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之我是子婴》 第一章 赵高还活着? “王上,赵丞相就在府里,请您现在就进去吧。”一身黑衣官服的小太监弯腰恭声说道。 子婴一头雾水,“什么王上,什么丞相?你们在拍电视剧吗?” 就算是拍电视剧也是丞相见王上吧,这反过来是什么情况。 子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居然是绣着龙的黑色的长衣大袖,他头上还带着帘子的帽子。 抬起头一看,一座雄伟的大门矗立在子婴面前,门上牌匾小篆体的从右到左写着丞相府三个字,身后不远处停靠着5匹马拉的车子。 一个念头出现在子婴脑中,穿越了? 子婴是华山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和千年前的子婴重名,本来正在参观秦王宫,一阵恍惚下就来到了这里。 王上?赵丞相?黑色的龙袍? 历代王朝只有秦朝尚黑,子婴脑中恍若惊雷炸开,他来到了秦末! 秦始皇东巡死后,赵高立胡亥为帝,后逼胡亥自杀想要自立为帝,奈何大臣们都不同意,只好改立子婴。咸阳城外打着楚怀王为号的楚国起义军闹得沸沸扬扬,不甘不愿的赵高顺势把子婴只立为秦王。 “那我是子婴?”子婴瞪大眼睛问着小太监。 小太监懵了,心道这子婴不是刚登王位激动傻了吧? “回王上,那正是您的尊名。”小太监回道。 小太监话音未落,听见赵高府上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子婴心中一惊,什么情况,赵高要杀他?! 历史上子婴登基五天设计杀了赵高,这样看来是赵高早有杀心在前了。 “那...我登基几天了?”子婴声音有些颤抖。 子婴深呼吸,只要不是第五天就没事,历史上前四天是安全的,这个绝对不会错! 小太监微微一笑,“回王上,今日是您登基的第十天了。” 十天? 玩你m?! 子婴的腿在颤抖,面前的丞相府像是张开嘴吃人的猛兽。错过了第五天已经失去最佳的反杀机会了,偏偏他还站在赵高门口。 进去是绝对不行的,他都听见武器渴血的声音了。跑?估计他前脚一抬,后脚赵高府上的杀手就追上他,手起刀落了。 刚穿越过来就要被砍死?子婴绝望了,天啊,救救孩子吧。 “那个...今天我有点不舒服,改天再过来。”子婴强行让声音听起来不是很颤抖。 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笑道,“王上,眼下咸阳城外叛逆成灾,赵丞相就是找您商议此事的,赵大人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劳王上前来,您要是再走了,国体不堪设想啊!” 子婴心中暗暗啐了一口赵高。国体?秦朝的国体就是被赵高弄坏的,朝堂之上指鹿为马,把秦国弄朝堂弄的乌烟瘴气,还有脸提国体,哪来的脸? 不过眼下还是自保要紧,秦始皇伟大归伟大,刑法实在太重,加上六国后人不服,秦朝是必然要灭亡的,总不能当大秦的陪葬品不是。 子婴挤出一抹比苦还难看的笑,还想再找托词,突然赵高府上的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肥头大耳的30多岁男人笑着走出来,向子婴作了个揖,“咸阳令阎乐拜见王上,赵丞相已经在榻上等待许久了,还望王上早早进府。” 子婴瞥了一眼满脸嘲弄的阎乐,什么赵丞相,分明就是阎乐的岳父,赵高没成为太监只前有个女儿,阎乐就是他的女婿。岳父是太监,女婿也是一脸太监样。 瞧着阎乐不恭不敬又暗藏杀意的样,子婴恨不得张上四条腿狂奔逃走。 “不,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子婴默默安慰自己,“五千年的历史不是白学的,现代人就得有现代人的智慧。” 有主意了! “嗯嗯。”子婴清了清嗓子。 在阎乐和小太监惊讶目光下,子婴抬起右手缓缓摘下了黑色秦王冠,直往阎乐的头上扣,“这个秦王我不当了,阎乐你来当,有什么事你回去和岳父商量就好。” “什么?!”阎乐吓得连忙后退,一不留心后背撞到了门框。 阎乐忍着疼痛,低头行礼,“王上,这个玩笑可万万开不得!您是万乘之尊,臣...请王上速速戴冠。” 阎乐和赵高今日的确是要杀子婴的,但丞相府外人多眼杂,要是被一些顽固的老臣看到阎乐敢碰秦王冠,相互流传后在朝堂之上弹劾他,他岳父赵高再能保他,按照秦国严峻的刑法,不死也得被剥层皮。 “我就是不想当了,你要是也不当,可以再让大臣们找个其他人。”子婴一把将秦王冠扔给阎乐,抱着肩膀坐在门口石狮子头上,他又不是真正的子婴,王位什么的才不在乎呢。 眼下不要王位,说不定还能活,好死不如赖活着。 阎乐和小太监对视一眼,从对方看到了懵逼。 阎乐下意识的抱住秦秦王冠,仿佛拿到一个烫手的山芋,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无奈转身跑回府找赵高商量。 赵高一脸肥像正穿着亵衣,扶在榻上装病,刀斧手埋伏在屋内,只等子婴进去,就可以手起刀落杀了子婴,对外宣称秦王被刺客所杀。 “岳父大人,子婴他...他不想当秦王了,要把秦王冠让给我。”阎乐喘着大气说道了,实在被惊得不轻。 “什么?”赵高坐直了身体,和阎乐两胖相对,“这小子什么情况?王位都能让?细作不是说他胸有大志,而且要除掉咱们吗?” 古人把帽子看得比生命还重,何况是万人之上的秦王冠。 “小婿也觉得这实在蹊跷。”阎乐摸着额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他是故意的,就为了今天能活命?不过让秦王冠,这也太舍得了吧?”赵高摸着不存在的胡子说道。 赵高和阎乐思索间,子婴已然迈进房中。 “喂!丞相,你们到底想没想出来继位的人啊?这个王位当的真的没意思。”子婴抱着肩膀倚在门框,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刀斧手见子婴进门,杀意毕露,刀剑出鞘,瞄准了子婴的胸膛,眼看就要冲出屏风。 第二章 大难不死 “唉!”赵高高抬右臂,刀斧手急忙低下身姿重新隐藏。 “唉,大王何故说这种话,我等都是臣子,岂能觊觎王位。”赵高安抚道,“阎乐,还不快把秦王冠还给秦王,敢动秦王冠,你倒是长了几个脑袋!” 子婴暗笑,原来他们还真不敢戴啊。 子婴推开要给他戴冠的阎乐,直接坐在门口,耍赖道,“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王者一言九鼎,要不然传出去我出尔反尔,那我可没法做人了。” 赵高眯着眼睛端详子婴半天,这也不是什么胸有大志的模样,分明就是胡亥般的顽主嘛,这种顽主赵高巴不得留着当傀儡,根本没必要杀他。 “王上,您不要灰心,虽说叛逆们猖獗,但大秦自有国运,臣等自当为秦国肝脑涂地。”赵高冠冕堂皇说道,杀了胡亥后他有些后悔,现在又来一个傀儡,可要好好利用了。 “我不,说不当就是不当,咸阳不是个好地方,秦王你们当吧,我带着姬妾家丁过几天出去找个地方避难。”子婴说着瞥了一眼赵高。 赵高这个老家伙滑的很,能从小太监做到丞相位,子婴必须强行伪装成纨绔的样子,不然只要赵高有一丝疑心,他的小命就玩完了。 赵高面露难色,本来子婴不当秦王换个人也是简单,奈何胡亥把兄弟姐妹全杀光了,小一辈里子婴是最被大臣们看好的,因为曾经的那个男人。 阎乐急忙打圆场,笑道,“刚刚听门口的奴才说秦王身体有些不适,要不然先请秦王回府吧,改日再做商议。” “也好。”赵高点了点头,“阎乐,你亲自送秦王回府。” “我不回,你们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回去。”子婴抱着肩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赵高眼珠一转,笑道,“非有天命不得王位,这王位不是一般人能坐的,眼下并无其他血裔,王上,你尽快会寝宫,若是能生下王子,臣等定当立其为王。” “让我现造?让我等10个月?”子婴猛地踹了一脚门框,耍赖道,“时间太长了,我等不了。” 赵高的笑容凝滞了,这招本就是拖延之计,项羽,刘邦等人已然做大,现在的大秦根本挺不了10个月。只要他们攻进来,赵高打算把所有后果都留给子婴承担。 眼见岳父没了主意,阎乐满脸堆笑,坐在子婴身边,“王上,那这样吧,您现在回去多叫几个宫人侍寝,只要有宫人怀孕,王上就可以马上让位。等待怀孕时间很短,不出一旬即可。” 子婴侧脸看了看肥头大耳的阎乐,心中一万个神兽奔腾而过,什么叫奸臣,这就叫奸臣,这种主意都能出,绝了! “哈哈哈,咸阳令的建议本王很是喜欢,那我就不打扰赵丞相了,本王这就回宫。”子婴面上心满意足的笑道,心里巴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赵高和阎乐掩饰不住嘴角的笑。 阎乐伸臂指着门外,“恭请王上先行。” 子婴听到先行两个字有点发怵,想让我先死,门都没有。 “还是咸阳令先行一步吧。”子婴推辞道。 “还是王上先行吧,这是规矩。”阎乐有些搞不懂,子婴身为王居然要走在后面?王上的尊严要不要了。 阎乐想想子婴连秦王冠都能让,这倒是小事了。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阎乐笑道,这辈子还从来没走到过秦王前面。 阎乐和子婴一前一后离开丞相府。 看着子婴离开的背影,赵高擦了擦头上的汗,露出庆幸一笑,“差点废了一步好棋,扶苏死在我的伪令之下,胡亥被我逼到自杀,现在子婴也要为我所用,嬴家人都得被我玩弄!” 子婴的轿子走在前,阎乐的紧随其后,两个人都提心吊胆的。 子婴已经出了一手心的汗,心道这个阉人的女婿不会等会从轿子里出来,给他来一刀吧? 马夫们似乎认为子婴和阎乐油画要谈,轿子走的又稳又慢。 阎乐倒是想走快一点,万一子婴在把帽子扔给他,他可没什么办法了。 提心吊胆了一路,终于到了咸阳宫门口。 “请秦王保重身体,改日赵大人会亲自上门探望。”阎乐说完,命令轿子掉头,一溜烟离开了子婴的视线。 子婴掀开帘子观察了半天,确认阎乐真的走了,趴在轿子上喘着粗气,“吓死老子了,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秦王真是个高危职业。” 子婴喘匀了气,待到起身时,发现裤子已经湿了。不是尿的,是被汗液浸透了。 “王上,请下轿吧,奴才搀着您。”轿子外传来太监不阴不阳的声音。 太监恭敬的撩开轿子帘,子婴扶着太监顺势走下轿子。 “谢了。”子婴有气无力的倚在太监身上说道。 “王上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太监小心翼翼回道,哪有主子和奴才说谢谢的,太监属实有些懵。 子婴轻抬眼皮,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太监,这个太监年纪大概有三十多岁的,但在子婴的记忆里似乎是他当上秦王之后才出现在他身边。 子婴心中一觉,历史上的子婴杀赵高时隐藏的很好,偏偏到了这里赵高似乎发现了些什么? 其中必有蹊跷,莫非是有奸细,而这个生面孔的嫌疑的无疑很大! “哇,你搀的本王真是舒服,以后宫里也由你此后我吧。”子婴懒洋洋的说道。 “啊?”太监一愣,赵高把他派到皇宫就是为了监视子婴,奈何之前子婴防备太严,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有些消息,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啊什么啊,你不来我就杀了你,来不来?”子婴装成暴戾的样子,只有这样才和那种明君相差甚远,才不会引起赵高的杀心。 “王上命令,奴才自然听从。”太监连连答应。 “听我的话,我保证你升官发财荣华富贵。”子婴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曹,名无伤。”曹无伤答道。 第三章 曹无伤?! 嗡—— 子婴脑海里好像有颗炸弹引爆了,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曹无伤。 没搞错吧? 曹无伤可是鸿门宴里的人物,刘邦新入关之后,也就是36天之后,曹无伤在刘邦营中当官,却偷偷给项羽告密,这才有了鸿门宴。后来被大嘴项羽直接出卖,被刘邦回营后杀了。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子婴的皇宫里? 子婴脑子里飞速运转,史书里关于曹无伤的记载似乎只有这一笔,除了鸿门宴以外没了别的笔墨,难道最开始真的是在赵高手下做事?秦朝灭亡之后兜兜转转才发生了鸿门宴? 卧槽!子婴感觉发现了历史的真相。 “王上,奴才的名字有什么古怪吗?”曹无伤被子婴看的有些不自在。 “好名字,无伤,不受伤嘛,挺好的。”子婴装作若无其事笑道,心里早就把曹无伤骂了个遍,天生的二五仔,先出卖子婴,再出卖刘邦,活该被杀。 咸阳宫很大,在子婴的记忆里大概4平方公里,虽然没有《阿房宫赋》说的那么夸张,曹无伤搀着惊魂未定的子婴回到寝宫时,子婴累的腿软脚软,天色也有些渐暗。 “我有点累了,你先下去守在外面吧。”子婴说道。 “诺。”曹无伤应和着,待到子婴走进寝宫,偷偷的听寝宫里面的声音。 眼下对子婴最重要的事是换身衣服,湿哒哒的穿在身上实在太难受了。 “古代的衣服,真特么的复杂。”子婴身上只穿着新换的白色亵衣,侧躺在大床之上抱怨,“赵高那个阉人肯定不会对老子放松警惕,没准宫里都是他安排的眼下,我太难了。” 躺在大床上,子婴满心的忧虑,根本感受不到穿越而来的快感。 子婴稍微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况,一张能容纳皇帝和3.4个妃子睡觉的大床,正中间是一张桌子摆在地上,旁边没有椅子和凳子,只有类似于坐垫的东西,东面墙壁上挂着木板雕刻的帝王像,子婴认得雕刻的正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秦始皇虽说刑法严峻,若是没有秦始皇,炎夏就没有后来的统一。 “哇,这群秦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看着先人的画像吗?这也太孝顺了。”子婴喃喃道。 子婴闭上眼睛,回忆着这个身体所经历的事情,只有了解这个时代,才能改变命运。 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还是孩童的子婴绕着俊秀的青年人和貌美的妇人玩耍。 长胡子的文人和一脸英气的武将偷偷拜访俊秀的男子,妇人端庄的退出屋子,男子抱着小子婴和大臣们谈论家国大事,有一大半是说嬴政的制度过于残酷。孩童子婴在男子怀里仔细的听着。 突然,记忆中画风一转,男子正在和妇人离别,已经是小伙子的子婴要和男子一起离开,妇人满脸泪痕看着儿子和丈夫远走...... 天寒大雪,长城边上的军营里,男子接过使者递来的酒,对子婴最后一笑,嘴角流出了黑色的鲜血倒在了地上。 “啊!” 子婴从梦境中挣脱,头上浮了一层细汗。 “这是什么?长城?毒酒?扶苏和子婴!” 子婴惊觉,原来现在的他是那个历史上反对焚书坑儒的扶苏之子! 嬴政东巡死在路上,赵高和李斯合谋商议制定了让胡亥继位,扶苏自杀的矫诏。 扶苏饮下毒酒自杀,都被子婴亲眼看见,难怪子婴登基五天就迫不及待的杀了赵高。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要是杀不了赵高,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原来的子婴了?”子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但是现在看来有点难了,我是自身难保啊。” 秦王寝宫很大,子婴嘟嘟囔囔,躲在门外的曹无伤根本听不到。曹无伤死死的把耳朵贴在门上。 “嗯。” 曹无伤脖子被重击,闷哼一声昏倒在地。 啪! 寝宫的门被一脚踢开,蒙面的黑衣人手持短剑越了进来,剑尖直指子婴的喉咙。 “嬴政的后代都得死!”蒙面人恶狠狠的叫嚣着。 “不是吧?就不能让我多休息一会?”子婴无语了,都杀到家里来了谁受得了的啊。 刺客从声音判断是个女的,身手极佳,攻势凌厉。 刚从赵高手里捡了一条命,又碰到刺杀,在这活着也太难了点吧。 子婴仗着对寝宫的布置熟悉,躲过了刺客接二连三的必杀,而刺客攻势连绵不断。 “呼哈呼哈。”子婴喘着粗气,实在是躲不动了,伸手挡在身前,“你等一下!” “子婴你听好,外面的人都被我打晕了,你别想甩任何花招!”女刺客冷冷说道,手中短剑反射着让人生畏的寒光。 子婴倚在墙边,哭丧着脸,“那个,我要说...我不是子婴你信吗?” 女刺客一愣,皱眉大怒,“这么低劣的理由也说的出来?休想骗我!拿命来!” 女刺客的短剑正要出手,子婴没系好的裤子恰巧脱落,而秦朝还是没有内裤的...... “啊!” 女刺客大叫一声,捂着眼睛背过头去。 子婴也觉得尴尬,急忙提起已经落在脚边的裤子。女刺客瞬间转过头,被不堪入目的场景再一次刺激到了。 “贼子!快把裤子提起来啊!”女刺客单手遮住眼睛,红着脸骂道。 子婴虽然感觉下身凉飕飕的,但这个裤子是绝对不能提的了,这可是保命的裤子。 “哎呀,我手被你弄伤了了,裤子提不上去,要不你帮我?”子婴得意笑道。 女刺客俏眉紧皱,娇喝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你了吗?” 女刺客捂着眼睛,凭借记忆朝着子婴发起攻击,子婴急忙闪身躲过,女刺客光是靠耳朵听,便对子婴的行踪了如指掌。 “这么厉害?”子婴大骇,惊慌间瞥见东墙之上嬴政的木雕像,“祖龙,对不起了。” 子婴身后摘下嬴政的木刻雕画像,握住雕画像磕到地上发出声音干扰女刺客。 女刺客耳朵微动,一剑猛地刺穿了嬴政的木刻雕像。 女刺客的剑插进雕像里,死死的被铐住了,无论女刺客怎么晃动,短剑无法挣脱雕像。 第四章 成蛟之后 “你上当了!好机会!” 子婴趁着女刺客分神之际,猛扑而上。子婴双手离开裤子,裤子滑落脚边顺势把子婴绊倒。 啪! 子婴不偏不倚压在女刺客身上,女刺客的脸正好在子婴面前。 “卑鄙!”女刺客羞愤骂道,即使她的剑术再高,女人的力气终究是比男人小。 “哈哈哈,小刺客动不了了吧?”子婴咧嘴大笑,“记住永远不要常尝试刺杀赢家的人,不然都和荆轲一个下场。” 女刺客翻转剑身,直刺子婴肋下,子婴眼疾手快,牢牢扣住女刺客手腕,凭借重量把女刺客牢牢压在身下。 一男一女,姿势极其暧昧。 女刺客隔着衣服感受到了子婴的温度,仇家就在面前却无可奈何。 女刺客羞愤至极,眼中似有泪水,“今日杀你不成,是我学艺不精,速速杀了我吧。” 子婴早就没了力气,装腔作势道,“哼,小刺客,你今天当然得死,我问你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赵高?!” 子婴对赵高仍旧心有余悸,阉人失去了作为男人的标志,心理会变的阴暗,做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白天放子婴走,晚上再派刺客杀他,这种事赵高绝对做的出来。 女刺客扬起哑巴,露出瓷白的脖子嘲笑道,“哈,原来你们也是一直在狗咬狗啊。我今天就告诉你,赵高那个奸臣根本不配指挥我,而我才是大秦真正的后裔!” 真正的后裔? 子婴眉头一皱,女刺客自称大秦真正的后裔,莫非也是王族子弟? “你到底什么什么人?”子婴问道,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嬴家人当了刺客。 女刺客凤眼直视着子婴,一字一顿,“吕奸后人,你听好了,你姑奶奶我叫嬴采薇,我的祖父大人就是大秦庄襄王之子,公子成蛟!” 子婴眉头一皱想起了这个名字,成蛟是嬴政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秦国公子。 “成蛟之后?哼,寡人祖父派他去攻打赵国,他却在半路叛乱,最后被杀也是他咎由自取,他的后人有什么资格报复寡人。”子婴占据上风,说话都硬气了许多。 “我呸!”采薇气的胸口起伏,“嬴政本就是吕不韦的儿子,你们这一脉根本就不是庄襄王之后,却占据国君之位!该杀!” 嬴政的母亲赵姬本是吕不韦送给嬴异人的歌姬,对于嬴政的身世一直众说纷纭,不少人认为赵姬在送给嬴异人之前就已有身孕,也就是嬴政是吕不韦之子。 “少废话,寡人就问你有证据吗?”子婴呵斥道,这一口一个寡人的叫起来,还真的有些爽。 “呸!”采薇怒啐一口,“小贼,你当本小姐傻吗?吕氏之子鸠占鹊巢多年,吕政为了皇位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吕不韦都逼死了,你觉得他会留下什么证据。” 子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阴谋论,没什么证据证明,也没证据推翻,就是留给有心之人意淫用的。 子婴懒得解释,笑道,“你戴着遮脸布呢,别总呸呸呸的,不全吐在你脸上了吗,让寡人看看你的模样,你要是姿色不赖,兴许还能进寡人的后宫。” 采薇扭过头去不看子婴。 子婴微微一笑,伸手去抓采薇的遮脸布,采薇左手失去束缚,一拳打向子婴胸口,子婴连忙按回。 “看来只能用嘴了。” 子婴整个人完全压在采薇身上,伸头凑向采薇的脸。 “吕奸之后,离本小姐远点!”采薇左右挣扎,蹭的子婴心里痒痒的,子婴找准时机一口咬下遮脸布。 遮脸布叼着嘴里的子婴看呆了,子婴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孩,面前的女子属实美的异常。 采薇瓜子脸上一张薄唇小嘴,小虎牙甚是可爱,偏偏细剑眉配着桃花眼,可爱中带着妩媚,中间透出一股英气。美的足以颠倒众生了。 “吕奸之后,你今日最好杀了我,不然日后我必将你千刀万剐!”采薇恶狠狠盯着子婴的眼睛。 子婴打起了小算盘,这秦宫之内八成都是赵高的人,眼下采薇虽说要杀他,最起码不是赵高的人。要是能好好拉拢,这还能以此对付一下赵高。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说服采薇,让她不再记恨自己。 子婴思索片刻正色喝道,“荒谬!一口一个吕奸之后,却连半分证据都没有,寡人看你只是处于私心为你的叛逆老爹报仇罢了,其他的都是借口。” “哼!我在你手上,还不是随便你怎么说。”采薇已然抱着必死的心态,丝毫不畏惧。 “当年六国中赵国军队最强,成蛟偏偏在此时叛乱,若是赵国趁机攻打秦国,攻入咸阳,你祖父这算不算国家的败类?!”子婴仔细分析说道。 “我祖父当时是知道赵国绝对不会反攻的,而且那是绝佳的机会,难不成让你们吕奸之后安稳坐在王位上吗?”采薇越说越激动,小虎牙露出恨不得咬死子婴。 “哼!”子婴冷笑一声,“我祖父礼贤下士,得名士与大将倾力最后一统六国,却无端被兄弟背叛,以一套不可证明的说辞讨伐,这样的兄弟死了活该。” 子婴本想和采薇好好聊聊,但这小姑娘实在太固执了,一时半刻实在说不清楚。 暗夜微凉,寝宫的门大开。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从寝宫外传来,恰巧到了卫兵巡逻的节点,大秦卫兵见寝宫门大开,太监昏倒在地,直冲到了门口。 侍卫见子婴安然无恙,还把刺客制服了,纷纷松了一口气。但子婴此刻的扮相实在不敢恭维。 子婴上身是凌乱不堪的亵衣。而身下的女刺客还是貌美女子。 “我等救驾来迟,请王上赎罪。”侍卫长单膝跪地道。 “没事,没事,寡人英武非常,此等小小刺客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子婴笑道,故意说的很浮夸,生怕侍卫里也有赵高的人。 “不要脸。”采薇骂道,“你到底怎么赢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五章 刺客充后宫 “大胆!敢辱骂王上,”侍卫长喝道,“王上,属下这就戕毙此贼。” “好吧,现在你们过来把她的短剑下了,等会直接送到后宫。”子婴说道,想想后宫里有这种美人,被赵高吓出来的危急感消减了许多。 侍卫们一头雾水,“王上,您是要让后宫的人动手吗?真是英明,以她们的手段绝对让她身不如死!” “折磨什么啊?”子婴呵斥道,“我让你们把她送到后宫,好生照料着,明天封为王后。” 侍卫有点蒙,一般的王后都是其他国家的公主,再不济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子婴居然要立一个女刺客? “王后?这好像不太好啊?”侍卫小心翼翼回道。 子婴心中暗笑,要的就是你们这种反应。 子婴抬起下巴,不满写满了一脸,“怎么不好?是官人选王后,还是你们选?我偏偏要她,赶紧送去后宫,明天就大婚!有异议者,斩!” “诺。”侍卫无奈只得应下。 采薇脑袋里懵懵的,子婴这是在收买她?还是等着折磨她? 采薇拼命挣扎了几下,怒骂道,“吕奸之后!要杀要剐随你,我定不受你的辱!” 卫兵们大步上前,采薇心中一急,伸出舌头就要咬舌自尽。 子婴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采薇的脸颊,“你要是敢自杀,我就把你衣服扒光,尸体晾在咸阳城上,告诉世人这就是成蛟的孙女!” 采薇一副看魔鬼的惊恐眼神,子婴松下手,采薇不再敢自尽。身边侍卫打了个冷颤,这子婴身上居然带着些嬴政的霸道气息。 子婴也是一惊,这种话怎么可能出自他的嘴里?不应该啊。 采薇惊魂未定的被侍卫带走了,子婴连忙穿上裤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光屁股,子婴还是头一次,看来得好好研究这些长衣大袖怎么穿。 侍卫走后,曹无伤这才从地上缓缓起身,看到寝宫内一片狼藉,+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曹无伤跪着爬到子婴的脚边,在秦朝护卫不力的奴才可是要被杀头的。 “王上,请恕奴才守护不力!” 子婴刚刚穿好亵裤,满脑子都是这么活下去的事,看到曹无伤这个二五仔,气就不打一处来。 子婴居高临下,语气冰冷,“曹无伤,你可真是好奴才,寡人都快被此刻杀了,你居然躺在寝宫外睡觉!按照大秦律是不是应该...” 曹无伤满心的委屈,谁能想到偷听时会被刺客打晕。 曹无伤哭丧着脸,整个身体趴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脑袋撞到地上碰碰直响,“王上,饶命啊!奴才是被那刺客打晕了,奴才...奴才还不想死。” 子婴眼珠一转,正好可以让曹无伤给赵高带点话,“不想死也可以,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是能答对我就饶你不死。” “王上请讲。”曹无伤立马回道。 “你猜猜明天我立那个女刺客为后,那些大臣会答应吗?”子婴认真道。 曹无伤脑袋飞速运转,“回...回王上,按照我大秦后宫等级,从下到上分别是少使,长使,七子,八子,良人,美人,夫人,皇后。一个女刺客实在配不上皇后的位置,除非皇上能证明她是某个国家的公主,否则大臣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确定他们绝对不会答应?”子婴疑惑道。 早在胡亥时,赵高就指鹿为马了,当时满朝大臣没有敢纠正的,就凭那群废物也敢提出异议?子婴还真不太信。 “奴才确定!”曹无伤抬起头认真说道,曹无伤额头上已经磕破了皮,微微出血。 “要是赵丞相出面,这事能不能成?”子婴问道。 “这...这也不好说,王上大婚是大事,娶亲流程也极为复杂,要有婚前礼,正婚礼,婚后礼,单单是婚前礼就不是一天能完成的。”曹无伤答道,他可不敢帮赵高担保,能不能全看赵高想不想,谁知道赵高什么谋划。 “行了,你下去吧,你的脑袋就先放在脖子上吧。”子婴挥手道,折腾了一晚上,子婴实在是累了。 曹无伤脸上笑开了花,给子婴又磕了三个头,出了寝宫关上房门。 子婴得意一笑,要是他猜的不错,曹无伤肯定会找个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赵高。 什么人最容易控制? 有欲望的人,需要你帮忙的人。 只要赵高知道子婴有求于他,他对子婴的戒备心就会大大下降。 至于立不立后,只是托词罢了。 夜深了,子婴辗转难眠,赵高这关勉勉强强算是过去了,可是还有之后呢,36天之后刘邦会入关,刘邦手下的樊哙还要杀子婴,虽说刘邦没同意,但还是把子婴交给一个小吏看管,堂堂秦王成了阶下囚。待到楚霸王项羽入关,直接杀了子婴。 子婴打了个冷颤,脖子感觉凉凉的。 “唉,活在乱世是真的难。” 子婴犯愁了半宿,这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待到子婴睁眼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曹无伤正跪在子婴的床边。 “王上,您终于醒了,大臣们等着您上朝已经等了很久了。”曹无伤小心翼翼提醒道。 子婴揉了揉睡眼,本来乱七八糟的屋子已经被收拾好了,曹无伤的额头也结痂了。 上朝? 子婴心中苦笑,大秦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商量。六国后人纷纷复立,对秦地形成包围之势,刘邦一路招降秦军入伙,已然悄悄做大。一群文人讨论着讨论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他又不是真正的子婴,大秦亡不亡他是一点都不难受。 退一万步讲,历史上的子婴不也是无能为力吗,他只需要帮子婴杀了赵高就算为扶苏报仇,算是对的起子婴了。 “寡人不去,让他们也一并散了吧,早点回家兴许还能吃上午饭。”子婴抻着懒腰说道,“我现在要去看看我的王后,不知道昨晚她睡的怎么样。” 子婴想了一宿,等刘邦入关,就直接投降刘邦,躲在刘邦帐下当个谋士,还能和张良萧何他们聊聊天多好。再随便找个和他长的差不多的人,留着给项羽杀。 想想子婴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第六章 樊於期的老战友 “王上,不可!”曹无伤连忙拦道,“大臣们说了,刘邦在8月就攻入了武关,现在已经抵达蓝田,按照这种速度,不出一个月就能进入咸阳,大臣们心急如焚,希望和王上商议此事。”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有你什么事,下去。”子婴责骂道,他真怕大臣们和他商议之时,展现出历史知识,被赵高知道他是装纨绔就糟了。 曹无伤脑筋一动,“王上今天不是要册立王后吗?恰好可以趁着这次早朝商议一下。” 曹无伤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就是想验证一下子婴是不是真纨绔,只要子婴在早朝上也是糊涂样,赵高才能真正放心。 子婴瘪了瘪嘴,曹无伤的小心思他早就猜的透透的,身为历史系的优等生,比秦朝人多读了2000年的书,这种小计谋简直不堪入目。 不过这个计谋也是够毒的,子婴要是不去,就说明子婴昨晚要册立王后是装的。 “哈哈哈,曹爱卿不说我差点忘了,看来这个朝我是上定了。”子婴笑道,“对了,寡人的王后何在?” “已在御驾上等待许久了。”曹无伤懂事一笑。 好小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子婴行动了。 曹无伤帮子婴忙活了半天,总算是穿好了朝服。 子婴一路小跑来到5马拉的车旁,听得车内发出“呜呜”的声音。 车夫驾马缓缓驶向咸阳宫。 子婴拉开车帘坐在采薇身旁,只见采薇穿着一身华贵的玄衣朱裳,双手被绑住,乌黑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小嘴里塞了一块红布,更显得肤白貌美。 采薇楚楚可怜的挣扎着。 一见到子婴,采薇细剑眉微挑怒瞪,嘴里支支吾吾,子婴不用听都知道骂他的话。 “看到本王这么开心啊,让寡人听听你是怎么想我的?”子婴拿开采薇嘴里的红布。 采薇喘了一口气,刚要破口大骂。 子婴抢先一步开口,笑道,“吕奸之后,你是想说这几个字吧?怎么说你也是贵族之后,能不能有点新词?我听都听腻了。” “我大秦国就是毁在你们这奸人手上!要不是本小姐手被绑住非得让你血溅五步!”采薇气的脸颊通红。 “好好好,我是奸人,奸人今天要带你上朝了,到时候你就是王后了,咱俩就都算奸人了。”子婴笑着调戏道。 采薇愤然踢向子婴胸口,子婴早有防范,一把抓住采薇的小腿, “啧啧啧,昨晚没有注意,你身材还不错嘛,腿蛮细的。”子婴笑道。 “吕子婴,你听着,你若是敢立我为后,除非你整夜睡觉不合眼,不然你必死在手上!”采薇威胁道。 子婴闻言大笑,“还没成婚就想着每天晚上睡在一起啊,我还得宠幸其他美人呢,可真不一定总在你这。” “王八蛋!”采薇抡起被绑的手,胡乱的往子婴身上砸去。 车夫赶着马车,听见车内不堪入耳的声音摇了摇头,这个秦王如此纵情放荡,大秦怕是真的没救了。 待到子婴领着采薇,来到咸阳宫时,子婴的衣服被弄的凌乱不堪,采薇的头发本就披散在肩,现在弄得遮住了半张脸,活像深夜里貌美的女鬼。 老臣们纷纷叹气摇头,弄得子婴还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那个,本王来了,诸位爱卿有什么事,就商量什么事吧。”子婴坐在王位居高临下道,采薇紧挨着王位站着,束缚的双手握在子婴紧紧手中。 满朝大臣一小半是白发苍苍的老臣,子婴猜测应该是嬴政时期的幸存下来的旧臣。一大半是青壮年贼眉鼠眼,一看就是赵高的党羽。 “王上,何故带一女子上朝?”一道苍老而愤怒的东西从朝下传来。 子婴被责备的有点心虚,只见满脸皱纹但眼神坚毅的老人怒视着他。 秦末有这号人物吗?这么没听过? 采薇微微一笑,小声讥笑道,“吕子婴,你的臣下也不是都以你为尊啊,这点小事他都不同意。” 子婴听的心底一寒,采薇这丫头居然在挑拨离间,还是挺有心机的嘛。 知道肯定逃不过子婴的手掌心,便让君臣离心离德,子婴不得不佩服采薇脑袋转的真快。这个采薇只是在报仇这件事上犯糊涂,要是太小瞧她,说不定还会被阴到。 原来的子婴自从扶苏死后,就一直被人监视着,没机会和其他大臣接触,现在的子婴翻遍了记忆也不知道面前的老人是谁? “嗯嗯。”子婴清了清嗓子,抬起头,“寡人欲立此女为王后,今日也是正好和爱卿们商量嘛。” 高瘦老人大怒,喝道,“带女子上朝这种事,两位皇帝从来都没有做过,王上今日如此是不是太过分了?王上把这朝堂到底当成什么地方了!就算王上立后心切,也要按照大秦律法来,王上这么做,简直是不敬祖宗,不敬先皇。” 老人声音洪亮有力,带着浴血般的杀伐决断,子婴在气势上没法抵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子婴懵了,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头啊?赵高指鹿为马之后,还有人敢嚣张到这种地步? 站在百官之前的赵高阴阴一笑“杨老统领此言过甚了,眼下叛军作乱在外,王上正是来和我们商议此事的,恰巧王上又是想立后,把王后直接带来,与群臣商议岂不是方便吗?” 子婴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君王都喜欢奸臣了,实在是奸臣太会说话了。把无礼至极的行为说的天花乱坠,估计这个年头也就只有赵高能了。 但这个杨什么统领,子婴还是没想起来。 蒙氏兄弟早就赵高坑到入土了,李斯以谋反罪被腰斩,三族被灭,哪来的什么杨统领? “喂,吕子婴,你想什么呢?你不会被杨瑞和老统领吓傻了吧?”采薇鄙夷道。 杨瑞和? 子婴稍微有了一丝印象,杨瑞和在嬴政灭六国时,带兵和樊於期一起攻伐过赵国,樊於期败给了赵将李牧,偷偷潜逃了,最后被荆轲拿来头颅献给嬴政以图刺杀。现在樊於期头颅都烂没了吧,这杨瑞和还活着? 第七章 剑拔弩张 “哼!我会怕他?老东西只会仗着从前的资历傲气,他还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他怎么招?”子婴故意大声说给赵高听。 赵高站的靠前听的一清二楚,心里乐得不行,这些老家伙资历太深,赵高都不好动他们,要不然满朝都是赵高的人。 赵高趁机添油加醋,“杨老统领可能是看到叛军猖獗,他又年老体衰无能为力,这才冲撞了王上,请王上不要动刑太重。” 子婴知道赵高想让他说什么话,猛的一排扶手起身,“杨瑞和,你放肆!你明明什么都做不了,还敢跟寡人说什么祖上,先皇,好啊,我这就去送你去见先皇!” “来人啊,把杨瑞和拖下去砍了!”子婴暴喝道。 杨瑞和面色一滞,眼泪盈眶,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叛军皆言祖皇帝残暴,先皇昏庸,但老臣历经二朝而安然无恙,想不到小辈里出现了你这么个东西,你对得起你的祖父吗?你对的起你的父亲吗?!” “放肆!”赵高忍不住了,杨瑞和竟然提到扶苏,这对他子婴的关系可不利,“把杨瑞和拖出去斩了,腰斩!” 采薇微微一笑,情况正和她意。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臣普通跪在地上。 “王上,杨统领为大秦立下过汗马功劳,千万杀不得啊!” “是啊王上,王离统领和章邯统领还在和六国余孽厮杀,王上这么做会动摇军心的。” 赵高微微一笑,“人臣犯了错就该杀!难不成让你们以扰乱军心为由,联起手来欺负新君不成!” “王上,杨统领只是...” 老臣们还要解释,赵高立马打断,“没什么可说的了,始皇帝时,杨端和这么不敢如此,分明就是倚老卖老,以臣欺君,谁要再为杨端和求情,视为与其同罪!” 老臣们无奈的谈了口气,不再说话。 子婴看的心惊胆战,原来赵高可以只手遮天到这种地步。 “等一下!”子婴突然叫道。 赵高心中一觉,谨慎的看着子婴。他今天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要子婴是装昏庸,赵高就让他活不过今晚! “王上,杨瑞和这个老家伙不敬君上,该杀。”赵高近乎于威胁的语气说道。 “杀...当然是要杀的。”子婴声音有些颤抖,“但今天是我立王后的日子,见血不太吉利,先关进大牢吧,等我们完婚之后,再杀也不迟。” 子婴过去看史书,最讨厌的就是杀功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这样做。 即使是为了骗赵高,即使这样做可能会让赵高起疑。 子婴说完,做回王位,继续装成生气的模样,赵高毒辣的眼睛仍死死盯着子婴。 一主一仆僵持了半天,赵高回头给阎乐使了个眼色。 阎乐心领神会走出人群,低身行礼,“王上,大婚之时杀人并非不吉利,古时即有传说,大婚之时会有阴邪之物作怪,经常杀些生灵来祭天。杨老统领平生战功赫赫,杀伐无数,相信他的血绝对可以扫平那些阴邪,何不就一并解决呢。” 阎乐说完,青壮年的大臣纷纷行礼,异口同声叫道,“请王上杀了杨端和!以保大婚顺利!” 子婴缓缓抬起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么多的跪拜,头一次居然是逼他杀人,真是讽刺。 子婴骑虎难下,他本打算大闹一把朝堂,以打消赵高对他的疑虑,谁知道杀出一个杨端和,好好的一盘棋被毁了。 采薇看出了子婴的心思,故作亲昵整个身体贴在子婴身上,附耳笑道,“吕子婴,你知道什么叫做群臣逼主了吧?你现在想不杀都难了。” 子婴回手将采薇搂在怀里,堆起笑容,恶狠狠的低语,“采薇,我告诉你,杨端和今天要是死了,婚后我就杀你!” 子婴没有开玩笑,这种情况下杨端和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赵高都会起疑心。 唯有变招行事,婚后杀妻才能继续装成纨绔,装残暴。 这个主意刚刚凭空出现在子婴脑海,根本就不是子婴的本意。仔细分析,这个主意似乎是最好的。 “为什么脑子里总会出现这种东西?”子婴实在搞不懂。 场面仍在僵持,没有人注意到激动的杨端和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征服六国本就是智慧和武力的较量,杨端和身为参与过的人,他的谋略是罕有人比的。早在子婴犹豫杀他之前,杨端和就感觉到了子婴的不寻常,此时此刻杨端和完全理解了子婴的心态。 “这孩子在伪装自己,还不想杀我,他祖父知道了应该会很欣慰吧。” 杨端和兀的大喝,“子婴小子你听着!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为你们的大婚扫平阴邪之物,我还要和他们一起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断子绝孙!” 满大殿的人看向杨端和,杨端和与子婴四目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信赖。 子婴有些诧异,这就是君臣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要不是秦到了末期,要不是杨端和已经垂垂老矣,或许...真的能成就一番盛世。 “你...你...想不到,你居然毒辣至此!”子婴满脸的惊恐,生怕赵高不知道他的恐惧。 “压下去,压下去,千万别杀不然他就会诅咒寡人。什么破国家大事,也什么可谈的了,散朝散朝!”子婴起身带着采薇疾步脱离了众位大臣的视线。 满朝文武乱做一团,赵高和阎乐面面相觑。 “岳父大人,您说这子婴到底是不是装的?”阎乐皱眉问道。 “你觉得呢?”赵高心里也没谱。 “他连家国大事都不关心,还怕杨端和死后祸害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明君啊。”阎乐端着下巴分析道。 赵高心里乱的不行,子婴装的就绝对不能杀,若是装的就必杀。 “接着看看吧,记住这些日子多拍些人手。” 子婴带着采薇回到车上,马夫被子婴赶走,亲自驾车回寝宫。 好在五匹马是精挑细选的,性格也温顺,驾车对子婴来说没什么难度。 采薇双手仍旧被绑,却是得意至极,“吕子婴,杨统领刚刚说诅咒你,你是不是快吓尿裤子了?连这你都信,你这种胆量可跟吕政差远了。” 子婴没有力气和采薇犟嘴,在朝堂之上,他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深宫之内,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有每天要面对的赵高和他的党羽们,棋差一招就要命丧黄泉。 只要赵高还在一天,子婴就得提心吊胆一天。 当年的子婴就是靠着赵高的轻敌,装病引得赵高登门拜访,这才设伏杀之。 而子婴周围都是敌人,不要说设伏了,随便装个病,曹无伤都能到赵高那里点破。 如今能帮到子婴的,除了那群旧臣别无他人。但这个节骨眼上,那群大臣身边一定都是赵高的眼线。 “我太难了,救救孩子吧。” 第八章 调教 “吕子婴,你现在也知道怕了?”采薇一脸戏谑,“我可是听说楚怀王已经派刘邦项羽兵分两路攻取关中了,楚怀王立下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秦王,不管你现在谋划什么东西,你都没有活路了。” 子婴已经想好了退路,倒是不担心刘邦项羽,只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思路清奇。 “你个小丫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他们进取关中大秦不就亡了吗,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秦后裔,你还真的笑的出来?”子婴斥责道。 “哼,大秦早在吕政继位时就已经亡了,现在的大秦又不是我的大秦,亡就亡了吧,本小姐真的是一点都不心疼。就是有些人吧,王位还没坐热呢,就得亡国,真是可惜了。”采薇抬着下巴笑道。 采薇生的水灵,一颦一笑尽是风情。子婴看着采薇的脸还有些许的心动。 眼下是秦朝,他是秦王,那就意味着他可以为所欲为。 子婴刚上大学,还没来得及交女朋友,来到后宫据说有美姬千余人,想想还有些刺激。 子婴露出一丝淫笑,贴在采薇耳边,“采薇,你说我要是把你肚子搞大,这孩子是你的秦国的,还是我的秦国的?” “你...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过来。”采薇小脸吓得煞白,挪动身体一步步往后靠,退到车厢最后,已然无路可退了。 “叫吧,大声的叫吧,在皇宫里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子婴笑道。 “你...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采薇伸出舌头。 子婴一脸邪笑,“其实你知道吗,我这个人要求很低的,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趁热。” 子婴故意吓她,只要听到这种话,采薇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禽兽!”采薇大脑一片空白,都说秦军是虎狼之师,想不到国君也是个变态。 子婴凑到采薇耳边,采薇只感觉心跳加速,不知如何应对,往日学的武功抛在了脑后。 “我...警告你,你要是动了我,我师父绝饶不了你,我师父很厉害的,能把你身边的侍卫全部杀光!”采薇亮出最后的底牌。 子婴心中一觉,头脑清醒过来,眼下还不是享受的时候,解决赵高才是关键,老臣们被封锁,江湖中的势力他还没有用。 说不定这就是一把能刺进赵高胸膛的利刃。 子婴眯着眼睛问道,“你师傅是谁?” “我...师傅。”采薇意识到说露了嘴,急忙纠正,“我说错了,我没有师傅,我的武功全是自学的。” 子婴才不信这一套,采薇虽说被他抓获,这个姑娘能在闭眼时候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单单靠着这一点,她的师傅就绝非常人。 采薇敢孤身潜入王宫刺杀,她的师傅也必定在外照应。 子婴眼珠一转,笑道,“没有师傅好啊,我待会带你去城墙,当着所有百姓和将士的面行夫妻之事,顺便昭告天下你是我的是王后,到时候你的大名绝对响彻四方,也让你师父跟着沾沾光。” 子婴观察着采薇的表情,从屈辱到惊恐再到愤怒,完完全全被子婴戏耍与鼓掌之中。 子婴暗笑,古代的小丫头有的时候还真是天真。 “唉,你要是有个武功高强的师傅,到时候打扰我们的好事是小,跃上城墙杀了我那就不好了。”子婴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既然你没有师傅,那寡人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走吧,东西南北城墙你随便选。” “我不选,你滚开!”采薇拨开子婴要摸脸的手,“我告诉你,我师父就是当今的墨家巨子,武功盖世,只要我出了事,他一定会为我报仇,即使秦王宫的守卫再多,他也能取你的狗头!” 采薇摊牌了,正合子婴的意。 但是...墨家巨子? 子婴想不通,早在嬴政时期,丞相李斯早就说过“墨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墨家巨子居然敢出现在咸阳城内? “骗人总得想个好点的借口吧,你要说你师父是荆轲我都信,墨家巨子你可算了吧。”子婴完全不信,“走吧,也不用你选了,就挑西城墙吧。” “吕子婴,你要敢做出来那种事,你绝对会后悔的。”采薇瞪着桃花眼威胁道。 子婴轻笑一声,架着马车直奔西城墙而去。 “吕子婴,我要杀了你!我还要把嬴政从骊山陵墓刨出来,鞭尸三百!” 采薇的撕心裂肺的叫嚣声响彻整个王宫,一路遇到的宫女,太监,侍卫纷纷背身捂耳,这种大逆不道他们可不敢听。 日头西沉,西方天空布满昏黄的光泽,仿佛预示着大秦的国运走到了尽头。子婴站在千年前的城墙之上,心生诸多感慨,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王朝居然只有短短十几年。 几代人的心血换来的就是这种结局吗? 子婴摇了摇头,即使他不是真正的子婴,他也觉得有些惋惜。 “王上亲自至此,有何吩咐?”守城侍卫跪地问道。 子婴从感慨中抽出思维,笑道,“你们今天先撤了吧,让其他人也走远点,我要和我未来的王后在城墙之上行房。” 侍卫一愣,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没有听错,这个新的秦王就是要在墙头上造人。 本以为走了个胡亥,可能会来了明君,这怎么看都不如胡亥。最起码当年赵高要杀蒙恬时,胡亥还拦了一把,逼得赵高给蒙恬伪造谋反证据才杀了。 “走啊,想什么呢?难不能你们相看寡人房中之事?”子婴呵斥道。 “额,属下这就走,这就走。” 被雷到不轻的侍卫扶着头盔弯腰小跑离开。 子婴伏在城墙上向下看,子婴出现在城墙上这种事绝对引起咸阳城其他人的注意,只希望采薇的师傅能快点到。 如果采薇的师傅能到,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收买她的师傅,赵高的命就相当于挂着子婴腰间,随时可以来取。 “吕子婴,你...你不会来真的吧?”采薇还抱有一丝侥幸。 子婴微微一笑,“守城侍卫都被我遣走了,你以为呢?” 第九章 引蛇出洞 守城侍卫离开后,径直来到赵高的丞相的卧室。原原本本的把子婴的事告诉了赵高。 赵高正和阎乐喝酒谈子婴,听侍卫说完,赵高喷了侍卫一脸酒水。 “咳咳咳,你是不是听错了,在墙头上....要干那种事?子婴和那个女的?”赵高的人生观被颠覆了。 古人自然也有变态,但也总是极力隐藏着,哪有像子婴一样毫不在意的。 “回禀丞相大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侍卫回道,“王上此刻应该还在西城墙上。而且那个女的还骂了一路。” “她怎么骂的?”一旁的阎乐急忙问道。 “说...杀了王上,还要把始皇的骊山陵墓挖了...鞭尸三百。”侍卫颤颤巍巍。 赵高表情凝固了半天,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侍卫走后,赵高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赵高本以为子婴要去偷偷看杨端和与其他大臣,他早就设下层层埋伏,扑了个空不算,还得到这种无法理解的消息。 跪坐的阎乐开口道,“岳父大人,我们是不是对子婴太过高看了,即使他是扶苏的儿子,也不见得有他老爹那么贤明。” 赵高冷笑,“扶苏贤明?你怎么也和外面那群酸臭儒一个腔调了,当年我随便用一个假诏书就能让扶苏自杀,这种人根本就配不起贤明二字。反倒是这个子婴,屡屡超出我的预料行事,绝对不可不防。” 父仇,细作的回复,光是看着两点,赵高就不会轻易放松对子婴的警惕。 阎乐没有回复,他觉得赵高这次应该是多心了。 “子婴啊,子婴,本相就要看看你耍什么把戏!”赵高重重把酒斛放在桌子上,“是时候让赵成出手了!” “阿嚏!!”远在西城墙上的子婴重重打了个喷嚏。 “估计,哪个王八蛋又想着要寡人的头呢。”子婴擦了擦鼻子。 天色渐暗,天边最后一抹余晖缓缓落下,皇城中灯火燃起。古老的城墙上映上子婴和采薇的影子。 采薇蹲在角落里,双臂抱膝显得楚楚可怜。 “你别过来,我师父真的会杀了你的。”采薇威胁道。 子婴有点头疼,要是采薇师父真不来怎么办?为了不让赵高怀疑,还真的硬着头皮把戏做足。 但到时候别说让她师父帮忙杀赵高了,估计师徒二人联手杀他。 为今之计只有演一场戏了。 “采薇,你会叫吗?”子婴眯着眼睛问答。 “你要干嘛?”采薇警惕防备子婴,要不是手被绑着,非要掐死他不可。 “你别怕嘛,你呢,待会趴在城墙上,大声娇喘,叫上一个时辰,我就不为难你,怎么样?”子婴笑道。 “士可杀,不可辱!吕子婴,我今天就和你拼了!” 采薇不知道子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已然忍无可忍,一声娇喝,起身飞踢向子婴的脖子。 这一招采薇卯足了力气,要是被击中气管可能被踢断。 子婴急忙闪身躲过,采薇扑了个空,身形飞出城墙之外。 “小心!” 子婴一把拉住采薇的手,采薇整个人挂在城墙上。 “姓吕的,本姑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们吕家断子绝孙!”采薇骂道,尽力扒开子婴抓着他的手。 “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子婴吃痛,眼看就要脱手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坠城而逝。 突然,一道黑影从城墙外角落跃出,踩着城墙的缝隙十步之内来到子婴身旁。 “子婴,你的命数到头了!” 子婴一手撑着城墙,一手拉着采薇,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等一下。我有话说!” 黑影一掌披在子婴后脑,子婴只觉得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片刻后,城墙之上恢复平静。 子婴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一不小心就会随风而逝。 “阿婴?”一个温柔的妇人声音传到子婴耳中。 子婴揉了揉睡眼,发现正躺在一张朴素的木床上,身体关节处有些疼痛。 那妇人正是子婴的母亲,王翦的曾孙女。当年秦始皇嫌弃扶苏过于妇人之仁,特意选了王翦的后人作为扶苏的正妻。 “阿婴,你感觉怎么样?”王氏问道,本来风姿绰约的脸上多了些许的愁容。 “啊!” 子婴微微一动身,竟感觉浑身发酸难耐。 王氏本来平静的眼中瞬间溢满泪水。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子婴连忙忍着疼痛起身抱住王氏。 “阿婴,我要和跟随你父亲走了,以后这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王氏的泪水决堤,身体在子婴怀抱里颤抖。 “您和父亲要去哪里,不要走好吗?”子婴哀求道。 不管子婴如何用力,王氏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拖动一般慢慢远离他。 “母亲,不要走!!”子婴呼嚎着,直到王氏消失在视野之中。 下一幕,王氏自缢于房梁之上,面容煞白,嘴角挂着一抹笑,似乎在那头看到了扶苏。 子婴瞬间从梦中醒来,梦实在太真实了,子婴的心都跟着难过,久久不能平复。 子婴皱眉思索,应该是扶苏死后,妻子王氏跟着自缢的事。 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仍占据子婴整个大脑,除了杀赵高以外,子婴的没有其他想法。 既然占了你的身体,就帮你完成这个夙愿吧——赵高必须死! “吕子婴,你醒了?”采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子婴才发现他现在在一个江边小木屋里,夜幕浓厚,外面潺潺的流水声还能听到。 子婴猛的回头,面容还是恶狠狠的,吓得采薇把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你干嘛那副表情,要杀人啊,真是的,吓坏我了。”采薇白了子婴一眼埋怨道,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城墙上的杀气。 子婴摸不着头脑,昏迷之前采薇还是诅咒他断子绝孙,一觉醒来怎么这幅态度?还是在做梦? 或是...采薇另有目的。 “你师父没打算杀我?”子婴问道。 “当然打算了,但后来又改了主意。”采薇轻飘飘说道,已然没有城楼之上惊慌的样子。 采薇话音刚落,一个魁梧的阴郁气息青年男子从掀开门帘走进木屋,身材瘦长,脸型瘦长,黑色的头发更透出眼神中的凌厉。 “鄙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杀生。”青年淡淡说道,语气中气十足,气韵绵长,一听就知道是个武学高手。 子婴心中疑惑顿生,他被打晕之前明明听到有人要取他的命,难道不是面前这个青年说的? 或者说,他们的确说过,但此刻故意对他隐瞒? 第十章 屋中对 “您就是采薇的师傅?”子婴问道。 “正是。”青年回道。 子婴点了点头,看青年人波澜不惊的气势,没准这青年真的是墨家巨子。 墨家第一任巨子是墨子,第二任是禽滑厘,直到清朝初期,墨家最后一代巨子墨铧战死南海,持续上千年,传了94代的墨家才真正结束。 “您是第几代巨子?”子婴恭敬的问道,这个人倒是可能帮助他,子婴得卑微一些。 “鄙人是墨家第九代巨子——灵焚,今日请秦王至此是为了大秦国事而来。”灵焚对子婴作揖道。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墨家一群人就跑到开战的国家里见国君,所为无非是就是取消战争。 如今这个情况,怎么都不能找子婴才对。 子婴苦笑,“灵焚先生,你应该找楚怀王,去找六国后人,让他们取消战争才是重点,我是被打的,找我没什么用的。” “秦灭六国招惹了太多的怨恨,始皇帝刑法过重,大秦能到今日的地步也是必然,鄙人无法开解。”灵焚顿了顿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有秦王下令,让大秦投降,这才是保秦民,保天下之民的正法。” 采薇最听灵焚的话,急忙说道,“你要是能投降,秦国也就算是灭了,我以后也就不杀你了。”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对子婴疯狂洗脑。 墨家叫一个国家直接投降,子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第一次还是正好对他说的。 子婴也是服了,本来真想投降的子婴反倒有些改变主意了。 按照历史章邯和项羽还在巨鹿僵持,刘邦已经在蓝田了,36天之后刘邦先入关,子婴不死。如果此刻投降的话,项羽一定率手下骑兵千里奔袭至咸阳,那个时候火烧咸阳宫是小,子婴还得被项羽一刀砍了,这就太亏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以为现在的大秦是六国联军的对手吗?”采薇怒道。 “采薇,不得对秦王无礼!”灵焚训斥道。 采薇瘪了瘪嘴,走到屋外生闷气去了。 “我这个徒弟脾气火爆了些,还请秦王莫怪罪。”灵焚施礼道。 子婴白了采薇的背影一眼,昨晚差点被一剑刺死,顶撞什么的都是小事了。为了灵焚的面子,子婴没告诉他这些事。 灵焚往前拉着凳子离子婴床边更近了一些,“敢问秦王,既然知道大秦注定不是联军的对手,为什么还不投降,是有何顾虑吗?” 子婴撇着灵焚坐着的凳子,不愧是墨家,凳子这种东西是要等到汉朝才出现的,墨家能私下里弄出来,不得不说是一种创新。 要是能把灵焚说服,有了墨家侠义之士外加先进的武器帮忙,那子婴就直接起飞。 子婴思索片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顾虑当然是有的,而且很多。第一,楚国项羽性格刚烈,我若投降他能不报复秦人吗,能不杀我吗?要知道当年大秦用张仪之计把楚国骗的团团转,当年的楚怀王可是被骗到秦国杀死的。他们现在的首领以楚怀王为名号,难道先生看不出来他们对大秦的仇恨吗?” 灵焚心冷神会点了点头,“项氏一族是楚国的军事支柱,对秦国的仇恨的确最深。但若是秦王答应投降,鄙人定会夜行千里至巨鹿说服项羽,以换得秦民与秦王安然无恙,不然鄙人以项上人头来赔罪。” “第二。”子婴继续说道,“秦灭之后,按照项羽的行事风格,肯定会重新分封诸侯国,那不又回到了七国分战时期,七国分战民不聊生,难道这就是灵焚先生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灵焚皱眉思索片刻,问道,“秦王身居咸阳宫中,怎么会得知素未谋面项羽的脾气?又如何得知项羽之后的选择?这些是不是秦王的猜测。” “这...” 子婴哑口无言,这个问题他倒是忽略了,总不能说是千年后过来的,读过那段历史吧? 子婴临时想了个借口道,“我是听下属们说的,项羽这个人素来义气行事,抗秦以来和六国后人诸多合作,只要大秦一灭,项羽一定会这么做的。” 灵焚摇了摇头,“如今六国伐秦的首领是楚怀王,项羽只是他手下的统领,秦王为何认为项羽有这么大的权力?” 灵焚现在不知道项羽以后有多大威望也不奇怪,毕竟项羽是巨鹿之战一战成名之后,才获得的诸多权力,之后又杀了怀王自称“西楚霸王”。 眼下巨鹿之战还在打着,表面看起来秦将章邯和王离的赢面还很大,谁都猜不到项羽能够破釜沉舟,以少胜多,也不会知道秦将章邯和王离都投降了项羽。 子婴深呼吸凝神,真是小瞧了墨家的辩论能力了。 怎么说也是千年之后的大学生,还能被一个古人压制了? “嗯嗯。”子婴清了清嗓子,“那灵焚先生想过没有,我大秦投降之后的格局是什么样的?是诸侯并起,还是某一国一家独大?” 灵焚仔细思考着,若是答诸侯并起,子婴肯定会那战国乱战来辩解,“我猜是是某一国独大。” 子婴微微一笑,这根本就是个无解题,中华上下五千年,无论是分散还是集中都会有无数的问题存在,墨家想要通过几个决定来换取和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专注于务实的墨家反倒是诸子百家中最浪漫的一个。 只要灵焚敢答这个问题,就是灵焚失败的开始。 “那好,如先生所言,敢问是哪一国代替秦国?”子婴一步步把灵焚引到沟里。 “按当下形势而言,当是楚国。”灵焚答道。 “就算是楚国,那先生以为其他国家的人该去往何处?齐燕韩赵魏这五国,已经推选出了新的国君,也已经占据了过去的土地。既然是楚国一家做大,那其他国家的国君岂不是要把刚刚重立的国家再度交给别人?先生真的会觉得他们会心甘情愿吗?” 第十一章 弄巧成拙 灵焚沉默了,六国合并根本不可能,分开就必须面临七国分战的旧局,似乎面临了死局。 子婴暗暗偷笑,如果灵焚了解历史的话就应该知道,有点时候战争是必然的。 大秦灭亡之后,项羽直接分封了18个异姓诸侯王,自己号称楚霸王,相当于周天子,凌驾诸王之上。而其他诸侯王因为反秦的中的矛盾,分封国土大小的不满又起争端。 这才给了刘邦反攻的机会,待到刘邦称帝后下令非刘姓不可称王,再把那些手握重兵的大臣杀光才换的太平。 人心中的仇恨是无法通过语言来解决的,战争与血才是更有力量的说辞。 灵焚身为墨家巨子,心中从来把战争作为解决条件,注定了他的失败。 “鄙人想不通,秦王觉得应该怎么办?”灵焚眼中一片茫然,春秋战国时期的巨子面临的问题都是大同小异,大秦的统一给了灵焚新的难题。 一个人迷茫的时候,就是对他最好的洗脑时刻。 子婴微微一笑,这下轮到我了吧。 子婴正色道,“诸侯分战岂止百年,而我大秦统一只用了不到20年,这20年虽说各国流血无数,但起码总比百年乱局要好吧。” 灵焚思索片刻,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虽说六国后人心有不甘,但也无力复国,只可惜我祖父...”子婴故作感叹。 灵焚猛地抬起头直视子婴,“嬴政是个暴君,有什么好可惜的?” 好小子,就怕你不问,你问了,我才能给你洗脑。 子婴叹气继续说道,“我祖父身为舞姬所生,从小被人瞧不起,小小年纪随着母亲到赵国做人质,还没成年父亲就死了,统一六国时,时有刺客谋害。六国统一后,母亲私通嫪毐谋害皇位。我的祖父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安全感了,这才导致他成的暴君。” 灵焚从来没听过安全感这个词,但隐隐能理解它的意思。 “若是我祖父能安抚万民,那样就是先生所要的非攻。”子婴说道。 灵焚不解,“秦王和鄙人说这些有何用意?” “用意就是,六国反秦没有好处的,只会引起更大的纷争,惟有我大秦将其镇压之后安抚,才是正道!”子婴说着,不自觉的提升了一个声调。 灵焚脑袋里一团乱,突然感觉子婴说的很对。 墨家巨子好像被国君说服了?! 子婴微微有些兴奋,只要能说服灵焚,解决赵高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突然,采薇冲进屋中喊道,“师傅,你别听他瞎说,他才不会安抚百姓呢,他也是个暴君!” “瞎说什么啊?我和你师父说话,你能不能回避一下?”子婴气不打一处来,眼看就要成功了,半路来了个捣乱的。 灵焚目光骤然凌厉,死死盯着子婴,眼中已然没了茫然,“采薇,秦王为什么是暴君,说给师父听。” “子婴在朝堂后之上,要立一个女人为后,杨端和统领不同意,他就听信赵高的话,要把杨统领腰斩!”采薇特意把她从事件中隐去。 灵焚感觉受到了欺骗,勃然大怒,“这么说,秦王刚刚跟我说了半天,只是为了不想投降,对吧?什么为了天下万民都是假的!” “不不不,我说的都是事实啊。灵焚先生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完全可以指出来嘛。”子婴咽了一口吐沫。 墨家都是劳动者,力量大的很,真动起手来子婴绝对不是对手。 灵焚不想再思考子婴话,逼问子婴道,“鄙人只想问问采薇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当然是假的!”子婴否认。 采薇气鼓鼓的,指着子婴鼻子,“吕子婴,你敢做不敢承认?你姑奶奶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子婴深呼吸,整理一下思路,笑道,“灵焚先生,难不成你的徒弟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秦王什么意思?难不成鄙人的徒弟在说谎?”灵焚极其不悦,在心中已经把子婴看做诡计多端的奸人。 “对啊!”子婴瞪了采薇一眼,“灵焚先生想想若是我大秦的朝中议事,您的徒弟又是从何得知的?” 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子婴现在充分理解了这句话。这采薇就是想让他去死,这种女人绝对要不得。 灵焚被弄的头都大了,子婴说的完全有道理,但灵焚瞥见采薇的衣服已经变了,加上采薇一夜未归,已经对昨天的事猜个大概了。 “淫贼。”灵焚暗骂道,灵焚聪明的很,猜到了采薇说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灵焚紧闭双眼,“出来吧,盖先生,这个人交给你了。” 子婴瞬间感觉背后一凉,无数的汗毛乍起,没有人进入屋子里,却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般。 “什么人?干什么?灵焚先生...要不咱们在讨论一会儿,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呢。”子婴声音颤抖,这种恐惧远超过在赵高家门前。 在这种恐惧下,子婴丝毫不怀疑自己会在下一刻死去。 木屋的门被岸边的风吹开,月光的映照下,披头散发的老者抱剑而进,身上的灰色布衣微微有些发白。 采薇邪笑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盖聂先生,同时也是教我剑术的师傅。” 盖聂这个名字,子婴听过。 荆轲刺秦王之前曾经去拜访过盖聂,子婴记得书上写的是盖聂对荆轲怒目而视,这就说明了盖聂的剑术远远在荆轲之上。 荆轲刺秦失败,嬴政邀请盖聂一同比剑,那是盖聂最好刺杀嬴政的机会,但比试之中,盖聂放弃了,最终死于嬴政剑下。 “盖聂不是死了吗?这么可能还在这?!”子婴惊道。 采薇冷笑,“吕子婴,你们吕家做的恶事太多了,是天要亡你。” 子婴彻底绝望了,目光无神,瘫倚在木屋上,等待生命的终结。 今晚到底是什么情况?咸阳宫里赵高埋伏着,眼前成蛟之后等着报仇,墨家巨子认定他是个暴君淫贼,死在嬴政剑下的盖聂前来索命。 第十二章 赵高的弟弟 “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不是子婴,你们信不信?”子婴掏出最后一张底牌。 屋内三人鄙视的摇了摇头。 “师傅,秦王子婴诡计多端,无论说什么都不要相信。早早动手杀了他,好让楚怀王的兵入关。”采薇恭敬对盖聂说道。 盖聂面色苍老,皱纹纵横在脸上,双眼仍旧紧闭,宛如一个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 “子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盖聂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我...”子婴低着头有些落寞,跟着些人说什么都说不通了。 死就死吧,反正他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但有一个愿望必须要实现。 “我有!”子婴鼓足了力气,低沉说道,“帮我杀赵高!我必须亲眼看到赵高死!” 那场撕心裂肺的梦记忆尤深,父母被赵高害死的仇一定要报。 这是对子婴的承诺。 “哼!你还要杀赵高?你们就是一对狗君臣。”采薇不屑道,“师傅,别听他的,他无非就是想骗您进咸阳宫,里面肯定埋伏了人。” “我要杀赵高!”子婴一拳砸在木床上,鲜血顺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死死瞪着前面三人,“我不管你们信不信,你们可以现在就砍了我一条胳膊,也可以砍我一条腿,无论怎么都好,只要你们能帮我杀赵高。” “老夫为什么要帮你?当年嬴政那一剑差点把老夫的整个肺刺穿,现在让老夫帮你杀赵高,不可能。”盖聂冷冷回绝。 盖聂长剑出鞘,反手持剑直奔子婴的头颅。 一代侠客带着对大秦的国恨,眼看就要砍下仇人后代的头颅。 子婴眼中尽是惊恐,盖聂的铁剑一步步砍近,小小的木屋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 子婴后悔至极,以为可以仗着小聪明在秦国王位上进退自如,如今看来简直幼稚至极。 朝堂之上是赵高的天下,江湖中的侠客也都是仇视秦国的。 放眼天下,子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眼看盖聂就要大仇得报,木屋外一支箭穿窗而过,生生把盖聂的手钉在木屋之上,盖聂的手鲜血淋漓,铁剑掉落在地。 “小心!”灵焚一惊,顾不上子婴,连忙拔下箭头,扶着盖聂观察屋外情况。 河岸之上,灯火通明,秦兵一个个手举火把,后排弓箭手瞄准了木屋方向。 “吕子婴,你好卑鄙!居然派了人跟踪我们!”采薇喝道。 子婴也不知道到底哪冒出这多的人,但八成是赵高派人跟踪的。 要杀的人派兵救他,想求助的人反而要杀他,子婴想想都有些觉得讽刺。 子婴擦了擦已经滴在眼皮上的汗水,冷笑,“你们都要杀我了,难不成我要配合你们死?” 采薇大怒,转身对灵焚道,“师傅,我们先杀了这个狗贼,然后冲出去。” 子婴一惊,这小丫头真够毒的,临死了还不忘带上他。 子婴就怕鱼死网破,眼下虽然不是他的时代,但对子婴的承诺绝对要实现。 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灵焚看了看狼狈的子婴,低声道,“墨家不会做出杀生之事,我们还是赶快带着盖聂先生离开吧。” “要是放他走了,再想抓他就难了。”采薇急道。 “你们要不走,再想走也难了,是吧?灵焚先生。”子婴讥笑道。 外面的火光逐渐靠近,灵焚和采薇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 灵焚轻哼一声,掀开地上一块木板,竟是一处暗道。 “我们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但秦王好像忘了我们最开始的身份了。”说着,灵焚带着盖聂采薇跳下密道,采薇不忘回头狠狠瞪了子婴一眼。 子婴连忙起身,关上暗道,搬上桌子压在暗门上,生怕灵焚半路反悔。 “妈的,每天吓我两回,再这么下去我心脏病都得吓出来。”子婴瘫软在桌上。 木屋门被推开,穿着盔甲的咸阳城兵,拔剑而进。 城兵见没有了危险,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子婴瘫软在桌上,闭眼说道,“赵丞相,你好快的速度啊。” “回王上,赵丞相还在城中,臣来迟了,请王上恕罪。”阴郁的男声传到子婴的耳中。不是赵高的声音,也不是阎乐的。 子婴侧头看过去,和赵高有八成像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口,没有赵高的富态,比赵高多了一分阴郁。 “你是...赵丞相的弟弟?”子婴猜测道。 赵高有一个弟弟,在史书上比阎乐的戏份还要少,和阎乐一起逼的胡亥自杀,原本的子婴杀掉赵高时,一并给解决了。 赵成微微皱眉,他和子婴明明从来没有见过面,子婴不应该认识他才对。 今天是赵高怕子婴弄出什么怪事,特意让赵成跟着,赵成这才能见到子婴一眼。 “回王上,臣正是赵丞相的弟弟,北宫卫尉员吏赵成。”赵成说道。 子婴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官职,赵高本人身为丞相掌控百官,女婿阎乐是咸阳令,弟弟掌管卫尉兵。 城内一切能控制的东西,全被赵家掌控了。 不过论官职大小,赵成是没有阎乐高的。 这或许是能挑拨赵高集团内部矛盾的点,子婴没有太大把握成功,但绝对要试一试。 “你救了寡人一命,以后就不止是掌管城兵这种小官了,等明天上朝我封你个统领当,让你和王离,章邯一个等级。”子婴大笑道。 赵成面露喜色,但只是一瞬间,“回王上,官职不论大小,能为王上分忧是臣的荣幸。” 子婴认真看着赵成的脸色,看来赵成还是想升官的,赵高知道城卫兵的重要性,特意把赵成留在这里,而忽略了官职大小。 “好好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不仅要封你的官做,还要给你女人。”子婴加紧对赵成的攻势,只要赵成内心松动,后面的事情才更好办。 至于女人... 子婴又是不舍,又是后怕。 后宫佳丽都是国中一等一的美女,子婴还从来没看过,真舍不得给人。 但美女也可能要他的命,嬴政一辈子没有立过皇后,这才让吕雉成了炎夏第一个皇后,子婴此刻体会了嬴政的感受。 第十三章 后宫随便挑 赵成嘴角的笑意有些掩饰不住,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王上,刚刚挟持您的刺客眼下在何处?” 子婴从桌上下来,回道,“顺着屋子下的暗道跑了,现在追应该还来的急。” 赵成被子婴的糖衣炮弹轰的有些找不到北,推开桌子就想让城兵追出。 “把木板掀开,一定要把那几个刺客捉回来!”赵成命令道。 “诺!” 城兵齐齐上前一把掀开木板,正要跳进密道,一阵湍急的水流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 “王上小心!” 赵成一把拉开子婴,暗道里冲出一道水柱,生生把两名城兵冲撞到木墙上,城兵挣扎了半天没有爬起,怕是受了些内伤。 “好毒啊。”子婴脱口而出,要是他刚刚急着追上去,都得被永远的留在里面。 木屋被眼看大水冲垮,子婴和赵成急忙跑出屋子。 子婴前脚跑出木屋,看到两名城兵倒地不起,瞬间跑回木屋,连背带拽,生生把两个城兵救了出来。 哗啦—— 木屋在子婴走后垮塌,要是再晚一步子婴就埋在里面了。 “王上,何故为了小小的城兵涉险?”赵成担忧道。 子婴死了,他老哥可就不好找傀儡皇帝了。 “寡人可不想让救我的人出事。”子婴随口答道,身为现代人,他可看不得人死。 “王上真乃仁君。”赵成赞叹道。 子婴笑了笑,活动了一下胳膊,刚刚把两个成年男人弄出木屋,居然一点疲惫感都没有。子婴可是跑了2000米都费半条命的体力,今日出奇的怪异。 “王上天生神力,臣佩服。”赵成见缝插针奉承道。 “那是自然!”子婴浮夸道,“秦武王当年可是力可扛鼎,虽然最后一时大意被鼎砸断了腿,寡人之力绝不输于先人。” 赵成笑道道,“王上不必惋惜武王,臣听说了,当时是周人故意在鼎上做了手脚,要不然武王甚至把周朝九鼎依次扛一遍。” 子婴没法回他,估计赵成又是在哪里听的谣传,周朝唯唯诺诺求生存,怎么可能敢动手脚。 “可惜了,九鼎不在,不然寡人还想亲自看一看。”子婴感叹道。 周朝铸就九鼎象征天下九州,后来九鼎在周显王时没于泗水彭城,而彭城正是项羽的老家。 秦朝灭了周朝,而秦朝虽然是向刘邦投降,但主力是项羽打败的,也可以说是亡于项羽,历史看起来杂乱无章,冥冥之中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掌握着。 咸阳城外灯火通明,子婴还想在王宫外好好逛逛,眼下还是赶快回到王宫为好,说不定哪些六国后人在背地了伏击他。 赵成早就看出了子婴的疲倦,“王上,臣这次特意带了马来,请王上驾。” 城兵牵着一匹黑色鬃毛的大马走来,赵成扶着子婴上马。 子婴头一次骑马,大马身体左摇右摆,子婴抓着缰绳差点被马闪断了腰。 “王上小心!”赵成殷勤扶着马头,稍稍让马稳了下来。 “这马你从拿牵来的,怎么这么烈?”子婴有些不悦,虽说是假秦王,也不能这么对待吧。 赵成微微一笑,“这马原来是蒙恬府上的,蒙恬被始皇赐死后,这马也就充了军。看来王上也是不喜欢蒙恬的性格。” “蒙恬吗?”子婴心底不是滋味,好好的大秦猛将就让赵高给玩弄死了,赵高必须得死,子婴恨不得把李斯的坟也掘开。 李斯平生的信条就是“老鼠哲学”,生在粮仓的老鼠有米吃,生在垃圾堆的老鼠只能吃垃圾。 扶苏要是继位,蒙恬家族必然兴起,而李斯就会回到垃圾中。 李斯年少清贫,终究是埋下了对贫贱的心魔。 子婴骑着高头大马,赵成牵着缰绳,身后铁甲城兵紧随,这辈子子婴没有这么大的牌面。 子婴环顾空无一人的街道,朗声问着赵成,“赵爱卿,你说我是大秦的王,对吧?” 赵成一时间不知道子婴想说什么,答道,“自然是,王上有什么疑问吗?” “没什么,就是寡人突然不想投降了。”子婴叹气道。 关中之地,大好山河。 若是子婴撒手不管了,项羽屠城的罪名他也要跟着摊一半。原来的子婴可以撇清干系,但他既然已经知道那段历史就不能了。 “投...降?”赵成彻底摸不清头脑了,这王上这么说话这么奇怪。 “寡人随口一说罢了。”子婴回道。 一路颠到王宫,子婴的屁股有些疼,要不是赵成牵着马,恐怕皮肤都要磨破。 “王上请早些休息,臣等告退了。”赵成施礼就要离开。 子婴连忙叫住,“赵爱卿先别走,跟寡人去后宫逛一逛。” 后宫? 逛一逛? 赵成听着感觉像是去逛窑子,况且后宫是绝对的禁地,外臣怎么敢轻易进去。 “王上,万万不可。”赵成已然在慢慢退后。 “有什么不敢的,让你来你就来。”子婴一把拉过赵成的胳膊,“寡人在木屋边上说过要赏你女人,现在就兑现给你。” 赵成万万没想到子婴要送他后宫的女人,那可是君王的私有财产。 民间的女人可以入宫,再出去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把宫里的女人送出去,这种事赵成听都没听过。 “王上...臣家里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赵成尽力的挣开子婴的手。 子婴力气很大,任凭赵成如何挣扎都脱不开手。 角落里的曹无伤看到这一幕,急忙跑到子婴跟前,“王上,赵大人你们这是何意?” 子婴白了曹无伤一眼,这个曹无伤也不是很聪明,一个小小的太监怎么可能认识赵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一句话就把曹无伤和赵家的关系说漏了。 赵成一脸的紧张,生怕子婴知道他们的关系。 子婴更是害怕,要是赵家换人监视他,万一来了个高手,子婴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子婴无奈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来的正好,寡人和赵爱卿要去后宫,你赶快叫人把后宫的嫔妃都叫来,让赵爱卿好好挑一挑。” 第十四章 赵高坐不住了 “啊?”曹无伤愣了半天,确认没有听错。 赵成拼命的给曹无伤使眼色,示意他拉开子婴。 “这个...”曹无伤两面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这个那个的,赶紧去啊,不然本王现在就让人把你腰斩。”子婴怒瞪着曹无伤道。 曹无伤没有办法,转身直奔后宫而去。 赵成咬牙皱眉,“王上,万万不可,这种事传出去,对王上对臣都是骂名啊!” “少废话,你要再多嘴,我就把赵丞相和阎乐也找来,再给他俩一人一个。”子婴威胁道,“怎么给你个女人还这么难?” 赵成不再挣扎彻底妥协,因为官职的缘故,赵成对赵高还是有些不满的,他不想每件事都要赵高知道。就算被人知道这件事,也都会怪罪子婴才对。 “那臣就全凭君意了。”赵成低着头说道。 子婴松开赵成,赵成委屈的蹲在地上。 子婴觉得有些好笑,权臣之弟被一个傀儡皇帝欺负了,这种事刘邦的后代汉献帝可是做不出来的。 除了收买赵成,子婴还在验证一件事,王宫之中除了曹无伤有没有其他的奸细。 曹无伤肯定没有时间和赵高通风报信,如果赵高及时赶来阻止了他,那就一定有别人。 赵成在等,子婴也在等。 十月的月亮高悬空中,已然到了子时,赵成只想草草了事回去睡觉。子婴身为宅男这个时间段,正是活份的时候。 “曹无伤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爱卿先和本王回寝宫坐坐。”子婴略带陶侃的说道。 “不了,臣...就在这...等着曹无伤...”赵成打着瞌睡道。 一个人疲惫的时候,是最好被算计的时候。 子婴轻笑一声,“赵爱卿,你的哥哥已经是统领百官的丞相了,你却还只能掌管城兵。说吧,你想要什么官职,我都可以封给你,只要你一句话。” 赵成用力摇了摇头,“臣...没有,只想安居本职。” “这可不行,本王帮你想想,这三公九卿太小,丞相又让你哥哥占去了。本王就封你个相国,充当丞相助手怎么样?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子婴诱惑道。 赵成的困意慢慢消减,他真的心动了,单是这六卿之位平日里就是赵成可望而不可及的,何况是三公——太保,太傅,太师。 自从赵高当上丞相之后,赵成一直在渴望着升官。这已经是赵高当上丞相的第三年了,赵成的职位却纹丝未动,而阎乐却能成为咸阳令,赵成对赵高不满已经很久了。 “回王上,臣不想成为相国。”赵成回道。 子婴微微一笑,赵成这是只把话说到一半,不想成为相国,就是其他的都可以。 赵成不想成为赵高的副手,子婴看到了兄弟二人之间的间隙。 “那好!寡人就封你为太师,明日早朝寡人会向百官宣布,至于具体一些事,寡人会让赵丞相帮着办了。”子婴特意顿了顿,“相信赵丞相不会反对的。” 赵成眉头微皱,他怕的就是赵高阻拦。 “王上...” 赵成正要和子婴解释,曹无伤喘着大气跑来。 “王上,后宫佳丽们来了。” 子婴和赵成抬眼看去,月光下足足上千美女缓缓走了过来,生生有一种大军压境的气势。 斑斓的衣服互相掩映,随着夜风舞动,看的子婴和赵成都有心痒难耐。 待到佳丽们靠近,精致的面容直击赵成的内心,子婴却有些恍惚,总感觉和采薇相比差了些什么。 “赵爱卿,快快前去挑选吧。”子婴说道,本以为会有些不舍,内心居然一点起伏都没有。 赵成强行装成淡定,对子婴施礼,“还是请王上定夺吧。” “好,寡人这就带爱卿好好挑一挑。”子婴笑道。 子婴,赵成一前一后参观大型古装选秀现场,佳丽整齐站在宫内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二人穿梭其中,赵成左顾右看,从没见过几个漂亮女人的他,彻底沉迷了。 子婴本来站在赵成身前,不知何时已经被甩在身后。 赵成眼花缭乱,才看完了不到一百个佳丽,心中有个几个目标不住选哪一个好,而后面还有一大半。 子婴默默跟着赵成,心中比赵成还要兴奋。 先拿下赵成才有和赵高一斗的资本,而这一块已经要到手了。 子婴陪着赵成走到月亮偏东,赵成还在一直走着。 子婴脑海里出现一幅动物世界里雄性寻找配偶的视频,和面前的赵成如出一辙。 赵成和赵高在童年时受够了苦难,待到赵高成事一切才有了好转,但为了配合赵高,这么多年赵成一直是一个人。 今晚是子婴让他感受到了绝佳的乐趣。 子婴摇了摇头,还差一点东西就完美了,可惜... 突然,曹无伤跑到子婴身旁,小声道,“王上,赵丞相在宫外求见。” 子婴白了曹无伤一眼,“你觉得这个时间寡人应该见他吗?” “那...”曹无伤有些为难。 “当然是应该了。”子婴笑道,赵成看似沉稳,遇到能诱惑到他的东西已然给他绝佳的享受,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来打扰的话,赵成一定会心生不满。 赵高就是这场戏的最后一部分。 “诺,奴才这就去让赵丞相进来。”曹无伤回道。 片刻后,赵高带着阎乐连跑带颠进了后宫,阎乐衣服还没有穿整齐,赵高确是一身工整。 “果然是只老狐狸,这都能稳住。”子婴微微诧异。 赵高赶到子婴面前,急道,“王上深夜叫家弟来后宫,究竟所为何事?” 赵高莫名的心惊,暗暗怀疑子婴已经设下埋伏杀他们。但赵高在宫中的耳目极多,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子婴也看的出来,毕竟按照历史,赵高就是死于子婴称病不上朝,这才引得赵高亲自催促,被子婴设下的埋伏杀死。 “自然是好事,今晚赵爱卿救了寡人一命,寡人正在让其挑选奖赏呢。”子婴笑道。 第十五章 第二次机会! “赏赐?什么赏赐?”赵高懵了,面前都是后宫佳丽,赵成失魂般的穿梭其中。 莫非子婴要赏给赵成后宫?赵高猜到了,但不敢相信。 “就是她们啊。”子婴笑着指着佳丽们,“咸阳令的建议不错,但这几天寡人累的腰有些痛,还是分出去一些,这样还能减轻寡人的负担。” 赵高和阎乐面面相觑,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分后宫? 赵高感觉子婴的脑子异于常人,但眼下赵成的样子才是让他最担心的。 赵成从小到大一直听赵高的,突然间好像被子婴收买了。 “王上,万万不可,臣子岂敢觊觎国君之物,臣这就让家弟离宫,待明日加以处罚。”赵高道。 阎乐听赵高说完,直奔赵成而去。 子婴一把拦住阎乐,怒道,“干什么?寡人赏赐救命恩人你们都不让吗?今晚不仅要给他分女人,明天还要给他太师之位。” 赵高一听瞬间警觉起来,太师位不过是威高权重者的虚职罢了,根本没法和把握城兵相比。 子婴这一手看似升官,实则架空。 “家弟无才,太师位还是留给他人吧。”赵高死死盯着子婴,等待着子婴的反应。 “干嘛啊?赵丞相这样对令弟不好吧?”子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寡人是让令弟作为相国,成为赵爱卿的副手,奈何令弟好像有些不愿意,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赵高狠狠的吐了一口气,他早就看出赵成有些怨言,这个时候要是再去阻拦赵成,反而会让兄弟之间越走越远。 若是不阻止,赵成也不会再尽心帮助他了。 子婴是真纨绔,还是大智慧,赵高摸不透,宦海打拼半生,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弄到了这种地步。 赵高不允许这种事存在,冷冷道,“相比于家弟的赏赐,王上不觉得还有一件事更急着需要解决吗?” “什么事?”子婴问道。 “杨端和的腰斩!”赵高发难道,“今日朝堂之上,王上想要立后怕被诅咒而不杀,但那个女人似乎是个刺客,立后肯定立不成了,杨端和也该死了吧?” 子婴抽了一口冷气,老狐狸就是不好对付,玩起了围魏救赵之计。 “赵爱卿所言极是,杨端和的确该杀,但今晚的刺客扬言和杨端和有联系,还需好好审问。”子婴推脱道。 阎乐插话道,“既然是有联系,那更应该杀了。刺客一击不成怕是早就逃离了秦国范围,杨端和就算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是于事无补。” 两个奸臣一言一语,子婴根本没法招架。 “曹无伤,你怎么看?”子婴手心全是汗水,故意拖延时间,等待赵成选到合适的人回来解围。 偏偏赵成满满的兴致,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 “奴才不敢私自谈论国事。”曹无伤推脱道。 “让你说你就说好了。”子婴急道,强行拖延时间。 赵高看出了子婴的用意,“王上,这种小事何必要犹犹豫豫,祖龙可是从来不会如此。” 子婴恨不得现在撕了赵高这张肥脸,在木屋时子婴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极大的蛮力,要是动起手来,赵高绝对不是对手。 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不要动手? 身为现代人,子婴对杀人这种事还是很抵触的。 子婴的仇人就在面前,加上阎乐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子婴的杀心渐起。大袖中的手缓缓举起。 杀了他!杀了他就可以替扶苏报仇了! 子婴心底的声音不停的响起,双手激动的直颤,错过了继位五天击杀赵高,眼下简直就是第二个绝佳的机会。 今晚的情景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 “赵高,你不觉得的有些事情要和我好好解释一下吗?”子婴缓缓放下了手,他要好好听赵高解释一下。 赵高眉头微皱,子婴说这句话时极其平淡,根本没有这几日见的纨绔和残暴的样子,更像扶苏在朝堂之上说话的模样。 难道子婴这两日一直是装的?封后和城头淫乱都是做给他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这个时候? “臣...不知王上此言何意?”赵高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本来他一声令下,王宫中的侍卫都会群起击杀子婴,偏偏这里是后宫,赵高根本没有在这里设伏! 曹无伤不知如何是好,赵高只是派他来做间谍通风报信,从来没想过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吗?”子婴扭了扭脖子浅笑,顺势把头上沉重的王冠放在宫外台阶上,“你不会忘了扶苏和蒙恬是怎么的死的了吧?” “什么?!”赵高和阎乐一惊,子婴居然要来真的。 赵高和阎乐还抱有一丝幻想,最起码他们是两个人,就算平时疏于锻炼,二打一也是不见得会输。 “扶苏公子是李斯趁着祖龙归天假传圣旨,逼得扶苏公子自杀,蒙恬也被暗害。罪臣李斯已经被杀了三族,王上不是应该知道吗?”赵高边说着边打量子婴的要害部位。 “是啊,李斯罪大恶极...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知...王上为何要问起?”阎乐没有赵高的淡定,已然缓缓挪步后退。 子婴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是本朝的人估计还真能被你唬住,但你打错了主意,这段历史我读过,还是权威版呢。当年就是你说服的李斯一起搞的鬼。” “王上...你这是听哪个小人的谗言?这都是诬陷,是诬陷!”阎乐急道。 赵高阴着脸没有说话。 子婴笑道,“小人?诬陷?你们是在说自己吗?昨天你们让我到府上议事,不就是想趁机杀了我吗?我在丞相府外都听到兵器的声音了。” 赵高端详子婴半晌,冷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又如何?你认为你一个能制服我们两个?阎乐!怕个屁,多少豪杰都死在咱们手里了,现在害怕一个毛头小子?” 阎乐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是啊,胡亥都是咱们弄死的,也不差一个子婴了。” 赵高仗着体重一把抱住子婴的腰,用力一推想要把子婴推倒在地,子婴身形不动,任凭赵高如何用力都无法前进半分。 “你的力气哪来的?”赵高一骇。 “自然是家传的,你难道不知道我祖上有位叫嬴荡的君王吗?”子婴嘲笑道。 阎乐抡起拳头狠狠砸向子婴的脸,赵高伸手就奔着子婴裆下而去! 第十六章 赵高的身世 “死太监,果然够下三滥!”子婴骂着,右手拎起赵高,一把扔到阎乐身上,阎乐被赵高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赵成!赵成!快来啊!你老哥我要死了。”赵高的胳膊被摔到脱臼,满眼的绝望,拼命朝着赵成喊道,奈何赵成已经困在美色之中,根本听不到呼叫声。 “曹无伤!你还愣着干嘛,上啊!”赵高骂道。 “我...”曹无伤吞吞吐吐,就算想帮赵高也帮不上忙,子婴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赵高绝望之中,后宫门外守城士兵手持长戟齐齐冲了进来,足足有一百人的方阵。 子婴一愣,守城兵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到后宫,必是赵高所派! “哈哈哈!”赵高倒地狂笑,“王上!老臣的心思可是时间少有的缜密,老臣进来太久了,将士们在外等不急了。” 子婴不清楚这幅身体的力量有多大,拔出佩剑,两剑挑断了赵高的脚筋,再一剑刺穿了阎乐的脖子,阎乐瞪着眼睛倒在血泊之中。 “等老子杀光他们再来解决你!”子婴擦了擦汗水,他还不想让赵高这么容易死。 今晚,成败在此一搏! 将士们挥动着长戟直奔子婴,子婴深呼吸回想着采薇刺杀他时的剑法,采薇是老剑客盖聂的徒弟,她的剑法总不会错。 子婴朝着守城将士狂奔,后宫佳丽吓得乱做一团,纷纷跑回宫中。赵成不明所以,回头看到了子婴以一敌五十,见赵高和阎乐倒地,明白了怎么回事。 内斗了! 子婴挥舞着佩剑在长戟之中游走,每次挥剑必有一人倒下。后宫本是香艳之地,如今变成了厮杀战场。 “赵成!你在想什么呢!快去帮忙啊!”赵高叫道。 赵成跑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赵高身边一动不动。 “你耳朵聋了吗?给我上啊!你想看着我死啊!”赵高骂道。 赵成心底一番筹算,赵高虽说是他的哥哥,但一直以来把他当成手下使唤,多年未给提拔升官。 而子婴初次见面便许给他美女和高官,两下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这些兵根本就是赵高派来的,看情况不是子婴一个人的对手,不消片刻子婴就会杀光他们,现在上就是找死。 去帮助子婴,反而会有更大的回报! “老哥,反正你也动不了了,就好好躺着把!” 说完,赵成冲进人群中。 “哈哈哈哈!”赵高狂笑,“我在皇宫里埋了这么多眼线,想不到我的弟弟居然背叛我!” 赵成捡了死去将士的一杆长戟,和子婴兵分两路作战。 子婴剑法只记得皮毛,以一打多渐渐落入劣势,子婴仗着力气大,拨开一群插来的长戟,一个士兵从子婴身后刺出一长戟,眼看就要刺穿子婴的腰部。 噗呲—— 士兵的胸前穿出一杆长戟,士兵抽搐着脸回头,正是赵成刺出的这一戟。 “王上莫慌,臣来了!” 赵成杀入阵中,解开子婴的窘境。 二人并肩作战,赵成的武功不赖,和子婴在戟影中穿梭。 待到士兵尸体满地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放亮。 啪嗒—— 赵成手已然发酸,长戟落地。 子婴却感觉完全没有什么事一样。 子婴回头看着赵高,赵高正一下一下匍匐而进,拖出来长长的一道鲜血痕迹。 “赵丞相,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我们好像有一些事没有解决呢。”子婴擦了擦染血的脸颊,一步步走向赵高。 “别过来,别过来,不要杀我!”赵高面色煞白,不知是怕的,还是失血过多。 赵成紧紧跟在子婴身后,冷眼瞧着高高在上的老哥狼狈的样子。 子婴佩剑插在赵高头前的地里,残留的鲜血缓缓流下。 “赵丞相,你率兵谋反,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子婴高高在上道,“不管你说什么,你今天都难逃一死了。” 赵高双臂曲起身体,披散着头发看着子婴,面色从惊慌到平静最后到癫狂,“哈哈哈哈哈哈!死就死了吧!人活着不就是注定一死吗?我一个人把大秦给毁了,这辈子也值了!后世都会知道灭了六国的大秦,亡于我赵高!” 子婴心里不是滋味,赵高说的没错,炎夏第一个统一的帝国的崩塌,其中有赵高很大一部分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子婴拔起佩剑,狠狠扎进赵高的脚踝里。 “啊!”赵高痛苦哀嚎,两只脚早已经血肉模糊了,肥胖的脸被汗液浸湿成了猪头,狼狈不堪。 子婴手中还在用力,赵高面目狰狞仍在狂笑,“哈哈哈,我就是死了大秦也要给我陪葬!章邯和王离早就投降了项羽了,秦朝撑不了多久了!你就等着当亡国之君吧!” 子婴猛的一脚踢在赵高的下颚之上,生生把赵高踢的翻起,重重的摔在地上,上下门牙被磕的粉碎。 “呸——”牙齿碎片混着鲜血口水被赵高吐出。 赵高佝偻在地上捂着肚子抽搐,“呵呵呵...我是太监...我就是被你们秦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子婴不答话,等待着赵高继续说下去。 赵高挣扎着坐在地上,左脸抽动,对子婴笑问道: “王上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我的名字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早就告诉你们三代秦朝国君了。 我姓赵!赵国的赵!我本是赵国公子!父母死于秦火,四十万将士被白白生生坑杀!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毁掉秦朝!!!” “这就是报复的方法?”子婴愤愤道,手中长剑已然微微发颤。 赵高裂开大嘴大叫道“是!不行吗?而且我成功了! 你能想的到吗,始皇的尸体和咸鱼放在一起?! 你能想象到胡亥跪下来求阎乐只为活命?! 你能想象到李斯和儿子死前说只想牵狗逐兔? 扶苏一直以为是祖龙要杀他,蒙家人知道是我搞的鬼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我,这就是赵高!” 赵高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子婴心上,子婴听得满腔的怒气,猛的抬起剑,高举在空中朝着赵高的脑袋砍下! 第十七章 清理朝堂 赵高毫无惧色,伸出脖子,抬起脸迎上子婴的剑刃,“这就是你们嬴家人最后的能耐了!” 子婴的剑停在赵高的鼻尖上,赵高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生命的终结。 半晌过后,赵高挣开眼睛,冷笑道,“王上,怎么,舍不得杀我了?还是想把大秦的刑法都给臣试一遍?” 子婴深呼吸,缓缓的退后,这么让赵高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子婴淡淡看着赵高,“扶苏是死于你和胡亥一行人的阴谋,哥哥死于弟弟只手的确是人间大不幸,寡人也想让你感受一下!” 赵高瞬间瞪大双眼,他知道子婴心里想的干什么。 “子婴!要杀要剐痛快一点,别犹犹豫豫的!你这样一点都不想你爷爷!”赵高咆哮道。 子婴笑了,他就是想看到赵高狼狈的样子,想带着傲气死?不可能! 子婴就是要磨光他的所有傲气,让他屈辱的像条爬虫死去。 在赵高眼里,子婴的形象恍恍惚惚变成了当年的秦始皇,正在冷脸对着他要清算他的种种罪行! “啊!” 赵高大叫身体向后仰去,狠狠咬着舌头,打算咬舌自尽,奈何牙齿已经被子婴打掉。 赵高癫狂的用头撞着地面,撞的头昏脑涨,血液直流。 赵高已入死局,痛苦不堪,赵成一直在旁边冷眼相看,没有丝毫的难过。 子婴扭过头对赵成说道,“爱卿放心,赵高做的事,寡人不会将你牵扯在内。” 赵成松了一口气,连忙跪在地上,“谢王上开恩。” 自从赵成持戟冲入阵中,子婴就打算放过赵成。 杀救命恩人这种事,子婴做不出来,何况赵成救了他两次。 赵成身为赵高的弟弟,到底参与了多少事件,子婴不想知道,成大事着不拘小节,日后能用的着赵成的地方还很多。 “起来吧。”子婴亲手扶起赵成,猛的朝身后喊道,“曹无伤!” 曹无伤呆若木鸡,一声大喝犹如霹雳,既然子婴是装傻,那他当奸细的事,子婴怕是早就知道,要来和他算总账了。 “王上,饶命啊!”曹无伤跪地求饶道。 “饶命?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居然替赵高来监视寡人,罪行当诛!” 曹无伤一步步爬到子婴脚边,拉着子婴的裙摆,“王上,这些事情都是赵丞相...不...赵高逼奴才的!王上饶命啊。” “饶命?你得给寡人一个理由,要不然那些大臣们也不要杀你,寡人可保不住你。”子婴欲擒故纵道。 曹无伤拼命的思考,“奴才有理由,奴才知道赵高所有安插的奸细!” 子婴眉头一皱,所有?一个小太监凭什么知道赵高的所有暗线? 子婴转念一想,曹无伤能到刘邦的营中获得左统领这个职位,能力肯定是有的,没准真的如曹无伤所说。 “好啊,你要是能说出所有暗线,寡人就既往不咎,但若是逃掉一个,寡人绝不轻饶!” 曹无伤和赵成一左一右叉起癫狂的赵高一步步走向朝堂。 “杀了我,杀了我。”赵高嘴里嘟嘟囔囔道。 子婴特意没有坐车,一路上来朝的百官和守卫纷纷侧目瞪眼。 高高在上的赵高到底如何到了这种地步? 身边为什么还有赵成和一个太监? 而且子婴不是昏君吗?怎么眉宇之中透出一股英气? 子婴径直走上王位,掀起下摆,翘着二郎腿坐在龙椅之上,抬起下巴,字正腔圆道,“上朝!” 文武百官纷纷跪下,子婴最讨厌古代的跪拜礼,这一刻,子婴感觉自己值得这么多的跪拜。 “都起来吧,诸位爱卿看看那是何人?”子婴懒散的倚在龙椅上。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知道子婴何意,没有一个人敢搭话。 半晌,几个老臣开口道,“是赵高,赵丞相。” “不不不。”子婴摇了摇头,“是我大秦最大的奸臣,赵高!” 年轻的官员听到子婴的话,面色瞬间煞白。他们可是赵高一手提拔上来的,赵高要是垮了,他们也一定会子婴清算! “赵高恶贯满盈,今日寡人就要和诸位爱卿一起来惩治。”子婴说道。“杨端和统领何在,赵爱卿速速接回朝堂。” 杨端和被关押了一宿,还不知道被赵高派人如何折磨。 “诺!”赵成施礼,正要走出朝堂。 白发老臣们已然猜到了发生什么事,一把拦住赵成,“王上,赵成乃赵高之弟,不能让他离开,恐生后患!” 子婴眼皮不抬,挥了挥手,“放赵爱卿过去!勿复多言。” 老臣们人不放心,几个老头跟在赵成身后,一同和赵成离开。 江山飘摇,还有老臣在苦苦支撑,子婴有些心酸,也有些欣慰。 “唉!赵高昨晚派兵作乱,寡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决,今早还有些累啊。”子婴抻着懒腰,故意说给赵高的党羽听。 扑通! 几个年轻的臣下跪在地上,“王上,赵高所作所为,臣等一概不知啊!” 子婴轻抬眼皮,笑道,“寡人这还没拷问呢,你们怎么就承认了,大牢里的刑具可都等着你们呢。” 子婴最恨的就是奸臣小人,如今他是秦王,大权在握,想杀就杀。 其次,子婴隐隐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本不属于他的戾气,再经过昨晚的一番厮杀,子婴早就不是与人为善的大学生了。 “王上,臣真的不知啊。” “是啊,臣等不知!” 子婴双臂拄在案上,静静看着他们表演,“这么巧,你们都不知道啊,合着赵高是和寡人勾结喽。” 一个个都是人畜无害,貌似忠义,子婴有些分辨不出来,那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 “我认识你,你给我过我金子,让我提拔你。”赵高痴痴笑道,嘴角留着口水。 “赵高...你可别乱说...我从来就没给你东西...”年轻的臣子手指颤抖指着赵高说道。 子婴微微一笑,“不会吧?赵丞相精明的很,自己手收没受过钱怎么会不知道?” “王上!赵高现在脑袋坏掉了,不能听信他胡说。”年轻臣子们纷纷跪拜磕头。 第十八章 满朝奸臣 “是吗?”子婴冷笑一声。 子婴昨日第一次入朝堂时,每一个人的眼光都带着些鄙视,赵高反而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朝堂上年轻的官员多是貌似忠良,龌龊之事肯定没少干。 “既然你们不肯承认,那倒也是无妨。”子婴捋了捋头帘,“曹无伤,该你行动了。” “是!王上。” 曹无伤缓缓起身,绕着跪地的大臣转圈,活像警犬在搜查违禁物品。 大臣们一脸紧张,不知子婴派这个小太监干什么。 半晌后,曹无伤退回原位,“回王上,奴才已观察了然。” “哦?”子婴有些怀疑,“你确定?没有漏网之鱼,也没有牵连无辜?如果有,寡人可是要砍你的头的!” “奴才以头担保,绝对没有。”曹无伤认真道。 “寡人姑且信你一次,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子婴说道,一会赵成就带着杨端和回来,就算曹无伤说谎了,那些老臣久居朝堂也自然能分辨的出。 这次姑且就当成看戏了。 “谢王上。” “那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分成两部分吧,我看看忠臣有多少,奸臣有多少。”子婴笑道。 曹无伤表情凝滞,半晌说不上话。 子婴不解,“分啊,这么不动了?” 曹无伤跪地磕头,“王上饶命!奴才已经分完了!” “什么...意思?”子婴一愣。 “就是...这满朝文武都和赵高有联系!”曹无伤伏地说道。。 嗡—— 子婴大脑一片空白,满朝文武一个个都成了赵高的脸,正在对他冷笑。 “你以为你杀了我,我赵高就会从秦朝消失?这里都是我赵高的身影!” “啊!”子婴猛地向后靠着椅子上,后背生了一层冷汗。 采薇和灵焚的话还萦绕在耳边,“投降吧,投降吧...” 子婴母亲的哭泣声也不断响彻子婴脑海。 子婴勉强抬起头看着朝堂之内,一排排跪下的人居然都是赵高的党羽,一个忠良死节之臣都没有,这种朝堂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子婴脑海里传来陌生而戾气十足的声音,一股怒气凭空出现在子婴心中。 “来人啊!把这些蛀虫全部投下去砍了!”子婴双眼通红喊道。 “王上,饶命啊。饶了臣一命吧!”年轻官员们磕头求饶,子婴置若惘闻。 殿外侍卫迈入朝内,就要拖着年轻臣下离开。 “王上...”曹无伤突然开口道。 “还有什么事!”子婴从王位上起身猛地一拍桌子。 曹无伤伏地哀声道,“王上...这些侍卫也是和赵高有关系的...” 子婴大脑一片空白,身形摇摇晃晃,扶着桌子才不至于跌倒。 怎么办? 真的要全杀光吗? 赵高把持朝政多年,朋党群立,和大臣侍卫勾结也是子婴能想到的。 但怎么就这么多! 那天要不是他想收买赵成阴差阳错引来了赵高,子婴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翻盘。 子婴想想就有些后怕。 “散了吧,散朝吧,想去哪就去哪吧。”子婴有气无力道。 “啊?”曹无伤偷偷抬眼看着子婴,本以为还能看秦王大开杀戒,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满朝文武全部伏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王上,怎么没等老臣回来就要散朝,这是不是也有些不合礼数了?” 子婴抬眼看去,老臣杨端和迈着大步走进朝堂,身后跟着赵成和几个老臣。 子婴摇头叹气,这老头分明就是和他开玩笑,但他真的没法笑出来。 “杨统领昨日可好?”子婴问道。 “回王上,赵高以为臣必死了,也没为难臣。”杨端和施礼道,一路上一听说了赵高被子婴制服。 子婴半晌没有回话,杨端和偷偷抬眼瞥见子婴难看的脸色。 “王上,此贼自祸乱朝堂已久,臣请王上刺赵高五马分尸之刑。”杨端和说道。 “好。”子婴身体里那股怒气更盛,“那就把这些东西都杀了吧,也顺便让寡人看看大秦还有多少马匹。” 杨端和一愣,“王上这是为何?” 曹无伤起身小声道,“杨统领,这些都是和赵高私下勾结之人,死有余辜。” 子婴眼中猩红一片,“怎么?杨统领以为曹无伤分的不对,那就重新分过,若真是有错,寡人也把曹无伤分尸。” 杨端和打了个冷颤,子婴说这话的语气简直和嬴政一模一样。 “曹无伤...分的有问题!”杨端和咬牙说道。 子婴体内的怒气稍稍平复,“当真?那就请老统领重新分过。” “杨统领,你可不能乱说啊,这些都是奴才私底下偷偷查过的,千真万确。”曹无伤惊慌道。 “不对,你还少算了一个人。”杨端和摇头道。 “还有哪个?!”曹无伤仔细思索,确认自己没有算错。 子婴双目圆瞪等待着杨端和的解释。 “还有老臣。”杨端和挺身道,高瘦的身材立于朝中显得有些单薄。 “杨统领,你胡说什么呢?”曹无伤扯着杨端和的下摆。 “臣没有说错,赵高在位多年,一手把持朝政,臣未能扭转大局已然算的上是同流合污,何况军政之事本是臣的分内,后来也落入赵高之手,若说老臣没有和赵高有关系,恐怕世人也不会信的。”杨端和拱手道。 子婴知道杨端和这句话的意思,但体内的怒气却越来越盛。 “杀了他,杀了他!他敢违逆朕!” 子婴痛苦的捂住胸口,却如何都控制不了那股杀气。 “王上可不能听信杨统领的说辞啊,杨统领定时因为被关了一夜有些不正常。”曹无伤急道,他当奴才多年早就看出子婴有些失常,子婴若是一时激愤,满朝文武死了不说,他还得因为欺君而陪葬。 子婴双手死死抓着桌子,用尽全身的力气重新做回王位。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子婴面前凭空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脸,那张脸子婴见过,正是寝宫里木雕的脸——秦始皇的脸。 第十九章 以弟弑兄 子婴的胸口一片炽热的灼烧感,费力的身手一掏,拿出一块黑色阴阳鱼吊坠。 待到阴阳鱼拿出,秦始皇的脸和胸口的怒气消失了,大脑恢复了平静。 是它搞的鬼? 子婴眉头一皱,仔细端详这块阴阳鱼,无论雕刻还是造型都属于上品。 但秦国最为尊崇的是法家,这种阴阳鱼这么会出现在子婴身上? “王上,请一并处置了臣吧。”见子婴半天没有回话,杨端和催促道。 子婴瞥了跪地的百官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一部分的确是对赵高没有办法的,自然也有对赵高摇尾乞怜的,实在没法分清。 子婴把阴阳鱼放在大袖里,正色道,“今日之事是个误会,都是曹无伤!曹无伤这个奸臣,曾是赵高的同党,他故意要挑拨寡人和大臣的关系,其心可诛!” 曹无伤如遭雷击,面色煞白猛的抬起头,“王上,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啊!” 大臣们呆跪片刻,顿时领悟了子婴的用意。 “王上圣明,臣等清白!” “请王上诛杀曹无伤!” “请王上诛杀赵高同党!” 满朝文武齐齐跪拜,曹无伤心如死灰,身体瘫软在地。 杨端和欣慰一笑。 赵成也懂了子婴的意思,杀掉大臣定会使朝堂大乱,与其如此倒不如只杀一个,杀一儆百,还能卖给满朝大臣一个人情。 “此子心思之深,扶苏远远不如。”赵成暗暗叹道,庆幸最后时刻站在了子婴这一边。 “但是!”子婴突然扭转语气,“你们或多或少都和赵高有关系,寡人要是不给你们一些惩罚,寡人心不安啊。” 此话一出,本来露出笑意的百官重新严肃起来,等待着子婴开口。 啪—— 子婴把佩剑甩到地上,“拿着寡人的剑,每位大臣都去刺赵高一下,过去的事寡人都可以既往不咎。” 一个年轻官员壮着胆子,捡起佩剑,一步步朝着赵高靠近。 “你们都是我的奴才...都是我的狗...”赵高流着口水傻笑,对正在靠近的危险还未察觉。 “赵高,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年轻官员持剑朝着后心刺去。 “慢着!”子婴叫停了年轻官员,“记住,只准刺伤不准刺死。” “诺!” 年轻官员带着往日的被压制的不满,一剑刺穿了赵高的小腿。 “啊——”赵高响起杀猪般的叫声。 赵高的小腿骨生生被刺穿,鲜血淋漓的被钉在地上! 子婴看的心中一阵舒爽,“漂亮,下朝之后领百金!” “谢王上!”年轻官员连忙跪地,已然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要是一个个的来也太慢了,要不你们一起上吧。”子婴翘起二郎腿笑道。 满朝文武给赵高办事多半是碍于权势和淫威,不仅没得到好处,还总给赵高钱。 如今还有刺赵高拿钱的好事,大臣们也顾不得形象纷纷上前拔出佩剑,直往赵高身上招呼。 本来肃静的朝堂喧闹的像菜市场。 “让我先来!我要刺赵高的大腿。” “我刺他的肩膀!” 大臣们把赵高紧紧围住,子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待到大臣们散去,赵高像一只被刺破的水袋,鲜血从身上四处溢出,臃肿的身体,缩水般小了一圈。 杨端和身为将领不屑对毫无反抗的敌人动手,轻轻一扫,在赵高的脸上刺下一个“奸”字。 一百多位大臣,一百多剑,锦缎的衣服已然破烂的像乞丐的褴褛破衣,赵高头发披散染着鲜血,完全看不去此人昨日曾经是统领朝堂,挟持秦王的丞相。 “咳咳咳...唔....”赵高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咳嗽中带着鲜血。 “啧啧啧,爱卿们还真是会拿捏分寸,一百剑还没死。”子婴玩味的说道。 子婴一直在默默主意赵成,从赵高被此第一剑开始,赵成的眼皮就从来没有眨一下,面色也没有变化。 明明是亲兄弟,看着老哥被凌迟般的对待,是个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子婴想起齐桓公,大臣易牙给齐桓公做了一碗汤,齐桓公吃过之后赞不绝口,易牙摊牌交代,这是人肉,还是婴儿肉,而且是易牙的亲儿子。桓公大赏易牙,封官加爵。齐桓公年老的时候儿子争权,被易牙关在屋子里活活饿死。久久没有人收尸,最后身体里生的蛆足以爬过房门。 子婴打了个冷战,今日的赵成就是当年的易牙! 他可不想做生蛆过门的齐桓公。 碍于救命恩人,子婴不想对赵成动手,心中已然悄悄对他留了警惕心。 “赵爱卿?” “臣在。”赵成跪地恭敬道。 “你知道寡人为什么给赵高留一口气吗?”子婴问道。 “臣知道,王上是想把最后一剑留给臣来刺。”赵成语气极其镇定。 子婴深呼吸平复心情,赵成镇定到了让他恐惧的地步,“那爱卿就去吧,杀完之后,把赵高的头悬挂于城头,让百姓围观。” “诺!” 赵成应和着,朝堂重归于寂静,一百多双眼睛齐齐看向赵成,都在看一场弟弑兄的好戏。 赵成的每一步踩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哒,哒,哒。 赵成像是一个刽子手,一步步走向押着死刑犯的处刑台。 “弟弟...小成...”疯癫的赵高喃喃开口,眼中泛着泪花,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认出来他的亲弟弟。 子婴微微有些后悔,赵高是借胡亥的手杀的扶苏,子婴这才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今这一幕已经如他所愿,子婴还是有些不舒服。 “小成...你来了...”赵高眼中疯迷之色已然消失,也没有了奸诈狡猾的精光,只剩下久违的清澈。 “哥...”赵成的脸色微微动容,好久没看到赵高这幅神情,没听过赵高这么叫他。 当年二人来到秦国后,赵高一心只想搞垮大秦,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只以全称来称呼他的弟弟。 两兄弟在赵国生活的画面重新呈现在赵成脑海。 赵成握在手中的剑不停的颤抖,迟迟不肯落不下来。 第二十章 斩杀赵高 赵成擅长弓箭齐射,身手非常人可比,在木屋时就是赵成一箭射穿了盖聂的手掌。 杨端和见赵成手持利器,却迟迟不肯动手,恐有变动,连忙催促,“赵高恶贯满盈,挟持胡亥残杀皇室子孙,祸乱朝堂,你可千万不要因为私情而坏了大事!” 赵成听在耳中,知道赵高肯定活不过今日,面对亲哥哥的泪眼,手中剑却无法前进半分。往日赵成对哥哥的官职分配早就怀怨在心,任凭大臣们如何折磨赵高都可以,要是真亲手杀了亲哥哥,赵成实在是做不到。 “王上...臣...” “算了!”子婴实在看不下去了。 虽说恨不得赵高被千刀万剐,兄弟之情却不得不顾及。 “赵高杀害寡人骨肉血亲,这个仇怎么也应该由寡人来报!”子婴起身走下王位,赵高可以心狠手辣,始皇可以杀伐决断,但子婴做不到,本想着看一场兄弟相残的好戏,到头来还需要亲自动手。 子婴接过佩剑,“赵爱卿,且退到大殿外,这一幕爱卿就不用亲眼看到了。” “诺!”赵成连忙跪拜,速速离开大殿。 子婴也松了一口气,人是会变的,刘邦打天下时,能和异姓功臣称兄道弟,大汉一立便诛杀异姓王。 赵成如今听他的而怨恨赵高,待到时过境迁,恩情薄了,怨恨也薄了,没准赵成对让他弑兄用的子婴也是心怀异心。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风险不冒为妙。 子婴闭眼,猛的高举佩剑。 “王上诛奸!” “王上诛奸!” 大殿中回荡起百官的呼声,子婴心潮澎湃,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早在昨晚他就亲手杀了几十个作乱的侍卫。 但面前将死之人叫赵高! 子婴骤然睁开双眼手起剑落,一代奸臣就此殒命。 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曹无伤面前,睁开眼睛看着他。 “王上饶命!”曹无伤慌乱的拨开赵高的头颅,连滚带爬的来到子婴脚边,抱住子婴的小腿,“王上饶奴才一命,奴才愿为王上肝脑涂地!” 若是留着曹无伤恐怕让大臣们不安心,无论如何曹无伤不能留。 子婴还是犹豫了,曹无伤能指出满朝大臣都和赵高有联系这点并不是胡说,可见曹无伤的确是有本事。 何况曹无伤在历史上还是有戏份的,如果现在杀了,子婴没法确定以后的事会不会跟着变动。 “寡人自昨夜开始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这把剑上不想在沾血,你走吧,离咸阳越远越好。”子婴叹气道,放走人才实在是君主的遗憾。 曹无伤又喜又惊,就算子婴现在放他走,心怀忧虑的大臣恐怕也不会留他的活口。 “王上...”曹无伤还想求情。 “架出去!”子婴喝道。 大殿侍卫将呼嚎的曹无伤生生拖出了朝堂,文武百官齐齐松了口气。 “散朝之后,爱卿们都去治粟内史那里领百金吧,另外把赵高的尸身和头颅悬挂于城墙之上,三日之后喂野狗。”子婴擦剑说道。 “王上圣明!”百官齐齐呼道。 子婴坐回王位张大嘴打瞌睡,一夜未睡早就有些疲乏。 杨端和起身上前一步道,“王上想如何处置赵高的亲族?排除赵成在外,是诛三族还是诛九族?” 子婴摇了摇头,“算了,把赵高的家产收归国库就好,就让他的亲属们好好活着吧。” 秦朝连坐制度是子婴最讨厌的,始皇帝崇信法家,渴望通过严苛的制度来规劝国民,事实证明这是错的。 杨端和微愣,连忙阻止,“王上万万不可!赵高罪大恶极,若如此做恐怕难以服众,还会动摇国本。” 国本? 提起国本,心情不赖的子婴有些抑郁。 大秦的最后两位上将王离和章邯几个月前投降了项羽,刘邦项羽兵分两路进军咸阳,早就没有什么国本可言。 历史上的子婴积极抵抗刘邦的进攻,也没有办法无力回天。 杨端和等老臣已经吹吹老矣,就算身经百战也没办法提枪上阵。 “寡人祖父的刑法实在苛刻了些,如今寡人当政自当要有所比变动,卿勿多言。”子婴不想过多的解释,时代限制,说了杨端和也不会理解。 “散朝,散朝。”子婴甩甩袖子,不顾大臣的反应径直离开朝堂。 走在王宫中,子婴微微有些落寞,明明没有了赵高的威胁,也没有采薇的刺杀,却始终无法享受这份难得的平静。 大秦最后的残阳需要由他亲手来收。 “我就算一个人能打几十个也没法和几十万人对抗啊,天啊救救我吧。”子婴垂头丧气,“难道我穿越过来就是给人家杀的?” 正值十月,子婴穿着王服不算很热,漫无目的走了很久,不知不觉来到了大秦祠堂。 祠堂里香火正盛,从帮助大禹治水的伯益到给周孝王养马的非子,直到秦二世胡亥。 “胡亥也有香火供奉?他配吗?!” 子婴气不打一出来,上前一把拿下胡亥的牌位扔在地上。 “啪!” 牌位清脆的断裂声响起,一个干瘦的老头慌忙的从角落里闪出。 老头穿着黑色官服,身上还存着火烤过的味道,“臣未及时跪拜王上,请王上恕罪。” 子婴不记得在朝上见过这个老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跪地恭敬回道,“回王上,臣身居太卜位,正在为大秦国运龟甲占卜。” 太卜? 太卜在周朝是“六太”之一,在秦朝论起官职大小,仅次于丞相。主要的任务就是占卜吉凶,可以说是全国算命里面最高的官职,但随着朝代发展太卜的官职越来越低,到了唐朝已经是九品下的小官,明清干脆就没了这个官职。 占卜也不是随意的,需要沐浴焚香,十月份是秦历一年的开始,正是到朝堂占卜的时节。 子婴见太卜身后还放着烧裂的龟壳,好奇心大起。 现代的算命鱼龙混杂,多半是骗子,今天总算碰到一个官方正统的了。 “爱卿快说,龟甲占卜的结果如何?大秦是否还有转机?” 第二十一章 烧龟占筮 “回王上,灵龟壳还未完全烧完,待臣继续占卜。”太卜说道。 “快去,快去。”子婴有些等不急了,他本不信这些东西,但此刻正需要占卜来为他选择一下。 若是大秦注定大势已去,子婴马上就给刘邦写投降信。 倘若大秦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拼劲这一丝希望,也算对得起原来的子婴,对得起杨端和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老臣。 太卜点燃荆条重新灼烧龟壳,龟壳已然有一半被烧出了裂纹。 子婴静静看着太卜虔诚的手法,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出现一丝误差。 待到裂纹布满龟壳,太卜缓缓起身,“《周易》有言:初噬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占卜中断是不敬鬼神的,若是因为王上前来,臣可继续占卜。” “结果如何?”子婴等不急了。 太卜观察着龟壳上的裂纹,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子婴居然有些安心,“寡人懂了,大秦国运已然回天无力了,看来天要亡秦了。” 太卜继续摇头,“这龟甲的脉络实属见所未见,臣刚刚烧到一半,大秦国运已然一片死相,待到王上前来,烧到后一半,竟有起死回生之相,真是奇怪。” 子婴暗笑,这分明就是两次烧的方式不同,所以才有这种不同的裂纹,古人到底还是太迷信了。 突然,子婴想了些什么,脑中一震,扭头看向那块龟甲。 这占卜的结果的确暗示着大秦的国运! 秦朝二世而终,子婴降王,死于项羽,这本是大秦原来的命运。恰好符合了龟甲的前半程。 子婴误打误撞打乱了太卜的占筮,后半段大秦另有转机,莫非正好对应子婴的到来? 不会吧? “爱卿,能否为寡人详细解读?”子婴问道。 “回王上,这前半程火烧烈甲,内部纹路崩碎,似是说大秦因刚而败,朝内大乱。后半程,崩乱的纹路渐渐归于一线,却仍有旁支散乱,似是说大秦渐有好转,未来仍旧困难重重。”太卜端详着龟甲说道。 “那寡人到底如何才能解决这些困难?”子婴追问道,他急需知道这些方法,紧紧靠着太卜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太卜沉默半晌,“王上,此事关乎国体,天机只能透露这么多,请王上恕罪。” 子婴差点被太卜一句话噎死,等的就是后面的话,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算了? “爱卿尽管告知寡人,事成之后寡人赏千金,不,万金!”子婴急道。 秦朝虽然局势甚危,但国库的钱还是有的,不然项羽进咸阳也不会满载而归。 “天机非钱财可以驱使,王上不可强求。”太卜坚持道。 子婴又急又气,这老头实在够轴的,“爱卿莫要诓骗寡人,晋景公曽做恶鬼索命梦,卜官直言景公吃不到新麦,景公强吃新麦而堕入便溺而亡,这算不算是泄天机?” “当然也算。”太卜答道,“那个卜官因泄天机被杀,景公即使知天机亦无济于事,所以王上还是不知为妙。” “这...”子婴无语。 不行,身为历史系学生,把墨家巨子灵焚说服的人,绝对不能被太卜占了上风。 子婴脑筋一转,“历代太卜是否对所占之事做记录?寡人想知道龟甲的后半程纹理与何事相似,这总不算泄天机吧?” 太卜迟疑半晌,皱着眉头,缓缓吐出五个字,“周武王伐纣。” “什么?!”子婴下意识叫出了声。 武王伐纣?这怎么也和现在对不上号啊。 要真是认真的说,子婴现在才算是纣王,刘邦项羽才是周武王。 “王上,占卜已过,臣退下了。”太卜起身急冲冲离开祠堂,留下一脸懵的子婴。 “老骗子。”子婴甩袖骂道,“就算我是武王,也得给我个姜子牙吧?” 杨端和的实力只是中上而已,当年比不上王翦,绝对不是姜子牙。 “唉,王翦可是战国四名将,我去哪里再去找那些人?”子婴垂头丧气。 突然门外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子婴谨慎的看去,侍卫手中拿着一封信跪在门外。 “什么事?”子婴没好气问道。 “楚国余孽在宫外给王上递信。”侍卫回道。 “楚国余孽?”子婴摸不着头脑,刘邦和项羽的故乡都是楚地,不一定是哪一方的。 子婴接过竹简,翻开查看竟然是“鸟篆”。 始皇帝灭六国,统一文字为小篆,鸟篆是楚国当年的文字,用鸟篆而不用小篆足以见嚣张之态。 要不是子婴特意研究过,恐怕连信上写的什么都不认识。 子婴默默读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章邯王离已投降怀王,秦国大势已去,望秦王勿作挣扎。范增?!” 侍卫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直言急忙下跪,“王上勿恼,臣这就前去杀了使者。” 子婴倒是不在乎什么大逆不道,倒是对范增感兴趣。 范增是项羽的谋士,被项羽称为亚父,项羽为人刚愎自用,不采纳范增的建言,最后才让刘邦得了天下。 若是项羽听范增的,刘邦早在鸿门宴的时候就没了。 “算了,让送信的人进来,寡人有话和他说。”子婴说道。 范增肯定不会亲自前来,子婴倒想看看项羽手下那个人这么嚣张。 半个时辰后,带着黑斗篷的矮胖男子趾高气昂出现在大殿之上。 “朝下何人,见寡人为何不下跪?”子婴喝问道。 男子连斗篷都不摘,冷笑,“嬴子婴你不过是一代亡国之君,就如秋天的蚂蚱,也没有几天的活头了。识趣的的早早投降,哪里来的勇气让我跪下?” 第二十二章 你叫武涉啊? 男子阴柔的声音让子婴很不舒服,他明显是为了激怒子婴。 子婴没那容易被生气,笑道,“寡人就算是蚂蚱,能抓到蚂蚱的人也只有一个,项籍凭什么以为他能抓到我?” 项羽,名籍,字羽。世人称项羽是尊称,子婴故意叫项籍,用以蔑视。 斗篷男抬头仔细端详子婴,来咸阳之前他从未以为子婴能如此硬气。 “嬴子婴,你居然敢直呼项大统领名字,简直无礼至极!”斗篷男伸手指着子婴,“都说秦国是未得礼教开化之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子婴懒得和他争吵,这一口一个嬴子婴叫的,斗篷男也没觉得无礼,反倒说起他来了,换到现代妥妥的双标狗。 要不是子婴之前告诉侍卫不要出手,这斗篷男叫第一声子婴时,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子婴胳膊拄着头,不屑看着斗篷男,“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寡人听着呢。” “子婴!你该不会以为杀了赵高,你的秦国就能起死回生了吧?我告诉你,你的大秦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任凭你再怎么维持,也终将垮台。”男子一本正经呵斥道。 子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斗篷男是项羽的人,自然是要让他传一些话给项羽听。 子婴笑道,“寡人当然是要维持的,不过不是维持长盛不败,而是维持到刘统领入关,到时候寡人把咸阳交给刘统领,让项籍那个武夫干瞪眼去。哈哈哈。” 斗篷男大怒,猛的甩下斗篷,露出黑胖的脸颊,“子婴,我今天不是劝降你的,是逼着你投降!刘邦手下一群乡野村夫,他若是敢有妄念,项大统领顷刻间就能扫平他,你想让刘邦做你的靠山,你动错念头了!” “哦?”子婴知道斗篷男上当了,调侃笑道,“那依尔看来,寡人除了投降项籍就没有别的活路了?” 斗篷男冷笑,“就冲你的语气,就算此刻投降也难逃一死,你若是滚下王位,跪地给我道歉,兴许能留个全尸。” 子婴有些诧异,这男子也太脑残了吧?没听出他的调侃,还当真了? 项羽从哪里找到的奇葩说客,还是说项羽就喜欢强硬的外交? “那寡人究竟如何才能活命的呢?”子婴继续调侃着问道。 “这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现在跪下喊我几声‘武涉爷爷’,我兴许会在项大统领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做个能活命的奴隶也不是问题。”武涉得意的说道。 “武涉?哈哈哈哈...原来你就是武涉啊,怪不得...哈哈哈。” 子婴忍不住捧腹大笑,武涉这个名字他听过,不过根本没放在心上。 武涉是项羽的老乡,后来项羽军中担任谋士。提到项羽的谋士,都会想到范增,没人会记得武涉,子婴估计他也没给项羽提过什么有用的建议。 唯一一次正式的记载,还是刘邦和韩信分兵伐楚,项羽局势紧迫,无谋士可用这才派武涉去劝韩信,让韩信自立以成三足鼎立之势,共分天下。 结果武涉失败了,项羽最终垓下战败,乌江自刎。 武涉若是成功了,项羽重整旗鼓兴许还能有机会夺回天下。换成张良陈平任何一个人劝韩信,都能轻松把韩信说服,就算是郦食其也能完成任务,可惜武涉是个废物。 “你笑什么?”武涉恼怒道。 “武涉,有没有人说你长的很丑啊?”子婴端坐王位讥讽道。 他对废物可没什么好感,当年项羽进咸阳大肆抢掠,杀死子婴,没准就是武涉劝降失败,回去在项羽耳边说了子婴坏话! “子婴,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武涉被戳到痛处羞愤道。 “你是在和寡人说话的态度吗?!”子婴怒喝,“寡人命你跪下!” 武涉微微一震,差点真的被下跪。 武涉不知道子婴哪来的气势,“亡国之君你凭什么...” “大殿侍卫何在,给寡人打断这个废物的腿!”子婴命令道。 殿门外侍卫对子婴恭敬施礼后,抓住武涉的两条胳膊,猛的踢向武涉的膝盖。 咔嚓—— “啊!”武涉的膝盖被踢到脱臼,哀嚎一声扑倒在地,本来略黑的脸上已然疼到通红。 “子婴...你死定了...等我回去...一定原封不动...禀告项统领...”武涉抬头恶狠狠看着子婴。 “掌嘴。”子婴面无表情,果然项羽屠城和武涉有关! 侍卫大力挥动手掌,武涉的胖脸变成紫黑色,高高隆起,鼻孔和嘴角流出鲜血,生生被打成猪头。 子婴冷冷看着武涉,“敢在寡人面前撒野,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今天你可能回不去?” 武涉眼皮高高肿起,只剩一条缝隙,“哼,身为项统领谋士,行事何必理会生死。” 有这样的谋士也是项羽倒了大霉了。 估计范增也受够了武涉,让武涉来送信,就是派他来送死的。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是的话,寡人就送能你去见赵高了。”子婴吓唬道。 武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强行盘腿坐在地上面对着子婴。 “呵呵呵。”武涉强笑,“我今天就算是死了,见到的人也不只是赵高,还有你的亲人!” 子婴不解,看武涉的样子不像骗人,“寡人的亲人?” “呵呵...没错,那个人的头颅就在大殿外,子婴你敢看吗?!”武涉面目扭曲。 第二十三章 马革裹尸 亲人? 子婴想不通,扶苏夫妇早就不在人世了,胡亥的兄弟姐妹20多个也被清理干净,没有留下后代,哪来的什么亲人? “难道是他?” 子婴猛的睁大双眼,起身跑下大殿,差点被下摆绊倒。 “哈哈哈,那个宁死不从的家伙,他的尸体已经被项统领的臣下砍烂了,只给你剩了一颗头颅!”武涉大笑道。 子婴双手颤抖从殿外侍卫手中接过沉甸甸的木盒。 “是你吗?不是吧?他们不都说你投降了吗?”子婴不敢置信喃喃道。 子婴头疼欲裂,英武爽朗的统领似乎在朝着他微笑。 记忆中,年轻统领还抱过年幼的子婴。 “舅...舅” 子婴打开木盒,一颗头颅紧闭双眼盛放其中正是大秦武城侯王离! 王离脸上的横七竖八的伤势在诉说着巨鹿之战的惨烈。 武涉侧脸看着子婴,窃窃冷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离好像是你的亲娘舅,子婴你现在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呢。” 王离是战国四名将之一王翦的孙子,子婴的母亲正是王翦的孙女。 子婴有些恍惚,在赵高的压力下,子婴一直自以为是无亲人关怀的孤君。 待到早上赵高被杀,子婴才想起来和王离的这层关系,此刻只是刚刚过了正午,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项羽,寡人定要诛你的九族!”子婴嘶吼道。 子婴胸口的半块阴阳鱼灼灼发烫,一股弑杀之气充斥着子婴整个大脑。 “子婴,你不是要让我见赵高吗?来吧,我到了下边顺便可以再羞辱一下王离,也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没了身体,到了下边是不是只有一个头颅啊?你说那该有多可笑,哈哈哈哈。”武涉倒地大笑,不断刺激着子婴。 “住口!”侍卫们听不下去了。 “我还忘了告诉你们,你们秦国的20万大军都被项大统领活埋了!你们秦国又多了20万的寡妇。” “给寡人撕烂他的嘴!”子婴剑眉上猛地挑,上下牙紧紧咬在一起。 侍卫早就怒气满胸,趁着武涉大笑,将手伸进武涉的嘴里用力一扯,武涉的嘴生生被撕裂到颧骨。 “啊...唔...”武涉还想说话,一动嘴角剧痛便传到他的大脑,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侍卫齐齐跪下,“请王上腰斩此贼,为武城侯报仇!” 子婴缓缓盖上盒盖,纵身扑向武涉,骑在武涉身上大力挥舞着拳头。 一声声撞击声响彻整个大殿,武涉的脸被打的皮开肉绽。 不知挥舞了多少下,待到子婴拳头破皮时,武涉的皮肉已经不见了,只剩鲜血淋漓的脸骨。 “武涉你放心,寡人以生命发誓,你绝对会比武城侯死的还要惨。”子婴双眼通红。 “臣这就把尸体拖下去。”侍卫上前道。 子婴凶残一笑,“寡人才不会轻易让他死,可是给他留了口气苟活呢。” 侍卫一愣,见子婴身下的无脸男的舌头还在微微动弹,活像血泊之中的一条蚯蚓,血泊之上两只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 两个侍卫感觉胃中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带下去,让太医好好医治,记住可千万不要让他死了。”子婴站起身冷冷吩咐道。 “诺。”侍卫连忙将武涉拖下朝堂。 子婴捧着王离的头颅端坐回王位上杀心久久不能平复,居然有一种想把楚国百姓全部杀光的冲动。 子婴急忙把半块阴阳鱼摔在堂下,“到底什么鬼东西,绝对不能留。” 每次子婴发怒的时候,这块玉佩总会加重子婴的杀戮之心。 太监连忙捡起玉佩,重新呈递给子婴。 “王上,玉佩不能丢,这是当年百越国进贡祖龙的国宝。”太监解释道。 “百越的国宝?”子婴思索道。 始皇帝最终平定了东南沿海的百越,难不成是百越国王猜到了注定被秦朝剿灭,早早的上供此物来暗害始皇帝? 太监回道,“回王上,当时这是一块完整的阴阳鱼,不知为何变成了半块。” “总之寡人不会佩戴它,你们到时候把它交由治粟内史保管好了。”子婴仍旧心有余悸,懒得在这种邪气之物上动脑筋。 子婴重重的叹气,“另外,通知奉常明日为武城侯举办葬礼。” “诺!”太监回道急冲冲的执行子婴的命令。 王离被杀,子婴既愤怒又自责。 臣下马革裹尸,子婴却毫无应对之策,只能干看着将士前方浴血。 除了拖,他没有别的办法。 “献公南征北战,战死沙场,孝公忍辱负重令商鞅变法,惠文王任用张仪远交近攻,昭王与武安君蔑视六国。”子婴在空荡荡的大殿上自嘲,“我是不是不配做这个秦王。” 子婴有些想喝酒了,眼下能和他喝酒的人也只有杨端和了,赵高的事解决后,子婴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我没诛赵高九族,杨统领不会生我的气吧?” 子婴换下黑色王袍,独自一人驱使五马王车驾离王宫,直奔杨端和的住宅,失魂落魄中王冠却忘了脱下。 杨端和身为四朝老臣,住宅却有些朴素。古代统领府最大的规模可以占地千亩,护院三千,杨府只是只有10亩左右,大门已经年久失修。 子婴把马停在府前,门外却无家丁把守。 子婴不想惊扰杨家人,悄悄推门而进,不然又是一番繁琐的礼节,子婴觉得不配不上。 “呜呜呜...” 走到一半忽听杨端和府上有男女哭泣的声音,子婴顿时心生不妙。 “杨统领早上上朝的时候还好好的,不会吧?” 子婴加快脚步,只见内堂外已经挂满了白色的粗麻布。 “你是什么人?敢私闯统领府?!”家丁手持木棍拦住子婴。 “寡...我...”子婴吞吞吐吐,不敢承认自己是秦王,秦朝最没用的秦王。 一个和杨端和五分像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从内堂走出,见到子婴慌忙跪拜,“臣接驾来迟,还望王上降罪。” “这是怎么了?杨统领呢?”子婴呆立盯着中年男子的头问道,心中默默祈祷那件事绝对不要发生。 死的是谁都好,只要不是杨端和,他都可以接受。 “家父,家父早朝之后胸口旧伤复发,不到午时已经断气了...”说到最后,中年男子泣不成声。 “不可能!”子婴歇斯底里,“早朝的时候杨统领还好好的呢!你...你这是欺君!欺君之罪!” 第二十四章 凋零之季 “臣没有欺君,家父已年迈走路也是痛苦至极,却非要坚持上朝...” “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子婴失去理智大喝。 “家父,唯恐朝堂被赵高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这才非去不可。” “上朝怎么这么多日,为什么今日旧伤复发?!”子婴逼问道,希望杨辰低头认罪,希望这是一次秦人大胆的玩笑。 “昨日被赵高关押在大牢,诱使旧伤复发,今日就...” 子婴瞬间面无表情,机械般一步一顿走进内堂,耳边妇女小孩嘈杂的哭泣和跪拜声弄的他心烦意乱。 榻上杨端和早就面如死灰,本来干瘦的脸颊更显得瘦骨嶙峋。 “我怎么早没有发现统领的旧伤呢?我那天为什么不再多争取一下?兴许当时赵高也不会怀疑我,杨统领就不会去世。”子婴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自责。 脚下一个不稳,子婴忽的栽倒在地。 子婴眼中一个个白色身影把他搀扶起来,周围人说的什么又有些听不太清楚。 子婴拨开众人,一步步走向杨端和的尸身前。 昨日朝堂之上杨端和大骂子婴昏庸无道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今日君臣已然阴阳两隔,子婴的眼泪悄然落下。 杨端和一生两次攻魏,一次攻赵,一生从未败绩。 “十一年,王翦,樊於期,杨端和攻取邺,取九城... 十八年,王翦将上地,端和将河内,围邯郸城...” 子婴低声念着《史记》中的记载,杨家人本不想在子婴面前失态,顿时一个个都忍不住落泪。 “王上切莫悲伤,家父历经四代已尽得君恩,今日归去自当了无遗憾。”杨辰忍泪说道。 子婴嘴角轻轻扯动,“呵,尽得君恩?了无遗憾?” 子婴抬手狠狠抓弄头上的长发,王离英年早逝,死无全尸,杨端和南征北战,年迈旧伤难医。 他如今能给臣下带来什么。 一个隆重的葬礼?最多加国库里的钱财,还仅仅限于咸阳内可用。 只要老臣出了咸阳城,六国要杀他们的人满地都是,这就是他们打拼一辈子所换来的东西。 “明日,杨统领和武城侯同举葬礼,葬于骊山脚下。” 子婴说完,夺门而出,不敢再停留杨家,一道道伤心的眼神都是对他无能的惩罚。 子婴正要上驾,杨辰从身后追来。 “王上留步!”杨辰急道,“家父临终前,让臣把这部竹简呈递给王上。” 子婴接过竹简,外侧刻着“尉缭子”三个小篆字,竹简外系着黑色落满灰尘的死结,似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尉缭与孙武,孙膑,吴起并称“兵家四圣”。 尉缭曾是始皇帝的谋士,和王翦杨端和是同僚,始皇帝当年为了留住尉缭选择和他同吃同住,始皇帝得天下后刑罚过严,尉缭失望的选择隐居而去。 “家父说尉缭子就隐居在咸阳不远处,王上若能得到尉缭子的帮助,定能击败赶往崤关的刘邦。”杨辰恳切说道。 子婴扭动死结,抽出竹简,里面竟然是咸阳城周围的地图,咸阳在渭河北,渭河南部的一处地方被杨端和用朱砂涂抹。 “尉缭子隐居之前曾和家父说起过所去何地,家父答应一辈子不会泄露出去,如今可以告诉王上了。”杨辰解释道。 子英苦笑摇了摇头,杨端和只说是能击败刘邦,却不提项羽,看来杨端和也早早认为大势已去,这些话分明就是在安慰他罢了。 刘邦手下不过两万人,任谁都没想过他能入关,所谓抵挡住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寡人不想再劳烦老臣,无论刘邦还是项羽,寡人都会亲自对阵。”子婴说完驾车而去。 一路上,咸阳内百姓仍旧来来往往,脸上却无笑意,两个月之后的肃杀之气似乎穿越时间早早降临在百姓头上。 酒馆的生意确实格外的好,时不时有人醉倒其中。 子婴在酒馆前下马,扔掉冠帽抵酒钱,找了个角落坐下,酒店老板懒得细细打量随手收下,给子婴端上一壶浊酒。 “想不到堂堂的秦王子婴居然要用秦王冠抵酒钱,也真是够给伪秦丢脸的。” 子婴抬头看去,一身灰色粗衣的男子正抱剑冷冷的看着他。 本来难过的子婴不自觉的咧嘴一笑,这男子正是女扮男装的采薇,一双桃花眼,细剑眉印在子婴脑海里。 已没了最初寝宫见面的慌张,子婴淡淡的喝下一口浊酒,“当时是寡人过于紧张了,现在的你不是寡人的对手,要是不想被赵成抓住的话,赶快逃出咸阳吧。” “本小姐会不是你这个昏君的对手?你要不要试一试啊?”采薇不由分说长剑出鞘指着子婴的喉咙。 上次是刺杀,这次算是决斗,碍于江湖侠道,采薇只是摆出架势,没有突然袭击。 “寡人记得你上次的佩剑还遗落在寝宫之中,怎么?灵焚很有钱吗,今天又给你买了一柄?”子婴端详着长剑嘲弄道。 采薇桃花眼圆瞪,“这把剑是盖聂师傅的,木屋之外你的狗奴才赵成的箭上居然带毒,盖聂先生离开木屋不久就去世了,本小姐今天和你新仇旧恨和你一起清算!” 采薇语气凶狠,酒客和老板听到也只是轻瞥了这边一眼,全当没有事情发生。秦朝禁止私斗,如今咸阳城里的人全然不在乎这些了。 子婴看准时机掷出酒碗,正中长剑剑身。采薇虎口一麻,长剑咣当坠地。 “吕子婴你居然先出手,卑鄙!”采薇捂着右手骂道。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盖聂死了也是活该,寡人劝你还是收收你的江湖侠道吧。”子婴没了酒碗,直接拿着酒壶往嘴里灌酒。 秦朝的酒不超过十度,子婴稍稍有些醉意。 “本小姐不服,重新来过!”采薇左手捡起长剑,继续对准子婴的喉咙。 子婴眯起双眼长叹,“咸阳城很快就会变得非常危险,你和你师傅灵焚速速去蜀中避难吧,别再整天打打杀杀的了。” 第二十五章 巨子的觉悟 采薇冷笑,“吕子婴,你少来这套假惺惺的。本小姐没离开咸阳,就是等着听你被赵高玩弄死的消息。既然赵高收拾不了你,那本姑娘就得亲自动手。” 子婴半醉半困惑问道“灵焚呢?那个墨家巨子就放任你来胡来?他的兼爱非攻不要了?” 采薇狡黠一笑,“忘了告诉你,今日师父知道刺杀你的事,完全没有怪罪我。” 子婴一愣,一直以为采薇刺杀他的事,灵焚毫不知情,现在看来灵焚最起码是默许的。 在木屋时,灵焚开始还对子婴很客气,误以为子婴是昏君后,已经放任盖聂对子婴下杀手了。 墨家与儒家并称先秦两大显学,两个流派经过几百年的战火都变了,儒家被汉代董仲舒曲解成了统治者的工具,灵焚后下一代巨子墨楚甚至在楚汉之争中帮助项羽对抗刘邦。 “既然如此,那晚你们走的时候,灵焚为什么不一剑杀了寡人,还不让你动手?你师父是不是有病啊?”子婴没办法完全理解灵焚的想法。 “我师父自有他的信条,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采薇不悦子婴的语气,长剑直穿向子婴的胸口。 子婴轻抬桌子,又一次将采薇的剑卡住。 “昏君,果然卑鄙。”采薇用力拔着剑。 子婴趁势抓着采薇的手腕,他现在只是凭借身体的蛮力就能轻易制服采薇,她的两个师傅简直和摆设没什么区别。 “灵焚也好,盖聂也罢,你的武功差到这种地步,恐怕他们也没想好好教你这个徒弟吧?”子婴酒后口无遮拦,“说到底你也算是个秦人,我估计他们从来没有当成自己人看。” “挑拨离间,你只会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吗?”采薇甩开子婴的手,怒目而视。 盖聂和大秦有仇,秦征六国,自然也和灵焚最初的信仰相背离,子婴不得不怀疑这二人收留采薇的目的。 说不定采薇如此敌视大秦,就是灵焚和盖聂从小教导的。 子婴心里一阵厌恶,亏他第一次见面还很崇敬灵焚,“见不得光的人恐怕是你的师傅们,下次寡人一定要杀了他。” “不用下次了,鄙人就在此地。” 一身粗布白衣的灵焚手持单手握剑出现在小酒馆门口。 子婴醉意上头,看到灵焚丝毫不慌,轻蔑道,“墨家不是讨厌剑吗,灵焚先生怎么提着剑来了,还特意换掉了墨家的黑衣。” 在子婴心里,灵焚就是个伪君子,没必要给他留面子。 灵焚面无表情,“老友逝世,自然是要穿白衣送葬,手中长剑是老友旧物。” “你们墨家好像提倡从简治丧,还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灵焚先生是不是违背了墨家的宗旨了。”子婴挑衅般说道。 灵焚没想到子婴对墨家如此了解,沉默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 “师傅,和这个昏君没什么可说的,杀了他替盖师傅报仇。”见灵焚被子婴占据上风,采薇连忙催促道。 “闭嘴!”子婴脸颊醺红骂道,“灵焚就是一个骗子,你个死丫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鄙人今日只是为故人破例,何来骗子一说。”灵焚缓缓靠近子婴的桌子。 “灵焚,你少装模作样的,做过什么心里比我清楚。”子婴盯着灵焚的眼睛说道。 灵焚顺势坐在子婴对面,“秦王似乎心也情不是很好,能否赏恩与鄙人共饮?” “你还不配和寡人喝酒。”子婴摇晃着起身,头发散落在额前,走到灵焚身边拍着肩膀说道,“另外,你最好马上滚出咸阳城,不然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灵焚还想和子婴说些什么,但子婴已摇摇晃晃走出酒馆。 采薇心有不甘,“师傅,您就这么让子婴走了,下次再见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子婴他可是说今日要杀了我们。” “子婴绝对不会的,他的眼里只有醉意,没有杀意。”灵焚语气平静回道,“这两日,我也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等我想通了自有决断。” “什么事情?”采薇还从来没见过师傅如此犯难,灵焚自从见到子婴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墨家...到底还应不应该存在。” 采薇双眼圆瞪,“师傅您在说什么呢?” 灵焚叫了一壶酒,自倒自饮,“先祖墨翟怜惜诸侯征战中的黎民,故创墨家,历代墨家巨子奔走于诸侯之间,但战乱未休,纵横家和兵家反倒被各国追捧。是否如子婴所说,任凭谁得了天下战乱都不会休止。而我墨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空。” 采薇连忙阻止灵焚,“师傅,您可不要听子婴的蛊惑,嬴政无道致使天下怨愤,楚怀王已经率天下争讨,他这是分明就是为自己辩解。” “楚怀王的手下项羽坑杀了20万投降秦军,这场战争真的只是争讨吗?”灵焚猛灌一碗酒,“我居然还劝子婴投降,这些罪恶是不是也有我一份。” “就算是项羽的报复,这些都是嬴政当年犯下的错,也与任何人都无关,师傅不要想太多。”采薇恨死了子婴,能把波澜不惊的师傅弄到这种地步。 采薇继续说道,“子婴荒淫无道,这些也是他活该受的。” 灵焚摇了摇头,“子婴今日诛杀奸臣赵高,却没有株连赵家亲族,他不是昏君,不然我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酒馆。” “伐秦是大势所驱,楚怀王不会退兵,子婴生死由命,师傅您又何必想太多。”采薇开导道。 “可这也是墨家的大事。”灵焚闭眼思索,“在盖聂先生坟前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他当年没有趁着比剑之时去杀始皇,此刻想来他或许参悟了始皇的以战止战。” “以战止战?”采薇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既然战争是必然,那何不用几十年的战争去解决几百年的战争。始皇以战止战,而六国只是报复之战。所以这一次墨家不劝和,墨家要参战。”灵焚挣开双眼,阴霾之气消散一空。 第二十六章 忠臣韩谈 “参战?”采薇没法把这两个字和墨家联系在一起。 “先祖墨翟也曾帮助无辜的小国对抗大诸侯国,当时先祖只是想维持小国的存活,我不仅要帮助小国对抗大国,还要灭掉大国。”灵焚眼中闪过从未有的精光。 “师傅,你的意思是要帮助子婴?”采薇小嘴微张,要是灵焚真的去帮助子婴,这个仇到底要怎么报。 “我是要帮有道之君,那个人是否是子婴,还需再观察几日。”灵焚解释道。 采薇了解墨家巨子的能力,所造之物,攻城拔寨易如反掌,守壁坚城牢不可破。 采薇粉拳紧握,绝对不能让子婴得到灵焚。 “师傅,楚怀王手下的项羽虽说残暴,但刘邦一路进军,与破城百姓秋毫无犯,他才是真正值得辅佐的人。”采薇急道。 “刘邦?”灵焚喃喃念道,“刘邦娶吕氏前曾与曹氏人妇苟合,育有一女,这种人我不屑与之为伍。” “子婴后宫之中佳丽千万,他比刘邦还要更过分。”采薇铁了心毁掉子婴。 灵焚会意点了点头,“这样的话的确需要多加留意。” ...... 咸阳多风,子婴驾马车疾驰,体内本不多的酒气早就一干二净。 “我刚才好像大骂了灵焚一通...”子婴扶着额头站在宫门前。 墨家巨子行走于诸侯国间而安然无恙,灵焚的武功绝对不是子婴能比的。 子婴下意识胡乱摸了摸身上,“还好我走的及时,要不大秦连下一个秦王都找不出来。” “下次再出宫一定得带点人手。” 子婴脱下脚上的翘头履,一屁股坐在宫门外喘气, 太监一路小跑来到子婴面前,子婴看去正是刚刚大殿内太监。 看到子婴坐在地上,太监慌忙搀起,“王上自有王位可坐,万万不可随意坐卧。” 太监谈吐不凡,大殿之上还能认识玉佩的来历,子婴心生好奇。 “寡人让你去通知奉常的事办好了没有?来这里干嘛?”子婴随口问道。 “回王上,办好了,但明日武城侯的葬礼还是没办法举行,特寻王上商议。”太监有些为难说道。 “什么意思?”子婴语气一寒,“这种大事你也能给寡人出问题!” 子婴本来脾气还算不赖,莫名其妙当了秦王,脾气也微微的大了。 太监急忙跪地,“王上,这不是奴才的问题,实在是葬礼上有些官职空缺。” “哪些?”子婴追问道。 “咸阳令。”小太监答道。 子婴一捂脑袋,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赵高的女婿阎乐本是咸阳令,昨晚后宫杀阎乐,这个职位还一直空缺。 官员的任命升调,丞相就可完成,但赵高也被杀了... 子婴打算把位置留给杨端和长子杨辰,身为统领之后,昨日杨辰的谈吐也不赖,担任咸阳令绰绰有余。 至于丞相...子婴实在拿不定主意。 尉缭这个名字,在子婴脑中一闪而过。兵家四圣之一的确是丞相最好的选择,但他真的不想再劳烦那些老臣了,算起来尉缭和杨端和差不多岁数,就算活着,想来身体也快不行了。 丞相之位是一国的核心,李斯在则法严,赵高在则朝乱。宁缺毋滥,大不了空缺着,提升赵成为相国,做丞相副手暂代。 子婴察觉到了什么,上下打量着太监。 刚刚太监明明可以直说丞相空缺,葬礼之上,丞相是要站在子婴身旁的,重要性远在咸阳令之上,故意只说咸阳令无非是给子婴留面子。 这种手下够机灵,也比谄媚的让子婴舒服的多。 “你叫什么名字?”子婴问道。 “奴才侍奉王上就好,王上不必知晓名字。”太监恭敬回道。 “快说,要不然寡人治你欺君之罪。”子婴吓唬道。 “奴才...姓韩,名谈。”太监无奈。 “韩...谈?”子婴脑中仔细回想这个名字,“你就是和子婴联手诛杀赵高的韩谈?!” 韩谈没听懂子婴什么意思,“赵高可是王上和赵成一起诛杀的,奴才没有参与啊。” 当年的子婴并不是独自伏杀的赵高,韩谈早就看不惯赵高专权,两方联合下,这才能哄骗赵高去见子婴。 可惜秦亡后,韩谈不知所踪。 “寡人说你参与了就是参与了。”子婴强硬道,“从今天起升为郎中令,你掌管宫廷侍卫寡人放心。” “这...郎中令并不空缺,奴才何德何能鸠占鹊巢?”韩谈不可置信,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能从太监直接升到九卿之一的郎中令。 “那就让原来的郎中令做你的副手,韩爱卿切莫推辞。”子婴语气坚决,由不得拒绝。 韩谈连忙跪地磕头,“奴才谢过王上,愿为王上肝脑涂地。” 子婴暗暗得意,韩谈理应得到这些东西,赵高当权他都敢投靠刚刚登基的子婴,足见其对秦国的忠心,这种人才千金难得。 韩谈的出现,多少弥补了子婴因为两位统领逝去的烦心。 为了确保明日葬礼不出意外,子婴还需要见一个人,一个暂时让他琢磨不透的人。 “韩爱卿速速吩咐侍卫把赵成叫来吧。”子婴说道,当日答应赵成的东西还没给他兑现,子婴生怕这个救命恩人心中异心。 “这赵成可是赵高的亲弟弟,朝堂之上见赵高被剑刺毫无半点悲伤,可见是个冷血之人,王上还是远离为妙。”韩谈谏言道。 “寡人许过他重赏,君无戏言,爱卿且下去办吧。”子婴说道。 “诺。”韩谈应和着退去。 韩谈走后,子婴警觉的望向南方,赵高的头颅还挂在那里,三日后才可拿下,子婴不清楚赵成独自一人看到老哥的头颅会是什么心情。 没有诛赵高的九族,赵高的家人,阎乐的家人是会感恩,还是会伺机寻找报复? 带着家仇国恨的兄弟几十年前奔赴秦国,生生隐忍了几十年,这样的人到底能不能为大秦效力? 第二十七章 君臣猜忌 赵成早朝归家之后心怀忐忑,狡兔死走狗烹,他帮子婴杀了赵高,而子婴许诺的赏赐还没有兑现。 子婴过去装作昏庸,可见心思之深。 明日就是王离的葬礼,难不成子婴会在那时用他的血来献祭忠良? 就算子婴没有动杀心,周围的人只要提上两句,也不能保证子婴未来会不杀他。 那晚子婴持剑,赵成持戟并肩作战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今日便互相猜忌。 “原来君臣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啊。”赵成坐在榻上苦笑。 接到子婴的召见,赵成本想着偷带匕首觐见,想到子婴没有株连赵高一家,便没有付诸行动。 赵成没穿丧服,一身红色粗衣紧紧穿在身上,特意将袖子系起,以暗示子婴他未带兵器。 子婴仍在大殿等着赵成,他本不想二人的见面如此正式,子婴是在后宫擒下的赵高,随意的场合怕赵成误以为要杀他,只能选在这里。 赵成走进大殿与子婴眼神。 “臣,北宫卫尉员吏赵成叩见王上。”赵成跪地避开子婴的目光。 “爱卿起来吧。”子婴淡淡说道,谨慎的打量着赵成。 子婴有些后怕,赵成只是小小的卫尉员吏,如果是卫尉统领,成为九卿之一,便不会对赵高怨恨在心,子婴那晚也没法收买赵成。 卫尉员吏分区明确,赵成是北宫卫尉员吏,离咸阳宫最近,出了什么事可以比卫尉统领还要先赶到,这是赵高打的小算盘,可惜忽略了官职大小。 赵成缓缓起身,等待子婴的命令。 子婴想直接赏给赵成官职,瞥见赵成的红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周朝尚红,晋国是周的亲族,韩赵魏三家分晋,所以赵国也尚红! “赵爱卿不穿丧服,穿红衣是何意?”子婴问道。 “家兄祸乱超纲,死有余辜,臣无需为家兄穿白衣,红是臣老家喜欢穿的颜色。”赵成坦白道。 子婴最怕赵成像赵高一般心存旧国,赵成也猜到这点。 “赵王歇已经复国,项羽巨鹿之战已解赵国之危,爱卿难道心中有意投奔?若是真有此心,寡人赏重金作为盘缠。”子婴也懒得绕圈子。 赵成解释,“臣之亲族已是赵国王室旁远之支,多年飘零,赵王歇不会承认的。” 子婴点头,赵王歇原来只是赵氏族长,被当年信陵君门客张耳,陈胜旧臣陈馀立其为赵王,赵王歇本身也没什么本事,他的复国只是大势之中的流程。 赵成虽然没说到重点,但不去投奔的确是正确的选择。 “寡人曾许诺过太师之位,后宫佳丽,今日就是给爱卿兑现的。”子婴说道,既然赵成不打算走,该给的东西一定要给。 “回王上,那日是臣失态了,今日清醒,不敢造次。”赵成连忙拒绝。 “爱卿救过寡人两次,君无戏言...况且,爱卿不收寡人不安心啊!”子婴语气一寒。 赵成抬头看向子婴,苦笑道,“王上果然是对臣起了怀疑之心。” 子婴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弄的像欺骗了女人感情一般。 “怀疑谈不上,警戒之心是有的。爱卿是就算没有没有反心,赵高阎乐的家人呢?他二人死后,家中必然一落千丈,要是他们对爱卿说了什么,这后果,寡人可不敢想象。”子婴把心里想法直说了,弯弯绕绕的帝王术是子婴最讨厌的。 赵成低头沉声,“臣在来之前也是如此怀疑的王上。” 大殿突然肃静,子婴和赵成四目相对。 子婴打破沉寂,“也就是爱卿救了寡人,换成别的人,寡人绝对要严惩。” “那王上到底想如何处置臣。”赵成壮着胆子问道,能活命或许就算不错了。 “这个简单,寡人不会杀你,两次救命之恩还在,寡人下不去手。”子婴说道。 赵成微微松了一口气,有这句话一切都不重要了。 “寡人答应你的东西也一定会办,后宫佳丽太多了,送你也是成人之美。太师也是虚职,你享受高官厚禄就好。”子婴说道。 这两点,赵成很快就能想通,子婴也不想瞒他。 子婴还能兑现这些,赵成微微诧异,“那王上想得到什么?只亏不赚的买卖王上应该不会做。” “寡人在赌。”子婴回道。 “赌什么?”赵成不解。 子婴一字一顿道,“赌你们赵家不造反。” 子婴把心里话全说出来,心中莫名的畅快。 子婴能不杀赵高亲人,赵成心中已是暗暗感激,昨日的赏赐还能兑现,赵成根本生不起造反的心。 赵成虔诚的跪在地上,“臣用赵氏全族的性命发誓,永不造反,永不祸乱朝纲!” “从今开始,你就是相国,明日葬礼由你暂代丞相参加。”子婴吩咐道,“寡人想让天下人知道秦君不残暴,赵高有罪,其第也可以身居高位。” “谨遵王上圣谕!” 待到赵成退下后,韩谈从大殿一旁闪出,身边还跟了几十名持戟的侍卫。 子婴一惊,“韩爱卿,这是做什么?” 韩谈跪地答道,“回王上,赵成乃是赵高亲弟,武艺非凡,臣怕赵成对王上不利,特意埋伏了些侍卫,请王上恕罪。” 韩谈刚当上郎中令,就能如此替他着想,子婴很感动。 时已傍晚,赵家的事才算解决完成,眼看西北的天布满黑云低,如大军压境。 “刘邦应该过了武关,正在攻打峣关了吧?峣关一破,咸阳就危险了。”子婴捧着玉玺喃喃道,传国玉玺正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格外的刺眼。 第二十八章 大幕渐起 韩谈见子婴如此叹气,心有不忍,“王上勿忧,刘邦兵马只有两万,肯定过不来的。” 子婴苦笑,刘邦的确只有两万人,手下谋士张良献策招降秦将,以入秦后平分诱惑,当年可是一路连过五关,直达咸阳。 等到刘邦入咸阳时,项羽还在函谷关外,听说刘邦先入关,项羽愤怒之下破关而进。 最让子婴头疼的是,咸阳城墙在大军面前,根本就是一堆没有用的摆设。 秦国最开始的国都在西犬丘,经过数次东迁国都,最终定在渭水之北的咸阳,昭襄王时国事已然在渭水南举办,咸阳的城墙只是草草建筑。 只要刘邦过了峣关,咸阳城唾手可得,当年秦兵宁可在蓝田和刘邦决战,也不坚守城池,因为咸阳城根本就守不住! “那个叫武涉的废物还没死吧?”子婴问道。 “太医令亲自照看,那人脸是没了,还活的好好的呢。”韩谈回道,提到武涉的脸,韩谈还有些起鸡皮疙瘩。 “活着就好。”子婴露出邪笑,埋好的棋也应该显露他的作用了。 子婴走到韩谈身边耳语,“等一下爱卿...” 韩谈眼前一亮,“臣这就去办。” ...... 武涉无力的躺在榻上,脸上敷着毛茛,马钱子止痛,头上缠着一圈粗布止血,让他误以为面皮还在,但满脸的剧痛让他无法睡去。 “子婴,我一定亲手杀了你!把秦朝的祖坟挖出来挫骨扬灰!”武涉心中诅咒道,他现在眼球转动一下都是针扎一般的痛苦。 突然,屋外传来小太监的对话。 “听说了吗?王上过几日就要投降了。”一名小太监说道。 武涉顿时一觉,吃力的起身,缓缓走向窗边。 另一名小太监明显不信,“不要乱说,王上刚灭了赵高,明日还要为武城侯和杨统领举行葬礼呢。” “没错,王上解决完这两件事就能安心投降了,都说刘邦进军时秋毫无犯,王上已经派人和他商榷好了。” “这样啊,项羽现在应该还在函谷关外,按楚怀王的约定,先入关者为王,等那个武夫进来,估计刘邦就是秦王了。” “等刘邦入关,王上就会是刘邦的丞相。” “当个丞相也好,总比现在一个人撑着大秦强。” 两个太监一言一语,武涉心中一阵惊骇,他是范增派来劝降子婴的,子婴要是投降刘邦,他绝对要被军法处置。 绝对不能让子婴的计划达成! “对了,王上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叫武涉的?”小太监继续问道。 “王上说了,那个废物敢侮辱武城侯,明日葬礼时把他五马分尸,看见了吗,那五匹马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小太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武涉听不见。 武涉顾不得脸上的剧痛,推开房门,解开最壮的马的绳子,翻身而上。 武涉猛的一拍马屁股,疾驰向宫城门。 子婴和韩谈从一旁闪出,韩谈随手扔给两个小太监些银两。 “王上这是何意,若是让项羽知道这件事,他岂不是加速进关,这可是引虎驱狼啊。”韩谈想不通。 “眼下只有这种办法,大秦和刘邦加起来都不是项羽的对手,寡人只能赌项羽进关后先找刘邦的麻烦。他们二者相争,才能给寡人更多的时间。” “什么时间?”韩谈问道。 “修城墙。”子婴眼神决绝。 “修城墙?”韩谈不解,“可是大秦的征夫已经不够用了,而且城墙也抵挡不住项羽百万兵马。” 子婴不答,开始计算,“从咸阳到函谷关大概二百三十公里,马的时速二十多公里,马的耐力很强,武涉只需要换两匹马,一夜加一天总能到项羽身边。” “王上,什么是公里?”韩谈懵了,从来没听过这种东西,大秦长度单位只有引,丈,尺,寸。 “这个爱卿不必管,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大事。”子婴转移换题。 子婴忙碌了一天,脱下翘头履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本来伺候在门外的曹无伤,已经出现在刘邦的军营中。 络腮胡子茂盛的樊哙狠狠踩着曹无伤的腰,“刘季,我帮你抓住一个细作,看着模样打扮,好像是从秦宫里跑出来的太监。” “说了多少遍了,叫沛公,你个屠狗的就是记不住。”略带痞气的中年男子抱剑不悦道。 “哈哈哈,行了沛公,人我给你带来了,怎么审就看你的了。”樊哙扔下曹无伤走出大营。 曹无伤吃力从爬着变成跪着,施礼道,“奴才,曹无伤见过沛公。” 刘邦懒得回头看他,礼貌的问着面前的儒雅青年人,“子房,你刚才说到那了,入秦之后,约法哪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张良淡淡回道。 “沛公,奴才甘愿投奔您!”曹无伤伏地喊道。 “喊什么?烦死了,老子现在都打到峣关了,需要你个小小的太监投奔?”刘邦骂道。 张良眼神示意刘邦一眼,刘邦瞬间收起怒气。 早在攻下颖城时,张良就告诉刘邦善待归降者,这样才能一路劝降成功。 “嗯,嗯。”刘邦清了清嗓子,“曹无伤是吧,你能帮本统领些什么?只要说出来,绝对有你的官做。” 曹无伤向前爬了几尺,“子婴绝对不会投降,他一定会死守咸阳,奴才知道咸阳卫军的部署。” 张良和刘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你确定?军中无戏言。”刘邦心生好奇。 子婴的卫尉军和中卫军加起来还有六七万之多,要是真打起来,刘邦手底下的两万人没有必胜的把握。 “奴才用项上头颅发誓!”曹无伤挺直上身道,他可是赵高当时的亲卫,才放心派他监视子婴,无论是大臣和赵高的来往,还是咸阳兵力部署,赵高知道的,曹无伤就知道。 刘邦有些激动,“等本统领大军入崤关,就派你辅助樊哙进攻,要是真被你说对了,就官拜...” “左统领。” 第二十九章 举棋不定 “好,就按子房的话办,你先退下吧。”刘邦装成慷慨笑道。 “谢沛公。”曹无伤连连叩头退出军帐。 曹无伤走后,刘邦微微皱眉,“子房,左统领根本不缺人手,给一个新来的人左统领也太高了吧?” 张良笑道,“左统领为九卿之下,右统领之上,这种位置樊哙,夏侯婴不会太看重,下边的人还会觉得是高位,多一个人没什么不妥的。” “还是子房考虑周到。”刘邦恍然大悟。 刘邦上手倚在后脑,有些得意,暗暗心思,“项羽那个小子现在在函谷关,等明日入关我就是王了。” “沛公是否想明日就入关?”张良问道。 “子房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军一路攻无不克,眼看就到了最后一步,自然是越快越好。”刘邦不解,“子房你放心吧,我入咸阳之后必定和秦人秋毫无犯,遵从你的那个约法三章。” 张良摇了摇头,“明日绝对不能入关。” “为什么?!”刘邦提高了一个声调,实在想不通张良为何如此犹豫。 张良细心解释,“据斥候来报,秦王子婴明日会为杨端和与王离举办葬礼,杨端和是四朝元老,王离是王翦之孙,二人颇受秦人爱戴,若是打扰了他们的葬礼,秦人必定心怨沛公,难以保证入咸阳后不生出其他是非。” 刘邦有些懊恼,据称王就差一步偏偏要考虑秦人的感受。张良的话他又不得不听,一路上过关夺城都是靠着张良。 “原来是这样啊。”刘邦故作洒脱,“子房不愧是宰相之后。” 张良本是韩人,祖父张开地是韩城三朝宰相,父亲张平是也是两朝宰相,到了张良时,韩城被灭。 刘邦一心想留住张良,奈何跟他一起入关有个叫韩信的,是韩襄王庶孙。若是秦国灭,六国复国,刘邦不确定张良到底跟他,还是心念旧国跟随韩信。为了留住张良,刘邦从没违背过张良的建议。 “反正秦地也是唾手可得,不急这一时。”刘邦说道。 “辛苦沛公了。”张良双手作揖。 “子房才是辛苦,当年博浪沙散尽家财招力士刺秦,一路走来,子房也要亲眼看到大秦的灭亡了。”刘邦笑道。 交谈许久后,张良离开大营。 刘邦莫名的心有不安,他手下虽然只是有两万人马,但一路收服精良的秦军,这两万人战斗力极强。 “项羽远在东边,子婴孤立无援,我到底在慌什么?”刘邦直挠头。 夜已子时,刘邦打开羊皮地图仔细端详,思考着入关之后向怀王要哪一块封地。 “齐地不错,依山傍水,土地肥沃,但是齐王田假已经依附于楚怀王了,那个地方肯定不会给我。我老家还是楚国的,那块地方也不会给我...” 思考中,一名四五十岁的略带官气的男子走来。 刘邦一觉,“唉,萧何,你来的正好,我现在正在挑地盘,你觉得哪个地方好?” 萧何白了刘邦一眼,语气不善,“我看你不止想着这些事,满脑子还都是秦王宫里那些女人吧?” “什么态度?”刘邦玩笑道,“你还以为你在老家当官呢,现在我是统领,说话客气点。” “张耳出事了你知不知道?”萧何懒得和刘邦啰嗦。 “什么?”刘邦猛的起身。 刘邦虽然崇敬秦始皇,但他崇敬的人是战国四公子之一,窃符救赵的信陵君魏无忌。 秦朝之前养食客为风气,张耳就是信陵君的食客,而刘邦是张耳的食客。 张耳作为刘邦思慕信陵君的纽带。 “怎么出的事?我看谁敢动他?”刘邦大怒问道。 “章邯围攻赵王歇时,陈馀按兵不动,张耳独自迎战章邯死了5千精兵伤了元气。”萧何说道,“项羽巨鹿解围后,张耳把陈馀的兵符都收回来了,他们已经结仇了。” “陈馀他大爷的!”刘邦猛地一拍桌子,“张耳和他是生死之交,他就这么坑兄弟。” “总之,张耳本来还能私立赵王歇,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实力了。”萧何叹气道。 刘邦想了半天,“都无所谓了,过几日咱们进咸阳也算是王了,张耳要是愿意就让他到我旁边来,我绝对不会亏待他。” “你脑子里想的什么?”萧何无语了,“楚怀王是说了进关者为王,但这句话是给你说的吗?六国后人都在,他们的地盘不会给你的。” “那就秦地好了,我不挑了还不行吗?”刘邦满不在乎。 萧何扶着额头,“刘邦我告诉你,你前脚进了咸阳,后脚项羽就敢连你和秦军一起杀,你信不信?张耳要是实力还在,还能帮你帮你拦拦项羽,现在你想进关称王,做梦去吧。” 刘邦脑中里有些懵,他手底下的樊哙,夏侯婴等人都等着他称王混个统领当当,要是当不成王,没法和这些人交代。 何况他真的想称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放弃! “项羽说白了也是楚国的臣子,有怀王在,我不相信他敢乱来。”刘邦说道。 “刘邦,你啊!” 萧何气急拂袖而去。 帐外,萧何略带歉意对张良说道,“子房先生,那些话我已经转达了沛公,可惜现在的他听不进去。” “刚刚在营帐内,沛公的欣喜就无法掩盖。”张良微微叹气,“换做是谁也没办法现在放弃吧。”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萧何急道,“项羽已经杀了宋义,这个武夫已然不把怀王放在眼里了。” 张良北望漆黑的夜空,“我还真希望子婴能把峣关守住。” 第三十章 秦国葬礼 旦日一早,天微亮子婴身穿白色粗布麻衣,腰系白腰带,头戴孝布出现在宫门口,赵成站左,韩谈在右,文武百官皆白衣列在身后。 马蹄声响起,两架辒辌车分别从王离,杨端和宅方向驶来,会于宫门口。 车后王杨两家男女缟素,皆哀容不泣。 子婴紧步迎上,推开辒辌车窗户,王离的脸伤被整理干净,好似从未受过伤,口中含着玉石,双眼紧闭好似安眠。 奉常连夜派人为王离打造香木身子,身子上已不是往日的盔甲,按子婴的吩咐换上了金缕玉衣。 脑中的记忆让他无法直把王离当成普通的统领,血溶于水的亲情下,子婴真的感觉失去了一位至亲。 “舅舅,走好。” 子婴忍着痛苦推开杨端和的辒辌车窗,干瘦老人的骂声回荡脑海,浓浓的自责感涌上心头。 奉常见子婴有些忍不住,急忙提醒,“王上,时辰快到了。” 子婴蹒跚的回到韩谈身旁,奉常从百官中走出,抬头喊道:“举声!” 霎时,憋了一路的家属,放声痛哭。 满朝大臣皆白衣掩面落泪,即使过去和赵高同流合污,也知道这将士统领才是维持大秦,维持他们苟活的支柱。 或是悲痛,或是感受到将士已去,王朝危矣。 按《周礼》只需早晚举声十五,子婴放任众人痛哭,直到东方的红日升起。 子婴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压死,眼泪未落半滴。 “王上,该起行了。”奉常擦泪催促。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大臣则少之。 子婴只想让两位统领早日入土为安,顾不得秦礼。 “送两位统领归于骊山。”子婴命令道。 “王上,骊山乃是始皇安息之地,两位统领似乎...”奉常提醒道。 子婴面无表情,“统领一生为国效力,葬于祖龙身边,没什么不妥。” 奉常低头遵从,赵成和韩谈心中暗叹子婴爱将非常。 子婴在前,赵成韩谈在后,奉常走在辒辌车,似为两位统领带路。 行至咸阳城中,满城本以麻木的百姓自发身着素衣,紧随队伍后。 “北阪有桑,南隰有杨。 有车辚辚,远别我邦。 黑发老去,烈士相将。 西望关山,念我故乡!” 奉常提声高喝,文武百官满城百姓皆紧随吟唱。 浩浩荡荡的白色长阵,震得整个咸阳城发颤。 子婴听过这首古秦谣,当时略微感触到秦人的苍凉,如今身处其中,整个身体似被一种力量穿透。 “长谷如函,大河苍苍。 君子去也,我多彷徨。 关山家园,与子共襄!” 子婴随着吟唱,大秦从为周朝养马开始,百年来卧薪尝胆,征战沙场,求贤若渴的一幕幕似乎现于眼前。 灵焚和采薇站在酒馆上,面色肃穆看着送行队伍。 “子婴他们要去的方向似是骊山,若真是如此,鄙人真是佩服。”灵焚感叹道。 采薇望着队伍前的子婴,眉宇之间也没有了杀气,喃喃道,“他现在真的像是一个明君,可惜...” 灵焚转头看着采薇,“他之前的做的事应该都是为了欺骗赵高,就不要太在意了。” 采薇知道师傅说的是什么,那些事她都可以放下。 但吕氏之后鸠占鹊巢,再加上盖聂被赵成毒箭射死,这两件事她没办法忘记,何况杀子婴还是盖聂的遗愿。 “师傅,有些问题我想不通。”采薇满脸的忧愁。 “什么事?”灵焚问道。 “当年盖聂师傅没有趁着比剑之时杀嬴政,他现在为什么还要杀子婴?”采薇认真的问道。 “这件事我也想过。”灵焚顿了顿,“他当年应该是理解了始皇灭六国的意义,所以没有下杀手。而后来发觉始皇帝的刑法太重,觉得有些被辜负了吧。” 采薇目光如澈看向灵焚,“那师傅,你已经打算选择一个人辅佐,万一到了最后也和盖聂先生一样怎么办?” 灵焚的眼睛还盯着远去的子婴,“他还年轻,是否能变成始皇那样还不清楚,但如果我在他的身边,子婴绝对不会的变的。” 采薇很矛盾,师傅若是帮了秦国,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子婴,面对灵焚,甚至是盖聂。 灵焚看出了采薇的犯难,语气略带责备问道,“那天去王宫刺杀子婴是不是盖聂派你去的?” 采薇一愣,有些不敢看灵焚的眼睛,“现在这也是师傅的遗愿。” 灵焚失望叹了口气,“死里逃生的盖聂心境彻底变了,你不需要为他的痛苦负责,子婴也不需要。” “可是子婴他是吕氏之后,他们窃大秦国本,就活该被杀。”采薇紧皱眉头。 “采薇你知道齐国的君王姓什么吗?”灵焚突然问道。 “姓田啊。”采薇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说起这个。 “不,当年的齐国姓姜,齐国的丞相取代了姜氏。”灵焚开导道,“庞大的晋国被韩赵魏三家平分,百年来大国吞小国也不计其数,有些仇时报不过来的。” 采薇低头不语。 “如果杀了子婴真能让你觉得解脱的话,师傅不会拦你,还会帮你。”灵焚说道,“现在子婴就在前面,卫尉兵离他很远,你确定要动手吗?” 采薇缓缓抬起头,子婴正渐渐的走远。 “为什么要犹豫?”灵焚问道。 “我...”采薇的心乱了,她从小到大的所有观念都是两位师傅教授的,如今两位师傅的意见相悖,她已然没办法选择。 灵焚静静在一旁等待徒弟的答复。 “我...我想调查清楚嬴政的身世,到时候再考虑杀子婴。”采薇窘迫间想了个托词。 灵焚脸上露出一抹笑,采薇到底还是让步了。 “也好,把剑给我吧。”灵焚伸手道,“盖聂的剑应该陪他埋于黄土,你的手里本就不应该有剑。” 第三十一章 张良的无奈 咸阳百姓送子婴一行人走出城门,还要继续跟随。 “此行路远,让他们回去吧。”子婴对赵成说道。 “诺。” 赵成走到队伍末,与百姓交谈至少一刻,百姓们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子婴一行浩浩荡荡到了骊山陵墓已是傍晚,百官早已精疲力竭,统领家属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子婴的注视下,两口金丝楠木棺椁被安然下葬始皇陵旁,两位统领生死追随始皇。 奉常卯着力气,“举...” 声字还没喊出来,子婴瞪了奉常一眼。 “早上哭是真情实感,现在奉礼数而哭毫无意义。”子婴责备道。 “王上所言极是。”奉常低声回道。 子婴特意带了让太仆众多马车而来。 “众位爱卿,上马车回城吧。”子婴吩咐道。 半晌,文武百官没有任何动作。 赵成提醒道,“太仆乃是掌管王上的马车的官员,臣等不敢僭越。” “少废话,这是寡人的命令。”子婴催促道, 百官暗暗感激,登上马车返程而去。 一路步行子婴惊未感觉到一丝疲惫,坐在马车里伸展的手臂,手臂间传来的力量让他暗暗吃惊。 子婴早年间就开始韬光养晦,也和一个废物没什么区别,身体居然还能如此有力,不得不佩服赢家人的血统。 秦武王虽说举鼎而死,但不能否认他天生神力。 何况,嬴家人有一个很知名的祖先——商纣王大臣,恶来。后世有一个人被称为古之恶来,那个人叫典韦。 突然,前方带路的卫尉兵停下,赵成来到马车前。 “前边什么事?”子婴问道。 “回王上,前方有个人拿着一卷禁书阻拦圣驾,已被卫尉兵扣下。”赵成语气恭敬。 “禁书?”子婴皱眉,“什么禁书?” 赵成面色为难,闭口不答。 始皇帝焚书坑儒,焚的书只是秦朝官史之外的史书,而让赵成无法直言的书,只有一本。 《吕氏春秋》! 吕不韦当年没有不臣之心,但他送给皇太后赵姬的男宠嫪毐,和赵姬生下两个儿子,还企图谋反。 始皇帝被亲生母亲背叛,一怒之下摔死两个孩子,幽闭赵姬,吕不韦收到株连和嫪毐都被处死了。 “王上,需要杀了那个人吗?”赵成问道。 “先把她带过来吧。”子婴叹气道,又是不怕死拦驾,又是拿着《吕氏春秋》,他已经猜到是那丫头了。 不多时,卫尉兵把一身素白的采薇押到子婴车前。 “寡人就猜到是你。”子婴无奈说道,“要杀寡人的话,你得带上你师父才有可能。” 