,不会在此地。”男子轻捋着辫子笑道,“本王乃是匈奴...左贤王!”


    “老夫不管你是何人,今日若敢相救子婴便是一死!”范增吼道。


    “呵呵...好大的口气。”左贤王忍不住捧腹大笑。


    英布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亚父若想与匈奴为敌,便恕本王不奉陪了。”


    “你!”范增有气不敢发,未于匈奴交过手,不知敌人实力,本为秦事而来,亦不敢轻易再战,惹得大军伤亡。


    “如何?阁下今日莫非真想与本王交手?”左贤王双手牵着缰绳,玩味端详着几近癫狂的范增。


    “阁下莫非真为子婴而来?”司马龙苴问道。


    “哈哈哈,那便要看诸位如何抉择了。”左贤王笑道,“诸位若死杀子婴,本王便救子婴。若是夺秦地,本王便亦夺秦地。”


    “偏偏要与老夫为敌?!!”范增怒道。


    “阁下错了,诸位还不配!”左贤王伸手指着子婴,“识相的,便将人留下,速速滚回去!”


    “看来是注定要一战了!范增先生动手吧!”英布咬牙道,本不想与匈奴为敌,奈何九江已乱,若不夺秦地,便什么都没了。


    “且慢~”左贤王叫住欲下军令的二人,伸手指向东北方向,“诸位看看那边,再做思虑如何?”


    东北方向烟尘四起,喜不自胜的董翳策马而至。


    “哈哈哈,什么中原霸主?西魏不堪一击!”董翳放声狂笑,轻瞥着陈馀一行人,“若不是有人先行一步,整个魏地当皆入本王之手!”


    “董翳!败类!”范增骂道。


    “范增先生最好注意下说辞,本王如今已非当日降将,联合左贤王足以踏平尔等!”董翳故意板着脸吓唬众人。


    左贤王眯眼轻笑,“如何啊?诸位还想开战吗?!”


    陈馀苦笑摇头,本以为趁着西魏空虚可得个天大的便宜,大军已占了平阳城,其余的魏地竟被董翳所得。若不是赵迁先带兵过魏地而来,恐怕还要被匈奴追上。


    “魏王豹这次真的血本无归了。”陆贾笑道。


    日头渐渐升起,双方大军扔在僵持。


    英布脸上阴晴不定,半晌含泪长叹,“算了,本王向归临江,再与衡山为敌吧。便不与范增先生在此了。”


    “九江王!”范增叫道。


    英布缓缓回头,范增却又无话可说。


    “衡山那群百越人的威胁当强过九江,亚父若是不想看其猖獗,便告知霸王协助本王。”


    英布说完,召集兵马黯然南去,仅剩不到十万人的楚兵。


    “亚父,此刻该当如何?!”司马龙苴急问道。


    “问问问!!何事皆要问老夫!若是霸王早听老夫之言,岂会有今日之事?”范增撕扯着头发大吼,双眼通红,“谁人能知晓匈奴会帮子婴!!”


    司马龙苴闭嘴摇头。


    “那个胡人!老夫问你为何相助子婴?!”范增吼道,“若有何条件,老夫皆可满足,只要今日子婴身死!”


    “哦?本王想要楚国之地,不知阁下能否做主奉送?”左贤王调侃道,“至于为何救子婴,只因当初秦地的那缸酒吧?”


    “啊!——撤兵!”范增没了办法,引兵东归。


    此番西楚趁韩信之河南对秦用兵,方可趁机引兵而至。若知晓是如今的状况,悔不得顺势大军拿下整个颍川郡。


    “走的快些,不然本王可要放箭了。”董翳高声叫嚣。


    “董翳,你等着!”司马龙苴口中叫嚣,仍加快撤军速度。


    陈馀瞪眼惊叹局势之变,却也知陆贾,张敖无法效命于他,为几身感慨一番。


    “西魏之地大乱,诸位请恕本王不能久留此地了。”陈馀叹道。


    “赵王归去便可,此番有劳赵王了。”陆贾拱手道。


    左贤王策马至子婴身旁,下马小心扶起,“啧啧啧,如此多的血当真是你一人杀戮所致?本王不得不佩服一番了。”


    陆贾,张敖担忧子婴不利,驾马急速奔来。


    匈奴守卫正欲阻拦,被左贤王叫开。


    “他们当时子婴之臣,放他们过来吧。”左贤王笑道,顺势将子婴交给陆贾。


    陆贾不顾鲜血染身,细心检查着子婴的伤口,发觉竟除了背后一道伤口,再无所损。


    张敖领着辛胜父女立于一旁,附身拱手,“阁下相助秦国,想以何处秦地相易?只要非是咸阳重地,在下皆可相劝秦王奉送!”


    董翳心喜,正要开头讨要,被左贤王眼神喝退。


    “诸位无需多心,本王此番来此非是单于之命,相助子婴亦是念及旧日饮酒之情罢了。”左贤王笑道,“何况秦王曾派谋士告知翟王派兵东征赵地,如今大有所获,此刻该当还秦王一个人情。”


    陆贾有些想笑,那分明是陈平引匈奴与翟国之兵以免趁机袭秦,反倒一箭双雕。


    “左贤王真乃侠客所为。”张敖赞叹道,“但昔日匈奴兵便亦是曾对秦退兵,想必此举亦得冒顿单于的默许。”


    “你这个人既是夸人,何必要将细情说出?这种脾气,可是没人喜欢的。”左贤王哭笑不得。


    “在下真想将有些话说清楚的好。”张敖正色道,“魏王豹若身居魏地,秦王还可出关而攻,如今却为匈奴所占。此番虽不攻秦,亦是断了大秦国东出之路,他日必有一战!”


    “哦?”左贤王忽觉面前之人甚是有趣,“阁下所言不错,但只对了一半。”


    董翳上前接道,“秦国东出自是从函谷关而行,子婴只需伐河南国便好。左贤王仅是想大占河水一带之地,其后陈馀,燕国,济北才是所谋之国。子婴若不妄动,以求从河水东出,那便不会有战事。”


    “翟王此言不错,单于真正之意乃是始皇之后向他臣服。”左贤王正色道,“若本王猜测不错,什么巴蜀之地当被子婴所占,该是足够子婴的野心了。他若敢有所妄动,本王没法帮他第二次!”


    “当初项羽想亲手杀了秦王,奈何后方未定,后又有田荣作乱,这才可让秦王有了转机。冒顿想让秦王臣服倒是更仁慈些。我等本该提王上答谢。”张敖说道,“但...秦王从无称臣之心,要让左贤王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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