采薇咬着薄薄嘴唇心有不甘,“我今天不是要来杀你的。” “哦?”子婴微微一笑,“那你就是要去蜀中,朝寡人来要盘缠了?” “也不是。”采薇否认道。 子婴打量着采薇,女要俏,一身孝,本来姿色就不赖的采薇多了一分楚楚可怜。 “昨天盖聂死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今天是怎么回事?”子婴问道。 “昨天是为了杀你,只能伪装而行。”采薇瞟了子婴一眼。 “大胆!”赵成喝道。 采薇不理会赵成,继续说道,“两位统领也是捍大秦国土,今天的孝也是为他们带的。还有,我师傅想帮你,你不要辜负他。” “灵焚?为什么?”子婴不解,他搞不清楚灵焚到底在想什么,心中对灵焚还存有些偏见。 “这个你不用管,今日就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采薇冷着脸说道。 子婴的目光停留在《吕氏春秋》上,就算灵焚真的想来帮他,采薇身为的徒弟也不应该带着挑衅之物来。 无非就是想让子婴杀了她,这样,灵焚即使有想帮他的想法,也会因此作废。 “小心机还是太浅了。”子婴心里暗笑。 “行了,我知道了。”子婴笑道,“那就让宗正把她扣下吧。” “宗正?”赵成一愣。 宗正是掌管帝王亲属的官职,要是抓人怎么也得让掌管刑狱的廷尉来才对。 “没错,这个人好可是成蛟的孙女,自然是归宗正管。”子婴解释道。 始皇帝当年杀成蛟,特意没有株连成蛟的亲属。 “子婴,你干什么?”采薇慌乱的挣扎着,“你忘了你昨天说了什么吗?” “寡人昨日醉酒,说过什么还真记不得了。等回了宫里,你慢慢说给我听。”子婴笑道。 “子婴你出尔反尔!你就是个小人!言而无信!”采薇挣扎着,涨红着脸骂道。 “带下去,好好伺候着,这可是嬴家人。”子婴吩咐着白发的胖宗正。 子婴心中也在提防灵焚,他不清楚任侠之人的脾气,灵焚不来还好,来了就得防着他改变主意,采薇就算是人质。 “子婴,本小姐饶不了你!” 采薇的声音越来越远。 高山之上,樊哙和张良远望子婴的马车行。 “这当了王的人就是矫情,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摆这些排场。”樊哙有些厌恶说道,“等我进了咸阳,一定第一个砍了子婴的狗头。” 张良缓缓叹气,“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身为贵族之后,历经国家灭亡,张良能完全体会子婴的心情。 樊哙听不懂张良说的什么,“子房先生,刘季可是听你的意见今天不攻关,明日总得去了吧,这几天我拿剑的手的有点痒了。” “不可。”张良说道,“峣关易守难攻,我们还需要收买守城的将士,趁他们松懈再攻。” “唉,真是的。”樊哙等不急了,“那我们还得等郦食其和陆贾贿赂成功?” “自然要等。”张良淡淡说道,他似乎看到了不久之后项羽范增咸阳,威压逼迫刘邦的画面。 按照项羽的脾气,如果知道刘邦在峣关之外等先他入关,入咸阳后一定善待刘邦。 可惜,大势所趋,张良没办法拦住渴望建功立业的将士们。 “樊统领。”张良突然说道。 “子房先生,什么事?”樊哙极其沮丧。 “等到项羽入关,还得劳烦你来保护沛公。” 第三十二章 城墙破 “项羽要是敢以楚国贵族身份压我们,老子就和他拼命。”樊哙骂道,民间豪侠出身的他最讨厌那些王公贵族。 张良默默远送子婴马车队消失视野,心中已经乱做一团。 不仅是因为担心刘邦,还有他韩国未来的命运。 项羽身边有个已被封王的韩王成,刘邦身边有韩信,都是韩国王室。 若是帮韩王成,张良那就算是站在项羽阵营之中,但张良不喜欢身带戾气的项羽。 而韩信并没有王的称号,又和刘邦走的太近,断然没有称王的可能。 韩国是秦灭六国时第一个被灭的,地处四战之地,只能依附强国,和如今的境地简直一摸一样。 “子房先生,你叹什么气呢,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刘季。”樊哙不清楚张良内心的想法。 “是啊。”张良笑道,“现在最该叹气的人应该是山脚下那位。” 子婴的马车慢悠悠终于转到了简陋的咸阳城门不远处,赵高的头颅还在那里挂着。 “明日赵爱卿就把赵高的头颅取下吧。”子婴对着赵成的马车说道。 马车里的赵成沉默片刻,“谢过王上。” 子婴撂下帘子吐了口气,他是恨不得把赵高挫骨扬灰,但过几日就要重铸城墙了,倒不如卖个人情给赵成。 子婴的马车真正进入城门,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声传来,子婴在马车里都能感受到地面的振动。 什么情况? 地震了? “王上小心!”太仆急转马头,向后退去,卫尉兵齐刷刷护在子婴车旁。 大臣们慌忙掀开帘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早上还好端端的城墙,连带着下面的城门一起拍在了地上,城墙瓦砾都已经溅到了子婴马车旁。 城墙倒了。 国都的墙倒了! 国都就是国家的象征,墙倒了就意味着国家要亡了。 采薇呆呆看着残破的城墙,这可是她朝思暮想的愿望,这一刻心中却无半点喜悦。 子婴恨的直咬牙,破城墙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倒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还差点把他砸在墙下。 “王上,这...”一向冷静的韩谈也面带惊慌。 古人太相信这些带着象征的东西了,赵国的孝成王梦见穿了两种颜色的衣服,飞到半空中坠落,赵国太卜告诉孝成王,穿两种颜色的衣服代表国家残破,君主从天上落下,国家必危。 没过多久,赵孝成王和秦国争夺韩国的上党而开战,那一战叫长平之战。 赵国碰到了秦国的武安君白起,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六国之中军事力量最强的赵国从此一蹶不振。 “王上,我们饶路回城吧。”韩谈声音有些发颤。 一旁的赵成呆呆的看着城墙,赵高的头压在下面应该已经粉碎了。 子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让刚刚稳固的朝堂内部出事。 “哈哈哈哈。”子婴从车中走下,“倒的好啊,这是上天降下来的吉兆。” 子婴下摆里的双腿已经打颤,表面上还是悠哉悠哉打量着倒下的城墙。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子婴什么意思。 “王上,这是何意?”韩谈也很懵,但知道此刻必须配合子婴。 “韩爱卿问的好。”子婴提高了声调,“其一,大秦受奸臣赵高祸害已然国力衰微,今日大秦的城墙把赵高的头颅拍碎,就是先祖在天之灵对赵高的愤怒。” 子婴眼神扫视着大臣们,臣子脸上还是微微缓和一些。 子婴看着大臣们问道,“其二,大秦和这城墙一样破烂,今日倒塌,诸位爱卿可知是何意?” “臣等不知。”赵成身为相国发言道。 “大秦旧城墙已破,新城墙当立!不需太久,大秦必能重现当年的荣耀。”子婴高声道。 韩谈满脸的汗水没敢擦拭,“我王登基不超一月,便能铲除权势滔天的赵高,关外乱贼死期指日可待。” 赵成也上前一步,“王上与郎中令所言极是,昨日家兄托梦,秦朝先祖在九泉之下斥责他,‘若不是子婴有德,大秦必毁于你手’,看来说的就是今晚之事。” 子婴和赵成眼神对视,二人清清楚楚,什么梦都是假的。赵成身为赵高的弟弟,能说这种话能让大臣更加相信。 大臣们若有所思,伏地叫道,“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马车之上,采薇双眼突然睁大,原来子婴旁边那个人就是杀了盖聂的赵成。 子婴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事骗过去了,要不然这几日安抚大臣就全白忙了。 “起来吧,忙了一天了,诸位爱卿都回府上吧。”子婴生怕这群人再生出其他想法。 子婴的马车本在前面,绕道而走,反倒成了最后的。 大臣们陆陆续续离开,黑暗中一道沉郁的声音袭来。 “秦王,这墙倒了,你不觉得还需要找个人来帮你重铸吗?” “什么人?”卫尉兵一惊,一身黑衣的灵焚背手看着子婴微笑,凭他们的警觉性,居然没有发觉灵焚的靠近。 “你来了啊,墨家巨子。”子婴回头冷笑道,“寡人昨日好像说过一定会杀了你的,今天还敢走到寡人面前?” 一旁的采薇怒道,“子婴,我师父好心来帮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好心?”子婴很是不屑,“他是行走于诸侯之间的墨家巨子,你的武功却差劲的要死,对徒弟都藏着,寡人能指望他的好心?” “采薇的武功都是盖聂教的,鄙人只教授她墨家的宗旨。”灵焚解释道,“盖聂心怀怨恨,采薇学不会他的东西也是好事。” 卫尉兵持戟慢慢靠近灵焚,灵焚纹丝不动,面色淡然,“他们并不是鄙人的对手,秦王现在也最需要鄙人的帮助。” 子婴最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巨子的意思是,没有你寡人修不成这城墙。” “不敢,秦王可以把这当成是鄙人的见面礼。” 卫尉兵的长戟已经到了灵焚一步之内,灵焚双手空无一物,凭空轻轻挥舞,两名卫尉兵的长戟被灵焚夺去。 灵焚长戟一扫,卫尉兵慌忙后撤。 “中!”灵焚一声轻喝,两支长戟射向还未倒塌的城墙。 几乎同一时刻,两支长戟完全没入城墙之中。 “这就是巨子的实力吗?这种程度赵某也可以做到。”赵成被激起斗志语气不屑,“还是从木屋逃跑的本事比较厉害。” 轰隆——! 一声巨响后,本完好无损的城墙,被钉入两根长戟瞬间解体,垮塌成一堆废石。 “那——这样呢?” 第三十三章 混凝土? 赵成本来轻蔑的脸瞬间煞白,灵焚挑的城墙是最稳固的那一段,普通人能把长戟插进都不可能,赵成想不通到底如何能用两个长戟毁掉一面墙。 “墨家的技术先进到这种地步了吗?”子婴暗叹,房屋结构里的确有几个点,能做到触一点而毁全屋,但这可是千年前,墨家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现在鄙人得到秦王的认可了吗?”灵焚笑道,身旁的卫尉兵慢慢远离灵焚。 子婴缓过神来,紧步上前,推开面前的卫尉兵,朝着灵焚弯腰作揖,“小子嬴子婴请先生赐教!” 凭灵焚这样的身手,要想杀他根本不用挑时间,光是墨家精妙的机关术,无论到哪里都能被拜为座上宾。 如今灵焚居然能主动来归,子婴不清楚灵焚到底什么想法,但万万不可怠慢。 灵焚笑着扶起子婴,“秦王不可如此大礼,鄙人承受不起。” “先生您承受的起。”子婴语气决绝道。 灵焚眼中尽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既然如此,那秦王就算是鄙人的徒弟了。” “寡...弟子明日便封先生为太傅。”寡人叫惯了,子婴差点没改过来。 “秦王有此心就好,墨家尚简,不在乎什么官职。”灵焚拒绝道。 子婴开怀笑道,“那弟子也学项羽,叫您一声亚父。” “秦王多礼了,叫师傅就好。” “死小子,脸变的还挺快。”子婴与灵焚交谈甚欢,采薇心中暗暗嫉妒,本来是灵焚唯一的徒弟,现在来了个子婴抢位置。 采薇还不确定子婴是不是吕氏之后,杀盖聂的赵成也就在身边站立。 一个念头在采薇脑海里形成,灵焚成了子婴的老师,以后子婴岂不是处处都要听他的。 似乎...这是一个未来报仇的契机。 采薇的眼神逐渐凌厉。 一番笑谈,子婴带着灵焚一起进入马车。 “始皇帝以山河为城防,从未精修过咸阳城墙,鄙人这也算是第一位了。”灵焚感叹道。 子婴有些不好意思,“师傅,其实这一次不是修,是重建。” 大秦失去的不仅是国土,还有人心,除了秦人以外,天下人都对大秦恨之入骨。 子婴需要在崇山关隘里有一个稳固的老巢,这样才能有机会守住刘项的进攻,才有机会反攻出去。 “重建自是可以,但刘邦就在峣关外,不知何时就能攻入,会不会太仓促了。”灵焚心中不安,“秦王不会是想像始皇一样,发动几十万征夫吧?” “师傅放心,绝对不会,我会给他们钱的。”子婴连忙解释,失民心的事,他可不敢再干。 灵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马车不疾不徐来到寝宫,子婴与灵焚相对跪坐。 “明日的一切事宜有劳师傅了。”子婴恭敬道。 “秦王打算最迟什么时候完工?”灵焚问道。 秦朝的城墙都是夯实积土而成,最多再在外面砌上一些石块。灵焚身为墨家巨子有其他方式,如果子婴真能有很多人力,灵焚会根据时间为他选择一个最佳的办法。 “就是明日啊。”子婴回道。 “秦王是认真的?”灵焚懵了,就算是最简单的夯实积土也不是一日能完成的,必须需要多日时间来夯实,若是积土不牢固,残暴的监工还会把负责那段城墙的人直接砌死在里面。 这个秦王师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子婴也知道这项任务过于困难,他心中倒是有一种最佳方式,不清楚灵焚能不能理解。 虽然秦朝已经有了冶铁技术,但根本就不成熟,那种方式恐怕根本就行不通。 “若是真的无法,那就按师傅的意思越快越好了。”子婴叹气道,“明日我会亲自去崤关,为师傅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刘邦他们会按照老方法,先收买守城将士,让他们放松警惕,趁其不备的时候攻城。 子婴若是亲自去坐镇,将士们必然不会大意,凭借峣关易守难攻的地形,刘邦他们绝对攻不进来的。 “秦王不必叹气,明日鄙人会将周围山上的岩石碾碎成沫,加入黏土和水,放入木质模型中,这种方式只需要一日便可成型,可惜需要浇水10天左右,方可正式使用。”灵焚说道,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坚固的方式了。 “好吧,那就...” 子婴猛地怔住,这种方法他听过,不是在秦朝,而是在现代。 这不就是他所想的混凝土吗? 灵焚居然连这个都懂! 子婴既惊骇又兴奋,“师傅,你又没有想过,再把模型之中加入铁器?那样反而能让城墙更加坚固。” 灵焚微微思考,摇了摇头,“铁器刚而易折,待到铁器折断,那城墙也就跟着废掉了,应该用韧性极佳的钢!” “钢.....” 子婴目瞪口呆,无话可说,这个巨子有点神奇。冶铁不发达的时候,灵焚居然能理解什么叫钢。 古代的确有很多看起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越王勾践的青铜剑千年不朽,发掘出来的那个年代都无法再弄出第二把。 不过灵焚给子婴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难不成灵焚也是穿越过来的? 子婴决定要试一试。 “唉,没有电真是不方便,不然也不用和师父晚上点油灯了。”子婴随口说完,紧紧盯着灵焚的反应。 灵焚紧紧皱眉,极其不解,“秦王说的是天上的雷电吗?若是指望夜晚雨天的雷电的光亮,倒还用不如油灯。” 子婴松了一口气,看来灵焚只是个墨家巨子。 突然,灵焚陷入沉思,“按照《易》的精髓,天上和地下是相互关联的,或许普天之下也有和雷电相似之物,鄙人或许真的可以找到。” “师傅,我们还是说说明日的城墙吧。”子婴急忙拦住灵焚的思靠,要是灵焚真的去研究电,城墙就没人建了。 “也好,这才是秦国的当务之急。”灵焚收回思路,他还不知道刚刚那一刻差点做出什么跨时代的事。 第三十四章 借钱楚人 “师傅,您说的钢现在可以大量锻造吗?”子婴急迫的问道。 “这个不难。”灵焚一脸淡然,“关中地下铁石丰富,先锻铁后即可成钢。” 子婴还是不放心,万一灵焚口中的钢是另外一个东西,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师傅,能让弟子见一见吗?”子婴追问道。 “见?”灵焚有些疑惑,伸手指着一处,“秦王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什么?” 子婴不解,顺着灵焚的手指看去,寝宫的角落安放着一件物品——采薇行刺他的剑。 “鄙人不希望那个孩子总是打打杀杀的,所以从未教授给她武功,这把百炼之剑只是作为送她的防身之物。”灵焚解释道。 子婴走过去,慢慢拾起长剑,剑身光滑如镜清晰倒映着子婴的脸,似乎说着它的与众不同。 铛—— 子婴轻弹剑身,带着韧性的振动传导到胳膊。 真的是钢的! “师傅,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子婴难以置信。 “这个不难。”灵焚回道,“诸侯国征战需要大量的兵器,他们选择了使用已久的铜器,而忽略了铁器。我墨家则悉心研究,几代巨子的努力后方可炼铁为钢。” 灵焚若有所思,感叹道,“若按秦王的意思在模型中加入钢器,钢成为土的支柱,土会成为钢的甲壳,二者相辅相成,这种城墙自当稳固如山,怕是世间独有了。” 眼下只是十月,秋收刚刚完成,咸阳城囤积的粮食足够撑到明年。 子婴只需要稳居死守,刘邦项羽迟迟攻不下,楚地的士兵难免不沮丧思乡心切,倒时候子婴也可以给他们吹几曲楚地小曲,保管让他们毫无战意。 “一切有劳师傅了。”子婴感激道。 “那不知秦王能派多少人来修建?人太少,或是毫无修建经验都会影响完工时间。”灵焚有些担心。 子婴收钢剑回鞘,递给灵焚,露出得意的笑“师傅,我能派的人每一个都有经验,他们加起来大概要有...70万!” 秦始皇时就派七十万人修建阿房宫,始皇死后胡亥继续修建,直到胡亥死,这项工程才不得不停工。 “70万?!”灵焚听到这个数字,就已经猜到了他们来自哪里,“刚刚秦王说会给他们钱两,不知大秦还有能不能拿出来。” “我一定会的。”子婴义正言辞,心中却是有另一番打算。 这70万人据史书记载都是罪犯,子婴不清楚他们罪犯的身份是假的,还是大秦法太严造成了70万的罪犯,总之修完城墙,有罪的可以让他们将功折罪,无罪的自然应该得到赏赐。 外加上这些人修缮了阿房宫,虽然停工了,但需要付的钱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子婴暗下决定,这些钱不会从大秦国库里掏,至于谁掏,他已经有了人选。 “师傅先休息吧,我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子婴起身走出寝宫关上房门。 始皇当年为了请尉缭帮忙,选择和尉缭同吃同住。子婴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现在这一夜倒是有很多人都可以不用睡觉了。 “王上,臣等等候多时了。”郎中令韩谈,相国赵成,咸阳令杨辰恭敬站在寝宫不远处。 子婴邪笑问道,“咸阳令,今晚倒霉的应该是哪些人?” “是楚国贵族豪绅。”杨辰回道。 “没错。” 始皇帝灭了六国之后,把各国的贵族迁到咸阳城中,加上其他富人,据说一共迁徙了12万。 楚国在外作乱,城墙年久失修,这笔账就得算在他们头上。 “王上,这种小事何必要有劳尊驾?让手下的小吏带着卫尉兵就可解决。”韩谈不解。 “什么小事,我们可不是去抢,我们是去借,以后会还的,这种大事自然得寡人亲自操办。”子婴邪笑道。 三个手下互相看了一看,确定没有一个人相信子婴会还的。 按照咸阳令杨辰提供的楚国贵族们住址,子婴一行挑了一个最豪华的楚国贵族,其他卫尉兵被小吏带着向别的楚国贵族“借钱”。 子婴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门上牌匾的文字——芈。 “还算够尊重始皇的,用的是小篆。”子婴笑道。 杨辰连忙提醒道,“这芈家是楚国王室之姓,王上要留心了。” 六国之中,楚国是最恨秦的国家。 楚怀王时期,楚国的国力达到了顶峰。秦昭王用张仪之计,谎称六百里地换得齐楚断交,待到怀王断交后,张仪只给了六里地。 怀王气急攻打秦国,失败后反而被韩魏等国攻取了楚国国土,楚国逐渐走向衰弱。 而后秦国攻占楚国八座城池,秦昭王约楚怀王见面,屈原等人极力不同意,怀王还是去了,被秦国扣押。 其间怀王跑出来一次,没有国家敢收留,被秦国抓回后,监禁致死。 如今反秦联军的首领也称作楚怀王,足以可见,楚国人对当年的事是多么耿耿于怀。 “无所谓,寡人今晚就当多认识几个朋友。”子婴冷笑道,“卫尉兵先敲门,敲不开就直接砸!” 子婴心里还装着项羽坑杀20万秦军的事,王离的脸也经常浮现在眼前。 你恨我,我也恨你,这个时代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道歉和原谅。 “既然楚人都想杀寡人的头,那寡人朝楚人借点钱花花,这好像不过分吧?”子婴问着身后三位大臣。 第三十五章 指责大秦? “这些自然是应该的。”三人答道,在他们心里,子婴没直接杀楚国贵族拿家产就算仁义了。 “那就敲门吧。”子婴懒散说道。 忙活了一天葬礼,明天还要亲自去峣关劳军,这个秦王有点难。 咚—咚—咚! 卫尉兵反持长戟,一下下撞在芈府的门上。 夜色已深,但芈府的人仍未入眠,似乎隔着几百里地和项羽共同作战。 芈宅之内黄狗狂吠,芈家家丁抽出门栓不耐烦,骂道,“那个不开眼的大晚上敲门,芈府的门也是你们能敲的?” 家丁推开房门,几十个卫尉兵手持长戟对准芈宅,三个衣着华贵的人站在在黑袍男子身边。 “一个家丁都这么大的口气,本王差点以为这是郢城呢。”子婴笑道。 “你是...子婴?!”家丁一愣,想不通秦王怎么会亲自前来。 “放肆!敢直呼我王尊名!”韩谈骂道。 卫尉兵齐齐用长戟把家丁按在门板上。 “算了,寡人可是借钱来的,得对主人家客气点,放了他吧。”子婴淡淡说道。 卫尉兵撤开长戟,家丁双脚瘫软跪倒在地。 卫尉兵簇拥着子婴走进芈宅,三位大臣跟随其后。 芈宅里屋檐层层,雕梁画栋里男女神仙翩翩而飞,而又显得极其自然,整个庭院好似屏蔽了咸阳外的杀气。 “楚国都亡了十几年了,这群楚国贵族还在做梦呢。”杨辰不屑怒道,其父杨端和乃是讨伐大将,他自然也看不过手下败将活得太滋润。 子婴四下打量着芈宅,“楚国的风格最讲究天人合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楚国崇拜天地,有许多神灵信仰,东皇太一,湘君,湘夫人,两位司命... 没有楚地的神话,楚国贵族屈原也不可能写出《离骚》。 讽刺的是,最浪漫的楚人,也被其他诸侯称为蛮夷。 “不愧是诛杀赵高的秦王,好眼力。”拄着拐杖长发披散在肩的老人缓缓走来。 子婴突然想起,那位让至圣孔子崇拜的不得了的老子,也是楚人。 “亡国之人,见了秦王还不下跪!”杨辰骂道。 “亡国吗?呵呵。”老人轻笑,“老朽怎么记得楚怀王还在啊。” “混账!” 杨辰说完,紧握拳头直奔老人而去。 “咸阳令算了,别忘了此行的目的。”子婴阻拦道。 杨辰一怔立马停下脚步,“王上,恕臣鲁莽。” 从芈宅前到现在,他也觉得有些目无君主。 父亲刚去世,杨辰脾气不稳,子婴也懒得责怪他今天的冒失。 “老丈怎么称呼?”子婴问道。 “老朽乃是芈姓,熊氏,名兴,字楚,算起来如今的楚怀王还是老朽的孙子辈呢。”熊兴得意笑道。 如今的姓就是古时候的氏,后世姓熊的,多半是楚国贵族。 子婴略微沉思,秦国的人好像还真没有字,等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也让宗正帮他弄一个。 赵成皱眉不语,这老头分明就是挑衅,名与字连起来就是兴楚。 芈兴笑着问子婴,“不知秦王姓氏名字为何?” 子婴知道芈兴什么意思,也懒得隐瞒,“嬴姓赵氏名子婴,无字。” “哈哈哈。”芈兴大笑,“七国之中,有楚国贵族,有赵国贵族,偏偏秦国的人不能叫做贵族,为周天子养马的人到底称不得上位。” “王上!”赵辰彻底忍不住了,“臣见不得此贼如此嚣张。” 只要子婴点头,赵辰下一刻就要用卫尉兵的长戟捅破芈兴的胸膛。 子婴完全没有生气,这芈兴的确是在挑衅他,但赵成在身边,这些话让赵成听了反倒子婴有利。 秦赵本是同源,都是嬴姓赵氏,有一个共同的祖先是商纣王的大臣叫做飞廉,飞廉有两个儿子,恶来,季胜。两兄弟的后代分别创建了秦赵二国。 赵成听了还能觉得和子婴更近一些。 子婴上前一步,“老丈,寡人来找你做一笔买卖。” “秦人都是虎狼,老朽不会和虎狼做生意。”芈兴冷言拒绝道。 子婴不理会自顾自的说着,“秦国现在要修筑城墙,希望咸阳城中富豪倾力协助,待到寡人清除叛贼,必然封官拜爵。” “老朽不做秦官,秦王还是请回吧。”芈兴回绝道。 “别急啊,寡人还没说完呢。”子婴笑道,“老丈也可以不配合,那就改合作为强征,所有楚国人的家财寡人都要,未来大秦获得什么好处也没有你们的份。” “原来秦国人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啊,不愧是当年拜了小人张仪为相的人,你们秦人从骨子里坏透了!”芈兴咬牙说道。 “哦?”子婴轻笑,这老头要跟他理论,“老丈是不是只记得张仪诓楚?要不是楚怀王派公孙衍游说七国合纵伐秦,昭襄王这么会用张仪来连横破解?我大秦国当时只是想发展壮大,而楚怀王居然动用七国之力讨伐,连义渠国都发动了,老丈说楚怀王算不算是小人?” “哼!”芈兴冷哼一声,“怀王还是有远见,早就猜到了秦国有灭六国的野心。” “灭国?哈哈哈,寡人倒想问问老丈,早年几百多个诸侯国,最后为什么只剩七国了?难不成最后都是大秦灭的,其他六国手上干干净净?!”子婴语气一寒,“从申国,息国,邓国开始,到灭掉越国结束,楚国灭的国也有将近十个了吧?老匹夫有脸面在这指责我大秦灭楚!” 子婴身上一股气势散开,芈兴差点没抓住拐杖栽倒在地。 三位大臣不住的点头,被六国的人指责久了,他们都以为本国是罪大恶极的了。 子婴一席话,三人顿觉扬眉吐气。 “楚国本不是周朝诸侯国之内,一直被齐燕等国鄙视,三十六代君主励精图治,留给楚怀王被诸侯正视,甚至能傲视别国的资本。结果呢?怀王无才,我大秦吞并巴蜀他都不阻拦,被张仪小计策说服就能与齐国绝交。”子婴走到芈兴面前,“也是寡人不幸,若能和楚怀王生于同时,楚国根本撑不到始皇出手!” 第三十六章 霸王二十四 “嬴子婴...你...”芈兴跌倒在地,右手颤抖指着子婴。 “寡人怎么了?”子婴冷笑,“生于什么时代就该承受那个时代的一切,你们楚怀王以庸才生乱世,死了就是活该。为一个废物招魂,你还不如去拜祭胡亥。” 杨辰上前一步,讥笑道,“王上,臣听说楚怀王死了之后,楚国人还都痛哭流涕呢,这个老家伙说不定年轻的时候也跟着悲伤的不行。” 子婴笑道,“楚人应该是惋惜好好的楚国被庸主毁了,若真是有人为了楚怀王而哭,那就真是太蠢了。芈兴,你不会就是那蠢人之一吧?” “族长!” 庭院内门冲出几个青年人,连忙扶起了芈兴。 刚刚芈兴见势头不对,特意独自一人出来。 “嬴子婴,你要干什么?”几个青年人看着怒道。 子婴面色一寒,“寡人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你们族长这么叫寡人,可以原谅,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叫,该杀!” 青年人刚刚的嚣张瞬间烟消云散,怯生生躲在芈兴身后。 他们有幸见过一次始皇,面前子婴的气势仿佛始皇重新归来,来处理他们这群六国的后人。 “咳咳咳...”芈兴捂着胸口咳嗽,“秦王,只要你不为难这些后辈,老朽愿意将家产全部奉上。” 子婴听着想笑,明明他还没有这群青年人岁数大。 在王面前,所有人都是后辈。 芈府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卫尉兵跪在门前,“王上,楚国的富豪已经把家产的八成都交出来了。” “很好。”子婴冷冰冰的脸忽然缓和,“既然如此,寡人就不为难你们了。芈兴先生,让你的族人们好好陪你养老吧,这雕梁画栋的,总得有人欣赏才是。” “撤!” 子婴一声令下,卫尉兵整齐姿势,齐齐护在子婴身旁离开。 芈兴擦了擦头上的汗,不住的喘着大气,心里不是滋味,本来他是恨秦的,听过子婴一席话心中暗暗怪起了楚怀王。 身边的芈姓后人已经没了楚国几代君王的傲气,从小生活在秦都,被秦国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门口的子婴突然回头,“老丈,记住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楚怀王了,寡人不死,尔等终究是臣。” 随后,子婴消失在芈兴的视野之中。 “怀王若是有他的一半...唉!”芈兴狠狠的拍着拐杖。 咸阳大街,子婴倚在五乘马车窗子呼吸着秋天的寒气。 “王上,那个老家伙如此嚣张真的该杀。”另一辆马车里的杨辰仍旧愤愤。 “他是族长,杀了他楚国这些人会反抗的。”子婴解释,“始皇就是刑法太重了,才会群情激愤,六国的后人才会跟着钻了空子。” 说来也好笑,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很快就被镇压,但在陈胜的号召下,许多六国的贵族和谋士反倒因此会了面。 陈胜算是为六国的重新立国做了嫁衣。 赵成开口道,“王上,楚国其他富豪只交了八成,芈兴的纹丝未动,这些钱够那些人的工钱吗?” 子婴会心一笑,赵成已经会为他考虑了。 “自然是够的,那些富豪家产拿出一成就够几十万人的工钱了,卫尉兵定是恐吓他们了,八成家产可都够把国库填满了。”子婴抻着懒腰,到时候还得拿着楚国的钱,来打楚国的人。 韩谈会心的点了点头,“说来,那个富可敌国的商圣陶朱公范蠡也是楚国商人。” 子婴暗笑,那可不只是商圣,还是后世的文财神。 赵成感叹道,“想当年,齐楚二国不可一世,如今楚国的后人居然只会躲在老人身后。” 子婴面色微微凝重,“不,还有一个楚人,有他在,其他楚人的懦弱都可以被忽视。” 而那个楚人今年只有二十四岁。 函谷关外,身材魁梧的一脸霸气的披发年轻人紧握拳头。 啪! 一旁的几案顿时碎裂。 “亚父还怪我坑杀了二十万秦军,子婴那个亡国君把武涉打成这幅模样,本统领恨不得用霸王戟把那二十万人逐个刺死。” 一身青衣,青丝乌黑的貌美女子缓缓来到年轻人身旁,“统领不要生气,尝尝家乡的梅子酒。” 年轻人瞬间恢复笑意,搂过女子的细腰,“美人比梅子酒还要让人醉。” 女子掩面轻笑。 年轻人正是未来的西楚霸王项羽,女子是连年征战中也和项羽形影不离的虞姬。 微酸的梅子酒入喉,项羽气道,“要不是亚父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只让你做妾的,还真有些对不起子期。” 虞姬安慰道,“哥哥知道妾身仰慕统领,何况哥哥也不在乎这些名分的。” 沉稳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虞姬慌忙从项羽怀里站起。 “亚父。”虞姬屈膝行礼。 “你出去吧。”头发花白的范增沉声说道,历经风霜的脸上尽是忧色。 “是,亚父。”虞姬小步走出大帐。 范增瞥着地上的几案,“过刚易折,羽儿的脾气还是趁早收一收。” “亚父说的是。”项羽有些不情愿,但他对于七十岁投奔的叔父项梁的老人也没办法发火。 范增坐在项羽身前,“武涉骑马奔波了一天一夜,再加上脸上的重伤刚刚已经死了。” “子婴那个亡国竖子!”项羽咬牙骂道。 “武涉带回来消息,子婴打算投降刘邦,在刘邦手下做个丞相。”范增面色平静的转达道,武涉这个废物能死,也算是子婴忙了他的忙。 “刘邦只有两万人,咸阳城里还有六七万卫军,子婴要投降刘邦?!”项羽不可置信。 “换做是老夫也会投降刘邦。”范增责备道,“刘邦一路秋毫无犯,那二十万秦军也不是白被坑杀的。” “哼!”项羽猛的甩头,“都是芈心那个小子对我有意见,把秦军的主力交给我对付,还让齐人宋义掣肘我。 要不是杀了宋义夺过兵权,在巨鹿我军根本打不过王离章邯。 那二十万秦军我要是不杀,他们到时候反抗,又是一个大麻烦!” 第三十七章 擅闯后宫 宋义本是齐人,在楚怀王手下任大统领,被称为“卿子冠军”,巨鹿之战时送儿子宋襄去齐国当宰相,天寒将士受冻,宋义仍饮酒作乐。 对战章邯王离军时,宋义想靠着被围困的赵国消耗秦军战力后才出手,一时间军中士气极其低落。 项羽杀了宋义,破釜沉舟,这才大破秦军。 项羽并非有勇无谋,杀宋义时还慌称是奉了楚怀王的命令。 范增无奈的摇头,项羽明明是有其他方式解决问题的,但偏偏要用最激烈的手段。 例如安抚,刘邦会,而项羽不会。 一消一涨,长此以往,刘邦必成大敌。 “老夫刚刚夜观天象,西北天空有龙气新生,若不即使处理,他日必成大患。”范增捋着白胡须说道。 “龙气?”项羽眼中尽是不屑,“就算是龙,我也要把它的角拔下来,明日便入关,倒要看看那条龙经不经得起我的霸王戟一击。” “明日?”范增不解,“眼下只是刚刚灭掉秦军主力,河北一带还有残兵未平复,明日实在是太仓促了。” “亚父,我已经等不急了!”项羽大声道。 项家世代身为楚国统领,一直忠心耿耿,本是放牛的孩子楚怀王芈心却处处猜忌于他,唯有称王才能摆脱楚国王氏的掣肘! 范增能体会到项羽的心情,他已经年过古稀,自然也是希望辅佐的后代能在他还在时有所成就。只有那样,他才可以死而无憾,含笑九泉。 但河北一带必须交给一个能让项羽,让范增完全放心的人处理。 “既然如此,羽儿留下十万兵给一位统领平定河北,带着三十万大军也可所向披靡直达咸阳。”范增建议道。 “就如亚父所言。”项羽振声道。 范增没有说那位将领是谁,二人心中都知道只有唯一一个人选。 那个人和项羽亲如兄弟,战死之时能让不可一世的项羽大呼“天要亡我”的同乡——司马龙苴。 楚汉之争时,陈平给刘邦献离间之计,直言项羽的忠臣只有四位,而其中司马龙苴就在其中。 陈平的离间计却从来没对司马龙苴用过,他知道绝对无法离间司马龙苴和项羽的信任。 项羽猛的站起,朝着账外的传令官喊道,“三军速速埋锅造饭,今夜大破函谷关!” 夜空中星辰闪烁,几个本来已经消失的光亮莫名其妙的亮了起来。 星空之下,咸阳宫里的子婴独自一人,满脸笑意双手插在圆形方孔钱中,哗哗作响的声音格外动听。 “刘邦想拿银钱来贿赂寡人的峣关将士,寡人今天就要看看谁手里的钱多。”子婴笑道。 子婴让咸阳令赵辰和灵焚拿出一部分的钱去了阿房宫,韩谈心思缜密特意叫上了王宫里的庖人。 给钱不一定能办好事,请他们吃一顿效果才更好。 “七十万人呢,就算是过去给梁惠王解牛的庖丁复活,也得把他们的手累麻。”子婴扔着钱币笑道。 “王上似乎不需要这么多人吧?”一旁的赵成问道,今夜子婴还要去后宫给他兑现承诺。 子婴略带深意的笑道,“自然是不需要,但寡人就是要让他们参与。” 赵成皱眉,“多余的人岂不是浪费钱财,王上何必如此?” “这爱卿就不懂了吧?这叫参与感。”子婴细心解释,“七十万人有一小部分人建城得了很多钱,大部分人得钱很少,他们便会嫉恨在心。这些人里有很多本就是囚徒,说不定他们还想破坏城墙。” 赵成略有所思,微微点头。 “所以寡人干脆全给他们钱,筑城之后,城墙还需浇水,剩下的人估计都抢着去渭河里取水。”子婴笑道。 赵成默默佩服,子婴的心思之深果然不是他能比的。 “明日寡人亲自去峣关劳军,今晚便帮爱卿把中意的美人找出来。”子婴扭着脖子说道。 “王上...” “少废话,和寡人一起去。”子婴不由分说把赵成拉上五乘马车,直奔后宫。 赵成的脸色极为难看,后宫本就是禁地,五乘马车也是君王才可乘坐,子婴已经让他触犯很多次死罪了。 赵成老老实实坐在车厢中低头,子婴在外为他驾着马车。 胆战心惊中,临时“太仆”带他来到了后宫的院落中。 子婴停下马车回头调侃道,“寡人素问邯郸出美女,赵武灵王当年梦见绝色少女夜不能寐。爱卿是赵人,眼光自然要高许多,说不定后宫里的宫人还不入爱卿的眼呢。” 赵成强行挤出一抹难看的笑。 突然,后宫之中传来女人的责骂和哭泣声。 什么情况? 后宫争斗大戏? 子婴搞不清楚,他登基至今还从来没召见过哪个妃子,争风吃醋根本就无从谈起。 子婴快步走到卧房门前,门还未开,采薇的窈窕身形就透过窗户映到子婴的眼中。 采薇一身黑色丝绸薄衣,比平时多了一分庄严,正拉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宫人的手小声说些什么。 “好大的大胆!”子婴推门而进。 采薇一惊,拉着美人的手从地上站起。 “子婴,你果然是个昏君,白日葬礼时弄成明君模样,晚上直往后宫里钻!”采薇桃花眼怒视子婴。 “这是大秦后宫,寡人想来就来。”子婴微微有些生气,“你擅闯后宫,欺负寡人宫人,这笔账今天好好算算。” 宫人擦了擦秀手擦了擦眼泪,“回王上,采薇姑娘没有欺负贱妾,她只是...” “只是什么?”子婴问道,遇到美人语气都轻和了不少。 “我只是劝你的宫人早早逃离后宫,和父母团聚,不要像牲畜一样被你养着。”采薇义正言辞解释。 宫人一听此话捂着嘴,眼泪无声滑落。 子婴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早就想解散后宫了,奈何事情太多,就一直被推迟了,如今反倒被采薇指责了一顿。 “怎么做是寡人的事,你擅闯后宫是重罪。明日交给宗正杖责,管管你无法无天的脾气。”子婴斥责道。 “宗正杖责我?”采薇不屑一笑,“今晚就是宗正让我这里住的!” 第三十八章 宗正 “宗正?!”白发胖老头不太灵光的脸出现在子婴的脑海。 宗正是九卿之一,为掌管王室成员的官职,多是由王室的年长者担任。 子婴被气的胸口起伏,什么样的糊涂人,能把君王的亲人安排到了后宫,要不是念在宗正年长,这杖刑非得让他尝尝。 “把宗正叫来。” 子婴捂着胸口,天一亮他就要前往峣关,赵高的事解决了,城墙的事有灵焚在也会完成,这自家人反倒给他添乱。 不多时,小太监领着官服还没穿好的宗正跑进后宫, 夜已深,宗正显然睡醒刚起。子婴忙了一天,看到宗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臣,嬴...”宗正见到子婴就要下跪。 “免了。”子婴拦住宗正,指了指采薇,“你给寡人解释一下为什么让她到后宫居住?” 胖宗正转头看去,采薇有恃无恐站在原地。 “宫里明明有专为王室准备的住所,让她来这里干什么?”子婴急需一个解释。 “回王上,的确有,但那些都是为王上的子孙准备的。倘若王上未弱冠,姐妹兄弟也可居住。”宗正慢条斯理的解释,“公主和王上同一辈分,又只是远亲,自然不能住到那里。” “那你就让她来后宫?!”子婴属实摸不清宗正的路数。 宗正点了点头,“回王上,臣做的没错,齐襄公能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婚配,臣以为把公主安排到后宫也...” 宗正看到子婴凌厉的眼神缓缓闭嘴。 子婴怒视宗正,“枉你还是大秦宗正,寡人问你,秦法里说没说过‘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回王上,是有说过,但我大秦也有过同族婚配。为维持我大秦血统纯正,这样未尝不可啊。”宗正辩解道,“胡亥杀害众多大秦王室,臣以为,若是王上再努力一些,还能再次壮大我大秦的血脉。” 子婴无话可说,面前的宗正活生生是智叟在世。 宗正还拿他比作齐襄公,执心克刚,威德服远为“襄”,这个老头还以为是拍子婴的马屁。 但齐襄公是典型的“书之以恶,谥之以美”,齐襄公和妹妹文姜乱伦,杀害妹夫鲁桓公,一生反复无常,最后死于他所失信的臣子之手。 子婴整理情绪,微笑着对宗正点头,“宗正请先下去吧,你做的没错,是寡人错了。” “还望王上好好考虑一下老臣的建议,老臣就先回去了。”宗正觉得莫名其妙,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开。 子婴扶着门框,不住喘着大气,刚刚把楚国的老头气的倒地,如今大秦的老头反倒把他气得半死。 采薇脸颊微红,宗正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此刻又身在后宫,她要把子婴的宫人劝走,反倒像争宠一般。 子婴和采薇四目相对,采薇下意识躲避子婴的眼神。 “你们继续聊,寡人还有要事要忙。”子婴缓缓关上房门,倚在门板上叹气。 站在门外的赵成慌忙收回目光,从子婴打开房门那一刻,赵成的眼睛就在哭泣的宫人身上。 “王上是要按照公主的意思,把那名宫人送回老家吗?”赵成假装镇定的问道。 子婴看去,赵成的面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杂乱的呼吸声出卖了他。 子婴了解了赵成的心思,笑道,“公主的话怎么能不听,刚刚让她进入宫中,总得给些见面礼不是。” 赵成局促不安,低头说道,“王上明日还需去崤关,今晚就不必操劳了,他日随便赏赐臣就好。” “也好,这样还能省了寡人的时间。”子婴回道。 “王上早些休息,臣先告退了。”赵成说完,失魂落魄转身离开。 “相国?”子婴叫道。 赵成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前行。 “太师?” 赵成仍旧没有反应。 “要是真想省寡人的时间,倒不如现在把那个宫人送爱卿算了。”子婴笑道。 赵成连忙回头,“王上此言当真?” 子婴忍着没有笑出声,怎么说赵成也是赵国贵族,赵高的亲弟弟,眼下单纯的实在可以。 “君无戏言,不过,那名宫人想不想跟你,就不是朕说了算的了。”子婴说道。 赵成以为子婴在搪塞,瞬间恢复刚刚的落寞情态。 “愣着干嘛呢?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子婴抬高声调。 “臣能进去?”赵成抬起头,看着子婴的眼神突然带着一股死忠。 “好,臣这就去。”赵成慌张跑进宫人的居所。 子婴眼底一丝忧虑闪过,当时答应赵成高官厚禄都好,偏偏这送宫人一条实属一招错棋。 为了维持君王的信誉,答应臣子的话必须要做到。 但身为现代人,他到底还是没办法像古人一般,把女人当成礼物送人。 倘若宫人不同意,难保赵成不会对他心怀怨言。 不多时,采薇走出,似有意似无意的走到子婴身边。 “子婴,你还真舍得把你的女人送出去?”采薇对子婴的举动有些诧异。 “今日之事无论能成与否,寡人都会遣散后宫。”子婴轻声回道,满脑子都在担心里面的情况。 采薇暗笑,误以为子婴是听了她的话。 “你觉得他们能成吗?”子婴猛地回头,急迫的想知道答案,再次对视采薇的眼睛。 “嗯...”采薇假装抬头看夜空,“那位姐姐最好的年纪已经过去了,赵成至少不惑了,我猜那位姐姐不会同意的。” “不成就糟了!”子婴懊恼的咬牙切齿。 屋内的光亮洒在子婴脸上,赵成和宫人一前一后走向子婴。 “臣谢王上成全。” “贱妾谢王上成全。” 子婴长大了嘴巴,简直无法理解,古人追一个女孩就真的这么容易吗? 子婴微微皱眉,赵成如今是相身居高位,不会... “爱卿没有威逼利诱吧?” “臣万万没有。”赵成挺胸答道。 “那就是宫人是想尽快出宫,所以在利用赵爱卿。”子婴只剩下这一个答案。 “贱妾不敢。”宫人回道。 “他们是两情相悦,子婴你不会嫉妒了吧?”采薇笑道。 子婴白了采薇一眼,刚刚还是她说的不成。 怎么说后宫的宫人也算是他的女人,第一次见面就被大臣带走了,子婴还真有点不舒服。 “两情相悦自然好,寡人也就安心了。”子婴长舒了一口气,“爱卿明日要配合灵焚先生修筑城墙,带着宫人先回去休息吧。” 赵成抬起头,眼神坚决,“不!臣明日随王上入峣关!” 第三十九章 墨之争 为君所思易,陪君赴死难。 赵成已彻底对子婴死心塌地。 子婴伸手拉起赵成,几日前的互相猜忌仿佛从未有过。 采薇蹙眉,本想借子婴的手杀了赵成,如今看来行不通了。刚刚心底升起对子婴的好感也随着一扫而空。 “爱卿还是先安顿家小吧,明日再行也不迟。”子婴欣慰道,他知道刘邦不会进关这么早。 “那臣就退下了,王上也早些休息。”赵成再次施礼,带着宫人离开。 子婴心满意足趁着懒腰,“寡人也回宫了,希望后宫你还住的惯。” 采薇望着子婴逐渐远去的背影,本来可人的脸逐渐冰冷,“这种计策,当年的吕不韦好像也用过,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身旁的太监惊讶着看向采薇,一道白光闪过,小太监倒在血泊之中。 屋顶之上,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早就告诉过你,子婴是吕不韦的后代,灵焚也不配作为墨家正统。” “说子婴可以,不要连带着我师父。”采薇不悦道,“这么多年了,你不也没办法证明你是正统吗?” “灵焚要是死了,我的墨不就是正统了吗?”年轻男子笑道,“你的资质不差,灵焚就是不肯教你武功,要不你还是拜我为师算了,说到底,其实我们才是一路人。” “好啊。”采薇抱着肩膀,“明日你去峣关,在那里帮我先把赵成杀了,兴许我会考虑一下。” “成交。”一道黑影闪过夜空,声音随着消失。 “对我师傅不利的人都得死,你明天就等着去峣关送死吧。”采薇冷着脸关上房门,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子婴驱赶马车返回寝宫,五匹马突然止住马蹄。 “怎么不走了?”子婴抽了抽马屁股,马匹仍旧纹丝不动,鼻腔中喘着粗气,好似遇到了可怕的东西。 子婴后背一阵寒气略过,头皮跟着发麻,缓缓扭着脖子,周围的侍卫们专心站岗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误以为子婴临时停下休息。 “咕噜。”子婴喉结微动,咽了一口唾沫用像用了全身的力气。 “王上!”韩谈带着卫尉兵从前方跑来。 子婴周围的压力顿觉一空,直直躺在马车厢里。 “韩...韩爱卿,怎么来了?”子婴有气无力问道。 “王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韩谈一脸焦急,用袖子帮子婴擦汗,“臣听说王上陪着赵成去了后宫,怕他对王上不利特意带兵前来。” “赵成不会害我的。”子婴强笑,话锋一转问道,“韩爱卿来的时候有没有发觉周遭有什么异常?” “异常?这可是秦王宫,不太可能...” 韩谈话没说完,想到采薇当日也是遛进了子婴寝宫,差点出了大事。 “护驾!”韩谈喊道。 卫尉兵急忙护在子婴马车周围,长戟齐齐朝外。 “有臣在,没有人敢能动的了王上。”韩谈警觉的四下打量。 “韩爱卿,寡人这样是不是有些没用啊。”子婴苦笑,马上就要和刘项对战的人了,居然被还不知道的敌人吓得满身是汗,难不成只能在楚国老人面前有气势。 韩谈不知如何作答。 “爱卿闪开。”子婴挣扎着从马车上下来,夺过一旁卫尉兵的长戟,走到前方的空地,“寡人是大秦之王,尔等宵小若要行刺,尽管出来好了,寡人保证他们不会出手。” 四下无声,卫尉兵紧攥长戟,不敢有一丝松懈。 “怎么还不敢出来?那寡人再离他们远一些,这样你总不怕了吧。”子婴离马车越走越远,韩谈想要上前被子婴怒视。 “那这样呢?你总要出来了吧?难不成寡人还得脱光了衣服?”子婴双手一松,长戟咣当落地。 紧随着落地之声,子婴面前传来划破空气之声。 “王上小心!”韩谈大喊。 子婴侧身躲过袭来之物,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骤然在黑色的布上燃起,拼成一个“亡”字。 韩谈带着卫尉兵上前查看,任凭火焰摇曳,地上的黑布完好无损。 “这是...鬼火?”韩谈大惊失色,卫尉兵脚步凌乱,这种妖异之物最是让他们恐惧。 子婴不屑一笑,这种东西也就骗骗古人就好了,还敢在他面前卖弄。 “鬼火在受命于天的寡人面前,也只是小把戏,看好了!” 子婴伸手摸着黑布,右手瞬间被火焰包围。 韩谈正欲灭火,却见子婴毫发无损,随意扭动着手腕。 “王上真乃天人,竟不怕此妖物。”韩谈赞叹。 “妖物?它还称不上,这种水平就别来墨家弟子面前班门弄斧了。”子婴朝着前方嘲笑。 这分明是用黑布裹着白磷,待到黑布散开,白磷燃点极低,马上就会自燃。 只需要事先用白磷涂抹出“亡”字,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古代能了解这种东西的人只有两种,江湖术士和墨家。 江湖术士被始皇杀过一批了,那些人的胆子也不会这么大。 只有墨家有这种能力,也有这个胆量,黑布似乎已经在暗示子婴他的身份。 “是墨家的人做的,诸位不必慌张。”子婴说道。 “墨家,灵焚先生?”韩谈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我师傅。”子婴摇头,“韩爱卿可曾听过《韩非子》中的‘儒分为八,墨别为三’?” 韩谈摇了摇头。 “墨子死后,墨家分为三派,楚墨,齐墨,秦墨,理念不同自然互相敌视。后来三墨统一,灵焚先生为巨子,但总有些人坚持己墨,不承认灵焚先生。”子婴慢悠悠解释道,“寡人拜了灵焚先生为师,原三墨的人自然也敌视大秦,此事又恰巧在寡人征收楚人钱财后,韩爱卿应该知道是哪一墨了。” “楚墨!” 第四十章 蓝关变 屋顶之上,一席黑衣的年轻人满眼的杀气。 “秦王子婴吗?有点胆量。真是小瞧你了呢,既然如此,明日留着你和赵成一起杀好了。”年轻人喃喃道,身影从夜色之中隐去。 子婴脱下王袍,挽在胳膊中。 “看来今晚是不打算出来了,那寡人就先回去睡了。”子婴懒散道,一身的汗水裹在身上有些难受。 “王上,请让臣与王上同寝。”韩谈认真道。 子婴感动不已,获得赵成的死忠可是花了大把力气,子婴从来没未韩谈做过什么,韩谈却死心塌地。 “不必爱卿操劳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寡人今晚还要寝宫门大开,他想杀就让他来杀好了。”子婴说道。 “可是...”韩谈不敢让子婴犯险。 “寡人要是在寝宫都要惧怕宵小,还当什么秦王了?干脆把秦王位让给他算了!”子婴返回马车,驾车而去。 子婴沐浴之后沉沉睡去,韩谈放心不下,独自守在寝宫外一夜没有合眼。 待到子婴早上挣开眼睛,咸阳令杨辰和相国赵成已经恭候在寝宫外。 “咸阳令来这做什么?城墙出什么事了吗?”子婴惊问。 “一切按照灵焚先生的计划进行,没有意外。”杨辰有些迟疑,“臣是想和王上一起入蓝田关。” “胡闹!”子婴呵斥,“咸阳还需要爱卿管理,不要随意走动。” “王上,还是让咸阳令跟去吧。”赵成开口道,眼神示意子婴。 子婴摸不着头脑,赵成肯定对他有话说,还是当着杨辰的面不能说的。 杨家的秘密? 赵成知道,子婴却不知道的? “好吧,那就依相国所言,咸阳令一起跟去吧。”子婴妥协道。 在赵成的安排下,卫尉兵中抽调了一百精兵,带着大秦的旗帜出发。 一路上,马车里子婴四下张望,上次去骊山陵墓时,只顾着伤心,没时间看咸阳城外的风光。 “王上,左边那里便是鸿门。”杨辰指着骊山脚说道。 “那里便是鸿门?”子婴一愣。 项羽进咸阳后,会在那里和刘邦吃饭,范增想趁机杀了刘邦,好在张良,樊哙等人合力之下脱困成功,便是赫赫有名的鸿门宴。 倘若子婴真的守住了咸阳,不知道那顿饭还能不能吃成了。 “这么说前面就是蓝田了?”子婴默默想着曾经看过的古地图。 “回王上,正是。”赵成答道。 蓝田有四大名玉之一蓝田玉,又是炎黄二帝的始祖华胥的故乡,对大秦而言却是一个伤心地。 当年刘邦入峣关后,咸阳城没法拒守,秦兵只能和刘邦在蓝田决战,那也是大秦最后一场战役。 峣关因为矗立在蓝田南方,所以也称蓝田关。 过了蓝田关便可直达南阳郡,过去是楚国的土地,还是武安君白起亲自打下来的,如今又被楚人夺回去了。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子婴吟道,倘若咸阳守不住,到了雪冬这句诗也同样适用于他。 赵成误以为子婴嫌慢,特意紧挥着马鞭,三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蓝田关。 子婴掀开车帘观望,山岭之中一座关隘突现,大秦东南门户靠山而立,当真易守难攻。 守关将士连忙放下门,马车踏门而进。 子婴身后的马车厢里,杨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咸阳令,你应该懂什么叫公私分明吧?”赵成问道。 “相国尚可大意灭亲,我又有何不可?”赵辰有些不悦。 “那就好。”赵成笑道。 蓝田关上的将士手持长戟,两条石砌的楼梯连在地上,独不见统领出现。 “你们的守城统领在哪?秦王亲自劳军,他也敢不出来?”杨辰厉声喝斥士兵。 “统领他...他有些不舒服,小人马上就去找他。”士兵起身就要溜走。 子婴面色阴沉,偏偏在他来的时候不舒服,难不成守关统领已经被刘邦收买了? 距离刘邦破关还有将近20天,守城将士却已然松懈的不得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一行就是往火坑里跳! “站住!”子婴跳下马车叫道。 士兵停下脚步,子婴走上前说道,“诸位将士守城辛苦,既然统领身体有恙,寡人应该去好好探望。” “这个...统领..他...”士兵眼神低着头飘忽不定,吞吞吐吐。 “带路!”子婴喝道。 “王上,依臣看来,还是等等吧,万一守关统领生了风寒,还会伤了王上。”赵成走到子婴身边,“倒不如先让他收拾一下再来面君好了。” 这个守城统领绝对有问题,偏偏蓝田关内又都是和他相处多年的手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真动起手来,子婴直带了一百人必然吃亏。 子婴强行忍下怒气,无论子婴是不是秦王,他都最讨厌背叛,但这个时候只能顺着守城统领来。 “寡人是爱将心切,既然如此,那就依赵相国所言,等一下让他见寡人吧。”子婴说道。 “诺。”将士急忙跑开。 子婴心中极其忐忑,守城统领最起码已经心生异心了,本想早刘邦一步安稳住将士,如今难度更大了。 “就算守关统领生有异心,寡人亲自前来,他也得做做样子吧。”子婴气道,“寡人看他就是想反了!” 第四十一章 两大说客 赵成瞥了一眼杨辰,对子婴说道,“王上莫气,兴许统领并不是想谋反呢。” “不是谋反?”子婴气到发笑,“那好,等一下他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跪在寡人面前,寡人就承认他不是谋反。赵高在寡人的面前都是装成忠臣模样,一个守城兵也敢如此!” 杨辰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士兵返回,他已经知道子婴想要的场面不会出现的。 不多时,刚刚那名士兵脸颊微红,摇摇晃晃走到子婴面前,刚刚的怯懦换成了嚣张,“秦王,我们家统领正忙着呢,他让你直接去关楼上找他吧。” 子婴大怒,杨辰抢先上前揪住了士兵的领子,“你现在给我回去告诉他,咸阳令陪着秦王一起过来的,我倒要看看,他还敢不敢当面和我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子婴眉头微皱,这守关统领和杨辰的关系似乎很是不一般。 士兵伸手推开杨辰,不屑一笑,“呵呵,我们家统领当然知道啊,他还知道赵高的弟弟也来了。统领说了,杨辰这没用的东西,都到了这一步了,还为秦国做事呢?我要是他,就趁机砍下子婴的...献给...” 杨辰捂住了士兵的嘴,赵成一脚将士兵踢翻在地。 关上士兵齐刷刷拿起弓箭,拉满弓对着子婴三人,一百卫尉兵匆忙护在三人身边。 “果然是要反了。”子婴心里极其不舒服,刘项的兵还没入关呢,他倒是被自己人的兵刃对准过两次。 始皇帝总是被有些人成为暴君,子婴此刻完全理解了他的心情。 子婴被一个收关将领背叛,他都想杀之而后快。 被患难的兄弟燕丹背叛,被手下将领樊於期背叛,甚至被亲生母亲赵姬背叛,一生被刺杀无数,这样的君王,这样的孤家寡人,到底要怎样才能忘记一切。成为别人口中的仁君? 子婴推开卫尉兵,“寡人现在就见你们统领,要么尔等射死寡人,要么寡人稍后提着你们统领的头过来。” 唰—— 一名关上士兵的弓没有拉稳,箭直直射在子婴脚边。 子婴怒视而去,那名将士先是一惊,随后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笑出声,“王上,不好意思啊,小人昨夜饮酒多了些。” “哈哈哈哈...”其他将士本来严肃的脸化为一声声嘲笑。 “赵成,杨辰!给寡人记住这个人的脸。”子婴收回目光,深呼吸缓缓说道,“这个人死的时候,不应该是全尸。” “臣听命!”二人跪地咬牙道。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就算子婴不开口,赵成和杨辰也会想方设法让那名将士惨死,甚至家小。 子婴缓缓走上石阶,面无表情经过关上扔在嘲笑他的将士。 路过刚刚的射箭的将士身后,子婴猛地伸手将其推到关下。 “啊——!” 那人完全没有猜到子婴会这么做,后背一大力袭来,面部朝下从近八米的蓝关上坠下。 弓箭手的脑袋像一颗西瓜,崩裂流红,连抽搐都没有瞬间化为一具死尸。 “子婴,你干什么?!”其他将士大惊,弓箭对准子婴,离的最近的箭头几乎触碰到子婴的脸。 “有胆子就射寡人,没胆子就放下,不然你们的下场和他一样。”子婴淡淡的指着关下的尸体。 将士们交换了一下颜色,终于还是放下了弓箭。 “寡人的手快了些,爱卿们随意处理尸体吧。”子婴说着继续前行。 子婴进入关楼前回头望了一眼,赵成与杨辰手持长戟狠狠戳着那巨残尸。 一阵酒气传来,子婴转头看向关楼内,三十多岁的儒生模样的男子和六十多岁的醉酒老者坐在西侧同列的桌子上饮酒,正北与正东方向没有人居坐。 子婴径直走到正北侧的桌子旁坐下,冷声呵斥,“蓝田关的关楼是留给你们喝酒的吗?” “你是什么人,敢打扰老夫的雅兴?”老人眯着醉眼不悦,“刚刚外面吵吵闹闹的是不是因为你啊?” 儒生拱手道,“楚人陆贾见过秦王。” 没等子婴回答,老人挺身痴笑,“秦王?子婴?哈哈,那老夫也得行礼不是。” 老人把脚放在桌案上,像拱手一般弯曲。 子婴不屑一笑,“郦食其,刘邦没往你的帽子里撒尿吧?” 老人一愣,酒劲消散了半成,“你认得老夫?” “郦食其,陆贾,不是就二位一路劝降,这才让刘邦连过了五关的吗?这么大来头的两个人,寡人怎么会不认得?”子婴冷笑道。 子婴最早时还想着咸阳若是守不住便投降刘邦,没想到和刘邦的亲信第一次见面如此不愉快。 郦食其本是魏国人,早年也是一届儒生,酷爱读书又关心七国的局势,魏国灭,沦为魏地陈留门吏,从此改儒生为狂生,直至刘邦伐秦路过陈留,郦食其年老改掉了些狂气,自此跟随刘邦。 “老夫魏人郦食其见过秦王。”郦食其放下脚拱手道,他对庸才素来不屑,子婴能认得他自然不可太无礼。 子婴轻笑,“郦老先生谦虚了,你应该说是陈留望族郦食其,祖上郦庞是陈留始祖,郦蟠又是第七代陈留候,何必非要以亡了的魏国来自称。” 郦食其如此自称,不过就是为了师出有名,一代狂生说到底是绝对不甘心隐藏豪门的身份的。 “哪里,哪里,陈留也是魏地,魏国亡了老夫心中不舒服啊。”郦食其看似忠厚的笑道。 “寡人素问郦老先生精通国势,郦老先生此次来蓝田关劝降,是不是认为我大秦国势衰微不可一救了?” 第四十二章 挟关自重 郦食其故作难色,叹气不语。 陆贾接过话,“秦王也看到了,始皇帝时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如今秦王却只能倚靠天险拒守关中,人心已失,大势已去。” “若非如此,沛公怎么能一路长驱直入,秦已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大秦已经只剩一口余气,只是在死撑罢了。”郦食其点头道。 子婴嘴角扯过一抹不屑的笑,不愧是刘邦手下两大说客,一唱一和配合极为默契。这二人先是把大秦说成一局死棋,按照攻略人心的套路,接下来估计就是给他一些希望了。 郦食其能在楚汉之争中说的齐国投降,陆贾能出使南越,让拥兵五十万的赵佗对汉称臣,无论哪个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要不是子婴知道刘邦当汉中王时也有秦人反汉,还真被他们说的以为人心已去。 始皇的确劳民伤财,刘邦主张修养生息天下就稳定了。 天下的百姓需要的只是一个休息的时机,若是扶苏继位,那便相安无事。可惜种种因由导致问题没有解决,这才给六国王室反攻的机会。 而导致扶苏没有继位的赵高,也是六国之中赵国的人! 六国的人导致秦失人心,现在六国的人又反倒指责大秦,这个亏大秦不吃。 子婴暗道,你们不是想说服寡人吗?寡人那就配合你。 子婴故意怒道,“就算是余气,寡人也要死撑,难不能要让大秦子民沦落到和巨鹿时一个下场?” 郦食其向前探着身子,以表示亲近子婴,“秦王不必如此绝望,沛公有德此刻已达蓝关外,只要秦王肯开关,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与秦民秋毫无犯。” “若是沛公手下有不听者,在下也可以命相拦。甚至可以让秦王永享富贵。”陆贾恳切道。 永享富贵? 子婴没有忍住笑出声,刘邦当年可是把子婴交给一个小吏看管,古代官吏不同,大者为官,小者为吏。被小吏看管的子婴能享什么富贵?最后还不是被项羽杀了。 至于秋毫无犯,任何一个有智商的君主为了笼络人心都会这么做。其他国家的贵族平日里尊贵惯了不会如此,刘邦反倒因此成了可遇不可求的仁君。 “二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子婴面露讥笑。 “难道秦王对此还不满足?”郦食其皱眉不解,若是如此子婴也太看不懂国势了。 “嗯,寡人不满足。”子婴调侃道。 陆贾沉思道,“秦王应该清楚,咸阳只要一破,秦国就绝不可能再称王,这已经是沛公所能给的最大礼待了。” “不不不。”子婴笑道,“还有一个礼待你们没说。” “什么礼待?”郦食其急问道。 “很简单,你们回去说服刘邦散兵退关,再去说服楚怀王撤掉项羽的军权,他也乖乖回家继续放牛。大秦收回天下三十六郡之后,保证勤政爱明,寡人也可保你们和沛公永享富贵,不知这样如何?”子婴盯着郦食其眼睛说道。 “子婴,你在做梦!”郦食其气愤从地上站起。 “做梦?怎么做梦了?”子婴装作疑惑不解,“你们不是要安抚天下百姓吗?寡人也可以啊。你们要赏寡人荣华富贵,寡人便投桃报李,有何不妥?” “你...你简直...”郦食其满是皱纹的脸颤抖。 陆贾端居原位,淡淡说道,“郦先生息怒,秦王只是不想投降,别为此气坏了身子。” 郦食其平复心气缓缓坐下。 子婴站起走到二人面前,“那看二位的意思就是不同意了?不谈民心了?也不谈荣华富贵了?” 郦食其怒视子婴沉默不语。 子婴冷笑,“呵,有一点你们说对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们分明就是来追秦国的鹿来的,为了高官侯爵,为了子孙后代,就不要扯到什么黎民百姓身上。” 子婴绕着郦食其和陆贾走了一圈,“既然是秦的鹿丢了,那寡人就要亲手寻回来,你们这些外人,如今来插手,便是贼,便是盗,便是小人。寡人不屑于这种人为共居一室!你们若是再不离开,就别怪寡人关下的精兵无情了。” 郦食其跪坐的身体上下起伏,陆贾除了端坐也毫无其他说辞。 “二位是等着寡人亲自来驱赶吗?!”子婴喝道。 啪啪啪... 掌声从关楼外传来,虎背熊腰的大胡子男子身披盔甲从门外优哉游哉的走来。 “秦王说的太好了,臣都有些佩服王上了。”大汉端坐在东侧位置上,“有一点希望王上认清些,他们就算是盗贼,是小人,大秦的鹿王上现在也没法寻回。” “所以爱卿果然是叛变了?!”子婴怒道。 “不不不。”大汉摇摆着手指头,“臣对大秦的鹿没有兴趣,但追鹿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臣要的就是这些代价。沛公的代价若是高,臣便开关,王上给的代价高,臣便守关。寻鹿嘛,不给虞官点好处这么能行呢。” “这样啊。”子婴冷笑,“原来爱卿是想要挟关自重!” 大汉呵呵一笑,“带上来吧,让王上看看沛公的代价。” 六个守关将士从外走来,两两抬着沉重的木箱,堆放在关楼中央,箱子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便是白壁美玉。 子婴暗笑,这最后一关,刘邦可是够下血本的,鸿门宴上刘邦不过是给项羽一对白壁,给范增一对玉斗,原来家底都花在这里了。 大汉喜笑颜开,突然看向子婴,“王上,臣现在还有没看到我大秦的代价呢。” 第四十三章 蓝田美玉 子婴的确准备了五箱的钱财,但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下属。 君王给你的,才算是你的。君王不给,你没有资格要。 陆贾见子婴不语,起身来到三口箱子旁。 “杨统领,秦王应该只是来蓝田关看望将士,估计也没带什么东西,请允许在下为统领介绍一下沛公的心意。” 只是送珍稀之物,杨虎却不知晓珍贵何在,那就毫无意义了。 子婴眉头一皱,原来这人也姓杨,又和杨辰关系非常,看杨辰刚刚的反应,似乎已经知道了杨虎这边的情况,那...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呢? 杨虎笑道,“总守着周围的石山石墙早就腻了,本统领最喜欢的就是这白壁美玉,陆贾先生说说看吧。” 陆贾点了点头,拿起一块绿色的圆玉,“这一块产自燕国,朴实温润,圆融细腻,如湖水般碧绿,燕赵多名士,此玉亦带燕赵之风,在玉石之中绝对当的起上品。” “沛公心意虽然不错,不过本统领是武夫,燕赵太风雅了,这玉还是不太合本统领的胃口啊。”杨虎眯着眼睛挑剔道。 陆贾一时语塞。 子婴好奇看过去,不禁暗叹这杨统领挟关自重也是绝了,四大古玉之一的岫玉都能挑出毛病来。 郦食其接过陆贾的话,“看来杨统领和老夫一样是个狂生,老夫早就说过燕地的岫玉不适合统领。” 郦食其挑出一块略微透明的长玉石,说道“这是沛公特意为统领从南阳郡寻来的独山玉,质地坚硬,可透日月之光,统领拒守峣关,如此玉同坚,若是诚心归降沛公,也如此玉同明。” 杨虎眼前一亮,接过独山玉,放在手心摸搓把玩,“此玉甚好,甚好!有劳沛公和郦先生用心了。本统领要的就是这种!” 陆贾和郦食其交换了眼色,几日看来这杨虎绝对是贪得无厌之人,能让他如此激动,入关之事已是成功大半。 “沛公心思细密一直如此,不像秦王只知道让手下劳苦。”郦食其挑衅道。 “寡人带来的玉石,能让二位的所有美玉黯然无光,就先让二位先献丑吧。”子婴不屑道。 郦食其吹着胡子,“哼!秦王这个时候还说大话,老夫真是佩服至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郦食其决定再添一把火,“统领可认得这块美玉?” 呈天蓝色的玉团顿时吸引住了杨虎的目光。 杨虎伸手夺过,放在脸颊上磕碰,惊喜道,“此玉石颜色甚是稀奇,坚度不输于独山玉,这又是什么宝物?” 郦食其一脸得意,“统领真是楚人脾气,燕赵之物不喜,唯独喜欢的这两件竟然都是楚国之物。此玉名叫南琅秆,产自楚地西北,有机会杨统领可以亲自去寻一块。” “南琅秆?好东西!” 两名说客和杨虎开怀畅谈,子婴在一旁静静观望,丝毫不慌。 杨虎把独山玉和南琅秆放在桌案上细细端详,满意的长长吐了一口气,“王上如果真的是空手而来,那峣关恐怕就要改秦为楚了。” 郦食其饮下一杯酒,狂笑道,“秦国本来就是以苦著称,《诗》中一首秦风《无衣》早早就告诉统领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两个人穿同一件衣服,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哈哈哈哈。”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子婴缓缓开口吟道。 郦食其笑容骤停,身居咸阳的子婴居然知道楚国贵族芈平的诗。而芈平的这句诗,正是赞美了一种举世无双的美玉,他们的贿赂品里却没有。 “秦王真的舍得把那种玉带来?”陆贾疑道。 子婴不屑一笑,“十里亭长能舍得楚国境内的美玉,寡人身为国君,又这么会舍不得秦国的?” 杨虎不解,但看陆贾和郦食其的脸色,也知道那件东西的价值远非他能想像的。 “王上,到底是什么玉?”杨虎有些焦急。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子婴轻笑,“是什么,杨统领让人带上来不就行了。” “快快快,把王上马车里的东西搬过来!”杨虎催促道。 士兵跑出关楼,郦食其和陆贾心怀忐忑,祈祷着子婴只是虚张声势,若子婴真的带来了那块玉石,他们的计划就全毁了。 子婴闭起双眼,心如止水。 炎夏的国玉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能担的起国字称号的东西,就是要让其他同类无颜共处一室。 杨虎满怀期待,不住的望向关楼口,仿佛过去了很久,士兵终于端来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王上只带来这一个小盒吗?”杨虎皱眉。 “这一小盒就足够了。”子婴淡淡道。 杨虎接过盒子,郦食其和陆贾忍不住上前观看。 盒子缓缓打开,一块乳白色的玉环静静盛放在其中,光色柔和,细腻无华,杨虎的眼睛有些发直。 “这便是羊脂和田玉,产自大秦蓝田。” “大秦蓝田”一出口,郦食其和陆贾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 蓝田本是楚地,楚怀王被张仪诓骗,举国之兵攻打秦国,差点攻进咸阳,那次也是秦国最大的危机。 韩魏却趁机偷袭楚国,怀王不得不后撤。 当年西地秦楚双雄争霸,就是因为韩魏从中作乱,才奠定了秦国的地位,楚国一蹶不振,蓝田在之后被割给了秦国。 而陆贾是楚人,郦食其是魏人。 让刘邦配合默契的手下离心这种事,子婴顺手就做了。 杨虎伸手想要拿出和田玉,刚要触碰到和田玉便收手,狂喜的关上盒子抱在怀中。 郦食其率先回过神,急道,“统领不是喜欢坚玉吗?这一块太过于柔和,根本不配统领。” “不管什么柔玉,坚玉了,本统领现在最得意这一块,其他的已经看不上眼了!”杨虎喜不自胜。 “这...你...”郦食其愤懑不已,刘邦一路过关才攒下些家底,最值钱的物品全用来贿赂最后一关,无论成败与否,这些钱定是没办法收回了。 “那依杨统领的意思是,选择守关了?”陆贾皱眉问道。 “最起码本统领现在不会开关,谁让你们带来一些凡品呢?”杨虎狡黠道。 这些天郦食其和陆贾不断给杨虎送好处,经常一起喝酒,想不到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好,那咱们就走着瞧。”郦食其颤抖着身子,夺门而去。 陆贾忍着怒气,意味深长的看了杨虎一眼,“统领,在下和郦老先生就先走了,若是改变主意,只需要把楚国图腾旗挂在关楼上,一切还可以商量。毕竟...” “知道了,一切好商量。”杨虎露出贪得无厌的表情。 二人走后,子婴坐到靠西的座位上,正色道,“北为君为君位,西为客位,在统领眼里,寡人现在已经不算君了吧?” 第四十四章 命悬一线 “君?子婴,你不会真的以为秦国有救吧?”杨虎嘲讽道,“本统领在这里叫一声‘王上’,算是在他们面前给你留些脸面,咸阳一破谁还会在乎你。” “所以你就挟关自重,忘记了你大秦统领的身份?”子婴呵斥道。 “随你怎么说好了。”杨虎冷笑,“本统领刚刚只是和陆贾说不会开关,现在咱们聊聊如何让我好好守关。” 子婴阴沉着脸,对杨虎的杀气愈发浓烈。 “你也别想着发兵剿灭我,一路上都有我的眼线,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本统领立马开关放刘邦他们进来!”杨虎一副吃定了子婴的样子。 二人对视许久,子婴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杨统领,你不会以为这蓝田关是寡人的最后一道屏障吧?真是太天真了。” “子婴,你是在诈我吗?”杨虎不悦,“以为本统领不知道咸阳城墙是一圈烂泥?没有了蓝田关,你还能凭什么?” “寡人就凭咸阳城!”子婴高声喝道。 杨虎皱眉打量着子婴的神情,不像是在唬他。但眼线昨日还告诉他,咸阳城墙崩塌一块,应该不会错才对。 “马童!给本统领滚进来!”杨虎朝着门外吼道。 子婴看去,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门口。 “小人在,统领有何吩咐?”马童怯生生问道。 “告诉他,你昨晚看到什么了。”杨虎用下巴指了指子婴。 马童不敢直视子婴的眼睛,低头道,“小人...昨晚看到咸阳城墙崩塌,还差点...把秦王压在下面,后来...一个黑衣人也把城墙毁了一段。” 杨虎满意的点了点头,讥笑道,“子婴,你刚刚没和陆贾他们喝酒才对,怎么都说上胡话了?” “既然你不信,现在就可以让刘邦进来,看看寡人到底有没有后路。”子婴不想和他说灵焚先生的事。 杨虎心疑难平,“马童,你没骗本统领吧?不然你家的那点破事,可就...” “没有,绝对没有。”马童立马下跪道。 咸阳方向马蹄声响起,身披盔甲的细作登上关楼,右手附在杨虎耳边小声说话。 “什么?!”杨虎猛的站起,“咸阳城新建了一座怪异的城墙?” 杨虎眼珠乱转,不可能,无论多么怪异,绝对不可能一日之内建起,之前的眼线有问题。而前几日全是马童传的消息! “好小子,胆子肥了!”杨虎猛的一脚踢翻了马童,“你老哥在外做逆贼,老子帮你瞒着,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投靠子婴!你是想学赵成了是不是?” 马童被踢中肚子,面色痛苦,倒地抽搐,“统领...我没有...真的没有” “够了!”子婴怒起推开杨虎,扶起马童喝道,“他是大秦的关兵,帮寡人做事有何不妥?吃里怕外的人反而是你。” 杨虎呆站原地,眼眶微红,任何东西成了最后一个,它的价值就会远远超过前面的总和。当它不是最后一个后,会变得一文不值。 子婴嘲弄道,“你以为寡人真的想把羊脂和田玉送给逆臣吗?无非是让郦食其和陆贾滚蛋,你现在已经得罪了他们,就算开了关,刘邦不杀你,樊哙那些人可保证不了。所以,现在不是你挟关自重,是看寡人想不想舍弃你。” “啊!”杨虎抡起拳头狠狠砸着胸口,脸上杀气四溢。“那老子就先杀了你,再拿着几箱东西跑出关去!” “寡人的卫尉兵就在下面,你觉得杀了寡人可以活命?”子婴扶着马童,坐在桌子上冷笑。 “杀了你就好,老子今天也豁出去了!” 杨虎咬牙切齿,拔出腰间的长剑直刺子婴胸口。 子婴愣了一下,这杨虎什么情况,这幅架势说他是从死牢里跑出的亡命徒都可以,到底多大的仇,直接玩命? 刹那间,长剑已达子婴的胸前,守关统领的身手远非当日赵高带着城兵可比,子婴根本没有躲闪的角度! 眼看长剑就要穿心而过。 “王上小心!” 马童曲起手肘狠狠撞在杨虎肋下,杨虎吃痛,剑尖偏移,在子婴胸前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唔。”子婴趴在桌子上疼的冷汗直流,这一剑已经划到了他的胸骨。 杨虎很快恢复过来,马童的手肘却麻到失去知觉。 “吃里扒外的东西,等会再收拾你。” 杨虎反手打翻马童,揪住子婴的领子生生举到空中,“当王的人坐在宫里享福就好,刀剑舔血的事都交给我们,这凭这一点,你就该杀!” 子婴喉咙被卡住,面色涨红喘不过气来。 啪! 杨虎猛的挥手,子婴被狠狠的掷在地上,浑身的剧痛差点疼晕了过去。 “今日...你不杀了...寡人...你...必死。”子婴支撑着胳膊想要起身,胸前的鲜血流了一地。 杨虎轻抬剑尖,挑起子婴的下巴,“听说在朝上时,你还想让赵成杀了赵高,那今天老子也不亲自动手了。” 杨虎拔剑丢给刚刚的眼线,“他可是秦王,杀他的荣誉就送给你。” 那名眼线是杨虎的心腹,接过长剑面如表情来到子婴身边,高高举起长剑瞄准了子婴的后心。 “小人谢过统领了!” 子婴维持着爬起的姿势无法动弹,瞪大双眼,脑子里都是后悔和不甘。 就这样结束了吗? 没死于赵高之手,却要死于一个小小的眼线。 来之前为什么不多和灵焚学学武功? 对不起了子婴,你的大秦还是... 噗—— 利刃刺破胸膛的声音响起,鲜血落在地上,滴答作响。 第四十五章 杨虎的仇恨 子婴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后发现仍然可以呼吸。 我还活着? 子婴侧头看去,那名眼线口吐鲜血倒在他身旁,一把长戟透胸而过。 “杨虎!你疯了吗?”身后的杨辰双眼圆瞪,扯着脖子咆哮。 杨虎迎上杨辰愤怒的眼神,毫无愧色,“都怪你多事,要不然进关的这些人全都要死,你说你一个咸阳令跑到这干什么?” 杨辰气愤难消,“我杨家世代效忠大秦,怎么出来你这么一个胆敢弑君的逆子,你就不怕给先辈们蒙羞!” “世代忠良?呵呵呵。”杨虎苦笑,“就是因为世代忠良,所以才要杀他啊。伯父是怎么死的,我父亲杨熊又是怎么死的,你就能忘记这些事情,还甘心当嬴家的一条狗?” 子婴仔细回想着杨熊这个名字,心中一阵寒气拂过。 就在这一年,胡亥还在位的时候,曾派使者去荥阳斩杀了一名叫杨熊的大统领,而杨熊与杨端和是有亲缘关系的。 “杨虎你现在放过子婴,我会拼劲全力保你不死。”杨辰面带恳求。 “你觉得我现在真的在意这些吗?”杨虎惨然一笑,“生啊,死啊的,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杨辰眼中的杨虎整个人被仇恨包裹,早就不是当年一心为国的他了。 “我父亲一战白马,二战曲遇,无奈刘邦手下能人太多,父亲不敌接连惨败。”杨虎圆目中泛着眼光,“退守荥阳的时候,父亲深深自责,夜不能寐,却还在想着如何反攻回去,偏偏这个时候胡亥那个狗皇帝派了使者问罪!斩了我父亲的头!这样的大秦,你让我凭什么当忠臣?” 杨辰心里发酸不是滋味,“叔父的事的确是胡亥那个昏君所致,但这一切都和王上无关。” “王上?你现在还叫他王上?”杨虎语气悲凉,“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就想反了,后来胡亥死了,子婴成了秦王,我姑且忍下了。偏偏子婴继位只是十几天,伯父又去世了。” “家父是年事已高,你不要...”杨辰急忙解释。 “你不用帮他掩饰,我早就派人调查过了,是子婴大闹朝堂,伯父只不过呵斥了他。子婴便听信赵高的话,把伯父下了狱,这才导致的旧伤复发!”杨虎抬头看着楼顶,眼泪滑落,“我知道你也会像我当时一样想着忍一忍,但现在我真的不能再忍了!” 子婴趴在地上,眼泪悄然落下。 杨端和统领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只是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这份痛苦一直压在心底。 杨虎今日提起,自责感和羞愧感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心脏。 原来,杨家一直默默忍受了这么多,大秦的将士们一直忍受了这么多。 “是我的错...我当时应该顶撞赵高的...”子婴忍着泪水,喉咙发紧,说话吞吞吐吐。 杨虎蹲下抓过子婴的下巴,两双泪眼直视。 “子婴,现在才想起后悔了吗?是不是有点晚了?人都死了,你要和谁道歉啊!”杨虎情绪激动,吐沫横飞。 “杨虎,你不要乱来,王上他可是亲自送我父亲葬到的骊山,那可是始皇陵墓,臣子没有资格去的。”杨辰急道。 “我知道,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在他死前,和他说这么多呢。”杨虎咬牙切齿。 杨辰见劝阻不通,赶快转移话题,“叔父的死也和刘邦脱不开干系,你难道想顺了刘邦的心意为他开关?” “屁!”杨虎喝道,“老子从来就没打算为刘邦做事!我收刘邦的钱就是为了戏弄他们,让一群自以为聪明的人认为能收买我。等到好处够多了,我会把钱财分给将士们,假装开关趁机杀了刘邦,为我父亲报仇。” 子婴和杨辰沉默不语,看似挟关自重狂妄自大的杨虎,心思却也是如此缜密。 “杨辰,剑在我手,戟在你手,子婴的脑袋在这,跟不跟我一起报仇!”杨虎捡起长剑,拔下眼线身上的长戟扔给杨辰。 啪嗒! 杨辰避开扔来的长戟,眼神坚决,“子婴是个明君,他杀了赵高,现在重修咸阳城墙以御叛贼,杨虎你是在毁了大秦的最后一丝希望。” “这已经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你说对吧,子婴?”杨虎盯着子婴的眼睛,恶狠狠道。 “我...我现在还不能死,杨统领临终前...给了我《尉缭子》就是让我复兴大秦,这是...杨老统领的遗愿。”子婴奋力抬起头,血液流失过多,已然嘴唇发白。 “这个老子也知道,但是你!不配!” “啊——!” 子婴一声惨叫,脑袋不自觉的抬起,大腿已经被长剑贯穿,血流如注,杨虎的剑还在不停搅动。 杨辰慌忙捡起长戟对准杨虎,“你敢杀了子婴,我就杀了你。” “为了杀父仇人,你要与我为敌?”杨虎转过头,双目通红,“赵辰你真是个孝子,那今天我送你到伯父那里忏悔!” 杨虎抽出长剑袭向杨辰,子婴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小,上下眼皮就要贴合在一起。 “王上,你千万不能死啊。”马童不知何时苏醒,正撕开子婴的下衣,帮他包扎大腿处的伤口。 “寡人...太累了...休息一下...”子婴虚浮无力道。 “睡过去就死了!”马童咬着嘴唇端过桌案的酒壶,倾倒在子婴头上,“请恕小人得罪了。” “你干嘛?!”子婴一阵激灵,刚刚被杨虎摔在地,头上还带着伤,这一下瞬间困意全无,头疼难耐。 马童毫不理会,强行翻转子婴的身体,还有胸口的伤需要处理。 在峣关当兵马童一直被杨虎冷待,这么多年来子婴还是第一个护着他的人,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王上,快和小人说话,说话就不想睡觉了。”马童心急如焚,额头上浮着一层细汗。 “寡人已经不困了。” 第四十六章 楚墨墨楚 关口里的太阳总是下山很早,昏昏沉沉,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子婴的头被马童包扎,生生大了两圈。强行忍着剧痛挣扎着靠在几案边,观察着两兄弟的厮杀。 杨虎多年驻关,力大而身手敏捷,杨辰久居咸阳,疏于练习,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二人在关楼内剑戟交错,楼内空间太小,又不适合长兵器的发挥,手持长戟的杨辰身上已被划出道道血痕,华丽的官服成了破烂,而杨虎身上毫发无伤。 “你并不是我的对手,再打下去你必死,现在反悔来得及!”杨虎轻蔑的拿剑指着杨辰。 “士为知己者死!有何不可。”杨辰费力的擦拭着脸颊的伤口,眼神坚决。 “知己?老子呸!”杨虎面露厌恶之色,“你居然被一个咸阳令的官职收买了,真是让老子恶心。” “想要复兴大秦的人都是我杨辰的知己。”杨辰笃信般的看着重伤的子婴,“臣相信王上一定能够做到的。” 马童帮子婴擦干了眼泪,子婴抽搐着脸,挤出一抹笑,“寡人向爱卿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让大秦比寡人先亡。” 杨辰没心情和子婴玩笑,重新摆好姿势准备应战。 “好,老子就送你们这对忠臣明君一起到那边团聚!” 杨虎到了忍耐的极限,甩着长剑斜砍向子婴的肩膀,这一击若是中了,子婴当场就能被劈成两半。 子婴知道在劫难逃,咬牙挺直了身体,等待最后一刻降临。 马童和赵辰没料到杨虎转移方向,一个个手足无措,惊恐的干看着杨熊的剑缓缓落下。 啪,吭—— 关楼窗户传来一阵响动,杨熊警觉的收剑防守。 只见一只铁爪勾住窗沿,小拇指粗的棕绳悬在下面。 子婴一惊,难道是刘邦气急现在就攻进来了? 但窗子是咸阳那边的方向,刘邦应该从南方而来才对。 “什么人,敢闯峣关关楼?!”杨虎喝道。 下一刻,一道清瘦的黑影破窗而入,背对着杨虎缓缓收起绳索,身上还系带一把铁剑。 关楼内气场瞬变,温度仿佛降低了些,子婴后背发麻,和昨晚一模一样。 昨晚是他? 杨虎怒不可遏,私闯峣关就是对他的侮辱,这个人还敢背对着他,简直狂妄。 “老子再问一遍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转过身来,清秀的脸上尽是杀意,“鄙人楚墨,墨楚。” 子婴双目轻眯,他就是墨楚? 灵焚是第九代巨子,第十代巨子就叫墨楚,子婴原以为墨楚是灵焚的徒弟,想不到却是别墨。 子婴仔细计算时间,灵焚应该是前年当上的巨子,大秦灭亡后才轮到墨楚当巨子。 灵焚今年不到四十岁,难道灵焚原本会死于秦末? 墨楚和马童年龄相仿,不过二十多岁,身上的散发的气息让杨虎有些不舒服。 “墨家?”杨虎气势弱了三分,“墨家的人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应该帮叛贼他们做云梯吗?” 墨楚冷着脸,“墨家的路有三,仕途,匠途,还有鄙人的侠途,统领刚刚说的是匠途。” “侠途?难不成你想单人过我的峣关?!”杨虎缓缓提剑,若是这样,那墨楚就太狂妄了。 “只要鄙人想,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墨楚冷笑。 “小子...你!”杨虎气急。 墨楚不理会杨虎,上下打量着子婴,嘴角轻轻抬起,“鄙人若是早知道秦王今日如此狼狈,昨晚便给秦王一个痛快了,差一点就让秦王死在别人手里了。” 马童连忙护在子婴身前。 子婴费力一笑,“算了吧,寡人的头今日被人预定了,你改天吧。” “墨家侠途想杀的人就没有让别人代劳的说法。”墨楚阴阴一笑。 “墨楚小先生,本统领可以不管你私闯峣关一事,但子婴轮不到你动手。”杨虎目色一寒,“想从虎口里夺食,你有多大的把握?” 墨楚高举右手,摸在了铁剑柄上,“不多不少,刚好十成!” “那就试试!” 杨虎一声咆哮,两把长剑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杨虎手臂上的肌肉隆起,瘦小的墨楚却不退后半分。 “秦国的统领就这点实力吗?怪不得秦朝节节连败啊。” 墨楚猛的用力,杨虎竟踉跄后退。 “我来助你!”杨辰喘匀了气,拾起长戟刺向墨楚。 杨虎不是墨楚的对手,二人都要杀子婴还不如,先解决掉最棘手的一个。 子婴看的眼花缭乱,当时赵高的卫尉兵有这三人任何一个的身手,他和赵成都不能全身而退。 “马童。”子婴回过神叫道,“你马上下去叫人,就说有人刺杀你们统领。” “好,那王上要小心。”马童慌忙跑下关楼。 不多时,马童带着守关士兵冲进了屋子,赵成趁机紧随其后跟来。 “王上,小人也要过去帮忙吗?”马童怯生生问道。 “还帮什么?”子婴无语,“赶快撤吧。” “王上这是?!”赵成见子婴如此重伤,吓得不轻,“谁这么大的胆子?” “回咸阳以后再说。”子婴想马上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赵成,你的头颅鄙人要了。”墨楚见到赵成叫道。 杨虎趁机偷袭,差点刺中墨楚的肋骨。 墨楚被缠住,虽说不落下风,但仍是无法脱身。 赵成和马童慌忙搀起子婴,一路徐行,将子婴放在马车上。 马童转头就要回去。 “马童,你回去干嘛?”子婴无奈了。 “小人...小人...”马童眼神不定,子婴听到了杨虎的话,他生怕子婴回去报复。 赵成抓过马童的衣领,扔到子婴后面,随后也跟着登上。 “开门!王上要回咸阳!”赵成喊道。 守城将士只知道杨虎挟关自重,不知道杨虎想刺杀这么大的事。 犹豫片刻,峣关门打开,赵成大力的挥舞着马鞭,子婴一行疾驰而去。 第四十七章 吕 马 童! 土路不平,马车疾驰之下,子婴的大腿和胸口的伤口流出鲜血, 马童双手用力握住子婴大腿处的伤口,血液顺着手中缝隙缓缓渗出。 “寡人出门前就应该找太卜好好算一算,没准哪个地方还躲着人想行刺呢。”子婴面色苍白,苦笑道。 “王上一定会没事的。”马童焦急道。 子婴低头看去,全身已经被鲜血染透,来到时候用了三个时辰,就算赵成再怎么疾驰,他也撑不到咸阳城了。 “真是可惜...还没看到灵焚先生给寡人铸的新城墙呢。”失血过多,子婴浑身发冷。 马童急的左顾右盼,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 “马童,你要干什么?”子婴要闭上的眼睛瞬间睁大。 子婴虚弱无力,赶马的赵成没有听到车内的声音。 “王上莫慌,这是小人家乡治伤的方法。” 马童说完,划开自己的裤子,咬着牙从大腿上割下三大块皮。 “把小人的皮肉敷上...就好了。”马童疼的颤抖嘴唇,把三块皮紧紧的贴在子婴伤口处。 子婴感觉一热,原本四溢的伤口居然停止流血,本来虚弱不行的身体,莫名其妙的恢复了许多。 “幸好和父亲学了这一手。”,马童倚在马车厢中喘着粗气,“全身重伤流血的人只需要把刚刚剥下的马皮披在身上,就可以完全止血,第二天就能生龙活虎,小人临时想到用人皮,王上莫怪。” “寡人怎么会呢?回到咸阳赏你还来不及呢。”子婴虚弱道,他是不会责怪救命恩人的,对车外的赵成是这样,对马童也是这样。 马童笑了笑,突然收起笑容,咬着嘴唇抬起头,“小人的哥哥在外面当了叛贼,王上会原谅他吗?” 子婴轻哼一声,苦笑,“连蓝田关的守关统领都想杀寡人,如今天下遍地都是叛贼,寡人责怪不过来。当叛贼就当了吧,寡人不计较了。” “可是,小人哥哥是很大的叛贼。”马童紧皱眉头。 “很大的叛贼?”子婴轻倚车厢,调侃道,“那是多大?还能有楚国的项羽大?” 马童面色极为难看,“小人哥哥...他和项羽差不多大。” “咳咳咳咳...” 子婴被呛到了,捂着胸口连连咳嗽,马童连忙拍着子婴的后背。 “你哥哥是谁啊?和项羽差不多官职?” 子婴翻遍了脑中的记忆,楚怀王手下根本没有姓马的统领才对。 马童闭上眼睛,暗暗下定决心,子婴是这些年对他最好的人,就算要杀他也认了。 “小人哥哥叫吕臣。” “谁?吕臣!!!” 子婴嘴巴张大,眼睛瞪的滚圆。 吕臣的名字没有刘邦和项羽响亮,但论起起义资历来,刘邦和项羽需要叫吕臣一声老哥。 就在前年七月,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二十六岁的吕臣就是陈胜的将领,后来车夫庄贾被还是秦将的章邯诱惑,杀了陈胜。还是吕臣亲手为陈胜报的仇。 可惜,大泽乡起义那群人内讧不断,吕臣投奔了九月才起义的项梁,开始和项羽共事,每个人手下五万人,比刘邦入关时还要多。 项梁死后,巨鹿之战前,吕臣和项羽一起被楚怀王夺了兵权,吕臣如今位列司徒。 子婴惊讶的合不拢嘴,“马童,你确定你哥哥就是楚怀王司徒吕臣?!” “回王上,正是。”马童耷拉着脑袋,看子婴这么大的反应以为必死无疑。 子婴缓缓的摇晃脑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按照大秦征兵制度,需征长子,你有哥哥为什么是你到蓝田关来?” 马童微微抽泣道,“回王上,小人的父亲和哥哥早就想造反了,他们又闲小人愚笨,所以就...” 子婴心有不忍,这马童被家人抛弃也是够惨的,要是吕臣起义失败,按照大秦律法,马童也得跟着一起被处死。 马童继续抽噎,“小人听说哥哥当了大官也想着去投奔,但被杨统领知道了,他便恶待小人...” 子婴虚弱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对子婴而言,起义都是可以原谅的。但凭着吕臣一家对弟弟的态度,绝对不能轻易宽恕。 “待到寡人打出关去,一定要让你哥哥给你跪地道歉。”子婴怒道。 马童哭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问道,“王上不杀小人了?也不杀小人的哥哥?” “看你老哥,他要是胆敢抵抗,寡人也保证不了他的生死。”子婴淡淡说道。 “到时候,王上带着小人一起去见他,小人会劝降他的。”马童急忙说道。 子婴微微一笑,这马童虽说反应不快,但对家人真的太好了。为人还蛮有趣的,留在身边当个官还挺不错的。 “马童,你在杨虎手下都是干什么的?寡人给你找个差不多的官做。”子婴问道。 马童挠了挠头,“小人别的都不会,但特别会骑马,也会养马,最喜欢的也是马,所以杨统领叫小人马童。” “那这么说,你本名不叫马童?”子婴话刚出去就后悔了,人家都说吕臣是他哥哥,怎么可能还姓马。 “回王上,小人本名吕童,叫马童也差不多了。”吕童笑了笑。 子婴略微思索,“喜欢马,当太仆的话太年轻了。寡人封你一个郎中骑将,寡人外出时,你就骑马跟在寡人身边。” 子婴也是被吓怕了,找个会骑马的人陪同,再遇到刺杀,还能跑的快一点。 “谢王上!”吕童笑道,随后有些忧虑,“那管小人的官不会和杨统领一样吧?” “不会,郎中骑将是郎中令的下属,寡人的郎中令叫韩谈,人很好的。” 子婴微微有些羞愧,这话就是骗吕童的,赵成已经对他死心塌地,韩谈仍是不放心。要是让韩谈知道吕童是吕臣的弟弟,吕童的日子不一定比在蓝田关好过。 “看来这事得瞒着韩谈了。”子婴心道。 吕童眉飞色舞,终于从那种日子里解脱了。 子婴笑道,“吕童,寡人昨夜刚刚发了笔财,你想要多少,寡人当做见面礼都会给你的。” “小人不爱钱,只爱马。”吕童说道,“王上也不要叫小人吕童了,小人不太喜欢这个名字,还是马童好听。” “随你喜欢。”子婴笑道。 “那小人就改叫马童,再加上小人的姓就是...” “就是吕马童!” 第四十八章 生死一线 子婴感觉天旋地转,他刚刚收了一个郎中骑将叫吕马童,而当年的吕马童在大秦灭亡后,也是以郎中骑将的身份投靠的刘邦。 难道当年的吕马童就和他同坐一辆马车? 一个小小的蓝田关士兵有个逆贼哥哥,这种事子婴都可以接受。 但吕臣居然和分尸项羽的吕马童又是亲兄弟? 子婴过去从来没有动过这个脑筋,如今看来许多奇怪的细枝末节竟然都可以解释了。 吕臣本来是项羽的朋党,偏偏在四年之后投靠刘邦,而那个时候吕马童刚刚从郎中骑将升到司马。 吕臣当时也应该知道,按照吕马童的脾气,能在刘邦帐下替他说很多好话。 项羽在乌江自刎之前曾叫吕马童为故人,他们两个明明没有见过面。 唯一的解释就是,绝望中的项羽误把吕马童当成了曾经的战友吕臣。 “王上怎么了?小人改名有什么不妥吗?”吕马童察觉到了子婴的诧异。 “无妨,是寡人的伤口有些疼了。”子婴隐瞒道。 子婴本想趁着刘邦没做大之前,把刘邦手下得力的干将收买过来,想不到这第一个就是吕马童。 “那小人帮王上揉一揉。”吕马童殷勤道。 “不用,寡人自己来。”子婴惊惧不已,此次蓝田之行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赵成仍旧加快着速度,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可返回咸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激烈的马蹄声。 “马童,出来驾马!”赵成喊道。 吕马童钻出马车厢,赵成一跃上了马车顶,遍体鳞伤的杨辰在马背上驶来。 “王上,是咸阳令来了!”赵成喊道。 马童熟练的降低了马车的速度,子婴将头伸出窗子。 “王上,蓝田关没了。”杨辰来到子婴马车旁,语气悲怆。 子婴知道现在的蓝田关不是最后一道防线了,但听在耳中也是有些不舒服。 “没了就没了。”子婴开导道,“杨虎心怀仇恨,蓝田关算是寡人赔给他的,只要爱卿能平安归来就好。” 杨辰趴在马背上忍着眼泪,“杨虎也被墨楚杀死了。” 赵成一惊,“什么?你是说那个叫墨楚的一个人屠了整个蓝田关?” 子婴也是大骇,他以为杨虎率着关兵已经击退了墨楚,杨辰只是趁机溜出来的。 项羽最后一战时无非就是以一敌百,墨楚难道比“王不过霸”的项羽还要强? “不,是刘邦趁着杨虎死后蓝田关内大乱攻进,此刻他们已经占据了关口,他的手下樊哙,夏侯婴带着两队人马已经追过来了,”杨辰急道。 “夏侯婴?!”子婴眉头紧皱。 单单的樊哙,子婴根本不用担心,那只是一个攻城时爱第一个冲进城楼的武夫。 夏侯婴却不是普通的统领,早在沛县的时候就是养马驾车的高手,汉末擅于千里奔袭的夏侯渊就是他的后代。 一个时辰的马车程,已经足够夏侯婴带军追上他们了。 “快卸下马车!骑马回城!”子婴吼道。 吕马童慌忙停马,跟着赵成一起卸下马车厢。 幸好来的时候只有子婴,赵成,杨辰三人坐马车,其余的卫尉兵都是骑马。 子婴重伤只能跟着马童同坐一匹,一行人加速前进。 浩浩荡荡的行进中,因为二人同坐一匹马,马童和子婴被甩在了最后面。 “王上!”赵成和杨辰为和子婴同行特意降低了速度。 “快点走啊!”子婴悲喝道,“你们想陪着寡人一起成俘虏吗?!” “臣愿意!”二人齐道。 子婴无奈了,这个时候就别做忠臣良将了。 “你们要是再不快走,寡人能回城就诛你们三族!”子婴威胁道。 “王上!” “走!” 二人没有办法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一步三回头消失在子婴视野里。 子婴叹了口气,终于走了,他一个人被俘虏都好说,要是夏侯婴拿着其他人命威胁他投降,子婴只能顺其心意了。 “对不起了王上。”吕马童愧疚道。 “无妨,两个人骑马本来就慢,这不是你的错。”子婴坦然一笑,“要是等一下他们赶来,寡人下马就擒,你一个人回咸阳就好。” “不,小人说的不是这个。”吕马童低声道。 “那是?”子婴不解。 只见吕马童弯下身子与马背齐平,双腿大力的夹着马肚子,狠狠一拍马屁股。座下的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好在子婴搂着吕马童的腰,差点就被甩下马去。 风驰电掣,前方小小的咸阳城轮廓已经出现在子婴视野里,赵成和杨辰已经快进城门了。 子婴暗叹马童骑艺精湛,这下本来就落后的夏侯婴应该是追不上他们了。 吭吭吭—— 凌厉而沉稳的马蹄声赫然在子婴身后响起。 到底还是追上来了?不会吧? 吕马童更加用力的拍着马屁股,咸阳城们就在不远处了。 “子婴,鄙人说过今日必杀你!说到做到!”墨楚出现在子婴身后不远,坐下黑马双蹄如飞。 “阴魂不散!”子婴暗骂道。 咸阳南城门大开,赵成和杨辰已经站在咸阳城头焦急的等待着子婴。 墨楚背上长剑出鞘,直刺子婴背后。 “驾!” 任凭吕马童如何拍打,两匹马的距离始终不见加大。 墨楚心急,剑鞘拍在马身上,黑马急速奔跑,长剑就要透体而过。 嗖—— 墨楚眼前白光一闪,慌忙侧身躲过,子婴拉开身位,避免了必杀一击。 城墙之上,赵成满眼的杀气,手持弓箭正要射出第二箭。 “没用的!” 墨楚左手持剑鞘拨开剑雨,右手握剑继续前刺。 子婴已经到达城门口内,赵成没法继续射箭。 墨楚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今日秦国山陵崩!” 第四十九章 刘邦的伪装 “趁现在,关城门!”杨辰急道。 城门缓缓关上,只剩下容许一匹马进入的宽度。 吕马童半截身子进入城门,子婴眼看也要进入。 “回来吧!”墨楚反手持剑,一把揪住子婴的衣服,生生将子婴拽下马。 “王上!” 吕马童一惊,回头看去城门只剩一条缝隙,门那边的子婴被墨楚扔在地上。 墨楚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赶上你了,子婴。” “咳咳咳。”子婴精疲力竭,躺在地上嘲弄道,“你说你一个男的,这么穷追不舍寡人干嘛,寡人可没有龙阳之癖。” “死到临头就别甩嘴皮子了。”墨楚冷着脸,残留着鲜血的铁剑直指子婴喉咙,“今日秦灭楚的仇要报,你欺凌芈家的仇也要报!” “寡人那就是借钱,不是欺凌,以后一定会还的。”子婴无奈的调侃,这个疯子单枪匹马的追了他将近八十公里,也真是够锲而不舍的。 “受死吧!” 子婴闭上双眼,冰冷的剑尖触碰到脖子。 “墨楚先生,快住手!” 墨楚身后尘土飞扬,目字脸的男子喘着粗气,领着一队黄衣披甲骑兵赶来,少说也有五百人。 “没完没了的,给寡人的痛快好不好?”子婴苦笑,这一路上,杨虎,墨楚就够他受的,这又来了一支军队。 墨楚回头看去微微诧异,他胯下的黑马乃是北狄楼烦部落所产,绝非其他凡马可比,而目字脸男子和骑兵所骑的马只算得上中等,甚至偏下。 用这样的驽马居然跟的上他? “你是夏侯婴?”墨楚问道。 “在下正是沛公前锋统领夏侯婴。”夏侯婴恭敬道,“义军已经攻破了蓝田关,樊哙和周勃就在不远处,请墨灵先生把子婴交给在下,让沛公劝降。” 子婴暗笑,这夏侯婴还怪有心机的,表面上是恳求,非得把樊哙和周勃说出来。 樊哙打仗不要命,周勃的的武力极高,是刘邦手下最强统领,汉初大统领周亚夫的老爹。 韩信没到刘邦阵营时,周勃是军中顶梁。 墨楚也听出了夏侯婴的意思,面带不屑,“你们沛公手下的能人还真是多,屠狗的,赶车的,还有周勃那个养蚕织席的,鄙人有些佩服。” 夏侯婴脸色有些难看,平日里他们自己人开玩笑可以,一个外人也敢提这些? 墨楚继续道,“依鄙人看来,你们还是硬攻咸阳城吧,子婴知道你们的身份怕是宁死不降啊。” 墨楚四处游荡,夏侯婴有幸见过这个少年一面,知道他的实力,眼下不敢轻举妄动。 但子婴要是死了,他们攻入咸阳之后,可没办法轻易收买人心,刘邦这个秦王可就没法当安稳。 “哈哈哈,墨楚先生别这样。”夏侯婴笑道,“在下可是奉了军命前来,若是完不成,总是要给沛公一个说法的。” “杀了鄙人也是一种说法,你现在就可以试试!”墨楚语气一寒,调转马头对准夏侯婴。 子婴懒得挣扎,还真想看看刘邦手下统领的实力如何。 二人对于许久,仍未有动作。 子婴就在躺城门口,刘邦的大部队就离得不远,楼上的赵成和杨辰实在是不敢开关。 “喂,寡人都躺麻了,你们能不能快点。”子婴催促道。 “闭嘴!”墨楚怒喝。 杀杨虎他没什么顾虑,但夏侯婴怎么说也是刘邦的手下,刘邦此行又是奉了楚怀王的命令,墨楚身为楚人不会做这种损害家国的事。 夏侯婴目带冷光,他现在是不敢动手,等到樊哙和周勃来了,一定要让墨楚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日益偏西,残阳如血。 杨辰和赵成派兵守住了咸阳的各个城门口,一排排弓箭手满弓待命。 刘邦的黄衣大军整整齐齐的列在城,这就是他们一路而来,梦寐以求的目的地——咸阳城。 五十多岁的男子略带笑意,骑着白马立在大军之前,腰间宝剑上的七彩珠,九华玉格外耀眼。 “秦王莫慌,沛县刘邦是来劝降的,保证不会伤王上性命。”刘邦正气道。 子婴眼中,刘邦俨然是个忠厚长者形象,差点忘记了刘邦也是个无赖,莫名其妙有种要投降的感觉。 “真会装,不过能装成这样也算是本事,怪不得项羽总被他蒙骗。”子婴暗叹。 子婴调节心神,沉默不语。 刘邦转向墨楚道,恭敬道,“还望墨楚先生将秦王交给在下,让在下说服秦王打开城门,完成楚怀王使命。” 刘邦满脸的诚恳,一向桀骜的墨楚居然有些心动,但仍是不见动作。 项家是楚国将门,刘邦不过是个十里亭长,巨鹿之战后项羽名动天下,就算要是交出子婴,也是给项羽,不是给刘邦。 刘邦眼珠微转,看出了墨楚的心里的想法,笑道,“墨楚先生请放心,秦王投降后,在下一定退居咸阳外,以等项统领大驾。” 身后的樊哙似有不满,夏侯婴急忙小声咳嗽,樊哙这才强行忍住。 墨楚沉思片刻,“就依沛公所言,鄙人希望沛公遵守承诺。” “谢过墨楚先生,在下一定。”刘邦笑道。 本来剑拔弩张的一幕,被刘邦三言两语化解。 “子婴,你的狗命又能多留几天了,速速爬到沛公面前去!”墨楚喝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堂堂的秦王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子婴躺在地上,闭眼叹气。 这一刻当年子婴的悲凉,羞耻,无奈,以及丢掉一个国家的罪恶感充斥着他的心底。 子婴上下牙猛的一咬舌尖,强行振作起来,“老子浑身都是伤,动不了了!要不让刘季下马背老子过去。” 樊哙大怒,吹胡子瞪眼,“你个亡国君,还一口一个老子的,看老子不砍了你的狗头。” “不得无礼!”刘邦呵斥樊哙,心里也极其不情愿,但面对着2万人马和咸阳城上的士兵,他只能把怒气压在心底。 为了形象只能忍了,到时候再把子婴交给项羽让他弄死! “现在的秦王仍是一国之君,秦王这是给在下的赏赐,有何不可?” 刘邦跨下马背,整理身上的麻布粗衣,不缓不急走向子婴。 第五十章 蒙骗樊哙 刘邦一步步靠近子婴,眼前闪过当年在咸阳城服役的画面。 那天正逢始皇出行,咸阳城内满大街的百姓纷纷跪拜,刘邦也跟着伏在地上。 胆大的刘邦偷偷的抬眼看去,最前边护军将士一个个胯下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震得地面颤动。 刘邦慌忙低下头,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烈烈风声,满城的大秦黑龙旗遮天蔽日,身披铠甲手持仪刀的队伍紧随其后,始皇帝的六乘骏马九街华盖车被簇拥在正中间,风吹帘动,始皇的英姿印在了刘邦脑海中。 怀抱金物玉器的貌美宫女和太监走在最后,每一件东西都够刘邦吃上一辈子。 刘邦跪到双腿发麻,才忍到足足五千人的队伍离开。 大丈夫当如是也! 时过境迁,刘邦率着两万人马兵临城下,而子婴则倒在地上,刘邦兴奋无法言说。 “王上,请吧。”刘邦跪地弯腰道。 城墙之上赵成弓箭对阵刘邦迟迟没有射出,以墨楚的身手是能在箭射下来的一瞬间杀死子婴的。 “刘季,见君王居然还带剑,可是有弑君之意?”子婴打量着刘邦腰间赤红色的铜剑,这把剑叫赤霄,去骊山途中斩白蛇的就是这一把。 刘邦尴尬一笑,“是臣疏忽,请王上恕罪。” “你是谁的臣?”子婴冷声道,“是大秦的泗水亭长,还是楚怀王的统领?” 亡国之君,你哪来的脾气? 刘邦心中骂道,脸上仍是笑意,“臣是大秦的十里亭长,秦失人心,天下怨恨,臣为了不让王上死于那些乱党,快马加鞭赶来劝王上投降。” “爱卿还真是能言善辩,朕突然想起了赵高,不知道二位是不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子婴故意激怒刘邦,“要是爱卿现在退兵的话,大秦宰相位可以给爱卿留着,不过也要和赵高一样成了阉人再说。” 刘邦头上青筋暴起,右手已经摸向赤霄剑的剑柄。 本以为子婴毫无退路,为了活命还得苦求于他,现在看来子婴根本就没想投降,只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 墨楚站在身旁冷眼旁观,他对刘邦没什么好感,念在刘邦要把子婴交给项羽才同意他的要求,倘若被他看出刘邦是装成仁者,那后果就不是交与不交子婴这么简单了。 刘邦心一横,老子不能杀你,别人还不能杀吗? “樊哙,本统领腰疼没法背王上,这次就劳烦你了。”刘邦起身捂着腰喊道。 樊哙对视上刘邦气急的脸,心冷神会,“好啊!那王上这份赏赐小人就要了。” 樊哙下马一路疾跑而来,抓起子婴的胳膊强行背在后背上,双臂用力狠狠压着子婴大腿处的伤口。 子婴嘴唇煞白,快要愈合伤口瞬间崩裂,血流不止。 刘邦故意走的很快,假装没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小人的力气大了些,王上勿怪啊。”樊哙冷笑。 子婴脑袋耷拉在樊哙耳边,轻声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刘邦死前可是专门派陈平去杀你呢,狡兔死走狗烹,你以为你的下场有多好?” 子婴话只说了一半,刘邦的确死前下了密旨让陈平杀樊哙,但樊哙没被杀,刘邦就先病死了。陈平是个油条,不仅没杀樊哙,还把密旨拿给了吕雉看,吕雉的妹妹吕嬃可是樊哙的老婆,樊哙最终捡回了一条命。 “哈哈,都到了这一步还想着让我们起内讧。”樊哙手上更加用力,他不会相信子婴的话,因为此时的刘邦大营里还没有陈平这个人。 “信不信由你,寡人受命于天,自然能知道以后的事,等你见到陈平再相信也不迟。”子婴咬牙道。 樊哙嗤笑,“老子是和他一起从沛县出来的,他杀谁都不会杀我。” “信错了人真是可怜啊。”子婴讥讽,“寡人对你们阵营每个人的未来都了如指掌,要是不听你们就只能认命了。” 子婴欲擒故纵,故意闭口不言。 樊哙本来是根本不信的,但越走心中越起疑。 萧何曾经多次提醒他,不要叫刘邦为刘季,他从来没往心里去。 加上子婴这番话,难不成刘邦称王后脾气变大,会因为这个事杀他? 古人相信一些很玄的东西,“大楚兴,陈胜王”的狐狸叫都能掀起一波浪潮。樊哙不是聪明人就更加相信这些。 “你还知道谁的下场,赶紧说!”樊哙皱眉问道。 子婴暗笑,这莽夫还是上当了。 “你不是不信吗?寡人又何必多费口舌。”子婴继续引诱。 樊哙心中又疑又惧,狠狠压着子婴的伤口,“老子问你,那个韩地的张良以后会怎么样?” 子婴疼的闷哼一声,眼珠一转,计从心来。 若是想要骗一个半信半疑的人,绝对不能完全说假话,要用真话来骗他,让他误以为是假的。 “子房先生可是韩地宰相之后,为刘季出谋划策,最后封了侯,比你的下场好多了。”子婴故意邪笑道。 樊哙有些相信子婴,但没指望子婴告诉他真话,脑中翻来覆去寻找话里的漏洞。 “不对,你骗我!”樊哙怒道,“张良是韩地人,现在每天都惦记着那个韩王成,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刘季?他以后会叛离我们,对不对?!” “额...这个...”子婴故作为难状。 “哈,果然让老子猜对了。”樊哙又气又得意,“老子没事就跟在张良旁边,他每天唉声叹气的,绝对有问题!” “你别乱想,这可是污蔑忠臣。”子婴急道。 子婴是真的担心张良,博浪沙舍弃家财只为刺秦,被刘邦重用也不忘旧国,谋略超群,急流勇退,这种人子婴舍不得他被杀。 “不用多说了,营里老子最怀疑的就是他,你现在也没有用了!” 樊哙从怀里掏出一把圆刀,似是屠狗所用,身体猛的左侧,子婴的心口暴露在圆刀之下。 “其实杀你和杀狗也没什么区别!” 第五十一章 一场误会 樊哙的圆刀直插子婴的心脏,似是为了故意折磨子婴,樊哙的挥刀的动作在子婴眼里变得很慢。 铛—— 圆刀还未插到心脏,樊哙的刀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啊!”樊哙一脸痛苦捂着右手,将子婴丢在地上。 墨楚缓缓擦拭者铁剑,语气一寒,“若是要杀子婴的话,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刘邦猛的回头,脑袋有些发大,他是暗示樊哙除掉子婴,谁成想樊哙敢当着墨楚的面胡来。 “墨楚先生,这个...”刘邦心中忐忑,侠途墨楚素来我行我素,最讨厌的就是被欺骗。 “原来百姓嘴里流传的沛公如此不守信用,今日一见有些脏了鄙人的眼睛。”墨楚不屑道。 “墨楚先生一定要听在下解释。”刘邦急道,“这个樊哙在军中胡来,已经被萧何多次告诫,在下实在没有想到他如此不知悔改。” “这样啊。”墨楚冷笑,“用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从鄙人手里骗走子婴,这样说来沛公也是不值得信任的。” 刘邦狠狠的瞪着樊哙,樊哙毫无愧色,他不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能以一敌万。 “刘季你怕什么?咱们有两万人,他就一个毛头小子,你是不是紧张糊涂了。”樊哙顶嘴道。 刘邦只觉得七窍生烟,无话可说。 “哈哈哈。”墨楚也被樊哙逗笑了,“鄙人的确不能以一敌万,但十步之内取人性命却不算什么难事,沛公要不要试一试?” 刘邦一咬牙,如今只有牺牲樊哙了,“墨楚先生,这事的确是在下的不对,樊哙就交给你处理了,若是心中仍有不满,在下的头就放在这里,等待先生随时来取。” 刘邦吃定了墨楚的侠途心性,只要这么说,墨楚就肯定不会动他。 果然,墨楚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樊哙身上。 子婴暗暗叫绝,刘邦最后的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断则断,这一点子婴和项羽都做不到, “刘季,你说什么屁话,周勃,夏侯婴,曹参都在,你向他服软?”樊哙怒道。 刘邦转头假装没有听到,一起从沛县从来的手下很多,即使他们知道樊哙是犯了错才到了如此地步,以后那些人和他也会多了层间隙。 墨楚缓缓走向樊哙,“你伤了右手,那鄙人也左手持剑,这样杀你才算公平。至于你说的那三位,也可以一起叫来,鄙人来者不拒。” “老子呸!对付你老子一个人就足够了。”樊哙骂道,“刘季,老子的屠狗刀断了,把你的赤霄借我用用。” 子婴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樊哙也是够敢想的,且不说赤霄剑名贵,墨楚手上的是铁剑,赤霄只是铜剑,二者相撞,刘邦不得心疼死。 “你找夏侯婴借刀去吧,剑不适合你。”刘邦推脱道。 子婴笑道,“刘季,怎么说樊哙也是你的连襟,别这么舍不得啊。” 墨楚重新看向刘邦,“鄙人还不知道沛公与这个莽夫还有这层关系,看来刚刚的一切另有说法。” 刘邦把嬴家骂了个遍,这种时候子婴说这些就是想让他死。 “墨楚先生...” “沛公现在已经不需要对鄙人解释了。”墨楚闭上双眼,“需要你解释的人已经来了!” “谁来了,装神弄鬼!”樊哙骂道。 子婴倒在地上顺势把耳朵贴紧地面,一阵阵沉稳的马蹄声从东面传来。 东面的军队?函谷关?项羽? 这入关时间也太早了吧? 子婴故意放武涉回去就是想让项羽提前入关好发难刘邦,虽说入关早了两个多月,这些子婴都可以理解。 但总还觉的哪里不对劲。 子婴抬起头看向刘邦,是他,先入关了! 四十六对入关来说是个有趣的数字。 巨鹿之战,因为宋义的拖延,致使停军安阳四十六天,这才让项羽晚进关两个月。 子婴继位四十六天,刘邦入关,大秦灭亡。 而如今子婴不过继位十几天,刘邦为什么提前了? 子婴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灵焚先生选择帮助他筑城,那他比原来的子婴让大秦灭亡的还要早。 在蓝田关时,郦食其和陆贾带来的东西绝对是刘邦的血本了,说明刘邦做好了入关的一切准备,并不是因为蓝田关突然大乱才提前。 子婴仗着对历史的了解,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照他的计划来,偏偏刘邦这一环出了大问题。 “看来秦王也是个识英雄的人,见到沛公丝毫不慌,听到项统领的马蹄声就惊到失神了。”墨楚调侃。 子婴没闲心和墨楚顶嘴,直直问向刘邦,“刘季,你怎么提前入关了?” 刘邦大惊,“王上怎么知道我入关的时间?” 张良为了刘邦的安全想让项羽先入关,的确给刘邦的入关时间安排到一个月后,但曹无伤来了,还告知了刘邦咸阳城的守军情况,所以刘邦选择提前入关。 子婴这么问,弄得刘邦心中不安,除非营中有子婴的奸细,不然他绝对不可能知道才对! 而知道原来时间的人不多,张良,萧何,夏侯婴,樊哙,周勃,曹参,卢绾,再加上灌婴和郦商。 按照军令,他们不会说漏嘴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叛徒就在这些人之中。 平日里宠信的九个人里有人背叛了他! “子婴,你的细作是谁?!”刘邦失去冷静大吼,他平日里花了很大的力气收买人心,换得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子婴和刘邦四目相对,二人心中装满了恐惧。 第五十二章 暗藏猜忌 “细作?” 樊哙脑子里也翻找着可能是叛徒的人,刘邦手下大多数都是从沛县一起出来的人,樊哙不相信他们会叛变,而张良是韩人,郦食其是魏人,陆贾虽说是楚人,但毕竟不是同乡。 “好像应该是张良。”樊哙提醒道。 “少胡说,一路走来都是子房的先生的功劳。”刘邦责怪道。 “那就是郦食其和陆贾了。”樊哙提高声调,“每次过关都是他们去贿赂的,偏偏到了蓝田关,把咱们家底都拿出来了,居然还没得手,不是他们是谁?” 刘邦紧皱眉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这二人计划。但以陆贾和郦食其两个儒生的聪慧,单单从钱财的数量上就能推断出大概的形势。 而子婴又是刚刚从蓝田关回来的... “儒生!老子最烦的就是儒生!今日又被儒生出卖了!”刘邦紧攥双拳暗骂。 墨楚耳力极佳,听到了刘邦的抱怨,讥笑道,“沛公不是一直以忠厚长者自居吗,何以今日如此失态?” 前有咸阳守军,背后两万人马,刘邦一时间无地自容。 今日肯定是没办法擒回子婴了,命不能搭在这里。 “墨楚先生,今日在下身体不适,就此撤军了。”刘邦急忙说道,回去还要好好找儒生算账。 “你以为你走的了吗?”墨楚长剑瞬间横在刘邦肩膀。 “小子,你干什么?!”樊哙大惊。 “墨楚小先生,有话好好说!”夏侯婴驾马赶来,手中鬼头刀闪着寒气,身后几名统帅也拍马疾驰。 刘邦若是出了意外,他们这群人的前途就全毁了。 “站住!”刘邦大喝,“墨楚先生就没想过杀我,你们着什么急?” 子婴冷笑,“刘季,你死到临头了,还玩心计呢,你以为你这样说,墨楚就能留你一命?” 墨楚脸色更加阴沉,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确收回了杀心,只想把刘邦交给项羽处置。 居然是刘邦的心机。 “鄙人今日终于看清沛公的真面目了。”墨楚身上杀气四溢,铁剑缓缓易道刘邦嘴边,“按照墨家老古董的规矩‘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沛公谎话连篇,舌头怕是保不住了!” 刘邦咬牙切齿,真想生吞了子婴。 要不是子婴捣乱,今日如何能走到这一步? “鄙人虽然想杀子婴,但他最起码比你这个工于心计的小人强多了!”墨楚面露阴狠。 “谢谢夸奖。”子婴笑道。 “少废话。”墨楚喝道,“今日鄙人就清除了你们二人,为项王大军扫清障碍!” 墨楚铁剑直刺进刘邦嘴里,刘邦忍痛朝墨楚身后大呼,“刘邦恭候项王!” 墨楚急忙回头,身后只有倒地的子婴和断了手筋的樊哙,根本没有项羽的影子。 满嘴鲜血的刘邦已经跑到了十步开外。 “刘邦!鄙人今日必杀你!”墨楚气急,拎着铁剑直奔刘邦后心。 夏侯婴手持鬼头刀支援,周勃拉开弓弦掩护。 墨楚避开一箭,眼看就要得手,刘邦慌忙拔出赤霄剑,和墨楚的铁剑撞到了一起。 火星四溅中,刘邦的赤霄竟然毫发无损,反倒是墨楚的铁剑被砍出一道缺口。 “这怎么可能?”子婴无法理解。 “小子,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身后的樊哙趁子婴分心,左手持着半把圆刀偷袭子婴的脖子。 噗—— 一只大手出现在樊哙身后,将樊哙的头死死按在黄沙之中。 “鄙人不杀生,阁下的头颅今日算是保住了。” 金黄色的夕阳洒在灵焚的脸庞上,在子婴眼里简直救世主降临。 “师傅,你终于来了!”子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泪水夺目而出,顾不得什么君主的形象,紧紧抱住灵焚的小腿,“我差点以为我回不来了。” 咸阳东面尘土飞扬,项羽赤衣大军的轮廓出现在天边。 灵焚一脚踢开樊哙,急道,“王上,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城。” 子婴松开灵焚的腿,灵焚右手搂住子婴的腰朝着咸阳城急奔。 项羽的越人骑兵速度极快,转瞬间和的子婴只有五十步之遥。 赤衣大军正中间,二十多岁的男子面目坚毅披散着长发,魁梧的身上黑色盔甲映衬着夕阳余晖,红色的披风烈烈作响,胯下纯黑色的大马格外雄壮,偏偏它的四个蹄子如雪一般洁白。 “这就是传说中的踏雪乌骓?那他就是项羽?!”子婴眼中一抹恨意闪过。 项羽左边,头发花白的老人目光如炬,伸手朝着子婴一指,“羽儿,那人应该就是秦王子婴!” “亚父看我今日如何生擒了他!” 项羽话音刚落,坐下乌骓马似乎听懂他的话一般,白色的蹄子如飞,项羽手持八尺长的霸王戟朝子婴刺来。 “这就是楚国的生擒吗?”子婴绝望的苦笑。 “王上莫慌!” 灵焚袖子里伸出一只铁索,猛地挥手挂在咸阳新筑的城墙之上,双脚踩着城墙,左手猛地一拉铁索,带着子婴越上城头。 “墨家?灵焚?他怎么会在这?”范增大惊,搞不懂子婴如何能收买最厌战的灵焚。 “子婴,你跑不了的!” 项羽高举霸王戟,猛的掷向一条伤腿悬在城外的子婴。 子婴瞪大双眼,项羽的霸王戟重达三百斤,若是被击中,这条腿就不用要了。 灵焚站在城头,左手拉过子婴,长剑拨向霸王戟。 铛—— 灵焚的长剑微微接触霸王戟,竟生生被甩脱了手,掉落在城内,霸王戟在灰色城墙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线。 “力能扛鼎吗?果然名不虚传。”灵焚暗叹,整条手臂都是麻的。 赵成和杨辰欣喜的扶住子婴,“王上,这里交给我们了!” “别...急。”子婴喘着粗气,“有一句话寡人一定要说。” 二人面面相觑。 子婴脑袋伸出墙头,冷笑,“项羽!你的射艺当真是了得,都把寡人的脚指头刺伤了!” 第五十三章 章邯 项羽面露羞愧之色,骑着乌骓马回到范增身边。 “亚父,我失手了。”项羽低头道。 范增不答,全部注意力被咸阳城上那道白线吸引。 凭借项羽的力气,竟然只能划出一道白线,这个城墙当属世间绝有。 “不愧是墨家巨子,可惜此人不为我军所用。”范增眼中带着惋惜。 “亚父,刘邦军中好像出了事。”面容俊俏的将领提醒道。 范增微微不悦,他是项羽的亚父,因为虞姬的关系,虞子期也应当如此称呼。 但范增总感觉项羽因为虞姬的缘故,才不听谏言,狂妄而为。 “哼,我军连夜攻关斩将一天一夜才赶到咸阳早已疲惫,刘邦军倒是各个蓄势待发。”范增气道,“就让他们在那里乱着吧。” “都是楚怀王干的好事!”项羽的怒气又被勾起。 项羽身后的三个将领神色难看,他们三人正是项羽进关最大的麻烦。 尤其是正后方的略带文气的男子——章邯。 “章少府,如今咸阳就在眼前,可有攻破之计?”范增不屑的问道。 章邯在定陶一战中杀了项羽的叔父项梁,范增可是恨惨了他。 “没有。”章邯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过去的咸阳城了,降将无计可施。” “章少府是无计可施,还是心念旧国?”范增逼问道。 “亚父!”项羽急道,“章统领早已和我军定下盟约,如今已到咸阳怎么会出尔反尔。”项羽替章邯辩解道。 项羽素来钦佩英雄,章邯本是秦国少府,是替皇室掌管钱财的文官,临时被推上阵前,巨鹿之战前却屡战屡胜,这种人项羽恨不起来。 范增阴沉着脸,他知道项羽的脾气,但项羽如此对待杀害他叔父的仇人,范增难以接受。 “那羽儿有什么好的计策?”范增问道。 “我军已然疲惫不堪,咸阳城墙又如此怪异,倒不如先驻军边上再想他策。”项羽回道。 “嗯,应当如此。”范增的心情好了一些,换成往日的项羽必然强行攻打,今日算是有长进了。 范增不知道,今日的项羽如此行事只是因为子婴的那句话。 楚汉之争,刘邦项羽对峙广武山,项羽一箭射中了刘邦的胸口,刘邦拔出箭头插在鞋上,对项羽说只射到了他的脚指头,再加上刘邦列出了项羽的十大罪状,羞愧的项羽立刻退了兵。 “可是,刘邦他们先一步攻城怎么办?”虞子期急道。 “呵,那就让他们攻好了。”范增不屑一笑,“他们今日要是能攻进,灵焚这个墨家巨子就给刘邦做算了。” 项羽想起了武涉的话,“要是刘邦真的攻破了咸阳,只能说明他和子婴是串通好的,我会发动各路义军剿灭他,管叫天下无他的立锥之地!” 虞子期会意的点了点头,“那我军应该驻扎在哪里?” “灞上!”项羽目光决绝看着东南。 项羽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掉头就要离开,满城士兵搞不懂何意。 “章邯!”子婴拄在城墙上大吼,双目通红。 赵成杨辰连忙扶住子婴。 项羽,章邯等人纷纷停下马匹,看向咸阳城头。 “子婴,你也想学章邯和我军结盟吗?咸阳攻破后,我们可不会封王给你。”虞子期嘲笑道。 咸阳城下,章邯面带苍凉转过马头,微微对子婴施礼,“敢问秦王有何事?” “寡人问你,你带去巨鹿的二十万将士现在何处?!武城侯王离现在何处,叫他们来见寡人!”子婴咆哮道。 章邯通体发冷,愣在当场。他不怕别人指责他是降将,也不怕被说成“贰臣”,最怕的就是问起那些陪他一起出关的兄弟。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活生生被埋在地下,整整二十万。 虞子期冷笑,“秦王也不用如此激动,秦赵长平之战,你们的武安君白起可是坑杀了四十万,这次的算是回报你们的。” 子婴气的全身颤抖,秦赵之战乃是二国相争之战,巨鹿确是平叛之战,这人居然把这两种战争混在一起。 “闭嘴!寡人没有问你这个楚国余孽!”子婴怒道,“章邯,寡人要你亲口说出来!” 章邯沉默不语,项羽几人的目光全聚集到他身上,都在等一个答案。 “臣...臣以为虞统领所言极是。”章邯沉声道。 “哈哈哈。”虞子期拍着章邯的肩膀笑道,“子婴,你听到了吧?这就是章邯的答案。他还和我们签订了盟约,攻入咸阳后,他也能被封王,你这个秦王就得到下面去找你的二十万大军,和那个丢了脑袋的王离了。” “虞!子!期!寡人记住你了!!”子婴感觉脑袋一沉,身体不受控制的仰倒。 子婴本就重伤,怒火攻心之下,眼前一片黑暗,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灵焚急忙背起子婴,嘱咐赵成和杨辰,“你们二人带着将士们守城,鄙人先送子婴回寝宫。” “有劳灵焚先生了。”赵成施礼道,突然发觉灵焚是叫的子婴,而不是秦王。 杨辰一言不发,子婴今日会这样,他的责任占了一大半。 “咸阳令不用自责,杨虎挟关自重的事,在下也是知晓的,任谁也没有料到杨虎胆敢弑君。”赵成开解道,“若不是咸阳令仗着杨虎兄弟的身份前去关楼,王上可能真的就...” “相国无需多言,等王上醒来,我会亲自去谢罪。”杨辰沉声道。 城下虞子期还在叫嚣,“喂!你们的秦王是不是重伤不治死了?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赶紧大开城门吧,归顺了我们楚军也是一样的。何必为了死人守城呢?” “放箭!”杨辰大吼道。 城上弓箭手早就按捺不住了,死去的大秦将士或是他们的同乡,或是好友,拜项羽所赐阴阳两隔,这个仇今日必报! 一道道箭雨从城上射下,大秦到了最后也是以强而亡,强弓劲弩证明它的实力容不得小觑。 “快撤!”范增急道。 虞子期肩膀中箭落马,项羽疾驰而来将他拉到马上。 “子婴!我项羽攻下咸阳必屠城!” 第五十四章 灞上宴 子婴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太阳已经挂在了东侧,身上的剧痛提醒他昨日发生的一切。 杨虎弑君,墨楚的追杀,刘邦项羽兵临城下。 “韩谈?”子婴忍着疼痛起身。 “韩谈不在。” 采薇慵懒的声音从床下响起,她昨晚一直照看着子婴,直到困意上头彻底撑不住。 “咸阳城没有失守吧?”子婴惊魂未定。 “我师父铸的城墙让叛军们望而却步,他们才攻不进来呢。”采薇起身整理额头上的发丝,打着哈欠说道。 昨晚灵焚让太医令帮子婴查看身体后,便吩咐采薇在这里照看。采薇很不愿意,但灵焚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绝对不会违背。 韩谈也想照看,灵焚知道他前夜也没有合眼,如何都不让他来。 “没失守就好,没失守就还有机会...”子婴低声喘着粗气。 “有机会?”采薇冷笑,“城墙是我师父铸造的,你人也是我师父从外面救回来的,你的机会是不是只能靠我师父了?” “还有韩谈,赵成,杨辰,吕马童。”子婴轻声道。 子婴从心底感谢灵焚,就是不想在采薇面前服软。 “狼心狗肺的东西。”采薇白了子婴一眼,“枉费我师父对秦国龙脉这么费心。” “什么龙脉?”子婴不解。 “九嵕山啊!”采薇气道,“修城墙这么多的土石都是从九嵕山上挖下来的,我师父怕山平了影响大秦国运,又让劳役们重新把旧城墙拆了,完全按照原来的九嵕山填的!” 子婴心中一暖,不知这么感谢灵焚才好。过去的九嵕山没有被动过,大秦却还是亡了,灵焚把一切能为他考虑到的事都做了。 灵焚也是子婴身边人里唯一一个主动过来的,他到现在却还不知道灵焚过来的原因。 “山南水北为阳,此城在九嵕山南,渭水之北,故为咸阳。那寡人应该感谢师傅没有把咸阳变成单阳。”子婴笑道,“寡人渴了,拿水来。” “渴死你算了!”采薇怒道,夺门而去。 子婴一步一挪,终于碰到了几案上的青铜杯子,杯子里面已经盛满了水。 “小丫头,还蛮细心的嘛。”子婴喃喃道。 子婴喉咙发干猛灌着水,灵焚一脸凝重走了进来。 子婴有些紧张,灵焚不会听到那些话,误会他了吧? “真是不像话,还得让秦王亲自下床。”灵焚开口道。 子婴松了一口气,笑道,“无妨,我也正好也多锻炼一下。” 灵焚搀着子婴坐在床上,灵焚要起身站立,子婴强行把他按在床边。 “师傅不必多礼,这是您应得的。”子婴语气诚恳。 “请恕鄙人僭越了。”灵焚有些欣慰,有子婴这句话,他所做的一切也算值了。 “师傅,咸阳城外面如何了?”子婴心中忐忑,往常他是敬佩项羽宁可自刎也不过乌江,如今他站在项羽对立面只觉得项羽是个屠夫。 “项羽昨日没有攻城,三十万大军驻扎在了灞上。”灵焚回道。 “灞上?不是鸿门?”子婴一惊。 灵焚不理解子婴什么意思,“灞上南通燕齐,南尽吴楚,有何不妥吗?” “哦,没什么不妥,弟子只是随便问问。”子婴才反应过来,他太看重既有的历史了,误以为所有的东西都要按照历史来。 项羽过去入关很迟,自然是选择了离咸阳较远的鸿门。昨日已经到了咸阳城下,没理由舍近求远,放着灞上而选择鸿门。 灵焚点了点头,“王上也是神机妙算,此刻刘邦军就在鸿门。鸿门北靠骊山,南占渭水也是个驻军的好地方。” 当年鸿门宴的两位主角驻军的地方完全颠倒了过来,若是再吃饭的话,那就不是鸿门宴,而是灞上宴了。 “这么说章邯也在灞上了?”子婴叹气道。 昨日章邯能说出那种话,子婴恨不得当场射死他,此刻回想着章邯的经历,其实也是他一个可怜人。 本来章邯只是九卿之一的少府,无非需要管理皇室的一些物件,根本沾染不到战场的血色。陈胜吴广起义,蒙氏兄弟已经被害,找不到统领的情况下,章邯被李斯推到了前面。 当时正值大泽乡起义的高潮,章邯没有还过多的兵权,万般无奈下选择把刑徒充军,已解燃眉之急。 此后戏水一路杀到渑池击杀陈胜大将周文,临济杀死复立的齐王田儋,逼得魏王魏咎自杀,在定陶又斩杀项梁,风头一时无两。 赵高弄权,章邯的伯乐李斯被腰斩,胡亥派使者问罪章邯。巨鹿失败后,秦国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除了投降,只有自杀了。 “不,据斥候来报章邯昨日已经前往刘邦军中。”灵焚说道,“也不知是何用意。” 子婴略微思考,苦笑道,“项羽猜忌我和刘邦勾结,所以派使者去问话,昨日章邯虽说是站在楚军那边,但面色犹豫。估计是章邯主动充当使者,为了解除范增他们对他的怀疑吧。绝境之中只有投降,投降之后,还不被信任。” “鄙人听说章邯投降之后,他的妻儿都被大秦处死了,是否确有其事?”灵焚突然问道。 “那是胡亥干的,和我没有关系,师傅可千万不要误会。”子婴急忙解释。 蓝田关时,杨虎就把胡亥的所作所为和他联系到一起,子婴紧接胡亥的位子也算是倒了大霉。 “鄙人没有误会,只是可怜章邯一家而已。”灵焚说道。“倘若章邯归回大秦,王上会接受他吗?” “这个...” 子婴犹豫了,大秦子弟兵二十万死在外面,只有章邯一个人回来,他若是原谅章邯,恐怕守城的士兵心中有怨。 “王上...王上大事不好了!” 寝宫外,韩谈连跑带颠,手拿着一卷竹简,“范增...范增...想请王上去灞上赴宴!” 第五十五章 范增毒计 “范增请秦王赴宴?”灵焚微微一笑,“范增先生也真是敢想,咸阳城虽然还需渭水浇灌,对他们已经算是固若金汤,为什么还要狼入虎口?” 韩谈犹犹豫豫,仿佛暗示子婴有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子婴注视着韩谈,思绪飘到了东方七十公里外的骊山,一丝怒气直冲头顶。 “范增老匹夫要拿杨老统领和武城侯的陵墓威胁寡人?!!” 韩谈急忙跪地,“王上息怒!” 灵焚埋怨的看了韩谈一眼,韩谈真的不应该告诉子婴。 子婴双手紧抓着床边,“老匹夫最想动的一定是始皇帝的陵墓,始皇陵墓隐藏极深,机关重重,他们便以此为胁,老王八蛋!” “秦王既然拜鄙人为师,也算是墨家弟子,始祖墨子有《节葬》篇,人死如灯灭,秦王无需为逝去的人冒险。”灵焚手轻拍子婴的后背安慰道。 “臣也没想过让王上前去赴宴。”韩谈跪地解释,“只是不忍让两位统领死后尸身不保,王上也可以不去赴宴,另想他策。” “寡人除了赴宴还有别的计策吗?”子婴苦笑,后悔没将两位统领的陵墓建在城内。 楚汉之争时,项羽把刘邦老爹抓起来威胁刘邦,刘邦能直接对项羽说“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柸羹”。 那是刘邦项羽曾经在楚怀王面前约为兄弟,项羽有所迟疑。 子婴没有这个条件,项羽攻破咸阳城后可是屠城的,他若是敢如此说,项羽没有任何顾虑。 “十年前,鄙人和范增先生曾在楚地居鄛有过多次洽谈,为了两位统领泉下安宁,鄙人可愿为王上前往楚营说情。”这已经是灵焚唯一的办法。 “不用师傅费心了。”子婴连忙拒绝,“范增不比张良有原则,他为了项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一日建起的咸阳城如此坚固,恐怕范增的目的就是师傅。” “王上,那现在怎么办啊?”韩谈急道。 子婴被叫的很烦,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如今的状况真如那日宗庙内的太卜所说,即使有一线生机,也是困难重重。 杨端和那张消瘦带着皱纹的脸,时不时出现在梦里,子婴没法决绝的舍弃他的尸身不管。 “郎中令把太卜叫来吧,让他帮寡人算一算,去与不去全看他所占卜的卦辞好了。”子婴扶额太息道。 “王上是认真的吗?!”灵焚面露不悦。 “师傅,这有什么不妥吗?”子婴不解,师傅一向脾气很好,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灵焚从卧榻上站起,背对着子婴冷冷道,“墨家有《明鬼》篇,世间的鬼神都是先辈们的在天之灵,只需敬畏,无需执信,王上为了腐肉朽骨心烦难耐,又想求助于虚无缥缈的占筮,真是不得墨家要领!” “师傅,我...” 子婴想要解释,灵焚拂袖而去。 “王上,臣这就去把灵焚先生追回来。”韩谈连忙起身。 “不必了。”子婴倚在床边叹气。 他知道灵焚是假意生气,无非是不想让他涉险,盖聂死的时候都能让灵焚一身白袍,怎么会不理解子婴如今的心情。 “那臣还需要找太卜来吗?”韩谈问道。 “算了吧,寡人师傅对那些东西的讨厌是真的,没必要触他的霉头。”子婴撑起身子下床,“让使者告诉范增,就说寡人有伤在身,需要过些日子才能赴宴,现在扶寡人去后宫。” “可是王上的身体...”韩谈一脸忧愁,外面大军压境,子婴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女人? “费什么话,寡人有些事一定得解决,不然恐怕就来不及了。”子婴说道。 项羽当年攻进咸阳,把后宫里的女人全都掳走,从一个冷宫进入到另一个冷宫。 这个时代女性的命运就是如此,子婴如今身为秦王,需要为子民做一些事情,最起码得让她们有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 “王”这个字不应该只是代表身居高位。 “王上,传宗接代也总得等身体痊愈才是。”韩谈小心翼翼回道。 子婴懒得理他,“再让宗正,治粟内史和...少府一起跟去,白白在后宫里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寡人需要赔偿她们。” 韩谈瞬间反应过来子婴什么意思,“王上打算遣散后宫?!” “爱卿心疼了?”子婴调侃道。 韩谈面色难看,“后宫乃是王权所属之物,万万不能散去,不然王上的威严何在?!” “王权?威严?”子婴苦笑,“韩爱卿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刘邦,项羽,虞子期,他们谁在乎过寡人的威严,寡人也不需要他们的在乎,寡人只想做一些应该做的事。” “可是这种事,祖上从未有过啊!”子婴要遣散后宫,韩谈从心底里佩服,但他身为臣子不能看着子婴如此行事,子婴若是留下骂名,他这个近臣就是千古罪人。 “‘皇帝’之称也是祖上从未有过,始皇帝就偏偏这么做了,周朝各大诸侯死后都有谥号,到了始皇这里也被中断,秦人做事最不需要的就是后世的评价!”子婴言辞决绝。 韩谈没办法认同,这事要的真的做成了,那娶到宫人的外人,岂不是认为他们和王没什么区别,那一声“王上万年”还能喊出来吗? “王上若真打算这么做,请允许臣自绝于寝宫内!”韩谈挺起胸膛,双目直视着墙壁,一副誓死如归的架势。 子婴无奈的倚在床边,还真没想过韩谈的反应能这么的大。 时隔千年的观念之差注定韩谈无法接受,但子婴不能任凭宫人老死宫中。 “嗯嗯。”子婴清了清嗓子,“韩爱卿,眼下的情况是这样的,刘邦项羽死死围在城外,咸阳宫内的五谷有限,这些宫人陪着一起吃,吃不了多久的。寡人这是在为大秦的未来考虑,爱卿难道不理解吗?” 韩谈眨着眼睛,认为子婴说的有些道理。 “那王上也要留些一些,不然嬴氏血脉可无人传承。”韩谈提醒道。 “寡人留了,那个女刺客不就是吗?” 第五十六章 采薇的“发现” 韩谈顿时失声,采薇的确相貌过人,脾气却是真的不敢恭维,搞不懂子婴怎么中意这样的。 “王上,这...似乎略欠妥当。”韩谈提醒道。 子婴只是临时哄骗韩谈,他不想留任何一个人在宫里,后宫之外的女人除了采薇也没有别的女人了。 “唉。”子婴故作为难叹气,“寡人也是没有办法,这都是宗正的意思,倘若她真成了王后,后宫的宫人怕是都要命丧她手,今日之举也算是放她们一条生路。” “王上受苦了,臣这就下去找治粟内史他们。”韩谈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 韩谈走后,子婴正打算躺下休息,采薇猛地推开寝宫门而进。 “你干什么?这是寡人的寝宫,这么也不通报一声。”子婴被的吓得不轻。 “本姑娘的剑那晚落在你这里了,刚刚忘了取。”采薇冷着脸,从角落里拾起钢剑,纤纤细指轻轻擦拭着剑身。 钢剑上反射着寒光,直晃进子婴眼中。 “拿了就赶紧走,别在这比比划划的。”子婴看的心惊胆战。 采薇本刚刚的目光就不善,手握钢剑后眼中逐渐带着杀气,缓缓走向子婴。 “你要干什么?”子婴微动身体,疼痛难耐。 刚刚采薇也是好好的,出门这片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子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做采薇吗?”采薇邪笑道。 “源自《诗经》:‘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子婴回道,在子婴心里采薇无非就是对成蛟被杀耿耿于怀。 “哼!”采薇冷笑一声,“这个名字可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子婴思索道,眼前闪过两个老人在首阳山饥肠辘辘的身影,“难道是和伯夷叔齐有关?” 武王伐纣,纣王的臣子伯夷和叔齐认为是弑君之举,殷商灭亡后,二人隐居首相山采薇而食,宁死不食周粟,最终饿死。 “没错。”采薇哂笑,“看来你也不完全是个昏君。” 子婴有些不悦,“你不要乱用典故,武王伐纣,纣王和伯夷叔齐是一队的。始皇灭成蛟,谁和成蛟一队?” 采薇慢慢走向子婴,笑容逐渐阴冷,“自然是赵国了。” 子婴一身的伤行动不便,眼睁睁看着采薇的剑一步步递到脖子上,大气不敢喘。 “而且那也不叫始皇灭成蛟,是嬴政灭赵国,或者说是吕政。秦与赵是同源,祖父成蛟自然是见不得吕政讨伐他的亲族,这才发兵反抗,最后的结果也和伯夷叔齐一模一样。我身为成蛟之后,这个采薇当不当取?” 灵焚告诉过子婴,采薇没有确定嬴政是吕不韦之后前,采薇是绝对不会动他的。 此刻采薇重现杀机,难道刚刚采薇调查出了什么惊天的答案?不会吧?! “别一口一个吕政的,寡人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证据吗?”子婴急忙追问道。 “本姑娘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采薇左袖一抖从里面掉出一卷竹简,捆竹简的绳索切口很新,应该是刚刚被割断的。 “这是你刚刚从宗正那里偷来的吧?”子婴无奈,胖宗正真是一件事都干不好。 “少废话,快点看。”采薇收起钢剑催促道。 子婴深呼吸,缓缓拿过竹简,里面还是秦国的过去的大篆,小篆只是在始皇统一六国后采用的,这卷书应该不是没有作伪。 “昭王四十八年正月,公子子楚在赵诞有一子,取名为政。”子婴读完,抬头看向采薇,“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往前看!”采薇拿剑指着竹简的右侧的一列。 “昭王四十七年午月,吕不韦赠赵姬与公子子楚。”子婴念道。 “哼,看清楚了吧?”采薇伸手一把夺回竹简,“怀胎十月才能诞子,赵姬为什么只有九个月?!” 子婴抬起头释然一笑,还得跟这个丫头解释现代的生理知识,“谁告诉你是十个月,正常是二百八十天,九个月多十天不可以吗?” “到了这一步你居然还在狡辩,十月怀胎,赵姬只有九个月,这就是说吕不韦把赵姬送给庄襄王前已有身孕!嬴政就是吕不韦之后!”采薇怒喝道。 “就算是你说的十月怀胎,赵姬就不能早产吗?凭什么一定要按十个月来?”子婴无语,“《史记》有言: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这种长相自是格外引人注目,若是与吕不韦有半分相似,庄襄王会看不出来?” “什么《史记》?”采薇不解。 “一本你没看过的,但绝对信得过的书。”子婴没法跟采薇解释清楚。 采薇皱眉,子婴定是为了骗她,胡乱编造出的书。 “若有身孕两个月,则孕吐明显不可掩饰。如果赵姬之前就有身孕,他和庄襄王相处中绝对没法伪装。始皇帝只是庄襄王中子,这些东西庄襄王早已经一清二楚。”子婴继续说道,“无非就是始皇帝一统了六国,天下的宵小之辈拿这些东西污蔑罢了,这些话也能让你信服,真是够给成蛟之后丢脸的。” 子婴暗叹,人红是非多,古人居然也是一样。 “宵小之辈?”采薇怒上心头,这些话都是盖聂师傅告诉他的。 子婴今日为了掩盖嬴政的身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他的师傅都要污蔑! 采薇反手持剑横在子婴脖子上,“我听灵焚师傅说了,你一定要去楚营里去送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我报仇!” 第五十七章 大秦斗士 “你千万别乱来啊,若是杀了寡人,师傅会恨你一辈子。”子婴威胁道。 子婴紧紧盯着采薇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到一丝迟疑。被盖聂洗脑,被仇恨蒙蔽理智,刚刚又搜集到了所谓的证据,只能靠着灵焚对她的震慑力。 采薇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是不是事事都要靠我师父,你就是个废人吗?”采薇怨毒道。 子婴见采薇犹豫,心中有底笑道,“剑在你手里,还是师父送你的,杀不杀取决于你,寡人倒要看看是仇恨重要还是师父对你重要。” 采薇冷笑一声,收起钢剑,“子婴,你是不是以为我只能亲手杀你?” “不然呢,你还能靠谁啊?”子婴的印象里采薇认识的人只有盖聂和灵焚,盖聂已经死了,灵焚不会杀他。 “等你死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采薇脸上的笑意隐藏不住,她今天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下次只要不是自己的动手,灵焚就知道是她做的,也不会怪罪于她。 而墨楚就是一把能够利用的好刀。 子婴双目轻眯,实在看不透这丫头还有哪些人脉。要不是采薇是是个女的,还是灵焚的徒弟,子婴真的想让人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 采薇走到门口,子婴从身后叫道,“喂,难道你心里从来没认为你是错的吗?” “从来没有!” 子婴暗暗叹气,被仇恨蒙住双眼的女人真可怕。 门外赵成急匆匆赶来,和采薇擦肩而过。 “子婴,你也不用过于害怕,有人是要陪你一起死的。”采薇阴恻恻看着赵成说道。 赵成闻言眼神一寒,手中要是带了兵刃,绝对让采薇血溅五步。 “你刚刚说的什么?臣似乎没有听清。” “相国是想杀我吗,那你得先问问你的主子敢不敢?”采薇冷哼一声离开。 赵成忍下怒气跪在子婴门口,“王上,需不需要臣偷偷的...” 赵成手掌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对他而言任何威胁子婴的人都要死。 “寡人也不清楚。”子婴捂着额头,他不忍杀生,但这个小丫头太危险了,一时间拿她真没有什么办法。 赵成微微思索,“王上既然犹豫了,说明心里还是想动手的,只是怕灵焚先生察觉罢了。” 子婴心里很乱,不想谈这些,“现在大敌当前,爱卿就不要...” “大敌已经当前,臣不希望咸阳城内再有威胁王上的人!”赵成挺身道,“臣听逆贼赵高说过,大秦在始皇时曾经培养过只由王室操控的斗士,王上应该让他们出来为君分忧了,那群人动手绝对不留痕迹。” 子婴微微迟疑,他是听说过这群人的存在的。 《史记》中《李斯列传》曾提到过“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诸侯,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 赵高处死李斯的罪名里也有“官斗士”,给一群斗士封官,却没有提及哪些斗士。 莫非那些人的存在连赵高都是只窥皮毛? 始皇帝是东巡的时候驾崩的,胡亥临时改诏继位,胡亥自然没有机会掌握到那群人。 胡亥继位三年才轮到子婴,子婴到了投降刘邦时,那群人也没有出现过。 “爱卿说的轻松,寡人去哪里找那群斗士?有能人而不能用,爱卿真是给让寡人徒添烦恼。”子婴抱怨道。 “王上,难道一丝踪迹都找不到吗?”赵成不解。 “一丝踪迹?” 子婴闭眼沉思,虽说是始皇帝的秘密斗士,但肯定是交于最亲近的部下训练,秦国四大统领家族,杨,李,王,蒙。 杨端和死后只告诉过子婴,尉缭在渭水南岸隐居,若是知道一丝线索肯定也会告诉他。 李家的最著名将领就是那个被始皇的称为果势壮勇的李信,但好战轻敌讨伐楚国失败,秘密机构应该不会交于这样的家族。 王家王翦到老时,怕功高震主及时求地隐退,若这种机构是王家培养的,王翦根本就没法隐退。 “应该是蒙家培养的。”子婴笃定道。 蒙恬的祖父蒙骜历经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始皇帝四代,以蒙家的底蕴和门风,这种机构非蒙家莫属。 “可是蒙家已经...” 赵成欲言又止,蒙恬蒙毅都是被赵高害死的,三十万蒙家军群龙无首,被分编到了其他队伍,即使知道了是蒙家也无济于事。 “蒙家兄弟去世不到四年,那群人应该还对蒙家心有旧谊。”子婴分析道,“始皇帝在时他们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如今都不到四十。” 子婴轻笑,“寡人心中已经有计策了,就和遣散后宫之事一起办了吧。” 赵成欲言又止。 “难不成爱卿也想阻拦寡人?”子婴不担心赵成质疑,大不了再把骗韩谈的话再跟他说一遍。 “不,那是王上的家事,臣无权过问。”赵成强行开口道,“臣此次前来是想和王上说另一件事。”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快说。”子婴催促道。 “咸阳令他...他投敌了!”赵成终于鼓起勇气。 “什么?啊!”子婴猛地起身,心口的伤一阵刺痛。 “昨日咸阳令本打算今日到王上面前谢罪,但昨夜灞上来信,咸阳令看过之后匆忙驾马出城,直奔项羽军中而去。”赵成解释道。 “杨辰不是去投敌,是去索要杨老统领尸身去了!”子婴紧紧抓着头发,“真是傻死了!他是秦人,杨老统领又攻打过楚国,项羽怎么可能给他!” 第五十八章 遣散后宫 子婴脑袋被彻底搞乱了,本来只是两个统领的尸身,子婴假托身上有伤,完全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想别的对策。 杨辰一个大活人在楚军里,范增又多了一个质变的筹码。 “王上勿恼,咸阳令家风素来淳厚,既然不是投敌,那就姑且随他去吧。”赵成叹气道。 赵成也是聪明人,杨辰若是真的投敌还有一线生机,倘若真如子婴所猜,那是十死无生了。 “随他去吧?”子婴猛地一拳打在床上,“他脑子到底想的什么?去给项羽磨戟吗?” 赵成不知如何劝解,在他看来杨辰此行跟找死也没什么区别。 韩谈带着胖宗正,治粟内史,少府赶到寝宫之前。 “臣就说王上肯定舍不得。”胖宗正捋着白胡子调侃,“这后宫里还有异族美人,放出去还是心疼的。” “宗正,去楚营的那个人要是你该多好啊!”子婴气道。 “去楚营?”宗正不解,“王上要把女人送去楚营?为什么给他们啊!” 子婴一觉,这或许是个好办法,征战多年的将士一刀一枪搏的就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楚地的宫人苗条细腰,婉约多姿,久居咸阳多年早就思乡情怯,项羽就算嗜杀成性也不会对她们如何,说不定还真能有些机会。 “为了救人!为了拿回统领们的尸身!”子婴瞪了宗正一眼,“扶寡人去城中,把后宫宫人全叫上,治粟内史给每个人准备一个月的粮食,少府...把宫里的金银都拿出来吧。” “王上,不就是遣散后宫吗?拿这么多东西干嘛?”胖宗正问道。 “闭嘴。”子婴喝道,“有闲心寡人这些,你还不如好好看管竹简,败事有余的东西。” “喜怒无常的。”宗正略感委屈,“那臣跟着他们一起去总得干点什么吧?” “当媒人啊。” 一个时辰后,子婴带着大臣,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粉黛佳丽出现在咸阳学宫前。 始皇帝统一六国后,专门在民间设立咸阳学宫以效仿齐国的稷下学宫采纳谏言,可惜六国的人不领情,处处说始皇的不是,齐国的淳于越还向始皇帝提议重新实行分封制,被李斯痛斥驳回,咸阳学宫最后也成了摆设。 咸阳城的百姓被卫尉兵全部叫了出来,不知所为何事。 “刘邦项羽昨日攻到了城下,王上这不是要征兵吧?” “征兵这么还把宫人都叫来了?女人也要上战场?子婴怎么比胡亥还过分?” “闭嘴,不可议论王上!”卫尉兵喝道。 场上瞬间雅雀无声,心里也都在腹诽子婴。 子婴站在咸阳学宫前的台子上,百姓不敢直视齐齐低头,卫尉兵认真护卫在台下。 “周朝《媒民》有言: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伐之。大秦无需理会周朝规定的日子,这几日便是大秦的男女会面的‘仲春会’。”子婴高声道。 百姓仍旧面面相觑,不敢把注意打在后宫女人身上。 子婴挥手示意宫人,“始皇之时,阿房宫佳丽上万,有病死宫中者,有陪同殉葬者,有不堪寂寞自杀者,这些人有的到死都没有见过君王一面。” 宫人听子婴此言,已然数百人无法自持掩面哭泣。一传而十,十传而百,万千佳丽哭作一团,百姓中叹气连连。 “寡人于心不忍,至今登基已是十日有余,还从未临驾到哪位宫人的卧房。为了不使天下男丁无妻,宫人寂寥而终。”子婴顿了顿,抬高声调,“寡人决定就今日起遣散后宫!!” 此令一发,百姓中炸开锅一般。 “王上要遣散后宫?我没有听错吧?怎么可能?” “王上就真的舍得吗?” “宫人和大臣私通都是死罪,王上这是要更改祖训?” 宫人一个个恍惚是在做梦,有的宫人听说子婴登基以后,日日夜夜期盼着临幸,却从未见过一面早就心如死灰。 “君无戏言!”子婴扬头道,“今日宫人便如同民女,按照‘仲春会’未婚男女均可私相接触,若有想合配生辰的,大秦宗正可为诸位筹算。” “这种活让太卜来不就好了吗?”胖宗正抱怨,这些东西他倒是也会,但宫人上万,若是让他逐个配八字,那还不得累死。 “宗正可有意见?”子婴冷声问道,是时候给宗正点处罚了。 “臣...遵命!”宗正低头道。 人群之中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已经把目光瞟向宫人,宫人亦有眉目传情的。 “此外宫人的首饰可尽带出宫,以当私财,嫁与咸阳城男子者,治粟内史分发一月粮食,若想返回故乡者,楚怀王统领项羽就在灞上,寡人他日前去赴宴,可一同跟去。”子婴继续说道。 “王上为什么要去赴宴?!” “项羽嗜杀成性,他就是想让王上去送死!” “王上万万不能前去啊!” 百姓闻言急上心头,始皇帝法令太严,胡亥昏庸无能,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仁君,居然还要主动去送死,这可绝对没法接受。 子婴望着台下极其欣慰,本以为大敌当前他们早已麻木,此刻都是为他考虑。 “项羽拿两位统领的陵墓和咸阳令的命威胁寡人去赴宴,寡人不得不去!”子婴解释道。 “王上的命才最重要!” “王上若要前去,我等也一起跟去!” “对!一起去赴宴!” “诸位不可!”子婴连忙拒绝,“寡人身为王,自当保护一方百姓,如果能牺牲寡人一人,换取全咸阳城平安,这又有何不可,勿复多言!” 台下乌泱泱的人群痛心疾首,真希望子婴能自私一下,仁君不应该这个时候仁慈。 子婴整理了黑龙王袍,正色道,“赵高祸乱朝纲,大将蒙恬狱中自尽,此乃忠臣之殇。寡人有心为忠臣们正名,但蒙家已经不在了,若是哪位了解,随时通报咸阳宫前的卫尉兵,寡人亲自接见!” “王上不必多此一举,小人知晓。” 第五十九章 传位的秘密 人群后方,一个三十多岁面容冷峻的刚健男子跻身前来。 “什么人?退后五步!”卫尉兵警惕道。 “不得放肆!”子婴训斥道,“寡人刚刚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韩谈急忙登台护在子婴身前,小声提醒道,“王上,这个人看起来很危险。” 子婴暗笑,危险就对了,要是人畜无害的,那才是假的。 “寡人请人告知蒙家的往事,这哪是请人的样子,韩爱卿退下吧。”子婴说道。 韩谈纹丝不动,子婴无奈跳下台子,紧紧握住壮汉的手。 刚刚触碰到壮汉的手,壮汉掌心粗糙的茧子磨得子婴有些不适。 子婴更加确信,这人就是他需要找的人。 “王上,不可如此大礼。”壮汉当即就要跪下。 “免了。”子婴喜不能胜扶起壮汉,“壮士跟着寡人回宫细谈。” “诺!”壮汉下意识的答复,突然发觉说漏了嘴,抬起头正对上子婴的满是笑意的脸。 “寡人猜对了!”子婴笑道。 子婴站起身子,朝着人群大声道,“诸位若是有心,这个‘中春会’便开始了,寡人就此回宫了!” 子婴与壮汉同坐五乘马车,返回是咸阳。身后百姓和宫人齐齐跪地。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到子婴耳中,子婴浑身为之一振。 从非子为周王朝养马开始,历经几代终于到了襄公时被其他诸侯国承认。 那一天,秦国人的山呼海啸,或许就是这样吧。 子婴猛地回头喊道,“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 浪潮般的声音一直送着子婴一行回到咸阳宫,仿佛此刻的大秦并不是一座危城,而是一座新城,等着它的国君再去开疆拓土。 咸阳宫,子婴的书房。 子婴和壮汉对着跪坐,韩谈被子婴留在门外。 子婴感慨笑道,“寡人从来没想过能这么轻易的找到你们。” 壮汉面目表情,“不是王上找到的臣,是臣主动出现,不然任凭王上如何寻找,以臣的能力,可以让王上一辈子都找不到。” 子婴暗叹,有实力的人说话就是不带顾及的。 “是因为寡人想为蒙家正名,所以爱卿才出现?”子婴问道。 “不。”壮汉冷冷的回道,“是因为王上够奸诈,像当年的始皇帝。” 子婴被说笑了,“哈哈哈,寡人从未认为自己奸诈,爱卿从何说起?” “今日的所有事都是王上的计策吧?”壮汉分析道, “大敌当前,咸阳城内的人对大秦冷淡,所以王上通过解散后宫以立仁君姿态,这是其一; 笼络人心之后,再告知人们王上近日将有大难,更能让百姓为王上着想,这是其二; 其实王上应该很不想去赴宴吧?却说成非去不可,让人以为王上无所畏惧,这便是其三。 臣不喜欢仁君,偏偏喜欢城府极深的君王,这才是臣主动出现的原因。” 子婴不知如何回答,这三点没有一点是对的。 生活在阴暗里的人,总喜欢把人想象的心机重重,子婴也不想解释。 “没错,爱卿果然聪慧,寡人竟被看穿了。”子婴笑道。 壮汉略微得意,“臣未及弱冠便被蒙骜统领从军中选拔培养,到如今亦有二十余年了,当初所学的那些东西忘不了的。” “不知爱卿如何称呼?”子婴问道。 壮汉略微思索,“已经记不清了,当时臣等千余人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秦徒’。始皇驾崩,胡亥无道,臣便改为‘蒙徒’。” “如今其他的秦徒在哪里?”子婴急切想知道答案。 “所有的秦徒都是需要两块独特的虎符才能发动,始皇驾崩后,胡亥只得到一块,他也不知道臣等的存在,蒙恬统领被害,其他的秦徒便各自散去了。”蒙徒说道,“王上既然知道了臣等的存在,这么说也得到两块虎符了?” “寡人根本不知道什么虎符。”子婴摇头道,“爱卿的存在还是赵高的弟弟告知的寡人的。” “赵高还真是观察入微。”蒙徒冷笑道,“不过公子扶苏死后世上的人就不能集齐两块了。” “爱卿这话什么意思?”子婴不解。 “自从始皇攻克六国,臣等便失去了价值,虎符也就没有了意义。”蒙徒解释道,“外人都说扶苏公子之死是始皇未立太子造成的,其实始皇已经把一块虎符赠给了扶苏公子,只是外人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那一块虎符应该埋于黄土之下了。” 子婴恍然若惊,“李斯深受宠幸他是知道的,赵高也是窥探到了皮毛,所以在沙丘时,李斯才会轻易被赵高蛊惑。” 蒙徒点了点头。 子婴觉得有些讽刺,立储这么大的事,连扶苏本人都不知道,两个未来要杀死他的人居然了解的比本人还要多。 “始皇一生深受背叛,所以从不对最喜欢的儿子予以笑脸,外人都认为始皇最疼爱胡亥,胡亥只是一个玩物罢了。”蒙徒感叹道。 “‘胡’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胡人,‘亥’就是小猪的意思,父亲给儿子起这种名字,自然只是玩物。”子婴苦笑,“哪里比得上扶苏好听。” 子婴和蒙徒的叹气声充斥着整个书房。 “寡人没有虎符,只能依靠爱卿找到当初的秦徒,不知爱卿能寻回多少?”子婴问道。 “若是昨日,臣能在咸阳中寻到数百人,今日恐怕不到十人。”蒙徒答道。 “为什么?”子婴皱眉,搞不懂如何相差了这么多。 “他们都已经成家了,恐怕不想过当初的日子了。” “一夜之间几百人成家?”子婴无法理解。 “不,是今日成家,妻室还是王上刚刚送出去的。” “......” 第六十章 刺秦之谜 荀子有言: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秘密培养的秦徒战力应该在秦之锐士之上,但就算他们能以一当百,不到十个人也不够项羽三十万大军看的。 看来只能用智,不可以用力。子婴暗道。 “蒙爱卿,寡人过些时日是一定要赴宴的。”子婴摊牌道。 蒙徒微微皱眉,“难道王上真的想当一个愚蠢的仁君?” “不。”子婴解释道,“那群楚人气势正盛,寡人若不去赴宴,反倒显得寡人怕他们,这可不利于军心。” “可是项羽在新安坑杀二十万秦军,王上如何保证安全?”蒙徒问道。 “这样...” 子婴起身来到蒙徒身边小声低语。 “哈哈哈。”蒙徒开怀大笑,“臣果真没有看错人,王上果然够奸诈。王上也请放心,攻略人心可是秦徒的基本功。” 子婴权当成夸他的话听了。 “蒙爱卿,不知秦徒可有什么知名的人物?”子婴对史书上只现一角的群体很感兴趣。 “秦徒的任务大多数都属于机密,成为秦徒后也会被剥除原有的名字。”蒙徒说道。 “这样啊。”子婴略感失望,“那就是找不到了。” “不过也有例外。”蒙徒解释道,“始皇帝灭六国,以最弱小的韩国开始,所以征服韩国的秦徒,是被始皇大加褒赏的。” 子婴略微思索,征服韩国的,没有名字的高官。 “难道内史腾也是秦徒?!”子婴一惊。 “没错,就是他。”蒙徒点头道。 内史只是官职名,负责咸阳的事务,地位却比天下三十六郡郡守都要高。 当年内史腾攻打韩国,俘虏了韩王安,收缴全部的韩国土地,设立颍川郡,并把那里管理的井井有条,当真是文武双全的奇才。 内史腾也是秦灭六国里,能和秦国四大将门放在一起的人物。 “如此说来‘腾’也不是他本来的名字了。”子婴分析道。 “征服韩国只是第一步,始皇赐名为‘腾’,意味着秦灭六国由此开始。”蒙徒说道。 “寡人也真是傻。”子婴自嘲,“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不对世人宣称姓氏,却只透露出名,寡人居然还当真信了。” “秦徒的实力虽然远远在普通将领之上,若是遇上天生的英杰,也会失败的。”蒙徒继续说道。 子婴面色有些难看,项羽就是一个天生的英杰,若是到了灞上,真不知道几个秦徒手中的利剑能不能和项羽的霸王戟抗衡。 “那蒙爱卿所说的秦徒失败是指哪一次?”子婴急问道。 “讨伐赵国。”蒙徒说道,“那个秦徒很不幸,遇到的是李牧统领。” 赵国以武立国,李牧又是赵国的顶梁柱,更是将领中的佼佼者,与白起,廉颇,王翦并称为“战国四大名将”。 李牧雁门大破匈奴,斩首十万余人,西抗强秦,宜安重创秦军,灭襜褴,收林胡,击败实力强于匈奴的东胡。 赵国中流传着一句话——“李牧死,赵国亡”。 最后大秦只能命秦徒施展离间计,让赵王迁产生猜忌杀了李牧,自毁长城。没过几年,赵国灭亡。 “输给了李牧也不丢算人。”子婴开解道,身居秦王位,听到李牧的名字还是有些忌惮。 蒙徒叹气,“但是那个秦徒心有不甘,便假意叛国,恢复原来的名字投靠了燕国,他也算是秦徒里唯一一个能留下本名的人。” “攻韩的秦徒被赐名为‘腾’,攻赵的被赐为什么?”子婴好奇道。 “桓齮。” “桓齮?”子婴思索着,露出一丝笑意,“桓为柱子,齮就是咬。对抗李牧统领果然就像是啃着一根柱子啊。” 子婴说着,笑意逐渐凝固,“桓齮?!桓齮...不就是樊於期吗?!” 把头献给荆轲,让他来刺秦的樊於期! “正是!” 子婴有些不能接受,但樊於期有两个名字这种事确是事实。 “那他为什么还要协助荆轲刺杀始皇帝?”子婴无法理解。 “其实,燕丹想刺秦这件事,始皇早就知道了,但碍于儿时的情谊,在燕丹未刺驾之前是不会对燕动兵的。”蒙徒说道,“樊於期故意把头献给燕国,就是为了早些让荆轲动手,这样也能消除始皇的顾虑。” “不对。”子婴摇头道,“荆轲的匕首上是淬了毒的,倘若真的被荆轲得手了,那岂不是坏了大事了?” “王上知道荆轲身边的秦舞阳吗?”蒙徒说道,“那可是一个十二岁就能杀人的天生刺客,到了咸阳宫为什么脸色大骇,成了一个废人?” “为什么?”子婴问道。 这件事他也有质疑,荆轲给的解释是见了始皇帝,被威势所吓。子婴也认为秦舞阳是被吓到了。 “其实秦舞阳早就被樊於期收买了,荆轲的匕首已经被秦舞阳换成了无毒的。樊於期骗秦舞阳,只要陪着荆轲到了咸阳宫,周围侍卫会瞬间杀死荆轲,再给秦舞阳封官加爵。但是到了咸阳宫,樊於期答应他的事却没有发生。”蒙徒回忆道。 子婴无法自持,这可是课本里的东西,背后居然隐藏着这种秘密。 “还有拿药箱砸荆轲的太医夏无且。”蒙徒继续说道,“王上继位十余天了,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子婴捂着脑袋,书中记载,侍卫各个都慌了神,唯有太医夏无且反应过来了,的确属实反常。 “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刺始皇是在深秋,秋为金。火克金,夏为火,所以始皇把那群人编成一个姓夏的人。至于无且,王上知道什么意思吗?” “难道是一群太监?”子婴顺着蒙徒的思路说道。 “没错,始皇当时想等到荆轲掏出匕首,才能下定攻燕的决心。当荆轲拿出匕首之后,是一群近身的太监把荆轲制服的。”蒙徒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那群太监救了始皇的命,所以把那他们编成一个叫夏无且的太医?!”子婴恍然大悟。 “只有把一切隐藏起来,才能遮住樊於期是秦徒的秘密。”蒙徒抬起头,仿佛回到了荆轲刺秦的深秋,“说来也巧,当年始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今日还是像当年保护始皇一样保护王上呢。” 第六十一章 刘营动乱 “韩谈?!”一波又一波的震撼让子婴有点转不过来弯。 疑点重重的记载恰恰意味着想极力隐藏某些秘密,相比之下,蒙徒的解释是最合理的。 荆轲刺秦距离如今正正好好二十年,韩谈和蒙徒的年纪相仿,一切似乎都说的通。 “原来韩爱卿对大秦的忠心早在二十年前就扎下根了。”子婴感慨道。 “既然王上感兴趣,臣身为秦徒多年还知道很多秘密。” “不用了,今日就先到这吧。”子婴连忙拒绝。 子婴起身推开轻纱竹窗,秋天的凉风袭来,脑袋清醒了许多。 “蒙家的一切,大秦都记载的很清楚,王上若是无事,臣先行告退寻找其他的秦徒。”蒙徒起身道。 “也好。”子婴点头道,“到了夜里,还望蒙爱卿多留意咸阳内的异常之处。” “王上这又是何意?” “大敌当前咸阳城内更需要规矩。”子婴掩饰道,“男女幽会近日可以视而不见,若是有胆敢飞檐走壁的,当场拿下严刑拷打。自称‘楚墨墨楚’的格杀勿论!” 咸阳城墙坚固无比,又有卫兵守护,子婴还是放心不下。 追杀了他将近八十公里的人,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蒙徒施礼走出书房,到了门口玩味的看了子婴一眼,“王上放心,臣绝对不会再让墨楚刺驾。” 随后关上书房门。 “自作聪明的家伙。”子婴翻着白眼,“不过这次真让他猜对了。” 鸿门,刘邦大营。 刘邦昨日舌头没有受伤,上下门牙却被墨楚的铁剑戳掉了四颗,嘴唇凹陷,本来还算忠厚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滑稽。 三十多岁,略带贵气的女人给刘邦喂着稀粥,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 刘邦所有的心腹聚集在大营内。 “姐,你把我们全叫到这里干嘛啊?我还等着攻打咸阳城呢。”面带淤青的樊哙问道,右手筋被墨楚挑断,百日之内无法恢复。 “眼下的咸阳城易守难攻,沛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左侧离刘邦最近的张良劝解道。 “哼。”樊哙冷哼一声,“子房先生若是不敢,还是回到韩王成身边算了,反正你迟早都是要走的。” “樊哙不可胡说!”萧何对着樊哙连使眼色。 “都闭嘴!!” 女人猛的将陶碗掷在桌子上,大营内瞬间雅雀无声。 刘邦向来对将士们和蔼以待,吕雉的脾气泼辣,军中人人忌惮。 吕雉冷着脸,在众人中来回踱步,所有人心中泛着嘀咕,不知何意。 “子房先生说的对,现在的咸阳城无法强攻,项羽大军昨日也快马赶到,这种累活交给他们算了。”吕雉淡淡说道,兀地语气一寒,“如今最重要的事不是攻城,而是清除大营中的叛徒!” 樊哙瞪大眼睛直视着角落里的陆贾和郦食其,二人一脸茫然。 “从沛县起兵到现在,诸位也都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一时会错了主意,沛公都可以原谅。现在主动站出来还来得及。”吕雉挤出一抹吓人的笑。 张良脸色微变,昨晚刘邦的眼神就很古怪,又逢章邯前来问话,他根本没有时间询问发生了什么。 吕雉今日此举无论能不能找出叛徒,都会涣散人心。 “夫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张良连忙圆场,“沛公遇袭,夫人心中有气是在下之过,万万不可随意怀疑忠良。” “忠良?子房先生你心好,不会理解有些人心怀叵测。”吕雉瞥着人群,“这里有的人已经想学把丰邑献给周市的雍齿了。” 啪! 说不了话的刘邦听到雍齿的名字,气的将陶碗甩在地上。 雍齿是刘邦的老乡,一直瞧不起刘邦。 刘邦起义攻打下原来的魏地丰邑,好不容易攒下些家底。刘邦派雍齿守城,被陈胜手下统领周市诱惑,连人带城一并投靠了周市。 刘邦连攻两次不下,一气之下生了场大病,差点死了,还是借助项梁的兵才收回丰邑。 周市复立魏王咎,雍齿便一起成了魏将。还是秦将的章邯攻打魏国,魏王咎自杀。雍齿此时投靠了赵国歇,跟在赵相张耳手下。 刘邦最困难的时候,雍齿背叛了他,刘邦最恨的人就是雍齿,对于背叛也是也无法忍耐的。 刘邦嘴唇气的直颤,满营的人纷纷跪地。 “在下不敢!!” “我知道你们大多都是忠心耿耿的,偏偏有一个或两个,从一开始就没瞧的起沛公吧?”吕雉眼神直视陆贾和郦食其,“儒生是不是总觉的自己高人一头啊?” 陆贾大骇,“夫人这话是何意?” 郦食其愤懑不平闭口不言。 “陆贾我问你,为什么你与郦食其二人过去贿赂守城将领一路无阻,到了蓝田关,拿了三箱钱财却失败了?”吕雉不再绕圈子。 “那是因为子婴亲自到了蓝田关,拿出了羊脂和田玉,昨日在下已经解释过了。”陆贾急道。 “羊脂和田玉在哪?!”吕雉目光如剑,“昨日我军趁乱攻克了蓝田关,那三箱钱财全部收回,就是没有你说的和田玉!” “墨楚...一定是墨楚拿走了。”陆贾仔细回想着,“在下和郦老先生走后就是他大闹的蓝田关。” “把谎话撒在一个要杀沛公的人身上,陆先生真是足智多谋。”吕雉冷笑,“昨日若不是夏侯婴统领和周勃统领拼劲全力护卫,沛公根本不回不来!” “也不一定是墨楚。”郦食其眯着眼睛,忍无可忍,“攻入蓝田关的将士可是足足两万,夫人也可以怀疑他们,夫人若是想知道真相,那就让他们都跪进来好了。” “郦老头你放肆!”樊哙怒喝,“按你这老头这么说,老子是第一个进关的,是不是最有可能盗玉?” 第六十二章 面相已变 张良拱手起身,“夫人,怎么能凭借一块玉的得失来判断陆先生和郦老先生通敌,这似乎于理不和。也可能是守关的将士携玉而逃。” 吕雉早就猜到张良会这么说,“子房先生有所不知,昨日在咸阳城下,子婴亲口问的沛公‘为什么入关的时间提前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营中有细作吗?” 张良呆立原地,这种事子婴绝对不可能知道! 刘邦抵达蓝田关,任谁都会以为刘邦急不可耐的想攻入,今日破关,子婴应该认为是正常才对。 难道真的有细作? 而近日也就只有陆贾和郦食其与外人会过面。 “不可能,郦老先生是在陈留慕沛公之名而来,陆先生更是久居沛公帐下。他们没有理由在马上到咸阳时通敌,岂不是自毁前程?况且六国都是恨秦的,他们为什么要勾结子婴?”张良抬头看着吕雉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到一丝的迟疑。 可惜,没有。 “子房先生不必为我二人解释了。”郦食其仰着脑袋,白发垂下苍老的脸庞,略显苍凉,“沛公从心底就是瞧不起儒生,如今蓝田关已过,我二人已经没有价值,这或许就是夫人怀疑的理由吧。” 陆贾低头扼腕,没有说服杨虎,他回营之后甘愿受罚,想不到等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还在狡辩!”吕雉怒道,“我可从来没说二位只勾结子婴,你们还勾结了项羽!” 张良无奈的闭上眼睛,吕雉能猜忌至此,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挽回的了。 “项羽巨鹿虽然胜了,但河北一带却仍未平定,项羽不顾河北连夜而来,若不是有人传信,他为何如此仓促?”吕雉“分析”道,“沛公只是亭长,手中人马不过两万,项羽却是豪门,掌控四十万人马。此时又赶上巨鹿大捷,你们二人后悔了吧?” 在吕雉心里,郦食其二人先是对子婴出卖刘邦,致使入关受阻。然后通风报信给项羽,促使项羽先一步入关。获得项羽的赏识才是最终目的。 “老夫后悔了!”郦食其感叹,“老夫就应该留在陈留读书终老,何必一路跋涉而来惨遭猜忌。” “若是沛公想杀了在下,在下领了。”陆贾伏地道。 郦食其脸色不屑,“老夫素来行事端正,可被人说成狂生,不可被人污蔑为细作,若想以此杀老夫,绝不可能!” 萧何也看不下去了,“夫人,这没有确实的证据,就要妄杀功臣恐怕不妥。” “萧丞督如何解释项羽连夜入关。”吕雉质问道。 “项羽想尽快称王,所以连夜而来。”萧何回道。 “那子婴又是如何知道我军提早入关?!”吕雉步步紧逼,雍齿的事也吓坏了她,这次绝不轻饶叛逆。 “子婴...子婴以为我军入关很晚...”萧何也实在想不通子婴这一块,“就是子婴的一句话,何故至此啊。” 刘邦营中的儒生很少,大多数只是都是杂业出身,郦食其和陆贾算是其中的异类,即使有功在身一直和其他人心有隔阂。 “唉,真是可怜,满营的人只有子房先生和萧丞督为吾二人说情,这种大营不来也罢!”郦食其起身走向营门。 樊哙飞身堵在门口,“郦老头,现在才想起跑是不是来不及了?” “郦老先生这是要去咸阳还是灞上?”夏侯婴冷笑道,“我的鬼头刀好久没有杀过囚犯了,想不到今日郦先生能帮我重拾旧业。” “哈哈哈,老夫突然忘了夏侯统领早年间为了糊口还做过刽子手呢。”郦食其哂笑,“想杀老夫的头最起码也得是君王贵族,你们这群土鸡瓦狗还不配!” “那在下今日便要试试!” 夏侯婴和樊哙二人抓住郦食其的胳膊就要往外架。 “住手!”陆贾喊道。 满大营的人齐齐看向陆贾。 “夫人说的对,在下就是那个细作,一切都是在下做的,和郦老先生无关。”陆贾摇摇晃晃站起。 “陆贾你终于承认了!”吕雉咬牙切齿。 “陆贾!大丈夫死则死矣,何须为了老夫背此污名!”郦食其喝道。 满营的将士皆是怒视陆贾,仿佛亲眼看到过陆贾如何出卖刘邦一般。刘邦身体上下起伏喘着粗气,内凹的嘴唇显得阴狠。 “郦食其先关起来,陆贾拖出去砍了!”吕雉怒喝。 周勃曹参叉起陆贾直往外走,张良萧何无可奈何。 “刘季!老夫第一次见你时,观你有帝王之相,你如今牙齿崩断,面相已变,别说称帝了,称王都不可能了!”郦食其狂笑道。 “叉出去,快!” 郦食其的声音渐行渐远,陆贾临走时略带深意看了张良与萧何一眼,“二位保重。” 喧闹的大营归于平静,吕雉回到刘邦身边,权当没有事情发生过。 张良无奈的看着营中的将领,各个面露喜色,不知是因为铲除奸细而高兴,还是因为铲除异类而喜悦。 这种喜悦坚持不了多久的,猜忌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药。 “昨日攻关辛苦了,诸位就此散去吧。”吕雉说道。 众将士依次走出大营。 张良忍不住开口,“沛公,这种事情怎么不和在下商议后再做决定?” “沛公知道子房先生心地善良,肯定不忍杀了他们,这才未告知。”吕雉说道。 刘邦无法说话,全由吕雉开口,张良也不想再说什么。 “在下也告退了。” “子房先生慢走。” 张良走后,帐外守卫慌忙跑进,“项羽请沛公前去灞上赴宴,还要...还要见陆贾和郦食其先生。” 第六十三章 陆贾的抉择 “他们二人果然和项羽有勾结!”吕雉怒道。 帐外的张良还未走远,听见守卫的话,慌忙跑向周勃曹参的方向。 “咳咳咳,二位统领刀下留人。”张良捂着胸口咳嗽,张良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也是刘邦称帝后对他没有警惕的原因之一。 曹参的刀已经举到半空,见张良前来急忙收手。 曹参低头道,“子房先生,杀陆贾可是沛公和夫人的意思,还请先生不要为难在下。” 曹参本是沛县狱卒,和主吏萧何,亭长刘邦素来交好。后随刘邦起义,在雍丘斩杀李斯的大儿子三川郡郡守李由,闻名义军。 陆贾苦涩一笑,“陆某这辈子最不后悔结交的人便是子房先生。” “陆先生和郦老先生不能杀,项羽要见他们。”子婴喘匀了气说道。 陆贾三人一惊。 周勃双拳紧握,“看来夫人所料不错,勾结项羽一事是真的!” “二位先生一路劝降守关将领,想必范增先生是知晓的,这才是要见的原因。二位统领不可随意揣测。”张良分析道。 周勃和曹参交换一下眼神。 “如今沛公也然不相信这二人,若是他们投敌,反倒不利于我军,不如就此杀了吧。”周勃提议道。 “怎么?周勃统领也想学着夏侯统领要做回老本行了?”陆贾惨笑道。 “陆贾,你找死!”周勃扯下陆贾的儒生帽狠狠踩在脚下。 周勃从小家贫,以养蚕缫丝为业,为了生计,也曾为人在葬礼上做过吹鼓手。 陆贾此刻挑衅,说不定背地里也和郦食其处处取笑于他。 “项羽大军虽然只来了三十万,也不是沛公能抵挡的,周勃统领若是杀了陆先生,这便是置沛公于死地。”张良急道。 “放了吧。”曹参无奈道。 周勃愤愤的松手,陆贾驻足原地,纹丝不动。 “君子死而冠不免,还望周勃统领帮在下拾冠。”陆贾淡淡说道。 “陆贾,你...” “还请周勃统领帮在下拾冠!”陆贾再次说道,本来儒雅的双眸透着一丝坚决,“不然,在下不敢保证会在项羽面前说些什么。” “陆贾你敢威胁我!”周勃怒道。 “儒生从不威胁人,全看周统领如何取舍。”陆贾笑容满面,他已然不决定留在刘营,也不惧得罪周勃。 “陆贾,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周勃捡起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戴在陆贾的头上。 周勃曹参二人走远,张良缓缓开口,“陆先生接下来是去秦国,还是齐国?” 陆贾一惊,“子房先生就没认为在下投奔项羽,或是回到楚地家乡?” “项羽残暴,屠城杀降,襄城屠,城阳屠,新安屠,陆先生自是不会投奔,儒家自当平天下,回到故里也不会陆先生的选择。” “秦国残暴,齐国动荡。子房先生为何以为在下去这二国?”陆贾问道。 张良微微一笑,“陆姓源于齐宣王少子田通封于陆乡,先生虽是楚人,却本是齐国王室。至于秦国,陆先生从蓝田关归来,眼神就变了,想必心中对秦国已然动了别的心思。” 陆贾暗暗惊叹张良的见识与观察力。 “齐国新立,大将田荣不满田假被立为王,致使田假逃到赵国。巨鹿之时,赵国被围,田荣也不发兵救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样的齐国必是挑起新的纷争之地。”陆贾说道。 “那先生是去投奔秦国了。”张良问道。 “不是投奔秦国,是投奔子婴。”陆贾的眼中带着一丝憧憬,“昨日子婴舍得和田玉,且谈吐不凡,今日又能遣散后宫,这样的君王才是陆某想要辅佐的。” 陆贾顿了顿,“沛公被墨楚的一剑伤了气运,他已非良主。大营之中尽是夫人的天下,夫人生性乖戾,希望子房先生也早做打算。” “谢陆先生提醒,先生早些休息,今晚将有大事发生。”张良拱手道。 陆贾回望着刘邦大营长长叹气离开。 张良久立原地,喃喃道,“齐国动乱,那下邳也...” 刘邦大营中,刘邦和吕雉面色铁青,几案上摆了两个物件,子婴刚刚派吕马童送来的。 “子婴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这两件东西你也只知道一件吧?”吕雉皱眉道。 刘邦阴沉着脸,伸手指着黄色的石头,含含糊糊说道,“子房的《黄石天书》。” “那这个梳子又是什么意思?”吕雉不解,但能猜到也是关于张良的,子婴知道他们却完全猜不到。 “老哥,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刘邦问道。 大营之后,一个五十岁左右,鹰鼻豹目的男子绕了出来。 正是刘邦的挚交好友——卢绾。 刘家和卢家早在沛县时就是世交,大营之中和刘邦最亲密无间的下属就是卢绾,二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和卢绾相比,樊哙都算是外人。 卢绾细细打量,冷笑,“子婴的离间之计也幼稚了些,以为这样就能让沛公怀疑子房先生。” “这木头梳子到底什么意思?”吕雉心有不安。 “子房先生博浪沙刺秦失败逃到了下邳避难,在那里遇到了曾经的韩国贵族之女,名为‘淑子’,已成了子房先生的妻室。”卢绾解释道。 “子房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起过...”刘邦捂着额头深思。 “这个子婴好像对张良很了解,到底怎么回事?莫非他也...”吕雉紧皱眉头。 “别乱猜了!有两个叛徒还不够吗!” 刘邦嘴上这么说,对张良的疑心已然种下。 帐帘子被掀开,营外守卫再次走进,手中端着一个小小的马槽。 “沛公,这是子婴指明要送给夫人的。” 第六十四章 刘营?绿营! 守卫把马槽放在几案上,卢绾和刘邦默契的闭口不言。 “子婴送我的?马槽?装神弄鬼!”吕雉伸手就要去拿。 “夫人,小心上面淬过毒。”卢绾提醒道。 吕雉抬眼看着神色异常的两个老兄弟,满心的疑虑。 石头和梳子卢绾都不紧张,偏偏紧张于马槽。 “刘季,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吕雉问道。 “没...”刘邦紧张的摇头,他在沛县和曹氏生子的事只有老兄弟几个人才知道,最多还有那些游历江湖的人。 “一定是灵焚告诉子婴的!”刘邦暗骂。 “卢绾,你刚刚能猜到梳子的意思,这个马槽也难不倒你吧?”吕雉逼问道。 “这个...刚刚的梳子是关于子房先生的,很容易猜到。”卢绾极力掩饰紧张,“马槽也不知是关于谁的。” “那你就往刘季身上猜!”吕雉喝道,“你和刘季从小就混在一起,他什么事你不知道?” 刘邦紧盯着卢绾,假装正气十足,含含糊糊道,“说啊,怕什么啊,有什么就说什么。” “子婴...子婴这是在欺辱我军中都是驽马,所以拿着马槽羞辱我军。”卢绾临时编了个理由。 “哦,这样吗?”吕雉将信将疑,“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 “就是如此,子婴太狂妄了!”刘邦猛锤的几案。 吕雉点了点头,“行吧,姑且就信你们以此,但是可千万别被我查到别的什么东西。” “怎么会呢?”刘邦笑道。 卢绾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个慌圆过去了。 “报!” 大营的帘子再一次被拉开。 “还有什么事,能不能一起说完了?!”刘邦怒道。 咕咕咕... 守卫手中抱着一只褐色的公鸡,“这是...这是子婴派人送人给沛公的...” 吕雉嚣张的表情消散一空,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子婴送我一只鸡?什么意思?”刘邦看了看卢绾,又看了看吕雉。 卢绾也是想不通。 “行了你下去吧,以后子婴再送什么都不要。”刘邦不悦道。 吕雉的不自然很快吸引住了刘邦,如果子婴送马槽是在向吕雉抖他的老底,那送鸡就是在抖吕雉的老底。 刘邦今年五十岁,吕雉只有三十五岁,老夫少妻,刘邦不得不多想。 “夫人难道知道子婴什么意思?”刘邦问道。 吕雉脑子转的很快,笑道,“妾身叫吕雉,这雉不就是鸡吗,或许是子婴取笑妾身名字难听吧。” “是这样吗?”刘邦不信。 “自然是如此。”吕雉强笑道,“子婴这个人狂妄至极,先是取笑了我军马匹不好,又来取笑妾身,太可恶了。” 吕雉这样说,刘邦也不好再质问,那就是摆明了告诉吕雉,马槽另有含义。 “夫人说的有道理,子婴的确狂妄。”刘邦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夫人今日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妾身告退了。”吕雉假装淡定的离开了大营。 刘邦和卢绾两个老兄弟,面对面观察着中间的公鸡。 “要是马槽代表的是曹氏,这鸡就意味着某个人,还是男人。”卢绾一本正经的分析。 “鸡?姬?”刘邦一觉,“韩信是姓姬的!这个王八蛋和吕雉有一腿!” 卢绾摇了摇头,“不可能,韩信虽身为韩国王室,怀王已经立了韩王成,他寄身于沛公帐下,没那个胆子造次。” “不是韩信,那就没有姓姬的了。”刘邦揉着太阳穴。 “或许是叫‘鸡’的。”卢绾拄着下巴分析。 “难道是郦食其?!”刘邦思索道。 “不可能,郦食其今年六十二,太老了。”卢绾说道。 二人不停的思考着,不约而同抬起脑袋,“是...审食其!!” 审食其是刘邦和卢绾的老乡,刘邦起义后,把家中妻儿老小交给审食其照顾,到如今已经三年了,刘邦快要入咸阳,吕雉才从沛县过来。 “王八蛋,老子要弄死他!!!”刘邦起身一脚踢翻了桌子,“老子让他照顾家小,他...啊!” 刘邦失去理智,发狂般倒在地上挣扎。 刘邦从小不学无术,被同乡的瞧不起,起义之后又被雍齿出卖,历经波折才到了咸阳城。 如今项羽大军赶来,咸阳城进不去,家里面又出了这种事,实在无法接受。 “沛公,冷静一点,万一子婴是骗你的呢。”卢绾劝解道,但他隐隐都相信这是真的了。 子婴能知道刘邦的事,知道吕雉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老子...吕雉...审食其...子婴...”刘邦眼神空洞,怒火攻心,嘴角一抹鲜血流出。 “沛公!刘邦!快来人啊!”卢绾跑出大营喊道。 刘邦恍恍惚惚间看到,卢绾和樊哙在给他喂水,陆贾不停按着他身上的穴位,郦食其忙着施针。 刘邦军中的医者只是给将士们治外伤的,内疾只有陆贾和郦食其两个儒生会。 “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想不到我二人能让沛公气急至此,也真是三生有幸了。”郦食其说着风凉话。 在场将士雅雀无声,不知如何回应。 “沛公只需静养,七日之内必然完好如初,这七日之内不可大喜大怒。”陆贾淡淡道。 “额...谢谢二位先生。”卢绾施礼道。 “不必了,老夫和沛公缘分已尽,这算是老夫报答沛公的知遇之恩了。”郦食其冷冷说道。 “今晚项羽还要宴请在下,在下先回营房了。”陆贾施礼和郦食其一同离开。 刘邦伸手想要挽留二人,支支吾吾一句话说不出来。 第六十五章 虚怜媞 吕马童脸上美滋滋的将马拴在马槽旁,身后的子婴面色难看的端着一碗臊子面。 “想吃个馒头都吃不到,天天臊子面,唉。”子婴无奈的叹气。 秦朝的没有成熟的面粉技术,子婴碗里的面还是饼的雏形,放在水里姑且能吃。 “王上说的馒头是什么?”吕马童来到子婴身边问道。 “没什么,改天教你们怎么做。”子婴随口说道,“对了,交给爱卿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吕马童脸上乐开了花,“臣走的时候看见刘邦营中乱做一团,好像是刘邦被气晕过去了。” “刘邦要是不费心思猜,也不会把自己气个半死。”子婴笑道。 “王上让臣送的那些东西都什么意思啊?”吕马童好奇,石头,梳子,马槽,公鸡就能把刘邦气道昏厥。 “这可是机密。”子婴把碗递给吕马童,“跑了一路爱卿也累了,这碗面给爱卿吃了。” “谢王上!”吕马童接过面,也顾不得什么问题。 子婴眯着眼睛看向东南方向,“这种事应该还不至于击垮刘邦吧?” 韩谈面带忧虑,疾跑而来,“范增今晚就要让王上去赴宴,怎么办?” “能怎么办,寡人前去就是了,爱卿不必多言。”子婴心中有底,丝毫不怕范增把灞上宴变成鸿门宴。 韩谈犹犹豫豫,似有什么话要说。 “韩爱卿还有什么事?”子婴问道。 “后宫...” “后宫寡人真的不想留了,爱卿下去吧。”即使知道韩谈是好心,子婴耳朵里也听腻了。 “臣不是让王上留宫人,而是有的宫人没有人要,只能又回到宫里。”韩谈解释道。 “没人要?!”子婴懵了,秦宫里的宫人都是选自天下美女,居然也会被人看不上。 “回王上,正是。”韩谈说道。 子婴略微思索,“是因为久居宫中容颜已经老了吧?” “回王上,她们正值双十年华。” 子婴想不明白,既不老又不丑的,带着粮食金银都没人要,咸阳城男人的眼光这么高。 “因为她们都是胡人!”韩谈挑明了,“一是,百姓们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二是,百姓都对胡人有敌意。” 秦国地处西北,西有楼兰,月氏,北有匈奴,从秦国建立起摩擦不断,有敌意完全是正常。 子婴捂着脑袋,“这可难办了,寡人总不能把她们一一送回家去吧?” “要不王上把她们...都杀了吧。”韩谈建议道。 “咳咳咳,韩爱卿说什么?”子婴惊道,韩谈能说这种话,属实吓到了他。 “回王上,胡亥的母亲就是胡人,胡人只会给大秦带来祸患,百姓又都抵触,只能杀了。”韩谈说道。 子婴暗笑,韩谈其实才是最抵触的那个人。 “带寡人去看看吧,大秦身处危难之中,还是尽量和周围的部落交好些。”子婴说道。 “交好胡人?”韩谈一脸委屈,“始皇在时,蒙家在时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子婴说道。 韩谈低着头,无法接受子婴的抉择。 “韩爱卿,真正的强国也不是靠打赢邻国才能证明自己强大,而是万国来朝。”子婴拍着韩谈肩膀说道。 “王上,襄公可是在和胡人作战的时候死的,这个仇不能忘。”韩谈劝说道。 汉初刘邦被匈奴堵在白登山七日七夜,吕雉都被匈奴写信调戏过,但子婴没法和韩谈说这些。 “韩爱卿,寡人答应你,先和胡人交好。他们若是敢来犯,寡人就把他们灭掉怎么样?”子婴说道。 韩谈抬起头,“王上,可是现在匈奴已经占了大秦河套了。” “额。”子婴深呼吸一口气,换成别人子婴非得大骂一通,对于韩谈只能忍着。 “等寡人先解决了刘邦项羽,等大秦恢复了元气,一定打回去。现在忍他们一次好不好?”子婴无奈了,韩谈要是再不同意,他也没办法。 “臣听命。” 半个时辰后,子婴和韩谈赶到空荡荡的后宫,只剩下五六间还有人居住。 小太监轻轻推开房门,一个小麦色皮肤,赤着胳膊,光着小腿的女子耷拉着左腿倚靠在床边。 “真是不知礼数!”韩谈责怪道。 女子似乎听动了什么意思,瞥了韩谈一眼,仍旧纹丝不动。 子婴仔细打量着女子,女子身着直襟短衣,下身是宽松的裤子,脚上还穿着皮靴。 匈奴人?! 子婴苦笑,刚一来就碰到个最不好惹的。 两年前,胡亥在位的时候,草原霸主冒顿单于横空出世,把强大的东胡部落生生打散到乌桓山和鲜卑山,这也是乌桓和鲜卑的起源。 “你叫什么名字?”子婴问道,匈奴语已经失传,任凭子婴再怎么了解历史,也没办法用匈奴语和女子沟通。 女子看出了子婴的身份,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关中话,懒散的说道,“宫人虚怜媞。” “虚怜媞?单于的姓?”子婴一惊,“头曼是你什么人?” 虚怜媞傲慢一笑,“头曼正是妾身的父亲,秦国的君王也怕了?” “匈奴国虽然是头曼建立的,寡人却是真不怕头曼。”子婴笑了笑。 “秦国人真是虚伪。”虚怜媞冷哼,“父亲曾经率军难下,当时的秦兵可没有人敢招惹他。” “那是大秦忙着内部的事,没闲心理他,”子婴回怼道,“当时王离章邯都在,随便派一个统领轻松剿灭。” “秦国人就是狂妄,若是父亲打到咸阳城,不知道大秦君王还敢不敢这么说。”虚怜媞挑衅道。 “绝对不可能。”子婴笑着摇头。 “凭什么不可能?”虚怜媞不服气。 “因为你爹已经死了。” 第六十六章 添马出行 虚怜媞愣了片刻,瞪大漆黑的眼睛朝着子婴吼道,“不可能!父亲大人是草原上凶猛的野狼,你们关中人是杀不死他的!” 子婴摊了摊手,冷笑,“寡人又没说过你爹是秦人杀的,杀你老爹的人正是他的大儿子,他现在应该叫做冒顿单于!” “冒顿?”虚怜媞大眼睛乱瞟,有些局促不安,“他明明已经被父亲送去月氏当人质了,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头曼单于想立阏支的儿子为太子,狠心就把冒顿送去月氏当人质,然后立马攻打月氏,无非就是想让冒顿去死。 子婴笑道,“后来冒顿夺了月氏的马匹,一路跋涉回到匈奴国。头曼念其英勇还让他统领一万骑兵。” 虚怜媞看子婴言辞确确的样子,心中也没了底。 “那后来呢?后来冒顿干了什么?!”虚怜媞急问道,若是头曼被杀了,他的母后和弟弟也是凶多吉少。 “后来啊。”子婴眼珠一转,“后来冒顿凶残至极,杀爱马,杀妻,杀老爹,杀了头曼的王后阏支和她的小儿子,真的成了草原上的野狼。” 子婴暗笑,才不会告诉她冒顿杀爱马,杀爱妻只是为了训练部下的服从性和忠诚度。匈奴行事一向狠辣,若是虚怜媞佩服起了冒顿,说不定像采薇一样弄出什么幺蛾子。 “冒顿!我一定要杀了你!”虚怜媞捂着胸口,咬牙切齿。 虚怜媞紧紧闭上眼睛,思考良久,从床上跳下单膝跪在子婴面前。 “秦王,请给妾身五万精兵,待到妾身杀了冒顿后,如数奉还,再向大秦奉上五万良马。”虚怜媞恳求道。 子婴一时无语,虚怜媞也是够敢想的。 咸阳城的卫尉兵和中卫兵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过五六万,冒顿手下精兵已经近三十万了。且不说不能给她,给她也是去送死。 “战场与女人无关,你若是想继续留在这就安心住着,寡人先走了。”子婴推辞道,又碰到有个女疯子。 “秦王!请一定要帮妾身报仇!”虚怜媞在子婴身后喊道。 子婴急忙遛出门外,韩谈关上房门。 “王上,臣说的没错吧,这胡人就是大秦的祸害,今日胆敢借兵居心叵测。”韩谈说道。 子婴揉着额头,刚刚看虚怜媞的反应,估计是王后阏支的女儿。 “这头曼的女儿从哪里弄来的?”子婴问道。 “两年前,王离统领北守长城的时候,这个胡人女子就率众来犯,被王离统领所擒获。”韩谈解释道,“王离统领本想枭首示众,胡亥听说有这种奇女子,就让送到后宫来了。” “也真是够奇的。”子婴嘲笑道。 蒙恬死后,王离接了蒙家的任务,虚怜媞以为换了庸将,立功心切下才率军前来,想不到又碰到一个猛将。 “胡亥每次想要临幸,都被这女子痛打一顿,长此以往,胡亥也就再也没来过了。”韩谈继续说道,“这种女子太野蛮了,王上今日就杀了她吧。” 子婴摇了摇头,“匈奴做大已是事实,虚怜媞能够带兵,还和冒顿有仇,或许以后还有用的着她的时候。” 韩谈从没听说过女人能带兵,这几日他也知道顶撞子婴太多,没再多说。 “派人好生伺候着她吧。”子婴吩咐道。 “诺。” 日头渐西,整个西方的天空被染成金黄。 “寡人要是再不去灞上,就赶不上范增和项羽的那顿饭了。”子婴喃喃道。 咸阳宫口,长长的马车一子排开,里面坐着昔日的宫人。 韩谈,赵成带着文武百官,肃穆的站在子婴身后,蒙徒躲在隐秘的角落里默默守卫着子婴。 “灵焚师傅没来送寡人吗?”子婴略微有些失望。 韩谈和赵成摇头。 “采薇那丫头不一定找谁杀寡人去了,师傅应该在阻拦她。”子婴苦笑。 低矮的太仆牵着五乘骏马赶到子婴身边,“王上请上驾。” 子婴仔细打量着马车,略带深意说道,“太仆是不是牵错马了?” 太仆低头回道,“王上昨日去蓝田关的五乘马车已经遗失,这是臣重新配置的。” “不。”子婴笑道,“寡人的意思是...少了一匹马。” “王上...这...”太仆一愣,文武百官也诧异看着子婴。 胡亥死后,赵高为了苟存,只能将国君改帝为王,秦君所坐的马车也从六乘变成了五乘。 大敌当前,子婴还要入敌营,此举等同于重立帝号,让人不敢相信。 “废帝为王是为了图存,如今叛军已经杀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可顾及的,速速添马!”子婴命令道。 “臣...遵命!”太仆激动转身就要去马厩。 “不必劳烦太仆。”子婴说道,“新添的这匹马寡人心中已有了选择,还是请相国牵来吧。” “王上说的是从城外木屋那一匹?”赵成回忆道,当时子婴被灵焚抓走还是赵成用那匹马接回的他。 “除了蒙家的马,别的马也没有资格。”子婴笃定道。 “臣这就去找!” 半个时辰后,子婴坐在六乘骏马,九龙华盖车中,数十个骑兵手持大秦图腾旗紧随其后,带着六国的宫人浩浩荡荡驶向咸阳城门口,颇有当年始皇出行的架势。 咸阳城男女老少齐齐出现在路的两旁,眼中却都是对新君生离死别的不舍。 “王上,这次赴宴是不是很危险?”一旁的吕马童问道。 “很危险...”子婴坐在车里手有些发抖,本来心中还挺有底的,这“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阵仗看的发怵。 吕马童四下张望,偷偷往子婴马车中递了一壶酒,“王上,喝了这个就什么都不怕了。” “笑话!寡人既然打算前去楚营就从来没怕过!需要这种东西壮胆?” 第六十七章 幼稚的离间计 灞上,楚营。 范增坐北朝南,紧闭双眼等待客人们来临。 西侧项羽身边的虞子期把玩着手上的酒杯,“依我来看,子婴和刘邦都没有这个胆子前来了。一个亡国之君,一个宵小之辈,到了这里不得吓尿裤子。” 项羽冷笑,“刚刚听探子来报,刘邦刚刚收到宴请的消息,就急火攻心昏死过去了,芈心看中的人就是这种货色。” “羽儿不可轻敌。”范增缓缓说道,“如果刘邦真的不想来,这种方式虽然丢人,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借口,不要小瞧了沛县那群无赖。” “刘邦若是不来,那正好坐实他和子婴勾结,到时候想怎么杀他,选择都在我们。”项羽满不在乎。 虞子期笑道,“刘邦要是不想死,就得让他那群屠狗赶车之辈抬过来。” 项羽,虞子期闲聊,范增阴沉着脸,似乎在担心什么。 “亚父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虞子期注意到范增的怪异。 “亚父就是思虑过多,在函谷关外时,担心刘邦。如今到了咸阳城又担心起子婴来了。”项羽说道。 “不是思虑过多,是天象有变!”范增抬起头,“过去的龙气紧随着刘邦,昨日之后,刘邦军中的龙气隐隐被阴气压制,反倒是咸阳城内残存的龙气越发的活份。” 项羽轻哼一声,范增总是说别人身上有吉兆,从来就没说过他。 “所谓龙气只不过是江湖中人的传言,等我把刘邦和子婴一一杀死,倒要看看他们身上的龙气能不能护住他们!”项羽自顾自的灌了一口酒。 范增叹气重新闭上眼睛,项羽的脾气就是太刚了。这种人能走的很高,但走不了很远。 “子婴...真的会为了一个人和两具尸体前来吗?”虞子期不相信子婴能做这么傻的事。 “子婴那个亡国君肯定龟缩在咸阳城里,也从没指望过他能过来。”项羽讥笑,“过了今晚,就把三具尸体一齐扔到咸阳城门口,看他还敢不敢如昨日般嚣张。” 帐外身材颀长,英武不凡的持戟郎掀开帘子,施礼道,“项统领,在下以为子婴一定会前来。” “速速出去!”虞子期站起,不耐烦的叫道,“一个持戟郎不专心守帐,胆敢偷听营中大事。” 持戟郎神情有些落寞,微微低头就要退去。 “壮士别走!”项羽叫道。 持戟郎微微欣喜,看来项羽要听一下他的看法。 项羽笑着倒了一杯酒,“今日原本就是请宴,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持戟郎相貌不凡多次为本统领献策,请干了这杯楚地青梅酒吧。” 持戟郎笑容凝固,原来项羽只是想请他喝一杯酒。他的确为项羽献过很多计策,但没有一条被项羽采纳的。 “愣着干嘛呢?项统领请你,你敢不喝?这酒还是我妹妹亲自酿的!”虞子期怒道,真是有不识抬举的人。 持戟郎心中五味杂陈,这样的项羽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主公。 “谢项王!” 持戟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退到帐外。 一名慌张的守卫和持戟郎撞在了一起。 “报!子婴坐着六乘马车已经快到灞上了!” “子婴居然真的敢来赴宴?”虞子期惊道。 “六乘?子婴是在找死!他还以为他是天下的君吗?”项羽猛的起身从身后拿出霸王戟,就要冲出帐外。 “羽儿住手!”范增叫道,“子婴既然来了,今晚要杀他的时间还很多,不急于这一时。” 项羽慢慢放下霸王戟,深呼吸坐回原位。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三人齐齐看去,一身黑袍的子婴摇摇晃晃的走进大营。 “这都已经冬季了,各位的火气怎么还这么大?”子婴一脸醉意笑道。 项羽怒而不语,范增伸手指着东侧的位置,似笑非笑,“秦王果然守时,还请速速入座吧,今晚的宴席马上开始。” 子婴微微收起笑容,“范增先生...确定没搞错吗?” 坐北朝南,坐西朝东才是尊位。 鸿门宴时,刘邦最起码也是坐南朝北,坐东朝西这个位置是留给张良的,属于卑位之中的卑位。 “秦王觉得有何不妥?”范增笑道。 “自是不妥,范增先生这个位置才应该留给寡人。”子婴伸手直指范增。 “大胆!子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亚父让你坐哪你听命就是了。”虞子期喝道。 “寡人自是大秦的君王,你们是一群乱贼,寡人来这里是给你们脸面。”子婴眯着眼睛直视虞子期,“寡人的郎中骑将都被拦在外面了,范增先生的营中是不是也得把这个闲杂人等清除一下?” 子婴微醺,但没有全醉,他故意把这里说着是范增的营中,楚汉之争时,陈平就用这招离间了项羽和范增。 项羽的大手紧攥,虎目圆瞪,对子婴的挑衅已经忍无可忍。 范增急道,“羽儿,把虞统领送出去吧,老夫有几句话单独和秦王说。” “是!亚父。”项羽立刻起身,领着一脸不甘的虞子期走出大帐。 子婴略微皱眉,他刚刚说了那种话,项羽居然丝毫不对范增发怒。 按照记载,项羽就应该已经和范增有了间隙才对。 因为还不是时候?还是记载有问题? “秦王?想什么呢?”范增笑着叫住深思的子婴。 “没什么,寡人就是感叹楚营里统领的脾气都蛮大的。”子婴掩饰道。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秦王想离间我们二人?”范增深邃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子婴的想法,“秦王这种幼稚的计策是跟谁学的啊?” 第六十八章 醉气范增 幼稚? 子婴尽力的去回忆脑中的《史记》,楚汉之争时项羽的使者去刘邦营中,陈平派手下大摆珍馐。后来手下惊呼‘原来是项王的使者,我们还以为是亚父的’,重新给使者换上粗食。 待到使者回到楚营,范增和项羽就开始有了间隙。 子婴最开始看的时候,佩服陈平攻略人心的能力。 如今看来,真的...有些幼稚!! 一个早已年过花甲的老人,和一个能把老人叫做“亚父”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一句话离心离德?! 今晚好像玩砸了... “老夫不知道秦王手下哪位贤才出的主意,若是想用这种方式离间,老夫劝秦王还是换个谋士吧。”范增讥笑道,“羽儿对老夫心有怨言是真的,那也只是亲人之间的小事,秦王会错意了。” “范增先生想多了,寡人一时口误。”子婴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范增玩味的看着子婴,“还没开席秦王身上就一股酒气,难不成秦王怕了,需要喝酒壮胆?” “咸阳的酒都是用粮食酿的,楚地则多是梅子酿酒。寡人来此赴宴自然是想要对比一下两地的酒,仅此而已。”子婴抓起酒壶大口喝着,“果然不错嘛。” 青梅酒入喉,子婴身体里一股热气袭来,半清醒半昏迷的脑袋越发沉重,对楚营的忌惮也消失一空。 范增见子婴身体摇晃,两颊微红,说道,“秦王,如今天下反秦人十中有九,不要自以为仗着咸阳城能够拒守的住,早早开城投降才是上策。” 子婴醉眼惺忪,皱眉不屑道,“你在啰嗦什么?要是能打下来,楚军昨日不就打了吗?说白了,你们还是没有攻城之计,别说其他有的没的。” “哼!”范增感觉受到了冒犯,“楚军的确短时间攻不下来,老夫就要看看你们一座危城能守多久?” “那楚军倒是来打啊!”子婴浑身发热被说烦了,“都拿逝者来威胁寡人了,估计你们也没什么本事了,三十万人都玩阴的,要不你们再多叫些人来算了。” “若用智则不用力,这是老夫不让将士流血的计策!”范增怒道,嘴边的白须气的晃动。 “范增你可算了吧,用挖坟来威胁人,这种事损阴德,怪不得你死于背上生疮,活该!”子婴翘着二郎腿骂道。 范增老脸气的煞白,“子婴...你居然敢诅咒老夫!” “实话实说,别不爱听。”子婴满不在乎。 “子婴,你如今身处楚营最好认清形势。此刻杀你易如反掌,到时候再攻咸阳也不迟。”范增恶狠狠说道。 “那你刚才倒是让项羽杀寡人啊。”子婴嘲讽道,“不就是想告诉项羽不要冲动吗,你现在已经气成这样了,项羽能学好才怪呢。” 范增又怒又惊,子婴居然能猜到他的心思,这种对手绝对不能留。 “老夫今日也不教导羽儿了,子婴你现在就得死!!”范增朝着营外大吼,“来人!把子婴拖下去砍了!” 帐外雅雀无声,似乎没人听到范增的叫喊。 “来人啊!”范增再次大叫。 持戟郎恭敬的走进,施礼道,“亚父有何吩咐?” “大营外的人都去哪了?”范增急忙问道。 持戟郎瞥了一眼子婴,“是秦王将后宫里的宫人带了过来,他们正在和宫人们闲谈。” 范增差点一口气憋过去,“羽儿呢,羽儿就任由他们不守军纪胡来?!” “项统领说咸阳已然是囊中之物,将士们一路辛劳,应该得到一些赏赐。”持戟郎回道。 “羽儿!!”范增被气的不轻,挥手的动作有些吃力。“你先下去吧。” 持戟郎退下后,范增眯着双眼死死盯着子婴,“秦人也是够奸诈的,拿后宫美色来诱惑我军心,卑鄙!” “那些都是六国的姑娘,寡人只是想让楚军送她们回乡。”子婴单手拄着脸颊,讥讽道,“要是能和楚军将士情投意合也是好事。” 营外热闹非常,营内子婴和范增大眼瞪小眼。 “这顿灞上宴还吃吗?”子婴冷冷问道。 范增强行调节心神,面色恢复正常,“不急,客人还没到齐之前,主人是不会开席的。” “那不知道寡人的咸阳令杨辰算不算客人,他现在在哪?!”子婴眼中一抹杀意闪过,楚军还没动过两位统领的陵墓,但子婴从来到楚营还没见过杨辰露面,生死未卜。 “秦王自都自身难保了,就别关心臣子了。”范增得意道,“若是秦王今晚能活着从楚营走出去,老夫自会告之。” “咸阳令若是出了事,老匹夫绝对活不过今晚。”子婴威胁道。 “呵,老夫倒真想看看秦王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营内气氛剑拔弩张,子婴手臂向后伸出,缓缓的靠近项羽的霸王戟,醉酒的子婴无所顾忌,倘若杨辰真的出事了,范增无论如何都必须死。 突然,营外的喧闹归于沉寂。嘈杂的脚步声现在营门口。 “妾身吕雉见过项统领!” 第六十九章 城隍老爷 “吕雉?!刘邦的妻室来了?” 范增顾不得子婴,注意力全被帐外吕雉的声音所吸引。 吕雉还没走进大营,范增便感觉到她带来的气息,正是完全稳压刘邦龙气的那道阴气。 “刘营之中,真是卧虎藏龙啊!”范增叹道,本以为刘邦已经不足为虑,吕雉给他的感觉比刘邦恐怖多了。 刘邦病了,范增的第一反应是派波澜不惊的张良来赴宴,从来没想过吕雉能抛头露面。 这个女人不一般,绝非虞姬能比。 “老匹夫要想杀刘营的人最好快点,不然必成大患,你们可对付不了的。”子婴讥笑道 “秦王不用急着找陪葬之人,老夫一定会让很多人陪你的。”范增冷笑。 子婴懒得和范增理论,范增这个人只是看起来决绝,真动起手来,也就是个缩小版的项羽。 当年鸿门宴时,范增要是心狠手辣些,直接让人弄死刘邦就好了,范增偏偏让项羽做决定,还弄了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最后还是让刘邦跑了。 今天杀气腾腾的样子也只是徒有其表。 营帐帘子被掀开,子婴和范增齐齐看去,一个男子手抻着营帘,吕雉缓缓走进。 “刘邦贱妾见过亚父。”吕雉弯膝行礼道,脸上尽是谦卑之态,但一双丹凤眼下,天生的傲气如何都藏匿不住。 “夫人何必客气,羽儿和沛公都是受怀王之命伐秦,今日同聚灞上,自当是一家人。”范增笑道。 “一家人?”子婴拆台道,“既然是一家人聚会,那还叫寡人这个外人来干嘛?见证你们分家产吗?” 范增暗暗咬牙,子婴今晚必死,但不是现在。 子婴最起码还是秦王,按照范增的行事,需要把种种罪名敲定,再当众杀了子婴才能彰显楚军的正义。 吕雉才注意到子婴已到,微微一惊,笑道,“秦王哪里是外人,贱妾和秦王其实还是世亲呢。” “夫人和秦王是世亲?从何处论起啊?”范增不解。 子婴面色阴沉,他已经猜到吕雉要说什么了,今日吕雉为了能让刘邦活命,是铁了心的讨好范增。 “回亚父,是从吕子开始。”吕雉笑道。 “吕不韦?”范增似懂非懂。 “亚父有所不知,贱妾的父亲吕文乃是吕子的侄重孙,吕子又和秦王...”吕雉故意把话只说一半。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那果然是一家人呢。”范增放声大笑,吕雉狠狠替他出了一口恶气。 吕雉挑衅的看着子婴,算是报了白日军营送鸡之仇。 “呵呵呵,”子婴冷声,“这样啊,这个亲寡人认了,那夫人怎么还一口一个秦王的?不是应该改口叫爷爷吗?” 范增和吕雉一怔,他们二人拿子婴的身世取笑,子婴居然不生气,反倒论起辈分来了? 可若按吕雉所言,子婴也的确是她爷爷辈的。 “夫人等什么呢?叫啊,寡人等着呢。”子婴笑道。 “嗯,秦王刚刚饮了一些酒,神志有些不轻,夫人先落座吧。”范增急忙岔开话题。 “多谢亚父。” 吕雉被安排到坐南朝北之位,子婴注意到,刚刚的掀帘男子仍旧低头伫立在门口,大有韩谈守卫子婴的样子。 难道又是吕雉的姘头? 除了审食其还有别人? “壮士,请先下去吧,虞统领会在其他营帐专为沛公的将士们摆宴。”范增也注意到男子的异常,说道。 男子听后纹丝未动。 “纪统领,你先退到门外好了。”吕雉有些尴尬。 “是,夫人。”男子拱手说道。 男子抬头的一刻,子婴和范增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刘邦?! 这个男子和刘邦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慈眉善目中多了一丝刚毅。 刘邦营中,姓纪的,和刘邦长的很像的人。 子婴笑了笑,原来他就是城隍老爷——纪信。 刘邦当年出了汉中,偷袭占领了彭城,项羽闻讯杀回彭城,刘邦丢盔卸甲。 纪信便穿着刘邦的衣服投降项羽,刘邦趁机逃跑,项羽发觉被骗,一怒之下活活烧死了纪信。 待到刘邦称帝,还特意建了城隍庙来纪念他。 子婴有些激动,平时总在庙里看到石头的城隍老爷,今天遇到真身了。 “城隍...纪统领,寡人...我...”子婴语无伦次。 “秦王有什么吩咐吗?”纪信冷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敬纪统领一杯酒。”子婴笑道,和纪信喝酒就算是和神仙喝过酒了,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等咸阳城破的时候再喝也不迟。”纪信不屑一笑,离开大营。 子婴尴尬举着酒杯,和城隍老爷的会面有点不融洽。 吕雉讥笑道,“纪统领可是放弃了县令的身份来跟随沛公,秦王不会妄图用这种小恩小惠收买吧?” “也许这就是秦国最后的计策了吧?”范增想起子婴幼稚的离间计就想笑。 子婴坐在西方,左右两边范增和吕雉交谈甚欢。 过去是刘邦提前入咸阳,还下令封锁函谷关,使得项羽范增记恨于心。 如今刘邦根本就没入咸阳,唯一的矛盾点只是死去武涉的那番话。 只要张良辩解几句,疑心消除,子婴才是刘项双方共同的敌人! 啪—— 子婴思索中,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人从营外扔了进来。 男人摇摇晃晃挣扎起身,身前身后七七八八的伤口,像是被人用各种兵刃刺出来的,头发混着血液已经不成样子。 “王上,臣输了..” 第七十章 项羽的欣赏 “你是...杨辰?!” 子婴目瞪欲裂,面前这个血人正是昨晚不辞而别的咸阳令杨辰! 范增看着此刻的子婴,他心中格外舒服,杨辰前来所要尸体的时候,项羽是想直接杀了杨辰的。 范增拦住项羽,人死了带来的只有愤怒,人活着才能给对手带来恐惧。 啪啪—— 脸上刺着字的凶戾大汉拍手而进。 “秦国的统领之后就这些能耐吗?真不够我们三个人打的。”大汉邪笑道,“秦王居然真敢来了?陪在下过几招,怎么样?” 子婴扶住杨辰,鲜血染到了子婴衣襟上。 “他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你们打的?!”子婴忍无可忍,猛的一脚踢翻了几案,青梅陶壶碎裂一地。 “秦王,你生那么大的气干嘛?”刺面男子讥笑道,“我们三个可没欺负他,都是一对一单打的,只要他能过我们其中赢一个人,就能带走一口棺材,可惜,怎么打都是他输。” “秦王放心吧,老夫早就提醒这些后生,不会伤了他的性命的。”范增满意的笑道,“只不过这些后生定下约定了,秦国的统领打不过楚国的,秦王好像没资格开口要尸身了。” 范增笑着轻捋白须,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今晚非要让子婴知道楚国的实力有多强大。 “他只是咸阳令,不是统领!”子婴缓缓扶着杨辰躺下,像要吃人一般瞪着刺面男子。“你们三个真是败类!” 刺青男子指着脸上的墨刑大笑,“在下当然是败类,要不然脸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要不然钟离眛他们怎么会叫下‘黥布’呢?” “你就是英布?”子婴皱眉问道,英布原是项羽五虎将之一,在楚营时立功最多,被封为九江王,后来判楚归刘,叛刘被杀。 “秦王认得在下?”英布一愣,“不过英布不好听,还是黥布好听。” “寒暄的话,宴席过后再说吧。”范增催促道,“刚刚就是让秦王看看你的人没有死,带下去吧。” 英布施礼,大手猛的扯过杨辰的头发往营外拖走。 “松手!”子婴喝道。 英布冷笑一声,权当没听见继续拉扯。 “寡人让你住手,你没听到吗?!”子婴右手一把握住英布的手腕,铆足了力气一攥。 咔—— 子婴右手用力一扭,英布的手腕应声而断。 英布看到弯曲的手腕,一时间不敢相信,钻心的疼痛感告诉他这是真的。 “这...啊!” 英布紧紧攥着手腕,满地打滚,撕心裂肺般的叫声充斥着整个营帐。 吕雉下意识向后缩着身体。 “子婴,你真是太过分了!”范增猛的站起,“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持戟郎挑帘鱼贯而入,长戟齐齐指向子婴的脖子。 子婴也被身体的里的力量吓到了,看着双手不敢置信。 范增对于子婴已然忍无可忍了,用力一挥手,持戟郎们收回长戟,猛地朝着子婴重新刺出。 “全都把戟放下!” 浑厚的声音响起,项羽一脸兴奋的冲了进来。 除了他本人以外,项羽从没见过世上的人有这种力气,子婴绝对这样随随便便死了,必须死在他的手里! 持戟郎纷纷停止动作,只有一个持戟郎,思虑再三,朝着子婴重新刺出。 项羽眼疾手快,瞬间来到持戟郎面前,握住长戟,连戟带人一起掷翻在地。 “韩信!你敢不听我的命令!”项羽怒道。 “项统领,子婴不能留,他日必成祸患!”持戟郎倒地捂着胸口争论道。 “这里我说了算!”项羽怒不可遏,“韩信,你滚吧,楚营里不需要你了!” 韩信低头不语,扔掉长戟,脱下盔甲,缓缓走出大营。 子婴注视着韩信落寞的背影,真想跑到他的面前将韩信留住。 兵仙韩信,国士无双。 到了楚营居然却只因为相貌出众,被安排持戟郎的职位。自从刘邦重用韩信起,楚汉之争才出现转折。 在韩信面前,司马龙苴,英布,虞子期之流都是凡品。 项羽居然就这样赶跑了他! 子婴无奈这个时候不能留韩信,否则范增也会发现韩信的特殊之处,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秦王莫慌,韩信已经被羽赶走了!”项羽笑道。 子婴搞不懂项羽怎么想的,刚刚还要杀他,现在跟见到大哥一般亲近。 “羽儿,子婴大闹营帐,今日必死!”范增急道,子婴刚刚的气势就是王者之气,这种人不死必为大患。 “亚父,我知道,只不过子婴今晚需要死在我的手里!”项羽重瞳之中闪烁渴望对手的光芒。 楚汉之争时,项羽就一直想和刘邦单挑,但刘邦才会不傻到答应项羽,项羽为此气愤不已。 范增点了点头,只要子婴能死就好,那个小小的持戟郎想走就让他走吧。 “秦王,请随羽去挑选兵刃,今晚我们一决生死!”项羽激动道。 杨辰重伤在身,子婴急着给他治伤。 “蒙徒死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子婴暗骂道,此刻只能拖住项羽等待救援了。 项羽以为子婴没听清,高声道,“秦王!请和羽决一死战!” 子婴被震得耳朵发麻。 “好!寡人就答应项大统领!”子婴也跟着抬高声调。 “爽快,这才是我项羽看中的人。”项羽喜不自胜,“不知秦王喜欢什么兵刃,羽能从军中找到最好的那一把,以供秦王使用。” “嗯嗯。”子婴清了清嗓子,“寡人什么武器用起来都游刃有余,不急于这一时。英布统领和寡人的咸阳令受了些伤,还是先把他们抬下去医治吧。” “快把两人待下去治伤!”项羽急道,只要子婴能答应他,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英布和杨辰被持戟郎抬出,英布路过子婴时的眼神已从嚣张变成了恐惧。 项羽轻轻一用力,将三百斤霸王戟握于手心,“现在,秦王能答应羽了吧?!” “还是不能。”子婴摇了摇头。 “为什么?!”项羽已然急不可耐, “寡人饿了,要不然还是先吃饭吧。” 第七十一章 恶心夏侯婴 项羽恍然大悟,“秦王勿怪,是羽失察了。” 如果子婴因为腹中空空而败于他手,项羽是不会高兴的。 “快!速速好酒好肉的端上大营,以供秦王享用!”项羽叫道。 “好,那寡人就大吃一场,好和项大统领力战一番”子婴装作爽快的回道。 子婴径直走向坐东朝西的位置。 “秦王万万不可居此贱位。”项羽一把拦住子婴,吩咐着持戟郎,“快把面东的几案摆好,让秦王入座!” “羽儿,此举不妥!”范增急了,要是把面东的位置留给子婴,营内就只剩面西的最贱位留给项羽了。 项羽沉思片刻,看向北面坐的吕雉,语气不善,“你去坐到面西,这个位置留给我。” “项大统领,这...”吕雉皱眉不悦,吕家最起码也是个望族,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别废话,快些过去。”项羽近乎驱逐的口气。 吕雉无奈只得过去,愤懑的坐在几案前。 子婴笑道,“看起来沛公夫人不是很满意,要不然还是寡人坐过去算了。” 项羽转头怒视吕雉,“既然不满意,又何必来此营中,刘夫人还是到旁营和虞统领他们一起算了!” 吕雉欲哭无泪,昨夜章邯来营中问刘邦和子婴勾结一事,她今晚是专门来向项羽澄清误会的,若是被驱逐旁营,根本没办法和项羽说清。 “快走吧,寡人见到夫人都没有食欲。”子婴催促道。 “是,贱妾现在就走。”吕雉低着脑袋,紧步离开大营。 吕雉走时,一股戾气直投向项羽,被范增所捕捉到。 “看来,今晚真的是一个都不能留了。”范增心道。 范增,子婴,项羽三人入座。 楚营士兵端着猪肉走进,各在三人几案上放了猪的两只前腿和两只后腿。 秦朝没有辣椒和孜然,只能用花椒和盐来入味。 而士兵端给子婴的猪肉故意没有放任何调料,还没有完全烤熟,一股生猪肉腻人的味道钻进子婴鼻子,子婴差点吐了出来。 “素闻大秦是虎狼之师,秦王不会吃不了肉吧?”范增取笑道,故意割下一块肉放在嘴里咀嚼。 子婴猜到了范增会在宴会上使坏,这种事在子婴的预想里已经算是好的了,当年项羽的手下直接给了樊哙一块生猪肉吃。 “秦王可是对此肉不满意?”项羽问道。 “很满意,寡人正要动刀呢。”子婴强笑道,绝对不能在项羽面前失态,在项羽印象里吃生肉都是正常的,子婴若是连这种半生肉都吃不下,恐怕项羽会失去敬意,就没法再继续拖延时间了。 “那秦王倒是吃啊。”范增笑着催促道。 项羽也发觉子婴有些怪异。 子婴急忙切下一块看起来五分熟左右的猪肉,心一横猛地塞进嘴里。 子婴腹中顿时翻江倒海,这口肉卡在嘴里,实在没法下咽。 要搞砸了! “项大统领就是这么对待共同伐秦的义军吗?!” 一道子婴熟悉的声音从营外传开,项羽和范增转头看去,子婴趁机吐出半生的肉扔在脚下。 夏侯婴手持盾牌,怒气冲冲站在大营门口。 子婴暗笑,本来鸿门宴拿盾冲楚营的活是樊哙干的,樊哙手筋被墨楚挑断,就只能夏侯婴来干了。 “你是何人?”项羽问道。 夏侯婴仰着脖子,“在下是沛公帐下统领夏侯婴,今日夫人被赶到旁营,在下特来讨要个说法。” 项羽脸上毫无愧色,专心切着猪肉,不再理睬夏侯婴。 范增倒是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他即使下定决心要杀吕雉,把吕雉赶到旁营的确是无礼之举。 “夏侯统领勿恼,大营内只能将卑位留给夫人,老夫不忍夫人折辱,故让夫人迁至旁营。”范增“解释”道。 范增解释的滴水不漏,夏侯婴一时间不知如何发难。 “夏侯将军为主奔波,属实忠勇可嘉,老夫佩服至极,请尝尝老夫的切的猪肉。”范增殷勤道,反正是一群要死的人,范增就当是送夏侯婴的断头菜。 夏侯婴行事素来谨慎,看着范增手中的肉有些犹豫。 “你不会是怕了吧?”子婴讥笑道。 “哼!在下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惧怕小小的一块肉。”夏侯婴冷冷说道,他对昨日没追上子婴仍旧耿耿于怀。 子婴眼珠一转,“原来夏侯统领是嫌范增先生的肉小,来尝尝寡人这一块。” 子婴挥刀,挑选了最不熟的一部分全给夏侯婴割下,起身端到夏侯婴身旁。 “夏侯统领,请吧。” 夏侯婴端详着生肉,冷笑,“秦王以为在下吃不了生肉吗?!” 夏侯婴接过生肉,盘坐在地上左撕右咬,大口朵颐,没有丝毫的恶心感。 项羽抬起头,对夏侯婴微微有些认同。 “不愧是反秦统领,果然英勇。”范增赞叹道。 子婴微微诧异,樊哙过去就是屠狗的,吃起生肉也是小事,夏侯婴一个赶车的,还能如此明显就是在死撑。 绝对不能让刘邦的人得到项羽的赞赏,不然他的情况就糟了。 “夏侯统领感觉这肉如何?”子婴笑问道。 “鲜美无比。”夏侯婴答道。 子婴凑到夏侯婴耳边小声道,“夏侯婴,你看着生猪肉像不像人肉,像不像过去你做刽子手时,砍的那些人的肉啊?” 夏侯婴瞬间停止咀嚼,腹中冰凉的猪肉仿佛在翻滚,一股凉气袭达全身,砍头时鲜血淋漓的的一幕幕重现脑海。 “子婴...你...呜哇——” 嚼烂的生猪肉被吐了出来,夏侯婴看到肉碎,全身一阵恶心,跪在地上弯着腰,呕吐不止。 “废物!带下去!快!”项羽吼道,“刘邦的人不许再踏入大营半步!” 第七十二章 项庄? 大营守卫一脸嫌弃将夏侯婴拖拽出去。 “子婴...老子跟你没完...唔啊...”夏侯婴无力的骂道。 夏侯婴弄的大营一路污秽,范增刚刚切了一片猪肉,恶心的甩在桌上。 待到守卫清理干净地面,子婴三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有吃下去的欲望了。 “寡人还是腹中空空啊,看来和项大统领的决战要改天了。”子婴装成失望说道。 项羽愤愤的锤着桌子,“羽和刘邦的账还没有算清呢,今晚又来捣乱,待羽去找他们算账!” “羽儿且慢!”范增急忙叫住,“秦王不就在营中吗,不如先问问秦王,他怎么和刘邦勾结,还把武涉先生打成那副样子的。” 项羽想起武涉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看子婴的眼神带着怒意。 八千江东子弟兵跟随项羽起义,武涉也算其中之一。项羽对家乡人的感情很深厚,最后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而自杀。 “秦王,解释解释吧。”范增说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子婴坦白道,“武涉就是寡人打的,他拿着王离统领的头对寡人不敬,寡人打他也很正常吧?” 项羽虽然很冲动,但不是傻子,子婴不打算从一开始就骗他。 “哼!这就是秦王的解释吗?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秦王到底懂不懂规矩?!”范增怒道。 “什么?武涉已经死了吗?”子婴故作惊讶,“唉,都怪寡人,本来气急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没成想力气大了些。” “武涉都已经不成人形了!力气大了些?!”范增甩手将桌上的猪肉扫到地上。 “真是抱歉了,寡人还没能好好控制身体里的力量,这真的算是误伤。”子婴轻笑道,“项大统领应该能理解寡人吧?” 项羽略有所思的点头,他儿时也曾误伤同乡,周围的人对项羽又敬又怕。 而且武涉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被包扎了,项羽对子婴怒气削减了许多。 子婴‘懊恼’的叹气道,“寡人后悔死了,为了弥补武涉先生,寡人特意派太医照料。不成想,武涉先生趁夜偷跑,这才一路奔波丢了性命。真是寡人之过啊。” “子婴!你居然还敢狡辩!武涉要是不趁夜归来,怎么能带回把你和刘邦勾结的消息?!”范增怒道。 子婴在装,范增也在装。 一个废物死了,范增才没有放在心上,但只有装成愤怒才能让项羽开罪于子婴。 子婴来之前早就想好了说辞。 “哈哈哈。”子婴笑道,“范增先生真会开玩笑,寡人若是真有这种想法,怎么可能会让武涉先生知晓,况且咸阳宫真的是那么容易闯出去的吗?” 范增和项羽微微沉思,子婴说的不无道理。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项羽问道。 “很简单,寡人知道武涉先生不想留在咸阳宫,所以没有让守卫拦他。至于,武涉先生说寡人勾结刘邦,怕是武涉先生心中有气,故意骗项大统领的吧。”子婴分析道。 范增将信将疑,武涉在他心里实在不怎么样,这种事能干出来,他也不奇怪。 项羽完全信服了,“若是这样,秦王不必自责,是武涉太可恶了!” “那真是老夫误会秦王了。”范增邪笑道,心生一计,朝帐外喊道,“为了表示老夫的歉意,庄儿!给秦王表演一下楚地的舞剑!” 项羽嘴角微微上扬,“也好,小庄剑若飞风,军中当属第一,绝对不会让秦王失望的。” 小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项庄? 子婴苦笑,这范增把当年用在刘邦身上的招数,全拿过来对付他了。 项庄是项羽的堂弟,也就是项羽的叔父项伯的亲儿子。 当年老爹挡在刘邦身前,项庄自然刺杀会失败。 现在满屋子就三个人,如果项庄的剑够快的话,项羽是来不及阻拦的。 “要不算了吧。”子婴苦笑道。 “秦王,这是为何?莫非瞧不上我们楚地的剑术?”范增挑衅道。 子婴脑中飞速转动,“长剑本是南方一带为了船上对战而研制出的武器,此刻又不是在水上,舞剑显得不合时宜。在陆上长戟才是兵中最强,要不让项庄舞戟好了。” 子婴只能期望项庄对于长戟不熟练,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不!”项羽摇头,“项庄的剑,不管水上陆上天下无敌。” 范增满脸堆笑,只要项庄出手,子婴必死。 “寡人曾见过一位剑术超绝的墨家人,要不然项统领改日让项庄和那人互舞,这样岂不更好。”子婴说道。 营中说话声消失一空,项羽和范增忍着笑。 “项大统领,这有什么不妥吗?”子婴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哈。”项羽敞怀大笑,“秦王说的那位墨家人就是小庄啊!” 一阵风吹进大营之中,那晚头皮发麻的感觉重新归来。 真的是他?! “秦王,昨日一别,鄙人甚是想念啊!”墨楚双臂抱着铁剑,缓缓走进。 墨楚身上的黑衣都没换,眼中的杀气比那晚还要强上数倍。 “他是项庄?他分明就是墨楚!”子婴微微有些失常,他特意吩咐蒙徒死守咸阳城,墨楚居然到楚营来等他! 墨楚冷笑,“谁告诉的秦王,一个人不能有两个名字?” “不可能,你早早就进了咸阳城,那个时候楚军应该还在函谷关外,你若是项庄,怎么如此单独行事?”子婴大声道。 “不仅如此,鄙人游历中还遇到过刘营那些人,还在刘邦军中大闹了一场,但这和鄙人也是项庄有什么关系?”墨楚讥笑道。 范增笑道,“小庄的脾气就是如此,素来喜欢他的什么侠途,所以以墨为姓,以楚为名,今日是得知秦王要赴宴,这才返回营中,不然老夫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第七十三章 撕破脸 项羽今年二十四岁,墨楚也只是二十岁左右,楚汉之争时墨楚又帮助项羽对付刘邦,这样看来... 项羽应该不会骗人,范增说的是真的?! 史书上关于项庄的记载只有鸿门宴一笔,关于墨楚只有先帮项羽对付刘邦,后来项羽自刎,墨楚帮助刘邦对付匈奴。按照墨楚的侠途脾气,这样的抉择是能做出来的。 墨楚的巨子之位又是秦灭后紧接着得到的,或许还是已经成了西楚霸王的项羽封的。 子婴苦笑,鸿门宴的时候刘邦也真是命大,要不是项伯阻拦,换个别人都得被捅成筛子。 “庄儿的剑法超绝,羽儿的霸王戟无人能挡,项家从来不缺豪杰。”范增得意的说道。 “那让项大统领和墨楚比拼一下,结果会怎么样?”子婴故意问道,“两兄弟很久没见面了,不如趁着今日切磋一下?” “哼!”范增和墨楚冷笑,这种伎俩太小儿科了。 项羽的目光投向营中的霸王戟,子婴的想法说动了他,双手有些发痒。 “舞剑倒是不急,小庄不如我们今日试一试?”项羽开口道。 墨楚急忙拔出铁剑,“拙弟的铁剑被赤霄砍破,已经不能和堂兄抗衡了,等拙弟重新打造一把剑一定奉陪。” “这样啊,也好。”项羽微微失望道。 子婴暗骂墨楚反应还够快的,急道,“那舞剑也算了吧,寡人不看舞破剑。” “庄儿,重新去换一把剑来,老夫一定要为刚刚误会秦王道歉。”范增说道。 “是,亚父!”墨楚收回铁剑,冷笑,“秦王今日可是有眼福了。” 子婴脸色难看,墨楚行进的速度就是他死亡的倒计时。 “秦王一会可是要看好,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么精妙的剑法了。”范增一语双关。 项羽没有察觉话中的深意,心情不错自顾自的饮着青梅酒。 项庄舞剑的毒辣之处就在于,项庄是项羽的堂弟,韩信想杀子婴会被赶走,墨楚不仅不会被惩罚,就算是被赶走,墨楚也不在乎。 子婴自觉求生无望,总得让范增付出些代价。 “范增先生,听说楚地有个地方叫范地,是不是范增先生的家乡?”子婴笑问道。 “秦王这是什么意思?!”范增神情一滞。 “范增先生出来已久,应该好好回家看看了,不然恐怕会错过一些东西。”子婴邪笑道。 “子婴,你敢威胁老夫?!”范增起身怒道。 “范姓还有一个起源,在过去的晋国,得姓之初就位列晋国上卿,寡人也得派人好好去那里探望一下范武子,范文子,范宣子过去的风采。”子婴淡淡道。 “子婴,你敢动范氏的祖坟,老夫跟你没完!”范增起身骂道。 “范增先生也怕被人动坟墓啊?那用两位统领的陵墓威胁寡人前来这种事,怎么熟练的像看家本领一样?”子婴讥笑道,“反正寡人今日活路无望,范增先生真的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项羽察觉到营中的剑拔弩张的气场,目光凶戾起来,“秦王最好不要妄图和楚国对抗,若是秦王真想如此做,羽担保咸阳城里没有一个活口。” 既然撕破脸皮,子婴也不再顾及。 “那就试试,试试楚军能不能攻破咸阳城,试试咸阳城里能不能有活口。”子婴冷笑,“你们要是赌输了,以后就别提什么光宗耀祖了,除非世世代代派人守祖坟。” “子婴,你好大的胆子!”项羽被说中了痛处拍案大怒。 项羽灭了秦国得了天下却不在关内定都,返回到了彭城定都。 项羽自称,富贵不还乡就好比穿着华丽的衣服走在夜里,没有人能看到的,这也是“锦衣夜行”的出处。 如果子婴要来真的,项羽不敢承担这个后果。 子婴懒散坐在几案上,“怎么选择看你们的,放寡人回去的话,兴许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营外杀气袭来,一道剑鸣撕破营帐,被杀气包裹的墨楚直刺子婴后心。 嘭—— 子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墨楚手中的剑应声断裂。 “什么?!”墨楚望着手中短剑,不敢相信。 “换了把剑就不行了?看来你的侠途也真是怪废物的。”子婴转身戟笑道。 “庄儿莫怕!子婴衣物中一定是藏了防具!”范增提醒道。 项羽被子婴激怒,也顾不得什么公平比武,“我来亲手杀了他!” 项羽抡起霸王戟,朝着子婴面门狠狠砸去。 子婴眼中霸王戟越来越大,一击若中必死无疑,唯有赌一把了! “你真的以为寡人怕你吗?!” 子婴怒喝一声,伸手紧紧攥住霸王戟的戟身,左臂震得发痛,但霸王戟却是停在半空,任凭项羽如何用力,无法前进半分。 “谁说只有项家才是天生神力?嬴家只是不想亲自动手罢了!”子婴低沉着声音笑道。 范增和墨楚不敢相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样才对嘛!今晚就和羽痛快打一场,生死毋论!”项羽的斗志彻底被激起,“小庄,把我的宝刀拿来给秦王!” “羽儿万万不可!”范增急道,范增给那把刀看过相,项羽未来必死于拿把刀之下,已经被收藏起来,很久没有用过了。 生死决战,绝对不能让子婴碰它! 第七十四章 无名之刀 “亚父不必多言!”项羽知道范增什么意思,此刻顾不得那么多,军中唯有那把刀才能和霸王戟对抗。 “堂兄!” “快去!”项羽急不可耐。 墨楚无奈,疾驰而去,不多时抱回一人多高的长型盒子。 子婴松开霸王戟,注意力被盒子吸引住。 项羽从小习剑不得要领,便弃剑不学,选择了只用蛮力便可轻松驱使的刀和戟。 乌江自刎的时候,用的也不是剑而是刀。 项羽有一把青铜刀,在《项羽本纪》中始终没有被提起。 反倒是四百年后,董卓在田野中无意中得到了一把削玉如泥的刀,被蔡邕认出是项羽之刀。 莫非就是这一把? 子婴也来了兴致,伸手翻开盒子,“刀身无文字,四面隐起作云山纹,果然是它!” “秦王居然认得此刀?”项羽激动道,“既然如此,这刀就赠与秦王了。” 对子婴而言,没有比找到史海中遗失的文物更值得兴奋的。 “先让寡人看看此刀是否削玉如泥!” 子婴抓起刀柄,挥向刚刚墨楚的断剑,剑身就像纸一般被划开。 果然是它! “好,这刀寡人就收下了,待寡人先去填填肚子。”子婴欣喜道。 “秦王不可再拖延!”项羽急道。 “寡人绝不拖延。”子婴已然无所惧怕,项羽能凭借蛮力大杀四方,他也一样能做到,今晚就若是必死,倒不妨试上一试。 子婴提刀闯进旁营,虞子期和两名楚军统领正在给吕雉,张良,陆贾一行人敬酒。 “子婴,你要干什么?!”虞子期惊道。 “给寡人滚开!” 子婴伸手推开虞子期,虞子期毫无反抗之力,硬生生被甩到营帐边上,拼命挣扎却起不来身。 “子婴你找死!” 两名楚军统领大怒,劈手上前来夺刀,子婴猛地一脚将二人横扫在地。 项羽持戟笑着走进旁营,“这是本统领的敌人,你们不是对手的,下去吧。” 刘营的人不能理解,子婴若是有这种能力,昨日怎么会被狼狈追杀? 陆贾早有投秦之心,见子婴今晚入楚营如此无惧,早已五体投地。 “别怕,寡人只是有些饿了。”子婴笑道。 旁营之中,只有楚营统领和吕雉桌上的猪肉最为精细,虞子期三人吃的太快,吕雉桌上的烤肉还剩许多。 “给寡人拿来。”子婴朝着吕雉伸手。 “你说什么?!”吕雉气急,她代表刘营前来已经被逼退至此,子婴居然还依依不饶! “没听见吗?给寡人拿来。”子婴将削玉刀立在地上,刀锋直朝向吕雉。 纪信和夏侯婴挡在吕雉身前,“子婴,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们两个要是不服气,可以过来一试,寡人正好先练练手。”子婴一脸平淡。 “好!”夏侯婴跑向营外夺过侍卫手中长戟,直刺向子婴。 子婴挥手用刀身拍向夏侯婴,长戟折断,夏侯婴倒地昏厥。 吕雉倒吸一口凉气,这一下夏侯婴的肋骨怕是断了几根。 “我来!”纪信也冲向营外。 “纪统领住手!”吕雉忍着怒气喊道,“这肉给秦王送去就好了。” “夫人不可。”面东的张良缓缓起身,“秦王,此举是不是于理不合?” “子房先生,你们都来讨伐寡人了,还讲什么礼呢?”子婴笑道,“不过,你若是投靠寡人,寡人必以礼相待。” 张良一时无语。 “子房先生不必多说。”吕雉颤抖着端起木盘双手递到子婴面前。 子婴抬起削玉刀,轻轻割着猪肉,刀锋来回几次都在吕雉脖子旁划过。 吕雉身后的刘营统领敢怒不敢言,本以为来到楚营,子婴才是被折辱的那人,想不到是吕雉。项羽笑着站在子婴身后,根本就是默许了子婴的行为。 满营的人秉着呼吸,静静的看着子婴吃肉。子婴探着头凑到吕雉耳边,刘营的人转开脑袋没眼再看。 子婴轻声道,“刘邦秋毫无犯,寡人还是很欣赏的。你这个贱人刚刚敢辱骂寡人,今晚不杀你算是给刘邦留情面。” “是...”吕雉感到一股威压袭来,心中的恐惧压制住了怒气。 啪—— 子婴甩开木盘,削玉刀直指身后的项羽,“来吧,项大统领,今晚寡人就要看看,你们楚人口中的英豪到底什么实力。” “好!秦王请随羽出营!”项羽手握霸王戟,兴冲冲走出旁营。 子婴跟着项羽来到营外空地,营中所有人跟着走出观望。 还没听说过有人能和力能扛鼎的项羽单挑,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秦王接好了!” 项羽双手舞动着霸王戟扫向子婴,子婴持刀劈砍而上。两个人凭借蛮力,兵刃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大开大合的打击惊得众人合不拢嘴。 项羽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痛快,大汗淋漓,不停的加紧攻势。 十几合之后,子婴昨日的伤口开裂,和项羽看起来是势均力敌,应付起来已是微微吃力。 “子婴还不是堂兄的对手,他根本就不会用刀,堂兄的戟法也不只是靠蛮力。”墨楚走到范增身上说道。 “总之不能让羽儿出事,快叫人来一起杀了子婴!”范增担心道。 “这不是鄙人侠途,要叫人,亚父自己去叫好了。”墨楚冷声回道。 “庄儿!” 范增无奈,亲自推开几个愣神的守卫,“趁现在杀了子婴!” “可是项大统领...” “羽儿若是责怪,老夫帮你们拦着,快去!”范增推搡着。 守卫紧握长戟,朝着子婴奔去。 “谁敢捣乱?羽必杀之!”项羽大喝道。 守卫停在原地,突然齐齐向前栽倒在地,每个人背后插着一把黑色羽毛的箭矢。 一群身着黑衣的壮汉扛着带血的长刀,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蒙徒扛刀走出人群,对着子婴单膝跪地,“王上,臣来晚了。” 第七十五章 季布 子婴幽怨的看了蒙徒一眼,“寡人还能喘气,蒙爱卿还是来早了一步。” “是臣之过,臣有罪!请王上责罚。”蒙徒羞愧低头道。 “算了,回咸阳再说。”子婴收回削玉刀,揉了揉胸前的伤口,“这些都是家事,就不在外人面前处理了。” “臣等恭迎王上回宫!”五十个壮汉齐刷刷跪地,瞬间改变了楚营内的气场。 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惊到了范增,“来人啊!把他们拿下!” “老头,不用叫了,这附近的守卫都被我们杀了,远处的听不见你的犬吠。”蒙徒嗤笑道,身为秦徒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乱臣贼子。 范增左顾右盼,果然一个守卫都没来赶来。老脸难看的扭曲在一起,实在想不通子婴从哪里找来的这群人。 “天色不早了,项大统领,寡人该告辞了。”子婴淡淡对项羽说道。 “还没决出生死之前,秦王不能离开!”项羽将霸王戟狠狠立在原地。 子婴扯开王袍,露出胸前重新流血的剑伤,笑道,“寡人本就带着伤,今日对决有失公平,就算项大统领赢了也不会高兴吧,不如等寡人改日伤好了再战。” 子婴相信秦徒的实力,心中已然有恃无恐。 范增疾步上前,“羽儿,我们奉怀王之命讨伐无道,今日无论如何子婴都不能活着回去!” 项羽沉默不语,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由东而来,为的就是灭掉秦朝。倘若无功而返,定会被天下人所耻笑。偏偏世间少有的对手又是秦王子婴,这对他而言有些无法接受。 假如子婴不是秦王,假如子婴生在楚地,和司马龙苴一样能成为他的手足多好。 项羽缓缓开口,“倘若秦王就此投降,羽可保证秦王万世富贵,绝对不动咸阳百姓分毫。” 范增惊的白发一颤,目中无人刚愎自用的项羽说出这种话?! “羽儿,咸阳龙气还未断绝,万万不可妇人之仁!今日放走了子婴,他日你就会死在他的刀下!”范增怒吼,“成败在此一举,子婴还记着你坑杀二十万秦兵的仇呢!” 子婴冷笑,“寡人不光记住二十万秦兵的仇,还记着他襄城坑杀全城百姓,城阳坑杀满城平民,加在一起不止百万人。” “羽儿,他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范增吼道。 项羽闭眼沉思,他自诩甚高,从不怕别人寻仇,范增的话并没有说到他的痛处。事到如今,也是决计不能放虎归山, “先把秦王扣下吧,细心照看着。”项羽吩咐道。 范增松了口气,只要子婴留在营中,子婴怎么死都是他说了算。 蒙徒持刀起身,邪笑道,“没经过我们的同意,还敢扣押王上?楚逆的口气大了些吧?” 项羽轻抬剑眉,这群人看起来的确不凡,真动起手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秦王,还是让你的手下束手就擒吧,羽还是能留给他们全尸的。”项羽不屑道。 “是吗?那就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现在到底是谁饶谁不死!” 蒙徒食指放入嘴中,一声尖锐的鸣笛声响彻黑夜。 楚军营地四周的黑暗被瞬间被一大圈火光包围,单看火把的数量,足足不下两万人。 “秦王这是把咸阳城里的卫尉兵全叫出来了吧?就算如此,也还是不够啊。”范增讥笑,“季布,钟离眛。你们各带五千人马剿灭他们,让秦王见识一下楚军的实力。” “不必了劳烦钟离统领,季某一人率五千兵马就可扫平秦兵。”头系发髻,侠客打扮的男子愤愤道。 季布狠狠挨了子婴一脚,这个仇必须发泄在秦兵身上。 “你就是楚地传说‘一诺千金’的季布?”子婴有些诧异,这种身上出了典故的侠客,刚刚就被他一脚扫到在地,想想还有些暗爽。 楚汉之争时,季布多次追杀带兵刘邦,吓的刘邦为了尽快逃脱,要把儿子刘盈,女儿刘乐推下马车。 项羽死后,刘邦全国搜捕季布。季布躲在大侠客朱家家中,通过夏侯婴向刘邦说情才保住一命,最后还当上了河东郡守,算是项羽五虎将里下场最好的一个。 季布一脸的怨毒,“秦王有何指教?” “寡人听说你一诺千金,要是五千人马败了该如何?”子婴问道。 “楚军不可能败!”季布冷哼一声,直往西方奔去。 范增为了防备章邯,特意将章邯的营帐设在东面,大敌当前季布也无需顾及章邯的生死。 “一诺千金,连诺都敢不许,看来有些名不副实啊。”蒙徒不屑一笑。 “楚地精兵足以一当十,对付两万人已是绰绰有余,你们只管等待西边的火把熄灭就好。”项羽自得道。 项羽没有说大话,他可是曾经用三万人打垮了刘邦的五十万人。 蒙徒见状笑道,“王上尽管放心,一切都在臣的计划之中。” 不多时,西方的火把摇曳晃动,秦楚两军厮杀在一起,杀生震天却不见火把掉落,哀嚎声似乎都带着楚音,火把逐渐大营这边靠拢。 季布拖着受伤的胳膊,踉踉跄跄跪倒在项羽身前,“项大统领,季某败了!” 第七十六章 坑货队友 项羽愤怒的推开季布,“咸阳城的卫尉兵怎么可能是楚军的对手?!” “是真的,大统领。秦兵勇猛异常足以以一当十。”季布伏地道。 吕雉,陆贾等人不解,若是秦军有这种实力何故筑城拒守。 张良嘴角轻笑,已经看破了蒙徒的计策。 项羽看向子婴的眼神越发凶戾,他本想留子婴一命,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仁慈是基于秦国必亡,胜负未定之前,所有阻碍都要被清除。 “项大统领这是对寡人起杀心了,终于不再犹豫了?”子婴笑道。 “不过有些晚了。”蒙徒跟着笑道。 项羽和钟离眛持戟靠近子婴一行人。 项羽目露凶光,“羽现在若是杀了秦王也不晚吧?” “还是晚了!” 随着蒙徒一声大喝,四面八方的秦军身后传来的更大的叫喊。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灞上的地面随着叫喊一阵阵颤动,楚营将士耳中嗡嗡作响,双腿不住的颤抖。 章邯慌忙从东方跑来,跪地急道,“项大统领,我们...我们被秦军包围了。” “有多少人?!”项羽问道。 “看不到边际,似乎...不下百万。”章邯声音有些发怯。 “百万?!秦国哪里还有百万将士?”项羽脑中一片空白,刚刚的秦兵能打的季布落花流水,若是百万秦兵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范增也慌了神,思虑片刻,“这百万应该是子婴发动了咸阳城百姓,羽儿莫慌,任凭他们人数再多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蒙徒嘴角微动,瞬间就被看穿了? 他没想过能彻底骗过项羽,但最起码能够让项羽惊魂不定,趁乱救出子婴,偏偏算漏了一个范增! 项羽一路杀来,完全是凭着强军铁骑。范增唯一的计策还是和项梁一起拥立楚怀王,除此之外,蒙徒从没听过他有什么奇谋。 “老夫猜测刚刚打败季布统领的秦兵,绝非普通卫尉兵,定是秦国仅存的精兵。且只是在西方聚拢。”范增捋着白须笑道,“钟离统领稍后再带五千兵马袭击东面,秦军一定无从抵抗。” 蒙徒的心凉了半截,在咸阳城里他只找到几百秦徒,猜测到了楚军东方是章邯驻扎,除了带在身边的不到五十秦徒,其他的全部秦安插在西侧军中,和范增所料的纹丝不差! “末将领命!”沉稳的钟离眛笑道。 “不必了!”子婴大声道, 刘楚两营的人奚落的看着子婴,好大的一出场面,原来只是花架子。 “子婴,你这算不算是弄巧成拙?把咸阳城所有人都叫出来,是给羽儿杀的吗?”范增讥笑道,“任凭灵焚铸的城墙再坚固,楚军此刻只需一骑人马直冲咸阳,咸阳就破了。” “哈哈哈哈...真是幼稚...” “秦国有此国君,岂能不亡?” 周围三三两两的讥笑声传进子婴耳中。 “蒙爱卿可有应对之策?”子婴小声问道。 “这些...这些都是臣之计策,不过...都被看破了,臣已无他策。”蒙徒颤抖道。 “你当年是怎么被选上的秦徒?”子婴气的咬牙切齿,好好的盘棋生生被蒙徒下死了。 “臣...臣当年是掌控各国密情的,这出谋划策不是臣的强项啊。”蒙徒快要哭出来了。 “寡人今天就不应该费力来找你,败类...” “罪臣该死!”蒙徒跪地道。 子婴无话可说,那日蒙徒侃侃而谈,子婴还真以为他有什么本事。 咸阳不破子婴还能被当成人质,咸阳若是破了他必死。 “你们君臣二人嘀咕什么呢?”范增笑道,“事已至此,秦王还能有什么招数吗?” “有。”子婴淡淡说道。 “什么计策,难不成秦王现在想要投降了?太晚了!”钟离眛满脸的不屑。 “寡人只是不想牺牲太多人,也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既然钟离统领不给活路,寡人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子婴叹道。 “少故弄玄虚!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吧。”范增呵斥道。 营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子婴身上,子婴缓缓看向项羽,“项大统领是不是有个爱妾,叫做虞姬,寡人没记错的话,她此刻应该也在灞上吧?” 项羽双目圆瞪,“子婴,你敢拿小虞威胁我!” “寡人能拿范家祖坟威胁范增先生,怎么就不能如法炮制一个送给项大统领?”子婴‘理直气壮’的说道。 “子婴,我要和你决一死战!!”项羽持戟冲来。 子婴挥动削玉刀挡下攻击,双目直视项羽,“今日不妨赌上一赌,看看万人敌的项羽到底能不能,在百万人的攻势下护住爱妾周全。寡人输了会死,赢了也会死,听起来都是楚军赚吧?” 项羽气息大乱,手中霸王戟不稳,“你到底要干什么?!” “让寡人和众将士安全回到咸阳,不然...范增会失去祖坟,项统领失去爱妾。”子婴故意拉长音调,似在蛊惑一般。 “羽儿!不可因为一个女人误了大事!”范增下定决心,“老夫宁可祖坟被掘,今日也要让子婴死在这里。” 子婴玩味的点头,“范增先生够决绝,项大统领也同意了算了,一个女人而已,哪里比得上天下重要,对吧?” “你闭嘴!!” 第七十七章 陆贾来投 “我今日不杀你,他日也能攻取咸阳城!”项羽收回霸王戟狠狠立在地上。 范增连连对钟离眛使着眼色。 钟离眛心领神会,开口道,“统领不要被他唬住,子婴就算有百万人来此,咸阳城可没有那么多的兵刃,他们定是空手而来,不足为惧!” 子婴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脸上装作若无其事。 钟离眛是五虎将里最沉稳老练的一个,还真让他说对了。始皇收天下之兵以铸金人十二,再加上讨伐逆贼,咸阳城内的兵刃连年减少,已经没有多少能分给百姓的了。 项羽也感觉有些道理,仔细观察子婴的表情。 “项大统领看什么呢,这么犹豫可不是你的作风。”子婴故作淡定道。 项羽没发觉子婴的异常,眉头紧皱。 一定有问题,不然子婴不可能如此镇定。 什么能让子婴有恃无恐? 灵焚! “灵焚帮你打造的兵刃对不对?”项羽‘恍然大悟’道。 “怎么会呢?灵焚师傅一个人可打造不了百万把。”子婴欲擒故纵道。 范增和钟离眛正想劝说项羽,子婴把他们的话说了,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不,灵焚能一日之间铸造一座城墙,也能一日打造几百万把兵刃。”项羽喃喃道,顾及虞姬的安危,项羽脑中已然开始发乱。 “羽儿...” “亚父不必多说了,今日就放子婴走吧。”项羽轻声道,显得格外疲惫,真真假假他也懒得再做思考。 “哎呀!”范增痛苦的抓着白发,大事不成就差一步,就因为一个女人!“竖子不足与谋啊!!” 范增失魂落魄的离开。 “还不快走,等着我送你们吗?!”钟离眛吼道。 “那还得劳烦钟离统领把寡人的咸阳令背出来。”子婴说道。 “去,把杨辰带过来。”钟离眛吩咐着身旁的守卫。 “寡人是让你亲自背来。”子婴冷笑。 “子婴,你别太过分了!”钟离眛忍无可忍,手中长戟被攥的发响。 “过分?英布可是说了咸阳令是被三个人打的,司马龙苴不在,虞子期昨日受了箭伤,除了英布,只剩你和季布二人,你不该亲自背来?!” “按他说的办吧。”项羽有气无力道。 “是!”钟离眛愤愤甩下长戟离开。 蒙徒一脸的不可置信,大气不敢喘,生怕再误了子婴大事。 刘营中人本来恨子婴恨的牙根直痒,眼见楚营中人也是一个下场,心里平衡不少。 陆贾微微一笑,迈开步子直朝着子婴走去。 “陆先生,你要去哪?!”吕雉惊道,原以为陆贾投靠了项羽,没成想是投靠子婴。 “在下已和已和沛公没有瓜葛,今日自是重投明主,有何不妥吗?”陆贾淡淡答道。 “先生可要想好了,咸阳孤城一座,你去了就是送死。”吕雉说道,能人若是不得则必杀之,绝不能让子婴得到陆贾。 “德孤则微,能让满城百姓出城助战的君主,吉不可言。”陆贾笑道。 吕雉咬牙切齿,“陆贾,你一定会后悔的!” 陆贾不答,来到子婴面前拱手施礼,“那日多有得罪,希望秦王勿挂心上。” 陆贾有些忐忑,子婴若是不接受他,恐怕吕雉他日必会派人除掉他。 “陆贾先生逐鹿之辞,有做贼的嫌疑,寡人当然会记在心上。”子婴冷着脸。 “这...”陆贾心中一寒。 “寡人开玩笑的,陆贾先生口才出众,这才是让寡人最记在心上的。”子婴笑道,汉初以黄老之学为主的修养生息,就是陆贾提出来的,这种能定国策的人才求之不得。 陆贾大喜,“在下谢过秦王不计前嫌。” 子婴凑到陆贾耳边,“陆先生,寡人的丞相之位现在可是一直空缺着呢,先生的消息可真是灵通。” “王上真会说笑。” 钟离眛背着杨辰归来,正见子婴和陆贾交谈融洽。 “项大统领,陆贾和郦食其两个人是亚父想要拉拢的,不能留给子婴。”钟离眛急道。 “一路打来靠的全是将士浴血,我要这两个儒生有什么用?”项羽懒得回头看陆贾一眼。 “可是亚父...” “亚父是儒生,只是想在帐下找人与他谈经论道罢了,不必放在心上。”项羽说道。 “是。”钟离眛应和道。 子婴大难不死又得陆贾,心中格外舒爽。 “项大统领,这刀寡人收下了。寡人答应你,日后有机会,必一决生死。”子婴正色道,项羽是个屠夫,但也是时代的枭雄,死于自刎实在是太可惜了。 “咸阳城破之日,羽也会给秦王这个机会。”项羽持戟直指子婴。 “王上回城了!!”蒙徒背过杨辰叫道。 楚营周围火把高高举起,争取赶至灞上西侧等待子婴。 五十秦徒分成两列在子婴的六乘马车周围,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直穿楚军驻地而去。 “章邯,大秦的少府之位也还给你留着呢。”子婴推开车帘说道。 章邯面无表情,“改日楚军攻打咸阳,还望秦王勿作抵抗。” 子婴已然走远,听不到章邯的回话。 钟离眛欣慰的拍了拍章邯的肩膀,“也许不需要该我们出手了。” “钟离统领什么意思?”章邯不解。 “咸阳现在是座空城,有一个人可是没来赴宴啊,你觉得那个人会死守鸿门不出吗?” “刘邦?!” 第七十八章 李信 子婴一行人刚刚穿过楚军灞上驻地。 “快停下!”子婴急道,“马上解开马车,寡人和陆贾先生,带四个秦徒骑马速速返回咸阳。” 子婴特意没说带上蒙徒,这个家伙跟纸上谈兵的赵括一样不靠谱。 “王上是怕沛公趁机偷袭咸阳?”身旁的陆贾问道。 “难道陆先生以为他不会?”子婴不解,当年刘邦趁着项羽争讨田荣都敢偷袭项羽的彭城。 陆贾思索道,“子房先生提醒过沛公不要先入咸阳,沛公因病而倒,营中只有萧何能出谋划策,萧何又是最听张良先生,在下猜测不会。” 子婴摇了摇头,萧何虽然听张良的,但随即绝非无主见之人。刘邦的粮草都是萧何在后方管理。有萧何在,刘邦从来没未粮草发过愁。况且萧何还是日后的丞相。 “如果是过去的咸阳,萧何不会动手,眼下的咸阳易守难攻,萧何为了刘邦能称王,一定会动手。”子婴边解马边分析道,“就算项羽想要发难,楚怀王还在,他们仍旧可以无虞。” 陆贾暗暗惊叹子婴对萧何如此熟知。 “是在下失算了。”陆贾下马车行礼道。 “无妨,只要不像蒙徒那样差点害死寡人就好。”子婴笑道。 张良得到黄石天书谋略已经大成,陆贾如今只是说客,还需楚汉之争的磨练才能定国策。 蒙徒惊慌道,“这...那萧何若是出兵,恐怕咸阳已经陷落了,王上还是不要回去了。” “赵成若是和你一样蠢,咸阳就真丢了!”子婴白了蒙徒一眼。 咸阳中卫尉兵有两万,中卫军还有五万。只要赵成和中卫统领不和蒙徒一样,咸阳丢不了。 蒙徒松了一口气,“那王上还担心什么?” 子婴无话可说,“你把满城百姓都带出来了,刘邦的人趁机混进来跟着进城,寡人日后还要一个个挑出来吗?” “走!”子婴跨马蒙家烈马,“一定赶在百姓进城前先到咸阳城。” 蒙家的烈马似是识主,没了那晚的野性,载着子婴一路狂奔,十月夜晚的寒风呼啸的子婴全身发冷。 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子婴半个时辰便抵达咸阳下,蒙徒一行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咸阳城下,整整齐齐排列着万余身着盔甲的中卫兵,中卫兵阵前披散头发的男子醉醺醺饮着酒。 “臣差点以为王上回不来了。”男子傻笑道。 “你就中卫统领?”子婴皱眉打量着五十岁左右的颓废男子,“大敌当前还在饮酒,明日寡人必治你的罪!” “那就明日再说,王上请回城吧。”男子丝毫不在意,“且让臣先解决了王上的担忧。” “你知道寡人担心什么?”子婴质疑道,中卫统领无非就是一个军痞,子婴不相信他有多大本事。 男子笑道,“王上放心,刘邦的人若是敢混进来,臣见一个杀一个。” 子婴有些诧异,这醉汉还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蒙徒的案例摆在眼前,子婴仍是不放心。 “那寡人倒要看看你怎么挑出来。”子婴牵马来到醉汉身旁。 醉汉饮下一口酒,双眼迷离似在回忆着往事,“臣不会再让国君失望的。” 半个时辰过去,百万余居民和两万卫尉兵铺天盖地的行至咸阳城下。 陆贾和蒙徒恭敬的站在子婴身后。 醉汉起身摔碎酒壶,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卫尉兵先行入城,咸阳百姓等待查验。”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引起骚乱。 “王上,这要是做什么?” “就是啊,我们前去为王上助阵,回来还需要查验?” “真是让人心寒!” 本来众志成城的百姓三三两两开始嘀咕,已然对子婴有了成见。 子婴见势头不妙,急忙高声道,“中卫统领这是怕刘营的人偷偷混进来,为了咸阳的安危,诸位还是配合一下吧。” “走了一夜,草民累了,要马上回家睡觉,乡亲们也是一样!”一名粗布衣服的大汉煽动道。 中卫统领猛地睁大双眼,身形如电瞬间来到大汉身边,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 “杀人了,卫尉统领滥杀无辜了!” “我们还不如反了算了!” 子婴面色煞白,局势已然控制不住。 “都给老子闭嘴!”中卫统领举起带血的长剑,将人头踢进人群中,“你们若是有人认得这人是咸阳城内的人,本统领当场自刎!” 人群之中,几个男子互相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这人我认得,他是赵家的大儿子。” “我也认得!他家的老母还卧病在床,你就是在滥杀无辜!” 卫尉统领冷笑,“那这个人家住何处?里长是哪位,亭长又是哪位?” “这...”几个大汉无言以对。 “你们怎么又不知道了呢?因为他根本不是咸阳城里的人!” 中卫统领长剑一闪,地上又多了几颗头颅,举头朝着百姓喊道,“本统领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认得这些人,人头稍后便挂在城头上,任凭你们查看,若是滥杀无辜自会本统领以命抵命!” 人群安静下来,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冷风吹拂着卫尉统领的脸,颓废的脸上隐隐显露出当年的英气。 “现在依次进城!” 中卫统领一声令下,百姓们排好队列前进。 刀光闪过,不时有刘营之中的人被刺死。 “你确定能一个不漏?!”子婴问道。 “其他中卫兵就守在里面,入了城却乱走不归家的人,格杀勿论!”中卫统领笑道。 子婴微微皱眉,这种办法可能会伤及无辜,却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撤!快撤!” 一群大汉听到这种策略,掉头直往外跑。 奈何被后方拥挤的人群拦住,中卫兵们上前包围,长戟戳动,血流满地。 “你到底是什么人?”子婴忍耐不住问道,这种决绝的行事,应该是始皇时期留下的将才,只是一个中卫统领过于屈才。 “臣本该攻打到郢都,如今反倒被楚逆攻打到咸阳,罪臣之名,不提也罢。”中卫统领叹气道。 “你是...李信?!” 第七十九章 都在逃避 李信背对着子婴,身体一颤,扶额苦笑,“呵,罪臣的名字是不是永远被君王记住了?” “爱卿不是罪臣,是秦国当年最有为的年轻将领。”子婴有些心酸,“怎么能屈身于咸阳守军这种职位?” “难得王上还记得,罪臣以为世人只知道罪臣二十万军轻敌伐楚。两大军营被攻陷,七个都尉战死,哪里还有颜面继续带兵讨伐。”李信喃喃道。 “可是爱卿也征辽东,灭齐国,亲手俘虏了燕王喜。”子婴开解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能任由李信颓废下去。 李信沉默不语,继续找着人群中的乱贼。 子婴站在李信身后,等待李信再次开口。 夜空满星,人群过去大半。 李信回头朝着子婴傻笑,“哈哈哈,王上,今日臣装的是不是特别有本事,臣根本就认不出什么叛贼,刚刚那些人太紧张了才露出马脚。要挑逆贼还是要靠城内把守的士兵,臣就是个废物!” “这已经很好了。”子婴轻声说道,“外面的叛贼都已经偷偷溜走,就算有进了城的也没有活路,这不都是爱卿的策略吗?” 李信一脸的痛苦,“臣哪有什么计策?刚刚王上还说臣征辽东,灭齐国,王上忘了是谁陪同臣一起去的吗?王翦的儿子王贲!那次失败之后,始皇已经不信任臣了,臣就是活在王家阴影里的蝼蚁!” “一代英才因为一次失误就要自认废物吗?!”子婴紧皱眉头,怒道,“大秦无人可用才派少府章邯对敌,你身为曾经的统领躲在这里,就一点不羞愧?!” “不羞愧,废物自有废物的活法,王上何必拿臣和章邯比呢?臣比不了的。”李信无力道,“夜深了,王上早些回宫休息吧,臣处理完这些事,怕是天都要亮了,不必在臣身上耗费功夫了。” “你!” “王上莫急。”身后的陆贾上前轻声道,“这件事就交给在下吧,就当成是给王上的见面礼。” “陆贾先生可有把握?”子婴担忧道。 “在下做说客至今,除了输给过王上,还从没失败过。”陆贾胸有成竹。 “那就有劳陆贾先生了。”子婴叹道,在危机重重的楚营,子婴都没有如此无力。 蒙徒扶着子婴上马,子婴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前进。 子婴一步三回头看向陆贾和李信,生怕陆贾没法说动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王上,今晚是臣之过,臣死罪。”一旁的蒙徒低沉道。 “闭嘴!”子婴心乱如麻,不想再多言。 “是。” 夜黑如墨,千年前的点点星光散在子婴身上,铿锵的马蹄声响得他心中格外寂寥。 北有匈奴,西有月氏,南有赵佗,西有项羽,只剩一座孤城的秦国需要他来挽救,而这份责任本不属于他。 子婴最开始只是想解决赵高的迫害,赵高之后刘邦项羽的威胁接踵而至。 无论李信是否颓废下去,如今的咸阳城守上三个月不是问题,紧紧压在子婴心上的危急感解除,反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刘邦项羽有争夺天下之心,采薇有复仇之心,陆贾灵焚心中都有他们的信仰,一国之君的他却无欲无求。 杨端和的遗愿是对原来的子婴的,也不是给他。 “王上安然归来,好像不太高兴。”蒙徒壮着胆子问道。 “我...寡人不仅安然,还白白得了项羽一把宝刀,没有不高兴,不要乱猜。”子婴掩饰道。 “臣是刺探密情的,对于人心甚是了解。”蒙徒紧盯着子婴的脸,“王上此刻和当年的卫元君一模一样。” “放屁!”子婴失控骂道。 卫元君是卫国的君王,秦灭六国,卫国独存成为秦朝的附庸国,到了胡亥时随手灭掉卫国。 “请恕臣冒犯,若是项羽不攻破咸阳,还让大秦保存称号苟存,王上是不是也会像卫元君依附大秦一样,依附楚国?”蒙徒抱着必死决心说道。 “寡人...”子婴似乎被蒙徒说中了心思,局促不安。 “就算王上不依附楚国,是不是只要大秦不灭,即使仅存一城,王上也会觉得心安理得?”蒙徒直视着子婴。 子婴被说的羞愧无比,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即使面对郦食其和陆贾时,还振振有词说要帮大秦寻回失去的鹿。 但...这么想有错吗? 老子又没有称帝之心。 难道非要老子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帮你们复国?! 子婴心底呐喊,没有对蒙徒说出来。 项羽灭秦之后分封了十八路之后,子婴曾想若项羽能给他留一路,他就心满意足。 “寡人...寡人是要带着大秦将士复国兴邦的,从没这么想过。”子婴死要牙关不承认。 “王上在撒谎。”蒙徒一把抓过子婴的缰绳,迫使子婴停下。 “王上,看着臣的眼睛再说一遍好吗?”蒙徒急道。 子婴微微有些恼火,“有些事情爱卿不懂!寡人根本就不是子...” “王上也和李信统领一样要逃避吗?!”蒙徒吼道。 “寡人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在蒙徒心里子婴是个能君,也是最没有野心的能君。 “寡人...今晚累了,有事...明日再商讨。”子婴用尽仅存力气抓过缰绳,逃向咸阳宫。 第八十章 侍寝 子婴双目无神,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已经不记得是如何回到的寝宫。 韩谈站在一旁静静看了子婴半个时辰,心中发慌,“王上,这是怎么了?咸阳令不是带回来了吗,叛军也是攻破不了城门的。” 子婴闭上眼睛不答,他感觉自己根本不配做大秦的王。 “这...王上。”韩谈着急却没有办法,已经问过了吕马童,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爱卿下去休息吧,不用管寡人。”子婴声音细弱纹丝。 “王上这样,臣实在是放心不下。”韩谈跪地哭丧着脸。 子婴缓缓的看向韩谈,“寡人若不是秦国的君王,韩爱卿就不会用如此心急了吧?” “王上说什么呢?”韩谈一惊,恨不得马上跑去找太卜,看看子婴中了什么邪。 子婴继续问道,“韩爱卿也希望大秦恢复始皇时的疆土吧?” “臣自然是想如此啊!大秦子民也是如此期盼的。”韩谈答道,已然彻底摸不到头脑。 “采薇也是大秦血脉,只是不想让寡人当这个王,不如让她当秦王,韩爱卿看如何?”子婴认真道,也许只有这个时代人才能对复国满腔热血,这点他做不到。 只要韩谈等人能接受女人做君王,一切就都好办。昭襄王的母亲芈八子也曾临朝掌权,子婴总有办法能逃离这个秦王位。 采薇也是灵焚的徒弟,当日也想遣散后宫,最起码比那些暴君强多了。思来想去,子婴觉得此法可行。 韩谈慌忙起身,跑到寝宫外,吩咐门外的小太监,“你们看好了王上,我这就去找太卜来!” 子婴苦笑一声,仰倒在床上。 吕马童见韩谈离开,跑到寝宫门口跪下,“臣有宝物要进献给王上!” “别废话了,把酒拿进来吧。”子婴懒散道。 吕马童起身将酒壶放在子婴身边。 “爱卿刚刚从楚营回来,从哪里弄来的酒?”子婴不解。 “臣是趁王上和项羽比武时,偷偷拿的青梅酒。”吕马童憨笑道,“王上多喝几口,心情就好了。” 子婴朝着嘴中猛灌,稍稍舒缓心中的愧疚感,“吕马童,寡人要不是秦王,你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不是了?”吕马童好奇道。 “就是寡人不当了,让别人来当,让她带着你们开疆拓土,让大秦兴盛,好不好?”子婴醉醺醺的看着吕马童的眼睛,急迫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臣对大秦兴盛不感兴趣,王上能安然无恙就好。”吕马童笑道,“王上想要做什么,臣跟着就是了。” 子婴有些欣慰,醉意上头笑道,“寡人想安居一隅,刀兵不扰,家财万贯,最好还有贤妻美妾。” “臣也想。” “哈哈哈哈...” “可是王上如今不就是这样吗?”吕马童问道。 子婴叹气道,“但有些东西太重了,寡人承担不起,当个富家翁都比当这个秦王强多了。” “齐国的田最好,王上可以去齐国当富家翁。”吕马童一本正经分析。 “若是那人成了秦君,寡人有机会一定到齐国看看。”子婴双目越发迷离,“那可是周天子给姜太公的封地,灵焚师傅似乎还是齐墨。” 吕马童隐隐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慌忙离开寝宫。 韩谈领着那天祠堂里的老头跪在子婴床边。 “太卜快给王上看一看,到底招惹到什么了?”韩谈急道。 太卜伸手放在子婴手腕处,摇头晃脑,“王上的脉象强稳有力,身体还发烫的厉害,不是邪物作祟,应该是阳气过重导致的,是时候找个宫人来侍寝了。” 青梅酒后劲上头,子婴醉醺醺的懒得细听两个人说的什么。 “宫人只剩下胡人了,匈奴都对大秦意图不轨。”韩谈犯难道,他对胡人有很大偏见。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太卜捋着胡子说道。 子婴半睡半醒中隐隐感觉有人在脱他的衣服。 “韩爱卿下去休息吧,寡人太困了。” 那人听到声音仍未停止手上的动作,子婴上衣被脱的干干净净,伸手抓住子婴的裤子。 “秦王把腿抬起来。” 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子婴一惊,转身睁眼看去,正是白日见过的匈奴王室虚怜媞,仍是白日里的打扮。 “你来这里干什么?”子婴问道。 “来侍寝。”虚怜媞咬着嘴唇说说道,小麦色的脸上微微泛红。 子婴揉着脑袋苦笑,“你就算侍寝,寡人也不会给你兵马的,况且寡人也不打算做这个王了,你也回去睡觉吧。” “秦王今日若是不答应,臣妾是不会离开的!”虚怜媞赌气般的撕扯着的亵裤。 子婴连忙拉住裤子,“你是报不了仇的,冒顿的实力不是你能想象的,去了也是送死。” “送死也要和冒顿拼了!帝王家的荣誉就是和死亡摆在一起的。”虚怜媞认真道,“难道秦王也会怕死吗?” “寡人还真怕。”子婴懒得骗她。 “怕死的人不配当首领,首领怕死部落注定灭亡。”虚怜媞呵斥道。 “少来你们匈奴那一套,你要是不怕死,一个人也是打,何必非要借大秦的兵马?”子婴不悦道。 “因为我不是傻子!” 虚怜媞猛的用力,子婴的裤子生生被撕开,光溜溜的展示在虚怜媞面前。 第八十一章 禅让之心 虚怜媞下意识转头不看,思来想去回过头直视着子婴。 秦人多变,或许侍寝之后秦王另有决定。 虚怜媞伸手解开短襟的扣子,扑向子婴。 温香软玉入怀,子婴本还昏沉的脑袋已然没法思考。 虚怜媞略为棕色的长发,撩过子婴的胸膛。 ...... 正午的日光把寝宫照的大亮,子婴抻着懒腰,感受身上一重。 “我都说不想当秦王了,你这又是何必呢?”子婴苦笑。 子婴轻轻将虚怜媞放在一旁,替她盖上被子,换好备用的衣物,急忙走出寝宫。 “昨晚那个胡人伺候的可好?”门口的韩谈紧张的问道,子婴现在若是还说胡话,韩谈可没有办法了。 子婴猜到了只能是韩谈带过来的。 “给她封个美人吧。”子婴叹气道,只能为虚怜媞做到这一步了,“寡人最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晚上可能不会回宫了。” 韩谈皱眉,子婴还是怪怪的,“王上要去哪?” “爱卿不必多问了,宫里的事以后还得多多劳烦爱卿。”子婴话里有话。 “这是臣应该做的。”韩谈回道。 子婴点头离开,没有叫上吕马童。即使吕马童一心想跟随他,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不穿王袍,王上今日这是要去哪里?”韩谈喃喃道。 子婴决然要离开这里,走之前最起码好好看一看如今咸阳宫。 子婴骑着蒙家的烈马兜兜转转的在咸阳宫中闲逛,每到一处守卫纷纷下跪。 来到大殿后方,象征地支的十二个高五丈的夷狄铜人围成一圈,肃穆庄严立在地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人十二?董卓以后也会把铜人融了铸钱,倒不如打造成兵器,让中卫兵们守城算了。”子婴自言自语道,“要是让灵焚师傅来打造就更好了。” “哼,到头来又要靠我师父。”采薇从铜人后闪出。 “你怎么在这里?设下埋伏,打算推倒铜人把我压死?”子婴调侃道,特意没有用寡人自称。 “你活着从楚营回来,本姑娘自然是选材造剑,造一把吹毛立断的剑,砍下你的狗头。”采薇白了子婴一眼,冷冷道。 昨日墨楚告知她,铁剑被刘邦的青铜赤霄剑砍破,为了让墨楚刺杀成功特意来此。 “造剑杀我?真够执着的。”子婴笑道,“我要是把秦王位让给你,你还会杀我吗?” “什么?”采薇大骇,随即不屑一笑,“你怕了,所以临时编了个理由?本姑娘找的那个人,可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子婴下马,一步步走到采薇面前,直视着采薇的眼睛,“这次是真的,你不就是认为秦国被吕氏篡夺了吗,现在我还给你,要不要?” 采薇从没想过子婴如此决定,而子婴已然换上便装,似乎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嬴家血脉只剩下你了,只有你能接这个位置。”子婴一脸诚恳。 “你...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师父吗?他可是一心想帮你复兴大秦,你就打算一走了之?”采薇犹犹豫豫挤出一句话。 “你来当也是一样,换个国君而已,让陆贾出面会说服其他大臣接受你的。”子婴说道,“这里本不属于我。” 复仇是采薇活在世上唯一的目标,子婴若是退位,还不知如何是好,况且她也从来没想过当过君王。 “玉玺现在就放在大殿,跟我走,现在就拿给你。”子婴抓着采薇的手腕,往大殿拉扯。 “放手啊!你是中邪了吗?”采薇急道,一口咬在子婴手上。 子婴疼的皱眉,“王位都不想要,是不是非要杀了我才开心?” “总之这个王位就是你的,本姑娘不要!”采薇用力拽回左手。 “明日我就会离开,看你如何抉择了,若是还想找人杀我,最好快一点。”子婴轻轻说道,上马消失在采薇视野里。 子婴今日就要离开,为了防备采薇一手,故意说成明日。王宫的便服足够在外面换成盘缠,赵佗的南越国正是民族融合的时期,到了那里能够有用武之地,还没有如此大的压力。 闲逛完整个咸阳宫,子婴将烈马停在后宫的一角,微微有些失望。 古色古香是针对时代变迁的两千年后,身处千年前,一切都是见惯了的寻常物品,即使有雕梁画栋也和他的寝宫也没什么两样。 “我也算对的起秦国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子婴叹道。 “王上,几日不见了,怎么如此意志消沉啊?”后宫的屋子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数十个粗衣大汉推开木门,将子婴团团围住。 为首的两个人正是周勃,曹参。 马上的子婴一惊,李信的计策他认为没有丝毫问题,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不仅进了咸阳城,还躲在了咸阳后宫! 周勃呵呵一笑,圆脸上尽是残忍之色,“能来到这里,还要多谢秦王的好下属啊。” “别躲在里面了,今日要是生擒了子婴,左司马可是头功。”曹参冷声朝着身后喊道。 只见一人弯着身子,一步步从人群后走来。 “奴才曹无伤见过秦王!” 第八十二章 策马出城 “曹无伤?你还是跟了刘邦!”子婴愤愤道。 曹无伤毫无愧色,笑道,“在大秦我只是个奴才,在刘营却是左司马,为什么不跟着沛公呢。” 曹参看出了子婴的不解,“秦王是想知道我等是如何进城的吧?” “寡人已经猜到了,曹无伤在赵高身边多年,对咸阳大小事务了如指掌,你们昨晚入城之后,应该径直去的无人的废弃房子吧?”子婴猜测道。 “不仅如此。”曹无伤笑道,“这后宫角落里的宫墙极易攀越,也是臣暗暗记在心中的,想不到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子婴黯然,要不是偶然来到后宫,他们怕是藏匿于此,凭周勃和曹参的本事足够趁夜杀他几十回了。 “还要感谢秦王遣散后宫,不敢我们可不敢白日就进来。”周勃嘲笑道。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子婴问道。 “废弃的房子有限,本统领只带了精锐五十人。”周勃笑道,“这五十人就足够杀你了。” 子婴松了一口气,“和寡人正面为敌,五十人可是不够看的,不趁夜偷袭,你们也是太大意了。” 周勃和曹参对视了一眼。 周勃大笑,“哈哈哈哈,昨日被杀的丢盔卸甲的人,现在也敢放大话?我一人就足够制服你。” “你觉得寡人像是在看玩笑吗?”子婴语气淡然,毫无丝毫惊慌。 曹参察觉不对劲,“周统领,你我二人齐上,不要给他一丝机会。” 周勃点了点头,攥紧拳头攻向子婴的面门,曹参挥拳直奔子婴肋下。 咔—— 子婴伸手握住二人的拳头猛地用力,周勃的曹参的拳头生生缩小了一拳,碎裂的指骨穿破皮肤,二人疼的几乎昏厥。 “啊——”周勃呲牙咧嘴看着成了肉团的右手,眼中尽是惊恐,“怎么会?!” 曹参脸上青筋暴起,忍着剧痛喊道“一起上!” 五十个人从四方涌向子婴,子婴对这些无名之辈毫无顾忌,重拳重脚之下,五十个人倒地吐血已是活不成了。 周勃,曹参右手血流不止,已是不能再战、曹无伤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来势汹汹的一群人已然溃败到底。 “王上...奴才错了。”曹无伤颤抖道。 “曹爱卿哪里错了,若不是爱卿相助,寡人如何能轻易擒住这两个逆贼统领?”子婴邪笑道,“现在杀了他们寡人饶你不死。” 曹无伤眼珠乱转,打是打不过子婴,跑又跑不了,只能按子婴说的办了,或许还能念在往日主仆一场留他一命。 “奴才领命...乱臣贼子去死吧!” 曹无伤大喝,猛扑向面色惨白的周勃。 周勃紧咬牙关,左手向后一伸,捏住曹无伤的脖子微微用力。 喉咙被捏碎的声音响起,曹无伤双目突出,嘴角流涎。 周勃松开左手,曹无伤栽倒在地一命呜呼,双目仍旧死死盯着周勃的脸。 子婴暗叹,曹无伤终究还是被刘营的人杀死,也是在刘项宴会之后,只不过比原本早死了一个月。 “周勃统领好快的身手啊,可惜以后只能用一只手了。”子婴调侃道。 “只剩一只手,老子也要和你拼了!”周勃怒吼道,和曹参一起朝着子婴奔来。 子婴眼中的二人身上有一个以往无前的气势,这是他所没有的。 “啪——” 二人仅剩的左手被子婴攥住。 “现在求饶,寡人也可以饶你们一命。”子婴认真道。 “呸,老子才不需要狗秦王的可怜!”周勃骂道。 子婴不解,“为了封官添爵就可以连命都不要?” “是为了封官添爵,也是为了兄弟,你这个孤家寡人是不会懂的。”曹参冷哼道。 “他就是个独夫,怎么会懂沛县哥几个的感情,哈哈哈。”周勃大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独夫? 与世人格格不入的独夫? 子婴被戳中痛处,猛地用力,二人的左手瞬间废掉,倒地哀嚎。 后宫的侍卫,终于察觉到这里的异常,慌忙持戟跑来。 “是臣失察,请王上赐罪。”侍卫跪地道。 “不必多言,把他们带下去,挂在咸阳城头上,寡人倒要看看他们口中的兄弟刘邦,到底能不能来救他们。”子婴吩咐道。 “是。” “子婴你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周勃大吼。 子婴本就心烦,“刘邦要是不来,就把他们五马分尸!” 周勃和曹参的能力远非樊哙夏侯婴能比,杀了他们也是对咸阳的保护。 子婴本打算等刘邦做大和项羽制衡,如今的刘邦连咸阳都没进,已经失去了项羽叫板的资本,他的统领不留也罢。 子婴骑上马,想冲出咸阳宫直奔南越。 “这帮人计策怪多的,我要是走了,咸阳恐怕真不一定能守住。”子婴喃喃道。 “不管了,能做到的已经都做了,让他们听天由命吧。” 子婴重定心神,下定决心驾马冲出后宫。 身后的风景渐行渐远,不知不觉中,咸阳城门就在子婴的面前。 “是时候和这里说再见了。” 子婴扯着缰绳不敢回头,这座城里有很多人没办法忘记,一不留神便会被拉回去。 “王上请留步!”身后传来陌生妇人的声音。 子婴侧过头去,矮胖的妇人跑到马前,跪地承着秦王冠。 “怎么认出我来的?难道是这匹烈马暴露身份了。”子婴心道。 “这是几日前,王上来酒馆喝酒用来抵账的,小人有眼无珠误收,请王上恕罪。”夫人低头道。 为了保命当初子婴想把秦王冠送给阎乐,在酒馆喝酒遇到采薇和阎乐的一幕幕重现眼前。 “送去咸阳宫好了。”子婴忍住不让自己反悔。 “是。”妇人答道,“王上,咸阳城外很危险,还是不要出去了。” “寡人不会有事的。”子婴苦笑道。 “小人夫家身强力壮,王上若是有要紧事,可以让他陪同。”妇人好心道。 “不要再说了...” 子婴心中有些难受,若是采薇守不住咸阳,这些人都要死。 手中的缰绳不觉间拉的有些紧,烈马在地上不住转圈,子婴对骑马还不太熟练,眼看直奔城墙撞去。 咸阳守卫来不及反应,一道黑影从人群中窜出,拉过缰绳牢牢控住烈马。 马头距城墙只有一寸之遥。 “秦王,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不和鄙人这个做师傅的说一声呢?”灵焚笑道。 第八十三章 回心转意 妇人的酒馆内,子婴和灵焚对坐当初的位置。 “那天鄙人想和秦王喝上一杯,还被秦王拒绝了,今日才有幸共饮。”灵焚笑道。 子婴强笑着和灵焚碰杯饮酒。 “师父昨日离开后去了哪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子婴问道,刻意把话题转移到灵焚身上。 “为了找一卷书,现在已经找到了。”灵焚收起笑意,“鄙人还没问秦王想去哪里?怎么如此匆忙?” 灵焚一双鹰眼似乎把子婴看透了。 “我是...”子婴犹豫着,心一横说道,“师父,我不想当秦王了。” 灵焚面色淡然,“为什么?” “说了师父也不会懂,其实我不是子婴,我是两千多年以后的人,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子婴了。”子婴摊牌道。 灵焚仍旧古井无波,“继续说下去。” “当时的子婴杀了赵高投降刘邦,我也杀了赵高,还防住了刘邦,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子婴大吐心声,“秦人还想让我收回国土,我只想偏安一隅,不适合做他们的王。” “还有其他要说的吗?”灵焚问道。 “这...师父您就一点惊讶吗?”子婴不解,这灵焚也太淡定了。 “鄙人刚刚看的那卷书比秦王说的还要让人费解。”灵焚说道,“鄙人本是不信那些东西的,如今也信服一些。” “什么书?”子婴问道。 “先祖墨子的敌人,公输般所著的一卷书,上面还记载着玄术,实属怪异。”灵焚叹道,“不过,按照公输般的为人,他是不会乱写的。” “《鲁班书》?!”子婴一惊,“传说修习《鲁班书》的人必遭天谴,师父看它做什么?” 灵焚直视着子婴的眼睛,“为了帮秦王复国啊。” 子婴呆住了,灵焚为了帮他,宁可不顾自身安危! “昨日秦王去楚营之后,鄙人曾许下心愿,若秦王能安然归来,鄙人便修习此书助秦王复国。”灵焚笑道,“如此说来鄙人还有些不敬先祖。” “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子婴于心有愧。 “因为秦王是仁君,只有仁君才能保护天下苍生。”灵焚示意着酒馆的妇人,“苍生也是爱戴仁君的。” “从来没有什么仁君,打仗注定是要死人的。”子婴回道。 “能知道这点的君王更是仁君。”灵焚欣慰道。 “采薇若是有师父辅佐,应该也是仁君,何必偏偏选中我?!”子婴急道。 “因为采薇不愿意当,这份责任只能秦王来担。” 子婴无奈,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胳膊中。 “秦王可曾听过‘庄生梦蝶’?”灵焚缓缓说道,“庄生做了一个梦,梦见成为一只蝴蝶,醒来之后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哪个才是真实的。” 灵焚顿了顿,“秦王说是从两千年后来的,本不是子婴,那为何不能是秦王本就是子婴,所谓的两千年后,只是秦王的一场梦,一场让秦王也分不清的梦。” 子婴捂着脑袋,两股真实的记忆纠缠在一起,完全领悟了庄生梦蝶之意。 “就算是梦,我这个秦王也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又何必强求?”子婴叹道。 “谁说秦人只是想要复国的君主,秦王有问过他们吗?”灵焚伸手指向酒馆外。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群百姓齐聚酒馆外,酒馆内外的百姓齐齐跪下。 “我等只想成为王上的民,绝不奢求王上剿灭逆贼。” “王上能护住草民平安已是不易,草民不敢妄求。” 蒙徒从人群后走出,跪拜道,“昨夜是臣之过,臣根本就不懂谋略,眼下的大秦是没法和项羽对抗的,万万不该强求王上!” 子婴苦笑,“诸位还是想剿灭逆贼的,只是因为寡人做不到,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将就这个国君吧?” 子婴心道,当年的虎狼之国怎么可能心甘于让逆贼猖獗,而置之不理,这些人分明就是安慰他,多半还是被蒙徒诱导的。 “王上想要如何,草民们跟随便是。” “王上是能君,决定一定不会有错。” 子婴还在迟疑。 韩谈连跑带颠也跪在外面,语带哭腔,“王上,万万不可就此离去,臣确是想复原大秦疆土,从未想过让王上去以卵击石。只求王上能安然无恙,大秦子民不被叛党屠戮,这才是臣最大的心愿!” “这也是草民的心愿!”百姓们齐声道。 子婴心头巨大的压力逐渐消失。 “韩爱卿怎么过来了?”子婴问道。 “是本姑娘告诉他的。”采薇从酒馆外闪出,“你骑着马一走了之,想把一座城丢给我,本姑娘才不会接你的苦差事呢。” “寡人若是不退位,你不还要找人刺杀吗?”子婴笑道。 “这次不会了。”采薇抱着胳膊说道,“本姑娘突然发觉你死了我也不会开心,而且这么秦民都靠你活着,杀你与墨家宗旨不和。” 灵焚朝着采薇点头,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 “都跪着干嘛呢?本统领到来也不至于如此大礼啊。”酒馆外声音洪亮李信调侃道,一洗昨日的颓废。 陆贾朝着子婴拱手笑道,“王上,在下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完成是完成了,可惜寡人不打算开战,李信统领怕是还要做回中卫统领了。”子婴扯着懒腰笑道。 “哈哈哈哈...” 君民一时其乐融融。 咸阳宫方向马蹄声响起,众人齐齐看去,吕马童骑着快马赶来。 “王上想要离开咸阳,怎么不叫上臣?”吕马童委屈道,“臣已经带好了盘缠,现在就出发吧!” 第八十四章 其乐融融 所有人怒视着吕马童,吕马童摸着后脑不知何意。心道,可是王上要离开的,又不是他挑唆的。 “王上,今日到底还走不走了?”吕马童问道。 韩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吕马童,等回去之后一定收拾你!” “当然要走,不过是往回走。”子婴笑道,“寡人突然打算和陆贾先生把始皇的苛政改了。” 陆贾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王上真乃仁君!” “王上万年!” “可是苛政谁都可以改啊。”吕马童微微失望,“臣还想去齐国转转呢。” “苛政是谁都可以改,馒头可只有寡人会做,那可是比所有面食都要精细的,郎中骑将想不想尝尝?”子婴调侃道。 吕马童眼前一亮,调转马头道,“臣这就和王上一同回宫。” 韩谈紧皱眉头,冷着脸,“王上,这种臣子不懂得匡君扶政,一定要好好惩治一番,不可任由他妄为。” 吕马童虽然有些愚笨,但能在刘邦帐下做到司马这个位置绝非等闲之辈。 春秋战国时,骑兵是重中之重,司马就是掌马的重职。 子婴略作思考,笑道,“郎中骑将把郜国孙阳的《相马经》写上个十遍当做处罚了。” 吕马童以后是要身担大任的,多看看伯乐的书也好。 “王上,这种惩罚是不是轻了一些,用毛笔写的话可是很快的。”韩谈提醒道。 毛笔真是秦国大统领蒙恬发明的,如今毛笔还在,蒙家的人已然消失了。 “那就让郎中骑将用刀刻吧,记得还能更牢固一些。”子婴说道。 吕马童哭丧着脸,“臣领命。” 听说子婴不走之后,酒馆内外的百姓笑容洋溢在脸上。 子婴没想过他在咸阳百姓心中如此重要,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填满心中,所谓的千年后真的好像是他做的一场梦。 既然他们也不急着复国,倒不如暂时学着赵佗割据南越,修养生意,以备他图。 项羽夺得天下后,先是封了十八路诸侯国,自立为“西楚霸王”,后杀死楚怀王芈心,引得诸侯心寒。 项羽迟早会捅出乱子的,姑且静静观之好了。 “寡人决定留下来了,诸位也快快请起吧。”子婴说道。 百姓们缓缓站起离开,唯独蒙徒仍旧伏地不起。 蒙徒咬牙道,“昨日臣连铸两个大错,请王上务必惩罚。” 子婴略作思考,坏笑道,“寡人还真有一件大事,想让蒙爱卿去做,若是能成功,就当将功补过了。” “王上请吩咐,臣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蒙徒挺起胸膛。 子婴朝着蒙徒招手,在蒙徒耳边小声嘱咐着。 蒙徒一惊,“那项羽不会杀了臣吧?” “寡人也不知道,那就看你本事了,爱卿不是说不懂谋略,但非常了解人心吗?应该不会有事吧?”子婴轻笑。 这个家伙从来没成过事,但子婴却感觉这件事非他莫属。 “那臣现在就出发!”蒙徒跨上马,直奔灞上而去。 采薇坐在子婴左侧,有些不高兴,“什么秘密还非要小声嘀咕,生怕我师父知道吗?” 灵焚思索道,“秦王应该是想和项羽求和,虽然听起来显得怯懦,但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当年周武王伐纣时,也是先臣服后攻伐,王上果然高明!”韩谈跟着赞叹。 武王伐纣? 子婴才想起来,当时那个坑人太卜烧龟壳的判词也是这么说的。 看来太卜也不是老骗子。 “你可别太看得起你们王上。”采薇嘲弄道,“武王伐纣可是联合了多路诸侯,现在各路诸侯都跟随项羽,就凭他一个人?” “额。”韩谈着不舒服,但碍于采薇的身份不敢反驳。 子婴笑道,“只要项羽敢大封诸侯,那些人很快就会和项羽闹翻,不信你就看着吧。” 实力强劲的齐国统领田荣在巨鹿之战时作壁上观,没有被项羽封王,当年是第一个反项羽的。项羽为了对付田荣,才给了刘邦暗度陈仓的机会。 赵国统领陈馀巨鹿时没有派兵救赵相张耳,两兄弟彻底闹掰,张耳被封为常山王,陈馀仅仅是一个侯,陈馀心中极为不满。 项羽一波神操作,把赵国的土地大部分给了张耳,把赵王歇赶到代县成了代王。陈馀率着三个县的兵力,打跑了张耳,紧跟着也反了。 站在一旁的陆贾仍有担忧,“就算项羽答应了王上的求和,范增先生也定会派人死守在咸阳周围。” 子婴拉着陆贾的袖子,让陆贾坐在右侧。小酒馆的桌子成了秦国的议事大殿。 “那是自然。”子婴笑道,“但寡人已经知道是哪些人了。” “你怎么可能知道?”采薇一脸不可置信。 陆贾,韩谈和灵焚纷纷看过来。 “是三个大秦的降将,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还有少府...章邯。”子婴说道。 项羽分封诸侯,田荣都没有封王,劝章邯投降的司马欣反倒被封了塞王,掌管咸阳以东。 跟随章邯一起投降的董翳,被封了翟王,掌管咸阳以北。 章邯被封为雍王,掌管咸阳以西。 本来这三人是为了监控被封到汉中的刘邦,不出意外项羽还会给他们原来的封地,只不过用来看管子婴。 灵焚仍是不解,“这三人带着秦兵出关,只有他们三人归来,项羽派他们督管秦地周围,恐怕秦人有怨在心吧?” 子婴暗暗佩服,灵焚分析的没错,当年的韩信也是如此看待此事的,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师父不必去猜项羽的谋略,他的计策就是这么让人摸不懂。”子婴笑道。 “倘若真如秦王所言,司马欣,董翳二人倒是不必担心,偏偏这个章邯似乎已经不再对大秦忠心了,他可不是好对付的。”陆贾分析道。 “只要寡人能找到那个人,所有的猛将都是花架子。”子婴语气决绝,韩信昨晚离开的背影深深刻在他的脑中。 灵焚知道子婴身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也没有多问。 “还有一个地方,如果可以的话,秦王一定不让它落在能者手中。”灵焚提醒道。 “什么地方啊?”采薇不解。 “南郑!” 第八十五章 张良的危局 鸿门,刘营。 吕雉坐在床边阴沉着脸,“周勃,曹参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不会的。”躺在床边的刘邦无力的摇头,发白的头发不停的颤抖,“凭他们的能力,绝对不会有事的,他们应该等到晚上才会动手。” 守卫跪在大营门口,语气颤抖,“沛公,周统领和曹统领被子婴挂在咸阳墙头上了,好说要让沛公亲自去取回来。” “什么?!” 刘邦支撑起身子,侧身下床,慌忙找着鞋子,“让夏侯婴和灌婴一起和我去咸阳城!” “去哪里干嘛?!找死啊!”吕雉喝道。 “他们和我一起出来的,我不能看着他们出事。”刘邦忍着泪水,到现在他也不敢和吕雉把郦食其的事挑明,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去说。 他若是进了咸阳称王,绝对废了吕雉,再找一个年轻漂亮的。 偏偏现在咸阳没进去,老婆和手下私通,一起出来的哥几个还出事了,刘邦想死的心都有了。 吕雉摆了摆手,示意守卫出去。 刘邦浑身无力赤脚跪在地上,脑袋低在胸前,泪水把衣服浸湿一大片。 吕雉伸手拉着刘邦,“快点起来吧,郦食其说你不能大喜大悲,非要往把身体弄坏了吗?” 刘邦顺势握紧吕雉的手,睁大两只带血丝的眼睛,“能不能求求子婴?!子婴能放过赵高的弟弟,我这一路也没杀降将,他会给我这个情面的,对不对?!” “你都要派人刺杀子婴了,他能卖你面子?”吕雉没眼看刘邦,“就让周勃,曹参死了算了!反正项羽已经到了灞上,咸阳一破你也能封个王,无非就是小一点罢了。” “不行...不行...我要让他们活。”刘邦身体一歪栽倒在地。 屋外传来脚步声,吕雉眼疾手快,急忙将刘邦扶起。 “刘季!把兵权给老子,老子把周勃曹参救回来!”樊哙推门而进,络腮胡子急的发颤。 “闭嘴!”吕雉怒道,“你是不是想把刘邦的家底全赔里面?死了两个,你还想死两万了吗?” 樊哙双目通红,“那老子就去和周勃他们换,大不了就替他们死了,老子也没他们本事大,能换回一个也算值了。” 吕雉被气的半死,“你想让小嬃守寡是吗?父亲瞎了眼才会把小嬃给你这个莽夫,赶紧滚回去,不然我让小嬃明日就改嫁!” 樊哙被吕雉拿捏的死死的,瞬间没了脾气。 “那该怎么办啊?!”樊哙猛锤着营门,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如让在下去试试。”张良恭敬的站在门外。 “子房先生,快进快进。”樊哙看到了希望,凡是张良出的主意,就从来没有失手的。 “子房先生也想去咸阳救人?”吕雉微微皱眉,子婴似乎对张良很了解,她不确定张良前去是为了救人,还是投奔。 “正是。”张良回道。 刘邦半躺在床上,嘴唇颤抖,似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 “此行凶险,子房先生还是留在营中吧。”吕雉不敢放张良走。 “久居沛公帐下,自当为沛公分忧,此行在下非去不可了。”张良拱手道。 樊哙急道,“就让我陪着子房先生,就算救不回来,也不会让子房先生出事的!” 吕雉思虑再三,问道,“若是子房先生回不来,不知我军以后该如何?” “无论项羽能否攻下咸阳,沛公都会被封王,但项羽心怨怀王偏向沛公,在下猜测我军会被封到巴蜀之地。”张良说道。 “巴蜀之地?”吕雉急了,“那可是秦国发配犯人的地方,崇山峻岭的,进去根本没法出来。” 张良摇头道,“但巴蜀之地土地肥沃,足以让沛公抚民养军,若是还能得到汉中郡的南郑,也是有重出之日的。” 南郑是刘邦重出的台阶,这块地若想得到,张良还需要求助楚营里的项伯,他已经感觉到了吕雉的疑心,若是未来刘营内吕雉为主,张良不太想向项伯开这个口。 “好吧,那就让樊统领陪着子房先生同去。”吕雉点头道。 “在下这就出发。”张良微微施礼,转身离开。 吕雉双目轻眯示意着樊哙,樊哙点头跟在张良身后。 “子房先生,你有多大的把握救出他们?”樊哙急问道。 “秦王子婴是个特别的人,在下不了解他的心思,没有把握。”张良回道。 “那子房先生为什么还要去?”樊哙不解。 张良沉默不语。 樊哙将两匹马牵到张良面前,“子房先生上马吧。” “樊统领觉得...”张良欲言又止。 “子房先生刚刚说什么?” “没事,樊统领觉得哪匹马更稳一点?”张良掩饰道。 他刚刚想问樊哙更想让刘邦和吕雉谁做首领,樊哙身上的杀气让张良收回了话。 “都差不多的,子房先生先选好了。”樊哙回道。 张良不再多言,和樊哙上马冲出刘营。 张良虽然身体不好,但也曾做过江湖游侠,救过项伯一命,骑马对于张良而言不算难事。 二人不多时来到咸阳城下,周勃和曹参二人已经放在城下,身上的绳子也被割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良皱眉。 李信出现在城头上,朝着张良大声道,“王上有令,只要子房先生亲自前来,这人就还给刘邦了!” 张良通体一寒,身后樊哙的杀气已然掩饰不住。 “你和子婴果然有勾结!” 第八十六章 击刹 张良急忙转身解释,“范统领不要误会!在下...” “儒生没有一个好东西!” “真是一场好戏呢。”李信捋着白须,笑着倚在城头上。 子婴只是吩咐刘邦的人前来便放了周勃曹参,张良是刘邦的智囊,李信自然也要放,不过怎么放就是他的事了。 樊哙从怀中掏出半截屠狗刀,直奔张良的面门,眼看张良就要命丧当场。 突然,李信的笑容一凝。 张良竟然紧攥住了樊哙的手腕,甩掉了樊哙手中的屠刀。 “张良你果然在装病,果然另有所图!”樊哙怒道。 “呼哈...”张良弯腰不住的喘气,“樊统领...不要误会,在下年少时...曾久居击刹军中。” 樊哙重新捡起屠狗刀对准张良,“什么击刹军,老子没听过!” “击刹军?”李信若有所思,“韩国也就只有法家和击刹军是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齐有技击,魏有武卒,韩国有击刹。 击刹军是韩国顶尖的弓弩兵,弱小的韩国处于赵,秦,楚,魏四大国夹缝中,仍旧挺身于战国七雄,击刹军功不可没。 “可惜张良的身体太弱,不然樊哙绝对不是对手。”李信喃喃笑道,“不过死了也好,大秦少了个强劲的敌人。” 张良刚刚用力过猛,身体摇摇欲倒,已无半分招架之力。 “樊统领...我们一起回大营,有什么误会...在下可以和沛公与夫人说清。”张良喘着粗气说道。 “呸,儒生的本事能把真的说成假的。”樊哙啐道,“老子告诉你,杀你是老姐的意思,刘季也保不住你!” 张良心如死灰,他想不出来哪件事情做得让吕雉起疑,但能猜到肯定和子婴有关。 “滚开!别挡道!” 东南方向尘土飞扬,一脸怒意的蒙徒驾马从楚营赶回。 樊哙猛地回头,蒙徒的马已经到了他的身旁。 “啊!” 樊哙躲闪不及,生生被撞了个狗啃泥,前伸的左臂杵在地上,应声脱臼。 城门大开,张良除了咸阳无地可去,紧随着蒙徒跑进咸阳城。 “统领,需要抓住这个人吗?”城头守卫问道。 “王上还在不远处的酒馆里,很快就会见到他的,先听凭王上处置吧。”李信回道。 城门关合,张良背靠城墙闭眼不住的喘息,从留地遇刘邦至今,已经三年有余,如今刘营居然成了他回去的地方。 蒙徒的马停在酒馆门口,张良气息稍匀,一步步来到酒馆门前。 “什么?项羽要王上废除王号,还要交出玉玺?!”韩谈惊怒道。 “意料之中。”子婴脸上波澜不惊,“秦这个字号不废掉,各路诸侯是不会甘心的,几十万人就算是无功而返。” 蒙徒惊道,“那王上的意思是同意项羽的要求?” 子婴轻笑,“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寡人猜测范增一定是打死不接受求和,项羽开出条件的时候,那老头一定气的出胡子瞪眼的。” “在下想不通项羽为什么答应?”陆贾沉思道。 采薇一脸得意,“那还用问吗?自然是被我师父铸的城墙吓到了。” “城墙只是一方面,一切都是秦王的阴谋使然。” “大胆!” 韩谈朝着门口大喝,几人齐齐看去,张良慢悠悠走了进来。 “项羽匆忙入关,本想攻破咸阳速战速决,如今咸阳易守难攻,项羽的粮草支撑不了久攻,秦王昨晚还将六国的宫人送到楚营,恐怕就是为了增大楚军的消耗吧?”张良分析道。 “子房先生怎么来了,请入座。”陆贾慌忙起身。 张良摇头拒绝,“在下能来此地,应该也是拜秦王的计策所赐,虎狼之国名不虚传,秦王的心机非其他国君可比。” 子婴尴尬笑了笑,他送宫人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效果。 “寡人对子房先生思慕良久,才会想到用离间计,先生莫怪。”子婴说道。 张良不语。 子婴以为他在生送黄石,送梳子的气,还不知道刚刚张良因为李信的一句话,差点命丧樊哙刀下。 陆贾为了缓解气氛,笑问道,“就算是粮草不济,项羽应该也不会如此轻易同意求和吧?” “项羽三十万大军奔波而来,后方司马龙苴还在艰辛的清理河北一带,阵线实在太长,时日一长反受其累。”张良解释道,“项羽又最怕无功而返,他必须要得到些东西,即使咸阳不破,也要剥夺秦国王号,以求名义上的秦国灭亡。” 子婴暗笑,当年的项羽先平定了河北一带才入的关,如今武涉带回去的话反倒让项羽兵分两路,首尾难顾。 “子房先生不愧是韩相之后,眼力绝非在下可比。”陆贾称赞道,而后话锋一转,“如今子房先生已经不能回刘营,可有何打算?不如留下来,和在下...” “多谢陆贾先生好意。”张良打断道,“韩国已复国,在下会回到阳翟辅佐我王。” 子婴面色难看,张良一生尽是阳谋,也恨他人阴谋行事,估计已对他心生偏见。 采薇微微思索,“韩王成不就是个废物吗?辅佐他有什么好的?子婴最起码还能比他强一些,你就不要回去了。” “采薇不得放肆!”灵焚责备道。 “事实就是这样嘛。”采薇瘪了瘪嘴。 张良被说中痛处,心中不是滋味。 韩王成当年被项羽杀了的理由便是“无大功”,庸才没法在英雄辈出的乱世安然。 “既然子房先生不想留下,暂且小住咸阳几日,日后寡人会派人送先生离开。”子婴叹道。 “多谢秦王。”张良面无表情施礼道。 酒馆外,一个身着深红长袍的男子斜眼看着张良,不经意间和子婴对视,快步逃离子婴的视野。 子婴倏地警觉,刚刚那人眼神和墨楚一样,是杀气! 第八十七章 铁子弹法 刘营的几十人已经死绝了,那男子应该是咸阳久居之人。 咸阳城内想杀张良的人? 子婴翻遍两个记忆都找不出来。 “王上在想什么?”韩谈问道。 子婴回过神,陆贾已经带着张良走出酒馆。 “蒙爱卿多派几个人保护子房先生,有人想恐怕对他不利。”子婴叮嘱道。 “诺!”蒙徒起身紧随张良而去。 子婴惬意的伸着懒腰,他还真担心项羽会不大答应,有个张良的一番分析,心中已然有了底。 明日之后,便可安居咸阳静观天下。 “你真的舍得把玉玺给项羽吗?”采薇好奇道,子婴身为国君似乎一点不心疼。 “当然舍不得,还得麻烦师傅今日做个假的,反正项羽也没见过,分不出真假的。”子婴笑道。 “果然够奸诈的,张良骂你也是骂对了。”采薇调侃道。 “秦王放心,凭借墨家的能力,鄙人足以让假玉玺以假乱真。”灵焚回道。 子婴突然想起灵焚已经找到了《鲁班书》。 “师傅,据说《鲁班书》乃是不祥之书,如果师傅还没翻阅,还是把它埋起来算了。”子婴急忙提醒道。 “可惜鄙人已经看了,还打算好好研习下卷的一段的记录。”灵焚一脸无畏,似乎并不怕什么诅咒。 “什么记录?”采薇好奇问道。 “铁子弹法。” “什么?!”子婴本来还蛮伤心的,听后一惊,“《鲁班书》下卷里有这种东西?” “自然是有的,秦王请看。”灵焚掏出一卷竹简展开。 子婴壮着胆子看着上面的鲁地大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铁子弹,而是一种整人的诡计。 能让正常拉磨的人,突然感觉磨得不是粮食,而是一颗颗铁豆子,无法转动磨盘,甚至仍让磨盘弹起乱跳。 “这也太假了吧?明显就是瞎写的,师父你上当了。”子婴舒然笑道,灵焚不可能学会这种东西的,所谓的诅咒也就不存在了。 “这是我师父辛苦寻来的!每次有事都要靠我师父,还敢大言不惭说风凉话。”采薇不悦,“你有本事也写个铁子弹法。” 子婴被激到了,“你真当寡人不能?寡人的铁子弹法,只需轻轻一动手指,百步之外取人性命,若是铁子弹再做的粗糙一些,中者即使不死,也皮肉溃烂,生不如死!” “秦王确定?”灵焚皱眉问道。 “确定!”子婴回道。 灵焚反手扔掉《鲁班书》,拱手道,“秦王,请教给鄙人。” “这个...” “哼!本姑娘就知道你在说大话,世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采薇不屑道。 子婴倒是知道成分,春秋炼丹术士炼丹时经常会爆炸,那就已经是火药的成分了,火药点燃推动铁子弹出膛便是简单的枪。 但火药各个成分的配料比例才是关键,不炸死几个炼丹师,没法摸清楚。 子婴不想让灵焚冒这个险。 灵焚看穿了子婴的心思,“这种修习方法是不是很危险?” “非常危险,而且这是那些方士该干的事,师傅还是不要研习了。”子婴说道。 “鄙人倒是知道有一个人不惧生死,秦王还是将方法告知鄙人。”灵焚思索道。 “那个人不会就是师傅吧,要是这样就算了吧。”子婴警觉道, “自然不是。”灵焚笑道,“那个人在始皇时犯了死罪后逃亡,还连累了一群人被杀害,他一直希望能戴罪立功,还请秦王给他这个机会。” “好吧,那个人要是能研究出来,寡人饶他不死。”子婴微微思索,“要用木炭,地基里的土...” 采薇和韩谈抻着耳朵跟着仔细听。 “就这样就行吗?骗人的吧?”采薇一脸的不信。 子婴没法证明给她看,若是那个死刑犯研制成功,那就不用和项羽求和了,两万卫尉兵直接打到彭城去。 姑且就让那个人一试,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帮始皇解决一个死囚。 “又让师傅费心了。”子婴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秦王能一直做个仁君,鄙人心甘情愿。”灵焚笑道。 “多谢师傅!” 子婴弯下腰重重的施礼,采薇不经意瞥见子婴的脖子下方有些发红,似乎受了淤伤。 “时候不早了,王上和灵焚先生还有要事,请回宫吧。”韩谈提醒道,苛政和假玉玺都需要处理。 “好。”子婴起身正欲离开。 “等等!”采薇叫住子婴,“你胸前怎么了?受伤了吗?” 采薇手指勾住子婴的衣襟,子婴一个转身衣襟正好被扯开,一排牙印出现在采薇眼前。 “子婴,道貌岸然,伪君子!你还偷偷留了一些宫人是不是?”采薇心中一酸,原本还想关心子婴一下,居然是这种结果。 “不是留,而是...” “是不是还有宫人?”采薇感觉被背叛了一样。 韩谈急忙解释,“王上是全部放出去了,但有一些胡人女子只能留在宫里,这可不能怪王上。” “秦王已经做得很好了,君王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灵焚替子婴辩解道。 子婴暗暗责怪虚怜媞,强行侍寝也就罢了,还非要咬他。 采薇已经被说服了,缓缓松开了手,不知怎地心中却还是很不舒服。 “秦王莫怪。”采薇低头道。 三人一惊,采薇居然也会向子婴道歉?实属稀罕事。 “额,没什么。”子婴尴尬一笑,“以后若是有机会,寡人一定会送她们回去的。” “那...这个宫人也要送回去吗?”采薇指着子婴胸前的牙印。 “这个当然不能送回,虽然是胡人,王上可是封了她为美人,还要为大秦传宗接代呢。”韩谈解释道。 “这样也对。”采薇强笑道,“秦王和师父先回宫吧,我还要些事要做。” 第八十八章 怀古钦英风 采薇逃跑似的离开酒馆,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采薇这丫头今天有些怪。”子婴裹紧王袍喃喃道。 灵焚也是搞不清楚,“秦王不必费心了,采薇一定有想做的事,且让她去吧。” 三人来到子婴的书房,天色渐暗,陆贾安顿好张良后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陆贾和子婴跪坐在一起翻阅着大秦律法,灵焚在另一个几案旁拿着一块和田玉对着传国玉玺雕刻。 大秦律法实在过严,子婴越看越心惊。 陆贾头一次仔细研究大秦律法,惊叹不已,“守城的将士逃跑,妻儿就要被没收为奴。盗取别人家的桑叶,要被处罚劳役三个月。” 子婴苦笑,谁让大秦的丞相是李斯呢,李斯是荀子的徒弟,荀子认为人生而邪恶,李斯便认为不用苛法严格规劝是必然成为恶人,结果反倒适得其反。犯了小错的人受到严惩,心有不甘开始发泄报复,犯了大错的人直接叛乱。 正是因为苛政的存在,刘邦当年入咸阳的“约法三章”才轻松的赢得人心。 “这还有连坐之法,一人犯错,五人跟着受罚,甚至可以连坐到整个村子。”陆贾不忍再看下去。 子婴脑袋也大了,刘邦约法三章是只想临时稳住咸阳,他身为秦王,废除苛政就等同于改动全部律法,偏偏这大秦律法还挺系统的。 《金布律》,《置吏律》,《仓律》,《田律》等等分律极为明确而详实,子婴和陆贾改个五天五夜也改不完。 本来兴冲冲的两个人,一时间没了办法。 “若是韩非子的法就好了,宪令著于官府,赏罚必于人心,就不会弄成现在的局面。”子婴揉着脑袋感叹。 灵焚雕刻假玉玺倒是游刃有余。 “秦王不是做了千年以后的梦吗,不如就把梦中之法替代大秦律好了。”灵焚好心提醒道。 “不必了。”子婴连忙拒绝。 千年之后的法全搬过来活活能把他累死,照搬过来也会让大秦的百姓觉得冗法,因时制宜才是做好的。 “不如让子房先生帮秦王分忧?”陆贾说道,“这种利民之事子房先生不会拒绝的。” 子婴暗暗思索,张良能提出约法三章,又是韩相之后,改法对他的确是小事,但这些法已足够张良累个半死的。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子婴点头道,“那就劳烦陆贾先生多跑一程了。” “不必了,在下已经到了。”张良已然立在书房门外。 陆贾一喜,起身帮张良开门,“子房先生真是料事如神,知道秦王此刻为改法而犯难。” “是秦国的郎中骑将抓住了在下来献给秦王。”张良面无表情,隐隐对子婴有些不满。 “郎中骑将?吕马童?”子婴不解。 “臣在!”吕马童一脸得意的跪在门外,身旁放着十卷竹简,“臣已经刻完了《相马经》,请王上查阅。” 子婴皱着眉头,不到一下午的时间,吕马童能刻完十遍《相马经》?其中定有蹊跷。 “子房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陆贾问道。 张良缓缓开口,“秦王的郎中骑将跑到驿站,雇在下帮他刻《相马经》,刻完之后不仅不给佣金,反倒将在下当成沛公混进咸阳的奸细,献给秦王邀功请赏。如此精于算计,真不愧是秦王的爱将。” “王上,莫听这个奸细胡言,这都是臣亲手刻的。”吕马童理直气壮道,“昨日在楚营臣便见过这个奸细,他死到临头分明就是想诬陷臣。” 韩谈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吕马童身后,陆贾同情的看着吕马童,“郎中骑将今日自求多福吧。” “陆先生什么意思啊?”吕马童有些懵。 “麻烦韩爱卿把他带下去,亲自监督他刻上二十遍。”子婴愤愤道。 “臣领命。”韩谈揪住吕马童的领子直往后拖。 “这真的是臣刻的,臣冤枉啊!”吕马童辩解道。 “三十遍!” 吕马童不敢再狡辩,耷拉着脑袋跟着韩谈离开。 “秦王也真是仁慈,这种欺君的下属只是受到如此轻微的惩罚,就不怕他日后敢谎报军情?”张良问道。 “这次惩戒之后,他就再也不敢了,得到教训才是目的,惩罚不是。”子婴认真道。 张良惊异子婴能说出这种话,“秦国自商鞅之后,可是一直以法严为国本,秦王这是想改祖训?” “若是祖训有错也不是不可以改,寡人想换成韩非子的法,还请先生帮寡人这个大忙。”子婴恳求道,“就算不帮寡人,也要帮咸阳的百姓。” “子房先生也不希望看到咸阳百姓被苛法禁锢着吧?”陆贾上前劝说道,虽然他知道张良一定会帮忙。 “在下不能帮。”张良轻声道。 “为什么?”子婴气恼,“就因为寡人是秦王吗?还是说子房先生讨厌寡人用阴谋?” “因为在下刻累了。”张良轻甩着右手,“秦王总得给在下换成笔墨吧?” 子婴暗暗感慨,不喜其君,但爱其民,这就是张良远非其他谋士可比的地方。 “寡人现在就去去笔墨和绢布来。”子婴顾不得什么形象,匆忙跑出书房。 第八十九章 爆炸 陆贾磨墨,子婴压着白色绢布,张良提笔疾书。 从右至左,黑色的小篆蜿蜒而下,不多时蔓延到整个绢布。 “子房先生这也太快了吧?”陆贾叹道。 子婴本以为张良在默写韩国律法,仔细观望竟真的是针对秦法的改革。 “废除连坐,无罪而受牵连者,秦国将按照惩戒大小赔偿钱财土地,这样可好?”张良侧目问道。 “一切听凭子房先生所言。”子婴拱手道。 子婴换上另一块绢布,“子房先生请继续。” 张良笔速飞快,“偷盗者或钱财抵罪,或处罚劳役;逃兵需查清起因,再做处罚...” 书房内灯火摇动,张良手臂飞动,灵焚雕刻玉石声不绝于耳。 子婴听过“萧规曹随”,萧何定下的法制,曹参自觉上佳,担任宰相之后仍旧遵从。 萧何当年不过是沛县的掌管监狱的官员,张良生在出了尊法的韩国,从小又受相国家庭熏陶,能力更在萧何之上。 东方的天边微白,书房内的全部堆积如山,张良和灵焚同时停手,“完毕!” 子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拱手道,“多谢子房先生,多谢师傅。” 灵焚笑着起身,拿着方圆四寸,五龙缠绕的假玉玺递给子婴,“王上请查验。” 子婴接过玉玺,双龙戏珠图纹和三道海波环绕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都和李斯的笔迹一模一样,玉玺底部甚至用了新旧印泥混淆,完全分不清真假。 “先生真乃神人。”子婴赞叹。 “身旁有子房先生尽心书写新法,鄙人此次篆刻的格外痛快。”灵焚笑道。 子婴喜不自胜,“子房先生的新法甚佳,今日便可让陆贾先生昭示百姓,不知子房先生想要什么赏赐?” 张良沉吟片刻,“韩非子因姚贾的谗言下狱,狱中又受李斯毒杀,秦王昭示天下韩非无罪,就算做是对鄙人的赏赐了。” 陆贾双目微眯,张良明显是话中有话,韩非虽受姚贾谗言,却是因为反对始皇伐韩国才被处罚。 子婴若是答应了,就是在说始皇伐韩是错的。 “寡人答应了。”子婴微微沉思说道,“始皇伐韩虽是大势所趋,韩非子为本国说情也是人之常情,自当无罪。就让陆贾先生一同昭示百姓。” 张良微微拱手,“在下谢过秦王。” 陆贾松了一口气,子婴回答的滴水不漏,张良也只是想为韩非正名,并无他意。 子婴抻着懒腰,“大功告成,诸位都忙了一晚上了,都回去休息吧。” 三人施礼正要离开。 嘭—— 一声巨响突然从后宫方向传来。 灵焚三人愣在原地,外面分明五云,怎么会有雷声? 子婴面色凝滞。 后宫? 虚怜媞?采薇! 采薇昨日说的事就是去弄他说道铁子弹法了! 怎么早没想到呢? “那丫头在找死!”子婴冲出书房直奔后宫。 子婴一夜没睡,加上心急,跑到后宫时气息大乱,拄着双腿不住的喘息。 后宫空地上,青铜的丹炉被崩的粉碎,两旁的屋子都炸的破烂不堪,大火已经烧到了屋顶,地上还残留着黑衣的碎片和斑斑血迹。 子婴脑中一片空白,坐在地上,“我明明已经提醒过很危险了,为什么还要尝试?!” 灵焚三人紧随其后而至。 “这就是铁子弹法?采薇弄的?!”灵焚左顾右盼,跃进废墟中寻找采薇的下落。” 子婴不忍告诉灵焚,这种程度的爆炸,只要采薇刚刚在旁边,必死无疑。 “我不应该当着她的面说的...”子婴捂着脑袋自责。 采薇从刺杀开始一幕幕出现在子婴眼前。 宁死也要杀他的女孩,直至昨日才收起杀心,还出乎意料的关心他,几个时辰之后却死了,子婴的心像被攥住一般难,从未如此难受。 灵焚翻遍了废墟,没有发现采薇的踪迹。 “秦王不必担心,想必采薇已经不在此地了。”灵焚说道。 子婴抬手指着血迹,眼眶通红,“她已经...” 灵焚来到血迹旁,拿起半块黑布,“这似乎不是采薇昨日的衣服。” 子婴匆忙跑了过去,夺过黑布,“似乎是官服。” “地上也不是血迹,是朱砂。”灵焚伸手沾着地上的血迹说道。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吕马童和采薇被惊的合不拢嘴。 “这是...失败了吗?”采薇心有余悸。 子婴捂着胸口,“无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采薇这是怎么回事?”灵焚问道。 采薇伸手把吕马童推到前面,“他找我帮他刻书,说要帮我看炉子,结果跑到马厩里睡觉去了,失败了也全是怪他。” 吕马童一脸委屈,“臣的官服都被烧坏了,她也没帮臣刻完,臣真是亏死了。” “郎中骑将还真是...足智多谋。”陆贾拱手道。 “三十遍会累死人的,臣刻了五遍手都麻了。”吕马童抱怨道。 “算了,不用刻了,都下去吧。”子婴有气无力道,“什么铁子弹法,以后不准私自研制了。” 采薇不服气,“这次是吕马童捣乱,要不然我肯定能成功。” “让那个死刑犯试吧,寡人还不想让你死那么早。” “谁用你管了。”采薇赌气道,“你已经告诉我师父了,这就是我们墨家的事。” 子婴无语,这丫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吕马童,把她给寡人看住了,她要是再敢搞这些东西,四十遍!”子婴叮嘱道。 吕马童慌忙跪地,“臣领命!” 采薇白了子婴一眼,抱着肩膀气鼓鼓的。 后宫门口,蒙徒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王上,子房先生的驿站被焚了!” 第九十章 郎情妾意 张良和陆贾蹙眉一惊,驿站本是给传递文书之人落脚住宿用的,咸阳城的驿站如今只有他二人居住,这把火就是冲着他们去的。 若不是子婴请他们来修改秦法,今晚必然身死火海。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婴怒道。 蒙徒有些羞愧,“那个人身手矫健,臣派的人没能抓到他。” 子婴就猜到昨日的人会动手,没想到居然是个高手,连秦徒都跟不上?! 在他印象里只有墨楚有这种实力。 “子房先生可有什么仇家?”子婴问道。 张良摇头,“在下平生不与人结怨,并无仇家。” 陆贾也想不出何人与张良有如此深仇大恨。 “听昨晚的人说,那个人的身手像是军中的又像是江湖中的。”蒙徒提醒道。 “请问是像哪一国的军中?”张良问道。 “像是韩国的,又像是魏国的,还有些像赵国的。”蒙徒思索道。 “这...”陆贾脑袋一团浆糊。 “在下已经猜到了。”张良叹气道,“两百年过去了,他们还像当年的豫让一样执着啊。” 豫让和专诸,聂政,荆轲三人常被称作“四大刺客”。 豫让是当年给为了给智伯报仇,烧焦皮肤毁容,吞噬炭火改变声音刺杀赵襄子,失败了仍向赵襄子借来衣裳,用匕首刺破衣服答谢智伯平日恩情。 子婴也猜到了大半,“这么说那个人是智伯之后?” 张良苦笑,“晋国两百年前有四大上卿,智,赵,魏,韩。智伯东征西讨立下战功,却狂妄自大企图吞掉韩赵魏三卿,最后三卿联手灭掉智氏后瓜分晋国,如今的人只知道韩赵魏,却不知有智,想必智氏之后恨极了我们。” 采薇插话道,“谁叫赵襄子把智伯的头骨做成酒杯喝酒呢,是个智氏的后人都得找你们算账。” “智氏灭门之前,他的族人曾迁徙到大秦一部分,智伯的儿子智钰也被豫让救走,送来了大秦。”蒙徒回想着脑中的晋国密情。 “智氏就在咸阳,身手还如此不凡,子房先生岂不是很危险?”陆贾摸着下巴紧张道。 蒙徒急忙起身,“臣这就带人抓住智氏!” “算了,这些只是猜测又没有证据,寡人可不想严刑拷打。”子婴叫住蒙徒,“这几日姑且就让二位先生住在宫里吧。” 陆贾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改日寡人找个和子房先生身材相貌相似的卫尉兵,换成子房先生的打扮出宫,到时候一定可以引那个人出现。”子婴说道。 这件事今日就可以做,但子婴非常想留下张良,这次刺杀就是最好的时机。 采薇皱着细剑眉,“那赵成赵高一家为什么没事?” “赵高一脉早已属于赵国王室旁系,智氏应该只想杀三晋的嫡系和重臣。”子婴分析道。 “旁系...”采薇嘀咕着,对这个称呼不满。 子婴调侃道,“三代以内的旁系还不算远,但你可是四代内的。” 话刚说完,子婴察觉到了什么。 采薇是四代内的,那就是说... 他一直认为和采薇血缘很近,最初只是戏弄过她,从未对她动过别的心思,还曾被吓得都想找人暗杀采薇。 刚刚差点以为采薇死了,子婴还难受的不得了,此刻看采薇的眼神都变了。 而昨日采薇听说他封了美人,还黯然离席,似乎这小丫头也还在意他的。 “你那种眼神看我干嘛?回去看你的胡美人去。”采薇被看的有些不舒服。 “昨日,你急着离开酒馆就是为了弄什么铁子弹法了?”子婴问道。 “那是自然了。”采薇应答道。 “就没有别的原因在?”子婴笑问道。 采薇有些局促不安,不敢直视子婴的眼睛,“什么意思?没别的原因,你别乱猜啊。” 灵焚早就而立之年仍旧单身,不清楚采薇的心思。看着采薇此刻的反应,也觉得有些怪异。 “有什么原因就说吧,只要不是对秦王不利的,师父都可以帮你。”灵焚关心道。 “我...只是...也没什么...”采薇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脸上逐渐泛红。 蒙徒擅识人心,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陆贾和张良是过来人,笑而不语。 “唉,徒弟大了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子婴戏弄道。 “去死吧你!”采薇羞瞪了子婴一眼,转身跑回后宫的住处。 “到底是怎么回事?”灵焚摸不清头脑。 “她不想说就算了吧。”子婴笑道,“今日项羽还会派人接受玉玺,师傅请陪徒儿一同前往。” “也好,这才是大事。”灵焚点头道。 一个时辰后,换上王袍的子婴和灵焚带着二十卫尉兵出现在咸阳城外,城墙上的中卫兵正常守卫,好像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穿着秦朝官府的中年男子背对着二人略显苍凉,身后跟着数百楚军的赤衣士兵。 “秦王不知道想要投降是不能带卫兵的吗?”男子问道。 “寡人不是投降,是请和。”子婴不悲不亢道。 “呵...”男子摇头笑道,“秦王都想废除王号了,难道这还不是投降?” “那是因为寡人觉得咸阳太小了,撑不起王号,寡人日后会自称‘咸阳城主’,这个称号才更搭一些。”子婴笑道。 男子感叹一声,转过身来,带疤的脸上没有得意之色,反倒是比子婴还要惆怅。 “从皇帝到秦王,从秦王到城主,大秦还能退到哪一步?”男子眼含泪水,四方的脸上大胡子跟着颤抖。 子婴静静看着男子,在楚营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只有两个,跟着章邯归降的司马欣和董翳,而司马欣是主动劝章邯投降的,不会说这种话。 “你是董都尉?!” 第九十一章 嚣张的谈判 “臣董翳叩见秦王!”董翳跪倒在地。 “爱卿已经是楚将了,寡人取消王号后,爱卿还能被项羽封王,这又何必呢?”子婴问道。 董翳哽咽不堪,“臣...没有办法,如今让臣最后一次拜秦君吧。” 当时司马欣劝章邯投降,二人敲定之后基本上已成大局,董翳只是一个都尉,懒得争取也就跟着投降了。 “臣给祖上蒙羞了。”董翳不顾周围楚兵的惊讶整个身子伏在地上。 “董狐直笔,史书留名啊。”子婴微微感叹。 董狐是晋国太史,权臣赵盾的赵穿弟弟杀了晋灵公,赵盾流亡归国却不加追究,董狐愤然在史书上写着“赵盾弑君”,想当好哥哥就不要再想以清名留世。 “祖上耿直书史,臣...却成了史书里的降将。”董翳老泪纵横。 子婴倒是挺佩服董狐的,但董翳投降项羽之后又投降了刘邦,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项羽给章邯封了雍王,章邯感恩戴德,宁战死不降刘邦。董翳之前不如项羽官职大,被项羽封了翟王,能和章邯平起平坐,所获之恩不比章邯少。韩信暗度陈仓大破三秦,董翳和司马欣顺势投降。 子婴暗笑,这董翳也不是什么死节之士,哪边有利就去哪一边。这次董翳只是第一次投降,他心里也认为大秦必亡,所以显得悲壮不已,等到下次投降他就轻车熟路了。 “爱卿辛苦了。”子婴装作难过,全当陪着董翳演戏。 “王上真的要如此做吗?”董翳擦着眼泪问道。 “项羽太强了,寡人不这样也没有办法啊。”子婴故意恭维项羽,这些话董翳一定会回去和项羽说的。 “臣当时若是劝说章邯统领,大秦也至于...唉!”董翳猛地砸着地面。 子婴陪演陪的心烦,心道,你要是真有那个心,你倒是争取一下啊,任凭章邯投降,你当时一言不发,现在来搞这一套。 “为什么只有爱卿一个人来,其他人呢?”子婴受不了这老戏精,连忙转移话题。 “虞子期本是想来的,项羽私底下把王上当成唯一敌手,不想见到王上的败状,也知道虞子期定会讥讽王上,也没让他前来。”董翳当着子婴的面,特意没把项羽叫做项统领。 “项羽果然是贵族脾气,寡人也佩服他,他日一定好好讨教一番。”子婴说道。 “范增不想求和,还在楚营生项羽的气,他打算让降将来此以求羞辱秦王,故派臣前来。”董翳解释道。 “老东西还挺坏的。”子婴笑道。 子婴拿过灵焚手中的黄布包裹的玉玺递给董翳,“这就是大秦玉玺,董爱卿查查看吧。” 董翳打开黄布,双手轻轻翻转玉玺,如获至宝细细打量。 子婴和灵焚相视一笑。 董翳从没见过玉玺模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上,范增刚刚告知臣,墨家灵焚在咸阳城中,务必要防止玉玺造假。”董翳认真道。 “寡人以...大秦律做担保,这就是真的玉玺。”子婴说道。 董翳有些犯难道,“可是范增让王上证明。” “爱卿把玉玺拿来,寡人来证明。” 子婴接过玉玺,猛的朝地上砸去,玉玺撞在土地上连翻了几圈才停下。 一旁的灵焚微皱眉头,有些心疼,这是他用和田玉替代和氏璧足足刻了一个晚上才成的。 董翳大惊,连忙拾起,“王上这是何意?!” “何意?”子婴冷笑道,“老东西分明就是刁难寡人,玉玺就在此处,他若是不要,寡人便砸碎了它。玉碎了才是真的,此法能否证明?” 子婴刚刚只是动作幅度大,并没有太用力,加上地面不硬,假玉玺仅仅被尘土弄脏,丝毫未损。 “臣相信这是真的了。”董翳把玉玺护在怀里,生怕子婴气急砸烂。 子婴假装怒气未消,朝着董翳伸手,“把合约拿来让寡人看看。” 董翳一愣,“这...这不是王上主动求和吗,合约应该王上准备才是啊。” 子婴眯眼一想,也对,但今日还真忘了这个事了,也不想在再一封。 “寡人是提出的求和,但项羽也同意了,这个合约不一定要寡人来写吧?”子婴一脸的嚣张,“爱卿还是把玉玺还给寡人吧,楚军也没什么诚意,寡人这就回城让项羽来攻打,不和也罢!” 子婴说着就去夺董翳怀里的假玉玺。 “这...臣写!不劳烦王上,臣现在就写!”董翳急道,项羽已然不打算开战,若是完不成任务,项羽责怪恐怕就封不成王了。 董翳脱下官服,撕下一大块亵衣放在地上,用力咬破手指开始撰写。 “求”字刚刚落“笔”,子婴急忙叫道,“不是求和书,是议和书,爱卿不要写错了。” 董翳忍着疼痛写下“议和书”三个字,“王上,接下来怎么写?” “为什么非要以寡人的口吻,爱卿就当成项羽在写议和书,按照他的语气来。”子婴装作一脸怒气。 “这...”董翳打死也想不到,子婴求和的态度如此强势。 子婴懒得啰嗦,抓住董翳的手指,董翳挣不过子婴,眼睁睁看着子婴胡作非为。 “羽今日与秦王子婴约和,秦王交出玉玺,改称“咸阳城主”,羽从此不攻咸阳,即日退兵,” 子婴写完议和书,松开董翳的手指,用假玉玺重重盖上印章,“好了,董爱卿,哦不,董统领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董翳苦着脸端详议和书,幸好子婴的语气还算平和,他回去再说些好话,项羽应该可以接受。 董翳卷起议和书起身道,“在下这就回去复命。” 东方马蹄声响起,钟离眛驱赶着马车疾驰而来。 “范增先生有大礼送给秦王!” 第九十二章 钟离眛 “他怎么来了?!”董翳慌忙起身,擦干眼泪。 子婴冷笑道,“自然是范增那个老东西对你不放心,这种大事他不出面,也就只能钟离眛来了。” 钟离眛将马车停在董翳身后,出于礼节,象征性的朝子婴施礼。 “免了吧,我已经不是秦王了。”子婴笑道,“钟离统领的腿今日好些了吧?” 钟离眛面无表情,转头问向董翳,“董都尉接受了秦王的求和书了吗?” “连同秦国玉玺一同接受了。”董翳低声道。 钟离眛瞥见董翳泛红的眼睛,不由得心生疑虑。 “把求和书拿来。”钟离眛朝着董翳伸手。 董翳不敢违拗,低着头双手缓缓呈上议和书。 钟离眛阅后,双目圆瞪,“求和书分明是败国写的,怎么能用项大统领的名义?这到底是谁弄的?!” “董翳,是你写的对不对?!”钟离眛注意到董翳带血的食指。 “不是在下,是...是秦王抓着臣的手指写的。”董翳急忙解释。 “子婴!你到了今日了,还不清楚秦国的处境吗?”钟离眛双手用力撕烂议和书,“还请秦王重新书写,直到在下满意为止。” 子婴收起笑脸,直视钟离眛愤怒的眼睛,“钟离眛,你也应该清楚项羽的处境。寡人若是不写,他也不敢打,三十万人还得灰溜溜回到彭城去,项羽可丢不起这个脸。” “秦王就这么肯定项大统领不会开战?今日秦王若不重写,咸阳百姓都要被你连累而死,生灵涂炭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钟离眛威胁道。 子婴伸手夺过董翳怀中的假玉玺,“那就让他来打吧,倒时候楚军损兵折将却久攻不下,项羽在巨鹿赢得的声望,一定会在咸阳彻底散尽!” “臣看这楚军统领也毫无议和诚意,王上先回宫,他日还是和楚军刀兵相见吧。”灵焚帮着子婴作势。 “爱卿说的有理。”子婴玩味的点头,不想在人前暴露灵焚的身份,“就这么定了,回宫!” 钟离眛不知道子婴如何确定的项羽一心求和,刚刚无非想恐吓子婴,以报子婴大闹楚营之仇。 如今看来是诈不成了,子婴若是真的拒绝议和,尊严至上的项羽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见子婴半个身子进入六乘马车中,钟离眛疾奔过去,挡在马车前方。 “钟离统领不回去告知项羽备战一事,拦在这里干嘛?”子婴嘲弄道。 “秦王能如此清楚项大统领的心思,想必咸阳城内来了高人,既然如此,有些话还是挑明了些好,”钟离眛低沉道。 “什么话?”子婴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 “秦王不也是想求和吗?又何必欲擒故纵?!”钟离眛皱眉道。 “哼!”子婴冷笑一声,“因为寡人能拖,项羽不能拖,在这里一切都听寡人的,除非项羽甘心舍弃河北奋战的司马龙苴。” 钟离眛忍着怒气,“项大统领对秦王已经够宽容了,只是剥夺王号,交出玉玺,秦王还想如何?” “刚刚撕毁了议和书的可是钟离统领,怎么反倒问起寡人来了?”子婴不屑道。 “可是合约不能如此写!” “钟离统领可以学着寡人的笔迹伪造一封,想让寡人重写后让你查看,你配吗?!”子婴讥讽道。 钟离眛闭眼凝气,彻底妥协,“秦王不再兜圈子就好,在下也可以代写议和书,此外范增先生还有一个要求——把楚国图腾旗挂在咸阳城楼上。 “老东西是在做梦吗?他怎么不让寡人把守城中卫兵换成楚营的人?”子婴怒道。 “在下知道秦王定然不会同意,若秦王不想如此,只需收下图腾旗就好,范增先生是不会派人查看的。”钟离眛说道。 子婴左腿踩在车沿上,右腿悬空悠荡,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钟离眛。 昨日还有恩怨,今日为了大事便能退让到如此,项羽五虎将里也就只有最沉稳的钟离眛能做到。 钟离眛对项羽的忠心程度不下于司马龙苴,司马龙苴是在潍水之战中战死,钟离眛在项羽死后也没有投降刘邦,而是投到了韩信军中,劝韩信自立。 韩信为了感激刘邦封坛拜将之恩,主动杀了钟离眛,不久后韩信也被刘邦清除。 论起作战能力,钟离眛在楚汉之争时,单独带兵就可抗衡刘邦,这也是刘邦一定要铲除钟离眛的原因。 子婴有些惋惜,这种人才不能为他所用。 “这么说马车里的就是楚国的凤凰图腾旗?”子婴的态度稍稍缓和。 “不只是凤凰图腾旗,还有一位魏地美人。”钟离眛回道。 子婴暗笑范增这老头也真是心机重重,马上要回彭城了,不忘在他身边留个眼线。 “寡人不想受监视,把人送回去吧。”子婴直言道。 “曾有人给这位女子看过相,此女必怀龙子,秦王确定不留?”钟离眛问道。 “不留。” 钟离眛叹气,杀气腾腾走回来时的马车中。 “钟离统领饶命!”女子动听而惊慌的声音从车中传出。 子婴跳下六乘马车,跑过去拉住钟离眛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秦王既然已经猜到了此女的目的,在下也不用隐瞒。”钟离眛解释道,“范增先生特地派人从魏地寻来此女子,此女虽有传闻在身,却出身卑贱,秦王既然不收,她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强买强卖加道德绑架? 子婴无语,钟离眛分明是逼着他留人。 “今日算范增那老头赢了吧,寡人留下她了。” 第九十三章 魏地薄美人 钟离眛嘴角一抹暗笑一闪而逝,“秦王仁心,在下佩服。” “钟离统领若是没有其他事,寡人就要回城了。”子婴不悦道,这个年代的人把人命当草芥。 钟离眛将白衣女子推给子婴,顺势拿过子婴手中的假玉玺。 白衣女子整个人扑到子婴怀中,生涩而刻意的搂住子婴的腰。 “秦王,后会有期。” “寡人也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钟离眛驱赶马车,生怕子婴反悔,带着董翳等人浩浩荡荡直奔灞上而去。 女子不过十八九的年纪,头发收束在脖后,脑袋抵在子婴胸前。 “你到底还要搂寡人多久啊?”子婴被紧抱的很不舒服。 女子连忙松开手,跪在地上,“多谢...秦王救命之恩。” 子婴刻意不去看她,范蠡当年将美女西施送给吴王夫差,导致夫差灭国。范增那老头选的人也定是勾人心魂。 “你最好不要想着给范增通风报信,等到大秦恢复元气,寡人会派人送你回魏地。”子婴说道。 “臣妾不想回魏地,家母一直想用臣妾来换取富贵。”女子恳求道。 子婴暗笑,这丫头一口一个臣妾叫的格外熟练,为了任务也是够执着的。 “那寡人就带你到后宫,然后老死在那里吧。”子婴冷声道。 “臣妾...领命...”白衣女子语带哭腔。 子婴嘴硬心软,仍旧让女孩坐到六乘马车中,灵焚慢悠悠赶着马车回宫。 “师父,能不能快一点。”子婴催促道, 灵焚笑道,“项羽不久便会退兵,子房先生的新法也应该昭示百姓了,内忧外患暂除,秦王何故如此匆忙?” “徒儿是急着帮子房先生找到刺客。”子婴掩饰道,他只是迫不及待想见采薇,那个丫头一怒一笑总是浮现在他面前。 “子房先生身在宫中,秦王无需紧张,只是有一点秦王必须小心。”灵焚说道。 “哪一点?”子婴把脑袋探出车帘外。 “采薇若是继续胡来,恐怕宫中就没有能住的屋子了。”灵焚笑道。 子婴还以为灵焚说刺客的事,咸阳危机解除,灵焚也会开起玩笑了。 “能防住楚军都是师父的功劳,师父辛苦了。”子婴感激道。 “项羽能退兵也是在于他是敬重秦王的,秦王赴宴全身而退也是关键。”灵焚说道。 “我也敬重项羽的贵族秉性,可惜他是个屠夫,他日若是交锋,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子婴叹道。 灞上,楚营。 项羽拿着钟离眛伪造的求和书,满意的点头。 “这世上也就只有我才配接受子婴的求和书了。”项羽大笑道。 一旁的范增皱着眉头,“难道羽儿忘了昨夜子婴拿虞姬来要挟你了吗?” “自是不会忘,但英雄有英雄的死法,待到龙苴平定河北,我会亲手杀了子婴。”项羽眼中满是对那时的憧憬。 范增知道拗不过项羽,不再多言。他也认为一座城的疆域翻不起什么浪花。 “报!怀王给项大统领的信。”守卫递给项羽一卷竹简。 项羽接过竹简打开,面露凶狠,“芈心那个小子还敢催促我尽快攻城!简直不识时务!” 巨鹿之后,义军的精神领袖已从怀王转到了项羽身上。 加上怀王曾对项羽的削弱压制,项羽早就想杀了芈心了。 “芈心是老夫和项梁统领为了大局共立的,如今大势已定,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范增说道,“只不过要给其他诸侯一个解释。” “我不会亲自动手,之后再给那些只知道受祖上荫蔽之人一些甜头,足够堵住他们的嘴。”项羽说道。 范增点了点头,“封王之时,万万不可将给刘邦佳地,刘营的气虽阴却盛,必须要加以压制。” “刘邦?”项羽冷哼,“巴蜀一带崇山峻岭,就让他在里面憋上一辈子吧。” 范增褶皱的脸上笑意甚浓,“起兵至今已是三年有余,老夫也算是帮项梁统领完成遗愿了。雄踞天下,分封诸侯,周朝瞧不起的南蛮不久后就会取代它,哈哈哈哈。” 项羽喜不自胜,“周朝八百年,我大楚要千年万年!” 范增笑容凝滞,这句话始皇帝也曾经说过,而秦朝却只有短短十几年。 “报!”守卫跪在门口,“魏王派使者送来书信。” “魏王豹?他在魏地能有何事?”范增捋着白胡须。 魏王豹是魏王咎的弟弟,章邯攻魏逼得魏王咎自杀,魏王豹向怀王借了几千兵力便下魏地二十余城,在项羽心中有一定的地位。 项羽接过竹简,忍俊不禁,“哈哈哈,这个魏王豹居然是来向我讨女人的,什么魏国宗室之女,也不知在不在子婴送来的女人里。” “他有提那个女子的姓氏吗?”范增认真的问道。 “只提了姓,姓薄。”项羽放下竹简说道。 范增睁大双眼,猛的一拍几案,“魏豹好大的胆子!那个女子他也敢惦记着!” “亚父难道知晓?”项羽不解。 “那是魏国宗室与人私通所生,术士曾言此女必生龙子,魏豹其心可诛!”范增怒道。 “魏王豹只是说寻回宗室之女,应该并无此心。”项羽替魏王豹说情。 “哼。”范增冷笑,“老夫几日前派人寻到的,魏王豹今日就来了书信,他会如此关心一个落魄宗室之女?” “术士传言并不可信,姑且就还给他,改日再找他算账。”项羽说道。 “晚了,老夫已经把她送到了咸阳做了眼线。” 第九十四章 分封大局 咸阳城,后宫。 子婴和张良对着跪坐几案前。 项羽九日前已率军会和司马龙苴,击垮了河北一带的抗楚的令丞,守尉,北上征服燕赵之地三胡之一的楼烦。 “在下已居咸阳十日,不知秦王打算何时放在下离开?”一身白衣的张良问道。 “子房先生哪里的话。”子婴笑道,“寡人这这几日可是一直在搜索刺客的痕迹,是在为子房先生的安全着想。” 张良归国心切,“秦王曾说过派与在下相貌相似的卫尉兵引诱刺客出现,在下却未曾听过秦王行动,不知这又是何意?” “子房先生莫急,卫尉兵相貌平庸,实在是不好找到合适的人选。”子婴推脱道。 张良叹气,这个子婴就是一心想要留住他,借口又过于充分。 这十日来,子婴每天都来张良这里请教治国要术,所获颇丰。 子婴指了指几案上本由韩信发明的象棋,“子房先生请看寡人新研制的秦棋,待寡人详解规则,请子房先生共弈。” 张良早就急不可耐,但子婴每日总能带来些新奇的东西,张良还有些兴趣了解。 “这个呢就是象,象郡的大象,走一个田字。这是马,走一个日字。”子婴笑着解释道。 “王上说的不对,马应该走直线。”吕马童啃着子婴蒸好做的馒头,站在门口。 “谁让你进来的,回宫外里啃你的馒头去。”子婴不悦道,吕马童素来不守礼节,弄的韩谈都懒得管他了。 “回王上,是蒙徒有信件递给王上。”吕马童笑了笑,递给子婴几日前用黄麻做的纸张。 “寡人知道了,吕爱卿下去吧。” 子婴接过信件故意不打开,项羽平定河北,紧接着就是分封十八路诸侯,韩王成也在其列,倘若张良得知,他可就不好拖延了。 “秦王为何不查阅?”张良觉得怪异。 “蒙徒估计又是调查了哪国的密情,不急着看。”子婴笑道。 吕马童微微皱眉,“王上,蒙徒可是说章邯,司马欣,董翳称王驻扎在咸阳周围了,应该不是什么密情。” 张良慧眼一睁,急问道,“项羽封王了?那韩王是不是也在其列?” “也封了。”吕马童回道。 子婴拼命的给吕马童使眼色。 “不过蒙徒说韩王成死了!”吕马童心领神会急道。 “什么?”张良倏地起身,“他是怎么死的?!” “韩王成...醺酒致死。” 吕马童眼神飘忽,张良已经猜到是在骗他。 张良长舒一口气,跪坐原地,“秦王大礼在下无以言谢,眼下韩王已封,在下应当回国辅王了。” 子婴瞪了吕马童一眼,叹道,“韩王成贪图享乐,恐怕浪费先生大才。” “秦王不必多言,就算刺客在咸阳城内,在下也要直奔阳翟。”张良决绝道。 子婴心中不舍,真有点嫉妒韩王成,只是因为出生韩地王室,便有这种大才死心塌地。 “既然如此,寡人这就派人假扮先生隐引诱刺客。”子婴无奈道,“先生就请静候佳音吧。” “多谢秦王。” 子婴摇头叹息,走出屋子。 吕马童憋着嘴跟在身后,“王上,都是臣的错。” “算了,这种大事瞒不过他的,他不想留在这里,迟早都会离开。”子婴说道。 吕马童提醒道,“蒙徒说了,子房先生大才,既然留不下,那要杀了他。不然日后必成大患。” 当年刘邦被项羽打的落花流水,是张良在下邑定下奇谋,联合九江王英布,巨野大盗彭越共同抗楚,刘邦才能反败为胜,这种时之奇才有些可怕。 但子婴真舍不得杀张良。 “子房先生九日前为大秦立法,于大秦有恩,不要再生这种念头。”子婴皱眉道。 “蒙徒说了,可以派秦徒半路截杀,伪造成大盗所为,也可诱使刺客刺杀,之后缉拿刺客帮子房先生报仇。”吕马童说道。 “不用说了!”子婴打断道,“转告蒙徒以后不准动这方面的心思,否则寡人必定严惩!” “是,王上。” 子婴打开黄麻纸,边走边看各路诸侯的分封情况。 除了把南郑划给章邯的雍国外,其他国君的领土和当年一模一样。 南郑本是张良百金收买项伯,让项羽赐给刘邦的,如今张良没有开口,项羽顺势给了以表忠心的章邯。 巴蜀是个群山包裹的大坑,南郑是北面的一个小坑,是出入巴蜀的门户,同时又是秦国三大粮仓之一。 “南郑没到手里,刘邦还能怎么暗度陈仓?”子婴喃喃道。 子婴继续向下看,猛地一惊,刘邦久病不愈,被吕氏架空了! 封王前,吕雉重金想收买和项羽密切的吕臣,以求南郑归属,可惜吕臣不是项伯,拒绝了她。 “真是小瞧她了,若是如此很多事就都要发生改变了。”子婴倒吸一口凉气。 “王上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吕马童问道。 “一个毒妇,一个残害子嗣,祸乱后宫的毒妇。” 子婴说着,身前的屋门突然打开。 “子婴,你个伪君子果然来这里了。” 第九十五章 神力的诅咒 “什么伪君子?”子婴听不懂。 采薇颦着细剑眉,“你不是说宫中的女人都是胡人吗,那她是怎么回事?” 子婴顺着采薇手指看去,白衣女子低头坐在床上,雪白修长的食指交错来回画圈。 “是范增送给我的,我要是不收,她就被钟离眛害死了。”子婴笑道,这丫头应该是吃醋了。 “哼!”采薇抱着肩膀,“一个要杀你的人会好心送妻妾给你?” “是真的。”子婴靠近采薇小声道,“她是范增派来监视我的。” 采薇转头看着白衣女子,刚刚她们聊过天,听女子的语气根本不像奸细的作风。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也送出去?”采薇狐疑道,“凭她的相貌一定不缺如意郎君,你分明就是想将计就计。” 子婴微微不悦,这丫头别的都好,就是这脾气不讨喜。 子婴故意端着脸,“注意你和寡人说话的态度,总是没大没小的,寡人就算真的封她个美人,夫人又如何?” “子婴,你...你厉害就直接封她个王后啊。”采薇有些急了。 “你千万别后悔,寡人这就让宗正去筹办。”子婴吓唬道。 “你...去封你的王后,我去嫁给我的刺客,以后两不相见。”采薇气的把心迹挑明了。 刺客? 采薇是说过她找的刺客不死不休,本以为只是戏言,看来那个刺客还和采薇时常联络。 子婴妒忌心起,“什么刺客,他在哪?” “不需要你管,就算你见到他,你也打不过他。”采薇置气道。 子婴沉思,他凭借蛮力,已经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除了项羽和...墨楚。 “项庄进不来咸阳城的。” “江湖中人擅于伪装,就算他进来你也不知道...” 采薇呆愣片刻,抬头正遇到子婴阴鸷的眼睛。 子婴是在故意诈她,而且故意说的是项庄,不是墨楚。 她连墨楚的真正身份都知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子婴冷冷的问道。 采薇避开子婴的眼睛,“你是在拷问我吗?” “寡人再问一遍,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子婴心中怒气不受控制,将采薇推到门板上。 “你...你要干什么?”采薇花容失色,从来没见过子婴这幅模样。 吕马童也被吓到了,“王上,还是放开...” “滚出去!”子婴厉声喝道。 吕马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白衣女子急忙上前欲拉开子婴,被子婴推倒在地。 “秦王,墨楚在宫外求见。” 子婴猛的转身,“寡人要杀了他!” 灵焚从一旁闪出,伸手戳向子婴的耳下。子婴胸口的怒气暂时一缓,恢复了丝丝清明。 “秦王今日这是怎么了?”灵焚紧皱眉头,这幅暴君模样和始皇如出一辙。 子婴回想刚刚的一切,吓得急忙松开采薇。 “师父,我...” 子婴捂着脑袋,刚刚的心情和得知满朝大臣,都和赵高有联系时一模一样。 他伸手掏着衣服,里面那半块阴阳鱼已然不见了。 不是阴阳鱼的原因?! “我不知道...” 灵焚捋着胡须,子婴回头的那一眼暴怒的无以复加,绝不是他认识的子婴,其中定有怪异。 “秦王先冷静片刻吧。”灵焚说道。 采薇惊魂未定,跟着灵焚一同离开。 “王上...”吕马童小心的说道。 “你也下去吧,寡人要想冷静一下。”子婴无力道。 “是。” 子婴倚在门板上,脑中不停的思考,以他的脾气绝对做不出那种事,应该是这幅身体的原因。 但历史上的子婴也绝对没有如此,是哪里的问题?! 满朝大臣,赵高,采薇,墨楚... 是背叛! 这两次失控都是认为遭到了背叛,当年的子婴认为大势已去最终选择了投降,不会有这种心理。 白衣女子缓缓起身,拉过子婴的手臂,“王上,地上凉还是起来吧。” 子婴抬头看到女子精致的面容,心中一暖。 采薇是让他第一眼就惊艳到的,白衣女子生的清秀,是温润贤惠的大家闺秀,不是很惊艳,但看着非常舒服。 “刚刚寡人失态了。”子婴赔礼道。 “臣妾懂得,家母曾经听术士说过,受天恩赐的人,也是受着天的惩处。”女子柔声道。 “什么意思?”子婴不解。 女子将子婴搀扶到床边,“秦王天生神力,这就是天的恩赐,想必刚刚就是天的惩处。” 子婴听过天生神力的人有恶来,秦武王,项羽。 恶来和父亲飞廉一同被周武王诛杀,想必当时年纪不大,秦武王举鼎而死年仅二十三,项羽乌江自刎年仅三十。 似乎正如女子所言。 “若真是这样,恐怕寡人命数也不会太长。”子婴自嘲道。 “王上必可百岁无忧,万万不可乱想。”女子急道。 “术士的话看来还是蛮可信的。”子婴叹道。 女子只是想安慰子婴,不料反惹得子婴失落。 女子慌忙跪地,“请恕妾身无礼,术士曾言妾身能诞下龙子,王上却屈居以一隅,可见术士之话也不可全信。” 子婴被说笑了,这个女子还够直白的。“起来吧,寡人恕你无罪。” “谢王上。”女子恭敬站起。 “入宫十天了,寡人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子婴问道。 “妾身薄青娥。”女子回道。 子婴暗笑,古代父母起名也是够简单的,青娥就是女子的意思。 “魏国,薄青娥...” 子婴饶有兴趣的念叨着,面容突然凝滞。 “薄夫人?!” 第九十六章 殴打使臣 魏地女子身带生龙子传言的女人只有一个——汉文帝的母亲,薄姬! 薄姬在不久后应该被母亲送给魏王豹为宫女,刘邦灭掉魏王豹后收入宫中,后怀有文帝。 吕后祸乱后宫,戚夫人被做成人彘,薄夫人凭借温婉有礼,不争不抢,一直安然无恙,直到做了皇太后。 范增居然找薄姬做眼线,以薄姬的脾气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给范增传一回消息。 “臣妾不敢身居夫人高位。”青娥又要跪下。 子婴急忙拦住,顺势说道,“君无戏言,你配的起夫人的称号。” 青娥小脸满是疑惑,“臣妾不知王上为何如此。” “夫人应该从没打算帮范增吧。”子婴解释道,“这就当寡人误会夫人的赔礼了,不可推辞。” 青娥只得答应。 子婴拉着青娥坐在床边,“范增当时是怎么和夫人说的?” “范增先生不仅想让臣妾做眼线,还想利用臣妾的传言来让王上成为众矢之的,借其他诸侯的手再伐咸阳。”青娥说道。 “老东西果然够坏的啊。”子婴笑道,“楚军势大,范增的计谋或许真能成功,夫人何必告知寡人这些,帮范增不好吗?” “臣妾已入秦宫便是王上的妻妾,妻妾不会出卖夫君。” 子婴感动中夹杂一丝窃喜,薄姬身在魏国便处处替魏王豹着想,到了刘邦身边亦是如此。 能把如此女子送到他身边,子婴还真挺感谢范增。 “要是刚刚那个丫头和你一样就好了。”子婴叹道。 一想起采薇,子婴心中那股怒气又莫名出现。 “那位姑娘是很在意王上的,王上应该安慰她一下。”青娥谏言道。 “最近就算了吧。”子婴说道,“寡人暂不立后,后宫事宜交由夫人处理,尤其小心叫虚怜媞的匈奴人。” 为了求兵强行侍寝的女人,子婴想想还有些后怕,那晚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她。 “臣妾听凭王命。”青娥跪拜道。 “有劳夫人了。”子婴笑道,后宫之中终于有个能让他安心的女人。 青娥起身道,“臣妾这就去探访宫人,为王上分忧。” “不急,夫人在后宫待久了,寡人带夫人去外面逛逛,见见咸阳城的风貌。” 如今的咸阳还是世界第一的都市。 子婴话音未落,吕马童跑回门外,语气仍旧有些发怵,“王上,西魏国使臣在大殿求见。” “哼,寡人都猜到他此行所为何事。”子婴不屑道,“不见!” “可是塞王也是跟着一起来的。”吕马童补充道。 “司马欣?他也真是够能联络的,那就见见大秦曾经的长史吧。”子婴冷笑道。 司马欣被项羽封到咸阳东南,是三秦中疆土最小的王国,西魏国在塞国东侧,若到咸阳需要经过塞国。 “臣妾就不打扰王上了。”青娥柔声道。 子婴笑着拉过青娥的手,“西魏王使臣可是专为夫人而来,当与寡人同去。” 一路缓行,子婴故意带着青娥在宫中闲逛半天才来到大殿。 大殿之上,子婴端居王位,青娥站在王位旁有些不适,她听过秦宣太后把持朝政最终被废除,夫人身居此位更是不妥。 “王上,臣妾还是回后宫好些。”青娥低声道。 殿下,长脸长胡子却身材矮小司马欣闻言一抬眼,“王上?子婴不是自称咸阳城主了吗?难道想不遵从与霸王的和约?” “不守和约就是公然与霸王为敌,诸侯当共伐之。”高个子的西魏使臣厉声道。 子婴不屑一笑,“你们叫你们的,寡人的夫人想怎么称呼与你们无关吧?” “子婴!”司马欣猛地大声,“我等离开后就去派人禀报霸王,你别以为霸王回到彭城你就能苟且贪安。” “寡人本来是想贪安的,后来就改主意了,还想把尔等的国土吞了呢。”子婴笑道,“去吧,把这些都告诉项羽,看看他信不信,信了又能如何。” 子婴知道如今的处境,就算他完全遵守和约,这些恨秦的诸侯,甘当项羽狗腿子的国君们也会暗地里使坏。 与其老老实实遵守和约,倒不如想着想如何就如何。项羽即使听了这些,也不一定会信服。 况且项羽自称霸王后的主要矛盾是和怀王,怀王不死子婴就是安全的。 司马欣和西魏王使臣气的面色涨红,他们想看到的是卑躬屈膝的子婴,从没想过子婴能如此强势。 西魏王使臣忍着怒气,“魏王想让咸阳城主交出魏国王室之女薄青娥,还望咸阳城主识时务些。” “别一口一个魏王的,你们王上叫西魏王,魏国东面已经被项羽的楚国占了,还望西魏王有些自知之明。”子婴讥笑道。 西魏王使臣面色难看,碍于项羽的势力他们无话可说,子婴凭什么敢嘲笑于魏王。 司马欣急忙插话,“秦王倒是论起领土来了,本王塞国的国都可是栎阳,那可是秦国上一个国都呢。” 西魏王使臣面露嘲笑色。 秦国当年为了壮大一路东迁国都至泾阳,为了北却戎狄,东通三晋,对抗当时的强魏又迁到了栎阳。 如今魏国还在,国都栎阳却归了旁人。 “当年的秦国只剩咸阳孤城,子婴你怎么还有脸面讽刺我们魏王?”西魏王使臣不屑道。 “因为尔等如今身在咸阳,这里寡人说了算。”子婴邪笑,“来人,把西魏王使臣的腿打断!” 侍卫走进大殿,控住西魏王使臣的胳膊,棍棒就要落下。 司马欣一惊,拉开侍卫急道,“殴打使臣如同殴打魏王,子婴你要想清楚后果!” “寡人当然知道,秦魏本就是世敌,这就更该打了!” 第九十七章 司马欣 “子婴,你有种就打死我!”西魏王使臣扯着脖子叫嚣道,“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青娥一听打死,连忙将头转向一旁。 子婴将青娥拉坐在王位上,嘲弄道,“西魏王使臣先是对寡人出言不逊,后大言不惭所要大秦夫人,这两点足够你被棒杀了。” “什么索要大秦夫人?子婴你在编造是非!”西魏王使臣急道。 子婴搂住青娥的腰笑道,“寡人身旁这位就是刚刚册封的大秦夫人,魏王豹派你来不就是为了她吗?” 西魏王使臣抬头端详青娥,面色大变。魏王豹给他看过薄青娥的画像,正是此女。 他不知道子婴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能把一个宗室落魄女封到夫人之位,这样正坐实了他的罪名。 即使子婴对外自称咸阳城主,以夺妻为由杀他也是合情合理。 “子婴你卑鄙无耻!”西魏王使臣骂道。 见西魏王使臣如此反应,司马欣眉头微皱,西魏王使臣只是说,魏王豹刚刚封王特来羞辱子婴,司马欣为了讨好魏王豹才共同前来,居然还有这种缘由。 “子婴,西魏王使臣适才可并未开口,你此时杀他就是捏造罪名!”司马欣喝道。 子婴笑道,“寡人说他索要了就是索要了,这里是咸阳,寡人才是王。打!” 侍卫猛地将西魏王使臣掷倒在地,大力甩着庭杖,杖杖到肉,啪啪作响。 鲜血渗出使者的衣袍,沾到庭杖之上,侍卫每次挥舞庭杖,溅起一阵血花,一旁的司马欣听得心惊胆战。 使者面色惨白,“子婴,你....啊...不得好死!” 青娥吓得靠在王位旁,捂住耳朵。 “带下去打,叫的这么惨吓到夫人了。”子婴厌恶道。 “诺!” 侍卫拖着瘫软的使者,在大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司马欣强定心神,捋着长胡子,“子婴!始皇在时都不曾如此对待别国使臣,你真是有辱先辈!” 子婴饶有兴趣的看着矮小的司马欣,“司马长史不考虑自身的处境,怎么还有心思管起寡人来了?” “什么意思?”司马欣心底隐隐不安。 “司马长史还记得楚怀王入秦之后的下场是如何吗?”子婴邪笑道。 司马欣一惊,“子婴,你敢扣押本王?本王是霸王亲封的塞王,你这是公然和霸王为敌。” “算了吧,”子婴冷笑,“这个塞王怎么得的,司马长史不清楚吗?临阵劝降!致使二十万秦军被坑杀,你还敢回咸阳?” “当时大势已定,就算不投降,将士们也是死路一条。”司马欣解释道,“本王也不知道霸王当时会如此行事。” 子婴自见到司马欣的第一面就像除掉他,章邯对于秦国来说功还是大于过的,董翳虽不是死节之士,也为大秦流过泪。 只有这个司马欣从头到尾只顾自己,他劝降章邯的原因可不是为了将士着想。 项羽的叔父项梁没有起义时,曾犯事入狱,还是栎阳令的司马欣放了他,项梁心念其恩。司马欣知道能从项家能获得好处,巨鹿劝降也是早有所谋。 项羽称霸王后把当年栎阳周围的领土赐给司马欣,这才是塞王的由来。 “司马长史若还不承认罪行,寡人只能送你下去和二十万秦兵解释了。”子婴轻轻挥手,“拉下去,砍了吧。” 青娥慌忙拉着子婴的袖子,“司马欣刚刚封王,王上现在杀他,恐怕项羽大军再至。” “怀王不死,项羽不会对秦用兵。”子婴笑着抓住青娥的手,故意大声道,“其他诸侯也是瞧不起司马欣叛国的行径,没有人会替他报仇的。” “章邯和董翳会的!”司马欣喊道,“他们一定会为本王报仇的!” “雍国和翟国比邻北方的匈奴,他们除非领土不要了才会帮你报仇。”子婴不屑一笑,“他二人虽是降将,却都想把投降之名甩给司马长史,巴不得撇清关系呢。” 司马欣被子婴说中痛处,双臂拼命挣扎,奈何挣脱不了侍卫的束缚。 “王上...臣知错了!饶了臣一命吧!”司马欣哭喊道。 “司马长史总得给寡人一个理由吧?”子婴板着脸。 司马欣眼珠乱转,“臣...臣每岁末都给王上进献钱财美玉!” “那寡人岂不是还要等上一年?如此没有敬君之意,还是砍了算了。”子婴喝道。 “臣...臣把雍国的土地割...给王上!”这是司马欣最后一张保命牌。 子婴眼前一亮,等着就是他这句话。 塞国的疆土虽小,当真是关塞之地,南有峣关,东南武关,东北函谷关,又毗邻六国。 司马欣若是真死了,塞国东北的西魏王魏豹,东面的河南王申阳,西南的临江王共敖绝对会撕咬这块肥肉,那群人可比司马欣难对付多了。 “哪一块给寡人?不会是栎阳吧?”子婴调侃道。 “蓝田...”司马欣思索道。 “蓝田有美玉,爱卿真是有心了。”子婴似笑非笑,从咸阳到蓝田,快马一个时辰绰绰有余,根本就是敷衍。 司马欣有些窃喜,“王上喜欢就好。” “那就...拉出去砍了吧!”子婴猛的怒喝。 “臣...臣愿意再加上蓝田关!” “成交。” 第九十八章 荀氏 侍卫松开司马欣,司马欣无力瘫软在地,此行本是想讨好西魏王,却落得割地赔关的下场。 司马欣觉得屈辱倒也能算接受,蓝田关南是章邯的疆土,有章邯在子婴就算得了关也不能如何,只是可惜了产美玉的蓝田。 “王上满意就好。”司马欣强笑道, “寡人稍后安排爱卿在咸阳住下,明日一早派兵接管蓝田。” 子婴强行按捺住兴奋之情,蓝田关是入南阳盆地的门户,三大粮仓之一的南郑就在盆地西侧。 项羽被叛乱诸侯纠缠住时,便趁机夺取南郑。 “谢王上。”司马欣跪地道。 青娥拉着子婴的袖子,仍旧有些不安,“西魏王的使臣死了,魏豹不会就此罢休的。” 子婴笑而不语,这点反倒是最不需要担心,人是范增送的,魏王豹为了龙子传言来要人,心思昭然若揭,项羽那头很快就会找他算账的。 咸阳大街。 青娥坐在子婴的六乘马车中,脑袋伸出窗户东张西望,群雄包围的咸阳没有她想象中的压抑,一切都井井有条。跪拜的百姓身上也无半分的慌乱。反倒有种祥和的氛围。 子婴靠在车帘旁,吕马童骑马在左侧,身后紧跟着失落的司马欣。 “王上的女人不能随便看,专心看前面。”子婴责备着吕马童。 吕马童略感委屈,“臣只是奇怪王上的心变的太快了,一个新来的宫人如此厚爱,从来没对采薇姑娘这样过。” 子婴瞟了吕马童一眼,吕马童应该认为采薇只是不听话的王室旁系才对,这些话不是陆贾便是张良教他说的。 “那依爱卿看,该当如何?”子婴问道。 “臣没有想法,只是看王上如何考虑。”吕马童一本正经的学着话。 子婴略微沉思,他只对采薇的脾气不满,应该是她从小漂泊江湖所致,除此之外正和心意。 但他身为秦王,慧心温婉的薄夫人才是上选,况且这种女子可遇不可求,子婴有封后的打算。 古人的好处就是可以三妻四妾,偏偏那个丫头不喜欢后宫有人。 “少饶圈子了,那位先生怎么告诉你的,直说就好。”子婴问道。 吕马童见隐瞒不住,尴尬一笑,“陆贾先生就是让秦王善待薄夫人,他说采薇姑娘并不是君王之助,如有必要可以把她联姻出去。” “又是儒家那一套。”子婴苦笑。 春秋礼乐崩坏,儒家见惯了乱政之事,无非就是想让他把潜藏的威胁清除掉。 陆贾如今身为丞相,恐怕日后还会阻拦他和采薇的事,必须早做打算。 “寡人知道了。”子婴叹道。 马车缓缓前行,子婴将司马欣带到那家老酒馆前。 “司马长史今晚便住在这里,寡人的卫尉兵会保护在周围。”子婴笑道。 “多谢王上。”司马欣施礼道,他也知道并不是保护,而是监视。 子婴一只脚踏进客栈中,身后四溢的杀气袭来。 子婴连忙回头,酒馆楼上,长眉紫衣的青年男子持剑纵身越下,长剑直指司马欣面门。 是昨日见到那个人! 子婴来不及多想,伸手推开呆愣的司马欣,长眉男子长剑击空。 “护驾!”吕马童大叫。 卫尉兵将男子团团围住,酒馆内的客人纷纷躲到楼上。 “你就是要刺杀子房先生的人?”子婴问道。 “正是在下。”长眉男子面无表情双手作揖,“韩赵魏与在下家族血海深仇,请王上不要阻拦。” “大秦自有律例,容不得你放肆。”子婴呵斥道。 男子冷着脸道,“恕在下无礼,区区几十卫尉兵还不是荀某的对手。” 智氏本源于荀氏,智伯死后不少智氏改回荀氏以求隐居避难。 “两百年都过去了,韩赵魏也都灭国再复,为了智伯身处仇恨之中,不值。”子婴劝道。 “在下不止为了智伯,也为了晋国!”男子咬牙切齿,“韩赵魏三个宵小能灭国再复,中原霸主的晋国却无法再现,那些乱臣贼子该杀。” “如此说来,今日阁下是想帮寡人清除大秦的乱臣贼子?”子婴看了看龟缩在卫尉兵身后的司马欣。 男子点头道,“不杀奸邪不足以正道,王上还留着司马欣,过于心慈手软了。” 子婴懒得和他解释,男子又是复仇,又是侠道的,还总以为自己是对的。 当年始皇大力清除门客就是防止所谓的侠客们以武犯禁,可惜已成了一种民间政治,无法根除。 子婴伸手夺过卫尉兵长戟,直指男子,“既然阁下不听劝,寡人只好把阁下交到廷尉处治了。” “王上要亲自动手?”男子不屑一笑,“在下念及王上是仁君,姑且让上三招。” “一招就够了。” 子婴说罢,凭借臂力抡起长戟朝着男子肩膀砸去。 男子高举长剑横在前方。 啪—— 男子只觉手臂痛麻,长剑脱手落地,整个人被长戟拍在地上,动弹不得。 “带走!” 第九十九章 江湖 长眉男子被卫尉兵长戟卡着脖子押在马车后。 “王上天生神力,是在下大意了,若是在下先出手,必定能胜!”男子一脸的不服。 “这些话你还是留给廷尉说吧,看看他们怎么处置你。” 子婴倚在车帘旁有些失落,刺客被抓住了,就意味着张良可以走了。 吕马童回头笑道,“你偷袭都失败了,还怎么让你先出手,太丢脸了。” “那是没想到王上能及时把司马欣推开,还是在下大意了。”男子解释道。 吕马童戏弄道,“趁能多说话就多说些,廷尉那群人可是心狠手辣,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男子登时脸色煞白,廷尉是主管大秦刑狱的,始皇时廷尉时让所有人闻风丧胆,子婴虽颁布了新法,万一九卿之一的廷尉仍是原来的作风,他可惨了。 “王上饶命,在下可以用家财抵罪,也可充当劳役!”男子急道。 “这些话你也和廷尉说吧,这是他们的职责范围。”子婴淡淡说道。 青娥见子婴有些低落,跪在子婴身后帮他捏着肩膀。 青娥的手法虽然生涩,力道却很轻柔,子婴舒服的缓缓闭上眼睛。 “王上,在下...” “堵住他的嘴,烦死了。”子婴皱眉道。 吕马童跳下马背,脱下靴子就要往男子嘴里塞。 男子脖子被长戟卡住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吕马童的靴子递到了嘴边。 “大侠张嘴吧。”吕马童笑道。 “王上...灵焚先生救我!!” 子婴睁开眼睛四下张望,灵焚和采薇正从一旁的店内走出,采薇擦着嘴角的饭粒,转过脸刻意不去看子婴。 灵焚行至马车旁微微施礼,“还请秦王放了荀晋先生吧。” “师父,他可是智伯之后,是刺杀子房先生的人。”子婴解释道。 灵焚略带歉意,“其实那日鄙人早已经猜到了。” 子婴突然醒悟,当时分析刺客时,连采薇都跟着插话,江湖经验丰富的灵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不是他想不到,而是刻意隐瞒! “师父这是为什么?”子婴不解。 “鄙人遇到秦王之前,在咸阳一直久居荀家。”灵焚说道,“荀晋先生除了这件事,并无蔑视大秦律,请秦王网开一面。” 灵焚说到底也是江湖中人,只是被子婴留在朝堂。 子婴没想到灵焚心中的江湖义气也是如此之强,宁可违背大秦律也要护住荀晋。 灵焚见子婴犹豫,双腿一弯就要跪在地上。 子婴越下马车,及时拦住灵焚。 “师父万万不可。” “若是秦王执意处罚荀晋先生,鄙人亦可代其受罚。”灵焚急道。 子婴无奈,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心急。一面是理,一面的是情,一时难以抉择。 “子婴,师傅帮了你这么多,就这一个小小的请求你都不同意吗。”采薇急道。 吕马童穿好靴子,走到子婴身旁,“王上要不就放了他吧,他也没刺杀成功。” 子婴皱眉思索,连吕马童都觉得应该放,还真不能不顾江湖规则而死守法度。 被认为的是穿越者的王莽,出于好心废除了残留的奴隶制,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却失去生计,反过来反抗王莽。 子婴若是死守法度,江湖中的能人就彻底和他绝缘了。 该放,不过放人的决定不能出自他的口中,侠客猖獗也不是好事。 “薄夫人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子婴回头问道。 青娥撩开车帘,正遇到子婴不停眨着的眼睛,顿时心领神会。 “臣妾以为当放。”青娥说道。 “连你也敢违逆寡人,枉费寡人对你如此宠幸!”子婴“怒”道。 青娥迈下马车,跪在子婴脚边,“请王上开恩!” 灵焚游历诸侯多年,知道子婴什么意思。 “采薇,快跪下。”灵焚小声道。 采薇白了子婴一眼,急不情愿跪在地上,“请王上开恩~” 吕马童傻站一旁,灵焚踢飞石子正中吕马童膝盖。 “啊!”吕马童扑通一声跪下。 “你们一个个真是气煞寡人!”子婴趁机吼道,“把人放了,你们也起来吧!” 卫尉兵松开长戟,荀晋颤抖走到灵焚身旁,“多谢灵焚先生,多谢王上。” “不必谢寡人,要不是灵焚师傅开口,寡人非把你严惩不可。”子婴吓唬道。 灵焚接话道,“这次是鄙人说情,荀晋先生千万不要再胡来,否则鄙人没法做人。” “荀某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下次。”荀晋拍着胸膛满脸的决绝。 子婴松了口气,江湖事真的需要江湖的办法处理。 荀这个姓似乎还和项家有些关联,子婴一时想不起来,灵焚和荀晋如此熟悉,说不定以后会帮上他的忙。 “鄙人先送荀晋先生回宅了。”灵焚施礼道。 “我也要一起去。”采薇起身,还在生子婴的气。 “那个人还需要你转交给秦王,姑且和秦王回宫好了。”灵焚说道。 采薇虽不情愿,但不想违逆灵焚的话。 “出来吧,和秦王回宫了。”采薇朝着店内喊道。 子婴好奇的看去,面带青铜面具,身披斗篷的驼背的老者一步步从店中挪出。 “罪臣...参见...秦王。” 老人声音沙哑生涩难听,周围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师父找来的那个死刑徒?”子婴皱眉,老人连走路都难,还怎么能帮他试验东西。 “少瞧不起人了,师傅说他是始皇手下第一方士。”采薇说道。 “姑娘过奖了...罪臣只是告诉过始皇...一条谶语。”老人身体颤抖。 “什么谶语?”子婴问道。 “亡秦者...胡!” 第一百章 卢生 始皇帝就是因为这句谶语才让蒙恬三十万大军北上防守匈奴,不料所谓的“胡”乃是胡亥,胡亥任由赵高祸乱朝堂杀害忠臣,逼死扶苏,大秦皇帝的称号也至胡亥而终,只此两代。 “这么说,你是卢生?!”子婴惊道。 卢生缓缓叩头在地,“正是...罪臣。” 灵焚说过这个人因为潜逃致使多人被杀,卢生正是受始皇大礼,去山野间寻找仙草时潜逃,始皇一怒之下坑杀几百方士,便是所谓的“坑儒”。 “你真是该死!”子婴死死瞪着卢生,这人不仅害死几百人,还导致始皇大军北上,给了胡亥篡权的机会! “臣...有罪...” 子婴怒急,握紧拳头,“你知罪就好,今日寡人就送你去始皇那里赎罪!” “子婴,你干什么?”采薇叫道,“他几十年来一直身处自责中,你就不能给他个机会?” “机会?”子婴冷笑,“你以为他的罪和荀晋一样吗,杀他十次都不解心头之恨!” 卫尉兵持戟包围起卢生,长戟就要刺下。 采薇张开双臂挡在长戟前,“师傅好不容易找来的人,你说杀就杀?!连我一起杀好了,反正你也有了薄夫人了,早上不就想杀我了吗?” 采薇一脸委屈,子婴有些过意不去。 “回宫再和你解释,先让开好不好?”子婴劝道。 采薇扭过头执意不让。 “咳咳咳...王上莫怕...” 卢生缓缓摘下面具,一张皮开肉绽流脓的脸跃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薄夫人慌忙转过脸去,几个卫尉兵当场弯腰呕吐,长戟倾斜刺向采薇,子婴疾步上前,伸手握住长戟,右手瞬间鲜血淋漓。 “你不知道躲吗?”子婴喝道。 “要你管...”采薇低头嘀咕着,“你...没事吧?” “这样像没事吗?”子婴甩开长戟,把手递给采薇看。 采薇撕下还在呕吐的吕马童的衣服,噘着嘴默默帮子婴包扎。 吕马童强行起身,卢生脱下帽子露出一颗同样恶心,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 “呕...王上...杀了他吧。”吕马童痛苦道。 “这些年...罪臣心怀愧疚...以身试药...弄成这幅模样...”卢生缓缓开口,“无需王上动手...罪臣已命不久矣。”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子婴叹道,所谓的长生不老药都是些重金属,卢生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 “希望王上给...罪臣一个机会...当做赎罪。”卢生流泪道,眼泪流在伤口上疼的他皮肉一皱。 “你练丹药的时候爆炸过吗?”子婴问道。 “从丹炉爆炸...到毁坏房屋都有。”卢生回道,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子婴眼前一亮,“可曾记得当时的原料多少?” “皆记录在卷。” “寡人有件事需要你去做,若是成功了,寡人姑且可以原谅你。”子婴说道。 “罪臣万死不辞!”卢生激动道。 子婴紧握双手,卢生本就是最杰出的方士,加上私炼几十年的丹药,这种事情定能成功。 “别动,手又出血了。”采薇埋怨道。 “不要置气了,同寡人回宫吧。”子婴伸手示意采薇上车。 “你不是怀疑本姑娘和墨楚有私情吗,回去干嘛?”采薇松开子婴手说道。 子婴拉回采薇的手,四目相对,“寡人知错了,就原谅这一次好不好?” “你有薄夫人,也不缺我这一个。”采薇背过头去。 子婴调侃道,“薄夫人可不会因为嫉妒差点把自己炸死,这点她比不了你。” “谁嫉妒了?!” 采薇红着脸反驳,子婴趁机一把将她抱到马车旁,青娥顺势拉过采薇入车内。 “见过采薇姑娘。”青娥施礼道。 “他以后还会娶妻纳妾,可要小心些。”采薇小声道。 “薄夫人可不会阻拦寡人。”子婴坐在车帘旁笑道,“吕爱卿扶卢生上马,回宫!” 一旁的吕马童不知怎的,感觉比见到卢生的脸还要恶心,“是...王上。” 后宫西。 青娥将全部宫人安排到了东侧,被采薇炸毁的房屋西侧已被纵向筑墙隔开,专留给外客居住,留有一门由太监把守。 张良背着陆贾为他准备的行囊,站在在子婴身后等待辞行。 “把药粉装在铁管中点燃,将前方的铁弹射出,以求两百步外取人性命。”子婴站在新的丹炉旁说道,“寡人需要你做好药粉。” 卢生点头道,“罪臣可以尝试。” 张良皱眉不解,“世上岂有如秦王所说之物?” “子房先生若是留下,寡人研制出了定会全部告知先生。”子婴转身诚恳道。 张良轻笑,“多谢秦王好意,在下去意已决。” 陆贾无奈摇头并未劝阻,这十天内他快把嘴唇磨薄,也未能让张良有一丝动摇。 “若是项羽他日伐秦,要求韩王成出手,子房先生当如何?”子婴问道。 张良微微思索,“在下会劝韩王少带些兵。” “哈哈哈。”子婴笑道,“有子房先生这句话就足够了。” “但在下仍会为韩王制定伐秦战略,不会手下留情。”张良补充道。 子婴收回笑容,“无妨,吕爱卿已在宫外给先生备好快马,请尽快启程吧。” “王上不为子房先生备制酒宴送行吗?”陆贾不解。 “寡人怕到时候改变主意,子房先生没法离开了。”子婴认真道。 “多谢秦王成全,在下这就离开。” 张良说着,深深朝子婴和陆贾作揖,转身走向宫门。 “子房先生等等!”子婴叫道。 “秦王还有何事?”张良回头问道。 子婴极其不舍,“子房先生出了塞国,可北上绕道西魏,殷国回韩,亦可南饶临江国,万万不可直过河南国。” 张良会意的点头,“河南王申阳曾是沛公旧交常山王张耳的宠臣,在下会绕开的。” “那寡人不耽搁先生了。”子婴捂着额头道。 张良再次鞠躬走远。 陆贾叹气,“在下恨没有子房先生的谋略,不能为秦王分忧。” “寡人改日送陆贾先生一部书,便能和子房先生同列。”子婴说道。 陆贾一惊,“王上说的难道是?” “就是《黄石天书》。” 第一百零一章 突然的动乱 《黄石天书》又称《素书》,子婴曾经背读过,写给陆贾看不是什么难事。 陆贾有些激动,他不想只做说客,无缘谋定天下的策士。 “秦王是从何处所得?”陆贾问道。 “这个...黄石公也给过寡人。”子婴掩饰道。 “不对。”陆贾摇头道,“据说黄石公赐给子房先生,为的是让他讨伐秦国,怎么会再交给秦王?” 子婴眼珠一转,解释道,“那是传言,世外高人就是想看大秦和叛军们过招,所以两边都给了,不然寡人如何得知。” “原来是这样啊。”陆贾点头道,“世外高人的脾气还真是古怪。” 子婴突然正色道,“陆贾先生已贵为大秦的丞相,为何对寡人的称呼仍是未变?” 陆贾一愣,急忙跪地,“恕臣无礼,近日子房先生在旁。若是如此称呼,恐怕子房先生与臣疏远,故一直未改。刚刚实属臣疏忽。” “陆贾先生真是有心了,快快请起吧。”子婴笑道,“稍后就搬去丞相府,明日早朝文武百官供先生驱使。” “臣领命。”陆贾起身道。 朝堂之上有陆贾,子婴可以放心,杀伐征战却缺少一位大统领。 韩信。 韩信也是落寞的贵族,从小受苦,身有才能想当个小吏却因为家穷而没有资格,在项羽身边不得重用,为成大事转投刘邦,也只是治粟都尉的小官,萧何月下追韩信后,才登坛拜将。 被刘邦重用,所以韩信一直忠心耿耿,若是韩信被别的王重用那就不好办了。 子婴沉思,韩信当年投奔刘邦的原因是知道“沛公欲取天下”。如今刘邦病重,韩信应该不会去那里。 只有一个人值得投奔——野心昭彰的魏王豹。 韩信因为胯下之辱被很多君王瞧不起,但魏王豹的相国正是曾经的巨野泽大盗——彭越,在西魏是不会看重曾经的丑事的,极有可能被重用。 “千万不要去西魏!”子婴握拳道。 “王上何意?”陆贾一惊,“子房先生也不该北绕西魏吗?” “不是子房先生。” 吕马童走到子婴身前,“王上,蒙徒又有新信件。” “传信的时候能不能快一点?”子婴不满道。 吕马童笑道。“这信和大秦无关,王上无需紧张。” 陆贾接过信件,读道,“西魏王发兵五万攻殷国,直奔朝歌。” “西魏王先动兵了?!”子婴一惊。 当年田荣都是在各王就都三个月后攻打齐王田都,这才封王几日,魏王豹就开始动兵,可能是被项羽逼迫的,也有可能得到了韩信。 “子房先生出城了吗,快把他追回来,不能北上回韩!”子婴急道。 “臣给了子房先生最快的马,子房先生骑术尚佳,臣也现在追怕是来不及了。”吕马童回道。 陆贾心中不安,“殷国本是魏地,魏王豹动兵自然是先动殷国,子房先生若是北上,这两国都是必经之地。” 吕马童也急了,“王上那现在该怎么办?” “出了咸阳,寡人也没法追回。”子婴懊恼道。 “既然如此,王上也不必焦急。”陆贾叹道,“不如趁机发兵夺了塞国,有函谷关,武关,峣关为界,坐镇关中观望。” “太早了。”子婴摇头道,“塞国和西魏都在西楚西侧,项羽到时必是兵精粮足,大军压境。还需等东面田荣出手才可发兵。” 陆贾不解,“万一田荣按兵不动怎么办?” “田荣对项羽的怨言最大,魏王豹若是聪明也不会只身犯险。”子婴说道,当年田荣就是和陈馀一同叛乱。 陆贾将信将疑。 “王上,蒙徒先生的信!” 守卫跑到子婴身旁跪着呈上。 子婴打开信件,忍不住笑意,“陈馀和田荣又一次约好了。” 陆贾接过信件,惊的合不拢嘴,一切都被子婴说中,但他不清楚子婴为什么要说“又”。 “这次塞王割给寡人的就不止是蓝田关了。”子婴一脸决绝,“让韩爱卿调一万卫尉兵守城,寡人和李信统领率全部中卫兵直奔塞国!” “臣这就和王上一同前往!”吕马童激动道,守关那些日子他就想随军作战了。 “不急,寡人还需要让薄夫人给范增老儿寄信一封。”子婴笑道。 项羽是在田荣灭掉三齐后才收到的消息,必须要让田荣叛乱的事及时被项羽得知,才能分散他的兵力。 “这次换成三国叛乱,项羽你该如何选择。” 殷国,朝歌,王庭。 被紧紧绑住的司马卬,倒在地上面露凶狠,“魏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霸王刚刚分封天下,你就敢率兵作乱!” “在下不是西魏王,殷王认错人了。”背对着司马卬的高大男子声音洪亮。 司马卬皱眉深思,西魏国里出了魏豹和彭越,他还没听过谁带兵如此英勇。 “你是何人?”司马卬喝问道。 “在下在楚营之中还曾见过殷王,殷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男子缓缓转过头笑道。 司马卬睁大双眼,“你是...你是霸王营中的持戟郎?!” “错。”男子挺起胸膛,“是当年的韩城贵族,如今西魏国的大统领韩信!” “韩信?哈哈哈哈...”司马卬大笑道,“你就是楚地流传的受了胯下之辱的韩信,本王真是久仰大名了。” 韩信面容一凝,冷笑道,“殷王死到临头了还如此无惧,在下也真是佩服。”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王要见魏豹,魏豹不会杀本王的。”司马卬叫嚣道。 韩信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步步走到司马卬身旁。 “告诉殷王一个秘密,西魏王的心情最近真的很不好!” 第一百零二章 王庭大计 韩信双手佩剑高举,朝着司马卬脖颈直劈而下。刚刚被册封的新王,眼看就要成为朝歌王庭内的尸体。 “韩信!”司马卬瞪大眼睛,扯着脖子嘶吼。 韩信的佩剑砍破司马卬的后颈,鲜血顺着剑尖流在木板上。 “殷王这是有什么遗愿吗?”韩信停手笑道,长剑仍卡在司马卬的脖子里。 司马卬头上青筋骤起,汗流不止,“你不能杀本王...本王是赵将,赵王歇会为本王报仇的!” “赵国已被贬成代国了,殷王的记性似乎不太好。”韩信笑道。 司马卬惊慌失措,“本王...常山王一定会找你算账!韩信你等着吧!” 韩信猛地抽出佩剑,鲜血从司马卬后颈溅射而出,疼的他整个人缩成一团。 韩信玩味道,“西魏王和陈馀不知道打到常山的襄国没有,张耳若是负隅顽抗,殷王的头正好可以恐吓一下他。” 司马卬血流不止,视野逐渐模糊,韩信的剑猛地砍下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的东西。 头颅翻滚到门边,韩信擦拭佩剑,失望的吐着气,“除了项羽,其他义军也太差劲了。” 门边儒生打扮的青年,瞥了一眼司马卬的头颅踢开。 “这些人都是仗着项羽的威势罢了,巨鹿大局已定,司马卬才渡河水西进,这种人都能称王真是可笑。”青年不屑道。 韩信忍俊不禁,“蒯通,你说你一个儒生这么大火气干嘛。” 蒯通是漂流江湖的策士,几日前到了西魏国,见到韩信惊为将相之才,便从其帐下。 “在下是为韩大统领惋惜,身有才能早年却只是个持戟郎。”蒯通说道。 韩信坐在殷王位上释然一笑,“谁叫司马卬有晋贵血统呢,不过都是过去了,西魏王封我为大统领,那些有名无实的王都要死在我的剑下。” 蒯通满意的点头。 “传令下去,今日严守朝歌,静待西魏王和陈馀侯的捷报。”韩信厉声吩咐道。 传令官不敢拖延韩信的军令,小跑而走。 蒯通不解,“彭相国率军西进塞国,韩大统领为何不去支援?” “塞国和西魏虽有河水为界,彭相国却是巨野泽英豪,过了河水,塞国便是囊中之物,无需相助。”对彭越很佩服,并不担心。 蒯通仍有些忧虑,“塞国东有河水,函谷关,西却无险可守,恐生变故。” “雍王章邯,翟王董翳本就是降将,没有项羽的命令,他们不会出手的。”韩信笃定道。 “韩大统领似乎忽略了咸阳。”蒯通摸着胡须说道。 韩信双臂拄在下颚若有所思,“子婴若是知道西魏动兵,他不会坐视不理。但此次我军出兵迅猛,莫说是他,最近的韩王成怕是都没收到消息。” 蒯通不再多言。 韩信的能力他见识过了,魏王豹的军队本是驻扎魏地后临时招募的,只能称得上是三流。韩信带兵不到几日,五人选一伍长,十人选一什长,兼以步兵,车兵,骑兵的排兵布阵,开合有度精妙自如,已非寻常军队可比。 但有一点,蒯通一直放心不下——韩信太急于建功立业了。 这次进军,魏王豹一是为了要回本属于魏国的疆土,二是夺天下的野心暴露,不得不行动。 无论哪一个都得不到别国的支持,若是失败了,按照项羽的脾气,整个西魏国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蒯先生在想什么呢?”韩信问道。 蒯通从深思中醒来,不想拉低士气,笑道,“在下只是在想西魏乃是四战之地,西魏王阔了疆土,为了稳定也要入关了。” “那是自然,项羽有勇无谋,攻进函谷关却还要退居彭城,真是可笑。”韩信轻蔑道。 “依在下看来,不如先随彭相国攻塞入关以备无虞。”蒯通道。 “无需担心彭相国。”韩信摇头,“眼下趁着诸侯就都未定,西攻常山,南攻河南,田荣连齐后,与项羽南北抗衡。” 蒯通不知怎的心中隐隐不安,仍要开口,王庭外突然飘下雪花。 “北方的雪下的好早,若是再淮阴还需迟上个三旬。”韩信感慨道,“也不知漂母身体是否无恙。” 蒯通叹气不言,韩信久居贫贱,饥肠辘辘时漂母的一碗饭,韩信想千金回报,这也是他心底急功近利的原由。 “报大统领!斥候抓到一名细作!” 传令兵疾跑而进,踩到司马卬的头颅险些跌打。 蒯通心烦难耐,揪住司马卬的头发扔出王庭。 “何处来的细作?”韩信严肃道。 “从河南国而来,在朝歌外鬼鬼祟祟,说是知道大统领的计划,想共谋大事。”传令兵跪地道。 “申阳的人?不,该是刘邦的人。”韩信思索道,“让他进来。” 传令兵离开不多时,两个铁甲士兵押着一名男子而进。 男子儒生打扮,眉宇间透着一股战场上才有的英气。 韩信上下打量着男子,“你是刘邦的人?” “韩大统领好眼力。”男子笑道,“在下乃是沛公手下护军中尉随何。” 韩信微微皱眉,他过去只是寂寂无名的持戟郎,几日前才位列大将军,刘邦消息快的可怕。 “刘邦也有心插手关外之事?心思太多,他的病可不容易好。”韩信笑道。 “是夫人派在下来的。” 随何说着,眼神示意韩信。 “你们先下去吧。”韩信说道。 士兵松开随何离去。 随何看了看蒯通。 “蒯先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好了。”韩信说道。 随何关紧庭门,正色道,“沛公和霸王一同入关,分封诸侯却把沛公分到巴蜀之地,夫人心中有怨想与统领合力伐楚,重分天下。” “哈哈哈哈。”门口的蒯通忍不住大笑,“章邯守着南郑,有刘邦先从巴蜀出来再谈其他吧。” 随何面不改色,“沛公暂时不能,但河南王申阳可以,河南国南便是楚将共敖的临江国,韩大统领是想和申阳一起对付共敖,还是让申阳和共敖联手伐魏呢?!” “你在威胁韩大统领?!”蒯通怒道。 “这是夫人的原话,在下转达罢了。”随何说道,“项羽还不知韩大统领发兵,河南王若是传达此军情,也会得到奖赏,那时候韩大统领就有些犯难了吧?” 韩信略微思索,“既然是合作,本统领想知道沛公能给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随何施礼道,“夫人会让申阳为将军提供军粮,事成之后巴蜀,汉中,章邯的雍国尽归夫人。” “吕雉的胃口大了些吧?”蒯通不悦道。 “丝毫不多。”随何拱手道,“韩大统领应该知道粮草才是动兵的关键,夫人为将军解决后顾之忧。雍国一带亦非佳地,夫人只想走出巴蜀,这个交易不过分。” “先生回去告知夫人本统领同意了,过些时日本统领攻打韩国,请河南王备好粮草。”韩信假笑道。 随何松了口气,刘邦封王后,他一直留在申阳旁边劝说,暗暗观察魏国动向,今日总算完成任务了。 韩信留着随何把酒畅谈,直至天色渐暗,安排随何在王庭住下。 蒯通坐在韩信身旁醉眼惺忪,“大统领,你不会真的被刘邦他们威胁到了吧?” “随何睡下了吗?”韩信把玩着酒斛,身体摇晃着。 “喝的酩酊大醉,已经睡下了。” 韩信猛地起身,手指插进喉咙,将喝的酒全部吐出,头脑恢复清醒。 “拿笔墨来!本统领现在就写信,彭相国攻下塞国之后,立刻东进灭河南国!” 第一百零三章 栎阳 咸阳东驰道,五万中卫兵持戟浩浩荡荡驶向塞国栎阳,落叶堆积,马蹄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一路上虽有守卫阻拦,见到被司马欣纷纷让路。 子婴左侧,瘦小的司马欣骑马低头面如土色,要去蓝田关本需走东南驰道,再加上着子婴带了五万人马,司马欣就知道他丢的不只是蓝田关。 卖国求荣,挑衅君上,哪一条都是子婴杀他的理由。 “王上,饶了臣吧。”司马欣带着哭腔道。 子婴调侃道,“什么饶不饶的,爱卿答应寡人割蓝田关,现在反悔了可不成。” “这根本就不是去蓝田关的路啊。”司马欣一脸愁苦。 “割地这种事要签订合约的,自然要去栎阳。”子婴笑道。 “王上带这么多人又是做什么?”司马欣心头一急,“王上放了臣,臣把塞国都给王上!” 司马欣左侧,身披盔甲的吕马童挺直身体,“这可是你说的,王上,臣现在把他的手指割破让他签约。” “乱说什么?”子婴假意责备道,“寡人带兵前去,是听说有人对塞国不利,塞王新封兵力不足,寡人自当帮忙。” “这还是王上的御驾亲征,司马长史真是荣幸。”子婴右侧的李信捋着胡子笑道。 司马欣生无可恋,呆呆的跟着子婴大军行至栎阳城下。 “王上,臣现在开城投降,能活命吗?” “爱卿可以试试,寡人也许会同意。”子婴说道。 司马欣驱马上前,李信缓缓将手伸向背后的箭支,司马欣若想逃跑必死无疑。 “杨武!快开城门迎秦王入栎阳!”司马欣朝着城头喊道。 城头守卫见子婴来势汹汹一时间没了主意,“王上,杨武统领派兵北上未归,在城外等等吧。” 司马欣气的脑袋都大了,一个小小的栎阳守卫都敢违逆他的命令。 “杨武呢?他北上能有何事?!”司马欣怒道。 “回王上,是西魏军犯边,杨武统领率军抵抗。”守卫大声回道。 子婴扭头和李信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二人都以为西魏只是想收回魏地,如今看来西魏这次直接来个大的。 司马欣叫嚣无果,灰溜溜回到子婴身旁,“王上,臣的下属不听命令,实在是无法了。” 子婴冷笑,“他们都是秦人,爱卿坏事做多了,他们宁可听郎中骑将的,也不听塞王的。” “王上责备的是。”司马欣低头道。 司马欣突然一愣,“王上如何知道杨武是臣的郎中骑将?” 子婴暗笑,杨武可是之后和吕马童等五人一起分尸项羽的,这个名字当然记得。 司马欣当年叛秦投楚,被刘邦打败叛楚归汉,项羽大破刘邦,司马欣再叛汉归楚,最终被刘邦于泗水击破自刎而死。如此反复无常,气的刘邦把他从坟里挖出来砍头。 司马欣手下的杨武则是一直跟了刘邦,分尸项羽有功还被封了吴防侯。 “司马长史不需要清楚。”李信冷声道。 “是是是...”司马欣点头如捣蒜,“可是如今入不了城该当如何?杨武不知何时能归来。” 子婴问道,“刚刚守卫有说西魏国的统领是谁吗?” “是西魏国的相国亲自带兵。”司马欣回道。 “西魏相国?彭越?!”子婴笑道,“不用等了,杨武不可能活着回来。” 杨武只是跟随统领东征西讨的将领,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彭越却是和韩信,英布并称楚汉三杰,在巨野泽只有几百人彭越的时候,迟到的旧相识都要被砍头。两军相遇,彭越必势如破竹。 “李统领派兵四万守住驰道要处,给寡人留下一万兵足矣。”子婴吩咐道。 “王上是要攻栎阳?”李信问道。 “不需要攻打,这一万是用来守的。”子婴笑道,“李统领速速前去吧,彭越不是好对付的。” “王上保重!” 李信也听过彭越的名号,大敌当年不敢延误,率军返西而去。 “王上果然是想让司马欣签合约。”吕马童认真道。 “不需要签合约,这里也是秦地,守卫大多都不满司马欣,寡人亲临,他们主动迎接还来不及呢。”子婴分析道。 吕马童一脸的不信,“刚刚的守卫都没放行。” “刚刚可以,稍后他敢不放会被城内的人杀死。”子婴笃定道。 当年刘邦入关是用钱财收买,这次用秦人的怀秦之心。对秦代的人而言,情谊往往是更重的。 “看好了。” 子婴驱马上前到栎阳城下,“秦王子婴在此,速速开城门!” “没有杨武统领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你们杨武统领回不来了,不想让栎阳失守速速开门!”子婴叫道。 吕马童紧跟上前,“再不开就把你们塞王杀了!” “杀了塞王也不开!” “王上,臣看还是直接打算了。”吕马童说道。 “这个守卫脑子有问题。”子婴暗骂道,眼下只有靠气势压倒他们。 子婴策马返回军中叮嘱,一万大军齐齐上前,异口同声: “王上在此,速速开城!” “王上在此,速速开城!” 声音震天捍地,栎阳城内所有守卫纷纷看向城下。 “快开城门!”其他守卫逼迫道。 “好,我开。”守卫也慌了,伸手扭动城门开关。 嗖—— 栎阳东侧尘土飞扬,一支箭从中飞来,正中守卫头颅。 “西魏大军至此!不想死的开城投降!” 第一百零四章 魏武卒 栎阳东方,整齐排着一百战车,战车两侧百骑蓄势待发,铠甲粼粼的三千西魏兵护在车后。 只等阵前两米多高的大胡子彭越一声令下,战车直冲乱阵,骑兵侧翼扰敌,三千西魏兵便可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魏武卒的打法?!”子婴惊道。 “王上莫慌,我们有一万人,他只有三千不是对手。”吕马童说道。 子婴面色难看,当年阴晋之战,魏将吴起用五万步卒,百车,三千骑足足击垮了五十万秦军。 武卒个人能力极佳,战场上战法灵活,关键点在于主将的指挥能力。 兵家四圣之一吴起为将,武卒雄霸七国。彭越能用武卒之法,想必得了韩信的指点。 子婴苦笑,刚刚带兵就碰到楚汉三杰之二加魏武卒。 急于进城必是被追杀,搞不好一万人马互相践踏损失大半,硬接这一战,也不是彭越的对手。 彭越饶有兴趣打量着子婴,“咸阳城主不是和项羽签订和约了吗?此次带兵入塞,所为何事?” “塞国是寡人臣子之国,听闻西魏入侵自是前来相助。”子婴回道。 司马欣心带感激,子婴好像没有骗他。 彭越冷笑,他自认为行动迅猛,别国不会得知消息,子婴能来此地无非也是想侵占塞国罢了。 “子婴你今日退出塞国,本相国不与你开战,否则就让你见识一下魏武卒的厉害。”彭越威胁道。 “你以为大秦士兵会怕你吗?!”吕马童叫嚣道。 “呵呵呵。”彭越被逗笑了,“小子,你可以让你们秦王试试,看看魏之武卒可不可遇秦之锐士。” “子婴,还在犹豫什么,速战速决吧。”彭越笑道。 “寡人不是相国的对手。”子婴认真道。 “哈哈哈,果然好眼力啊,既然如此还不速速退兵?” 彭越笑的越发猖狂,三千将士似乎发出鄙夷的声响。 “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了吗?!彭相国好像忘了什么叫虎狼之师了吧?”子婴陡然大喝,“今日就算寡人身死,也要让彭相国体无完肤!” 彭越暗骂不好,他们长途跋涉而来又大战一场,就算能胜也伤及根本。 本想吓唬子婴撤军,反倒弄巧成拙了,彭越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战了。 “冲,斩杀子婴者获百金!”彭越大吼。 子婴接过吕马童递来的长戟,“随寡人冲阵!” 纠缠了两百年的两大国,今日再次交锋。 上万人马如浪潮般拥在一起,西魏的战车直奔子婴而来。司马欣趁机躲到城门下避难。 胯下野马凌空飞跃战车,子婴挥舞长戟斩断推车西魏兵的脖子。 西魏兵战术精妙,秦军被迂回攻打措手不及。即使肠子断了的秦军仍反手刺穿敌人的心脏。 骑兵身死马匹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一幕幕的厮杀。 吕马童凭借马术过人,斩杀十名西魏兵,训练有素的西魏兵包围而上。 鲜血满地,秦魏两军以命换命,西魏兵损伤过半。 彭越躲在人群之中观望,等待给子婴致命一击。 只有斩首子婴,才能速战速决。 子婴被五名骑兵缠住,横扫长戟将五人甩下马去。 “好机会!” 彭越拉满弓弦,在子婴收势的一瞬间朝着后心射出箭支。 铛—— 长戟尾碰巧扫到这一箭,反射中一旁的西魏兵。 “命够大的!”彭越暗骂。 西魏兵乱做一团,参与的大部分人为了百金,放弃战法直奔子婴而去。 秦军被战车分割,眼睁睁看着子婴被重重包围,无法突进。 “速站速决,杀子婴者伤千金。”彭越喊道,再不及时结束,西魏兵就所剩无几了。 子婴面对一波波的攻势仍有余力,长戟挥舞的渐渐熟练。 西魏兵都是刚刚征集而来的,只能依靠战法取胜,完全没法和当年的魏武卒相比。 “一群废物。”彭越怒道,“非要让老子亲自来。” 彭越握住长戈,推开西魏兵,活像一只大熊骑马冲向子婴。 子婴长戟猛次,彭越不去硬接转身躲开,反刺子婴肋骨下。 若不是子婴渐渐熟悉战场及时避开,这一击足以要了他的命。 戟来戈往,彭越灵活的让子婴有些头疼。 “你不是我的对手!” 彭越找到子婴胸前的破绽,长戈骤然刺去。 “王上!”刚刚冲进包围的吕马童眼睁睁看着长戟无能无力。 嘭—— 子婴没有被刺到马下,反倒是彭越倒地,捂着血肉模糊的肩膀抽搐,肩膀上的盔甲生生被打的稀巴烂。 秦魏士兵看向栎阳城头,一身黑衣的灵焚不知何时登到上面,手中的黑色长筒冒着白烟。 “秦王当真不欺鄙人,铁子弹法果然存在。”灵焚收起火折子笑道。 卢生早就弄清楚了各种爆炸的配料情况,搭配上灵焚做的铁管,愣是弄出了一千五百年后才有的火铳。 子婴惊得和不拢嘴,倒不是因为火铳。他几天才弄出纸来,灵焚能用纸做出火折子。 “真乃神人也。”子婴喃喃道。 “妖怪啊!” 西魏士兵顾不得彭越,丢掉武器直往东面逃跑。 第一百零五章 吞塞 吕马童带兵正想去追。 “算了,让他们走吧。”子婴叫道。 “他们回去再叫人来怎么办?”吕马童不解。 “哼。”子婴轻笑,长戟指着彭越的脖子,“本来是怕的,现在他们多带上几万人马都不足为惧。” 彭越胳膊处的骨头被打的粉碎,只剩一丝皮肉相连。 “要不是你用了妖法,你就早就是本相国长戈下的鬼了!”彭越虎目瞪着子婴怒吼。 吕马童气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臣这就杀了他。” “活人比死人有用,寡人还得用他来换塞国呢。”子婴笑道。 子婴本想把彭越招致麾下,奈何彭越一直是有野心的,楚汉之争时一直观望摇摆不定,被随何说服后才帮了刘邦。子婴以如今的国力没法招揽彭越。 况且魏王豹是彭越亲手立的,此刻怕是不会背叛西魏国。 “塞国不已经是大秦的了吗?”吕马童不解。 “寡人攻塞,西魏攻殷,项羽迟早会知道的。”子婴说道,“这样是为了让项羽攻齐后,先对西魏开刀。” 彭越一愣,“你怎么会知道西魏伐殷?谁告诉你的?” “寡人会妖法啊,自然知道。”子婴笑道。 灞上赴宴时,其他诸侯了解他有一千战力强大的士兵,还不知那些人刺探消息能力也是一绝。 “西魏军中有细作对不对?!”彭越吼道。 “算了吧,彭相国也别和樊哙一样乱怀疑。”子婴笑道,“寡人说是韩信,彭相国也不信吧?” “这次计划就是韩信设计的!休要挑拨离间!到底是谁?!”彭越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细作。 子婴懒得再理他,“吕爱卿,把他捆紧明日派人送往彭城,就说西魏伐塞,塞王无能丢了塞国,是寡人帮司马欣打回来的。” 司马欣急忙从城门下跑来,“臣愿意配合王上,写信告知项羽此事。” 彭越看着司马欣暗暗冷笑,没有开口。 “信是要写的,不过是写给寡人的。”子婴说道,“咬破手指,撕下衣襟,写求救之信。” 司马欣长大嘴巴似有不解,“为什么要用血书?” “以显情况紧急罢了。”子婴解释道。 “臣这就写!” 司马欣咬破手指,忍着疼痛认真写着求救信。 子婴转向吕马童,“寡人做的馒头爱卿随身带了吗?给司马长史尝尝。” “这...”吕马童不解,“给他干嘛?臣还没吃够呢。” “拿来。” 子婴伸着手,吕马童掏进盔甲内,拿出半块馒头。 “司马长史尝尝吧,这是本王前些日子做的。”子婴递给司马欣说道。 司马欣刚刚写完信,来不及擦干手上的血,接过馒头直往嘴里塞。 “王上此物是如何做的,细软的很。”司马欣问道。 子婴面色一沉,“爱卿,人血馒头好吃吗?” 司马欣不知何意,笑道,“此物甚香。” “爱卿满意就好,毕竟这是最后一顿了。” 司马欣吐出馒头,连忙跪下磕头,“王上!臣已经写了求救信了,塞王也不当了,就饶臣一命吧!” “爱卿分明就是死在西魏军作乱时了,怎么回事寡人杀的呢?”子婴冷笑道。 彭越本就瞧不起司马欣,顺势道,“对,是本相国杀的,塞王可不要冤枉你的王上。” “彭越你...” 司马欣话没说完,吕马童的长戟透胸而过,刚继位的塞王一命呜呼。 “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栎阳城楼上,尸体留给城内百姓出气吧。”子婴说道。 “是,王上。” 吕马童拖着司马欣的尸体直奔栎阳,城门已被灵焚打开。 “彭相国走吧,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栎阳城,进去看看吧。”子婴调侃道。 秦兵拉起彭越,推搡着走进栎阳城。 “咸阳城主真是好计谋,有了求救信,再通报西魏的事,项羽为了关内安稳,也会默许城主收下塞国吧。”彭越咬牙道,“拿下塞国秦王下一步就是翟国和雍国了吧?” “彭相国真是聪明,不过放心,西魏的目的应该是关外的常山,河南,寡人不会去打扰。”子婴笑道。 “不打扰?你把四塞之地占了,项羽他日打来,西魏无险可守!”彭越吼道。 “那是你们西魏的事,出兵前不做好打算,活该。”子婴不屑道。 彭越不服,“子婴你等着,明日韩信就会打来,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明日就是你的忌日!” “若是换做往常,寡人真的是非常忌惮他,如今可不一样了。”子婴淡淡道,有了火铳任凭韩信兵法再高明,总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灵焚越下城墙,把火铳交给子婴。 “今日的事又多亏了师父了。”子婴施礼道。 子婴有些后怕,不仅因为今日的彭越。项羽的实力远在彭越之上,在楚营时项羽要是出手就用全力,他早就死了。 “秦王无需客气,鄙人今日也是来辞行的。”灵焚低声道。 “辞行?师父要去哪?”子婴一惊。 第一百零六章 阳谋 “齐国。”灵焚答道,“鄙人是本齐墨,弱冠之年受过齐国礼待,如今齐国大乱,鄙人当去齐地助阵。” 子婴不解,“可胶东王田市,齐王田都,济北王田安,包括作乱的田荣都是齐国王室,师父要去帮哪个?” 齐地也是大秦的三大粮仓之一,项羽把齐地一分为三既是为了奖赏伐秦将领,也是为了分散实力。 “鄙人不为齐王,而为齐民,此次前去说服田荣罢兵。”灵焚认真道。 子婴摇头道,“不可能的,田荣已经和魏王豹,陈馀定下约定,何况他对项羽心有怨言,绝对不会罢兵。” “那鄙人就去想别的办法,总之不会坐看百姓遭受战火。”灵焚认真道。 子婴自知拦不住灵焚,无奈叹气,“天下战火又起,师父一路上要小心。” “鄙人是墨家巨子,不会有事。” “师父打算何时启程?”子婴问道。 “明日一早鄙人便出发。” 张良今日归韩,灵焚明日又要去齐,子婴心里感觉有些发空。 “师父早些归来。”子婴说道。 灵焚轻点着头。 栎阳城前方,一群百姓围观几个壮汉拿刀劈砍着司马欣的尸体,见到子婴纷纷下跪。 “拜见王上!” “起来吧,他的尸体诸位随意处理。”子婴说道。 灵焚似想到了些什么,转头看向子婴,“秦国在木屋时说过,天下无论分还是合总会动乱不断,他日若秦王重得天下可有避免之策?” “这才攻下塞国,师父问的也太早了吧?”子婴笑道。 “不早。”灵焚摇头道,“秦王收服塞国,百姓争相跪拜,因为他们都是秦人,若是打到原六国之地,秦王就不怕他们心念旧国再次动乱?六国灭而复立,人心再齐。秦王再至,恐有不服。” 子婴皱眉思索,这的确是个大事,刘邦当年平定天下七国无怨。一是因为修养生息,二是因为“汉”本就不是七国之列,天下全归于新主,各国百姓也可接受,秦与各国就带着太多的恩怨了。 “我会想办法让各国抛弃国界之分。”子婴答道。 “什么办法?” 灵焚甚是好奇,紧紧盯着子婴的脸,急迫想知道答案。 “师傅可知道龙的来历?”子婴思索着说道,“世上本没有龙,黄帝部落的图腾为蛇,攻伐各个部落,就把其他图腾的一部分加在蛇身上便成了龙。” 灵焚立刻领悟,“秦王高见,如此一来,各国不会认为亡国,反倒认为组建新国。” 一旁的彭越嗤之以鼻, “秦王想到倒是好,各国的图腾早非黄帝时简单。楚国图腾为九头凤凰,秦国则是双手供奉玄鸟陨卵,下方还有禾苗。单单这两种鸟就就有区别,城主还想合聚七国图腾?” 子婴轻笑,“除了合聚图腾,总有其他办法可解,寡人还需平定雍翟二国,倒时再想也不迟。” “子婴,你不要想太多了!”彭越叫嚣道,“此刻正是西魏扬国之时,你把我送给项羽就是坏了西魏大计,魏人不会接纳你的。” “呵。”子婴冷笑,“彭相国不就是想活命吗,别扯到魏人身上。西魏刚刚立国,彭相国就大动干戈,杀了你魏人叫好还来不及呢。” 彭越被看穿心思不再多言,捂着断臂沉默。 “献公之时迁都栎阳,商鞅变法便在此地,正是大秦崛起之都。那时庞涓战死,魏国一蹶不振。寡人如今重夺栎阳,看来秦魏的国运再次重演了。”子婴嘲弄道。 “韩信不是庞涓,不会中孙膑的计策。”彭越决绝道。 “彭相国确定?” 子婴叫过一名士兵,“你明日去殷国通知韩信,寡人今晚已派人把西魏动兵的消息告知项羽。” “王上只有此事?”士兵不解。 “就这一件事就够韩信犯难了。”子婴笑道。 “子婴你卑鄙!”彭越猛地大吼。 世上之谋有阴阳之分,阴谋被戳穿便不会上当,子婴这是阳谋,即使韩信知道是计,也绝对会被影响到。 韩信若是阻拦,需要派大量兵力,也不见得能拦住送信之人。 若是不拦,只能放弃进攻来防守项羽, 无论怎么选择,韩信的速战策略都会失败! 子婴忍不住笑,“寡人哪里卑鄙了?若是不告知韩信,项羽突然出现岂不打到他措手不及,这是寡人善意的提醒。” 彭越气的满脸通红,断臂处流血加速。 “快给彭相国包扎好,可不能轻易让他死了。”子婴说道。 “子婴,你何必把事情做绝!”彭越面色难看,“让韩信多攻几国,你去打你的雍翟不好吗?西魏若是灭了,下一个就是咸阳!” “放心吧,有田荣,陈馀帮忙西魏不会那么容易灭的。”子婴笑道。 按照历史陈馀用了三个县的兵力就把常山王张耳打到了刘邦身边,田荣独灭三齐,自封齐王,这两个人联合韩信对付项羽,不透露给项羽点消息,子婴还真怕项羽输了。 “子婴,算我求你,再多给韩信一日时间!”彭越跪地咬牙道,“晚一日告诉项羽,我让魏王把河西之地割给你!” “河西丰饶,但寡人不接受。给谁机会都不能给韩信!” 第一百零七章 彭越求死 两米三左右的彭越跪在脚边,居然和子婴一样的高度。 子婴有些尴尬,“彭相国快快请起吧。” “城主若是不答应,在下就不起来!” 彭越向前猛扑,想去搂子婴的腿,被士兵及时拉开。 子婴闪到一旁,“快带到栎阳王庭给彭相国疗伤,明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彭越死死跪在地上任由秦兵推搡,一动不动。 “子婴!”彭越仰面怒喝,“把我送到彭城才会让项羽相信你吧?!范增一直提防你呢,今日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啊!” 彭越一声大喝,甩开左右秦兵,直冲向人群。 虎背熊腰的大汉弄的人群一片惊慌,拿刀的老人慌忙转身,刀尖直冲着彭越的胸膛。 噗—— 彭越压低身子,狠狠的扑在刀上。 “子婴...你输了...” 尸体死死压在老人身上,几个壮汉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彭越拉开。 “我杀人...”老人望着鲜血淋漓的双手。 “他是逃犯,寡人恕你无罪。”子婴望着彭越的尸体摇头。 “谢王上...” 灵焚感慨道,“战争是西魏挑起来的,彭越身死算是他作茧自缚。” “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算好了。”子婴叹道。 当年的彭越游击作战,帮助刘邦共抗项羽,项羽死后彭越被封为梁王。后陈豨造反,彭越称病未随刘邦争讨,便被污蔑为谋反贬为平民,流放蜀地。 彭越冤枉,流放途中向吕雉求情。吕雉怕彭越到蜀中有异心,便把彭越枭首,灭三族。 “栎阳北有座荆山,那是大禹铸九鼎之地,把彭越葬在山脚下吧。”子婴吩咐道。 “诺。” 两个秦兵扛着彭越尸体奔本北而去。 吕马童挂好司马欣的头颅,返到子婴身边。 “王上,臣看这栎阳城很是富庶,离中原还近,要不把都城迁到这里算了。”吕马童说道。 子婴白了吕马童一眼,“这就是曾经的秦都,东通三晋,商人的落脚处,岂能不富庶?” “那为什么要迁到咸阳?”吕马童不解。 “栎阳太小,比不得咸阳。”子婴说道。 “就这么简单吗?”吕马童觉得不可思议。 子婴举头四望,“栎阳周围还是周朝的猎场,吕爱卿把李信统领叫回,记好伤亡的秦兵姓名,再派兵驻守函谷关,蓝田关。明日一早一起狩猎吧。” “谢王上。”吕马童笑着疾跑而去。 灵焚微微皱眉,“就算西魏王不攻来,秦王不担心北面的翟王董翳吗?何故如此松懈。” “塞与翟无险可守,姑且拒守栎阳好了。”子婴解释道,“就算董翳得到消息,签议和书时他不舍大秦,哭的那么惨,现在出兵就是打自己脸。” “那章邯呢?他可是个奇才,王上不得不防,对项羽似乎忠心耿耿。”灵焚担心道。 子婴把玩着手中的火铳,笑道,“让他来。” 殷国,王庭。 几案的上的油灯已然枯竭,韩信看着羊皮地图面色凝重。 本是打算和彭越一起攻打河南国,趁夜逃回的西魏兵却告知彭越已在殷国被擒。 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子婴怎么会得知西魏动兵的消息?!”蒯通捂着下巴思索道。 “轻敌是用兵大忌,想不到我也会犯。”韩信自责道,“子婴怕是寻到了我师父的隐居之处。” “不可能。”蒯通摇头,“尉缭先生隐居十几年,对秦国早已心灰意冷。” 韩信捂着脑袋犯难,“子婴还派人来挑衅,项羽很快就能知道消息,看来只能和刘邦合作了。” “如此说来,不攻打河南国了?” 韩信无奈的点头,“随何敢来当说客,申阳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没有塞国的夹击,不可能像殷国一样轻松攻下。” 河南王申阳曾经和张耳,陈馀一同跟随过陈胜,申阳认为陈胜应该大力召集六国后人一起伐秦,不该率先称王引得秦朝大力围剿,何况陈胜称王难以服众。 陈胜不听,申阳三人便求北征,离开了陈胜。 “申阳是个豪杰,可惜他和刘邦走的太近了,最后不会为西魏王所用的。”蒯通说道。 “兵者诡道,不拘于行。”韩信收起地图揣在怀里,“申阳没有野心,刘邦一死他定会重投新主的。” “刘邦不出巴蜀怎么办?只要刘邦还在,张耳陈馀之流本不会跟随魏王。” “哈哈哈。”韩信起身笑道,“蒯先生有计策就说吧,分析人心不是信的长处。” 蒯通缓缓开口,“在下确有一计,可置刘邦于死地,可惜子婴也会从中得利,非是上策。” 韩信若有所思,“蒯先生的意思是让雍王章邯入巴蜀杀刘邦?” 蒯通点头,“范增先生一直提防着刘邦和子婴,想必二人确有非常之处,不能待其成气候。可惜章邯只能守住一人,姑且放任子婴了。” 第一百零八章 勾心斗角 “刘邦一死,其他诸侯才会归魏。”蒯通说道。 韩信看着王庭外积攒的初雪,轻叹,“彭相国对我有知遇之恩,昨日悔不该不去伐塞。” 蒯通没有接话,韩信注定是要自立的,彭越最好被子婴杀死,韩信对西魏的感情点崩断,他日才会定下决心。 其他诸侯注定不会和魏王豹一心,韩信取而代之轻而易举。 “秦国是虎狼之国,彭相国怕是已经被害,大统领节哀顺变吧。”蒯通“安慰”道。 “他日必让子婴血偿!”韩信紧攥双拳。 蒯通凑到韩信耳边,将计划一五一十告知。 “如此一来,章邯不得不去巴蜀。”蒯通得意一笑。 “章邯会信吗?”韩信不解。 “由不得他不信,谣言一出,他必心急如焚,” 屋外的积雪被踩的吱嘎作响,二人瞬间坐回几案前。 随何走进王庭,略显拘谨,“昨日饮酒大醉,韩大统领见笑了。” “随先生是性情中人,韩某甚是欣赏。”韩信笑道。 “为了说服韩大统领,在下昨日说了些重话,还望体谅。”随何拱手说道。 “无妨。”韩信正色道,“随先生今日餐后回到河南王身边,还望劝其速速派兵伐韩。” 随何捋着胡子眯眼深思。 “在下只记得帮助韩大统领提供粮草一事,并未答应发兵相助。”随何说道。 河南王申阳作壁上观,韩信胜了则有地可图,即使不胜,项羽也不知道河南国暗暗相助。若是发兵支援,申阳就被韩信绑在西魏的战车之上了。 “随先生有所不知,子婴已经派人给项羽传递了消息。”韩信解释道,“西魏攻韩,临江国必然阻挠,河南国定要助韩某速战速决!” 随何沉默不语,他不认为子婴能得知消息,韩信的话不太可信。 “在下是河南王的说客,只为此事而来。韩大统领若是想有其他协定,还望派人随在下一起回河南国。”随何推脱道。 蒯通知道随何的想法,“如此也好,在下和随何先生同往,河南王定会同意的。” “谢过先生。”韩信感激道。 蒯通笑道,“大统领多礼了,只是可惜朝歌城内有商纣王留下的摘星台,在下还没来得及亲眼一睹。” “西魏第一战便拿下殷国,他日定可摘星。”随何笑道。 韩信心有不喜,朝歌城内留下的东西都带着苍凉之态。 纣王自焚于鹿台,其子武庚被周武王封于此地后起兵,武庚失败后商代的宫殿几乎被焚毁一空,荒凉一片。 周时,朝歌还是卫国的都城。荆轲刺秦不成,卫人为他于此地立冢。 凡此种种,朝歌在韩信心中就是败者之地。 韩信不悦中,传令兵踏着大雪跪在门外,“报!有西魏王的战报。” 韩信和蒯通神色一紧。 “西魏王的战报?”随何不解,“西魏王也带兵攻伐了?” 随何皱眉思索,心底一寒,值得西魏王亲自出手的国,只有西魏东侧的常山国! 那可是河南王的友国,也被西魏攻打了? 若是如此,河南王根本没有帮韩信的理由。 “韩大统领,这战报能否当着在下的面宣读?”随何的语气近乎威胁道。 “读!”韩信故意拉长声音。 传令兵受韩信多日训练,心领神会。 “魏王告知韩大统领,陈馀率兵已经攻破常山,常山王张耳逃亡殷国,望大统领迎接常山王。”传令兵读道。 “什么?!陈馀能攻破常山国?”蒯通装作惊讶喊道。 韩信陪着蒯通做戏,故意疑问,“常山王和陈馀可是亲如兄弟,这份战报是否有误?” 随何脑袋有些发木,常山王是吕雉统一天下的一部分。她只是在利用西魏牵制项羽,待到两败俱伤后,常山,河南,巴蜀趁机扩张相连,大半个北方都在手中。先灭韩信,再抗项羽才是吕雉真正的目的。 如今三个战略地毁了一个,河南国独自在外孤立无援,计划彻底毁了。 “随先生怎么了,不会认为这是真的吧?”蒯通问道。 随何紧皱眉头,“怕是真的,陈馀巨鹿时就和张耳翻脸了,他曾经是赵王歇的大统领,领兵作战能力远超张耳。” “这可如何是好?”蒯通故作为难道,“我军要尽快南征韩地,恐怕不能帮张耳复国了。” “不仅如此,常山王流落殷国,我军也无法前迎。”韩信补充道。 “无妨。”随何强定心神,“西魏按计划行事就好,在下立刻回国。” 随何清楚,张耳不是流落殷国,只是横穿殷国直奔河南而去。没有迎接张耳的必要,他必须把常山国灭的消息告知申阳和吕雉。 “随先生吃过早饭再走也不迟。”韩信说道。 “不吃了。” 随何顾不得什么礼节,转身跑出王庭,脚步凌乱险些跌倒在雪中。 “蒯先生不和他一起走吗?”韩信问道。 “哼。”蒯通冷笑,“随何心里有鬼就代表着申阳,吕雉心里有鬼,事情没这么简单,在下去不去已经不重要了,全看申阳如何选择了。” 第一百零九章 噩梦 韩信虽不擅洞察人心,反应却够快,领悟蒯通话中之意。 “要汉中和雍国,吕雉的条件开的已经足够高了,不成想还有这种野心。”韩信叹道。 “此为以小贪掩大贪,和秦国王翦统领求封田赏地有异曲同工之妙。”蒯通胸有成竹,“常山既亡,吕雉若想大贪除了帮助西魏别无他法。” 常山已被陈馀攻占,申阳心怯或许想退出争端,甚至可能帮助项羽以求奖赏,但蒯通相信吕雉定会说服他帮助西魏。 韩信思索道,“既然项羽已得了消息,今日发兵韩城,早日夺下阳翟。” 栎阳,始皇行宫。 子婴猛地坐起,浑身被汗液浸湿,活像从河里刚刚出来。 他做了一个噩梦,一群相貌丑陋的人形怪物,撕扯着始皇的黑龙袍,龙袍被撕烂。 梦境一转,一个白衣飘飘的老人手持斧凿,一下下击打一条黑龙身上的鳞片,生生把鳞片凿光。 血肉模糊的黑龙倒地,眼睛直看着子婴,像是对他求助。 老人好奇看向子婴,十分好奇,“你的身上怎么还有鳞片?” 老人面色凶狠,朝着子婴砍来。 ...... “王上是做噩梦了吗?” 子婴擦拭头上的汗水,转头正见蒙徒立于床边。 “蒙爱卿怎么来了?”子婴无力的问道。 “刺探消息的事交给其他秦徒了。”蒙徒说道,“王上首次派兵出征,臣有些放心不下。” “多谢爱卿好意了。” 子婴浑身酸痛,重新倒在床上。 “王上怎么了?”蒙徒急道。 “或许是昨日征战劳累吧。”子婴思索道,“爱卿无需担心。” 蒙徒多年刺探密情,见多识广,察觉到子婴不对劲。 “王上最近身旁可有异象?”蒙徒问道。 “异象?”子婴思索着,将做得梦悉数告知蒙徒。 蒙徒神色一怔,嘴唇颤抖,眼眶渐渐泛红,“这些诅咒还没结束吗?!” “诅咒?什么诅咒?”子婴不解。 蒙徒长长叹气。“始皇三十六年,发生了三件怪事。荧惑守心,东郡天外来石,华阴献沉璧。” 火星运行到心宿之中,天空中两个通红的星体相遇,此为大凶之兆。 东郡天降陨石,其上有“始皇死而地分”七个字。 华阴有怪人将玉璧献给始皇使者,并告知“一年之内始皇死”,始皇端详玉璧发觉竟是八年前献祭水神,投入江水之中那一块。 下一年始皇果然身死。 子婴沉默不语,他本是不信这些的,但三件事连在一起加上他的梦,似乎不是巧合。 蒙徒继续说道,“其实始皇身上还有更多的怪事,这也是始皇晚年求仙问药的原因。” 始皇东游驾崩,扶苏被赐死,胡亥被逼自杀,子婴身死项羽之手,一个个事件背后隐藏些什么。 那日他对着采薇大发脾气莫名不能自已,似乎也与此有关。 “寡人登基之前,爱卿可见过寡人,秉性如何?”子婴问道。 “始皇在时曾见过,儒雅和顺似于扶苏公子。”蒙徒说道。 “被人折辱或是遭人背叛时会如何?”子婴急迫知道答案,但猜测蒙徒并不知晓,堂堂的嬴氏血脉,岂能轻易被折辱。 蒙徒皱眉深思,“胡亥在位时叛军猖獗,曾派人去岭南让任嚣,赵佗发兵剿灭叛军,被二人拒绝。王上当时也知晓此事,并未大发雷霆。” 子婴瘫在床上,回想到记忆中的场景,大秦遭受如此大的背叛,那时的子婴只是气愤在心,并未失控。 一切怪事都发生在继位之后。 子婴苦笑,始皇后秦君之诅,外加青娥说的神力短命之诅,好像是巫婆手里被插满针的草人。不仅要对战韩信,项羽,还得应付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王上为何如此问臣?”蒙徒不解。 “寡人有时无法控制住脾气。”子婴叹道,“齐桓公,魏惠王先明后昏。楚庄王,齐宣王先昏后明,寡人怕是前者了。” “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蒙徒咬牙道。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背好行囊的灵焚出现在行宫门口。 “鄙人向秦王辞行。”灵焚拱手道。 “灵焚先生来的正好。”蒙徒跑到灵焚身边,一五一十告知刚刚之事,“灵焚先生到了齐地能否叫上几个巫医,为王上破除诅咒?” 齐地是姜子牙的封地,蒙徒相信那里的巫医也是七国中最佳的。 “破除诅咒?”灵焚微作思考,从包裹中取出厚厚的一沓纸递给子婴,“鄙人已誊写一份《鲁班书》,其中倒是有不少解术之法。” 子婴接过白纸黑色,不知如何是好。修习《鲁班书》本身就是诅咒,此法无异于以毒攻毒。 “齐鲁之地唯此书最奇,其他的巫医不敢破解天降之诅。”灵焚说道。 子婴翻阅《鲁班书》,第一页,伤残,孤独,早亡三选其一。 第一百一十章 以毒攻毒 蒙徒凑到子婴身边,参谋道,“为了王上和嬴氏血脉,早亡和孤独不能选,自当选这个伤残。” 看着蒙徒一本正经的样子,子婴忍不住笑,他好歹也是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和一群古人在这研究诅咒。 “不,寡人选早亡。”子婴笑道。 他用《鲁班书》解决神力早亡之诅,而接受《鲁班书》的诅咒,子婴倒想看看结果如何。这《鲁班书》的诅咒会不会逻辑混乱。 蒙徒不解子婴何故如此,惋惜的叹气,仿佛子婴真的命不久矣一般。 子婴随手翻到下卷,眼神怪异,“鲁班真是道貌岸然,居然也会写这种东西。” 蒙徒好奇瞥了一眼,只见“美女脱衣法”五个字跃然纸上。 “不要乱看,不怕被诅咒吗?”子婴合上纸张。 蒙徒悻悻收回眼神。 “唉。”灵焚重重叹气道,“鄙人不知诅咒真假,总之秦王好自为之吧。” “齐国乃是战地,师父一切多加小心。”子婴心中也不是滋味,历史上的灵焚明年或许就要离世了。 师徒二人都以为对方要死,互相作揖道别。 “鄙人告辞了!”灵焚转身跃出行宫,不忍再回头见子婴一眼。 “派几个秦徒跟灵焚师傅一起去齐国。”子婴吩咐道。 蒙徒不解,“灵焚先生的实力远在秦徒之上,王上无需担心。” “快去!”子婴喝道。 “诺。”蒙徒匆忙离开。 子婴坐在几案旁信手翻阅《鲁班书》,第二页写着诅咒的来历,传说鲁班做了一只能飞的木鸢,载着他从国都返回家乡,他的妻子偷偷坐上去遨游,结果因为分娩流血,木鸢上的秘法失效了,一尸两命,所以鲁班定下了修习此书的诅咒。 “这也太玄了吧?”子婴暗叹,“这秘法木鸢都能和飞机相比了。” 子婴倒是听过一些无法解释的事,但那些东西都是少数,且无规律可循。面前的《鲁班书》好像一本妖术合集一样。 夺取生魂法,缩地法,紧箍咒法... 子婴越看头越大,随意翻着,眼前一亮,“净心咒,净身咒,净天地咒...” 若是诅咒真的存在,那姑且就用非常手段去解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他不相信那些法,念一念解咒总没有错。 子婴深呼吸,摇头晃脑的读着。不知怎的,身上的酸痛感和内心的焦躁减轻了许多。 “王上,出去打猎了!”吕马童小跑到行宫外。 “小声些。”子婴不知怎么的觉得吕马童的声音格外的大。 吕马童挠头不解,大早上跑来他已经特意小声。 子婴擦干身子,换上便服和吕马童,李信身背箭袋,带着百名秦兵,直奔栎阳东北方向的猎场。 猎场微微起伏,枯黄的草中仍夹带着些绿色。 这里北荆山,南渭水,久居山中的野兽下山必至此地,渭水河畔更是飞禽走兽的落脚点,是天然的狩猎地。 三个男人一起出来,子婴觉得少了些什么。 “早知道让那个丫头过来好了。”子婴暗暗嘀咕。 子婴右侧的李信心情极佳,“眼下正是野兽最肥的时候。” “冬猎也是君王练兵之时,今日寡人不练兵,痛快打猎好了。” 一只灰色野兔从远处横跳而过,在李信和吕马童眼中野兔只有小拇指大小,子婴搭弓上箭,一箭射出。 三人行至箭落处,见子婴那箭正中野兔脖子。 “王上,好箭法。”李信赞叹道,这种距离下还能准确命中脖子。 “这种箭法很好吗?”刚刚子婴眼中的野兔动作迟缓,且极其清晰。 李信点头,“这种准度在军中都是上佳。” 子婴得意一笑,“这第一箭寡人已射,两位爱卿随意吧。” “王上何必射兔子,按照礼仪臣等可是不能比君王所猎之物大。”李信说道。 “无需太顾及什么礼节,今日诸事不忌。”子婴笑道。 吕马童笑着搭箭,箭支直奔河边的鹿而去。 啪—— 吕马童的箭在半空中被射断,鹿受到惊吓,撒腿跑开。 “这里所有的鹿都要给王上留着,不可妄动。”李信正色道。 子婴被李信的箭法惊的目瞪口呆,刚刚升起的自豪感瞬间被瓦解。 李信在始皇时期的统领里还算不得顶尖,子婴不敢想象当年大秦统领的有多恐怖。 荀子曾说过,魏武卒穿三层重甲,身挂长弓,背五十只箭,手持长戟,腰佩铁剑。再带三天口粮半日可走一百里。 秦之锐士在魏武卒实力之上,统领的又是锐士中的佼佼者。 可惜秦一统天下十几年,统领的实力早非当年可比了。 若是那群人还在,陈胜之流没有一丝机会。 吕马童有些不好意思,“小人想射的是刚刚飞过的鸟。” “鸟?”李信微愣,刚刚的确飞过去一只鸟,但以吕马童的角度,怕是连鸟尾都摸不到。 “鹿周围的一切都不要射。”李信紧张道。 “是...” 吕马童策马走到前方,搭弓上箭眼神坚决。山坡起伏,子婴和李信看不到他瞄准什么。 “那头熊是小人的了!” 嗖—— “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偶遇常山王 一阵苍老而痛苦声音传来,子婴和李信均一惊,急忙上坡查看。 吕马童的箭正中“黑熊”的大腿,“黑熊”倒地捂着大腿哀嚎。 “臣射中了。”吕马童得意道。 “唉。”李信无奈摇头,“这次你不该射中的。” 吕马童眉头微皱,上前几步才发现是个披着熊皮的老人。 “披着熊皮来猎场,是他找死。”吕马童辩解道。 子婴也觉得怪异,天气虽渐冷,还没到穿兽皮的地步,这个人定是从北方而来,如此慌不择路似是逃难。 殷国早被攻破,北方这个时候要逃难的,只剩常山国。 “有些本事。”子婴叹道,从常山到塞国,需横跨整个西魏,老人年近耳顺之年怪硬朗的。 老人紧咬牙关,猛地拔出箭支,包扎好伤口就要朝着西南前进。 “再走下去,你会死的。” 李信三人策马里来到老人身前。 “你们是何人?塞王的臣子吗?”老人轻抬萧瘦的脸颊,声音沙哑,眼中带着一丝疲累。 “正是。”子婴应和道,“老丈是哪位?” “唉,老夫本是常山国富豪,陈馀发兵来攻,此行专为逃难。”老人叹道,“不想经过猎场被流矢射中。” 吕马童低头不语。 子婴注意到这个老人不太对劲,他不像逃难,像是目标明确的投奔。 “老丈留在塞国几日吧。”子婴说道,“伤口了再走也不迟。” “唉,西魏攻势过猛,马上就要打到塞国了,你们快去提醒塞王好了。”老人没有留下的意思。 子婴暗笑,何止是要打到了塞国,已经打过了。 “就算打到了塞国,老丈也不用一口气跑到巴蜀吧?”子婴直问道。 老人被看穿心思,尴尬一笑,“天下又乱起来了,身在巴蜀才能安稳。” “连河南国都不去,直奔巴蜀,莫非常山王认为河南国也会被攻打?”子婴笑道。 “是...啊?什么常山王?”老人被戳穿身份,局促不安。 吕马童和李信神色一紧,无论是那个王都是大秦的大敌,若真如子婴所言,这个老人断断不能活着出塞。 “常山王就不要掩饰了。”子婴笑道,“章邯若不攻赵也就没有巨鹿之战,当年的赵相天下谁人不知呢。” “你们不是司马欣的人,是魏王豹的人?!”张耳惊道,捂着受伤的大腿向后挪步。 “猜错了。”李信冷笑道,“魏王豹的人兴许能留你一条命,我们不会。” 张耳呆呆想了很久,“难道你们是子婴的人?” 子婴调侃道,“怎么?寡人拿下小小的塞国,都能让常山王如此吃惊吗?” “你真的是子婴?!”张耳想不通,子婴如何能在西魏眼皮底下拿下塞国。 “少废话了。”子婴冷笑道,“如此急着去巴蜀定是告知刘邦常山被灭一事吧?他现在可帮不了你。” 张耳也不想伪装了,摊牌道,“本王从没想让沛公帮忙复国,只想告知外面的行势,另做他图。” 张耳拖着年迈的身体也要告知刘邦此事,子婴心中替其不值。 当年同样的场景,常山国被灭后,张耳投奔刘邦。项羽死后,张耳被封为赵王。 张耳死的早,没有被刘邦清理异姓王波及。但其子张敖继位赵王,娶了鲁元公主,因门客刺杀刘邦被牵连,被刘邦下狱将要处死。 连吕雉都为张敖求情,刘邦执意要杀。亏得门客抗下所有大刑,死保了张敖一命,只是被贬为侯。 如今的同舟共济,将来也会被忘的一干二净。只为异姓不能称王这一条,八个异姓王就被害死五个,剩下三个或逃,或贬,或割地。 汉初一百三十九个异姓侯,到了汉武帝时只剩五个,其他的都因某些罪名,丧身亡国了。 子婴苦笑,这就是被张耳尊重的沛公的所作所为,那些功臣若是能提前知道下场,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来帮刘邦。 “刘邦很看重常山王对吧?”子婴突然问道。 张耳抬起消瘦的脸颊,“哼,要杀要剐随便,想拿本王威胁沛公绝不可能!” “这可由不得常山王。”子婴笑道,“刘邦最佩服信陵君,对待信陵君的门客也是以义相交,寡人只需要告诉他常山王被抓了,刘邦的病估计再也好不了了。” “子婴,你卑鄙!”张耳骂道。 “最近倒是有不少人骂寡人卑鄙,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 子婴脸上笑着,心底却是越发佩服刘邦伪装自身的高超能力。 刘邦的荒唐事不少,其他人却从不记得,只有雍齿,王陵二人瞧不起刘邦。 李信朝着子婴拱手,“王上,此人是大秦之敌,当用他的头祭奠战死的秦军。” “不可。”子婴摇头,“张耳任侠,人脉太广了,寡人若是杀了他,得罪的人太多,未来不好行事。” 河南王申阳是他曾经的宠臣,刘邦是他的门客,若不和陈馀闹翻,代国也是他的友国。 张耳和刘邦走的近,却被厌恶刘邦的项羽封了大部分的赵地,诸侯之内仅此一人。 “不敢杀又不想放,城主难道要一直养着本王吗?”张耳讥讽道。 子婴思索片刻后冷笑,“刘邦,申阳和常山王素来一条心,常山王的尸体若是出现在河南国都内,刘邦那头会怎么想?这心就没法齐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羊入虎口 张耳神色大变,常山国被灭,任谁都会认为他逃至了较近河南国。 若是在申阳的地界上身死,外人会指责申阳不关心老友,吕雉极有可能认定他是被申阳害死的。 “子婴,本王和你拼了!” 张耳从熊皮大氅中掏出一把匕首,踉踉跄跄直刺向子婴。 李信大怒,拔出腰间佩剑,奔着张耳脖子砍去。 “别杀他,他就是想求死。”子婴淡淡道。 李信剑锋一转,击落张耳的匕首,抓住张耳的胳膊按在地上。 “压回栎阳别让他死了,寡人还要用他让刘邦伪君子的面具被世人知晓。”子婴笑道。 张耳怒瞪了子婴一眼,闭口不言。 “臣这次射个大猎物,不然被他装成熊偷跑了。”吕马童自得道。 子婴轻笑,“熊是爱卿打回来的,每日负责给他送饭好了。” “诺。” 随从看管着张耳,子婴三人狩猎直到正午,带着张耳和一堆猎物返回栎阳城下。 “王上,今日就烤这只兔子吧,又大又肥定然可口。”吕马童提着死兔子的耳朵,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又是烤?”子婴皱眉,没有辣椒和孜然,他早就吃腻了。 李信不解,“若是不烤,还能如何吃?” “涮!”子婴思索道,“把兔肉切成片,放进沸水中,吃它的原味,定是鲜美无比。” 李信和吕马童头一次听过这种吃法,感觉不赖,食指大动。 “快些进城吧,臣这就去烧水。”吕马童急道。 “外面都打翻天了,你们就这么闲吗?”栎阳城楼上娇俏的声音传来。 子婴抬头看去,正是在猎场时还惦记的采薇。 采薇一改平时的黑衣,白色连身长衣在身,添了几分柔情。 “丫头你怎么来了?”子婴笑道。 “自然是给你送东西的。”采薇轻笑,“不然刚打下的塞国,又要被别人抢走了。” 子婴策马入城,城门口侍卫把守着十辆红布遮盖的推车,红布隐隐透出炮筒的轮廓。 “这是‘红衣大炮’?”子婴一惊,灵焚师父做了火铳的放大版。 采薇走到子婴身旁,得意一笑,“这就是我们墨家的本事。” 子婴暗叹,鲁班攻城九变,墨子能九拒之。对于墨家而言,举一反三能力是看家本事。 “有了这些,好像也不太需要韩信了。”子婴喃喃道,这次一力降的不止是十会。 “本姑娘已经试过威力了,足以开山裂石。项羽再敢来,管教他有来无回。”采薇双臂抱在胸前,“你这个窝囊秦王可以当的很安稳了。” “窝囊秦王?”子婴忍俊不禁,凑到采薇面前,“谁教你这么说的?” “你的胡美人~”采薇嗔道,“埋怨你和她交欢之后,不仅不敢借兵,还冷落人家。” 子婴一急,慌忙捂着采薇的嘴。 李信拉着吕马童走的远远的,守卫兵转头看向别处。 “别瞎说,那晚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子婴解释道。 采薇拿下子婴的手,白了一眼,“都是借口,你还不如说是胡美人逼你的。” “好像...确实是她主动的。”子婴思索道。 “去死吧你。”采薇狠狠拧着子婴的腰。 李信默默摇头叹气。 “东西给你送到了,本姑娘回咸阳了。”采薇转身走向一匹白马。 子婴捂着腰,拉住采薇的手腕,笑道,“你不和师父一起去齐地,不就是舍不得寡人吗,留在栎阳吧。” “本姑娘是舍不得薄夫人。”采薇嘴硬道。 子婴眼珠一转,送开手,“那你早些回去,寡人再栎阳还要住上很久。” “为什么?你还能有什么事?”采薇问道。 子婴还没把张良的新法示众,塞国兵力布置也需时间。 “没什么事,总之会回去的。”子婴故意掩饰道。 “不对劲,你肯定有事瞒着我。”采薇狐疑的打量着子婴的神情,细剑眉一皱,“你在这里又找别的宫人了?!” “哪有...”子婴吞吞吐吐道。 “带我去行宫!”采薇上马喝道。 “王上还要吃饭呢。”吕马童急道。 采薇瞪了吕马童一眼,吕马童乖乖闭嘴。 子婴暗笑带着采薇直奔栎阳行宫而去。 李信叹道,“幸好有了薄夫人,不然又是匈奴人又是悍妇,王上太惨了。” “不对。”吕马童摸着下巴,“小人感觉王上还是最得意采薇姑娘。” 李信微微沉思,“总之,王上若想立她为后,本统领绝不答应。” 栎阳行宫。 采薇拉着子婴的手腕,推开行宫门四处寻找。 “人被藏到拿去了?!”采薇蹙眉道。 子婴随手指着旁边的屋子,采薇松开手气鼓鼓走去。 “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带进宫里。” 采薇东翻西找,子婴默默跟在身后关上房门。 “难道是宫外的人?”采薇皱眉思索。 子婴出现在采薇身后,紧紧将其抱住。 “你...你干什么?”采薇挣扎道。 “这里的女人不就只有你吗?”子婴暧昧说道。 采薇才发觉上当了,涨红着脸,“你放手啊,‘男女同姓,其生不蕃’不是你说过的吗?” “你是例外。”子婴认真道,“或许寡人会早亡,不想帮寡人留后吗?” “谁和你说的?别信那些东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子婴说完,横抱起采薇放到床上。采薇呆呆的看着子婴,不知所措,任由其摆布。 ...... 未时,床上一抹殷红,采薇将脸埋在子婴怀中。 “这次是寡人主动的。”子婴摸着采薇光滑的玉背笑道。 “就不知道温柔些。”采薇眼含泪花。 “是寡人不好,下次不会了。”子婴略带歉意轻抚着采薇的脸颊。 采薇咬着嘴唇,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凶?” “有那么一点儿,但寡人可以接受。”子婴坦白道。 “如果你知道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一定会理解我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采薇的过去 成蛟叛秦降国后,被赵悼襄王赵偃封到饶地。而后赵国被攻破,成蛟和部下全被处死。 成蛟留有一子存活赵地,长大成家后诞有一女,便是采薇。 因长平之战,赵人对秦人恨之入骨。 “我小的时候,父亲的身份泄露,赵人把父亲当成秦人,秦人把父亲当成赵人,四处追杀。”采薇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我们一家无奈向东逃至齐地,以为可以安然无恙,父母还是在一天夜里被杀死。” 子婴默默捋着采薇的头发。 采薇叹气,继续说道,“我侥幸逃出,仍被追杀不止。是灵焚师父救下了我,还把我抚养长大,却不想让我报仇。墨楚...” 采薇忽的打量着子婴的神色,子婴满眼的怜惜,并无当时的愤怒。 “师父成名很早,几年前心高气傲的墨楚向师父挑战,失败后仍不死心,还想让我背叛师父。”采薇解释道。 子婴猛的一惊,墨楚居然不是灵焚的对手?!他还派人去保护灵焚,如此看来真是多余的。 “那盖聂又是怎么回事?”子婴好奇道。 “师父带我来到秦地,遇到苦心复仇的盖聂师傅。”采薇想到盖聂有些难过,“盖聂师傅想助我复仇,便交给我武功,可我怎么也学不会。” 子婴黯然,他本以为采薇的脾气只是浪迹江湖所致,居然还有如此悲惨的童年。 “若是如此,她再凶一点,我也可以接受。”子婴心道。 采薇擦着眼泪,“你最好活的久一点,本姑娘不想再当寡妇。” “我会的。”子婴应和道,虽然他也不那些诅咒会不会发作。 美人依偎在胸膛前,子婴心底又燃起一丝冲动,念及采薇刚刚破身,收住了心思。 “栎阳附近有猎场,明日寡人陪你一起去。”子婴说道。 “好。”采薇点头道,“除了宫里的,就不许再找别的女人了。” “寡人答应夫人不会了。”子婴笑道,夫人仅此于王后,他暂时只能给采薇这个名分。 门外传来脚步声,采薇下意识抓起床边的衣服。 “何人?速速退下!”子婴喝道。 “是臣。”吕马童跪地道,“王上还未进食,臣带了新涮的肉来。” “放在门外,下去吧。”子婴说道。 “诺。”吕马童放下陶盆,继续说道,“城外代国使臣还想要面前王上。” 采薇俏眉紧皱,代国就是赵国北方的领土,代王是曾经的赵王歇。 子婴语气决绝,“不见,让他滚回赵国,没什么可谈的!” “可是他说他叫李左车,王上知道了自然会见他。”吕马童说道。 “李左车?” 李牧的孙子?!韩信击破赵国后还向他请教过兵法,据说韩信能收服燕,齐就是听从了李左车的“百战奇策”。 韩信最终能成为兵仙,李左车功不可没。 “你要去见他吗?”采薇问道,语气惹人怜惜。 子婴摇了摇头,“让他快点走,否则寡人就要杀他了。” 采薇低着头小声道,“想见就见吧,他又不是追杀我的人。” 子婴知道采薇的心思,明明是不想同意的,又不想耽误子婴的大事。 “今日就算当年的李牧亲自来了,寡人也不见。”子婴决绝道。 “臣这就去赶走他。”吕马童疾步跑开。 采薇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将陶盆放在几案上。 “这是煮肉吗?再不吃就凉了。”采薇招呼道。 子婴穿衣下床和采薇对坐几案,“寡人若是能找到追杀夫人一家的人,定要他挫骨扬灰。” “这么多年了,不可能找到的。”采薇叹道。 “寡人会找到那些人的。”子婴暗暗下定主意,正巧齐地去了几个秦徒,倒是可以让他们调查。 采薇莞尔一笑,夹着一片肉递到子婴嘴边,“你知道李左车此行何事吗?” 子婴嚼着兔肉,微微思索,“代国和西魏共伐了常山,怕是二国瓜根疆土出了争端,李左车想让寡人帮他罢了。” 子婴不想理会关外的战局,统一关内才是如今大计。 “刚刚打下常山就勾心斗角,他们不是项羽的对手。”采薇说道。 “不然。”子婴摇头道,“他们确有能和项羽抗衡的实力,只要九江王英布仍旧中立,如今一切还只是小打小闹。” “就是那个黥布?他和项羽可是一伙的,怎么会中立?”采薇不解。 “封王之后就不算了,张嘴。”子婴筷子伸到采薇嘴边。 九江王英布可谓真正的盗将,年少有人给他算过命,只有受刑之后才能成王,壮年后犯错而受黥刑脸上被刺字,发配到骊山修筑陵墓。 英布结识了十万亡命徒,刑期结束,成为大盗首领。天下反秦之时,率兵起义,后跟随项梁。 项梁被称为武信君,而英布被称为当阳君,与其平起平坐。英布佩服项羽的英勇,甘为其驱使。 封王后,九江国和项羽的楚国疆土几乎同等,桀骜的英布和项羽早已不是一条心。 “诸侯之间的感情真是奇怪。”采薇咀嚼着涮肉说道,感觉嘴中的肉甚鲜。 “不奇怪。”子婴笑道,“英布就是桀骜之人。” 刘邦清除异姓王,不少人为了活命反叛。而英布反汉的理由简单直接“老子也想当皇帝”。 “既然如此,你会拉拢英布吗?”采薇问道。 “绝对不会,坑杀二十万秦军就是他手下做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盗将野心 九江国,都城六县。 英布翘着二郎腿独饮一斛酒,好像没看到站在一旁的季布。 季布面露不悦,“西魏作乱,霸王希望英...九江王派兵援助。” 英布醉眼迷离,笑道,“本王不是已经派了三千将士帮霸王对抗田荣了吗?西魏作乱,九江拿不出兵力了。” 季布忍着出手的冲动,自从英布称王之后越加不把项羽放在眼里,天下大盗几乎归于英布,他却说拿不出兵来。派到齐地的三千人马还是季布费力要来的。 “九江国的兵力应该不止几千吧?”季布微怒道。 “世人都知道季布一诺千金,既然有千金何不拿去招兵买马,何必来向本王借兵,哈哈哈哈!”英布斟满一斛酒痛饮道。 季布一拍桌案,摊牌道,“你真的以为霸王缺少你这点兵马吗?司马龙苴的越人骑兵,霸王的楼烦骑兵足够平叛,只是想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英布手一松,酒斛掉落在地。门外凶神恶煞的手下猛地推门,死死盯着季布。 “干什么呢?下去,下去。本王只是杯子掉了,别吓坏了季布统领。”英布冷笑道。 “是!”英布手下啪嗒一声关上门。 季布捋了捋额前散落的头发,“九江王这是在季某面前立威吗?” 英布端着酒壶痛饮一口,“随季统领怎么想,本王是一国之君,自当有治国之权,霸王三番五次来借兵,这都打乱本王的国策了。” “好!”季布咬牙气的直点头,“在下会向霸王原话转告。” 季布怒甩下摆,正欲推门而出。 “且慢!”英布叫住,“诸侯自当听从霸王的,可没说听从霸王将领的,季统领发了火就想走,这...不太好吧?” “九江王勇冠三军,看来季某今日有机会讨教一番了?”季布转身直视英布傲气的脸。 季布双拳紧握,英布曾被人私底下称为“小项羽”,即使英布大醉,他也不一定是对手。 “哈哈哈,季统领莫要惊慌。”英布笑道,“本王这次姑且当做警告,如有下次,外面那群亡命徒都要和季统领讨要说法了。” 季布松开双拳,被英布气场压制的难受至极。 英布放下酒壶缓缓起身,走到季布身旁拍着肩膀。 “霸王不是想看本王的立场吗?本王不发兵只是想告知霸王,本王不会帮任何一方。”英布说道。 “难道九江王忘了封王时的约定?霸王就是当年的周王,周王有难,诸侯凭什么中立?!”季布喝道,但力度比之前小了很多。 “季统领难道忘了秦也是诸侯,最后还灭了周呢。”英布调侃道。 季布不语。 英布贴在季布耳边,小声道,“但本王不是秦,霸王有些小忙,本王还是会帮的。就像...芈心那小子不还是没死吗?霸王不想亲自动手,本王可以。” 项羽已经将楚怀王改成为义帝,打算发配到郴地,但楚怀王此时仍留在彭城。 “季统领走时,随便带上门外的哪个恶徒,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英布说道。 “你敢杀芈心?不怕其他诸侯心怨?”季布问道。 “哈哈哈。”英布搂着季布狂笑,“天下哪里有人真正在乎放牛的小子,再说了本王又不是第一次杀楚国王室后人。” 当年的楚国贵族景驹自立为楚王,被项梁借口背叛楚怀王攻打,还是英布亲手杀的。 “杀楚王这种事,本王轻车熟路了。”英布一语双关道。 “如此也好。”季布应和道。 “那就这么办了。”英布朝着门外大喝,“来人!陪同季统领回彭城。” “不必了。”季布拒绝道,“在下会让将士们把义帝遣出彭城,九江王派人在去郴地的路上截杀芈心好了。” 英布越发的危险,季布不敢和他的手下走的太近。 “那就依季统领所言。” 季布快步走出王庭,身后的英布放肆大笑。 “嗝——” 英布拍着肚子,倒掉酒壶中的水。 刚刚季布若是真敢动手,丝毫未醉的英布让他必死无疑。 “老大,我们不帮项羽,他日他会不会也讨伐我们。”王庭外一脸横肉的大汉问道。 “老子敢这么做就没想过怕!”英布捂着被子婴捏碎的手腕说道,“要想做大,就必须把最大的干掉,项羽除非大胜而归,否则他日九江全军攻楚!” “可是临江王共敖和衡山王吴苪最近看的很紧,无论如何项羽定是早有防备了。”大汉说道。 英布阴沉着脸,楚国在九江东,临江国和衡山国在九江西,活活把英布卡在中间。 “不急,改日私底下派兵相助西魏,项羽必然让他们二国也出兵,趁他们不备就是最好的时机。” “报!王上,刘邦派使者求见。”侍卫传话道。 “不是刘邦,是吕雉。”英布冷笑,“把大鼎里的水烧开,把使者扔进去吧,想拉本王下水,做梦去吧!” 不多时,外面传来使者撕心裂肺的叫声,只一刹那便再无声响。 英布听着声音,一脸的享受,“待老子平了南方,子婴也到鼎里游上一圈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分封的秘密 “子婴固守孤城,眼下局势大乱,怕是等不到老大出手了。”大汉笑道。 “他最好别死的太早,老子还要要把黥劓刖宫全在他身上试一遍!”英布阴沉着脸,“贲赫,本王交给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贲赫面有难色,“黄极忠不打算背叛共敖,还把臣派的人暴打了一通。” “哈哈哈,那个家伙还真是臭脾气不改。”英布笑道,“在骊山的时候他就不服本王,还故意跟了老头子共敖,等到事成,本王偏要他跪地磕头认错。” 贲赫见英布并未发怒,一颗心放了下来。 “共敖和吴苪二人若是联手,老大想怎么应付?”贲赫问道。 英布优哉游哉坐在几案上,“共敖那个老家伙只忠于芈心,芈心一死,项羽都不一定指挥的了他。” “那...吴苪呢?”贲赫怯生生问道。 英布反秦的时候,吴苪把女儿嫁给了他,英布对其女宠爱有加,眼下吴苪又帮助项羽盯着他。 “你以为老子会犹豫吗?”英布冷笑道,“吴苪想过舒坦日子,滑头的四处逢源。他若是不识抬举,他的女儿我要,他的头我也照杀不误。” 贲赫心底一寒,却也格外的自豪,英布如此性格才是天下大盗跟随他的原因。 英布看向西南的天空,“动兵前本王会给他传话的,他要是敢阻挠,要么本王失败战死,要么吴家被灭九族。” 彭城,斑驳的夕阳照进范增居所。 范增披散头发端详着墙壁上的十八路诸侯地图。 “主人莫要愁苦,霸王定能平定叛乱。”范增侍从安慰道。 范增面无表情,用手指在地图上滑动,演示着各诸侯下一步进军状况。 “颍川郡的韩地是时候该拿回来了。”范增喃喃道。 侍从听不懂范增何意,慌乱的跪在地上。 角落里的黑衣策士翻阅着《论语》,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别在这打扰范增先生,都退下吧。” “这...”侍从们皱眉,实在放心不下年迈的范增。 “退下!”范增不耐烦道。 “小人这就退下。”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范增皱眉不悦,“真是一群蠢货。” 黑衣策士缓缓行至地图旁,笑道。“的确是蠢货,范增先生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愁苦。” 范增微愣,黑衣策士是从西魏投靠项羽而来,项羽讨伐齐地不在彭城。范增念其谈吐不凡,便留在身边。 这个人好像知道他的谋划?! “先生可不要乱说,刚刚封的诸侯转眼间就反叛,老夫怎么会高兴?”范增故意装成不悦道。 “哈哈哈。”黑衣策士忍不住笑,“在下和范增先生可是一路人,乐于用阴谋之人。若不是范增先生谏言霸王如此分封,天下又岂会大乱?” 范增好奇的打量着黑衣策士,“哦?那先生是如何看的,若是说的不对,不光没法投靠羽儿,脑袋都要跟着搬家。” 黑衣策士轻笑,伸手指着齐地,“齐地算得上是东方的秦国,范增先生不想让齐国强大所以一分为三。” 范增点头,此举虽然也是因为三齐王的反秦战功,分裂齐地的确是重要原因。 “分了三齐还不算,范增先生故意不给最有能力的田荣封王,田荣心高气傲必然反叛,这是第一阴谋。”黑衣策士说道。 “非也。”范增故意否认道,“巨鹿之时,田荣不发兵相助才是不封王的原因。” “这只是借口罢了。”黑衣策士轻笑,“胶东王田市是田荣过去立的齐王,也是他的侄子,齐王田都和济北王田安都是田荣过去的下属,都没有田荣的战功大。他们都能封王,却故意不给田荣,这分明就是逼着他反。” 范增沉默不语,齐地反叛这一点被说中了。 黑衣策士指向燕赵二地,“燕赵多名士,同仇敌忾不可小觑,所以范增先生把赵地分为代国和常山国,把燕国分为燕国和辽东国。” “这也只能说明老夫是在为楚国考虑,何来逼反一说?”范增问道。 黑衣策士摇头,“赵地,张耳比赵王歇的领土还大,还把有仇的陈馀在常山国内封侯,陈馀如何不反,赵王歇如何心甘?这是其二。” 不等范增开口,黑衣策士继续说道,“燕王韩广被封为辽东王,燕将臧荼反倒被封为燕王,君臣倒置,燕地必乱。这是其三。” 范增暗暗佩服策士的洞察力,“继续说下去。” “魏地分为西魏和殷,霸王还私占魏东,西魏王不服必反,这是其四。 秦地被分给三位秦国降将,以秦人的脾气,秦地必乱。这是其五。”策士分析道。 “如此看来,老夫身为羽儿的亚父反倒是坑害了他?”范增笑道。 “如果霸王只想安稳,范增先生的确是坑害,但霸王的真正目的不止于此吧?”策士邪笑道,“很多诸侯都是霸王不喜的,碍于怀王之约不得不封。他们若是叛乱,霸王不正有理由灭了他们了吗?” 策士把话说透,范增也不再掩饰。 “不仅是不喜某些诸侯,有些地带也是断然不可给外人的。”范增指着地图中心,“河南国和韩地占据了三川郡和颍川郡,周边动乱,羽儿可以援助为借口发兵进入,一举拿下。” 策士捋着胡子,看似荒唐的分封定然掩饰着其他的目的,一切正如他所料。 “英布必反,老夫便让临江王共敖和衡山王吴苪看住他。刘邦也必反,老夫便把他关在大山之中,日后处理。”范增说道。 “然后将天下分封给绝对忠心的一些人吗?”策士问道。 “分封?走个过场就算了。”范增笑道,“秦国的郡县制才是大势。” “范增先生好计谋,把天下英雄都算计在内。”策士拱手道。 “哈哈哈,这不还是没能瞒过陈平先生吗?尽心为羽儿出谋划策,下至郡守,上至令尹,先生均可则之。”范增认真道。 陈平眼中一抹精光闪过,“在下正要二计,可让西魏联军瞬间溃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墨楚乱心 陈平说完,范增面色大变。 范增暗暗自诩阴谋过人,但陈平就是一介毒士。 “眼下只能用第一计,第二计万万不解轻易使用。”范增叮嘱道。 “在下清楚。”陈平回道,心中却不觉得第二计有何危险。 “哼!能想到这第二计的人,绝对该杀!!” 范增居所外,年轻男子的怒喝传来。 陈平一惊,他的声音已经够小了,屋外之人不可能知道才对。 墨楚推门而进,手中还是带缺口的铁剑。 “庄儿不得无礼!陈平先生是大楚谋士。”范增训斥道。 墨楚不已为然,冷哼道,“在鄙人的侠道中,容不得卖国之人,更容不得卖天下之人。” 墨楚回到彭城,一心打造可以抗衡赤霄的长剑。刚刚路过范增门前,听到陈平为了对付西魏,竟然想要引匈奴大举南下。 “那只是陈平先生万不得已的计策。”范增解释道。 范增要护住陈平,墨楚也不好下手,虽然他可瞬间了结了陈平。 “陈平?”墨楚冷笑道,“阳武户现在还流传着他盗嫂之名,亚父难道想要这种小人辅佐堂兄?” “这...” 陈平心中气愤,他是读书人不事农业,家乡有人看不惯便造他的谣,岂只一传十,十传百,反倒因此被魏王豹从西魏驱赶,这才投奔项羽。 若是这里还容不下他,可就没地方值得去了。 范增的脸色渐变,头一次听说这种事,项庄游历各国见多识广,范增暗暗认同了。 “江湖传言不可全信,庄儿退下吧。”范增顾忌陈平的脸面说道。 “鄙人也不想和这种人离得太近。”墨楚不屑道,“鄙人将要离开彭城,特来向亚父辞行。” 范增轻笑,“若是去咸阳,最好把子婴杀了,老夫会帮你隐瞒的。” “鄙人不去咸阳。”墨楚否认道。 “不去吗?”范增调侃道,“不为了咸阳那个姑娘了?” 墨楚一惊,怔怔看着范增。 “小孩子说梦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范增笑道,“你若是想要,老夫这就派人去咸阳,不信子婴不敢交人。” 墨楚板着脸,“鄙人是要去衡山国,才不会为了任何人。” 范增不理睬墨楚的说辞,继续说道,“蓝田关没杀了赵成就能让你如此难过吗,梦里都在自责?” 墨楚不语,那是能成为采薇师父的机会,如果成功了,就意味着赢了灵焚一次,可惜被杨虎缠住,被赵成和子婴跑了。 “凭你过去的能力,即使睡梦中也会发觉有人靠近,因为那个姑娘你的心已经乱了。”范增说道。 “不是因为她!”墨楚喝道,“鄙人是为了和灵焚争夺巨子之位。” “羽儿要把巨子位封给你,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有谁敢不同意,羽儿发兵灭了他们。”范增问道。 灵焚不知所措,有些他都不清楚的东西被范增戳穿了。 范增目光如炬,“极力掩饰不想要的东西,就是你心底最想得到的。去咸阳杀了子婴,那人就是你的了。” 范增夜观天象,西方的阴气,西北的龙气极盛,不得不清除。 “鄙人此刻就去衡山国,亚父什么都不要说了。” 墨楚收剑转身,不觉间撞到正巧走进的项猷。 “小庄,怎么如此匆忙?” 项猷是项伯的二儿子,墨楚的亲哥哥,和墨楚长相极其相似,却少了一分江湖气。 “没事。”墨楚掩饰道,“二哥代我向父亲辞行,鄙人...” “你哥哥我明日大婚,三弟现在走不太好吧?”项猷笑道。 “成婚?怎么从来没听二哥说过?” “现在说也不迟。”项猷笑道,“你未来的嫂子姓荀。” 听到嫂子,一旁的陈平面色有些不自然。 “荀氏?”范增皱眉,“难不成是智伯之后?” “回亚父,正是。”项猷答道。 大局已布,范增谨小慎微,智伯就意味着曾经大权在握,最终一败涂地,他不想犯这种忌讳。 “智伯族人当年都撤去了秦国,猷儿是如何遇见荀氏之女的?”范增质问道。 “就是在楚地。”项猷感觉范增有些奇怪。 “两百年前的事,亚父何必在意?”墨楚说道,“或许智伯族人来到楚地也不一定。” 范增阴沉着脸,魏国自诩继承了晋国的正统,而智氏族人他们才能代表晋国。秦晋王室曾互相通婚,所谓“秦晋之好”,这个时候范增不得不怀疑荀氏女子的来历。 “羽儿尚在齐地,还是等羽儿回来在成婚吧。”范增说道。 “可是堂兄说他此次征战不知何时归来,且不用等他。”项猷解释道。 范增摇头道,“羽儿已得天下,项家喜宴岂能无他。” 墨楚心思敏捷,项羽曾经向他抱怨过,因范增阻碍他只能将虞姬做妾。若是再让范增插手,因为他的疑心,这份亲事也会废掉。 “二哥,今日鄙人不走了,明日便办喜宴吧。”墨楚说道。 范增准备好的话被憋在嗓子里,无奈看向陈平。 陈平心冷神会走上前来,“二公子,这个婚不能成,荀氏女有问题!”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毒士乱楚 “你是何人?休要胡说!”项猷大怒。 墨楚缓缓拔出刚回鞘的剑,杀气直奔陈平而去。 “二位勿恼,请听在下细言。”陈平面色如常,“智伯被灭被三晋杀了二百多族人,天下震惊。逃到秦地的族人为了不被清缴,争相用女儿于高官显贵通婚以求庇护。” 墨楚长剑出鞘,剑刃架在陈平脖子上,“再多说一句,鄙人立刻要了你的命。” 陈平轻笑,“在下是为了二公子的婚事着想才说这些,二公子不想听就算了。” 陈平欲擒故纵,项猷心底的疑虑越来越大。 “三弟,让他说下去吧。”项猷妥协道。 “那在下就如实相告。”陈平笑道,“从智伯死到如今已有两百年,荀氏女或是能歌善舞,或是知书达理,所为的只是求得权贵宠幸。若是在下所料不错,二公子所遇之人定是在巨鹿霸王成名后吧?” 项猷的脸色越来越差,都被陈平说中了。 “二哥,这是真的吗?” 项猷呆呆的点头。 陈平继续说道,“荀氏女定是为了项家权势而来,此女可为妾,万万不可为妻,即使成婚后也需小心提防啊。” 墨楚隐隐觉得陈平是在撒谎,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二哥...” 项猷失去思考能力,转身一步步走出屋子。 墨楚余怒未消,“陈平,鄙人记住你了。” 说完,墨楚出门奔向项猷,皱眉和项猷解释着什么。 “陈平先生,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范增急问道。 “半真半假。”陈平答道,“智氏逃亡是真,拿女儿求庇护是假。” “那先生是如何得知猷儿与荀氏女相识时间?” “这个简单,项氏一族行事迅捷,二人相识定是不久。”陈平回道。 范增老脸上尽是惊恐,他只是想让项猷调查清楚女子来历,陈平直接把婚事搅散了。 还用的事这种损人清白的毒计! 若是项猷他日得知陈平在骗他,范增也脱不了干系。他日与项羽说起此事,项羽念及虞姬之事,定要和范增产生隔阂! 偏偏范增有不能再和项猷解释,不然故意诓骗的名声就坐实了。 范增一阵懊恼,子婴都没能离间二人,反倒被陈平弄巧成拙搞砸了。 “陈平先生,刚刚就没有别的说辞了吗?” “两位公子共执意一辞,若想说服二人必然要用此计。” “毒士...毒士。”范增喃喃道,“楚营容不下先生大才,快去投别处吧。” 陈平微愣,思索着说道,“范增先生莫急,在下也可用计谋让霸王和先生消除隔阂。” “如何消除?”范增急道。 “帮荀氏女把她的‘罪名’坐实,这样二公子就无话可说了。”陈平说道。 范增心底升起一丝寒意,仿佛在听一条蛇吐信子。 “为了先生和霸王的关系,在下愿亲手办理此事。” “没别的办法了吗?”范增受不了陈平行事风格。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范增闭眼沉思,半晌后睁开双眼。 “不,还有一个办法!” “范增先生是想说杀了在下,把责任推到在下身上?”陈平笑道,“此法刚刚可行,现在已经晚了。” 范增望向屋外,项猷转头正一脸怨毒看着他。 “糟了!” 范增仗着年迈跟随项梁出谋划策,才获得项羽的信任。如今天下到手,项羽对他的有些话已经不听了,此事一出只会越来越糟。 “不过让在下坐实荀氏女的罪名还来的及。”陈平淡淡道。 “确定不会搞砸?”范增紧张道。 “在下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陈平拱手道。 “去吧。”范增无力的挥手。 “在下还需要重金收买荀氏女所识之人,望先生赏赐。” 范增从屋内拿出盛有百金的盒子递给陈平,“速速去办!” “谢过范增先生。” 陈平接过盒子,慢悠悠走出屋外。 范增耷拉着脑袋,不住的喘气。 “这件事就算成了,老夫也要杀你!”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西山,范增院落中燃起灯火,独不见陈平归来。 范增背剪双手在屋内徘徊,“怎么还不回来?” 仆人走到范增身旁,“主人是在等谁?” “陈平,就是拿着盒子走出去那人。”范增不耐烦回道。 “可是陈平已经出城了。”仆人不解道,“主人为何还要等他?” “出城了?!”范增瞪大双眼,“有宵禁令在,他怎么出城?!” 宵禁令,夜晚不得外出,否则以盗贼论处,严重的甚至可以直接斩杀。项羽出征又是战时,为了防止奸细带话,此令更是极为严格。 范增猛地一惊,他给陈平的盒子上是有宫廷标识的!以陈平的口才,加上手中的“信物”,在战时谎称奉急令出城,简直轻而易举。 “他早就想逃跑了!这才向老夫索要的钱财!” 范增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不稳栽倒一旁,仆人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他。 “快...快派人拦住他,不能让这种人跑出楚国。”范增嘴唇颤抖,“千万不能让他为别国所用...” “城防兵刚刚传来话,他是骑快马出城,怕是追不上了。”仆人哭丧道。 “呵呵呵...再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到九江了...好计谋...好计谋!” 白白把范增置于危地,还拿着他的钱安然出国,范增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主人怎么了?快来人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百越 夜色漆黑,陈平骑着快马穿过故鄣郡,长江旁九江郡的人家就在前方。 陈平回头查看,不见任何人跟来,趴在马背上喘着粗气。 “项羽刚愎自用,范增也是多谋少断,做事畏首畏尾,不足与谋!”陈平叹气道。 西魏和楚国都有野心,奈何都不容他,陈平心中只有一个地方——巴蜀。 刘邦过去的名声不错,又率兵打到咸阳城下,是能让范增时刻提防的人,陈平去意已决。 陈平喘匀了气,取出金子藏在鞋子里面,拉动缰绳跨过九江国境。 “九江,南郡,内史,汉中,巴蜀。” 陈平思考着行进路线,前方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直奔他而来。 “在下是范增先生特使,特来拜见九江王。”陈平急道。 “那就没错了,鄙人等的就是你。”墨楚冷笑道,“陈平先生也太慢了些,鄙人已经等你有些时辰了。” 陈平心中一紧,笑道,“原来是三公子,难道范增先生也有事传达给三公子吗?” 墨楚长剑出鞘,“不要再胡言了,这次抓你可是范增的命令,跟鄙人回去,或者干脆把命交代在这里。” 陈平装作震惊,“彭城出什么事了吗?范增先生绝对不会招在下回去,莫非这是杀在下的借口?在下当时只是据实相告,三公子莫怪。” 墨楚懒得和他多言,纵马朝陈平刺去。 陈平匆忙下马,借着点点星光,钻进树林之中。 “还想跑?!” 墨楚下马追去,只见树林之中隐隐有火光摇曳,十几个身披铠甲的大汉围着篝火摇头晃脑撕咬烤肉。 “你们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进来?”墨楚问道。 大汉丝毫不理睬,自顾自的啃着肉。 墨楚定睛一眼,几人手中拿的似乎是人的大腿?! 英布再是桀骜,也从没听过有吃人的事,而《墨子》曾经记载“楚之南有啖人之国”。 “你们是百越人?!”墨楚惊道,英布不光有大盗军团,还向南招揽来了百越人,定是意图不轨。 大汉们仍旧听不懂墨楚何意。 陈平从一旁闪出,在大汉身边一本正经。大汉们手持长剑起身,凶神恶煞奔向墨楚。 “小人,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墨楚持剑喝问道。 陈平邪笑道,“百越之地曾经有个‘五龙之首’,叫做天皇,三公子敢对天皇口不逊,这不太好吧。” 墨楚双手持剑,神情专注,“解决了他们在收拾你。” “在下还有范增先生交给的任务呢。”陈平拱手笑道,“请恕在下不奉陪了。” 百越只是南方古越族的统称,其中骁勇善战的吴越也是他们一支,墨楚的剑法就是习自吴越,加上齐国的技击而成。 面对正主,墨楚无暇顾及陈平。 墨楚碎步上前和百越人缠斗一团,几个大汉看起来呆头呆脑,剑术却极为精妙,十几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丝毫不落下风。 飞舞的剑影把四周的树木削的光秃一片。 墨楚最开始还能轻松应对,百越人凭借天黑和树林的熟悉,渐渐压制了墨楚。 “你的心乱了。”范增的话响在耳边。 “才没有呢!” 墨楚振臂一挥,一剑荡开十人。百越兵却逮到机会,反手划伤他的手臂。 “额。”墨楚紧皱眉头,这些人的能力极差,偏偏同进同退惹得他心烦。 百越兵渐渐看出墨楚气息大乱,十几人猛地劈下,夜色中墨楚避无可避,抬剑硬接,铁剑断口处应声折断。 黑衣的胸口,瞬间被长剑撕裂。 百越人的剑尽是斑斑缺口,划在墨楚身上生生撕下皮肉来。 “跑!” 墨楚脑中头一次出现这种念头,挑战各大侠客的他,也有退缩的一天。 墨楚忍着疼痛,飞身跑到马背上。 九江和楚的边境上不知何时又来了百越兵。 百越兵放肆的叫声响彻在耳边,墨楚已然退无可退。 “哼!鄙人若是到衡山国铸好了剑,你们这群宵小都要死在鄙人剑下。”墨楚讥笑道。 春秋战国时期的铸剑大师多半都是吴越之人,干将是吴国人,欧冶子是越国人,给荆轲铸剑的赵国徐夫人也曾在吴越学铸剑。 衡山国吴苪又是吴国王室之后,墨楚铸剑不得精髓唯有去衡山国。 百越兵越来越近,墨楚四下张望,九江国这边的包围反倒更松懈一些。 “拼了!” 墨楚扯住缰绳,直冲向西侧,生生撞出一道口子,肋下多了几道血淋漓的伤口。 “驾!” 仗着楼烦烈马的速度,墨楚消失在百越人视野之中。 墨楚浑身湿透了汗液,痛苦的皱着眉头。 莫名想起在齐地时,灵焚的话, “墨家巨子行走江湖,靠的不只是武功,还有道。” 墨楚无力的倒在地上,“鄙人输了,随便你怎么说!” “若是只有这点觉悟的话,你永远成不了巨子。”灵焚失望的摇头。 “臭小子,想超过我师父,再学了几十年吧。”采薇抱剑站在一旁笑道。 ..... “到底怎么样才能超过灵焚啊?!” 墨楚嘴唇泛白,趴在马背上逐渐失去意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化敌为友 墨楚被湍急的河水声吵醒,忍着身上的剧痛睁开眼睛,发觉正躺在一间渔屋之中,外面的天已大亮。 “这是哪里?”墨楚强行半坐起身子。 “九江郡,居巢。”渔屋外的男子回道。 “居巢?亚父的老家?”墨楚有些震惊。居巢在九江郡中段,难道是他的楼烦骏马,把他送到了这里? “正是。”屋外男子答道。 “咳咳。”墨楚低头看着肋间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了,“多谢救命之恩,他日必涌泉相报。” 男子轻笑,“少侠被追杀至如此地步,在下不奢求回报,别牵扯到我就好了。” “鄙人家中富可敌国,恩人提什么要求,鄙人都可办到!”墨楚有些赌气道。 “是吗?”男子轻笑推门而进,“在下求三公子剑下留情,这点能不能办到?” 墨楚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摸剑,才发觉长剑早已折断丢弃。 面前儒中带邪的男子正是陈平! “陈平你个小人,还敢出现在鄙人面前?!”墨楚挣扎站起身。 陈平捋着额前的头发,“在下若是不在,三公子恐怕就死在昨晚了。” “鄙人能到如此地步全是拜你所赐!今日你别想活命!”墨楚上前两步,疼的无法动弹。 “哦?这么说三公子说的话不算数了?这可有违所谓的‘侠道’了吧。”陈平背手说道,“在下害的三公子受伤,又及时弥补了过失,怎么算也应该扯平了才对。” “我们的账后算,你打算出卖天下九州和污蔑鄙人未来嫂子这笔账怎么算?”墨楚捂着肋下喝道。 “哈哈哈。”陈平摇头笑道,“在下是谋士,自然为主分忧,范增先生有求于在下,必然尽心相告。” 陈平走到墨楚面前,“出计只管是否有效,不在乎阴毒与否,这是在下的道。三公子追杀在下,出些计策保命也是人之常情。不忍三公子命丧他乡,在下便连夜照顾,敢问何处有错?” 墨楚怒视陈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谋士的指责就是出谋划策,听不听全看范增。 陈平低头叹气,“唉,二公子夫人一事当时也只有那个计策有效,说了对不起二公子,不说对不起范增先生。若是三公子迁怒,现在可以杀了在下。” 墨楚抬起右手却没了下手的决心。 “你走吧,鄙人今日不杀你。”墨楚扭过脸说道,仅仅是陈平救了他这点,墨楚就下不了手。 “谢三公子。”陈平拱手,转身走出渔屋。 “你要去哪?”墨楚喊道。 “不怕三公子知晓,在下去...秦地。”陈平掩饰道。 “秦地?子婴?”墨楚喃喃道。 陈平笑道,“三公子以为不妥?” “没什么不妥,那日在灞上楚营他也算了豪杰了。”墨楚说道,“只要不去刘邦那里就好。” “三公子也学着范增先生,不想让沛公起势吗?”陈平笑道。 “天下九州的纷争与在下无关。”墨楚轻哼,“但刘邦表面仁义,背地里背信弃义就是个伪君子,在下看不惯这种人得意。” 墨楚把在咸阳城外发生的事全告诉了陈平。 陈平呆愣片刻,偷偷打量墨楚的神情,不像是在骗他。 “为了活命可以出卖樊哙?”陈平倒吸一口凉气,他可以阴可以毒,但也受不了别人对他毒。 如此说来,巴蜀之地也不能去了。 “陈平先生没选择去巴蜀也真是明智。”墨楚淡淡道。 陈平暗暗苦笑,无话可说。 天下诸侯之中,魏国,楚国周围已无他的容身之处,九江英布,齐地田荣不对他的胃口,似乎也只剩下咸阳的子婴了。 “三公子要去衡山铸剑,今日怕是就此分开了。”陈平说道。 “不,鄙人也想去咸阳再见见灵焚...”墨楚叹道。 陈平隐隐感觉今日的墨楚少了几分锐气。 墨楚不顾伤势,和陈平出门上马。 出九江,北过南郡,入内史。 第二日辰时抵达蓝田关外,一路走来陈平为墨楚讲解着当地秦楚征战的往事,在墨楚心中陈平从小人渐渐变成了朋友。 “霸王堂弟项庄在此,速速开关!”墨楚站在关外喊道。 红布旁守关将士冷笑,“这里已经不是塞国了,秦王有令不给任何人开关。” 陈平和墨楚面面相觑,心底一惊。 “司马欣那个废物就当了几天塞王就把国丢了?真是没用!”墨楚气道。 陈平暗暗欣喜,以一城灭一国,子婴不像是外界流传的,为了活命只能筑城自保,废王号自称城主。 “二位官爷,在下是九江王特使,有要事与秦王商榷,还望官爷放行。”陈平拱手道。 墨楚憋住没笑出声,这个陈平撒起谎来真是信手拈来。 “九江王特使?”守城将士暗暗嘀咕,“王上倒是说了关外的九江,韩地,齐地特使可接见。” 守城将士商量了半天,拿出绳子走到陈平身旁。 “这...这是干什么?”陈平惊道。 将士轻笑,“王上说了九江国的人太危险了,必须才能绑住入关。” 墨楚打量着绳子,足足有拇指粗。 “子婴倒是怪小心的,是不是被刺杀怕了?”墨楚冷笑。 “现在想刺杀王上的人就是找死。”守城将士一边绑着陈平,一边说道。 “唉,轻点。绑的这么紧到了咸阳,这两条胳膊都不能要了。”陈平抱怨道。 “不用到咸阳,王上在栎阳行宫,我们也会派人将九江王特使送到栎阳。”守城将士说道。 墨楚伸出双臂,“把鄙人也绑了吧,鄙人入关有些事。” “王上说了,不管有人自称是项庄还是墨楚一律不准放行!” 第一百二十章 欺诈入秦 “这...” 墨楚犯难,学着范增的样子看向陈平。 陈平眼珠一转,猛地一脚在墨楚腿上,墨楚腿上带伤被踢得踉跄。 “你干什么?!”墨楚怒道。 “干什么?”陈平故意大声叫嚣,“九江王特使抓住了项羽堂弟特来献给秦王,手下败将哪来的脾气?!” 墨楚懂得陈平的意思,倒在地上不言语。 “你抓住了剑法精绝的项庄?!”守城将士一脸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陈平笑道,“真正的高手都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他身上的伤就是在下打的。” 守城将士仔细检查着墨楚的伤,叹道,“先生下手可真是够重的。” “他还能活着就算轻的了。”陈平一脸傲气道。 守城将士相信了陈平的话,把墨楚五花大绑送上马车。 “刚刚蓝田关上的红布遮的是什么?”车内陈平问道。 “灵焚先生研制的武器,有了它足以毁掉彭城。”车夫笑道。 “哼!”墨楚冷笑,“子婴还是和灞上时一样喜欢虚张声势吗?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信不信由你。”车夫说道,“王上暂时没有出关的打算,不然早就打到彭城去了。” “堂兄有五十万兵马,子婴连十万都没有,做梦去吧。”墨楚不屑道。 车夫不再理会墨楚,故意把马车赶得动摇西晃。 栎阳行宫前,车夫解开二人束缚,二人急跳下马车呕吐不止。 “小人真是过意不去,让二人受苦了。”车夫笑道。 “秦国的待客之道...鄙人...真是讨教了。”墨楚擦着眼角的泪水。 陈平拄着马车,弯腰道,“在下想到驿站休息后再面见...秦王。” “这可不行,关外正激战,王上不敢放由你们乱来,早些面见王上,早些出关吧。”车夫笑道。 “在下...一定。”陈平脑袋晕晕乎乎,费力拱手道。 车夫扬长而去,陈平一屁股坐在大街上。 “三公子...车夫已经走了...我们找家客栈歇息吧。”陈平无力道。 “鄙人...正有此意。” 陈平墨楚互相搀扶,缓步离开行宫。 行宫大门外,吕马童翘着二郎腿啃着馒头,隐隐感觉背影在哪里见过。 “墨楚?快来人把他拿下!” ..... 吕马童将五花大绑的二人推倒在行宫庭院内。 二人面前,子婴和采薇坐在椅子上下棋,似没有见到陈平二人。 “炮要隔着一个子才能打。”子婴无奈的教着采薇。 “可是炮也能直接打面前的啊。”采薇噘嘴,执意用炮吃掉了子婴的兵。 “夫人开心就好。”子婴捂着额头。 墨楚听到夫人,心中莫名的不舒服。 “眼睛不要乱看。”吕马童踢了墨楚一脚。 “狗仗人势。”墨楚暗骂道。 “嗯嗯。”见子婴不理睬,陈平故意发出声响。 “九江王使臣找寡人何事?”子婴端详着错乱的棋盘问道。 陈平面有不悦,“秦王如此对待别国使臣不好吧?被外人得知定会说秦王待客不周。” “西魏的使臣,寡人可是直接杀的。”子婴淡淡道,“九江王坑杀二十万秦兵,你现在能活着说话,算是寡人开恩。” “西魏使臣如何得罪秦王,在下不知。九江王当时跟随霸王,一切要算在楚国头上。今日有要事相商,还请秦王勿念旧事。”陈平一一驳道。 “你要干什么?!”子婴突然大声道。 陈平一惊,误以为子婴发怒。 只见采薇拿着卒,直直的吃掉了子婴的帅。 “可是你说的‘小卒过河当大車’,这不是車的玩法吗?”采薇笑着跑回屋中,“我赢了。” 子婴强行平定心神,转身看向两脸焦黄的陈平二人。 “陈平,赵国杨武户人,先入西魏被拒,其后进楚,两日之内从彭城赶至栎阳,以九江王特使为幌骗过蓝田关守兵。”子婴缓缓开口。 陈平面色僵住,子婴怎么什么都知道? “欺君之罪加上携刺客入关,这些罪名加起来要怎么算?”子婴笑道,这些消息可是秦徒刚刚带回来的。 “在下...在下...”陈平无话可说。 墨楚跪布上前,“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让鄙人进来,难道是想亲手杀了我们二人?” 子婴再见墨楚没有想象中的失控,反倒异常的平静。 “你若是想杀寡人,绝不会甘受捆绑。说吧,来秦地又有何事?”子婴反问道。 墨楚也懒废话,“你的命是堂兄的,鄙人自然不会杀你。此行来见灵焚,他不在吗?” “师父去了齐地,你来晚了。”子婴回道。 “齐地?那鄙人也没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墨楚失落道。 “哦?”子婴上下打量着墨楚,“刚刚瞥着寡人新封的夫人,就没有别的想法?” 墨楚再次被戳中心底,“子婴你别胡说,念及他人妻子非侠道所为!” “是啊...三...项庄不是这种人。”陈平解释道。 “真的没有?”子婴邪笑道,语气一寒,“当时去蓝田关又是怎么回事?” “我...那是为了挑战灵焚!”墨楚否认道。 “怎么突然不用鄙人自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毒计 “那是因为...这是...”墨楚抓襟见肘,心底一怒,“子婴,你是在呵斥鄙人吗?!” “寡人随便问问,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子婴轻笑道。 本来嚣张的墨楚被子婴玩弄的不知所措。 “随你怎么说,速速松绑,鄙人现在就去齐地!”墨楚执拗道。 陈平暗叹,墨楚武功再高也只是个江湖游侠,就凭着身上的冲动劲,注定被子婴的帝王权术压制。 墨楚膝盖用力,直直的站起身。 啪—— 吕马童给了墨楚后脑一计劈手,墨楚应声倒地。 “实在太放肆了,王上把他们两个杀了算了。”吕马童说道。 陈平咬着牙挣扎,双臂被绳子勒的生疼。 “秦王,欺诈过关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只为投奔秦王才出此下策。”陈平扯着脖子急道。 “给寡人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子婴淡淡道。 子婴知道陈平很有能力,但所出之计过于阴险,不得不见面就给他个下马威。 当年离间范增项羽,致使范增背疮发作郁郁而终。城隍老爷纪信替刘邦投降,被项羽活活烧死,也是他的计策。白登山刘邦被冒顿围困七日七夜,还是陈平出进献美女之计解围。刘邦死前派人杀樊哙,他为了讨好吕雉,将密令交给吕雉,保了樊哙一命。而吕雉专权,仍是陈平力劝周勃反吕,将吕氏一族尽数杀光,恢复刘姓天下。 只看结果而不论是否毒辣,这也是陈平计不输于张良,却没有张良名气大的原因。 陈平挺着身子,“在下能帮秦王诛天下之心!” “诛心?”子婴有些感兴趣,“说下去。” 陈平向前挪动身体,“始皇灭六国,以峻刑压制以求天下臣服,用分郡来求得天下无旧国之念,胡亥刚继位陈胜便造反,可见始皇诛心失败。” 子婴若有所思点头。 “当年天下一统,秦国的军功制也随之荒废,军心不在。秦民擅于苦难中崛起,却不擅于富贵安稳中长存,眼下秦王夺了塞国,他日只需夺回关内其他旧地,老秦人没了危急,无法同仇敌忾,便是一团散沙!”陈平红着脸说道,“内忧将至,外患仍在,这些可不是凭借利器就可解决的。” 子婴有些不好意思,他当时就是如此心理,全靠咸阳百姓劝说才回心转意。不敢想象秦人也有此心的后果。 “先生有何妙计?”子婴问道。 “这个简单。”陈平稍稍稳下心来,“天下归心便不会有内忧外患。” “天下归心?”子婴不敢相信陈平嘴里能说出这种词来。 “吕爱卿,快给陈平先生松绑。”子婴吩咐道。 吕马童割断绳子,陈平拱手上前。 子婴伸手示意对面的椅子,“陈平先生,请坐。” 椅子是在西晋才出现之物,陈平有些新奇,何况这相当于和子婴同位而坐,实属僭越。 “无需在意其他,陈平先生若能有奇计,寡人还有重谢。”子婴认真道。 陈平有些心动,一介说客的陆贾都能当上丞相,秦国定是他的用武之地。 陈平壮着胆子入座,开口道。“乱世出英豪,天下归心实属难事,但只需让其他君主离心离德,天下人便只能归顺秦王!” “果然是陈平先生的风格。”子婴笑道。 陈平附和一笑,“除此之外,秦王所做的每一步都需合情合理,敢问秦王攻伐塞国对外的理由是什么?” “西魏攻塞,塞国求援寡人。”子婴思索着回道,“司马欣身死,寡人为防战火,接管塞国。” “还差一些。”陈平摇头道,“这种理由过于薄弱,秦王要说西魏攻塞屠城杀秦人泄愤,巨野大盗出身的彭越更是带头奸淫掳掠,秦王本不想插手,为了苍生百姓无奈才收了塞国。” “这...”子婴缓缓立起大拇指,“先生果然妙计。” “魏与秦有世仇,彭越出身不净,这就是他们的死穴。”陈平笑道,“秦王既然想收服秦地,下一步便应该是翟国,敢问有何借口?” “翟国也是秦地,百姓对董翳投降心有怨言。西魏他日定对翟国动兵,可依照先生所言之法收服翟国。”子婴回道。 陈平面无喜色,仍旧摇头,“此为中策,甚至中下策。董翳都尉出身,定能抵抗西魏数日,秦王动兵会给人落下趁人之危的口舌。” 子婴皱着眉头,陈平说的有道理,但有些过于谨小慎微。 陈平猜到子婴的心思,解释道,“天下苦秦久矣,王上要表现的极其圣明仁义,才可一洗天下对暴秦的看法,不能让人挑出任何虚伪之处。” 子婴暗暗苦笑,他一统的难度可比当年刘邦高多了。楚汉之争时,刘邦弃子抛父,天下皆知。诸侯却当成不知道一般,换成他如此行事,恐怕被人日日流传。 “那先生有何计策?”子婴问道。 “这个也简单。”陈平忽的正色道,“董翳能抵抗住西魏,但肯定抵抗不了率领五十万匈奴兵的单于!” “发动匈奴?!”子婴陡然大声道,“九州之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此法不行。” 陈平微做思考道,“秦王有利器在,何惧匈奴?始皇帝派兵二十万拒守匈奴,反倒致使国内空虚,给人可乘之机。也是时候让匈奴为秦国做些事了。对于强者而言,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可以利用的。” 见子婴仍在犹豫,陈平继续说道,“匈奴大肆犯边,翟王不敌身死。秦王为守护九州之土击溃匈奴,到时候秦王不要翟国之地,天下人都会惋惜喟叹。此为在下的上上之策!” 子婴曾想用图腾之法收拢人心。相较于陈平之计,图腾法过于苍白无力。 “独夫变成仁君需用非常之法!”陈平大声道。 “喊什么?王上能听的见。”吕马童不悦道。 子婴沉思,在翟国也有秦徒存在,只需提前告知他们让上郡边界的百姓撤离,此法也不是不可。 “匈奴自知南方不适合放牧,犯边只为抢掠,先生如何能让匈奴大军齐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毒士定策 “秦王只需派猃狁人暗暗透露上郡南地水草渐丰美,匈奴人从未到过上郡南,凭他们的脾气怕是朝得令而夕进兵。”陈平说道。 猃狁人以“允”为姓,又称犬戎,是当年灭亡西周的部落,与秦晋王室多有婚配,晋惠公夷吾的母亲便是猃狁人。 “如此也好。”子婴点头道,在秦地重金找到不怕死的猃狁人不是什么难事。 陈平指了指昏迷的墨楚,笑道,“此外,在下还送给秦王另一个大礼。” “墨楚?”子婴笑道,“寡人若是没认出陈平先生的身份,墨楚是不是真的被当成战俘了。” 陈平被看穿了心思,尴尬笑了笑。 “即便是此时,他依然是个大礼。”陈平解释道,“听项庄言,项羽手下的将士都记恨秦王,战局异变,关外势力再次共同对付秦国也是可能的。” “吓唬谁呢?”吕马童不悦道,“他们都大打出手了,根本不可能再联手。” 陈平笑了笑,“小统领有所不知,当年韩赵魏三家两百年内尽是打打和和。齐宣王把燕王哙杀了,把丞相之子剁成肉酱,燕昭王千金求得名士苏秦为间谍诱使五国伐齐,打的齐国只剩即墨和莒城。即使如此他们抗秦之时仍是同仇敌忾。” 吕马童一脸鄙视,“谋士就是喜欢危言耸听,还总拿旧事说话,你倒是说他们如今凭什么合作?” “就凭蓝田关外红布所遮之物!”陈平正色道,“秦国有攻伐利器,他日若是示之以人,不需要别的借口,众诸侯便可齐聚函谷关外。” 子婴微微皱眉,这一层他没有想到,红衣大炮问世,那群人说不定还要把这当成妖法。 “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秦王藏到还是不够深。”陈平说道。 “按你的意思是要藏起来不用?难不能拿你去打仗?”吕马童不屑道。 “不得无礼。”子婴呵斥道。 “他胡说的,王上千万别信他!”吕马童不服气。 “无妨,在下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陈平笑道,“而且在下非是说不用,而是巧用,这还需项庄来帮忙。拿项羽最亲近的人来掩饰此物,诸侯就更不需猜疑了。” 子婴听到云里雾里的,“墨楚怎么能帮寡人?藏大炮又何必用他。” 陈平笑道,“固执一条路的人是最容易被利用的,秦王只需安心治国,一切交给在下。” “子房先生才不会像他一样胡言乱语。”吕马童瞥着嘴。 子婴若不知道陈平的能力,单凭他今天说着这些话,绝对将他扫地出门。 原本的陈平可是当过刘邦的左右丞相,姑且用人不疑。 “子房先生,张良吗?那也是个固执之人,秦王若想招揽在下亦可谋划。”陈平自信笑道。 子婴苦笑,“寡人曾用离间之计,怕是被子房先生记恨在心,他宁可帮寡人改秦法,也不愿意留下来。” “那是因为王上损害了他的道,张良是儒道法三家融汇之人,他人若是触犯一条信念都会引起他的厌恶。”陈平分析道,“对付这种人要藏智!太英明的君主他不喜欢,偏偏是错误百出,但虚心求教之人才和他的胃口。” “请先生赐教。”子婴探着脑袋生怕漏掉一丝关键。 “离间也是无奈之举,秦王他日定要示弱,张良心存仁心,会改变对秦王的看法。”陈平说道。 “敢问如何示弱?” “那就要从塞国的邻居,河南国着手。”陈平笑道,“河南王申阳在刘邦,张耳三人地位中最低。西魏起兵,小小的河南国无论心向西魏还是楚国,定不会和秦王秋毫无犯。秦王若是献上后宫美女求和,这种示弱天下皆嗤笑,但仁者自会认同秦王。” 后宫之中倒是还有几个胡人美女,北方匈奴猖獗,子婴没法将她们送回故土,总留在宫中也是荒废年华,倒不如这样也好。 “那...韩王成是不是应该死快一点。”子婴沉吟道。 “哈哈哈。”陈平不屑一笑,“那就是个废物罢了,杀他易如反掌,秦王若是招揽张良,最好将韩王成也招揽过来。给韩王成一个富贵闲人位,张良想不替秦王着想都难。” “真会算计人。”吕马童嘀咕道。 “天下人心皆是一盘棋,下棋之人也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没什么可避讳的。”陈平淡淡道。 子婴叹道,“天下英豪这些棋子若是皆归于寡人就好了。” “不可能的。”陈平笑道,“即使是鹿台自焚的纣王,也有伯夷叔齐宁死不吃周粟。天下英豪若是能死在强者手中,也算是对他们此生无憾了。” 子婴会意的点头,那一晚没能寻回韩信,怕是以后只能针锋相对了。 “今日一席话,寡人深知陈平先生大才,想在秦国谋个什么职位?”子婴问道。 “秦王不在意在下家乡的流言?”陈平试探道,那些事让他耿耿于怀,宁可投奔西魏,楚国,也绝不留在赵地。 子婴摇头,“秦地有五羊大夫百里奚,还有被魏国宰相魏齐扔进粪池里的‘应侯’范雎,才不在意什么过去呢。” 陈平心中一暖,连忙起身,双膝跪地,“臣谢过王上,臣为了大秦的声誉,只求当帐下谋士,不求高官厚禄!” “谋士要当,高官厚禄寡人也会给爱卿。”子婴笑道,“陈爱卿擅识人心,正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最佳人选。”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章邯的噩梦 吕马童一惊,“他?御史大夫?别把文武百官带坏了。” 子婴瞪了他一眼,吕马童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 “寡人坐栎阳观天下变,陈大夫近日姑且休息吧,若有钱财需要,尽管告知寡人。”子婴认真道。 陈平在刘邦手底下时,可是干过收下属贿赂之事,先给一定的钱财防止这种事再发生。 “臣从楚地来时,范增给了臣百金,足够花销了。”陈平起身拱手,“臣这就带项庄回驿站休息,他日定叫他臣服大秦。” “那寡人等着陈大夫的好消息。” 项羽死后,墨楚也曾帮助刘邦对战匈奴,在陈平的口才下,即使项羽仍在,让墨楚帮子婴做一些事不算难。 “还不送送陈大夫?”子婴对低头置气的吕马童说道。 “诺!”吕马童抬起头,“陈大夫,快点走吧。” 陈平摇头轻笑,和吕马童扶起墨楚离开行宫。 栎阳天朗气轻,西方的天空中飞来人字形的三只白色的鸽子。 “飞奴进门了,夫人接见一下。”子婴笑道。 采薇手端盛水的瓷碗,笑着从屋内跑出,随手洒下一把小米。三只鸽子落地便点头啄食。 采薇面带微笑,端详着鸽子进食,“这些小家伙居然真的认得地方。” “这种事情灵焚师傅应该教过夫人才对。”子婴调侃道,“怕是一心只顾报仇,完全没往心中记。” 商代中期的贵族就已经养鸽子,且熟知鸽子认路的能力。可惜当时没有纸,若想用鸽子送信需用绢布,极其不方便。古人又擅射,招摇的信鸽 几乎不可能完成任务。到了汉代纸张发明,信条携带方便,且不易被人察觉,信鸽才渐渐成了通信主流。 这些信鸽还是栎阳的秦徒们闲时饲养的。 “师父才没教过我,生怕我用这些江湖手段去复仇。”采薇嘟着嘴幽怨道。 子婴蹲下身子,拿下鸽子腿上的书信,笑道,“常识也没有,武功也稀松的,师傅不会只教你兼爱非攻吧?” “才不是呢。”采薇桃花眼微眯反击道,“师傅还教过我,齐人一妻一妾有违墨家的宗旨,男人就应该一个夫人。可惜他的二弟子有辱师门了,” 采薇装作无奈的摇头,“唉,师门不幸啊。” 子婴忍着笑,打开信条,“章邯用送雍地的美女给寡人以求相安无事?” “章邯要死啊?!” 采薇情急夺过信条,是身在咸阳的陆贾传来的,章邯独身一人正前来栎阳见子婴。 “骗子。”采薇白了子婴一眼。 子婴笑道,“章邯的雍国封地就是为了监视寡人,怎么会讨好求和呢。” “他和项羽是一条心,武功极高,你小心点啊。”采薇叮嘱道。 子婴摸着下额沉思,想不出章邯此行何事,总不至于为司马欣之事讨要说法吧? “他对项羽心存感激,还来偷偷见寡人,定是有极其隐秘之事。”子婴笑道,“章邯顺着驰道也马上就到了,夫人还需回避一下。” 采薇被子婴刚刚的话弄的心中不放心。说不定章邯为了达成隐秘协定,真的给子婴送女人。 “我和你一起见他。”采薇坚持道。 “你在这他肯定不会说的。”子婴苦笑道。 “无妨,王上只需保证此事不再为外人知晓就好。” 儒中带刚的声音,出现在行宫门口,身材魁梧的黑衣斗笠男缓缓走进。 男子伸手掀开斗笠,正是章邯略带忧郁的脸。 “你怎么进来的?!”子婴一惊,把采薇护在身后,能被项羽瞧的起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王上莫慌。”章邯从怀中掏出一块手掌大铜牌,“少府令牌还在臣的这里,外面的人不敢拦的。” “雍王如今在寡人面前怎么还自称臣?咸阳城下不是已经对项羽表示忠心了吗?”子婴不解道。 章邯长长叹气,“在下如今是霸王臣子,但专为大秦之事而来。” 年少高位身居少府,定陶意气风发斩杀项梁,投降项羽后成为一国之君,章邯却是没法高兴起来,反倒日渐颓废。 二十万秦军的账,记在英布头上,记在项羽头上,也记在司马欣,章邯,董翳头上。 “现在想起忏悔是不是有些晚了?”采薇呵斥道,“身为秦将就应该宁死不降!” 章邯苦笑,项羽襄城屠,城阳屠都是因为满城军民的抵抗,章邯当时实在料不到投降之人也要被杀。 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注定一辈子带着这份罪,死后也会被人口诛笔伐。 这些罪名章邯认了,但投降这些日子来,有个人始终鬼魂般出现在章邯的梦里。那个人不死,他连呼吸都感觉恐惧。 噗通—— 高大的章邯失去全身力气一般跪倒在地,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 “请王上替罪臣杀一个人!那人若死,罪臣自折双臂谢罪!”章邯伏地道。 子婴采薇对视,均是一脸困惑,章邯这幅样子简直比司马欣还要低三下四。 什么人能让章邯如此地步? 子婴能杀,章邯不能杀的。 项羽身边的人! “章少府说的那个人是谁?”子婴问道。 章邯汗流如注,跪地紧闭双眼,巨鹿前后的画面重现脑海。 “那个人在巨鹿大战之前,率领两万人马切断了王离统领的粮草线,之后屯于漳水之南,切断我军退路。逼得大秦只能和破釜沉舟的项羽决一死战,致使我军大败!” 章邯眉头拧出深深的沟壑,左右摇晃着脑袋,似要把那段记忆抹去。 子婴沉思片刻,说道,“章少府说的那个人就是英布吧?” “不是英布!”章邯抬起头,咬牙直视子婴的双眼,“他在项羽手下的确和英布形影不离,英布虽然功劳最大,但那个人绝不输于英布!” “那他叫什么名字?”采薇也是糊里糊涂的。 “不知道...他好像没有名字。”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谜团重重 “和英布一样的功绩却没有名字?”采薇伏在子婴耳边小声道,“他是不是被二十万冤魂诅咒,脑袋好像坏掉了?” 子婴仔细端详着,章邯只是惊吓过度,不是神情失常。 而且项羽的军中的确有这号人物! 那个人在《史记》中被称作“蒲将军”,几乎和英布同时投靠的项羽阵营,巨鹿之时的所作所为和章邯刚刚说的一样。 但巨鹿之后,所有关于“蒲将军”的记载就此消失。 “这个人寡人听说过。”子婴点头道。 “王上也听说过!”章邯大喜。 章邯擦了擦头上的汗,继续说道,“臣随着项羽入关,在军营中却从未见过,甚至没有听过那个人的任何东西。若不是曾经隔着漳水见过他一眼,恐怕臣都不相信世上有这个人。” “项羽故意隐瞒一个人?”采薇喃喃道,“有功之臣应该大加褒赏才对。” 子婴也想不通,“或许也像秦...” “应该不是。”章邯摇头道,“项羽想来喜欢直来直去,不会培养秘密斗士的。” 子婴略微睁大眼睛,“章少府是如何得知大秦斗士之事?” “臣...” “起来说话!”子婴急道,赵高都只是窥探皮毛,章邯似乎了解的更多。 章邯双膝用力,摇摇晃晃起身。 “臣是大秦少府,始皇所用之财物臣都会一一记录,它们的用途臣也都知晓。”章邯低头道,“偏偏有一块阴阳鱼,臣不知所为何用。加上李斯丞相的罪行,臣猜测大秦有秘密斗士。” “阴阳鱼?”子婴急问道,“是所为百越贡品的那个阴阳鱼吗?” “正是。”章邯答道。 原来那就是蒙徒嘴里说的虎符。 子婴感觉其中隐隐有些联系,阴阳鱼是百越进贡的,而百越的文化多来自于楚地,项羽刻意隐瞒的蒲将军也是楚地之人。 “老子的家乡也真是够玄的。”子婴暗叹道。 章邯拱手道,“臣恳求王上发动大秦的秘密斗士找出那个人。” “这事听起来就够古怪的了,子婴还是不要参与的好。”采薇提醒道。 子婴沉思不语,关于蒲将军的身份后世猜想也很多,都没有确实的证据。眼下这个谜团就摆在他面前,必须调查清楚。 “夫人别怕,以秦徒的实力绝对能解决此事。”子婴说道,“或许那个蒲将军还是项羽专门留给诸侯们的杀招,弄清楚为妙。” “谢王上!”章邯再次跪在地上。 子婴懒得再让他起来,“章少府当真对那个人一丝都不了解?” 章邯叹气摇头。 采薇被这诡异的事弄的有些不安,“听说楚地的鬼神很灵,或许那不是人也说不定。” 采薇越说越怕,攥着子婴的袖子发颤。 “楚地只是盛行祭拜鬼神,别吓自己。”子婴攥着采薇的手说道,“胆子这么小还学人当刺客。” “小时候被吓的嘛。”采薇抱怨道。 章邯急不可耐,“王上,还请速速派斗士前去彭城。” “不急。”子婴说道,他有些事还要问章邯,“成蛟后人被秦赵之人追杀,这件事少府知晓吗?” 采薇紧紧盯着章邯,期待他能说出些东西。 “臣不知晓。”章邯摇头道,“但始皇清楚成蛟在赵国饶地有子嗣,始皇若是想,秦之斗士怕是早就将他们铲除了。” “如此说来,只能是赵国人做的。”子婴仍旧不解,“赵人若是想报仇,为什么穷追他们不放,找始皇岂不更好。” 成蛟在屯留叛乱,始皇攻下屯留,将成蛟下属全部杀死,屯留百姓也被发配到极西的临洮,当时的事不可能再有人知晓了。 更让子婴头疼的是,赵地的秦徒也没能带回消息。 “这么说我没办法报仇了。”采薇有些落寞。 子婴不想让她失望,“陈大夫也是赵人,他见多识广,日后寡人再去问他吧。” “好吧。”采薇点头道。 子婴自以为仗着对历史了解能无往不利,偏偏秦赵二地,接二连三的谜团没法解开,这个时代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章少府姑且先回回雍国吧,天黑之前还是能到废丘的。”子婴长长吐了一口气。 章邯犹犹豫豫,采薇有些不悦,“你不会是想今日留在栎阳吧?” “臣这就走。” 章邯起身朝着子婴深深作揖,带好斗笠离开行宫。 “一口一个臣的,反倒是委托你帮他做事。”采薇嘟囔道。 “南郑一直被吕雉惦记着,这件事对他非同寻常,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到来。”子婴叹道,“北防匈奴,西防月氏,南防吕雉,东防咸阳,他这个雍王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不会可怜他吧?”采薇问道。 “稍微有一点。”子婴坦白道。 章邯从少府到雍王,从来没有不费心的时候,按照原来的历史,章邯最终还和他的雍国一同覆灭。 “可惜秦人不会再次接纳他,他的下场注定不会太好。”子婴暗叹道。 吕马童急冲冲从行宫外跑回,“王上不好了,墨楚和李左车打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攻心毁道 “李左车?寡人那日不是拒绝他了吗?又是怎么进栎阳城的?”子婴皱眉道。 “不是在城内是在城外。”吕马童解释道,“王上要是再不去,李信统领都要动手了。” 赵国楚国都是大秦禁地,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本无矛盾,子婴猜不到动手的理由。 “去看看吧。” 子婴松开采薇的手,带着吕马童驾马疾驰到栎阳城头上。 面色惨白,遍体鳞伤的墨楚手持五尺青铜佩剑,和干瘦的青年男子对峙于栎阳城下,李信和陈平趴在城头面带笑意围观。 “李左车真有当年李牧遗风,墨楚不是对手。”李信笑道。 子婴认真观望,看出墨楚身上的血都是旧伤崩开,并不是李左车所击。李左车双手持剑神色紧张,面对受伤的墨楚也是不敢大意。 子婴暗笑,李信伐赵成功,伐楚却失败。他心底自然希望赵人能赢,也好挽回过去的颜面。 “李左车手中的佩剑是李统领所借的吧?”子婴笑道。 “少壮热血方刚,臣借剑让他们大施拳脚罢了。”李信尴尬一笑。 “墨楚拿的只是普通的秦剑。”吕马童说道,“明显就是李信统领偏心。” “什么偏心?”李信板着脸,“墨楚主动挑衅,扬言秦赵都是嬴姓赵氏,但加起来敌不过楚国,被打死都是他活该。” 墨楚虽狂,但不至于说出这种话,多半又是陈平暗地里挑唆的。 李左车见子婴现于城头,持剑拱手,“在下李左车,奉代王命令而来,望秦王大开城门。” “哼!”墨楚冷笑,“李牧不是流传的四大名将之一吗,他的孙子怎么不敢和项燕之后一较高下?依鄙人看来,还是把这个位置让给出来吧。” 李左车有些不耐烦,“秦将王翦和在下祖父势均力敌,却能轻松打败项燕,谁更胜一筹,无需在下多说了吧?” “的确无需多言,死人是没法开口说话的!” 墨楚被激到了,提剑冲上前去,不顾血流不止的伤口,招招凌厉直刺李左车要害处。 “拿祖上的荣誉挑唆二人,陈大夫也真是够可以的。”子婴摇头轻笑。 陈平解释道,“项庄这个人太狂了,瞧不起比他弱的,看不惯比他强的。趁着他重伤,让他失败几次,才能彻底毁了他的道,安心的为王上所驱使。” “毁了他的道?”子婴喃喃道,不可一世的项羽死后,墨楚为了天下九州才帮刘邦对抗匈奴。一介豪侠若是成了老实听话的奴才,子婴总觉得有些惋惜。 “没别的办法了吗?”子婴问道。 “项庄乖乖听话,才能帮助大秦给外界传递假消息,隐藏大秦的利器和实力。别的方法用时太长,实非上策。”陈平捋着胡子说道,“王上姑且观望,墨楚很快就输了。” 李左车持剑防守,眼睛精光一闪,伸手拍在墨楚肋下伤口。 “啊!” 墨楚吃痛招式凝滞,李左车趁机将长剑架在墨楚肩膀上。 “项庄,你输了。”李左车淡淡道。 墨楚面色大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实。灵焚是墨家巨子,输给他墨楚可以不放在心上,这次又输给了李左车,难道真的要承认项梁之后真的不如李牧之后?! “项庄身受重伤,这次怕是胜之不武啊。”陈平急道。他把墨楚的唯一借口说了,以墨楚好强的脾气定不会接受这个理由,这次失败才能给他造成最大的影响。 “项庄公子也是够精明的。”李左车不屑道,“拖着重伤之身和在下较量,输了就能以此为由,赢了便更能吹嘘剑法独绝,好计谋。” 墨楚面色难看,咬牙道,“鄙人不找任何理由,输了就是输了!” 陈平小跑下城头,推开李左车的长剑,手掌被划的鲜血淋漓。 “既然阁下如此说,姑且等到他日项庄公子伤好再战!”陈平“激动”道。 墨楚看着陈平鲜血淋漓的手,心中不是滋味,强烈的失败感充斥内心。 “陈平先生无需多言,鄙人败了就是败了。”墨楚沮丧道。 陈平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邪笑。 “项庄公子先且回客栈休息吧。” 墨楚无力的点头,快步进城离开李左车的视线。 李左车甩动长剑,扔向城头,李信伸手接过。 “不愧是李牧统领之后,果然好武艺。”李信笑道。 李左车面无表情,“秦王也看了这么久了,还不打算和在下细谈吗?” “李先生且上城楼吧。”子婴笑道,李左车也算帮了他的忙,最起码要接见一下。 李左车跟在陈平身后,行至子婴身旁。 “敢问秦王,那日为何不见在下?”李左车微微施礼,略带一丝怒意。 “寡人宠妾曾被赵人刺杀过,那日她就在身旁,先生应该可以理解寡人。”子婴解释道,那日采薇不仅在身边,还在床上。 李左车毫不领情,冷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秦王最好不要因为女人误事,不然连寸土之地都守不住。” “大胆!”吕马童喝道,“你上城楼就是来找死的吗?” 李信按捺住拔剑的手,要不是看在他是李牧之后,早就把李左车痛打一顿。 陈平眼神阴冷,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才不会顾及对方的身份。 “在下有杀了先生嫁祸给别国的计策,想试一试吗?”陈平阴沉道,“今日比武结束,先生在归国途中若是死于剑伤,天下人都会认为是项庄做的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 “在下只是实话实话,诸位何必如此激动。”李左车语气渐渐弱下。 他只是是兵中智者,玩起心机诡道不是陈平的对手。 “要是怕了就跪下给王上认错。”陈平冷笑道。 “算了吧。”子婴解围道,“寡人刚刚改了大秦律法,还不想滥杀伐。李左车先生在代国不得志,到寡人面前发些牢骚,寡人可以理解。” 李左车沉默不语,心里五味杂陈。 赵王歇也是个被大势立起来的庸主,被贬为代王丝毫不气,反倒苟安赵北。诸侯伐秦时,李左车出谋划策,被封为广武君,如今这个广武君反倒成了闲职。 “王上心肠太过善良。”陈平说道,“因傲气而死的英豪不在少数,不差他这一个。” 李信蓄势待发,只等子婴的一声令下,就要让李左车人头落地。 “陈大夫无需多言。”子婴轻笑,看向面前失落的李左车,“左车,虚位以待的车。这个名字起得不好,改日换个名字说不定就不会如此境地了。”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说完了敢快滚蛋。”吕马童不悦道。 李左车叹道,“在下希望...秦王交出常山王张耳。” “你在做梦!那是本骑将狩猎的战利品,凭什么给你。”吕马童喝道。 “常山国已经灭了,秦王留他也没什么意义,交于在下,代国日后定会记得秦王大恩。”李左车拱手道。 陈平暗笑不语,西魏和代国加上陈馀共灭了常山,都想分得更多的疆土,哪一方能活捉张耳定是首功。代国太小,所谓的恩情都是虚的。 “说些实际的吧。”子婴淡淡道。 “代国...代国...”李左车皱眉,代秦并不接壤,割地无从说起。以财物置换的话,数额还需赵歇来定,李左车根本没法做决定。 “要是没有的话,这笔买卖怕是就无从谈起了。”子婴笑道。 “秦王留张耳有何用?请告知在下,代国或许能协助秦王,如此交换如何?”李左车情急道。 子婴笑着摇头,留张耳是用来让刘营失去威望的,其他诸侯还真的没法帮忙。 “赵地女子美而善词,秦宫之中多半是赵女。广武君没打算以此交换?”陈平调侃道。 李左车低头不语,他知晓子婴遣散后宫之事,子婴绝不会再收。他此次匆忙前来,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如此说来,广武君只能原路返回了。”李信嘲弄道,“本统领还要多谢广武君展示一场对剑舞。” 李左车无奈,代国北靠匈奴实非良地。邯郸偏偏又在原赵国最南部,多半是陈馀和西魏的了。 “在下告辞。” 李左车施礼,正要走下城头。 栎阳东北方向,马蹄声响起,众人转头看去,一五十岁左右男子骑着快马急速赶来。 “西魏果然也派人来了。”李左车叹道,“又是空跑一行。” 塞国和西魏之间有黄河为险,但有一段路是无险可守,子婴只是派人把守,并未像函谷关和蓝田关一样严。 男子不多时驰行道栎阳城下。 李信见男子身上带着一股乖戾气,暗叹绝非专事一主之臣。 “这人是谁?”李信问道。 “西魏王的统领,雍齿。”李左车答道。 “雍齿?!” 子婴一阵惊喜,雍齿是刘邦的老乡,素来不服刘邦,他倒是可以帮子婴揭露刘邦的真面目。 “快开城门让他进来。”子婴急道。 李信扭动机关打开城门,络腮胡子的雍齿一愣,没有多想策马进城。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雍统领速速上城楼。”子婴招呼道。 雍齿一头雾水,大步来到几人面前,瞥见李左车和陈平也在,心底有些不安。 “在下,西魏王统领雍齿,特来求秦王交出上张耳。”雍齿恭敬道。 “往日的雍统领从不会如此有礼,今日这是怎么了?”李左车认真问道。 雍齿不悦,“在下一向有礼有节,广武君休要胡言。” 子婴暗笑,雍齿能力不高,偏偏谁都不服。当年背叛刘邦投靠魏国,魏王咎身死便投靠赵国,巨鹿时赵国被围攻又转投魏国,最后还是以赵将的身份回到刘邦身边。 子婴曾杀过西魏使臣,魏王豹也不喜欢雍齿,才派他来此。臭脾气的雍齿也怕死,才如此恭敬。 “既然也是来做买卖的,你的筹码都是多少?”陈平冷笑,他对西魏的人没什么好感。 “西魏正值战时,此刻无法拿出金银钱财,他日必有厚谢。”雍齿小心翼翼的回道。 “哈哈哈。”陈平忍不住笑,“魏国有部书叫做《竹书纪年》,其中有‘空手套白狼’的典故,雍齿统领真不愧是魏将啊。” 子婴也是服了魏王豹,派人前来还不打算给秦国好处,明摆着是要惹怒他,魏王豹是多想让雍齿死在秦地? “魏豹也太不把我王放在眼里了!”李信怒道,“本统领就给他些教训!” 李信正欲拔剑,子婴伸手按在剑柄上。 “李统领莫气,既然西魏和代国都想要张耳,寡人就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们好了。”子婴邪笑道,“不过张耳只能给其中的一个。” 雍齿和李左车屏住呼吸,等待着子婴的决定。 “王上打算给谁?”陈平不解道。 “不急,先让他们配寡人玩个游戏吧,名字叫做胜与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诈计 雍齿二人心中泛起嘀咕,不知子婴盘算什么。 子婴伸手指着城内的驿站,说道,“二人来秦都没带诚意,总需要付出些代价。稍后二位分别到驿站告知寡人,选择自己活命,还是对方活命。若都选自己活,那二位都要死。都选对方活,二位便可活着离开。” 雍齿和李左车对视,眨着眼睛示意对方如何选择。 “二位可以多思考片刻,稍后再告知寡人。”子婴笑道。 “不必了。”李左车说道,“在下已经选好了。” “在下也是。”雍齿一脸的决绝道。 陈平眼中转动,理解了子婴的意思,“王上的规则还没说完吧?” “不愧是陈大夫。”子婴笑道,“还有一条规则,若是一人选择对方活,而另一人选择自己活,那被准中活命之人还可带着张耳离开,剩下的人就只能死在栎阳城内了。” 吕马童挠着下巴,想不出其中的关键。 “二位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一炷香之后赶去驿站吧,可千万不要选错。” 子婴带着吕马童,陈平离开,只留下李信三人在城头。 雍齿带着李左车避开李信走到一旁。 “广武君,请恕在下刚刚失礼。”雍齿拱手小声道,“子婴这个王八蛋根本就不想交出张耳,我们不要再把命搭在这里。” 李左车点头,“在下揣测子婴的意思,他留张耳是有大用的。稍后各选对方活命,安然回国复命吧。” “多谢广武君。”雍齿松了一口气。 栎阳驿站。 吕马童站在门口,观望着城楼上二人。 “王上,大胡子雍齿先下城了。”吕马童提醒道。 “无妨,谁先来都是一样的。”跪坐在内室的子婴懒散道。 吕马童思索道,“雍齿长得这么凶,一定是想让李左车死,他好带着张耳离开。” “吕爱卿确定?”子婴笑道,“不如和寡人打个赌如何?” “王上想怎么赌?”吕马童自信的笑道,“臣定是能赢,全看王上是想输些什么了?” “寡人若是输了,吕爱卿随便提任何要求。吕爱卿若是输了,就把陈大夫说的《竹书纪年》抄写一遍。”子婴说道。 “成交!”吕马童急忙回道,生怕子婴反悔。就算输了也只是抄一遍,怎样想都不亏。 雍齿下马,疾步走进内室,跪坐子婴面前。 “秦王,在下选好了!”雍齿咬牙道。 “哦?”子婴笑着看向吕马童,“雍统领千万要小心选择,这还关系到大秦臣子的未来。” “在下选择广武君活命。”雍齿决绝道。 “什么?!”吕马童一惊,“你居然...你不想带走张耳吗,你不怕李左车让你死?” “光武君英名在外,在下不担心。”雍齿说道,“西魏就算得不到张耳,也能分到不少的疆土。” “你就不打算改吗?”吕马童急道。 “吕爱卿可别干扰赌局。”子婴呵斥道,“不然寡人让你抄上二十遍。” 吕马童低头直叹气。 “快送雍统领先上楼吧,寡人得到广武君的答复自会决断。”子婴说道。 吕马童憋着嘴,带着雍齿到楼上最靠西的房间。 不多时,李左车迈进驿站。 “秦王,在下选好了。”李左车说道。 “广武君定要小心回答。” “在下选雍齿活命。”李左车正色道。 “哦?”子婴装作吃惊,“广武君这是为何,难道不知道雍齿是多次背主之人?” “在下知道,但已与雍统领达成约定,不会出尔反尔。” 子婴面露难色,“广武君何必学季布呢,这次可是关乎身家性命。” “秦王无需多言,还请兑现承诺,放我二人出城吧。”李左车说道。 子婴故意不说话,眼带惋惜的看着李左车。 “真是可惜了,李牧统领之孙竟落得落得客死他想的下场。”子婴捂着额头叹息,“寡人是真的不想把张耳交给雍齿那个小人!” “什么?!” 一丝恐惧感从李左车心底慢慢升起,逐渐蔓延到全身,刚刚平静的脸瞬间煞白。 李左车瞪大双眼,“雍齿他出尔反尔?!” “不然呢?”子婴‘痛心’的说道,“雍齿多次叛主不就是为了富贵吗,此次带回张耳定会得到西魏王大赏,广武君成了他的垫脚石了!” “不可能...不可能...”李左车仍旧心存希望,“秦王实在骗在下对吧。” “唉,广武君跟寡人来吧。” 子婴带着李左车来到驿站二楼最东侧的房间。 子婴打开窗子,片刻后,‘雍齿’带着全身束缚着的张耳纵马疾驰而过。 “这个小人,气煞寡人了。”子婴懊恼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呢...”李左车双手抓着头发懊恼不已,他从不把任何人想的太阴险,今日头一次被算计了,就要搭上性命。 “寡人可是告知过广武君改变主意,怨不得寡人。”子婴说道。 “我还不能死!代国还需要我呢!”李左车吼道。 “寡人也不想啊,但雍齿都把张耳带走了,广武君总不能让寡人做赔本的买卖吧?”子婴引诱道。 “秦王只要答应放在下回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另有其人 “怎么商量?广武君也不是卖国求存之人吧?”子婴调侃道。 李左车紧皱眉头,“秦王提些不损害赵国的事即可,在下一定办到!”  子婴能力抗项羽,李左车若不是念及此处,定要学安陵国的唐雎威胁子婴。 “似乎没这个必要。”子婴欲擒故纵道,“寡人的臣子都想杀了广武君,寡人一时片刻也想不出什么要求。” 李左车右手紧抓着窗沿,双眼无神看着外面的一切,彻底绝望。 子婴背着双手,似有为难的来回踱步。 屋子内,子婴的脚步声响在李左车耳边,仿佛一声声催命钟声,时间过得极其漫长。 “唉,好吧,寡人还真有几个问题请教广武君。”子婴突然开口,“若是广武君能答上,寡人便开城放行。” “什么问题?秦王请说,在下知无不言!”李左车转过身来,睁大双眼急问道。 子婴不再卖关子,“广武君身为赵国重臣,应该知晓不少秘辛。第一个问题,当年追杀成蛟之后的赵人是谁?” “秦王这是何意?”李左车一头雾水,“长安君归赵后一直是被礼待,赵人断断不会做刺杀一事。” “撒谎!”子婴猛地怒喝,“成蛟也是秦人,秦赵之间有长平四十万血债,赵人会礼待成蛟?!广武君故意隐瞒是不想活了吧?” “在下没有隐瞒。”李左车解释道,“正是因为长平之恨,赵人对叛秦投赵之人才格外礼待,而且...” “而且什么?”子婴催促道。 “而且在下知道刺杀长安君之后的人是谁。”李左车叹气道,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被揭开,那个人的名声定是不保了。 子婴眼前一亮,“他是谁?如今身在何处?” “那个人位高权重,刺杀长安君之后是他临死前发出的命令。”李左车说道,“秦王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总不至于和死人过不去吧?” “死了?!” 子婴狐疑的打量李左车,李左车似在回忆往事,不像撒谎。 “杀不了成蛟,便派人追杀他的后人。这种人就算死了,寡人也要把他的坟挖出来!他到底是谁?!”子婴喝道。 “那个人是韩地宰相,张开地的儿子张平!” “张平?子房先生的父亲?!” 子婴猛地醒悟,成蛟一生功绩不大,唯一一个拿的出手的战绩便是,在韩地当官时劝说韩桓惠王割给大秦百里之地! 韩地灭亡后,张平抑郁而死,张良能刺始皇,张平派人暗杀采薇一家也是完全做的出来。 “正是他。”李左车回道。 子婴咬着嘴唇局促不安,采薇急着知道刺杀真相,若是知道是张良父亲做的,非要和张良不死不休。他还想拉拢张良,一切都撞到一起了。 “不告诉她的话,那丫头怕是遗憾一辈子。但...唉。” “秦王还有其他想问的吗?”李左车问道。 子婴强行稳定住心神,“巨鹿是解赵国之围,项羽身边有个和英布共同作战的将领,广武君应该见过吧?” “确有此人。”李左车紧张道,“但在下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后再也没有了解他的任何消息。” “连广武君都不清楚?”子婴喃喃道,“看来非要问英布,或者楚国的人了。” “秦王若是想知道,放在下回国,在下定会帮秦王调查。”李左车急道。 “广武君无需紧张,这个人很神秘,不知道很正常。”子婴安抚道,“寡人没别的问题了,广武君走吧。” “谢秦王!” 李左车连忙拱手,生怕子婴反悔,急冲冲跑下楼。 陈平迎面走来,二人险些撞到一起。 “广武君急什么,栎阳富庶一方,不留下来观游几日?”陈平笑道。 “代王还在急等消息,在下不叨扰了。” 李左车急跨上马,扬长而去。 “哼,这世上哪有什么英豪,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罢了。”陈平望着李左车的背影讥笑。 陈平行至子婴的房间,见子婴正坐在地,急忙上前要扶他起身。 “陈大夫无需担心,寡人无碍。”子婴淡淡道, “王上这是怎么了?”陈平问道。 “寡人的宠妾要杀张良,陈大夫以为当如何?”子婴叹气道。 陈平微微思索,“臣也仰慕子房先生之大才,若其不能为大秦所用,倒不如杀之以取悦美人。” “寡人舍不得杀。”子婴为难道,“陈大夫不是有计能将其拉拢吗?” 陈平皱眉点头,“臣不知宫人为何如此,不想杀子房先生,则可欺瞒那宫人。” “欺瞒?” “君王为了社稷就应当用一些非常之法,即使对于枕边人也无需愧疚,此乃帝王之术。”陈平说道。 子婴叹道,“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姑且能骗一时是一时了。” 陈平继续说道,“帝王家子嗣争权斗狠,手足相残之事常有,王上的心要冷下来。” “寡人自有打算。”子婴起身说道,“君王并不是非要陈大夫说言的。” “所谓仁君沽名钓誉,总给己身安排条条框框,往往死于小人之手。聪明的君主当如蛇蝎。”陈平毫不退让,“夫差给勾践留了活路,勾践卧薪尝胆灭起吴国来毫不手软,赵无恤杀光了晋地的智伯一族,其国安居两百余年。” “这...” 子婴想反驳,却无从说起。世上的仁君之所以被推崇,正是因为善终的仁君极少,物以稀为贵。 “寡人说不过陈大夫。”子婴苦笑,“改日回咸阳和陆丞相好好辩驳吧。” 第一百二十 九章 雍齿的抱怨 陈平不再多言。 子婴带着陈平走到最西侧的屋子,吕马童抱肩站在门口,厌恶的看着窗边泪流满面的雍齿。 “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哭唧唧的。”吕马童讥讽道。 雍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李左车...背信弃义...我就不应该相信他!” 刚刚西侧窗外,‘李左车’也带着张耳驰向栎阳城门。 “他是李牧之后...居然不守信用...真给祖宗蒙羞。”雍齿擦着眼泪说道。 陈平冷笑道,“雍统领,你想怎么死?念在曾同是西魏臣子的份上,在下可以亲自动手。” “我不能死,泗水县妻儿老小还等着我呢。” 雍齿跪爬到子婴脚边,“秦王只要不杀小人,想让小人干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出卖西魏!” “你现在才想起出卖,刚刚怎么不让李左车死?”吕马童不悦道,雍齿害的他又要抄一边书。 “他就是个懦夫。”陈平笑道,“可以接连不断的出卖旧主,若真让他害人,心里怕是还有些愧疚呢。” 子婴笑而不语,他只需要不说话,雍齿就能把自己吓到崩溃,到时候才能让他更听话。 雍齿臃肿的身子,跪爬回陈平脚边,“陈平先生帮小人求求情,等小人归国一定善待先生的邻里亲朋!” 陈平微笑的脸瞬间铁青。 “你还要善待他们?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懂吗?!”陈平阴狠说道,他谣言就是家乡那群人传开的, “懂...”雍齿点头如捣蒜,“什么要求小人都答应。” “你都这样了,留你有什么用?”吕马童不屑道。 雍齿左思右想,确是想不到理由。 “小人家乡有楚地青梅酒,秦王想尝尝吗?”雍齿苦丧着脸说道。 “什么?”吕马童一惊,“这你也能拿的出手?” “雍统领把楚地虞姬送给王上,兴许在下会为你求情。”陈平冷声道。 “那就是让小人去死啊。”雍齿彻底无奈了。 子婴猜测雍齿也拿不出什么东西了,留着他还有大用,得给他一个台阶下。 “寡人最喜欢楚地的青梅酒,成交。”子婴笑道。 雍齿一愣,跪地抬头看向子婴,“秦王当真?” “君无戏言。” “那小人现在就给返回楚地给秦王取。”雍齿急道。 “不急,酒什么时候都能喝。”子婴略作为难道,“还有一件事,还需要和雍统领商量。” “秦王请讲!” 子婴转向西南方向,“巴蜀的刘邦前些日子给寡人送信,说寡人若是能杀了雍统领,并派人把头送过去,他以后每年都给大秦送一成的粮食。雍统领觉得寡人应当如何选择。” “刘季那小子敢算计老...我?!”雍齿怒气上头,“秦王千万别信他,他就是小人,不会信守承诺的!” “此话怎讲?”子婴问道。 “刘季从小不学无术,长大了就带着一帮无赖跟着张耳瞎混,还把县里曹氏寡妇的肚子搞大了,生了个男孩。”雍齿吐沫横飞,恨不得把刘邦的破事都捅出来。 “后来刘季当上了泗水亭长押人去骊山,人跑了,他就逃到芒砀山起...造反。”雍齿气的面红耳赤,“秦王知道他那个‘沛公’是怎么当上的吗?” “寡人不知。”子婴笑着摇头。 “萧何那个王八蛋搞鬼弄的!当时芒砀山一群人造反,要抓阄选老大。萧何说把全部人的名字写在布上,抓到谁的名字,谁就是沛县的沛公。” “后来抓住了刘邦的名字?”子婴问道,这些事他一清二楚,还要极力配合雍齿出演。 “对啊,但是秦王有所不知。”雍齿咽了一口唾沫,“事后小人偷偷去打开其他布条,里面全是刘季的名字!” “这么卑鄙啊。” “就是啊,所以小人一直看不惯刘季他们,后来才出卖了他的。”雍齿振振有词。 “应该的,应该的。”子婴点头道。 “‘刘邦’这个名字也是造反为了好听起的,他在家排老三所以叫‘刘季’。他老爹他老母也都是烂名字,起义后给他老爹重起名‘刘太公’,把他老母叫‘刘媪’,本来小人觉得他有点能耐,后来才知道那就是老头,老妇的意思。”雍齿说道。 “好了寡人知道了。”子婴打断道,雍齿都带上人家父母了,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秦王还不知他多卑鄙。”雍齿逮到难得的机会吐酸水,“他丈人吕文刚到沛县,官商都来他家里送贺钱吃饭,刘季那小子一毛不拔,还说‘贺钱万’,吕文也是眼瞎就把女儿吕雉嫁给他了。吕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还和审食其乱搞...” 一炷香后,雍齿骂累了,仍是怒气未消。 子婴开口道,“如此说来,刘邦答应寡人粮食是假,想杀雍统领报仇是真。” “正是,秦王千万不要被他诓骗了!”雍齿说道。 “唉。”子婴叹道,“寡人居然还相信了他,还望雍统领向各路诸侯揭发刘邦的真面目。” “小人早就有此意了。”雍齿悲叹道,“奈何小人不被西魏王所重视,刘季那小子有些威望。就算说了,魏王豹也不会相信的。” 魏王豹最想得到的薄夫人和张耳都在子婴这里。倒是一个都不能给雍齿拿回去请功。 “不急,寡人有一件东西,能帮雍齿统领完成心愿。” 第一百三十章 算计重重 “什么东西?”雍齿急问道。 陈平捂着下巴思索,却猜不到子婴说的是何物。 “申阳的人头,魏王豹应该会喜欢吧?” “河南王申阳?”雍齿一惊,“此法不可,河南王和韩信大统领已经联手攻到了阳翟,他是西魏的盟友。” “韩信那个人渴望建功立业,他需要的不是盟友而是对手。”子婴笑道,“申阳还曾是张耳的部下,二人关系匪浅,常山是西魏灭的,雍齿统领觉得魏王豹会放心申阳吗?” 雍齿仍旧不放心,“攻打盟友这种事魏王豹会做吗?” 子婴暗笑,魏王豹当年可是先背叛项羽投靠刘邦,后娶了了薄夫人,便心想称帝,背叛刘邦重投项羽,这种人和雍齿不愧是君臣二人。 攻打盟友这种事,只要理由足够,魏王豹会做的。 “雍齿统领放心,就算魏王豹不想明着动手,但寡人可以啊。”子婴笑道。 雍齿茅塞顿开,“秦王的意思是和西魏联手攻打河南国?” “正是。”子婴解释道,“等到打下西魏,魏王豹可以把罪责都推到寡人身上,寡人也会配合他,让他不会被众诸侯指责。” “如此甚好!小人谢过秦王了。” 雍齿激动道,从鬼门关走出来还能有这种大礼。拿不成张耳,倒是可以拿下申阳,如此一来不虚此行,得到重视还能揭露刘邦一行的嘴脸。 “寡人最佩服英豪,雍齿统领丰邑拒守刘邦时,他可是全力攻打两次都失败而返。刘邦都能称王,雍齿统领凭什么落得如此地步。”子婴正色道。 “唉,还是秦王懂得在下。”雍齿这一刻居然有种背魏投秦的冲动。 吕马童想要说什么,被陈平踩着脚憋了回去。 “今日如此全是被李左车害的。”子婴挑唆道,“寡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雍齿统领,快快请起吧。” “谢秦王。”雍齿起身擦着汗水,“还有一点小人要问清,他日攻下河南国,秦王想和西魏如何分地?” “雍齿统领以为魏王豹想如何分?”子婴反问道。 雍齿摸着大胡子思索,“殷国和韩国都是西魏的囊中之物,小人猜测会以洛阳为界,洛阳以西尽归秦国,东方连着殷韩,自是归西魏。” 陈平转过头去,不想看雍齿一眼。 瓜分国界,要么以大川沟壑,要么以险关俊峰,再不济也要以边郊村县。若以大城为界,大城的归属定起争议,况且那是洛阳,周平王东迁之都,无论哪一方都不想放手。 “这样分,魏王豹就能满意了吗?”子婴笑问道。 雍齿点头,“秦王帮了大忙,魏王豹不会得寸进尺的。” “寡人倒是有另一种分法。”子婴摇头笑道,“函谷关以西归大秦,以东归西魏如何?” “函谷关?秦王说的是函谷关?!”雍齿眼睛和嘴巴齐齐睁大。 一旁的陈平和吕马童呆了半晌,塞国和河南国的边界就是函谷关。子婴如此说,就意味着打下河南国全给西魏。 “秦王到底想要什么?”雍齿不解,发兵攻城却不要疆土,这种事他还没听过。 “寡人要的就是刘邦的党羽死光。”子婴直言道,“张耳死了,总归要轮到申阳了。寡人只想安居关内,全当成人之美。” 吕马童忍着笑,他记得子婴也曾说过,只想安居咸阳。没过多久,塞国都是子婴的了。 “若秦王真想如此,魏王豹定会同意。”雍齿急道,“小人这就可以回国告知此事。” “那寡人就不打扰雍齿统领建功立业了。”子婴笑道。 雍齿脑海中,被魏王豹封官添爵,韩信在他面前低头的画面已然出现。 “小人这就告退!” 雍齿急重重跑下楼,跨马冲先栎阳城门。 “这就走了,也太没礼数了吧?”吕马童不悦道。 子婴望着雍齿背影轻笑,“这就是他不受魏王重用的原因。” “秦王真的不想要河南国吗?”陈平问道,他精于人心,谋划战略不比张良。 “河南国是太平时的宝地,乱时无需太过动心。”子婴解释道,“就像韩国本是四战之地,守国的兵力都要比攻伐别国的兵力部署要多,分多分少没有太大的差别。” 子婴的顾虑不止于此,他杀了西魏使臣,彭越也是死在塞国,魏王豹心心念念的薄夫人还在他的后宫。必须给魏王豹一些好处,不然万一魏王豹那天脑筋错乱来攻打,子婴要是不用红衣大炮,对付他也是个麻烦。 “那秦王不打算利用河南国来拉拢子房先生了?”陈平问道。 “战局易变,寡人或许等不到申阳来挑衅了。”子婴说道,“刚刚雍齿说河南国参与攻打韩国,寡人灭了河南国,自然也会得到子房先生的好感。” “秦王好变通,但河南国都给了西魏,项羽会不会撑不住?二虎相争,两败俱伤才是秦王想看到的吧?”陈平担忧道。 “不把项羽逼到绝地,他隐藏的那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呢?况且项羽没那么容易输。” 子婴心道,陈平还不知道彭城之战,项羽用三万人打败了五十六万人,否则绝对不会这么问。 “一切都已部署好,接下的就看他们如何执行了。”子婴抻着懒腰说道。 吕马童皱着眉头,“臣有一事不解,王上如何得知李左车和雍齿都选对方活?” “寡人不知道啊。”子婴忍不住笑,“他们是分开告知寡人自己的选择,寡人只需告诉他们,对方都选了自己活,管教他们心底生寒。” “可他们回国后,发觉对方都没带回张耳不就糟了吗?”吕马童问道。 “那又能如何?西魏和寡人将联合,代国和塞国又不接壤,能有何事?”子婴笑道。 陈平暗叹子婴心机不在他之下。 “不仅是无事,魏王豹和赵王歇都是庸才,庸才无谋而多疑,他们还会以为对方藏起来张耳以备别用。”陈平补充道。 “哇,王上也太会算计人了吧?”吕马童有点被吓到了,不敢离子婴太近。 “这叫谋略。”子婴纠正道,“寡人让吕爱卿抄写《竹书纪年》也是为了让爱卿学聪明些,不要被别人阴了。” “这事也是算计,幸好只是一遍,臣很快就能抄完。”吕马童得意道。 “小统领确定?”陈平一脸的狐疑,“《竹书纪年》可是魏国的史书。” “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南阳王陵 吕马童头有些大,“这个史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的?” “夏朝。”子婴笑道。 吕马童左顾右盼,恨不得跳下楼去逃跑。 “小统领莫慌,始皇当年把别国的史书都烧了。”陈平调侃道。 “没了?那就是不用写了!”吕马童如释重负,站在原地傻笑。 陈平坏笑道,“但在下看过,而且完全可以复述。” 子婴点头道,“就算《竹书纪年》在,上面也是爱卿看不懂的大篆,还有铭文。吕爱卿还不谢过陈大夫?” 吕马童咬着嘴唇,猛踢墙壁盘坐在地上,“臣不写,郎中骑将懂识良马,保护王上就好,才不需要看什么史书呢。” “吕爱卿是想永远被吕臣瞧不起吗?”子婴略带失望道,“你哥哥可是楚国的司徒,周官制三公之一,若是被他知道你如今只是郎中令下属官,恐怕羞于与你相认。” 吕马童坐地低头不语,虽有伤心,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见子婴没了办法,陈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王上既然想培养大秦的骑兵将领,那便多找些骑将和小统领一起抄写吧,在下总归是要复述的,多教些人岂不更好?” 一个人受苦是最难熬的,若知道有一群人和他一样,便会乐在其中。 “吕爱卿意下如何?”子婴试问道。 “臣...臣这就去找些骑将来。”吕马童低头小声道。 “那就快去吧。”子婴催促道。 “诺!”吕马童爬起身,走下驿站,心中默默盘算着让谁和他一起受罪。 陈平皱着眉头,面色阴郁。 “陈大夫有何心事?”子婴问道。 陈平缓缓开口,“王上今日的计策虽精妙,但所为的目的,臣实在不解。刘邦被雍王章邯困居巴蜀,在王上心中,似乎却最为忌惮他。小统领并非聪敏之人,王上却想让他日后担当大任。此二点皆是舍近求远之举。” “这个...”子婴一时语塞。 身为“过来人”没法不忌惮可以逆袭的刘邦。吕马童虽愚钝,在刘营也成了司马,若是一辈子只能当郎中骑将,反倒说明他没有刘邦会用人。 “刘邦得罪过寡人罢了。和河南国的大战在即,培养吕爱卿以求得更多良将来投,算是效仿千金买马骨了。”子婴强行编造了个理由。 “原来如此。”陈平点头,忽地嘴角轻扯,“培养将领自是应当,王上却无需心急。臣这里有一计,能伐河南国,无需动用大秦一兵一卒。” “还有这种计策?”子婴惊道。 “此乃天助也。”陈平得意一笑,“臣昨日和项庄途径临江国,在临江国北,遇数百草莽英豪拦路,误以为臣是投奔刘邦。臣大骂了刘邦一通,那群英豪便大笑放行。” 子婴眯眼沉思,临江国占据南郡与南阳郡,过于富庶,楚怀王柱国临江王共敖却无力完全掌控,国内确实有不少聚众待机之徒。 而身处南阳,看不惯刘邦,又能随便凑够数百众的人只有一个。 子婴笑道,“陈大夫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刘邦的同乡,泗水县王陵。” “王上居然也知晓此人?”陈平不可置信,子婴的消息实在过于灵通。 子婴暗笑,他不仅知道王陵身在南阳,还知道曹参死后,王陵升任右丞相,和陈平一同执政呢。 王陵和刘邦在家乡时曾有过节,虽不至于像雍齿那般,但按照王陵原本的心思,这辈子都不会投靠刘邦。 楚汉相争,刘邦重新攻进咸阳时,王陵趁机凑够几千人彻底占据南阳郡,成了刘邦和项羽都想拉拢的力量。 项羽之后又是一波神操作,抓来王陵的母亲希望劝王陵归降。王陵母亲心向刘邦,楚营伏剑自杀。项羽一怒之下把王陵母亲尸体烹煮,彻底把王陵逼到了刘邦身边。 “王陵这个人确是可以拉拢,陈大夫有何妙计?”子婴问道。 “王陵正在暗暗积蓄力量,以图日后大计。王上可以提供他些兵器甲胄,让随西魏同攻河南国。事成之后,便赏赐他些钱财,王陵定会心动。”陈平说道,“他尚未成气候,也是断然不敢使诈。” “不仅如此,王陵是个固执傲气之人,他日寡人还需亲自去见他。”子婴决绝道。 “如此甚好。”陈平点头笑道,“这样一来,便是臣说的无需劳费大秦一兵一卒。” 巴蜀,成都,平阳侯府。 曹参抱着肩膀,专心致志端详着几案上的地图。 一旁的醉醺醺樊哙捂着右手抱怨,“我说平阳侯,咱们就别整日看地图行不行?随何都说常山国没了,咱们就安心在大坑里养老吧。” “常山国没了,河南国还在。临武侯说此话还尚早。”曹参冷言道,仍旧盯着地图。 “尚早个屁,老子过去打仗第一个登城头,哪次不杀个二三十人?”樊哙伸出右手抱怨,“现在呢,伤筋断骨一百天,等手好了,天下都是魏豹那小子的了。” 曹参缓缓转过头,递出被子婴捏碎的双手,“临武侯是在和在下比伤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曹参奇谋 “呃。”樊哙眨着醉眼,尴尬一笑,“老子忘了你和周勃的这茬事了。” 曹参瞪了樊哙一眼,眼神重新回到几案上。 “还看!咱们的手都废了,也打不了仗了,还整日操这个心。”樊哙心中不爽,“老姐这几日什么事都和她的两个哥哥商量,就算打仗也是吕家的事了。” “临武侯是吕家的女婿,这么说不好吧?”曹参冷笑道。 “哼,二女婿卧床不起,三女婿手筋被人挑断,哪比的上打仗躲在后面,至今毫发无伤的儿子好。”樊哙抱怨道。 “我不管国中政事,打出巴蜀才是唯一的出路。”曹参说道,“临武侯难道想一辈子待在巴蜀潮湿之地?” 樊哙咬牙不语,来到成都后,他就没见过晴天。 “除了咱们三人,韩信,卢绾,任敖都可以领兵作战,骑兵里面那个叫灌婴的不赖。只需勤加练兵,一切还都未可知。”曹参继续说道。 “卢绾,任敖?那还不如老子呢!”樊哙激动道,“卢绾就没成过事,任敖也是守城的能耐,咱们的韩信也不比西魏王的韩信厉害。” 曹参被说的心烦意乱,本来满满的信心顷刻一空,“闭嘴!” “老子才不闭嘴呢。” 樊哙一把扯过地图,“曹狱卒,你好好看看,从巴蜀到汉中郡,要过这个...金牛道,米仓道。金牛道上的剑门关还被章邯把守。” “章邯定都关内的废丘,汉中不是不能打。”曹参呵斥道。 “就按你说的,拿下了汉中,你怎么到关中?”樊哙越说越急,“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全是山上的破栈道。你也可以走那条直通陈仓的旧道。只要几十弓箭手把守道口,几万人都在死在道上。” 曹参无言以对,这些的确都是问题,那些险道就算无人把守,稍不留神都可能跌下去摔死。 樊哙见曹参不说话,微微有些得意,“北上出关这条路,你就别想了。跟老子去府上,老子屠狗给你吃。” “屠狗?哈哈哈...临武侯真是不忘本行啊。” 庭院内,面容和曹参同样冷峻的五十岁左右男子大笑走来,虽是笑意却显得格外阴险。 “真不愧和曹参一起当过狱卒的人,都是一个死德行。”樊哙趁着酒劲直言道。 任敖笑着摇头,“怎么说在下也是巴蜀王的御史,临武侯也太不客气了吧。” “丰邑御史~”樊哙嘲弄道。 任敖面色有些难看,当年雍齿带着丰邑投靠魏国,刘邦重新打下来之后便交于任敖坚守,任敖一守就是两年,也是因这个功绩才被升为御史。 “临武侯有所不知,守城有的时候比攻城还难。”任敖解释道。 “随你怎么说,平阳侯现在就像让你带兵打仗,你能吗?”樊哙挑衅道。 任敖被气到了,“若是有机会,在下必定带兵证明给临武侯看!” “你可算了吧。”樊哙红着脸说道,“你能当上御史,不还有老姐的功劳吗?” “樊哙,你!” 刘邦当年当泗水亭长,跑了去骊山的县徒,无奈躲到了芒砀山中。泗水县的狱卒抓住了吕雉,在狱中是身为狱卒任敖多方求情,吕雉才没有人被为难。刘邦吕雉心念启恩,在帐下照料有加。 “刘季那小子对沛县兄弟还算可以,你就你别总把御史放在嘴边了。”樊哙不屑道。 任敖兀地叹气,懒得和樊哙争论,“审食其死了。” “什么?!”樊哙一惊,“他怎么死的?” 看地图的曹参也转过头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沛公刚当上巴蜀王,便派武威侯去接家小来成都。”任敖说道,“说是路上遭遇了强盗,武威侯双手被废,审食其被强盗杀死,武威侯趁机带着巴蜀王子女逃脱。” “唉,那算是审食其那小子倒霉了。”樊哙叹道。 曹参也跟着叹气,他是个全才,猜到了审食其之死定是刘邦的意思。周勃双手被废还被派去接家小,明摆着就是给审食其被杀找个理由。若是真有强盗,胆小的审食其会缩在后面,被杀的事周勃才对。 至于刘邦杀审食其的理由,多半就是男女瓜田李下那些事。 任敖清楚,曹参清楚,只有樊哙真的当成了强盗作祟。 “在下听说平阳侯一直在思考出巴蜀策略,可有什么计策?”任敖打破沉寂。 “有!” 本来有些失落的曹参,笑道,“听临武侯言,北上自是困难重重,但还可以顺着江水东进!” “这和北上不一样吗?”樊哙不屑道。 任敖虽不情愿,但也附和着樊哙,“临江王共敖只要派兵死守夷陵,再派统领拒守江陵,巴蜀兵出了江水就是给他们杀的。” “临江王共敖应该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他反倒不会刻意提防巴蜀。”曹参摇头道,“共敖已经老了,只要临江国其他地方有一些动乱,他便会大力派兵镇压。那个时候便是巴蜀军东进之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夫妻离心 “临江国动乱?”任敖思索道,“共敖只忠于楚怀王芈心,项羽和西魏打的再大,他也不会在意吧?” “任御史忘了家乡的王陵还在南阳吗?”曹参笑道,“以那个家伙的脾气,他怎么会安心留在异乡什么都不做。王陵只要敢出手,巴蜀随即便可发兵。” 任敖眼前一亮,激动道,“到时再大军拿下江陵,凭借巴蜀兵的能力,共敖定是招架不住,临江国大半是巴蜀王的了。” “正是如此。”曹参笑道。 樊哙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二人就是痴人说梦。 “没喝酒的人说的胡话,比老子这个喝酒的人说的还多。你们继续做梦吧,老子回府吃肉去了。” 巴蜀王府。 刘邦面色病黄,身盖被子躺在床上,神色阴冷的吕雉坐在床边。 “审食其是你派人杀的吧?”吕雉冷声道。 刘邦声音虚浮无力,轻声道,“武威侯不是说是强盗作祟吗,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吕雉沉默半晌,叹气道,“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吧?” “什么事?王后直说好了,本王猜不到。”刘邦装傻道。 “与你和泗水县曹氏寡妇一样的事!”吕雉受不了刘邦的伪装大喝道。 刘邦一惊,瞬间平静下来笑道,“本王听说了,曹氏寡人与男人私通,生有一子。但这与审食其,与王后什么干系?难道...” 吕雉胸口起伏,猛的起身,“刘邦!你还在装傻,你能派周勃去杀审食其,本王后今日就让人把曹氏寡妇母子杀了!” “你敢?!”刘邦挺直身子,尽力大声喝道,“那是本王的长子,你敢动他?!我是巴蜀的王!王有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你个贱人不守妇道,在沛县居然和审食其私通,本王杀他你还敢追究?!” 吕雉紧盯着刘邦眼睛,一字一顿,“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也可以。你能到今日全靠手下人的功劳,你既然病了就老实养病,本王后也能带着那群人打出巴蜀。” “贱人!”刘邦气的身体直颤,“那些人都是本王招揽来的,你有什么资格驱使他们?!” “哼!”吕雉冷笑,“这就不是你如今该管的了,张良陆贾已经走了,郦食其回了陈留,他弟弟郦商也跟着走了,剩下的人大多数都是泗水县的,哪个敢违逆本王后?!” 刘邦芒砀山落草之时,吕雉曾专程看过刘邦,泗水县的那些人对她印象不赖。 “你若是真的想取代本王,让你哥哥吕泽,吕释之也暗杀好了。”刘邦发狠道,“寡人不死,吕家的人就都要死!” “用不着哥哥们动手,巴蜀王重病在身,一口气上不来死在床上,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吕雉咬着嘴唇,重新靠近床边,在刘邦的惊恐眼神中,缓缓拉起被子。 “帝王家的孩子不需要亲情,我会派人照顾好盈儿和乐儿的。” 一阵黑暗出现在刘邦面前,被子死死捂在他的头上。 刘邦面色涨红,手脚只乱扑腾,想不通为什么曾经能从沛县到芒砀山看他,顶着将近二十岁年纪差也没有怨言的女人,会变成此刻这样。 “贱人...毒妇...” “报!任御史和平阳侯有要事见王后!”巴蜀王府守卫疾跑而来,跪在房屋之外。 吕雉一惊,慌忙松开双手,掀开被子,刘邦已经紧闭双眼。 吕雉伸手试探着刘邦的鼻息,“没死就好,现在还不是你的死时候。” “让他们在王庭等着,本王后随后便到。” “诺。” 吕雉帮刘邦盖好被子,整理这衣襟,缓步离开屋子。 脚步声渐行渐远,从后门摸进的卢绾,抛给守卫一锭金子。 守卫伸手接过,继续站岗,好像什么都没看到。自从吕雉专权后,卢绾每日偷偷前来,都要讨好这群奴才。 卢绾推开房门,紧步跑到刘邦身旁。 “刘邦醒醒!”卢绾大力拍着刘邦的脸,“刘季!刘季!” “小点劲,老子还没死呢。”刘邦慢慢睁开眼睛。 “你小子可吓死我了。”卢绾坐在床边,扶着刘邦坐起。 “她今日是被老子吓到了,不然也不会动手的。”刘邦穿着粗气说道。 “平白无故吓她干嘛,你的小命可都攥着她手里呢。”卢绾斥责道。 卢绾思索着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好像没人向着你了。” “你傻了?夏侯婴那老小子会帮吕雉?”刘邦呵责道。 刘邦在沛县玩笑时,误伤过夏侯婴,暗地里被人告发到了官府。刘邦身为亭长,按照大秦律,伤人要从严判刑。 夏侯婴死咬着是被误伤,和刘邦一同挨了数百下鞭挞,官府无奈,只能把刘邦当成无罪放了出来。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卢绾叹气道,“这个时候我也是谁都不放心,除非他现在就驾车到这里把吕雉杀了。” 卢绾知道夏侯婴心善,定然不会害他,但也不会做杀吕雉这种事。况且吕雉为人小心谨慎,任何人也没办法轻易害她。 “现在他们都不会,老子要是死了,你就暗地里联合他们,那个时候吕雉也活不久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吕雉的报复 “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刚当上王就想死?”卢绾皱眉道。 “那是告诉你的后招。楚地将士来到巴蜀都想家了,老子要是这个时候死,吕雉没法收拾烂摊子。”刘邦强笑道。 卢绾瞪着刘邦,“你最好快点想个办法,这两天我总往这里跑,攻城偷偷藏下来的都金子快没了。” “曹参就是办法。”刘邦微眯双眼,“他天天想着攻出巴蜀的计策,就是为了转移吕雉哪个贱人的注意,越是动兵,老子越是安全。” 卢绾摇头叹气,若是张良还在,随便想个办法就能化解危急,根本无需像现在这样,除了拖延别无他策。 “这些日子我不在,朝堂上怎么样了?”刘邦看向门外问道。 “老样子。”卢绾回道,“萧何那个老小子做事尽心尽责,也不管巴蜀谁说了算,他就是一个官迷。” “呵。”刘邦轻笑,“他要是官迷,芒砀山抓阄时就应该在布条上全写他的名字。那老家伙没你相信的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卢绾不解。 “猪脑袋啊?”刘邦轻斥道,“萧何再不尽心尽力,吕雉随便找个借口把他的宰相位下了,吕泽,吕释之都排在后面等着呢。” 卢绾喜上眉梢,“这么说,他越是尽心对吕雉,便越是心向你?” “废话,跟随老子入巴蜀的这群人,各个都是高官厚禄的,享福就好了,还这么费力干什么?”刘邦说道。 “那我这个长安侯,是不是也得做点事了?”卢绾问道。 “千万别。”刘邦急忙打断道,“咱俩什么关系,吕雉心里一清二楚,你要是讨好她,反倒让她看出什么来。” “那现在我该干什么?” “你回去以后什么都不用做,再也别往这跑了。”刘邦吩咐道。 “那你呢?” “老子也什么都不用干。”刘邦冷笑道,“那些脏活累活交给那个贱人去做吧。等到时机成熟,你找萧何想办法把那个贱人杀了就好。” “懂。”卢绾点头道。 “就这一件事,千万好好办,别搞砸了。” 刘邦有些不放心,刘营之中几乎没有战功,最德不配位的侯就是卢绾。 “知道了,少说两句吧,小命要紧。”卢绾有些不高兴。 刘邦缓缓躺下,闭眼盖好被子。 卢绾伸手捏着被子上的褶皱,以图和吕雉走之前一模一样。 刚往门口走了两步,卢绾急忙回身,弄乱了刘邦的头发。 “这样就和刚才差不多了。” 卢绾轻脚推门,再次扔给守卫一锭金子,疾步走向后门。 巴蜀王庭。 吕雉坦然身坐王位,身后的屏风绘着象征巴蜀的,钩嘴大头竖尾飞鸟。吕雉按照楚地的风俗刻意把飞鸟涂成红色。 曹参和任敖对着跪坐在地上。 吕雉一双丹凤眼望着曹参的手直叹气,“那日,本宫前去灞上赴宴,巴蜀王出了昏招,派武威侯和平阳侯去刺杀子婴,才会落的如此。” “将在其勇亦在其谋,臣虽不能如健全时,雍丘斩杀三川郡守李由,谋划战略却仍是绰绰有余。”曹参拱着残废的双手说道。 “平阳侯心中不馁,本宫甚是欣慰。”吕雉话锋一转,冷声道,“不知...武威侯近来如何?” 曹参一愣,“武威侯...他心思都在攻城拔寨上,封侯后无事,郁郁寡欢。” “他活该郁郁寡欢!”吕雉冷笑道,“审舍人照顾本宫家小足足三年,本到了封官加爵时,他护送不力,害的审舍人身死强盗之手,他却安然跑回来了。” “还有这种事?!”曹参装傻道。 “就是今日的消息。”吕雉说道,“依平阳侯看来,本宫应当处置武威侯?” “这...武威侯双手也被子婴废了,念在他有伤在身,还望王后重轻发落。”曹参回道。 “哦?本宫要是没听错的话,平阳侯刚刚说,将领要有勇有谋,周勃这算勇还是谋?”吕雉逼问道。 曹参一时语塞,他和周勃常常并肩作战,关系匪浅,没法说出对周勃不利的话。 “派谁去杀审食其不好?非要派周勃?!”曹参心中骂道。 “平阳侯不答,是想包庇罪人吗?” 任敖见曹参受窘,连忙解围,“臣听君命,一切由王后做主。平阳侯只是惋惜审舍人之死,不想再让巴蜀损失一名将领。” 吕雉神色微微缓和下来。 “周勃无勇无谋,德不配位。”吕雉缓缓说道,“这个武威侯已经当到头了,明日早朝本宫会剥夺他的侯号,姑且当个涓人吧。” “涓人?这怎么能行?”曹参惊叫出声。 涓人是宫中负责清扫的奴才,从侯变成涓人,这是何等的羞辱。 “平阳侯不愿意吗?”吕雉目光如剑,扫在曹参身上。 “周勃统领赫赫战功,被贬到涓人属实不妥,何况他的手...”曹参壮着胆子说道。 “涓人怎么了?”吕雉笑道,“聪明的涓人也会千金买马骨,本宫这是在给周勃机会。” 吕雉是吕文之女,论起言谈,曹参不是她的对手。 任敖生怕惹恼了吕雉,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平阳侯和任御史若是没有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吕雉说道。 “听凭王后所言。”曹参妥协道。 “平阳侯无需紧张,本宫只是重罚罪人,对于功臣只是多加褒赏。”吕雉笑道。“二位今日有何要事?” 曹参强定心神,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回王后,臣想到了攻出巴蜀的妙计。” “哦?”吕雉来了兴致,“爱卿请讲,如计策可行,本宫定会全力支持。” “趁着临江国内乱,无暇顾及河水上游的夷陵江陵,巴蜀军乘舟顺流而下,一举拿下临江国。”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秦地有细作 “顺着江水?无暇顾及江陵?”吕雉忍着嗤笑,“平阳侯知道江陵是临江国都吗?那还是曾经楚国的国都郢都,本宫想不出共敖凭什么不顾此处。” 吕雉没心情再听下去,楚国最初的国都在丹阳,郢都却是楚国最重要的城池,二十多个楚王定都四百余年,此为兵家必争之地。 楚国定都郢不仅为了和秦国争夺巴蜀之地,楚国还可顺着郢都,直接北上和秦国交锋。 其后秦胜楚败,巴蜀也归于秦地。七十年前,秦军攻进郢都,楚国无奈东迁,彻底失去与秦国抗衡的资本。 “章邯绝非等闲之辈,北上凶险万分。唯有此计才有机会。”曹参解释道,“王陵在临江国北,他若动乱必是巴蜀的可乘之机。” “平阳侯以为,居于楚怀王柱国这个位置的共敖就是等闲之辈?”吕雉反问道,“共敖心向怀王,其子共尉却心向项羽,无论临江国乱成如何,共尉都会提防巴蜀。” “这...”曹参哑口无言。 在任敖心中莫名的笃信此计可行,即使听起来不切实际。 任敖皱眉沉思,忽地开口,“王后还记得协助巴蜀王入秦地的台侯梅鋗吗?” “梅鋗?他有何用?”吕雉不解道。 “梅鋗入秦有大功,项羽却只给封了侯,据说在台岭所治不到十万人。诸侯们都清楚他对项羽的不满。”任敖说道,“王后若派人与他联络,王陵动兵时,梅鋗与巴蜀先后发兵攻打临江。梅鋗手下百越统领勇猛异常,共敖共尉父子定是不敢小觑。” “王陵在北,梅鋗在东。那时候西方的江陵势必空虚!”曹参急着插话道。 吕雉不屑的神色消失一空,望着王庭外陷入沉思。 “似乎可行。”吕雉喃喃道,“但这么大的阵仗,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甚至刚刚占据塞国的子婴能坐实不理吗?” “这三个人都无需担心。” 飞鸟屏风之后,转出一四十岁左右的白衣男子。男子和吕雉七八分相像,一双丹凤眼显出英锐之气。 “大哥怎么看?”吕雉恭敬的问着庭下的吕泽。 “衡山王吴芮乃是吴王夫差之后,共敖是越王勾践之后。吴芮和共敖有灭国之恨,临江国遇危,吴苪乐得作壁上观,绝对不会出手。”吕泽说道。 曹参暗暗点头,这点他也清楚。夫差的后人当年为了避难到了鄱邑,后迁到了龙山,正是吴芮的家乡。 “那九江王英布呢,他可是狼子野心,岳父吴芮不会出手,他就不一定了。”吕雉担忧道。 “正是因为狼子野心才不会动兵。”吕泽笑道,“共敖无暇抽身,吴芮被临江国动乱吸引。英布怕是会趁机伐楚,不会看临江国一眼。” 吕雉三人闭口不语,等待着吕泽帮他们打消子婴的威胁。 “至于那个咸阳城主,他虽想拒守关中,但临江国这么大块肥肉,难保他不会动心。”吕泽分析道。 “那当如何是好?”吕雉皱眉道。 “无妨。”吕泽说道,“我们有个细作在他身边,巴蜀姑且大力打造船只,待到战时,细作只需设法拖延子婴几日。大局定下,子婴再想动兵就晚了。” “子婴身边的细作?!”吕雉一惊,问道“什么时候安插的?那个人可靠吗?” 吕雉知道吕泽待人接物是长处,来到成都几日,除了樊哙那个莽夫,吕泽已经和刘邦其他将领打成一片。但如今巴蜀局势不利,难保细作变心,反倒成了祸害。 “当然可靠,那个人论起亲来,还要叫臣一声叔叔呢。”吕泽笑道。 吕雉微微思索,想到了那个人的身份,“是他?他人如今在秦地?!” 吕泽笑着点头,“天下伐秦时,他便入了咸阳。臣与他取得了联系,本想里应外合助巴蜀王入关,不料巴蜀王入关顺利,反倒把他闲了起来。如今正是再用之时。” 曹参和任敖一头雾水,这种事他们从没听说过,更是想都不敢想。 “他的官职是什么?”曹参问道,若是太低,很难起到作用。 “他如今的官职不高也不低,子婴若是出行,他定会骑马跟在身边。”吕泽说道。 “郎中骑将?!” ... “应龙攻蚩尤,战虎豹熊罴四兽之力,以女魃止淫雨...” 驿站内,陈平在站在吕马童身后,摇头晃脑背读《竹书纪年》。 “小统领写错了,是‘蚩’不是‘吃’,那个‘皮’字也不对。”陈平拿过毛笔,给吕马童书写例字。 “这几个字在怎么这么怪?写成别的不也一样吗?”吕马童端详着墨字抱怨道。 “每个字都有它的含义,不要乱写。”陈平看向吕马童的“被害者”说道,“小统领看看这位统领就写对了。” 二十岁左右的清秀男子,不好意思笑了笑。 吕马童的不服气劲弱了几分,“小人是郎中骑将,不是什么统领。” “郎中骑将想成为统领就要多读书。”陈平说道,“王上对骑将可是有期许的。” “知道了,陈大夫继续说吧。” “天下既定,圣德...” 陈平悠哉的诵读,眼睛的余光瞥见什么东西,双眼微微睁大,声音突然停住。 二人齐齐看向陈平。 “陈大夫,怎么不说了?”吕马童不解道。 “在下突然有些忘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吕胜 “不会吧?”吕马童皱眉道,他才刚刚提起干劲。 “只是刚刚那一段忘记了,在下接着说下一段。”陈平恢复神色,“元年,帝即位,居有熊。” 陈平诵读直至酉时,天色已暗,吕马童和男子肚子咕咕叫。 “小人都写了一千个字了,还要多久?”吕马童问道。 “今日就先到这,郎中骑将且先去军中用饭吧。”陈平忍着没告诉吕马童全书将近两万字。 “小姜,你先回去。” 吕马童笑着起身,准备抱着厚厚的一摞纸向子婴炫耀。 “好。”男子朝着陈平弯腰拱手,“陈大夫,小人告退。” 陈平笑着点头,目送男子离开。 吕马童抱起纸张,笑道,“陈大夫,小人去行宫了。” “站住!” “有...什么不妥吗?” 陈平神色冷峻,吕马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个人是谁?你怎么把他找来的?”陈平质问道。 陈平刚刚读到“圣德光被”时,“光被”二字还没说出口,那个男子便顺势要写光字。 即使春秋末期孔子创办了私学,下面的人也不能随便有如此见识。难写的字,吕马童错了,那人却全篇一字不错。 “他和小人是同僚,小人想找人一起写,便叫他来了。”吕马童解释道。 “是你主动找的他?还是他听说有此事便主动前来?务必说清楚!”陈平喝道。 吕马童仔细回忆,小声道,“好像...是后者。” “果然有古怪!” 郎中骑将这种职位通常是由王室族人担当,胡亥大杀亲族后,只能从外人中挑选。那人很有能力,却甘当骑将,陈平不得不怀疑。 “他叫什么名字?”陈平问道。 “姜嬴。” “姜?齐国人?”陈平喃喃道。 吕马童惶恐的点头,“他是这么说的,难道有假吗?” “他过去没和你打探过王上的事情吧?”陈平急问道。 “确实...打探过。” 陈平上前一把抓住吕马童的衣襟,二人四目相对。 “你都和他说什么了?!”陈平吼道。 “每次都没来得及说,便被韩大人撞见了。”吕马童急着解释。 “那就好...”陈平松开吕马童,仍旧有些后怕,“那个人你要小心点,以后无论他问什么,你都告诉他假的。” 吕马童呆呆的点头。 脚步声从楼下响起,陈平急忙闭嘴。 一身黑色便服的子婴推开门走进,“陈大夫真是尽责,怎么还在这里?” 子婴猜测吕马童写完定会拿给他看,三个时辰过去了,仍没见吕马童前来,便亲自前来。 陈平直言道,“王上的身边有细作!” “身边的细作?难不成是吕爱卿?”子婴玩笑道。 “那个人自称是姜嬴,骑将找来的一起书写的人。”陈平正色道。 子婴还从没见过陈平如此紧张,暗觉此事非同小可。 陈平将刚刚之事一口气全告知子婴。 “就是这样。”吕马童附和道。 “叫姜嬴的郎中骑将?细作?” 子婴皱眉,翻遍脑中的记忆也没有这号人物。 “陈大夫的猜测应该没错,不过这个人的名字应该是假的。”子婴分析道。 “半真半假。”陈平捋着胡子思索道,“那人虽有隐藏,臣仍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傲气,就算隐藏名字也会和原名有所关联。” “陈大夫高见?”子婴问道。 “姜太公当年封地是齐国,这个人的姓氏或是齐,或是田。”陈平思索道,“名为嬴,真名便可能是胜,克。” 子婴苦笑,“万一不是如此化名呢,臣大夫这么猜就是大海捞针。日后拿假消息欺瞒他就好了,无需过于费心。” “王上不可大意,那个人绝得常人。弄清楚他是哪位诸侯派来的,才可无虞致胜。”陈平说道。 “陈大夫所言极是。”子婴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子婴把陈平说的姓名排列组合,满脑子也是一团浆糊。 “只能从骑将考虑了。”子婴暗道。 如果奸细的身份郎中骑将,无非想让咸阳被叛军攻破,攻破后那人的去向只有两个,项羽,刘邦。 项羽不屑于用奸细之法,他手下的谋士将领中,也没有二十左右岁的外人。 刘邦谋士战将也是三十岁起步,那人或许回归老本行,也成了刘邦的近卫骑将。 刘邦能力不凡的近卫骑将... 姜,齐,田... 克,胜... 胜?! “寡人猜到了!”子婴又惊又喜,“那个人不姓姜,齐,田,姓吕!姜太公叫吕尚,他的名字是吕胜!” “吕胜?王上知道他?”陈平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个人的来头大着呢。”子婴玩笑道。 当年分尸项羽的一共五个人,除了死在彭越手里的杨武,子婴身边的吕马童外。吕胜也是其中之一。 吕胜被封为涅阳侯,一生功绩极少,不如能带骑兵的吕马童。他能得到争夺项羽尸体的资格,据说是吕雉的授意,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吕雉把亲人派来当细作,真是够厉害的。”子婴叹道。 “巴蜀那边的人?憋在里面还是贼心不死。”陈平惊叹道。 子婴轻笑,“他们贼心不死在寡人的意料之中。姑且将计就计,告诉他一些真的,却对巴蜀无关紧要的消息。” 陈平心领神会,“等到他放松警惕,再利用他让巴蜀得知误信,乱敌大计。”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怒激墨楚 “臣和吕胜走的近,这个任务就交给臣吧。”吕马童主动请缨道。 “吕骑将,你千万要记住他叫姜嬴,可别说漏了。” 陈平有些不放心,不忍打击吕马童,眼神示意子婴另想他策。 子婴点头,张耳这颗棋子本是他本打算用来揭露刘邦的,如今正好闲置着。 “这几日暂且劳烦陈大夫诵读完《竹书纪年》,寡人到时装作欣赏吕胜,将张耳交于他看管。”子婴思索道。 “臣也是如此想的。”陈平说道,“他定会设法取得张耳信任,利用张耳再接近王上,那便是他上当之时。” “那臣呢?”吕马童急道,整个计划里都没他的事情。 “爱卿把抄写的东西,拿回去细细研究吧。”子婴笑道,“读史可以明智,这才是吕爱卿最需要的。” “诺。”吕马童不情愿道。 咯吱—— 啪—— 驿站外响起重物坠地之声,屋内三人疾步走到窗边向下望。黑暗中狼狈的墨楚正从地上缓缓爬起。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飞檐走壁呢?”吕马童惊道。 墨楚尴尬的无法接话。 “公子不在客栈养伤,来此所为何事?”陈平“关切”道。 “李左车呢?”墨楚抬起苍白的脸问道。 “广武君已经回国,墨楚先生还是不要想着再比试了。”子婴劝道。 “鄙人说过不会再挑战他,鄙人是来询问赵国司寇一事。”墨楚虚弱道,全然没了傲气。 “司寇?” 子婴暗笑,陈平的计策成功了,墨楚武功上失败后,已经想着在器具找自信了。 司寇是掌管武器的官员,战国七雄中武器最精良的国家就是赵国。 所研制的擘张弩,和蹶张弩仅次于韩国击刹,知名的长柄铍更是赵国独创。 “墨楚先生若是想打造利剑,该去衡山国才对。”子婴问道。 “北有赵国,南有吴越。博采众长才是巨子所为。”墨楚说道,“他既然已经走了,明日鄙人便启程南下衡山。” 陈平看得出来,如今的墨楚变得不再锐利,几日前的墨楚断断不会说博采众长这种话。 “公子莫急,秦国也有独绝天下的武器,公子多留几日,最起码要等到伤好了。”陈平急道,在他的计划里,墨楚必须留在秦地。 “秦国武器以战闻名,是上品,非绝品,寻常的能工巧匠皆可为之。”墨楚拒绝道。 子婴眼珠一转,笑道,“项羽的削玉刀,刘邦的赤霄剑都在咸阳,墨楚先生就不感兴趣吗?” 墨楚一惊,狐疑看着子婴,“你舍得把它们拿出来?” “寡人想息兵止战,这个东西自然没什么用。”子婴笑道。 “息兵止战?”墨楚忍不住冷笑,“鄙人可是听车夫说,蓝田关内的武器能够打到彭城。” “唉,都是幌子罢了。寡人无非是鼓弄玄虚,以求苟安。若如车夫所言,寡人何不趁着诸侯大乱,分一杯羹呢?”子婴摇头道。 “那秦王今日何意?是在拿刀剑讨好鄙人吗?” 墨楚觉得子婴的话有些道理,但子婴肯定没那么好心。 “算是吧。”子婴接道,“寡人他日要和霸王决一死战,却只能凭借蛮力,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想让鄙人教你武功,他日杀了鄙人的堂兄吗?”墨楚嘲弄道。 “墨楚先生如此瞧不起霸王吗?”子婴激将道,“如果这样就能击败霸王,也没有比试的必要了。等到灵焚师父归来,寡人再修习武功,霸王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子婴你在做梦!”墨楚气道,“就算灵焚教你,你也不是堂兄的对手。” “依寡人看,墨楚先生也不要去衡山国了,速速回楚带兵守住函谷关外,定要死死防住灵焚师父归来。”子婴讥讽道。 “休要狂妄!” “寡人可不是狂妄。”子婴笑道,“听说项羽小时学剑没耐心,要学什么‘万人敌’,项梁便教他兵法,结果兵法也没学下去,只能成了靠蛮力的莽夫,攻打秦国还要七八十岁的范老头出谋划策。说实在的,寡人认真起来他不是对手。” “你...”墨楚气急,“好!鄙人明日便教你,你死在堂兄手里时,可别找借口。” “寡人突然改主意了。”子婴调侃道,“项羽曾说过你剑法天下独绝,没过多久就在寡人面前,败于李左车之手。你也就是个泛泛之辈,还不配教寡人。” 子婴算是摸透了墨楚的心思,对付这种人不能顺着,必须激他。 墨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子婴说的话都是事实,他无力反驳。 败于灵焚,败于李左车,亲自打造的铁剑被还青铜赤霄砍出缺口。仕途他一窍不通,匠途败了他也可以接受,引以为傲的侠途却都在一点点被摧毁。 “子婴,今日你我二人就此决一死战!”墨楚吼道,也顾不得将子婴留给项羽了。 “等你伤好吧,不然又是输了的借口。”子婴笑道。 “少废话,下来一决生死!” 墨楚双目如炬,暗暗咬着舌尖,展示着和灵焚比试时般的才有过的认真。 “王上小心,他若是以死相搏,当日的李左车都不见得能赢。”陈平提醒道。 子婴默默点头,突然望向城门方向,“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墨楚急忙转头看去,火把光下的栎阳城门紧紧闭合,没有任何人进来。 墨楚暗叫不妙,猛地看向驿站上。厚厚的一摞纸,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砸在他面门之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陈平的过去 墨楚被砸的懵住片刻,一股热流从鼻中流出。 “这样都不晕?看来他伤的也不是太重嘛。”吕马童双手还停在空中,失落道。 “秦国人真是卑鄙!” 墨楚用手背擦着鼻血,迈开大步走向驿站门口。 “卑鄙...” 墨楚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倾斜栽倒在地。 “终于倒了。”吕马童拍着胸口。 子婴和陈平瞪大眼睛看着吕马童。 “吕骑将今日变聪明了。”陈平惊叹道。 “是吗,哈哈。”吕马童挠着后脑憨笑。 “下次手再重一点就好了。”子婴又想起墨楚从蓝田关追杀他到咸阳的场景。 “王上,那现在如何是好?墨楚肯定恨死咱们了,定是不会教王上武功。”吕马童说道。 “寡人骗他的罢了。” 子婴和彭越一战,也长进了不少。灵焚,墨楚行走诸侯间,才会天下没有对手,单单靠教没有任何用处。 陈平邪笑道,“项庄今日一输,必定会郁郁寡欢,成为没有任何威胁的废人。” “陈大夫想的太简单了。”子婴摇头道。 墨楚被阴的郁郁寡欢是真,不见得就会成为废人。否则五年后项羽死时,墨楚的一切就会从史书上消失,不可能再有攻伐匈奴的美名。 “改日寡人会将他送到咸阳芈府上,让芈兴那老头派人照顾他吧。”子婴说道。 “芈兴?楚国后人?王上万万不可。”陈平急道,“项庄失意,是最好驯化他的时机,这个机会不能留给仇视大秦之人。” “正是因为如此,寡人才要把墨楚送过去。”子婴神秘一笑。 “王上何意?”陈平不解。 “芈兴是楚国王室,自然心向楚怀王。但项羽他日定会杀了楚怀王。”子婴笑道,“墨楚初到芈府,芈兴念及他是项羽之后礼待有加,其后怀王被项羽杀死。陈大夫觉得芈兴会如何?” 陈平眼前一亮,“恨不得杀了项庄。” “那个时候,无论芈兴之前和他说过什么,墨楚都会抵触。”子婴笑道。 “王上好可怕...”一旁的吕马童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陈平暗暗叹服子婴的心机。 “不知王上的恩师是那位?”陈平极其好奇,子婴有如此心思,他的师父定是堪比当年的鬼谷子王禅。 “寡人的师父只有灵焚先生。”子婴掩饰道,“这些东西都是看史书学来的。” “这样啊。”陈平似想到了什么,叹道,“看来王上和臣是同病相怜。” “陈大夫也都是自学的?”子婴惊道。 “不。臣有两个师父,一个教臣识文断字,另一个是臣的嫂子。” 说到“嫂子”,陈平狠狠的咬着牙。 “陈大夫何意?”子婴只是听过“陈平盗嫂”的谣言,除此之外对陈平的过去一无所知。 陈平喃喃看着驿站外的黑暗,“王上知道用湿柴点灶,会怎么样吗?” “满屋子都会生烟吧?” “没错。”陈平冷笑,“臣当年在哥哥家读书,嫂子一向对臣不满意...” 陈平父母早亡,寄居在哥哥家中。嫂子趁着陈平哥哥不在时,便屡屡刁难陈平。 不顾陈平埋头于读书,逼迫陈平去磨菽。 陈平素来忍让,嫂子变本加厉,在陈平的柴中浇水,弄的陈平狼狈不堪,险些被呛死,也引来邻居对陈平的嘲弄。 “嫂子当时见邻居嘲弄,自觉快意,臣仍旧忍让。直至...”陈平摇头苦笑,“直至嫂子编出那个谣言,让臣彻底无颜面继续留在村中。” “那个谣言是陈大夫嫂子编的?!” 子婴被惊到了,这个嫂子真是够狠的,陈平若没有绝顶之才,凭着这个污点,一辈子都不会被君王任用。 “幸好当时臣已经学有所成,便外出游历。”陈平继续说道,“后来投身入魏国,居然也因此被魏王豹扫地出门。” “有这种过去,陈平这个‘毒士’之名真的情有可原。”子婴暗道。 陈平收起回忆,邪笑重新挂在脸上,“雍齿若是听话,臣家乡的那些人不久后都要死!” “等到西魏和河南国攻下韩城,魏王豹会考虑寡人的联盟的。”子婴说道,“那个时候,便能如陈大夫所愿了。” 子婴盼着雍齿最好不听话,白白死一个村子的人,子婴看不下去。 陈平正色拱手道,“那是臣过去最大的愿望。来到秦地后,臣发觉王上和臣算得上是一路人,王上的所念便是臣之所念。” “寡人的过去还...” 子婴的“好”字没能出口,原来的子婴也是够惨的,父亲被赐自尽,母亲也自尽跟随而去,从小又被人监视。说来还真要感谢赵高,弄死胡亥助他上位。 “王上还没狠下心来,按臣的意思,赵高的亲族都要死,更不能留那个赵成当相国。”陈平劝说道。 “赵爱卿,他...” 栎阳城楼突然被守卫打开,一匹黑马急匆匆冲进来。 子婴定睛看去,快马加鞭的人正是咸阳令赵成。 “赵大人怎么来了?!”吕马童大声喊道。 陈平说坏话时正遇本人前来,尴尬的远离窗边。 一身黑色官服的赵成急忙抬眼,正见子婴和吕马童。 “恭喜王上,胡美人有妊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喜”临门 “什么有人了?”子婴惊道,几天不在咸阳,虚怜媞也学着吕雉偷人了? “胡美人怀有嬴氏血脉了。”赵成下马拱手道,“王上速速回咸阳吧。” “怀孕了?!” 子婴脑袋一片空白,那晚是韩谈和太卜胡乱安排的,只一次就怀孕了? “臣等恭贺王上。”陈平拉着吕马童齐齐跪下。 “别...恭喜的太早。”子婴不安道,“胡美人一心想借兵攻打冒顿,若是真有孕在身,怕是闹的更欢了。” 虚怜媞,薄姬,采薇三人都是各国王室之后,身份相差不大。 按照张良写的新律,先生子者当立王后,偏偏子婴最不想立的就是虚怜媞。 子婴趴在窗旁大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赵爱卿不可乱讲。” “太医令把过脉了,千真万确!”赵成答道,他为了感谢子婴不杀之恩,特意亲自告知。 “完了。”子婴绝望的甩着袖子,“后宫注定不得安宁了。” “王上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吕马童笑道。 “闭嘴!”子婴喝道。 “王上速速回去吧,臣听郎中令说,胡美人快把后宫都拆了。”赵成急道。 “寡人知道了。”子婴无力倚在窗边。 陈平拱手道,“王上若不想立其为后,臣也可编造罪名,将其废成少使。” “不劳陈大夫费心了。”子婴连忙说道。 少使是秦朝后宫八等中最低的,当年的宣太后入宫都是从第五等的八子开始的,世称“芈八子”。有孕的美人正常是会被升为夫人,若无大过从没有被贬一说。 “回去让韩谈转告她,寡人明日便回去。”子婴妥协道。 “明日?胡夫人自称腹胀难耐,此事拖不得。” “作!”子婴暗骂道,虚怜媞分明就是逼迫他回去,回去之后定要软磨硬泡借兵。 “什么事情拖不得?赵大人怎么从咸阳来了?” 采薇娇俏的声音从驿站外传来,子婴此刻听得极为不安。 “她怎么也过来了?” 子婴险些没站稳,吕马童起身一把扶住。 “胡美人有妊了,赵大人是来传喜讯的。”吕马童直言道,突然瞥见子婴冒火的眼睛,“王上瞪臣干嘛。这不是喜事吗?” 采薇面容一怔,她见子婴出行宫未归,趁着亥时宵禁令未到特来寻找,迎面就是一个“好消息”。 “赵大人这是真的吗?”采薇逼视着赵成问道。 “这...是真的。”赵成低头道,吕马童都戳破了,他实在没法圆回来。 采薇咬着薄唇,小跑上楼来到子婴身边。 “夫人...这事寡人也没想到。”子婴强笑道。 “原来胡美人才是妻,我才是妾。”采薇皱眉幽怨道。 “寡人只给她升到夫人,如何?”子婴试探道,“只要夫人有孕,寡人必封王后。” “我才不需要呢。” 陈平拉着吕马童走出屋子。 子婴搂过采薇,轻声道,“寡人答应你的,说到做到。” “那个位置你留给薄夫人好了,我...我就是心里不舒服。”采薇皱眉细剑眉,一脸的委屈。 “这是个意外,全是太卜那个老头乱算。寡人回去就把他贬成奉常。”子婴说道。 “可是她...你真是...明明是我们先相识。”采薇语无伦次。 “是...” 子婴头都大了,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后悔没看过宫廷秘史,好向那些帝王取取经。 采薇蹲在地上,抱住双膝独自置气,任凭子婴如何劝解都置之不理。 “王上,大事不好了!” 北面方向,李信手下的传令兵喘着粗气赶到驿站下。 “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大事?”子婴苦笑道。 “上郡被匈奴打下来了,翟王...翟王董翳被俘投降了冒顿,此刻匈奴人已经直逼塞国边境了!” 子婴瞪大双眼无话可说。 “董翳这个都尉当年是买来的吗?”赵成猛地起身,气的咬牙跺脚,“扶苏公子还埋在翟国上郡,他把翟国丢了?!” “情有可原。”子婴面色苍白,喃喃道。 冒顿此刻保守估计也有五六十万人,按照历史,三年后,他能打跑月氏,把包括楼兰在内的西北二十多个小国全部征服,光是弓箭手就足足三十余万。到了文帝时,北方只有一个叫匈奴的国家。 “翟国没了,那雍国呢?”子婴急道。 塞国西北本就无险可守,雍国若是没了,子婴就算用大炮,也抵抗不了五十多万匈奴人。 “据说...据说打到雍国的焉氏县了。”传令兵哭丧道。 “焉氏县?!大半个雍国没了!”子婴眼中尽是错愕。 以过去章邯的实力若是死战,冒顿打下雍国大半也要费些力气,偏偏章邯被“蒲将军”一事所困。说不定冒顿现在仍有余力。 “卫尉兵,中卫兵加起来不到冒顿的零头,怎么打?”子婴心机如焚,双手紧紧扣在窗沿上,“冒顿不是看不上南地吗?北方都没统一,他现在南下干嘛?!” 驿站外陈平,抬头死死看着天空,“王上先且莫慌,今晚没有乌云密布,没有月光!” 第一百四十章 李信的退却 子婴伸出脑袋朝天四顾, “天助寡人,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子婴紧握双拳,眼中精光闪烁。 匈奴人迷信日月,若是夜晚天上无月,绝对不会打夜战。 “吕爱卿速去通知李信统领,率塞国的境内全部兵力北上。”子婴话音急促,“再将蓝田关和函谷关的大炮调来!” “王上难道不怕河南国和临江国趁机破关?!”陈平问道。 “他们要是敢趁这个时候攻打,寡人日后腾出手来,必诛申阳和共敖的九族!”子婴厉声道,“不懂内战外战之分的家族没资格存在世上。” “赵爱卿即刻回咸阳,让杨辰率全部卫尉兵,中卫兵出动,直奔漆垣县!”子婴朝着赵成喊道。 “王上,眼下不是求战的时候。”陈平皱眉道,“卫尉兵,中卫兵只能守城罢了,和匈奴大军对战就是求死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寡人定当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子婴驳斥道,“无论如何,今晚必有一场血战。” 塞国虽弱小,但战略地位极高,与翟国,雍国任何一国合起来便可雄踞关内。冒顿眼光毒辣,不趁着今晚奋起一搏,明日一早便是匈奴大军过漆垣,入塞国之时。 “臣可以出使翟国询问冒顿南下的原由,或许可以劝其止兵。”陈平不想眼睁睁看着子婴送死。 “楼兰,白羊都没被征服,冒顿便南下,定是心意决绝,非言语可劝。”子婴分析道。 陈平无奈叹气,他也知道行不通,只想试试罢了。始皇派蒙恬压制匈奴太多年了,匈奴趁着九州大乱,早就侵占了属于雍国的河南地,代国的雁门郡一半都在匈奴的掌控之中,越过阴山山脉南下代国“打草”更是常事。 匈奴攻入三秦之地,自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赵爱卿回到咸阳后,把让韩大人把胡美人放出来,跟着杨辰一起去漆垣吧。”子婴突然开口笑道,“她一直嚷嚷着为父母报仇,寡人姑且让她见识一下冒顿的厉害。” “诺!” 吕马童和赵成分头行动,陈平无奈带着昏迷的墨楚返回客栈,子婴骑马回到行宫换好和西魏作战时的盔甲。 “这一次是不是很危险啊?陈大夫都没办法了。”采薇瞪大眼睛问道,面对项羽的时候,她都没见子婴如此紧张。 “还好,匈奴兵以骑兵弓箭见长。寡人穿好盔甲就没事了。”子婴强笑道。 项羽的一切他大多都知晓,匈奴更像是未知的对手,文字遗失,语言遗失,子婴连冒顿帐下统领叫什么都不清楚,唯一的自信便是灵焚留下的大炮。 “这次要打多久?”采薇不安的帮子婴整理盔甲。 “或许很久,或许一夜就结束了。”子婴调侃道,若是冒顿亲自驻扎在翟塞边界的漆垣县,子婴大军可能连翟国都进不去。 “很久?殷国,翟国不是很快就被打下了吗?”采薇不解道。 子婴苦笑,一代兵仙韩信,草原霸主冒顿闪电出动,司马卬和董翳两个菜鸡,毫无防备当然好打。 他面对的可是,从西域月氏单枪匹马杀回头曼城的冒顿。传说冒顿有个叫“响箭”的信号箭,一箭至万箭到,不被反打就不错了。 “那就要看灵焚师傅的大炮如何了。” 子婴咬牙推开门而出,冬天的凉风吹拂铁甲,莫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你...能活着回来吗?!”采薇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 子婴心头一酸,立在行宫门口不敢回头。 “赵佗的南越,刘邦的蜀中算是安稳之地,若是塞国破了,选个地方过去吧。” “子婴,你混蛋!” 子婴跨上蒙家烈马,匆匆逃离。 烈马疾驰,栎阳的冷风刮在脸上生疼。 卢生的那句“亡秦者胡”的谶语莫名出现在脑中。 冒顿强大的让子婴有些发怵,刘邦的死党卢绾,手下大统领韩信,后来都投靠了冒顿单于。刘邦只能任其妄为,不敢过问。 “要是死在冒顿手里,真的被卢生算对了。”子婴自言自语道。 传说谶语一出必有应验,倘若应验之人被杀,还有另一个应验之人出现,想到这里,子婴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发颤。 子婴咬着舌尖强行振作起来,“大爷的,红衣大炮足以五公里开外毁城杀人,看看冒顿的铁骑厉害,还是老子的科技厉害。” 栎阳城北,盔甲包裹的李信神色肃穆站在四万大军身前,当年自称二十万人便可灭掉楚国的豪气已然不在,眉宇间带着些沧桑和疲倦。 “始皇帝的担心不无道理,那群人还是起势了。”李信叹道。 “是啊。” 子婴跟着感叹,从夏朝开始,历朝历代都与一个共同的敌人——胡人,直至封建制度消失,那群人始终是边境大患。 “王上真是要亲征吗?”李信皱眉问道。 “自然,大秦建国起不就是一直和侵扰九州的人周旋吗?”子婴说道,当年的第四代国君嬴仲还是战死于西戎之手。 “臣敬佩王上的英勇,但现在不是时候。”李信闭眼摇头,“各路叛军四起,大秦已经元气大伤,除非天下九州同心,否则不是匈奴的对手。” 子婴笑道,“孟子曾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大秦素来瞧不起儒家,这句话寡人倒是喜欢。” 李信长长吐出一股白气,“臣刚刚听传令兵说,匈奴只是攻占了雍翟二国,并未对东方的代国发兵。胡人此行的目的就是大秦,王上亲征,恐怕遂了冒顿的愿。” “所以呢?”子婴问道。 “任嚣和赵佗当年带了五十万人镇守百越,即使他如今有自称‘南越王’的心思,王上若是前去南越,他最起码也会善待。不如趁夜南下吧。” 从李信开口起,周围的将士军心开始动摇,此刻将士们已然交头接耳,手中长戟开始摇动不稳。 “王上都要跑了,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不如我们也赶快逃到别国去吧?” ...... “即使要穿过临江,衡山二国,也比直面冒顿安全。”李信咬牙说道,“还望王上蛰伏南越以图后计。” 子婴余光中,几个中卫兵正要将长戟扔在地上。 “放肆!!”子婴大声吼道。 中卫兵吓得一惊,长戟“啪嗒”落地,四万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那名中卫兵。 “李信,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吗?!”子婴连忙转移将士们注意力。 “王上...” “闭嘴,速速下马给寡人跪下!”子婴怒道。 李信无奈下马,朝着子婴下跪。 他岂会不知他是在动摇军心,秦军入塞和彭越一战就损失几千人,几日来他招兵买马,所得之兵甚至不如损失的多。 以不到十万众对抗冒顿,怎么打都是全军覆没,逃才是唯一的办法。 “寡人从为了王离统领和杨端和老统领的陵墓孤身入楚营,今日便可为了父亲的尸身攻入翟国!李统领是想让寡人做不孝之人吗?”子婴怒斥道。 “王上不可拘泥!”李信伏地道,“当年赵朔之子赵武藏身深山十几年,终得机会率军诛灭屠岸贾,王上亦可如此。” “愚蠢!”子婴训斥道,“赵武能反攻,是韩厥始终在晋景公身边揭发屠岸贾。寡人若是走了,指望谁当这个韩厥?!” 李信摇头,“王上不知臣意,胡美人如今有孕在身,王上去南越前,可将其送给冒顿。待到十几年后,王嗣长大成人与王上理应外合,歼灭匈奴岂不更好?” “胡闹!”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个?一个! 子婴怒视李信,被气得笑出了声。 “不愧是李广和李陵的先祖,李广的英勇,李陵的打不过就投降,恐怕都是从他这里遗传的。”子婴暗笑道。 “王上,请听臣...” “闭嘴!嬴家还从来没怕过匈奴人!” 子婴纵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扔下长戟的中卫兵身旁。 “寡人今日以嬴家先祖的名义起誓,若寡人屈服于匈奴,便如此戟不得善终!” 子婴抓着长戟,双臂用力,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长戟生生被掰断。 “王上...神力”中卫兵慌忙跪地。 子婴懒得理他,望着李信说道,“今晚寡人必定拿下漆垣,李信统领若是不想带兵,寡人亦可亲自带兵前去。” 李信仍旧犹豫不决,“臣...” “李爱卿已经失去一次机会,这次若是再投降的话,后世就真的不会记得你的功绩了!”子婴愤愤道。 李信心头一紧,项梁带来的恐惧重袭脑海,唯有再胜一场才行一洗前耻! “臣愿意!”李信紧咬牙关。 “好!”子婴高举断戟,“寡人今日与诸位共同进退!不退匈奴,誓不回还!” 子婴慷慨陈词,周围的中卫兵却仍旧木讷四顾,不见振作。 几十万人的差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振作起来的。 “尔等要是不想打的话,匈奴攻进来可是要奸淫妻女,屈人为奴的。被匈奴占据了塞国,天下九州都不保,根本无地可逃。” 驴蹄声响起,众人看向南方,未关合的栎阳北门内,清瘦的白发老人缓缓驰出。 “大秦过去的士兵才没有这么胆小怕战呢。”老人不悦道。 “老丈是?”子婴不解问道。 跪地的李信瞳孔突然放大,老丈的面容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尉缭子?!您舍得出来了?”李信惊道。 渭水南岸,韩信的师父,兵家四圣尉缭子? 子婴惊得合不拢嘴,杨端和给他画过尉缭子隐居的地,他还从没动过让其出山的念头,今日居然主动出来了? 尉缭应该比杨端和年纪要大,子婴面前的老人却看起来不到六十岁,不由有些怀疑。 “老夫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出卖城远逃的馊主意,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李小统领?”尉缭捋着白须讥讽道。 “这...是晚辈。”李信羞愧道。 “唉,始皇,王翦若是有一个人在世,你的皮都要被拔下一层来,没出息。”尉缭失望道。 “尉缭先生说的是。”李信不敢直视尉细长的眼睛,“多谢尉缭先生出手救秦。” “不是救秦,为了天下九州,为了杀盗卫道。”尉缭缓缓说道,“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 子婴心中乐开了花,这些话正是当年尉缭追求的动兵理念,二十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尉缭先生,请受寡人一拜!”子婴跑至尉缭的驴旁跪下。 “起来吧,老夫说了是卫道,何必如此大礼。”尉缭摆手道,“怎么和当年的魏惠王,始皇一样?” “谢尉缭先生。” 子婴笑着起身,突然面色一滞。 魏惠王可是魏国一百三十多年前的君主!尉缭和他有联系?面前的老人最起码也要一百五十多岁了。 子婴翻找脑中的资料,据史书记载,战国末期的两个尉缭子,一个是魏惠王时期的隐士,另一个便是,始皇为求其出山,与其同吃同住的尉缭。 始皇焚书坑儒,尉缭子又过于神秘。后世缺乏资料,不相信一个人能活一百多岁,故说是两个人。 这“两个”尉缭的用兵理念相同,最终又都是隐居乡野,不考虑年纪的问题的话,任谁都会清楚是一个人。 况且,始皇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对待战国四将之一,灭六国功劳最大的王翦都只是普通臣子般对待,何以偏爱尉缭? 恐怕不仅是兵法精妙,还因为尉缭活了百年仍却神采不减。 难道这也是始皇晚年求仙问药,想要长生的原因之一? 子婴不敢再多想。 “尉缭先生有何妙计,寡人势必听从。”子婴拱手道。 “匈奴势大南下入秦,秦王短时定是不可全然驱逐。”尉缭分析道,“姑且将其赶到西长城以北,让他们暂享河南地。与雍王章邯共守长城,他日再做决断。” “西长城?”子婴喃喃道。 长城东方在辽东,西方有两个端点,一是陇西临洮,二是河南地以北,岔口处正好是匈奴最喜爱的河南地。匈奴能攻下全部翟国,却只能拿下大半的雍国,不仅是章邯的能力,还是因为长城的一段把雍国分成了两半。 “此法甚好!”子婴激动道。 只要能打退匈奴,冒顿定会畏惧,有了河南地为战利品,冒顿会继续去执行他统一大漠南北的计划。 “尉缭前辈,请随王上去漆垣县,亲自指挥作战。”李信请求道。 “亲自?”尉缭有些不情愿,“始皇在时,老夫还从没亲自上过战场,当年有王翦统领,如今有年少英豪的李信统领在就够了。” “冒顿单于是在项羽实力之上的君主,非晚辈们能敌。”子婴拱手道。 “始皇已经让老夫失望过一次了。”尉缭说道。 子婴眼珠一转,急道,“晚辈废除了始皇的苛法,遣散了大部分后宫,一心想以仁治天下,还望尉缭先生再给大秦一次机会。” 尉缭捋着胡子不语,子婴这些事情他早有耳闻,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还不想如此轻易被子婴说服。 “凡将,理官也,万物之主也,不私于一人。”子婴急道,“这是先生所著《尉缭子》的原话,始皇已逝,先生何故再‘私于一人’?” 尉缭微微诧异,子婴居然可以背读他的《将理》篇,老小孩心思欢喜不已。 “哈哈哈。”尉缭笑道,“秦王真是看得起老夫,老夫也在渭水南待的久了,姑且陪秦王走一遭。” “谢尉缭先生!” ...... 翟塞边境,漆垣县南二十里,杨辰一身戎装,带着一万卫尉兵掩藏在树林中,生怕占据高地势的漆垣县匈奴守卫发现。 “王上打算借本宫多少兵马?”身披盔甲的虚怜媞急问道。 前一个时辰虚怜媞还在后宫作翻了天,一听说和冒顿开战,什么病痛都好了。 “王上只是让夫人前来观战,并未想借兵。”杨辰直言道。 虚怜媞一心为头曼报仇,不甘心只能观战。 “本宫才是对匈奴最了解的人,子婴这是不识能人。他若是前来,本宫非让他留一队人,不然这仗他打不赢,也不用打了。”虚怜媞气道。 “夫人息怒,小心动了胎气吧。”杨辰急道。 “动了就动了,子婴带着别的女人去栎阳,他也不在乎什么王嗣。”虚怜媞气的掐腰。 “这...王上是为了攻打塞国。” “一介小国也值得亲征,他懂什么叫战法吗?!”虚怜媞怒气上头,“匈奴大军最擅长弓箭,带弯刀的人都是统领,只是督阵罢了。你们需要盾兵在前,弓箭手压阵才能给骑兵冲锋的机会。不然还没到匈奴骑兵面前,就全都被射死了,根本没有近战的机会!” “臣受教了...”杨辰说道。 “本宫父亲已经把匈奴将士培养壮大,以现在的秦国实力,光靠正面攻打不可能胜。”虚怜媞说道,“需骑兵奇袭头曼城,以乱匈奴军心才是上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匈奴史 “奇袭头曼城...”杨辰一脸迷茫,“就算快马加鞭走咸阳西北驰道,没有四天四夜也到不了头曼城...” “那是子婴的事,总之无论如何都要过去!”虚怜媞大声道,“头曼城因本宫父亲得名,是匈奴的龙兴之地,只有袭击此地才能让他们分心。” “待到王上来时,臣会禀报的。”杨辰拱手服软。 “知道就好。”虚怜媞得意一笑,继续问道,“冒顿手下有多少人?” “四...三...二十万。”杨辰隐瞒道。生怕吓到虚怜媞。 “二十万?”虚怜媞冷笑,“冒顿可真是没用,父亲在时,匈奴就有二十万大军了,居然一点增长都没有。” “正是。”杨辰附和道。 “如此没用的单于,不劳子婴费心,本宫便可手刃。”虚怜媞拉紧缰绳目视仰望北方,“盾牌手上前,弓箭手压阵,众将士随本宫杀过去!” 虚怜媞高举削玉刀,“进军!” 秦军将士整装待发,却无一人动身。 “你们!你们不想建功立业吗?”虚怜媞瞪大眼睛不解道。 “夫人有所不知,翟王董翳投降了冒顿,二国兵力加在一起便多了。还是等王上来吧。”杨辰急道。 “秦国人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虚怜媞气急,“就和...就和后宫那个薄夫人一样,一点烈性都没有?” 杨辰拿虚怜媞没有办法,只是点头,不在再理会。 漆垣县南三十里。 子婴大军前方正中,白发苍苍的尉缭闭眼凝神。 “哈哈哈。”尉缭睁眼忽笑,“老夫远远就闻到北方十里外的酸味了,秦王的后宫是不是不太平啊?哈哈。” “十里?!”左方的子婴一惊,抬头看去,北方十里正是一片树叶凋零的树林。 “那的确是适合隐藏之处,前辈好耳力。”子婴叹道。 “不是听出来的,是感受出来的。”尉缭笑道,“《周易》有言,在天成像,在地成形。万物同气同息,虽隔千里亦可知也。” 子婴突然想笑,他才不信这些东西,最讨厌的后世魏晋玄学,说玄论道之风,与春秋战国隐士脱不开干系。 “先生大才,晚辈佩服。”子婴作揖道,“晚辈的夫人有孕在身,所以火气大了些,让前辈见笑了。” “脾气大些倒是无妨,谁叫他们过去才是天下九州的主人呢。”尉缭叹道。 “九州之主?” “正是,秦武王想问的大禹九鼎就是匈奴的王室的祖先所铸就。” 子婴皱眉沉思,他听过有一种说法,夏朝被商汤灭掉之后,部分人逃到了大漠,仗着掌握的筑城冶金技术,成为北方蛮人的首领,但他们只是少数,千百年过去已经被北蛮同化了。 “他们的命数硬着呢,若不是匈奴人过于野蛮残暴,老夫也不想与他们为敌。”尉缭说道。 “这么说,大秦灭不掉他们?”尉缭右侧的李信皱眉道。 “命数有增有减都在变化之中,他们向西则盛,向东则败。”尉缭解释道。 “先生能否详解?”李信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尉缭笑道。 子婴本是不信这一套,但匈奴这点似乎被尉缭说中了。匈奴自出现起就盘踞在九州周围,直到另一伙更强大的胡人建立北魏朝讨伐柔然汗国,匈奴人未灭却开始西迁入欧。与曾经的属国混合,聚聚合合中仍在欧亚大陆繁衍生息。 “不能灭掉这群率犯边境之人,晚辈心有不甘。”李信气道。 “哈哈哈,何必执着。”尉缭略带深意笑道,“李信统领应该庆幸秦王还活着才对。” 被尉缭发现了? 子婴扭过头正碰到尉缭的笑眼。 “这又是什么意思?”李信一惊。 尉缭捋着胡子悠悠的说道,“国家凡是衰而振兴,兴而陨灭,当位之主皆是天赐。但秦王好像...” “好像什么?”李信被饶懵了。 “好像快到漆垣了。” 尉缭不打算细谈。 “老人家怎么能和后辈藏着掖着的。”李信抱怨道。 “再老还能有天地老不成?”尉缭笑道,“老夫这个前辈很快也会作古了。” 尉缭深吸一口气,“如今天地间的五德始终,怕是只够修士活到一百八十岁,八百岁的彭祖当真不可超越。” 子婴一直对诅咒一事耿耿于怀,此刻被尉缭说的一阵心烦。 “尉缭先生认为世上可有诅咒一说?”子婴急问道。 “自然存在,命数何尝不是一种诅咒,有结必有解,那个解叫‘造化’。”尉缭解释道。 子婴将信将疑,沉思中,大军已与杨辰会合。 虚怜媞见子婴前来,策马迎上,“王上,臣妾已有对敌之策,还请王上分些兵马。” “都快当母亲的人,还想着打打杀杀的。”子婴斥责道,“战起时,寡人会派人保护你,在后方远远看着就好了。” “臣妾当年纵马南下时,若不是王离统领亲自出手,也抓不到臣妾!”虚怜媞不服气,“王上若不同意,臣妾便...一尸两命!” 全军将士被惊的哑口无言。 子婴木讷的擦了擦冷汗,也是无话可说,求饶般看向尉缭。 尉缭忍俊不禁,“秦王遂了夫人的意不就好了。” “晚辈全听尉缭前辈部署。”子婴叹气道。 “无需部署,秦王不是说过有秘密武器吗?”尉缭一指队伍最前方的两挺大炮,“稍后用此物攻城,匈奴人必以为神物,惊慌大乱。趁那时秦王,夫人,李信率骑兵急攻,剑戟其上,定势如破竹。破个小小的漆垣不在话下。” 子婴心有疑虑,他还从未使用过大炮。倘若威力过小,那就和普通的投石车没有区别,起不到震慑作用。 “先生还需再想备用之策。”子婴请求道。 “翟王董翳的国都在国中心的高奴,此地部署空虚,匈奴人千里奔袭,眼下也正是他们疲倦松懈之时。”尉缭捋着胡子说道,“投石车,云梯皆可为之,那样却会多损失些秦将士的性命。” “用那些东西就可以吗?无需奇袭头曼城?”虚怜媞问道。 子婴猛地一惊,“北上都是匈奴的人,寡人若是能打到头曼城,还会为漆垣愁苦?” “这就是夫人刚刚的谋划。”杨辰附和道。 虚怜媞缓缓低下头,眉宇间格外落寞,“是臣妾思虑不周,臣妾之罪。” “夫人不是思虑不周,怕是想回头曼城心切吧。”尉缭调侃道,“想回娘家,看来秦王在宫中苛待夫人了。” “王上根本就没去过后宫看妾身。”虚怜媞直言道。 “秦王这么过分啊?”尉缭笑道。 “额,那个...兵贵神速,整合军队,速速进军八里,直攻漆垣!”子婴急道。 “诺!” 李信和杨辰将守宫的卫尉兵配以弓弩安排在后,守城的中卫兵分发盾牌安置前方,树林中窸窸窣窣尽是移动的脚步和摩擦干枯吱呀的声音。 “这是臣妾给王上准备的。” 虚怜媞拔出背上的赤霄递给子婴。 “你怎么把它们拿出来了?”子婴惊道,这种级别的文物,他可是和项羽的削玉刀保存在少府那里,宝贝的很。 虚怜媞摆弄着削玉刀,不解道,“兵器不就是上阵杀敌的吗?依臣妾看,这是大秦最好的两个武器,定然不会砍几个人就卷刃。” “夫人对王上还真是无微不至啊。”尉缭笑道。 “那就谢过夫人了。”子婴伸手接过赤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记得韩谈说过,胡亥入后宫,虚怜媞可是大打出手。子婴每次见虚怜媞,肯定会被借兵,此刻虚怜媞倒是关心起他来了。 匈奴的武器除了弓箭精良,近战武器杂乱不堪,铜,铁之外还有以骨,木打造的。 难道虚怜媞是想把铸兵器之法待回匈奴?! 子婴急甩着脑袋,他不想做怀疑枕边人的君主。 但...虚怜媞不可能不知道奇袭头曼城是昏招,除非她想做携兵奇袭之人,趁着冒顿和子婴大战,断冒顿的退路,登上单于位!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炮火破城 “王上在想什么呢?”虚怜媞睁大双眼皮的眼睛,问道。 “寡人在想,让夫人带兵奇袭头曼城是否可行?”子婴试探道。 “王上当真?”虚怜媞小麦色的脸露出笑靥,“臣妾可绕道雍国,以头曼之女的名义向月氏国王借兵,从东侧袭击头曼城!月氏和冒顿有间隙,定会同意的。” “然后呢?”子婴直视虚怜媞的乌黑眼珠,“夫人是想与寡人围歼冒顿,还是...成为新的单于?” 子婴被自己的“孤家寡人”之语吓到了,强定心神等待虚怜媞的答复。子婴担心,万一虚怜媞真的是因有孕在身,所以对他态度转变,那就把她的心伤透了。 “臣妾...” 虚怜媞呆呆看着子婴,二人都想通过对方的眼神,猜到对方心中的想法。 “臣妾是想成为单于,那本就是本属于臣妾亲弟弟的,他已经不在了,臣妾便要替他坐到那个位置!”虚怜媞咬着嘴唇说道。 一旁的尉缭饶有兴趣的听着二人对话。 虚怜媞低头道,“臣妾从小生在大漠,冒顿一死,请王上允许臣妾回去。” “看来寡人猜对了。”子婴苦笑道。 没有戳穿敌人阴谋的欣喜,反倒有些落寞。 “三妻四妾本就不对,人家想走了,总不能拦着吧。一直被冷落着,她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子婴暗暗说道。 “寡人...” “王上,全军待战可以出发了。”李信纵马驰来,打断了子婴的话。 “夫妻有什么话,回宫再说吧。”尉缭轻拍驴屁股,带军前行。 全军推进至漆垣南二里外。 子婴下马,调整炮头对准漆垣城门正上方,掏出墨楚留下的火折子,正要点燃导火线。 “夫人来点燃吧。”子婴回头把火折子递给虚怜媞。 “臣妾去意已决,王上还是不要让臣妾接触大秦机密之物了。”虚怜媞决绝道。 “让臣来吧,灵焚先生将这些尽告知了臣。”杨辰见子婴神色不对,误以为惧怕大炮。 “那就交于咸阳令了。”子婴吩咐道,“炮响之后,漆垣若破,大军随即杀入。” “诺。” 杨辰接过火折子,导火线慢慢缩短,众将士全神贯注看着新奇之物的威力。 嘭—— 声音响彻夜空,一颗铜球直直冲出炮膛,直奔漆垣城。 漆垣城上匈奴兵猛地从瞌睡中醒来,瞳孔逐渐放大。呼啸声中,漆垣南城墙炸裂开来,高速溅射的城墙碎片刮开了他的脖子。 其他匈奴兵正要抱头鼠窜,第二颗铜球飞来,连人带城墙炸的粉碎。 “就是现在,杀过去!快!”子婴大喊道。 “冲!” 目瞪口呆的秦军将士回过神,手持盾牌长剑跟着李信杨辰直冲漆垣城。 子婴激动的张着大嘴,紧攥双拳,后世最初大炮有效射程不过几百米,灵焚几日之间研制的大炮可千里破城! “真乃神物也!”尉缭叹道。 虚怜媞忘记了要随军杀敌,跳下马背抚摸着炮身。 “哎呀!” 虚怜媞被烫到,猛地缩回双手。 “小心点!”子婴纵身下马。 虚怜媞摊开双手,几个血泡赫然出现掌心。 子婴拔出冰冷的赤霄剑,剑身贴在虚怜媞手上。 “你要走寡人不拦着,但冒顿的手下战力非凡,又对他忠心耿耿,不是你借几个月氏兵就能打败的。”子婴提醒道。 “王上是在挽留臣妾吗?”虚怜媞睁大眼睛,试探的问道。 “什么?” 子婴抬头撞见虚怜媞期许的眼神,暗笑虚怜媞改变主意,无非就是为了大炮。 “寡人挽留,夫人就能不走吗?”子婴问道,顺势给虚怜媞一个台阶下,夫人带孕出走这种话,传出去也是不好听。 虚怜媞笑着直点头。 “随夫人的心意了。”子婴淡淡道。 “谢王上!” 尉缭笑道,“老夫若是知道秦王有如此之物,就无需跟来了。” “不,这炮身滚烫无比,定是灵焚师父为了追求威力,牺牲了大炮的连发能力,一个时辰之内断断不能再放了。”子婴皱眉道,“攻城虽有效,他日和冒顿在开阔的战场相见,甚至不如弩箭群。” “这样啊,是老夫见识浅薄了。”尉缭点头道,“不过也无妨,翟国地势不平,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一个时辰后,惊恐中的匈奴兵或是东北向高奴逃亡,或是死于秦军之手。 子婴三人缓缓驶进“城门”,虚怜媞双手合十,抱着赤霄剑。 城内盔甲染血的杨辰拿着黑龙旗擦拭着佩剑,正见子婴前来。 “王上,这是好像是大秦的黑龙。”杨辰说道。 “像,但不是。”子婴笑道,“这是匈奴人的,他们的图腾是黑龙。” “是臣孤陋寡闻了。”杨辰笑道。 城墙上李信一脚踢下,肥胖的匈奴人的尸体,“王上,这个匈奴人穿的怪花的,手里还有短刀,看起来是个大官。” “这个寡人真不知道是什么人。”子婴摇头道。 “他是冒顿的左谷蠡王!”虚怜媞惊道,“单于之下是左右贤王,再之下便是左右谷蠡王了。” “哈哈哈,这就是左谷蠡王?每在本统领手下撑过十个回合。”李信言语中尽是当年的自信。 虚怜媞脸上惊意未消,“左谷蠡王在右谷蠡王之上,其下还有左右大统领,大都尉,大当户,胥等侯。最低的都是万骑长!若是带着左谷蠡王作战,冒顿不可能只有二十万人。” “什么二十万?”子婴不解。 杨辰尴尬一笑,“臣说了不止二十万的。” “子婴,你不是他的对手。”虚怜媞小声道。 “夫人不要灭自己的威风。”杨辰说道。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白色,子婴和虚怜媞面色煞白。 匈奴夜战靠的是月亮,白日可不管什么天气,一夜之间只打回最南一个城池。冒顿很快就会得知消息,中部重城高奴,北部重城奢延,肤施定是难上加难。拖得太久的话,难保塞国和咸阳不被偷袭。 “尉缭前辈,有何妙计?寡人想速战速决。”子婴急道。 “速战速决?”尉缭沉思,“速战之法老夫倒是有,全看秦王敢不敢冒险了。” “前辈请讲!” 尉缭附在子婴耳边,小声嘀咕。 “寡人明日便如此行事!” 翟国国都,高奴城。 狼眼的冒顿躺在王位上,身下跪着匈奴残兵和颤抖董翳。 “真的是这样吗?”冒顿冷声道。 “刚刚打下的漆垣城北子婴夺了回去,左谷蠡王身死!请单于杀了无用的奴才吧!”残兵哭喊道。 “哈哈哈,杀你干嘛?你不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多了些吗?”冒顿大笑道,“神器破城,也真有秦王的。” 董翳听得懂匈奴语,连忙跪地,“冒顿单于,请让降将前去,定要会一会子婴!” “人与人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狗来参与。”冒顿冷笑,“子婴想来拿回秦地,那就让他来吧。倒时候本单于也让子婴体会一下,对一块土地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四十四章 董翳心机 “降臣幸得单于收而不杀,子婴他日必攻至高奴。降臣愿为单于守住翟国要塞。”董翳伏地道。 董翳当初误以为秦国灭了,真心难过一阵子。但不久子婴便攻伐了塞国,董翳不仅没有感到欣喜,反倒认为子婴不守约定,若不是项羽忙于讨伐田荣,他必亲自前去彭城告知此事。只要项羽点头,他必定率军亲征。 匈奴过去在董翳心中,只是犯边的小人。直至匈奴铁骑一路势如破竹打下翟国,将他困在高奴城中,那一刻,他对匈奴没有厌恶,没有憎恨,只有一个念头——加入他们。 “守城?”冒顿阴鸷的眼中尽是不屑,“翟王是想让天子和秦人一样拒城开地种田吗?” “降臣知道大漠草原才是单于的心之所向,但单于不想将翟国作为属国吗?酒肉钱财,单于想要什么,降臣便能提供什么,只要翟国还是降臣做主。” “翟王会错意了。”冒顿邪笑道,“本天子南下一是为了给秦国些教训,二是让秦王子婴受制于匈奴。翟国本就是秦地,本天子拿了这么大块疆土,子婴定会报仇心切,不会心甘情愿臣服的。” “单于是想把翟国还给子婴?!”董翳惊道。 冒顿起身整理着羊皮直襟,笑道“只是翟国的一部分还给他,再加上还有翟王。只要子婴称臣,本天子都会给他更多。” 董翳面色煞白,冒顿根本瞧不起他的投靠!子婴才是他的目的。 绝对不能让二人达成协议,不然他定会死无全尸! “子婴素来不敬单于,他不配如此礼待。”董翳急道。 “不敬?哈哈,他若是敬了,不就和翟王是同一类人了吗?”冒顿笑道。 董翳急的眼珠直转,年轻的单于心高气傲,不打算和子婴死战。为今之计,只能让子婴那头不同意了。 必须找一个让子婴绝不答应的理由! 玉玺都能让出来的君主,或许只有女人才能激怒他。 “降臣听说子婴遣散了后宫,只留下几个宫人。单于若想让他臣服,不如...派人劝子婴将那几个宫人送到匈奴地,这才是君臣之礼。”董翳说道。 “还有这种事?”冒顿眼前一亮,“如此说来,那几个女人姿色当独绝天下,才会让子婴舍不得。” “正是。”董翳笑道,“无能之人不配占据世间稀物,自当英杰如单于才可享用。” 冒顿抓弄着嘴边稀疏的胡子,笑道,“既然如此,本天子就派翟王和左贤王同去游说子婴好了。” “这...降臣还要一同跟去吗?”董翳面色难看。 “主意是翟王出的,自然要亲自前去。”冒顿冷笑道,“左贤王精通秦地之语,不会给翟王添麻烦的。” “左贤王地位尊崇,降臣求之不得。” 董翳脸上挂着笑,心里暗暗骂着冒顿,左贤王的地位仅次于单于,左贤王决定出面,就根本不需要他。冒顿就是想让他以降臣的身份出现在子婴面前,就算子婴一怒之下杀了他,冒顿都是默许的。 匈奴势大,董翳已决心跟随,还需要让冒顿知晓他的能力,才能被重用。 “单于,降臣虽想和左贤王游说子婴,但眼下还要一件事需降臣去做。”董翳挺起胸膛道,“雍国的章邯还在废丘苟延残喘,望单于许降臣讨伐。” “攻打雍国?”冒顿冷笑,“本天子可是听说章邯能与项羽势均力敌,翟王这是去送死吗?” “降臣若拿不下章邯,甘愿死在雍国。”董翳满脸的决绝,抬头说道。 “翟王可不要想着借兵,那些人只听本天子的。”冒顿嘲弄道。 “单于放心,无需匈奴勇士,降臣率翟国兵马前去。” 董翳胸有成竹,虽说翟国人马只有七万,雍国的兵力在十万以上,但董翳主动投降,所损将士极少,雍国却是抵抗激烈,所剩兵力不到一成。加上章邯近况极糟,这是董翳立功的最好机会。 “若是能拿下雍国,寡人便封翟王为郫小王。”冒顿说道。 “谢单于!” ...... 天微白时,子婴一行从漆垣县东北而行,待到日当头,终于攻打下了定阳城。 人困马乏,李信和杨辰将擦净的剑戟放在一旁,栽倒在议事堂内。 尉缭仍旧盘腿在堂下闭目养神。 虚怜媞双手已被包扎好,好奇的看着堂内闲逛的子婴。 “王上在看什么?打下漆垣都不见如此高兴。” “寡人正是看这三国议事堂。”子婴笑道。 “哪三国?”虚怜媞不解道。 “赵,魏,秦。”子婴答道,“定阳本是赵国的城池,魏国强大时,东打邯郸,西围定阳,定阳就成了魏地。大秦强大后又到了大秦疆土中,这里可是上郡重城,寡人没法不高兴。” “定阳确是重城,但王上没感觉到定阳出奇的易攻吗?”李信皱眉道。 李信不知子婴为何刻意没将炮弹打在城墙上,即便如此,匈奴兵听到声音便四散逃离,毫无战意。 “许是匈奴人被神物惊骇,不敢再反击罢了。”杨辰说道。 “李统领说的也是寡人想不通的。”子婴皱眉道,“此战就像冒顿刻意将定阳送给寡人一样,似乎想让寡人急着北上至高奴。”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传承为饵 本在六年后,刘邦白登山之围就是中了冒顿此计,冒顿派老弱之兵,引诱刘邦三十二万大军急攻入山,早就埋伏好的精兵从后杀出。被困的七日七夜刘邦惧怕不已,认定凭武力无法战胜匈奴。陈平的嫁皇室女求和之计自此诞生。 “尉缭前辈有何高见?”子婴拱手问道。 “秦王所言有礼,翟国地势高峻,适合弓弩手伏击,匆匆前去危险重重。”尉缭分析道,“秦王既然想速战速决,决战地必须由秦国来挑。” 尉缭顿了顿,直视问道,“秦王真的舍得那把剑?” “寡人舍不得。”子婴直言道,“但也就只有它诱使冒顿改变战场了,由主动成为被动。” 李信猛地醒悟,“王上说的可是宇宙锋?” “那是什么?”虚怜媞问道,她见过最锋利的武器便是削玉刀和赤霄剑,还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大秦历代国君的佩剑,世代相传,也是大秦王权的象征。”子婴叹道,“当年武安君白起自刎,用的就是这一把。” 子婴说着,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青绿色宽脊铜剑,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外表朴实无华却给人一种厚重威严之感,恰如老秦人的处世之风。 “秦王近日仍可速攻,选定决战地后便可以此为饵了。”尉缭谋划道,“大秦和北胡,西戎是世仇,冒顿会忍不住的得到这把剑。” “这把剑绝对不能落到冒顿手中,不如王上弄一柄假剑好了。”杨辰谏言道。 “哈哈...”子婴笑出了声,“寡人到时候会亲自带剑出现,真剑假剑有什么区别吗?” “王上还有亲自去当诱饵?”杨辰吃惊道。 “冒顿诡诈的狠,寡人若不亲自前去,他凭什么相信是真的?” “可是这怎么看都是个死局啊!”杨辰皱眉道,“大秦兵力不足,若是被匈奴包围,根本没有生机,还不如正面一战。” 子婴摇头,“正面一战也没有生机,就要看几日后能不能找到绝佳的奇地了。” “作战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已过,兵力占劣,地利还是未知,这仗要怎么打?”李信急道,“尉缭前辈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和董都尉一样向匈奴称臣也是办法。”尉缭淡淡道,“不想苟且偷生,便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凭借守城将士想轻松打嬴草原铁骑,哪有那么简单。” 李信猛锤地板,“偏偏西魏和代国又有战事,不然将他们调动起来...好像也打不过...” 西魏有十万兵,代国却只有三四万,加起来也是兵力不足。何况东周以来,周王失去调动诸侯的能力,还从未有过诸侯共伐匈奴之举,多半都是由紧靠着赵国全权处理。 李信和杨辰没了主意,垂头丧气坐在地上。 “过去在头曼城时,冒顿还是怕女人的,真不知道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虚怜媞皱眉道。 子婴心头一觉。 女人? 阏支?! 陈平当年能说服冒顿议和,是重金收买了冒顿的妃子阏支,他此时也能如法炮制,最起码能乱冒顿的军心。 “看来又要调动蒙徒那个家伙了,寡人怎么总觉得他不靠谱呢?”子婴喃喃道。 “王上!定阳城外抓到匈奴斥候!”虚浮无力的脚步声传来,脸上挂彩的两名传令兵,押着身着羊皮直襟的低头男子走进。 “匈奴的斥候?”子婴暗暗苦笑,“冒顿都天大的优势了,还派斥候也真是够谨慎的。” “抬起头来吧。”子婴起身说道,来了个斥候正好能询问一下匈奴的近况。 男子仍旧低着头,“%&*…” “夫人,他是什么意思?”子婴问道。 “他说他不是斥候,是秦国人,特来跟随王上北伐匈奴的。”虚怜媞轻声回道,“王上不要信他,这个人匈奴语说的很好,怕是在撒谎。” “在下没有撒谎!”男子瞬间抬起头,“在咸阳,王上还曾与在下过过招呢,王上不记得了吗?” 子婴定睛望去,正是荀晋那张冷酷又不怎么灵光的脸。 “是你?想帮寡人就直接来好了,干嘛打扮成匈奴人这样?”子婴哭笑不得。 “赵武灵王能胡服骑射,智伯之后定不输于他。”荀晋一本正经道。 “恐怕又是假话。”李信走上前,摆弄着荀晋的衣服,“衣着和匈奴一模一样,很有可能潜藏在咸阳多年的匈奴细作。” “李统领多心了,放了他吧。”子婴吩咐道,灵焚曾久居荀家,荀晋若真是细作,灵焚定然能发现。 李信仍旧不放心,冷声道,“咸阳远离匈奴地,你这一口匈奴语又是怎么回事?这一点只有赵国人才能如此精通才对。” “这算是荀氏的家学。”荀晋正色道,“韩赵魏三家会的东西,荀氏定然全能掌握,韩国的射术,赵国的...” “寡人知道了。”子婴打断道,“你打算如何帮寡人?” 荀晋抖着肩膀,挣开传令兵的束缚。 “在下才不弱于张良,武不输于李左车。全看王上想让在下如何行事。”荀晋拱手道。 杨辰和李信有些听不下去了,满脸尽是嫌弃,扭头不去看荀晋。 子婴沉默半晌,开口道,“你要真是匈奴的细作,可能对寡人的帮助会更大些。”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定河奇谋 荀晋呆愣片刻,急道,“王上休要小瞧在下!最初的翟国是胡人所建立,晋国也是灭了胡人创立的中山国,小小匈奴何在话下?” “胡人所建?!”子婴一惊,“白狄要是胡人,天下便都是胡人了。” 尉缭睁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晋人当年也是和狄人通婚的,侠士是在自污先辈吗?” “白狄不是胡人?”荀晋瞪大眼睛,多年的世界观被粉碎。 “那是黄帝后代的一支。”子婴无奈道。 项羽分封诸侯的名号和春秋小国有关,赵国北部便是周朝分封的代国,后被赵襄子吞并。秦国北部是被称为“战国第八雄”白狄人建立的翟国,晋国公子重耳还曾逃难到古翟国。 狄人势大,晋国先与其通婚后灭之。狄人东迁后建立鼎鼎大名的中山国,魏国派出大统领乐羊,兵家四圣之一的吴起才再次灭掉。三家分晋,中山国复立,赵国再次灭之。从此狄人流落于东方各国,不再踏足西地。 “这...就算他们不是胡人,也能说明晋人攻打翟国是有一套的。”荀晋强行解释道。 子婴挥了挥手,“送他出去吧。别到了战场上分不清是友是敌。” 李信和杨辰急着上前重新押起荀晋。 “在下有一计,王上一定要听!”荀晋挣扎道。 “有尉缭前辈再此,哪里用的着你这小子?快走!”李信呵斥着,推着荀晋想门口走去。 荀晋急道,“翟国地势不平,大多都是深山老林,王上定要和匈奴兵在九原与上郡的交接处决战!那是当年赵国的计策。” “这是诚心让寡人死啊?”子婴无语,他巴不得找个奇险之地,哪还敢找平坦处。 翟国境内的平坦之地只有最北方九原郡和上郡的交界处。赵国当年想要攻伐秦国翟地,想出了两个策略。 一是从晋阳起兵,西进离石要塞,但秦国在东面设立了上郡塞,与其北侧平周,西侧阳周,西南的高奴三地互为犄角抵御,上郡塞和赵国的离石塞隔黄河相望,西进战略失败。 二便是从九原直接南下上郡,攻打北方重地肤施。赵武灵王为了这个计划,特意假装成赵国使臣查探秦国地形。 最后发现肤施,也有西侧的平都,东北的圜阳为援。而当时河南地之南是义渠国的地盘,赵国只有越长城过无定河谷一条路可走... 计划全部失败,无法掣肘秦国东进之路。 子婴思考着,突然眼前一亮。 “寡人找到奇险之地了!”子婴激动道,“就在长城以南无定河谷!” “什么是无定河?”尉缭皱眉不解。 “就是河水的支流朔水。”子婴解释道,秦代还不叫无定河这个名字,无定河在北方,便以有“北”意的“朔”字为名。 “朔水?哈哈哈...”尉缭捋须一笑,“老夫还是老了,居然没想到这个地方,朔水四处开阔适合匈奴骑兵作战,但朔水河谷深邃处足有五丈,是绝佳的设伏之地!” “但朔水远在极北,冒顿能让我们打到那里吗?”杨辰皱眉道。 “会的。”子婴笑道,“今日的定阳城如何打下的,他日便能打到那里。冒顿那个狂傲的家伙,定是想在开阔之地一展军姿。” “这么说,算是王上采纳在下的计策了?”荀晋得意道。 子婴笑道,“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 “在下还有其他策略,还请为王上一一详解。”荀晋挣扎道。 “不急。”子婴说道,“冒顿当让寡人长驱北行,对雍王章邯就不是这样了。荀先生带着寡人的信物,西行雍国给雍王出谋划策吧。” “章邯?那个叛徒?!”荀晋急了,“在下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叛徒,恨不得看着章邯死,才不会去帮他。” 李信松手笑道,“你可以当成帮王上,章邯近来身体不佳,荀先生可先助其据长城抵御匈奴,而后让章邯把雍地交出来吧。” “荀先生若能得手,寡人给先生的官职不在三公之下。”子婴许诺道。 李信几人没打算指望荀晋,以荀晋的战略,多少能帮章邯排除几个错误计划。 “在下这就过去!”荀晋拱手道。 子婴将削玉刀鞘递给荀晋,“章邯手下应该有个叫杨喜的骑将,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让他带兵。” “杨喜又是何人?秦王埋伏在雍地的细作吗?”尉缭被子婴弄糊涂了。 “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罢了,据说有些本事。”子婴笑着掩饰道。 若是杨喜投奔他,当年分尸项羽五人组的成员,他就凑齐了三位。除了吕马童,奸细吕胜,死去的杨武外,就剩在下邳的王翳了,那个家伙可是分得了项羽的头。 “在下定然完成任务!担保能和王上同时抵达朔河谷!”荀晋接过刀鞘跪地道。 “速速过去吧。” “诺!” 荀晋走后,子婴低头坐回虚怜媞身旁,略有深思。 “计划都部署好了,王上还在担心什么?”虚怜媞问道。 “寡人说荀晋之后若是东迁至韩地,必成为一方望族,夫人信吗?”子婴笑道。 “他?”虚怜媞不可置疑的摇头,“怕是会被诸侯灭族吧?” “颍川荀氏可是世家大族,还与帝王联姻呢。”子婴说道。 李信,杨辰,尉缭听不懂子婴什么意思,全当是在调侃宫人取乐。韩地正乱,荀晋根本没有前去的理由。 “王上不要轻信那人,章邯在他的辅佐下,不退到汉中就算走运了。”李信直言道。 “算了不提他了。”子婴起身走向门口,眼下派人通知蒙徒,收买阏支才是正事。 子婴刚拉开门,手持长戟的传令兵慌张跑进, “王上,大事不好了!匈奴兵南下打回定阳外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赖右贤王 “打回来了?你确定?!”子婴一愣,难道冒顿不想让他北进了? 传令兵喘匀了气,说道,“定阳城北尽是匈奴兵,立而不动,不知何意,臣猜测是如此。” “总之来者不善,臣去看看。”李信冲出门外直奔定阳北而去。 “臣妾也去阵前!” 虚怜媞也要出门被子婴抓住胳膊,“夫人双手受伤,没法再上阵了,当年的三国之塞易守难攻,姑且暂先拒守。” “头曼之女不惧小伤,斩下带兵之人的头颅才是解围之法!”虚怜媞决绝道。 四目相对,子婴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戏曲里的花木兰,还真有些舍不得她回匈奴那里,可惜是想当单于的花木兰,留不住。 “不准去,安心养胎为大,这些日子骑马也要缓行。”子婴微斥道。 虚怜媞皱眉道,“匈奴女子有的孕期还在喝酒,臣妾这算不了什么。” “总之就是不准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虚怜媞还想辩驳,议事堂外局促脚步声传来,两个中卫兵带着肥头大耳的匈奴男子挺着大肚子走来。 男子带着下摆遮住脖子的皮帽,缝隙中耷拉下几缕小辫子,面色凶狠,活脱脱安禄山第二。 “右贤王?”虚怜媞看着男子的打扮脱口而出,“按照匈奴的官职安排他不该在这里才对。” “围城的阵仗却不攻打,冒顿没有亲自来,怕是他私自过来的吧?”子婴分析道。 “没错,就是逃兵告知本王的定阳沦陷的,本王才专程从疏属山赶来。那个逃兵已经被本王亲手杀了。”男子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见败王一面真是难啊,连亲卫都不让带。” “不得对秦王无礼!”杨辰怒喝道。 “本王无礼又如何?”男子冷笑,“定阳城外都是本王的人,一个亡国之君还能怎样?况且本王是给败王送礼物的,” 虚怜媞皱眉,“匈奴有什么宝物我怎么不知道?” 男子直视着虚怜媞,突然一愣,“大居次怎么会在这里?” “还知道我是居次啊,那为什么还不下跪?”虚怜媞冷笑道。 男子犹豫再三,双腿跪在地上,“臣呼延明拜见大居次。” “呼延氏的右贤王?”虚怜媞惊道。 呼延氏只是异姓的王族,最高只能做到辅佐单于的右骨都侯而已,这个胖子做到了王?! “全靠单于开恩提拔。”呼延明恭敬道。 “右贤王的箭法应该不赖吧?”子婴嘲笑道。 冒顿弑父夺权之前,发明一种响箭,曾把响箭射向爱马和妻妾,凡是不射箭的人当场被杀,先射箭的人立刻会被重用。 子婴猜测,呼延明能做到这个位置,八成就是先射箭那几人之一。 “哼!”呼延明重重哼道,“本王箭法好不好,败王拿心脏试试不就成了?” “这是本居次的夫君,不得无礼!”虚怜媞喝道。 “他?一个败王何德何能?”呼延明抬头急道,“匈奴已经不惧秦人了,居次跟臣回单于庭吧。” 子婴冷笑,“跟你回去干嘛?冒顿可是杀了头曼和阏支的全族,你是想拿寡人的夫人回去邀功吗?” 呼延明眉头一皱,脸上的肥肉挤在一块。 冒顿是第一次南下,冒顿弑父的事情,外人不应该知道才对。 “头曼单于是死于大臣内乱,阏支一族也被株连,还是冒顿单于清除了那群大臣,败王休得污蔑!”呼延明呵斥道。 “污蔑?”子婴受不了呼延明的狡辩,“右贤王何不把那些所谓内乱的大臣名字告知夫人,那些人应该都是拥立头曼小儿子,对冒顿不利的人吧?” “这...这些都是巧合,当初满王庭大臣很少有看得惯冒顿单于的,死了一部分不足为奇。”呼延明狡辩道。 虚怜媞曾听子婴说过冒顿的事,但呼延明曾是头曼单于的下属,一时间两种说法,分不清真假。 呼延明看出虚怜媞的犹豫,急道,“败王子婴从来没去过大漠,怎么会知道大漠的事?他无非就是道听途说,再胡乱编了些污蔑冒顿单于的借口!” 呼延明的话说到了重点,虚怜媞转头看向子婴,“王上这些事情又是如何得知的?” “寡人...” “败王不会是想说派人偷偷打探的消息吧?”呼延明急道,“本王还从没见过秦人来过大漠!” 子婴哑口无言,这些秘密都是从汉朝与匈奴的交流中记录下来的。 秦人真的不知道这些! “寡人这些都是真话,夫人信他还是信寡人?”子婴没了主意。 “臣妾不知道。”虚怜媞皱眉道。 “谎言被戳穿便只能用这种计策吗?秦朝的人可真是够无赖的。”呼延明讥讽道。 尉缭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子婴身边。 “就算秦王没派人去大漠,却也知道匈奴之事。”尉缭说道,“不如说秦王说几个匈奴秘辛吧。” 子婴刚刚被问住了,此刻有些醒悟,“匈奴祭天的地方叫做龙城,每年都有三次祭天,还有一个尊贵的祭天金人,象征天人。”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祭祀大事,绝对不能道听途说的。 子婴缓缓将《匈奴列传》的祭祀内容说了一遍,虚怜媞和呼延明呆在当场。 “夫人,秦王说的这些都没错吧?”尉缭笑道。 虚怜媞缓缓点头,“没错。” “每个诸侯的君王都自称天子,殊不知世上的天子只有一个,天下的一举一动都在秦王的察识之中。” 子婴淡淡看了一眼尉缭,这个老头不简单,居然如此笃定他了解匈奴史,这份自信到底哪来的? “就算败王知道这些,关于冒顿单于的事情也是假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舍身求战 “右贤王好好跟我解释一下,如何从一个异姓骨都侯做到右贤王。左右贤王可是都由单于血亲担任。”虚怜媞怀疑问道。 呼延明早有准备,解释道,“匈奴大臣有兰氏,须卜氏,其中以呼延氏为最尊,臣最初就是尊贵的左骨都侯,单于亲族被杀,左右贤王位空缺,臣只是被只是微微的提升,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呼延明滴水不漏,虚怜媞彻底搞不清楚真相。 “冒顿单于想念居次,还望...” “少废话,不管你说什么,寡人都不会让夫人跟你走。”子婴打断道,“说吧,私自前来给寡人带了什么礼物?” 呼延明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嘴角一抹狞笑,“这个礼物本来还是你们秦人的呢,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子婴定睛看去,呼延明从怀中掏出一块阴阳鱼,正是能和他原来匹配的那块。 子婴缓缓接过阴阳鱼,蒙徒和章邯的话出现在他耳边。 “另一块虎符怕是随着扶苏公子入土了...” “阴阳鱼便是虎符...” 呼延明自称是从疏属山来的,扶苏就埋在那里! 子婴睁目欲裂,上前一把揪住呼延明的衣襟,“你在疏属山做了什么?!” 呼延明眯眼,轻蔑一笑,“上郡以后就是匈奴的疆土,匈奴地上怎么可能让别国的人埋在那里,自然是挖出来了,哈哈哈。败王也不要太担心,扶苏的尸体已经腐烂了,匈奴的犬懒得吃他。” “你找死!” 子婴双臂用力,猛的将呼延明举起,狠狠砸在议事厅的柱子上。 咚—— 肥胖的呼延明不敢相信自己能被轻易举起,倒地后瞬间惊恐的望着子婴,随即收束眼神,轻蔑的笑重新挂在脸上。 “发怒只能代表败王的无能,就这点力气,本王可一点都没受伤呢。”呼延明笑道。 “王上,臣这就杀了他!”杨辰拔出佩剑,咬牙切齿向呼延明走去。 “不留全尸!” “诺!” “不要轻举妄动!”尉缭连忙喝止,“他是冒顿的右贤王,杀了他会激怒冒顿的,如今还不是正面对战的时候。” “哈哈哈,老东西说的对。”呼延明刻意拿着喉咙对准杨辰的剑尖,“单于想把子婴当成狗玩弄,本王还真怕这条狗将来咬人。杀了本王,定阳城外的大军会立刻攻城,冒顿单于也会发兵南下灭了你们。” 杨辰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子婴征求意见。 “寡人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杀了他!”子婴吼道。 “秦王!难道你忘了刚刚的大计了吗?他现在死了,你的谋划就全失败了。”尉缭劝道。 虚怜媞不顾手心伤痛,抓住子婴颤抖的胳膊,“王上千万要息怒,他的话都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寡人若不杀了他,枉生为人!” 子婴拔出赤霄剑,“咸阳令,今日和寡人比试一下,谁在他身上刺的窟窿多!” “臣领命!” “秦王,唉...”尉缭无奈叹气。 子婴二人持剑刺去,呼延明没想到子婴来真的,连忙翻滚在地东躲西闪,起身拿用柱子抵挡,子婴和赵成的剑每次都差一点此中呼延明的要害。 “不愧是败王,是不是要本王站在原地不动,你才能刺中?”呼延明扶着柱子讥讽道。 子婴双目通红,胸口起伏,手中的赤霄失去准头,连忙默念起《鲁班书》中的四净之咒,净心,净神,净身,净天地。 杂乱的气息消失一空,通红的眼睛重新清明,赤霄剑缓缓刺出,面前的呼延明竟是毫无反应,眼睁睁看着长剑透胸而过。 “噗啊——” 呼延明被灌倒在地,一大口鲜血吐出。 在场所有人为止一惊,子婴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根本没有看清动作。 “咳咳咳...呵呵...”呼延明擦着嘴角的鲜血,虚弱的笑道,“子婴你完了,等着下来给本王陪葬吧。” 子婴扭动着赤霄剑,生生在呼延明胸口钻出一个血窟窿。 “痛...快!”呼延明面目抽搐,眼球凸起,挑衅般的看着子婴。 杨辰眼疾手快,长剑刺进呼延明的嘴里,满口的牙齿连着舌头搅得血肉模糊。 呼延明不顾伤痛,对子婴挺着抬着下巴,仍旧一副挑衅的模样。 子婴拔出赤霄,面无表情,“今日寡人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彘’。” “他已经活不成了,当不成人质的。”尉缭叹息道。 “不。”子婴淡淡道,“所谓‘人彘’就是挖掉人的眼睛,拔除舌头,弄聋耳朵,砍断四肢,浸泡在酒缸之中,即便重伤反倒没那么容易死。” “什么?!” 尉缭吓得胡子一抖,这种刑罚听起来就渗人,子婴的手法比始皇帝还要残忍。 杨辰和虚怜媞也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咸阳令去酒缸来吧,寡人让他体会一下,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感觉。”子婴语气平静,好像说着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臣...臣这就去。”杨辰拱手道,慌忙逃离议事堂。 “呜呜呜——” 呼延明通体生寒,挣扎着向门外挪动。子婴不疾不徐,一步步跟进,眼睁睁看着呼延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秦王,你太残忍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匈奴使者 尉缭看着子婴,一脸的失望,和当年看始皇的眼神一模一样。 子婴缓缓回头,面无愧色,“这个人把寡人父亲挖坟抛尸,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秦王夫人怀有身孕,秦王就不怕有损阴德?”尉缭急道。 子婴轻瞥虚怜媞,虚怜媞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小脸煞白,花容失色,显然是被他的话吓得不轻。 “阴德吗?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寡人废除苛法,惠及万民,也足够损的了。”子婴回道。 “民无两畏也。畏我侮敌,畏敌侮我,见侮者败,立威者胜。”尉缭拿着《尉缭子》的话劝道。 “凡挟义而战者,我起。争私结怨,不得已!”子婴面色无波,“怨结起,待之贵后。晚辈做这一切都是不得已,会善好后的。” “秦王要如何善后?!”尉缭皱眉道,“此法若用,天下人即使知道秦王是抵抗外敌,也会认为秦王残暴,这种东西洗不掉的!他日有心之人再以此污蔑秦王,后世根本没法分清!” 子婴正要解释,李信匆匆领着山羊胡子的高瘦青年匈奴使臣赶了回来。 匈奴使臣望见狼狈的呼延明,嘴角竟升起一抹嘲弄。 “王上,匈奴兵扬言右贤王若是还不出去,十万大军即刻攻城。”李信小声道。 “哦,这么说这位使臣是来向寡人要人来了?”子婴轻笑道,“今日无论如何,右贤王不能活着走出定阳城了。” 尉缭郁闷的摇头,呼延明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激怒子婴,以身死换得冒顿急攻,如今他的目的达到了。 “非也。”山羊胡子使臣笑道,“小人这次前来是向秦王谈一笔买卖的,右贤王没得到单于的命令擅自来此,死了也是活该。” 呼延明没法说话,双眼冒火瞪着匈奴使者。 “什么买卖?”子婴踢了一脚呼延明问道。 “秦王只需把后宫的夫人尽数交给单于,单于就会将大半的疆土还给秦王,只占据最北的九原郡和云中郡。”使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顺带还会将翟王董翳交与秦王处置,秦王应该会接受吧?” 子婴刚刚默读净心咒,丝毫没有被激怒。 “冒顿真是个混蛋!”虚怜媞用匈奴语骂道。 使者轻抬眼皮,饶有兴趣看着虚怜媞。 “想不到秦王也喜欢匈奴女子,既然如此,交易达成后,小人还会告知单于,送来几个呼延家的女子。”使者望着呼延明笑道。 子婴不屑一笑,“寡人的夫人可是头曼单于之女,几个异姓贵族之女还真比不了。” “哦?”使者面露喜色,“那可真是秦王走运,也是小人走运了。” “你什么意思?”虚怜媞不悦道。 “头曼无能已被冒顿杀死,子女被杀的一干二净,唯独发现少了大居次。”使者解释道,“若是秦王能完成冒顿单于的心愿,小人回去禀报,冒顿单于兴许还会多退让些疆土。” “果然是他杀的!!”虚怜媞彻底醒悟,愤怒瞪着地上的呼延明,“你还在为冒顿掩饰,真是该死!” 虚怜媞怒不可遏,忍痛提刀朝着呼延明的脑袋砍去。 “啊——” 呼延明躲闪不及,被一刀看中肩头,鲜血直流。 “右贤王还真是不懂冒顿单于之心,做了就是做了,单于可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使者笑道,“居次砍得也是地方,右贤王当年就是一箭射中了头曼的肩头,也该是他偿还的时候了。” 使者不停刺激虚怜媞,刀下的呼延明被一刀刀砍死,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啧啧啧。”使者捋着山羊胡,摇头笑道,“不愧是冒顿单于的血亲,够血性的。” 尉缭松了一口气,呼延明被虚怜媞杀了,总比被子婴做成人彘的结果好。 虚怜媞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喝道,“射死我父王的人还有谁?!” “太多了,小人没法一一记清。”使者笑道,“但凡是身居高位的多半都是参与之人。” “那忠于我父王的那些人呢?!”虚怜媞吼道。 “居次还用问吗?自然是死了。”使者嘲弄道。 使者见虚怜媞目光阴冷,笑着从袖子中掏出一捆绳子。 “居次可千万别想着报仇,北上的路上,小人会把居次捆的死死的。”使者坏笑道,“另外,冒顿单于当年为了考验臣子的忠心,可是亲手射死了最爱的女人,美色也是行不通的。” 使者的话彻底把虚怜媞的计划粉碎。 父亲死了,所有的人都忠于冒顿。 虚怜媞突然觉得所念的匈奴大漠,头曼城都是如此遥不可及,一辈子没办法再回去。 “王上,不要把臣妾送回头曼身边,好不好?”虚怜媞扔下削玉刀跪在子婴面前,大眼睛眼巴巴望着子婴。 子婴一愣,这还是强硬的虚怜媞第二次向他求饶,第一次是借兵,第二次居然是想要留下... “怎么会呢?”子婴连忙搀起虚怜媞,“送女人求和这种事,寡人绝对不会做。” 虚怜媞扑到子婴怀疑,弄的子婴措手不及。 凶巴巴的女人身体也是这么软,那一夜的事,真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王上,你要保证。”虚怜媞仍旧有些不放心。 “寡人以性命保证,寡人不死,夫人无忧。”子婴拍着虚怜媞的后背,怜惜道。 “哈哈哈。”使者忍不住笑,“秦王千万别把话说的这么满,小人可以向秦王保证,此刻只需交上大居次一个人,就可达成协议。秦王不再考虑一下了?” 第一百五十章 左贤王 虚怜媞心底一寒,子婴素来不看重她,她也对子婴说过日后会回大漠。 只要上交一个不被宠幸的宫人便可获地免战,任凭哪个君王都没法拒绝。 “王上...”虚怜媞小声叫道。 子婴皱眉深思,虚怜媞一心要坐到单于位,为了大秦的兵械才委身留下,怎么算都是舍弃她为上策。 “唉...”子婴皱眉叹气,松开虚怜媞。 尉缭和李信暗暗叹气,但也认为子婴此举才是明智之选。 使者轻蔑一笑。 虚怜媞咬着嘴唇,眼中泪水闪烁,“臣妾懂了。” “懂了还不退下?”子婴微微不悦道,“秦君夫人不要总抛头露面的,这不被人惦记上了?” “王上说什么...”虚怜媞不确定子婴的意思。 “议事堂后面有床榻,安心养胎,过去休息吧。”子婴说道。 “那...王上不送臣妾走了?” “再废话就不一定了。” 虚怜媞心中五味杂陈,泪珠夺目滑落。子婴是她如今唯一的倚靠,这个倚靠没有舍弃她。 “谢王上!” 虚怜媞擦着眼泪,小跑而去。 “女人就是麻烦,让使者见笑了。”子婴苦笑道,突然想到好久没见到体贴的薄夫人了。 匈奴使者脸上的嘲讽消失一空。 “子婴,你是个人物。”使者正色道。 “夫人已有身孕,哪能随便就送人啊,使者想多了。”子婴轻笑道。 “小人佩服秦王,但和单于的大战在所难免了。”使者有些惋惜道,“秦王还不是单于的对手。” “那就打好了,寡人...” “王上,臣带了酒缸来!” 杨辰抱着一米左右高,盛满酒的的圆胖酒缸,摇摇晃晃走来。 “真是难为咸阳令了。”子婴叹道,秦朝的粮食贵重,酿酒业被大力遏制,这么大的酒缸还真的不好找。 匈奴使者看着酒缸,笑道,“秦王这是想请小人尝尝秦国的酒吗?” “那是自然。”子婴略带深意说道,“兴许喝着,还能谈成别的交易。” “草原羊奶酒小人早就喝腻了,若是秦酒美妙,小人也会考虑一下。”使者笑着回道。 杨辰按子婴的意思,将酒缸抱到院落中的亭子一角,回到议事堂取了爵,觯,斛放在亭栏上。 子婴和匈奴使者坐在相邻的栏杆上,杨辰恭立在子婴身旁。 “咸阳令站在这里干嘛?寡人和使者有要事相商。”子婴笑道。 “啊?”杨辰摸不清头脑,和一个小小的使者谈话,还要让近臣离开? “小人没猜错的话,堂内的老人才是贵者,秦王都没让老者前来,咸阳令难道还不知何意?”匈奴使者笑道。 “臣这就走。”杨辰醒悟,急忙离开。 杨辰一走,使者的目光直往酒缸内瞟。 使者左顾右盼,只看到几个小容器。 “秦国的器皿也太小了吧?喝着真不过瘾。”使者抱怨道。 “按照周礼,容器越小才越尊贵,一等为爵,二等为觯,三等为斛,之后便是的角和杯,议事堂可没有那两种卑位之物。”子婴解释道。 “小人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这种礼数,谢过秦王了。”使者学着秦礼拱手笑道,“那小人便用这最卑位的斛。” 使者伸手便去拿斛。 子婴盯着使者的动作,忽地开口,“堂堂冒顿单于的左贤王最起码也要拿爵吧?” 使者笑容凝在脸上,“什么左贤王?秦王是在取笑小人吗?” 子婴摇头轻笑,“左贤王都露出这么多的破绽,不就是想让寡人知道吗,寡人若是还猜不到,岂不是枉费了左贤王的心意?” “哦?小人倒想知道秦王是如何想错的。”使者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斛。 “一个小小的匈奴使臣,凭什么能替冒顿做决定?”子婴直视着使者,“呼延明那个家伙只敢挑衅寡人,以命换得冒顿出手。他可是右贤王,单于之下,右贤王之上,似乎只剩下左贤王一职了吧?” “左贤王可是单于孤涂才能担任的,秦王多心了。小人无非是恃宠而骄,仅此而已。”使者解释道。 “单于宗室被杀光了,不然右贤王也轮不到呼延明。”子婴摇头道,“刚刚呼延明看阁下的眼神极其怨毒,不只是基于阁下对他的数落,还应该带着些旧怨。” “那个家伙狂妄至极,在匈奴中与他结怨之人太多了。”使者笑道。 “正是因为多,所以那种眼神不是随意给人的。”子婴分析道,“阁下应该是呼延明瞧不起的兰氏,须卜氏的族人,反倒坐到了他想得到的位置,这才是他怨毒的原因。” “秦王猜错了,呼延明一个莽夫,做事无规矩可循,秦王还是不要在他身上找原因了。”使者掩饰道。 “不止于此。”子婴笑道,“阁下听说寡人夫人是头曼之女,只是微微吃惊,却不过于欣喜。抓住了虚怜媞,冒顿定有大赏,而阁下毫不在意。只能说明,阁下的官职已经够大了,不在意这些东西。” 使者的眼神微变,这个细节不是他刻意暴露的,居然被子婴抓住了。 使者微微叹气,“还有吗?” “还有阁下说的恃宠而骄。”子婴说道,“冒顿发明响箭无非就是想让臣子绝对服从,怎么会让使者乱来?除非这个使者本身就有资格帮冒顿做决定,冒顿也放心让他在外随机应变。除了左贤王,还能有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冒顿的心思 “聪明!”左贤王拱手赞叹,“不愧是秦王,本王讨教了。不过秦王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本王的身份?” 子婴微微一笑,“寡人说从见到的第一眼,左贤王信吗?” “什么?” “跟在大秦如今最有资历的统领身后,却丝毫不输气场。眉眼之间尽是从容,看寡人的眼神还带着些许的不屑。”子婴笑道,“要不是年龄不对,寡人差点以为冒顿亲自来了。” “原来如此,哈哈哈。”左贤王略带歉意笑道,“秦王勿怪,匈奴以左为尊,本王按照姓氏只能做到右骨都侯,一跃而至左贤王,确是狂傲了些。” 子婴暗笑,若不是早早知道左贤王亲自来了,也不敢在右贤王十万大军围城下如此从容。 “寡人姓嬴。” “本王姓兰。” 二人舀着两爵酒,拱手行礼对饮。 “秦酒果然醇香绝妙,不像匈奴的马奶酒,酸中还带着些辣。下面的人抢着喝,本王却是喝不惯。” 左贤王说着,又舀着一爵酒自饮。 子婴默默看着,直到左贤王脸颊微红,悠闲倚在亭柱旁。 “如果寡人没猜错的话,冒顿最想做的事是大漠,怎么平白无故南下了?”子婴趁机问道,“难道仅仅是当年征战之仇?冒顿不是这种报仇心切的人吧?” “当然不是。”左贤王双手醉醺醺的比划着,“匈奴以龙为图腾,阴山南的诸侯也是如此。但只有秦国和匈奴一样尚黑。冒顿单于也是最崇敬秦国的始皇的。可惜,冒顿继位时大秦已经覆灭了。” 子婴沉默不语,幻想着始皇还在,大秦与匈奴南北争雄的盛况。 “冒顿本来心有不甘,后听说始皇之后仍在,想看看分了大秦天下的诸侯和新的秦君,都是些什么人。”左贤王忽地一笑,“可惜诸侯不堪一击。雍王章邯仗着长城为界,还能苟延残喘几日,翟王董翳就是个废物。这些人不配分大秦的疆土!” 左贤王继续说道,“冒顿单于只是希望大秦能臣服于他,并未想过灭国。右贤王那个白痴,私自发兵十万,误以为身死就能激怒单于伐秦。殊不知,他就算死的再惨,单于也不会理他。” “寡人献上宫人,冒顿就会赐地退兵。否则,便会打到寡人臣服为止吧?”子婴笑道。 “正是。”左贤王回道。 “寡人后宫之中倒是还有几个外族女子。”子婴喃喃道。 “秦王想妥协了?”左贤王皱眉,子婴不求和才是他佩服的,妥协称臣便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这顿酒也就白喝了。 “人会给,仗也要打。”子婴解释道,“那些外族女子久居宫中,寡人从来没宠幸过。倒不如送给冒顿,或者...左贤王。” “本王妻妾成群,不在乎这几个。”左贤王拒绝道。 “那就送给冒顿,全当成人之美。”子婴说道,“跟了冒顿也算是她们的幸运。” 子婴不求和,左贤王反倒觉得有些惋惜。 “弓箭无眼,秦王真的不怕死?况且冒顿绝对不是秦王能战胜的。”左贤王急道,“看在秦酒的份上,本王可以拿那些女子当成秦王宠妾,帮秦王获地求和。” 子婴笑道,“战争注定会死人,但有些仗一定要打。左贤王回去告诉冒顿单于,本王要和他在翟国平原开战。寡人输则身死,他输了,河南地可以暂借他到身死,九原和云中郡从此不得踏入半步!” “冒顿单于会输?秦王怎么想的?”左贤王实在理解不了。 “竭秦之力罢了。”子婴掩饰道,才不会把计策告诉左贤王。 “唉。”左贤王无奈叹气,“本王会悉数转达的。” 子婴话锋一转,“寡人还有一事相求。” “秦王想说的是大居次一事吧?” 子婴点头。 “本王猜到了。”左贤王说道,“秦王放心,本王定然不会告知单于此事。秦人素来不喜匈奴人,秦王能立其为夫人,本王也放心她留在这里。” 左贤王捋着山羊胡,回忆起了头曼对兰氏的礼待,如今已经跟了冒顿,放过虚怜媞就当是对头曼恩情的回报了。 “谢过左贤王。”子婴拱手道。 “应该的。”左贤王说道,“本王稍后就让那群人退兵,姑且暂住定阳几日,等秦王将宫人送来,再回去禀报单于。” 左贤王说着换了稍大的斛舀着秦酒,子婴心中大石落地,跟着痛饮三斛,心头大快。 子婴醉眼朦胧,抱着酒缸,“匈奴若是也学些文墨,后世的蔡文姬也不用写出《胡笳十八拍》了。” “秦王在说什么?”左贤王一愣。 “没什么。”子婴急转话锋,“寡人刚刚是说,左贤王能到这个位置,当年是射到头曼哪个部位?” 左贤王拍着胸脯,“本王没射中头曼单于,但射到了冒顿单于的响箭。” “厉害!”子婴伸出大拇指赞叹。 “哪里,从小学射便能如此。”左贤王谦虚道,“秦王不如和本王比试一下,谁的酒量更厉害。” “左贤王想痛饮就直说。” “哈哈哈...秦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番训斥 子婴忘了两个人喝到什么时候,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便是,左贤王倾斜着酒缸,舀空了最后一爵酒。 日落西山,议事堂昏暗晦眛,子婴捂着微微疼痛的脑袋,从床榻上醒来。 除了头疼,肚子还出奇的空,子婴随手拿起床头的铜镜,萎靡的脸颊上耷拉着几缕凌乱的长发,眼窝发黑,憔悴不堪。 “寡人不会又酒后乱性了吧?”子婴捂着额头喃喃自语。 “秦王喝的彻底失去意识,已经昏迷三天了。”白发老者站在堂内淡淡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失望。 “三天?”子婴眯眼道,怪不得肚子如此难受。 子婴强行挺直身子,坐在床上急问道,“尉缭前辈,匈奴使者醒了吗?” 尉缭望着萎靡的子婴,叹道,“他根本就没有醉,城外的匈奴兵也被他带走了。” “没醉?他可比寡人喝的还要多。”子婴皱眉不解。 “匈奴的左贤王精明的很,喝过就之后便全吐了出来,还是他把秦王搀到这里的呢。”尉缭说道。 当时左贤王扶着子婴对尉缭说,秦酒虽美,太易误事。这是他这辈子喝的最痛快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语气决绝果断,听的尉缭一阵后怕。 “无妨,退兵了就好。”子婴支撑不住重新躺下,“明日一早,寡人带兵出发,早日和冒顿在朔河决战。” 油灯抖动,尉缭的面容忽明忽暗。 “秦王...不用去了。”尉缭开口道,“老夫已经答应左贤王不战,咸阳令早已带着去接管翟国的土地了。” “什么?!”子婴瞪大双眼,看向尉缭,“冒顿想让大秦称臣,这种条件死都不能答应他!” “如果不这样,秦王还有别的活路吗?” “当然有,前辈忘了吗?!”子婴急的面色通红,“朔水河谷一决生死,左贤王答应晚辈,冒顿输了便会退出翟国,再不侵扰的!前辈坏了大事了!!!” 子婴说完,累的直喘粗气。他宁可身死,也不愿背负附属国的称号,被他仰仗的尉缭子居然暗地里苟同了?! “难道秦王还不知道,此计根本不可行?”尉缭叹气道,“匈奴以骑兵知名,水源是匈奴心上的大事。冒顿南下秦地,早就把水源摸清了。秦王想在朔水河谷设伏,真的以为冒顿猜不到吗?” 子婴猛的愣住,他只在意了平原战场,竟忽略了最基本的一点!冒顿的骏马此刻怕是在河谷中饮水呢。 “可是...可是尉缭前辈当时也赞同了这个战术。”子婴不解,当时附和的最欢的就是尉缭。 “秦王苦思冥想得到的结果,老夫岂能不同意?”尉缭无奈道,“全军上下除了秦王和夫人认定可战冒顿,哪有几个有士气的?李信统领和咸阳令都在,老夫就算看出问题,也要私下找秦王商议,不是吗?” “对...”子婴茫然四顾,“可惜直到匈奴使者来了,尉缭先生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正是。” “但就算此计不成寡人也能想到别的计策!”子婴怒道,“尉缭先生何必走到最后一步?” “因为秦王从始至终只有这一步!” 尉缭猛地大声,白胡子直颤抖。 “从秦王诛杀赵高到占据塞国,一步步都被老夫记在心中。”尉缭缓缓说道,“敢问秦王,哪一次是胸有成竹的战略?” 子婴回忆过往种种,哑口无言。 “诛杀赵高是临时起意,险中求胜;项羽退兵是因为墨家巨子的城墙,加上项羽后方不稳;占据塞国还要仗着西魏和塞国两败俱伤,秦王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尉缭丝毫不给子婴留情面,“秦王侥幸的久了,是不是以为这次也能侥幸获胜?!” 子婴的心迹被尉缭说中了... “朔河奇谋只是空谈,匈奴逃兵早已经大炮之事告知冒顿,匈奴定有防备。没了奇器的优势,敢问秦王那些小聪明,能抵挡四十万大军?!”尉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小聪明...” 子婴有些怀疑人生,他的计谋连陈平都赞叹过,尉缭居然如此评价? “难道不是吗?全是些边边角角,偏离根本的算计!”尉缭直言道,“项羽先前能退兵,大势为本,欣赏秦王为末。匈奴不攻秦国,只是因为冒顿不想罢了,秦王若执意送死,哪来的把握保证冒顿绝对不杀你?恃宠而骄吗?!” 尉缭的话如利剑般刺在心上。 子婴头脑一空,透体皆寒。 从莫名来到秦国,一路走来。局势再危险,他心底始终认为他是幸运的,总会想到计谋妙计,化险为夷。 与其说是计策,更像是误打误撞中的走运... “君王当定国本,识大局,善用人,其他的交给臣子罢了,秦王却本末倒置。”尉缭语重心长道,“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国本,还是黄石公的徒弟帮忙,剩下两点真是太差劲了!” 子婴彻底没了争论的勇气。 “大局不识,妄图以守城兵对抗匈奴骑兵,以卵击石。他日即使冒顿战死,匈奴使者左贤王也会继位而上,匈奴雄风不减。秦王呢?子嗣未诞,身死便国灭。能奉陪的起吗?”尉缭痛斥道。 子婴喃喃开口,“就算寡人侥幸得胜,是否信守约定,也全看冒顿的心情。” “正是。”尉缭叹道,“左贤王已将咸阳胡人女子送至高奴,冒顿误以为秦王示弱臣服,秦王接受便是了。” “尉缭前辈曾斥责李信统领的退却,若早知如此大局,何必跟随晚辈前来?” “秦王若不争,冒顿会把秦王和董翳同等对待,连求和的资格都没有。”尉缭苦笑。 “求和?不是称臣?!” 第一百五十三章 馅饼天降 子婴忽地打起精神,这两个说法天壤之别。 宁死不可称臣,求和便是和冒顿同一地位。 凭借几万守城兵能和四十万骑兵议和,还能获地扩疆,子婴恍惚如做梦一般。 尉缭点头,“秦王一缸秦酒收买了左贤王,老夫通知秦徒北上收买了冒顿的宠幸的新阏支。二人说着冒顿的耳旁风,冒顿自是同意了。” “先生也知道使者的身份,还能调动秦徒?”子婴一愣。 “识出那人的身份轻而易举。培养秦徒还是老夫当年给秦君出的主意,老夫如今又在秦王身边,调动他们不难。”尉缭长舒一口气。 “嬴子婴谢过尉缭先生了。”子婴奋力下床,跪拜道。 “无需大礼。”尉缭笑道,“秦王这次莽撞也起了几分作用,冒顿的目的是统一大漠,秦王知死而找死,也是把他吓到了。他生怕占据翟国,虎狼之秦和他不死不休,反误了他大事。” 子婴有些后怕,冒顿对秦军的印象还停留在始皇时期,倘若知道了大秦早非虎狼之师,这个臣怕是当定了。 子婴费力一笑,“恐怕河南地,云中九原还是被他拿走了。” “这是他觊觎已久的,再往南的上郡便不在是他所能掌控的了。”尉缭点头道,“秦王若是有心,将来都会回来的。” 子婴支撑身子坐到床边,调侃道,“尉缭先生若是早告知寡人是议和,寡人刚刚倒也不用如此狼狈。” “若早告知,秦王哪会听进去老夫那些话。”尉缭摇头笑道,“秦王不会用人这点是真的。荀晋到了雍国,大铸营垒以据匈奴。匈奴兵越过长城便入营垒的包围,以致董翳和匈奴兵联手都未攻破。” “他可是给寡人出了平地决战的馊主意,还有这种本事?”子婴不敢相信。 铸营垒以抵御匈奴是当年李牧的战法,荀晋没有纸上谈兵,运用的有余当真绝非凡辈。 “小人知道秦王毫无胜算,只是想让秦王死的体面的一点。”右臂包扎着的荀晋从议事堂前走进。 “你...”子婴被噎的不轻,“寡人念你有功,姑且不降罪于你。” “不仅不能降罪小人,还要大加褒赏。”荀晋得意的摇头晃脑。 “什么意思?难道章邯...” “不仅是章邯,还有王上说的杨喜都被小人带来了。” 荀晋费力的拍着手,戎装在身一脸憔悴的章邯,和四方大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齐齐跪在榻前。 “罪臣章邯叩见王上!”章邯头顶触地,结结实实给子婴叩头。 荀晋沾沾自喜,“匈奴退兵,雍王便和小人一同来到定阳,他可是说把雍国还给王上的。” 子婴怀疑睡糊涂了,狠狠掐着虎口,确定没有听错。 “此话当真?项羽不会同意吧?!”子婴瞪大眼睛问道。 “罪臣无虚言。”章邯仍旧叩头,“雍国接壤匈奴却无力抵抗,项羽忙于内战无暇顾及,北方其他诸侯放任匈奴猖獗。九州之地不可予之外人,放眼天下,唯有王上敢与冒顿较量,雍国交于王上方可无虞。” 子婴尴尬一笑,“这么说,寡人怪不好意思的。” “秦王的臣子足智多谋,臣也放心。”中年男子拱手道。 “王上收下吧,匈奴若是卷土重来,还需要早做准备才对。”尉缭说道,他早就让杨辰过去打理雍国的事物,如今只是走走形式罢了。 “这...不太好吧?项羽会以为是寡人抢来的。”子婴故意迟疑道。 章邯从怀中掏出没黄布包裹的雍王玺,双手呈给子婴。 “雍国是臣主动相让,非是王上所夺。”章邯虚弱的有些呈不住雍王玺。 子婴“沉思”半晌,“罢了,为了边疆的安稳,寡人收下它了。” “谢王上。”章邯二人再次叩头。 子婴接过雍王玺,端详片刻,眉头微皱,猛地向地上掷去。 啪—— 黄布散开,雍王玺瞬间四碎,在场几人皆是一惊。 碎片差点溅到荀晋,连忙向后退却,“秦王这是何意?” “大秦自德公以来,便创立了雍城。雍国一直都是秦土,何须要什么雍王玺?!”子婴高声道。 “秦王所言极是。”尉缭点头道,秦国东征西讨,只有雍地算的上本土。 “小人把雍地还回来了,王上想赏给臣些什么?”荀晋笑道。 “荀晋先生想要什么,寡人便能给什么。”子婴正色道。 荀晋眉飞色舞,“小人想要成为秦国的上卿!” “上卿?你在大秦要当周朝的官?!”子婴惊道。 上卿是周朝诸侯国内的官职,分为上中下三等,大多是附加之职。 赵国的廉颇,秦国的百里奚均是上卿,齐国管仲位列国相却是下卿。 子婴猜测,荀晋心存晋国,指的定是周卿而非秦九卿。 相比于周朝八百年,秦朝十几年过于短暂,以至于荀晋说出这种话。 “小人只是这个意思罢了,能封地有俸禄便足矣。”荀晋解释道。 子婴偷偷看了一眼尉缭,尉缭面色正沉郁。 秦国开创郡县制,就是不想分疆裂土,徒增纷乱。荀晋这个要求本是不高,却是倒行逆施之举。刘邦为了得人心分了王侯予以封地,最后都也是被一一除去。 “荀先生抵御匈奴有功,寡人赏你九卿之一的典客之位,此外食邑千户。”子婴庄严道。 “臣的封地呢?”荀晋追问道。 章邯等人知道子婴为何犯难,齐齐看向子婴等待答复。 子婴眼珠微转,“荀先生身在咸阳,封地自然是咸阳千户人家。关外正乱,咸阳才是最安稳。” “典客大人,还不谢恩?!”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弘农始祖 荀晋皱眉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感觉子婴说的有道理。 在尉缭的催促下,荀晋连忙跪地拜道,“谢王上大恩!” “免了,战事已平,荀爱卿可回咸阳挑选千户食邑了。”子婴说道。 “诺!”荀晋兴冲冲转出议事堂。 呼—— 子婴和尉缭同时松了一口气。 子婴暗笑荀晋打仗有一套,骗起来也是够容易的。吕马童的智商甚至能微微压过他。 章邯身旁的中年男子,拱手赞叹,“赏赐封地惧怕的便是,臣子私下里为非作歹,将封地设在都城之内,荀典客的一切便都在王上的掌控之中,果然高明!” “杨统领也是够聪明的,不愧是寡人看中的人,速速起来吧。”子婴笑道。 章邯下意识瞥着杨喜的方脸,误以为杨喜是子婴安插的细作。 “臣只是一个小小的骑将,受不起王上如此赏识。”杨喜不知子婴何意,仍旧跪地不敢起身。 “寡人一直想重建大秦铁骑,奈何找不到将领,多番打探才知道雍王手下的杨骑将不凡,思慕已久了。”子婴解释道。 “王上是不是认错人了,臣虽已年过不惑,抵抗匈奴是臣的初次作战。”杨喜不好意思笑了笑。 子婴看向章邯,笑道,“寡人不会错的,不信杨骑将可以问章少府。” 章邯一愣,想到了子婴的秘密斗士。 “王上说是便是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章邯声音低沉,略带悲凉,一个小小的骑将如今都能得到子婴的赏识,他却没了任何机会。 “臣受宠若惊,愿为王上带兵培将!”杨喜碍于旧主章邯在身旁,不敢说太献忠心的话。 子婴起身扶起杨喜,“有杨统领这句话就足够了。明日和寡人回咸阳,好好教教寡人身边愚笨的骑将。” 杨喜没有吕胜的家族背景,能得到分尸项羽的机会,其御马带兵能力定是高绝,将来必有大用。 “王上...说的愚笨的骑将是臣吗?” 吕马童的声音从议事堂前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吕马童终于绕到子婴面前。 杨喜,吕马童四目对视,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般。 “吕爱卿什么时候来的?”子婴问道。 吕马童擦着汗水,喘息道,“回王上,就在刚刚,臣带了大炮来。” “刚刚?你也昏迷了三天?”子婴怒气上头,腹内空空险些站不稳。 “秦王若未酒醉,怕是已和冒顿决出生死了!”尉缭一阵后怕,训斥道。 “臣早就能送到了,只是途径栎阳后,车毂出了些问题,遇到不平路,臣需要下马推行。王上转战又过于迅速,这才迟了。”吕马童喘着粗气,显然被故障的车毂累的不轻。 “灵焚师父所造的东西不可能出错,定是有人在栎阳做了手脚!” 子婴眯起双眼,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吕胜! “吕胜!他真是恨不得寡人死!寡人回栎阳必杀了他!”子婴气的浑身颤抖。 “如此阴险之人,怕是没等秦王回栎阳,他早就脱逃了。”尉缭分析道,“秦王一定不能活着回去!” “什么意思?王上要装成尸体被拉回去吗?”吕马童问道。 尉缭瞪着吕马童,吕马童瞬间闭嘴。 “老先生是需要吕骑将,将王上身死的假消息传回栎阳吧?”杨喜说道。 “正是如此。”尉缭欣慰道。 “不止如此。”子婴面带阴冷,“杨骑将一并回去,装成雍国逃兵,把章邯和匈奴僵持一事透露给吕胜!记住那个人伪名为‘姜嬴’。” 吕雉最想得到的消息,就是章邯无暇顾及巴蜀,冒顿大军南下便是最好的契机。 “明日寡人便带兵直达南郑,把持住山中栈道口,以牙还牙!”子婴愤愤道,“两位骑将准备出发吧。” “啊?”吕马童叫苦不迭,“臣才刚到定阳。” “王上忘了一件事。”杨喜提醒道,“吕骑将送物来迟,绝对不能全身归去。受刑之中脱逃,想要逃至别国,路径栎阳被人发现,再透露消息岂不更好?” 子婴许久未食,头昏脑胀,忘了这茬事。 不愧是杨喜! 分尸项羽的杨喜最后被封为赤泉侯,仅仅凭借这个侯位,便缔造了大氏族——弘农杨氏。和秦朝同样短命的隋朝,其始祖杨坚便是杨喜的后代。 “就按杨骑将的意思吧。”子婴吩咐道,他早就想给吕马童一些教训,相处的久了反倒下不去手,今天正是时候。 “诺!” 杨喜甚是耿直,不问吕马童受宠与否,拖着吕马童绕出议事堂。 吕马童嘶嚎的声音不绝于耳。 “王上救命啊!啊!” 子婴听不下去了,尽力喊道,“杨骑将下手轻一点,别伤到筋骨!” “王上放心,臣还没动手呢。” 子婴一愣. 被臣下演了?! “随杨统领的便,别打死就成!”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断去执念 “叫的越大声,杨骑将就越用力些。”子婴催促道。 议事堂外,吕马童渐渐没了声音,子婴重新躺回床上。 昏暗的灯火下,憔悴的章邯缓缓开口,“王上想如何处理罪臣?” “就算章少府送还了雍地,百姓也会不会原谅你的,想去哪里便自便吧,寡人不为难你。”子婴闭眼道。 “罪臣已如丧家之犬,无惧生死。”章邯苦笑道,“不过王上是不是忘了答应罪臣的事?那个人的身份...” 子婴摇头,秦徒一直没带回消息,“蒲大统领”异常神秘。 “呵,看来这就是罪臣的劫数了。” “寡人会给章少府些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远离诸侯纷争,或许就能忘了这些了。”子婴说道。 章邯苦笑未答,那个人是他一生的转折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 子婴有些不忍,提醒道,“那个人和英布同时跟随项梁,和英布关系密切,寡人猜测他是楚地之人。” “楚地之人?”章邯喃喃道,“项羽素来爱用亲人,其次便是乡人,国人。那人有大功,若是楚地之人,怎能不受重用?” “这倒也是啊...章少府也说过项羽没有秘密斗士...” 子婴思索着,突然眼前一亮,“除非这个人忠于的是楚怀王,而不是项羽!项羽素来看不惯楚怀王,这就是他不受重用的理由!” 当年项羽被韩信设计,十面埋伏都不见“蒲大统领”支援,或许也是因为项羽杀了楚怀王,逼得那人见死不救。 “秦徒传来消息,楚怀王昨日在彬县被英布的人杀了。”尉缭提醒道。 “英布的人?他也真是够大包大揽的。”子婴暗笑,当年被项羽派去杀楚怀王的人共有三个人,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这次英布独受骂名了。 “其他诸侯只知道是项羽的意思,还不清楚是英布干的。”尉缭说道,“诸侯” “寡人曾想暗助其他诸侯,让楚军受窘,逼得项羽不得不调动那人,如今看来晚了一步。”子婴说道。 “不劳王上费心了。”章邯缓缓起身,“既然他是楚人,罪臣便到楚地隐居,只要罪臣不死总能找出他的身份。” 章邯急不可耐,拱手就要离开。 尉缭捋着胡子笑道,“那人的确在楚地,只不过不是楚人,章少府若是听的秦王的,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什么?”章邯猛地驻足,彻底糊涂了。 “拥立楚怀王会被项羽排斥,但秦王有没有想过,若是那人因为误了项羽的大事才被排斥呢?”尉缭说道,“即使巨鹿立了大功,却也险些害死项羽。功过相抵,项羽仍旧旧怨在心,楚军才对他讳莫如深。” 子婴见尉缭言辞确确,似乎很清楚那个人的身份。 “项羽任人唯亲,所以寡人猜测其为楚人。”子婴直言道,“不然他怎么能和,项羽手下立功最多的英布亲近?” “这么简单的理由都想不通了吗?秦王真是该吃些东西了。”尉缭笑道,“老夫说了,那个人犯了错。英布最喜欢拉拢犯错受刑之人。” 章邯隐隐看到一丝希望,急忙跪下,“老先生,还请尽数告知在下。在下杀掉那人后便唯先生是从!” 子婴侧着身子,激动不已。灯火昏暗之下,神秘的蒲大统领身份,或许就此揭开。 尉缭略有迟疑,“章少府若能回答老夫个问题,老人便会告知。” “先生请问!”章邯急道。 尉缭直视章邯双眼,“秦国有个十二岁便成为上卿的神童,名叫甘罗,是左丞相甘茂之后。老夫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这是什么问题?”子婴暗暗嘀咕。 甘罗是吕不韦的门客,以言谈著称,说服赵国割给秦国十余城,因此被拜为上卿。当上上卿的同一年,甘罗便身死。 据说是病死,子婴丝毫不奇怪,古人寿命很短,除了战死就是病死。 就算是被害死,也和章邯毫无关系,那个时候的章邯只是个少府罢了。 “这个有些为难章少府了吧?”子婴解围道。 “答上一个问题,便能破解梦魇。不算为难。”尉缭淡淡道,“章少府,切要小心,你只有一次机会。” 章邯跪在地上苦思冥想。 子婴懒得再想,蒲大统领的身份就够难了,又来了个甘上卿。既然尉缭知道,以后再问好了,兴许尉缭能告知他。 章邯静静的跪在地上,眉头紧缩。 天空中最后一点光明消失,章邯缓缓睁开双眼。 “在下知道了,是天意。”章邯答道。 “什么?你猜不中也别乱说啊。”子婴急道。 “章少府说对了,正是天意。” 尉缭欣慰一笑,低头对章邯小声说着什么,章邯时不时回复几句。二人声音极小,子婴完全听不到。 “鼓弄玄虚。”子婴抱怨道。 半晌后,章邯身上阴郁之气消失一空,笑道,“老先生大才,在下领教了。” “章少府悟性过人,全是自身的功劳。”尉缭笑道。 “说什么呢?”子婴急了,“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章邯朝着子婴深深叩拜,“多谢王上几日来的费心,罪臣已知道那人是谁,却不打算报仇了。一切皆是命数,罪臣不再执着。” “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隐士之计 子婴僵在床上,要不是面前的二人长着头发,他差点以为是佛教内的师徒传授。 “多谢老先生开解,在下告退了。” 章邯站的挺直,昂首阔步走出议事堂。 “尉缭前辈...刚刚和章邯说了什么?”子婴惊问道,“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那些话不是君王该听的。”尉缭笑道,“老夫只能告知秦王那个人叫柴武。” “柴武?!” 子婴紧抓床沿,这个时代他只知道一个柴武——刘邦十八功侯排名第十三位的棘蒲侯! 汉朝的称呼中,有时会用王侯封号代替名字,垓下之战中的刘邦的费侯陈贺,就被记载为费大统领。 柴武也是汉初唯一一个没有被列传的大统领,从大统领韩信开始,他绝对是个例外。 “原来是他,寡人早应该猜到了。”子婴猛地醒悟。 “蒲将军”和英布投靠项羽的同一年,柴武也带人进了楚营。 巨鹿之战中,柴武曾被项羽派去押送粮草,接过正遇到供给不足的刘邦,刘邦不仅抢了粮草,还把柴武的兵都收下了。 这么大的过错下,柴武不仅没死,到了楚汉之争时,郁郁不得志的柴武还投靠了刘邦。 非要天大之功,否则不能留下他的命,击败章邯便是契机。 汉朝建立后,柴武跟着陈馀的儿子陈豨一同造反,失败后居然得到刘邦原谅。其后击败投靠匈奴的韩信,直至做到了大统领的位子。 正是因为造反的经历,蒲大统领才没有被立传,关于之前的记载才会如此模糊。 “秦王居然也认得那个人?”尉缭惊道。 “自然认得!”子婴狂喜不已。 陈平当年离开项羽的原因,还有项羽的刻薄寡恩,应该就是看到柴武的冷落境地。 这个人能够轻易拉拢! 能在十面埋伏中,带领六支队伍其一的人绝对不能错过。 尉缭搞不懂子婴如此兴奋的原因,子婴在他心中是个谜团。 “秦王三日未食该吃饭了。”尉缭提醒道。 子婴四顾,不仅没有发现食物,虚怜媞也不在。 “胡夫人呢?”子婴玩笑道,“前辈不会把她也让左贤王带回去了吧?!” 尉缭沉默片刻,开口道,“老夫若说是呢?” “寡人去追回来。”子婴瞬间面无表情,撑起身子就要下床。 “秦王还想去送死吗?”尉缭冷着脸,“老夫说的那些话,秦王全忘了吗?!” “虚怜媞到了冒顿身边会死的!!”子婴吼道。 “那又如何?她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宫人,能和雍地翟地的疆域相比?秦王真以为几个胡人女子能安抚冒顿?” 子婴颤抖着穿好王服,“她受不受宠是寡人的事,无需前辈多问。” 尉缭缓步上前,踢走了子婴的鞋子。 “为一女子亡国,秦王想学周幽?文王忍恨,可食亲子之肉羹,这点道理都不懂?” “为一人而失大利非明君所为,是我所为。” 子婴有些眼花,身体不稳栽倒在地,伸手触向鞋子。 尉缭背着双手走到子婴前方,再次将鞋子踢走。 “知道老夫为什么任由秦王昏迷三天,都没想过叫醒吗?这个时辰,追不回来了。”尉缭淡淡道,“真以为当君王那么容易?” 子婴倒在冰冷的地上,失去全身力气。 “秦王稍后吃一些粟粥,恢复体力再发兵到汉中郡,守住巴蜀出入要塞。等待栎阳的细作传递给吕雉消息,重创巴蜀军。”尉缭说道。 “把人追回来再说...” “重创巴蜀军后,重回咸阳,让李信统领和杨骑将练兵衍阵,招兵买马壮大秦军实力。” “人不能给冒顿...” “再学着孝公发布求贤令,招贤纳士。有汉中关中之土为保障,足够秦人丰衣足食,秦军养精蓄锐,重铸当年的秦国。” “这些寡人都会做,非要追回虚怜媞不可...” 油灯燃尽,漆黑的议事堂内悄无声息。 尉缭漆黑的眼睛盯着子婴,“秦王又一次让老夫失望了。” 子婴四仰着躺在冰冷的地上,眼中泪光闪动,“或许...寡人不是合格的君王,但寡人有寡人的信条,这世上还有宁可身死国灭...也不能做的事吧?” “混账信条。”尉缭喝道,“对君王而言,身死国灭便是彻底的失败,没有任何可以开脱的理由。为了国家的存在,可以牺牲任何人。寡人这个称呼,可不是谁能叫的。” 尉缭望着窗外,“老夫能感觉的到秦王不属于这里,但这里是秦国,大秦国君只有一条路可走——始皇那条路。” “寡人懂了...” 子婴思索半晌,无奈长叹,“麻烦尉缭前辈派人送来粟粥,一切全按前辈说的做。” “懂了就好。” 尉缭饶出议事堂,挂满笑意的虚怜媞正抱着削玉刀站在门外。 “那些话,本宫都听到了。” “听到就好。”尉缭沉声道,“秦王若是不得到教训,总会想着不切实际的谋略。为了秦国,为了秦王,麻烦夫人尽快离开秦国吧。” “本宫会的。” 虚怜媞已然带好行囊,走远几步忽地回头。 “本宫有一事也要麻烦尉缭前辈。” “请讲。” 虚怜媞将刀扔在地上,苦笑,“本宫从来没想过当单于,那些话只是气恼秦王心疑故意说的,若是有机会还望前辈转告秦王。”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日之约 “老夫会的。”尉缭深深弯腰拱手,“恭送夫人。” 虚怜媞微微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九原郡,冒顿和左贤王骑马立于直道两旁。 左贤王捋着山羊胡向南望,叹道,“这条直路是秦国始皇所修,能直通咸阳的甘泉宫。单于真的不想顺着此路过去?” “那就要看左贤王有没有对本天子撒谎了。”冒顿冷着脸问道。 “臣...不知单于何意。” 左贤王偷偷看着冒顿的脸色,正碰到冒顿的野狼般的眼睛。 二人对视,两张严肃的脸没绷住。 “哈哈哈...”冒顿紧握缰绳,放声大笑,“那几个女子若真是子婴宠幸的宫人,本天子几日前就发兵了。本天子虽想让子婴臣服,他真的臣服了,本天子反倒要杀他。” “如此说来,臣险些弄巧成拙了。”左贤王陪笑道,“那个家伙强硬的很,宁死不交,有我们匈奴人的气势。” 左贤王知道瞒不住冒顿,仍旧告知他女子都是子婴宠妾。需要让冒顿自己来戳穿,否则会显得子婴过于强势,难免冒顿为了颜面,硬着头皮动兵。 冒顿满意的点头,持鞭指向南方,“这条路,本天子迟早要过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姑且灭了跋扈的东胡再说。” “单于是想给子婴留些时间吧?”左贤王笑道,“秦王子婴就这么死了,单于定是心有不甘。” “右贤王若是有你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傻乎乎的发兵定阳,就算死在那,本天子也不会派人给他收尸。”冒顿调侃道。 左贤王忽地收起笑容。 “那...大居次呢?她熟知大漠的地形,子婴得到雍翟二地定会做大。加上大居次的帮助,难保他日不会攻到大漠来。” “无关紧要。”冒顿冷笑着摇头,“子婴和本天子是一类人,本天子要统一大漠,他要将大秦旗插遍长城以南。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决战之时。若不是左贤王提醒,本天子差点忘了有大居次这个人。” “但愿子婴不要让单于失望。”左贤王淡淡道。 二人无言,静静听着北风呼啸。 冒顿眼睛仍旧望着直道,他心中高大的始皇至死没能进入九原城,几个奸臣秘密带着尸身顺着直道返回的咸阳。而他在那几年后才登上单于位,连朝见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单于还是惧怕子婴的吧?”左贤王忽地开口。 “你放肆!”冒顿转头怒瞪左贤王。 “如果单于不惧怕子婴,大可把翟国还给董翳,让子婴亲自攻打。”左贤王分析道,“单于是怕子婴历战太多,他日无法匹敌吧?” “做臣子的,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冒顿冷声道。 左贤王毫无畏惧,对视冒顿,“不想看到子婴太弱,又不想看到子婴过于强大。左思右虑可不是草原霸主该有的,会变钝的。” “呵。”冒顿倏然苦笑,“知道就好,说出来干嘛?早知道你这么惹人厌,当年本天子就应该把左贤王之位,让给射中头曼头部的须卜氏。” “现在给也不晚。”左贤王笑道。 “少来这一套,其他氏族的人可比不上你。”冒顿懒散道,“依左贤王的意思,本天子该当如何?” 左贤王抬起头,放眼四顾,“不想让沾血的刀生锈,只能让这把刀一直浸泡在血里。九原郡的秦人...” “本天子会抓回去做奴隶的。” “这次不要奴隶,一个不留!” “本天子懂了。” 冒顿会意的邪笑,眼中一抹杀气闪过,早有准备的左贤王后背一凉。 左贤王裹紧头上的羊皮帽,抽出腰间的短刀,倒映着惨淡的月光。 “单于,今晚便动手吧。” 咔哒,咔哒—— 冒顿正欲策马调兵,背负弓箭的匈奴兵骑马驶来。 “报单于,东胡派使者来索要东方的空地。” 东胡过去一直是草原最强,冒顿继位后一直故意忍让东胡。 东胡使者曾索要冒顿最爱的千里马,冒顿不顾大臣的阻拦,将千里马送给东胡君主。 第二次便是索要冒顿的一个阏支,冒顿仍旧遵从。 这一次,已经开始索要领土了。 “你怎么看?”冒顿笑问着匈奴兵。 匈奴兵微微思索,“回单于,那块土地干涸不堪,一直都是空着,倒不如给东胡。” “一匹马,一个女子本天子根本不在乎,疆土是国之根本,岂能给他!”冒顿大喝,一刀砍掉匈奴兵的头颅。 四野的匈奴兵齐刷刷聚集在九原城下,跨马背弓,整齐列阵。 冒顿高举染血的短刀,“集结骑兵,今晚发兵东胡!” “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变计 定阳一早的日光射入议事堂内。 几案上摆放着半碗粟粥,子婴面无表情,凭着记忆在大秦地图上,绘着北方匈奴的地势。 尉缭推门而进,看见子婴的动作,细长的眼中有些不忍。 尉缭暗叹一声,打破寂静,“秦王今日不应该发兵南郑吗?怎么还留在这?” “咸阳令还在雍地,寡人已派人告知他过去了。”子婴淡淡道。 “他这个咸阳令有借父之名的嫌疑,是应该给他一些战功。”尉缭点头道。 子婴轻轻摇头,转头问着尉缭,“这些天,可有魏王豹派使者前来的消息?” 子婴语气忽地强势,尉缭听的有些不舒服,却只能忍耐,正是昨夜他教给子婴的君王之道。 尉缭摇头说道,“魏王豹想拉拢河南王申阳,没有攻打之意。反倒是韩城被攻打的只剩孤城阳翟。” “鼠目寸光。”子婴冷笑,“常山已灭,河南国注定被人吞并,魏王豹不动手,总有人会发兵的。” “秦王说的是楚国,九江国?老夫猜测他们不会。” “是巴蜀。” “巴蜀?”尉缭皱眉,巴蜀和河南并不接壤,不知子婴怎么能考虑到那里。 子婴未答,伸手直指长江上游。 昨夜观察地图才发现有个地方被他忽略了——后世的荆襄九郡。 三国时期,蜀国最想得到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汉中,一个便是荆州。 得到汉中可北上攻击曹魏,但此为下策,出山过难,有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教训,诸葛亮六出祁山累死未成。 荆州才是上策。有大巴山,桐柏山,大别山为天险,隔绝南北,易守难攻。中间地势平坦,水稻一年两熟,养兵绰绰有余。攻守在我,得到了荆襄九郡,就相当于拿到了得天下的权利。 而如今这个权力在临江王共敖手中。 “秦王也在担心此地?”尉缭捋着白须道,“换成别的君主,巴蜀绝对不敢动这个念头。偏偏临江王共敖身体久恙,无力治国。” 他本想告知子婴这一步,但以子婴如今的实力,无暇顾及到那里。 “他最多还能活两年,但吕雉不会等到他死再动手。临江若乱,巴蜀必出。”子婴说道。 “若拿下临江国,下一步就是河南国。”尉缭说道,“巴蜀若是以此为计策,大可不用冒险突袭南郑。” “刘邦的人一定会想到这点的。”子婴笃定道。 “如此说来,咸阳令此行不是阻击巴蜀?” 子婴点头,“汉中是大秦粮仓,寡人此次是让咸阳令屯田练兵,以备他日之用。就算吕雉中计,犯傻强攻,也可轻易抵挡。” “老夫佩服。”尉缭拱手叹道,子婴竟考虑如此周全。 子婴嘴角一抹苦笑,“这些寡人昨夜便想到了,却一直想不到胡夫人身在何处。” 尉缭心头一酸,不知如何作答,低头打量着地图上的墨迹,北方大漠多处被子婴点墨为记,似在猜测虚怜媞此刻的位置。 子婴眉头一皱,拿起绢布擦拭着头曼城的标记, “冒顿若是心狠,定不会让胡夫人死在头曼城,不是这里...” “一个不受宠的宫人,秦王何必呢?!”尉缭叹气道。 虚怜媞一不受宠,二是胡人,尉缭从杨辰嘴里问出,虚怜媞有孕子婴都不见欣喜。 多方缘由之下,尉缭遣走虚怜媞,还怕子婴无关痛痒,仍旧大意乱来。结果此计反倒是重了... “寡人也不知道,她怀着孕还想着回去当单于,真是...唉。” 子婴曾想过只是君王的占有欲作祟,亦或是对虚怜媞身死的怜悯心。 但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不然,昨夜脑海中也不至于总是出现,虚怜媞求他留下自己的画面。 尉缭缓缓开口,“其实夫人...” “尉缭先生说什么?”子婴抬起头问道。 “没什么。”尉缭掩饰道,“老夫是说,既然王上猜到吕雉不会突袭汉中,栎阳的奸细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也是,总不能为了骗他让寡人一直装死。”子婴随手扔下毛笔,“不过,就让他们在栎阳演戏吧,寡人倒想看看吕骑将表现如何。” “老夫倒是也想看看,秦王挑选的杨骑将是何等人。”尉缭回道。 子婴暗暗冷笑,尉缭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留下。 尉缭此行说是帮他对抗匈奴,冒顿退兵也是尉缭一手操办。 如今匈奴已退,早就对大秦失望的尉缭却不停的帮他出谋划策,恐怕只是想留在他身边,慢慢研究子婴的秘密。 “尉缭先生有什么想和寡人的吗?”子婴盯着尉缭双眼问道。 尉缭微愣,不清楚子婴何意。 “秦王息怒。”尉缭双目轻眯,低头拱手道,“私自调动秦徒一事,乃是形势所迫。他日若无特许,老夫绝不染指。” “寡人用人不疑,秦徒的成立既是先生当年的提议,调动也未尝不可。”子婴笑道,“如今的秦徒有些年长,还需先生挑选培养新的秦徒。” “秦王多礼了,老夫答应。”尉缭回道。 “那...尉缭先生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尉缭的道 尉缭被子婴的质问的不舒服。 “秦王何意?”尉缭皱眉道。 子婴卷起地图放入怀中,坐回床边正色道,“尉缭先生曾说过寡人的来历不凡。既如此,留在寡人身边是否就是为了查清寡人的来历?” “原来秦王说的是这个。”尉缭忽地摇头轻笑,“老夫承认这正是目的之一。” “哦?”子婴轻眯双眼,“先生既是隐士,何须理会这么多?” “隐士是老夫心之所向,老夫却算不得真正的隐士。”尉缭笑道,“尧时有个隐士叫做许由,尧想将位子让给许由,许由却说这番话脏了他的耳朵。而老夫心念天下,岂能成为隐士?” “心念天下?”子婴被搞糊涂了,“既是心念天下又何必隐藏起来。” “因为老夫所谓的天下,不只是君王百姓口中的,还有天地之间的道。”尉缭眼中闪着一抹向往的神情。 “道家?”子婴皱眉。 “非道家,诸子百家只是窥探了天地之道的一角。”尉缭解释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为自然之理,秦王本不属于这里,却也是道之所生。如若能弄清秦王的来历,老夫便能和道更近一步。” “这个...” 子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本以为尉缭只是个精于筹算的谋士,据说也会看面相和占卜,没想到对于玄道如此痴迷。 “既然秦王开口,老夫便说出缘由。那秦王是不是也该告知老夫答案。”尉缭目光灼灼。 “那就如先生所愿,寡人...” 子婴也好奇尉缭的道,便仔仔细细讲述了所知道的一切。 从秦代到千年后,从清晨直到正午,子婴说完时,议事堂外已经堆积起了一尺深的积雪。 尉缭一直侧耳倾听,惊讶之余夹着一丝怅然若失。 “唉,老夫早就知道始皇的大秦不会千代万代,想不到只有两代。”尉缭叹道。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暴政不可能久持。”子婴回道,“先生也没有必要再坚守己道,天与地只是气和土罢了,不是神明。” 尉缭轻轻摇头,“秦王说的应是实言,但没有发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吗?” “不对劲?”子婴不解,“难道尉缭先生认为后世史官胡乱记载?” “非也。”尉缭摇头道,“秦王刚刚说玄术都是虚妄的,但之前为什么还要问老夫诅咒一事?” “这个...寡人也糊涂。”子婴皱眉道。 尉缭淡然一笑,“老夫已经知道答案了,道在其中矣。” “什么意思?” 尉缭笑道,“秦王还记得老夫为何问章少府,甘罗一事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甘罗年少名极,天道便损之,这便是他的命数。” “这有何诅咒有什么关系?”子婴眉头紧皱。 “自然有关,诅咒之力也是被道剥夺了。”尉缭直视子婴。 子婴静坐床边,全神贯注等待着尉缭的解释。 “老夫一直相信,炎黄二帝时,确有人能够懂得呼风唤雨之术,但此术与天地争势,其后便消亡。 世上之人所用的诅咒,本可千里外致人死地,如今也不能同日而语。秦王对诅咒之术将信将疑,想必后世的诅咒之术更是无力不堪吧? ” “尉缭先生,或许那些东西只是谣传。就算有诅咒之法,它的消亡可能也只是因为失传,不是因为什么道。他日其理或许也能被解释清楚,不是什么神明。”子婴说道。 子婴暗笑,他如今居然和古人在这讨论唯物唯心的问题。 “三生万物,秦王如果执着于万物,而不认同唯一的道,一辈子都不会彻悟。”尉缭轻笑,“百姓日用而不知,故道鲜矣。” “先生所言极是。”子婴附和道。 子婴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角度,也懒得再争论。 “君王不可轻觑道。”尉缭正色道,“也正是因为道的缘故,秦王才能出现在这里。” “什么意思?”子婴惊问道。 “自然是道在补不足。”尉缭解释道,“大秦国君数百年的心血,只能建立十余年的王朝。想必道有不忍,秦王的出现,便是道所赐予的机会。” “呵...” 子婴没忍住,急忙收起笑容。他相信后世科技发达,足以做到时空穿越,才不相信什么道的选择。 尉缭被子婴的笑声惹怒,双目轻眯,似是看透了子婴的想法。 “秦王的到来绝非人力可为,后世不会有与道争势之举。”尉缭决绝道。 “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弄清的,尉缭先生没必要执着。”子婴劝道。 尉缭决心说服子婴,“秦王还记得刚刚说过,刘邦若是取得天下,他的朝代中会出现一位叫‘王莽’的外戚吗?难道秦王不觉得和‘王莽’很相似?” “他?” 子婴略微沉思,关于王莽的说法很多。 而且王莽篡权后,所改动的新政,都是超过了那个时代的认知,有现代的色彩,甚至被人认为是穿越之人。 “尉缭先生有何高见?”子婴问道。 “他也是道的选择。” 第一百六十章 齐人刺杀 “按秦王所言,灭亡刘汉的统领多半是刘邦臣子的后人,这便是刘邦大杀功臣的结果。”尉缭从容说道,“刘邦芒砀山斩白蛇起兵,将白蛇一斩为二,蛇便是蟒,王莽应运而生,将刘汉一分为二便是它的报复。万般皆有因果。” 尉缭解释的天衣无缝,子婴完全没法反驳。 “这...就是尉缭先生的道?”子婴擦着额头上的汗。 “还要多谢秦王告知老夫这些,不然老夫也想不透这些。”尉缭拱手道,“还望秦王也多加参悟。” “既然先生已经想通,是要离开寡人了吗?”子婴问道,尉缭是韩信的师傅,还真不想让他走。 “秦王是天选之人,老夫自是要协助秦王重得天下。老夫时日无多,定竭力而为。” “寡人多谢尉缭先生,回到咸阳便封先生为太尉。” 子婴急着下床施礼,被尉缭一把拦住。 “秦王不必大礼。”尉缭笑道,“老夫今日要去韩地一遭,将徒儿韩信带回,为秦王效力。” “韩信?”子婴皱眉,“他被魏王豹礼待,已心属西魏,怕是不会答应吧?” “危城阳翟,久攻未破。自恃熟读兵法,急于建功立业的韩信怕是已经开始焦躁,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尉缭解释道。 “那便有劳先生了。” 尉缭点头离开,李信去了翟地,杨辰去了雍地,几日前热闹的议事堂内只剩子婴一人。 无聊中,陈平的话忽地出现在子婴耳边。 “国之利器不可示人。” “倘若天下诸侯知晓,他们可便可重新联合对抗秦国。” ...... “还好寡人就用过两次,不然就遭了。”子婴拍着胸口,有些后怕。 如今诸侯仍在纷战,大秦却有了充足的时间练兵,绝对不能在惹上其他是非。 一股杀气袭来,子婴心头突然一紧,议事堂屋顶微微响动。 咔—— 子婴忽地抬头,只见屋顶瞬间四碎,残渣掉落在地。梳着发髻的紫衣长髯中年男子,手持长剑落于子婴身前。 男子衣着华贵,子婴的黑衣便服有些相形见绌。 “齐人?!”子婴脱口而出。 “秦王好眼力。”紫衣男子冷笑道。 “哼!”子婴不屑一笑,“齐人当年为了穿紫衣,恨不得把国内的土地全种上桑。害的管仲谏言桓公,这才命令禁止。寡人岂会不知?” “秦王有心思关心在下的衣着,倒不如看看外面如何了。” 男子话音未落,议事堂外惨叫连连。不多时,数十个彪形大汉拎着拎着滴血的大刀,长斧走进,面色不善,凶神恶煞的端详着子婴。 削玉刀和赤霄剑被放在前堂,子婴手无寸铁,四顾屋内寻找能用的武器。 “城防如此松懈,秦王能活着也真是幸运。”紫衣男子抱剑嘲笑道。 “诸位从齐地专程来看寡人,总不能拦着吧。”子婴收回目光调侃道。 匈奴走后,董翳急回翟地。李信为了收复翟地,带走了多半的兵马,再除去杨辰带到雍地的,定阳城形同虚设。 紫衣男子有些不耐烦,“少废话了,秦王今日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们来?” “阁下总得告诉寡人缘由吧?”子婴翘起二郎腿笑道,“能从极东的齐地,杀到极西的秦国战场,那个人给了你们都少钱财?寡人出双倍。” “钱财,呸!”紫衣男子啐道,“嬴政破齐,流放齐王建,老子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哈哈哈。”子婴忍不住笑,“快到二十年才想起报仇,是不是有些晚了?而且寡人没记错的话,齐国可是六国中唯一一个不战而降的,有什么资格提报仇?” 当年王贲和李信伐燕后,顺势南下齐国,绕开主力兵马,抵达齐都临淄,田建无奈投降。 “分明就是秦国阴险奸诈,远交近攻之策麻痹齐君!”紫衣男子喝道。 “彼此彼此。”子婴扭着脖子笑道,“齐宣王不也趁着燕国内乱,可是灭亡了燕国一次吗。可惜,燕国复国后率四国伐齐,齐闵王身死,齐国一蹶不振了。说来寡人还得感谢燕昭王,帮秦国解决了个麻烦。” “子婴,你...” “朱老大,别和他多说,让我们砍下他的头带回齐地好了。”持刀大汉急道。 “不急,他手无寸铁,难不成还能打过我们几十个?!”紫衣男子喝道。 紫衣男子拔剑,怒气冲冲走向子婴。 “子婴,本君给你个机会。若是能猜中谁派我们来的,本君会给你个痛快的。”紫衣男子面色阴冷,“如果猜错了,本君手下可都是些亡命之徒,你就不一定被分成几块了。” 子婴丝毫不慌,凭他如今的力量和反应,能立刻夺下紫衣男子的剑。再对付这几十人,也不算什么难事。 “那寡人猜猜。”子婴摸着下巴,喃喃道,“胶东王田巿,济北王田安,齐王田都...” 一群大汉嘴角尽是嘲笑。 “想好是哪个了吗?本君的手下等不及了。”紫衣男子催促道。 “寡人想好了,济北王田安——”子婴故意拉着长音。 “你确定?” 第一百六十一章 “侠客”朱家 子婴话音未落,数十个大汉齐齐抬起刀斧走向子婴。 紫衣男子连忙挥手笑道,“且慢,本君倒想看看秦王怎么想的。” “三齐之中,济北王田安的血统最纯正。身为田建的孙子,造反的时候也攻伐了不少城池,多少还有些本事。”子婴分析道,“为了替祖父报仇而刺杀寡人,这种事他能做的出来。” “秦王的第一刀,就交给在下吧。”站在前方的大汉扛着带血的刀,咧嘴嘲笑。 “别急,寡人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子婴笑道,“即使如此,他如今也不可能派人前来。” “子婴,你是想反悔?这可由不得你!”紫衣男子冷声喝道。 “不是反悔,是你的问题...问的太没水平了。”子婴摇头苦笑道,“田荣都在临淄造反了,三齐谁还有心思杀寡人,派你们的除了田荣也没别人了。” 田荣曾经立了侄子田巿为齐王,项羽分封天下,反倒把田都封为齐王,把田巿封为胶东王。 反秦时,田都只是齐国统领的身份,还和田安一同背叛田荣投靠项羽。 重重原因之下,田荣凭着手中的兵马,占据了临淄,将田都赶出齐地,彻底和项羽撕破脸。 “寡人就是嫌一猜就准太无趣了,所以陪你们玩玩,还真当寡人猜不中?”子婴嘲弄道。 紫衣男子脸上挂不住,本想戏弄子婴,没想到反过来被戏弄了。 “猜中了又如何,不还是要死在本君手中?!” 紫衣男子拔出长剑,直刺向子婴。 “朱家,就算你杀了寡人,灵焚先生也不会跟随田荣的。”子婴盯着男子的双眼。 二十年后莫名的报仇实属无稽之谈,如今能把齐秦二国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几日前去了齐地的灵焚。 朱家猛地愣在原地,一群大汉也是面面相觑。 “你认得本君?!还知道我们的来意?”朱家瞪大眼睛问道。 “那是自然。”子婴笑道,“齐鲁之地以儒闻名,但提到侠义,齐地也就只有朱家担得起。阁下带着这么多人,一口一个‘本君’的,难道不是明着告知寡人吗?” “想不到本君在秦地有这么大名号。”朱家冷笑道,“不过,本君可不会被你骗。灵焚先生本就是齐墨,你要是死了,他除了齐地,没别的地方去了。” 子婴拨开朱家的剑尖,“那阁下就把灵焚先生想的太肤浅了,不然天下反秦的时候,为什么不去跟随田荣?” 朱家面色微变,这点他居然没想到。 眼下项羽猛攻田荣,正是因为有灵焚的帮助才游刃有余。留不住灵焚,田荣没法对抗项羽。 “老大,管不了那么多了,杀了子婴,田荣能保证我们一辈子衣食无忧。”手下大汉急道。 朱家回身怒瞪,“本君杀子婴是为了大齐,不是为了什么钱财!” “是...”大汉连连点头。 “啧啧啧。”子婴摇头调侃,“侠以武犯禁就算了,阁下还收留这种为财害命的小人,可别把名声给毁了。” 朱家紧皱眉头,事已至此,断断没有离开的说法。 “这就不劳秦王费心了!能不能留住灵焚,杀了秦王就知道了,上!” 一声怒喝下,乌泱泱的人群直扑向子婴。 几十人站在内堂,子婴没有辗转的余地。 子婴匆忙起身,身体几乎紧贴着刀斧刃,闪至外堂寻找刀剑。 本来摆放刀剑的几案却空空如也。 “被拿走了?!” 子婴一惊,回身看着冲出内堂的人群,并没有人拿着削玉刀和赤霄剑。 “子婴受死吧!” 数十把刀斧其上,子婴本想夺刀自用,却还要防着其他方向的攻击,只能凭着反应堪堪躲避。 死去的侍卫身旁应该有长戟! 子婴边闪边退,反手推开议事堂的门,纵身越出。 只见堂门口,碎成两段的守卫身旁斜放着一把长戟。 子婴望着尸体怒气上头,“狗屁的侠客,都给老子去死吧!!” 刚刚冲出的大汉见子婴不动,朝着子婴的后腰猛劈。 长斧眼看就劈中子婴,转瞬间子婴消失在原地,大汉的胸口被长戟洞穿,鲜血四溢。 “朱家!你的人不好好管教,寡人就代劳了!”子婴紧握着浸雪的长剑,怒吼道。 朱家眯起双眼冷笑,“这些侠客手上至少沾过五十个人的血,秦王要小心了!” 人群的杀气彻底被子婴激起,一个个不管不顾冲向子婴,又一个个被挑翻在地,子婴仍旧毫发无伤。 地上铺满了人的尸体,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着。 噗呲—— 哗—— 子婴长戟刚刚刺进一个尖嘴猴塞男子的心口,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袖口一挥,白色的粉末直奔子婴的眼睛! “啊!” 饶是子婴反应快,仍有些粉末进入眼中,子婴瞬间眼眶通红,长剑咣当落地,捂着眼睛哀嚎。 朱家见机走出人群,悠然在子婴面前踱步,“早就告诉过要小心,看来秦王是真的没听进去啊。” 子婴不答,忍着疼痛,全神贯注想用耳朵判断朱家的位置,其他大汉故意脚跺地面发出声响干扰。 “子婴,你今日死定了。”朱家轻轻擦拭着手中长剑,“本君手下侠客的手段,不是你能防住的~就算你能看见,他们也能再让你瞎一次!” 子婴视野中一片血红,齐齐的脚步声从四面缓缓靠近,他完全没法反应。 千钧一发之计,前方上空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刚刚说的是侠客吗?哼,一群奸邪小人也配得上侠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诈计 朱家回身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左手持刀,右手持剑端坐议事堂屋顶,不屑的望着众人。 “你是何人?”朱家警惕的问道。 “鄙人的名字,你不配知晓。”墨楚摇头冷笑,“鄙人再问一次,你的人是侠客吗?” 朱家长剑横在胸前,眼神邪戾,“阁下是在教本君做事吗?本君告诉你,今天谁来了也救不了子婴!不想死的,马上滚开!” “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墨楚皱眉不悦,“鄙人可不是来救他的,尔等若是除去侠客这个称号,鄙人这便离开。” 子婴身陷窘境,却差点笑出声。 “鄙人”是墨家巨子的自称,这世上除了灵焚以外,只有想当巨子的墨楚会用,朱家居然猜不透。 “老子们就是侠客!有胆便下来,管叫你死的比子婴要惨!” “滚下来!少在那装模做样的!” 子婴在众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大汉们矛头直指墨楚。 “这样啊~也好,其实就算你们除去称号,鄙人也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墨楚冷笑道,“尔等先把子婴杀了,鄙人会给尔等个痛快的。” “老子先杀了你,再杀子婴!” 众人气的胸口起伏,也毫无办法。墨楚身在屋顶,他们当面爬上去,定会被偷袭。 人群中一大汉袖管微动, 嗖—— 一只短箭破空飞出,直射墨楚喉咙。 墨楚轻眯双眼,甩动赤霄剑,短箭箭头急转,穿透大汉的膝盖。 “跪下!” “啊——” 偷袭的大汉应声倒地,捂着膝盖惨叫连连。 朱家暗骂一声,上前砍断大汉的左腿,鲜血四溢浸透着地上的残雪。 大汉的箭上带毒,虽不至于见血封喉,却能让伤口腐烂,秽物侵蚀全身。毒物的原料便是茅厕之中的... “若是几日前,鄙人有伤在身,或许还着真被你们算计到了。”墨楚不屑一笑,“可惜,鄙人伤好了,你们都要死!” “朱老大,我们拦着他,你拿着子婴的头快走。”朱家手下上前急道。 朱家咬牙点头,“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子婴一惊,连连退后,“千万别,你们杀了寡人就上他的当了!” “别想耍花招!”朱家喝道,长剑架在子婴脖子上。 “寡人这可是为你们好!你知道他的身份吗?”子婴急道。 朱家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你们杀寡人是为了让灵焚先生跟随田荣,若是被灵焚先生知晓,不仅不会留下,甚至可能反过来去帮项羽。”子婴说道。 “本君当然知道,刺杀你的事,本君会永远隐瞒下去的!” 朱家不想再耽搁时间,长剑滑动。 子婴凭着感觉一把抓住剑身,忍痛道,“傻啊,他是项羽的堂弟项庄,你以为他是来干什么的?!” “项庄?” 朱家猛地“醒悟”,这人逼着他们杀子婴,恐怕也是为了灵焚一事而来。杀了子婴反倒着了他的道。 “这可如何是好...”朱家左右为难。 “那就看你们能不能杀了他了,不然这千里迢迢,他总能追上你们的的。”子婴“提醒”道。 “姑且让你苟活片刻!” 朱家推开子婴,收回长剑,直指墨楚。 “想不到楚人手伸的够长的,能跟着本君到这里。”朱家愤愤道。 墨楚也懒得和朱家说明来意,纵身越下屋顶。 “杀了他!”朱家怒吼。 大汉们一拥而上,墨楚左刀右剑穿梭在人群之中。 墨楚本使单剑,左手的削玉刀只是闲置。奈何朱家手下配合极为默契,招招刁钻,直奔要害。墨楚旧伤未完全愈合,只得双手其上,挥舞间,逐渐掌握双手剑术。 刀光剑影夹杂着朱家手下的哀嚎,一具具尸体堆积在地上。 子婴凭着耳力,闪到角落,尽力挣开眼睛,拿袖子轻轻擦拭眼中的石灰。 “好在齐国靠海,这石灰还是用贝壳磨的。真是石灰岩烧制的,眼睛就不用要了。” 子婴忍痛清理完双眼,流了一脸的眼泪,视野中仍旧有些模糊。 堂前的墨楚刚刚斩断一人的脖颈,朱家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 二人眼看便有一番大战。 “齐楚交战,本就是楚胜多,齐胜少。你的手下都死光了,还不打算逃吗?”墨楚冷笑道。 朱家毫无惧色,“桓公会盟诸侯,一匡天下的时候,楚成王求饶才免战,不然早就灭了楚国蛮夷了。蛮夷之后,还敢放肆?!” “齐人是不是只能拿桓公之事做大国梦了?”墨楚不屑一笑,“最早的强国,到后来竟事秦求安。五国羞于为伍。” “你!” “哈哈哈...” 子婴的笑声打断了争执,“两个手下败将就别争来争去的了,想动手就打吧,寡人都等不急了。” 二人面色难看,却都不想先动子婴,露出破绽。 朱家忍气抬起长剑,“项庄,今日本君让你见识一下齐之技击。” “只懂技击不是鄙人的对手。”墨楚笑道,“齐剑无华,也不配与堂兄的削玉刀对战。赶快滚吧。” “项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剑?” 第一百六十三章 燕王剑,齐烈士 朱家高傲的转动剑身,青色的剑脊之上刻着八个铭文“郾王职作武某旅剑”。 “燕王赐剑?!”墨楚脱口惊呼。 天下名剑吴越为首,但诸侯国君的佩剑与赐剑不在其中,各国王室之剑都有专门的工匠精心打造,非常剑可比。 对拼起来,削玉刀和赤霄剑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子婴不由的摇头轻笑,这把剑,他在千年后的临淄博物馆见过。 燕王职便是大名鼎鼎的燕昭王,五国伐齐,赐给武姓臣子的佩剑,流落于齐国。 子婴见的时候,燕王剑已经两截了,想不到中间还经过朱家的手。 “都是文物,这一战价钱可不菲。”子婴笑道。 朱家趁着墨楚惊叹之际,燕王剑直刺而来。 墨楚回过神,刀剑其上,兵刃相撞作响。 墨楚双手皆有利器,交战之初,朱家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对付起来竟游刃有余。 同是掌握齐之技击,江湖经验又都极其丰富,招招至敌人死地,又每次都被对方化解,一时间二人难分高下。 子婴轻眯双眼,仔细观察着一招一式,默默记在心中。 一个疑团出现在子婴心中——墨楚居然没有被陈平算计击垮? 凭借陈平的阴谋,墨楚此时应该颓废才对,不可能仍旧如此嚣张。 墨楚在栎阳养伤这几日,怕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难道又是吕胜?”子婴皱眉思索,“有陈平在,他不可能轻举妄动...” 突然,墨楚似是伤口吃痛,动作一僵,朱家长剑直刺墨楚胸口。 电光火石间,墨楚急侧转身,长剑在胸膛划出血痕,墨楚的刀剑交叉架在朱家的脖子上。 “朱家,你中计了。” 朱家微愣,“你...” “何故如此惊讶,以伤换命的战法,秦楚都会。齐国安逸的久了,连这个都忘了?”墨楚冷笑。 朱家神情闪烁,松开右手,燕王剑坠地。 “本君输了,随你处置。”朱家低头道。 子婴总觉得哪里不对,手下能用下三滥的手段,朱家竟然不用? “快闪开!”子婴叫道。 墨楚虽没察觉异常,下意识远离朱家。朱家猛抬起头,死死抓住墨楚的双臂。 “以伤换命?太幼稚了。本君教你,以命换命!”朱家咬牙切齿道。 一大汉突然出现在墨楚身后的墙上,手持弩箭对出墨楚后心。 嗖—— 弩箭破空而出,墨楚早已筋疲力竭,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了。 子婴眼疾手快,挥手掷出长戟,与弩箭撞在一起,弩箭调转方向射进堂内。 “其实这招寡人也会。”子婴笑道。 墨楚呼吸混乱,心有余悸,看向子婴,“谢了。” 子婴一愣,笑道,“难得啊。” 朱家趁机松开墨楚的胳膊,急速退后,“快!射死他们!” 大汉急忙掏出另一把弩箭,分别对着墨楚子婴二人。 墨楚转身防备,子婴慌忙低头寻找另一根长戟,长戟却被秦兵尸体压住没法取出。 “接着!” 墨楚随手将赤霄剑扔给子婴,子婴接剑,二人朝着大汉冲去。 大汉正欲扣动扳机,身后传来粗狂男声。 “快住手!” 大汉转头认出那人,急停下动作。墨楚的刀却近在眼前,大汉的头颅飞出,脖腔里鲜血喷射而出,溅到长髯男子身上。 长髯男子一愣,伸手直指墨楚的脸,“你...要不是本统领叫住他,你早就死了,还敢痛下杀手?!” “再敢指着鄙人,你就和他一个下场!”墨楚语气不善,“鄙人不会给卑鄙之人留命,这是他应得的。” 子婴下意识退后,也不知道墨楚说的小人,包不包括他。 朱家本想趁乱逃走,见到长髯男子,慌忙停下。 “田统领怎么来了?!”朱家惊道。 “田统领?你也是齐国的人?”墨楚杀气又起。 “本统领是齐国王室,田横。”田横冷冷回道。 “鄙人不管你叫什么,今日齐国的人都要死!” 墨楚还要动手,子婴急忙上前拦住,“这个人不能杀!他可是...” 当年秦末大乱,齐国王室庶出三子,田儋,田荣,田横揭竿而起。田荣先立的哥哥田儋为齐王,田儋死后才立田儋之子,侄子田巿。 分封后,田荣反叛项羽被杀,正逢刘邦出关,项羽转头对付刘邦。田横便趁机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 之后,韩信打到齐国,郦食其本来劝降了田广。韩信听信谋士蒯通之言,强攻齐国,害的郦食其被烹杀,田广也身死。 田横带着手下逃至齐国海上小岛,也立为齐王。 刘邦得了天下后,派人软硬兼施逼降田横。 田横不投降,手下的人都要死。若投降刘邦,田横一碍于烹杀了郦食其,无颜寄身刘邦;二没有守住哥哥的国家,无心苟活。 在小岛之上,田横自刎而死,手下五百壮士齐齐自刎跟随,便是“田横五百士”。 “子婴你怕什么,他是谁啊?”墨楚皱眉问道。 “他是...壮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齐国苦楚 “壮士?...” 田横三人一脸懵,都听不懂子婴什么意思。 朱家紧步走来,护在田横身前。 “田统领,你先走,这里交给在下。”朱家急道。 田横面色无惧,上前几步,望向议事堂前,“唉,本统领还是来晚一步!” 齐国受难,田横便亲自来到西魏求援,知晓朱家的密谋,便顺路来至翟地阻止。 “田统领是来阻拦在下的,为什么?”朱家不解道。 “无论秦王死不死,灵焚先生都不会帮二哥了。”田横一脸愁容,叹气道。 朱家不敢多问,静静看着田横。 田横忽地抓着发髻,低头咬牙,“巿儿死了,二哥...杀的。” “什么?!”朱家吓的合不拢嘴。 墨楚不可置信望向子婴。 子婴暗暗苦笑,田家还是没有避开这段历史。 如今的齐地多半都是田荣打下的,田荣未被封王,早就压抑至极了。 当年,侄子田巿从齐王被贬到胶东王,田荣反叛,田巿不敢和项羽争夺,遵从项羽之令,前往胶东以即墨为都城。 田荣一气之下,派人追上并杀了田巿。 “灵焚先生知道这件事了,以灵焚先生的脾气,无论子婴生死与否,都绝对不会辅佐二哥的。”田横惆怅道。 “田荣也真是够残暴的...”墨楚感叹道。 “那在下这一行,岂不是白来了?” 朱家哭丧着脸,白白死了几十个手下,平日里都是他花钱好吃好喝养的。 “你们把命搭在这就不算白来了!”墨楚抽刀冷笑。 “侠士且慢动手,在下有事和秦王商议。”田横急道。 “田统领脑子没坏吧?”墨楚讥讽道,“齐与秦之约无非就是对抗楚,鄙人身为楚人,还要让你们联起手来?” “田统领,他是项羽的堂弟项庄。”朱家提醒道。 田横面色一滞,皱眉沉思。 “别想了,鄙人也算崇敬灵焚,就冲你们齐国算计灵焚,鄙人就没有放过你们的理由。”墨楚冷声道。 “齐国都是无奈之举,公子岂会不知?”田横红着脸急道,“齐王之位本就是应该田荣,田巿的,怎么能轮到田都来当?我们不过是拿回应得的东西!” 墨楚轻笑道,“谁叫你们巨鹿之时不肯发兵呢?不然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 “在下大哥田儋被章邯杀死后,二哥立了田巿为王,齐人却立田假,怀王还承认了田假的齐王位!公子说说看,我们凭什么发兵?!!!”田横吼道。 子婴有些听不下去了,田氏哥三个也是够惨的。 巨鹿时,田荣的要求也很简单,楚怀王杀了田假,田荣便发兵支援。芈心那小子来了句“田假与国之王,穷而归我,杀之不义”,田荣再发兵支援就是傻子。 项羽分封之时也是忌惮田荣的能力,齐国大好之地,交给有能之君,他日必然不受控制。让齐国内斗,才是项羽想看到的。却没想到田荣直接来硬的。 墨楚一时无语,他对其中缘由不甚了解,还不知有这层原因。 “如今,齐王田都被逐,胶东王...田巿被杀,三齐已有两齐尽归田荣,只要济北王田安离开博阳,让田荣统一三齐,齐国保证再无叛乱!”田横急道。 田横咽着口水,继续说道,“魏王豹才是对天下有野心的人,楚国何必苦苦相逼齐国,放任西魏胡来?!” “堂兄...” 墨楚满脑子的侠道,诸侯之间的弯弯绕绕搞得他糊涂。 “这些事,还是和堂兄说吧,鄙人不想理会。”墨楚皱眉道。 子婴苦笑道,“寡人猜测,项羽根本不给齐国解释的机会。” “正是如此。”田横无奈的锤着大腿,“楚国无法言和,在下只能求秦王让灵焚先生留在齐地,只有这样才能保齐地无虞。” “寡人真的是有心无力。”子婴摇了摇头,“就算寡人开口了,灵焚先生也不会同意的,墨家巨子追求的道,可不是寡人一句话能曲改的。” “唉,这可如何是好...” 田横彻底绝望,不顾身份坐在雪地之上。 朱家陪着坐在一旁。 “本来郦食其,郦商兄弟二人重回西魏,二哥希望能向西魏借些兵,魏王豹却以攻打小小的韩地为借口,只给三千人马...”田横低头,语带哭腔。 “魏王豹不识大局!”朱家怒道,“齐国若被攻破,下一个就是西魏。拿攻韩地当幌子,也是够蠢的!” “不是幌子。”子婴摇头道,“子房先生已经回了韩地,魏王豹能给齐国三千兵马算是可以了。” “张良?他能守城?诓谁呢?!”朱家急了,“他的事本君也听过,天下起义...起兵时,张良确实带人打下了韩地,没过多久便被秦兵夺回,辗转多处有余,最后还是刘邦帮他拿回的韩地。张良能有什么本事?” 子婴笑而不语,这就是张良的谋略。他若真的彻底拿下韩地,凭借韩地近秦的地理,章邯那一战就不是在赵国,而是在韩地了。 刘邦打下韩地的时间节点也很巧合,恰逢章邯被项羽吸引住,那个时候再拿韩地,便无后顾之忧。所以张良才能安心随刘邦入关,而不继续留在韩地。 “子婴,你要是有计策就帮帮他们吧。”墨楚有些心软。 “帮他们对付你堂哥吗?”子婴惊讶的看向墨楚。 “这个...打退就好...别太过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暗语相告 “没法不过分。”子婴苦笑道,“若只是逼退楚军,换来的只能是项羽更强劲的攻击。除非...” “除非什么?秦王快说。”田横抬头急问道。 墨楚也全神贯注等待子婴的答复,范增曾多次警告过项羽,过刚易折。倘若被人发现弱点,一击就足以致命。 虽说子婴今日救了他,但之前的种种让墨楚没法全然改变对子婴的看法。 若子婴真知道项羽的死穴,他不介意立刻就杀掉子婴。 子婴后背一麻。感觉到了墨楚的杀气。 “除非田荣能抗衡项羽至少两年,项羽打烦了便会撤军。”子婴说道,刻意隐去关键所在。 墨楚一愣,强忍着没有发笑。 “这...”田横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呆坐原地无言以对。 朱家忍无可忍,起身怒喝,“子婴!本君看你就是诚心羞辱田统领,要是能守住两年,何须找西魏帮忙?!” “随你们怎么想了,这就是寡人的计策。”子婴若无其事摊着双手,“巨鹿之时,为难项羽的宋义也是齐人,你们二国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当年楚汉之争,刘项在荥阳一带互相攻伐两年,加上韩信,彭越,英布三方围击,项羽亲信多数叛离。三因齐下,才能让窘境中项羽主动求和,楚河汉界诞生。 刘邦怕项羽他日重新振作起来,刚订好约定,趁着项羽回撤彭城,便在九里山来了一出“十面埋伏”。 除非齐国能如法炮制此计,否则怎么都是慢性死亡。 碍于墨楚在身旁,子婴没法解释的太清楚。 “宋令尹若是还在,项羽才不会如此猖狂!”田横咬牙道。 子婴看向朱家,嘲笑道,“齐有孟尝君食客三千,足以联韩魏,伐秦楚。朱家先生自称本君,想必也能有助齐之策吧。” “杀了你便是助齐之策!” 朱家怒气上头,提起燕王剑冲到子婴面前。 刹那间,削玉刀,赤霄剑齐齐架在朱家脖子上。 墨楚持刀,挑起朱家的下巴,冷笑,“你和鄙人的账还没算清呢,就这么急着送死?” “要不是子婴捣乱,你早就被弩箭射死了!还敢大言不惭!”朱家怒道。 田横急跑至朱家身旁,“项公子刀下留人!朱家为国事而来,不可死于私斗。” “他还不配死在堂兄的刀下。”墨楚收回削玉刀,看向朱家,“这次饶你一命,下次就没这么走运了,滚吧。” 朱家收剑缓缓撤身,愤愤看着子婴二人,“下次本君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乱了阵脚的人是没法作战的。”子婴略带深意道,“寡人该说都已经说了,生死就看你了。” 田横弯腰拱手,“多谢秦王指点,多谢项公子不杀之恩。” 说罢,田横带着朱家头也不回逃至定阳城外。 “呼哈...”田横拄着双腿直喘粗气,“今晚,速速渡河至西魏,带着援兵尽快回齐。” 朱家转头看着残破的定阳城内,“田统领先回吧,子婴戏弄统领,项庄狂傲无礼,今晚在下留在这里,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呵...”田横轻笑,“朱家先生难道还没发觉?秦王已经将计策尽数告知了。” 朱家微愣,皱眉深思,忽地恍然若惊,“抗衡两年,联合别国,乱项羽阵脚...难道这就是子婴想说的话?!” “正是。”田横点头道,“项庄可怜齐国,却又不想对项羽不利。这也是秦王的无奈之举。” “如此说来,在下倒是错怪子婴了。”朱家略带愧意。 “也不算错怪,子婴也是在给秦国争取时间罢了。”田横回道。 “但项羽的堂弟怎么会出现在秦地呢?他们二人之间又...” 朱家皱眉想不通,本来他们还是恨不得对方去死,下一刻帮忙挡箭,随手借兵刃,似仇似友,难以捉摸。 “无需想太多。”田横喘匀了气,伸手指向东南,“回到齐国后,麻烦朱家先生派手下侠客打通九江国臣的关系,争取早日联合九江。” “九江?子婴不是说联合韩魏吗?”朱家不解。 田横摇头,“韩地没有联合的必要,楚国周围能联手的也只能是九江。” “子婴会不会是在诓我们,毕竟项羽和英布关系匪浅。”朱家担忧道。 他已经死了不少手下了,九江又是一群亡命徒,不确定手下能不能从九江活着出来。 田横猜出了朱家的心思,安抚道,“姑且信他一次,此事若成,本统领定会禀报二哥,给朱家先生封侯加地。” “在下谢过田统领。”朱家匆忙跪地,“在下回到齐地便操办此事。” “何必如此大礼。”田横扶起朱家,“本统领还有一件要事交于先生去做。” 田横左右查看,见四下无人,附在朱家耳边小声叮嘱。 “这就是和燕国作对啊,这个时候如此,不太好吧?”朱家眉头紧锁,“况且那个人曾是叛臣,未必能信得过。” “都是无奈之计。”田横叹气道,“如果九江无法联手,西魏又作壁上观,只能找他了。” 朱家重重的点头,“他应该也能感觉到臧荼的杀意,此事不难。”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后悔 定阳城,议事堂外,一群秦兵清理着地上的尸体。 子婴和墨楚抱着兵刃静静看着。 墨楚忽地一笑,“你这个秦王当的也是够失败的,刺杀你也太容易了吧?” “你伤口不疼了是吧?从栎阳到定阳,就为了被人刺一剑?”子婴反唇相讥道。 “鄙人听闻秦与匈奴交战,特来相助的,不料人还没到,仗已经结束了。”墨楚说道,“得知你在定阳,便来讨要刀剑。救了你一命,要记着报恩。” 墨楚得了削玉刀格外得意,子婴听到交战面色阴沉。 “刚入定阳城,便听说你用城兵打败了匈奴,还得了地。怎么做到的?”墨楚好奇问道。 “拿...夫人换的。”子婴不想多言。 “什么?”墨楚一惊,“你向匈奴屈服称臣了?!” 子婴心烦意乱,“少废话,拿了刀就赶快走,大不了寡人把剑也给你。” “懦夫,堂兄当时怎么会拿你当宿敌?!” 墨楚提刀欲砍,子婴不耐烦,随手拿剑挡住。 “王上!”秦兵一惊,匆忙跑来。 “不用过来,退下。”子婴叫道。 墨楚气的胸口起伏,手上用力,“鄙人真是看错你了,你的命今日留不住了!” “受伤的你不是寡人的对手。”子婴冷着脸。 任凭墨楚伤口崩裂,削玉刀无法前进分毫。 “能用枕边人换取疆土的诸侯,鄙人绝对不会放过!” 墨楚自知凭借蛮力不是子婴的对手,连忙收劲撤刀,仗着灵动的身法,挥刀砍向子婴要害之处。 子婴早已将墨楚的招式摸透,即使心中乱作一团,防备起来仍旧游刃有余。 “姓嬴的瞎了眼才跟你,你居然把她让给了匈奴!” 墨楚双目一红,陡然大喝,速度猛地提升,子婴眼花缭乱无从防备,赤霄剑被挑飞瞬间,削玉刀架在子婴脖子上。 “告诉鄙人匈奴的地形,鄙人现在就去把她找回来。” 子婴惨然一笑,“寡人就知道你的什么侠道都是胡扯,惦记着寡人的夫人,真应该趁你昏迷杀了你。” “少废话!”墨楚怒不可遏,“你若是好好待她,鄙人绝不插手,想不到你是个废物!向匈奴称臣!” 子婴被惹急了,吼道,“寡人从没向匈奴称臣。” “可你还是把她送过去了!”墨楚右手微抖,子婴的脖子被割出一道不浅的血痕。 子婴低头苦笑,“采薇...还在栎阳,冒顿带走的是寡人的胡夫人。” “胡夫人?”墨楚语气软了下来,“你的那个匈奴宫人?” 子婴不想理会,闭口不言。 墨楚收起削玉刀,皱眉不解,“既没有称臣,送走的又是一个胡人,何故如此失落?” 子婴缓缓抬头,直视墨楚的双眼。 原来,他们都认为虚怜媞无关紧要! 匈奴有了新的单于,旧单于的一切便低贱如土。 秦人之中的胡人,更是低贱又凶残无礼的异类。 所以她在这个世上可有可无。 而他也曾这么以为过... “他还怀有身孕,寡人不该失落?!” “败秦的胡亥就是胡姬所生,她走了对你的秦国也好。”墨楚擦拭着刀身的血液,“你做的没错,刚刚是鄙人误会了。” 子婴心中莫名的刺痛,他们是古人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他居然也如此! “寡人罪不可赦,你动手吧。”子婴闭眼道。 “哈哈哈...”墨楚忍俊不禁,“哪来的罪?鄙人还等着你发兵,杀心念宫人的无礼之徒呢。” “寡人不会杀你,唐狡趁蜡灭调戏楚庄王的妃子,都能得到原谅,你还没到那种地步。”子婴有气无力道。 墨楚有些动容,恭敬的拱手,“那鄙人就谢过了。” “寡人想寻回胡夫人,你能帮寡人吗?”子婴望向墨楚,“只要你能办到,想要什么寡人都会给你。” “你不怕她祸乱后宫?”墨楚皱眉道。 “寡人怕内疚一辈子。”子婴低沉道,“如果她死了,也麻烦墨楚先生把尸身带回大秦,不然她连个牌位都没有。” “不行。”墨楚直摇头,“她若是不见了,冒顿不用猜都知道是你派人做的,你怎么收场?” 子婴一时语塞,墨楚的话,尉缭的王道都是一道道枷锁,禁锢他的行动。 他做不成幽王,或许连幽王还不如。 “寡人不知道...” “当君王的人就是多情。”墨楚苦笑,“楚地女子婉转细腰,改日鄙人帮秦王带回一些好了。” 二人相对无语。 半晌,墨楚收起削玉刀,“曾有人对鄙人说过,墨家的侠道清苦,如今看来,君王之道也好不了多少。鄙人今日便去齐地找灵焚,秦王好自为之吧。” 墨楚转身朝外走去,迎面险些撞到传令秦兵。 “王上,大事不好了。董翳率着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兵临城下 “十万?他哪里来的十万人马?!”子婴心烦意乱,吼道。 “除了他的六万翟兵,好像还有四万匈奴兵。” “匈奴?”子婴咬牙不解,“他们不是撤兵了吗?!” “来的正好,鄙人正想和他们较量一番。”墨楚停下脚步,“秦王,这一仗鄙人来打。” “全定阳的兵加起来不到一千...这一仗根本没法接。”秦兵颤抖说道,“定阳不比咸阳,连拒守都不能。” 墨楚一时语塞,一千人不到连突围都是困难,却也有些舍不得子婴死。 “打不了也要打,寡人今日便去会会董翳那个叛徒!”子婴握拳道,“吩咐全城将士和寡人去北城头!” ..... 子婴和墨楚站在城头之上,下面是浩浩荡荡的翟国兵马。董翳骑着马和身旁的羊皮帽匈奴男子交谈甚欢。 见子婴出现,董翳抬头高声笑道,“本王带着匈奴人来朝见,秦王还满意吗?” “叛徒小人!”子婴骂道,“当日签和约时,董都尉可是还哭哭啼啼的,这么快就投靠匈奴,和大秦作对!” “良禽择木而栖,况且本王早就不是秦国都尉了。”董翳笑道,“秦王面对项羽时可是波澜不惊,如今面对本王怎么就失态了?莫非本王比项羽还要可怕?” 谈话间,秦兵按照子婴的吩咐,暗暗将炮口对准董翳。 “把那东西拿下去!”董翳瞥见城头之上的异动,喊道“秦王可千万别耍花招,本王若是死了,右谷蠡王立刻率军杀光秦地百姓!” 子婴轻轻摇头,秦兵忙将大炮撤到后方。 “翟王既知道寡人有利器,还敢站在阵前,就不怕寡人选择共归于尽?”子婴问道。 “哈哈哈。”董翳不屑一笑,“本王若真动了杀心,秦王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冒顿单于有令,算秦王捡了条狗命。” “小人得志!”墨楚暗骂道,恨不得越下城头砍死董翳。 董翳驱马上前,满不在乎的在城头前闲遛。 “实话告诉秦王吧。冒顿是想把翟地给你的,驻扎在九原的右谷蠡王再不情愿也得答应。”董翳顿了顿,“可惜本王还活着呢,翟地岂能轻易让出来?” “有屁快放!”子婴骂道。 “此事也简单,秦王只需把翟地还给本王。这样,右谷蠡王便能消气,也不算冒顿单于言而无信,本王还能留秦王一命。岂不是皆大欢喜?”董翳得意道。 子婴瞬间摸到墨翟的心思,笑道,“如此说来,翟王是忌惮冒顿不敢杀寡人,对吧?既然如此,寡人今日杀了翟王,右谷蠡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董翳面色一僵,随即冷笑,“秦王想的也太简单了,天下恨秦的人众多。杀了秦王再伪装成别国所为,有何不可?” “那就试试看!”子婴陡然高声,“今日就算寡人战死,也要让你见识什么叫宁死不降!大炮给寡人对准董翳!” “诺!” 董翳瞬间慌了神,“住手!本王是来与秦王来和谈的!” “没什么可谈的,秦人悍不畏死,不会向小人妥协。”子婴怒喝,尉缭教的王道全然抛到脑后。 翟国军阵中,匈奴男子嘴中嚷嚷的不停,一匹黑马从阵后跑来,驮着一个全身被束缚的女子。 董翳向后看去,面色一喜,“子婴,你看看她是谁?本王要是死了,她就要跟着陪葬!” 子婴皱眉看去,女子身着黑色曲裾,口中被塞着绢布,小麦色的脸上尽是怒色,疲惫的大眼睛死死瞪着董翳。 “夫人?!”子婴又惊又喜,女子正是虚怜媞。 “秦王认得就好。”董翳笑道,“说来也巧,穿着秦衣的匈奴女子沿直道北上,正被本王撞见。几经盘问,竟是秦王不辞而别的宫人。” “放开她!”子婴喝道。 “啧啧啧。”董翳摇头讪笑,“秦王如此在意,这宫人还心念家乡,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不如本王帮秦王杀了她吧。” “你敢动她,寡人定让你死无全尸!” 墨楚急拉着子婴的袖口,“子婴,别乱了大计。他们人再多只是震慑,不敢轻易攻打。一个匈奴人,死就死了吧。” “说的对~本王还真不太敢轻易动兵。”董翳嘲弄道,“但杀个宫人,这可一点不难。” 董翳伸手拔下虚怜媞口中的绢布,小声威胁道,“快向子婴求饶,不然今日你就要死在这里!” 虚怜媞怒啐董翳,朝着子婴喊道,“王上,臣妾是要回大漠当单于的,不幸被抓,还望王上出兵相助。” 墨楚眉头紧皱,“子婴,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还要你出兵?她就是想害你!” 子婴苦笑,虚怜媞分明就是想故意惹恼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无论夫人今日说什么,寡人都要救她。”子婴决绝道。 “子婴!” “哈哈哈,本王果然没猜错,遣散后宫剩下的宫人,秦王绝对舍不得。” 董翳笑着从怀中掏出竹筒,挥手扔上城头,“秦王签了这个和约,本王立刻放人。” 墨楚伸手接过竹筒,拉出中间的绢布,顿时怒上心头。 “子婴,这个小人让你退出翟国,还要雍国的北地郡!” 第一百六十八章 骂名尽负 “北地郡大半在南长城北,紧挨河南地,姑且给他好了。”子婴沉声道。 墨楚表情凝固半晌,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鄙人没记错的话,秦襄公为了夺回岐,丰二地,可是战死沙场。你倒是够阔绰的!”墨楚气道。 “寡人迟早会夺回来的,就算此刻不给,匈奴和翟国联手,也不是秦军能抵抗的。何必非要葬送胡夫人的性命?”子婴解释道。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了个胡人,刚刚的血气就没了?” 子婴叹气不语。 “既然如此...鄙人帮你!” 墨楚抽刀在手,双目轻眯,朝着虚怜媞掷去。 “你要干什么?!” 子婴没来得及反应,削玉刀直直射向趴在马背上的虚怜媞。 虚怜媞尽力的抬着头,眼中闪着寒芒的刀刃逐渐变大。 铛—— 董翳面色涨红,握着佩剑的手微微发麻,削玉刀转向刺进地中。 “竖子,也敢坏本王大事?!”董翳喝骂道。 “别轻举妄动!”子婴怒斥道。 “子婴,别忘了你为何来定阳!”墨楚急道,“他既已投靠匈奴,此约若签,九原,云中,北地,上郡。天下三十六郡,等同于匈奴占了其四。你却只有内史和陇西。他日迟早被吞掉,不如今日趁着他们不敢妄动,当机立断!” “是不是...谁都要指责寡人?!”子婴忍无可忍,“楚国若是想打,让项羽派人来啊。他不是天下的霸王吗?打齐国能全力进军,北方的匈奴就交给一个城主?寡人若仍在咸阳,这烂摊子谁来收拾?!” “子婴,你...” 墨楚气恼却也无力辩驳,项羽除了对付楼烦,从来没关心过匈奴一事。这也是他心中对项羽不满的地方。 子婴用力咬破食指,“寡人的玉玺不在,只能用手印了。” “无妨,就按民间的方法来吧。”董翳笑道。 “王上,不要!”虚怜媞抬头叫道,“他就是个小人,就算签了,他们也不会和秦国相安无事的!” 子婴望向城下,摇头苦笑,“谁说寡人是为了国之安稳?寡人是为了夫人。关北四郡,夫人可当做寡人的赔礼,或是迟到的聘礼。” 虚怜媞一怔,眼眶含泪,“尉缭先生...” “他不在,不用畏惧他。” 子婴将绢布装好,重新扔下城头。 “好!”董翳接过竹筒,打开大笑,“秦王果然是仁君,本王佩服。” “少废话,快放人啊!”墨楚无奈叫道。 “寡人亲自过去。” 子婴说着,转身走下城头。 “子婴!”墨楚叫道,“你知道今日之后,秦人,乃至天下人会如何传你吗?” 子婴顿时停下脚步,“随他们的便了。” 墨楚不知怎地,格外痛心,“你若是像刘邦一些就好了。” 子婴不答,下城策马赶至虚怜媞马旁,手忙脚乱帮着虚怜媞解着绳子。 慌乱下,子婴难以解开绳索,拔起削玉刀轻轻割着。 “他们没为难夫人吧?”子婴急问道。 虚怜媞满脸泪水,咬着嘴唇摇头。 一旁的董翳暗暗冷笑,“今日之后,秦王的一切便都毁了,世上的人不会再记得什么固守危城,遣散后宫,废除苛法,夺取塞国...就像不会记得当时本王追杀周文时,是冲在最前面一样。” “翟王是卖国求荣,别想洗脱罪名。”子婴呵斥道。 “秦王不是一样吗?卖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匈奴女子?”董翳笑道,“关中七郡割了四郡,若不是雁门郡已经是代国的了,恐怕就要割五郡吧?” 子婴面色黯然,割开绳子将虚怜媞扶上马身,双手环抱虚怜媞,拉着缰绳正欲回城。 “子婴!”董翳叫道,“本王听闻你在咸阳曾想让出王位,若是哪日被臣民指责的又想逃了。便北上来找本王,冒顿还是很看重你的,本王可以做说客...” 墨楚越听越气恼,“闭嘴!” 董翳毫不理睬,大声叫道,“到时匈奴,翟国,秦国联手,什么西楚霸王,魏王豹,全都不值一提!” 子婴行至城门口,缓缓回头,“寡人...会考虑的。” “好!” 墨楚早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子婴说出这种话。 “寡人今晚之前,便动身离开翟国。”子婴冷着脸,“还望翟王告知冒顿善待秦民,若是如此,天下跟谁姓都一样。” 董翳笑着拱手,驱马返回右谷蠡王身旁,伸着头攀谈。 “五千人原地扎营,明日一早接管定阳!”董翳大叫道。 匈奴右谷蠡王,满脸不屑的瞥了子婴一眼,带着匈奴大军北上而去。 城门关合,墨楚急冲冲跑下城头,猛地将子婴拉下马背,抓着衣襟按在城墙上。 “子婴,你知道刚刚你说了什么吗?!”墨楚吼道。 虚怜媞挣扎着下马,堪堪抓着墨楚的手,“都是我的错,不要为难王上。” 墨楚一把推开虚怜媞,“亡国祸水,闭嘴!” 众秦兵只是看着子婴受窘,已无一人上前阻拦。 子婴背对众秦兵,皱眉小声暗骂,“墨楚你个猪脑子,冒顿忙着统一大漠,不稳董翳和右谷蠡王,必定再起兵戈。” “不要告诉鄙人割地也是为了稳住他们!”墨楚呵斥道。 “即使得了那块地,董翳也会继续作乱,项羽起兵三年有余了,秦人需要休养生息。”子婴解释道。 墨楚微微动容,缓缓松开子婴的衣襟。 “可这份骂名怕是要跟你一辈子了。”墨楚看着虚怜媞直叹气。 子婴扶起虚怜媞,轻笑道,“被尉缭先生痛骂的时候,寡人真的觉得做错了。如今想想,除了计策草率,也并无不妥。尉缭先生若是还在定阳,当和寡人同一决策。用骂名换一人性命,这笔买卖不亏。” “用骂名换人命?此道也未尝不可。”墨楚皱眉喃喃道,“如此说来,鄙人的侠道确是有些拘泥了。” 子婴有些不好意思,墨楚的道还是他和陈平算计的,不然也不可能会动摇。 “寡人即刻便要回咸阳,怕是要和墨楚先生道别了。”子婴说道。 墨楚点头叹气,“也好,鄙人倒是有很多事,要去齐地请教灵焚——先生。”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逼宫” 次日午时,咸阳后宫。 虚怜媞披散头发,素手帮床边的子婴按着肩膀,其上还印着着她的牙痕。 “王上,大臣们已经在后宫外跪了一夜了。”虚怜媞轻声说道。 “陆丞相,荀典客,韩郎中令,李大统领...”子婴深深皱眉,“他们管的太宽了。” 自从子婴回到咸阳,为了虚怜媞把翟地割让之事便传开了,大臣纷纷绝食请愿,逼着子婴处死虚怜媞。 子婴怕韩谈忠心过头暗下杀手,头一次在虚怜媞房中过夜。 “王上还是出去见见吧。”虚怜媞抱住子婴肩膀,“当年父上成了单于,有些事也要听从部落大臣的。” “听他们的?”子婴哭笑,“夫人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吗?” 虚怜媞默默点头,“昨日王上能救臣妾,臣妾早已死而无憾,为了大秦君臣和睦,臣妾甘愿赴死。” “他们没有记恨寡人,也不怨夫人。”子婴摇头,“秦民想杀夫人,是因为他们不懂当时的行势,李信他们岂会不知?割地本就不光彩,他们无非是想让夫人帮寡人,背负骂名赴死罢了。” 莫名间,子婴想到了千年后的马嵬坡。 一道白色的身影急冲冲跑到门外。 “王上,外面已经有大臣昏倒了。”薄夫人花容失色急道。 “真是麻烦!”子婴暗暗骂道,这群古人是可以死谏的。若是真死了,想留虚怜媞更是难上加难。 子婴穿好衣裳,转出宫门。 以陆贾为首的文武百官一脸的肃穆,即使饿的面色惨白,仍旧跪的挺直。 见子婴前来,韩谈连忙跪步上前。 韩谈眼眶通红,似是哭过,“臣有罪,王上请下令杀了臣吧!” “韩爱卿忠心事主,哪来的过错?”子婴谨慎问道,不知他们在外想出什么歪主意。 “回王上,让匈奴女子侍寝之事是臣安排的,如今铸成大错,臣罪该万死。”韩谈哭丧道。 “寡人的确因此事埋怨过韩爱卿,不过寡人如今对胡夫人很满意。”子婴笑道,“寡人今日便重赏韩爱卿。” “王上,臣不要赏赐,只求能处死胡夫人。”韩谈猛地磕头,再抬头时,额头已红肿一片,渗出鲜血。 “求王上处死胡夫人!” 韩谈话音未落,众大臣齐齐附和大喊,声音响彻后宫外。 昔日在身边恭恭敬敬的大臣,齐齐反目,子婴真有些发怵。 “放肆!”子婴大声喝道,“诸位是想处死胡夫人,还是王嗣?!不知道夫人已经有了身孕?” 陆贾急忙挺身上前,阴沉着脸,“王上万万不可姑息那女子,当日王上在栎阳,她便仗着身有王嗣大闹后宫,若是他日诞子,以胡夫人的脾气定会祸乱后宫!” “女子十月怀胎,当有脾气古怪之时,陆丞相岂能以此污蔑德行?”子婴驳斥道。 陆贾寸步不让,“大闹后宫王上可以置之不理。但定阳城下哭求王上割地救命,不顾国之根本,忍心让王上背负骂名。这就不是孕期脾气古怪能搪塞的了吧。” “正是如此!”一旁的李信虎目圆瞪,直挺挺起身站在子婴面前。 子婴下意识退后一步。 李信胸口起伏,怒道,“臣本按照尉缭先生的嘱托,收复了许多翟地。董翳带兵围城,臣正欲死战,董翳却说是王上将翟地割去,还拿出凭据,臣只能作罢撤军。” 众大臣纷纷摇头叹气,大好翟地得而复失,他们没法接受。 “臣当时以为王上定是换取了更大的益处,回到咸阳才知居然是为了...一个匈奴女子!”李信眼含热泪,“两郡之地,只为换一宫人,战死沙场的将士九泉之下不安啊!” “董翳投靠了匈奴,那块地拿下反倒是祸害。”子婴急道,“李信统领岂会不知?” “臣知晓,可那又如何?臣可是听说,王上本欲死战,是那宫人求饶才改变的注意!”李信大声道。 “死战?”子婴一惊,“寡人的兵马不到一千,对抗十万敌军,李统领是盼着寡人去送死?!” “王上只身赴楚营而无惧,项羽那时可不止二十万!”李信顶撞道,“那个宫人让王上变得如此怯弱,罪当——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都不足以平秦人之愤!” “当诛九族,抛尸弃市!” 文武百官齐齐大喊,子婴心慌意乱,好不容易才救回的人,到了宫中还要面对他们。 荀晋拱手上前,“胡夫人本就是匈奴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请王上...” “闭嘴!”子婴怒气上头,“寡人才封你食邑几日,就敢对寡人指手画脚的?!” “回王上,臣是典客。典客自当处理异族之事,就算是胡夫人,臣也有过问之权。”荀晋面不改色,一副忠臣死士模样。 第一百七十章 舌战群臣 子婴忍着怒意和惧意,将陆贾和李信叫到一旁。 “寡人知道爱卿们何意,想让寡人处死胡夫人洗脱骂名。”子婴语气诚恳,“可寡人不在乎什么名声,此事不至于此。” 陆贾轻轻摇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李信接道,“九泉之下的将士也需要个解释,不然军心大乱,再无人死心塌地为王上出战!” “这...就算寡人求爱卿了!”子婴彻底没了办法,“胡夫人亲人皆被冒顿所杀,只能依靠寡人。寡人不忍弃她不顾。” 二人面闭口不答,全当没听到子婴的话。 子婴通体生寒,呆立原地。 “什么人?站住!” 卫尉兵一声大喝,百官齐齐向后看去。 只见一披麻戴孝的中年男子被卫尉兵按着胳膊,死死擒住。 “王上,有刺客!” “误会,误会。”男子叫道,“在下是秦国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 陈平来了? 子婴急忙抬头,正是陈平那张精于算计的脸。 “不得无礼,速速放开陈大夫!”子婴叫道。 卫尉兵一愣,陈平趁机挣开束缚,一路小跑赶着子婴身旁。 陈平不顾礼数,上下打量着子婴,而后笑着坐在地上,“哈哈哈,臣就说嘛,王上如此聪慧,岂能轻易死于匈奴之手?” 吕马童和杨喜的戏演的过于逼真,陈平被吓得不轻。听闻秦军回咸阳,特意连夜敢来。 “如今满栎阳的人是不是都以为寡人死了?”子婴惊道,才想起交给吕马童和杨喜的任务。 “满城缟素,百姓痛哭。”陈平笑道,“既然秦王健在,恐怕又是什么计谋吧?” “为了不让杨喜脱逃。”子婴黯然回道。 陈平见子婴脸色不对,转头四顾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在逼宫? “臣还有一事禀报王上。” 陈平眼珠一转,起身抓住子婴的袖子远离群臣。 “王上,这是何意,难不成他们要反了?”陈平急问道。 “他们...” 子婴紧皱眉头,将虚怜媞一事原原本本告知陈平。 “原来如此。”陈平点头道,“王上莫慌,今日臣来了,任凭他们长了一百张嘴,胡夫人也是留定了!” 子婴眼前一亮,“陈大夫,有何妙计?” “无需计策。” 陈平冷笑一声,走到百官之前。 “听说诸位同僚逼迫秦王杀死夫人?好大的胆子啊!”陈平喝道。 “你是何人?”韩谈问道,他还没见过陈平,子婴却好像对他甚是信赖。 “何人?”陈平笑道,“教诸位如何做臣子的人,大秦御史大夫陈平!” 李信不屑一笑,“陆丞相才是百官之首,御史大夫算什么东西?” “丞相管理百官政务,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所为是否失职。”陈平冷笑道,“今日见诸位如此无礼,本大夫只觉诸位都该被夷灭三族!” 陆贾皱眉不解,“陈大夫此言何意?我等尽是为大秦着想。” “口口声声为国尽忠的人不少,赵高也说过。” 陈平缓步走到陆贾身前,“王上封你为丞相,是让你带着群臣逼迫王上的吗?” 陆贾连忙解释,“御史大夫有所不知,胡夫人实在...” “夫人如何行径,是后宫之事。后宫之权由王后把控。”陈平冷言道,“本大夫观诸位尽是男子,难不成王上给哪位封了王后?!” “休得胡言!”李信怒而上前,“胡夫人哭求王上割地,便不单限于后宫,亦是军中之事!” “典客也可。”荀晋附和道。 “典客?!”陈平语气陡然一寒,“典客只管接待胡人,生杀大权扔在王上手中,你这是越权,越的还是王权!!” 荀晋忽地面色一寒,嘴巴张合,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陆贾不想多言,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若是有错,他日任凭王上和陈大夫处置。今日之事,还请陈大夫不要阻挠。” “哦?”陈平嘲弄道,“依陆丞相的意思,就算诸位要杀王上,本大夫也要让步,改日依大秦律诛九族就算了事了?” 文武百官顿时面色铁青。 一旁的子婴偷偷擦着冷汗,心道,陈平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陈平背负双手,在权臣前缓缓踱步,忽地停在李信面前。 “李信统领当知翟地动荡,有董翳和匈奴在,派兵拒守雍地,就等同于送秦兵去死。”陈平双目阴冷,“李统领口口声声为死去的秦兵着想,实际上却是想让那些秦兵,死的对你有价值一些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翻盘 “休得胡言!”李信咬牙切齿,怒瞪着陈平。 “本大夫说错了吗?”陈平笑道,“秦兵若是攻占了翟地,李信统领自是首功。若攻不下,李信统领劳而无功。所以,李信统领宁可多死些秦人,也要攻占翟地吧?一将成名万骨枯,李信统领果然深谙其道。” “翟地本就是秦土,若能拿下,死些将士又有何妨?”李信气的脸颊通红,“当年...王翦统领六十万大军攻伐五十万楚军,足足打了三年,硬是啃下来了,大秦方能一统天下。秦人皆死战,何惧董翳?!” 子婴静静观望,李信能把自己失败的灭楚之战说出来,当真是气急了。 “李统领在说灭楚?哈哈哈...”陈平忍俊不禁,“始皇就是太英武了,弄的下面的将领都以为秦军攻无不克了。李信统领是不是只知始皇,而不知秦桓公啊?” 李信眼中杀气闪过,“陈平...你大胆!” “本大夫实话实说罢了。”陈平淡淡道,“身为臣子自当熟知国史,李信统领不要忘了还有哀公,悼公,灵公...” 众大臣小心抬头,齐齐看向子婴。 从秦襄公到庄襄王,一共三十位国君,陈平单单挑了几个名声败坏的国君。往日若有臣子敢如此,可是要杀头了。 子婴面色无波,陈平继续说道,“当年桓公趁着晋厉公初立,联同狄族同攻晋国,惹得晋国联合十余国伐秦,大秦被生生打到了泾阳,险些灭国,一蹶不振,这才有了那些不中听的谥号。若不是后世孝公任用商君变法,哪里来的强秦灭六国?” 陈平直视李信双眼,一字一顿道,“倘若王上强攻翟地,便如当年桓公一个下场。” 李信一时语塞,荀晋壮着胆子上前说道,“桓公失败乃是妖物作祟!” “荀典客不会真以为魏颗生擒秦将杜回,是有什么结草老人吧?”陈平不屑道,“若是如此,便去当太卜好了,看看能不能做法杀死董翳。” 陆贾白了荀晋一眼,拱手道,“陈大夫何故只论战局?李信统领几日前已派人接管诸多城池,却因胡夫人而无奈弃城。陈大夫当知,不攻与攻而再弃是两码事,此乃名不正,当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陈平嗤之以鼻,暗笑又是儒家那一套。 “弃城当为上策,既如此又何须代价?”陈平讥讽道,“儒家始祖孔丘可是野合所生,本大夫怎么不见有儒生因此而弃儒,或让孔子也付出什么代价?” “你...简直无礼至极!”陆贾气的双手颤抖。 “无礼的是诸位!!” 陈平猛然大喝,“始皇焚书坑儒,威压天下,也不见有人指指点点。王上从未对臣子颐指气使,便招致了尔等得寸进尺!今日能聚众于宫外,以死威胁王上,他日恐怕真的能逼宫了吧?” “诸位爱卿,是这样吗?”子婴冷声问道。 “臣等全是为了王上着想,断断不敢有此念!”陆贾急忙解释道。 “呸!有几个是为王上着想的?”陈平啐道,“意气行事,不懂战局的统领?分不清职责界限的典客?陆丞相带着一群糊涂之辈也敢来强改上命?!” “诸臣确有不妥之处,但...” “不妥之处太大了!”陈平打断道,“处死夫人一事可有可无。陆丞相本是儒生,此番前来情有可原。其他人来此何事?无非就是为了跟随讨好陆丞相罢了!他们不是忠谏,是在王上面前公然拉营结私!” 子婴微愣,死局不仅解开了,还能倒将一军? 陈平的话瞬间点透了陆贾,陆贾猛地回身四顾群臣,几十人不敢直视陆贾的双眼。 陆贾面色惨白,真的被陈平说中了。他此番前来,简直愚蠢至极! 陈平语气阴森,“王上封在下为御史大夫,既如此,本大夫便按大秦律法,今日之人,该罚的罚,该杀的杀!” “惩戒便好,无需杀戮。”子婴小声提醒道。 “今日必要见血!”陈平转身直视子婴,“恩威并施乃是王道,王上平日的有恩而无威,才致使鼠辈胆敢犯上。王上还记得,被左庶长杀死的出公,被臣子逼自杀的怀公吗?” 子婴呆住片刻,看群臣的眼神凭空多了分警惕。人心难测,他过去确实把君臣关系想的太简单了。 “既如此,便按陈大夫说的办吧。”子婴冷声道。 百官顿时跪地求饶,乱做一团。 “王上,臣真的是为君分忧。” “臣冤枉啊!” 陈平捋着胡子,眯眼冷笑,“诸位放心,因何而来此,本大夫断然不会看错。今日时间还早,总会弄清楚的。” “王上,此人不能为大秦御史大夫,当年赵高便是如此指鹿为马。” “陈平曾是窃嫂之辈,行径不堪,他日定会祸乱朝堂!” 陈平瞬间面色铁青。 “放肆!”子婴急忙打断道,“污蔑陈大夫的谣言,也敢流传?拉出去斩了!” 陈平心中一暖,笑道,“无妨,还是先查查看吧,罪行若真,多让刽子手砍几刀便好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恩威并施 韩谈听得心惊,跪爬到子婴脚边,“王上不可如此轻信此人,还是交与其他人审理吧。” “无妨。”陈平黠笑道,“韩郎中令,陆丞相,李信统领,荀典客四位,本大夫不会审理,想协同本大夫也可。” 荀晋四人面色微微缓和,悬着的心放下。 子婴暗叹不愧是陈平,论起攻心,无一人是对手。 其中三人都是权重近臣,子婴不想动,陆贾便不敢动。荀晋又刚刚立下大功,这段时间只要不弑君,便只能宽恕。 “韩爱卿带着卫尉兵,和陈大夫共同审理群臣吧。”子婴吩咐道,“四位爱卿今日之过,寡人不与追究。” “谢王上!” 韩谈磕着响头,和陈平带兵押着哭喊朝臣离开。 陆贾跪地拱手,“臣目光短浅,今日深受蒙蔽,请王上废去丞相之位。” “是寡人有过在先。”子婴笑道。 “翟地一事,王上无过。”陆贾低着头,语带惭愧。 “不是此事。”子婴笑道,“寡人答应的《黄石天书》还没给陆丞相,今日寡人便写下。不过,陆丞相看过此书,这样的事,寡人不希望再有下次。” 陆贾猛地抬头,“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有!” “有陆爱卿这句话就足够了。”子婴笑道。 《黄书天书》皆是一些为人处世,权谋之道,以陆贾的聪慧,只要深加研习,成为张良第二不是什么问题。 “臣这就回府,等待王上的天书。” 陆贾施礼退下,乱哄哄的群臣只剩李信和荀晋二人。 李信面色凝重,仍旧固执,“王上,胡夫人若不死,王上的骂名便要一直背负。” “原本寡人也是如此以为,但今日见陈大夫舌战群臣,明日便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子婴笑道。 “陈平...”李信喃喃思索,“臣总觉得他绝非善类,王上定要小心。” 子婴笑着,忽地语气一寒,“可是...陈大夫可没带人来逼迫寡人吧?!” “王上...” “跪下!”子婴喝道。 李信头一次见子婴发怒,慌忙跪地,荀晋不知所以,跟着跪在李信身后。 陆贾是儒生,看过《素书》之后,自会有所改变,李信和荀晋都是固执的武人,得不到教训,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说吧,今日之事是谁的注意?”子婴冷声道。 “是...臣和陆丞相所谋。”李信小心回道。 “这样啊。”子婴冷笑,“刚刚陆贾先生说了左庶长弑君一事,寡人这才想起,商君变法后,各级庶长便成了军功职位。或许今日之统领便是当年的庶长呢。” 李信瞬间面色煞白,“臣万万不敢!” 子婴冷笑道,“不敢?刚刚的李统领倒是跋扈的很,寡人险些以为李统领要今日要取寡人而代之?” “王上能宽恕陆丞相,何故为难李统领?身为君王对臣子何故如此偏私?”荀晋辩驳道。 “闭嘴!”李信连忙呵斥,生怕惹怒了子婴。 子婴暗骂着荀晋,本来只想稍加吓唬李信,眼下已不是责备就能了事了。 “看来真是要反啊。” 子婴骑虎难下,拔出佩剑,把剑柄直往李信手里塞,“李统领快拿着,他们都不在这,正是弑君好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李信匆忙躲避,却执拗不过子婴,只得跪伏在地,“王上...这是让臣死啊。” “寡人怎敢杀统领,今日若不是陈大夫前来,寡人想强留胡夫人,李统领怕是连寡人一并杀了。”子婴木讷的责备道。 “臣本是守城将领,是王上亲自提拔到统领之位,定当万死以报!何来反心?”李信急道。 “王上若想杀李信统领便连臣一并杀了吧!”荀晋伏地道。 子婴和李信一惊,同时瞪向荀晋。 李信早知子婴只是吓唬他,毫无杀心,荀晋居然能一步步把话聊到这个地步。 “寡人...” “臣...” 君臣二人一时语塞。 半晌,子婴缓缓开口,“扣除李信统领三月俸禄,回去好好练兵吧。” “诺!臣这就退下。” 李信急着应和,起身拎起荀晋急往外走。 “王上不追究统领了?”荀晋疑惑道。 “荀典客少说两句,本统领不至于被扣三月俸禄。” “那也一定会扣,还是对统领不放心,就是重文轻武。”荀晋抱怨道。 “休得乱说!陆丞相率百官都不是一营将士的对手,王上岂能不防备?”李信责骂道,“这样的国君才有始皇的气势,王上虽是训斥本统领却未派人监视,难道荀典客还不知何意?!” “王上何意?”荀晋认真道。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张敖 子婴擦着头上的冷汗,倚在墙边暗暗喘气。 他本想再追究一下荀晋的过事,生怕荀晋再口出豪言。 “日后慢慢收拾他。”子婴骂道。 子婴正欲转身回宫,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身为丞相副手却没一同请愿的赵成。 赵成面色焦急,疾步走来,跪地拱手,“臣未能阻拦陆丞相是臣之失职。” “赵相国应该一同前来的,陆丞相得到奖赏了。”子婴笑道。 “什么?”赵成惊道,想不通这种犯上之事还能被赏赐。 子婴不禁一笑,“文人固执的很,寡人赏给他部书,让他改改儒生的脾气。” “原来如此。”赵成恍然大悟,“说来陆丞相还是太年轻,王上当初留下了家兄的党羽,险些被他们利用。” “陆贾前来请愿是那些人在作祟?!”子婴一惊。 “这也是臣刚刚得知的。”赵成点头道,“不仅如此,他们还想里通外敌,营救出关在栎阳的张耳。” “寡人当时特地留住他们,简直不识恩典!”子婴紧握双拳骂道,“若不是寡人征战失利,恐怕那些人还在装忠臣良将!” 子婴气的身体颤动,要不是陈平前来,他一怒之下惩罚的人就是陆贾,李信,反倒能那些人全身而退。 “王上,告知臣秘密之人已随臣前来,此刻想求见王上。”赵成说道。 “此乃功臣,速速请他过来。”子婴吩咐道。 赵成起身,欲言又止,不多时带回一位四五十岁的赤衣华冠男子,男子容貌已衰,却仍带着一股英气。 子婴仔细打量着男子,微微皱眉,“寡人不记得朝中有这位爱卿。” 男子正色拱手,“回秦王,在下非是秦臣,乃是常山王张耳之子,特来求秦王释放家父。” “那阁下是...张敖?!”子婴惊道。 “正是。”张敖点头道。 张敖不仅是张耳的儿子,还是刘邦的女婿,娶了鲁元公主刘乐。 子婴一直以为张敖年纪不大,才能被刘邦赐婚。 刘盈今年不过五六岁,刘乐虽说是刘盈的长姐,二人被刘邦推下马车时也都是小孩。 张敖当真老牛吃嫩草..... “刘邦真够舍得的。”子婴暗叹。 “秦王刚刚说什么?在下未听清。”张敖忙问道。 “没什么。”子婴掩饰着,问道,“如此说来寡人的臣子里通外敌的那个人,就是阁下?” “在下为了营救家父确是联络了秦国之臣。”张敖直言道。 “哼。”子婴不屑一笑,“那些奸臣的事败露了,阁下便只能前来求寡人,对吧?” “是也不是。”张敖摇头道,“在下与秦臣达成协议后,听闻其想为赵高报仇,祸乱朝廷,便改了主意。帮秦王揪出些奸臣,以换得释放家父才是在下真正的打算。” 子婴暗笑,张敖此法看起来明智,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张耳在栎阳被吕胜看管,他若是联合奸臣,甚至只身前往栎阳,只要见到吕胜言明身份。吕胜以为子婴身死,张耳绝对就放了。 “张敖先生来晚了一步。王上的御史大夫正在审理那些人,无需阁下的帮忙了。”赵成叹道。 张敖,赵成同是赵国人,赵成虽不至于里通外敌,仍旧可惜张敖投诚失败。 张敖低头咬牙,“常山国已灭,申阳跟随了魏王豹,沛公被吕雉夺权。家父对秦王没有半分用处,还望秦王开恩释放家父,在下可倾尽家财,可为秦王当牛做马!” 张敖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拿头磕着地面。 “张敖先生不必如此!” 赵成连忙扶起张敖,张敖额头皮肤尽破,鲜血流过鼻梁,双眼有些迷离。 “求秦王开恩!” “王上,这...”赵成想劝又无法开口。 子婴也有些于心不忍,按照历史,张耳就算寿终正寝,也只能再活不到五年,张敖想为奴来交换,当真是孝子。 娶了鲁元公主的张敖被刘邦刁难,也毫无怨言,仍旧以家婿之礼恭敬相待,这种人子婴没法拒绝。 张敖挣脱赵成,还想磕头。 子婴连忙拦住,“张敖先生年长寡人,不必至此。” “秦王若是不答应,在下只能如此了!”张敖恳求道。 子婴感动之余,莫名的想笑,一日之内,怎么都是一群以死相求的人来见他? “张敖先生所言有理,寡人答应了。”子婴妥协道。 张敖呆愣片刻,没想到子婴放人如此容易。 “在下愿意献上全部家财,美姬,感谢秦王大德!”张敖激动道。 “算了吧。”子婴玩笑道,“常山国都被灭了,先生哪里来的钱财。” “在下能拿的出来。”张敖解释道,“家父曾养过不少食客,灭国之时,全仗着他们保护,在下才能全身而退,钱财亦是食客们帮着带出的。” 食客? 子婴心中微动,朱家的食客不分良莠,奸诈小人遍是。张耳却不一样,曾是“天下无双”信陵君的食客,他的食客都是人中豪杰。 即使是无赖的刘邦,日后也对张耳恭敬相待。 若是能收买张敖,那些豪杰食客便也算为大秦效力了。 “在下还有一赵地美人,本想收买秦臣,如今一并送与秦王!” “万万不可,寡人真的不缺宫人。”子婴急道。 张敖似是没听到子婴的话,转身大喊,“还不速来见过秦王!”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疯子 长发披肩,身着赤色博带深衣,衣袖如云,裙摆拖地的二十出头的清秀女子缓缓走来。 “她的衣服不会脏吗?”子婴心中嘀咕道。 女子慢慢靠近,和薄夫人同样温婉的脸上,却隐隐透着采薇般的倔强。 “臣妾见过秦王。”女子恭敬道,语气中略带怨愤。 赵成见子婴脸上并无欣喜,急忙开口,“张敖先生,秦王的确不缺宫人,还是将此女带回去吧。” “秦王定要收下,此女有诞龙子之传说。”张敖解释道。 “咳咳咳...哈哈”子婴没忍住笑,“赵魏之地的江湖术士都爱如此骗人吗?” 秦末汉初,史书记载有此传说的女子,只有魏地薄夫人。 子婴从没听过赵地的女子如此。 “回秦王,非是江湖术士所言,是此女曾做过与龙交媾之梦。”张敖擦着脸上的鲜血,一本正经道,“在下曾妄念过家主得天下,在下继位。如今看来,此女之传言,不应在常山,而应在别处。” 子婴不想纠缠,收买张敖才是大事。 “寡人释放常山王,一是念在张敖先生孝心可嘉,二来,也从未想过拘禁常山王。”子婴说道,“只因常山王路经秦地被寡人臣子误伤,现被安置在栎阳安心养伤。” 赵成心领神会,附和道,“王上仁义,非是图张敖先生钱财美姬,张敖先生会错意了。” “在下知晓秦王仁义,献出此女全当在下感激秦王。”张敖认真道。 张敖本着侠客之礼极其固执,子婴若不是知晓张敖一贯多礼,定会怀疑其居心不良。 把赵地的姬妾送给秦王,这种事吕不韦也曾做过,后来才有了嫪毐之祸。 秦人对此讳莫如深,子婴不想再给自己招受非议。 “张敖先生若是再如此固执,寡人便不放常山王了。”子婴威胁道。 “这...在下便奉上赵地美玉以报秦王之德。”张敖妥协道。 子婴眼珠一转,笑道,“美玉乃是君子之象,寡人对常山王仰慕已久,今日想结交张敖先生,不知可有此幸?” 张敖微愣,国破家亡,众叛亲离之时,一国之君居然想要结交? “在下...没有听错吧?”张敖睁大双眼问道。 “君无戏言。”子婴笑道,“今晚寡人便在宫内酒亭大摆筵席,张敖先生把众侠客一起带上,不醉不归。” 张敖心底泛起一丝顾虑,随后一闪而逝。子婴没有害他的必要,若是想害,也无需让他带上忠心耿耿的食客。 “多谢秦王!”张敖弯腰施礼道。 子婴三人满脸的笑意,一旁的女子面露不屑之色。 “堂堂常山王独子竟如此轻易被收买?虎父当真生了犬子。”女子讥笑道。 张敖面容一怔,训斥道,“不得在秦王面前放肆!” “臣妾据实所言罢了。”女子冷言道,“成都君既已舍弃臣妾,秦王就算怪罪,也不会迁怒于成都君,无需惧怕至此。” 子婴暗暗惊叹,女子敢当着别国君主的面指责夫君,采薇在她面前都算胆小的。 张敖连忙拱手,“贱妾管教不严,让秦王见笑了。” “无妨。”子婴玩笑道,“是否因此女脾气过烈,张敖先生才想送给寡人?” 张敖正欲开口,女子杏眼直瞥向子婴,笑道, “臣妾听闻秦王昨日割地求饶,今日还能如此从容,实在是佩服。” “放肆!”赵成喝道,“敢对秦王无礼,真以为秦王仁义,便不会杀你?!” “从未想过。”女子轻抬鸭蛋脸,“妾身已被夫君所弃,又不为秦王所容,死又何妨?” “好一个怨妇。”子婴笑道,“虽为张敖先生舍弃,亦可另寻男子,在这里撒泼真被杀就可惜了。” “臣妾当嫁国君,王嗣,寄身寻常男子与死无异。”女子直言道。 子婴微皱眉头,这难道就是古代版拜金女? “寡人成全你,明日一早便送去临淄田荣处,田荣正和项羽争锋,他日或许还能夺得天下也未可知。”子婴笑道。 他正想派人探望灵焚先生,此女容貌清秀,田荣若是接纳,两个烈脾气人在一起应该很有趣。 “臣妾不去齐地!”女子脸色陡然一变,“若秦王执意如此,臣妾便自刎当场。” 女子说罢,从大袖中掏出一把短匕刺向脖颈。 “疯子!”子婴暗骂,本想不去理会,身后脚步声传来,薄夫人见子婴久出未归特来看望。 “啊——” 薄夫人正见这一幕,惊叫后退。 子婴不忍吓到薄夫人,伸手抓住女子手腕,卸下匕首。 “死远一点,好不好?”子婴骂道。 女子双目含泪,死死瞥着地面。 “王上,此女敢带兵刃见驾,容臣将她枭首弃市。”赵成急道。 “去吧。”子婴小声道,今日当立威,即使不想杀人,就算这女子倒霉了。 “诺!” 赵成揪住女子的衣襟,生生拖行出去。 张敖擦着头上的染血的冷汗,喘着粗气,惭愧道,“在下惊扰秦王,罪该万死。” “能忍受此女如此之久,张敖先生也是辛苦了。”子婴苦笑道。 “此女也是刚至在下身边不久,常山国未没之前,本想献给沛公。”张敖答道。 “哈哈哈...”子婴不禁一笑,张敖怕是以为刘邦得意吕雉那种脾气的。 子婴笑着,忽地面色一僵,似是想到了什么。 张敖,赵地姬妾,送给刘邦? 那她是...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赵姬 《史记》记载那位,无名无姓,和刘邦有过一夜之欢,诞有一子的赵姬?! 按照历史,五年后,张耳寿终而死,同年张敖继承赵王之位,迎娶鲁元公主刘乐。 其后两年,刘邦路径赵国,张敖以礼相待。刘邦却岔开双腿,席地而坐傲慢叫骂。 张耳的老宾客,贯高,赵午身怀不甘。 下一年,刘邦再过赵地,张敖为讨好刘邦,将赵姬献给只大自己六岁的岳父,妻妾一跃成了小岳母。 赵姬怀有身孕,张敖特意为其修了单独的宫殿。 刘邦走后,贯高,赵午二人,背着张敖在柏人县客栈刺杀刘邦。 传说,刘邦本欲留宿却心中压抑,打探清楚县名“柏人”,以为“被人迫害”之意,连夜而走。 又过一年,贯高二人事迹败露,赵王的人全被关在大牢拷打。 赵姬以有身孕为名,向吕雉求情被拒绝,生下后来的淮南厉王刘长,一气之下自尽狱中。 “性格蛮像的,不知道是不是她。”子婴暗暗思索。 子婴看着心有余悸的张敖,问道,“这位姬妾叫什么名字?” 张敖摇了摇头,苦笑,“她说,待到在下登上常山王位后再告知,没成想常山先灭了。” “倒是够狂的。”子婴叹道,心中已经认定此女便是那位赵姬。 因为赵姬的儿子,淮南厉王刘长便是一个狂烈之辈。 审食其没有帮赵姬求情吕雉,刘长一直怀恨在心,长大后前往辟阳侯府见审食其,掏出袖中的铁锥锤杀。 薄夫人的儿子,文帝出行,刘长不顾礼数与其同车,还模仿皇帝,颁布法度。 后联合匈奴,百越造反,被文帝流放蜀地,一气之下绝食而死。 “张敖先生收了个祸害。”子婴笑道。 张敖长叹一口气,“不算祸害,听闻她从小母亲早死,父亲弃她不顾。被穷人收养长大,便一心想着荣华富贵。身为女子,嫁给王侯为妻,便是她的夙愿。” “别和寡人说这些,寡人定不会留下她在宫中。”子婴说道,“张敖先生若是心疼,现在去追赵相国还来得及。看在张敖先生的面子上,姑且可以放她一马。” “唉,算了。”张敖叹道,“常山国灭,她便有离去之心,曾扬言非天子不嫁。中意的秦王不留她,她总会自尽的。” 子婴无语,搞不清张敖怎么想的。被妻妾指指点点,还帮着她...道德绑架。 “那位姐姐听起来怪可怜的,王上不如留下她吧。”薄夫人碎步凑到子婴身边。 子婴伸手捋着薄夫人的头发,苦笑,“可怜归可怜,岂能因寻死觅活便能入宫为妾,寡人可不敢开这个先河。” “张敖先生不说,天下便没有知道的。”薄夫人睁大眼睛恳求道。 子婴不想拒绝薄夫人,也断断不想留赵姬。只是静静笑着,等待那头的赵成手起刀落。 “王上,有妖怪啊!” 远处一脸惊恐的赵成连跑带颠而来,身后跟着一脸嘲弄的赵姬。 子婴一脸木讷,平日的稳重的赵成能吓到这样,还妖怪... “王上,她是妖怪...”赵成颤抖指着赵姬,“臣...还没落刀,她的头便掉了,还能复原。” 子婴气的直捂脑袋,“这就是江湖术士的把戏,爱卿若是落刀,她的头还能接回来,才是妖怪。” “王上...万万不可。”赵成急道,“她说若是死了,便诅咒王上断子...绝孙。” “好大的胆子!”子婴猛抽出佩剑,“寡人才不信这些,今日便亲手斩了她!” 薄夫人跪地,束手拉住子婴的衣摆,“王上就饶了她吧,把她安置在后宫,臣妾会教好她的。” “绝无可能!”子婴决绝道,“青娥太心善了,虚怜媞又有身孕,怎么能把这种女子带进来?” “秦王可以封臣妾为最低位的少使,臣妾能一步步走到王后之位。”赵姬媚笑道。 “还想着宫斗?!” 子婴气急,拉开薄夫人的手,冲到赵姬身旁,握紧赵姬手腕,将其带离薄夫人的视野之外。 宫墙之后,子婴用力将其甩开,宇宙锋剑尖直指赵姬脖子。 “秦王弄疼人家了。”赵姬揉着手腕嗔道,“秦王别只摸臣妾的手腕,其他地方...想不想尝一尝。” “贱人!”子婴骂道,“说吧,叫什么名字,史书上还能留下一笔。” “秦王赐给臣妾和刚刚那位妹妹一个封位,臣妾便知无不言。”赵姬笑道。 “寡人突然不想知道了。” 子婴下定决心,猛的刺剑上前,长剑直指穿过赵姬瓷白的脖子,却不见一滴血落下。 “什么?!” 子婴咬紧舌尖,剧痛感直冲大脑,竟发觉剑仍旧抵在赵姬脖子前,未刺进分毫。 “哈哈哈。”赵姬轻笑,露出两个笑靥,“王上怎么突然舍不得了?” “小小把戏。”子婴冷笑道。 后宫之中,宫人为了争宠有时会在身上涂上某些药物吸引帝王,赵姬身上的虽不是此药,也定是短暂迷惑人的东西。 子婴抡起长剑,大力劈下。 “秦王若是杀了臣妾,前朝的秘密就无从得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造反一族 “前朝的事?胡亥?”子婴止住攻势,剑锋已削掉赵姬左侧一缕头发。 “秦王把胡亥当成前朝吗?臣妾说的始皇。”赵姬笑道,“始皇争讨六国之时,朝野名臣遍地,因何到了秦王这里,却所剩无几?” “这也能叫秘密?”子婴皱眉道。 始皇时期的大臣,很多是庄襄王时期的,甚至还有秦昭王时期遗留下来的。 曾有谣言,始皇因其母赵姬之事,杀了二十七个谏言的大臣。其实那些大臣只是年事已高,相继去世了,被生生曲改了说法。 而少壮派多半和赵高敌对,被陷害致死。李信伐楚失败,颓废度日,反倒因此存活下来。 赵姬媚眼轻眨,笑道,“如果那些大臣都死在同一年,甚至同一月,同一日。秦王说,这算不算秘密?” “你是说有人陷害?”子婴惊问道,朝中大臣里通外敌的事还让他心有余悸。 “非是人害,而是天害。”赵姬笑道,“秦朝焚尽六国史书,臣妾没有猜错的话,秦国的史书也没有记载那些大臣逝世时间吧?” 子婴紧皱眉头,他原本以为是项羽焚了咸阳宫致使史册失传。 他曾偷偷翻阅过史官的记载,却也没有得到答案。 唯一的可能就是,几十位大臣短时间内无疾却齐齐去世,始皇也以为是荧惑守心般的天罚,刻意隐瞒着。 “即使如此,仍旧可能是巧合。”子婴驳斥道,“你不会是想说始皇灭六国杀戮太多,招致而来的吧?” “是天意却非如此。”赵姬笑道,“各国均是杀戮遍地,单单秦国受罚实在不妥。真正的原因还不能告知秦王,不然臣妾就没命了~” “学了些术士之法,便敢装神弄鬼?”子婴抬剑挑起赵姬的下巴,“想被刺死还是砍死?直说吧!” “胡亥杀害手足,秦王却仍有两位姑姑存活,秦王不想知道他们在哪?”赵姬急道,想不到子婴这些东西。 子婴暗笑,这是在考他吗? “一位是王翦统领之妻,华阳公主。另一位是李由统领之妻。二人很早便嫁人,仗着王李两家的势力逃过一劫。”子婴笑道。 “这...”赵姬一时局促,“秦将赵佗会在岭南自立!” “天下伐秦,他手上有五十万精锐都不来支援,谁都知道他想自立吧?”子婴冷笑。 突然,子婴感觉不对。 五十万大军定岭南,任嚣是主将,赵佗只是副将。 任嚣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明年会听到秦朝灭亡的消息,导致病情加重去世,才轮到赵佗自立。 任嚣今年还没死,赵姬怎么得知的?! 子婴越想越不对劲,胡亥杀亲族,即使两位姐妹逃过一劫,亦是杳无音信,外界都会以为也死了,赵姬居然知道? 赵姬的子孙也都是奇人,儿子刘长力能扛鼎,名噪一时。孙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淮南子》作者,豆腐的创始者淮南王刘安。无一例外的谋反致死,一族被灭绝。 “你到底是什么人?”子婴急道,上调剑尖,划破赵姬的下颚皮肤。 赵姬聪慧至极,看出了子婴的动摇,笑道,“秦王封臣妾为后,臣妾自会告知,还能保秦国千代万代。” “一家子想当皇帝想疯了。”子婴暗骂道。 “臣妾如今只能告知秦王,家父不凡,臣妾亦能看出些常人察觉不到之事。” 赵姬刻意挺身上前,逼得子婴无奈收剑。 “哈哈,秦王还是舍不得了。”赵姬顺势扑进子婴怀里,“想好封臣妾什么称号了吗?” 子婴正欲推开赵姬,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薄夫人出现在子婴面前,一脸呆滞看着这一幕。 “王上...心意变得真快...”薄夫人喃喃道。 薄夫人定了定神,屈膝施礼,“臣妾这就去派人备制新房。” “不是夫人想的那样。”子婴急道。 薄夫人抬头不解,“难道王上还要杀她?” “总之,先带她下去沐浴吧。”子婴心中疑惑未平,皱眉道。 赵姬甚是古怪,不能轻易放出,但身上这层药物必须洗掉,防止她日后以此生出事端。 薄夫人呆呆的看着子婴,沐浴不就是要...不安排宫室,难道直接送去子婴寝宫? “王上告知臣妾,封姐姐什么宫位吧?”薄夫人问道。 “宫位?”子婴冷笑,“寡人便封她为...” 赵姬笑颜绽开,抬头看向子婴,相信凭借今日这番话,子婴不会赐的太小。 “封个涓人吧。”子婴一把将赵姬推开,“沐浴之后,换上给她涓人的衣裳,每日打扫之时,让韩爱卿专派两个太监盯着。” “子婴,你!”赵姬秀眉紧蹙,气的胸口起伏。 “下次再敢直呼寡人之名,便按大秦律处置!”子婴冷言道,“既然封为少使都能升位,涓人亦是无妨吧?” “无妨...无妨。”赵姬赌气般直点头。 “每月俸禄与涓人无异,此外不准靠近夫人们的寝宫,直到...她肯说真话为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旧日恩怨 天色渐暗,咸阳宫内酒亭已备好酒宴。 书房中的子婴刚刚写完《素书》的《安礼篇》,交于小太监送到丞相府上。 陈平静静伫立在一旁,面色阴郁。 “陆丞相看过此书,就不会像寻常儒生那样固执了。”子婴抻着懒腰笑道。 “文人政客都是一样,所谏计策得不到采用,自以为名士不被礼待,到了最后都会生有反心。”陈平泼着冷水,“君王只需玩弄如棋,恩威并施。无需求得那些人自身改变。” 子婴抬眼端详陈平,笑道,“那不成寡人也要如此对待陈大夫?” “臣子亦有臣子之道,道崩身死即可。犯了错,即使是丞相也要掉脑袋。”陈平冷言道。 子婴眯眼思索,难不成陈平对陆贾此事嫉恨在心? 要是这样,凭借陈平的算计能力,陆贾根本无从招架。 “天下纷乱,秦臣凋零,正值用人之计。虽说恩威并施,冒失之过当能免则免。”子婴说道。 “臣自是知晓,牢里的那些乱臣,除了为首者要被处死,其他人只打算罚俸降官。”陈平顿了顿,“但丞相之过,不可轻饶!” “此事多谢陈大夫,丞相之事寡人自有安排。”子婴回绝道。 陈平眉头微皱,不再多言。 子婴安抚道,“张敖和他的食客应该早到酒亭了,陈大夫今晚陪寡人赴宴吧,明日定要加赏爱卿。” “王上难道不想知晓,拉拢群臣,里通外敌的人是谁吗?”陈平问道。 “陈大夫也查出了那人里通外敌?!”子婴又惊又喜,“那个人是谁?” 陈平能查出来此人,就不用在酒宴上询问张敖。张敖因张耳一事对他感恩戴德,当下无从报恩,子婴便能以此拉拢。 陈平凑到子婴耳旁,压低声音道,“那个人...便是大秦丞相。” “丞相?陆贾?!”子婴猛地起身,脑中乱做一团。 陈平就算满心的阴谋,却不至于以此陷害陆贾。陆贾身居群臣之首,此举无异于自毁前程,也不像会是做出此事之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子婴皱眉急道。 “臣说的那位丞相,非是陆贾,而是一位年迈老人。”陈平淡淡道。 子婴瞳仁微缩,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始皇的丞相曾有四位,吕不韦,王绾,李斯,赵高。 唯一活下来,被人遗忘的便是王绾。 王绾身居丞相,却功绩不大。曾向始皇提出两个重大建议,全被否定。 其一便是,统一天下后与李斯谏言始皇自称“泰皇”,始皇自改为“皇帝”。 其二,谏言始皇采用分封制,封诸位皇子为王,被还是廷尉的李斯驳斥。 后来的丞相便成了李斯,王绾至此记载不详。 陈平拱手道,“坐到丞相位的人,若是被降职,便等同于失去一切,王绾如今只是奉常。” 子婴虽是惊骇,一颗悬着心重新落下,只要不是陆贾就好。 犯事之人是曾经的丞相,才是陈平警惕陆贾的原因,二人并无嫌隙。 “且先去赴宴,寡人在酒宴上要亲手杀了王绾!” 六乘马车载着子婴,停在酒亭不远处。 子婴陈平二人,缓步走进酒亭之中跪坐。 座位按子婴的安排,特意布置成上朝的模样,子婴在亭中坐北朝南,面前的座位排成两列。 酒亭只能放置三个位置,张敖在更尊些的左位,陈平居右。两位清瘦的白发男子铁青着脸,紧挨着酒亭,东西对坐。 子婴双手提爵,笑道,“让诸位久等了,寡人自罚一爵。” “秦王多礼了。” 张敖恭敬的跟着一同举爵,酒亭外几十宾客却纹丝未动。 “成都君小心,秦国的酒不是轻易能饮的。”紧挨着张敖的男子提醒道。 “我等因国而逃至秦地,秦王以礼相待,贯相国不得无礼!”张敖瞥着男子责备道。 陈平知晓子婴拉拢这群人打算,急忙挺身走到张敖案前,笑道,“若是诸位担心,本大夫可替张敖先生饮尽此酒。” “盗嫂之辈也配直呼成都君名讳?”贯高嗤笑道。 陈平面色一僵,愣在原地。 贯高案前的老人,随手倾倒爵中的酒,跟着讥讽,“老夫若是没记错的话,陈平也是赵人,怎么千里迢迢跑到秦国来当狗呢?” “放肆!”张敖又怒又惧,瞪着两位老人,“秦王收留逃难家父,今日已经答应放还,贯高,赵午,你们简直...” 贯高抬着下巴,面带不屑,“成都君别只看到眼前小利,长平之战,邯郸之战的仇难道忘了吗?!” 众宾客攥着手中的酒爵,怨毒的眼睛直剜着子婴,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 酒亭外的卫尉兵紧握长戟,目光如刀,只要这群宾客敢轻举妄动,定让他们血溅当场。 子婴最怕的就是张敖手下的人太念旧仇,想不到发难的如此之早。 贯高握紧拳头,狠狠砸着几案,“秦赵在殷商之时便是同宗,秦国灭六国却对赵最为狠毒。子婴,你有什么脸面请成都君赴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秦国双骗 卫尉兵横着长戟蠢蠢欲动,子婴慌忙抬手,卫尉兵心有不甘退后两步。 “哈哈哈,燕赵出名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胆量不凡有蔺相如之风。”子婴打着圆场说道。 “少在这假惺惺的!”贯高不顾面色煞白的张敖,怒然起身,“子婴,若不是常山国灭了,早就联合申阳,沛公屠了咸阳城!” 赵午佝偻着身子,踢翻摆满炙肉的几案,“子婴,你最好速速放了常山王,不然我等定叫你血溅五步。” 子婴暗叹,不愧是敢刺杀刘邦的两个老头,换在年轻时,恐怕真就动手了。 “寡人明日定会释放常山王,两位侠客何至于此?”子婴苦笑道。 贯高冷哼道,“秦人会有这种好心?我等今晚若是不来,成都君恐怕早就命丧当场了吧?!” “二位误会了,寡人若想害张敖先生,岂会等到今夜?”子婴急着解释道。 赵午微微思索,冷笑道,“为了些虚名罢了。秦国如今还想得天下,若是能让赵人无怨,天下便会跟着平息怒气。但老夫告诉你,做梦!” 子婴张着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也是他的算计之一,被贯高,赵午看穿,恐怕不能实施了。 当断则断吧! “寡人自觉大秦亏欠赵人,才特意宴请诸位。若是信不过寡人,即可速速离席!” 子婴将爵中酒一饮而尽,坐回原位,“诸位请吧。” “哼!今日不杀我等,他日落到我等手中,也不会放过你!”贯高骂道。 “等你们常山复国再谈吧。”子婴不屑道。 赵午上前拉住张敖的的衣袖,“成都君,快离开这吧。” “你们简直太无礼了!”张敖甩开赵午喝道,“你们想走便走,本君留在这里陪秦王饮酒!” “这是虎穴,成都君不可!”赵午急道,干瘦的脸上皱纹纠结在一起。 陈平趁机夺过张敖的酒爵,边饮边摇头,“唉~看来诸位没福分饮此美酒了。” “早在赵武灵王时,赵酒便名扬列国,才不稀罕什么秦酒。”赵午怒瞪陈平。 “那赵侠客就返回赵地好了。”陈平邪笑道,“看看魏王豹和陈馀赏不赏给诸位。” “你...” “哦,还有参与灭常山的赵王歇。”陈平捂着额头,故作不解,“如今明明有了赵王,诸位怎么还以赵人自称?真以为占了赵地就是赵国了?” 子婴倒吸一口凉气,陈平什么话都敢说,可别把张敖也惹到了。 陈平不顾几十双眼睛怒瞪,背剪双手走在几案之间。 “诸位若真当自己是赵人,北上投奔代国才对,赵歇可是当年的赵氏族长。”陈平四顾群客冷笑道,“说到底,诸位不过是一群为了富贵高位,忘国,忘本之人。也配提长平,也配提邯郸?!” “混账!!” “住手!” 张敖大喝一声,叫住正欲动手的宾客。 “陈平先生此言有理,赵国姓赵,不姓张。” “不仅如此。”陈平继续说道,“灭了常山的是西魏,陈馀,代国。大秦从未参与,诸位不去找他们报仇,反倒责骂秦王。诸位是不是脑子坏了?!” 众宾客坐回原位,眨着眼睛深思。 陈平虽说有些强词夺理,可又不无道理。 子婴暗笑,项羽真的是帮了他大忙,原本的赵国分成了代国,常山二国,按陈平的说法,任何人都不能以赵国的名义找麻烦了。 突然,一条奇谋出现在脑海之中。 “常山王英明流传,寡人甚是佩服,可惜被小人所害。寡人今日宴请张敖先生,也是为了商议常山复国一事。”子婴叹道。 “你会这么好心?!”贯高质疑道,但语气已然弱了几分。 “寡人不是好心,是君王难过美人关啊。”子婴摇头自嘲,“寡人今日刚刚收了一位赵地美姬,甚是喜爱,无法自持。便答应了她,帮张敖先生复国一事。” 贯高,赵午捋着胡子思索。 在他们心中,子婴不是什么明君。听说昨日子婴为了一个匈奴女子,把得到的城池还给了翟王董翳。既如此,因赵地女子便帮常山复国,也是极有可能。 张敖眨着眼睛,也有几分相信。 他见子婴本是提剑欲杀赵姬,赵姬不仅没死,反倒被薄夫人带走了。莫非真是如此? 陈平略带深意看着子婴,他路过子婴书房时,还看到赵姬在外拿着扫把扫地。 贯高,赵午“想通”之后,有些手足无措,慌忙跪在子婴面前。 “请恕老夫冒犯之罪,秦王若能帮成都君复国,老夫以死相报秦王!”贯高扣首道。 “老夫亦是!”赵午应和着。 “我等亦愿以死相报!” 几十位宾客瞬间跪地高呼,夜色之中,子婴恍惚成了一众侠客的江湖首领。 “诸位速速请起。”子婴急着扶起贯高二人,面带惭愧道,“寡人定会帮常山复国,可惜国本孱弱,北上翟国猖獗,需等秦国恢复些元气才可。” 子婴如此说,贯高反倒觉得他足够真诚。 “秦王只需言而有信,老朽拼劲性命也要协助秦国。”贯高浑身激动的直颤。 赵午直点着头,“我等就算看不到那天,成都君定会看到!” “寡人多谢诸位了!” 子婴一把搂住两位老人,二人热泪盈眶,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 “秦王,快开宴吧,肉凉了便无法下口了。”陈平提醒道。 子婴松开二人,笑道,“诸位还请重新入座,今晚喝酒吃肉论国事。” 赵午擦着眼泪,捡起地上的烤肉直往嘴里塞,“就算脏了老夫也爱吃。”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可怜之人 “哈哈,哪有给客人吃脏食的道理。”子婴笑道,“速速给赵侠客重备酒肉!” “谢秦王!”赵午再次扣首。 众人归席入座,欢谈畅饮,觥筹交错间,全都脸颊微红。 张敖喜不自胜,想为子婴来一支赵舞,被陈平慌忙拦下。 陈平和子婴对视一眼,短暂退席,不多时押一位一身是伤,满眼怨毒的黑衣胖老头,推倒在酒亭一旁。 众宾客的目光齐齐被吸引过去。 子婴眨着醉眼,忽地一愣,头脑清醒了大半。 “是你?!”子婴惊呼道。 面前的胖老头正是,跟着子婴一同下葬王离和杨端和的胖奉常! 下葬不多时,项羽驻军灞上便以此要挟子婴赴宴,子婴原本以为项羽是想掘始皇陵,不成才发泄到两位统领尸身上。 如今看来,很可能是胖奉常出卖的消息。 “不错,勾结张敖,欺瞒陆丞相带领群臣请愿之人就是臣!王绾!”王绾挺身道。 “那...王杨二位统领一事?” “也是臣偷偷告知项羽的!”王绾笑道,“哈哈哈,可惜项羽脑子坏了,大好的破城机会不把握,居然能让你全身而退!不然秦国早就亡了!” “尸身你也算计!败类!” 子婴气急,拔出佩剑刺向王绾胸口。 张敖醉醺醺拦着子婴,“秦王...他是帮在下的...既然大事已定...便放过他吧。” “断断...不能放。”贯高打着饱嗝说道,“跟他协议救出常山王...秦王便不会帮常山复国了。” “也是。”张敖点着头,返回原位。 王绾木讷四顾众宾客,吼道,“你们在想什么?他是秦王子婴啊,你们这么多人不该杀了他吗?!” “杀秦王...你来帮常山复国啊?”赵午讥讽道。 “这话你们也信?”王绾扯着嗓子大叫,“因为女人出卖国土的人,能帮你们?!” “继续喝。”张敖理都不理,端着酒爵与宾客们喝酒。 子婴剑尖挑起王绾的下巴,“始皇曾赐你丞相位,不仅不知感恩反倒想灭亡大秦!你想怎么死?!” “老夫想让嬴家人都去死!” 王绾嘶吼着,扑向子婴,被陈平一脚踢翻在地。 “既然封了丞相...为什么还要...再给李斯?!为什么?”王绾抽搐着,双眼淌着泪水,“从丞相...贬到九卿,奇耻大辱啊!当初始皇...就该杀了臣!” “就因为这个?!”子婴无法理解。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王绾狠狠捶着地面,猛地抬头,“子婴!你是秦王,不会知晓朝臣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丞相若是被贬职,曾经的下属会如何对待臣?你知道吗?!” 子婴一愣,这点反倒被他忽略了。 “始皇对臣失望到什么地步,才能贬臣为掌管礼仪的奉常?!没有实权,任人欺凌!啊——!”王绾佝偻着身子,满地打滚。 子婴皱着眉头,看不下去了,司马欣灭国时都没有这般痛彻心扉。 王绾喊累了,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子婴...你知道李斯吗?他就是个小人...他早就知道‘泰皇’一称始皇不喜,还谏言臣提议此称...其后,始皇便对臣有了不满。” 陈平闻言,更是坚定了自己的道,不会阴谋算计的人,当不了高位。 “李斯当了丞相,他的子侄能和始皇之女通婚,他是个楚人,臣才是秦人啊...”王绾愤愤道,忽地湛出一抹痴笑,“哈哈哈,幸好有胡亥,赵高在,杀了他三族,把始皇之女也杀了...” “你就不知道你还有别的过错?”子婴问道,碍于张敖等人在,不能直言分封制一事。 “臣本本分分何来的过错?!”王绾累得闭起双眼,“就连被始皇责骂的‘分封’,也不是分封六国,臣真的只是想让扶苏公子称王,尽早掌权。真听了臣的,公子也不会轻易被害死...” 子婴心中一阵悸动,看王绾的样子不像撒谎。若真是如此,他这个丞相,当真被算计迫害的不轻。 “那也不是你报复的理由。”子婴责备道,莫名有些心虚,一个人经历了这些,想不报复当真是一件难事。 “一切都在分封...臣当时不该说分封...”王绾着魔般重复道。 “什么分封?”张敖忽地问道。 众宾客齐齐看过来,子婴若是承认分封不对,就证明不想帮常山复国。 陈平趁着众人醉意上头,匆忙上前,将他的佩剑递到张敖手中,“这个人想阻挠寡人协助常山,说分封是逆势而行!” “其心可诛!!”贯高起身吼道,“秦王,这种人该当乱刀砍死!” “这...”子婴强忍着怜悯之心,“寡人就把他交于诸位处置了。” “多谢秦王!!” 众宾客红着眼睛,依次拿过陈平的佩剑,不管不顾的戳进王绾胸膛。 鲜血四溢,王绾睁着的眼睛仍旧看向子婴,似在做最后的求饶。 陈平赶到子婴身旁,拉住子婴颤抖的手臂,“几十年里,他定是出卖过大秦多次,死有余辜,王上不必可怜他。” “寡人知道...知道...” 第一百八十章 因祸得福 剑身反射着酒亭旁的火光,声声劈砍声中,曾经高高在上的丞相成了一堆碎肉。 众人的酒醒了大半,忽地意识到此举过于冒犯,纷纷跪在子婴面前请罪。 子婴曾见过赵高的死状,此刻腹中却格外的恶心。 “赵人英勇,寡人今晚算是领教了。”子婴面色如纸,堪堪开口道,“就此散席,明日寡人便将常山王送至咸阳...” “多谢秦王!”众人齐声道。 陈平扶住子婴,踩着王绾的血迹,在素板上留下一串串脚印,直到六乘马车旁。 “唔——” 子婴扶着马车,弯腰将吃的炙肉全部吐出,碎肉恍惚间拼凑成王绾的惨状。子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流出恶心的眼泪。 “寡人还是...太年轻了,想不到...朝中之事竟...如此卑鄙。”子婴擦着眼泪喃喃道。 “权力意味着一切,争名逐利本在情理之中。”陈平拍着子婴后背,淡淡道。 尉缭的责备声又响彻在子婴耳边。 “呵,尉缭先生的话没错,寡人能活到此时,真的只是因为侥幸。”子婴自嘲道。 “世上从来没有侥幸,只是定数罢了。臣不知尉缭先生的王道为何,在臣看来,王上的每一步都是对的。”陈平说道。 “包括舍弃翟地?”子婴苦笑道,“若是寡人早些征练兵马,也不至于被董翳威胁!” 子婴捶着地面,自责道,“秦兵虽不是冒顿之敌,但若兵力足够,有李信统领和尉缭先生之助,董翳定不是对手!” 虽说陈平帮他说服群臣,子婴心中仍是懊恼不已。 “哈哈哈。”陈平不禁一笑,“祸兮福之所倚。王上难道还未发觉,虽是舍弃翟地,却能夺得天下吗?!” 子婴坐在地上,撩弄着头发,苦笑,“陈大夫不必奉承了。” “非是奉承。”陈平笑着摇头,“秦翟之战,列国皆知。代国李左车,西魏雍齿见过大秦利器,想必此消息已经流传在诸侯中。秦国有利器而失败,天下定会轻觑利器,大秦躲过一劫。” 子婴微愣,此言确是有理,诸侯若真轻视,他日定能攻其不备。 “其二,秦王若真得了翟地,天下也会知道是匈奴所赐,背负这种名声是无法取得天下的,这才是真正的‘名不正’。”陈平说道。 陈平拉起子婴,目光灼灼,“还有其三,简直是天助!” “陈大夫请讲。”子婴急问道。 他一路走来都是误打误撞,尉缭训斥之后,刚离开翟地,他便将地还给了董翳,还不知道怎么和尉缭解释。 “过去的王上仅有咸阳一城,天下皆轻视。如今已占领了塞国,雍地,大秦有百年崛起之先例,诸侯征战之余,也定会暗中防备压制,大秦无法韬光养晦。”陈平顿了顿,邪笑道,“但王上因女子割地,天下尽知。试问,哪位诸侯会在争雄之时,防备一个昏君?” “确实够昏的。”子婴自嘲道。 “昨日为女子割地,今日便能以此为由拉拢赵地之人。庸人的信条易变,若是知晓最恨秦的赵人,能忘记舍弃旧怨,安居秦地。那些人便不会再恨秦入骨,他日甚至可以协助大秦,岂不比占领区区翟地获利百倍?”陈平说着,不自觉的暗叹时机之巧妙。 子婴恍然彻悟,却有一丝不解,“如此说来,寡人是对的,尉缭先生反倒错了?” “无关对错,殊途同归罢了,尉缭先生定有后计。”陈平解释道。 夜风吹袭,子婴倚着马车,心中一时间畅快无比,恶心之感顿消。 “尉缭先生从韩地归来,寡人的说辞倒是足够了。”子婴暗笑道。 陈平忽地瞥见,众宾客偷偷看向这边。 “王上务必小心,张耳的手下怕是还未完全相信王上,不可在他们面前过于精明,方可打消其疑心。”陈平小声道。 子婴转头清楚看到那些人脸上的不屑,笑道,“寡人今晚能被尸体吓的呕吐,就算自称明君,他们也不会信了。” 陈平乎会意一笑,长吐一口气,“时辰不早了,王上早些回去休息。不必惊恐人心难测,有臣在,他们的心思藏不住的。” “多谢陈大夫。” 子婴微微有些感动和窃喜,陈平当年虽被刘邦所用,却因张良萧何等人在,以及“盗嫂”之污名,始终无法位列第一谋士,大展身手。 如今阴谋尽施,当真是世之奇才,不可多得。 子婴登上马车正欲离开,陈平突然叫住。 “王上回宫之后,还有一事需要处理。”陈平面有难色道。 “陈大夫直说好了。”子婴一头雾水。 “王上欺瞒张敖,因赵姬而帮其复国,那...赵姬可绝对不能只是个涓人。”陈平提醒道,“最低称号也需是美人。” “这...” 子婴呆坐车沿,不仅要升为美人,恐怕还要时常在张敖等人面前,显露对赵姬的宠爱... 栎阳城里那个丫头不得反了天... 子婴犯难间,卫尉兵急冲冲跑来跪在面前, “王上,嬴夫人披麻戴孝进城,犯了宵禁令,被廷尉抓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蒯通攻心 河南国,成皋城外。 两个身披黑斗篷的年轻男子对坐亭中,一位身材魁梧,另一位却有些孱弱。 “先生今晚随本统领,重游成皋如何?”魁梧的男子开口道。 “成皋是兵家重地,统领岂能轻易让别国之人进入?”孱弱男子回绝道。 “哈哈...”魁梧男子人忍俊不禁,“成皋本是韩地,秦将蒙骜伐韩,韩地献出此城。项羽分封天下,却把成皋给了河南王申阳,子房先生就一点不想念?” 张良沉默不语,成皋本是韩地的重中之重,南连嵩山,北临河水,自成天险。 如今成了河南国国土,韩地一马平川,面对西魏,河南二国围攻有些吃力。 讽刺的是,韩城灭亡郑国便是经由成皋,今日被别国如法炮制。 韩信揭开斗篷,露出刚毅脸庞,目视南方叹道,“本统领听过子婴先生攻伐之事,本以为先生不懂战法,如今竟能让二国寸步不前,当真是本统领小瞧了。” “韩大统领过奖了。”张良拱手道,“韩地虽无险可守,弓弩确是七国独绝,国内还有六国皆无法匹敌的铁石,粮仓亦是盈余,固守非是难事。” “先生这话有些狂妄了吧?”韩信忽地冷笑,“二国若是不计伤亡猛攻,韩城能招架的住吗?” 张良目光如炬,盯着韩信的眼睛,笑道,“韩大统领应该不屑于用那种战法吧?不然为何首战失利后,便按兵不动?” 韩信眼中寒光一闪,他的心理被张良摸透了。 秦国灭韩乃是占了南阳,顺着河水而下,直达当年的国都新郑。如今新郑也是河南国国土,便无法水路攻取韩地。 张良又大造弓弩死守城池,韩信有些无计可施。 张良伸手一指北方,笑道,“韩大统领不想损兵急攻,久日对峙又会引起魏王豹心疑,看似韩城艰难抵抗,其实真正犯难的是韩大统领吧?” “先生真以为本统领想不出破城之计?!”韩信怒道。 “在下只是替韩大统领着想。”张良笑道,“若真是打下了韩地,西魏便和楚国接壤。在下以为西魏还不是楚国的对手,让韩地处于二国之中,反倒对西魏有利。” “呵呵...”韩信转怒为笑,“先生想求和直言好了。” “统领意下如何?” 韩信邪笑着摇头,“韩地土地膏腴,却国力弱小,偏偏又比邻四国。先生应该知道,就算西魏和河南国不动,临江王共敖无力插手,项羽能放着眼前的肥肉不吃吗?先生可是协助过刘邦的人,单凭这一点,韩城就没有安然存在的可能!” 韩信起身走到张良背后,轻拍着肩膀,“把韩地交于西魏,魏王会赏给先生和韩王成千邑,落到项羽手上就不一定了。” “韩王乃是项羽亲封,他不会出尔反尔的。”张良小声回道,这句话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二人皆已挑明来意,蒯通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蒯通弯腰拱手,“子房先生已面带病色,这几日韩地防守,应都是先生亲手处理。请恕老夫直言,韩王成非是明主,不配先生如此费心。” “张家乃是韩城世代...” “正是因为世代韩相,才更应如此。”蒯通打断道,“日后的天下不姓魏,则姓项,绝对别姓的可能。先生不早日投诚,助魏王一臂之力,项羽若胜,韩城定会万劫不复!” 张良心中苦闷,低着头无言以对。 蒯通趁机掏出袖中酒壶,放在张良面前。 “诸侯伐秦之时,有武信君项梁,当阳君英布,广武君李左车,横阳君韩王成...这些君中,除了韩王成是因王室血脉封君,哪个不是战功赫赫?子房先生偏偏拘泥于恩情,挑了一个最没用的。”蒯通攻心道,“韩城对张家的恩情,早在先生散尽家财,博浪沙刺秦时就还清了!” “在下...” 蒯通句句戳心,张良心烦意乱,缓缓拿过酒壶,直往嘴里灌着。 “子房先生身体虚弱,还是不要饮酒过多。”蒯通“好心”道。 “无妨...咳咳咳...”张良微微颤抖,酒浸湿了衣襟,“信陵君饮酒而死,今日良亦可。” “今晚子房先生回去劝降韩王成,明日天亮便不必如此苦闷了。”蒯通说道。 “韩王成若降,信当与先生共饮。”韩信附和道。 张良不答,当着二人的面饮尽壶中酒,随手扔下酒壶,摇摇晃晃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韩信望着离去的马车,翘起二郎腿,“依蒯先生看,张良会同意吗?” “无关紧要了。”蒯通捂着胡子笑道,“魏地的酒本就比韩地的要烈,身子不好偏偏喝了一壶,足够他病上半月。张良不在前方,韩城便是一团散沙。” “若是张良半路吐出,又当如何?”韩信皱眉道。 蒯通略带深意,看向韩信,“韩大统领知道孔子当年为何离开鲁国吗?” “哈哈哈。”韩信会心一笑,“你个老头,真是够卑鄙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疲惫的张良 南下阳翟的马车刚刚进入韩国地界,张良伸头出窗,抠吐着腹中的魏酒。 “丞相,何必非要喝那老头的酒呢。”车夫放缓速度,皱眉道。 “呵...”张良无力的坐在车中,“那可是河南国土...不喝的话...没法全身而退的。” “明日丞相便休息吧,无需担心守城一事。”车夫心疼道。 “不...韩信绝非寻常之辈,有一些松懈都会被他找到机会。”张良摆着手,“快些回阳翟,说不定韩信今晚便会趁机攻城。” “这...唉!” 车夫无奈,抡起鞭子狠狠抽着马屁股。 一路颠簸,蒯通那句“天下不姓魏,则姓项”回荡在张良脑海中。 “可不止二者,还有可能是刘,吕...嬴。”张良倚着车身喃喃道。 韩王成是个庸主,刘邦怀疑他,吕雉专横跋扈,子婴又算计过他。放眼天下诸侯,张良莫名想要归隐。 突然,车前的四匹骏马腿齐齐弯曲跪地,马车厢急速向一旁甩去,“哐当”一声倾斜在地。 张良被摔得头昏脑涨,七荤八素。 一只大手伸进车中,拉住张良的衣襟一把抓出,掷倒在一旁。 张良忍着疼痛看去,十几个持剑男子将他团团围住,车夫已倒在血泊之中。 “在下是...韩国丞相张良...正与西魏交战...为了韩国,诸位侠客高抬贵手。”张良虚弱道。 众人一愣,忽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正因为你是张良才要杀你啊。” “连韩人还是魏人都分不清,这个丞相怎么当上的?” 张良心中大骇,“魏人?你们是怎么入的韩国?!” “还能怎么进?自然是韩王成放行啊。”为首的大汉面露阴狠,“韩王成放行,守卫都盘查了半天,你这个丞相管的倒是够宽!” “王上...怎么会?!”张良方寸大乱,摇着头不知所以。 “老大,别和他废话了,韩大统领还等着拿他的头安抚王上呢。”大汉手下提醒道。 “好!杀了他还能少死些弟兄!” 为首大汉眼中杀气闪过,高举长剑劈向张良的脖子。 长剑映着月光划过,张良紧紧闭上双眼。 半晌,张良脖子上没有铁器划过凉意,也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缓缓睁开双眼,十几个大汉竟然齐齐倒地,脖子上流出潺潺鲜血。 一名黑衣男子背对着张良,收刀摇头,“看来还是用不惯刀,不然他们能死的更快一些。” 张良急忙爬起,艰难的拱手,“多谢侠客救命之恩。” 男子猛地转身,将刀架在张良肩膀上,“别见到拿剑的人就叫侠客,真想一刀砍死你。” “是...” “是你?!”墨楚认出了张良,略微气恼,“早知道他们杀的是刘邦那个小人的谋士,鄙人才不会救你!” 墨楚曾在楚营与张良有过一面之缘。 张良闻声抬头,“项公子,怎么也会出现在韩地?” “韩地除了锻剑的铁石,还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吗?”项庄不悦道。 “在下是想问公子如何过了层层城防?”张良焦急道,他精心布好的城兵,今晚松懈的让他恐惧。 “你布置的城兵听说鄙人的身份便放行了。”项庄有些不耐烦,“若是知晓你回了韩国,鄙人便不会来此,恶心。” 张良尴尬笑了笑,“侠客何至于此?” “懒得和你啰嗦,刘邦的丑事在西魏已经传开了,想知道便去西魏听吧。”墨楚收刀上马,“鄙人若是听说你再敢帮刘邦,这些人便是你的下场!” 说罢,墨楚头也不回东行而去。 张良一头雾水,没心思去想太多,拔出佩剑割断拉车绳,堪堪爬上马背。 一路疾驰,赶到阳翟王庭外时,张良已然精疲力竭。 王庭守卫见张良面色惨白,慌忙将其扶下马车。 “丞相,这是怎么了?”守卫急道。 张良不答,紧皱眉头,隐隐听到王庭内传出笙瑟之音,夹杂着清脆的编钟声。 “王上...在做什么?!”张良呆呆的道。 “回丞相,西魏韩信送来数十韩地貌美女子,说是赔罪言和。”守卫回道,“王上应该在看女子献舞呢。”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丞相,刚刚到了寅时。” “寅时...”张良有些头晕,“再过一个时辰,便该上朝了。两个时辰后,天就亮了...” “王上说已无战事该当庆贺,早朝也免了。”守卫说道,“丞相早些回去休息吧。” “怎么可能无战事!西魏大统领只攻打了一次,就能言和?!咳咳咳...”张良吼道,咳嗽不已,忙捂着胸口,蜷缩蹲在地上,“你们身为臣子...竟任由王上胡来” 张良喘匀了气,咬牙起身,正欲走进王庭,守卫伸手拦住。 “丞相,王上说...” “滚。” “丞相别为难小人。”守卫哭丧着脸,“王上说,今日谁也不见。” “叫你滚啊!” 王庭内的声音忽地停止,一道公鸭嗓声从中传来, “是子房来了吗?速速进来,寡人有大礼相送。”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命? 守卫退至一旁,张良一步步走进灯火通明的王庭。 韩王成本来消瘦发黄的脸已醉红一片,穿着一身赤色王服倚倒在王位上,头上的冕旒丢失了几颗珠子。 王庭内,左右两边放着成排的编钟,鼓瑟吹笙的乐师也是满脸笑意。 五六十长袖披发女子搔首弄姿,为首两个女子手持羽旌,惹得韩王成无法移开视线。 “赵地女子不仅美而善辞,舞艺亦是独绝。”韩王成摇头赞道,“这些美人是西魏从常山俘获,献给寡人的。子房近日操劳,随便挑一个,当成寡人的赏赐了。” “狩猎庆贺有文舞,征战杀伐是武舞,敢问王上,这是为何而舞?”张良低声道。 “哈哈哈...当然是文武皆有。”韩王成看向张良,不觉一笑,“击溃西魏,获取美姬,奏乐起舞有何不可?” 张良忍着怒气,跪在韩王成面前,“恕臣直言,韩信断断不会退兵!殷国已灭,西魏与河南二国联手直逼韩国,他们定是不胜不还!这些女子也是韩信用来惑乱君心的。” “有子房在,就算是用阴谋诡计,他们二国岂能攻进?不退兵就在河水岸旁冻着吧。”韩王成毫不在意道。 “臣定会尽心竭力,可...” “子房不必多言。”韩王成眯眼饮着爵中酒,喃喃道,“寡人可是天命之人,他们想灭韩国就是在做梦。” “天命?”张良皱眉不解。 “正是天命!”韩王成正身坐起,伸手指着成皋方向笑道,“子房知道成皋又叫什么吗?” “虎牢。”张良淡淡道,“周穆王曾在成皋圈养过老虎,由此得名。” “哈哈哈...正是猛虎的牢笼!”韩王成目光灼灼,“韩信一日便灭了殷国,当如一头猛虎,进军虎牢反倒寸步不前,岂不是天意?寡人若无天命护身,早就和司马卬一个下场了。” “韩国安稳是将士死战之功,王上这些话与臣言便好,不可被将士知晓。”张良急忙提醒道。 “知晓又如何?寡人有天命在身,还能让他们造反不成?”韩王成不屑道。 张良欲言又止,在他眼中韩王成当死于非命,天命从不在他这里。 “废王韩安一心想复兴韩国,投赵抗秦,韩非还帮他在嬴政面前求情。结果呢,同年便被秦国灭掉了。”韩王成眯眼笑道,“寡人只是普通的王室,伐秦未立寸功,便能成为一国之君。敢与寡人作对便是自寻死路。” 张良心中微酸,韩安虽是废王,却大力御秦,只因秦国过强而败。父亲张平尽心操劳而死,心甘情愿。 祖父辅佐三位韩君,看到了韩昭侯时申不害变法,韩宣惠王时,韩君由侯变为王。 到了他这里,国君竟是如此无能之辈。 “给丞相备座上酒,继续舞,继续吟!”韩王成吩咐道。 话音未落,数十赵地女子扭腰舞袖,近乎放肆的和韩王成眉来眼去。 口中吟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韩王成陷入温柔乡,咧着大嘴憨笑,若不是碍于张良在旁,早就搂过美人在怀。 案旁的张良顿时面色铁青,这群女子绝对是有备而来! 女子向男子传达爱意,本无过错,偏偏这首诗是《郑风》! 郑国被韩国灭掉,韩国被围攻之时,却听这种“亡国之音”! 恍惚中,张良感觉有几个女子,正挑衅的看着他。 “王上,这首诗乃是《郑风》,不可吟唱。”张良愤然起身,急道。 “《郑风》?有何不可?”韩王成醉醺醺问道,“郑国美女大胆泼辣,寡人甚是喜爱,可惜那块地成了楚国的了。改日向霸王索要一二,看在寡人臣服不背叛的份上,他定会赏赐的。” “如此说来,给楚地之人放行过关,真是王上的意思?!”张良忽地彻悟。 “不对吗?韩国本就弱小,就该依附于强国。寡人这个王都是霸王赏赐的,放了行怎么了?”韩王成有些不悦,“难道非要事事由丞相做主?” “臣非是此意,可这是战时,万一西魏伪装成楚人...”张良急道。 “正是因为战时,才更应如此。”韩王成打断道,“楚国也在作战,这个时候放行才能帮助霸王,取悦霸王。” 张良心中愤懑,还欲开口。 韩王成猛的怒瞪,喝道,“张良!今日寡人不与你不计较,若是再敢捣乱,别怪寡人轰你出去!” 韩王成身旁的太监见势不妙,急忙打着圆场,“张丞相定是劳累过度,才会如此失态,王上莫怪。” “劳累回府便是,还敢在王庭放肆!”韩王成转头观赏赵女舞,冷声道,“子房速速回府吧,明日寡人会派人把美姬送到丞相府上。” 张良沉思片刻,拱手起身,“臣非是劳累,只是想听美人们吟唱另一首诗。” “哦?”韩王成一听张良不谈政事,顿时收起怒气。 “子房想听哪首,只管告知。” “《诗经.唐风.扬之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唐风?王风? “唐风不就是晋风吗?”韩王成笑道,“子房还真是心念家国。” 王庭之中,韩王成仍旧笑着,美姬一个个都面色煞白。 “愣着干嘛,还不唱与丞相听?”韩王成催促道。 “诺...” 美人们强定心神,缓缓开口: “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 既见君子,云何其忧?扬之水,白石粼粼。我闻有命,不敢以告人。” 韩王成越听越不对劲,勃然大怒望向张良,“不乐?有命而不敢告?!张良,你真是把寡人当成暴君了?今日,寡人便让你见识什么叫暴君!拉出去痛打五十杖!” “王上万万不可,以丞相的身体,怕是二十杖都扛不住!”太监慌忙跪在韩王成面前。 “你想和丞相一同受罚,寡人可以成全你!”韩王成呵斥道。 庭中美人各个幸灾乐祸般看着面色铁青的张良。 “刚刚敢对王上无礼,现在倒是怕了?” “仗着祖上是韩相,便以为能冒犯君上?” 张良对韩王成“佩服”的五体投地,这首《唐风.扬之水》源于晋昭侯时,桓叔勾结潘父的弑君阴谋。晋人人尽皆知,张良只是想以此提醒韩王成,小心西魏与河南国的阴谋,竟然能被污蔑为无礼于君?! “丞相,快些向王上求情吧...”太监急道。 众女子心中已认定奸计得逞,无论张良说什么都是一具死尸了。 扑通—— 在众人的惊讶眼光中,张良直直跪下。 “丞相,现在才知道怕了?”韩王成不屑道。 “臣说错话了。”张良解释道。 韩王成也怕打死张良,顺势道,“知错便好,那便念在你护国有功,寡人减刑半数,二十五杖好了。” 为首的女子上前,急道,“王上还是让张丞相说说今日哪些话错了。不然日后还会再次冒犯君上。” “你...”太监怒视为首女子,明知她是火上浇油,却无可奈何。 “好啊,丞相说说看吧。”韩王成讨好般的笑道。 张良脑筋飞动,缓缓拱手,“臣一心想着晋地,误将‘王风’说成了‘唐风’,臣刚刚想听的是《王风.扬之水》。” “王风?”韩王成心中仍旧有些怀疑,“速速吟来。” 众女子无一人愿出声。 张良徐徐吟道,“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 “曷月予还归哉?”韩王成笑道,“丞相身在韩地,还想回到哪里去?” “回王上,韩地多城被河南国,楚国霸占,臣一心想拿回旧国土罢了。”张良解释道。 韩王成摸着胡子,若有所思,“这样啊...丞相果然忠心,一心为国。” “身为臣子,当为君分忧。”张良回道。 “既如此,却是寡人错怪了。杖刑也免了,丞相挑选美姬便回府休息吧。” 小太监松了口气,瘫跪在地上。 “既是西魏所送,臣不便染指,臣告退了。” 张良施礼起身,拖着身体惊魂未定的离开。 “别愣着了,继续鼓瑟,继续舞!”韩王成挥手道。 声乐奏到卯时,韩王成让太监,乐师离开,抱着为首女子在王位上缠绵。 衣带坠地,淫笑声响彻王庭。 “秦皇宫赵地宫人最多,秦人还是有些眼光的,哈哈哈...”韩王成抱着女子笑道。 “王上错了~”女子手指着韩王成胸口,媚笑道,“臣妾非是赵人,是齐人。齐地动乱才逃到常山国的。” “齐人?无妨。”韩王成淫笑道,“赵地有养男宠的赵姬,齐地有和哥哥私通的文姜,都是一样。” “王上真坏。”女子被逗的咯咯直笑,“王上最想要的还是郑地女子吧,夏姬可是‘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 “难不成美人想弑君不成。”韩王成玩笑道。 女子眼中精光一闪,小声道,“臣妾可舍不得,但韩地有一个人想弑君。” “寡人是天命之子,谁敢和寡人作对?!”韩王成笑道。 “那个人就是王上的丞相,张良!” “子房?”韩王成不屑一笑,“他那副身体,能活着就算祖上积德了,还有心思弑君?” “王上还没发现吗?那首《王风.扬之水》,他不是想为韩城收回故土,是想回到别的君王身边了。” 女子语调故意抑扬顿挫,惹得韩王成有几分相信。 他自认为是天命之人,刚刚张良的神情似是不信他的话。 “他曾逃难至齐地,跟过刘邦,留过秦地。想去哪一国呢?”韩王成一脸戾气,皱眉思索道。 “什么?他去过这么多地方?”女子故作惊讶,“王上岂能留这种人在身边,万一心念某个旧主,岂不...” “奸相!”韩王成“恍然大悟”,“寡人早就起疑。明明身体病弱,仍每道防线都要亲自过问,他这就是为代君而备!” “不仅如此,他不要王上的赏赐,就是不想被王上发现他的阴谋!”女子添油加醋道。 韩王成起身,穿好王服,吼道,“来人!随寡人杀进丞相府!” 第一百八十五章 韩信之心 成皋城外,魁梧的韩信面带羞愧对着白发老人跪着,一旁的蒯通面带轻觑看着老人。 “带兵打仗,死人都是常事,尉缭先生何必因一个张良责骂爱徒呢?”蒯通冷声道。 尉缭面目抽搐,喝道,“那是老夫老友的爱徒,今日你们若是算计死了他,老夫如何对老友交代?!” “师父从没告诉过徒儿,徒儿实在不知啊。”韩信略带委屈道。 “唉。” 尉缭叹着气,他早就知道韩信就算学成兵法,早年定然不顺。若是传授了谋略之术,他为了成名定会阴谋算计他人。 唯独算漏了一个蒯通。 “阁下就是出此阴谋的蒯通?”尉缭微微怒道。 “能被鼎鼎大名的尉缭子知晓,真乃在下之幸。”蒯通冷笑道,“小小伎俩让尉缭子见笑了。” “阁下过谦了。”尉缭冷声道,“当年阁下帮助陈胜的赵王武臣,只凭口舌拿下三十余城,这种大名老夫岂会不知?” 韩信一愣,“蒯先生还有这种事?怎么从没听先生说过?” “陈胜一行难成大事,帮他们也算白帮,何足挂齿。”蒯通笑道。 “不止于此,你的蒯先生还论战国权变,著有八十一策,名为《隽永》。”尉缭故意顿了顿,“也不知阁下可有把这些教于老夫的徒儿?” “尉缭先生这算是挑拨在下和韩大统领吗?这种计谋可不像尉缭先生的手笔。”蒯通讥讽道,“谋士靠着这些为生呢,岂能轻易示人?” “用毒计立事的人就不怕遭天谴?!” “就算真有天谴,也是敌手倒在在下之前,无妨。” 本是英气逼人的韩信,呆呆两个老人斗嘴,一句话都不敢插。 蒯通坐到亭栏上,“尉缭先生能来此地兴师问罪,说明张良已经无碍了,先生的徒儿英勇非常,又何必吓他呢。” “你还有脸说!”尉缭怒气冲冲指着蒯通的鼻子,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师父息怒!” 韩信一把抱住尉缭的大腿,沙场厮杀他倒是见过,两个老头打架还是头一次。 “若不是老友曾提醒,在颖水边安放船只,张良岂能逃出升天?!”尉缭子骂道。 颖水途径阳翟,自西北至东南,直流向楚国。尉缭知道子婴欲拉拢张良,这下倒把张良越送越远了。 “瞎操心。”蒯通讥笑道,“齐国那老头早就教授了张良奇门遁甲,他不可能被困死韩地。老夫也只是想逼走他罢了。” “放屁!韩地对张良非同小可,不然岂有今日之劫?!”尉缭气的胡子直颤。 “师父息怒...” “韩大统领一口一个师父算是白叫了。尉缭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让统领建功立业。”蒯通摇头笑道。 “蒯先生休要胡说。”韩信责备道,“信一身的本领都是师父教的。” 蒯通玩味的看着尉缭,“韩大统领弄清尉缭子此行的目的,便不会如此说了。” “败类!”尉缭暗暗骂道。 韩信忽地看向尉缭,“师父从秦地前来,只是为了救张良吗?” “为师还想让你来秦地帮助秦王子婴。”尉缭怕韩信多想,直言道。 “秦王子婴?!” 韩信呆愣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天下诛暴秦,分诸侯,为何还要再助秦国?!” “各为其主罢了。”蒯通接道,“尉缭子定是隐居修道修坏了脑子,不仅想帮秦王,还想把正在征战的徒儿用上,这种师父真是够自私的。” “你!” “实话实说,尉缭子别不爱听。” 尉缭气的直颤,被韩信扶着坐到亭栏上。 “信儿,听为师一言。”尉缭喘着粗气,“魏王豹绝非明主,以你的能力日后必定功高震主,为他所嫉所害。早早离开西魏才是上策。” “在下也没想过让统领久居魏王帐下。”蒯通说道,“先下韩地,再夺河南,趁着齐楚之战,拿下济北国。其间韩大统领兵马壮大,足以割地称王,无需为魏王豹之臣,更无需对秦称臣。” “师父,蒯先生在说些什么?”韩信微愣,“信可从没打算背叛魏王。” “唉!” 两个老人同时叹气,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别过头去。 喧闹的亭中寂静半晌。 “在下本没想此时和统领说这些,只是尉缭子提起,在下便提前告知。”蒯通突然开口,“今晚若不是怕统领久攻不下,致使魏王豹心疑,在下也不会出此计策。” 尉缭气恼不语。 蒯通继续说道,“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岂能久居人下。彭相国对统领有知遇之恩,并非魏王豹,彭相国已死,早就应该为己身打算了。” “蒯先生别说了!”韩信皱眉道,他从被人忽视持戟郎,到统帅全军的大统领还没一月,实在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说法。 “大统领迟早要下决心的!” 韩信脑中一团乱,左右摇摆不定。 尉缭不忍他日和称王的徒弟战场相见,但也想看到徒儿成就一番大业,更是纠结。 “罢了,先助他脱离西魏吧。”尉缭暗叹道。 尉缭缓缓起身,拍着韩信的肩膀,“信儿,为师路经西魏,全西魏的人都在传刘邦的丑闻,还有...你的胯下之辱。” “魏王豹没抓流传的人?!”韩信惊道。 尉缭默默摇头。 韩信犹豫的眼神渐渐坚定,“多谢师父,徒儿明白如何做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学剑 咸阳宫,早朝后陈平带着刚升为相国的贯高有说有笑离开。 张敖的手下全被陆贾安排到朝中任职,均可上朝听证。 陆贾本不太敢如此,陈平极力劝说。今日上朝,本来松懈的百官被处罚后,见到外国新臣有了危急感,一改往日的松懈。 李信暗地里征兵,勤加操练。子婴因割地一事,虽仍被国人诟病,耐不住大秦新律对将士恩待极高,一时间投军子弟无数。 金人十二旁,子婴拎着赤霄剑,跟佝偻的赵午一招一式的练剑。 “秦王,臣的背脊乃是年迈所致,非是剑招。”赵午说道。 “寡人知道。”子婴持剑刺前,不仅弯着腰手臂也无法挺直。 “这个...” 赵午放下剑,来到子婴身旁,想要拉直的手臂。 “啊,疼——” 子婴忽地叫道,吓到赵午堪堪退后,余光瞥见子婴露出的手臂上尽是抓痕。 赵午不由叹道,“胡人女子果然性格彪悍。” “赵侠客误会了,非是胡夫人所致。”子婴解释道,“是嬴夫人...” 以为子婴死了的采薇,痛哭流涕,披麻戴孝返回咸阳。 被子婴从廷尉偷偷带回宫中,惊喜还未过去,正碰到新封美人的赵姬纠缠子婴... 赵午隐藏着鄙夷,恭维道,“秦王天生神力,却能放纵宫人如此,真乃仁心。” 子婴有苦说不出,他本不怕采薇乱来。不料怒急的采薇一改三脚猫武功,招式有模有样,打的子婴有些手足无措。 要不是三个女人劝拦着,子婴就不止手臂直不起来。 “赵侠客,这世上真有气急发挥威力的武功吗?”子婴急问道。 “没有。”赵午斩钉截铁道,“任何剑术都需要冷静才驱使,情绪只是负累。” 子婴轻轻点头,“也对,不过这就奇怪了。” 赵午继续说道,“但气急之人力气会变大,若曾修习过某些无须复杂身法的招式,短时间内当是格外勇武。” “该是如此了。”子婴苦笑,盖聂一心想报仇,传给采薇的恐怕都是简洁直当的杀招,正如赵午所言。 而采薇平时学不好盖聂的招式,就是因为不得简洁的要领。 子婴有些害怕,采薇既已掌握关键,又在宫里不停练习,搞不好哪日惹急了,一个失手便能谋杀亲夫。 “所以,王上还是把她废掉吧~”一旁媚笑的赵姬说道,“若不是臣妾拼死护驾,大秦恐怕就要易主了。” “寡人...寡人岂能不想,奈何薄夫人阻拦。”子婴笑答道,碍于赵午在旁,只能顺着赵姬的意思。不然,欣欣向荣的局势会瞬间垮塌。 “王上的后宫有臣妾一人便足够了。”赵姬笑道,“一个胡人,一个刺客,薄夫人更是不懂风情,留她们无用的。” “美人什么话,君王怎么会嫌宫人多呢,无关身份貌美就足够了。”子婴搪塞道。 “那...王上为何还曾遣散后宫呢?”赵姬邪笑道。 赵姬话音未落,子婴,赵午脸色齐齐一变。 赵午目光如刀偷偷看着子婴,心中顿时起疑,遣散后宫乃是明君所为,近日看来子婴确是个昏君,难道子婴在装昏庸? 子婴脑筋一转,故作惋惜,“唉,当日都怪项羽围城,咸阳城没法白养一大群女人吃饭,只能遣散。如今想想还真可惜了。” 赵午松了口气,神色重归于不屑。 “秦王,还是继续练剑吧。”赵午提醒道,他还真担心子婴被宫人杀了,复国大计就毁了。 “赵侠客直接教最厉害的剑法好了。”子婴问道,“低劣的剑术不一定是嬴夫人的对手。” “恕在下直言,世上没有最强的剑术,皆是起于微末。”赵午答道。 “哦?赵侠客是不是私藏诀窍不想传给寡人?”子婴调侃道。 “绝非如此!”赵午侠客脾气上头,“当年赵惠文王召集三百剑士,于宫内击剑,剑法尽是不同。厮杀而死一百剑士之后,赵惠文王仍旧不知何人最强,可见剑法并无高下之分。活着的人才是强者。” “这样啊。”子婴略有所思,“是寡人浅薄了。” 子婴忍着疼痛提剑,赵午正欲上前纠正子婴的姿势。 卫尉兵疾跑跪在子婴身旁,“报!王上,楚国有贵客求见!” “楚国?” 子婴微微皱眉,楚国对齐征战,不该有人来此。 “看来臣妾和赵侠客要退下了。”赵姬笑道。 “哪里的话,一位是寡人的宠妾,一位是剑术恩师,一同去会会楚人好了。”子婴故作大方道。 “可是...这个人身份非常。”卫尉兵急道。 “就算是项羽来了,寡人也要带着...” “多谢秦王美意。”赵午打断道,“老夫本是江湖中人,不喜会客,就在此地等候秦王归来。” 子婴暗笑,说的倒是好听,真不让他见,回去不一定在贯高,张敖耳旁说什么呢。 “赵侠客不必推辞,先随卫尉兵前去,寡人随后便到。” 赵午还要拒绝,子婴说了半天,赵午才跟随卫尉兵离开。 赵姬轻笑,“王上就这么放心让赵午跟过去?那个人可是万万不能让赵午见到的。” “你知道那人?”子婴疑惑道。 “他便是刘邦的弟弟——刘交!”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刘交的挑衅 “刘交?!”子婴不觉的嗤笑,“刘交当是和刘邦一同去了巴蜀,此刻该是封了王侯。不会从楚地来的。” 刘邦共有三个兄弟,大哥刘伯早死,二哥刘喜是个老实本分的农人。 唯独这个四弟酷爱读书,精于谋略,是荀子徒弟浮丘伯的门生。刘邦得了天下后,刘交曾被封为楚王。 赵姬轻轻摇头,“本来是可以封为王侯的,可惜刘邦入巴蜀前已发病,吕雉夺权心切,刘交若是随着入巴蜀,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倒是有几分道理。”子婴思索道。 “王上千万小心,万一张敖带来的这些人,对他们的沛公心念旧情,王上的阴谋就没用了~”赵姬调侃道。 “有些麻烦了...” “呵呵...”赵姬不禁一笑,“王上还让赵午先去见刘交,也真是够大胆的。” 子婴一颗心七上八下,虽说雍齿把刘邦的丑事传开了,但这些事在赵午这群江湖中人心中应该不算什么,搞不好真如赵姬所言。 “你个贱人,就这么想让寡人死啊?”子婴骂道,“寡人遣散后宫的事也敢和赵午提起?” “那群人早就知道了,王上刚刚欺瞒的不是很好吗?臣妾相信王上也不惧刘交上门吧?”赵姬淡淡道。 一同见刘交,子婴倒是不惧。偏偏是赵午先去,陈平又不在... 赵姬缓步凑到子婴身边,轻声道,“王上答应给臣妾封为夫人,臣妾便能帮王上解决麻烦。” “你能?!”子婴将信将疑。 “今日不仅刘交会上门,还有一个想杀秦王的人要来。信不信臣妾,全看王上了。” 赵姬抱着肩膀,百无聊赖的踱步,弄的子婴愈发烦闷。 “倘若她知道来者是刘交,或许真的能解决。”子婴暗暗思索。 赵姬轻眨双眼,“王上再犹豫不决,臣妾就要把条件加到王后了。” “寡人答应了,但只是升到夫人。”子婴急道。 “成交!” 待到子婴领着赵姬回到大殿,殿中赵午的脸色已然阴沉如水。面目儒雅的青年男子恭立在赵午身旁,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子婴坐到王位,赵姬收起媚笑站在身旁。 “楚国不是正在交战吗?难不成还让寡人千里迢迢派兵不成?”子婴装糊涂问道。 儒雅男子轻笑上前,“城主弄错了两件事,其一,在下非是为项羽而来,其二...子婴,你不是废王称城主了吗,这声寡人似乎不妥吧?” “塞王司马欣,雍王章邯已将国土交于寡人,重称秦王并无不妥。”子婴回呛道。 “这样啊。”男子故作领悟,“在下还以为是和代王歇一样,灭了常山便妄称赵王呢。” 子婴暗暗冷笑,刘交拿秦和代国相比,无非就是引起赵午对秦的偏见。 “怎么会呢?”子婴笑道,“寡人是重信之人,与项羽的和约不会违逆,与赵侠客的约定也定会执行。” 赵午的脸色不见缓和。 赵姬开口道,“和王上说了这么久,都不自曝姓名,有些太无礼了吧?” “非是在下无礼,实在是秦王未问。”男子笑道,“答其所问是礼,妄自开口便是无礼。” 子婴满心的疑惑,刘邦被吕雉死死压制,刘邦的亲信该对外求援才对,怎么会如此大胆挑衅? “那你是...” “你是何人?!”赵姬抬起下巴,语气不善。 “在下是攻进蓝田关的巴蜀王,沛公刘邦之四弟,秦国焚书坑儒,逃过一劫的儒家弟子——刘交。”刘交挺直身子大声道。 “刘邦的弟弟?”赵姬讥讽道,“本夫人听说刘邦兵入膏肓,就要一命呜呼了,他的弟弟不早日回去吊丧,反倒在大秦图逞口舌,这是不是儒家最忌讳的不孝啊?” 刘交微微一笑,“当年孔子周游列国而不入秦,秦国本就是化外之地,在下今日前来,施礼已是多余。秦人没资格挑剔在下的德行。” 大爷的! 子婴强忍着怒气,要不是看在赵午在此,今日刘交必死无疑。 “来人拖出去斩了!”赵姬猛地一拍几案。 “啊?”子婴微愣。 赵姬小声笑道,“王上不能做的事,臣妾可以做。” 赵午和刘交也是呆愣片刻,直到守卫制住刘交,二人才反应过来。 “夫人,刘公子不能杀!”赵午急道,“他可是沛公的弟弟。” “是又如何?敢在君王面前无礼,哪有不杀的道理?”赵姬冷笑道,“本夫人虽然帮成都君求过情,但毕竟是王上的夫人,容不得这种放肆之人!” “在下...在下话还没说完呢!”刘交惊慌道。 “化外之地听不得儒家的深明大义。”赵姬不耐烦挥着手,“速速拖下去吧。” “子婴,你若是杀了我,夫人不会放过你的!”刘交吼道。 “夫人?吕雉?”子婴皱着眉,“你投靠吕雉了?” “不仅投靠了夫人,还把你欺骗成都君的阴谋戳穿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真真假假 子婴下摆里的双腿微微颤抖,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那晚,子婴仗着一群侠客脑子不灵活,才堪堪欺骗。 一盘好棋,竟被他的大意毁掉了! “王八蛋!寡人现在就杀了他!”子婴怒拔佩剑。 赵姬慌忙拦住,朝着赵午急道,“赵侠客,最该杀刘交的人应该是你,他害的秦王不想再帮常山了。” “夫人不必多言了。”赵午紧咬着牙,“子婴只是想利用我们,为秦国洗脱六国的怨愤!我们都上当了!” “哈哈哈...子婴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快动手吧,没了常山的帮助,我看你怎么名正言顺的打出关外!”刘交扯着大嘴,癫狂不已。 子婴手中剑不停抖动,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王上,你能冷静的,对吧?”赵姬抓住子婴的双手,吃力的说道。 子婴默念着《鲁班书》,头脑瞬间清明,怒气烟消云散。 咣当—— 子婴将佩剑甩在地上,闭眼思索着异常之处。 刘交无论是跟刘邦,还是吕雉,都没有和秦国为敌的足够理由。秦国无法出函谷关,固居关内还会成为巴蜀陆路出关的阻碍。 就算想水路出关,以刘交的能力更应该出使临江国周围,来秦国如此行事只有死路一条。 赵姬要杀他之前,刘交慌乱不已。说出了跟随吕雉反倒无惧,就连刘邦病危都毫不关心... 儒家... 子婴睁开双眼,笑容满面,正欲开口嘲讽刘交,被赵姬挥袖拦下。 “刘交,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来秦王这里玩舍生取义这一套?!”赵姬笑道。 “夫人...你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刘交颤抖道。 “别狡辩了。”夫人笑道,“你若是真的听不懂,怎么会慌?” “这到底什么意思?”赵午一头雾水。 “赵侠客还没明白吗?刘交根本没有投靠吕雉,他只是想以吕雉的臣子的名义激怒秦王。惹得秦王发兵巴蜀罢了!”赵姬高声道。 “什么?”赵午还没想通,这手谋略实属把他绕晕了。 “刘交以为刘邦必死,巴蜀会尽归吕雉之手。他心有不甘,想要以死换得吕雉覆灭。”赵姬解释道,“他若真的投靠吕雉,当从巴蜀而来,不会从楚地!” “原来如此!”赵午转身怒瞪刘交,“这么说,秦王欺骗在下一事也是假的。” “那是自然。”赵姬笑道,“他这一招差点害的常山复国无望,秦王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 “真是卑鄙无耻!” 赵午抬腿将刘交踢翻在地。 刘交捂着胸口有苦难言,投靠吕雉的确是假,但子婴的阴谋是真。 “赵侠客...听在下解释...” “听个屁!” 赵午上前对着刘交的脸,就是一顿乱拳,刘交儒雅的脸瞬间肿成猪头,牙齿碎落一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子婴笑道,“既然赵侠客如此恨他,砍头弃市便交于侠客了。” “谢秦王!” 赵午跪地拱手,扯着刘交的头发直往外拽。 卫尉兵快步跑到大殿门口,跪地道,“王上,郎中骑将从栎阳将常山王张耳带来了。” “秦王果然信守承诺!”赵午回身,再次跪拜磕着响头。 “应该的。”子婴笑道。 “赵侠客不要给他下跪,子婴不配!” 年轻有力的喝骂声传来,一脸阴笑的吕胜扶着一瘸一拐的张耳走进大殿。 “王上,你真的还活着!”赵午跪爬到张耳脚步痛哭流涕,“臣还以为王上...” “本王没那么容易死。”张耳强笑着,怒视子婴,“就算秦王要杀本王,也自有姜嬴兄弟相救。” “什么?”赵午刚刚“想通”的脑子又开始凌乱。 赵姬也有些不知所以。 吕胜上前一步,讥笑道,“唉,秦王也太没信用吧?明明答应了众侠客们,为何还暗地里让臣杀了常山王?” 吕胜不屑的看着子婴,吕雉告诉过他兵出江陵的计划,秦国把守栈道与否已是无关紧要。防止子婴借着常山国人壮大才是大事。 为了抑制子婴,帮吕雉能夺得天下,他宁可被子婴处死。 “寡人从没下过这种命令,休要污蔑!”子婴呵斥道。 “你还想用本王的尸体挑唆巴蜀与河南的关系,子婴你什么事做不出来?”张耳骂道。 “还有这种事?子婴什么时候说的?”赵午急道。 “就在他刚刚抓住本王的时候!” 张耳的声音响彻大殿,张耳,吕胜,赵午三人皆怒瞪子婴,一旁的刘交等着看他未完成的好戏。 “赵美人可有应敌之策?”子婴丝毫不慌,小声调侃道。 “臣妾想着解决刘交后,再阻拦张耳进入,没成想他们太快了。”赵姬双手捏动裙摆,细弱纹丝的声音尽是惊慌。 “哈哈哈。”子婴轻笑,“寡人若是能解决此事,赵美人可就不能升位了。” “王上可以?”赵姬惊道。 殿中的赵午怒气上头,“子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自然是有。”子婴一脸淡然,丝毫不慌,“常山王勿怒,当时寡人说那种话,乃是因常山王故意隐藏身份,寡人才乱说诓骗的。” “是吗?本王怎么觉得秦王此刻的话更像是假的?”张耳冷笑道。 “常山王不必执拗于此。”子婴忽地伸手一指吕胜,“姑且先弄清他的身份,看看他有没有欺骗常山王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百密一疏 吕胜脸上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静静看着子婴,毫不慌张。 吕胜把一切做的滴水不露,来的路上,已经把关于他的一切告知了张耳。 赵午来回打量着吕胜,没有发觉异常之处。 “子婴,你到底想说什么?!”张耳皱眉道。 “常山王再仔细看看吧,没觉得你口中的姜嬴兄弟长得像一个人吗?”子婴提醒道。 “少故弄玄虚!有话快说。”张耳催促道。 子婴故意不答,捡起地上的佩剑,淡淡看着殿中三人。 常山国这群人,今日已经怀疑他太多次了,正常的君主被如此对待,定会发怒,而不是继续请求合作。 若子婴太主动戳破吕胜的身份,此事之后,难免这群人再怀疑他的目的。 张耳和吕胜能沉得住气,满脑子浆糊的赵午急的胡乱踱步。 “秦王,他到底像谁啊?!”赵午紧皱眉头问道。 “寡人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臣子告知的。”子婴故作糊涂道,“既然常山王想不起来,或许是秦臣看错了吧,寡人突然也有些不确定了。” 赵午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子婴早就把一切解释的天衣无缝,赢得了他的信任,偏偏老主人亲自驳斥... 而子婴的这席话,也不像是空穴来风,似是故意藏着不说... “王上,再仔细看看。”赵午小声提醒道。 “有什么可看?!”张耳呵斥道,“若不是有姜嬴兄弟在,本王早就没命了,岂能如此怀疑救命恩人?!” “可是...” “哈哈哈。”吕胜摇头轻笑,“赵侠客当真被子婴哄骗的不轻,常山王阅人无数,有人和在下相貌相似再正常不过。难不成让常山王一一去回想?” “也是...”赵午捂着脑子,懒得再费心思,“臣全听王上的。” 张耳满意的点头,冷笑瞥向子婴,“嬴子婴诡计多端,想杀君揽臣,重建暴秦。好在来的路上,姜嬴兄弟通知了众侠客暗暗逼近咸阳宫,大不了今日来了鱼死网破,让天下看清他的嘴脸!” “呵,常山王想多了。”子婴不屑道,“想走便走,寡人不会阻拦。寡人倒也懒得费心再帮常山了。” “少假惺惺的了。”吕胜讥讽道,“你是不敢和常山王的侠客较量吧?待到常山王离开咸阳宫,再派兵围之,还能避免被众侠客所伤。” 子婴,吕胜四目对视,都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吕胜知道子婴为了名声,定是不会派兵围剿。 子婴也猜到吕胜想安然带着张耳返回巴蜀,在吕雉面前邀功请赏。今日吕胜和他撕破脸皮,多半是看出了吕马童和杨喜的伪装。 “寡人会把那几十个老头放在眼里?!” 子婴故作怒急,怒拍几案起身,提笔在黄色绢布上写下放行令,猛地扔到大殿下。 “拿着它,带着你的一群将死的臣子,今日滚出蓝田关!秦地留不得忘恩负义之辈!” 张耳,吕胜面色淡然,赵午的老脸上火辣辣的。他是为了常山才在秦地做官,张耳不愿意,他反倒成了贰臣,被两个主子怒斥的贰臣。 名声还是其次,若是子婴真心帮他们,当真错过了复国的最佳机会。 “那就谢过秦王了。”吕胜优哉游哉的捡起地上绢布,和赵午扶着张耳缓缓离开。 “且慢。”子婴叫道。 吕胜回身冷笑,“怎么?秦王后悔了。” “把刘交一同带走吧。”子婴懒得骂他,对张耳说道“他是刘邦的弟弟,也戳穿了寡人的骗局,常山王不会丢下他吧?” 张耳回身看了半天,终于从猪头般的脸上,看出了刘交往日的模样。 吕胜的神色微变,刘交早日里没有跟随入关,今日出现在秦地多半是为了刘邦而来。 既如此,为了张耳能跟随吕雉,绝对不能让刘交活到伤好说话那天!定要让他死在回巴蜀的路上! “在下去扶刘公子。” 吕胜小跑过去,拉起刘交。四个人缓步迈向咸阳宫门。 “刘交!”子婴忽地叫道。 刘交费力的回过头,怒瞪子婴。 “路上小心,千万别被小人害了。”子婴笑道。 “多谢秦王好心,沛公乃是仁义之辈,就算遇到侠客也不会动刘公子。”张耳不屑道。 “这个...”赵午欲言又止。 吕胜接过赵午的话,故作为难,“看来常山王还不知道刘邦的恶行。” “恶行?!”张耳一愣。 “刘邦在家乡霸占民女,算了,路上在下再和常山王详谈。”吕胜吞吞吐吐道。 张耳皱眉不解,“居然还有这种事?!” 刘交误以为吕胜在污蔑,气的支支吾吾,直瞪着吕胜。 “刘公子快些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吕胜眯着眼睛“好心”道,用力拉扯着刘交,暗暗把杀死刘交的时间提前。 子婴看准时机,吼道,“刘交!” “还有什么事?!”张耳彻底不耐烦了。 “此行万万小心,吕胜定会杀你的!!”子婴语气夸张,抑扬顿挫。 “胡说。”吕胜被点破的心机,急忙回头驳斥,“在下会细心照料刘公子,休要挑拨离间!” 话音未落,吕胜头脑一片空白,通体冰凉,扶着刘交的手缓缓松开。 张耳和赵午冰冷的目光射在吕胜身上。 “你原来不叫姜嬴?!” 第一百九十章 瞒天过海 “还是姓吕的!你是吕雉的人!”赵午拉着张耳急忙远离吕胜。 “我...不是。”吕胜脸色煞白,仍旧狡辩道,“在下...只是一时间听错了。” “姜嬴...吕胜,哈哈哈。”张耳阴沉着脸冷笑,“怪不得刚刚还污蔑沛公,是吕雉的人就不奇怪了。” “原来你才是最阴险的人!”赵午骂道,抡起拳头上前欲殴打吕胜。 “都给寡人住手!”子婴拍案怒喝,“麒麟殿内不得放肆!” 赵午悻悻收回拳头。 子婴身旁的赵姬眼睁睁看着,亲密无间的张耳吕胜,瞬间变得势不两立。 赵姬强定心神,讥笑道,“常山王还是带着众侠客离开吧,秦王真怕被你们伤到了。” 张耳莫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年过花甲居然还能被后辈算计了! “王上,恕臣直言。”赵午凑到张耳身边小声道,“子婴若是真的想杀王上,再收揽臣等,绝对不会让吕胜动手。他不是早就知道吕胜有问题了吗?” “如此说来,是本王错怪他了?!” 张耳一脸的不可置信,当初的狠话也是子婴放的,如今岂能如此好心? “王上,子婴这个人看似精明实则昏庸,帮助常山也是因为赵姬。”赵午解释道。 “常山王在嘀咕什么呢?”子婴问道,“再敢逗留秦地,别怪寡人不客气了!” 张耳思索片刻,面带羞愧,回身拱手道,“本王误会秦王了,请秦王勿怪。” “常山王不觉得有些晚了吗?”赵姬冷笑道,“亡国之君带着一群将死之辈恩将仇报,还把小人当成恩人,留你们有何用?” 张耳赵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无言反驳。 “常山王,莫信子婴!”吕胜紧咬着牙,心一横坦白道,“在下确是刘夫人的人,只想安然带常山王回巴蜀,再谋大事!除了隐瞒身份以外,从未欺骗过常山王!” “吕胜此言有理,寡人才是骗子。”子婴摆弄着毛笔,故意不看张耳,“带着他速速离开吧,寡人还有其他政事处理。” “混账东西!”张耳朝着吕胜怒骂,“牝鸡司晨,霸占王位,构陷沛公还有脸面和本王共商大事?!” 张耳骂着,偷偷瞥着子婴的脸。 见子婴面色仍旧冰冷,伸手一指吕泽,“赵爱卿,当着秦王的面杀了他!” “诺!”赵午答道,紧攥双拳冲向吕泽。 “赵侠客听在下一言!啊——!” 铿锵的落拳声夹杂着阵阵哀嚎,吕胜倒在地上双手护脸,仍被打到破相。若不是衣服和刘交不同,绝对没法分清。 子婴静静的看着,赵午似是故意讨好子婴,不急着杀吕胜,一拳拳击打非要害部位,活活折磨吕胜。 “他活着没什么用,杀了他算了。”子婴开口道。 “诺!” 赵午两只老手紧紧抓着吕胜的头,猛地旋转,骨断声作响,嚣张的吕胜瞬间没了任何气息,软趴趴倒在地上。 “还差一个...”子婴喃喃道。 分尸项羽的五个人,名气最大的是吕马童,后代家族最盛的是杨喜,拿到头的是王翳,杨武,吕胜已死,只剩身在下邳的王翳。 “在下懂了。”赵午把目光投向被吓到的刘交身上。 “赵爱卿不可!”张耳急道,“他是沛公之弟。” “王上有所不知,刘交为了让秦国攻打巴蜀,也污蔑了秦王。”赵午解释道。 “让别国攻打巴蜀?”张耳惊道,“简直是刘家的败类子孙!” 在他看来就算刘邦被吕雉架空,那也是刘邦征战三年的心血,容不得外人插手。 “呜呜呜——” 刘交没法说话,支支吾吾连连退后,被赵午急步上前,扭断脖子扔到吕胜尸身旁。 子婴暗笑,张耳杀了这两个人,恐怕这辈子没法和刘邦,吕雉同心共事,是时候给他们个台阶下了。 “赵侠客果然好武艺。”子婴拍手笑道。 张耳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本王手下侠客各个武艺非凡,秦王若是想学,他们均可教授秦王。” “这样也好。”子婴懒散答道,“今日赵午先生的剑术还没教完,姑且继续吧。” 赵姬靠在子婴身旁,略有不满,“王上,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吧?重建常山还是臣妾的请求,他们称王称卿的不放心上,还怀疑王上。臣妾有些想改主意了。” “这...” 张耳一时不知所措,子婴要是全听赵姬的话,大事便被毁了。 “常山王知错就好,不必为难。” 子婴白了赵姬一眼,张耳这种人脉极广的人落难,诸侯都是抢着要,真逼走了对他没好处。 “多谢秦王。”张耳松了口气,“本王今日特有份大礼相送,以表歉意。” 子婴一惊,下意识揉着还有些疼痛的胳膊,“寡人有言在先,不要再送女人了。” “非是女人,是一群男子。”张耳认真道。 “那就太好了。”子婴长舒一口气。 赵姬看着子婴的眼神微微变化。 子婴并未察觉,起身抻着懒腰,“卫尉兵把尸体处理一下,赵侠客带常山王先去酒亭,寡人随后便到。” “谢秦王!” 张耳二人拱手,擦着汗离开,后怕险些错过复国的机会。 “王上,臣妾的宫位...”赵姬提醒道。 子婴回头谨慎的打量着赵姬,这次蒙骗过张耳赵午,赵姬功不可没。但子婴却不太想封赏,这个女人当真有些可怕。 “赵美人告知姓氏,寡人便赐为夫人。”子婴要挟道。 赵姬沉思片刻,直视子婴双眼笑道,“臣妾乃是伯益之后,跟王上同姓嬴。” 子婴微皱眉头,“休得胡言!” “臣妾并无虚言,且先回后宫,等待王上的赏赐。”赵姬邪笑道,“若是王上改主意了,张耳赵午恐怕又要怀疑王上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尴尬的聚会 子婴抱着满肚子的疑惑,来到酒亭坐在张耳,赵午面前。桌上并无饭菜,只放着三壶秦酒。 子婴低着头,回想赵姬的面色,她应该没有说谎。但嬴是个大姓,从上古到春秋只有二十二个姓氏,嬴更是上古养了三千食客,多半都是些白吃饭的,能派上用场的还是两个鸡鸣狗盗之辈,费心费力才能养出一个冯谖。” “孟尝君只想着自己安然才会如此。”张耳苦口婆心道,“战国四君子中,孟尝君是唯一一个只为自己不为国家之人,秦王何必只看齐地。” 赵午接道,“天下无双信陵君手下尽是名士,侯生年迈尚能跟随信陵君窃符救赵,舍生取义。秦王就不想...” 赵午话说到一半,被张耳眼神示意打断。信陵君窃符救赵,打的就是秦国... “在下多有得罪,秦王勿怪。”赵午慌忙赔礼。 张耳,赵午想拿四君子之名说服子婴,奈何这四个人成名路上,都有一个叫秦国的反派,二人一时间无话可说。 “无妨。”子婴认真道,“既是合作,当摒弃旧怨,寡人不在意,希望二位也不在意。” 子婴伸手为二人倒酒,三人拱手一饮而尽。 “多谢秦王。”赵午恭敬道。 张耳放好酒爵,张着嘴忽地停滞无言。 战国四公子,齐国孟尝君田文,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外,只剩楚国春申君黄歇,赵国平原君赵胜。 这两个人都是失败案例。 秦国攻打上党,韩国想把上党送给赵国,祸水东流。蔺相如看穿了计谋,极力阻拦赵惠文王。平原君赵胜身为赵王的叔叔,反倒想那下上党。 赵惠文王同意了平原君的计策,和秦国在长平打了一场大战... 而春申君黄歇,率六国联军打到函谷关,被秦国以一打六获胜,春申君至此被楚考烈王冷落... “秦王,真的不打算招揽侠客?”张耳无奈道,“秦王无需费心,一切事宜交于本王,倘若侠客有不法,秦王随意诛之,可好?” “成交!”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千年前的考试 张耳,赵午眨着眼睛默默对视,总感觉哪里不对。 张耳尴尬笑了笑,“秦王,侠客们千里逃亡至此,身上所带钱财不多,还需秦王慷慨相助。” “这个...” 子婴摸着下巴思索,国库的钱还足够,但他不想白白养那些闲人。而且天下的侠客是慕张耳的名而来,就算肯帮他,时间一长,真正壮大的是张耳的势力。 那些侠客既要帮大秦,还不能把张耳当恩人,更要挑选有能之辈... 子婴想的有些脑袋疼。 张耳见子婴犹豫,认定此时多半难成了,默默叹气摇头。 “秦王刚刚得了雍地,国库他日必定充实,何须如此在意钱财?”赵午急道。 子婴沉思不答,突然,千年后另一件让他头疼的事出现在脑中,恰好可以成为解决方案。 “寡人不是在意钱财,是在想如何能避免招揽无能之辈。”子婴笑道。 “怎么可能?”张耳苦笑,战国四君子各个手下食客上千,能帮上他们忙的人微乎其微,养着那些人只是为了一个好名声,争取有真的能人前来。 “其实大秦丞相早就有此计策,寡人一时间忘记罢了。”子婴掩饰道。 “秦王请讲。”张耳来了兴致。 “此计名为‘考试’。”子婴笑道,“常山王以名望招揽侠客,侠客至秦后,再与秦人文武切磋,或以事相考验,将侠客分出等级。” 张耳,赵午聚精会神,二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优者可被封宅,赐官,中者亦会有所用。至于劣者,寡人只能提供些钱财,让其原路返回了。”子婴解释道。 张耳紧皱眉头,“秦王此计不妥,侠客都是些心高气傲之辈,得到赏赐倒是无妨,被拒回乡,对他们简直是奇耻大辱。” “的确不妥。”赵午附和道。 子婴暗笑,等的就是张耳说这句话。 “寡人还没说完呢。”子婴笑道,“但凡有中优之士前来,寡人还会给常山王不菲的赏赐,常山王可拿这些供养劣者。此举还能给常山王获得名望,两全其美。” 张耳沉思半晌,察觉出了古怪之处。若都是劣者,那便没有钱财可供养他们。暗笑子婴果然是昏君,连这点都想不到。 张耳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劣者前来,便让贯高等人培养些时日,以求成为中者,甚至优者,以此获得子婴的赏赐。 “此计甚妙。”张耳拱手道,“本王这就派手下侠客,前去列国招揽侠客。” “那便有劳常山王了。” 三人达成一致,微醺之后,赵午扶着张耳缓缓离开王宫。 子婴望着张耳的背影,不禁暗暗嘲笑,最早的科举就算开始了,考生们会感谢君王,感谢主考官,绝对不会感谢“招聘者”。即使张耳有能力变劣为优,有侠客心念其恩,也是大秦获利最大。何况有陈平在,侠客的心思只是玩物。 “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子婴正要回宫休息,身着白衣的陆贾从远处疾步走来。 “王上,韩国...被灭了!”陆贾急的面色通红。 “不可能。”子婴笑道,“有子房先生在,就算是韩信也那么容易攻进。子房先生只需固守,西魏再厉害的战法也无济于事。” 陆贾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王上,这就是子房先生给臣的信。” 子婴心头一紧,抓过绢布。其上的确是张良的笔迹,请求陆贾劝说他攻魏以救韩,张良想让子婴发兵的时间就是昨日。 “陆丞相无需担心,只是晚了一日而已。”子婴开解道,“韩国长于拒守,不会轻易被灭的。” “子房先生碍于往日的算计,不会轻易请求王上,此次定是万不得已。多半是晚了。”陆贾低头叹道。 “此言有些道理,但...” 话音未落,一只鸽子飞落亭中,子婴解开鸽子腿上的信件,写的正是张良出逃,韩城被灭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楚国也参与了,灭掉韩国,与西魏短兵相接后,二国对峙于鸿沟。 “子房先生流落到了楚地?”子婴皱眉道,“若是被楚军抓获,以他的身份,怕是凶多吉少了。” “子房先生当转去齐地下邳,但无论齐楚均是危地。”陆贾补充道。 子婴下意识看了看陆贾,他的谋略能力一夜之间大增,黄石公的书倒是厉害。 “又是齐地。”子婴喃喃道。 灵焚去了齐地,赵姬提到齐地脸色大变,张良曾居住齐地... 虽远隔千里,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齐地等着他。 “寡人会派人暗中寻找子婴先生,丞相勿忧。”子婴安抚道。 “王上仁义,可惜又错过了招揽子房先生的机会。”陆贾低头叹道。 陆贾他日谋略或许不输于张良,但张良掌握奇门遁甲术,本不信这些的子婴被尉缭,张耳说的好奇难耐,无法轻易舍弃张良。 “有缘无分吧?”子婴苦笑,“此信若是早到,寡人出兵还能得到子房先生的好感。” 二人沉默片刻。 “陆丞相若无其他事便回府吧,拟定一份考核文人侠客的法度,寡人有大用。”子婴说道。 陆贾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臣确一件大事相商。” 子婴心头疑惑,悄悄凑耳过去。 突然,酒亭上传来采薇的冷冷的声音,“有什么事非要避开人?不会又是找女人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凌乱的后宫 子婴,陆贾一惊,齐齐出亭抬头,黑衣抱剑的采薇闭眼躺在酒亭之上。 “夫人...时候什么时候来的。”子婴语气颤抖,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那两个老头来之前。”采薇冷笑道,“怎么?能带着你的赵美人见臣子,臣妾这个旧人便不能了?” 这两日,子婴对赵姬的宠幸满朝皆知,虚怜媞安心养胎异常平静,采薇气的倒是代替虚怜媞大乱后宫。 “什么话。”子婴擦着冷汗,强笑道,“夫人想来便来,大秦的一切秘密都不瞒着夫人。” 陆贾见势头不对,慌忙拱手,“臣还有急事,这便回府。” “陆丞相这是故意避开本夫人吗?”采薇怒道。 “有什么要事直说好了,有什么可藏的?”子婴附和道。 “可是...这...”陆贾吞吞吐吐,“王上,此事不能...当着嬴夫人的面说...” “难道是赵姬的事?”子婴小声试探道,最能让采薇生气的人只有赵姬了。 采薇耳力莫名灵敏,叫骂道,“心心念念那个贱人。” “同是王上的宫人,嬴夫人也太尖酸了吧?” 赵姬不知何时也走到酒亭旁,抱住子婴的胳膊,挑衅般的看着采薇。 “王上刚刚升妾身为夫人,已经和妹妹平齐平坐了。”赵姬笑道,“妾身只用了不到两日,看来王后之位亦是指日可待。” “奸夫淫妇!” 采薇怒喝一声,纵身越下酒亭,提剑刺向赵姬,子婴眼疾手快,紧攥着采薇的手腕。 “你还护着她,你不是说再也不纳宫人了吗?”采薇桃花眼中,泪水欲夺。 “寡人早就解释了,大势所趋,寡人也没办法。”子婴无奈道。 采薇低头抽泣,一旁的陆贾缓缓挪动脚步,想要偷偷溜走。 子婴回身怒斥赵姬,“你不在后宫,来这里干什么?刚升的夫人想再降回去?” “臣妾冤枉。”赵姬笑道,“臣妾只是来恭迎妹妹的。” “本夫人用不着你迎接!”采薇叫道。 “哈哈...”赵姬戏谑一笑,“妾身说的不是嬴夫人,而是一位新妹妹,本来她当是王上第一位夫人呢。” 采薇一怔,骂道,“子婴,你在外面果然还有别的女人?!” “哪有?”子婴也是一头雾水。 “王上当然不知道,陆丞相还没告知王上呢。”赵姬笑道。 “陆贾,这到底怎么回事?!”采薇大喝道。 陆贾缓缓停下脚步,幽怨的看着子婴,“确是有一女娃,自称始皇赐婚,千里迢迢从齐地前来,想要面见王上。” “这种话陆丞相也信?还亲自告知寡人?!”子婴呵责道。 陆贾面有难色,“那女娃说的是真的,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子婴想破脑袋也没不记得,始皇曾给子婴赐婚的事。 “不管真假,总之寡人不见。给她些钱财让她回去。”子婴决绝道。 “臣妾早知王上不见,已亲自前来了。” 一道稚嫩的娃娃音传来,颊带娃娃肥,粉雕玉琢的女子,身着宽大的黑色道袍款款走来。 “好小...”采薇喃喃道,“子婴,你要是把她封为宫人,你就是个畜生。” “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可以嫁人了,王上别听嬴夫人的。”赵姬嘲弄道。 女孩跪地挺身,极其有礼,“臣妾莫负见过王上。” “你怎么进来的?”子婴惊的不轻,一个女娃能轻易进入咸阳宫?! “臣妾拿出凭证,卫尉兵便放行李了。”莫负说着,从怀里掏出带有八卦图案的玉石。 “别乱叫!寡人没听过什么莫负,也不知道赐婚凭证。”子婴冷声道,“再敢纠缠,拿欺君之罪论处!” 莫负毫无畏惧,直言道,“臣妾因天下反秦辜负过始皇之恩,王上想杀便杀吧。” “好!寡人这就成全你。”子婴吓唬道,“来人,把她拖下去斩了!” “不要!”采薇扔下剑,紧紧抱着莫负。 “王上,万万使不得!”陆贾急道,“她可是天下第一的相师,闻名于诸侯,此等能人不可乱杀。” 子婴的脸扭曲的极其难看,十三四岁的女孩,赐婚?天下第一相师? 这些话要不是陆贾说的,子婴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王上还记得始皇二十六年吗?”陆贾提醒道。 “那一年始皇统一六国,寡人当然记得。”子婴不解,“问这个干嘛?” “不止如此,那一年齐地天降异象,此女手握八卦玉出生。始皇大喜,特赏赐金百两,此女父亲感激便取名为‘莫负’,意为‘莫负皇恩’。”陆贾说的唾沫横飞。 子婴脑中一片空白,用力拧着胳膊,疼痛感告诉他不是在做梦。 子婴伸手贴着他和陆贾的额头,“陆丞相也没有生病,哪里来的胡话呢?” 陆贾眼神决绝,“王上如果不记得‘莫负’这个名字,当知道许...” “陆大人不可,那是叛君之名!”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人相助 许...负?! 子婴猛的一觉,他向来不信史书上关于的术士,相师的记载,但许负之名,不可不信。 刘邦得了天下后,许负多次给达官贵人看相,预测,无一不准,被刘邦亲封为“鸣雌侯”。 曾说富贵至极的周勃之子周亚夫注定会饿死,后周亚夫被污蔑谋反,饿死狱中。 文帝宠臣邓通被她预测为贫贱而死,文帝不信,故意赏给邓通铸币权。文帝死后,邓通犯事被告发,没收全部家产,恰如其言。 据说,许负猜到了天下会反秦,才早早的把“莫负”改为本姓的“许负”。 要是能得到这种人在身边,简直就是如有神助! “你...当真就是许负?!”子婴惊道。 “臣妾如今叫回了‘莫负’。”莫负答道。 采薇打量着子婴二人,一脸不可置信,“难道真有赐婚一事?可是她还这么小...” “始皇赏赐臣妾百金,臣妾便是王上的姬妾,宫位全凭王上决策的。”莫负决绝道,恭恭敬敬的跪拜磕头。 两天之内,来了两个老婆,子婴没法接受。 “宫人便不必了,寡人改日赏你侯位,成为秦臣就好。”子婴强笑道。 “不可!大秦还从未有过女子为侯。”莫负挺身直言道,“臣妾还算出了王上的后宫不太平,愿为姬妾,为君分忧。” 采薇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声抱怨道,“还不是他言而无信。” “寡人的后宫很安稳,爱卿多心了。”子婴笑道,“女子为侯虽未有过,寡人做第一个封赏的也未尝不可。” 莫负极力不从,子婴多放劝解,莫负才不情愿答应。 “莫爱卿可从咸阳周围自选八百封邑,今日姑且暂居驿站。明日早朝,寡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赏。”子婴认真道。 “王上,驿站被荀晋烧了,还没修好。”陆贾小声提醒道。 “臣妾今夜便留在后宫,还有很多要事告知王上。”莫负急道。 子婴打量着莫负,虽说后宫已有待客之地,让这么小女孩进后宫,总感觉有些罪恶。 偏偏还有一个臣妾的,要是再让采薇起了疑心,就更没法收拾了。 “有什么话直说吧,不必等到夜里。”子婴说道。 莫负眨着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采薇。 “是关于姐姐的事吗?”采薇笑道。 “姐姐离开,我才能说。” 采薇笑容凝滞,不想当着莫负的面发脾气,怒瞪子婴,赵姬一眼转身回宫。 子婴三人平复心神,等着面前的小相师开口。 “嬴夫人已走,爱卿直说吧。”子婴扶起莫负说道。 “王上招兵买马,下一步是不是要攻打翟国?”莫负认真问道。 “的确如此。”子婴点头道,他每晚做梦时,都恨不得杀了董翳那个叛徒。 “翟地本就是秦土,灭了翟国,一统关中。王上才能安心征战关外。”陆贾附和道。 “王上若真攻打了翟国,便也会沾上暴君的骂名。”莫负摇头直皱眉,“应当先攻打巴蜀。” “莫爱卿是想说翟国有匈奴相助,寡人就算劳民伤财也必败吗?”子婴心底一寒,北上之行是他的痛处,若注定没法打回去,他没法安心。 “不。”莫负回道,“明年关中必将饥荒,若和翟国僵持不下,注定民生怨愤,军心大乱。巴蜀之地会幸免于难,打下巴蜀方能避过此劫。” 子婴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楚汉争霸时,刘邦也遇到了这种麻烦,逼得他让国民也去巴蜀求生。幸好巴蜀本就是刘邦,才不至于基业崩塌。 “巴蜀...”陆贾面有难色,“刘邦出巴蜀极难,大秦入巴蜀也同是如此。山岭中的栈道若被毁掉,就算兵强马壮,也决计无法攻打。” 子婴沉默深思,吕雉若是攻打临江国,大秦方可趁其不备,拥兵攻入。 但那时,吕雉打下了临江,占领了后世的荆襄,就重新获得了夺取天下的资格,大秦便又多了一个麻烦对手。 大秦若是南下攻伐临江国,九江王英布就在附近。以九江国的实力,说不定大秦是白白帮英布做嫁衣。 “真是麻烦。”子婴暗骂道。 “战势如水变动,王上勿恼。”陆贾劝解道,“巴蜀定不会以为大秦强攻巴蜀,这便是好机会。” “寡人担心非此。”子婴叹道,对着莫负拱手,“多谢莫爱卿告知天数。” 赵姬轻笑,“妹妹刚刚有什么话非要支开嬴夫人?难不成看出嬴夫人难议大事?” “王上一心为国操劳,臣妾便不扰乱君心了。”莫负低头道。 “莫爱卿算到什么了?”子婴小心问道,被莫负弄的有几分惧意。 “非是算到,是看到。”莫负缓缓抬头,“墨家巨子灵焚不想帮助田荣,被齐人算计关押在牢中,若是再不打造作战器械,两日后便会被斩首!” “田荣!!” 子婴猛砸着几案,目眦欲裂,原本他很可怜田荣,如今恨不得项羽立刻攻到临淄。 “灵焚先生德高望重,算计他的人真乃小人!”陆贾气的直咬牙。 “臣妾听说,那个人...叫朱家。” 第一百九十五章 饶圈子 “就猜到是他!” 子婴后悔不已,在定阳看在田横的面子上,才没让墨楚动手。早知如此,田横要是敢拦,就该连他一起杀。 陆贾轻皱眉头,“臣听说朱家是个慷慨之士,宁可素衣简食,也供养着投身前来的侠客。该不会如此才对。” “不是侠客,是一群亡命徒。”莫负解释道,“他原本确是素衣简食,如今田荣起兵,他便主动投靠,早已不是过去行径。” “常在河边走,灵焚师父也有湿鞋的一天。”子婴叹道。 “秦齐二地远隔千里,就算能派人即使赶至,正逢齐楚争战,怕是也无济于事了。”陆贾说道。 子婴苦闷在胸,没注意到陆贾的异常,赵姬斜视一眼笑而不语。 子婴捂着脑袋思索破解之计,朱家有个信徒叫做田仲,长于剑术,素来仰慕朱家的德行,据说对待朱家如父。朱家变成一个小人,田仲该是感觉被背叛,或许可以利用一下田仲。 “不对...田仲是楚人,势力都在楚国,单凭他一个人也不是朱家的对手。”子婴懊恼道。 秦末的侠客多半在齐魏二地,就算看不惯朱家,也都无能为力。 跟随灵焚去齐地的秦徒,迟迟没有送来灵焚的消息,他们恐怕也都凶多吉少了... “能解救灵焚师父的人,只剩下墨楚了。”子婴喃喃道,“能轻松潜入咸阳城,齐地的城池也该也不在话下。” “王上不可!”陆贾急道,“正逢齐楚交战,楚人若救了灵焚先生,灵焚先生感恩楚国,对秦不利。” 子婴忽地斜视陆贾,宁可灵焚先生无人搭救,也不让墨楚出手,这可不是儒生所为。 “陆丞相有何高见?”子婴试探问道。 “臣无计可施,莫侯当有妙计。”陆贾回道。 “臣妾曾给齐地的高官贵人看相算命,来秦之前已暗地理让他们想营救之策。”莫负拱手道,“却不知他们能否成事。” “既如此,让墨楚联合那些人岂不是胜算更大?”子婴问道。 “齐楚正战,若是让齐人和楚人联合,恐怕会弄巧成拙。”陆贾急道。 陆贾的解释都有些道理,但子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陆贾似乎早知道莫负已有计策... 灵焚若是被莫负所救,子婴当有重谢,但这些都和陆贾无关才对。 除非... 突然,子婴想起一件事,薄夫人当生有龙子的说法就是莫负看出来的! 莫负不是齐人,是魏人。陆贾所谓的齐地异象也是假,当是魏地。 莫负此时也不太可能结实齐地的达官显贵,惟一的可能就是让许家,或是魏地之人早早进入齐地,以此营救灵焚。 谎称齐人,恐怕就是为了让解救灵焚更合理。毕竟魏人和墨楚不会为了灵焚而弄巧成拙。 倘若真救了灵焚,莫负当是首功,那个时候,她提什么要求,子婴都会答应。 陆贾也会说服他...迎莫负入宫。 子婴忽地彻悟,陆贾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他乱糟糟的后宫,薄夫人虽说安稳,却无法纠正,也是任由她们胡来。 莫负就是陆贾为他选中的王后候选人。 “哈哈...”子婴笑道,“陈大夫说的对,文人都是固执的很,陆丞相还是对寡人的宫人诸多不满啊。” 陆贾一惊,连忙拱手,“臣那日确是有错,已不敢再论宫人之事。” “不敢明说,所有绕了一大圈,让才名在外的莫负名正言顺的进来。”子婴点破道。 “臣绝无此心。”陆贾紧张道。 “臣妾也...” “别一口一个‘臣妾’了。”子婴苦笑,“寡人今日教你一次,他日无论谋划何事,真正的目的要藏起来,二位还是太心急了。” 赵姬轻笑上前,“陆丞相若真无此心,刚刚应该疑惑王上为何不谈灵焚先生一事,而不是急于解释。” 陆贾皱眉叹气,不再解释,《黄石天书》他还未完全领悟,终究棋差一招。 “莫爱卿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寡人恕你无罪。”子婴问道。 莫负语气发抖,“臣妾...” “把‘妾’去掉。” “臣...只是想用救灵焚先生,让王上恕臣曾经改名之罪。”莫负声音细弱纹丝,“入秦遇到陆丞相,陆丞相想让臣入宫为王上分忧,故...” 莫负低着头,剩下的话已经小到听不见。 “臣有罪,请王上责罚。”陆贾跪地道。 子婴也是头大,无论他处罚与否,陆贾心里还是会固执己见。 今日陆贾的计策能被他戳穿,以后就不一定了。 当年陆贾说服项羽释放刘邦家小失败,日后竟能说服陈平,周勃反抗诸吕成功。陆贾再有机会,还得给他来一出戏。 但任哪个大臣都没法恭维他的后宫。刺客,胡人,细作,加上张敖相送的姬妾,没一个名声好听的。 “唉。”子婴叹道,“这次过失姑且先记着,他日将功补过吧。” “谢王上!”陆贾连忙伏身道。 子婴扭头狐疑看向莫负,“莫爱卿当真能救回灵焚先生?” 按照历史,灵焚八成也是死在今年,他还真怕有些东西始终不变。 “这次有臣相助,灵焚先生可逃过一劫。但灵焚先生日后还有劫数...” 第一百九十六章 掣肘 “还有?!”子婴扶额直叹,过去也没听过灵焚有事。 陆贾听莫负说过更多,但没法和子婴提起。 “天下纷乱,灵焚先生心系苍生,难免被列国伤害。”陆贾解释道。 “他若是留在秦地,也不会被田荣为难。”子婴苦笑。 莫负犹豫半晌未对子婴开口。 “王上,当把攻入巴蜀放在首位。”陆贾转移话题道。 子婴缓缓点头,墨楚行踪未定,眼下只能希望莫负安排的妥当。 “把陈大夫和李信统领找来吧。” 一个时辰后,咸阳宫,书房。 子婴面对四人跪坐,各个神情紧张。 李信是时不时打量着身着道袍的莫负,想不通一个小姑娘也能参与这种决策。 “关内加上汉中的粮食足够撑到明年耕种之时,李信统领以为何时出兵妥当?”子婴问道。 “耕种之时最忌讳征战。”李信回过头,拱手回道,“当在五月之前结束。” 子婴缓缓点头,“时间倒是充裕,就怕吕雉那头有变动,让她们先一步出关就糟了。” “太晚了。”陆贾摇头道,“若吕雉真想兵出长江,只需造好船只,暗通别国扰乱临江国即可。臣以为最迟不能逾过本月。” “将士们还在操练,最快也要一月才能操练好阵法。”李信驳斥道,“就算如此还远远不是刘邦精兵的对手。” “所谓精兵也是造反三年历练而成的,李信统领若只想练兵强军,无论何时都不是巴蜀军的敌手。”陆贾直言道。 李信嘴角抽搐似有不服,“恕臣直言,翟国之战失利,便是准备不足,不可再重蹈覆辙。” 子婴有些紧张,塞国是占个渔翁之利,翟国又是冒顿故意放水,头一次打仗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信统领还需操练几月?”子婴问道。 “三月。”李信回道,“三月后秦兵当有一战之力,也仍需速战速战。巴蜀栈道难行,粮草押运过难,无法僵持对峙。” “西魏刚刚灭了韩城,若不想发兵河南国,修整之余,定会对大秦虎视眈眈。”陆贾反驳道,“大秦过久练兵,可不止给巴蜀留有时间。” 李信,陆贾各持己见,一同“逼宫”的两个人此刻互不相让。 尉缭不在,征战方面子婴本应听从李信的,但李信对仓促出战心有阴影,难免过于保守。 “陈大夫以为如何?”子婴看向默默不语的陈平。 陈平拱手开口,“陆丞相言之有理,大秦东有魏王豹,北有翟王董翳,各个居心叵测。若明年关中五谷不调,两国必然发兵犯边,大秦不能拖延。” 子婴紧咬着牙齿直犯难,“西魏与代国,陈馀分常山不均当有间隙,却也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董翳仗着匈奴在后,更是动不得。恐怕何时出兵都要提防他们。” “翟国确是如此。”莫负点头道,“但臣夜观天象,西魏本月将有动乱,将星赤红而动,恐怕有一位大统领背主自立,西魏定无心犯边。” “大统领?韩信?他能背叛魏王豹?” 子婴惊喜之余,略感遗憾。 西魏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韩信,以韩信的脾气若是自立,尝到万人之上的快意,就再也不会称臣。 当年刘邦对他有恩,才能遏制他的自立的欲望,如今对他有恩的只有那个淮阴老妇。 楚营那一晚子婴没有出面留韩信,恐怕日后兵戎相见了。 “韩信可比魏王难对付多了。”子婴叹道,暗暗埋怨尉缭规劝失败。 “正因如此,才更应极早出兵。”陆贾急道,“待到韩信立稳脚跟,大秦便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陈平思索着点头,“韩信灭掉韩城,回军的路上便能占领河南国,河南国又与大秦接壤,他日不可不防。” “可...还有个董翳,大秦撤军后,他便派重兵驻扎漆垣。”子婴担忧道。 “王上只管出兵,臣有妙计,管叫董翳调兵北上。”陈平邪笑道。 “离间计行不通的。”子婴劝阻道,“他愿给匈奴当狗,不会咬他的主人的,陈大夫无需犯险前去。” “正因为他愿当狗,此计才行的通。” 见陈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子婴懒得多问。 李信暗暗叹气,虽有不服,却也只能接受月内出兵的决定。 众人达成一致,莫负眯眼轻笑,却见子婴仍旧皱着眉。 “王上,还有何事?”莫负问道。 “寡人是怕吕雉还是快一步出巴蜀,临江王若是大意,就是白白将临江国送出去。”子婴解释道。 项羽派英布杀了楚怀王,心系怀王的共敖对楚国,九江怨恨在心。若是派大军靠在临江国东,西侧的江陵重地必然空虚。 吕雉大可趁虚而入不说,巴蜀若是打着为怀王报仇的名义,没准还会恭迎他们出来。 陆贾没了主意,陈平皱眉缓缓开口, “有两个人应该可以利用一番。” 第一百九十七章 激将陆贾 “陈大夫说的是南阳王陵和台侯梅鋗?”陆贾思索道,“他们二人是吕雉想拉拢的才对,对大秦用处不大。” “在下说是临江王共敖之子共尉,和临江国大统领黄极忠。”陈平笑道。 “共尉?” 子婴对他有些印象,他老爹共敖忠心楚怀王,共敖却忠心项羽。 共敖死后,共尉投靠项羽与刘邦为敌,和卢绾率领的汉军血战两个月有余,最终被灭国。 “临江国如今对巴蜀极其松懈,只是因为楚怀王柱国共敖活着,他若是死了,临江必会变天。”陈平邪邪一笑。 “共敖身体有恙,却也不至于此月身死吧?”李信质疑道。 “所以才需要黄极忠啊。”陈平笑道,“黄极忠曾和九江王英布有旧交,眼下共敖恨死了英布,定会连累黄极忠,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子婴心领神会,“陈大夫是想让黄极忠杀死共敖,早日让共尉称王?” “正是如此。”陈平点头道,转头看向陆贾,“在下需去翟国,这份功劳看来要交与陆丞相了。” 陆贾皱着眉头,这种阴谋他不愿意去执行。 “臣...还需为王上制定考验侠客的制度,暂时脱不开身。”陆贾推脱道。 陈平面色微变,冷声道,“若是骑着快马,一月之内在下可以辗转翟国临江多次。身为丞相,居然如此推脱。在下可从未听说陆贾先生出过什么力,这个丞相似乎有些德不配位了。” “你...” 陆贾虽怒,却无力反驳。制定大秦律靠的是张良,收服雍地是在章邯投诚之后,都不是能拿的出手的功绩。 “身为臣子,当为君分忧。何必太在意己身的信条。”陈平嘲讽道。 “陈大夫!” “王上不必劝阻。”陈平眼神决绝,冷言道,“陆丞相从刘营而来,此次又是对付巴蜀。如此推脱,王上仁义可以不理会,朝中百官如何看待陆丞相?” 陆贾脸色涨红,猛地起身怒瞪陈平,“在下不去临江,却可出使九江!” “强盗之国?陆丞相有这个胆量吗?”陈平激道。 书房内一时火药味十足,莫负呆呆的看着二人,生怕两个文人动起手来。 “九江王英布和寡人有仇,此行凶险万分,况且陆丞相没有出使的必要。”子婴劝道。 “往日确是无需前去,但近日必去。”陆贾解释道,“韩信他日占了韩城与河南国,便与九江,楚国,西魏三大强国接壤。若韩信与九江联合,除了楚国外,无一国是他们的敌手。以韩信的眼光,占据关内势在必行,需让九江成为他的对手,而不是同盟,才能对他有所掣肘。” “确是如此。”子婴点头道。 韩信身边有个蒯通,当年为了让韩信立大功,宁可牺牲郦食其。韩信背离西魏,又被项羽舍弃,在蒯通的建议下,很有可能联合声名狼藉的九江。 “张耳手下有不少有能之辈,让他们去便好了,无需陆丞相犯险。”子婴说道。 “临江国一事虽说是毒计,却没什么困难之处,可交于常山门客。”陆贾瞥了一眼陈平,“说动英布的事情只有臣能做到!” “陆丞相不用看在下。”陈平笑道,“这份功劳,在下可不会去争夺。” 子婴眯着双眼,有些担忧。这个节点,陈平的能力是强于陆贾的。 陈平在史书上基本上从来没有败绩,唯一的一次失败还是说服殷王司马卬投靠楚国,本来也确实说服了的,被项羽升为都尉,赏赐黄金二十镒。 司马卬却又莫名其妙的背叛了楚国,惹得项羽大怒。陈平怕被报复,扔下官印和黄金跑到了刘邦阵营。 而陆贾一开始只能为刘邦说服一些守城将领,四年后说服项羽都会失败。 如今就去九江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陆丞相,莫要意气用事。”子婴急道。 “王上还有何事需要商议吗?”陈平面色决绝,“若是没有,臣这便回去准备。” 见子婴摇头,陆贾怒气冲冲离开书房。 “陈大夫何故激陆丞相呢?”李信叹气道,“陆丞相就是因为被刘邦怀疑,才背离他们的。” “哈哈...”陈平轻笑,“此一时彼一时,陆贾非但不会背叛王上,还改了些儒生的臭毛病。” “此话何解?”李信不解问道。 陈平捋着胡子说道,“当年孔子不入秦国,说什么‘危邦不入,乱邦不居’,陆丞相身为儒生敢去九江那种地方,岂不是改变?” “陆丞相若是被英布杀了怎么办?”李信急道。 子婴和莫负也齐齐看去,等待陈平的答复。 “杀了?杀了便杀了吧。”陈平不屑一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也是儒家老祖宗说的,算是陆丞相践行其道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危机四伏 商议结束后,陈平骑着快马北上直奔漆垣。 子婴担心已经兵戎相见过的董翳,彻底沦为匈奴的走狗不利于陈平,本想让稳重的杨喜一同跟去。 陈平断然拒绝,子婴没办法为了让他速去速回,特意允许陈平走君王才可通行的车马驰道。 “寡人心里总是不安,陆丞相和陈大夫不会有事吧?”子婴捏着眉心嘀咕道。 “臣观两位大人眉宇间皆有黑气,恐怕南北之行都是凶险万分。”莫负小声回道。 “什么?!” 子婴忽地抬头,本想责骂莫负,看着莫负一脸的稚气,实在发不起火。 “怎么不早告诉寡人?”子婴皱眉道。 莫负低头拱手,解释道,“此次攻打巴蜀,让关中百万百姓免于明年饿死之劫,乃是逆天之举,参与其中的人都是在铤而走险,任凭王上如何谨慎都避免不了。” “逆天?”子婴全然不信,“寡人也曾听过先人观天象,再决策是否征战。何故到了寡人这里,便有这种报复?” “预知之事有大有小,观星知晴雨事小,决定征战亦是无妨。但若改变了命数的轨迹,便是大事。”莫负说着,不禁一叹,“此外,臣为人相面亦是泄露天机,后代怕是有贼盗之辈,连累全族。” 子婴后怕之余有些想笑,十三四岁的小孩就开始想后代了。 莫负犹豫片刻,继续说道,“不仅是臣,那位陈大夫惯用毒计有违天和,后代亦会遭到报复。” 子婴忽地一觉,这话当年的陈平临死前也说过。 陈平自叹所用诡计为道所禁,后代的官禄若是被废除,很难再兴旺起来。 事实果如陈平所言,陈平死后,他的儿子陈买当了两年曲逆侯便身死。孙子陈恢继承侯位,因抢占他人妻子被判死刑。曾孙陈何不仅犯事被杀,曲逆侯的官职也被彻底剥夺。从此陈家后代再无兴旺。 而莫负有个外孙叫做郭解,为人毒辣善于算计,未成年时便开始因怒而杀人,成年后抢劫盗墓无一不做,聚集了一群亡命徒,势大一方。后杀人之事被人告发,汉武帝刘彻一怒之下灭了郭解全族。 子婴倒吸一口凉气,阴计和看相的报复都能如此,他可是真正逆天改命,岂不更惨。 “莫爱卿看看寡人是不是也难逃一劫?”子婴急问道。 “王上的面相臣看不懂。”莫负缓缓摇头,“臣曾听人言王上天中塌陷,本是克父母,死于非命之相。今日观之,天中竟越发饱满,又与克父母之事不符。” 尉缭,张耳,赵姬,莫负各个神神叨叨的,子婴脑袋一团乱。 “不说这些了,莫爱卿出去后派几个秦将,暗暗跟着陆贾先生去九江,以防不测。”子婴叮嘱道,“今夜姑且留在宫中,寡人还有其他事情请教。” “诺。”莫负拱手答道,红着脸离开。 ...... 陈平快马加鞭,赶在午时抵达翟国漆垣。 刚进漆垣城,手持长刀的翟国士兵便将陈平团团围住,五花大绑后扔在漆垣王庭内。 “下手能不能轻点,在下是大秦御史大夫陈平,找翟王有要事相商。”倒地的陈平抱怨道,鼻间闻到一股木头的香气。 突然,陈平头顶方向传来一道讥讽之声,“知道你有要事,挑拨离间不就是盗嫂之辈的惯用伎俩吗?” 陈平扭动身体看向王座,身披羊皮,腰佩短刀,面带刀疤匈奴打扮的男子,正满脸杀气看着他。 “陈大夫看看寡人的新王庭如何?”董翳冷笑道,“若不是提防子婴,寡人也不会在高奴外大兴土木。” 陈平毫无惧色,轻笑道,“好是好,可惜是多此一举,秦王可没有攻打翟国的打算。” “没有吗?”董翳轻哼,“子婴被寡人大军逼迫回秦,恐怕满朝大臣,都筹划着如何杀掉寡人吧?陈大夫也不是也在其中?” “翟王多心了。”陈平笑道,“秦王刚得了故土雍地欣喜不已,稳居咸阳忙着庆贺,毫无动兵之念。” “就算有,寡人也不惧!”董翳一拍王位,猛的大喝。 陈平不答,心中暗暗起疑,子婴离翟之时,可是极尽妥协董翳的。董翳今日不该如此态度才对。 董翳起身,背剪双手在陈平面前踱步。 “秦人是不是都以为都尉董翳有愧秦国?寡人今日便告诉你,对秦国的恩情,寡人早就还清了,翟王之位是寡人应得的!”董翳叫道。 “在下也如此以为。”陈平附和道,生怕惹怒了董翳。 “今日寡人暂且不杀你。”董翳阴沉着脸,“你回去告诉子婴,陈胜吴广九百人造反蔓延全国,手下周文率军打到函谷关内,直逼咸阳,还是寡人冲在前面打退的。巨鹿之战寡人不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即使投降了,寡人称王前也未损害秦国!” “正是。”陈平点头道,暗笑董翳还是心中有愧,不然也不会急于解释。 董翳一把抓过陈平的头发,死死盯着陈平的眼睛,咬牙道,“记住雍地北本是义渠国的,翟地也是狄人的,秦国此时无非是恢复了最初的疆土。子婴若贪得无厌犯边,后果自负!” 陈平被扯得头皮发痛,暗觉气场不对,今日的劝服只能作罢,脱身为妙。 “既如此,在下这便回秦,原原本本告知秦王。”陈平妥协道。 “滚吧,再敢入翟地,杀无赦!”董翳松手道。 陈平借助柱子,堪堪起身,顾不得解开身上的绳子,碎步走出王庭。 “王上,陈平乃是奸诈小人,此次归去之后,定会说服子婴动兵。不如杀了他,折断子婴一臂!”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逃过一劫 声音从王庭传出,陈平面色一僵,堪堪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走。 “寡人答应放他走了,出尔反尔非是君王所为。”董翳坐回王位,淡淡道。 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青年精壮男子走到董翳面前,阴沉着脸,“王上如果知道陈平是什么样的人,便不会如此宽容了。” “哈哈哈。”董翳笑道,“盗嫂之辈罢了,杀了他还怕脏了寡人的刀。” “陈平可不止如此。”男子说道,“陈平从小家贫,为了一步步往上爬,娶了一个克死五任丈夫的富家女张氏。妻室尚可利用,怎么会老实的履行对王上的话呢?” “还有这种事?”,董翳眼带阴毒看向陈平,“杀了这个小人!” 董翳猛地挥手,王庭守卫齐齐抡起长刀劈向陈平! “翟王若是杀了在下,不日后冒顿便会杀了翟王!!”陈平面色惨白,急吼道。 “住手!”董翳被戳中痛处,慌忙大喊。 “王上今日不要信他的任何话!”男子急道。 陈平费力的转过身子,一身衣服已被汗液浸透。 “怎么?连翟王听什么话,阁下都要插手?”陈平喘着粗气说道,“在下险些以为阁下才是翟王呢。” 董翳下意识瞥着男子。 “休要挑拨离间!”男子喝道,“在下乃是塞王旧臣骑将杨武,逃难投奔翟王,非是你能挑唆的!” 杨武本带兵驻守塞国下邽,拼劲全力死战来犯的彭越,司马欣只需固守栎阳便可抵挡筋疲力竭的西魏军。 战后余生的杨武逃至翟国,却听说塞国被子婴占领了,只能选择留在董翳身边。 陈平眼珠一转,笑道,“司马欣的人?这就不奇怪了。” “什么意思?”董翳皱眉道。 “翟国确是对秦国毫不亏欠,司马欣却是主动投降的,还曾带西魏使臣挑衅秦王,已从君臣成了敌人。”陈平解释道,“塞国被秦王占领,司马欣的人自然嫉恨在心,今日谋害在下,无非是报复秦王罢了。” “王上别听他胡说!” “闭嘴!难道翟王在阁下眼中不能分辨是非?”陈平喝道。 董翳略有所思,封王之后,他和章邯为了名声,极力和司马欣撇清关系。若不是看在杨武带兵之能,不会留他在身边。绝对不会容忍杨武利用他为司马欣报仇! “此言空口无凭,反倒是陈大夫利用妻室一事属实。”董翳迟疑道。 “属实又如何?”陈平不屑一笑,“难道翟王不知,常山王张耳早年落魄,也是靠一富家女才起家?常山王之妻还是看不惯原夫婿,偷偷离开的。在下之妻就算曾有五任夫婿,却也都死了,岂不比常山王名正言顺?如何说明在下是小人?” “那你的盗嫂之名呢?”杨武喝问道。 陈平不理会杨武,看向董翳,“翟王以为秦王是什么样的人?” “子婴...”董翳摸着大胡子思索,“知道不是匈奴大军的对手便退兵,算是个聪明人吧。” “这便对了。”陈平笑道,“秦王聪明至极,身边又有陆贾这种看重名声的儒生,若在下真有龌龊之事,岂能为秦王所用?秦王难不成想看到臣子不和?” “倒是有几分道理。”董翳喃喃道。 陈平暗暗苦笑,想不到也有借陆贾之名脱困的时候。 “子婴用他定是看中能力,而不在乎名声。”杨武急道。 “奸诈小人还敢诬陷!”陈平抓住机会,猛地大喝,“大秦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岂是龌龊之人能担任?至于能力,杨骑将可曾听过,在下为秦王立过什么功绩?!” “这...”杨武一时哑口无言。 “说不出了吧?”陈平冷笑道,“在下此次前来,本是奉命为翟王谋划大事,想不到被小人诬陷险些身死。真是白白辜负秦王的好心。” “我呸!子婴能有什么好心?!”杨武怒骂道。 陈平抬起下巴,轻笑,“在下突然不想说了,还请翟王解开绳索放在下回秦吧。” 董翳仍旧将信未信。 “陈大夫曾说,若是身死,寡人会被冒顿所杀又是何意?”董翳皱眉问道。 “秦王能为胡人女子舍弃城池,在下死于翟王之手,秦王必大军压境。”陈平笑道,“秦王不是翟王的对手,若是死于战火,冒顿又岂会饶过翟王?” 陈平看向面有不甘的杨武,“小人就是小人,为了替司马欣复仇,竟不顾翟王安危。此人该杀!” 扑通—— 杨武有口难辩,扔下拐杖,不顾腿伤跪倒在地。 “是臣考虑不周全,任凭王上惩罚,却绝无利用王上之意!”杨武连连求饶,头磕的直响。 忠心的臣子成了小人,陈平反倒成了磊落之士,董翳脑子里一团乱。 董翳拔出短刀,起身帮陈平割开绳子。 “今日是寡人之失。”董翳拱手妥协道,“寡人是个武夫,陈大夫勿怪。” 陈平连忙擦着头上的汗,揉了揉被绳子勒痛的胳膊。 “在下岂敢责怪翟王,只不过没能帮到翟王,回秦之后少不了被秦王责罚了。”陈平叹道。 “陈大夫何处此言?此刻便可告知计策。”董翳不解问道。 “此刻?”陈平冷笑,看向杨武,“可是...他还没死啊。” 第两百章 锱铢必较 “什么?!” 董翳一愣,想不到陈平能说这种话。 “杨骑将是翟国的臣子,生杀大权轮不到陈大夫做主吧?”董翳微怒道。 “没错。”陈平淡淡道,“但...翟王的生死由在下做主。” 杨武险些害的他死在翟地,这个仇必须报。 “鼓弄玄虚,有话直说。”董翳不满的催促道。 陈平端着脸,“此事事关翟王安危,见不到诚意在下不会开口的。” “你以为寡人会相信?”董翳不屑一笑。 “无妨,等到冒顿大军压境那天,翟王再相信也不迟。” 陈平转身正欲走出王庭。 “站住!”董翳提刀架在陈平脖子上,愤愤道,“今日你要是给不出解释,寡人可以不杀你,但能让你生不如死!” “唉!”陈平捏住刀身,移开短刀,叹道,“翟王真是被他蒙骗的不轻,难道不知道杀了杨武也是大计的一部分吗?” “到底什么意思?!”董翳急道。 陈平暗笑,要的就是你急不可耐。 “翟王可听过,南蛮西戎北胡东夷?”陈平开口道,“这四者都是被周王室所不容的,秦与楚花了百年时间才让各诸侯接纳。如今匈奴势力虽大,若想南下入九州,定会被列国拼死抵抗。翟王若能助冒顿早早为列国所容,不知是不是大功一件?” 董翳眼前一亮,“陈大夫有此计?!” “若没有在下不会乱说。”陈平伸手一指杨武,“就看翟王想不想听了。” “这个...寡人晚一些再杀杨武,陈大夫计策若可行,寡人当赏百金,在翟国内选地封侯!”董翳拖延道,生怕被陈平算计。 “好吧。”陈平故作不满道,“‘蛮夷’想被列国所容,只需做到两点,其一足够强大,其二名正言顺。秦国为周天子抵抗西戎,此为‘有名’,老秦人苦心强国,此为‘有力’,有此两点一切便水到渠成。” 董翳眯着双眼,“冒顿有力,可这名如何获得?” “翟王投靠匈奴,翟国之名便是匈奴之名。”陈平解释道,“翟王虽自说不亏欠大秦,恐怕诸侯不信,需做些实事给天下诸侯看。” 董翳大气不敢喘,支着耳朵细心听着。 “此事便是,将叛秦的罪过全部甩给司马欣。”陈平顿了顿,忽地大声,“司马欣已死,如今只能杀了他曾经的心腹爱将,将他的头传递给诸侯!!” 杨武一惊,急道,“王上,不可...” “闭嘴!”董翳怒瞪杨武,“别打断陈大夫!” 杨武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后悔不该谏言杀了陈平,不然也不会遭到报复,论心机他不是对手。 “翟王名正,此为匈奴名正第一步。”陈平说道,“其二,翟王派人散布匈奴乃是夏人之后的传言,诸侯的史官会证实此事非虚。有此两点,正名足矣。” 董翳本以为此事难比登天,想不到只需两点,每点却又都极具道理。 “陈大夫智计精妙,寡人佩服。”董翳拱手赞叹,“匈奴已有力,再加上名,入主九州轻而易举!” “非也。”陈平解释道,“匈奴若不占领诸侯领土,所谓的力便是虚的。” 董翳摇头轻笑,“实不相瞒,冒顿单于正讨伐东胡。东胡若灭,便是南下之时,名力齐全!” “可是这些和翟王有关系吗?”陈平忽地冷起脸,“匈奴不会看中翟王正名之功,他们更在意出了多少力。此外,翟地本是冒顿让给秦王的,翟王占了,冒顿灭了东胡,还要和翟王算账呢。” “那...这可如何是好。”董翳急道,此事正是他日夜担心的。 “简单。”陈平笑道,“极北一带,九原,云中已属匈奴。可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仍在别国之手,翟王若能一一打下送给冒顿,便可谓立下大功。那个时候,匈奴岂会在意翟王犯的小小过失呢。” “可若行此计,需先打代国,代国有广武君李左车在,翟国不是对手。”董翳犯难道。 “九原和云中不是有匈奴右谷蠡王的军队吗?”陈平“好心”提醒道,“匈奴以掠夺为乐,翟国与右谷蠡王商议,此事必成。翟王联合匈奴作战,更会被冒顿认同为自己人,两全其美,在下不知翟王有何难处?” “妙啊,此计甚绝!” 董翳连连赞叹,转身反手抡着短刀,劈向杨武的脖颈,鲜血溅了董翳一脸。 董翳挥手将杨武的人头扔出王庭,“把人头带给使臣,即刻传递给西魏,告知寡人和叛秦的司马欣势不两立!” “诺。”守卫捡起人头,快步跑出。 陈平轻拭去脸上的鲜血,不自觉的浮起笑意。董翳大军北上,定会被战事缠住,到时候绝对无法骚扰秦地。 董翳兴奋的满王庭乱转,忽地停下看向陈平,“陈大夫为寡人出谋划策,不知对子婴有何好处?” “秦人不做亏本的买卖。”陈平笑道,“冒顿若是取得天下,自然少不了秦王的好处,何乐不为呢?” “哈哈哈,够坦率绝非小人。”董翳恭维道。 “过奖了。” 二人交谈甚欢,董翳派人清理了王庭内的血迹,设宴款待陈平,当场赏给陈平百金。 陈平只收钱财,为了不让董翳起疑,特意拒绝了封侯。酒足饭饱之后,顺着驰道,快马返回秦地。 第两百零一章 唯物唯心 夜半时分,书房中的子婴端详着陆贾派人送来奏折,莫负静静伫立在一旁。 子婴轻笑,“陆丞相还是用了儒家的《四书五经》考核,不过加上了其他家的书籍,也算进步了。” 莫负忽地抬眼,好奇看向子婴,“王上,什么是《四书五经》?” “额,就是儒家的九本书。”子婴慌忙解释道,“四书”之名宋朝才有,“五经”也要等到汉武帝时才制定,莫负不知道很正常。 “这样啊。”莫负若有所思,“可识文断字的人太少,陆丞相此法还是过于繁琐。” “陆丞相已经做了详细的安排,不会让他们死记文字的。”子婴放下奏折,正欲开口却见莫负小圆脸上蹙着秀眉。 “王上,有些话,臣忘了说...”莫负吞吞吐吐道。 “何事?”子婴有些慌,生怕莫负再提入宫一事。 “白日里臣怕扰乱军心,没有把攻入巴蜀的事说全。”莫负有些犯难,“就算攻入巴蜀...也万万不能杀了刘邦,吕雉。” “为什么?”子婴不解。 “这二人乃是运势中人,不能轻易杀害,否则不利大秦国运。”莫负解释道。 “还有这种事?!”子婴合不拢嘴,“寡人正是因为他们有运势在身,才杀之以除后患。” “运势中人倘若被杀,他们的命数便会转加到其他人身上,此消彼长日后更难对付。”莫负一本正经说道。 子婴直挠头,这些话他确实也听过。 据说后世的李淳风算出,“有女武代王”,还会残杀李氏子孙。唐太宗暗暗派人杀掉多个可能之人,就是被此话劝阻的。结果也没能阻止这个预言。 “那寡人该什么办?”子婴急道,“若是命数本是刘邦当皇帝,寡人还要把天下让给他不成?!” 莫负吓得直伸小手,“王上莫急,此事可解。” “爱卿快说。” 莫负轻咬嘴唇,“王上应该听过始皇灭六国,有的国君被杀,有的却是被流放。始皇本可全部处死,却留有活口的,便是因为命数。” “如此说来,寡人只要不杀他们便好了?”子婴松了口气。 “不仅如此,若是命数太强,连流放都不可。”莫负解释道,“周朝时曾有攻破国都而又撤出的先例,亦是如此。” 子婴抓了抓头发,不去理会莫负。 这个时代的人都太迷信了,就算是莫负的话也不能全信,否则会像鸿门宴项羽般错过机会。 “寡人曾听过一件事,两个敌国国君吃饭,其中一个国君的谋士看出敌君有龙气,便想趁机铲除。结果,国君不听错失了机会,敌君果然成了天子。”子婴看向莫负,“寡人若放过刘邦,便是这个糊涂国君。” 莫负沉思片刻,说道,“若真如此,只能说明敌君龙气已成,命不该绝。不然,那位谋士足以想出其他计策除掉。 龙气乃是命数的重中之重,成时当泄,不成时可断。 那位谋士若真想除去龙气,不应杀之,更不应放之,而应将其困于鼓掌之中,裁其羽翼,污其声望,掘其祖坟,挖其龙脉。 倘若如此都不能夺龙气,那只能是龙气大成,非世间之法可断。 如文王被商纣困于羑里七年,已获食其子之肉羹的污名,重出之日亦可联合诸侯,助其子武王夺得天下!” 子婴眉头紧紧皱出一道山丘,这都能解释的通?!还有理有据的的自成一套体系?! “不行,唯物绝对不能输给唯心!定找出她的破绽!”子婴暗下决心。 子婴闭眼沉思良久,缓缓抬头,笑道,“莫爱卿有一点说错了,纣王只是困了文王,却未裁其羽翼,伤其根本。岐山的大军势力仍在,这才是武王伐纣成功的真正原因!” “文王龙气已成,纣王裁不掉的。”莫负笃定道,“纣王非是昏君,定会想出此计,但众诸侯心向文王,他若敢执行,众诸侯必会插手。” “我...这...”子婴气的不轻,“莫爱卿...这是...先有武王伐纣之实,其后做的解释,这是甩赖!” “臣没有甩赖。”莫负一脸不服气,“商朝灭亡之前,便有大祭司预言商灭,岐山还有凤凰鸣叫,皆是事前征兆。” “这你也信?!” 子婴心底呐喊,并没法说出口,相面预测本就是莫负的能力,还因此被封了女侯,这点是事实没法否认。 上下五千年历史,最不缺的便是预言,虽说有真有假,总有几条凭空出现,事后证明所言非虚。 武王伐纣一事,又过于巧合。商灭之时,其国力仍在蒸蒸日上,伐纣能成功当真是个小概率事件,再争论下去,莫负又会拿此说事。 “莫爱卿此言有理,是寡人错了。”子婴叹气道,多读了两千多年历史都没说过莫负,今天脸丢大了。 莫负小孩脾气上来,不觉的得意一笑,“其实王上也没错,《易》有言:在天成像,在地成形。只是王上过于执着地上的形了。” “那依爱卿所言,寡人若是攻入巴蜀,该如何处置刘邦?”子婴无力道。 莫负尴尬一笑,“王上不必愁苦,其实以大秦如今的国力,就算能攻进巴蜀,也没到能轻易处置刘邦的地步。臣只是提醒,王上想太多了。” “咳咳咳...”子婴被呛的不轻,“那...寡人总不能放任刘邦龙气见长而不理?” 莫负眨着眼睛,似有不解,“墨楚一剑斩断了刘邦的门牙,他的龙气早已经散了,只剩不该绝的王君命数。龙气正被天下诸侯争夺呢。” 子婴摸着下巴,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暗暗自嘲,终究还是有些信这些东西。 “那刘邦的王命如何?”子婴试问道。 莫负憋着嘴摇了摇头,“王命虽被阴气压制而未绝,就算巴蜀破了,也该能逃至临江国。” “如此说来,说服黄极忠弑君一事难以成功。”子婴皱眉,忽地一笑,“这个任务就交给贯高了!” 第二百零二章 双傻护体 辰时,身挂佩剑的陆贾早已驶过武关,南阳近在眼前。 自南阳东行,若是快马加鞭,可在未时及时赶到九江都城六县。 陆贾擦着额头上的汗,心中莫名的不舒服。 被人诟病的项羽所做的坏事,有一大半是英布经手的。 几日前,英布还高调的杀了楚怀王芈心,陆贾不能保证说服愈发丧心病狂的九江王。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陆贾定了定神,正欲拍马屁股直奔南阳。 “陆丞相且慢,等等下官!” 身后马蹄声响起,陆贾连忙回过头去。 只见身着黑色粗衣,满脸尘土的荀晋,骑着干瘦老马驰来。 “荀典客怎么来了?”陆贾皱眉道。 荀晋赶至陆贾身旁,直喘粗气,“王上怕九江王...对陆丞相不利,特来派下官...护卫丞相。” “多谢王上和荀典客好意,但荀典客还是请回吧。”陆贾叹气道,“九江王生性残暴,国内多是亡命之辈,入了九江若他们真想动手,来多少人都无济于事。” 荀晋喘匀了气,坏笑道,“此次非下官一人至此,还要一位慷慨之辈前来。若有危难,那人定拼死护卫陆丞相周全。” “慷慨之辈?” 陆贾满心的疑惑,在定阳他便知道荀晋自视甚高,不知何人能让荀晋如此夸赞。 “荀晋,你给老子站住!” 声嘶力竭的叫声传来,吕马童身骑黑色骏马,怒气冲冲疾奔而来,身后还跟着背负荀晋衣裳的褐色快马。 荀晋欲转身逃脱,奈何老马速度太慢,几息之间被吕马童追上,拉住领口拖下马背。 “吕骑将,你听在下解释。”荀晋爬起身,绕着瘦马躲避,“这叫舍小保大之计,在下能成功脱身,才能更好保护陆丞相。” “你放屁!分明就是贪生怕死!” 吕马童气的脸色涨红,越下马背朝着荀晋的挥剑。 “吕骑将能安然脱险,在下佩服。” “恭维也没用,本骑将今日非要割下你的头发不可!” 陆贾呆呆的看着二人绕着他的马转圈,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们...就是王上派来保护我的吗?” “住手!”陆贾终于忍受不了,喝道,“二位谁能解释下发生何事?” 吕马童停止追赶,拿剑直指荀晋的鼻子,“我们二人刚刚被一个叫王陵的带着一群人围住,王陵的手下说这几日路过四个人都未打劫,要扣下一人为奴,另一人留下值钱的东西。” “有何不妥?”荀晋理直气壮道,“在下武艺高强,自是该出脱身保护陆丞相,九江一事若成,在下和陆丞相定当归来赎你。” “放屁!你就是为了报复当时的塞鞋之仇。”吕马童骂道。 “吕骑将莫要太计较。”荀晋不好意思笑了笑,“在下刚刚还在丞相面前夸赞骑将,何况吕骑将不是杀出重围了,还把在下的马匹衣物带来了。” “呸!老子是王陵主动放的。”吕马童瞪着荀晋骂道,“马和衣服归老子了,你就骑着瘦马,穿着他们的破衣服吧。” “主动放?凭什么?”荀晋一惊,疑惑的看向陆贾,二人都是毫发无损,只有他被刁难了?! “王陵也阻拦了本相。”陆贾解释道,“但听说本相已离开刘邦后,便欣然放行。” “这样就行了?”荀晋一脸不可思议,“那...吕骑将呢?在下可没听过吕骑将和刘邦有何关系。” 吕马童白了荀晋一眼,“老子亮出了哥哥的身份,他们怕了才放行的。” 陆贾无奈的摇头,子婴和他说起过吕马童的身份,也告知了他王陵对刘邦心有不满。 吕马童的哥哥吕臣是项羽一派的人,自是和刘邦敌对。王陵定是因此才释放吕马童,才不是什么怕了。 “今日算我倒霉。”荀晋妥协道,“大事要紧,路途遥远,吕骑将把马匹和衣物还给在下吧。” “速速还给荀典客。”陆贾催促道,“九江一事事关重大,被韩信的人抢先就糟了。” 吕马童低着头,乖乖的牵着缰绳将褐马交到荀晋手中。 “谢了。” 荀晋笑着伸手去抓马背上的衣物,吕马童抢先一步,抓过衣服扔在地上,狠狠劈砍几剑,成了一堆蓝布。 “你...!” “九江事大,荀典客速速赶路吧,这一身怪合适的。”吕马童笑着坐回马背。 “吕马童!本卿定会在王上那参你一本!”荀晋咬牙道。 吕马童不屑一笑,“去试试吧,看看王上向着你还是本骑将。” 陆贾白了二人一眼,扯着缰绳,猛拍马屁股直奔南阳而去。 第二百零三章 君子与野兽 陆贾听着身后吕马童和荀晋一路的较劲,脑袋发昏多次跑错了路,赶到九江都城时,天色已然暗下。 都城门大开,三人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三人进城后,在九江将士充满戾气的眼神下,在王庭前小心下马。 荀晋四下张望,不觉间和身后不远处,面色晦暗的九江将士对视,猛地一个激灵,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荀晋缓缓转过头,凑到陆贾身旁,“陆丞相...这群人怎么各个带着杀气啊?有点吓人...” “荀典客才知道吗?”陆贾不悦道。 “诸侯分封未过一月,下官不知道很正常吧?”荀晋强笑道。 “在下也才知道九江如此可怕。”吕马童一本正经的点头附和。 陆贾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气直视二人,“王上到底想的,才能派二位奇才来此?” “回丞相,那位莫负姑娘说臣他日定当建功立业,大富大贵。”吕马童笑道,转而不屑看着荀晋,“他也没么早死,有我二人保护,丞相定可无虞。” 吕胜走后,吕马童便从栎阳返回咸阳宫,恰巧碰到寻人的莫负。 “什么早死晚死的,进了九江不还是军爷们说了算?” “老子一戟戳死你们,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建功立业?” 王庭守卫身后的几个将士大笑不已,各个猎物的眼神看着他们,时不时挑衅般的把玩着手中的长戟。 “在下是大秦丞相陆贾,找九江王特有要事,麻烦军爷们前去通报。”陆贾连忙弯腰拱手。 “哈哈哈...还需要什么通报?”守卫一番看怪物般的眼神,“不怕死的,直接走进去就行了。” 陆贾一愣,“能直接走进王庭?” “陆丞相莫慌,下官来开路。”吕马童大步上前。 “且慢!” 陆贾连忙劝阻,吕马童不服气,挺胸大步上前,双手用力一推,赤红色的大门忽地打开。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混着令人作呕的油脂气息,扑进三人鼻腔之中。 庭院内的地上凌乱的倒着七八具身着华服的无头尸体,左右两口大鼎沿还有四五双人手扣在其上,似是活生生被扔进其中,死前想竭力逃出。 陆贾三人面色煞白,腹中翻江倒海,面目抽搐狠狠忍下呕吐的冲动。一时间三匹马也胡乱蹬着马蹄。 “这是九江王庭?”陆贾又惊又怒,“如此残忍,简直就是屠杀刑场!” “这些都是五日之内前来的各国使臣,没来得及清理,让陆贾先生见笑了。”守卫讥笑道,“三位若是怕了亦可不进,不过那便要死在身后的将士手里了。” “两军交战都不斩来使,何况九江还未动倒戈,何以至此?”陆贾怒道。 “进去不就知道了?磨蹭什么?”身后将士催促道。 荀晋神色一紧,已将手扣在剑上,小声道,“从六县逃至韩地最为迅速,稍后下官护送丞相杀出去。” 吕马童右手微动,三匹马渐渐平静,只等陆贾一声令下,便可骑马冲出。 “此行虽凶险,但关乎秦国大计,断然没有逃离的道理!” 陆贾双目灼灼,迈开步子踏进大门,吕马童和荀晋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吱呀—— 三人进门的刹那,守卫急速关上大门。 陆贾停顿片刻,挺胸拱手快步穿过庭院,驻足屋门口,与坐在王位上的翻阅竹简的黥刑男子的对视。 “陆贾先生?”英布扔下竹简,邪笑道,“吕雉是嫌死两个使者不够多吗?连陆贾先生都出动了?” “在下已非沛公之臣,如今乃是秦臣。”陆贾恭敬道。 “瞧寡人的记性,陆贾先生在楚营便投了子婴。”英布浮夸的拍着脑门,脸色骤然一沉,“既然是子婴的人,来九江是活腻了吗?” “在下有要事相商,望九江王...” “贲赫!砍了他们,送给百越将士分食!”英布红着眼睛,捂着手腕喝道。 一脸横肉的大汉,手持砍刀从屋内冲出,朝着陆贾肩膀斜劈而下。 荀晋慌忙拔剑,迎着刀刃挥剑。 “铛”的一声,荀晋右臂微麻,长剑险些抓不住。砍刀也偏离了方向,顺着陆贾的胳膊直直砍下。 陆贾伫立原地,丝毫不躲。 砍刀刃划破陆贾的袖子,深深砍进石板内。 几人纷纷侧目看去,陆贾的袖子砍破,露出略带肌肉完好无损的胳膊。 “这个儒生还怪有胆子的...”英布忽地失神,喃喃赞叹,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拒!”陆贾端端拱手道。 英布忽地低头,刚刚扔在地上的竹简,正是老子的《道德经》。 第二百零四章 捷足先登 英布轻笑拾起地上的竹简,“生死关头,陆贾先生还有心思看寡人的书,真是让人佩服啊。” 贲赫一击不中,心中气恼,抬起砍刀还要劈向陆贾。 “算了吧。”英布淡淡道,“先听听陆贾先生想说什么,再杀也不迟。” “是,老大。” 贲赫提刀站在屋外,荀晋也收剑仍死死盯着不善的贲赫。 陆贾缓步进门,“在下想知道,九江王何故杀了各国使者?” “哼。”英布不屑一笑,“在寡人看来,所谓的使者都是奸猾之辈罢了。九江无动兵之念,他们偏要让九江为其打这个打那个,怪劳民伤财的,所以他们该死。” “如此说来,不关城门,不清理尸体,也是为了让使者们知难而退?”陆贾问道。 “哈哈哈,陆贾先生把寡人想的太优柔寡断些。”英布邪笑道,“确是让他们知难,但绝对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犯了错就要受到处罚,轻易放过便是假仁假义,寡人不屑做伪君子。” 英布斜倚着王位,随手指着庭院内的尸体,笑道,“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济北王田安,他们想让寡人派兵帮项羽对付田荣;齐地田荣想让寡人发兵楚国,共抗项羽。使者加上随从都在外面了。” “仁义之事不分真假,九江王如此行事便是屠夫,还不如伪君子。”陆贾冷言斥责道。 “陆贾,你找死!”贲赫骂道。 英布上下打量着陆贾,不怒反笑,“寡人刚刚看了楚国老子写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还有什么‘大道废,有仁义’,顿感通彻。什么礼数纲常都是放屁,当王的人有强兵,会打仗才是重中之重。” “老子也说过,‘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陆贾驳斥道,“君王之道有四,九江王只想做让臣民畏惧之王吗?” “少来这套!”英布被呛的微怒,“子婴若是发脾气,陆贾先生难道不怕?君王本就是要高高在上,让人畏惧的!百姓本贱,别国之人更贱!” 陆贾不再争论,英布刚愎狂傲不输于项羽,多说无益。 英布见陆贾沉默,以为陆贾无言以对,不觉间笑容满面。 “陆贾先生直说吧,子婴想让寡人打哪国?是河南国,还是临江国?寡人好给你安排死法。”英布悠哉的说道。 “都不是。”陆贾轻轻摇头,“秦王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九江王小心西魏的统领韩信,其人野心勃勃,能力非凡。韩城已灭,下一个便是河南。申阳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会败北,九江便成了西魏的目标。” 陆贾刻意隐藏了韩信会自立一事,韩信若是聪明不会只占河南国和韩城便与魏王豹决裂,还会向东,北动兵。只需把他说成野心之辈,让英布忌惮。日后韩信自立,英布怕被算计,二者便很难结成同盟。 “子婴只为给寡人带这种话?”英布全然不信,冷笑道,“秦国是想借寡人之手攻打西魏吧?陆贾先生怕被杀不敢直说,才故意说成提醒吧?” “非也。”陆贾面色淡然,“秦国东有函谷关,丝毫不惧关外诸侯。关内的董翳才是秦王真正的敌人。” “正是因为子婴对付董翳,防止西魏趁机强行破关,才更需要寡人动手。”英布邪笑道,自以为看穿了陆贾,“临江王无力攻打蓝田关,攻无不克的西魏才是秦国最担心的,不是吗?” “千里迢迢赶来,居然说只为了提醒,你们也太小瞧老大了吧?”贲赫嗤笑道,眼下陆贾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 “本来是连提醒都不用的。”陆贾恭维道,“以九江王的实力,绝对不会不敌西魏。秦王只是怕万一被韩信阴谋得逞,当阳君被小小的持戟郎打败,可就是奇耻大辱了。在下也听说过,韩信对霸王曾经的臣子都心有不满...” 英布眉头微皱,他此刻仍看不起韩信,把一切归咎为西魏将士强大加上对手太弱了。但河南国若灭,西魏会更强。 他在楚营还多次为难过韩信,就算魏王豹不想打九江,难免韩信心中记恨他,大军伐之。就算不会被灭国,也定会被消耗国力。 况且他还不日还有要事,难免顾此失彼。 “看来秦王真是为寡人着想,陆贾先生也不同于外面的使者。”英布堆笑道,“寡人刚刚只是玩笑,先生莫怪,细谈一下如何围攻西魏吧。” “秦王真的只是提醒九江王,并无联合对敌的打算。”陆贾苦笑道,”秦王自认对不起九江王,才用提醒来来陪不是,哪里还敢提合作之事。” “先生不必再隐瞒了,寡人答应绝对不会为难各位。”英布急道,“项羽被齐国牵制,眼下是最好的机会。待到河南国灭,项羽腾出手来,九江想联合秦国都不能了!” 吕马童和荀晋齐齐松了口气,只要能活着回去就好。 贲赫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解的看向英布。 “老大,咱们要是答应了秦国,那临江国还打不打了?!”贲赫问道。 “老子当然都要打!”英布心烦道。 “攻打临江国?!” 陆贾一愣,临江国和衡山国相连,共敖和吴芮都不想起兵戈,携手抵御外敌。英布若是不傻,不会贸然出兵。 除非有人已经说动了英布! 敢入九江,还能轻易说动英布的人,如今只知道一个。 惊恐中,一身白色儒衣的英气男子不知何时绕到了陆贾身后。 “陆贾先生,好久不见了。” 第二百零五章 局势突变 英布连忙抬头,关切道,“随何先生车马劳顿,还没去休息吗?” “多谢九江王关心,从河南国来此比不得秦国路远,在下休息片刻就好。”随何笑着看向陆贾,“在下若再不赶来,恐怕九江王就要被人蒙骗了。陆贾先生说呢?” 陆贾极其不安,在刘营时,他只算的上是说客,郦食其虽也仅是如此,其弟郦商却手握重兵,郦食其也不在乎官职。而随何不仅是说客,还担任着护军中卫! 相比之下,陆贾自认为能力不如这二者。 “防备西魏也不耽搁攻打临江,阁下何必针锋相对?”荀晋不悦道。 “休要污蔑陆丞相!”吕马童怒道,“只是提醒而已,这还能算欺骗?” “陆丞相?”随何微微一惊,调侃道,“去刘就嬴便能官居丞相位,弄的在下都有些心动了。” “秦王错爱罢了。”陆贾尴尬一笑,“陆某不知随何先生刚刚何意。” “随何先生不也说韩信欲攻河南国吗?陆贾先生所言非虚啊。”英布也是一头雾水。 “此言不假。”随何语气一寒,“但这‘提醒’二字本身就是攻心算计!” 陆贾走到英布面前拱手,“敢问九江王此刻,是否矛盾于调兵北上与西行间?” “正是。”英布点头道。 “唉,九江王已上当了。”随何故作痛心疾首,“韩信就算打下河南国,西魏也会及时东进,助田荣共抗项羽。九江疆域辽阔,兵力在十八路诸侯间足以排到前五。无论是韩信,还是魏王豹,除非脑子糊涂了,明明已和项羽为敌,哪里还敢与九江作对?” “原来如此!怪不得寡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英布猛地一拍王位,“陆贾,你果然没安好心!分明就是扰寡人大计!” “这...” 陆贾手足无措,通体皆寒,仿佛身处冰窖。 明明只是不想让韩信联合九江,莫名其妙的卷进了巴蜀和九江的计划中,真正的意图还不能直说... “子婴身处关内,手倒是伸到了江水附近,项羽当时没杀他,真是养虎为患了。”随何淡淡道。 “你们都少放屁!”吕马童急道,“陆丞相就是为了攻打巴蜀一事而来,才不理会什么临江国!” 九江王庭瞬间悄然无声。 英布,贲赫,随何呆呆的看着吕马童,陆贾和荀晋满脸的幽怨。 “陆丞相,下官说错了吗?”吕马童转头问道。 陆贾彻底无言以对,他已做好身死的准备。这下倒好,大秦的秘密都被抖露出去了。 “算是...说错了。”荀晋抽搐着脸,“陈大夫才是为攻打巴蜀出使翟国的...咱们不是。” “差不多,为了没有后患嘛。” “谁能给寡人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英布瞪着眼睛问道。 陆贾艰难开口,“在下...” “寡人没问陆贾先生!”英布喝道,伸手一指吕马童,“你来说!” “吕骑将,别胡说了。”荀晋小声提醒道。 “谁再敢多言,寡人让百越人生吃了你们!”英布怒道。 荀晋无奈摇头。吕马童毫无惧色上前一步。 “这事简单,王上要攻打巴蜀...额,不是这个。”吕马童挠头道,“是韩信要自...” “这个你也敢说?!” 荀晋一急,伸手就去捂吕马童的嘴,贲赫趁其不备,一刀砍下。 荀晋急转身,堪堪躲避,刀尖在胸前斜划出一道血口子。 “卑鄙,居然偷袭。”荀晋拔剑,半跪在地上。 “看来你们是真想被生吃了!”英布大怒,“贲赫去找百越兵来!” “是,老大!” 吕马童深吸一口气,“韩信要自立,王上怕他和英布联合,势大无人可挡,特派陆丞相出使九江!王上也要攻打巴蜀,不希望被人趁机偷袭!陈大夫去出使翟国!” “吕马童,本丞相要能活着出去,必杀你!”陆贾直瞪着吕马童,愤愤的咬牙道。 英布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抹邪笑,“贲赫不用找他们了,出去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贲赫点头走出,紧紧关上了屋门,双手拄刀挺立在门口。 “九江王,在下有要事通知刘夫人,恕在下先走一步!”随何急道,转身走到门口。 “你要是敢走,贲赫会把你砍成四段。”英布坏笑道,“回来吧,今日还有两桩大买卖要做。” 随何紧闭双眼,站在门口许久未动。 今日,随何比陆贾早到一步,冒死说服英布和巴蜀,里应外合攻打临江。事成之后,巴蜀分得南郡,九江分得南阳。 而此刻英布已得知秦国对巴蜀动兵,巴蜀不得不派兵防守,参战兵马定会减少,英布怕是会趁机提高价码,要的就不止是南阳了! 陆贾也面如死灰,英布知晓韩信自立,还对九江没动心思。为了做大,根本就没有不结盟的道理! “寡人该从哪桩买卖说起呢?”英布调弄道,“随何先生,你先来吧。” 第二百零六章 要塞襄阳 “在下不知九江王何意。”随何仍站在门口未动,“协议已然签好,还能有什么买卖?” “寡人最喜欢杀装傻的人了。”英布笑道,“此次出兵,九江本就要要对付临江,衡山二国,小小的南阳可不够吃的。巴蜀又有外患在,九江怎么也得多分一些吧?” 随何冷着脸,“此事不急,九江王可等秦军败退再商大计。” “大秦不胜不退!”吕马童插话道。 随何气的回身怒瞪吕马童,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哈哈哈哈,随何先生听到了吧?”英布捂着肚子大笑,“秦人要和巴蜀死战到底呢,你们避不掉的。快些决定吧,共敖要是死了,巴蜀再想攻打就难了,哈哈哈。” 随何颤抖身体,紧张道,“这件事...在下没法做主。”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使者在外也是一样。”英布冷笑道,“随何先生若是做不了主,只能进大鼎里游上一圈了。吕雉定会派别的使者来九江的。” 随何进退维谷,答应给九江南阳,也是因为那里最不太平。今日若是多割了地,回到巴蜀,他不知受到什么对待。 更让他后悔的是,陆贾此行与他秋毫无犯,根本就没必要阻挠陆贾,没想到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贲赫!把随何先生...” “全听九江王吩咐!”随何急道,眼下能活命再说,回到巴蜀把过错全甩给陆贾好了。 “那寡人就不客气了。” 英布打开羊皮地图,低头细细观察,随何急忙跑到一旁,静静观望。 英布伸手一指,笑道,“巴蜀南可临衡山国,北可至襄阳,这东侧只能给到...竟陵。” “竟陵?!万万不可。” 随何脑中一阵错乱,只给到竟陵,相当于南郡的一大半给了九江,襄阳东侧的章陵也是九江的,此后北侧出入南郡便都在英布的监视之中。 更不用说南郡东南的夏口,鄂州这种江水附近通行要塞,兵家必争之地,若都是九江的。那便相当于吕雉出了巴蜀,又进入一个小巴蜀。 只不过堵着巴蜀军的由大山,变成了九江军。 “随何先生急什么。”英布笑道,“买卖要一点点谈,如何瓜分不还没定下来吗。” “那好。”随何指着长江旁的一点,“这里,夏口,巴蜀军要了,从夏口到柴桑皆可给九江。樊口,鄂州皆在其中,如此才算合理。” “夏口...” 英布喃喃思索,他也知道不能对随何太过分,吕雉打这场仗就是为了能轻易通行别国。 北面和东面必须给巴蜀留个通道。北面已经给了出入口襄阳了,东侧连着江水,就算不给,巴蜀军也能通过。 “哈哈哈...”陆贾听着二人的话,忽地笑出了声。 “陆贾先生实在讥讽在下吗?”随何回过头,不悦道。 “讥讽非儒生所为。”陆贾忍住笑,“随何先生一心想帮巴蜀找到通达之法。难道不知,南郡无论如何分,北是南阳,东是九江国。皆是九江王领土?”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巴蜀南下衡山不成?”随何嚷道。 “也未尝不成。”陆贾瞬间面无表情,“把北部的襄阳给九江王,东侧直到柴桑好了,这样还能多几条去衡山的路。” 随何已然乱了方寸,陆贾刚刚只是想出于好心帮他出些计谋,想不到却被责怪。他便莫名的用起了陈平之计。 “陆贾!你个小人,襄阳绝对不能给九江!”随何大叫道。 襄阳不仅是进出南郡的门户,还是南郡的命门,英布若拿下襄阳,南郡就是就是九江想取便取的一块地! “叫什么?这里是九江国都,老子说了算。”英布不耐烦道,“夏口老子不要了,樊口,鄂州也给巴蜀,只多要一个襄阳!” “九江王...” “就这样说定了!”英布冷声,伸手卷起地图。 随何呆滞的站在原地,英布今日提前宣判了他的死期... 吕马童不解,凑到陆贾身边,“陆丞相,最大的城不是咸阳吗?就一个襄阳有什么好争的?” 荀晋忍痛起身,劈手打晕吕马童。 “早就应该让他闭嘴了。”陆贾苦笑道。 “可是...丞相,英布如此过分,吕雉不会不不同意啊?”荀晋小声问道。 “外有秦兵不日攻伐,内部的将士也定是对巴蜀满心怨言。内忧外患下,吕雉再不打,没准有人便造反了。舍弃襄阳虽痛,她也只能接受。”陆贾分析道。 陆贾忽地看向失魂落魄的随何,不禁一叹,“王上口中的豪杰王陵还未做大,台侯梅鋗和衡山王吴芮都不是好战之辈,巴蜀除了靠英布,再没有能指望的了。” 不多时,英布又逼着随何签下协议,心满意足的将绢布揣进怀中。 “下一个,该轮到陆贾先生了。” 第二百零七章 揭穿秘谋 “寡人也可不与韩信结盟,全看子婴能出到多少价码。”英布悠哉的笑道。 “凭什么秦国出价?”荀晋回怼道,“天下诸侯应是皆怕九江和韩信同盟吧?” “这话倒是没错。”英布抱肩轻笑,“不过韩信若是想自立,单拿韩地和河南国两个四战之地,还远远不够。寡人猜测他最有可能惦记着关内,秦国的危机是最紧急的!” 荀晋咬牙暗骂,无言以对。 陆贾微眯双眼,忽地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此刻的英布眼光独到,谋略非凡,绝非狂躁暴君。 九江国虽恶名在外,手下将士却只是为难别国使臣,六城内的百姓,并无暴君统治下的惶恐。 “是在故意隐藏吗?”陆贾喃喃道。 陆贾想起庭院内的使者尸体,若按英布所说,那只会出现临江,衡山,巴蜀,济北,田荣的五六具华服尸体才对,剩下的一半尸体,看样子不是使者的随从,也当是某些诸侯的使臣。 使臣身死,应是双方并未谈妥,但英布故意隐瞒他们来九江国的缘由,定是关乎九江国大计。 “要不是随何和吕马童从中捣乱,也不至于此。”荀晋抱怨道。 “不只这么简单。”陆贾缓缓摇头,“英布最初的确被我等欺瞒住了,但荀典客不觉得随何先生返回的太巧了吗?” “这...”荀晋皱眉思索,“随何一路车马劳顿,已谈好合击之事,确实没有立刻返回的理由,就是说...” “正是。”陆贾点头道,“英布在我等进城时,便特意派人给随何先生透露消息,招致他归来戳穿。针锋相对之下,九江反倒获利最多。” “他竟有如此心机!” 荀晋抬头看向英布,眼神中多了分畏惧。 “二位嘀咕什么呢?想好让子婴赔个寡人什么地方了吗?”英布笑道,眼神虽凶戾却已掩饰不住睿气。 “已想妥当。”陆贾拱手道,“不过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九江王。” “陆贾先生请说。” “九江王曾说,杀了两个巴蜀使者,随何先生是第三个。但在下过庭院之时,见地上的尸体不似楚地,巴蜀之人打扮。难不成死的两个使臣都在大鼎之中?”陆贾淡淡问道。 随何不觉间瞥向英布,微微错愕,他只是第二个而已,根本不是第三个。 英布为什么要说谎? “陆贾先生何故提起此事?”英布问道,略微不安。 “没什么。”陆贾轻笑道,“在下怕随何先生回到巴蜀被重罚,想让九江王将使者尸体交出,让随何先生带回巴蜀,以换轻罚。” 啪——! 英布怒拍几案,喝道,“陆贾先生是在和寡人讲条件吗?!” “不谈条件,怎么谈合作呢?”陆贾话里有话。 陆贾丝毫不惧,微眯双眼和英布四目对视。一道猛烈,一道柔和的眼神交错,数十息过去,二人仍旧未动。 随何与荀晋搞不清楚状况,也呆站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后,英布最先移开目光,摇头苦笑,“陆贾先生猜到了多少?” “猜到攻打临江国与联合韩信,都不是九江最大的动作。”陆贾回道。 “哦?!”英布一惊,伸手指着荀晋和随何,“你们几个出去,寡人和陆贾先生有要事相商。” “陆丞相,这...”荀晋放心不下。 陆贾面露轻笑,“出去吧,九江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桩大买卖。” 荀晋点头,忍着伤痛扶起吕马童,和一头雾水的随何推门而出。 英布晃动着脖子,脱靴瘫坐在王位上。 “寡人就不装了,只想知道陆贾先生猜到九江有何大计?”英布问道。 “北联合燕王臧荼,南收百越将士同谋天下。”陆贾笑道。 英布一惊,双目圆瞪,“陆贾先生如何得知?” “这难道不是九江告知的吗?”陆贾笑着,反手指着庭院,“在下没记错的话,庭院内的尸体当有十一具,而十八路诸侯加上田荣,项羽有二十路。 除去投奔匈奴的翟王董翳;失国的雍王章邯,常山王张耳,齐王田都,韩王韩成;身死的殷王司马卬,塞王司马欣;九江王不敢动的霸王项羽这八国,其余十二国似乎都派了使者来九江。唯独少了一国的使臣!” 英布顿觉大骇,他刚刚见到陆贾恶心欲吐,居然还记着死尸的数量?! “那也未必是燕王臧荼的使臣吧?”英布心有不服。 “只能是他。”陆贾打断道,“剩下的十二国内,在此战局下,除了燕王臧荼都是求于九江王的。唯独这燕王臧荼需要九江王派使者前去参见!” 英布苦笑挠着脸颊上的黥刑印记,此话虽说难听,确是事实。 诸侯实力而言,北方瓜分常山的魏王豹,陈馀,东方的田荣,南方他的岳父吴芮是真正的前四,随何说他实力在前五算是恭维他。 燕王臧荼和他实属半斤八两,若臧荼灭了辽东王韩广,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五。 若想拉拢臧荼,只有在此时。 “陆贾先生聪慧至极,正是如此。”英布邪笑道,“但寡人也可和韩信联手,子婴不想被攻入关内,还需要给寡人些好处。” “联合以成大事,必当远交近攻。”陆贾摇头道,“若联合韩信,定会让臧荼觉得疏远,九江王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第二百零八章 达成协议 “就算如此,子婴总要防备韩信,非要求于寡人不可。”英布坚持道。 “本来确是如此,但在刚刚便不需要了。”陆贾笑道,“关中可固守,九江控居江水亦可。秦国,九江若皆有战事,韩信顺着临江国南下九江,可比攻打函谷关轻易的多。最该担心的人是九江王才对。” “这...” 英布一时语塞,陆贾此言有理,他又不想舍弃临江国富饶的南阳,顿感进退维谷。 “在下本就想让二国不结盟,而今使命已完成,九江王想杀想烹,在下毫无怨言。”陆贾调侃道。 “陆先生有何计策直言好了!”英布急道,“只要不割地,一切寡人都可答应。” “在下没法做主,需和秦王商议。”陆贾笑道。 征战之时,土地是最重要的,英布不想拿地,什么便都不值一谈。 英布猜到了陈平的心思,连忙解释,“九江四面皆敌,就算寡人给了,还需秦王派重兵把守,还分散秦国兵力。况且秦王应该也不想此时出关吧?” “此言有理。”陆贾沉思道,“那九江王打算如何?” “寡人有剽悍强于秦楚的百越兵!”英布高声道,“只要秦王派些许兵马在函谷关,韩信若攻九江,秦兵出关扰之。临江战事结束,寡人便给秦王百越兵八百。” “八百?”陆贾苦笑,“九江紧邻百越,八百也太少了吧?” “话虽如此,大多百越兵都跟了台侯梅鋗和寡人岳父吴芮,招募练兵出八百人都是极其困难。”英布语气已近乎求饶。 “容在下考虑一下。” 陆贾故作为难,等待英布增加人数。 英布却毫无此心,红着脸急道,“陆贾先生若是不放心寡人,寡人可先派四百人跟随先生回秦,事成之后,如数奉送。” “也好。”陆贾妥协着点头,“此外若是韩信攻打秦国,也请九江王驻兵扰之。” “自然可以。”英布笑道。 二人签定协议,英布亲自送陆贾走出王庭。 荀晋急忙上前,小声问道,“陆丞相,英布想要大秦的哪块地?” “非但不索取,还要送大秦些礼物。”陆贾笑道。 本是失魂落魄的随何,抬头死死瞪着陆贾,“陆贾,你个小人!沛公把你赶出来算对了。割了巴蜀的襄阳,反倒给秦国争取好处,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贾轻笑在脸,不为所动,“随何先生若是辱骂在下能被免去责罚,尽可随意。” “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随何怒道,“随某定会通知刘夫人做好准备,子婴和他的秦兵会死在栈道之上。” “在下也会提醒秦王多加小心的。”陆贾拱手道。 随何气的想要动手,见荀晋一脸杀气,悻悻的甩着袖子离开。 “贲赫,带陆贾先生去军营挑选四百百越兵,随其回秦。”英布命令道。 “为什么?!”贲赫脸上横肉抽搐,“都是九江辛苦培养的,凭什么给秦国啊?” “少废话,让你去便去。”英布催促道。 贲赫只得听从,带着三人来至军营,随意指给陆贾四百人,不悦的冷哼而去。 吕马童已从昏迷中醒来,见到面前一排排面色不善的百越人,直打冷颤。 “怎么比外面的还有吓人...” “吕骑将醒了?还记得陆丞相和你说过什么吗?”荀晋推开吕马童,吓唬道。 “下官是《孙子兵法》里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陆丞相误会了。”吕马童解释道,“不然我们早就被英布杀了。” 陆贾面色一沉,“休要狡辩!身死事小,出卖大秦计策为大,此次就算王上阻挠,本丞相也定是饶不了你!” “下官没有狡辩。”吕马童急道,“那个九江王正是听了下官的话才放人的。” “我呸!”荀晋啐道,抻的胸口伤口一痛,“分明就是陆丞相说服的英布。”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陆贾气道,“王上让你读的书全白费了!回秦之后本丞相保证你三代之内再也无法为官。” “不...这...”吕马童急的差点流眼泪,“陆丞相,难道没觉得那个英布很奇怪吗?!” “当然看出来了。”陆贾冷哼道,“英布能用残暴来隐藏智谋,把随何哄骗的团团转。已和燕国结盟,还敢拿与韩信结盟威胁大秦。” 荀晋略微皱眉,问道,“可是丞相是怎么知道,英布只杀了一个巴蜀使臣。” 他在门外听到了陆贾的分析,却是在巴蜀只死一个使臣的前提下推断的。 “这个简单。”陆贾答道,“巴蜀已经死了一个使臣,下一个敢去的定非凡辈,不会轻易死于英布之手。故随何才是第二个。” “下官佩服。”荀晋连忙恭敬拱手。 “下官说的不是这个!”吕马童见无人理睬他,大声吼道,“是他的黥刑和他拿的书!” “这有什么奇怪的?”荀晋不屑道,“英布年少犯法便受了黥刑,《道德经》又是楚人写的。” “吕骑将别想开脱!” 陆贾策马正欲离去,身体忽地一僵, “确实不对劲!” 第二百零九章 一场戏 “陆丞相怎么了?!”荀晋急道,伸手去扶陆贾。 “没事。”陆贾闭眼,喃喃思索道,“黥刑是五刑之中最轻的惩罚,英布年少所犯之事无非是偷窃,私斗。是在骊山服刑后才成的大盗!” “这...什么意思?是又如何?”荀晋不解道。 “骊山服刑的七十万人都是大秦疆土内的犯人,最不缺的就是穷凶极恶之徒。”陆贾脸色发白,“百虫出一蛊,刑罚最轻的英布,反倒成了七十万刑徒中最后的蛊。这种人绝对不会因为本丞相寥寥数语,便惧怕求饶!” “可是,他不仅放了人,还送了些士兵啊。”荀晋说道。 “实力最强的五个诸侯,加起来都未必是项羽的对手。他敢不跟项羽讨伐齐国,怎么会被本丞相说动?”陆贾不住的叹气,“九江虽遇窘境,但他今日的一切求饶都是在玩弄我等!” “衡山王吴芮是他的岳父,似乎不必寻求秦国的帮助。”荀晋也有些理解,“那他放了我们,真的是因为吕马童把大秦的秘密告诉了他,他欣喜之下才如此...” 一旁的吕马童连忙点头,“他也说了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臣子该畏惧君王’‘百姓最贱’,下官为了保护陆丞相,才说了那么多的。” “吕骑将变聪明了。”荀晋苦笑道。 陆贾看向吕马童的眼神有些羞愧,出卖大秦机密,竟然是为了保护他,他还打算严惩吕马童。 “今日之过,回秦后,本丞相会亲自找王上请罪。”陆贾咬牙道。 “下官也去!”荀晋附和道。 “那这些百越人还要不要了?”吕马童问道。 “要!”陆贾决绝道,“他敢给,本丞相没有不要的道理。” 陆贾扯着缰绳,带着四百百越兵缓缓驶向西北。 “丞相不必难过,总有一天会报今日羞辱之仇的。”荀晋看着陆贾的背影,安慰道。 陆贾忽地回身,面上带着笑意,“本丞相今日已赢过了随何,谈不上难过。” 荀晋会意一笑,看向吕马童,“吕骑将能从黥刑中看出这些,荀某佩服。” “黥刑中能看出什么?”吕马童不解,“本骑将只是觉得那个黥刑,又丑又奇怪。” ...... 九江国,王庭。 “哈哈哈哈。” 英布捂着肚子狂笑,“陆贾...陆贾那个蠢货,走的时候还怪有气势的,还不知道是寡人故意放他的吗?” “老大放他们走就好了,不该送那些士兵。”贲赫皱眉道。 “给了便给了,无关紧要。”英布翘着二郎腿,“他们只是兵卒,寡人面前的才是将。” “多谢九江王赞誉!” 王庭内,跪着七八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子,各个皆是一脸的锐气。 “一月之后,寡人便要攻打临江国,各位的父辈都历经沙场,也该让你们学学骑马杀敌了。”英布高声道。 “臣愿为王上上阵杀敌!” 众人齐声,唯独一个高个子的俊秀男子低头沉默。 “葛梁?”英布招呼道,“三年都过去了,不会还想着你老爹那点旧事吧?” “为君分忧,难免身首异处。不如回到符离,耕种读书。”葛梁开口道。 男子的老爹叫葛婴,当年在陈胜手下稳压吕臣一头,常和陈胜分兵作战,为其起义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征南将军”。 葛婴为了让陈胜师出有名,寻来了楚国贵族之后襄疆,将其立为楚王。 可惜,陈胜只想自己称王,连身边的吴广都只是个“假王”。陈胜得知此事,先逼葛婴杀死襄疆,后设计害死葛婴。 “葛梁,不得胡说!”贲赫急忙提醒道。 “臣实话实说罢了。”葛梁仍旧低着头。 英布有些不满,却没法生气。葛梁是他最看好的晚辈,已经打算交给他重任。 “唉。”英布连连叹气,“陈胜害人不浅,口口声声说着起义,‘苟富贵,勿相忘’,部下战死倒罢了,偏偏他陷害致死,活该他被车夫杀死。” “王上此言有理。”葛梁身旁高瘦男子附和道。 英布满意的点头,高声道,“陈胜无义,这才被秦军击溃,被项梁瓜分了兵马。项梁亦是无义,就算侄子项羽当了霸王,其他诸侯也举兵反抗。” 英布顿了顿,“虽然仅仅过去了三年,天下早就没人记得各位父辈反秦的功劳了。家破人亡反倒让过去的六国贵族重立而起,各位甘心吗?” “我等要杀项羽,灭了六国贵族!”高瘦男子叫喊道。 “杀项羽,灭贵族!” 满王庭响彻年轻一代的叫喊。 “还是邓冲最明事理,他日攻伐临江国,邓冲当充当寡人的先锋。” 第二百一十章 英布攻心 九江国东有楚国,南有百越,北方虽说是弱小的河南国和韩地,碍于西魏和楚国在,英布不能轻易动手。 唯一能被英布动兵轻取的诸侯国,只有西方还效忠楚怀王的的临江国。 英布将除了葛梁的所有男子分配了任务,贲赫带着他们前往军中操练。 王庭之内,葛梁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暴戾的英布却出奇的有耐心,端坐王位静静看着葛梁。 符离葛婴非王非侯,却能在陈胜军中凭借军功稳居统领之首,无论是江湖侠客,地方隐士,还是列国旧臣,只能甘居其下。 “九江王不必强求了。”葛梁开口道,“我葛家若是安居符离,埋头于耕种,断然不会有刀兵之灾。王侯将相是不是天生的贵种,在下不知,只知道葛家没有这个福分。” “不必如此低落,葛家可是寡人看好的将相之家。”英布语气决绝,“是陈胜,是他没有称王的命,这才连累了葛婴老兄!” 英布连忙起身,懒得顾及为王的身份,跪坐在葛梁面前。 英布伸手指着东北方向,急道,“当年‘假王’吴广率重兵久攻荥阳不下,陈胜统领田臧急不可耐,假传消息杀了吴广。他们不知道那个时候,周文已经绕道打过函谷关了。只要田臧有耐心,吴广和周文合兵一处,秦国的天下早就是陈胜的了。阿梁,你说这是不是陈胜没有福分?” “那个时候,家父已经不在了。天下是谁的都无妨。”葛梁低声道。 “阿梁还不懂吗?”英布急劝道,“葛婴老兄若是在,轮不到吴广那个废物带兵,区区荥阳早就攻下来了。是葛婴老兄跟错了人才会被杀。” 葛梁默默叹气,他父亲死后,家中只能靠他苦心耕种为生。 本来敬畏父亲的乡亲,也莫名的刁难葛家。项羽夺得天下后,葛家身为陈胜旧臣,在楚地符离也是被人时常讥讽,排挤。 “这些年,葛家的日子不好过吧?”英布问道,“只要你跟了寡人,把家人接到九江,助寡人夺得天下。你要什么,寡人便给你什么。” “九江王看错人了,在下帮不上忙。”葛梁拒绝道,“邓通意气风发,该是会尽心征战,协助九江。他父亲邓宗曾率军攻下九江郡,他日,邓通也当如此。” “邓宗算个屁!”英布骂道,“只会开仓放粮收买人心,派数万人打一个人心背秦的楚地有什么好称颂的?最后还不是兵败而死!” “周文曾是春申君黄歇的门客,精通兵法,能推算使臣吉凶。九江王可以重用他的儿子周昌。”葛梁淡淡道。 “推算吉凶,怎么没算到他自己会被章邯杀死?熟读兵法,如何还会不敌秦国一个少府?”英布不屑道,“他本是魏人,熟知入函谷关的地形罢了,这才能绕路入关,侥幸赢得虚名而已。” “除了这两位,还有邓说,武臣,朱鸡石,余樊君...都是一时名将,九江王找到他们的后人,亦可助九江成就霸业。”葛梁说道。 “这些人?哈哈哈哈。”英布忍俊不禁,“这话说出口,阿梁你自己都不会信吧?” 在英布看来,只有在陈胜起义最初时,和郡守,县丞血拼的葛婴算的上英豪。陈胜成了气候,人心背秦向楚,其后率军征战的将领都是借势罢了。 何况葛梁说的这些人,徒有官职虚名,或死于陈胜军中内乱,或被章邯急攻下不堪一击而亡,就算侥幸存活投奔了项梁,再被委以守城重任,也很快被攻破。 能被英布看中,可拉拢的人都在九江了,葛梁只是在推脱罢了。 英布不怒反喜,若葛梁真的想安居田野,不会知道如此多的将领名号,葛梁还是心有不甘。 “唉。”英布故意叹气道,“时势造英豪,葛婴老兄已经错过一次大好时机。幸好时势还未过去。阿梁若是抓住了,葛婴老兄即使身死,也会被后人记住是豪杰之父,后世文人若是苦心查史,还会惊叹葛婴老兄的功绩。若是错过了,葛婴老兄就真的只是一个被陈胜杀死的冒失之臣了!” 英布语气抑扬顿挫,葛梁被说的神色微动,父亲的名声正是葛梁最在意的。 “那...九江王有何打算?”葛梁忽地问道。 “当然有。”英布笑道,连忙拿过地图,打开放在葛梁面前。 “秦王子婴有关隘为阻,姑且让他先和董翳斗着。巴蜀虽有能人,但也不成气候,九江只需包围压制,管叫他们无力无处使。”英布分析道,“魏王豹,陈馀,田荣,臧荼,韩信才是大敌,却又都在北方,与九江暂无战事。寡人拉拢百越,先灭临江国,再趁项羽不备,攻灭楚国,南方一带唯九江为尊!” 英布说完,笑着看向葛梁,他认为此计划乃是恰逢其时的上上之法。 衡山王吴芮就算再强大,也是个毫无野心之辈,还是他的岳父,定不会阻挠他。 南方若定,只管静看北方诸侯厮杀,再与燕王臧荼同谋一一攻之。最后灭掉臧荼,成就霸业。 葛梁眉头微皱,不住的摇头,“此计乃是九江招致灭国危机之法。” “此话怎讲?!”英布面色一僵。 “九江做大的前提是楚国灭亡,攻打临江国若成,虽获利极丰。项羽若知,定不会让楚国周围出现另一个强国,岂能不出兵讨伐?” “阿梁多心了,项羽被田荣缠住,无暇顾及九江。”英布笑道,“齐国若灭,项羽就算不将齐地并入楚国,也是陈馀和韩信的讨伐目标。那时他们亦是紧邻楚国。寡人还帮项羽杀了楚怀王,他没理由先打九江。” “绝对会先伐九江!”葛梁笃定道。 “凭什么?”英布心中有些发慌。 “就凭项羽攻打齐国,久攻不克!”葛梁说道,“算起国力,天下十八路诸侯最强的五位,加在一起都不是项羽的对手。项羽亲征打个齐国都如此费力,九江王就不觉得怪异吗?” “阿梁的意思是,项羽未用全力?”英布摸着下巴思索道。 “连半力都未用上。”葛梁摇头道。 “这又是何故?” “原因当有二。”葛梁分析道,“其一便是派兵防备九江偷袭,此次攻齐,项羽带了钟离眛,未带司马龙苴。司马龙苴常和项羽分兵作战,想必已带兵埋伏在九江周围。其二,故意僵持给其他诸侯互相攻伐的时间,待到齐国一灭,项羽便能有理由再伐别国。九江王攻打临江便是留给项羽的借口。” 葛梁顿了顿,继续说道,“诸侯若想夺得天下,或先统南,或先统北。北方强大诸侯过多,统北过难。可统南的九江才是项羽最在意的。” “如此说来,寡人还不能攻打临江国了?可如此一来,九江便无法强国。”英布急道,南阳那块土地他早就心动了,留给废物共敖,他心有不甘。 “临江国可攻打,但绝对不能以为项羽被缠住,便对楚国出兵,那是寻死之道。”葛梁解释道。 英布低头望着地图沉思。 “事成之后,寡人把攻打临江国的罪名推给巴蜀,对外宣称帮共敖报仇,占据南阳只为围攻巴蜀。但...恐怕寡人刚刚出兵,司马龙苴便发兵九江,等不到推脱之时...这可如何是好?” “九江王忽略了一点,河水之南可不止九江一个强国。”葛梁指着临江国南方,“衡山王吴芮手下百越兵强悍,只是因为不好战,便总被诸侯忽略。若是用计策让他先出兵别国,项羽会更忌惮。” “岳父?这不太好吧。”英布皱眉道。 英布虽不敬畏吴芮,但也是把吴芮当成后盾看的,为了一块南阳,如此牺牲一个强国他觉得不值。 “衡山王吴芮本是秦国丞相李斯亲封的‘鄱君’,曾帮助秦国稳定鄱阳一带,只是见不惯名不聊生才响应陈胜。见陈胜无德,陈胜死后他未帮其复仇,重整兵马,反而跟了名声更好的项梁。这种人心有大义,断然不会因为九江王是他的女婿便发兵相助,生死都无妨。”葛梁提醒道。 “寡人对吴氏不薄,寡人不信大义之人会不顾骨肉亲情。”英布摇头道。 “亲情会顾及。”葛梁忽地紧闭双眼,“但九江王和项羽一同坑杀了二十万秦军,早就让吴芮心寒了,这就是他绝不出兵的理由。” “有些道理...这群大义之人就是麻烦。”英布皱眉骂道,“恐怕他未派兵跟随项羽,也是因为此事。” “九江王能放下就好。”葛梁沉声道。 “哈哈哈...”英布忽地露出邪笑,“寡人本来也没把他当成亲人,谈不上什么放下。” “在下...说的不是对吴芮,是对夫人!”葛梁咬牙狠下决心来,“若想让衡山王吴芮出兵临江,必须让九江王夫人死在临江王手中!如此才能为九江王吸引楚国的注意!” 第二百一十一章 杀妻求势 嗡—— 英布的笑意还未消散,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出身贫贱,年少又因事受刑,即使如今成为一国之君仍被大多诸侯瞧不起。而在他称王之前,吴芮便把女儿嫁给他。 英布看不惯所谓的仁义之辈,并未感激吴芮。 但对于陪伴在身边,近三年的妻子,英布没法狠心让她去死。 “阿梁...就没别的办法了吗?”英布面色痛苦问道。 “想激怒一个仁义又不好战之辈,寻常办法做不到的。”葛梁低头道,“唯有骨肉亲情,才是他的软肋。” 英布左右为难,已然没法抉择。 “呵...被人叫骂残暴的九江王也有狠不下心的时候。”英布暗暗自嘲。 九江王庭一片死寂,葛梁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英布不牺牲妻子还好,若是真的按他的方法行事,就算事成。他日英布想念妻子,定不会轻饶了他。 “寡人收买衡山国的人,去刺杀了虞姬怎么样?”英布猛的抓住葛梁的肩膀,“杀了项羽爱妾,他定会大军直逼衡山国!此法如何?阿梁?寡人会给刺客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这...”葛梁心底一寒,英布越是舍不得,他日便越能杀他。 英布起身,绕着葛梁来回转圈。 “可以的...此法一定可以...”英布笑意中带着一股痴傻,“虞姬一死,项羽必定方寸大乱,不会仔细问清缘由!寡人也可事先教给刺客说辞!” “虞姬...常年跟在项羽身边,九江王...要派人去齐地大营杀人吗?!”葛梁颤抖的提醒道。 英布的脚步突然停下,呆呆伫立在葛梁身后。 “寡人忘了此事了...没法杀的...”英布痴痴的嘀咕道,“不杀虞姬,还能怎么激怒项羽啊?!” 葛梁无法回答,他其实早就想了各种计策,唯有此计可行。任凭英布想破脑袋都再无他法。 “祖坟...”英布双手紧紧扣着脑袋,“寡人让衡山王的人挖项羽祖坟!” 英布笑意绽开,当年吴楚争霸,伍子胥率军攻入楚都,鞭尸楚王三百,惹得全楚国人激愤。 “哈哈哈!”英布狂笑道,“衡山王是吴王夫差之后,他日再挖项羽祖坟,还能让项羽记起旧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项羽不会饶了吴芮的!天助我也,才会想出这种妙计!” 葛梁彻底面如土色。 “阿梁,想的还是太少了啊。”英布拍着葛梁肩膀笑道,“待在寡人身边再多读读老子,孙子什么的那些书,他日也能想出奇策。” “是...” 英布喜不自胜,侧躺回王位之上,“等贲赫回来,寡人让他亲自拿重金去衡山国!只要事成,寡人让刺客封侯割地,后代永享富贵。” “九江王!”葛梁不想再隐瞒,起身吼道,“九江王知道项羽的祖坟在何处吗?!” “这有何难?项羽是楚国贵族,他的祖坟楚人皆知,就算只知山头,寡人也能让人找到挖出!”英布笑道。 “秦国...秦国也是如此想的...”葛梁壮着胆子提醒道。 “这和子婴有什么关系?”英布不解。 “不是子婴,是始皇!”葛梁说道,“灭亡楚国之后,始皇已经把楚国祖坟挖了,包括项氏一族...” 啪—— 英布没有坐稳,翻身坠落在地上。葛梁呆呆看着,不敢前去搀扶。 “呵呵...居然挖过了...”英布躺在地上,双目呆呆看着屋顶。 “九江王若是不想如此,也可不去攻打临江。安心练兵等待时机。”葛梁连忙劝道,“战局异变,他日还会有机会。说不定那时,项羽真的自顾不暇,没有心思再顾及九江的动作。” “有吗?阿梁可是说过,五个诸侯都不是项羽的对手...”英布彻底绝望,“那个诸侯有牵制项羽的实力啊?” 葛梁无言以对。 英布艰难的起身,眼神闪过一丝杀气,拔出佩剑直奔葛梁走来。 “九江王...在下今日...”葛梁望着剑光,连连后退。 “葛梁,你今日不该和寡人说这些!”英布怒道。 葛梁还要解释,一道剑光闪过,胸口一阵冰凉... 半晌,葛梁缓缓低下头,只见胸前的衣服被剖开,丝毫未伤及身体。 “九江王,这是...?”葛梁呆呆问道。 “给寡人出毒计杀妻的人已经死了,被寡人亲手劈成了两半。”英布摸着剑身,喃喃道,“阿梁,你也看到了吧?!” “正是在下...亲眼所见...”葛梁直沿着口水。 英布眼神一寒,伸手紧紧攥住剑刃,一股钻心的刺痛袭上大脑,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二人面前的地上殷红一片。 “老子在骊山陵墓的时候就说过...就算是强盗,是犯人,也要做一个万人之上的!寡人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英布疼的面色煞白,嘴唇直颤,“这些话也和她说过...她答应帮助老子的...” “夫人...当真深明大义...在下佩服...”葛梁附和道。 英布翻转剑尖,在胸膛之上邪着划出一道伤口,剑尖刮到肋骨,疼的长剑脱手,整个人跪倒在地。 “九江国保重身体,天下还等着你去打征伐呢。”葛梁伸手欲扶着英布。 “寡人...自己来...”英布推开葛梁,堪堪站了起来,满是鲜血的手放在葛梁肩膀之上,“阿梁...你记住寡人的伤...绝对不能白受...要用天下来还!” “在下为了家父的名声,为了九江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葛梁着拱手,用力咬破嘴唇,“若九江王大事不成,在下以死相报!” “好...寡人要的就是这句话...”英布强笑道。 “在下为九江王包扎后便去军营,他日和邓通一起充当九江王的先锋!”葛梁高声道。 “不用理会寡人,速速过去吧。”英布无力的挥手。 葛梁执拗不过,转身离去。 “啊...”英布面色煞白,回头看向西北方向,“他娘的...今日赢了陆贾,随何...输给了没来的子婴...”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封侯风波 咸阳宫,大殿,早朝。 张耳,贯高,赵午领着一群老头恭立在右侧,秦臣和莫负恭立在左。头一次上朝,莫负有些紧张,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赵姬曾吓唬过张耳,不想助其复国。两方失和,子婴也无需再做戏,乐得不带赵姬上朝,一时间大殿出奇的肃穆。 百官望眼处,车马劳顿的陆贾三人,昏昏欲睡跪在子婴面前。 “臣等为苟活,出卖国之大计,请王上重罚。”陆贾跪地道。 “无妨,韩信自立的事迟早天下都会知晓,英布不与其联盟,便是三位此行有功。何况还带来了四百百越将士,该当重赏。”子婴端坐王位,声音洪亮,刻意放缓着语气。 在秦臣看来,子婴有君主风范,在张耳等人眼中,只是在装模作样。 “陆丞相,荀典客曾被王绾蛊惑,可以此功折罪。吕骑将封为骑兵统领,散朝后跟随李信统领练兵,都起来吧。”子婴吩咐道。 “这...诺!” 陆贾还想请罪,欲言又止。不敢当着张耳等人的面,说攻打巴蜀一事,张耳敢因此事能杀刘邦的亲弟弟,此事若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陆贾起身站到秦臣前,吕马童和荀晋退到秦臣之后。 张耳微皱眉头,左踏一步立于殿中,“将功折罪固然可行,一个郎中骑将升为骑兵统领怕是不妥吧?” 他还指望着子婴助他复国,军中封将之事如此草率,张耳极不放心。 “常山王有所不知,吕骑将长于马术,曾救寡人于项庄刺杀,定可练出不输于越人的骑兵。”子婴解释道。 “秦王此话当真?”张耳知道子婴宠信吕马童,将信将疑。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军中还有李信统领在,常山王放心好了。”子婴笑道。 张耳觉得有理,点着头缓缓退回原位。 子婴笑着看向低头的莫负,“莫爱卿擅长相面,名声远扬。寡人想封其为鸣雌侯,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万万不可!”张耳一惊,急的重立殿中,险些崴到脚腕,“此女年岁过小,况且从未有女子为侯的先例。即使有功,赏赐钱财便好,无需封侯。” “陈大夫出使翟国,使其矛头对准赵国。秦王才赏其户牖侯,算命看相何德何能为侯?”赵午高声附和道。 贯高暗笑不语,以为子婴想顾及名声,等莫负年岁大些再入宫,此时只是讨其欢心。 “王上,此事确实不妥。”陆贾开口道,“相面一事本就子虚乌有,王上还要招揽天下侠客,此举会让侠客以为秦国官职易得,日后难免生出僭越之心。” 子婴丝毫不为所动,莫负为他做事,后代都可能遭到所谓的劫数,若不封侯,他心里过意不去。 “莫爱卿之能,乃是寡人亲眼所见。”子婴决绝道,“甘罗十二可为上卿,年岁不是阻碍。商朝武丁之臣妇好亦能率兵征战,攻伐二十余国,男女本无异。侠客若敢僭越,当以大秦律论处,无需顾及。” “这...” 子婴引经据典,陆贾等人一时语塞,纷纷瞪向陈平和莫负。 “这些话估计都是陈大夫教王上的。” “十三四岁就能迷住王上,年岁大了还能得了?” 满朝大臣小声议论,陈平无奈的摇头,什么坏事都往他这里推。 莫负局促不安,拱手上前。 “王上...赏给臣钱财好了...无需封侯。”莫负紧张道。 “爱卿只管接受,寡人在,有什么可怕的?”子婴笑道。 张耳心有不服,说道,“秦王说她是有相面之能,本王今日倒想讨教一二,若真有奇能,本王无话可说。” “莫爱卿为常山王相面吧,看看常山王过去有何不为人知之事。”子婴信心十足,“常山王亦可对比之,看看是否如寡人所言。” “诺。” 莫负应着,走到张耳面前,细细打量。 “且慢。”张耳扭过脸,看向子婴,“江湖术士最擅长打探他人的过去来蒙骗,本王的过去极容易被人知晓。若莫负真有奇能,当看本王将来会如何。” “将来?” 子婴微微有些犯难,就算莫负说中了,也毫无凭证,张耳摆明了就是刁难。他如今也是利用张耳,若是莫负看出常山复国无望,张耳这些人信则大闹大殿,不信则证明莫负徒有虚名。 “将来之时无法证明,看出也无用。”子婴解围道。 “那便看本王下一刻如何好了。”张耳笑道,“莫负只管告知,很快就可证明。” 张耳暗笑,无论莫负说什么,他不去做便好。 “寡人还没听过有能算出下一刻何事的术士,世上并无此法。”子婴急道。 “王上莫忧,臣能看出来。”莫负挺胸,信心十足。 “哦?”张耳饶有兴趣看着莫负,笑道,“那本王今日就开开眼界了,看的仔细些,不然侯位便没了。” 满朝大臣齐齐看去,等待莫负出丑。 莫负端详片刻,拱手道,“臣看出来了。” “常山王有何事?”子婴担忧道。 “常山王面上黑气浓郁,下一刻会被仇家找上来。”莫负回道。 “哈哈哈哈...”张耳晃着脑袋发笑,“小姑娘,你知道这里是秦国大殿吗?仇家还能来到来此杀本王?” “常山王素有侠名,招揽贤才与人为善,也并无仇家。”贯高说道。 “唉...”大臣们纷纷叹气,还以为能见到什么奇人,原来也是个江湖骗子。 张耳回头看向秦兵把守的殿外,笑道,“小姑娘不仅没了侯位,恐怕还要背负欺君之名了。” “臣没有欺君。”莫负噤着鼻子,似有不服。 “一刻还未到,常山王莫要心急。”子婴解围道,“朝中也无别事,不如等等看吧。” 莫负笑着看向子婴,“臣不会让王上失望的。” 满朝无言,各个百无聊赖的等待着,只当这是拖延之计。 “小姑娘,此刻承认欺君,秦王或许能宽恕,等一刻到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张耳捋着白须笑道。 突然,殿外传来脚步声。 韩谈急跑到张耳身旁,“王上,陈馀...派使者前来求见。” “是他?!”张耳笑容一僵。 常山国的人各个面色难看,刚说完没有仇家,陈馀的人就来了。 “臣没有欺君。”莫负笑道。 “陈馀...陈馀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不算是常山王的仇家。”贯高解释道,“小姑娘还是说错了。” “哦?是吗?”子婴调侃道,“怎么和寡人听说的不太一样?” 当年,陈馀不仅和张耳是生死之交,还曾经把张耳当成父亲对待。只因意见不合,不发兵救赵,彻底决裂为仇人。 常山国灭后,陈馀重立赵歇为赵王。赵王歇感激其恩,想封其为代王。陈馀断然拒绝,直言,攻灭常山国,只为报仇不为争雄。 楚汉之争时,陈馀也投靠了刘邦,提出的条件便是杀了张耳。刘邦杀了一个和张耳相貌相似的人来欺骗,陈馀才安心。 结果彭城之战,刘邦率领五路诸侯共计五十六万人,被项羽三万人打败。张耳没死的消息也被陈馀知晓,随即反刘而去。 “恕本王冒昧,巨鹿之时,众诸侯皆援赵抗秦,偏偏陈馀按兵不动。事后,本王夺了他的兵权,他便心生怨怼与寡人为敌,确是小人非是仇家。”张耳急着辩解道。 “恨到这种地步,还不算仇家。真是够自欺欺人的。”子婴暗笑。 “秦王还是把陈馀的使者哄走吧,没必要见理会那种小人。”贯高劝道。 “千里迢迢的来秦地,不管怎样,寡人也要见上一面吧?”子婴认真道,“陈馀虽说极力帮赵王歇,但在赵地,陈馀才是真正有权力的人。若是不见,和西魏联合起来伐秦,寡人可吃不消。” “常山王帮秦王招揽侠客,身处秦地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赵午急道,“没过一日便派使臣前来,恐怕对秦与常山的大计不利,秦王不要被他蛊惑!” 陈馀此刻派人前来,无非是让他杀了张耳。陈馀开的条件若是足够高,常山国的人不敢保证子婴不改变心思。 “放心,寡人不会忘了大计。”子婴敷衍道,“韩爱卿让使者进来吧。” “诺。” 不多时,五官棱角分明的目字脸中年男子,昂首挺胸走到张耳身边。 “老哥,好久不见了。你真的还活着啊?”男子邪笑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仇人相见 “陈...馀?!”张耳满脸惊恐大叫道,那一晚若不是门客相助,他早就死在陈馀手里了。 贯高,赵午连忙护在张耳身前,常山国人各个神情紧张,握紧双拳。 “你就是陈馀?!”子婴惊道,什么派使者见他,为了报仇陈馀亲自来了! “回秦王,在下便是赵王旧臣,率军灭了常山的陈馀。”陈馀笑道。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张耳紧张道,“秦王已和本王结盟,你来这里就是找死。” “在下都听说了。”陈馀不屑一笑,“秦王的要求也太低了些吧?挑了这个徒有虚名,一击及溃的废物。” “不得放肆!”陆贾喝道。 “实话实说罢了。”陈馀满不在乎,“在十八路诸侯之中,在下的能力可排到前三,张耳...哼,恐怕只能排在塞王司马欣之上,连废物辽东王韩广都胜他一筹。” 张耳气的面红耳赤,“你个王八蛋,联合西魏攻打常山,也敢自夸?” “西魏想扩张,在下便与其联合为之。”陈馀故作失望的摇头,“若是早知老哥如此废物,根本无需西魏出手。” “秦王,请速速杀了他。寡人可将门客全部放出,为秦王全力寻找侠客。”张耳吼道。 杀陈馀? 子婴不太舍得。 倘若一开始,让他从陈馀和张耳二人中,选一个为盟友,子婴绝对会选陈馀。 陈馀当年没有西魏帮助,仅仅向田荣借了三千兵马,便能灭掉常山国。这种人比可懂江湖侠义的张耳强太多了。 “秦王若是杀了在下,赵王歇便联合西魏一同伐秦。秦王没这么傻的。”陈馀轻笑道,“燕赵之地多名士,秦王若是想要,在下也可为秦王悉心择之!” 常山国人小心打量着子婴,生怕子婴心动。 “寡人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秦王别急着回答,在下只是说张耳能做到的事,在下亦可。张耳做不到之事,在下还能帮秦王。”陈馀桀骜道,“譬如...攻魏!” “秦王别被他骗了!他和西魏正联合,不会反目的!”张耳急道。 “灭掉常山后,联盟就已然动摇了。”陈馀高声道,“西魏仗着国力瓜分太多的常山国土,邯郸都占据了。在下心系赵国,不想再与其为伍。只要秦王杀了张耳,择日便可起兵共伐之。” “这...陈馀如今能攻西魏,他日也能攻秦,不可与之为伍。”张耳惊慌道。 “在下攻打的全是些愚笨之人,张耳若不强逼在下发兵,魏王豹不贪心,绝无战事!”陈馀驳斥道。 子婴静静看着二人争执。 陈馀说的不无道理,巨鹿之时,张耳强行调走了陈馀的五千人马试攻章邯,刚一交战便全军覆没,还不如不去。 张耳不能杀,就算陈馀能帮他,他也要背上背弃盟友的骂名。 可陈馀也不能杀... “如此大礼,秦王都要犹豫吗?”陈馀不悦道,“非要在下派赵国压境,逼着秦王才能杀张耳?!”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齐齐怒视陈馀,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陈馀围殴致死。 “王上快些杀了他吧,秦人不惧死战!” “敢在秦王面前放肆,陈馀,你今日必死!” 子婴也被说的一肚子火气,雍地已经到手了,再加上塞国和汉中,虽然对付“秦奸”董翳仍是吃力,打个长途跋涉的而来的赵国不是问题,就算二国联手,生了间隙也不足为惧。 子婴张口欲责骂,强行按捺住火气。 “攻巴蜀大事为重。”子婴心中念叨。 “秦王若在犹豫,他日免不了刀兵相见了!”陈馀逼迫道。 “哈哈哈...”子婴忽地大笑。 “秦王决定了?”陈馀问道。 “非也,只是寡人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子婴笑道,“寡人听说魏灭后,始皇派人抓捕二位名士,二位改名换行,相依为命当了里正位,生计艰苦,还曾一同被小吏责骂侮辱。那些日子都挺过来了,竟仅仅因不发兵便反目成仇。让寡人大开眼界了。” 陈馀瞬间被激怒,指着张耳的鼻子,叫道,“是他,是张耳!战后,他夺了在下的兵符!” “不想发兵,要兵符有什么用?”贯高呛道,“活该兵符被夺。” “原来是为了权力啊。”子婴调侃道。“寡人理解,可是陈馀先生已经大权在握,何故还杀常山王?” “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赵王!”陈馀驳斥道,“项羽给了他赵地,封了常山王。他居然真的敢收下,还眼睁睁看着赵王被贬到代地,这种乱臣贼子,在下必杀之!” “为了赵王?哼,说的好听。你换的主子也不少了,怎么到赵王歇这里便忠心耿耿?”张耳嘲讽道,“赵歇也不是你第一个侍奉的赵王!” 陈馀和张耳当年一同跟随陈胜,见陈胜难成大事,便带兵北上伐秦,跟随了陈胜手下将领武臣。二人助武臣攻下赵地二十余城,拥立其成了当时的赵王,辽东王韩广都是他们的下属。赵国实力强劲,陈胜虽然恼怒武臣称王,也不敢轻易怪罪。 二人被武臣礼待,风头一时无两。 其后发生了件莫名其妙又毁灭性的事,统领李良偶遇赵王武臣的姐姐,只因其姐未下车见面,以为是对他的侮辱,便嫉恨在心,率军作乱杀了武臣和他的的姐姐,投奔了章邯。 张耳陈馀二人躲过一劫,其后才有拥立赵王歇一事。 “我...”陈馀一时间哑口无言。 “小人心思罢了,分明就是报复常山王,休要扯到什么为了君上。”贯高讥笑道。 “三主之臣还谈什么忠君为国?” “赵王歇若是得罪了你,是不是也要废而杀之?” 讥笑声不绝于耳,素以名士自称的陈馀从来没听过如此多的非议。陈馀的心理防线逐渐垮塌。 “在下...就是为了君上...为了赵王歇!!”陈馀吼道。 “若真是为了赵王歇,你该发兵攻打西魏夺回邯郸才对,怎么跑到秦地来撒野了?”陈平忽地开口,“这些话恐怕连你逐渐都不信吧?!” 陈馀面色忽地一滞,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呆呆站在原地,无法在为自己辩解。 子婴陈平对视一眼,都露出一抹笑意。 当时二人想以计策此击垮墨楚的道,却失败了,如今正好将此计用在陈馀身上。 所坚持的道被毁掉,是最好的攻心时机! “诸位误会陈馀先生了。”子婴趁机开口,“他的确不是为了赵王歇,但也不是个小人。” 陈馀缓缓抬头,看子婴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感激。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叛逆之源 “陈馀是有些本事,秦王却也不必为他开脱。”贯高瞥着孤立无援的陈馀,“仅因小事便想置昔日旧交于死地,丢尽了魏国名士的脸。” “这种小人还妄想称王,一个南皮侯都是抬举他了。” “恭称他为成安君的人真是瞎了眼!” “看来诸位爱卿都不解成安君之心啊。”子婴感叹道,“成安君对常山王是重情重义,才会如此行事啊。” “哦?”贯高皱眉不解。 满朝大臣均疑惑看向子婴。 “成安君曾视常山王如父,一同历经艰辛,二人感情已非旁人可想。”子婴不急不忙分析道,“极度敬爱父亲的儿子,在认为自己没做错事时,被父亲怪罪责骂,委屈愤怒之余,还会心生叛逆。况且成安君和常山王不是真正的父子,无血脉相连,成安君气急之下,便把最崇敬的‘父亲’当成了最仇恨的敌人。” 子婴意味深长的看着张耳,“常山王以为被成安君背叛了,殊不知成安君心中亦是以为被‘父亲’背叛,舍弃。此为因情生恨。” 陈馀张耳二人决裂之后,陈馀的心思便全在复仇上,无暇顾及其他。 以至于后来和韩信的井陉之战,有才有能的陈馀出奇的大意,战败后被韩信斩杀。 “还有如此说法?”张耳摸着胡子,将信将疑。 “常山王没听过田荣杀死亲侄子田巿吗?”子婴解释道,“田巿只因不敢违逆项羽,便招致杀身之祸。田家三兄弟感情非常,田荣忍心杀死大哥田儋的独子,也正是因情所至。” “王上所言极是。”陈平连忙附和道,“世人间的感情便是如此古怪,倘若和常山王交情不深厚,反倒没有诸多事端了。” 众人思索片刻,连连点头,常山国人也渐渐信服。 “这...唉。”张耳心中五味杂陈,“本王收回兵符后,陈馀也未曾深作解释,只是带着几百人到河水旁打鱼补猎。” “在下还要如何解释?”陈馀不忿道,“该说的话都告知催促在下发兵的陈泽,张黡了!” “可是他二人早就连带着五千人马葬送于章邯之手了,本王怎么会得知?!” 大殿四寂无声,两位老友四目对视半晌,忽地齐齐背过头。 “二位何至于此?”子婴笑道,“江湖侠客讲求的不就是快意恩仇吗?成安君非是小人,常山王也非无情无义之辈。常山虽灭。幸赖侠客相助,常山王仍旧安然。成安君再助常山王复国,一切便可重归原貌。” “在下的代国疆土可还给常山,魏王豹占据的在下无能为力。”陈馀冷声道。 “三家分常山,代土不及常山三分有一,给了也是无用,日后还会被别国所灭。”张耳不屑道。 “急什么,不是还有寡人吗?”子婴插话道,“寡人想帮常山王复国,若有成安君相助,复国时日定可提前到来,何不联手为之?” 张耳陈馀二人有些心动。 “那就要看成安君如何处置被赵王歇占据那部分了。”张耳试探道。 “赵王歇本就是你我二人立的,拿回些疆土自是应当。”陈馀说道。 “那你呢?”张耳问道,“不会想一直辅佐赵王歇吧?” “在下如今虽被封为代王,却并未就国,虽在赵王歇身边为太傅,但代赵二国皆是在下的。事成之后,废掉赵王歇,你为常山王,我为赵王。”陈馀决绝道。 “甚好。” 二人相视一笑,生死大敌重新成了盟友,张耳侠客跟着喜上眉梢。 “成安君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子婴面色一寒。 “何事?” “成安君何时派兵攻伐秦国,早告知时日,也让寡人好好准备应敌。” “哈哈哈...”陈馀忽地一笑,“秦王让在下洗脱小人之名,从此在下为心念秦王之恩!” 张耳正色拱手,“秦王费心帮常山复国,他日如有需要,常山也必定全力相助。” “不必他日了,今日寡人...”子婴看向莫负。 张耳心领神会,“莫负相术高奇,当可封侯。” “那便如此说定了,莫负封为鸣雌侯,咸阳城自选食邑八百户。”子婴笑道。 “谢王上。”莫负跪地道。 “起来吧。” 子婴倚着王位,端详下面兴奋的常山国人。 张耳素有侠名,仍旧能帮他召集一些侠客。 但...陈馀就不一定能帮上忙了。 董翳已经打算派兵东行攻赵,赵歇全力已对未见得是对手,要是死了就白攻心了。 “西魏野心勃勃,寡人想尽快与成安君合力攻之,但愁苦军中无可用之将。”子婴故作愁苦,“成安君只需在赵地为寡人挑选些将领,便算报恩好了。” “秦王大恩无以为报。”陈馀拱手道,“赵地有两位名将,夏说,冯解敢。秦王若是想要,在下回赵地,便派他们协助秦王。” “他们?” 子婴听过这二人,冯解敢在赵国被韩信攻破灭亡后,投降了刘邦,助刘邦平定不少叛乱。夏说是帮陈馀统理新封代国的能人。虽然都有本事,却不是顶尖的。 他日和韩信之间定会有争端,这两个人不是对手。 能和韩信一战的人,只有李左车。 李左车有能力,却不被赵王歇和陈馀看中,说不定眼下是最好的拉拢时机。 “这二人都是成安君爱将,寡人不忍夺爱。赵地可有什么闲人,送与寡人便好。”子婴诱导道。 “闲人?确实有一位。”陈馀思索道,“广武君李左车,但...” “怎么了?” “但李左车欺君犯上,里通外敌,出卖国之疆土,两日就要被斩首了。” “斩首?欺君犯上?” “正是。”陈馀点头道,“李左车谎称常山王被西魏活捉,致使西魏分得更多的常山国地界。” “这...” 子婴直挠头,这个主意还是他和陈平出的,为了就是离间魏王豹和赵王歇。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可分疆之时,西魏怎么能交出常山王?!”子婴惊道。 “西魏找了个和常山王一模一样的人头。加上广武君的话,赵王歇便上当了。”陈馀答道。 “不可能啊...” 同样的骗术,能骗过李左车,雍齿岂能不上当? 除非...魏地有高人指点! 可彭越已死,韩信征战在外,这人能是谁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百越 除非...魏地有高人指点! 可彭越已死,韩信征战在外,这人能是谁呢? “不管了。”子婴摇晃着脑袋,“请成安君速回赵地,救出广武君。” “李左车无非就是仗着祖父的名号罢了,秦王何故如此在意?”陈馀不解道。 “广武君...正是因为李左车有祖上名号。”子婴怕陈馀反悔,欺骗道,“秦国只能为成安君牵制西魏,必须有一位名声在外的将领,也就只有李左车能如此了。” “原来如此,在下这就回赵。”陈馀接受了这个说法,他随便找个犯人替代李左车不算难。 “有劳了成安君了。” 陈馀朝着子婴,张耳拱手大步离开大殿。 子婴嘱托贯高出使临江国后,便散朝众大臣无事可议纷纷退下。 “陈馀如此犯上,王上就如此轻易让他离开?”未走的陈平心有不甘。 “董翳会打过去的,以董翳的脾气,陈馀必定身死。寡人答应他的合盟为常山复国一事便无法实现。”子婴抻着懒腰道,“姑且让他苟活几日,李左车来秦才是大事。” “王上就不怕李左车和张良一样,因为被算计而不甘臣服?”陈平面色阴郁,,“此次攻打巴蜀还需瞒着张耳等人,万一被戳破,后果不堪设想。” “陈大夫的意思是?” “李左车的事倒是不急。”陈平分析道,“等张耳帮王上召集些侠客,为大秦正名后,便可尽快除掉。” “除掉?”子婴皱眉,不想做卸磨杀驴的事,“天下都知道张耳在大秦,除了他们恐怕也会对大秦名声不利。” “没什么不利的。”陈平说道,“战局易变,董翳和匈奴联手东征后,天下人指责的对象便是翟国,而非秦国。” 子婴皱眉沉思,张耳的这群人虽然有些老,但能力极强。虽说他派人盯着这群人,没准被他们也能打探到秦国攻巴蜀一事。 即使战前不知,战中和战后总会得知。 早晚都会生事,卸磨杀驴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那便待到董翳攻到代国,寡人将张耳的手下派到阵前协助陈馀,借董翳的手杀了他们吧。”子婴叹气道, “塞国的杨武都能逃过一劫,躲到翟国。常山那群人只要跑出一个,便会生出事端,反倒麻烦。”陈平决绝道,“连根拔起才是上策!” 子婴捂着额头,想到刚刚还其乐融融的一群人,他日便要命丧他手,这种感觉极其不舒服。还是学不来始皇帝的杀伐决断。 “臣一直想让王上除掉他们后,还不被天下人指责。”陈平说道,“眼下这个时机来了,王上不可错过!” “陈大夫指的是...” “被人诟病的百越兵!”陈平回头四顾,小声道,“始皇曾听征讨百越,如今四百百越兵至秦,定是对大秦心有仇恨。他们因恨而杀了王上重用的张耳等人,岂不合理?” “这...此计虽好...” “王上别犹豫了,臣说过世上从来就没有仁君,只是卑鄙龌龊之事隐藏的极好。”陈平劝道,“武王伐纣被世人恭为正义之举,可武王让臣子将商纣一家赶尽杀绝,只留了一个武庚被故意封了诸侯。” “全家命丧周人之手,武庚必反,周朝便以此为借口杀之。如此还能向世人证明周朝仁义,只是武庚不识抬举。此乃帝王之道。”陈平继续说道。 “君王之道?”子婴喃喃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陈平提起过。尉缭,墨楚,甚至莫负都有所谓的道,但他却始终没有摸索到属于他的那条。 “陈大夫所谓的君王之道,是不是如始皇般?”子婴问道。 “始皇杀伐决断,在下甚是欣赏。可惜未能顾及名声,这才会被六国人找到借口。”陈平解释道,“足够阴险,足够强大,这就是臣认为的帝王之道!” 子婴知道陈平是为他好,也知道陈平的想法没错。但这种事始终是第一次做,难以下定决心。况且,尉缭,灵焚的道又是另一番说辞,二人聪慧至极,定会知晓其中的阴谋。子婴不敢保证他日,那二位如何对待他。 “有备方能无患,杀张耳等人还需等些时日,秦王可先去收服百越人,若有其他妙计,再施也不迟。”陈平催促道。 “好吧。”子婴妥协道。 子婴点头,跟着陈平策马赶至渭水河畔练兵场。 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士手持长戟,来回舞动。上万人动作整齐,犹如一体,远远看去正如一副巨大的黑色画卷。子婴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豪气。 神色冷峻的都尉背剪双手,观望着众将士。独不见李信和吕马童的身影。 都尉见子婴前来,慌忙跑上去跪在马旁。 “臣不知王上前来监军,未能远迎,请王上恕罪。”都尉拱手道。 “这几日练兵场附近可有莫名之人?”陈平急问道。 “有。”都尉回答干脆,“昨日曾有几位老人来此。王上放心,他们刚至便被守卫哄走了。” 老人? 子婴苦笑,八成就是张耳手底下那群人了。 “张耳那群人混迹江湖,虽是感激秦王,难免心存疑虑。”陈平提醒道。 “他们急着复国,想看看寡人练兵如何也不一定。”子婴摇头。 陈平知晓子婴犹豫,也不多做解释。 “李信统领和新封的骑兵统领在哪?”陈平问道。 “回陈大夫,有百越兵出言不逊,说秦楚二国之人均不敌百越。两位统领带着几百将士在不远处比拼去了。”都尉伸手指着东侧。 “是该好好教训一番。”陈平冷哼道。 子婴心生好奇,他的阴阳玉佩是百越贡品,被人称为天人之术的周易八卦据说也是百越人研究出来。正好可趁这个机会问问百越将士。 子婴策马东行,陈平紧随其后。 二人眼中渭水边的黑线逐渐放大,行至近处,发觉是一群秦兵紧挨而立,包围成圈。其中李信赤手空拳和皮肤黑黄的百越兵搏斗,李信年纪四十有余,面对二十余岁的赤膊披发肌肉男子丝毫不落下风。 二人互抓着胳膊,想将对方掷出,用尽全力却始终僵持。 “李信统领果然厉害,那百越兵的门齿都被打掉了。”圈边上的吕马童擦着汗,赞叹道。 “不是门牙被打掉,那是百越人的拔齿风俗。”子婴解释道。 “不止如此还有断发之风,耳朵带的的贝壳环亦是。”陈平附和道。 “这样啊。”吕马童点头,忽地一惊,连忙回过头,“王上怎么来了?是来看臣训练骑兵如何吗?” 周围将士欲下跪,子婴抬手阻止。 “王上来早了一步,臣还没教他们骑术呢。”吕马童挠着脑袋,笑道。 “你的骑术寡人放心,如何列阵作战还需听李信统领指点。”子婴嘱咐道。 吕马童一脸自得,“王上放心,臣读了不少书了,足够用的了。” “赵括死了不过五十余年,吕统领可别做第二个纸上谈兵被杀的人。”陈平提醒道。 “下官不会的。”吕马童笑道,“下官刚刚策马可是赢过一个百越兵。” “哦?”子婴不觉一笑,“百越人引以为傲的便是水上作战和骑术,吕骑将真是没辜负寡人栽培。” 陈平有些怀疑,“吕骑将是如何赢的?不会特意挑给百越兵一匹劣马吧?” “下官没用奸计!”吕马童急着解释道,“周围人都可证明,也正因那百越兵输了不甘心,才和李信统领比拼马下作战!” “什么?!” 子婴和陈平二人心底一骇,齐齐看向和李信僵持的百越兵。 吕马童为兵多年,比拼之下已是汗流浃背。那百越人还有力气和李信打斗?! 那百越兵虽是僵持,却后劲有余,李信面色通红,直喘粗气,败相已出。 远处正对着子婴的其他百越兵,裂开大嘴嘲笑。 “哦哦——!” “秦人真是废物,不配为越人的统领!” “李信还是把统领之位让出来吧!” 秦兵脸上挂不住,碍于李信的命令不能动手。 “李信统领已过壮年,你们这是趁人之危。” “就是,仗着年轻力壮有什么可叫嚣的!” 百越兵张开断齿的嘴,“我们的人能以一敌二,有种让你们的骑兵统领也来试试啊?” “谁说秦人不能以一打多?!” 子婴心中愤懑,下马推开秦兵,冲到李信和百越兵身边,轻轻用力便拉开二人。 那百越兵瞪大眼睛,低头看着双臂,不敢相信有人能如此轻易解开二位力大者。 “王上...臣...”李信低头。 “李信统领平日里饮酒过多,年纪又不利,能做到如此算是不错了。”子婴安慰道。 “臣谢过王上。”李信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你就是秦王子婴?有两下子嘛。”百越兵不屑道,“刚刚算是你偷袭,有本事便和我练练。” “放肆!” “无妨。”子婴抬手笑道,“寡人倒是可以陪你试试,一个太无趣了,不如你们四百人一起上好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试剑 “你说什么?四百人?!” 百越兵又惊又怒,其他三百九十九人本就是身强体壮之辈,何况还被九江王英布严格训练过,而他更是久经沙场,杀伐无数。 安居王宫里的人,居然妄想凭借力大而敌过他们,简直就是找死! “哼,大话说起来容易,秦兵若是看你不敌,恐怕一拥而上把我等杀了吧?”百越兵抱肩不屑道。 “放心,寡人保证李信统领他们不会出手。”子婴笑道。 “王上小心,他们绝非等闲之辈!”李信慌忙提醒道。 “要的便是如此!”子婴抽出李信的佩剑,轻拭剑身,“赵午老侠客把剑术的精髓交给了寡人,今日正好来试剑。” “哈哈哈!”那百越兵不觉间狂笑,“秦王是要和越人比剑?难道不知越人剑法天下独绝?” “剑本就是凶器,天下纷乱,各诸侯也都以剑为兵刃,秦人挥剑的次数不比越人少。”子婴持剑直指百越兵,“何况,寡人学的是赵剑,赵国除了弓弩之术输于韩地,其他兵刃不可小觑。” “秦剑也好,赵剑也罢,只是泛泛。若是略有虚名的齐剑,融合了越剑的楚剑,在下还有兴趣领教一二。”百越兵摇头嗤笑,“除非齐人张仲,楚人虫达,墨楚亲自来此,否则在下不会轻易对剑的。” 百越兵抬头,用下巴指着周围的秦兵,“秦人最喜爱长戟,秦王还是用长戟好了,在下拿剑即可。” “知道的人还不少。”子婴暗笑道。 齐人张仲,和楚人虫达剑术精妙,常与传说中,能幻化成猿猴的老人白袁公,教授越人剑术的赵处女并论。 张仲只是一个剑客,虫达还跟随刘邦起兵芒砀山,跟在吕雉的哥哥吕泽手下,后被封为曲成侯,曲城之术便成了剑术的代称。 “好吧。”子婴意味深长笑道,“大秦灭了六国和百越,总要给战败之国留一丝脸面,引以为傲的剑术若是再输便不妥了,寡人可以理解。” 子婴说着,便要将剑插回李信腰间的鞘中。 “子婴!!”百越人咬牙叫道,“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越人剑!” 子婴连忙抽剑转身,陈平拔出佩剑扔给那百越兵,李信撤到圈旁。 众将士目不转睛,望着圈内皆单手持剑,神情专注的二人。 “你该是这四百人里最强的了吧,你若是输了,他们齐上寡人也不惧。”子婴笑道。 “少废话,看剑!” 百越兵怒喝一声,右手握剑朝着子婴的头猛地劈下。 “臂与剑直,有点东西。” 子婴抬剑横档,双剑交撞,声音却极小,百越兵即时收力。剑锋交错间,百越兵撤剑缓退,便砍为刺,直击子婴胸口。 子婴毫不退后,侧身斜剑以挡。 百越兵嘴角一丝邪笑,手腕微动,剑尖忽地向上,随后而下猛点在子婴剑身,震得子婴手心微麻。 “秦王记着了,这叫点剑。”百越兵笑道。 “战场之上可由不得这么多花样!” 子婴紧握剑柄,反守为攻,抬剑过肩,力达剑身朝着百越兵肩膀猛挥而出。 百越兵心有不服,双手持剑,咬牙迎剑而上。 铛—— 百越兵虎口开裂,鲜血蔓出,为了不被子婴击倒,连连退后五步。 “这招叫斩剑。”子婴笑道。 “哼!”百越兵扭着发麻的胳膊冷哼,“只凭力气挥动不叫剑术,非一击制敌不当用斩剑,也不知那个赵人交秦王如此的。” “哪里那么多约束?”子婴不耐烦道。 赵午确实和他说过,剑术比拼若是两剑碰撞过多,会被人看不起的。应当剑势连绵,后招不断,避开敌人的攻势,三五虚招后一击制敌,才是上法。 “如此持剑,秦王何不去用刀?”百越人怒道。 “过去的剑以青铜为体,不堪相撞,加上些所谓的礼数,才弄出那些条条框框。”子婴毫不在意,“而今世有铁器,相撞也无妨。本就是凶器,当无需讲求礼数。越剑...也不过如此啊。” “看来秦人真的不会用剑,便让在下教教秦王吧!” 百越人忽地轻弯腰,身体似是无力,握剑的手却是丝毫不松懈。 “秦王,看好了!” 百越人低身而来,猛地提剑刺出。 子婴懒得躲避,扫剑迎上。双剑相碰之际,百越人松开剑柄反手持之,朝着子婴的腰际划去。 子婴连忙侧目,左手紧紧扣在百越兵手腕上。 百越兵将剑换到左手,由下至上挑向子婴的下颌! “王上小心!”李信惊呼出声。 电光火石间,子婴抬起右脚,对准百越兵胸膛踢出。 嘭—— 百越兵被踢飞出去长剑脱手,倒地捂着胸口喘粗气。 子婴的下颚处被划出浅浅的伤口。 “咳咳咳...”百越兵面色涨红,指着子婴颤抖,“你...你居然用脚,这根本不是剑术。” “那又如何?”子婴摸着下巴说道,“你说的那些招式寡人也都会,什么刺,劈,点,撩的太过复杂,寡人有力在身,岂不凭着力气,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咳咳...若早知你用脚,在下必然不会如此出招!不会给你反击的机会!”百越兵心有不服。 子婴嘴上强硬,但已有些忌惮此百越兵,刚刚的比试,百越兵完全让他的力气毫无用武之地。 若真如百越兵所言,还有其他后招,刚刚就不止被划破下颚了。 子婴眯眼深思,越人用剑多在船上,船身摇晃,为稳住身形,需放低姿势。作战之时,若把胜负赌在一击之上,一击不中身形必偏而失稳,正是给敌人的可乘之机,招式连绵,以柔克刚才是上法。 或许...这就是越人剑的精髓。 齐人多礼,把这些条条框框保留下。赵人擅舞,招式中也夹杂着一丝柔风,这或许就是齐赵二国在北方剑法有名之因。 对付越人剑,不能只凭力气! “越人的剑术寡人也会,刚刚只是展示一下寡人的打法。”子婴说道,“既然你不服,不如重新比过,寡人会按照你所谓的规则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胡害 “秦王可千万别后悔,在下征战沙场,杀人不少,难免杀招收不住。”百越兵拄剑起身道。 “放心...” 子婴也放低身姿,默念着《鲁班书》的净心口诀,已然绝对专注。 “这才像点样子嘛!” 二人相冲而上,百越兵绕着子婴挥,刺,挑,划,身影灵活,在众人眼中,若不是百越兵手中拿着剑,仿佛一个异族男子围着子婴跳舞一般。 子婴的招式本就刚硬,短时间无法学的过于柔和,只能凭借反应和猜测下一招,堪堪防备。 “再这样下去,王上必败!”李信紧握拳头急道,“快射死那百越兵。” 守卫将士点头,伸手摸向背后的箭囊。 “这一箭若是下去,王上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陈平开口道,“没了君王之威的人,是没法和项羽,英布,臧荼等人抗衡的,更不用说冒顿了。” “那就让我等看着王上处于危地?”李信瞪着陈平,“陈大夫平时坏主意不少,快想想办法!” “没什么主意。”陈平叹气道,“此刻王上还能应付,真到了生死关头再放箭不迟。这四百百越人...一个都不能留!” “只能如此了。”李信点头道。 百越人的剑法精妙,剑锋时常出现在子婴要害之处附近。 子婴额头上已蒙上一层细汗。 赵午的赵剑不如百越人的精妙,况且他今日是来试剑的,还未完全精通。 怎么办? 输在百越人的手里,他们定不会臣服! 突然,子婴感到一丝疑虑。 墨楚的剑是刚的,灵焚的剑也是,盖聂的也是... “以柔克刚应为真,但刚若过强,也非柔剑可克。”子婴思索着,“事非唯一,就算刚柔之剑都不是这个百越兵的对手,也当有他法。” “已伤换命算什么,本君教你以命换命!” 朱家的话出现在子婴脑海。 “哈哈哈...”子婴眼中精光闪过,笑道,“你听说过齐人朱家吗?” “田荣的人。”百越兵忽地皱眉,“一个废物,提他做什么?” “没错,寡人日后有机会还会杀他,不过今日他算是帮了寡人的忙!” 百越兵顿觉不妙,反手持剑架向子婴的脖子。 此招避无可避,李信抬起的手猛的挥下,秦兵搭弓上箭。 子婴急忙抬起左臂,秦兵一愣箭未射出。 子婴右手如法炮制,反手剑架在百越兵脖子上。 “你...输了!” 百越兵愣在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 二人动作一致,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剑被子婴的胳膊阻挡住了。 众人表情一滞,半晌后,秦人各个笑意在脸。 “王上赢了!” “百越人的剑术不过如此!” 其他百越兵惊得纷纷张大了嘴。 “他不可能输的...” “子婴怎么能是胡害的对手...” 胡害心有不甘,“真是卑鄙!居然...还用手臂挡招!” “别找借口了,赵惠文王召集剑士宫内比剑,常有剑士受伤而四肢残缺。”子婴微微一笑,“比剑之中,当只以剑攻击。若是被刺击面门,常有剑士以手挡之。寡人此举有何不妥?” “那是你们北人的比试。”胡害低头收剑骂道,“在我们越人中,若以身体格挡招式,便可算做是输了!” “阁下以为寡人不是对手,招式早就慢了。就寡人就算不挡,最后一招也该是寡人快。”子婴顿了顿,拇指朝着身后一指,“何况寡人是在救你。” 胡害望去,正看到秦兵收起弓箭,认可了子婴的说法,心中感激,却仍有不甘。 “那一瞬间,寡人可以手握剑身的,那样比此刻更快。若是如此,那一箭必定射出了。”子婴笑道。 “呸,有种你就别挡,在下倒要看看是你我二人的剑快,还是秦兵的箭快。”胡害啐道,“就算互相制敌,在下也能和你同归于尽,拿贱命换秦王一命,不亏!” “不亏吗?”子婴邪笑道,“秦国可威胁不到台侯梅鋗,他日反倒要和九江王英布有征战。若是杀了寡人,死了个潜藏的盟友不说,梅鋗亏了一员大将,该多难过啊。” “什么台侯梅鋗?在下本是九江王英布的人!”胡害有些慌乱。 “阁下早就说漏了,无需再狡辩。”子婴笑道,“九江王英布征战天下靠的多是强盗,若阁下那时就跟了英布,不会被随意送给寡人。” “在下也没说过是九江王的旧臣。”胡害解释道。 “哦?那阁下亲口说的‘征战沙场,杀人不少’是从何而来的呢?”子婴坏笑道,“天下反秦时,越人也参与其中。如今的衡山王吴芮,台侯梅鋗便是越人之国,征战沙场的越人多半是他二人的臣子。吴芮是英布的岳父不会派臣子为细作去九江,那便只剩下台侯梅鋗了。” “在下是...”胡害局促不安,“在下是闽越首领驺无诸的人,驺无诸首领派兵伐秦,却没被项羽封王,在下这才跟随了心有大志的九江王英布。” “闽越驺无诸无大志?哈哈哈...”子婴忍俊不禁,“阁下说谎话的时候,最好了解一下驺无诸。还是以为秦国路远,不了解百越的情况?” 秦末的百越,算上秦国派兵把控的南越也就不到十个。除去南越,最强大的便是南越东侧的闽越。 闽越王无诸被始皇争讨之后,从闽越王被降到了君长,被赐姓为驺。 天下反秦时,驺无诸出了不少的力,梅鋗和吴芮的很多将领都是驺无诸提供的。 越人伐秦劳苦功高,可惜只有吴芮被封王,梅鋗只是侯,驺无诸什么都没有。 按照原来的历史,梅鋗为了报复项羽,把手下越人大将送给了刘邦,帮助其对抗项羽。 驺无诸更是在楚国南方起兵帮助刘邦,最后被复立闽越王。 “每一个越人都是野心勃勃的,阁下别在狡辩了。”子婴指着身后的百越人,“他们已经将阁下身份戳穿了....台侯梅鋗大统领,合传胡害!” “你...这...!” 合传胡害回身怒瞪其他百越人,“若不是你们随口议论在下的名字,秦王不会如此确定!” 百越兵不敢直视合传胡害的眼睛,一个个低着头。 “真是嘴硬。”子婴笑道,“如果寡人猜测没错,合传胡害统领本是要跟随刘邦入巴蜀的,吕雉夺权,这个计划便取消了。”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合传胡害脸色扭曲极其难看。 “这个阁下不必清楚。”子婴不想解释,“寡人还知道,大统领是见九江王英布近日大肆收揽百越人,心生忧虑所以才隐形埋名,只以胡害为称,跟去的九江吧?” “这...是又如何?”合传胡害顶撞道,“英布狼子野心,若不敢和项羽争锋,只能是对临江国,衡山国,还有台侯梅鋗动兵。在下这是为君分忧!” 子婴暗笑,这合传胡害忠心倒是够,带兵打仗也极其凶猛,可惜此事分析错了。据陆贾所言,英布就是要和项羽争锋,暂时还没动过衡山国的心思。 “大统领如今身处秦国,恐怕不能帮台侯梅鋗分忧了吧?”子婴试探道。 倘若合传胡害不为所动,那便说明台侯梅鋗还派了其他人前去九江,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被送给刘邦的摇毋余,华无害。 “谁知道英布那个蠢东西居然把在下送给秦国!”合传胡害愤愤道。 “看来只有他一个过去了。”子婴心道,“梅鋗该是留那两个名将防备着英布。” 子婴将剑插在地上,正色道,“合传胡害统领如今有何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回衡山国。英布已然计划攻打临江,下一个便是衡山!”合传胡害激动道,“秦王若是放在下回去,台侯梅鋗必会感激秦王!” “这...似乎不是求人的样子吧?”子婴苦笑道。 合传胡害自知失礼,放缓语气,“在下一向如此,秦王勿怪。” 子婴丝毫不奇怪他的态度,合传胡害当年跟了刘邦,第一个大功劳便是跟随韩信扫灭三秦。 恐怕合传胡害早就为刘邦想好了,种种攻打秦地,冲出大山的计策,在他心里子婴注定是对手。 “统领就没想过跟随寡人?”子婴直言道,“始皇灭六国,他们的君主不是被杀害,便是被流放,唯独百越首领只是被降了王号,却还是管理那块疆土。难道秦国不值得投奔?” “在下是台侯之臣,岂有背主之理?就算在下曾想过跟随巴蜀王,也是奉台侯的命令。”合传胡害拒绝道,“没有台侯的命令,在下不会跟从任何诸侯。” 子婴略微犯难,合传胡害不仅是因为忠心,还因和梅鋗同是越人。越人之间的感情非常人可想。 吴芮是吴王夫差之后,梅鋗是越王勾践之后,梅鋗却能在衡山国内安稳的当了台侯,丝毫不计较过去的恩怨。 子婴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笑道,“寡人不是让统领背主,只是有大计要与台侯相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课后练习 “找越人?” 合传胡害皱眉,上下打量着面带笑意的子婴,总感觉秦人没安小心。 “始皇灭六国时,可没求过越人帮忙。况且南越一带,秦国不是派了任嚣,赵佗二位统领吗?”合传胡害说道,“秦王若在南方有什么策略,大可派他们二人为之。” “统领不必取笑了。”子婴苦笑摇头,“任嚣病重,赵佗那个叛臣控五岭,扼三江,绝四道。不用说大秦,就算衡山国想进南越番禺城,都难比登天吧?” “秦国内的纷争,在下不感兴趣。”合传胡害冷声道,“台侯从没想过进犯别国,所做之事也全为道义,不会甘为别国驱使。” 合传胡害过于抵触,子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本想和衡山为盟以对付英布,看合传胡害的态度,吴芮和梅鋗怕是宁可找项羽帮忙,可不会求秦。 巴蜀又是合传胡害差点投奔之国,似乎也不能让他帮忙入军巴蜀。 合传胡害擦了擦头上的汗,“英布既然将在下送出,在下也没有回去的道理。秦王可将其他人留下,在下必要回衡山协助台侯!” “那...便如统领所愿吧。”子婴叹道。 张耳的人来到朝中,能让原本的秦臣产生危急感,较往常更谨小慎微。 合传胡害若是留在军中,李信练兵更能事半功倍,可惜合传胡害去意已决,张耳的人也不能留太久... “此行路途遥远,还请秦王赏赐给在下马匹。”合传胡害拱手。 “寡人会的。”子婴语气微带失落,“待到寡人和这些百越兵比试之后,便如此。” 合传胡害默默点头,子婴还能如此痛快,实在是他所料不及,微微有些感动。 “秦王天赋异禀,但这些人都是英布精挑而出的,秦王不是对手。”合传胡害伸头凑近子婴,小声提醒道。 “这...寡人的话都说去了,总没有食言的道理吧?”子婴苦笑,还不是因为合传胡害挑衅,他才说这种大话的。 百越兵长途跋涉至此,他本来是有些机会的。与合传胡害比剑后,打几十已是上限。 “秦王可以一一试剑比过,只需中途不败,也做以一敌百。”合传胡害提醒道。 “可...即便如此,寡人也不未必能撑过三百九十九人。”子婴小声坦白道,“项羽不过才以一敌百,统领还有别的计策吗?” “哈哈哈...”合传胡害被子婴逗笑了,刚刚还高高在上,心思极深的秦王也有这一面。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秦王若是用奸计取胜,这群人不会臣服的,唯有战胜他们,日后才不会生出事端。”合传胡害正色道。 子婴小心打量着蠢蠢欲动的百越兵,这群人看他的眼神毫无敬畏,反倒是有些惧怕合传胡害。 “看来合传胡害平时没少收拾这群人啊。”子婴心忖道。 “刚刚在下已将越人剑的精髓展示给秦王了,此刻也当即使施展。否则在下走后,秦王很快便会忘的。” “寡人只顾防备了,还要麻烦统领讲解一番。” “这...哈哈哈,好吧。” 合传胡害心知子婴会放他,心情大快,比划着手指细细教授。 子婴二人处在圈的中心,秦兵和百越兵呆呆观望,不知二人到底说了什么。 刚刚生死相搏的两个人,此刻脑袋紧挨着嘀嘀咕咕,还以为是多年未见的旧交。 “陈大夫,王上和那百越人说什么呢?”李信转头问道。 “这个...”陈平捋着胡子思索,“百越人肤色发黑,越地的美女是天下知名的白。如此躲躲闪闪的,王上恐怕是在索要越地的美女。” “不会吧?”李信惊道,“越女西施郑旦美色之下,吴王夫差可是灭国了。本统领定要阻止王上!” 李信神色紧张,伸手就要推开圈边的秦兵。 “统领不必紧张,王上说的非是此事。” 李信,陈平回头正见,吕马童神情决绝,一本正经。 “吕统领知道?”二人齐问道。 吕马童缓缓点头,“魏国的安厘王与龙阳君曾有所谓的‘龙阳之癖’,这个百越人身强力壮,恐怕正得王上心思。” “我呸!!” “这是魏史上记载的。君王的癖好难免和常人有异。”吕马童不服气辩解道。 二人正要指责吕马童,只见圈中的子婴忽地大笑,伸手拥抱着合传胡害,喜不自胜。 “这下有些糟了...” 子婴拾起佩剑,朝着四周秦兵大喊,“众将士把将借百越勇士一用,寡人今日便要以一敌百。” 秦兵左右张望,怀疑自己听错了。 “给他们利刃恐怕会危害王上!”李信急道。 “寡人是比剑,又不是厮杀。何况众将士在外,李统领无需担心。”子婴笑道。 李信犹豫再三,“中卒扔剑四百,弓箭手防备!” “无需防备,让百越勇士以为寡人必输无疑便不好了。”子婴催促道。 李信皱眉点着头,秦中卒拔出佩剑插在地上,齐齐向后退撤。 百越兵急忙起身,一个个拔出佩剑,凶神恶煞朝着子婴奔来。 “秦王屈尊亲临已不设兵防备,尔等倒是忘了礼数。”合传胡害朝着百越兵大喝道,“排好列次,依次对战秦王!” 百越兵忙止住脚步,灰溜溜退后排成一列。 为首的百越兵迈步提剑,和子婴互相作揖行礼。 身影交错间,子婴扭转手腕,剑尖轻点百越兵剑身。震的百越兵整条手臂发麻,子婴趁机剑尖上挑,击飞长剑。 子婴扭动剑身,猛地下落。驱使着百越兵的剑,不偏不倚的插在二人之间的地上。 “下一个。”子婴淡然收剑道。 “这...怎么可能?!” 百越兵捂着手臂,一脸不思议。 “输了便是输了,速速退下吧。”合传胡害命令道。 后面的百越兵跨步上前,作揖后不久便被子婴剑指喉咙,耷拉着脑袋退下。 “真是没用!这种能力也就只能想着一拥而上获胜了。”合传胡害骂道,心中却莫名喜悦,子婴能有如此进步,可尽是他的功劳。 子婴回身,二人相视一笑。 李信满脸忧色,“这百越兵怎么如此帮王上说话,不会真的是...男宠吧?” “看样子,很有可能。”陈平呆呆的点头。 吕马童抱着肩膀,一脸得意看着比试。 子婴的对手由一个变成两个,渐渐以一敌五也并不吃力,列队之人已不到一半。 周围秦兵喜不自胜,合传胡害却缓缓摇头,“太少了,秦王至少该加至十个。” “那便十人齐上吧!”子婴喊道。 后面的百越兵见自己人屡屡败北,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 十人其上,各个出手凌厉,直奔要害之处,恨不得招招要了子婴的命。 子婴力气所剩无多,百越兵配合极为默契,子婴无法短时间击败,十人前进退却间,不断消耗着子婴的体力。 “真够卑鄙的。”子婴擦着汗直喘粗气,“寡人要是用长戟,便不必如此吃力了。” “秦王切记,用巧而不用蛮。”合传胡害提醒道,“长戟虽可以以一敌多,若不骑马作战,剑也毫不逊色。长戟远远不如剑灵活。” “是吗?”子婴看着来势汹汹的十人不觉苦笑,“寡人怎么感觉还是长戟好一些。” “上,下,四方,四隅恰好是十人之位,秦王务必顾好这十处。实以避之,虚以击之。”合传胡害说道,“此十处若是防备谨慎,便无人敢轻易近身。虽是百人亦可敌之。” 子婴似懂非懂的点头,费力抬起剑身,照着合传胡害所教的法挥剑。周围的十人莫名的没有刚刚可怕。 十人虽是越人力士,所用剑术却远远不如合传胡害精妙,子婴避实击虚间,各个漏洞百出,被子婴一一攻破。 四周的秦兵从没见过这种剑术,一个个顾不得眨眼,呆呆观望着。 “呼哈——”子婴弯腰拄剑,止不住直呼粗气,“寡人做到了,哈哈...” “秦王莫要大意,还没结束呢。” 合传胡害缓缓指着,还在排队的五十人。 “他们不是王上的对手,请让臣等试之!”秦兵看出子婴的窘境,纷纷急着上前。 “不急...力竭的将士尚且可以杀敌...寡人今日也要试试。”子婴认真道。 此话一出,秦兵和百越将士肃然起敬。 “秦王剑法高超,我等佩服,不必再试剑了。”百越将士低头臣服道。 “以秦王的力气,如此对敌,本不至于力竭,日后还需控制力道。”合传胡害趁机道,“点剑,撩剑无需太过用力,就连斩剑也是力过了。” “寡人...懂了。”子婴费力笑道,“那样或许真的可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秦王此刻还有雅兴赋诗,在下佩服。”合传胡害连连拱手。 子婴暗暗苦笑,诗仙的《侠客行》今日就先借用了,也不知到了千年后,李白的诗会不会少一首。 “君无戏言,其余的百越将士其上吧,寡人今日必要有始有终。”子婴咬紧牙关,重新起身笑道,“还望诸位手下留情啊。” 百越将士们倒会不客气,抽剑将子婴团团围住。 剑刃交错间,子婴每一击的力道都在减弱。几十击后,子婴惊被百越将士的随意一招险些滑落长剑。 面前人头攒动,望不到外面秦军和合传胡害的身影,子婴有些花眼,心底逐渐不安。 “今天不会玩大了吧?”子婴心惊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误伤?故伤? 忽地,一名百越挥剑直砍而来,子婴抬剑防守。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子婴手中长剑应声而断。 剑断则止战,众百越兵见状齐齐退后恭立。 子婴松了口气,扔下短剑,无力坐在地上。 “秦王今日让在下...” 合传胡害笑着赞叹,忽然猛睁双眼,“秦王小心背后!” 子婴连忙转身,一名百越兵疾驰而来,长剑直奔子婴胸口。 “大爷的...” 子婴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长剑刺入身体。 李信三人愣在原地,子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掷出断剑,贯穿那人的肩窝,捂着胸口倒地。 众秦军杀气四溢,朝着手足无措的百越众人蜂拥而上。 “杀了他们!替王上报仇!” “把他们碎尸万段!”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合传胡害面色煞白,子婴死了,他们这种人都要跟着陪葬! 他的九江一行,不仅知道英布招揽善战的越人,和陈胜的臣子之子,要打着重分天下的旗号骑兵,还摸清了英布的布军策略。 若是死在秦地,一切就都白费了! “子婴别死啊!你不死在下也不是不可给你当臣子!”合传胡害默默祈祷着。 “住手!”子婴的“尸体”缓缓抬手,“咳咳咳...报什么仇啊,寡人还没死呢。” 秦兵止住脚步,合传胡害一愣,步伐踉跄,冲到子婴身旁摔倒。 只见子婴胸口血红一片,血迹却只有不到巴掌大小,在黑衣的掩饰下险些看不出来。 “子婴,你没事?!”合传胡害喜极欲泣,“今日是天皇显灵了!” “什么天皇,是虎符显灵了。”子婴咬牙伸出入怀,取出碎的不成样子的两块阴阳鱼,“幸好匈奴右贤王...呼延明送来了另一块,若只有一块...寡人的命就真不保了。” “就是天皇显灵,阴阳鱼是我们百越人之物!”合传胡害顿觉神异,以为刚刚的祈祷生效。 李信三人急忙跑来,见子婴无大碍纷纷无力跪地。 “王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平长气不接下气。 李信紧握双拳不语,暗下决心,子婴下次与人比试定要备上上百弓箭手。 “都是小事...”子婴看着那百越人,强笑道,“杨虎,墨楚在蓝田关时比他凶多了。” 被秦兵持剑架满脖子的百越兵,惊恐挥手,“秦王饶命,小人...小人刚刚在后面,不知秦王剑断,一时没收住...” “放屁!!”合传胡害狠踩着百越兵肩窝上的断剑,来回扭动,“从后方奔来时,其他人已然散开。秦王手中的短剑连在下都看到了,你会不知?” “啊——”百越兵呲牙咧嘴,“小人反应过慢,这才...” “这个人...臣似乎在哪里见过。”吕马童忽地开口,挠着脑袋思索,“是在蓝田关外!” 李信几人齐齐看向吕马童。 “这个人被我等从六城带来,途径蓝田关,一路上见过也不奇怪。”陈平不太信服。 “不是昨日!是臣在当蓝田关守兵时见过!”吕马童解释道,“当时他和刘邦在一起。” 吕马童被杨虎刁难,充当过杨虎监视咸阳的暗探,也曾被派到关外查看。 “刘邦的人?!”子婴强行挺起身子,扔下阴阳鱼残渣,一步步挪到那人面前。 “小人...小人也是台侯梅鋗的人,台侯梅鋗曾派人协助沛公入关...这些事合传胡害统领也知道的,他当时也在的。”百越人急道,“统领见过在下...也不是奇事。” 合传胡害被众人注视下,缓缓点头。 “沛公起兵便以德而称,台侯素养其名,这才派我等前来相助。”合传胡害说道,“那时,在下也和沛公一同入关。” “那就是说刺杀王上一事,你也是知晓的对不对?!”李信怒喝道。 “在下也不知能被英布送来秦地,刺杀一事何从谈起啊?!”合传胡害急着辩解道。 “这倒也是。”陈平点着头,察觉不到其中的蹊跷,“不过,不管是误伤还是故意为之,他的命是不能留了。” 秦兵剑刃微动,摩擦作响。 “秦王饶命...秦王不是想收服越人吗?杀了小人,恐怕其他越人心寒啊!”百越人哭丧着脸。 “还敢威胁王上,此刻本统领便斩了你!” 李信气的拔剑欲砍,却发觉剑在子婴手中,已经断成两半。 “把剑给本统领。”李信朝着秦兵伸手。 “且慢。”子婴叫住李信,虚弱道,“寡人有三件事问他,若是答对了便放他一条生路。” 陈平不解,“梅鋗手下无名无姓的兵卒能知道些什么?” “秦王请问,小人定当知无不言。”百越兵催促道。 子婴擦了擦带血的手,面带轻笑,“第一个问题,樊哙和刘邦是什么关系?” “这个小人知道,樊哙和沛公是连襟。”百越兵面色微微缓和,“一个娶了吕雉,一个娶了吕嬃。” “这个都知道?寡人还真是小瞧你了。”子婴不觉间笑中带邪,“这三个问题若是能答上,寡人封你为千夫长,不仅统领三百余越人,日后还统领其他秦兵。” “这算什么?”李信顿觉赏赐太丰,“刘项二人分兵攻秦,天下瞩目,恐怕无人不知吧?” “问题是越来越难的,李统领莫急。”子婴笑道,“第二个问题,吕雉和周吕侯什么关系?” “这个小人也知道。”百越兵已露笑意,“周吕侯是吕雉的哥哥!第三个问题是什么,秦王尽管问!” “没有第三个了。”子婴冷笑道,说是三个问题,是故意让百越兵将戒心放到最后一问,殊不知第二问才是关键! 百越兵有些不解,“那就是说小人可以当千夫长了?” 百越兵侧目看着旁人,发觉只有子婴在笑,其他人均是一脸困惑。 陈平似乎懂了子婴的意思,开口道,“本大夫倒想问问,这周吕侯是哪一位啊?!” 第二百二十章 巴蜀之手 “在下也没听什么周吕侯。”合传胡害皱眉道,猜不透子婴又是如何得知。 巴蜀和外界阻隔,封侯赏爵的情况无法轻易被外人知晓。 周吕侯便是吕雉的大哥,吕泽的侯位,当年这个侯位在刘邦称王六年后才封给吕泽。 吕雉攻秦灭楚久立战功,但刘邦一直暗暗压制着外戚的势力。早就能封王的吕泽,在死后才被追封为“悼武王”。 子婴猜测吕雉大权在握,这个封号当会提早封赏,想不到真被猜对了。 “连合传胡害统领都不知道的事,一个普通百越兵竟能得知,这有些奇怪了吧?”陈平冷声道。 “这...这侯位中带‘吕’字,小人才猜测是吕雉的哥哥。”百越兵辩解道。 “也有可能是吕雉的弟弟。”子婴喝道,“一猜便中定有蹊跷!” “秦王冤枉小人了。”百越兵急道,“吕雉没有弟弟,只有吕泽,吕释之两个哥哥!” 陈平等人看死人一般,注视着一头雾水的百越兵。 “随同刘邦过关,居然连其夫人的家事都是一清二楚。这些不会也是猜的吧?!”子婴邪笑道,“说吧,吕泽许给你什么好处,事成之后是封官还是赏地?” “小人...” 百越兵又慌又气,顿时明白子婴就是在诈他! “秦王说的没错。两位吕统领名声在外,小人却未听过吕雉之弟的名号,才如此揣测。”百越兵嘴硬道,“秦王疑心太重诬陷小人,如此行事定然不能服众!” 他心知已是必死无疑,能让其他人对子婴心生不满,是他最后的谋划。 “还敢抵赖!把你送去廷尉看你还能不能嘴硬!”李信揪住百越兵的脖子,直往后拖。 “不必了!”子婴叫住道,“这个家伙当着众百越勇士的面诬赖寡人,就让他在此地把话说清吧。” “王上,不用些刑罚,恐怕此人不会老实交代的。”李信说道。 “哼!” 百越兵面带不屑,扭头冷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陈平不知此人的软肋,合传胡害也不知他和巴蜀的勾当,二人一时无计可施。 “百越人不惧威胁,秦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合传胡害说道。 “不急,寡人有办法让他开口。” 子婴盯着百越兵思索,刘邦已然病重,巴蜀军中最会收买的人心的便是吕泽。 当年,刘邦宠爱戚夫人,想立刘如意为太子,身为刘盈大伯的吕泽极力反对,众大臣敢为了吕泽顶撞刘邦。 加上几日前被赵午杀的吕胜,子婴断定此人必是被吕泽收买的。 被送至秦地,突然刺杀他实属意外。该是在吕泽的授意下,潜伏在九江国中,与合传胡害一样盯着英布的动作。 子婴忽地面色一寒。 此人定是抱着必死之心刺杀,说明九江还有其他越人细作。 而南方四国,楚国,九江,衡山三国临近百越,恐怕除了要被攻打的临江国,都有巴蜀的眼线。 “人还在巴蜀,手倒是伸到外面了!”子婴点头愤愤道,“不承认也罢,寡人这便派人把你送回九江,将你是巴蜀派在九江的细作身份告知英布!看看他还愿不愿意帮巴蜀攻打临江。” “都是小人猜的!和巴蜀毫无关系!”百越兵抻着脖子吼道,“秦王想破坏二国大计直言便是,何必给小人加上此等罪名!” 百越兵情绪激动,声音极大,连后面的百越众人听的一清二楚。 百越众人一惊,互相小声嘀咕。 “九江和巴蜀的事,从没听人说起过啊,他一点都不奇怪,好像早就知道。” “这可是二国机密,不会让我等知道的。这人若非细作,也不会知道的。” “原来与胡害一样啊。” 陈平摇头苦笑,“真不知道该说你嘴硬,还是不打自招了。” “我...我...”百越兵彻底没了说辞,“子婴,你他日必死于周吕侯之手!” 趁李信不备,百越兵左手拔出断剑,横在脖子下,猛地转头,鲜血喷射而出,险些溅到子婴。 “唉!” 李信气的猛推大腿,“他应该还知道巴蜀不少诡计,就这么死了...” “他若是不自刎,亦可咬舌,李信统领拦不住的。”子婴安抚道,“军中或许还有吕泽的人,李信统领日后多加小心。” 李信缓缓点头。 合传胡害一颗心彻底放下,“秦王知晓刺杀非台侯之意便好,在下也要回衡山,将所见所闻告知台侯。” “寡人便不强留统领了。”子婴微微黯然,将短剑递给合传胡害为过关信物,“这里的马匹,统领可随意挑选,速速回去吧。” “谢秦王。” 合传胡害接过断剑,挑了匹资质较差的矮马,远远的拱手,南奔而去。 “唉。”子婴叹气道,“大秦原本也有不少与李信统领,合传胡害能力的名将。” “臣会尽心培养的!”李信决绝道。 子婴勉强一笑。 陈平抬脚狠踢着百越人的尸体,“他若是活着,就该扔到张耳那群人面前。张耳若是还心向巴蜀,正好有借口杀了他们!” “不急,张耳为大秦招揽的侠客还未到,姑且再留些时日。”子婴皱眉回绝道, 子婴不想杀张耳等人,不仅因为名声,道义,还因为张敖。 在刘邦开国十八功臣中,萧何第一,曹参第二,紧接着便是张敖,就连周勃只是屈居其后为第四。足以见张敖非是赵姬口中的“犬子”。 子婴一直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奈何毫无头绪,姑且只能拖着。 百越人已收服,随时可以派他们杀张耳,陈平也不急于一时。 “吕泽能派人去九江,南方四国怕是都有巴蜀的人。九州暗流涌动,王上需早做应对。”陈平提醒道。 子婴揉着胸口点头。 第二百二十一章 暗潮汹涌 十八路诸侯,关内三王只剩翟王董翳,大计东进,暂时威胁不到大秦。 关外北方十一王,殷王司马卬,胶东王田巿身死;韩王韩成,齐王田都,河南王张耳灭国。 赵王赵歇需应对董翳的人,济北王田安受制于田荣,河南王申阳迟早被韩信吞掉。 “他日韩信若是自立,当被西魏和英布制约,当下无需考虑。”陈平分析道。 “陈大夫不可轻觑韩信。”子婴急道,“此人能力无人可及,身旁还有蒯通为谋士。英布大军西行,恐怕西魏制服不了他。” “一个帐下持戟郎罢了,何须顾及?”陈平皱眉不解。 “他...他是尉缭先生的弟子,尽得所学。” 子婴只能如此解释,当年韩信登坛拜将后,还是有很多人不服,直到井陉之战大破赵军,扭转楚汉战局,才被人认可。 “难道西魏都不是他的对手?!”李信惊道。 “西魏或许会协助田荣抗楚,无法全力应敌。”子婴解释道,“韩信擅兵家奇谋,还可后发制人。他日北上攻西魏,西行攻秦,南下攻九江全凭他的心思。” 陈平,李信一脸困惑。 “按王上所言,函谷关岂不是还要另派大军驻守?”李信问道。 “不止函谷关,河水之边也需防备西魏。”子婴担忧道,“除去彭越,韩信,西魏王身边还有张说。” “这...王上是不是太谨慎了?”李信无法理解,“韩信只是灭弱国之能,臣更是没听过什么张说之流。” “按寡人说的不会有错。” 子婴懒得解释,这个时候西魏张说还只是普通的将领,跟随刘邦后,可是能独自率大军讨伐匈奴。万一魏王豹不去帮田荣,也不讨韩信,派张说攻秦,便大事不妙了。 “大秦征兵加上塞国,雍国的兵力倒是可以分兵三处。可若是如王上所言,大秦无名将可应付。”李信犯难道。 “不是还有吕统领和荀典客吗?”陈平忽地调侃道。 吕马童闻言挺身,“臣可带兵拒守函谷关。” 李信无奈的摇头,欲言又止。 “还有杨喜。”子婴说道,“荀晋有铸垒抗击匈奴之能,可守函谷关。杨喜为人沉稳,骑术高绝。这二人当是...” 子婴越说越心虚,韩信的“国士无双”之称不是白叫的。 荀晋和杨喜虽有能力但天资不高,二人此时合力可抗击西魏来犯,却不是韩信的对手。 子婴的心里只有大智若愚的张敖,可勉强抵抗韩信,但始终差上一些,需要另一位能人相助。 “王上莫慌,张耳或许可带来善战之人。”李信说道。 子婴摇头,“游历江湖的游侠能成为出色的统领已经都在诸侯之中了,寡人说的是广武君李左车。” 广武君李左车加上成都君张敖,仗着函谷关之险拒守,才是子婴最放心的。 “可李左车又因被王上欺瞒,恐怕不会臣服。”陈平提醒道,他本以为此事不急,按照子婴的说法,此事当和杀张耳一事同样急迫。 “太卜那个老头好像说对了,就算能活命,真的困难重重。”子婴暗叹道。 李信也没什么头绪,“入了巴蜀,便要对上刘邦手下的名将,只凭臣一人也是分身乏术。如果能张耳那群人愿意攻巴蜀便好了。” “唉,刘邦,吕雉若是死了。王上就不必愁苦了。”吕马童叹道。 陈平,李信白了吕马童一眼, 子婴忽地眼前一亮,“张耳那群人只是心向刘邦,倘若刘邦身死,他们必定嫉恨吕雉,甘愿跟随寡人!函谷关也当不缺人手。” “大秦最缺侠客,有能轻易渡过栈道之人吗?”陈平问道。 “有!” 子婴拍着脑袋,埋怨自己因巴蜀难进,便早没想到此法。 数百秦徒当年的老本行便是刺杀!入巴蜀的栈道虽说难走,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有此法,张耳倒也不必非死不可。”陈平将信将疑,从未听过子婴说起秦国有能刺杀之人。 陈平继续分析道,“南方四国,暂时无威胁于大秦。辽东国与燕国更是偏远异常,只需刺杀刘邦,便无后顾之忧。” “燕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辽东王韩广很快就会死了!” 燕国,蓟城。 蓟城城头上东西向摆着三副几案,六位身着华服之人,两两跪坐敬酒,一饮而下。 六人看似和谐,两旁的几案上四人眼中却隐藏着杀气。 “哈哈哈...痛快。” 中间几案东侧身着赤色王服,头戴珠帘的魁梧圆脸中年男子,面目通红。 “臧统领知道吗,当年七国之中,齐国被第一个封王,燕国是第二个,西边那个嬴氏赵姓的秦国是最后一个。哈哈哈...”胖脸男子捧腹大笑不止。 身着蓝黑相间王服的长目鹰鼻中年男子,摇头轻笑,“可即使如此,燕国也不是首位,王上有何欣喜?” “臧统领有所不知。”圆脸男子笑道,“世人都说,周朝国祚八百余年,远超过夏商二朝。殊不知,我大燕国比周朝的国祚还要绵长。齐国已经被田荣灭了,我大燕国却仍旧安然,当时真真正正的千代万代之国!” “那臣便多谢王上了。”鹰钩鼻男子话中有话,双手举爵笑道。 圆脸男子侧躺着身子,并未举爵。周围四人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饮酒。 “哈哈哈。”原谅男子对着四人指指点点,笑道,“臧统领平日里没少教训这群下属,一个个够老实的啊。” “王上过奖了。”臧荼摇头轻笑,“燕国虽地大人少,但均是豪杰。臣并未苛责,是他们素来有礼。” “那是自然!”圆脸男子双手向后拄着身子,仰脸打量着四周,“风萧萧兮易水寒,燕国名士天下谁人不知?!臧荼统领也是名士,不枉寡人将兵马全部交之,臧同乐带着这些兵马巨鹿大破秦军,寡人佩服。” 臧荼暗笑不语,韩广这个白痴,在群雄逐鹿之时,竟然敢将兵马交给还是燕将的他。 巨鹿之后,项羽便封了他燕王,韩广无兵无将,只能被封到偏远的辽东做辽东王。韩广不满项羽,却连造反的资格都没有。 韩广侧目望向面色阴冷的长脸男子,伸手摇晃的指了指,“诶?这位统领是谁啊?寡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位是栾布统领,是臣伐秦之时提拔上来的。”臧荼回道。 “栾布?哈哈哈...”韩广面露讥笑,“英布,季布,又来个栾布,真是...无趣...无趣。” 栾布袖中手臂肌肉骤起,杀气散发全身,被臧荼一个眼神劝下。 “王上有所不知,栾布统领杀敌甚多,英勇异常,不输于那二位。”臧荼解释道。 “寡人没听过...”韩广自倒自饮,毫不在意。 “臣...” “王上可能没听栾布,但应该听过魏相彭越。”臧荼打断栾布,说道,“栾布统领和彭越是旧交,均是是世之豪杰。” “就是死在塞国的彭越?”韩广嗤笑道,“寡人可是听说彭越...是被子婴拿守城的中卫兵杀死的,还是不提的好。” 五人面色一寒,强行忍着怒气。 辽东王韩广本被封到了辽东郡,却迟迟不去就国,这些日子一直赖在蓟城。臧荼对他以礼相待却总是被无礼相回。 “寡人突然想起彭越,在巨野泽是个大盗,这位栾布统领是不是...也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哈哈哈...” 栾布彻底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怒瞪韩广,“臣家贫确是曾做过窃贼,后被卖到了燕地,辽东王满意了?!” “寡人果然所料不错,果然见不得光,还被家里人卖了,哈哈哈...”韩广笑容忽地消散,迎上栾布的眼睛,“你说谁是辽东王?寡人是燕王!!” 韩广起身。猛地推开面前几案,酒水浸湿了臧荼的下摆。其他三人瞬间站起,紧攥双拳。 “辽东王记性似乎不是太好,我父亲如今才是真正的燕王!还不滚到辽东去!”和臧荼七八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喝道。 韩广抬着脖子,拉住赤色王服,示意年轻男子,“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燕王服!燕国乃是周朝血脉,五德属火尚红!” “哼,当年燕国国力衰微,早就不信火德了。”面带儒雅瘦长脸男子冷哼道,“改为水德,黑蓝才是正统。” 韩广一愣,从未见过燕王的他,还不知道燕国有这种转变。 “那又如何?”韩广辩解道,“寡人才是正统,项羽封的不算!” 臧荼冷笑不语。 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之中唯有燕国“绝嗣”。齐国虽乱,田荣那几个人却都是田氏齐国之后,楚国项氏一族虽不是王室,但也是楚国贵族。 其他四国均是后人复国,唯独燕国,无论是韩广还是臧荼,既不是王室,也非贵族,已非昨日之燕国。根本谈不上什么正统之分。 瘦长脸男子不屑一笑,“辽东王若是不服,大可向项羽说理去,看看埋头征战的项羽,想不想理你这个当今最弱的王。” “寡人才不会求他!”韩广叫道,“臧统领把兵马还给寡人,寡人去助齐灭楚!” “唉...”臧荼释怀一笑,“喝了近一月的酒,王上终于还是开口了。还想要什么,今日直说了吧。” “还有燕国的疆土!”韩广趁着酒劲说道,“辽东国和燕国不能领土等同,臧统领需给寡人割地!” 第二百二十二章 韩广的后手 “原本也非等同。”臧荼笑道,“辽东国占据三郡,右北平,辽西,辽东。燕国却只有二郡,上谷,渔阳。怎么算都是王上的疆土更大一些吧?” “辽东的三郡皆是偏远极寒之地,北有东胡,东有萁氏侯国,无法逐鹿天下,非是佳地。”韩广擦着嘴边的酒渍,仰头道,“倘若臧统领能将渔阳郡割给寡人,寡人便只需臧统领归还两万兵马即可。若是再让出燕国的名号,归还一万兵马即可。” “哈哈哈...” 臧荼五人不气反笑,几人眼中的韩广活像个傻子在说胡话。 “若是如此,难不成臣的燕国要改为上谷国?”臧荼调侃道。 “那倒不必。”韩广有些疲累,箕坐在地说道,“当年燕赵之间曾有过中山国,臧统领可自称中山王便好。” “只占一个郡的王?”栾布面色阴冷,“辽东王是把燕王当成只占据河内郡的殷王司马卬,还是只占颍川郡的韩王韩成?或是不到一个内史郡的塞王司马欣?各占半个琅琊郡的齐王田都,胶东王田巿?这五位可都灭了国!” “那又如何?只占了九江郡的英布,长沙郡的衡山王吴芮,齐郡的济北王田安不还好好的吗?”韩广不屑一笑,“常山王张耳有邯郸,常山二郡不也灭国了吗?” 韩广抬头笑看着臧荼,“寡人素来看好在在臧统领,相信臧统领定然可以凭借上谷一郡争伐天下。” 臧荼倒是有这个心思,而且也有时机。 如今西魏王豹,赵王歇,代王陈馀分了常山国。中间的邯郸郡被西魏和赵国瓜分,东方的常山郡被西魏和代国瓜分。 西魏王胃口太大,已经惹来二国不满,三国暗地里开始勾心斗角。 最重要的是,如此瓜分下,赵国和代国被西魏隔开,燕国想攻打赵,代任何一国,另一国都无力支援。 “赵王歇是个废物,手里却有雁门,代两郡,臣确有攻打之意。吞赵灭代后,西魏也不是不可匹敌。”臧荼笑着回道,忽地神情冷漠,“可是这些和辽东王有何干系?!” 韩广扶着右侧的几案,缓缓起身,居高临下,胖脸上一双怒瞪臧荼。 “臧荼!你这是和国君说话的态度吗?别忘了你这个燕王是怎么当上的?!”韩广喝道,“没有寡人的兵马,你能跟随项羽入关?!你个背主忘本的叛徒!” “那...辽东王过去的燕王又是如何当上的?”一旁的干瘦男子咧嘴冷笑,“时隔不到一年,辽东王不会以为做的丑事,天下人都忘了吧?” “寡人带兵打下的燕地,是燕地之民拥戴的寡人!”韩广忍着心虚,故意大声道。 “啧啧啧...在下真不知道这些话,被死去的赵王武臣听过会如何?被张耳,陈馀听到,恐怕都要把你碎尸万段吧?”干瘦男子嘲讽道。 当年,武臣自称赵王,派手下的韩广收服燕地。韩广便在燕地自立为王。 武臣气的牙根直痒,便带着张耳陈馀二人,在燕赵边境驻营,查探燕国的情况。 见几日无事之后,武臣便带着仆人,乔装打扮走进燕地。被日夜巡逻的燕军认出来,铁链加身关押在了大牢之中。 逃出来的仆人告知张耳,陈馀消息。二人心急如焚派了使者面前见韩广,悉数被韩广杀死。 “唉...”臧荼起身绕到韩广背后,“赵王武臣背叛了陈王陈胜;辽东王背叛了赵王武臣,皆是以臣背君。如此看来,寡人‘背叛’辽东王也未尝不可啊,这就算是寡人替武臣报仇了吧!” 臧荼说着,忽地杀意毕现。 韩广连忙回头,对视上臧荼凌厉的眼睛,“我...寡人...寡人最后是把赵王安然无恙放回的,这些都是误会。臧荼,你休要污蔑寡人!你才是叛臣,寡人与你不同!” “辽东王就不要掩饰了。”臧荼不耐烦道,“昭射丞相,你来告诉辽东王吧。” “诺。” 干瘦男子昭射掉尾拱手绕到韩广面前,面带不屑,“事后辽东王掩饰的很好,对手下将士和事外之人全说是误会。难道不知张耳手下侠客众多?他们早就把释放之因传出去了。以张耳的名声,你觉得天下人会信你还是张耳?” 韩广当年的确释放了武臣,真正原因便是,怕武臣一死,名声更大的张耳陈馀自立。若是如此,张耳陈馀的能力远超武臣,韩广更难对付。 “我父亲当然和你不同,燕王位乃是霸王所赐,不像你背主自立。”臧衍冷哼道,“一月之中,燕国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你既存心找死,那便不能怪我们了!” “栾布,温疥,翟盱!”臧衍喊道。 “臣在!” “杀了这个狂妄小人吧...” “诺!” 三人应和着,聚拢在韩广周围,握了很久的拳头齐齐砸在他的身上。 “啊——!”韩广倒地佝偻着身子,双臂护住脑袋,“你们不能杀寡人!杀了寡人...你们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会后悔的!” “天下纷乱又起,寡人不过是杀了背主小人,有什么可顾及的?”臧荼邪笑道。 “萁氏侯国大军...就在辽东国右北平郡...寡人今日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他们便会对燕国开战...你们不是对手!”韩广忍着剧痛,强行说完。 “住手!” 臧荼面色一寒,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派去的那个人若是不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停手退后,鼻青脸肿的韩广四仰在地。 “哈哈哈...臧荼你怕了...”韩广强笑道,“你真的以为...寡人今日挑衅是在求死吗?辽东国没有了大军...寡人就不会求援吗?!” “连商朝王室都找到了,他们若是不帮忙,恐怕你还要北上找东胡人吧?”昭射掉尾骂道。 萁氏侯国,是纣王的叔叔萁子在国灭之时带着五千人逃难至朝鲜半岛,被当地人举为国君而建立,已有九百多年的国祚。 “我呸!”韩广骂道,“周朝的天下都是从商朝手中夺来的...他们才是正统...尔等皆是叛臣!寡人这是与正统联合对抗奸邪!” 第二百二十三章 暗通款曲 臧荼五人一时语塞。 “咳咳咳...”韩广撑着酸痛的胳膊,却已无力起身,“臣就是臣斗不过君...就算当时萁氏侯国不答应帮寡人...寡人也可找东胡...只要能杀了你,臧荼!东胡也好...匈奴也罢...寡人都能找来!” 想到翟王董翳能投靠匈奴,韩广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及。 “你给他们什么好处?”臧荼皱眉问道。 “自然是辽东郡啊~”韩广闭眼说道,“辽东郡本就是萁氏侯国的...只不过被当年被燕国夺去了...如今寡人答应把疆土还给他们...两万大军起早就到了,哈哈哈...” “两万大军?你疯了?!”臧荼一愣。 他的燕国倒不太畏惧两万人,可两万人在右北平郡,只要萁氏侯国那群人想占辽东国,当是无人可阻。后续援兵若到,他再想攻打辽东国便困难了。 “臧荼...你怕了?桀桀桀...”韩广癫笑道,“臧统领不必为寡人担心...那群人笨的很...不知道我辽东国的兵力空虚...” 韩广从怀里扯出绢布,扔给臧荼,“臧统领看看吧,若是无疑意...便签下合约,留下一万人马...从蓟城滚到上谷郡去。” “两万人马就敢威胁寡人,辽东王也太自负了吧?!”臧荼懒得伸手接,任凭绢布落地。 “别故作冷静了。”韩广睁眼道,“三国灭常山,寡人不信你大军不在西,南而在东...这两万人马就够你受的了!” 臧荼看向昭射掉尾几人,几人一脸愁苦。 燕国蓟城在渔阳郡东,辽东都城无终在右北平西。若真如韩广所言,萁氏侯国的人骑兵不到半日便可抵达蓟城。 “签吧,还犹豫什么呢?”韩广讥笑道,“等那群人来了...你们也是两败俱伤,反倒利于我辽东国...臧统领该不想看到那种结果吧?” 臧荼不答,默默捡起绢布。 “王上,不能签!”昭射掉尾急道,“若是签了,便如子婴一般了。” “臣等死战,只需与萁氏侯国之人僵持,他们离国已久,定当心生退意。待到支援一到,何愁不退敌?”栾布说道。 “哼。”韩广笑道,“真以为萁氏侯国的人是杂军吗?尔等若是想试试,姑且迎战吧...寡人不信一块辽东郡不值得他们死战拼命。” “辽东王此言有理,寡人签了。” “王上...” “父亲...” 几人执拗不过,臧荼伸手沾着酒水,在绢布上涂抹。 众人纷纷一愣。 “这...臧荼,你什么意思?!”韩广急道,“若想签便用你的血!” “唉,辽东王真是傻的可以了。”臧荼轻笑道,“这个时候,合约什么的很重要吗?天下诸侯分封后随即造反。寡人今日就算签了,他日亦可随意违背。你拿着毫无用处的一块布就能安心?” 臧荼将绢布甩在韩广脸上,“给不给兵,地。等萁氏侯国的人来了再决定也不迟。辽东王最好记住,那群人不能保你一辈子,寡人失去的东西迟早要拿回来!” 臧荼背手望向西南,他不仅再等萁氏侯国的兵,还在等一个人,一个可以让他放心杀了韩广的人。 四人不知臧荼的计策,呆呆的和臧荼一同等待。 城外马蹄声响起,印堂处两道皱纹的紫衣男子策马入城。 臧荼见到那人,神色骤然一紧。 “王上,他又是何人?”昭射掉尾问道。 “一个决定寡人日后伐代,还是伐赵的人!”臧荼咬牙道。 紫衣男子急蹬上城头,一口大气不喘,甚是平静。 “高手。”栾布喃喃道。 “陈统领,怎么样了?!”臧荼急问道。 “燕王请放心。”紫衣男子面无表情,“帮了辽东国,他们需要死战一番才能得到辽东郡。若帮了燕国,他们无需动武亦可得之。他们不是蠢人,如何抉择不言可知。”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田荣大统领的爱将!寡人吞了辽东后,便与田荣统领共抗项羽!”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韩广听不懂臧荼的话,惧意却已经笼罩全身。 栾布四人看着臧荼等待答复。 臧荼正了正王冠,“田荣大统领和陈馀曾相约反楚,可惜陈馀伐常山获利过微,又与西魏生隙,已无相助之力。西魏统领派韩信东征西讨,亦是无相助之念。” 紫衣男子点头道,“故田荣大统领决定舍弃陈馀,与燕王合盟。燕王东吞辽东,南下灭代后,继续行军可轻松攻破济北国,支援田荣大统领。” “没错,陈豨统领便是田荣大统领给寡人的诚意。”臧荼笑道,“辽东国一亡,寡人便遵从合约。” “如此甚好。”男子淡淡道。 “可王上不是答应和九江王英布结盟了吗?英布可是拒绝了田荣大统领。”昭射掉尾皱眉道,“如此一来,九江国那边...” “无妨。与强盗结盟当留个后手。”臧荼解释道,“况且寡人他日的攻伐也遂了英布反楚的心思,他定不会知晓的我等的密谋。” “王上奇计,臣等佩服。”昭射掉尾拱手道。 “无需多礼,寡人为了稳妥,刻意瞒了诸位此事,莫要怪寡人便好。”臧荼笑道。 “臣等岂敢,日后也定当守口如瓶。”几人齐道。 君臣几人其乐融融,躺地的韩广肿脸上,小眼睛瞪的巨大。 “尔等...尔等骗谁呢?!”韩广吼道,“辽东国临着萁氏侯国,才能有人听懂他们的将士的话,一个齐人就算能见到他们,怎么说服?!拿手比划吗?” “哼!”陈豨不屑一笑,“正是因为在下是齐人方可如此。齐鲁之地学冠天下,儒家祖师孔子还是商朝贵族之后,齐地儒者知道些萁氏侯国当地人之语不难。” “那也不可能!”韩广心中极力说服自己,“尔等定是诓骗寡人!” “辽东王本是赵人,关于齐地的一些事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臧荼小人得志般笑道。 “既如此,在下再告诉辽东王一件事——齐地的船只比燕地的...强十倍,可以轻易抵达萁氏侯国。徐福当年东游寻仙山的船,便是齐地造的!” 韩广疼痛的耳中一阵鸣响,整个人彻底失去力气,瘫软在地,呆呆的望着城头檐角。 “原来...你们早就猜到寡人会如此行事。” 臧荼抬脚踩着韩广的胖脸颊,“不止如此,就算辽东王与匈奴,东胡联手,寡人也早早找了些懂得其语的赵人。只要寡人的人能接近辽东王的援军,你没有胜算的。” “啊!!” 臧荼用力扭动者脚,高傲道,“毕竟...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一个弱国!” “王上此言有理!”昭射掉尾恭维道。 “可辽东郡就这么白白给了萁氏侯国?”臧衍有些痛心,“那可是一郡之地,况且轻易予人,还会招致骂名。日后燕国南下,萁氏侯国的人说不定还会趁机作乱。” “臧公子多心了。”陈豨拱手道,“萁氏侯国立法严明,早在立国之时便有明法八条,非是匈奴那般残暴之人,不会为难百姓;辽东郡苦寒,人口亦是稀少,暂时给了他们无妨。至于犯边...” “呵...”陈豨苦笑出声,“他们若是犯边等不到此时。九州征战已久,人心阴险难测,萁氏侯国的人偏安久居,心思不深,得了辽东郡庆贺还来不及,断然没有再犯之心。” 臧衍眉头仍旧皱着,仍是不放心。 臧荼欣慰一笑,“衍儿若是担心,攻下辽东国亲手布置辽西郡的边防好了。” “诺!”臧衍重重点头。 臧荼心情大快,侧身坐在城边西望。栾布接过在臧荼的班,踩着韩广的面门。 “辽东王,你想怎么死?小人出身虽贫贱,却知道不少杀人的刑法。”栾布俯身邪笑道。 “尔等不能杀寡人!寡人...当年亦是伐秦功臣!”韩广挣扎着,扭头看向陈豨,“陈统领!你带寡人回齐地,寡人当尽力协助田荣大统领!” “你吗?”陈豨淡淡摇头,“太弱了。” “哈哈哈...”臧荼等人忍不出笑。 燕地有刺秦之举,燕地之人厌秦之心不输赵,楚二国。当年武臣大军已然拿下赵地,无援偏远的燕地就是义军的囊中之物,在陈豨心中伐燕算不得功绩。其后,韩广不敢前去巨鹿,也能被封王,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 “王八蛋!你们敢轻视寡人!”韩广骂道,这是他一生唯一的光辉,却被人无视。 “实话实说。”陈豨回道,“在下只会相助有能之主,田荣大统领是,燕王亦是,而你...不是!”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无信 “陈统领不必和这个背主小人多言。”臧荼笑道,“寡人今日便送他去见武臣。” 陈豨轻点着头,“该当如此。” 臧荼迈下城头,栾布抬脚露出嘴角流血的韩广的胖脸。 温疥,翟盱抓着攥着韩广的胳膊,用力将其拽起。 臧荼似有为难,皱眉挠着后脑,“王上,恕臣无知。君王也不是有独特的死法?劳烦王上告知。若王上也不知,只能他日再杀了。” 韩广深知必死,臧荼是在羞辱他。为了仅存的意思尊严,决定不再求饶。 “臧荼!要杀便杀,费什么话?!”韩广吼道,“你当寡人臣子的时候,可没这么啰嗦!” “臣都不急,王上有什么可急的?生死大事,容臣想想。”臧荼笑道。 臧荼放慢脚步,绕着韩广踱步,脚步故意弄的很大声。每走一步,韩广的呼吸便停顿一下。 秋冬之时,燕地极寒。 臧荼的下摆被酒浸透,寒意刺骨。 有主意了! “七国之中,燕地最寒,酒也最烈。”臧荼面露邪笑,“诸位爱卿为辽东王更衣,淋上燕地的烈酒。绑在无终城头供辽东百姓瞻仰吧...” “臧荼!”韩广打着冷颤,嘴唇颤抖,伸手要去撕扯臧荼,“士可杀不可辱!寡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臧家...” 嘭—— “啊!呕...” 栾布猛踢着韩广的肚子,腹中的酒混着污秽,染满了胸前的衣服。 “你个逆臣...寡人...真是后悔。”韩广眼中一切模模糊糊,语气悲凉,“那个时候...就该亲自带兵前往巨鹿...就不会让你有称王的机会!唉!” “说什么都晚了,带下去吧。”臧荼挥手吩咐道。 绝望的韩广被翟盱温疥二人扯下城头,押送至无终城。 燕兵急忙上前,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更换酒爵,臧荼四人重新落座。 臧荼抬起酒爵,笑道,“寡人未动一兵一卒,便收服了辽东国。这都是陈豨统领的功劳,燕国当敬陈豨统领。” “多谢陈豨统领!”英布举爵一饮而下。 “若无在下,辽东国迟早也是燕王的。”陈豨淡淡回道。 陈豨对面的英布夹着一块鱼肉递给来,“陈豨统领尝尝燕地的鱼,不知和齐地有何不同。” “燕地之鱼鲜美,齐地之鱼丰腴,各有所长。”陈豨咀嚼说道。 “寡人还不知陈豨统领如此了解水中之物。”臧荼笑问道,“这天下诸侯在陈豨统领心中又是如何?” 陈豨拱手道,“回燕王,天下诸侯虽众多,天下山川关隘却未曾变动。他日仍是旧时格局。” “哦?劳烦陈豨统领为寡人详解之。”臧荼伸手道。 “周朝八百年,最初诸侯之数过百甚过此时,最终只剩七强国。”陈豨说道,“如今,燕,齐,楚,魏,秦属故土皆可为强。” “陈豨统领何不提赵,韩?”昭射掉尾问道。 “赵王歇无才无能,赵地非燕则翟,韩地则是齐,魏,楚之物。”陈豨解释道,“代王陈馀孤立无援,定会覆灭。此为北方格局。” 几人静静听着。 陈豨继续说道,“南方越人难成大事,九江虽勇奈何身临楚国。犹如当年处在强秦边上的魏国,虽不弱却难以善终。” “陈豨统领大才,寡人佩服。”臧荼激动道,“听君一席话,寡人茅塞顿开!” “献丑罢了。” 四人齐齐举爵畅饮,酒过三巡,陈豨醉意微醺。 臧荼趁机眼睛瞥着昭射掉尾。 昭射掉尾连忙放下酒爵,从几案之下拿出红色的木盒递给陈豨。 “此为何物?”陈豨伸手接过,不解问道。 “翟王董翳派人送来的,塞王司马欣的臣子人头。”昭射掉尾笑道,“说什么叛秦只是司马欣的主意,他全然不知。如今杀了司马欣的重臣,以证其言。” “杀了人就想洗脱骂名,没那么容易的。”陈豨不屑一笑。 “是啊,所以栾布统领把翟国的使臣也杀了。”昭射掉尾说道,“翟王,塞王都是废物,唯独那个雍王算的上世之豪杰。可惜,如今不知所踪。” “昭射丞相的意思是?”陈豨察觉到昭射掉尾话中有话。 “在下是觉得,陈豨统领能说服萁氏侯国的人,那...雍王章邯也该能带到燕地吧?”昭射掉尾打量着陈豨,“燕国地广却人少,燕昭王设立黄金台招贤才,才能成就霸业,陈豨统领若能为燕王求来此人为将,燕王必有重赏。” “昭射丞相!”臧荼略微不悦,“陈豨统领为燕国立了大功,寡人还没来得及赏赐,怎能再让其奔波?!” “是臣心急了。但燕国若接连攻伐代,济北二国,非有名将坐镇不可。”昭射掉尾缓缓低头道。 “臣以为昭射丞相此言有理。”栾布接过话柄,“臣也听闻雍国灭亡之后,章邯并未留在子婴身边,若被魏王豹得到了章邯,北方列国恐怕日后都会被西魏吞并。” “这...也不无道理。”臧荼‘犯难’道。 陈豨心中微微不舒服,已然帮了燕国的大忙,这些人还要得寸进尺。 可燕国危急已除,臧荼没有后顾之忧。若是不帮这个忙,燕国以此为借口,不去支援田荣就糟了。 “章邯应该还在秦地,子婴并未杀他。燕王若是想得此人,在下也可在走一遭。”陈豨拱手回道。 “这...唉!”臧荼伸手指着昭射掉尾,栾布二人,“你们两个真是不像话!” “燕王不必怪罪忠臣,在下今日速去秦地。”陈豨说道,“田荣统领还可最多还能撑一月,还望燕王早些发兵相助。” “那便有劳陈豨统领了,事成之后寡人赏赐千金为谢!”臧荼心中一喜,脸上还是怒意,“你们啊!真是...” 燕国君臣演戏,早就被陈豨看破,无奈只得装作不知,起身便要离开。 “且慢。”臧荼叫住,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陈豨统领拿着,全当寡人的心意。” “多谢燕王。” 陈豨忍着怒气接过,疾步离去。 “唔——” 昭射掉尾望着陈豨城下的背影,不觉一笑,“这个家伙聪明的很,怕是看出王上的计策了。” “看出又如何?”臧荼满不在乎,“田荣正值用人之际,却派他来此,可见陈豨在齐地未得重用。寡人这是在考验他,他若是识趣,好好的完成寡人的命令,日后跟随寡人,定不会被亏待。” “王上可要小心了。此人印堂之中皱纹乃是背主之兆,就算得此人了也要多加提防。”昭射掉尾提醒道。 “寡人知道。”臧荼笑道,“这个人看似坦诚,为寡人分析大势时却掺了假话。田荣身为第一个反楚之人,以项羽的脾气,定不会让他活着。陈豨却说齐国可强,哈哈哈...笑话!” 他从来没想过帮田荣,燕国打过代国,济北之时,田荣应该早就被项羽灭了,他大可以拿二国不弱为借口,不算背弃盟友。倘若项羽占据齐国,他还可以将济北国之地让出避其锋芒,得了常山郡也算大利。 “唉,真是搞不懂这些人,怎么都是看重合约。”臧荼摇头叹道。 “王上以为,陈豨能把章邯带来吗?”栾布皱眉道,“秦人不接纳章邯,子婴未重用他。可西魏,河南,翟国哪一国不想得到章邯,恐怕此事不成。” “这个无需栾统领费心。”昭射掉尾解释道,“章邯心中还是感激项羽的,不会轻易被说动。陈豨带不回章邯,王上正好以此为由,放缓进攻速度。若是说动了,反倒更利于我大燕国。” “哈哈哈...还是昭射丞相最懂寡人。”臧荼笑道。 “原来如此。”栾布连连点头,惊叹二人的心机。 “栾布统领也要小心。陈豨这个家伙,寡人特意派人调查过,年少最仰慕魏无忌,说不定心里还惦记着为西魏出力。”臧荼摸着下巴思索,“说来,刘邦亦是如此。他刚刚没有提巴蜀,或许还想着那头。” “巴蜀?躲在大山之中能成什么大事?”栾布不解。 “这便要看子婴那个废物了。”臧荼冷笑道,“秦军得了塞国后,攻打翟国都不成。没准便被巴蜀军攻破汉中,打下咸阳。那个时候,巴蜀便成了陈豨口中的‘秦’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刘营逃兵 三日后,渭水河畔。 数万秦兵背负铁甲,朝天手拉满强弓,保持一个姿势。 吕马童百无聊赖,骑马摆弄着长柄宽头的大刀。 “王上,这是什么?臣怎么从来没见过?”吕马童看着身旁的子婴。 “这叫陌刀,步兵专门用来抵抗骑兵的,力大之人,一刀之下可将马砍成两半。吕爱卿也可以叫它‘断马刀’”子婴解释道。 陌刀融合了古代长刀的优点,在唐朝才出现。 “对付骑兵?”吕马童一愣,“那臣要它做什么,毁掉算了。” “寡人又不是给你用的。”子婴白了吕马童一眼,一把夺过,“骑兵入巴蜀太难,作战多是以步兵抗骑兵,这是寡人为中卒研制的。” “又是中卒。”吕马童瘪嘴道,“王上就没想过给骑兵弄些兵刃?” “怎么没有?”子婴从身后拿出一捆绳索,“稍后,吕骑将领着骑兵将士,拿着它去等九嵕山。” “攻城靠骑兵?这个东西也是王上给中卒准备的吧?”吕马童置气道。 “费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子婴推着吕马童,“快点,今日都要绕着九嵕山爬一圈。” 吕马童嘟囔着嘴,带着千余骑兵北行。 子婴回头注视着训练的步兵,这几日他都是亲自监督,一月的时间太短,他实在不敢怠慢。 幸好有越人在军中,秦兵叫着劲的训练,效果倒是极其明显。 加上灵焚被莫负的人救出,兵械方面完全不愁。 等待巴蜀攻临江之时,便是秦军攻巴蜀之日。 一脸愁苦的李信,行至子婴身旁拱手,“王上,真的打算强攻巴蜀?” “李信统领何意?难不成有计策?”子婴笑道。 “臣暂时无计,但正是此意。”李信皱眉道,“当年巴蜀之中,纷争不断,惠文王精兵强将辈出,尚且让张仪,司马错两位谋士用计,如今巴蜀归一,还要都江堰保证国力。大秦实力未必如当年,岂能强攻?” “秦惠文王的计策?哈哈哈...”子婴忍不住笑,“那种计策,也就骗骗苴王和蜀王吧,吕雉他们要是能信,寡人都犯不上尽心练兵。” 当年,司马错和张仪争论,大秦先灭韩,还是先灭巴蜀之地。 一向精明的张仪认为韩城弱小可先攻之,东进为重。巴蜀之地,巴国和蜀国互相敌对,但若攻之,必定唇亡齿寒,无法拿下。 司马错则认为得蜀则得楚,拿下巴蜀才是重中之重,最终惠文王听从司马错的建议。 于是张仪采用假道伐虢之计,对巴蜀之间的小国之王苴王说,大秦有能拉出金粪的石牛,借苴国的道攻打巴蜀后,便把石牛送给苴国。还把石牛消息告诉了蜀王。 蜀国居然也当真了,想灭了苴国夺下拉金粪的石牛,于是打通了蜀国和苴国之间的通道。 秦军正好顺着通道灭了蜀国,回身灭掉苴国,等到巴国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两年之后水到渠成的灭了巴国。 “若不用计此行凶险万分。”李信急道,身为统领,战前免不了生出爱兵之心。 “吕雉那群人聪明的很,况且随何都知道大秦的行动,不会相信寡人任何说辞。”子婴说道,“李信统领放心,寡人早就想好入巴蜀之法了。” “什么计策?”李信急道。 “此计李信统领定是没听过,那便是...”子婴附身凑到李信耳旁,正欲开口。 “王上,臣抓到了两个细作!竟敢偷看大秦练兵!”都尉疾跑而来。 子婴,李信连忙回头。 “什么细作!不会是张耳那群老头吧?!”李信急道。 “不是,是两个年轻人,嚣张的很,其中一人还有口吃之症。”都尉回道。 “口吃的细作?”李信顿觉好笑,“兴许是误闯而来的吧,先派人看着,本统领稍后再审他们。” 子婴微微皱眉,问道,“他们二人是不是说的楚音?” “回王上,真是。”都尉回道,“他们还嚷嚷着,王上派人杀沛公乃是下下之策,要...” “他们在哪?快带寡人去!” 子婴已经猜到那二位是谁了,他们能来秦地,巴蜀出的定然不是小事! “诺!” 都尉连忙带着子婴,李信来到大营旁。 两个相貌相似嘴里塞着破布的人,左扭右扭想挣脱帮着双手的绳子。 二人身着华服,虽然狼狈,身上却官气四溢。 “快...快给二位松绑!”子婴指着二人急道。 “诺!” 都尉不解,却还是遵从子婴的吩咐。 “呼哈...呼哈...”年纪稍长的男子怒瞪子婴,“秦国就是如何对待投诚之人的吗?难怪会被项羽攻破,活该!” “你说什么?!”都尉大怒,正欲拔剑。 “不得无礼!速速退出去练兵!”子婴喝道。 “都尉低着头,灰溜溜的离开。 二人仍旧面带不恭。 年长男子冷声道,“此刻才想起礼贤下士,子婴,你不觉得有些晚了吗?周文王为了招贤,可是连吃进嘴里的饭都吐出来,你应该亲自给我等松绑的。” 子婴暗笑,都这幅田地了,还敢如此嚣张。 “大秦晚了倒也无所谓,大不了便是无功而返。此行全当历练秦兵。”子婴笑道,“二位若是什么都不说,恐怕刘邦的死期就不远了。” 二人面色一寒。 子婴看向李信,“既然他们无话可说,寡人配着统领继续练兵。” “也好。”李信笑道。 “子...婴...你...站住!”稍小的男子急忙叫道,“我...我们说。” “那便麻烦周昌先生告知,巴蜀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子婴回身笑道。 “你...你认得...我?!”周昌惊道。 “寡人不仅认得周昌先生,还认得令兄周苛。”子婴意味深长的笑道。 在刘邦身边,身有口吃却能被重用的人只有一个——御史大夫周昌! 周昌本是刘邦家乡的泗水卒史,从一开始就跟随刘邦起兵。 刘邦被封为汉王后,萧何,曹参,卢绾,加上周昌四人共同执政,可谓盛极一时。 卢绾没有能力完全是仗着发小的身份上位,周昌却能凭借口吃身居高位。其参战不多,却在开国十八功臣中排到第十六位。 刘邦想立刘如意为太子,吕泽和众大臣大臣说情,未果;张良让吕释之找来“商山四皓”为刘盈羽翼,刘邦彻底死心。 但刘邦还特意偷偷询问周昌,周昌极为决绝,“你想立刘如意可以,大不了我接受他。” 周昌自觉此事对不起刘邦,三年后抑郁而终。 其兄周苛也是泗水卒史,荥阳被攻破后被项羽俘虏,不仅死不投降,还让项羽尽快臣服,最终被烹杀。一时间名噪天下,也让刘邦收服更多人心。 “这两个人都是刘邦的死忠之臣。收服是不可能了,该好好利用一番!” 第二百二十六章 漏洞百出 “二位来此有何贵干,直说好了。”子婴懒得绕圈子,“不过二位若是让寡人放弃攻巴蜀的话,那便免开尊口了。” 周昌恭立拱手,“秦王放心,我等...此行全为沛公事而来。” “那就好。” 子婴点头,伸手示意二人入帐。 秋冬之际,渭水河边结了薄薄一层冰,四人一入军帐,身上的寒气瞬间反透,不由齐齐打着冷颤。 二人站在帐中,正对坐在统领位的子婴。李信眼神如刀,不停扫着周氏兄弟。 “巴蜀阴潮,恐怕寒意比关中更甚吧?”子婴暗示道。 “正是。”周昌点头直叹气,“巴蜀之中,一切事务全由吕雉与...周吕侯经手,如我等只忠于沛公之人,职位全被...他人侵占。” “不止如此,据卢大人所言,吕雉还曾想杀了沛公。”周苛痛心道,“沛公本就有恙在身,吕雉只需以此为借口,随时可以动手。” 李信面带讥讽,“这么大的事,军中的统领就一点动作没有?周勃,曹参,夏侯婴手握兵权,还能让一介妇人祸乱国中?” “那是统领不知道周吕侯的手段。”周苛解释道,“周吕侯吕泽常与沛公共同作战,拉拢人心最为擅长识人,拿捏人心。骑兵之中有个叫‘灌婴’的人,早就被他看中了,其能力不凡,被安排暗暗升位,已经成了骑兵统领。如今对吕氏忠心耿耿,心中根本没有沛公。” “至于步兵。”周苛皱眉继续说道,“吕泽之弟吕释之看似人畜无害,却暗地里做些偷盗兵符,转移兵力之事。曹参等人虽被封侯却是名升实降,根本没有能力扶君正国。” 子婴早就猜到会是如此,但还是不由暗暗感慨,每个王朝都有它始终无法解决的困局,外戚干政就是刘氏王朝的老毛病。 最初有吕家,其后有窦家,霍家,王家,王家的侄子王莽生生把汉朝弄成了两半。东汉为了制衡外戚,加强了太监之流的权力,反倒造成了“十常侍”之祸,为了平定阴人之祸,请了大名鼎鼎的董卓入都,结果... 归根结底,汉朝就是亡于外戚干政。 “二位打算让寡人如何?”子婴问道。 “回秦王,巴蜀正全力...准备攻打临江国,此事若成...沛公必死。”周昌急道。 “可此事多半是会成功。”子婴说道,“只凭九江一国之力便可攻入临江,英布只是不想孤军作战引来别国的偷袭,这才答应吕雉的条件。刘邦多半是没了。” “这点我等亦是清楚。”周苛低头道,“所以想...让秦王速攻巴蜀,制约吕雉,如此一来...” “你们在做梦!!” 子婴猛地起身,怒瞪二人。后世三国的魏国攻打蜀国,都是拿出二倍以上的兵力,才堪堪打下。姜维三万多人,仗着地形让钟会十万余人无计可施。东晋的桓温逆长江而上,遇敌不战,长驱直入攻到成都,那也是在李势分兵战略失误下,桓温还险些被射成筛子。 以秦国如今的兵力,如果不趁着巴蜀攻打临江,可以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子婴气的胸口起伏,“你们两个的真正目的是想,让大秦急攻大伤元气,好让吕雉能专心拿下南郡是吧?!” “秦王息怒!”周苛急道,“我等...也知此计秦王定不会同意,故还有另一计策。” 子婴对二人已经不再信任,巴蜀的情况或许如二人所说,但此行的目的未知,或是是帮刘邦,吕家那群人若是真有办法收买两个死忠之人,派他二人来蒙骗他也是有可能的。 “有话快说!”子婴没好气说道。 “我等想让秦王向吕雉...索要沛公,谎称与沛公有仇...想要杀之。”周昌说道,“吕雉杀害沛公,无论怎样都要...背负骂名,秦王若动手,吕雉定会同意的。” “沛公安然至秦后,我等定会协力助秦,以报秦王之恩。河南王申阳若知如此,也定会从秦。”周苛接道。 “狗屁计策。”子婴冷哼,“刘邦若死在秦地,吕雉可谎称刘邦亲自查探敌情,她执政只是暂代刘邦管理巴蜀。但寡人若不杀,刘邦可是会把她的悖逆之事戳穿,她凭什么同意?” “那是秦王不懂...吕雉的野心。”周昌急道,“巴蜀之中有不少惑人毒物,可让沛公神志时常...或可缓慢而死。如此一来,吕雉便可正名。吕雉还想夺天下,甚是看重名声。攻打临江国的名义便是...上柱国共敖不为芈心报仇。吕雉必然不想错过这个正名的机会。” “你们就不怕刘邦真的被毒死?”李信甚是不解。 “齐地黄石公有世人不及之能,小小毒物定可解除,我等已派人联络了黄石公。只要黄石公至秦地,沛公定可无忧。”周苛解释道。 “这...倒是够险的。”李信被震得不轻。 子婴不屑一笑,这两个人的话漏洞百出。单不说申阳那个墙头草已经跟了西魏,一个齐地的隐士如何能解巴蜀之毒。 “寡人姑且算你二人所言有理。”子婴面带阴鸷,“但吕雉若真想致刘邦死地,你们二位又是如何安然离开成都,攀过栈道的?!当然,二位也可说是吕雉百密一疏。但二位就不怕寡人真杀了刘邦?刘邦如今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又有权无势,寡人杀了他,不会担心任何后果!” “我等确实是冒险偷偷出来的。”,周苛挺身强辩道,“杀不杀沛公全凭秦王一念,秦国若想壮大,不会拘泥于过去的小怨吧?” “在下也...听说了常山王在秦地,秦王杀了沛公便是与常山王决裂。若是放过沛公,再攻巴蜀也不用再避着...常山的人,如此两全其美之事秦王不会考虑错的。”周昌说道。 子婴被这两个人搞糊涂了,救下刘邦的确对他有利。但二人的种种计策也太勉强了,不像是出自周昌之手。 难道只有险招才能救刘邦?河南王申阳还是心向刘邦,只是为了图存才屈服西魏?黄石公也确有奇能? 子婴拄着脑袋思索半晌,仍是无法接受完全二人的说辞。换做多疑之君,早把二人砍了。 救刘邦的说辞太过勉强,若是二人跟了吕雉... 二人的话倒全是有利于吕雉的,刘邦死在关内,还能让张耳等人不再帮大秦,对吕雉简直是有利至极。但宁可被烹杀,也心向刘邦的人,真的能轻易变心吗?... 子婴面色难看,将信将疑,不知关窍的滋味有些难受... 第二百二十七章 心机之深 “吕雉既然还没杀刘邦,也不急于这一时,寡人还要练兵。二位现在帐中休息吧。”子婴捂着脑袋起身要离开。 “秦王且慢。”周苛叫住道。 “又有何事?!”子婴有些不耐烦。 “秦王勿怒,我等只是想让秦王不要再派刺杀入巴蜀了。”周苛说道,“巴蜀只有栈道可行。入巴蜀之人本就极少,正值战时,来往行人都在巴蜀的监视之中,他们没有机会的。” “寡人知道了!”子婴不悦道,他不担心秦徒的安危,那群人可是被蒙骜训练的,擅长观察局势,若是被监视没有机会,不会涉险强杀的。 “如此甚好。”周苛松了口气。 子婴带着李信离开营帐,周氏兄弟对视一眼,本来诚恳的脸上齐齐露出一抹邪笑。 李信扶了扶头盔,也有些头昏脑涨,“王上这两个人实在太蹊跷了,要不要把陈大夫叫来,他定可戳穿二人的阴谋。” “有些事情,寡人知道,但陈大夫不知。”子婴皱眉摇头,“况且周昌也是刘邦的御史大夫,若是精心设计的骗局,反倒可以让陈大夫着了他们的道。” “那这两个人该如何处理?”李信犯难道,“不能让他们见张耳那群人,但若真是投诚而来,总关着他们也不太好。” 子婴哭丧着脸,看着李信,“别再问寡人了,寡人也没有办法。” 嗖—— 一道兵刃破空之声袭来,子婴下意识扭身回头,宇宙锋已然在手,拨开如电般的一剑。 李信佩剑已断,正欲空拳应敌,见到来者,险些惊掉下巴。 “嬴夫人?”李信惊道,“何故来军中刺驾?!” 采薇一身黑衣披散着头发,右手持着满是鲜血的铁剑,左手拎着布袋,满脸杀气。怒瞪着茫然的子婴。 “莫负那个丫头没跟你在一起?”采薇眯眼喝道。 “她...她是个相士,来军中干嘛?”子婴有些不安,手中长剑不敢松懈,生怕采薇再出杀招。 “她可不是简单的相士,可是第一个女侯,说吧,封她为侯是不是别有用心?!”采薇说着,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因为她身有奇能,寡人择贤而用罢了。”子婴解释道。 “那赵姬呢,凭什么从美人变成夫人?你们是不是...?嗯?” “绝对没有!”子婴急道,“那个女人比当时的虚怜媞还要危险,寡人不会临幸她的。” “随你怎么解释好了。”采薇抖了抖左手的布袋,邪笑道,“这里是她们两个人,其中一人的人头,子婴,你更希望是哪个?!” “你疯了?!” 子婴脸色煞白,荡开采薇的剑,连忙夺过布袋,放在地上,双手颤抖缓缓解开。 莫负有奇能,赵姬身有秘密,每一个都值得利用一番,哪一个死了都是莫大的损失! “寡人真不知道,你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子婴咬牙气急,再不愿在回头看采薇一眼。 “我说过,都是你言而无信。”采薇面目冰冷,毫无歉意。 李信不知如何劝阻,采薇要是真杀了这二人,谁都没办法留她,必死无疑!灵焚又在帮子婴,采薇被杀,灵焚还能不能助大秦便未可知了。 “王上,别看了。臣来解开吧。”李信咬牙夺过布袋。 子婴背手而立,声音轻软无力,“趁此刻事情还没败露,赶快逃离秦地吧,寡人能帮你找个相貌相似的女刑犯抵罪。这辈子都别回来...” “我偏不走,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为了她们杀我。”采薇轻咧着嘴角冷笑。 “你!” 子婴回身怒视采薇,责怪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薄夫人,胡夫人,赵夫人,又来了个莫夫人,我若是再不动手,恐怕被遣散的后宫不日都要满了吧?!”采薇邪笑道。 “她们都是寡人没办法才留在宫中的,你才是寡人最...” “呕——啊!咳咳咳...” 李信面带泪水,捂着肚子,弯腰不断呕吐。 子婴皱眉看向布袋中的人头,那根本称不上人头,简直是恶心的大肉丸! 皮肤溃烂不堪,流着脓水,两颗浑浊的眼珠凸起,好似掉落一般。 “这是...卢生?!” “哈哈哈...”采薇扔下铁剑,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大笑不止,“他早就病成那副样子了,不是他还能是谁啊?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杀了赵姬和莫负啊?哈哈哈...蠢死了。” “那她们在哪?!”子婴急问道。 “还能在哪?一个在后宫被人看着,另一个自然在鸣雌侯府了。”采薇笑道。 “骗子。”子婴不住的拍着胸口,被吓得不轻。 “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采薇绕到子婴面前,一脸坏笑,“卢生昨晚死了,临终遗言便是让你把他头颅挂在咸阳城头,以谢罪始皇和那些被坑杀的术士。本姑娘正好把他的头颅带来,吓吓你。” “这么说,铁剑上的血也是他的?” “是啊,想想就有些恶心,回去后还要好好擦了擦。”采薇嘟嘴抱怨道。 “下次...还是王上亲自打开吧,臣就算久经沙场也受不了这个。”李信泪眼模糊的擦着口水。 “下次就等你的王上再纳宫人再说吧。”采薇抱着肩膀笑道,“到莫负为止,就吓这次便好了。” “真是够无趣的。你回宫吧,寡人还有要事。” 子婴心气难消,甩着袖子拉过李信便要离去。 采薇小碎步上前,拦住子婴,“喂,你还真生气了?本姑娘是知道你学了剑术才下杀招的。” “寡人往日可没少和你解释其他宫人的事。”子婴语气冰冷,威胁道,“还不依不饶的,或许哪日寡人真就降了你的宫位。” “本姑娘知道啊,但是过去还没解气罢了。”采薇俏眉微蹙,“想降便降,本姑娘有不稀罕那些东西。” 李信处在其中,极其尴尬。 “王上,寻常夫妇之间会为小事而生事,君王不至于此。”李信忍着恶心劝道,“一国之君当不计较女子之过。” “凭什么不计较?!寡人往日可是...” 子婴愤愤道,忽地面色一僵,一个念头忽地涌现在脑海。 子婴扭头看向大营,正看见慌忙收回脑袋的周苛周昌兄弟。 “两个王八蛋,寡人知道他们的奸计了,可真是够阴险的!”子婴骂道。 “他们果然是骗王上的?”李信又惊又喜,“臣就觉得蹊跷。” 子婴紧走几步,远离营帐,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李信和采薇紧随其后。 “巴蜀到底想要如何?”李信问道。 “寡人一直以为刘邦和吕雉因为审食其一事而闹翻,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往日或许正如寡人所想,但吕雉得知大秦攻伐巴蜀,加上张耳在秦地。如此一来,刘邦便不是非死不可了。”子婴说道,有些后怕早些没想到这层利害。 “吕雉想要名声,还想阻止大秦的功伐,解决这两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刘邦放回秦地。刘邦为了出巴蜀,怕是也骗了吕雉,要联合张耳这群人祸乱大秦。” “可刘邦为什么要帮吕雉?巴蜀已经不是他的了。”李信不解道。 “巴蜀的确不是,但河南国是!”子婴说着,暗叹这群人的忠心和计谋,“申阳是张耳的宠臣,张耳为了刘邦可以杀了刘交,申阳表面上是墙头草,实际上就是为了求存,以助当年这群老友!” 河南国虽弱,但都城是洛阳,地理位置极佳,也算的上是易守难攻。当年刘邦出关,河南王申阳的选择却是不战而降,拱手将国土让人,忠心耿耿留在刘邦身边。 “刘邦可以假装中毒,到了秦地随便被一个老头‘治好’,再谎称对大秦忠心,日后找机会回到河南国另起炉灶!”子婴分析道,“凭借刘邦的能力,暗地里可收买大秦臣子,还可联络西魏等国。” “也就是说周苛周昌二人没有背叛刘邦,也没被吕雉迫害。是吕雉故意放他们来秦的?!”李信听得心惊胆战,“真想不到这种阴险之计!” “还有...”子婴捂着脑袋思索,“刘邦刚入秦地不可能,短时间内不可能帮吕雉阻碍大秦的进攻步伐,吕雉也该清楚这点,她肯定还有别的谋划...” “臣好像猜到了。”李信咽着口水,“大秦攻伐巴蜀,必是大军而出。国内一片空虚,只要刘邦有一万人马,便可趁虚而入,反客为主。” “曹参等人会反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道与瓜 “总之,巴蜀那群人不会坐以待毙的。”子婴摸着下巴沉思道。 从汉中到关中明面上就有三条路,临着渭水南支,汉水北支,交通最发达的褒斜道,最险又最短的傥骆道,以及直通咸阳的子午道。 想入咸阳,子午道第一近,起其次就是傥骆道,褒斜道。 从褒斜道起,西向分支,便是韩信暗度的直通陈仓的故道。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条道。 便是诸葛亮六出祁山的岐山道,但此道据咸阳最远,还需拿下道末的陇西郡的街亭县,再过陇山,长途跋涉才可至内史郡的咸阳。 拿不下街亭,不可能过陇山。 关中汉中之间栈道虽难走,但脉络过多,大军攻巴蜀,不可能每条重兵防守,定会给巴蜀可乘之机。 但汉中此刻有杨辰把守,巴蜀的人想攻关中必须入汉中才行... 那便必走金牛道或米仓道。 金牛道,又称剑阁道,是大秦当年攻蜀地所修建的,山路狭长,“剑阁峥嵘而崔嵬”。米仓道多是商人贩货所用。 金牛道在西离成都最近,米仓道在东离江水上游的涪陵最近。 “他日大秦大军攻金牛道,直奔成都。派两万人马守住米仓道,管教巴蜀无反攻之机。”李信毫无忧色,信心十足。 “这的确是上法。”子婴眉头仍旧紧皱,“但米仓道直通南郑,即使秦军被攻破,巴蜀军入了汉中,也是拿南郑无法。他们该不会如此行事才对...” 李信点头看向子婴,“王上的意思是?” “寡人总感觉,巴蜀定有别的路可走,那条道优于比金牛,米仓二道,还可打寡人个措手不及。”子婴一脸笃定,“不然刘邦不会让两个死忠之人冒着生命之危来此!” “臣从来没听过有这种道啊。”李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若是真有此道,大秦当年攻巴蜀,何故再开凿金牛道?” “这倒也是...”子婴揉着额头喃喃道。 采薇呆呆的听着,却不懂二人的话。 “你们说的巴国,蜀国是什么?”采薇问道。 子婴余怒未消,不耐烦道,“身为秦人,巴蜀都不知道?回去问灵焚师父去。” “师父忙着帮你打造兵刃呢,你还好意思麻烦他?狼心狗肺的东西。”采薇瞥着子婴说道。 “蜀国是黄帝之后,开国的人是蚕丛氏,最后被大秦灭了。巴国是周朝王室所建,也被大秦灭了。”子婴没好气道。 “巴王也好,蜀王也罢。都是山岭里的人,有一条米仓道就够了,哪里还想着别的道,你这就是杞人忧天。”采薇抱着肩膀嘲讽道。 “蜀国还参与过武王伐纣,才不是什么安居之辈。”子婴驳斥道,“也就是最后一代君主贪财好色而无谋,不然才被大秦所灭。” “哦?”采薇坏笑道,“强收楚人钱财,招揽宫人,凡事又都靠师父帮忙...你不也是一样吗?” “寡人那是...” “王上息怒!”李信连忙隔在二人之间,“出巴蜀之路或许只有两条,眼下如何处理周氏兄弟才是大事。” “寡人有要事处理,你速速回宫吧。”子婴命令道。 “本姑娘偏不。”采薇笑道,“本姑娘出咸阳时,听说有人在卖很甜的瓜的,还得好好尝尝不可。” “什么瓜?”子婴微微担心道,虽说采薇如今的剑术,不是常人能对付的。 “一种你从来没见过的~还比这颗人头好看多了。” 采薇掏出白布,擦拭着剑上的鲜血,不缓不急离开子婴视线。 “恃宠而骄!”子婴甩着袖子,愤愤道。 李信欲言又止,不再敢多言后宫之事。 “王上,可有计策对付周昌他们?”李信问道。 “人头...”子婴低头喃喃道。 “王上是想拿人头震慑他们二人?逼他们说出奸计?” “不,周昌聪明至极,无法轻易被吓唬住。”子婴缓缓摇头,忽地邪笑道,“是吕胜和刘交的人头!” 子婴回身查探着军营异动,贴在李信耳边小心叮嘱。 “寡人回咸阳后,李统领...” “好主意!”李信细心听着,眼前一亮赞叹道。 “寡人回襄阳后,李统领便依此计行。” “此事之后,王上不回来监军了?”李信问道。 子婴噤着鼻子,弯腰小心包裹好卢生的人头。 “寡人还需亲自挂上卢生的人头,也好给始皇当年的杀戮正名。顺便再看看...咸阳奇怪的瓜。”子婴说道。 “那灵焚先生呢?”李信问道,“灵焚先生回来之时,似是极其低落,近几日也未来军中查看兵刃情况。王上不去再看看吗?” “不必了。” 灵焚本为民而去齐地,到头来还是沦为田荣争雄的工具,险些被杀死。子婴也曾询问过灵焚齐地之事,但灵焚始终闭口不言。 按理说,以灵焚的江湖经验,当不会被朱家算计,子婴也不敢再深问。 “墨楚为了灵焚先生远去齐地,也不知是否曾碰面。就算未碰面,或许也能打探到些消息。”李信嘀咕道。 “墨楚?”子婴笑着摸了摸佩剑,“他若是知道而不说,也让他见识一下寡人如今的剑术...” 第二百二十九章 离间之计 周苛,周昌二人被关在军帐中一个时辰有余,周苛听着外面的操练之声,心中格外不安。 “子婴竖子还是怀疑你我二人,若是一直拖到交战之时,沛公就没命了!”周苛坐在地上,直叹气。 “哥哥放心,有常山王在秦,子婴不会贸然开战的。”周昌缓缓说道。 不着急之时,周昌便不会口吃。 “可张耳是在帮子婴,他若是真的投秦了,就算沛公至秦地,也是孤立无援。搞不好张耳的人还会帮子婴提防沛公。”周苛担忧道。 “以常山王的秉性,他和子婴只是合作罢了。手下众侠客皆是忠心之人,成都君张敖孝心可鉴,哥哥无需担心。”周昌笑道。 周苛皱眉,“人心隔肚皮,陈馀都能和张耳闹翻。保不准张耳年纪大了,只想在秦地享福,不想帮沛公夺得天下。” “哥哥多心了。”周昌闭幕养神,不在回答。 周苛沉不住气,起身来回踱步,时不时伸出脑袋查看营外的状况。 周苛缩回脑袋,朝着周苛直招手,“阿昌,营外无人看守,不如我们出去看看秦人如何练兵,他日或许可以帮到沛公!” “不要...轻举妄动。”周昌急道,“李信还在军中,别被发现异常!” “总拖着不是办法,看到看看外面发生何事,才能有对策。不然,子婴发难,你我二人无法只能束手待毙。” 周苛去意已决,不顾周昌阻拦,缓缓拉开门帘,挤出身去。 周昌怕周苛闹出事来,咬牙紧随其后。 渭水河畔的将士仍在操练,二人捂着肚子假装如此,缓缓绕到另一个帐篷后面。 “秦军怎么一直在拉弓?难不成靠弓箭攻到成都?”周苛侧身查看敌情。 “不止如此,该是让秦兵锻炼臂力,安稳度过栈道。”周昌解释道。 “子婴还挺有想法的。”周苛冷笑,“不过,随便秦军如何操练,他们只要敢倾巢出动,咸阳便是沛公的了。” “嘘——!” 周昌耳朵微动,隐隐听到军营中有人进入的声因,伸手捂住周苛的嘴。 二人悄悄将耳朵贴在军帐上,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 “唉,王上这几日怎么总来军中查看,想偷懒都不成了。大冷的天没冻死,也要累死了。装昏倒这才能休息片刻。”一名秦兵抱怨道。 “巴蜀之地有都江堰,土地丰饶,天府之地。能攻下来,大秦的实力必定会提上一大截。”另一名秦兵解释道。 “打下来也是李信,吕马童等人的功劳。”那秦兵不屑一笑,“姓吕那小子凭什么能当骑兵统领?” “吕统领还是有本事的。连那个什么胡害都比不上他的骑术。”一旁秦兵说道,“不过...我等确实无需如此强训。” “为什么?” 军帐忽地无声,周苛周昌二人双手放在一起撑在耳朵外面,也是什么都听不到。 “大点声!操练都够累的了,还要费力听你讲话!” 秦兵怒道,声音陡然变大,震得周昌二人连捂耳朵。 “我是说,吕雉要打临江,防守兵力必然变少。刘邦也不足为惧。”另一秦兵解释道。 “刘邦手下猛将不少。”满嘴牢骚的秦兵丝毫不相信。 “就算他带兵攻来也无妨,常山王对他了如指掌,他不是对手。” “张耳真的能完全帮王上?他和刘邦可是旧交,怕是对巴蜀那边存有旧情。”牢骚秦兵说道。 “不会,张耳此刻一心向秦。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张耳他让手下亲手杀了吕雉派来的细作,和刘邦的亲弟弟!” “唔——” 周苛惊得出声,周昌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告密的秦兵声音有些紧张。 “没有。” “或许是我听错了,这件事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说。尤其是大帐里那两个人,他们还想让刘邦来秦。呵呵...王上不动他,张耳那群人都不会为了大秦也不会放过刘邦。” “也是,常山灭国的时候,申阳和刘邦都不帮忙,刘邦还是一个伪装的小人。张耳绝对不会与他们为伍了...” 周昌怕出来的太久被人发现,扯着面色煞白的周苛,悄悄跑回原来的营帐之中。 周苛双腿一软,整个人缩坐在地上。 “张耳真的变心了,还杀了刘交公子!”周苛抓着脑袋,颤抖道,“让沛公来秦,便是羊入虎口!我们要赶快通知曹参他们取消计划!” “现在我们出不去的。那也只是...两个秦兵的话,不足为信。何况还可能...是子婴的计策!”周昌急道。 “也对,也对...”周苛连连点头,“有机会见面要亲自问问张耳。” 周苛只是在自我安慰,心中已经把事情当成真的,毕竟这种事寻常人编都编不到如此,若是子婴刻意欺骗,也很容易被戳穿。 周昌心头疑虑重重,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赵侠客来挂人头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周苛周昌对视一眼,顾不得什么危险,咬牙掀开账帘而出。 渭水河畔,七八个秦兵扶着一个横着的粗壮的木杆,驼背的老人在李信的注视下,正将两个头颅绑在木杆的一头。 “那是...张耳手下的赵午?!”周苛惊道。 周昌不答,木讷的靠过去,那两颗人头,其中一颗他不认识,暗暗松了口气。 扭头看向另一颗人头... 一脸书生气,双目紧闭,面色如常,正是刘家第四子,刘交! “啊!!!” 周昌推开众人跪倒,从赵午手中夺过刘交的人头,紧紧抱着怀里,跪在地上。 “刘公子...是谁杀的你...昌定要替你报仇!” 赵午皱眉,连连后退两步。 “唉,这...”李信故作为难,“周昌先生不在营中休息,怎么出来了?” “少...废话!”周昌抱着冰冷的人头,抬头怒瞪李信,“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 “这...刘公子...他是自杀。”李信眼神四处躲闪,“他...从泗水县赶至秦地,得知刘邦重病,可能命不久矣。额...悲愤之下,拔刀自尽。” 李信为了激怒二人,刻意说的极其荒谬。 “李信!你把我...当成傻子吗?!” “此话当千真万确。”李信一脸的诚恳,“王上念其是忠孝之辈,特意砍下他的头,供将士们瞻仰。” “你...你们...!” 周苛穿着粗气,冲到赵午面前。 周苛紧紧攥住赵午的胳膊,“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赵午,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赵午被子婴叫到军中之前,已经被告诉了一些话。 全力操练的目的是为了攻西魏复国常山,两个暗地里背叛刘邦,跟随吕雉,还假装忠义的叛臣已经来到秦地。 子婴将周苛周昌的“计谋”如数当着张耳一行人,气的张耳险些昏倒,还恳求子婴杀了周氏兄弟。 赵午早就满腔怒气,周苛情急之下,做泗水卒史时的逼人官气散露无余,惹得身为侠客的他厌恶不已。 “这个是吕雉派到秦王身边的细作,是在下亲手杀的。”赵午抬着下巴,指了指吕胜的脑袋。 “我没问你这个,我说的是刘交公子的...是哪个王八蛋杀的?”周苛吼道。 一旁的李信,脸皮微动,忍住没笑出声。 赵午不耐烦推开周苛,“也在下杀了,同样还是常山王亲自下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周苛吼道,上前揪住赵午的衣襟,被赵午踢翻在地。 “常山王想做什么事与你无关!”赵午冷声道,“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周苛堪堪爬起身,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常山和秦国还有什么勾当,都说出来吧。” “其实也没什么。”李信插话道,“也是就常山王帮王上招揽天下贤才,王上允许常山王上朝听证。赵侠客亲自教授秦王剑法,张敖公子还把姬妾送给王上,仅此而已。” “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你们对得起...沛公吗?!”周昌已然没法思考,起身瞪着赵午,破口大骂。 周苛周昌越是愤怒,在赵午眼中越是做作。 “对得起吗?哈哈哈...”赵午冷笑,“这个还轮不到你们两个骗子来操心!” 骗子?! 周氏兄弟愤怒之余,呼吸一滞。 难道张耳都帮子婴揭穿了他们的计谋?! 不可能... 应该只是发觉计谋的异常罢了。 但,这就足够可恶了! “在下只想最后一次...确认一下,刘交公子是...赵侠客杀的吗?!” 赵午调侃般点头,“在下不仅扭断了他的脖子,头还是在下亲手砍下来的!” 周昌心如死灰,低头轻抚刘交的头发。 “在下懂了。”周昌木讷的点头,随后露出挖苦的笑,“你们做的...还真不错呢!在下佩服!” 赵午一愣,刘交怎么说也是刘邦的亲弟弟。张耳杀刘交,是因为刘交想毁掉刘邦的基业。 但周昌想杀,恰恰说明他们已经背叛了刘邦!! “王八蛋,找死!” 赵午气急,一脚踢开周昌,刘交的人头滚落在地。 赵午拔剑欲砍倒地的周昌,周苛一急,慌忙上前拉开弟弟,胳膊上被砍出身可见骨的伤痕,血流不止。 “哎呀,三位何至于此呢?”李信拉开赵午说道。 “李统领别拦着在下,这两个骗子还敢嚣张,今日在下把他们的头一同挂起!”赵午骂道。 “再想杀也得等王上亲自下令,赵侠客息怒,息怒...”李信拍着赵午的驼背。 “我们兄弟二人也与张耳不共戴天!”周苛吼道。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赵午大摇大摆捡起刘交的人头,当着二人的系起,亲手和秦兵一同立起木杆。 周氏兄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泪无声落下。 “不怪陈馀会背叛张耳,真是活该被灭国!”周苛骂道。 “哼,拖秦王的福,陈馀已经和常山王重归于好了,让二位失望了。”赵午讥笑道。 赵午不再理会二人,和李信寒暄几句,大摇大摆跨马离去,留下心凉如冰的兄弟二人。 第二百三十章 离奇的东陵侯 子婴出宫骑马直奔咸阳城东,一身王服惹得路旁的百姓纷纷叩头跪拜。 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 此次出战巴蜀是为了关内百姓明年不受饿死之灾,他觉得他值得受这个跪拜。但浴血奋战的秦兵又是出自百姓之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发号命令的人罢了。 “一将成名万骨枯,一君称霸百将死...”子婴思索着,嘀咕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或许高高在上的明君,就是杀戮与仁德并存吧?” 快马加鞭下,子婴已至东城,牵着缰绳四顾寻找卖瓜的人。 他大概知道采薇说的是什么瓜——召平瓜,甚至可以猜到卖瓜的人的名字——召平。 秦末汉初,关于召平的记载共有四处。 他不清楚是哪个召平,抑或说这四处召平,哪些记载是属于同一个的人的。 其一,便是始皇亲封的东陵侯,专为赵姬和庄襄王守墓。秦灭后,咸阳城也被项羽毁掉,他在后世的长安城东卖瓜。 其二,是陈胜的统领,做事不多,却左右了天下大势!率军攻打广陵不下,秦兵支援又至。召平急中生智,以陈胜的名义封项梁为楚王上柱国,于是,项梁,项羽率八千人子弟兵西进... 其三,韩信“败也萧何”后,刘邦要重赏萧何,萧何在门客召平劝说下,没有要任何封赏,还将家财捐给军队,刘邦大喜。 其四,是刘邦私生子刘肥的长子齐哀王刘襄的丞相,手握兵权虎符。刘襄想发兵诛吕,召平得知之后,怕刘襄乱来带兵包围齐王宫。结果被刘襄中卫魏勃骗了兵权,反包围丞相府,召平落得自杀下场。 若卖瓜的召平只是东陵侯,子婴还想重新重用他,秦亡不仕的忠臣理应得到赏赐。 但,若和萧何,陈胜等人扯上联系,事情就不这么简单了。 如果年老时再成了刘襄的丞相... 子婴摇了摇头,还是没法将这些记载联系到一起,何况秦朝还未灭,如今卖瓜的未必是召平。 跪拜的百姓中,伫立着身材窈窕,捧着金色瓜啃食的黑衣女子,正是采薇。 长须的中年瓜农跪地小声说着什么,专心啃瓜的采薇才转头发现子婴。 “王上不去练兵,怎么来城东了,不会也是为了甜瓜而来吧?”采薇调侃道,嘴角还挂着瓜籽。 “姑娘,别说了,速速跪下吧。”瓜农急道,“把剑也扔了,王上最讨厌侠客。” “本姑娘偏不。” “这...唉。” 瓜农见劝阻无效,无奈闭嘴不言,已经想象到了采薇被大刑加身的惨状。 子婴行至瓜摊旁,随手拾起一个瓜,“秋冬之时有瓜可食,也是幸事。这瓜怎么卖的?” “回王上,这瓜...”瓜农微微欠身。 “本姑娘问王上话呢。”采薇笑道,“都说王上是仁君,怎么连百姓问话都不理,不知是不是徒有虚名啊?” “真是巧舌如簧。”子婴白眼道。 “总比某些人好,花言巧语说服别人,如今连探望都懒得去,真让人心寒。”采薇擦着嘴角,回呛道。 “哈哈哈...”子婴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本姑娘说错了?”采薇细剑眉微蹙。 子婴闭口不答,静静看着采薇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跪地的瓜农不自觉的摇头叹气,脑中已经想象到了子婴哄骗无知民女的风流韵事。 采薇扔下瓜皮,看向瓜农,“老伯,你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吗?” “这...这...小人不知道。”瓜农后缩道。 “知道便说吧,寡人恕你无罪。若是不知反倒要受罚。”子婴笑道, “这...这‘巧舌如簧’一句出自《诗经.小雅.巧言》,下一句是‘颜之厚也’...” “子婴,你还敢嘲笑本姑娘!” 采薇欲拔剑,瓜农连忙起身挡在子婴马前。 “老伯让开,他才是厚颜无耻之人,本姑娘今日教训非要他!”采薇喝道。 “帮寡人把他拿下吧。”子婴忽地坏笑道。 “这...”瓜农有些无奈,“小人不会武功,王上还是速速回宫吧。” 采薇不屑一笑,“你不是学了剑术吗,有胆子较量一下啊。” “夫人误会了,寡人是让夫人拿下这瓜农。”子婴笑道,“他可是寡人寻找很久的大秦罪人!” “原来老伯,你是逃犯?!”采薇面色一寒,扭转剑身架在瓜农脖子上,“说吧,到底犯了什么事?” “啊?这...”瓜农连忙抬起双手,顿时有种防不胜防之感,这姑娘居然是大秦的夫人,和子婴一起来抓他。 “王上明鉴,夫人明鉴,小人冤枉啊!”瓜农哭丧道。 “冤枉?你不替庄襄王守墓,反倒跑回咸阳卖瓜,这难道不是失职?枉费了始皇封你的侯位!”子婴责备道。 寻常人就算知道“巧舌如簧”的上下句,也不可能把出处了解的如此清楚,瓜农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加上这奇怪的瓜,子婴笃定他就是召平。 “王上知晓小人?”召平一惊。 “老伯,有罪便赶快承认吧,少拐弯抹角的。”采薇规劝道。 “小人真的冤枉,上次项羽以骊山陵墓威胁王上后,李信统领便派秦兵代替了小人驻守。”召平连忙解释道,“小人这才能归来卖瓜。” “哦?这样啊。”子婴冷笑,“不到一月,东陵侯便能在天寒地冻之时种出瓜来,寡人真是佩服啊。” “这些瓜是小人之子所种,从今夏贮存至此时,非是小人所种。”瓜农急道。 采薇伸手拾起瓜,递给子婴。 子婴接过细细打量,贮存的有些不力,瓜上隐隐有冻伤的痕迹。 “这瓜有何异常?”子婴问道,秦朝正常的瓜和东陵瓜是什么样的,他都没见过。 “除了甘甜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采薇思索道。 “这就是普通的瓜,姑娘...夫人久未吃瓜,这才觉得格外甘甜。”召平解释道。 “如此说来,还是寡人错怪东陵侯了,寡人在这里赔不是了。”子婴拱手道。 “是小人的不是,小人归来未告知王上。”召平释然一笑,“王上若是无事,小人将瓜都送给夫人,这便归家了。” 召平缓缓远离采薇的剑,转头便要离开。 “站住!”子婴猛地喝道,“寡人只说错怪瓜是东陵侯所种,还有些事没有问完呢。堂堂的大秦的东陵侯,食邑该是不少,如今冒着寒冷卖瓜,其中缘由,非要寡人一一盘问吗?” 采薇提剑拦住召平的去路。 “这...天下造反,胡亥为了讨伐之资便把小人的食邑收回了,故沦落至此啊。”召平重新跪倒在地。 “胡亥?胡亥收了你的侯位,于是你嫉恨在心,趁着陈胜造反之时跟随了他,为了攻秦还封了项梁为上柱国,对不对?!”子婴冷声喝道,“陈胜身死之后,你也不看好项羽等人,便偷偷回到关内,是也不是?!” 召平手足无措,求救无门,“王上所言,小人听不懂啊!” “那东陵侯是哪里人?” “楚地...广陵。”召平小心回道。 “这便没错了。”子婴笑道,“陈胜的那个统领也是广陵人。好一个东陵侯,胆子真够大的!” 采薇听着子婴的话,微微不解。 “或许是同名同姓之人呢?”采薇问道。 子婴不答,心中在不断的推测着。 秦灭汉立,刘邦只知道召平是个守墓的,并未调用。萧何见多识广,听说了召平起义的名号,这才将其招到身边自用,也是为了多几个心眼防着刘邦的杀心。 萧何会在十三四年之后去世,而就在同一年刘肥也死了,其子刘襄成了新齐王,召平便从长安赶至临淄。因为召平曾帮过萧何,所以也受到刘襄的重用成为丞相... 召平种瓜之举带有道家色彩,而刘襄的丞相召平,死时也曾说过“嗟乎!道家之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乃是也。” 子婴自认为猜测可行,这四个“召平”也都不是等闲之辈,但瓜农召平死不承认,他也不能屈打成招。 “王上真的冤枉小人了,陈胜造反时小人还在为庄襄王守墓啊。”召平急道,欲磕头求饶,忙被采薇拦住。 采薇打量着召平也看不出他像能造反的模样。 “子婴,你可能真的冤枉他了。”采薇说情道。 子婴也不敢轻下结论,单凭召平卖瓜一事,也可能得到萧何的赏识,至于其后的刘襄丞相一事,还并未发生,无关紧要。 关键就在于,召平是否曾参与陈胜造反。 这就是忠臣和乱臣的区别。 能假借陈平名义封项梁为上柱国的人,不应该只有淡淡的一笔才对,是生是死都应该有个明确的记载... 但...鸿门宴的关键人物曹无伤记载也不多,大名鼎鼎的蒲将军还总被隐藏起来,这个时代有太多的未知之处。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看破 “王上知道楚地邵陵吗?小人老家曾是那里的,其后才虽族人南下广陵,兴许与陈胜造反的,是与小人同名的同族之人,也未可知啊。” 这是召平最后的解释了,子婴再不相信,他也没办法了。 “不管了,先封官再慢慢让陈平等人调查吧。”子婴心道。 “东陵侯说的有几分道理,兴许是寡人多心了吧。”子婴说道,“庄襄王陵墓既然有人看守,寡人也不变再让东陵侯回去。明日早朝,东陵侯跟着上朝吧,由众大臣商议再赏东陵侯官职。不可推辞!” “这...小人谢过王上。”召平犹豫许久,只得答应。 子婴从怀中掏出一百钱扔给召平,采薇随手挑了五个瓜装起,离开瓜摊回宫而去。 一路上,子婴二人眉头紧皱。 子婴时不时看向并驾的采薇,“夫人刚刚帮召平说情,此刻也发觉他的异常了?” “不是。”采薇摇头道,“是一百钱只拿这些瓜,太亏了,怎么也要拿十个才够本。你是王,本姑娘还不能回去再要...” 子婴擦了擦冷汗,“不当令的瓜本就该贵一些,夫人还觉得瓜不错,拿了五个兴许召平还觉得寡人占便宜呢。” “哼。”采薇嘟囔着嘴,“本姑娘可听说周幽王为了褒姒,点燃烽火台,天下诸侯都带了各国的美味朝见。你只给本姑娘五个瓜,连个昏君都不如。” “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子婴惊道,“周幽王那是戏诸侯,唐玄宗才让人带离支。” “唐玄宗是谁啊?师父说过,唐国只有一个国君叫叔虞,后来不是改叫晋国了吗?”采薇问道,“还有什么离支,也都从来没听过。” “唐玄宗...便是古唐国的国君,早就被周朝灭了,这才能把那块地方给叔虞,夫人不知道也正常。”子婴半真半假解释道,“离支是巴蜀和岭南之地才有的东西,若是拿下巴蜀,明年再陪夫人去采。” “这样啊,那你回宫干嘛,还不去练兵?”采薇食指大动,催促道,“再不练兵,小心他们打过来。” 玄宗,离支,巴蜀... 子婴脑袋里某根记忆的线被扯动,连带着心中悸动,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感蔓延全身。 “离支,离支...” 子婴捂着脑袋,却始终没办法把不安之源弄清。 好不容易算计了周氏兄弟,又来了个召平,加上巴蜀未知的道,一时间子婴有些头昏脑胀。 “这些瓜,本姑娘拿给师父和宫人了,你还是速速回渭水旁吧。”采薇说着,怀抱着瓜策马离开。 宫人?! 子婴脑中精光一闪,最后一块拼图完成,瞬间想清楚了刘邦反攻的计谋! “世人都以为那是后建成的,其实早在三国前就有了!”子婴兴奋的自言自语,“巴蜀那群人应该早就想通过此道而来了,是奇谋不过也是险谋。刘邦众人若想从此路攻秦,管教他们困死其中!” “秦王!秦王留步!” 嘈杂的马蹄声响起,子婴回头看去,周苛周昌兄弟二人满脸泪水未干疾驰而来。 子婴笑容在脸,早已把这二人看的透彻,他们再想耍什么奸计都是无用。 “二位不在营中休息,奔波而来所为何事?”子婴笑道。 周苛二人跃马而下,齐齐跪在子婴面前,各个呼吸不稳,似是寻了子婴很久。 “我兄弟二人有事相求秦王。”周苛抱拳道。 周昌连连点头,跟着附和,“秦王务必...杀了张耳众人!” “常山王如今在帮寡人做事,如此做不好吧?”子婴故作为难道。 “有些事,秦王心知肚明!”周苛急道,“秦王让张耳招揽侠客事假,仗着其赵地国君的身份为秦国洗脱天下的怨恨事真,如此之时我等亦可做到!” “既是如此,寡人何须费力杀常山王,用二位呢?岂不是白费力气吗?”子婴调侃道,心中暗暗感慨二人眼光毒辣。 “不止如此!”周苛急道,“张耳那群老人只忠于张耳,不会尽心为秦国做事。他们招揽的侠客也多是违逆大秦律之辈,秦王若是重用则违背国法,不用则被张耳怨恨,长此以往。秦与常山必然交恶,杀张耳便势在必行,最后落得杀害盟友的骂名。” 周昌涨红着脸,“不如借我等之手...杀之,秦王无过,我等亦可为沛公报仇!” “寡人自有应付之策,无需二位担心。”子婴拒绝道,只有把这两个人逼到无计可施,才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周氏兄弟忽地语塞,本以为子婴很好说服,竟如此固执。 “秦王就是太相信张耳的能力了!”周苛急道,“世上的侠客早就流到各个诸侯国,留给秦王的只是庸才,劣才,我等能为秦王寻回四位贤才,以正诚心!” 若是数日之前,周氏兄弟说这番话,子婴或许会心动,而进刘邦的名声也臭了,才不信他们能做成什么事。 “哪四个人?说来听听。”子婴随口问道。 “这四个人便是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公吴实,甪里先生周术!”周苛高声颂道。 “商山四皓?!”子婴又惊又怒,瞪着二人,“二位当寡人是昏君吗,大秦原本的臣子需要二位来帮寡人寻回?!” 商山四皓都是秦国过去的博士官,皆能通古今,辩然否,典教职。为了躲避秦末之乱才结伴隐居秦地的商山。 张良请他们出山相助刘邦时,各个须发皆白,年在八十岁之上。 商山就在秦地,子婴不想劳烦这些老人,才一直未动这个念头。两个楚人居然以为他做不到,要以此为功?! “二位若是无话可说,便在咸阳找个客栈休息吧,寡人可以出钱。” “东园公,绮里公,甪里先生秦王或许...可以寻回,夏黄公秦王绝对寻不回!”周昌直言道,“因为他就是...子房先生的恩师黄石公!” “黄石公?” “正是!”周苛附和道。 “哈哈哈...继续编,寡人差点就信了。” 当年张良再怎么为了求生,也不至于把八十多岁的恩师搬出来,黄石公也不是轻易答应之人。 子婴笃定崔广绝对不是黄石公!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谎话连篇 此外,这四个老人跟随汉惠帝刘盈之后,也未见有什么功勋。 黄老之学治理天下是陆贾提出的,丞相萧何辅佐,萧何死后,还有“萧规曹随”的曹参。 刘盈当了皇帝后,吕雉甚至想把刘盈亲姐姐刘乐和张敖的女儿,嫁给刘盈为后,刘盈觉得与礼教不和,只能把张氏留在宫中。 吕雉恨死了戚夫人和其子刘如意。 刘盈心善,为了保护刘如意,与其同吃同住。只因惠帝有事外出,想让弟弟多睡一会,便被吕雉找到机会毒死。 而刘盈对此毫无办法,可见商山四皓只是治学之辈,不是谋人智士。 其后,戚夫人被贬为奴,继而被做成“人彘”,吓得刘盈魂飞魄散,最后只当了七年的皇帝,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倘若商山四皓之一的夏黄公崔广真的是黄石公,那黄石公的名号就得蒙尘了。 周昌急的左顾右盼,挖空心思的想找理由说服子婴。 “秦王真的不信我兄弟二人?!”周苛握拳道。 “寡人没法相信。”子婴摇头轻笑,“商山离咸阳也不远,寡人今日便可带二位前往,若夏黄公非是黄石公,寡人还得治二位个欺君之罪。那便不是小事了。” “这...我兄弟二人是楚人。”周苛眉头紧皱,“黄石公的名号也只是听说罢了,若此言非真,也是无意欺君,秦王见谅。” 周苛连忙解释,生怕惹急了子婴。只有没有他们的传话,刘邦还不会轻易来秦地。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刘邦杀掉张耳等人,方可为其扫清障碍! “寡人不计较小过。”子婴眼珠一转,笑道,“二位若真想救你们的巴蜀王,只管按原计接来便好。张耳等人虽说恨死刘邦,大秦还是寡人说了算,诸位无需忧虑。” 子婴越是解释,周氏兄弟便越是想杀了张耳众人。 “秦王听说过朱房,胡武吗?这二人算是陈胜的御史大夫,秦王若是得了他二人。天下便会以为首批反秦之人知错,而重新归降大秦,此举之重不输于收买赵人之心!秦王何乐不为?”周苛急道,口中唾沫横飞,“我等可将其带回秦地!” 周苛说完,子婴与周昌同时面色冰冷。 子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周苛。 不愧是死忠刘邦的人,明明是求他办事,却还要用损秦的阴谋诡计! 陈胜失败的原因有很多,名号不正,厌恶六国后人称王...而其中朱房,胡武的因素也是排在前三。 朱房是陈胜的中正,胡武是司过,都是楚国制度下的官职,监察陈胜手下的过失。陈胜极其信赖二人,致使二人为非作歹,趁机排除异己。 二人亲近的人即使有过,也会被隐瞒。疏远的人有功也会被忽略。导致陈胜手下离心离德。 子婴若把这二人找来,不仅不会如周苛所言,反倒更会让天下诸侯厌恶! “周苛先生是不是认为寡人久居咸阳,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啊?!”子婴怒瞪周苛,“只看先生此计,寡人便该立刻诛杀尔等!速速滚开,不然休怪寡人不留情面!” “我...在下一心想要诛杀张耳,秦王想要如何才能遂了在下心愿?!”周苛扯着脖子吼道。 “这个也简单。”子婴坏笑道,“眼下西魏王势大,大秦不得不防。二位若是能将卫胠,奚意两位统领招致大秦,此事便可谈。” “他们?!秦王这是在为难我等!” 卫胠是魏相彭越的亲信,奚意是魏王豹的爱将,他们若是能背魏来秦,除非魏国灭了。 “寡人只是给二位个门路。若是不成便免谈了。”子婴摊手道,拉着缰绳就要饶开二人。 周昌起身,张开双臂挡在子婴马前,“秦王也是想杀...张耳的,只是不是时候罢了!但拖得时日太久,以张耳的能力在秦必然...积蓄势力。处理起来必会棘手,不如让我等助秦王...裁其羽翼!” 子婴暗暗赞同周昌所言,但才不会让他二人轻易如愿。 “周昌先生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吗?不给寡人些好处,免谈~”子婴继续施压。 寒风吹袭,咸阳街头格外刺骨,周苛二人脸颊冰凉,也不想再僵持下去。 “秦王应当知晓九江和巴蜀...攻下临江后的瓜分。”周昌摊牌道,“秦王可知吕雉为何答应将南郡重镇襄阳给英布?” 子婴微微思索,“她不答应也没办法,想出巴蜀没有九江帮助,不足以成事。” “此为原因之一。”周昌点头道,“其二,南阳郡有王陵在,王陵虽与沛公交恶,得知巴蜀之事,便会与吕雉联合,共抗英布重分临江。所以吕雉不在乎眼下一城的得失。” 子婴不觉暗笑,如此计策吕雉本不会轻易对刘邦的人说的,只能说明吕雉刘邦已然“和解”。周昌还是说漏了! 周昌未发现子婴的异常,继续说道,“王陵是个心高气傲之辈,此事若成,或许只会...将襄阳给吕雉,独占南阳。” “王陵又是谁?寡人没听过。”子婴故作不解,“以英布实力加上襄阳的地理,就算联合吕雉和王陵也不是对手。” “王陵亦是世之豪杰。在打下临江后,王陵就必须迅速起兵!如此一来,便能击败大战之后的英布!”周苛大声补充道,紧皱眉头,似是极不情愿将这个计策透露给子婴。 “哈哈哈,这样啊...”子婴笑道,“不过这似乎和寡人没什么干系。难不成二位想告知寡人此事,便想杀张耳?” 周苛面色通红,“以吕雉的脾气也不会留王陵,英布若是败退,吕雉下一步便会杀王陵,独占临江国!秦王若是在武关内埋伏重兵,便也可分染指临江!这种关乎秦国疆土之事,岂不比张耳重要的多?” 子婴微微沉默,倘若刘邦的奸计得逞,占据了咸阳。趁机插一手的人就是刘邦,而不是他。 可刘吕就算和解了,吕雉占南郡,刘邦占关内。吕雉也不会把这等计策告知刘邦。 毕竟占据关内才是上位,若再让刘邦南下,吕雉就是必死之地。 此计不合情理。 除非...周氏兄弟还在骗他!! 南阳郡本就是临江国的薄弱之处,英布拿下南阳,不会太费力气。王陵到明年才会成气候,今年远不是英布的对手。 根本不存在王陵和吕雉联合! 而周昌让他出兵南阳,只是托词罢了。那时秦国应该在争讨巴蜀,就算有余兵攻南阳,也只是送去给英布杀。 两个王八蛋! 子婴越想越气,周苛还刻意告诉他埋兵武关,武关距离咸阳甚远,不输于函谷关和咸阳的距离,也离那条隐秘之道最远。 子婴若真如此行事,不仅发兵巴蜀不利,还会给刘邦的反攻制造机会。 这两个人想法设法的给他出看似有利,实则大害的主意! 第二百三十三章 伪中求真 子婴强忍怒气,装作若无其事。 “天下纷乱,寡人只想安居关内。”子婴轻笑道,“寡人攻打巴蜀,也是看在巴蜀与汉中相连,易守难攻,加上巴蜀有对外战事。至于关外之事,寡人实在没兴趣参与。二位会错意了。” 周氏兄弟对视一眼,庆幸中带着一丝失落。子婴虽没发现他们的骗局,但还需想办法让子婴杀了张耳。 “若是没有其他事,二位还是让开吧。” 子婴催促道,笃定两个死忠还会使出什么奸计,聪明人的奸计往往是半真半假,只要周氏兄弟敢骗他,定会被看出其他真的谋划。 吕雉联合王陵一事短时间内不可能实现,英布占据南阳也不会任由王陵发展。但吕雉定会与旁人联合驱逐英布,那个人帮助吕雉后,还不会侵占南阳的地界。 十八路诸侯只有一位会如此行事——衡山王吴芮! “秦王想偏安,恐怕英布不会答应。秦攻巴蜀需倾巢出动,九江攻临江中,或许还会转到武关攻秦。”周苛诱导道,“这件事算不算秦国的大事?” “二位是劝寡人不要攻巴蜀,死守关中?”子婴问道,但并不太担心英布,有韩信在北为威胁,英布不会轻举妄动。 “非是如此。”周苛摇头道,“英布大动兵戈之前需做好一件事——让南方其他诸侯也动兵,如此才能不被项羽攻打。” “让吴芮动兵?哈哈...”子婴不觉一笑,“寡人倒想知道英布如何能做到?” “此事还是在下无意间得知的。” 周苛下定决心般缓缓站起,凑到子婴马旁。 “秦王有所不知,英布的妻子吴氏此刻正在临江国...不需多日便会...” “什么?英布要杀妻?!”子婴睁大眼睛,猛然惊吼。 “此事是吕泽打探来的机密,秦王莫要声张。”周苛连忙四顾,差点就去捂子婴的嘴。 子婴没法平复心神,喃喃道,“前有吴起杀妻求战齐,今有英布舍妻避战楚,也真是绝了...” “英布是吴芮的女婿,女儿死在临江国内,衡山王必会先出兵。”周昌解释道,“秦王若不想被英布攻伐,可在战时派人秉明楚国此事,楚国不攻衡山而发难九江,大秦之危便解了。” 子婴捏着额头,故作为难,却是强忍着笑意。 周氏兄弟的奸计,他差不多已经猜个八九成了... 刘邦若入关中必会引起项羽的极度反感,让子婴通知项羽此事,无非也是转移楚国的攻势至九江。就算子婴不去,刘吕二人也必有一人派人前去。 英布杀妻一事若被人知晓,对吕雉而言,也会得到衡山,楚国二国共抗九江,这才是她能趁机拿下南阳的最重要条件。 那个时候,刘吕一个占关中,一个占临江国,虽仍有嫌隙,但亦可互为犄角共抗项羽,天下三十六郡这二人共占了巴郡,蜀郡,汉中郡,陇西郡,内史郡,南阳郡,南郡。单从郡数而言,已经等同于项羽的故鄣郡,会稽郡,薛郡,四川郡,砀郡,东郡。 项羽再连年争讨,此消彼长之间,隐隐又有夺得天下的趋势。 “真的是奇谋啊!”子婴连连赞叹道,手已经悄悄按在宇宙锋的剑柄上。 “秦王采纳便好。”周苛笑道,“如此一来,可否详听我兄弟二人诛杀张耳之策?” 子婴已得巴蜀阴谋,本想立刻杀了这二人,忽地瞥见北方数十人马拍马赶来,为首三人正是张耳,贯高,赵午。 三人挥舞着鞭子,口中喘着白气,恨不得立刻赶至子婴面前杀了周氏兄弟。 “麻烦二位说快一些,不然就没机会了。”子婴邪笑道。 周氏兄弟听见马蹄声,扭头忽见众人气势汹汹,情急之下拔出佩剑已对。 周昌扯出一抹笑,“真是天助我也,他们数十人如此而来,我等杀了他们还可说是为保护秦王!秦王也无需担心名声!” “二位有把握吗?”子婴笑道。 “秦王勿忧,我兄弟二人剑法不弱,虽然比不上曲成侯虫达,对付一群半截入土的老人绰绰有余!”周昌语气激动的发颤,马上就能为刘交报仇了! 眼看张耳等人还有数十息便赶来,子婴忽地惋惜的看向二人,“除了西魏丞相彭越外,二位便是死在寡人面前最能力的人了。” “秦王说什么?!” 二人一惊,紧握佩剑提防着子婴,身后马蹄声渐行渐进,弄的二人不知该防备哪一面了。 “真是可惜,二位若真是诚心归降,寡人必有重用。”子婴摇头叹气,“可惜啊,从入秦至此刻,寡人还没听到二位的一句实话,断断留不得了。” “秦王...误会了!我等句句属实...皆是在为秦国思虑!”周昌连忙辩解,希望以此换回一线生机。 “阿昌,不必求他了!”周苛望着子婴的邪笑,深知事情败露,“今日杀了子婴,再杀张耳!” “哦?是吗?” 子婴长剑出鞘,左右轻甩。周氏兄弟嘴中一阵冰凉,紧接着剧痛袭上大脑,两段舌头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啊...唔...” 二人口吐鲜血,身体不停颤抖,握不住的佩剑齐齐坠地,惊恐的看着子婴。 “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二位,张耳并没有背叛刘邦,反倒被寡人设计的认为二位才是叛徒!这才想要杀了尔等,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子婴的笑意在二人眼中极其狰狞。 “唔——” 一道惊雷炸开在二人脑中,回想着渭水河畔与赵午的话,此刻才理解那句“不是一路人”什么意思! 周昌一阵懊恼,从始至终赵午没说过一句背叛刘邦的话! 赵午指责他们是骗子,原来是误以为他们骗了刘邦! 周苛目眦欲裂,忍着足以晕倒的疼痛,伸手拾起地上的剑,刺向子婴。 嗖—— 一道长剑从侧肋贯入,透心而过。 周苛的生命顺着剑上的鲜血缓缓流失,眼前一片漆黑,倒地... “唉...他本不应该这个时候死的。”子婴半感慨,半讥讽对周昌说道。 周昌没心思理会子婴,拾剑冲进张耳的马阵之中。 骑兵打步兵本就有优势,周昌重伤在身,深知必死无疑,只得冲向刚刚掷剑,如今手无寸铁的赵午。 此刻不为大义,只为家兄报仇! 张耳等人为了保护赵午,招招防备周昌的攻势。 子婴拍了拍马脖子,驱马行至路旁,静静的看着死忠之臣的最后一幕。 红色的身影穿梭在骏马之中,时不时的被长剑刺中,身形微微一个踉跄之后,继续握剑厮杀。 几个老头大意之下,被盛怒的周昌砍断手腕刺下马背杀死。 咸阳的天空阴暗已久,飘飘悠悠落下细碎的雪花。雪势渐大,逐渐落满子婴的肩膀,遮住周苛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寡人今日之举是不是太阴了?幸好灵焚师父不在身边。”子婴喃喃道。 赵午策马逃脱周昌的攻击,没了顾虑的张耳众人,数剑齐下将周昌刺成了筛子。 “哥...哥...” 周昌口吐鲜血,嘴中含糊不清,在大雪之中一步一个血脚印挪向周苛的尸体。 扑通—— 周昌扑倒在地,仍旧用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周苛伸手。 “出卖沛公的人,不可能留下全尸!” 贯高跳下马,挥剑斩断了周昌眼看就要碰到哥哥的手臂,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二人的轮廓。 众侠客跳下马,挥舞着长剑,砍下周氏兄弟的头颅后,泄愤一般刺着两人的尸体。 “从泗水卒史当到一国御史,也算是当世英才了,居然没有全尸。”子婴暗叹。 张耳未去“鞭尸”,驾马行至子婴旁,“秦王不必惋惜,他们叛主投奸死有余辜。” 子婴也没时间惋惜,眼下是让张耳等人同意攻打巴蜀的最好时机。 “确是如此。”子婴说道,“刚刚寡人想劝他们回巴蜀,照顾好刘邦,听他们的意思,却...” “却如何?秦王快说!”张耳感到一丝不妙。 “却好像是知道刘邦必死,还想让寡人出兵临江国。”子婴故作不解,“这二者丝毫不搭,寡人猜不出何意,便告知他们,等常山王来了再做商议,谁知就...唉!” 张耳一愣,睁大眼睛思虑半晌,朝着子婴默默的拱了拱手,挥剑跟着众人一同劈砍尸体。 第二百三十四章 魏国国君 “真够凶残的,要是被他们知道寡人是在骗他们,估计真要反了天了。”子婴心中嘀咕道。 长剑挥舞,血水混着雪水,慢慢融化着周围的白雪。冷冽的空气也无法禁锢住刺鼻的腥味。若不是夹杂着布块,周氏兄弟的尸体碎到可以无法辨认是人的残骸。 “咳咳咳。” 子婴有些受不了,掩面咳嗽。 张耳朝着贯高等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忙脱下外衣,包裹着周氏兄弟的肉末,上马欲驶出城外。 “诸位这是要去何处?”子婴问道。 张耳擦了擦衣上的血渍,拱手决绝道,“这二人是楚人,行此不忠不义之事,无颜返回故里。本王打算把二人尸骨丢弃在咸阳城西,任凭风吹水流,永世不得还乡!” “咸阳城西?” 扔在咸阳城旁,子婴直觉得晦气。 “常山王既然如此厌恶此二人,不如埋在杜城之南,再给二人设立个墓碑。”子婴思索道。 “秦王这是何意?哪有给叛臣立碑的道理?”赵午不解道。 “既是叛臣,就当将名姓示于世人,任人唾骂。”子婴解释道,“杜城西南隔着汉中郡与巴蜀相望;东南隔着临江,九江,远眺楚地;向东想至楚地,也需过河南国。这二人不忠不义,若是成鬼回来找常山王等人报仇,也被杜城隔绝。如此不见吕雉,不见楚地,不见咸阳之地,才是真正适合叛臣的埋葬地。” “妙啊!”张耳顿觉开悟,“秦王能想出此计,当与本王是一路人。” “秦王高计,小人这就去办。”张耳众人连连点头,掉头直奔南向而出。 “切记,要将二人姓名,籍贯,所犯何事,被何人所杀刻在碑上。”子婴喊道。 “小人记住了!”渐行渐小的声音回道。 子婴嘴角轻笑,他此举才不是如表面所言,真正原因此刻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侠客们也是真是容易被骗的,不知何时才能骗过范增那群老狐狸之流。”子婴心中暗道。 张耳轻诺脚步,忽地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认出是周氏兄弟的其中一人的舌头。 刚刚众人只是将周昌二人斩首,并未割掉舌头。 “这...是秦王割断的?”张耳皱眉道,心中渐渐起疑。 斩断舌头,为的就是不让人说话。子婴难不成怕周昌二人说出什么? “唉,正是寡人所为。”子婴故作叹气道,“这二人居然想让寡人杀了常山王。寡人问其由,他们居然说常山王等人背叛刘邦,该当被诛。寡人听不下去了,便用赵侠客教寡人的剑术割了他们的舌头。说来此举,却是有些残忍,常山王见谅。” “原来如此,秦王不必自责,只是割舌头已经算是仁慈了。”张耳缓缓点头道。 “秦王能用在下所教的剑术,在下三生有幸。”赵午笑道。 子婴暗笑,赵午也是够傻的,如此精妙的剑法才不是他教的呢。也真是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常山王可知周氏兄弟刚刚所言的,临江国,刘邦必死所为何意?”子婴故作不解道。 此话一出,张耳众人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诸位这是...?” 张耳紧握剑柄,叹道,“秦王今日真是险些被他们骗了!吕雉那个贱人定是杀了沛公,再将秦王的兵力骗到东侧,她好趁机大军攻入汉中,关中!” “不应该啊。”子婴皱眉道,“待到寡人练兵后,打个临江南阳,费不了太大力气。况且汉中有杨统领把守,只需死守金牛,米仓二道,可不会轻易被吕雉得逞。” 子婴摸着下巴,引诱般继续说道,“难不成吕雉还联合了西魏?如此一下,以西魏如今的实力,倒是能让寡人无暇顾及巴蜀。” “唉!不是联合西魏,是河南国!”张耳痛心道,暗暗责备子婴反应慢,“西魏野心勃勃,连田荣都不支援,才不会帮费力她。” “不会吧,寡人可是听说魏王豹派了三千兵马支援田荣。”子婴继续问道。 平白无故告诉张耳秘密,张耳不会轻易相信,必须明里暗里的引诱他,让他自以为是自己想到,看穿的。如此一来,才会让他坚定不移的相信。他日即使有人告诉他是错的,他也不会动摇。 “秦王恐怕不了解魏国王室的脾气。秦王知道...信陵君魏无忌吗?”张耳似是废了极大的决定说道。 “当然知道,常山王还曾是天下无双信陵君的门客。”子婴顺着说道。 “哼。”张耳摇头苦笑,“世人都说信陵君窃符救赵,是不顾安危营救邻国共抗秦国,殊不知那是信陵君和魏安厘王的计谋!魏国只是想替代秦国,他也想统一六国!!” “什么?!” 子婴一愣,表情呆滞不敢想信,但这话却是从信陵君门客嘴中说出的... “天下诸侯中,最早变法图强的便是魏文侯。世人都说燕赵出名士,哼,却不知天下名士一半要出自魏国!魏国从建国起,从未犯过巨大的失误,试问这种魏国岂会看不出,秦国有吞并天下的决心,支援个赵国,岂会轮到信陵君窃符?” “那又是为何?”子婴急问道。 “诸侯之间国界分明,但名士却可轻易率领别国军队作战。”张耳解释道,“魏安厘王不想如秦国般招致诸侯抵抗,便与其弟信陵君合谋,将信陵君的名声弄的天下闻名,以此来吞并天下。” 子婴缓缓摇头,张耳分析有误。 魏国最致命的错误便是由三晋攻伐别国,变成趁机占领赵,韩的疆土,致使三晋离心。加上庞涓输的桂陵,马陵之战便一蹶不振。其后虽有再崛起之势,但处于四战之地,加上秦国从中作梗,崛起也成了一场空。 而且信陵君时,魏国也趁机攻伐了邻国疆土。 张耳看出子婴的怀疑,问道,“秦王以为魏安厘王是什么样的人?” “魏安厘王...这个还真不好说。” 魏安厘王亦明亦昏,与龙阳君有断袖之癖,被秦国蚕食领土,中了反间计便剥夺了信陵君的兵权。但信陵君的兵符也是他给的,在位其间攻齐,攻韩,攻燕占了不少疆土,也被人称为“中兴之主”。 巧合的是,魏安厘王和信陵君同在三十六年前病死,其死后继位的魏景湣王,魏王假统治下的魏国只是被秦国随意玩弄的地位。 张耳呼出一口哈气,喃喃望着天空,“魏安厘王是个善于伪装成昏君的明君,和秦王一样...没处于好的时期罢了。” “咳咳咳!” 子婴被张耳的大喘气吓得面色发白,还以为被看穿了呢。 “魏安厘王虽有断袖之癖,可龙阳君非是祸国男宠,其人擅谋,擅言辞,擅剑,为魏国立过大功,魏安厘王死后,仍被魏齐湣王信任。安厘王宠幸龙阳君,不算昏庸。” 张耳看了一眼子婴,继续说道,“安厘王和信陵君的谋略本是上法,可惜秦国的攻势太猛,当年上卿蒙骜还在,单是蒙骜便下魏国二十城,加上曾被武安君白起夺取六十余城。魏国国土损失太甚,不得不侵占别国疆土来补充国力,由此却又招致别国怨恨,大计才功亏一篑。” 一旁的贯高跟着点头,“若魏国和秦国一般,占据西方,有函谷关为阻,攻伐之后无需担心别国复仇,早早便成就霸业了。” “唉。”张耳叹道,“魏安厘王知大计不成便郁郁终日,假意是中了秦国离间计剥除信陵君兵权,实则心灰意冷让亲弟弟静享富贵罢了。” 子婴似有领悟,“可惜信陵君熊心未展,便整日饮酒度日,至疾而死。” “正是。”张耳点头道,“魏国国君从不昏庸,如今的魏王豹亦是如此。巴蜀那边知道魏王豹的为人,定不会寻求他的帮忙。否则,西魏趁机入关第一件事便是驱逐吕雉。她不会蠢到这种地步的。” “如此说来,寡人还真小瞧他了。”子婴心道,“看来寡人提防西魏来袭也是没错,应该防他一手。” 第二百三十五章 自我攻略的常山众人 “可就算吕雉没有找魏王豹,如何确定与河南国同谋,申阳可是常山王的旧臣,不该如此才对。”子婴继续引诱道。 “哼。”张耳苦笑摇头,抖落掉了一层雪,“在秦王心中,哪几位国君的实力派在最后?” 子婴强忍着笑,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亡国之君都是最弱了,可惜不能当着张耳的面说。 “当是,辽东王韩广,塞王司马欣,韩王韩成,殷王司马卬,与...河南王申阳。”子婴顺着张耳的意思,刻意将申阳列于其中。 “秦王说的没错。”张耳点头道,“这五人之中,殷王司马卬,河南王申阳本是赵将却当了王,秦王可知何意?” “寡人不知,请常山王赐教。”子婴明知故问道。 “因为在巨鹿之时,这二人侥幸攻进章邯的后方,断了章邯的退路!项羽大喜,这才封王以对。”张耳越说越气,“申阳不只是本王的臣,亦是赵王歇的臣。陈馀,魏王豹攻常山时,他不出兵;常山灭后,他不复仇还跟了西魏,这种叛徒最有可能勾结吕雉!” 子婴怜悯般的看着盛怒的张耳。 年迈被朋友背叛灭国,名声尽毁,虽说已和陈馀和解,但心中创伤仍在,已经变得怀疑亲朋了。 在子婴分析中,申阳是忍辱负重的忠良之辈,在张耳这里完全颠倒了。 “也好,不用寡人再骗你了,你自己相信就好。”子婴暗笑道。 赵午义愤填膺,紧握双拳,“听陆丞相说,随何那个小人也出使了九江,还是从河南国而去的。申阳绝对是背叛了常山王,背叛了沛公!” “那依常山王之意,寡人该如何行事?”子婴试探道,“常山王若是心气申阳,寡人他日便发兵过去。” “秦王不可!”张耳认真道,“东进便是给吕雉机会,秦国需要进攻巴蜀!杀吕雉!” “啊?这不好吧?”子婴“为难”道,“那可是刘邦的基业,而且攻打巴蜀需过栈道,太难了。” “沛公都可能不在人世了,本王还管什么基业?!!”张耳吼道。 子婴伸手扫了扫身上的雪,故作沉思。 贯高见状催促道,“秦王别再犹豫了!巴蜀一带富饶至极,若能打下必会强秦。” “若秦王发兵,在下为秦王做先锋!”赵午急道。 “不是寡人不想打,实在是...唉,寡人出兵总需要个理由吧。项羽才是霸王,就算吕雉再过分,也轮不带寡人来惩治。”子婴说道。 张耳四下打量着子婴,暗暗猜测都是子婴的托词。 “子婴是不是嫌代价太大了,为了我等不值啊?本王还得拿出些好处来...拿什么好呢?” 张耳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此刻他还能给子婴何物。 “答应子婴的侠客还迟迟未到,再提要求兴许子婴不满意了?”贯高在赵午耳边小心嘀咕。 “何止如此啊,几日前子婴派你出使临江,说服黄极忠杀死共敖,你不也空手而归?换个人都不会高兴的。”赵午分析道。 子婴不知张耳等人的心思,静静看着众人的窘状。 赵午,贯高嘀嘀咕咕,二人忽地一喜,似是想到了什么主意。 贯高拱手上前,“秦王还记得秦国的辛胜统领吗?” “辛胜统领?他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子婴眼前一亮。 “这...在下还真不知道。”贯高一时语塞,暗叹子婴好色至极。 在他看来,子婴最注重的就是秦国的名号。除了收服天下侠客外,还需把往日的旧臣重召回秦,方可做到内外皆宜。 而辛胜就是当年秦灭燕的统领之一,燕国灭亡后,辛胜便留在中山苦阱,正是原来常山国之地。所以贯高等人有所耳闻,如今大秦重立,将士比文人更加忠诚,他们凭借口舌就能将辛胜劝回。 而子婴...居然关心辛胜的女儿... “有,有,有!”张耳激动道,也不管辛胜有没有女儿,“秦王若是想要,本王可千里奔袭把辛胜统领的女儿带回来!只要秦王肯发兵!” “如此甚好,顺便把他老爹也带回来吧。” 子婴难掩笑容,正好也给张耳等人个台阶下。最重要的是,辛胜的女儿,名字叫辛追! 传说是天文,数学,农业方面的专家,拿下巴蜀恰好需要这种人才。 除此之外,辛追还是鼎鼎大名的马王堆一号墓的墓主人,往日子婴看过辛追的复原图,此刻居然能见到真人。 “但...仔细算算,辛胜统领的女儿今年只有十岁左右。是不是有点太小了?各方面的东西,还需要寡人来教?”子婴喃喃道,“这就有些麻烦了...” 子婴担心收来的只是个无用的女童,在张耳众人耳中,则有另一番想象。 “啊?十岁...那岂不是比鸣雌侯还要小?” “这子婴也太禽兽了吧?” “亲自教...还嫌麻烦...?” “意料之中,子婴本就是这种人...” “诸位在说什么呢?”子婴皱眉道。他如今耳力很强,听到众人的嘀咕,但听不懂何意。 “啊...”张耳笑道,“我等是说,辛统领本就是秦将,秦王想如何处置他们父女都是应该的。” “那是自然。”子婴微微不悦,“寡人答应帮诸位攻打巴蜀,但诸位需听从寡人的安排,驻守在各个关口,防止西魏,河南,九江趁机作乱。” “一切听凭秦王!”众人齐声道。 “这就好。”子婴点头道。 天气渐冷,子婴本想去监军,此刻打消了这个主意,牵着缰绳飞速驶回咸阳宫。 “这便走了?”贯高微微皱眉不满,“辛胜若是归秦收到重用,各诸侯地的秦将也会纷纷回秦,此消彼长,秦国国力必盛!子婴他连一句道谢都不说?!” “刚刚提到辛胜的女儿,子婴八成急着回后宫呢。”赵午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溢出一抹淫笑道。 “畜生,我呸!”贯高啐道,“他若不是帮常山复国,在下真想上去宰了他!” 张耳摇头笑道,“魏安厘王表面昏庸实则英明,这子婴恰好相反。也正是如此,本王才对他极为放心。” “让赵午去苦阱接人吧,这种恶心之事,臣做不来!”贯高气道,“今日一席话,需和成都君谈论十日兵法方可忘记。呸,恶心!” 不等赵午答应,贯高策马疾驰离去。 “那此事便有劳...” “王上,臣要去杜城南帮他们修筑两个叛臣的坟墓,臣失陪了!”赵午驼背驾马逃也似的离开。 “唉,一群老东西。”张耳苦笑道,“别人去诚意不足,看来只得让敖儿亲自去了,送女人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众人散去之后,大街拐角之处,忽地闪出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 “子婴还是太年轻了啊,这种大事怎么能在外商谈呢?老夫便让你大事不成!” 第二百三十六章 劳军 衡山王吴芮不喜征战,但实力强劲,雄踞西南。 子婴得知吴芮的女儿已在临江,深知战事不远,必须及时赶至汉中金牛道,米仓道口,方可不错过战机。 次日早朝,咸阳宫内聚满了面容冷峻的群臣。 李信鉴于上次攻翟失败,军心低落。特意请求子婴,允许各级军官入殿,以振军心。 天下第一大的宫殿摩肩擦踵,水泄不通。冬季冰寒,殿内众人额头上却布满细汗。 “牝鸡司晨,阴阳相悖。此为逆天无道之举。寡人今日便要替天行事,讨伐巴蜀吕雉,为刘邦报仇!”端坐秦王位的子婴挺身,高声道。 张耳众侠客重重点头,齐齐伏地,“秦王英明!我等必以死相报。” 众秦将暗暗嘲笑张耳等人被欺瞒不轻。 “骑兵统领杨喜!典客荀晋!”子婴叫道。 “臣在!”二人上前上前跪道。 “你二人随同常山王之子张敖,率一万将士驻守函谷关外,已防河南国来犯。”子婴正色吩咐道。 “诺!” “这...” 张耳欲言又止,周围无人主意,未再开口。张敖已被派到苦阱去寻辛胜父女,该是无法协同两位骑兵统领。 张敖被子婴允许上朝听政,为了避嫌时常缺席,子婴一时间不知张敖的动向。 张耳自觉一万人守申阳已是足够,也无需张敖。 “贯相国,赵侠客。” “我等在!” “率两万人马,跟随鸣雌侯西北借河水,防备西魏。”子婴说道。 “两万?还让一个女娃来带?王上此事不妥。”李信上前道,“西魏兵强马壮,能轻易发动十万兵力。两位侠客年事已高,鸣雌侯又太小。不可如此安排!” “韩信必反,西魏在韩地还与楚军对峙,田荣还需支援...魏王豹能最多只能拿出两万。依仗着地形,防守绰绰有余。”子婴回绝道。 贯高抬头,看向李信,“李统领勿虑,我等虽年迈,却也身经百战。常山王又是魏人,我等也知魏国战法。绝对不会让魏王豹西进半步!” 莫负呆呆看着子婴,她只会相术,不会带兵,也不知子婴何意。 “赵将廉颇年迈尚可征战,李统领不可轻觑赵人。”子婴笑道。 除了以上缘由,翟王董翳还会东进,魏王豹不知翟军来意,也不会发动重兵攻秦。常山与西魏有仇,派他们防备西魏,是最妥当的安排。 至于莫负,恰好因为年纪小,才能让两个老人在军中一展拳脚。此外...莫负还是一计奇招。 “我等定不辜负秦王信赖!”贯高二人拜道。 李信悻悻退后,心底暗暗偷笑。 这些话都是子婴教他的,为了就是激一激这群老家伙。张耳虽然废物了些,但眼光应该不赖,手下的人既然谋略不成,那领兵方面便该是强项。 “还剩下武关和蓝田关...”子婴思索说道,“李信统领派遣都尉率五千人防守武关,常山王带万人拒守蓝田关。其余将士随寡人与李信统领入巴蜀!” 张耳一愣,子婴居然许给他万人?!真不怕他趁大秦空虚反客为主?况且根本没有大军防备蓝田关的必要。 “秦王还是带本王同去巴蜀吧,本王想亲手宰了吕雉!”张耳握拳道。 子婴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你同去,留在身边也好当个人质,以免常山老臣乱来。 “常山王有所不知,蓝田关不仅连着临江南阳,还可借道汉中,这种关隘非能人不可守之。”子婴“劝”道,“常山王不必推辞了。” 张耳不住摇头,“临江王共敖无力伐秦,秦王多心了。” “西南入巴蜀,栈道太险。常山王年迈,又对巴蜀地势不熟悉。既然不想去蓝田关,便留在咸阳好了。”子婴笑道。 “攻巴蜀之计,乃是本王请求秦王的!秦王亲征,本王岂有安居的道理?”张耳急吼道。 张耳今年五十七岁,已感觉到大限将至。常山一灭,他大半辈子的或许看不到子婴帮他复国,为了英名,必须打一场胜仗! “常山王,这又是何必呢?”子婴“痛心”道,“诸位侠客快劝劝常山王,身体才是大事,不可乱来。” 赵午弓着腰走到张耳身旁,“王上,还是...” “谁若是敢劝本王,休怪本王和他恩断义绝!”张耳咆哮道。 众侠客无一再敢上前。 “秦王若是不答应本王,本王今日便死在这里。”张耳直视子婴,激动的身体直颤。 “唉,好吧。今日常山王便跟随大军入汉中。”子婴无奈摇头。 “老夫多谢秦王!” 扑通—— 在众人诧异眼神中,张耳直挺挺跪在子婴面前。 “快扶常山王起来!”子婴惊得,从王位上站起。 “且慢!”张耳推开扶的贯高,赵午,低声道,“陈馀灭了常山,老夫英明毁于一旦。秦王答应帮老夫复国,还帮老夫与陈馀和解,还回了些名声。今日出兵在即,这些话总该对秦王说了。秦王当受老夫此拜!” “寡人...”子婴有些不安,“寡人素来佩服常山王,这些事应该的...” 子婴本窃喜张耳这群名士被他耍的团团转,张耳如此大礼,突然感觉有些对不起他。 复国是假,刘邦被吕雉害死也是假,就连帮陈馀和张耳和解,也是为了利用常山众人... “小人!” 子婴暗骂道,越发的觉得他自己和雍齿,司马欣之流同列了。 “此次争讨巴蜀,若能大胜而归。寡人不要秦王任何封赏,全当做对秦王的谢恩!”张耳双目灼灼,满脸的恳切。 “巴蜀...” “巴蜀虽然土地肥沃,但常山王定是受不了哪里的潮湿,关中之地又比常山干燥。”陈平看出子婴的不忍,连连打断道,“若秦王真想封赏,攻下巴蜀之后,顺势攻西魏,才是常山王最想看到的。” 无论巴蜀,还是关中,张耳若被子婴封地,总会能知道子婴的计谋,那便不妥了。 既然已经骗了,那就需要一骗到底! “正是如此!”张耳应和道。 “好吧。”子婴叹道,“寡人定会如常山王所愿。” 子婴也是蛮佩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张耳。 贯高感激之余,有些不解,“河水两万,函谷关一万,武关五千,蓝田关一万。这可就算是四万五千人马了。秦王还剩多少兵马攻打巴蜀?” “沛公入关之时号称十万人马,加上一路招降,至少也有三四万精兵。吕雉若以沛公人马召集军队,如今至少也有十万。”赵午附和道。 原本子婴只有卫尉兵,中卫兵。攻下塞国得了四五千,雍国倒是有六七万,加上近日大力招降的,也是十万有余。除去防备所用,还剩下五六万。 子婴暗暗思索,吕雉当攻打临江国,虽然有英布协助,但为了之后再联合衡山反打九江,也至少带去半数以上的人马。 剩下的五万余人,凭借这地形足够阻挡等数的秦兵。 若是硬攻绝对不可能成功。 但有三处,可以让子婴拿下巴蜀。其一其二都是两条不为人知的路。 第三处便是赌刘邦那群人趁机夺权,致使巴蜀大乱! “诸位无需担心,大秦当年多次对抗别国联军,皆可以少胜多。此次有常山王亲助,亦可如此。”子婴看似满不在乎回道,还不想告诉张耳等人具体的数量。 贯高心头疑虑未消,“可...当年都是仗着函谷关之险,和联军各有居心方可如此!如今秦军不得天时,地利在巴蜀,人和...” “寡人看的就是人和!”子婴顺势说道,“刘邦征战之时,吕雉还在家乡。手下萧何,曹参,卢绾,樊哙等人皆是忠臣。刘邦身死,他们不可能不心恨吕雉。大战在即,寡人赌他们会帮大秦。” “可...”贯高仍是想不通,“为了帮沛公报仇便出卖沛公的基业,这点他们做不到吧?在下还听说吕雉的大哥吕泽最擅长收买人心。难保他们不会和申阳一样,叛刘从吕。” “呵...”子婴不觉苦笑,这贯高是在劝他不要出兵?已经开始为他考虑了? “那依贯相国之意,寡人该当如何?”子婴问道。 “回秦王。”贯高拱手道,“在下不知秦王何故如此急躁,且先练兵为主。再派细作潜入巴蜀之地,理应外合之下,方可胜算大些。” 细作? 子婴暗笑,寡人倒是派了刺客,现在还没消息回来。如今派任何人都会被人发现。 “贯相国有所不知,寡人非是心急,实在是山路过于难行。”子婴解释道,“通巴蜀的金牛,米仓二道,常有猛兽出没。若逢晦日,大军还会被困在栈道之中,甚至可至一月。寡人不得不提前考虑周到。” “至于理应外合...”子婴继续说道,“寡人从不爱用阴谋算计之术。此计不用也罢!” 陈平微微抬头,扫了子婴一眼,瘪了瘪嘴,什么也没说。 “这叫我等如何放心?!”张耳也急了,脸色发红,“秦王就是太仁慈了!若无他法,寡人可派手下侠客,先一步入巴蜀,为秦王做内应。” “万万不可!”陈平挺身而出。 这群老家伙死在栈道还好说,真见到了吕雉刘邦,事情就穿帮了。 “诸位都是刘邦的旧识,此去必死无疑。”陈平说道,“此战,看起来大秦胜算极低,但秦人总是能做出不可能之事,诸君勿忧!” 陈平说完,瞥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陆贾。 陆贾心领神会,拱手道,“王上有墨楚先生打造兵刃,还有鸣雌侯预测吉凶,这便是王上战胜之法。除此之外,请王上还有百越兵,定可一击致胜。” 陆贾抬头,神色淡然的和张耳众人对视。 在常山众人心中,陆贾的名声极好,渐渐信服。 “秦王辛苦了。”张耳有些自责,“这些致胜之计,此战之后恐怕会被重诸侯知晓。便不再是奇兵了。” “哪里的话?”子婴笑道,“儒家有言,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寡人为朋友谋事,自当尽心尽力。” 张耳众人对子婴的感激已经无以言表,几个老人躲在后面,暗暗擦着眼泪。 “今日以战事为大,诸位若无异议,按寡人之令行事。他日攻下巴蜀,寡人再与众将士畅饮一番!”子婴举手高声道。 “王上英明!” “秦王英明!” 满殿的人跪在一起,子婴心头一震舒爽。 “都起来吧,剩下之事由李信统领安排便好,散朝。”子婴挥手道。 众人三三两两起身,跟着李信走出大殿。 陆贾,陈平,莫负还伫立在原地。除三人外,一个消瘦男子跪在大殿门口,久久不起。久跪殿口,双脚有些冰冷。 “东陵侯也听了整个早朝了,对寡人之计有何高见?”子婴翘着二郎腿,调弄道。 召平跪爬在地上,一下下挪到子婴面前。 “王上计策精妙,小人佩服。”召平低头道,“只是...” “只是什么?”陈平笑道,“难不成王上应该给你分配一些兵?” 子婴以将对召平的顾虑告诉了陈平,此刻在陈平心中,面前的老人就是卖主求荣之辈。 “小人不敢!”召平有些紧张,“小人...只是觉得王上在...慌。” “放肆!”陆贾怒喝道,“此次王上是亲征,王上之心便是军心,你是在扰乱大秦军心,是何居心?!” 陈平轻轻摇头,饶有兴趣看着召平,“是狗改不了吃屎。王上本想重封你个官位,你倒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坑害王上。对付你这种人就该杀了以祭旗!” 子婴沉默不语,他为了壮军心装成信心十足的模样。心中却有一件极为恐惧之事——他的一切都是在赌! 赌刘邦的旧臣会和吕雉闹翻,赌巴蜀的大军会走那条道,赌他想奇袭之地无人把守! 一切都是他凭空推测的,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便是万劫不复。 偏偏李信没有对巴蜀的作战经验,尉缭不在身边,灵焚郁郁寡欢。一切重担全压在他身上。 “陈大夫,不必为难他。”子婴神色冷峻,“东陵侯说对了。” “诺!”陈平点头道。 陈平也看出了子婴激动之下的慌乱,此刻只是想找个借口杀召平罢了。 “既然东陵侯看出寡人之心,不知有何解决之法?若是有奇计,寡人必有重赏!”子婴探着身子,渴望从召平嘴里听到些谋略。 “小人只是为庄襄王看守陵墓的,不懂带兵作战。况且...”召平看了看一身道袍的莫负,“况且王上不是正打算询问这位姑娘吗?” “又被东陵侯说对了。”子婴朝着陆贾尴尬一笑。 卜之于鬼神,是儒家最鄙视的君王之道。 “王上想问便问,臣也正想听听。”陆贾毫无鄙视之色,恭敬道。 子婴微微欣慰。 莫负咬着嘴唇,小手捏着道袍揉搓,似有为难,“这个...臣实在看不出来,出兵巴蜀本就是变势之举,天象未现,臣如今的能力不足以看破...” 子婴的脸色越发难看,“唉,若武安君,白起,蒙骜统领皆在。寡人也不止于此...” 陈平不太懂战法,陆贾也不知巴蜀近况,似乎没有人再能帮他参谋了。 “王上不必担忧,事在人为。武王伐纣之前,姜太公曾用龟甲,蓍草给武王占卜,为大凶之兆。太公折断蓍草,踏碎龟甲,强行出兵。最终还是灭了商纣。”莫负挥舞着双手劝道。 “鸣雌侯此言有理。”陈平附和道,“兴许楚地之人受不了巴蜀的潮湿,虽是精兵战力大大削弱。” “呵。”子婴暗暗苦笑,在骗人方面,陆贾还是略逊一筹。 吕雉若是聪明,当用想急着出巴蜀的楚地精兵攻打临江,用巴蜀本地将士防御外地入侵。如此一来,或攻或守都是激昂之辈。 就算楚地之人生病,也与大秦无关。 “身居高位享厚禄。尔等便是如此欺瞒王上的吗?若是如此,本宫亦可当个丞相,大夫了。” 殿外传来媚态之声,子婴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赵姬来了。 “夫人不在后宫,没有传令,如何来此...” 子婴刚要发怒,抬头忽地一愣,正见赵姬一身淡红色轻纱,描眉抹唇,媚态四溢,款款走来。二十出头的女子,妩媚中夹着淡淡青涩,一颦一笑尽是尽是风情,勾人的方式极为成熟... 陆贾和陈平不敢回头,恭敬的低头拱手。 “好漂亮的姐姐。”莫负不觉一叹。 子婴强定心神,猛地一指殿外,“大军出征在即,夫人穿血色的衣裳,难不成想让大秦将士有去无回?!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敢对寡人爱卿们无礼!速速出去!” “王上又不是没带臣妾来过,何况,臣妾可是如今唯一能为王上分忧的人。”赵姬掩面轻笑。 “有话快说,兴许寡人可以饶你擅出后宫之罪!”子婴急道。 赵姬轻笑上前,趴在子婴耳边,“计策便是...”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战前 子婴将信将疑的凑过耳朵,眼睛逐渐睁大。 “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子婴一惊,下意识远离赵姬。 “哈哈...这有何难?”赵姬掩嘴轻笑,“臣妾说过家父不凡,能知千里之外之事,对臣妾也不算难事。” 陆贾,陈平阴沉着脸,赵姬在他们心中越来越像传说中的妖妃。暗暗思考着他日应对之道。 莫负嘟囔着嘴,她做不到的事,赵姬能做到,心中有些失落。 子婴强定心神,皱眉思虑半晌,忽地一笑,“魏地和楚地相连,沛县又在楚地之东北,能打探些刘邦的秘事,确是不是难事。无需故弄玄虚。” 沛县是个神奇的地方,四周都是名士家乡,或隐居之地。 单父吕家在西北,项羽都城彭城,张良的隐居地下邳,项羽的老家下相,韩信的故里淮阴相依次在东南。萧何又是沛县的官吏。 小小的沛县周围聚集了汉初三杰,历史上第一位皇后,楚汉的两位首脑... 至于陈胜吴广家在,楚国西侧的阳城和阳夏,相隔甚远。 或许就是因为家乡较近,古人的地域情节较重。项羽才多次给了刘邦机会,韩信也不会轻易背叛刘邦。陈胜吴广二人则被当成“异乡人”。 “随王上怎么想了。在刘营之中,此事也只有刘邦的亲信卢绾知晓。”赵姬微微自得,“王上若是不信,可问陆丞相。陆丞相怕是都不清楚此事。” 子婴沉默片刻,赵姬所言有理。 但子婴才不相信赵姬的歪理,定是明里暗里打听才知晓的。 张敖曾想将赵姬送给刘邦,赵姬又是一心想往上爬的人,打探此事定是废了一番心血。 “夫人所谓何事?”陆贾问道。 “此事改日再和陆丞相详谈。”子婴微微松了口气,“此次行军,陆丞相也跟着大军吧。朝中之事便交与陈大夫了。” “诺!”二人齐声道。 “臣妾也要跟去,没有臣妾相助,王上此行凶多吉少。”赵姬毫不顾忌说道。 “你?!” 子婴摸着下颚思索,多带个能帮忙谋划的人虽好,但且不说采薇会闹翻后宫,被秦兵发现他出征带女人,必会影响军心。 明知道赵姬想借着战事,他日夺取王后之位。却每次都被她找到机会。 赵姬似是看出了子婴的顾虑,“王上可给臣妾秦将的铠甲。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发现了。大战在即,王上不必理会后宫事宜。” “哪位秦将的战衣都不会给夫人吧?”陈平趁机道,“夫人若真想为王上分忧,秦兵的战衣倒是可给夫人。” “秦兵战衣?陈大夫是想让本夫人死在战场吗?”赵姬瞥了陈平一眼,冷笑道,“大秦战死的统领不少,王上随便赏给臣妾便好,臣妾不忌讳的。” “那好吧,寡人稍后便通知少府,将...胡伤统领的战衣赐给夫人。”子婴笑道。 “胡伤统领?”赵姬微微思索,面色有些难看。 陈平心领神会,笑道,“胡伤统领当年可是大破魏国,可见王上对夫人寄予厚望啊。哈哈哈...” 胡伤是秦国七十多年前的客卿,最出名的便是对魏国的华阳之战,对赵国的阏与之战。 华阳之战是胡伤与“人屠”白起并肩作战,杀死魏军十三万人,接着大破赵军,溺死两万余人。 战功显赫,但...是和白起共同为之,不被人称颂。 陈平知道,子婴这是暗示赵姬,休要将此战当成她的功劳。 至于对赵的阏与之战,则是胡伤单独行事,结果碰到了赵括的老爹,与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并称“东方六国八名将”的赵奢。 前有和氏璧之争,秦国失利。渑池相会后,赵惠文王又以换地为由占了秦国两座城池。而胡伤不敌赵奢,战败后身死,被秦人诟病。 赵姬聪慧至极,知道子婴何意。 “臣妾...领命!”赵姬忍气拱手道。 ...... 半月后,辰时,巴蜀,涪陵官府。 面色已然红润起来的刘邦和吕雉对坐屏风前。 两个细皮嫩肉,头发凌乱,衣裳狼狈不堪,身上挂着彩的年轻男子跪在二人面前。 “我等来此,便是为了告知巴蜀王,张耳与子婴联合欲攻巴蜀一事,还请巴蜀王早做准备!已防不测!”一名年轻人跪地急道。 “寡人知道了,二位过栈道辛苦了,暂且下去休息。寡人必有重谢。”刘邦说道,心中暗暗欣喜,看来外面的人还是记着他才是王的。 “多谢巴蜀王!” 二人摇摇晃晃起身,眼中有些昏花,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吕雉忽地叫道,“有些事,二位还是说清楚些的好!” “夫人...想问什么?”两名年轻人无力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如巴蜀之人太多,本后不得不防。”吕雉邪笑道,“其一,二位为何直奔涪陵,而不是成都?!” 涪陵在长江边,巴蜀五万大军已然驻扎周围,只等英布那头率先动手,巴蜀即刻便可顺流而下。 成都在巴蜀西侧,涪陵在东。相距甚远,若不是得知巴蜀大计,这二人不可能直奔而来! “这是芈兴族长告知我等的。”一名年轻人回道,“当年楚国也想吞并巴蜀,奈何被秦国占了先机。但巴蜀内部事宜,芈兴族长皆知。族长深知巴蜀王不会安居崇山峻岭之中,北上艰难重重,必定顺流东进。” “楚国王室族长?” 吕雉将信将疑,这种大计还是曹参费力想出的。芈兴既在咸阳内,难保不会被子婴收买。 “其二,那二位又是从何路入汉中,何路入巴蜀?驻守汉中的秦将没有为难二位?”吕雉问道。 “回王后,子午道入汉中,米仓道入巴蜀。秦国咸阳令赵成在汉中练兵,确实...未为难我等。”年轻男子也有些不解,“兴许是秦人以为我二人贸然入栈道必死,才未加阻拦吧?” “这种借口,尔等以为本后会相信吗?!”吕雉猛地一拍几案,“再不说实话,便让樊哙把尔等杀了喂狗!” “夫人明鉴,我等...句句属实啊!”二人慌乱道。 “夫人何必为难壮士呢。”,刘邦微微一笑,解围道,“子婴自知夫人攻临江国之策,深知无力阻挡。大军定是直奔成都而来,若入成都,金牛道为上策,故米仓道把守松懈。汉中关中均是秦地,子婴米仓道不设防亦是情理之中。” 二人感激的看向刘邦,“应正如巴蜀王所言!” 吕雉白了刘邦一眼,此次攻守都是吕泽一手经办,为了不让军心动摇才留刘邦一命。战事过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杀刘邦!如今姑且再让他苟活些时日。 “二位下去休息吧,夫人就是疑心太重了,不要太挂在心上。”刘邦讥笑道。 “多谢巴蜀王!” 二人不敢再多留,在吕雉阴冷目光注视下,摇摇晃晃跑出屋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战 啪—— 吕雉掀开二人中间的几案。 “刘邦!这两个人若是子婴派来的细作,致使大计不成,后果你能担待的起吗?!”吕雉起身喝道,“总喜欢装好人,别到时候死后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邦抱着肩膀,一脸满不在乎,“怕什么?他们光是走路就用了半月,眼看战事便起,他们就算真是细作也没时间通风报信的。” 吕雉瞪了刘邦半晌,忽地一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就算他们告诉了子婴什么,本后不在乎。毕竟那个时候,本后该在临江国江陵城了。你这辈子就憋死在巴蜀吧。” “怎么?想把巴蜀给寡人?夫人放心,寡人定会和萧丞相管理好巴蜀,为夫人源源不断提供粮草。”刘邦嬉皮笑脸道,“没了南郡,只剩个襄阳南地,应是不够大军征战的。” “哼,想的倒是好。”吕雉不屑一笑,“巴蜀之地是留给二哥的,本后倒是想把关中之地给你,但...周苛周昌兄弟如今还没回来,怕不是投靠子婴了吧?” 刘邦面色一寒,沉默不语。 “你收买人心的本事还是不行。”吕雉讥笑道,“想想跟你在沛县起兵的那群人吧。萧何,曹参跟着大哥,周勃已成废物涓人,樊哙是本后的妹夫,夏侯婴在保护盈儿,乐儿。傅宽虽还是骑兵统领,但骑兵中事全权交给灌婴,他可是大哥一手提拔上来的。剩下一群小官,聪明的也都跟了大哥,你还有什么?” “子...子婴既然知晓了你的计策,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刘邦叫道。 吕雉忍俊不禁,“哈哈哈,别再自欺欺人了。此次攻打临江,可不止巴蜀,九江,还有衡山。子婴还要进军巴蜀,他拿什么阻拦?!” 刘邦愤而起身,踢着早已翻倒的几案,“子婴不是等闲之辈,他定会有办法的!” “本后...” “报夫人,辰时一刻已到。九江国英布已经出兵南阳了!”巴蜀传令兵跪在门外。 吕雉微微点头,嘲弄看着呆立的刘邦,“本后便不和你闲聊了,好好养着身体。没有本后的命令,你可不能轻易死了。” 吕雉说着,伸手去抓刘邦的佩剑,“你已经用不到这种东西了...” 刘邦紧握着佩剑,好似攥着的是他仅剩的尊严。 “速速放手!” 传令兵抬脚踢翻刘邦,夺过佩剑,跪地双手献给吕雉。 “夫人接剑!”传令兵恭敬道。 刘邦倒地捂着肚子咆哮,“贱人...狗奴才!寡人...饶不了你们!” “那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了!”传令兵冷声道。 “无需和他废话。”吕雉随手接过佩剑,打量片刻扔在地上,“赤霄都不在了,没用的铁剑本后也不稀罕,你若是心疼便留下吧。” 铁剑落地的瞬间,吕雉二人大步离开屋子。 空荡荡的涪陵官府,静悄无声。 刘邦铁青的脸渐渐浮出一丝笑意,“谁说寡人没有人了?寡人还有很多呢,哈哈哈...奚涓,丁复,虫达,孔藂,陈贺,陈涓,耏跖。” “王上,还有我等!” 两个中年男子从屋顶一跃而来,连忙上前扶起刘邦。 “王上,恕臣刚刚不能杀死那个奴才。”王吸指责道。 “王吸,靳歙...哈哈哈,你们来了啊。”刘邦满不在乎的拍着身上的尘土,“幸好寡人聪明,入巴蜀封侯时刻意没封二位,吕雉还以为二位是庸才呢。” “王上英明。”王吸,靳歙拱手道。 “哪里?哈哈...二位不怪寡人便好,征战三年,还只是中涓之位。”刘邦笑道。 王吸紧咬着牙齿,“王上...这些日子受苦了!” “无妨,此战之后,巴蜀便重归寡人之手。”刘邦费力的扭了扭腰,“先抗子婴,收回兵权,再杀吕释之。吕雉如今如何攻打临江,他日寡人再如法炮制!” 王吸重重的点头,破涕而笑,“吕泽把樊哙等人带出作战,如今驻守金牛,米仓二道的都是王上的旧臣。收回兵权,易如反掌!” “金牛,米仓?哈哈...”刘邦笑道,“吕释之居然派六万人驻守此二道,太蠢了~” “对抗子婴,的确不需要如此多的兵马。”王吸附和道。 “二位爱卿还不知寡人的谋划啊。”刘邦面容忽地深邃,搂过二人小声嘀咕,“我等速去米仓道,其后再...反攻关中!” “还有这种道?臣居然能没听过。”王吸一惊,生怕计策有误,“王上从何得知的?” “萧何那个老家伙很早就告知寡人了。”刘邦自得一笑,“西方为蜀国,东方为巴国。巴国可是周朝王室后裔所建,他们不甘心久居山内,便暗暗开凿了这条直攻咸阳的道!可惜当年的秦国一直没有给巴人机会,如今正是给寡人所留!” “若真如此,那便是天助王上!”王吸笑道,“子婴从未来过巴蜀,定不知有此奇路!” “子婴曾羞辱过寡人,到了他连本带利还给寡人的时候了!” ...... “阿...阿嚏!” 岩壑嶙峋,下方深不见底,上方白气环绕的金牛道口外,子婴刚刚放飞手中的信鸽,便弯腰连连打着喷嚏。 “哪个王八蛋在背后议论寡人?!”子婴暗骂道。 “王上是不是着凉了?”一身铠甲的赵姬掏出手帕,当着三万大军的面擦着子婴额头。 李信,陆贾,张耳别过头去,前排的秦军将士顿觉有些恶心。 子婴脸上挂不住,离开赵姬,走到大军前挥舞着手上的薄纸。 “大秦的密探来信,九江王英布昨日便大军西进南阳郡外,巴蜀今日必动兵!机不可失,诸位将士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子婴高声道,“此战,当以大秦昔日二十级军功爵制,论功行赏!一个人头便可为公士,赏宅,仆人各一。最高可封为侯!” “杀!杀!杀!”秦军顿时杀意死期,咆哮道。 秦兵气势极壮,身上却带着弓箭,长戟,短剑,行囊...生生被裹成包子。 “即刻进军!”李信拔出新的佩剑,朝着金牛道挥舞。 漫无边际的大军,依次鱼贯而入,浩浩荡荡驶上栈道。 陆贾行至子婴身边,微微皱眉,“王上,金牛道上的剑阁早已被秦军接管,若从此道入巴蜀,无需三万人。” 几日前,陆贾和李信便告知过子婴此事,被子婴一口回绝,此刻趁着进军重提。 “大秦攻巴蜀,共带了五万五千人马,三万入金牛,杨辰带着两万五千入米仓,这...这是本末倒置嘛。”李信附和道。 “谁说两万五千攻米仓的?”子婴笑道,“是一万大军驻守南郑,五千人试攻米仓道。” 事到如今,子婴也懒得对张耳隐瞒兵力。 “五千人?那可是送死啊!”李信一惊,“王上怎么不和臣事先商议一番?!” 李信四下看了看激动的秦兵,幸好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陆丞相跟随王上入金牛道吧。臣速去米仓道,阻止杨辰!” 李信扭头便想离开,奈何大军络绎不绝,他根本没有空当可走。 “唉!”李信暗暗叹气。 “李统领莫慌,兴许秦王有奇计在心。”一身便装的张耳劝道。 “还是常山王懂寡人。”子婴笑道,“金牛道易行,寡人便派大军强攻,过了剑阁,便是梓潼,涪城,绵竹...直下成都。米仓道的五千人只是佯攻,吸引巴蜀的兵力罢了。” “那王上为何还需派人守南郑,四万大军攻入金牛道,岂不更好?!巴蜀此刻定大军驻守金牛道外,不用重兵焉能攻破?!”李信急道。 “寡人要的便是他们重兵防守!”子婴话中有话道。 “王上既然有奇计,何故瞒着臣?王上便如此喜爱故弄玄虚?!”李信听出了子婴的意思,忍不住斥责,“若是奇计有误,死的便是臣辛辛苦苦招来的大秦子民!” “李统领!”张耳眼神示意李信闭嘴。 赵姬不悦的瞥着李信。 陆贾急忙帮着岔开话题,“王上刚刚说一万驻守,五千佯攻,还剩一万人马不知此刻在何处?” “对啊,本王也未见到吕统领身在何处。难不成这就是秦王的奇计?”张耳接道。 子婴不答,喃喃的看着西方,“李统领放心,奇计若不成,寡人必和大秦子民同死。李统领放心入栈道好了。” “这...唉!” 李信气不过,甩着胳膊加入大军之中。 “常山王也跟着李信统领同去吧。”子婴说道。 “那秦王呢?” “呵...”子婴苦笑,伸手指着西方,“那里...阴平!” 第二百三十九章 意决 “阴平?那是什么地方,本王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张耳皱眉道。 “啊...常山王从未来过汉中,不知道阴平也很在常理之中。”子婴尴尬一笑。 阴平郡还是汉武帝刘彻设立广汉郡,曹操改成的阴平郡。 在秦代,那个地方应该叫文县。 赵姬也没到过汉中,只当子婴说的属实。 张耳不再多言,但心头仍旧疑惑。跟随他的侠客倒是有自汉中而来,张耳的真打探过汉中的事宜,这也是他大胆跟子婴前来的原由。 “阴平就在文县附近。”子婴补充道。 “文县?文县南便是大巴山,南北隔绝千里。眼下正是战时,秦王要去驻守不成?”张耳不解道。 “哈...”子婴笑道,“这可是大秦机密,请恕寡人不能告知常山王了。” 秦兵浩浩荡荡南行,呼啸二国夹带着的冷风,吹得赵只穿铠甲的赵姬有些发冷。 在赵姬眼中,子婴的笑莫名还带着一丝凄凉。 “常山王不必再疑惑。”子婴呼出一口寒气,“快些带着夫人同入金牛吧,若是嫌行军太累,早到剑阁也可休息。” 子婴不觉暗笑,若是这两个人逞能,质疑跟随李信。妇人,加上老人,也是够这李大统领受的了。 “王上...是要从文县过大巴山吗?”赵姬看向子婴,轻启双唇道。 “什么?!”张耳老脸一抽,属实被惊的不轻,“秦王就不该带女人行军,女子误国!” 子婴不答,呆呆看着赵姬,已然掩饰不止惊骇。 是个秦朝的人都不能想到他会学着当年的邓艾偷渡阴平吧?! 刘邦夺得天下后,为了巴蜀与汉中之间交通通畅些,才派人开辟了阴平小路。 即便如此,阴平小路仍旧险峻无比,无人愿走,已然荒废,蜀国的人早就忘了还有这种道。 邓艾带着两千人,还需边走边开辟险路,直过七百里无人区... “这便是王上奇策,对吧?”赵姬凑到子婴面前,急切道。 “夫人把寡人当成傻子了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哈哈...” 子婴越笑越勉强,渐渐面无表情。 “刚刚王上对李信统领说过,就算极其不成也是和大秦将士同死,这便是缘由!” 赵姬越发激动,不觉间已经攥住子婴的衣领,“臣妾不能看着王上犯险!” “这都是什么啊?”张耳彻底摸不着头脑。 “夫人管的过多了!”子婴甩开赵姬的手,恐吓道,“常山王速速带着夫人同行!她若不从,可随意杀之。” “本王...” “常山王也不想看着秦王身死山岭之中吧?!”赵姬眼神一寒,瞪着张耳,“秦王出了事,世上便再无人可助常山复国了!” “秦王...夫人说的是真的吗?”张耳侧目,试探问道。 “烦死了,是真的!”子婴懒得再隐瞒,“巴蜀的五六万人马,无论如何固守金牛米仓道,大秦将士都无法强攻而过。只有想这种奇谋,方能一击致胜!涪城,绵竹此刻必定空虚,只要过了山脉,成都便是囊中之物!” “那王上知不知道,只要巴蜀有百余人守在大巴山外,秦王这一万人便会被困死在山谷之中?巴蜀只需数千人驻扎在涪城,精疲力竭的大秦将士便只能被随意屠戮,毫无反手之力?!” 赵姬声色俱厉,却丝毫无法动摇子婴的决心。 “夫人若是有计谋便直说,若是没有,便莫要阻拦!”子婴斥责道。 “强攻二道也未尝不可,秦王何必...” 张耳开口劝阻,却无法再说下去。 他确是听过不少,身陷死地而致胜的战争。 在巨鹿之时,项羽也是破釜沉舟打破秦军。可那时候,秦兵的后路供给全被切断,项羽是以一群急着建功立业之辈,攻打章邯的毫无士气之兵。即便如此,项羽也可说是见好就收,与章邯签订了盟约。 今日,此刻,眼前。 高高在上,手握重兵,占据塞,雍二国的子婴,居然要做这种九死一生之事! 对豪杰的敬佩?还是对无知无畏之辈的嘲讽? 张耳不清楚究竟为何,早已被震得无法平静心神。 “唉...”张耳感叹一声,别过头去。 赵姬暗暗啐了张耳一口,“吕统领应当在文县,王上所说的三百余百越将士也该在那里。若此计可行,他们已经足够了。王上这究竟是为何?!” 子婴也说不清,不服项羽的英名?想第一时间拿下曾经的“真命天子”?不想被世人说成只靠臣子,和奸计行事的君王?... “吕统领和百越将士不知巴蜀地形,需要寡人亲自前去。他们也不会相信从文县可直奔成都,若寡人不去。将士们以为被大秦舍弃,故意让他们送死,生出什么异变便得不偿失了。”子婴解释道。 赵姬思虑片刻,重重点头,“即使如此,王上便带着臣妾同去吧!” “别来添乱!” “王上没有臣妾相助,此行便是十死无生。一万大军会白白死在山谷中!”赵姬叫道。 “真是想王后想疯了!”子婴随手指着几个秦兵,“你们带着夫人同入金牛道,此战之后,战功加上一等!” 子婴不等将士们答复,跨上驯服不久的烈马,西行直奔文县。身后赵姬的呼叫声渐行渐远。 第二百四十章 异兽 顺着夏天的江水,从巴蜀到江陵最多不超过五日。 边走边打造栈道,七百里的路,子婴不知道要走多久,不敢在耽搁时间。 从金牛道口到文县,共两百余里。 子婴日夜兼程,第二日辰时赶至文县南时,已然精疲力竭。 一万大军七七八八躺在地上,子婴拍了拍力竭而死的第五匹马,起身四顾众将士。 三百余百越兵机警半伏在地,见是子婴前来,齐齐单膝跪拜,其他秦兵也跟着抱拳起身。 “臣参见王上。” “免了免了。”子婴无力道挥手,“诸位将士先用餐,今日开道南下!” “诺!” 众将士从身旁的行囊中掏出,挤成饼状的馒头,大口朵颐,时不时饮着囊中的水。 数万将士一身装备都是灵焚聚集咸阳城的众巧匠,连日连夜赶造。 “还得好好记师父一个大功。”子婴心道。 忽然,子婴发觉少了一个人。 “吕骑将何在?”子婴喊道。 子婴等待等待半晌,却不见吕马童前来。 “这小子不会真以为寡人对骑兵过于苛刻,跑了吧?”子婴骂道,虽说心里笃定吕马童不会如此。 一名秦将美滋滋咽下从未吃过的美味,疾跑而来跪在子婴面前。 “回王上,昨日夜里,众将士的军帐被怪物盗走,吕统领已经带人去追了。” “怪物?!”子婴苦笑,“寡人听过,开凿金牛道之时有长蚺作乱,还压死了几个蜀国的壮士,难不成今日亦是?” “回王上,非是长蚺,是身形灵活的四足异兽,此兽还力大无比,众将士险些被它伤到。”秦兵回道。 “那异兽是何模样?!”子婴急问道,隐隐有些担忧。 秦兵皱眉摇头,“昨夜天色已黑,臣等并未看到。” 子婴四下打量着众人,各个面色忧虑,从未见过的怪兽出没,迷信的古人都在揣测着此事代表何种含义。 一旁的其他将士颤巍巍跪地开口,“臣隐隐见到那怪物...长着利爪獠牙,但未看清毛色,叫声似犬,极其渗人。” “到底是什么啊?”子婴暗暗思索,本想尽快开道,如今看来还得先解决异兽之事。 “快来人啊,这群异兽又来了!” 吕马童嘶吼的叫声从南方传来,从声音中,子婴便听到吕马童已经被吓破胆了。 众将士纷纷抽出后背上的箭支,搭在弦上朝着南侧疾奔。 子婴咽了一口口水,也跟着跑了过去。 “快来人啊!救命啊!” 吕马童铠甲破烂,胸口的铁片被撕咬掉一块,脸上尽是尘土。跑来的步伐一时失控顺拐,扑倒在地,生生来了个狗啃泥。 没了树叶的林子急速晃动,怪兽似要冲出,数万只箭直指那处。 “汪——!” “放箭,放箭,快射死它们!”吕马童吼道。 子婴目不转睛盯着树林,三五只异兽咆哮而出。 是它?! 子婴惊惧之余,忽地笑出了声。 四肢短小粗壮,生有利爪獠牙外...这异兽圆圆的脑袋上还长着两个黑色的耳朵。 白脸之上还有黑眼圈... 这可万万不能射死! “住手!都不许放箭,把带的干粮扔给它们!”子婴吼道。 众位秦兵齐齐停手,放回箭支,伸手掏着腰间的行囊。 “王上想害死臣啊?!” 吕马童披头散发,双腿发软无法再逃跑,黑白异兽的利爪正放在他的胸前,眼看就要被开膛破肚! “给你们了!怪物!” 吕马童情急之下,伸手入怀,掏出半只烤鸡,扔向空中。 五六只异兽的动作忽地停滞,转头朝着烤鸡奔去。尖锐的牙齿瞬间将烧鸡撕成碎片,三五下便下了肚。似是仍未进行,转头继续看向秦兵。 “别扔太多,十个人的便足矣!”子婴急忙提醒道。 七百多里路,干粮和水是最稀缺的,压缩的馒头正好可以随身带着。若都给了异兽,这道也没法开了。 但子婴喊的太慢了,前方的将士已将行囊尽数扔出。 啪—— 几百个秦兵只顾扔出,未看方向,行囊结结实实砸在异兽的头上。 “啊...这...” 秦兵顿时双腿发软,若不是子婴助阵,真可能掉头逃窜。 异兽只是一愣,全然不在乎被砸到头,利爪划开行囊,拿过馒头塞进嘴中。 五六只异兽围坐成一个圈,开始时只顾吞咽,渐渐细嚼慢咽。丝毫不在意被数万人围观。 “它们还会用手啊?”吕马童一愣,喃喃道。 “王上,趁他们不备正是活捉的机会!抓住它们,方可显示我大秦国威!”前面的众秦将谏言道。 “不急,不急,等它们吃完。惹怒了他们,就算是有万人,都不是对手。”子婴吓唬道。 五六只异兽填饱了肚子,屁股朝着众人,左扭右扭的渐渐远离。 “王上再不下令便来不及了!”秦兵急道。 子婴忽地一觉,国宝看起来愚笨,但身形极其灵活,在山上行走如履平地。它们又是从南而来,看着它们的来路,兴许就是最好的行走之道! “前方二十中卒跟随其后,注意它们的动向,没有寡人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子婴喊道。 “诺!” 众人虽都想抓住巨兽向子婴邀功,一是不敢违逆子婴的命令,二是忌惮巨兽的威力。这种差事只能让最优秀的中卒来办。 巨兽渐行渐远,众将士纷纷松了口气。 精疲力竭的吕马童彻底瘫软在地,不住的喘气。 “呼哈,呼哈——差点被他们吞了...” 子婴行至吕马童身旁,夺过吕马童行囊中的馒头啃着。 “王上...不也带了干粮吗?何故拿臣的?”吕马童虚弱问道。 “哼!。”子婴看着死猪状的吕马童冷笑,“寡人还想问吕统领,明明带了干粮,为何偏偏要去偷文县百姓家中的鸡?这似乎是违逆军法的吧?” “臣没有偷...这是臣从林子里猎来的!”吕马童急道,“谁知道刚刚烤好...这群怪物便大闹军帐,臣只吃了半个,剩下一半便宜它们了!” 子婴忍着笑,大熊猫荤素不忌,眼下的时节正是食物短缺。吕马童在它们的地盘上打了猎物,还烤的很香,也不怪被追的狼狈不堪。 “行军之中,打猎亦是违逆军纪。吕统领别想着开脱了。”子婴笑道,“此战之后,吕统领的军功怕是要被减少下一级了。” “臣...臣是查探地形,回来的途中操练箭术,顺手打了猎!臣冤枉!”吕马童急着解释道,想要起身,却无半分力气。 “借口倒是蛮齐全的...那便待到战后,待寡人查探清楚再论处吧。” 大战之前,当正军纪。但这一行人的战争非同一般,他日的路艰苦异常,如今出发将士确是不妥。 子婴也知道吕马童一心想升上高位,未来好能证明给吕臣看,也不忍看吕马童挫败。 “寡人给你一刻时间休整,一刻之后随大军南下!” “诺...”吕马童声音虚浮无力,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鸡腿,放在嘴角啃着,“待臣吃完,便可行动...” 子婴不自觉的伸出拇指,“厉害...” 众秦将惊魂未定,上前拿着还未被吃的干粮,小心的回退列成方阵。 “王上可知...那是什么怪物?”吕马童咀嚼鸡腿问道,“王上刚刚还差点害死臣,应该对怪物很了解。” 前方的秦将纷纷支棱着耳朵听着。 “寡人自是知晓。”子婴故意大声,“吕统领可听过黄帝大战蚩尤?” “皇帝?始皇怎么了?亦或是胡亥...”吕马童探着脑袋,“臣读了史书,也没听过什么‘‘吃油’’。” “你...” 吕马童擦了擦嘴角,“王上该不会是在说臣吧?王上想打臣,故说什么大战‘吃油’?” 子婴暗暗握拳,真想给吕马童来上一拳。 “王上说的是炎黄二帝的吧?”一名百越将士开口道。 三苗族和越人都住在东南一代,被商代的人统称为“蛮越”,但二者非是同族。 也正是因为相距极近,越人知道三苗族的传说。 “没错,正是当年河水一代的黄帝!”子婴见有人懂,急着接道,“炎黄二帝与江水一代的蚩尤大战,刚刚的怪物便是蚩尤的坐骑。” “这样啊,当年蚩尤也是够厉害的,连此等怪物都能收服。”吕马童感叹道。 “魏国史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子婴微微怒道,“《竹书纪年》第一句便是介绍黄帝战蚩尤一事,吕爱卿连这都记不住?” “臣只是不认得那二字如何读。”吕马童起身,挠头笑道。 “陈大夫亲自教授的,吕统领都能忘?!” “王上,那此物现身,乃是何意?”秦兵打断子婴的怒火,今日急需得到一个结果。 子婴微微思索,不能简单告诉他们,国宝只是饿了出来找东西吃。 若如此告知,便过于平常。心中忐忑的人定会以为他在刻意欺瞒着什么,必须说的夸张一些。 “哈哈哈,诸位将士难道还不知?这是天降吉兆,庇护大秦!”子婴大笑道,“大秦在河水畔,便如当年的黄帝。巴蜀临着江水便是当年的蚩尤。而今,蚩尤的坐骑不伤大秦将士,还收了大秦的好处,相安无事离去。大秦便如当年的黄帝一般,杀死蚩尤,统一天下!” “这东西确实没伤人,不伤人的异兽属实少见。” “王上见多识广,当是如此。”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皆在暗暗思索着子婴话中的意思。 “王上!我等跟着异兽找到条险峻却可攀岩之道!”南归的两位中卒欣喜道。 “众位将士看到了吧?蚩尤坐骑已然臣服我大秦!速速南进!”子婴大喜,叫道。 “天佑大秦!此战必胜!” “杀入巴蜀,一统天下!” 子婴将行囊扔还给吕马童,跟着中卒南进奔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行路难 中卒本不想走在子婴身前,但被子婴连番催促,忍着僭越之举,小小翼翼的带着万人追随着异兽的踪迹南行。 山上的树叶还未完全凋零,歪歪扭扭的荆棘丛极为锋利,一万大军紧随而行,无法避开,不少秦兵的下衣被划的破烂。 子婴为了急速行军,也小觑了荆棘丛的威力,脚腕前方被刮开一道伤口。每走一步,伤口便痛上一次。 “小心脚下,护好行囊!”子婴回头喊道。 “诺!” 众秦将各个眼神灼灼,满脸的战意。刚刚子婴的动员,已让他们以为此战必胜。 子婴低头查看着秦军的伤势,见众人只是下身微微破烂,并未受伤。 子婴被划伤后,秦军虽也无法躲避,但扭转身体,让荆棘只伤衣而不伤人。 “老子这是在排雷?!”子婴心中暗骂道。 “王上好像受伤了,包扎一下再走吧。”脸上挂着彩的吕马童说道。 “小伤,无需耽搁战机!速速前进。” 子婴扭头继续前行,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 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这种不知伤口大小,屡屡刺痛之感让人极为不安。 中卒低头看见巨兽的脚印,抬脚便要跟随。 “爱卿这是要去何处?”子婴忽地叫道。 中卒连忙停下脚步低头,“王上不是让臣跟随异兽吗?那异兽正在此山之中。” “寡人是要南进,异兽只能将大军带到此地了。”子婴微微一笑,朝南轻抬下巴,“不过这便足矣。” 众秦将齐齐望去,两座峭壁之间居然留有一道十余丈的通道,虽也是遍布荆棘,但总比顺着山体攀岩强的多。 “众将士顺此道而行。” 子婴说完,抢在中卒前头,小心迈步,抓着树枝走下山坡。 “哎呀——” 身后的吕马童一个不稳,连滚带爬的滚到子婴脚边。 “连烈马都能驯服,不动的大山竟让吕统领为难了?”子婴笑着拉起吕马童。 “南方的枝叶太滑,臣只是大意罢了。”,吕马童一瘸一拐跟在子婴身后,抱怨道,“王上找个汉中当地的人带路,也不至于如此难行。” “刘邦入巴蜀必定经过汉中,吕统领如何能确定,凭他们的手段不会在汉中留有细作?” 子婴白了吕马童一眼,这段时间他和周氏兄弟,常山众人算计心计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费心弄清带路的人是不是细作。 况且,子婴只要见了十余丈这条路便也能摸索到巴蜀。 吕马童憋着嘴,摸了摸腰间的凿子,“这里明明有道,王上如何还让臣等带着开道之物?” “少废话,到了后面总有用的到的时候。”子婴呵斥道。 吕马童抬眼看去,此道出奇的一马平川,全当子婴是在骗他。 大军前进一刻,吕马童忽地睁大双眼,“小心有埋伏!” 子婴一惊,长剑出鞘紧握手中。众秦将拉弓上箭,连忙四顾。 左右山上没有动静,前方也是空无一人。 “吕马童!难道不知谎报军情是死罪?!”子婴皱眉怒喝。 吕马童似是没有听到子婴的训斥,眯着双眼,仔细看着左右山上的树林缝隙。 “有人便糟了...万人齐过十余丈的路,乱箭齐射,便是死地...”吕马童喃喃道,“这条道亦是奇怪,臣看不出开凿的所为何事?” “这条道是汉中之人为了运送山中的木头开凿的,故又叫‘木门道’。” 子婴不悦的解释着,心头却有些欣喜。 也不费吕马童读了些东西,居然能知道此道为设伏死地。 后世的蜀相诸葛亮便是佯装撤退,想等司马懿追赶而来。可惜,老狐狸没上当,追赶的人是张郃,顿时万箭齐放,张郃被射成筛子。 不过此时无需担心。汉中前是秦地,雍地,巴蜀的人也不会莫名其妙来此设伏。 “原来如此。”吕马童松了口气,“王上居然连此事都知晓?” “寡人还知道,过了木门道便是花石峡,下方水流湍急,需要修桥方可度过。”子婴说道,“有寡人在此,一切皆可无虞。速速进军!” 众秦军听子婴的话,心中都有了底气,行军步伐更加迅速。 子婴的伤口扯的越发疼痛,此刻想停下修整却不能了,只能忍到大军疲乏时。 “王上,听起来此路也不是很难走啊。”吕马童说道。 子婴苦笑,“到时候,吕统领便知晓了。” 花石峡只算得上是小儿科,花石峡下方虽然有江水最大的支流岷江咆哮翻涌,但当年的邓艾只需建造一座木桥便可轻易度过。 过了花石峡,才是真正的磨难。两千多米的摩天岭,几乎没有可攀岩的地方,这一万人需要自己开凿可攀岩处,一个不留神便可跌入谷底身死。 邓艾当年也是专派了人修路开道,仍是死伤大半。 而以吕马童刚刚的表现,子婴猜测他必定身死谷底。 “需要想个变通之计才可。” 子婴思索着,过了花石峡,其实是有两条路可到达巴蜀的,除了奇险摩天岭外,还有一条相较起来,极其容易的后世阴平正道。 当年的邓艾之所以舍弃正道选择奇袭,只因阴平正道上的玉垒关被蜀汉的人把守,犹如剑门关上的剑阁一般,绝对无法直过。 玉垒关需到三国时期才被建立作为防御,如今该是普通的天然关隘。 但...阴平正道的出口,巴蜀人尽皆知。 巴蜀若派人驻守道口,大秦将士所带的干粮不够原路返回,亦会生生被堵死大山之中。 可若是金牛道攻势猛烈,巴蜀有难免不从别处调兵,那便是留给秦军的机会,若不抓住实在可惜... 子婴忽地看向吕马童,正色道,“吕统领认为是人可怕,还是天险可怕?” “这个...”吕马童微微思索,“天险总会被攻破的,还是人可怕一些。” “这样啊...那就是走摩天岭了。” 子婴皱眉,还是下不了决心。 摩天岭上注定是要死很多人,而且无法速攻,阴平正道还可能安然度过... “赵姬可是决心要跟来的,如果她在这里,能想到什么奇谋吗?十死无生,只是因为她来了便有转机?” 子婴脑袋有些发昏,实在想不出别的计策。 “唉!先到了花石峡再说吧。”子婴长叹一声,不顾疼痛加快脚步急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毁杀 临江国,都城江陵。 本来虎目威容的共敖披头散发瘫在寝宫之中,几案被砸到粉碎,酒爵倾倒在地,满屋子的狼藉。 “借口,都是借口!!”共敖咆哮道,“英布的夫人被刺客杀死在临江国,也算在寡人头上?!英布是个强盗,他开战便算了。吴芮也看不出来是阴谋?!” 一旁处理的细腰宫女小心翼翼低着头,生怕共敖气急之下出事。没有共敖的同意,她们也不敢轻易帮他收拾。 “好好好...都是好样的...这世上的诸侯没一个好东西...” 共敖忽地四仰在地,半眯着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一脸戾气的络腮胡子男子出现在门口,“英布杀了怀王,王上是怀王柱国,他如今此举亦是常理之中。” “黄统领...?!”共敖侧目看向男子,“黄统领敢擅闯寝宫,是要刺驾不成?也好,也好,黄统领曾是英布的旧识,趁着临江大军对付二国之时,砍下寡人的头颅送给英布吧。英布定会给黄统领封侯赏地的...” “臣绝无此意!臣只是担忧王上的身体,故亲来至此。”黄极忠急道,“王上不必忧虑,公子已经发兵去了南阳,定可抵抗英布。临江最擅水战,吴芮想从水路攻临江也断断不会得逞。” “呵...黄统领少假惺惺的了,寡人夺了统领的兵权,软禁江陵之中,恐怕心中早就积怨已深了吧?想杀便杀,寡人成全统领便是了。来...今日便砍了它!” 共敖说着,强行扭转身体,将头凑到黄极忠脚边。 扑通—— 黄极忠连忙跪地要扶起共敖,被共敖甩手推倒。 “速速砍下寡人的头,这是王命!”共敖虎目圆瞪吼道。 “王上...这又是何必呢?!”黄极忠脑袋狠狠磕在地上,“几日前...常山王张耳的使臣贯高便想说服臣刺杀王上,被臣断然拒绝。臣对王上忠心耿耿,王上何故猜忌臣至此地步?!” “哼...”共敖不屑一笑,“英布身边都不是好东西,黄统领也是因触犯刑罚才被发配骊山的吧?你不杀寡人,或许只是因时机未到罢了。鬼知道,你和英布有什么勾当!” 黄极忠有苦难辩,他触犯刑罚只是因为秦国刑罚过于苛刻,反了小过后被严惩后,心中气急便开始刻意与秦律作对,最后一跃成为强盗首领。在骊山之时,他便知道和英布不是同路人,所以分道扬镳。 楚怀王是名义上的伐秦盟主,共敖又是楚怀王的柱国,临江便是黄极忠最心仪的选择。 英布未杀怀王前,君臣二人还算是和睦。如今,共敖想杀黄极忠只差一个借口! 擅闯君王寝宫,这个罪名足够黄极忠被杀,但偏偏又到了用人之时... 杀不杀?用不用?共敖也搞不清楚该如何抉择。 “无话可说了吧?那寡人便将黄统领以擅长寝宫之罪论处了!”共敖吓唬道,他深知以黄极忠的脾气定会不甘心的辩解,也正好趁着黄极忠心急,好从嘴里套出些东西来。 “臣愿为王上肝脑涂地,但如今不是死的时候,临江还需要臣!”黄极忠猛地抬头,额头之上带着血痕。 “呵呵...”共敖堪堪站起身子冷笑,“黄统领刚刚可是说,此战无需寡人费心,如何出尔反尔了?这可又是欺君之罪了。” “臣并未欺君,对付九江和衡山的确不难,此外还需警惕巴蜀!”黄极忠急道,“若不提防,恐怕巴蜀的人半月之内便可夺下江陵!” “巴蜀?” “正是!”黄极忠解释道,“英布为人奸诈,跟随项羽征战之时从没有过单独作战,皆是有人随同。英布舍妻求战,随同他的人绝对不会是吴芮,子婴心念英布坑杀秦军之仇,不会与其合谋。唯一能随同的只能是巴蜀!” “倒是有几分道理,吕雉夺权后,巴蜀行事没有规矩也正常...” 共敖喃喃道,心中却是另一番谋划。 他从未听过什么英布与人协同作战,全当成黄极忠在撒谎。 九江兵强马壮,吴芮实力非凡,临江对付二国极为吃力。黄极忠却告诉他西面防守,摆明了就是让那二国更有机会灭掉临江。 其心可诛! “那依黄统领之言,寡人该当如何?”共敖面色阴冷问道。 “回王上,让公子对抗九江的五万大军归来一半,由臣来率领驻守在夷陵。巴蜀若敢进军,便是他们的死期!”黄极忠激动道。 “那对付衡山的三万人马呢?”共敖问道。 “衡山国一怒之下的威力不可小觑,临江仗着地势才可堪堪防守。临江无需应敌,三万大军拒守些时日,再派说客告知吴芮缘由,便可退兵!” 共敖彻底“摸透”了黄极忠的心思。 不抗九江,反倒抗巴蜀,衡山,这全都是在为英布着想!叛臣! “黄统领真的以为两万余人马能对付英布?”共敖在给黄极忠最后一次机会。 “这...”黄极忠有些犯难,开口道,“恕臣直言,公子的五万人马也不是对手。英布应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出兵,去再多的人都是送死罢了。南阳本就管理空虚,眼下倒不如送给英布。王上拒守襄阳,只占南郡方为上策...” “上策?好一个上策,临江国只有南阳郡和南郡二郡,这种上策便是舍弃掉富饶的南阳?让英布不费一兵一卒吞下临江国大半?”共敖杀意已决吼道,“寡人早早便知道你居心不良!果然是这样!” “王上何必只看一时的得失?!来日方长。”黄极忠苦劝道,“南阳已是死地,何故为了死地损兵折将,伤及国本?” “闭嘴!!” 共敖忽地伸手一挥,寝宫两旁顿时飞出数道飞箭,将黄极忠射成血泊中的刺猬。 黄极忠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双目轻眨,不甘心的看着共敖。 “王上...臣真的是一心为国...” “这些话你留着说给鬼听吧,兴许它们爱听。”共敖抬腿踢翻黄极忠。 “啊!!!” 侧后放的箭支全部扎进黄极忠的胸膛,疼的黄极忠双眼吐出,浑身剧颤。口中还要说着什么,却无法再发出声响。 “都出来吧,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扔出去。” 共敖随意挥着手,两旁屏风之后四个披甲侍卫齐齐走出,抬起黄极忠的尸体离开。 共敖坐回床上,暗暗叹气,一个将领能一路走到寝宫不被阻拦,临时埋伏的弓箭兵,都是他的一手安排的,只是想知道黄极忠究竟是何居心。 想不到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共敖本想着,黄极忠若是被吓到老实交代和英布的种种勾当,今日也不必非死不可。 到时候解除软禁之身,再派黄极忠对付吴芮,还能为他留下宽厚君主的美名,一举两得。 “唉,寡人可以不计较你是强盗出身,却不能轻易饶恕叛臣!”共敖摇头喃喃道,“口口声声为了临江,或许你死了才是对临江最大的好处了。” 有实力的人才不为他所用,共敖心中有些失落。 咕噜—— 一个宫女轻抬脚踢走了染着黄极忠鲜血的酒爵。 “愣着干嘛呢?!”共敖皱眉,伸手指着地上的血迹,怒喝着惊恐的宫女。 “奴婢...这便去找东西擦拭。”宫女强定心神,逃也似的离开寝宫。 “唉...真是不像话...咳咳咳...寡人死后必定...让你们陪葬!” 共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面色病态的潮红。太医令早就告诉过他,最多还能撑过明年而已。刚刚为了不再赵极忠面前示弱,刻意强装体健。 “必须...杀了叛臣,杀了不听话的奴才...方能给尉儿...留下完好的临江国!不能让他们任意妄为...” 共敖四肢无力,双目闭合瘫软在床,嘴角隐隐还带有血迹。 “明日要先从哪一个杀起呢...”共敖满脑子都是要杀的人。 “报!王上,大事不好了!”肥胖的太监惊慌的跑到寝宫外跪下。 “又有何事?!”共敖强行坐起身体,怒瞪着太监,“又是何人敢里通外敌?!” “非是叛臣,是...是鱼复城的人发觉巴蜀数百船只入了江水,似是...似是要来攻打临江国!”太监伏地喊道。 鱼复城在大巴山和方斗山的交接处,紧邻江水而建。是临江国离巴蜀最近的城池,共敖为了防备巴蜀,早早在哪里设下人员监视。 共敖通体皆寒,呆呆的看着地上残留的一摊血迹,“黄统领没骗寡人...真的被他说中了...吕雉贱人也敢如此?!看寡人不亲手杀了她!咳咳咳...” 第二百四十三章 难处 “咳咳咳...啊——!” 共敖心中五味杂陈,左手拄着床沿,右手紧捂胸口,仍止不住咳嗽。 在太监眼中,共敖虎目圆瞪,紧咬的牙缝间遍是鲜血,活像一只病虎。 太监浑身颤抖,低头触地,生命到了最后一刻的野兽是最不能轻易招惹。 “英布是贼寇,吴芮是叛秦国的旧吏..巴蜀亦是秦国流放犯人之地...没一个好东西。”共敖忽地一脸狞笑,“不过还好...呵呵...鱼复城的守军早已在江水之上布上铁索,巴蜀那群人倘若疾行而过,必会让他们翻舟江中!” 共敖原本不打算设防巴蜀,但曾有术士告知过他,临江国需顾及西方之危,便早做了准备。 黄极忠身死也是因为术士言,黄极忠必叛国,这才早种杀心。 “正...正是如此。”太监小心附和道。 共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微微平定心神,自言自语道,“一个黄极忠死了便死了吧,临江单是南郡...便有六十万百姓,最不缺兵将!寡人已向项羽借兵,九江与衡山便都不是对手,定可破除危机...” 临江周围四国,有三国攻来。共敖身为怀王柱国,绝对不能向秦人求援。 为了临江安然,共敖已经忽略了项羽与英布勾结杀害怀王一事。 “吕雉带了多少人来?”共敖问道。 “臣不清楚...只是听说江水之上,船只一望无边。”太监小心回道。 “呵,只需不到上百舟便可遍布江面。”共敖渐渐平复心神,“巴蜀原本只有两三万人,即便招兵买马最多只有五万人攻来。寡人即刻亲自征兵督军,让巴蜀尝尝苦头!” 共敖下床起身,原本折磨他的病痛忽地消失,呼吸也变得极为通常。 “只要寡人有一口气在,临江便亡不了,速去将司徒,郎中叫来!”共敖高声道。 “诺!”太监重重点头,转头离去。 片刻后一众宫女归来,跪在地上小心擦拭着血迹。 共敖端详着细腰宫女,心头升起一丝欲念。身为一国之君,年过花甲却只有共尉一个儿子,王嗣确是有些寒酸。 “哪位愿随寡人前往鱼复城,此战之后若怀有子嗣,寡人必定重赏。”共敖眯眼笑道。 众宫女面色冰冷,齐齐沉默不语。共敖今日极其反常,定是回光返照。 以共敖近日的脾气,无论宫人还是宫女都是要跟着陪葬的! “快逃吧!不逃亦是一死!”一宫女忽地喊道,四顾着众人。 众人错愕半晌,强定心神,交换眼神后咬牙点头。 “尔等要做什么?敢在寡人面前放肆?!” 共敖怒道,上前伸手便要去捉众人,相距最近的宫女跑的慢些,被共敖紧紧握住手腕。 “寡人是楚国的柱国,临江的国君,没有人敢违逆寡人!” “放手!” 宫女鼓足力气,推开共敖。 共敖刚刚升起的气力瞬间消失一空,顺势被重重推倒在地,脸色已然煞白,老态毕现。 “这...这是...?” “你要死了,临江也快亡了!”宫女啐道,飞速逃离共敖的视线。 共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皮渐渐沉重,缓缓闭合。 “不可能...临江是寡人亲自打下来的...不会终于寡人之手...” 共敖强行不让双目闭合,半睁半闭的看着空无一人,血迹斑斑的寝宫,视野渐渐黑暗... ...... “共敖呢,便是临江国的君王,他的手下统领黄极忠会背叛他的。”子婴饮下一口水,笑着对吕马童说道。 行了五日五夜的大军停下修整进食,子婴这才发觉脚前的伤口早已结痂,没有想象中可怕。 吕马童嚼着馒头,声音含糊,“王上刚刚不还说,黄极忠很早便跟了共敖吗?为什么还会背叛?” “黄极忠是个识势之人,哪一国名正言顺有实力,他便会投靠。”子婴说道。 当年黄极忠也是死心塌地跟随共敖,结果刘邦攻灭三秦,打着为楚怀王复仇的攻打项羽,派卢绾,刘贾出兵临江,黄极忠随即便投靠了刘邦。 攻灭临江国战中,黄极忠极其尽力,还活捉了共尉。 其后跟随刘邦一路征战,还平定了后来的英布之乱,被封为邔侯。 “这人还真是奇怪,别国名正言顺便能背叛旧主?”吕马童嘟囔道,“共敖他日非得气死不可。” “名正言顺最有可能夺得天下,黄极忠精明着呢。”子婴笑道,“共敖年迈多病,临江又不再敌过九江,巴蜀。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急速行军中难得的空闲,子婴全当解闷,对吕马童分析着天下大势。 “那他还是个叛臣。”吕马童语气略带鄙视。 “万一他日后跟随寡人,吕统领可要和黄极忠好好相处。”子婴叮嘱道,能率军击败英布的人求之不得。 “王上想的倒是好,说不定黄极忠死在战中了呢。王上便只能远远哀悼,来个‘千金买马骨’了。”吕马童调侃道。 “臭嘴。”子婴白了吕马童一眼。 “就算他不死,也不一定跟随王上。”吕马童笑道,“衡山国好像正是王上口中的有实力,还名正言顺之国。” “吴芮?他名正个屁!”子婴微怒,小心查看确定百越兵听不到他二人的话,“始皇亲封的鄱邑令居然反叛大秦。若不是他曾是天下百越将士的领统领,驺无诸,驺摇都听命于他,寡人真想灭了衡山。” 秦末鄱阳湖一代动乱不堪,常有强盗,流寇之辈出没,年少的吴芮亲率家丁保卫乡亲,还收集着散兵壮大队伍。 年仅十八的吴芮手中便有将近两万的人马,而项羽手握兵权还要在二十岁之后。 天下施行郡县制后,名声远扬的吴芮被家乡的人推举为鄱邑令,获得始皇许可。 结果陈胜吴广造反,第一个起兵相应的秦朝官吏就是吴芮。 百越人驺无诸,邹摇,梅鋗尽归吴芮,英布又成了吴芮的女婿,人脉极广,势力非凡,连后来的常山王张耳都要逊色几分。 项羽深知吴芮的能力,夺得天下封王后,刻意压制着吴芮和越人。 只给了吴芮一个长沙郡,将梅鋗封为台侯,封地也是在衡山国内。至于驺无诸,邹摇二人未被封王,灰溜溜的回到东南一带。 项羽此举惹得百越人心生不满,正是因此,在楚汉之争中,越人都是跟随刘邦的。 “吴芮原来这么厉害?”吕马童一惊,“那他日王上都不见得他的对手吧?” “这点倒是无需担心。”子婴释然一笑,“衡山国强归强,吴芮只能做臣,无法做君王的。吕统领知道吴芮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容臣想想。”吕马童全当成子婴对他的考验,皱眉深思。 “百越人...极有势力...那他最大的心愿定是让越人统领天下九州!”吕马童认真道,神情灼灼看向子婴,“王上说过吴芮是称霸一时的吴王夫差后人,必有争霸天下的决心。” “吴芮若是有此心,天下早就是他的了。”子婴笑道,“吴芮最想做的是便是和家人安度余生。” “什么?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吕马童无法理解。 “不然吕统领以为一向沉着冷静的吴芮何以轻易发兵临江?女儿死在临江,这是他的软肋。”子婴解释道。 吴芮助刘邦夺得天下后被重赏,被封为长沙王,同时也是汉初八个异姓王中唯一一个未被刘邦杀死或废除的。 吴芮将封地大部分送给了刘邦子女,带着家眷回到浮梁生活,四十岁时与妻子双双无疾而终。 “总之,天下诸侯之中,大秦的对手只有西魏王豹,燕王臧荼,九江王英布,霸王项羽...巴蜀王刘邦!”子婴起身喊道,“休息够久了,重新进军!” 大军齐齐起身,跟在子婴身后前进。 两个时辰之后,一万大军停在数十丈高的石山面前,下方岷江水湍急,拍激声震天,丝毫不怀疑落入之人会被瞬间冲走。 子婴皱眉绕了半晌,终于找到对面低矮可修桥通过的之地。 “终于花石峡了。”子婴转身朝着秦兵高喝,“中卒伐树修桥,今日必要度过此江!” “诺!” 数百中卒应和道,掏出背后的斧锯,直奔山中的树木。 “原来王上真没骗臣。”吕马童小声嘟囔道。 子婴并未答话,一心盘算着时间。 如果吕雉未遇阻拦,早就到了江陵了。若遇到临江君阻挠,恐怕也早过鱼复城,直达夷陵了。凭借五万人马,加上临江国背负受敌,只要不弄个七百里连营,半月之内江陵便是囊中之物。 若在平地之上,日行百里不是什么难事。可在山中速度根本达不到一半。 七百里奇险之路,就算有十日时间,也需要日行七十里,根本不可能实现。 吕雉攻下临江后,修整数日便会回到巴蜀。 等到那个时候,巴蜀兵力充足,防备重重,所谓的奇路也就只是死路了。 还是只能将赌注放在刘邦身上! “王上,这修桥是不是也要有人度过对岸方可啊。”吕马童呆呆的望着吃人的岷江说道。 “是啊...”子婴咽了口口水。 岷江水旁的山石头被打磨的锃亮,子婴扭下一根树枝扔进其中。只一瞬间,树枝便被飞速冲走。 “寡人过去真的有些小瞧邓艾了...” “臣不会水,不能为王上分忧了。”吕马童腿肚子乱颤抖,扶着山身缓缓远离岷江。 “有哪位大秦将士可度过此江,归秦之后,寡人赏赐百...千金!”子婴转身朝着众人高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秦将探头上前,各个跃跃欲试。 “臣愿试试!” “臣自幼习水,渭水,泾水,河水都曾横渡!区区岷水不在话下。” 子婴一喜,“勇士们速速上前!” 数十秦兵推开前方之人,行至子婴面前。 不会水的中卒略微失望叹气,掏出背上长长的绳索扔给众人。 会水的秦兵一脸窃喜,接过绳索,将一头绑在山身的树身之上,另一头绑在腰间。 “多缠几圈,岷水太急小心被冲走。”子婴提醒道。 “王上勿忧,此水虽急,臣渡之如履平地!” “王上只管看臣的吧!” 数十秦兵缠好绳索,各个脸上挂着自信,仿佛千金已经到手。 子婴心头萦绕着浓浓的不安之感,指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秦兵道,“这位爱卿先试试吧。” “多谢王上!” 那秦将拱手行至山边,一跃而下。 扑通!—— “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传来,子婴心底一寒,瞪大双眼,慌忙跑到山边。 只见绳索直直的斜着挂在江边,却不见秦兵的踪影,岷江边的石头上带着血迹,奔腾的江水中时不时有血红之色冒出。 那秦兵落入水中的一瞬间被湍急的水流拍在山上! “快救人!快拉绳索!”子婴咆哮道。 愣住的众秦兵连忙握住绳子,用力的拽着。 “啊!” 十余个壮汉齐齐拉着一个绳索,竟然只能将绳索提上一小截,再也无法上拉。 “用力啊!救人上来亦可重赏!”子婴吼道。 “王上...臣等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了。”拉绳索的秦兵哭丧着脸。 子婴低头看去,几人的虎口隐隐被绳索磨破了皮。 “这都不行吗?”子婴呆呆道,“到底如何才能过去?” 由他统领的战争不是没有死过人,打塞国,打翟国皆有伤亡,子婴虽然痛心,但那毕竟是战场之上。 如今这叫什么? 没有敌人来袭,却死在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岭之中。 子婴无法接受。 “是寡人之过,不该轻易下决定的...”子婴低声道,“停军一日,待寡人想出能过之计,再商议不迟。诸位...松手吧。” 几十秦兵松开双手,暗暗攥拳,任由岷江水冲刷着绳索,连带着分不清是磕死,还是溺死秦军的尸体。 刚刚士气高涨的秦兵一时间极其低落。 “吕骑将,记住死去将士的性命,回秦之后寡人厚葬之。”子婴叹道。 “诺...” 吕马童走至低落的秦军身旁,打探着死去之人的姓名。 咚咚咚—— 子婴沉默不语,走至中卒身旁,拿出凿子用力的劈砍着山石。前排秦兵跟着子婴一同劈砍。 不多时,一块怀抱大小的石头应声落下。 子婴小心翼翼的凿着缺口,将绳子一圈圈的小心缠绕其上。 “寡人应该早想到这个办法的。” 子婴自责道,双手抓住山石,高举过头顶,竭尽全力的扔向对岸。 咚! 山石远远被扔出,却撞到山体重重落处岷江之中,顺着江水砸到死去秦兵的尸体之上。 “这!” 子婴握拳悔恨不已,用力想拉回绳索,却落得个和岷江僵持的结果。 “来人!和寡人一同提起,寡人不信今日渡不过此江!”子婴怒道。 “王上别白费心思了,就算此石头能到对岸,除非卡在树上,不然亦是无济于事。”秦兵后方传来声音。 “那寡人便朝着树木掷去,总有可成之时!”子婴急道,这也是风险最小的抉择,“只要寡人能成功,找一身轻之人带绳索攀岩而过,此桥便可修。” “王上还是太心急了,又如何得知身体轻之人不会落入江水而死?。”皮肤发黑,头盔之下披散着头发的男子挤出人群说道。 “原来是百越勇士,可有何计策?”子婴问道。 “岷水为江水支流,前后数十里恐怕都会如此湍急。依臣所见,此处已然是最适合渡过之地。不如让臣来一试。”百越勇士说道。 “江水下游平缓,下游湍急,非是爱卿所识的河流,不可大意!”子婴自觉此人之言有道理,提醒道。 “王上放心,臣虽未渡过任何河流,但在水中闭气一个时辰不是难事,或许可以帮到秦王。”百越将士说道。 “这...爱卿小心吧。”子婴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百越勇士拿过三段绳索,蹲坐在地仔细打着绳结。 “这是?” “此江过于凶险,若不用此法,臣也会如死去的将士一般。”百越勇士淡淡道,抬眼瞥了瞥江面,“三段亦是不够,要五段。” 周围将士急忙将绳索劝递给百越勇士,静静看着他打结。 “好了,这便差不多了。”百越勇士起身笑道,“但还需要诸位帮在下一同拉起石头。” “爱卿有何用处?”子婴皱眉不解。 “秦王只管静观便可。”百越勇士神秘一笑。 子婴不再多问,和众秦将齐上,一同将湿漉漉的山石拉起,只此片刻石头的棱角便被打磨的有些发钝,看的众人一阵心惊。 饶是石头不算太大,众人皆是累得满头的汗。 “唉,不大不小正是恰好。” 百越勇士笑着将山石缠道腰间,将五段绳索结成的长绳索系在刚刚的树身上。站在山边,伸缩着胳膊,活动双腿,不断的热身。 “臣若是能安然渡过,王上是不是应该多赏赐些了?”百越勇士调侃道。 “两千金!” “哈哈哈,臣是玩笑罢了。” 咚—— 不等子婴答话,百越勇士跃入江中,消失不见。 第二百四十四章 毛嬴桥 岷江水咆哮怒吼,百越勇士入水的瞬间被急速冲开,腰间捆着的石头只是微微削减了他失控的速度。 五段绳索结成的长绳,被带动而下,不多时也被岷江水拉的笔直,末端已不在众人视野之中。 “还是不行吗?!” 子婴久久伫立在山边,有些绝望,他让灵焚铸造的工具几乎都是用攀过摩天岭的,没想到先被花石峡难住了。 周朝各国中,最擅长游泳的便是吴越楚齐。 齐景公身旁的名臣古冶子,可潜行,逆流百步,顺流九里,行鼋而杀之。而吴越习水的本领更在齐国之上。 子婴特意将百越兵带到此道,竟也无济于事。 “就此修整。”子婴叹道,“待寡人想出他策,再做决断。” ...... “王上,夫人已将亲信将领全部带去了临江,此刻还在巴蜀皆是王上的旧臣!待王上行至军前,他们必然弃暗投明!”巴江之上,摇橹的王吸激动道。 船上闭目养神的刘邦微微皱眉,若是如王吸所言,吕雉此举简直就是将巴蜀重新还给他。 军中的事宜全权由吕泽接管,以吕泽的谋略,该不会赞同吕雉此举才对。 吕释之虽然不弱,但总生活在吕泽的阴影之中,不被下面将士认可。刘邦若真的想重夺大权,吕释之无法和刘邦对抗。 而三人偷偷出涪陵,北上至巴江,一路上也未被人阻拦。刘邦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爱卿不可大意。”刘邦说道,“吕释之最擅长收买人心,或许其他人早已被吕泽收买,此举是戏耍寡人罢了。” “王上不必担心,孔藂,陈贺等人亦在军中,臣坚信他们不会背叛的。”王吸笑道。 孔藂,陈贺二人早在刘邦当芒砀山山大王时,便跟随着刘邦。 “他二人倒是不会,但虫达,郭蒙那些家伙呢?”刘邦有些不安,“伐秦之时,他们一直便跟随着吕泽,难保他们不会有异心。” “这...”王吸一时也不敢保证。 从涪陵北上至苴地,至多只需三日,而刘邦莫名心中忐忑不安,缓行了五日仍在途中。 “虫达等人在苴地,驻守米仓道口,孔藂等人在剑门关外。”靳歙开口道,“王上若是忧虑,可转到西行,去寻孔藂等人。” “靳爱卿此话当真?!”刘邦惊道。 “应是如此,周勃统领如今是涓人,是他从成都传出来的消息。”靳歙回道。 “败类!”刘邦怒砸这船身骂道。 他的大计便是顺着东方的隐秘之道奇袭咸阳,吕雉偏偏把他的亲信派去最西的金牛道,相距甚远不说,金牛道又不得不防,摆明了就是阻挠他。 王吸二人不敢多言,静静等待刘邦抉择。 “金牛道...米仓道...”刘邦思索着忽地眼前一亮,“沓中此刻是何人驻守?” 沓中是位于二道出口之中南,远控周围重镇,积蓄粮草甚丰。只要拿下沓中,即便秦军攻进,亦可以逸待劳,生生拖到秦军粮草断绝撤退。 “好像是...丁复。”靳歙回道。 刘邦面色忽地有些难看,“是他?!” “丁复早被王上封将,当不会背叛王上。”王吸笑道。 “那是往日!”刘邦咬牙切齿,“贱人掌权以来,最费心力拉拢的人便是丁复。他手中还有数千弓箭兵,若是真被拉拢,寡人无计可施。” 刘邦头有些大,感觉吕雉处处都给他出难题。 “王上莫不如静观战机,若吕释之胜了便去金牛道寻孔藂等人,若是败了,也好将罪责怪在吕家头上,趁机收拢残兵,再做奇袭亦未晚。” 刘邦思索片刻缓缓摇头,“贱人处处制约寡人,想必亦知寡人的计策,宕渠又是何人驻守?” “韩地王室韩信。”靳歙回道。 “韩信?看来那个贱人真的知道了...” 刘邦微眯双眼,揣测着吕雉如此安排的深意。 宕渠是那条隐秘之路的出发地,吕雉派了一个对双方都很疏远的一个人把守,似乎便是默许刘邦可放手试之。 米仓道在此战中远不及西侧的金牛道重要,吕雉却每道均布置了两万五千人马。好像米仓道多余的兵力便是留给他的,加上一路行来畅通无阻,刘邦不得不如此认为。 “丁复那个家伙能被派到沓中重地,他便已经不是寡人的人了。”刘邦笃定道,“速速前行,今日之内抵达米仓道!” ...... 花石峡内,子婴闭目倚着山身,额头扶上一层细汗。 吕马童连跑带颠的跑回,叹气坐在子婴身旁。 “唉,臣找了半晌,也只有此地最易过谷了。”吕马童说道。 “寡人早便知道了。”子婴失落道。 后世有邓艾,邓艾之后还有朱元璋大统领傅友德都从此道平定巴蜀,子婴不得不怀疑百年的时间让岷江水缓慢了许多。 “此路既然不通,王上原路返回,亦从金牛道过吧。”吕马童提醒道。 子婴幽怨的看着吕马童,跋涉五日若原路返回,他这个王在秦军面前便再无威严可言了。 吕马童见子婴犯难,忽地一笑,“臣有一计,当可度过此江。” “哦?”子婴将信将疑,“说说看,若真可行,寡人必定封侯。” 吕马童起身拿起凿子,指着江面,目光决绝,“王上有一万大军,今日便开山填江!宁可此山夷为平地,江水断支流,也要横渡此峡!” “这...” 子婴低头望着冒烟的江面,抬头看了看百丈的高山。 “寡人突然觉得原路返回也好。” “不就是条江吗?史书中有载,常有掘开河水淹城,截断河流渡河之举。今日也未尝不可!”吕马童坚定道。 子婴不答,继续苦苦思索对策。 半晌过后,脑中仍是一团空白。 突然,山树上的绳索一动,子婴猛地看向对岸,对岸之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扯动着长绳正绑在山树之上。 “那个家伙还活着?!”子婴喜不自胜。 “王上——!此刻将绳子捆住山石...扔过来吧!”对面的百越勇士抱着肩膀直打哆嗦。 “好!寡人这便扔过,爱卿小心躲闪!” 子婴和众秦兵激动的双手不已,数十人其上,凿下一抱大小的山石。 子婴系好绳索,用尽力气猛掷而出。这一次,山石不偏不倚的落在对岸。 如法炮制,直到子婴的手臂微酸,两岸之间已经绑上了数十条绳索。 众秦军在地上掘出七八个大坑,填上伐好的树木,解开树上的绳索绑在上面。 伐了数十根树木的中卒,将树干削成板状依次放置绳索之上。依次小心推进,直至木板不整条绳索。 绳索之间足以容纳十人同时走过,木板还伸出绳索许多。 “成了!!” “那人可真乃神人也。” “大秦定有上天相助!” 众秦军激动的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子婴揉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凭空出现的天桥,“居然成了...?!” 子婴缓缓上前,伸脚踩在木板之上,此桥微微晃动。 “王上小心,让臣一试吧。”吕马童担忧道。 “待臣等将木板绳索栓系好,王上再试也不迟。”前方秦将急道。 “不,寡人带着大秦子民来此绝境,已然损失一精兵,此刻该是寡人先行!若木板皆不可过,系上绳索亦是无力让万人经过。”子婴决绝的摇头,此刻唯有在众秦军面前犯险,才可一洗刚刚的窘境。 “王上万万多加小心!”众秦兵提醒道。 子婴轻点头,踏上摇晃的木桥,扶着绳索把手,下方便是跌入即死的奔腾岷江,心中却毫无畏惧,渐渐昂首挺胸。 子婴行至木桥中间,渐渐闭上双眼,万籁皆寂,唯有江水声不绝于耳,一万双眼睛齐齐注视在身,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的畅快。 一只白鹤忽地从头上飞过,子婴睁开双眼背剪双手,快步走过。 行至对岸,子婴朝着众人轻轻挥手,数十中卒拿着绳索踏上桥面,小心翼翼的稳固木板。 百越勇士浑身无力,倚倒在地。 “哈哈哈,王上不是急着行军吗,如何走的如此之慢。”百越勇士调侃道。 “这道桥足够被后世的史官大些特写,寡人自然应当停留片刻。”子婴感慨道。 “这都是王上的功劳。”百越将士笑道。 “没有爱卿寡人恐怕真的要原路返回了。爱卿想要何赏赐,寡人皆可办到!” 子婴回身认真的看着百越将士,忽地一愣,此人脸上的黝黑消失不见,从糙汉瞬间变成清秀,略带文气之士。 “赏赐倒是不必,王上饶恕臣欺君之过便好。”那人察觉到了子婴的眼神,笑道。 “爱卿不是百越人?是刻意伪装?!”子婴惊道。 “王上恕罪,臣此举乃是欺瞒九江王英布的,却未料到能至秦地,不得不继续欺瞒王上。”此人连忙解释道。 子婴微微点头,笑道,“爱卿不必在意,寡人赏罚分明,况且此事亦非过错。爱卿只需告知寡人,在衡山王手下是何官职,寡人的封赏定然不必衡山要低。” 那人笑容瞬间凝滞,看怪物一般看着子婴,“王上如何得知臣的身份?!” 伐秦之时,合传胡害累累战功,甚至不输于台侯梅鋗,子婴认得合传胡害,他可以理解。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子婴竟也知道他的来处? “寡人猜的,想不到便猜中了。” 子婴笑道,忽觉此人有些天真,刻意欺瞒英布的人,只有梅鋗和吴芮的手下。梅鋗手下皆是越人,此人最有可能是吴芮的亲信。 此人微微瘪嘴,看出子婴的调侃,“两座入云的高峰之间,凭空生出一条天路。后世史官之笔,还会记着王上与臣合力为之,这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爱卿姓氏为何?到时寡人亲自告知史官。”子婴问道。 居然有人不要重赏,子婴顿时有些好奇。 “王上只需记着臣出了力便好,其他之事无需为臣思虑。”此人轻皱眉头。 子婴心头疑虑更甚,暗暗思索着衡山国的几大人物,吴芮手下三员大统领,须毋,邓弱,吴程均已年过中年,与此人不符。 子婴便只知道一个衡山国太子吴臣。 但吴臣和吴芮是一个脾气,不喜战乱,也当不会做出伪装成百越人之事... “王上不必猜测了,小人本是无名之辈,王上定当从未听过。”那人说道。 此人越是伪装,子婴便越觉得他与吴芮关系匪浅。 姓名若被天下人知晓,诸侯便会以为秦国和衡山国关系匪浅,已达同盟... 那此人不姓吴,则姓... “哈哈哈,不说寡人也不强求了。”子婴笑道,刻意让他放松警惕。 “多谢王上体谅。”那人拱手道。 子婴转过身,假装认真看着秦兵系好绳索。那人恢复力气起身恭立在子婴身后。 半晌后,数十中卒将大峡谷之中的木桥,系上最后一块木板。 “爱卿刚刚有所不知,吕骑将居然想把花石峡的山石全扔到岷水之中,以此来过此关。”子婴忽地开口道。 “还有此事?”男子不觉摇头一笑,“山虽高,但为见得能填平江面。江水支流若断,恐怕天下都会动乱。” “寡人亦是觉得荒谬。”子婴话锋一转,“若是如此,那便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正合此时此景啊!哈哈哈...” “王上说什么?!”那人面色极其难看。 “哦?爱卿觉得寡人此诗不妥?”子婴回身笑道。 “极其不妥!下一句,便是‘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男女情爱之诗...”男子身上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暗暗退后,提防着子婴可能具备的的有龙阳之癖? “原来如此。”子婴邪邪一笑,“那爱卿是衡山王夫人的哥哥,还是弟弟啊?” 男子沉默半晌,才发觉被子婴阴了。 这首《上邪》的作者便是,大名鼎鼎的衡山王吴芮的妃子毛苹! 两个人如胶似漆才能说出这种诗,吴芮的儿子自是不可能知晓,而吴芮对毛苹极好,家眷可入宫看望,唯有毛苹的亲兄弟才可略知一二。 “王上...王上又是从何处听到的此诗?!”男子忽地醒悟,呆呆看着子婴,彻底无法理解。 “随口一说罢了,哈哈哈...”子婴笑道,“爱卿不爱众赏,寡人这便封爱卿为千夫长,等待大军过桥,便亲自挑选六百余秦兵吧,毛夫长...” “多谢王上,臣...的名字是毛乔,是毛夫人的亲兄。”毛乔低头道,不再隐瞒彻底妥协。 “毛乔?意料之中。”子婴笑道,苹便是乔木。 秦军陆陆续续的过桥,子婴领着吕马童,毛乔走在前方。后面的大军走的有些慢,过桥之后各个回头看着来时的路,纷纷感慨片刻后才继续前行。 “你刚刚是怎么过来的?”吕马童看着毛乔好奇道。 “此刻要叫毛夫长了。”子婴笑着提醒道。 毛乔暗暗点头,被子婴‘算计’的有些心惊胆战。 “这点亦是简单,在下抱山石以对抗岷水的冲击,只需向前游去,绳索足够长,总会到达对岸。那时只需带着绳索上岸便可。”毛乔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就这么简单?”吕马童皱眉,似是不信,“那第一个秦兵又是如何出事的?” “那人绳索过短,自然被江水瞬间拍到岸边。” 毛乔说着,面色忽地难看,心中仍旧有些后怕。 幸好子婴带的绳索一段便极其长,五段加起来在江水的冲击下才能堪堪够到对岸。 那时若是绳索短上一寸,他便与对岸差之毫厘,无法逆流游回,还会被汹涌的江水卷会原岸。那个时候,江水中失控的他便只能和第一个秦军一个下场了。 吕马童缓缓的点头,看着毛乔的眼神越佩服。 行军半晌后,吕马童忽地看向子婴,笑道,“王上,把刚刚的桥起个名字吧。” “邓邓桥...”子婴魂不守舍,随口答道。 “啊?”吕马童微愣,“是因臣等本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眼,才叫‘瞪瞪桥’吗?” “这个名字属实难听。”毛乔忍不住开口。 子婴忽地回过神,尴尬一笑,“寡人是...是让爱卿们想名字罢了。” 邓邓桥之名便是因邓艾和其子邓忠,率军修建而得来。 “不如便叫做‘大秦桥’吧?”吕马童提议道。 子婴忍住笑,吕马童的创意也就仅此而已了。 以国名冠桥名,听起来虽然雄壮,但总有些狂妄之意。 大秦始皇被后人称为独夫,便是因为太过霸道,需让天下人改变对秦的偏见。 “古往今来,恐怕横渡岷水着,第一位便是毛夫长,第二才是寡人。”子婴缓缓说道,“此桥便作‘毛嬴’桥供后人流传吧。” “臣的姓氏如何能在王上之前?” “寡人意决,不可违逆。” 过了花石峡,一路山石虽险,但还是有迹可循。 子婴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便强烈上一分——已经离那条岔路越来越近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险途伊始 大巴山脉西侧最重要的两个关隘之一的玉垒关前身,此刻正在一万秦军面前, 筋疲力竭的众人坐在原地休息,不时四顾周围的景色。 与翻涌奔腾的岷江正相反,此处的白龙江和白水江无一丝波澜。在深绿色山树叶的映衬下,有一种秦地少有静谧的景色。 “王上,此水无波,此路最险之处该是过去了吧?”毛乔微微欣喜,笑问着子婴。 “最险的水...过去了。”子婴面色黯然,略带深意回道。 “那便是还有险山?” 毛乔起身站在高石之上,远眺玉垒关后的山路。 “此山虽陡峭,但无需直下,多处蜿蜒便可轻易而下。王上不必担心。”毛乔说道。 吕马童跟着凑过去,观望后点头道,“的确如此,王上太过忧虑了,才带着这么多无用的东西。” 子婴苦笑不答。 顺着玉垒关而行,自然是安道。不然后世的三国岂会有九道弯的阴平正道。名冠天下的唐朝,也不至于将玉垒关设为与吐蕃之间的关隘。 “由此道而行,不出五日便可出山。其后东进,理应外合助李信统领杀出金牛道。”吕马童来了精神,“那个时候,就算兵力不如巴蜀多,出其不意亦可制胜!” “出奇不意?”子婴白了一眼,“从此道而过便不是出其不意了。” 张耳曾说过,吕雉仗着刘邦的声望,至少可召集至十万兵马。子婴自觉定是不止十万。 大秦收服巴蜀后,李冰建造了都江堰,巴蜀便成了“天府之国”。外面的战乱不会波及于此,修养生息许久定是人多物丰。 此外,巴蜀还是大秦流放犯人之地,此中之人对大秦定是心存不满。 若是,吕雉再告知巴蜀百姓有与秦的战事,恐怕招致十五万都不在话下。 阴平正道必有人守!江油关也不乏人手。 当年邓艾过了七百里无人区,三千疲累缺粮奇袭江油关,也是奇险之举。 江油关群山环绕,涪水中流,易守难攻,往日诸葛亮派重兵把守。 有趣的是,蜀汉孱弱,江油关守将马邈对蜀汉失望,又被突然出现的魏军吓到。居然拱手投降,将江油关送给邓艾,气的妻子李氏口衔血书自缢殉国。 邓艾得了江油关,好生的修整了一番,才率领后军直袭绵竹,杀死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一路至成都逼得刘禅投降。 那时的魏军至少两倍于蜀,蜀军的一半又都在姜维手中,方可让邓艾成功。 如今,秦军兵力不占优势,正道,险道都是危途。 “从此处沿着南下,过了羌人开凿的古道,或许会面对三四万巴蜀军,无法前行。”子婴自言自语道,“从山南开凿险路而过,可直达江油戍,那里...亦是极难攻破...” “这...左右都是险道?!”毛乔惊道。 “正是如此。”子婴忽地一笑,“不过巴蜀之地很奇怪,总是以易守难攻著称,却总是被外攻破。仗着天险的人往往必会放松警惕。” 子婴起身,一万大军跟随而起。 “毛夫长带着秦兵随寡人而行。其余九千人由吕统领从此南下。”子婴吩咐道,“此一千秦兵将弓箭,兵刃交于九千人,只带行囊,开山之具。” “王上是让臣单独...?”吕马童忽地一惊,“兵力不敌巴蜀,臣从未带过兵,不是巴蜀的对手。” “非是强攻,这九千秦兵佯攻,无需吝啬箭支,务必让巴蜀军以为大军来袭,兵力数万。或许可将江油戍大军吸引而来,方能给寡人奇袭江油戍的机会。”子婴思索道。 “可...王上为何不带兵刃?”毛乔不解道,“即便有机会,无兵刃亦是无法夺关。” 子婴望向西南,“带了亦是无用,寡人自有妙计...” 吕马童思索良久,咬牙点头,带着九千人东南而去。 三四百越人加上六七百秦中卒,交出了兵刃,跟随子婴,毛乔出发。 ...... 金牛道上,李信三人已过剑阁,眼看就要冲出栈道,铺天盖地的红衣巴蜀军手持弓箭布满道口。 李信猛地睁大双眼,吼道,“前方立好盾牌,后方弓箭手速速搭弓,今日必过关!” 数万秦军齐齐拉弓,紧咬牙齿,怒视前方敌军。 此处对战,栈道中的人即使有盾在前,亦是无处可躲,就是一个个移动的靶子,但外面之人想射箭也会暴露身体。 与其说是交战,更像是以命换命。 “李信统领,秦军人数不占优势,如此作战定会全军覆没!”一旁的赵姬连忙提醒道。 “大秦一月内,苦练箭术,为的便是此时!”李信一脸决绝,“夫人带着常山王躲避好,免得被箭支伤到。” “可...” “如今的兵将,远不如始皇之时。本将训练的将士,不会比巴蜀军弱!” 赵姬心有不安,仍想劝解,李信不理会一声令下,漫天箭支四射而出。 几乎同时,巴蜀军的箭支如雨点一般落下。 箭支斜斜向上而出,远射而来,前方的盾牌只能防备少数秦兵。 “哈哈...收箭,上盾!”李信邪笑一声,大吼道。 弓箭手一箭射出立刻拾起身后的盾牌挡住身体。 漫天箭雨几乎全被盾牌挡住,或有箭支射到山壁反到秦兵身上亦是少数。 叮叮作响的射击盾牌声响起,盾牌后的赵姬呆愣片刻。 “这...” 往日作战之时,敌军若远,弓箭手在阵前射箭应敌,步兵在两旁。若近,则步兵后退至阵中,步兵上前冲锋。 而面对敌人弓箭,或骑兵冲锋破之,以伤亡换取战机是上法,赵国的轻骑兵仗着速度迅猛,常常冲破敌阵,打败敌军。高举盾牌防之则是给敌人先一步进攻的机会。 放箭之时,弓箭手双手齐用,根本都是不带盾的!赵姬从未听过弓箭手放箭后,举盾防守的战法。 张耳看的也呆了,缩着身子连连拱手,“李信统领随机而变,本王佩服。” “常山王过奖了,这本是将领应知的机巧。”李信笑道,“《孙子兵法》有云‘穷寇勿追’,追击走投无路的敌人会招至反噬。但我大秦统领白起从来都是将敌军全歼为上。本统领想了很久才知深意,由此而悟出变阵之法,无需赞誉。” “大秦全歼敌军,一是为了灭掉敌军的全部战力,放心夺下城池。其二是为了威慑诸侯。孙子助吴国作战,吴国没有大秦的实力,自是不敢招惹残寇。”赵姬点头道。 “正是如此。”李信不觉暗叹赵姬的见识。 巴蜀军见一击不成,箭雨更盛,奈何亦是被盾牌尽数挡住。 巴蜀军后,一身披盔甲,儒雅之貌的中年男子,微皱眉头。 “弓箭手带盾?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哈哈...此法虽看上去笨拙,但竟免了秦军的伤亡,秦国除了残存苟活的李家李信也没有别的名将的。”身旁络腮胡子的男子笑道,“聪明的敌人才会让战争有趣一些。” 儒雅男子隐隐白了一眼,有些看不惯络腮胡子的痞气。 “秦军如此吝惜兵力,想必人马不足。”儒雅男子高声道,“全军速速退后!放秦军过道,一绝死战!” “且慢。”络腮胡子叫住道,“李信早有威名,秦军又有‘虎狼之师’之名,步兵作战,即使秦军兵少,我等未必是对手。” “那陈统领有何妙计?”儒雅男子不悦道。 “不打~”络腮胡子笑道,“他们已至此处,绝无回头的打算,不如就此困之。待其粮草断绝,再出兵不迟。” 儒雅男子顿时大怒,吼道,“王上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吕雉若得胜归来,王上便再无夺权的机会!” 络腮胡子微微不悦,嘲弄道,“孔统领已贻误了一次战机,此刻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那是要给王上留下兵马,不能死在栈道!”儒雅男子怒道,“如今设伏不成,唯有死战!” “孔统领还真是有趣。”络腮胡子不屑一笑,“早日不出兵,才耽搁时辰,如今时日已过,却又担心人马。孔家的人还是会齐鲁之地读书吧,不要在上战场了。” 早在秦军入栈道时,络腮胡子男子便想率军在栈道作战。 当时的理由便是栈道难行,双方兵力互损之下,秦军必退。 却被儒雅男子极力阻止,若想栈道作战必先打下剑阁,如若如此,两万余人马损失殆尽,得意的是吕雉。他还想用这些刘邦亲兵趁机打回成都,生擒吕释之。 “你...!快停下,莫要射箭了!”儒雅男子吼道。 箭雨一停,李信忽地探出头查看情况。 “哈哈哈...诸位将士速速将箭支还给巴蜀军。”李信喊道。 秦兵低头捡着箭支,放下盾牌,拉弓将箭支尽数射回。没了敌军箭雨压阵,秦兵趁此机会,连射数十箭。关隘外的巴蜀军连连抱头鼠窜。 李信眯眼望着对面,不觉摇头,“对面的将领是那位啊?他们是如何一路直达咸阳的?” 对面络腮胡子男子抱着肩膀,看着一地尸体,抱肩调侃,“孔统领的命令真是绝了,闭着眼睛都能打赢的仗,白死了数百人,等吕雉回来,孔统领不死也得掉层皮。” 儒雅男子一把扭住络腮胡子的衣领,“你倒底是心向王上还是吕雉?!” “孔统领不会以为王上能够夺权吧?”,络腮胡子猛的退后抽身,“吕雉将我等安置在此处,便已是死局。要么败了,放秦军进来。要么胜了,亦是损兵折将。无论哪一种,沛公都无计可施。倒不如击退秦军,巴蜀能安存,方可另想他策。” 儒雅男子低头咬牙,“一切便交于陈统领。但...在下最少留下一万将士!” “迂腐!”陈贺骂道,“秦军至少两万,一万五千人马如何抵抗?!” “老子没说过关放行便不错了!”孔藂气急,说着心中打算,“我等带着将士隐藏,让秦军去攻成都,无论是胜是败,吕释之都会大伤元气。那时,我等再出兵伐之,方可为沛公成事!” 孔藂越说越激动,“秦军粮草不足必败无疑。我等还可直取涪陵,阻挠吕雉归来,再召集巴蜀将士,攻伐吕释之。吕泽此行带的全是亲信,这便是留给我等的机会!” “亲信?还召集将士?呵呵...”陈贺挠着额头苦笑,“一入巴蜀便都是吕家的人主事,这里不是泗水县。他们只会认得吕家,孔统领若行此事,在巴蜀人眼里只是乱臣罢了。住手各处城池又都是吕泽的人,孔统领率军隐藏?哪个城的守将会提供粮草?白痴!” 孔藂彻底无语,站在原地沉默。 “众将听令!”陈贺喊道,“道口安扎!弓箭手伏击,秦军若敢过道,弓箭齐放,长戟兵应敌!” 心中已有不满的巴蜀军齐齐低着头,行至道两旁。 道中的李信暗不觉皱眉,“不打了?这倒是上策...” “李统领这可如何是好啊?”张耳急道,“三五日尚且可拖,时日一久,定是无功而返。” “王上若将其余两万五千人马交于本统领,今日便强行过去了。”李信微微有所不满,“如今只能先拖着,再想他策。” 张耳四顾着群山,“唉,都是悬崖峭壁的,攀爬的利器又都在秦...” “咳咳咳...” 赵姬微微咳嗽,张耳连忙闭嘴,才想起子婴不想让李信知道他在犯险。 李信看了张耳一眼并未深问。 “李统领可知剑阁西侧是何地?”赵姬回头北望,似是想到了什么。 “臣平生首次来此,并不知晓。”李信皱眉摇头。 “剑阁西侧,似乎有另一条路...”赵姬喃喃道,记忆中曾云游四方的老爹告诉她有此路。 “夫人当真?!”李信难掩激动之色,“若真如此,夫人便立大功一件。” 赵姬缓缓点头。 四周都是陡崖,若无旁路,必被巴蜀军拖延之计得逞。 “五千兵马回撤十里驻扎。其余将士随本统领回撤剑阁!”李信喊道。 全军后队变前队,轻车熟路返程。 三个时辰后,天色昏暗时,李信站在剑阁之上久久伫立,冷峻的脸难看至极。 剑阁西侧...并未有道路!嶙峋的山石歪歪扭扭,根本不是给人留的路。 “本统领不该相信妇人的话。”李信暗骂道,“若是有路,剑阁守军早就告知本统领。” 张耳累的趴在剑阁城头,叹道,“此战皆是为了本王,李信统领受累了。” 李信没有心情客套,沉默不语。 从伐楚失败至今,他还没打过一次重振威名的战争。子婴把他从中卫统领重提为领军统领后,攻翟国拱手奉还,攻巴蜀不给全部兵马,心中窝囊至极。 “金牛谷仓二道都在战中,一个汉中有什么可守的?居然要派万人?!”李信见赵姬不在,忍不出脱口骂道,“王上根本就是胡来!” “秦王定是有他的道理。”张耳替子婴辩解道,虽然他的心中也认为子婴在胡闹。 剑阁上的火把燃起,照射着周围的山壁格外冷清,李信突然有些想喝酒了。 “此战若不胜,本统领连中卫统领都不做,死心做一个酒鬼好了。”李信牢骚道,“每次亲征都要带女人,这种仗不打也罢。” 张耳心中有些愧疚,自认为子婴是帮他,才致使此刻君臣不和的地步。 张耳拿过城头上火把,叹气道,“李统领今日早些休息,本王有些事情需要做。” “此刻?天已经黑了,常山王待到明日亦不迟。”李信眯眼看着张耳。 “有些事情只能天黑之时办。”张耳回道。 “什么事?”李信警觉道。 “唉,当年刘邦起兵抗秦,身旁跟了不少的忠臣。”张耳叹道,“如今虽被吕雉夺权,他的那些臣子或许有仍旧忠心的。本王趁夜前去劝说。” 李信本是担心张耳见到刘邦手下,会将子婴的计策戳穿。但如今已经他毫无办法,最坏的结果便是撤军,就算被张耳发觉是骗他倒也无妨。况且即便如此,巴蜀将领若是将计就计,以此设计引诱他们,只要出手便是给他机会,总好过如今僵持。 “本统领这便派都尉跟随。”李信说道。 “不必了,他们倘若真死心塌地跟了吕雉,本王便凶多吉少了,无需秦王的臣子跟随本王送死。”张耳恳切说道。 “那便有劳常山王了。”李信拱手道。 张耳点头,缓步走下城头,朝着南方行进。 李信静静观望着张耳的背影,猛锤着剑阁城头,“妇人误事,此次谎报军情,王上定是和胡夫人之时一般,还不会处罚!子婴你个昏君!” “会不会处罚,本夫人不知。但本夫人行事想来谨慎,没有把握的话还不会乱说。” 赵姬的声音忽地出现在李信背后。 李信一惊,转身单膝跪地,“夫人...臣是说...” “不必解释了。”赵姬随手扔给李信一块铜片,“这是本夫人从西侧山石上找到的,是采药的锄头。”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方之计 “青铜锄头?!” 李信静静端详铜片,似是从采药之人小锄头上掉落的。 但商,周,甚至秦,锄头都还是石头做的,青铜过于珍贵,作为农具硬度不足,除了战争便是祭祀所用。 “巴蜀之地最不缺的便是石头,什么人才能用青铜锄头采草药?”李信极其不解。 赵姬神色微变,一瞬间又恢复平静。 “李信统领有所不知,巴蜀之人曾著有《山海经》,其中记载着山川河流,巫医仙草。来巴蜀之地寻仙草之人,所用的农具自是贵重。”赵姬解释道,并未直言猜话中采仙草的人就是她的父亲。 “原来如此。”李信似懂非懂的点头。 “剑阁从初立而起便是巴蜀要塞,定是有人寻仙草而至剑阁才遗落的,故必有奇道。”赵姬继续说道。 李信从怀中掏出地图,放在火把下仔细查看着。 剑阁身处山中栈道,上下最险之处几乎垂直而下,控住剑阁便是控住了金牛道,这也是秦军能轻易过此的原因。 若往西南便能入巴蜀之中,但奇险无比,断然不可度过。 “夫人所说的道究竟是何处?”李信皱眉问道。 赵姬上前,伸手朝着剑阁西北方向划去,再向南一指。 “这是道?!”李信西北而望,虽比南坡较缓,亦是陡峭不堪。 “昔日寻仙草之人走的便是此道。”赵姬示意着铜片,说道,“由此道而走,或许还可见到王上。” “王上?王上不在汉中郡?”李信一惊。 赵姬忽地苦笑,“王上此刻应在涉险,李信统领若再不去支援,恐怕便要困死山中了。” “果然是在胡闹!” 李信收起地图,重揣怀中。 “传本统领的命令,五千人马留在此处支援前方将士,其余将士和本统领饶道西行!”李信朝着一旁传令兵喊道。 “不可!”赵姬叫住道,“只有本夫人深知奇道所在,李统领带再多的将士亦是无济于事。李统领需留在此地,抗衡巴蜀之将。此外,李统领只可留下前方的五千人,否则本夫人无法帮到王上。” “只留五千?!”李信顿时心中激愤,“夫人不知,张耳已前往巴蜀,他若和巴蜀守军串通,臣只能拒剑阁而守,无力再前行!” “那便拒守好了,王上的本意便是让李统领牵制敌军,所用自是兵力越少越好。”赵姬故意直言道。 李信神情僵住,在他的过去的意识中,二十万都是少的。 今日居然只给他留五千?还只是牵制所用! 李信沉默半晌,忍着怒气喃喃点头,“一切全凭夫人安排...” “那便多谢李信统领了。” 赵姬拱手,传令兵不情愿的跑下剑阁传达命令。 ..... 次日凌晨,巴蜀军大营。 困极的张耳微眯双眼,对坐在孔藂面前,陈贺躺在地上仍旧酣睡。 孔藂端详着憔悴的张耳,面带不屑,“在下亦听闻常山王跟随了子婴,本是不信,今日一见居然正是如此。赵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啊。” “子婴答应帮本王复国,有何不可?”张耳顿时不悦,顶撞道。 “原来如此啊。”孔藂讥讽一笑,“为了利益便可忘记仇恨,常山王真是让在下另眼相看。” 张耳脸皮微微抽动,“孔子曾不入秦,本王不知孔统领入巴蜀之路为何。若是过秦地而至,孔统领亦是让本王...蛮高看的。” 孔藂双目忽地圆瞪,他是孔子的第九世孙,早在芒砀山时便跟随了刘邦。 孔藂是儒,张耳是侠,早年间虽未见面,但只听名号便看不惯对方了。孔藂亦是最讨厌旁人拿祖上的名号奚落他。 “沛公被夺权,孔统领却还苦苦帮吕雉守关,这是不是孔子所言的‘为人谋而不忠’?”张耳继续讥讽道。 孔藂瞪了地上的陈贺一眼,并不想解释。 “巴蜀中事无需常山王费心,若常山王还念及与王上的旧情,便让李信撤出金牛道,撤出剑阁,在下必会助王上复位!”孔藂冷笑道。 “寡人凭什么信你?楚地的周氏兄弟皆可背叛沛公,齐鲁之地来的人又何以对沛公忠心?”张耳毫不退让,“孔子周游列国,为的便是高官厚禄,他的后人定是口中重义,心中重利之辈。可随沛公,亦可随吕雉。” 张耳抱着规劝之心来此,被气的也忘了来的目的。 孔藂只知周苛周昌兄弟被吕雉派去秦地,至今未归,不知是否背叛。 “张耳!”孔藂怒拍几案,拔剑起身,“你不过是空有侠名的无能之辈,亡国之君亦敢来此嚣张?信不信本统领今日便杀了你!” “孔统领既然不爱听,便同本王去成都见沛公,本王倒想知道你还有没有脸面见沛公?!”张耳怒瞪道。 一旁的陈贺被吵醒了,翻身睁眼看着二人,“常山王如何来了?” “为沛公而来!”张耳冷声道。 “沛公如今身在涪陵,去成都是见不到了。孔统领陪着常山王去涪陵也好,这里交给本统领和唐统领便可。”陈贺趁着懒腰,懒散道。 “唐统领?唐厉?唐雎之后?”张耳听到此名,心中更是不快。 唐厉便是鼎鼎大名的魏国大夫唐雎之后,唐雎曾与秦王抗争,强行阻挠了“五百里之地易安陵”的阴谋,九十多岁说服秦昭王发兵解救被齐楚二国围攻的魏国。 在张耳心中,这群人不放关,便是沦为吕雉走狗。说客之后只会花言巧语蒙骗。 “对,就是他~”陈贺起身说道。 “尔等三人,都会从芒砀山便跟随沛公,何以背叛至此!”张耳怒道。 “放屁!”孔藂气的直爆粗口,“本统领处处为沛公思虑,才不像你,勾结子婴带兵攻之!” “本王攻之便是为了沛公,本王不攻也未见尔等反吕立刘!” 陈贺睡眼惺忪,只觉得这一老一少特外幼稚。 “子婴若入巴蜀,才是无沛公立锥之地,常山王打错主意了。”陈贺说道,“在下自有计策帮助沛公。” “子婴言而有信,即使得了巴蜀,也能留沛公一条性命。你又有何计策,直说便好!”张耳逼问道。 陈贺忽地一笑,“常山王若让李信撤军,在下的计策方可实施。不然背负受敌,难以相助,” “那便是不退军了?!”张耳急道。 陈贺缓缓点头。 张耳怒然起身,推翻面前的几案,“尔等皆是叛臣!有何脸面在此说忠义之言?!” 孔藂背过身去懒得再理睬。 陈贺摇头苦笑,“常山王居然不相信我等,在下可还没说常山王攻巴蜀之举是危害沛公呢。” 危害沛公?! 张耳忽地响起了刘交,当时气急才他才让赵午动的手。 此刻微微有些后悔,刘邦若是得知,当是不会原谅他,必须永远的瞒下去。 “随尔等如何想!本王做事不需要向尔等解释!”张耳怒道。 陈贺眯眼深思,猜到了张耳被子婴蛊惑的不轻,如今想说服张耳定是困难,需想个招数算计李信。 “常山王应当知晓,李信那群人攻不进来的。”陈贺故作犯难,“如此僵持,常山王之计不成,在下之计亦是不成。不如这样...” 陈贺眼角略过奸诈的神色,附在张耳耳边小声嘀咕。 “让李信不动?你知道金牛道运量有多难吗?秦军此行可直带了随身的口粮,你这是谋害!”张耳吼道。 陈贺双眼猛的睁大,他小声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孔藂知晓,张耳居然说穿了! “常山王勿怒,这只是在下一个计划罢了。”陈贺想收回此话,“若常山王不同意,在下便不再多言。” “有何不可?!”一旁的孔藂来了兴致,“李信只要不动,本统领立即快马加鞭至米仓道口,联络那群人。若能成事,五万大军直逼成都,王上必能重夺王位!” “闭嘴!”陈贺急道。 此计根本不是给孔藂用的! 金牛道山势虽险,但李信若想死守剑门关,陈贺倒想涉险登山包围他们,奇兵一出,管教李信手足无措,加上兵力的优势,秦兵必败。 那个时候,他才能放心的去帮刘邦。 至于孔藂之计必会引起巴蜀内乱,让秦军有机可乘。 能让弓箭手带盾的李信,若探知巴蜀大军已撤,绝不会坐以待毙! 孔藂丝毫不顾,一转脸色,笑对张耳,“常山王有所不知,吕雉已经带了亲信攻打临江。兵力大半都在金牛,米仓。驻守的将领都是沛公的人,此等大计,只需常山王一席话!” 孔藂言语恳切,张耳微微被说的心动。 既然都是在帮刘邦,子婴入巴蜀,真的有可能让刘邦重归庶人。但此计却能让刘邦重得巴蜀。 “孔统领果然忠心,是本王误会了,哈哈哈...”张耳大笑道,“既如此,本王这便回剑阁,告知此事!” “常山王,等等...”陈贺叫道。 “陈统领此计最好,无需再想他策了。” 张耳笑着冲出巴蜀大营。 ...... 三日后清晨,摩天岭。 子婴,毛乔带着一千人几乎贴在山身之上,手持凿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开凿这可攀岩之处。 “王上...确定是此道吗?此道恐怕连灵活的猿都无法攀岩吧?” 身后的毛乔,腿上直打哆嗦。刚刚凿下的山石窸窸窣窣落下千米山涧,悄然无声。 “险...险便对了。”子婴吞咽着口水,“过了此道...大军便可直到江油戍。到时候...寡人也来个从天而降...” 毛乔谨慎的前后观望着山身,前方看不到边际,后面更是走出极远,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到了夜晚,大军还要贴着山身睡觉不成?”毛乔试问道。 “恐怕应是如此...” 子婴咬牙回道,忽地想起邓艾过了摩天岭之后,遇到诸葛亮的一处题词——“二火初兴,有人越此。二士相争,不久自死。” 二火便是司马炎,二士便是邓艾邓士载,钟会钟士季。 邓艾不知何意,但感叹诸葛亮若是有百人戍守摩天岭,他们便都要死在此处。 “何须百人,几十人便足矣。”子婴暗叹道。 “王上,臣等需行几日?”毛乔小心问道。 “应是...十六七日。” 子婴苦笑,当年的邓艾便走了二十日,直至摩天岭西侧,再无可凿之处,便身裹着毯子滚落山下,身后三千人跟着下山,直达江油关。 子婴低头看了看山涧,也不知邓艾如何能摔不死的。 “爱卿无需多问,小心脚下。”子婴说道,“诸位将士若能平安至巴蜀,寡人定当重赏。” 大军早已不在乎什么赏赐,只求能安然过岭。 毛乔面色难看,只得开凿着山壁。子婴力大在前方已开凿,他只需再深凿些许,跟上足迹便足矣。 “毛夫长,寡人想知道在衡山王心中,如今对大秦...?”子婴试探问道。 “心系刘邦。”毛乔简洁回道。 毛乔并未直言,子婴顿时知晓吴芮早已非是秦臣之心。 吴芮那个家伙,有能力有智谋,还喜欢从一而终。 汉初八个异姓王,韩王韩信投靠了匈奴,燕王臧荼反叛,赵王张耳早死,其子张敖因贯高刺杀之事被夺了王位,淮南王英布反叛,楚王韩信有反叛之心前被杀,梁王彭越因不去剿灭反叛的韩王韩信被杀,后来的燕王,刘邦发小卢绾也投靠了匈奴。 八位王,粘连反叛的便有七位。楚汉之争跟随刘邦后,便再未有过背叛。 若能把这种不爱君位,有名有力,忠心之人拉拢,大秦的势力便顺势可渗透到南方... 若想如此,不仅要声名在外,刘邦还必需要死! 此外...吴芮最爱的毛苹似乎可以利用一番... “毛夫长立下大功,家人理当亦受赏赐,不知令妹喜欢何物?此战拿下巴蜀,无论金银还是珠玉,寡人皆可奉送!”子婴急问道。 “这个...”毛乔凿着山石说道,“家妹不喜钱财,北爱《诗经》,南喜《楚辞》,王上若是寻得能诗擅辞之人,家妹定可欣喜。” “乱世出谋人,勇将,寡人去哪找那群酸臭之辈?”子婴微微犯难。 “正是如此,此礼才更可能赢得家妹欢心。”毛乔说道,“秦人粗犷,巴蜀之人已非善辞之辈,恐怕王上要去燕赵齐鲁一带寻找了。” 子婴暗笑,秦人和巴蜀之人可是善辞的很,后世鼎鼎大名的诗仙李太白的祖籍,被怀疑是在三处,西域,蜀郡,秦地陇西。 “对啊!”子婴忽地一觉,“寡人可是会赋诗千万首之辈,定能被衡山夫人所喜!” “什么...王上是在说笑吗?” 毛乔看向子婴健壮的后背,怎么看都不想能作诗,还千万首? “爱卿细听啊,嗯嗯!”子婴清了清嗓子,“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子婴边背边凿,手中倒是更有力气。 身后忽地无声,子婴回头看去,毛乔和诸位秦兵早已被他甩在十步开外,全都呆呆的看着他。 “诸位...爱卿如何不走了?”子婴喃喃问道。 “好!太好了!秦王大才!”毛乔醒悟,睁大眼睛摇头连连赞叹,“不知秦王的师父是何人,能教出秦王此等奇才?!” “爱卿不知,寡人舞刀弄剑之外,亦是喜爱《诗经》《楚辞》,读的多了,自然便能自作。正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子婴厚着脸皮笑道。 本来还担心,这些人不懂李太白的诗,想不到文学还是不分时代的,连众秦军都能听懂。 “出口变能成辞,王上了不得。”毛乔叹道,“这可惜此作还是粗狂了些,家妹喜爱柔和一些的,恐怕王上...”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子婴吟道,打断了毛乔的质疑。 毛乔脸色彻底呆滞,喃喃道,“虽然...有些地方听不懂,不过王上真是厉害...家妹最爱这种...” 子婴咧嘴一笑,毛苹唯一传世的作品便是那首《上邪》,只需将后世山盟海誓的,写爱情的诗作背出,定可收买她。 可惜李商隐那个家伙作诗,用的典故太多了,再找别人的诗作便好。 “毛夫长有所不知,寡人无论粗狂,还是柔和皆可为之。只因估计秦王的身份,不可随意吟诵。”子婴见时机成熟,说道,“此战之后,寡人重赏爱卿。爱卿可先归故里探亲,再告知令妹,寡人仰慕已久,想以文会友。寡人定当重谢!” “自然最好!南方之文人确实最喜爱结交诗辞之友,也最佩服擅辞之人。”毛乔笑道。 屈原死后,宋玉,唐勒,景差之人学着屈原,不敢新造风格,毛苹厌恶此风,一心想另辟蹊径。《上邪》一诗虽较北诗柔和,相比南辞算的上豪放了。毛苹若知子婴的诗作能力,毛苹定是喜不能胜。 “那便一言未定!” 从汉中郡经天然的镰水谷道,巴江谷道可达蜀地,其道穿过米仓山,故称米仓道。金牛道未开凿之前,米仓道为出蜀第一要道。 刘邦三人划船北上巴江,东行百里陆路,天微亮,疲乏的三人终于到了米仓道口。 刘邦望着成片,顺道而建的大营,有些不敢动脚。只因见到一舞着奇怪兵刃的高大魁梧男子。 “郭蒙那个家伙是从薛县开始跟吕泽的,此次怎么没把他带上?”刘邦揣着双手,歪头皱眉道。 “王上不是说,吕雉暗地里是想借米仓道兵的吗?或许郭蒙在此,只为了留下一些兵罢了。”王吸开解道。 “也是。”刘邦微微点头,“寡人便要看看,哪位统领还心系这个沛公。” 三人点头,直奔远处的郭蒙而去。 远远只见郭蒙放下奇怪的兵刃,接过巴蜀兵递来陶碗痛饮。 “他娘的,老子行了数百里路,他倒是在这享受。”刘邦暗骂着,步伐加快了许多。 郭蒙擦了擦嘴,斜眼望见三人弓着身子前来,装模作样拱起双手。 “臣郭蒙见过王上。” 见郭蒙还算客气,刘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寡人口渴难耐,郭统领给也给寡人端碗水吧。”刘邦毫不客气的说道。 “臣喝的是不是水,米仓道的荼。”郭蒙回道。 “荼?”刘邦微微不悦,“打仗还有这种闲心?!” “米仓道的之香气持久,直沁心脾,不可不尝。”郭蒙笑道,“周吕侯亦是说过,秦军不会大举进攻米仓道,只是佯攻无需在意。” 吕泽的名号极为刺耳,刘邦心有大计,也懒得管郭蒙是否违逆了军纪。 王吸瞥着郭鹏身旁的兵刃,“不知这又是何物?似斧非斧,似戟非戟的。” “此乃巴蜀过去的钺戟。”郭蒙拾起钺戟,把玩在手中,“此物可御敌,亦可开凿山石,在巴蜀之中,比长戟强的多。” 刘邦静静端详着钺戟,眼中露出一丝渴望。 “此物军中还有多少?”刘邦急问道。 “不多不少,正好...一万把。”郭蒙直视刘邦说道。 “攻下咸阳城可不止需要一万人。”刘邦故作为难道。 “可若让子婴回不去秦地,一万人足矣了。”郭蒙笑道,“从那条路冲出,再西占雍地,堵傥骆,褒斜二道,此事便可成。” 那个贱人果然知道寡人大计。 刘邦心头抽搐,忽地笑道,“寡人不知郭统领是否愿意与寡人共成大事?攻下雍地,日后再东进咸阳,此等大功,必当封侯!” “秦军虽是佯攻,臣若是不守,佯攻便成了实攻。臣岂能轻易离去?”郭蒙婉言拒绝道,“王上还是询问其他统领吧,或许他们急着建功立业。” 刘邦深知其中有诈,吕雉知晓此计,手握重兵,应当早行一步才是,根本轮不到他来出手。 米仓道的将领又都是吕泽的人,即使随他而去,多半是在利用他。此事若成,恐怕等不到他取代子婴,将领们便会先杀了他日后来邀功。 “哈哈哈...寡人随口一说罢了。将领们皆有要事在身,由寡人担任主将亲征便好。”刘邦笑道,这次一个统领他打算一个都不带。 “这不太好吧?”郭蒙略带威胁道,“傅统领早盼着能和王上共同作战了,下次便不知是何时了。” “傅宽?” 刘邦脸上难掩厌恶,傅宽虽有战功但是不大,在曲遇破杨熊军队,斩首级十二。而那时樊哙一人便斩首九十五,他身后靳歙更是斩首一百三十。 傅宽也算个叛主之臣,原本是魏国五大夫爵位的骑将,不跟随魏王豹,反倒跟随刘邦。 “能背叛魏国,便能背叛寡人!” 刘邦心底暗骂,脸上却是笑意,“此行危险重重,还是不劳烦傅爱卿了。郭统领将粮草,钺戟交与寡人,速速北上袭楚才是大事。” “这个...臣总要为王上的安危着想不是。”郭蒙摸着胡子笑道,“臣不知王上的奇路何在,但总要过汉中郡的,如若子婴在汉中设下伏兵,王上的处境便危险了。” 王吸,靳歙二人顿时阴沉着脸。 “往日也没见着小子如此奸诈,也不知跟谁学的!”王吸骂道。 “除了吕泽还能有谁?”靳歙冷声回道。 郭蒙听到二人的议论丝毫不在意,“多说无益,诸位还是挑选几个将领同去吧,别让在下为难。” 刘邦深知是监视,却也毫无办法,思虑良久笑道,“带上傅爱卿并无不可,但寡人还需带上...靳强统领。” 郭蒙踌躇半晌,缓缓点头。 刘邦知晓靳强对他的忠心,但灞上宴时,也曾为吕雉强出了头,吕雉误以为靳强心向着她,刘邦正好以此为用。 不多时,长脸的傅宽与靳强穿戴盔甲,齐齐拱手在刘邦面前。 “王上有大事要办,劳烦二位统领跟随了。”郭蒙略微讥笑道。 “臣定护王上周全!”靳强决绝回道。 “臣亦当如此~”傅宽满不在乎附和道。 刘邦早年已经习惯了邻里乡亲,对他不学无术的冷嘲热讽,如今面对部下的背叛心底属实不舒服。 雍齿和周市二人站在丰邑城头上,居高临下嘲讽他的画面又重现眼前。 “魏人,又是魏人!”刘邦紧攥拳头,暗下决心,“寡人若有机会,定要百倍羞辱魏人!” “王上若无其他要事,便上路吧。”郭蒙笑道,“臣已为王上挑选了一万将士。” 郭蒙挥手指去,一万个头稍矮的红衣巴蜀兵,手持钺戟在远处齐齐列队,冷眼望着刘邦。 “哈哈...郭统领真是有心了,这一万将士好似都是新至军营的吧?”刘邦强笑道。 郭蒙摇头轻笑,“新兵才更有锐气嘛,王上能用新兵成大事,定会被天下人敬仰。” “好...很好!寡人这便上路!” 刘邦僵着笑脸,带王吸四人行至万军前。 “诸位将士,今日便同寡人一同北上,端了子婴的老巢,把秦国的龙兴之地占了!他日寡人必分疆裂土,重赏诸位!” 刘邦学着当年芒砀山奋军那一套,面前一万将士竟不动声色。 “嗯嗯,诸位将士若不想居于巴蜀之外,寡人亦可赏赐钱财,他日荣归故里!让乡亲们好好瞧瞧。” 刘邦继续奋军,将士仍旧面无表情,丝毫不把他的这个王放在眼里。 “王上来巴蜀不算短了,如何连巴蜀将士喜爱什么都不知晓?”一旁的郭蒙调侃道。 刘邦有些难堪,望向王吸,“他们喜欢什么啊?” “他们...” “诸位将士,秦地有最好的饴蜜,所产鲜果甘甜可口,攻下咸阳后,本统领大赏三军。”傅宽走到刘邦身前,高声道。 一万将士顿时眼前一亮, “攻入秦地,夺下咸阳!” “统领,速速起兵吧!” 刘邦不觉苦笑,“原来好吃甜的啊...” “这群人也真是够好骗的。”王吸冷笑,“巴蜀,临江,衡山三国,百越之地,才盛产甘果。秦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依臣看,所谓甘果只是幌子,郭蒙,傅宽就是想让王上难堪。”靳歙小声道。 “寡人真想让共敖杀了那个贱人,吕泽也死在临江,到时候看他们还对谁摇尾巴!”刘邦骂道。 善于收买人心之人,最讨厌也是最恐惧的便是有别人比他还会收买人心。 吕泽便是那个让刘邦恐惧之人。 傅宽忽地转身,正对着三人。三人齐齐闭嘴好似什么都没说过。 “嗯嗯...既然众军战意已足,此刻便出发吧。”刘邦说道。 “也好。”傅宽点着头,“传本统领之命,大军西进苴城!” 傅宽肩扛钺戟,昂首挺胸走至阵前。刘邦四人,好似跟班默默跟在傅宽身后,极为落寞。 “王上?王上什么时候出的涪陵?!”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脸上挂着彩的孔藂骑着黄马,疾驰而来。 “孔统领?”刘邦回头看着孔藂,激动之下喉咙竟有些发酸。 “臣孔藂参见王上!”孔藂跃下马背,扑跪在刘邦面前。 “爱卿请起。”刘邦微颤双臂扶起孔藂。 “孔藂?”傅宽皱眉不悦,“你不在金牛道驻守,来此作甚?” “自然是有大事相商!”孔藂怒瞪着傅宽,“反倒是傅统领要带王上去往何处?!” “哼,看不见吗?”傅宽挥手示意着大军,“趁着秦国空虚奇路伐秦,孔藂,你不要耽误大事。” 郭蒙略感不妙,快步跑至几人身旁,“金牛道出了何事,孔统领与在下商议便好。” “哼,自是大事。”孔藂双目如刀环视着众人,“本统领打算让王上重归成都,杀死吕释之,不知郭统领意下如何?!” 不单是傅宽,郭蒙,连刘邦四人都震得合不拢嘴。 “孔藂...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郭蒙眼中杀气闪过。 “老子说,李信拒守剑阁不出,正是我等集齐大军,反攻成都之时!”孔藂看向傅宽,“郭蒙是一直跟随着吕泽的,你本跟随王上,居然也能倒戈。今樱花国统领给你个机会,杀了郭蒙,协助王上重夺王位。之前的事,在下可让王上不作深究!” 傅宽一瞬间被双方众人死死盯住,不免有些局促。 “傅宽,你要清楚,金牛道亦有两万余人马,有陈贺,唐厉率领。真动起手来,不会输给米仓道上的新军,可千万别选错了。”孔藂施压道。 郭蒙脸色渐渐阴沉,忽地露出一抹笑,“孔统领说的对,傅统领千万别选错了。” 刘邦四人喉咙微动,等待着傅宽的答复。但直觉告诉刘邦,孔藂的主意打错了... 傅宽揉了揉脸颊,看傻子般看着孔藂,“孔统领,你脸上好像被人打了,不会脑子坏了吧?” “少废话,别浪费王上的时机!” 孔藂骂道,脸上的伤是来之前,和陈贺在营中厮打所致。陈贺一心想灭掉李信众人,二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最终陈贺妥协让孔藂来此一试。 “不急。”郭蒙眯着双眼,来至孔藂身前,“本统领只想知道,陈贺,唐厉二人是否同意了孔统领今日之举?” “他们若是同意了,早早便大军驰来。”孔藂冷声道,“两个狡猾之辈,还想等本统领说服傅宽才能下定决心。” “这样啊。”郭蒙轻笑,“都在本统领意料之中,陈贺他们还没想你这么蠢!” “郭蒙,你在找死!” 孔藂大怒,瞬间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接杀了郭蒙或许是能让傅宽妥协的最好办法! “孔藂,你要做什么?”傅宽慌忙间,拔剑已对。 “傅统领无需担心,只是一个孔藂,本统领对付起来游刃有余!” 郭蒙抄起钺戟,瞥向刘邦,“今日臣便教王上如何使用此物!” “齐鲁之人,居然也用上了如此不合礼数之物。”孔藂冷哼。 “你们孔家的礼数还是收收吧!” 众人连忙后退散开,孔藂双手持剑警惕看着郭蒙的动作,郭蒙身为吕泽手下数一数二的将领,孔藂不敢大意。 郭蒙面色淡然,随手摆弄着钺戟。 “郭蒙叛臣,受死吧!” 孔藂大喝一声冲上前去,郭蒙高举钺戟猛劈而下。二人兵刃相撞,齐齐向后退步。 “哼!还真是小瞧孔家人了。”郭蒙调侃道。 “儒家可不只是读书,论礼数,还有你永远学不会的六艺!” 交锋越来越激烈,四周众人眼珠乱转,两位巴蜀知名的统领厮打搏斗,从未有过的盛况。 刘邦也看不出谁会存活,但心中暗暗打起了主意。 此刻,即使郭蒙死了,傅宽也不会回心转意。两万余大军不向刘,而向吕便决定了一切。最重要的一点,吕雉留在巴蜀内的兵不只是二道关口这五万人! 孔藂胜了,也无济于事。还会让郭蒙傅宽等人对刘邦更加提防。 他需要为今日的鲁莽付出代价,他必须死。 “虫达先生怎么来了?!”刘邦忽地朝孔藂背后喊去。 孔藂持剑正和郭蒙僵持,忽听齐地大剑客知名,为防被偷袭慌忙扭头查看。 后方并无一人,孔藂继而不解的望向刘邦。 分神的瞬间,郭蒙手中加大了力气,荡开孔藂的身体,横着钺戟刺向孔藂的腰间。 钺戟头没入孔藂身体中,温热感溢出腰间,郭蒙抽搐兵刃顺势横抡,斧刃挥舞在面前成了孔藂最后一眼看到的东西。 鲜血顺着不平的地势留下,直奔刘邦的脚尖。 刘邦并不躲闪,任由两只脚被鲜血浸染,湿热的感觉让他此刻微微心安。 郭蒙擦拭着钺戟,喊道,“大军临行,竟有叛臣作乱,已被本统领当众处决!以血祭军,王上此战定可大获全胜!” “统领威武!” “天佑巴蜀!” 大军赞叹声不绝于耳,刘邦认真听了半晌,巴蜀也好,统领也罢,竟听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赞词。 “儒墨两家曾并称‘显学’,孔藂身为孔夫子之后,武艺高强,若不是王上相助,恐怕此刻倒在血泊中的人便是臣了。”郭蒙朝着刘邦笑道。 刘邦恍惚失神,血泊中的人,瞬间变成了郭蒙,下一刻又变成了他自己。无论哪个都在死不瞑目看着他。 “叛臣已除,大军也该前行了吧?!”王吸吼道。 “早便该进军了,是不知死活的孔藂挡路,才致使耽搁的。”傅宽冷声道。 王吸,靳歙忍着怒气不语,靳强望着刘邦暗暗叹气。 “王上既然等不及了,便带军吧。”傅宽笑着退到刘邦身后。 “且慢,臣还有一事不明。”郭蒙叫住正动身的几人。 “你还想做什么?还想和在下比试不成?!”王吸怒道,“在下虽为王上舍人,却也不惧刀兵相见!” “哪里的话。”郭蒙邪笑道,“在下只是想知道,王上为何来此如此之慢,是不是曾转道金牛道和孔藂说了什么?” “郭蒙你什么意思?”靳歙喝道,“你这是逼问王上吗?” “没有~”郭蒙丝毫不惧,“王上久病初愈,难免被奸佞之辈所诓骗,在下尽臣子之责,是在关心王上。” 刘邦抬脚,绕开血泊,面已如土色,“寡人...寡人身体不适,两位爱卿划船慢了些。” “这样啊...”郭蒙做作的点头,“但...王上刚至此地,便能遇到孔藂前来,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一向善谈的刘邦一时语塞,歪着脑袋久久与郭蒙对视,一言不发。 “王上若真与孔藂有串通,便不会再交战之时协助统领,郭统领多心了。”靳强解围道。 郭蒙注意力转移到靳强身上,片刻后拍着脑袋,咧嘴大笑,“的确如此,本统领居然没想到这点。是臣之失,臣罪该万死!” “统领这是忠君之举...何来之罪?”刘邦强笑道,“待寡人得胜归来...必当重赏。” “不急,也得等夫人归来方可决断。”郭蒙笑道,伸手将沾满鲜血的钺戟递给刘邦,“王上既然想得此物,臣便将此送个王上了,此戟可不一般呢。” 刘邦抱着钺戟,步履蹒跚,带着三人摇晃而走。 “此行若成,靳强也不留了。”郭蒙小声叮嘱着傅宽。 “了解!” 第二百四十七章 行军 刘邦一行东行两日日到达苴城之下,苴城在巴蜀东北,距西南的成都远,傅宽不知驻守的韩信是何心思,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并未停留,直奔北向之路而去。 巴山之中,荆棘丛生。一万大军一边抱怨,一边拿着钺戟砍树开道。 傅宽皱眉望着不断向前的众人,“若除去横生的树枝,此道之通畅不下米仓道。王上是如何发现的?” “巴蜀之南多河流,此处有水寡人猜测其中必有道。”刘邦解释道,刻意隐瞒着是萧何曾经告知他的。 “王上真是聪慧。”傅宽笑着一指刘邦手中的钺戟,“此道既是王上发现的,开道之功不能被将士们占了,王上也该动动手吧?” “傅宽,你说什么?!” 王吸大怒,横在二人之间,怒瞪傅宽,“王上大病初愈,你身为臣子居然敢让王上行此苦力?!” “久病初愈才更应该活动筋骨,王上在芒砀山时不是也与众臣同吃同住吗?怎么?当了王便金贵起来了?”傅宽故意高声道,前方的将士听得清清楚楚。 “傅宽,你见过哪个王是带着将士们开山的?!”沉稳的靳歙也看不下去了。 “靳统领说的也对,那王上便闲着吧,只管看着众将士辛苦好了。”傅宽讥讽道,“臣要去为将士们分忧了。” “傅统领,且慢!” 刘邦叫住傅宽,低头小心翼翼擦拭着钺戟上,孔藂残留的鲜血。 “若无君王如此,寡人便可作第一个!” “哈哈哈...”傅宽笑着调侃,“古有大禹治水,王上也不算第一个了!” 不知怎地,傅宽将望向西侧,而不是东侧的河水。 刘邦艰难走到将士身旁,挥动着钺戟伐砍... 三日后,大军走出巴蜀时,刘邦只觉的胳膊粗了几圈,将已经握不住的钺戟交给靳歙。 刘邦,王吸,靳歙三人走在最前,靳强,傅宽远远跟在身后。 傅宽斜着眼睛看着靳强,刻意压低声音,“这一万大军如今只听在下的命令,刘邦帮不了靳统领的。” “在下不知傅统领的意思。”靳强阴沉着脸。 “不知道?”傅宽冷笑,抬着下巴指着前面的刘邦,“实话告诉靳统领,郭统领很不满意任何为刘邦说话的人。靳统领若是不想死,此行杀刘邦的大任便交于统领了。” “郭统领的意思可是大事若成,沛公不可留。倘若不成...” “倘若不成,刘邦便是废物,废物没有活着的必要。”傅宽直言道。 靳强目光忽地深邃,“在下懂了,那便等到了子午道再说吧。” 刘邦三人被人盯着后背,极其不痛快。 “傅宽那个王八蛋是砀郡的人,早知今日,老子落草的时候就不应该去砀郡的芒砀山!也不会收留这种叛臣!”刘邦咬牙骂道,“去齐地还能早些遇到子房先生。” 想到张良被吕雉,樊哙逼走,刘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上还是想好如何躲过此劫吧。”王吸急道,“郭蒙让傅宽跟来定是动了杀心!” “呵,若是吕泽跟来,寡人才会忌惮几分。一个傅宽,还不足为思虑。寡人自有计策。”刘邦邪笑道。 “可这汉中郡应当如何经过?”靳歙皱眉道,“恐怕我军未到秦地,便会被汉中郡所截。” “子婴?”刘邦咧嘴,不屑一笑,“他发动整个秦国才可攻打巴蜀,哪里还有闲兵驻守?我军只需北上直过便可,定无一人敢阻拦。” 刘邦回头小心观望着傅宽,“汉中之行,便是傅宽的死路!” “可是...这一万大军实则皆是听命于傅宽,即使他死了,剩下的人也难以处理啊。”王吸提醒道。 “这群人跟着吕泽,无非是吕雉掌权势大罢了,他们若知吕氏垮台,便不会如此了。不是每个人都如两位爱卿般忠心。” 王吸二人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不知王上打算如何行事?” 刘邦扭头四望,小声道,“等到夜半扎营之时,两位爱卿装作巴蜀兵,在营外交谈。务必让他们听到吕泽战死临江的消息。再将傅宽曾是魏将,后跟随寡人,再背叛寡人投靠吕泽之事说出。管教这群人心中不安。” 王吸“醒悟”,“到那个时候,无论大军能否至秦地,王上手中有这万人,亦可打回米仓道!” “再与驻守金牛道的陈贺统领联合,五万兵力足够成事了。”靳歙有些激动附和道。 “不。”刘邦摇头,“吕释之之能不下于吕泽,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我等不可返回巴蜀,唯有秦地可行。” “也只能如此了。”王吸点头叹道。 “王上在说什么呢?”傅宽忽地出现在三人身后,“可是有攻打秦国之计,如何不与臣商议?” “哈哈...”刘邦强笑道,“此刻汉中空虚,雍地空虚,一万大军在手,那还需要什么计策?若无雨雪,从子午道至咸阳,全速进军,两三日便可。” 傅宽左右看着从未来过的奇道,语气低沉,“此道之事,王上便从未告知过臣。臣真的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呵呵...寡人以为夫人告知爱卿了,便未再多言。爱卿多心了。”刘邦赔笑道。 “王上是如何想的,臣心中知道便好。”傅宽近乎警告般说道。 刘邦尴尬的笑着,“出了此道便可至汉中郡的洋县,爱卿...” “传本统领之令,全速进军,三日内过汉中郡,抵达子午道!” “诺!”一万大军齐声附和道。 刘邦身体无力,更不上大军行进的速度,远远被甩在最后,只要王吸,靳歙二人跟在身旁。 从东侧的太阳出现在山边,直至入夜火把燃起,安营扎债,刘邦的骨头如散架般倒在营中。 王吸二人站在一旁,满眼痛心。 “等到...子时,爱卿便...依计行事,不必理会寡人...”刘邦无力道。 “这...好吧。” 二人静静照看着刘邦,直至子夜,刘邦早已睡去,外面静悄无声,二人悄悄走出军营。 刘邦昏睡的额头之上,浮起一层细汗。 梦中,一个三十余岁貌美夫人听着大肚子,微嗔的看着刘邦。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哈哈哈...怕什么老子又不让你白养,等到他日大富大贵,定会把你们母子二人接过来。”四十多岁的刘邦笑道。 夫人微微感动,问道,“那...他该叫什么名字?” “叫...刘肥!”刘邦思索半晌说道。 “刘肥?!哪有这种名字?”夫人微怒。 “这种名字才好养活,怎么不好?老子这个泗水亭长便是个肥差,这个叫‘刘肥’,下个叫‘刘盈’,越肥越好,越满越好。哈哈哈...” “那...万一是个女孩呢?”妇人问道。 “不可能,老子是干大事的人,是要让儿子来接位的,一定是男孩。”刘邦一脸自信之色。 “‘刘肥’...”妇人嘟囔着,“那便如此吧。” “刘邦...曹...” 刘邦浑身被汗液浸透,口中梦魇般念叨着,“寡人得了大位,必让你们母子二人富贵...” 突然,刘邦感到天旋地转,妇人瞬间消失在面前,吕雉正怨毒的看着他,手拿长刀向他走来。 “贱人!还敢还寡人!” 刘邦猛的一拳挥出,打散吕雉的脸。这一拳明明击中,刘邦却感觉挥了个空。 动摇更加剧烈,王吸和靳歙惊慌的脸出现在眼前。 “王上,快醒醒!快醒醒啊!”王吸摇晃着刘邦的身体。 “爱卿怎么了?!”刘邦忍着一身的酸痛坐起,惊问道,“难道散布消息之时...被傅宽发现了?!” “没有被发现。”王吸嗓子有些干涩,“臣等说了整整一个时辰,最起码数千将士都听到了。但...” “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秦军趁夜袭营了!” 靳歙催促道,抓着刘邦的胳膊,与王吸共同扛着刘邦冲出大营。 “子婴的人,怎么可能?”刘邦紧皱眉头,属实想不通。 三人前脚刚出大营,一直带火的箭正好这种营帐,大火瞬间燃起。 睡前安然的大营,已然变成了火阵,将巴蜀大军重重包围。 刘邦面前,数十巴蜀将士深中带火之箭,呼嚎着跳进一旁的河流之中,再也没有浮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子婴哪来的兵?!”刘邦咆哮道,“他不可能知道寡人的大计!!他没来过巴蜀,绝对不可能知晓!” “王上,我等都小瞧子婴了!”王吸拉着刘邦,趴在地上躲避,“金牛道休战,米仓道佯攻,子婴攻打巴蜀就是个幌子,他只是想危害王上!” “子婴那个王八蛋,定是记着王上进关之仇。”靳歙骂道,“司马欣,董翳,王上...子婴就是一个记仇的小人!” “休战...佯攻...那他...?”刘邦嘟囔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火海蔓延。三人被呛得头脑发昏。 傅宽挥舞着长剑,大喊,“秦军自西而来,只有西侧有秦军!速速带着兵刃,行囊连夜北上!!” 傅宽的声音让大军镇定下来,巴蜀重兵冒着火海,拾着营中未被燃尽的行囊。冒着箭雨,弯腰向北急行。 刘邦三人喘着粗气,紧随其后。 “往东走一些,让他们帮寡人挡箭...”刘邦小声叮嘱道。 三人不断靠东北行,最西的巴蜀兵惨叫连连,被射死在地上。 烈火映衬着军营恍若白昼,巴蜀大军成了秦军的靶子。 “早知道便不依水连营了!”最前的傅宽悔恨着骂道。 一刻之后,巴蜀大军终于逃出营地,西侧的秦军仍在后面穷追不舍。 或有掉队之人,被双眼冒红的秦军猛扑而上,挥剑砍掉头颅。 后面的巴蜀兵魂飞魄散,竭尽全力逃奔,不时撞到前方之人,双双倒地被杀。 秦军追了整整三个时辰,东方的天边隐隐泛白。 “杀!继续杀!”秦军之中,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吼道。 “苏统领,这不太好吧?”一稍显年轻的将领说道,“王上可是叮嘱过,最多只能追三个时辰。把他们尽快逼到子午道中便好。” “管不了那么多了!”中年将领怒瞪前方,“雍国抗击匈奴之时,巴蜀之人便要趁机过米仓道,此等小人之国,必杀之后快!” 中年统领大喊道,“众将听令,再追击一个时辰!若是得不到头颅的人,只能算你们无福建功了!” 此令一出,一万秦军速度陡然而起,跨步飞速前行,手起刀落,一个个喷血的身躯栽倒在地。 “两位爱卿快逃吧,别管寡人了。”刘邦语带哭腔,“天数注定寡人不能活着出巴蜀之地!” 刘邦伐树开道至此早已无可力气,王吸二人赶了一天的路,还没来得及休息,也是无力再搀扶刘邦。 “王上莫惊!臣在此!” 队列之前一道身影逆向跑来,竟是手臂仍带着剑伤的靳强。 “靳爱卿?”刘邦眯着眼睛认出来者,从小在家乡便混在一起的一幕幕回想在脑中。 “王上不必多言,臣来背王上!” 靳强着弯腰,王吸二人顺势推刘邦上背。 三人紧咬牙关,全力向前逃奔,竟渐渐追上了最前方的傅宽。 “靳强...你真是找死!”傅宽眼带杀气,暗骂道,“本统领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傅宽杀意已决,碍于秦军追赶,此刻只能逃跑。 一个时辰之后,秦军不再追逐。惊魂未定的傅宽继续带军跑了半个时辰,直至终于确定无秦兵跟来。 “呼哈——呼哈——” 巴蜀军分不清到了何处,各个四仰在地,不住的喘息。 负伤的巴蜀兵已无力气再收拾伤口,任由鲜血流淌,躺在地上,渐渐闭上了双眼。 一刻之后,傅宽拄着钺戟起身,清点着存活的兵数。 整整一万大军,仅仅剩下三千。大军只顾被偷袭的太匆忙,不清楚秦军数量,只顾逃窜,不敢反击,秦军似是无一人伤亡... “夜半守营的人是谁?!怎么查探的敌情?!”傅宽披散着头发宛若疯子,嘶吼道。 “回...傅统领。守营的将士已经死了。”一巴蜀兵怯怯提醒道。 “活该他死了!就算他不死,本统领也要杀了他!” 傅宽吼着,目光扫向刘邦四人。 刘邦曾对他说过此行顺利,定无伏兵,这也让他放松了警惕,扎营之时没有特意叮嘱新兵。 他有过,刘邦亦是有过! 傅宽一步一挪,居高临下看着瘫软在地的刘邦。 “王上,有些事...不觉得要和臣解释一番吗?!”傅宽喝道。 “子婴...金牛米仓都是幌子...他是亦是从奇路入巴蜀的...”刘邦说道,双眼迷离,恍恍惚惚。 “什么路?!” 傅宽知道周氏兄弟入秦未归,竭力的刘邦虽有人保护,但仍活着,傅宽不得不怀疑一切都是子婴和刘邦串通好的。 “不知道...寡人不知道...”刘邦闭眼嘟囔着,“傅统领速派人回巴蜀...叮嘱各个要城的守将...小心提防,尤其是江油关...不然便来不及了...” “大军都被秦军发现了,刘季,你让本统领如何回去?派将士去送死吗?!” 傅宽欲伸手扯刘邦的衣襟,被靳强推开。 “你还帮他?!”傅宽抓着头发,围着四人转圈,“子婴能在这设伏,说不定计策早被泄露了!子午道也定有伏兵!前后都是秦军,我们必死无疑了!” “秦军只是偶然发现我等罢了,与王上无关。”靳强捂着带箭上的右臂,说道,“若真知晓我等之计,无需对战,带巴蜀军入了子午道,再前后围堵才是上法。” 傅宽一愣,思索片刻,顿觉靳强此言有理。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速速抵达子午道,不然等秦军早到,才是真正的必死无疑。”靳强说道。 傅宽打量着周围巴蜀军,各个惊魂未定,非是来时的斗志激昂,眼下不是杀人的最好时机。 此刻杀刘邦,必会弄乱军心,子午道中都是机会! “哈哈哈...!”傅宽放声狂笑,吸引着仅剩的三千将士齐齐看着。 “子婴那个家伙,真是走运。他就是个昏君,明明是攻打易守难攻的巴蜀,却不全军上阵。”傅宽故意大声道,“我军被伏击实属巧合!只是子婴留下的人偶然撞到!” 傅宽离开四人,走向众巴蜀兵,指着北方,“诸位将士请看,子午道就在北方,全速而进,不需一日便可到达。过了子午道,秦地都是巴蜀的了!!” 众人将信将疑,但士气已提升许多。 “诸位修整一刻,一刻之后继续进军!” ...... 十日后,宛如逃荒难民的子婴大军站在摩天岭南,眺望西南远处的江油戍。 子婴回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山岭,有些不敢相信是他走过的路。 “王上...大军的粮食都吃光了,还要多久才能到?”毛乔的声音有些虚浮无力。 子婴筹备的粮食本足够到江油戍,但几日前经过奇险之处,不少人丢了行囊。这几日刻意少食,加上子婴时常吟诗作辞,转移大军注意力,才堪堪到达。 “差不多到了,大军直下而去,江油戍便是大秦的了!” “正值战时,江油戍的防守当是极强,我军...”毛乔看了看面色饥黄的大军,“我军极寒交迫,手无寸铁,如何破关?” “那便要看吕统领能闹出多大动静了。” 子婴低头看着垂直而下的山崖,后世邓艾裹毯子由此翻滚而下,大军摔死过半。 “五根,不,七根绳索相连,系在山石之上,众将士顺着绳索而下。”子婴的声音也有些虚浮。 众秦兵系好绳索,子婴脱下甲胄,缠在手中,拉着绳子滑下,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毛乔担心子婴安危,带着大军紧随其后。 江油戍的守军都没见到远处山壁之上的小小黑点,红衣大军浩浩荡荡向西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头昏眼花的一千秦军躲在江油关北方不远处观望关楼上的守备。 “金牛道西,最重要的关隘,怎么只有两个巴蜀兵守卫关头?”毛乔眯眼远望,问道。 “江油戍虽重要,西侧的梓潼却更临近金牛道,若被攻破,金牛道的守军必会被围歼。守关之人各个西望,梓潼该是出事了。”子婴笑道,“吕统领怕是到了那里。” “九千人如何能调动江油戍的守军?”毛乔不解道。 “寡人将弓箭全交于吕统领,兴许梓潼守军,误以为大军来袭了吧?” 子婴也不太确定,九千人再怎么虚张声势都只是牵制罢了。他从没想过江油关动作如此之大,毕竟梓潼西还有重镇保宁可调兵支援。 而想到梓潼,要么从白水关,葭萌关出兵,要么从金牛道横渡剑门山。 吕马童在子婴心中,能不能过白水关都是问题。 “李信统领不会学着寡人横渡剑门山吧?他们哪来的开山之物?”子婴喃喃道。 “王上要如何破江油戍?!”毛乔再次问道,望着两山之中的险要关隘,毛乔顿时觉得一切的奇路都白走了。 “这还要靠毛夫长了。”子婴笑道。 “靠臣?” 子婴不由分说,伸头递进毛乔的衣中。 毛乔胸前一痒,捂着胸口连连后缩,“王上要做什么?!” “把脸涂黑才能装越人啊。”子婴急道,“爱卿快把东西交出来,寡人有大用。” 毛乔松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包黑粟递给子婴。 “六七百人用一包虽说少了点,但稍稍黑一些,巴蜀军定然认不出来。” 子婴拿过黑粟,小心翼翼为自己和百秦兵涂着脸。 片刻后披散着头发,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的一千百越兵出现。众秦将互相观望其他的黑脸,极力忍着笑。 “从此刻开始,我等便是周吕侯吕泽的越人将士,刚刚从梓潼打了败仗,返回江油戍搬救兵的。”子婴那些还剩一些的黑粟说道。 毛乔心有疑虑,“一千人般救兵,守城将士不会信服吧?何况衡山王并没有将百越人送于刘邦。” “他们定然会信的。”子婴笑道,“吴芮的确未送百越将领,但吕泽那个家伙在伐秦的时候便拉拢百越人了。” 吕泽最信赖的统领郭蒙,当年便是越人的统领。吕泽极重视百越势力,此举既是为了拉近关系,也为了防止百越生出异心。 “爱卿不必疑虑,扔掉盔甲,看寡人的吧!” 子婴带着众秦兵奋力起身,弯腰跑到江油关下。 守城将士顿时察觉,立戟大喝,“全都站住!什么人敢袭击江油戍?!” 毛乔等人一惊,站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子婴看着两位将士都是新兵,心中有底。继续上前两步,左手掐着腰,右手指着那人的鼻子, “喊什么喊?!没见过你驺爷爷?老子们在梓潼打了败仗,特来回来搬救兵的!赶快开关放行!老子们饿了一路了!” 瞧见子婴满不在乎模样,守城之人反倒有些心虚。 “打了败仗,连兵械都丢了,哪来的脸在此叫嚣?”守城之人气道,“搬救兵用的着这近千人?还从南而来,不应从东而来吗?” “你哪那么多废话?!”子婴骂道,“你驺爷爷不认得路,跑错了不行吗?!巴蜀兵太无能来了,这才打了败仗,你驺爷爷不带着兄弟们逃命,跟巴蜀人死在梓潼啊?!” “大胆逃兵!你们的命就比巴蜀人贵重吗?”那将士刚刚参军,正是巴蜀之人。 “随你如何想,周吕侯能随意杀了你们,要想杀老子就得思考几分了。”子婴摇头晃脑甚是不屑。 “你!”巴蜀守兵气急,“老子就不放关,饿死你们!” 一旁巴蜀新兵捅了捅他的腰,“这群人披发黑面似是百越人,周吕侯还要拉拢他们,不可轻易惹急。” “娘的,脸黑就是百越人?我看就是秦军假扮的!” 另一将士思索片刻,朝着子婴喊道,“喂!诸位是百越将士吗?能不能说几句百越之语?说了在下便放关。” “什么?!”子婴皱眉不悦,“你让老子说,老子便要说不成?你以为你是谁啊?” “哈哈哈...”巴蜀守兵尴尬一笑,“非是如此,只是验明正身罢了。秦军狡诈,江油戍至关重要,在下不得不防。” “老子偏不说!饿死你爷爷,等周吕侯来此让尔等都陪葬!” 子婴盘腿坐在地上,悄悄回头朝着真正的百越兵递了个眼色。 五六了百越兵上前,朝着守关将士说着他们也听不懂的话。 守关将士只知几人所言一致,非是乱说,认定了他们必是百越之人。 “哈哈哈,果然是百越将士,我等这便开关。”巴蜀守军笑道,拉拢着开关,缓缓放下关门。 众秦军望着打开的江油戍门,眼中通红恨不得立刻杀进去。 子婴起身,抻着懒腰,笑道,“刚刚还怀疑我等,此刻便要亲自下关楼来请。” “你!” “你什么你,我们数千兄弟一条心,尔等若不请,老子们背周吕侯而去,这罪名你担当的起吗?”子婴讥笑道。 两位巴蜀兵忍着怒去,一溜烟跑下关楼,在众人面前拱手。 “唉,如此便对了。”子婴拍着二人肩膀,“待我等封侯败将,少不了二位的好处。” “多谢驺兄。”二人回道,怒气中还夹杂着些许窃喜。 “别在这杵着了,我等都快饿死了,速去派人做些吃食来。”子婴叮嘱道,“记住,要有鱼有肉,寻常的菜食可不和我等胃口。” “是是是...” 二人转身,抢在众人面前回关,不知去往何处。 秦军想要拦杀二人被子婴伸手拦住,“不急,驻守江油关的人多半都是吕泽新招的巴蜀兵,不会识破我等的,先行入关,填饱肚子不迟。” 众军忍着杀意,缓缓点头,迈入易守难攻的江油戍中... 江油关内,巴蜀军忙来忙去,在空地之上摆放着数百几案,几案之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烤鸡,烤鱼,还有野果... 嶙峋的山石之间,几案显得格格不入。 “这也太...”毛乔一时不知评价。 子婴看着丰盛的菜肴有些不安。 “江油守将是哪位啊?守将若知晓,恐怕必会被戳穿。”子婴暗道。 “驺兄?”守城将士叫住呆愣的子婴。 “怎么了...?” “卢大人知晓了诸位的到来,特让我等好生照看。”巴蜀将士讨好般笑道,“这些都是从关内的农家征调而来的,诸位慢用。” “卢绾?!” 这种事若是卢绾做的,子婴丝毫不奇怪。 卢绾的一切殊荣多半是因刘邦的偏心,从未有过单独征战而大胜之时。 手下统领多半功绩足以封侯败将,刘邦看着老兄弟有些落寞,便屡屡给他创造建功的机会。 当年攻打临江国时,刘邦便派卢绾和刘贾一同行事,那时的刘贾已和彭越多次扰乱楚军腹地,还是刘邦的远亲。 汉三年,打下临江之后,正值在燕王臧荼叛乱,刘邦便封卢绾为燕王。而刘贾在三年之后才被封为荆王,封地在九江东,五年后淮南王英布叛乱,杀死荆王刘贾。 但子婴不太清楚,吕氏为何让刘邦发小驻守此处。 “难道以为刘邦必死,收买卢绾以拉拢还心向刘邦的重臣?”子婴思索着,“即使如此,也是吕泽之意,但他真不怕卢绾等人生乱吗?” 子婴叫退巴蜀兵,一声令下,数百几案旁的秦军抓过烤鸡,混乱的啃着。 “小心点...别撑坏了。”子婴撕扯着鸡腿,嘟嘟囔囔的提醒道。 几案上的吃食过于丰盛,毛乔也不得什么形象,恨不得连鱼骨头一同咽下。 “邹兄?” 守关巴蜀兵忽地返回,子婴正埋头鸡肉前,下意识看着手掌,竟沾染着一抹黑色! “兄弟怎么回来了,难道有何要事嘱托?”子婴将鸡肉挡在面前,小心回着守兵。 守兵看着众人的模样,连连咽着口水,“卢大人...” “兄弟若不嫌弃,拿去吃。”子婴拧下一根鸡腿递给守兵。 守兵一双手,悬在空中不知该近该退,“这...不太好吧。” “拿着吧,这里只有我等,没人会发现的。”子婴瓮里翁气说道。 “那便谢过邹兄了。”守兵笑着接过,大口撕咬,“卢大人找将士们...说是有事相商。” “好啊,寡...管卢大人有何事,在下必定照办。”子婴回道。 “邹兄可别忘了刚刚说的话。”守军认真提醒道。 子婴笑道,“那是自然,兄弟稍等片刻,待我等吃完。” “如此也好。” 守兵正欲转身,忽地一愣。 远远的瞥见几个“百越”将士脸上的黑色消失,大片真实面容显露! 他们不是越人! 敢诓骗巴蜀军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流寇,恐怕真的是秦人假扮的。 “兄弟还有何事?”子婴问道。 “没...没什么...在下突然想到卢大人正忙着公事,邹兄还要稍等片刻了。”守兵语气愈发颤抖,恨不得立刻面见卢绾,带兵诛杀子婴一行。 “这样啊,我等亦是不急,只当消食了。” “好好...” 守兵缓缓回身,一步步挪向远处,突然面前一片黑暗,失去意识。 “看穿便看穿了呗,干嘛表现的那么明显。”子婴扔下骨架,蹲地解着守兵的铠甲。 “王上,此刻该当如何?!”毛乔急道。 “诸位将士重新涂好黑粟,在原地不动便可,一切全看寡人的吧。” 子婴套上巴蜀兵的铠甲,擦干脸上的黑粟,顺着守兵来时的路走去。 子婴昂首挺胸,路过几处守兵丝毫不慌,直至看到一满脸怒容的巴蜀将士。 “唉!那群百越人真是不像话,大吃大喝,还不打算去梓潼!”子婴怒踩着地板骂道。 怒容将士瞬间被勾起怒火,“还有这种事?!老子这便去教训他们!” “万万不可。”子婴拦下此人,故作为难道,“百越人丢盔卸甲,他们以此为借口。打了他们还要被军法处置。” “那要怎么办?只能看着他们嚣张?”怒容将士骂道。 “唉...卢大人的意思便是让他们安下来,让我等前去杀敌。”子婴叹道,“稍后还要召见他们,当是吩咐些守关的小事。” “真是岂有此理!江油戍根本不会有敌来犯,分明是让我等送死。” “卢绾无能,如今只知道听从周吕侯的话。” “也不知周吕侯看上他们什么了?!” 其他将士也被激怒,纷纷吐着苦水。 “娘的!”子婴大喝,“前方战事激烈,去了便是送死。左右都是死,今日老子豁出去了!” “你打算如何做?”怒容将士急问道。 “这倒简单。”子婴阴笑道,“我等将铠甲兵刃给那群百越人,让他们上去梓潼。如此一来他们也无借口再推脱了。” “他们跑了怎么办?或是再去卢大人那里说我等的坏话?”另一巴蜀将士心有不安。 “老子派兵带他们去,让那群人冲在最前面!”子婴“怒”道,“即可出发,也不让卢大人见到他们了。待到周吕侯归来,一切罪责老子担着。” 几位守兵任旧忐忑不安,“可我等亦是参与之人,免不了被责骂...” “命没了可怕还是被处罚可怕?如何想不通呢?”子婴激动的骂道,“梓潼已然死了数千人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守兵思索片刻,齐齐点头。 “如此也好,我等这便去军营中借铠甲来!让他们去送死!” “速去速回!卢大人急着召见他们,再晚一时,便会被发现异处了。”子婴“好心”提醒道。 几人点头南行,子婴返回几案旁,叮嘱着毛乔众人。 不多时,五千余巴蜀将士,抱着一千盔甲长戟,将众人团团围住。 子婴喉咙微动,生怕被聪明的人识破,一千对上全副武装的五千人,几乎没有胜算。 啪——! 一千人将兵械扔在地上。 “还愣着干嘛呢,穿上啊!速去梓潼杀敌!”为首的巴蜀兵一脸痞气,近乎威胁般说道。 “这...我....凭什么啊?!”毛乔重定心神叫嚣道,“卢大人只让我等填饱肚子,没让我等杀敌!” “就是!没有卢大人的命令,我们哪也不去!” “对!我等只听卢大人的!” 众秦军按照子婴的吩咐顶撞着。 “哼!这可由不得你们了!给他们换上铠甲,强行拖出去!”子婴大吼道。 “一起上!” 数千巴蜀兵七手八脚齐上,将一千秦军控住,撕扯着换上盔甲。 “啊!尔等这是要让我们送死啊!”毛乔倒地哭嚎道。 “百越人深受照顾,也该为周吕侯和王后出力了!”子婴骂道,“老子今日便亲自带着尔等上战场!” 为首巴蜀兵点头,欣赏般的看着子婴,伸手一挥,近千人押往东方的关门。早已心怀不满的众人,想要看着“百越”兵被秦军所杀。 “老大,剩下的将士不一同跟去吗?”子婴试探问道。 “为何?”为首巴蜀兵不解,“江油戍虽说不会被攻打,但总要留下些兵力驻守的。” “这倒也是,不过...”子婴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 “唉。”子婴摇头叹气,“不过,此事我等皆是违逆了卢大人的命令,若是人少必会被处罚。但人多了,卢大人不想牵连过多,便不会从严处置,甚至还会不去追究。若老大不跟去,待到他日,跟随而去的诸将士被责,定会心中怨恨老大的。” “也对啊!”为首巴蜀兵“恍然大悟”,“可...江油戍守军只有一万五千,先前已去了八千将士,剩下七千...” “留下一千便好了。”子婴说道,“百越兵有千人,本是万人方可防止他们生出事端来...” “六千...卢大人亦是不敢处罚六千人。”巴蜀兵点头道,“这些人,你便都带去吧!本都尉...留在此处,若卢大人发怒,可先为诸位抵抗。” 子婴暗笑,这人分明就是被他刚刚的话说的怕死了。 “好吧,在下便让他们战死梓潼!”子婴拱手,带着巴蜀将士,朝着江油戍东门飞奔。 第二百四十八章 惠侯顷侯 巴蜀四周多险山俊峰,但其内地势平坦,纵横分列河流,甚是富饶。 往往过了世人口中的易守难攻之险关,便能获得无法想象的回报。 子婴忍着狂笑的冲动,带着一千秦军,六千巴蜀奔着梓潼急行出发。 眼下江油戍空虚到极点,子婴只需在攻下梓潼,放李信大军进来,攻打成都费不了什么力气。 次日戌时,天色已黑后面的巴蜀军目不转睛听着满身铠甲的“百越兵”,暗暗设想着他们被秦军杀死的场面。 鼎盛时期的秦军步兵披甲率也只有八成,这七千人除了秦军,其他人只是平日里多穿了几层布御寒。 微寒夜风吹拂下,子婴心情格外畅快。 “毛夫长知道梓潼之名的由来吗?”子婴问着一旁的毛乔。 毛乔摇头,“臣从来过巴蜀,确是不知。” 子婴伸手指着远处只剩轮廓的山,“原本此山名为‘尼陈山’,是当年大禹治水堆积淤泥之地。大禹想用尼陈山的梓树做独木舟,传说梓树不服,幻化为童子...” “后来呢?”毛乔听到奇异之处,顿时来了兴趣,睁大眼睛看向子婴。 “后来?自然是大禹把童子砍了造舟,此山因水环绕也改为梓潼山。”子婴说道。 “就这样?砍了?!”毛乔紧皱眉头,有些接受不了。 “协助梓潼的秦军要紧,毛夫长莫要管那些了。”子婴笑道,“梓潼南有武阳,东有保宁,可援可退,一日之内务必攻下,再直奔成都。” 毛乔意难平,无奈点头。 “巴蜀的兵倒是骗来了,但他们能听王上的命令吗?”毛乔有些忧虑。 子婴眯眼东北而望,笑道,“寡人自有办法,但一切还要待到子时。” “子时?我军不识巴蜀地形,子时岂不是更不利?”毛乔不解道。 “无妨。”子婴邪邪一笑,“巴蜀兵认得地形便好。” 子婴转身小跑到后方,找了个面容刚毅,似能带队的巴蜀兵,嘀嘀咕咕说了半晌。 直至巴蜀兵咬牙点头,险些感动流涕,带着六千奔向梓潼。 子婴率领一千人东北而行。 亥时,这一千人出现倒映着火把的河旁营地远处。说是营地,却无营帐,一万秦军分堆围着篝火闭眼休憩。 “依河建营?这可是大忌!若有敌军袭击,便少了一向退路。”毛乔惊道,“李信统领这么能做出这种事?” “自当非是李信统领的手笔...” 子婴眯眼思索,李信不会让张耳带兵,唯一的可能便是赵姬! 而赵姬能至此地,唯一的路便是横渡剑门山。 子婴想不通赵姬没有开山工具,如何能安然而过。 在子婴心中,赵姬就是一个只顾上位的心机女。凭她的姿色和能力,随便去哪个诸侯国,都被会国君宠幸,也没必要如此费力帮他... “什么人?!夫人,有敌情!” 篝火旁,守营秦兵发现了西侧满身甲胄的子婴众人。 “放箭,迎敌!”赵姬起身喊道。 篝火映衬着赵姬决绝的脸庞,与平日里的卖弄风情截然不同。 子婴没心思欣赏,骗过了江油戍的大军,还不想被自己人射死在此地。 “莫要放箭!是寡人!非是巴蜀兵!”子婴连忙挥手大喊, “王上?速速停手!”赵姬叫道。 命令虽止,但秦军出手太快,数千支箭划破夜空,直奔子婴一行人! “快趴下!” 众人听令,连忙伏在地上,躲过了绝大多数箭支,少数箭支射在身上也都被盔甲防住。 窃喜间,子婴才注意到毛乔还愣在原地。空中数十支箭,朝着毛乔射来。 “傻啊,趴下!” 子婴起身,按着毛乔的脑袋,强行将其按在地上。 嗖—— 毛乔避开了箭雨,一支劲箭射中子婴的腹部,生生射穿甲胄,牢牢扎在身上。 “老子就不该让...他们辛苦拉弓!” 子婴咬牙拔出箭支,鲜血瞬间流下,贯进裤管之中。 “王上...”毛乔带头呆呆看着面容惨白的子婴。 一万大军各个面容失色,飞速齐齐围拢过来。 被甩在后面的赵姬推开众人,跪在子婴身旁,解开甲胄。咀嚼着黄褐色的草药吐沫子婴伤口处。 如注的鲜血瞬间变小,渐渐止住,赵姬撕下子婴的外衣小心包扎。 “一路走来,幸好臣妾注意着路旁的草药。”赵姬擦着细汗笑道。 古代巫医一体,赵姬也会奇术,子婴不奇怪她今日之能,越发的对她的老爹感兴趣,但此刻还不是问话的时候。 “寡人还要...重返梓潼,夫人在此设伏,务必全歼巴蜀军。”子婴无力叮嘱道。 “王上负伤了,还是臣去吧。”毛乔急道,“王上是为臣负伤,臣当...” “此事唯有寡人可做,梓潼的守将可不一定如卢绾般好骗。”子婴喘着粗气,“梓潼重镇,又加了江油戍的守军,来此之人不下一万,诸位将士务必小心。” “王上不能再回去了,梓潼守将是郭亭,据说此人足智多谋,王上去了便是犯险。”赵姬急道。 “郭亭?!” 子婴暗暗嘀咕着,有些犹豫。郭亭绝对不愚笨,聪明的程度又很模糊,似是大智若愚。 郭亭从单父起,便跟随了吕泽。直至刘邦夺得天下,立下不少战功,但和其他人比起来太一般了。 一直以都尉的身为跟随汉军作战,唯一独特的记载便是火烧褒斜道的事是他亲自干的。 汉三年,郭亭仗着吕家的势力才被封为侯。 但即使和吕家关系极近,诛杀诛吕时,郭亭也未受丝毫波及,安然而终。 最让子婴拿捏不透的是郭亭的封号——惠侯! 惠是个中性的封号,晋文公重耳称霸一时,创立了晋国的霸业,而他的哥哥晋惠公夷吾也为了国力做了不少功劳,只因滥杀大臣才被后人称为“惠”。 汉惠帝刘盈在位时,修养生息,施行仁政,也是因不能摒除外戚干政,加上早死才被人称为“惠”。 郭亭功绩不大,又和吕氏太紧密,能称的上“惠”字,必是某方面能力特外突出! “到底是什么呢?”子婴起身嘀咕着。 “夫人扎营都可出错,王上还是留下来吧,免得夫人无法成功设伏,误了大事。”毛乔急道,铁了心不让子婴再负伤涉险。 “臣妾确是如此,望王上相助。”赵姬附和道。 子婴苦笑,刚刚他也以为赵姬失误了,但看秦兵的反应,依河结营应是赵姬刻意为之。 只有如此才能引得巴蜀军攻来,金牛道守军来此,则李信可趁机过关。梓潼军来此,则可为他分散敌军火力。 “夫人是如何至此?”子婴忽地转移话题,“剑门山可不是寻常人可横渡的。” “确是如此。”赵姬点头道,“即便是久经训练的将士,横渡亦是困难。但家父时常涉险高山采药,剑门山虽险,对臣妾非是难事。” 赵姬袖管里的胳膊便是伤痕,若不是知晓子婴走奇道,她也不会如此犯险。 “原来如此。”子婴笑道,“道理皆是相同,夫人可涉剑门山,寡人亦可会一会那梓潼郭亭!” 毛乔心中一急,“王上,不可妄为!” 子婴毫不理会,继续说道,“歼灭梓潼进犯之兵后便按兵不动,待到寡人回来再做商议!” 子婴捂着伤口,缓缓南行。 “王上!” “不想让寡人前功尽弃,便依计行事!” 子婴喝退毛乔,走出众人视野后,松开捂着肚子的手飞速跑开。 止血不久的伤口瞬间崩裂,子婴左手沾着鲜血,胡乱的在脸上涂抹着。 赶至梓潼北门时,面色惨白的子婴生生成了一个血人。 “一千...将士皆死在秦军之手了!秦军...秦军就要攻来了!”子婴大喊过后,眼前一阵昏花,顺势倒地假装昏迷。 梓潼守军见子婴的盔甲和惨状,四顾周围并无异常,急速打开城门,背着子婴进城。 昏昏沉沉的子婴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被人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不自觉的坐起。 长长的头发被打湿,一巴蜀兵正收起木盆。刚刚的六千巴蜀兵对着一背对子婴的消瘦男子低头。 “咳咳...郭统领这是?”子婴擦着脸,小心问道。 “阁下还打算骗本统领多久啊?子婴...”男子沙哑着声音喝道。 子婴喉咙微动,冷水的寒意瞬间浸透全身。 “子婴许给阁下什么好处,才能让阁下如此卖命啊?”男子转身冷声道,一双细细的眼睛如刀般扫着子婴。 “小人...不知统领何意。”子婴咽着口水,一颗心仍旧悬着。 子婴极力思索着哄骗巴蜀军的计策,自觉没什么破绽,笃定这郭亭是在诈他。 “带着一千越人找秦军送死,最后只有你回来了,这不免有些奇怪吧?”郭亭眼睛一动不动,直瞪子婴。 “小人只是去刺探敌情...不料秦军防备充分,小人带着重伤,冒死回来禀报消息...想不到却被统领怀疑!真让小人心寒!”子婴费力顶撞道。 “哼,秦军与本统领曾交战过,其实力如何本统领心中早已知晓,无需用你来报信。”,郭亭丝毫不吃这套,“说白了,你即便未勾结秦军也只是个逃兵,若是死在北方还能被祭奠一番。此刻嘛,哼,按军法当斩!” 男子话音刚落,两个面无表情的巴蜀兵拖着子婴,推到一锃亮的铡刀旁。 一巴蜀兵抬起铡刀,另一人抓着子婴的头发按在刀刃之下。 二人没有只言片语,铡刀便要落下。 子婴无力挣脱,扯着脖子吼道,“郭统领是要给那群百越兵报仇吗?为了百越人,便滥杀巴蜀将士,不怕巴蜀之人寒心造反吗?!” 六千巴蜀兵,神色微动,已被子婴说动。郭亭看在眼里,却无一丝波动。 “周吕侯做事自有道理,身为士兵之人没资格质疑,继续落刀!”郭亭叫道。 电光火石间,子婴想起了郭亭的最后一个侯号——顷侯! 甄心动惧,敏以敬慎曰“顷”。 这个家伙不是谨慎,而是多疑!对每个人都怀疑,整日都在算计的恐惧之中,这或许就是他身为吕氏党羽却安然无恙的原因! 子婴越是表现的坚决,便越会让郭亭觉得有问题。 必须要服软,示弱! “郭统领,饶命啊!小人知道错了!”子婴立刻哭丧着脸叫道,“小人...小人只是看不惯百越兵太放肆,才让故意带他们送死的...” 郭亭挥手,两个巴蜀兵连忙止住。铡刀的刃已经贴在子婴的后脖之上,割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哈哈哈...果然如此,不出本统领所料。”郭亭一脸自得,“你个傻子,明明是让别人送死,自己还差点搭进去。” “其实...小人不止让他们送死,也是想查探敌情的...” 子婴补充着狡辩之言,太直接坦白的话,还是会让郭亭怀疑。坦白之中加一些一脸就能看出的谎话,才更能多疑的人相信。 “你是还打算在本统领面前说谎吗?!”郭亭喝道,“动手!杀了这个...” “周吕侯面对的不止是秦军!正值用人之际...杀了小人是巴蜀的损失!”子婴急着打断郭亭的话。 铡刀再深一寸,他的脖子便没法要了。 此话正中郭亭心坎,郭亭跨步上前,提起铡刀将子婴拽出掷倒在地。 “周吕侯的敌人还有谁?”郭亭阴恻恻说道。 “何须问小人?统领心中应当也猜到了吧?”子婴诱导道,“金牛米仓二道都有统领驻守,梓潼南外的一万秦军是如何过山而至的?驻守金牛道的统领是不是...” “孔藂,陈贺...!” 这二人跟随刘邦太久,郭亭早就怀疑他们了,如今已有九成笃定他们勾结秦军。多疑之人无法下定决心,子婴正填补了他这最后一成疑虑。 郭亭抓着子婴的衣领,“说!你在从秦军那里还看到什么了?” “秦军邻水建营...只是防备南方,西方,似是丝毫不防备身后的金牛道守军...”子婴直视郭亭,诓骗道,“秦军只有一万人却皆面无惧色,似是后方有援军般...梓潼危矣!” 子婴知晓郭亭已不会轻易杀他了,神情一松,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袭上大脑。 “统领休听他胡言!就算加上金牛道的两万余守军,梓潼有保宁,武阳相助梓潼,不足为惧!”扶着铡刀的巴蜀兵开口道,他没杀了子婴还有些失落。 “蠢死了!你以为子婴,李信,陈贺不知晓这点吗?”郭亭怒中带惧,“陈贺那个王八蛋看起来平庸,可玩起命来,什么招数都能使出。他若是打开金牛道,放秦军进来。整个巴蜀的兵加起来都不是秦军的对手!” “这...不太可能吧?让秦军进来,刘邦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巴蜀兵小声道。 “刘邦没准早就死在汉中郡了,陈贺此刻哪里还有顾及?!”郭亭嘶吼道,却不清楚陈贺如何得知的消息。 “那属下这便前往武阳,再征调些兵马来。”巴蜀兵有些慌乱。 “来不及了!”郭亭咬牙切齿,“秦军该是早早便到了梓潼北,他们的援军怕是正在路上!” 郭亭急的直转,梓潼不是什么险地,无法死守。 眼下唯有一计可行! “陈贺啊陈贺,夫人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郭蒙抬头朝着巴蜀兵叫道,“传我将令!三万大军本统领杀到金牛道口,一日之内灭掉陈贺!” “那一万秦军呢,他们趁机攻城如何是好?”巴蜀兵问道。 “本统领有种预感,他们今晚必会攻城。只能留百人虚张声势,求武阳,保宁的援军直去金牛道口便好。”郭亭声音有些颤抖,“全力夺回要隘,大不了将梓潼给秦军,来日再攻也不迟。” 郭亭连连点头,“速去速回!陈贺带兵有一套的,三万人不一定是他两万余人的对手。” 子婴倒地闭眼,想笑却也毫无力气,事情发展的居然比他设想的还要好。 “要不是刘吕内乱,巴蜀之地真可谓固若金汤。”子婴心道,“若有机会,寡人路过沛县还真要去看望一下审食其的家眷呢。” “属下领命!”巴蜀兵瞥着子婴,莫名的心声不安,“统领,这人已无用了,不如杀了他算了。” 郭蒙缓缓摇头,“此人阴险,可算计人,留着他或许有大用。暂时让他养伤,他日为本统领出谋划策。” 巴蜀兵下定决心道,“属下总觉得此人对巴蜀极为不利,出谋划策不缺他这一个人!” 说完,巴蜀兵便要拔剑。 “再不滚开,本统领便用铡了你!”郭亭大怒道。 “这...诺!”巴蜀兵无奈只得拱手离去。 六千巴蜀中冲出二人,扛起子婴跑到城楼之中,其他巴蜀兵纷纷递上私藏的草药。 子婴刚刚未将他们一同“谋害”百越兵的事说出,众人对子婴极为感激。 “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他!”郭亭吩咐道,“剩余大军随本统领绕开秦军,直袭陈贺!”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夜深乱战 金牛道,巴蜀营地前。 夜色墨黑,两万五千兵马却各个无眠,手持冰冷的长戟面南列阵。 络腮胡子,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陈贺此刻面若冰霜,双手拄着长剑,面向北方,双眼空洞不知具体看向何处。 身旁八字胡的男子闭眼皱眉,往日英气与睿气也都被忧色压制,正是唐雎之后唐厉。 “当年的四个左司马,恐怕只剩下你我二人了...”陈贺开口叹道。 “四个?曹无伤也算吗?”唐厉苦笑。 “曹无伤最起码死在秦军手上,孔藂却是...”陈贺欲言又止。 “陈统领不必自责,当时在下也未全力阻拦孔统领。”唐厉呼出一口寒气,“其实当时你我也都希望孔统领能成功,那样还可省许多力气。” “你我都知道此事定不可成,孔藂也必然身死。可还是让他去了。”陈贺苦笑,“那个家伙分明是孔夫子之后,却鲁莽的不像话。” 唐厉听的有些伤感,“他若是不鲁莽,亦不会从齐地远至魏地,以文身行武事。” “哈哈哈...”陈贺苦笑摇头,“那个家伙当时说只是想见芒砀山孔夫子周游列国的避雨崖,巴蜀的山他怕是住不惯吧...” 二人忽地齐齐无声,远眺着北方的剑阁。 半晌后,陈贺忽地邪笑,“吕雉派我等驻守此处,以王上为胁,吃定了我等不会任由秦军过道。却不知道在老子心中王上,孔藂都是兄弟,兄弟死一个,老子都不会让吕家好过!” 陈贺络腮胡子大动,满眼凶光,活像一个混世魔王。 “陈统领难道要放李信进来?!”唐厉皱眉。 “不止如此!老子还要帮秦抗吕!”陈贺狠狠咬牙说道,“秦军早就饶道进来了,但兵马太少,还不是郭亭的对手。有了老子便不同了!” “陈统领不可胡来,若是如此,你我便永远留下献关卖国的骂名了!秦军入巴蜀,王上亦是不会好过...”唐厉急道。 “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孔藂死在米仓道,郭蒙他日也会以为孔藂是你我默许的!”陈贺一张脸有些扭曲,“等到那时你我身死,巴蜀兵尽归郭蒙统领,倒不如让这些兵马来个自相残杀!” 金牛道军中之事都由孔藂,陈贺做主,孔藂死了,唐厉虽不想,却也没办法和陈贺相争。 “唐统领若不同意,此刻可立即前往梓潼到郭亭那里告发在下,不然!此等骂名,唐统领必要和在下一同背负!”陈贺激动道。 三年前,三人在芒砀山时的种种事历历在目,唐厉无法卖友求荣。 “陈统领打算何时动兵?”唐厉问道。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一簇簇火光奔袭而来。 “西南,梓潼,郭亭?!”唐厉不解郭亭为何发兵。 “本统领还想待到巳时,想不到郭亭先动手了。那便在此时好了!”陈贺喊道,“众将士听令!!梓潼守将郭亭里通外敌,今夜杀害我等,放秦军入巴蜀!趁着郭亭还在路上,大军迎而杀之!” “或许郭统领有要事相商,待郭统领到了再商议不迟。” “郭统领是想巴蜀自相残杀吗?” 巴蜀军微微动摇,朝中的两股势力他们亦是知晓的,不清楚陈贺此言是真,还是发动内乱的借口。 “众将士请看火把之数,郭亭怕是带了不下三万人!深夜大军至此,郭亭若说是不是叛乱,是换防,诸位有谁相信吗?”陈贺问道。 唐厉上前道,“前些时日,有传言秦军已然绕到入巴蜀,郭亭不守城,不西行,反倒来此,诸位将士还不知何意?!郭亭反了,这是为秦军来道来了!” 二人一席话,巴蜀众兵顿时“醒悟”。 “弓箭手侧翼放箭,其余众将士待郭亭军靠近冲杀而上,杀郭亭者本统领必会求王后擢升为统领!”陈贺吼道。 “诺!!” 火光渐动,从星点大小,逐渐变为拇指状。 “放箭迎敌!” 陈贺一声嘶吼跨马持长刀冲上前去,唐厉紧随其后。 箭雨漫天,杀声雷动,郭亭前军被打的手足无措,死伤大片,郭亭躲在中军侥幸未被射杀。 “那小子说的没错,陈贺果然是反了!”郭亭看着直冲而来的陈贺,瞪眼怒骂,“弓箭手压阵,全军冲杀,砍了陈贺唐厉的脑袋!” 同出一出的巴蜀兵兵刃相向,少的可怜的骑兵带着步兵黑暗中瞬间杀作一团。 剑阁内的李信听到震天的杀声,趁机全军冲出金牛道。 李信本以为巴蜀军在做戏,引得他出来,望着戟戟见血的两方,张嘴不知说什么话是好。 “哈哈哈...陈贺统领果然信守承诺!”张耳攥拳大笑道。 “看样子好像是西南侧巴蜀军先来犯的,恐怕此事没这么简单。”李信思索着说道。 战时内乱,只因张耳的一席话,李信是不信。 “李统领速去帮陈贺统领吧!他的兵力还是太少。”张耳提醒道。 “双方战衣相同,常山王能分清哪些人是陈贺统领的吗?”李信问道。 “这...” 张耳眯着眼,观望战局,刚刚两方还打的有模有样,如今真的到了乱打的地步。 除了能分清为首将领和弓箭手,其他巴蜀兵只顾杀着面前的敌人。 本来人数占优势的郭亭,莫名间成了和陈贺兵力相同...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我军再冲杀过去吧。”李信说道。 “可对方定会有援军前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张耳急道。 “不急...夫人的兵马都未动,我等不宜先动兵。”李信摇头,总觉得面前的稀罕事,其中定是子婴的手笔。 “这...好吧!”张耳叹道,心中默默自责着对陈贺的失信。 李信微微皱眉,嘀咕道,“王上这个时候应该在何处呢?” “秦王不在汉中郡吗?” “本统领总觉得王上已先一步到了巴蜀...” 梓潼城头内,子婴腹部的箭上被巴蜀兵上药包扎好,饮下热粥后,半睡半醒想着偷偷留出梓潼的计策。 “两位兄弟,无需照看在下了,下去休息吧。”子婴虚弱道。 “唉!”其中一巴蜀兵低头叹气,“你这一箭算是为我等受的,我等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没事的,在下举手之劳罢了。”子婴笑道,“不去战场厮杀,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别以为郭亭统领赏识便无虞了,郭统领多疑的很,在他帐下还不如在军阵中。”另一巴蜀兵提醒道,“还有,刚刚想杀你的人,不是我们巴蜀人,能在郭统领耳边说上些话的。他看不惯你,你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子婴来了兴趣,睁眼问道。 那人思虑片刻,“好像是姓刘,还是娄...总之就是这个音。” 巴蜀兵记不起姓名,子婴也记不起是何人。 “二位若是不睡,在下可要睡了。” 子婴不多时假装打了几声鼾。 两个巴蜀兵行军已疲累,被引的困意上头,趴在子婴身旁渐渐入睡。 “老哥?兄弟?” 子婴轻摇着二人,见没了动静,忍着腹痛爬出城楼。 “兄弟们速速开城门,陈贺奸诈,在下需上前方协助郭统领!”子婴朝着守城士兵喊道。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真是忠心可鉴!” “唉,那娄敬还想杀你,也算是他瞎了眼了。” 守城士兵纷纷感叹。 子婴的脸色却比刚刚还要惨白。 “那个人叫娄敬?!” 娄敬最初的记载还要在汉五年,本是被安排到陇西戍边,仗着聪慧请求同乡的刘邦一个姓虞的禁军统领面见刘邦。 见到身处洛阳的刘邦第一件事便是谏言刘邦定都关内。 而那时满朝大臣都说,定都关内只能二世而亡,而定都中原才能如周朝国祚百年。虽然最后是张良帮刘邦下定建都关内的决心,刘邦感激娄敬,特赐名为“刘敬”。 其后韩王信投靠匈奴,娄敬劝刘邦不要与匈奴开战,刘邦不听致使了“白登之围”,娄敬又和陈平一同主张和亲。 娄敬的谋略不多,但件件都是国之大事。 “与我为敌的人是娄敬?!” “知道便好了,你可千万别得罪他。若不是郭亭统领多疑,娄敬早就被他重用了。你只算得上军中计策第二。”守城将士提醒道。 “多谢老哥提醒,在下了解...” 子婴心中隐隐不安,借了一匹马,直冲出城门北行,通知赵姬众人先攻下空虚的梓潼才是大事。 子婴不停的拍着马屁股,突然面前出现一道绳索,马速过快无法及时止住。 快马前蹄被绊,饶是子婴反应过快,在马栽倒的瞬间跃下,打了几个滚,止住身形。 “你没去武阳,保宁?!”子婴捂着肚子,望着绑绳索的粗树问道。 “不是我,是我们!”“巴蜀兵”从树后绕出,身后跟着那八个巴蜀士兵。 子婴捂着肚子起身,“你...就是娄敬?!” “不赖嘛,还能打探道在下的名字。你这个叛贼倒是蛮厉害的。”娄敬毫不吃惊,重新点燃火把笑道,“不过你的聪明到此为止了。能在此拦截到你,你这通敌的罪名便坐实了。” “何必呢?”子婴调侃道,“我通敌,你也违抗了郭亭的军令。不如只当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何?” “哼!你死了,在下便不是违抗军令!”娄敬冷笑挥手,“杀了他!” 八个巴蜀兵拔剑上前,子婴两次失血过多,使不上力气只能步步退后。 一巴蜀斜劈一剑,子婴闪身躲过,身后的树枝被瞬间砍下。 子婴倒抓着树枝,被削的尖锐的一头对准八人,轻轻弯腰摆好越人剑的姿势。 “哈哈哈...”子婴装作不慌,笑道,“既然你们找死,便让尔等见识越人剑的厉害!” 子婴趁几人一愣,尽力挑飞一人手中的剑。 “不想死的赶快滚开!秦军攻来时,在下能让子婴不杀尔等!” 巴蜀兵听说过越人剑的厉害,心中警惕,缓缓退后。 “怕什么?他已油尽灯枯,拿着树枝带伤之人有什么可怕的?!”娄敬见状喝道。 “上!!” 巴蜀兵咬牙,挥剑大力朝着子婴劈砍。 “还真不怕死啊?”子婴撒腿后撤,掷出手中树枝,击落娄敬的火把。 火把落地熄灭,夜深无月,几人视野中一片黑暗,子婴却能看清几人的轮廓。 “老子在这,速速来杀吧!”子婴叫道。 八人顺着声音袭来,挥剑齐齐劈空。 “就这点能耐吗,老子可要杀你们了!” 看不见东西的八人本就紧张,一听此话更是乱了方寸,大力四处劈砍。 “啊——” 巴蜀兵砍到彼此,哀嚎倒地,子婴却没了声音,几人紧张到了极点,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子婴捡起长剑,趁机一一刺死八人。 “一群蠢货!别砍了!” 娄敬喊着,抹黑重新点燃火把,不由瞪大双眼,刚刚的八人全都倒在血泊之中,唯独不见了子婴的身影。 “你...来的太匆忙了,应该让他们都带火把的...”娄敬身后传来声音。 娄敬不敢在喘大气,缓缓滴血的剑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子婴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巴蜀?!”娄敬后缩着脖子,厉声道。 “好处?呵呵...这个还真不好说,因为...寡人就是子婴啊!” 娄敬睁目欲裂,无语以对,秦国的国君冒死进来了?! 且不说翻过重重险山,在梓潼时差点被砍了脑袋... “呵,想不到秦君也会学赵武灵王只身犯险。”娄敬苦笑,“输在你这种人手里,在下不亏。要杀便杀吧!” “郭亭若是听你的话,寡人早就死在梓潼城了。你这种善谋之人,寡人可舍不得杀。”子婴笑道。 “子婴别白费心思了,在下可不会卖主求荣!”娄敬冷着脸。 “主?那不知你的主是哪位,刘邦还是吕雉?”子婴思索道,“寡人猜该是刘邦,不然心向吕泽的郭亭便会重用你了。” “牝鸡司晨只是一时,王上会清剿外戚的!”娄敬不服气叫道。 子婴摇头一笑,“换做别的外戚,寡人还会相信,你也太小瞧吕泽和吕雉了吧?” 吕泽带兵作战无往不利。吕雉多年后面对冒顿单于的写信羞辱能不卑不亢的回应,刘邦活着时,吕雉可以忍耐戚夫人的嚣张,待到刘邦一死,刘如意被毒杀,戚夫人被做成人彘。 玩心计还是作战,吕氏都不惧任何人。 “阁下从未考虑至秦地帮寡人?寡人如今轻徭薄赋,仁以待民,已不是始皇时期的大秦了。”子婴解释道,“吕雉攻打临江多半必成,刘邦没法活下来的。” 娄敬有些失落,“秦国重得雍塞二地,他日亦可重新跻身强国之列,何须在下帮忙?!” “巴蜀之地亦是寡人的目标,攻下巴蜀还需阁下相助。”子婴诚恳道。 “哈哈哈...!” 娄敬俯身大笑,子婴慌忙撤开长剑,却仍在娄敬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阁下笑什么?”子婴皱眉道。 “在下是笑秦王想的还是太简单了。秦王若知道做过的事,便不会如此苦劝了。”娄敬转身笑对子婴,“在下违逆了军令,未去保宁,武阳调兵,但悄悄派人去了别处...秦王可知是哪里?” 子婴紧握长剑,“难道是...沓中?!” “哈哈哈...没错。”娄敬笑道,“武阳,保宁的守军不过万,即使来此亦是舟车劳顿,秦军可轻易破之,秦王若用奸计,还可让他们归降秦军,反倒不利于巴蜀。西侧江油戍亦被秦王诓骗的空虚异常,唯有沓中虫达统领可南下防守成都!” “好计谋...” 子婴不自觉感叹,“换成常人,到了如此地步,便无以为巴蜀无望了。沓中守军若及时回防,与秦军僵持不下,巴蜀各地兵马再被着急,局势便未定了。拖到吕泽一行人归来,这场仗不知打到什么时候。” “秦王既已知晓,还想招揽在下吗?”娄敬微微自得笑道。 子婴毫不动摇,“阁下计谋深远,为何不想?” 娄敬微微一愣,忽地拔出长剑刺向子婴。猝然一击被子婴躲过,娄敬反手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阁下大才,尚且年轻,不至于此!” 子婴伸手,欲上前夺剑,娄敬连连后撤。 娄敬铁青着脸,“齐鲁之人忠义为首位!奈何郭亭不停在下之计,致使上了秦王的当!在下无以报国,唯有一死!” 娄敬手腕轻扭,鲜血顺着剑身淌下,毫无生气的身躯“噗通”倒地。 “刘邦给了你什么好处,能到这般地步?!”子婴咬牙切齿骂道。 娄敬宁可身死,也不投降秦国,弄的子婴极为不快。 刘邦年少任侠,起兵后以仁义伪装,家乡又在楚齐魏韩交接...子婴也不确定到底是何原因。 夜风吹拂,子婴带着困惑,跨上马背直奔赵姬营地而去。 “追传信之人是来不及了,暂且拿下梓潼重镇吧...” 第二百五十章 刘邦之死 行至半路,前方黑暗中盔甲摩擦之声传来,巴蜀大军的轮廓渐渐清晰。 子婴正欲绕开,忽见大军前一略带文气男子,正紧张的东张西望,正是毛乔。 子婴不悦朝着大军喊道,“不是说没有寡人的命令,不准乱动吗?!” “王上?!” 毛乔听到子婴的声音,带大军速进片刻,才发现前方面色惨白的子婴。 毛乔擦着双眼,冲到子婴面前,仔细打量着半晌。 “王上...没死啊?!” “何人与爱卿乱说的?!”子婴皱眉问道。 “是赵夫人...”毛乔激动中带着些许尴尬,“夫人说过没人能在郭亭面前玩弄心计,王上此行必十死无生。” 赵姬从一千“巴蜀兵”身后绕出,呆呆看着子婴,本来媚态的脸早已没了神情。 “夫人的奇术好似出错了呢。”子婴玩笑道。 “西南有王星将落未落,臣妾误以为王上被郭亭囚禁,担心身上的伤势加重。见郭亭大军出城,特此营救王上。”赵姬跪拜道,“此举违逆了王令,请王上恕罪。” 子婴回想入了梓潼一幕幕,不由有些后怕,被娄敬泼的冷水时不时激的子婴瑟缩颤抖。 “寡人恕...夫人无罪。”子婴颤抖着吩咐道,“前方一千巴蜀盔甲将士诱敌开城门,后方将士顺势拿下梓潼...” 说完,子婴忽觉双眼迷离,腹部伤口渐渐不再剧痛,额头愈发滚烫。 “臣妾正是如此考虑。”赵姬点头道。 毛乔见子婴面色极为难看,急问道,“王上还有何事?为何不一同进城?!” “李信统领此刻手中只有五千人,即使陈贺郭亭厮杀,他亦不易抓住战机,寡人需再带五千人马驰援。”子婴解释道。 “这种事交给臣妾便好了,王上伤势严重不易再参战!” 赵姬示意毛乔拦住子婴,被子婴甩开。 “巴蜀兵已给沓中守军传信,夫人连夜赶往并攻下江油戍。毛夫长拒守梓潼,此事唯有寡人可行...”子婴虚弱道,“不亲眼看到巴蜀军大乱,寡人...心中不安。” 子婴绕开二人,一股无力感瞬间侵袭全身,呆立原地脑中一阵眩晕。 莫负的话忽地浮现脑中——违逆天数的人都是奇险重重。 蓝田关防备刘邦的伤在大腿,主动出击刘邦的伤便在肚子,下次的伤在何处,子婴不敢再想。 “和项羽约定的比试还未兑现,寡人还不会死的如此早。”子婴暗暗嘀咕道。 数百年后英姿激昂,年轻有为江东少年忽地出现在子婴脑海中。 “那个人若不早死,恐怕统一三国的人...便是他了吧?寡人不会和他...一个下场吧?” 过险山,连日行军,受剑伤,失血过多,寒水泼病身...饶是子婴原本身强体壮,此刻彻底撑不住,面前一阵昏花,彻底失去意识。 毛乔反应迅速,慌忙扶住昏倒的子婴。 “太烫了...夫人速带王上去梓潼养伤,臣去驰援李信统领!” “如此最好!”赵姬带着忧色点头,随手点了一个秦兵背起子婴。 毛乔不敢贻误战机,带着五千秦兵北上。 赵姬望着子婴,不觉苦笑,“刘邦吕雉皆不在巴蜀,王上还如此费力,真不知巴蜀若是不内乱,无战事,王上该当如何。” “刘邦...不能让刘邦活下来...”昏迷的子婴喃喃道。 “王上放心吧,计策皆已设下,只等刘邦往陷阱里钻了...” 子午道,一场莫名山中寒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 傅宽知晓行踪已被暴露,不敢耽搁时日,冒雨前行,路过蓰阁都未作停留。 三千全身湿透的巴蜀兵浑身颤抖,在漆黑夜色下抹黑前进。 铁盔甲贴身,傅宽如落入冰窖之中,双眼呆滞仔细望着北方。 “众将士...全速进军,今夜便能出子午道...抵达秦地!”狼狈的傅宽不忘振作军心。 身后一阵沉默,三千巴蜀兵无一人答复。 走子午道本就是奇计,耽搁了过久,汉中的秦兵早有机会通知秦地之兵把守子午道北段出口。 巴蜀兵都深知此行已是必死无疑。 “秦人将褒斜道作为入汉中正道不是没有理由的,奇计?送死之计还差不多,哈哈哈...”傅宽身后的王希嘲讽道,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活像索命的厉鬼。 傅宽面容扭曲,会身抓住王吸的衣领,“这还不是刘邦的主意?!他还说子婴不会再汉中设伏,一万大军能至于此,皆是他害的!” “哈哈哈...”王吸甩开傅宽的手,不屑一笑,“虽是王上的主意,但王上可不会大意到临河建营、至于这山雨,恐怕是上天看不惯背主之人故意下的。” 傅宽怒急,连连点头,“好一个上天!本统领便不信,我军受困,他能安然!本统领此刻便让他死在大军前面!” 傅宽推开王吸,长剑出鞘在手,粗暴扯下靳歙背上的刘邦。 “傅宽,你要做什么?!” 王吸,靳歙二人齐齐护在刘邦身前。 “干什么?杀人啊!”傅宽吼道,“来人!把他二人拉开!” 傅宽足足喊了半晌,十几个巴蜀兵才听命扯开二人。 巴蜀虽虚弱至极,王吸,靳歙二人更是无力,挣扎片刻被按在地上。 “傅宽!你这是弑君,后世史官不会饶过你的!”王吸涨红着脸,扯着脖子吼道。 “你最好将我二人也杀了,不然我等必杀了你,不死不休!”靳歙怒瞪道。 傅宽冷笑,长剑抬起刘邦的下巴,“不急...待本统领杀了刘邦再处理尔等。” 刘邦面如土色,虚弱的无力说话,张着嘴似乎想骂傅宽。 “请恕臣...不能带王上入秦了,子午道人烟稀少足够僻静,当成葬身之地亦是不赖。”傅宽残忍一笑。 “你...不得...好死...”刘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道。 “大军一个时辰之内便能入秦,臣的生死还未定呢!!” 傅宽嘶吼着,递出长剑,贯穿刘邦的喉咙。 众巴蜀兵头一次亲眼见到弑君,不由呆愣。 “王上?!!!” 王吸,靳歙挣脱束缚,跪伏在刘邦尸体身旁,伏身痛哭。 傅宽面色冰冷,转动着刘邦喉咙中的长剑,“都是他害的!不然待到周吕侯归来,老子必会被重用,岂会有今日之窘境!!” “傅宽,老子和你拼了!” 王吸二人飞扑上来,被傅宽抽身闪过,二人重重摔在石路之上。 这十几日来,王吸二人的口粮是军中最差的,即便此刻想全力一搏,也不是傅宽的对手。 傅宽看着二人,忽地一笑,“哈哈哈...本统领突然改主意了,忠臣良将自当为君主守墓,你二人自诩对刘邦忠心,便让尔等留在此地好了,可千万别入秦半步!” “傅...宽...啊!” 二人伸手向傅宽,被傅宽狠狠踩在脚下碾着。 傅宽看着死尸旁的二人,心头格外畅快。长剑击伤二人大腿后,换剑为钺戟,砍下刘邦的头颅。 “臣说过,这钺戟便是为王上准备的,哈哈哈...但没说生前还是死后啊!”傅宽扯着低头的头颅,癫笑不已。 “啊——!” 傅宽顿觉剧痛,低头看去,王吸靳歙正死命咬着他的脚踝。 “这是尔等找死!” 傅宽挥舞钺戟,鲜血四溅中,两颗喷血的头颅翻滚道中。 望着几人的头颅,傅宽格外心安。 “全军继续北上,入了秦地再做商议。” 近处的巴蜀兵,双腿颤抖齐齐跪地,“傅统领...子午道口必有秦军把守,我军这...这是去送死啊!” “送死?”傅宽端详着刘邦的头颅,邪邪一笑,“原本是送死...此刻便不是了!” 一个时辰后,彻底无力的巴蜀军出了子午道,出乎意料子午道竟无秦兵把守,大军奋力继续南行,天色微亮之时,在一座城墙之南瘫软倒地。 “娘的,大军如此模样还如何西进雍地?!” 傅宽看着刘邦头颅暗暗地说着,忽觉刘邦的头颅有些怪异。 傅宽挑拨染着鲜血的头颅,正欲细看,一巴蜀兵磕磕绊绊跑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牌位。 “傅统领...这是周大夫的牌位...” “叛臣周苛周昌之贱位?呵呵呵...” 傅宽听郭蒙说过周氏兄弟的密谋,以为二人之事必成,想不到竟见到他们的牌位。 “原来子婴早就把他们看穿了,我等费心费力行军半月,秦人恐怕还在偷偷嘲讽我等呢!子婴之能不输于周吕侯。”傅宽心中恐惧,莫名生出投靠秦国之心。 “统领莫要丧气。”巴蜀兵急道,“秦军不在此处驻军,恐怕是提防别国来袭,我军便装混进咸阳城,定可一击定秦!” “我军还有机会吗?!”傅宽抓着巴蜀兵胳膊,瞪眼问道。 “有!还有的!汉中遇袭击,秦军却不在子午道设伏,恰恰证明秦军已无兵可派!巴蜀的成败全在统领今日之举!”巴蜀兵决绝道。 “此言有理...”傅宽连连点头,“哈哈哈,天无绝人之法,全军速速脱下盔甲,今日便装成秦民直袭咸阳!建功立于便在此时!” 颓丧巴蜀兵斗争重新被燃起,费力解开贴身铠甲,偷偷扔在南方不已被人察觉之地。 巴蜀众军眼中皆是决绝之色,为不被秦军看出端倪,分成数十波走进杜城之中。 傅宽望着众军,难掩笑意,交换过眼神,正欲继续北上直至咸阳。 盔甲振动的声音响起,近万手持长戟的秦兵,将手无寸铁的巴蜀兵重重包围。 “啊?军爷们,这是何意啊?”傅宽满脸堆笑问道。 众秦兵冷脸不答,不断伸着长戟,近乎贴在巴蜀兵的脖子上。 “军爷!我等解释大秦子民,何需刀兵相见啊?!”傅宽费力思索,出了子午道明明未见秦军,自认并无破绽。 身后秦军将三千铠甲递到前方,扔在傅宽面前。 “这些东西是你们的吧?!”为首秦军喝道。 “这...这些不是将士的东西吗,和我等有何干系,军爷误会了。”傅宽笑道。 秦军一把抓住傅宽的左手,张开后细细端详,“啧啧...如此厚的老茧,恐怕拿铁器至少三年有余了吧?” “小人做农活落下的,非是什么铁器。”傅宽解释道。 秦兵探头到傅宽耳旁,“别装了,尔等的奸计早已被识破,此刻老实交代的话,可留给你们一命。” “好啊,死到临头还敢抵赖,砍了他们!” 一声令下,众秦军高举长戟,朝着众人砍去。 “子...王上...不是以仁治国吗?!此刻滥杀子民,往日的好名声便毁了!” 傅宽扯着脖子吼着,为首秦军停住动作,忽地一笑。 “哈哈哈,有胆色,不愧是我大秦子民!我等只是在诈诸位罢了,此为战时,乃是不得已之计。还望诸位见谅。” “哪里的话,身为大秦子民自当为国分忧,小人为大秦添乱才是心中有愧。”傅宽强笑道。 众秦兵点头退散,消失在巴蜀兵视野中。惊魂未定的傅宽带着众人听着自己的心跳,急速北行。 笃定身后无人跟来,前前后后的三千人除了都城坐下不知名村落前喘着粗气。 “哈哈哈...秦人...秦人果然大意了!子婴需要为他们的大意付出代价!”傅宽身体颤抖,忍不住狂笑,“陆贾也好,陈平也罢,还不是一群酒囊饭袋!” 巴蜀兵跟着笑意在脸,已然想好攻占咸阳宫的场景。 “酒囊饭?这种话...尔等总要等到入了咸阳再说吧?!” 村落中传来一道阴笑,数十骑兵领着千余步兵,冲向傅宽众人。 傅宽暗道不妙,起身正欲回撤,刚刚的秦兵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堵住他们的退路! “巴蜀统领,我们又见面了。” “尔等该不会真以为大秦如此松懈吧?” 南侧的秦军忍不住大笑,傅宽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军爷疑心太重了,小人...” 傅宽还欲狡辩,跨马的黑衣秦官,扔出刘邦的头颅。 “对于此物,阁下又如何解释?”黑衣秦官笑道。 “这是何人,小人实属不知啊,小人...” 傅宽急着解释,却见秦官正笑吟吟看着他,神情之中极尽嘲弄。 “说啊,怎么不说了?本大夫听着呢。”黑衣秦官笑道,“不过不要总是说‘不知’,这种借口过于低级了,不像奇袭子午道之人的话。” “你...既然已经知晓,何须再费力戏耍我等!” 巴蜀兵怒急起身,但手无寸铁,想反抗都无资本。 “哎呀,生什么气呢,诸位从子午道而出,一路行进不是满顺利的吗?不会真的以为能安然至咸阳吧?”黑衣秦官笑道。 “从子午道便看到我等为何不阻拦,留在此处戳穿又是何意!!”傅宽吼道。 “自然是为了好玩啊,远远的看着一群激昂之师陷入绝路,阁下不觉得比直接拿下,或是堵住子午道更有趣吗?哈哈哈!” 傅宽心底一寒,惊惧看着面前之人,他一路走来的心迹都被面前之人算计到了! “你...你是陈平?!” “没错,在下便是秦国御史大夫陈平,特在此恭候诸位!”陈平被识破身份有些得意。 傅宽挤出一抹苦笑,“死在毒大夫手中,在下心甘情愿!只可惜手下将士要跟着一同受死!他们都是新兵,这是他们首次上战场!陈大夫,能不能饶了他们?!” 傅宽一副大义凛然之貌,身后三千巴蜀兵不觉眼含热泪。 “统领不必为我等求情!今日众将士随统领赴死!即便手无寸铁也和他们拼了。” 三千巴蜀兵起身,正欲朝着陈平奔去,秦军横戟迎上。 “知道死到临头了,便想给自己生前留个好名声吗?啧啧啧...还不算傻嘛。”陈平暗笑道。 “都住手!本大夫还没说要杀了诸位呢。”陈平轻眯双眼,“在杜城南时,这位巴蜀统领可是想投降大秦,不知还算不算话了?若还当真,本大夫可饶诸位一命...” 巴蜀兵齐齐停下脚步望向傅宽,傅宽绝望的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此刻投降便要背负骂名,不投降便身死... 不管了,也都已然背叛了刘邦,也不在乎这一回了! 傅宽跪地拱手,大喊道,“陈大夫明鉴!在下砍下刘邦的头颅便是想要投靠大秦,只不过一时踌躇未定。既然刘邦头颅已在大夫手中,我等这便投降!” “好!统领果然识时务!”陈平略带深意一笑,朝着傅宽招手。 傅宽谄媚般小跑到陈平马前,“不知陈大夫有何吩咐,待我等修整完毕,定全力协助陈大夫。” 陈平故作犯难,皱眉道,“大秦名臣凋零,本大夫是真心想帮秦王招揽贤才,但...” “但什么?!”傅宽平静之心又起波澜。 “但统领那一颗假头颅诓骗本大夫,这便有些过分了吧?!” 陈平暴喝,扔下“刘邦”的头颅。 傅宽皱眉看去,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这颗头颅口中的牙齿是完好的! 一个被他忽略的名字,蹦现脑海——“靳强”!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李信的奇妙之旅 傅宽撩拨着脸色惨白的头颅,终于确定了它的确是靳强的。 “呵,原来早早便猜到了本统领会下杀手,早已准备好了...” 从子午道下雨开始,“靳强”便不在他的注意之中。 “刘邦与靳强相貌极其相似,想必在那个时候便交换衣着了吧?”傅宽苦笑道,“竟被他们骗了!” “既然统领也已承认,就休怪本大夫痛下杀手了~”陈平笑道。 “陈大夫不可!”傅宽抬头对视陈平,“在下非是有意欺骗!况且陈大夫既是为秦王择选将士,何故在意此等小事。身为御史大夫,已直言饶过我等,言而无信非是一国重臣所为!” 陈平玩味看着傅宽,“本大夫如何说过饶过诸位啊?” “陈平,你...” 傅宽正要发火,忽地一愣,想到陈平说的是放他们“一命”! “看来统领已领悟了本大夫所言。”陈平举目四顾,丝毫不担心傅宽趁机偷袭,“唉,本想奇袭咸阳乃是统领的第一过,认错刘邦是第二过,二过加起来统领总要付出些代价的,不过...这代价不一定由统领来付。” 陈平身旁秦将递给傅宽一把长戟。 “随大秦之兵杀了这些胆大妄为之徒,阁下便是秦臣。待到王上从巴蜀归来,本大夫必会秉明王上亲自封侯拜将!” 众巴蜀兵为听到陈平傅宽的密谋,一个个还以为可以全身而退,满脸带笑等待着跟随傅宽修整。 傅宽握着长戟的双手不停颤抖。 “真的非要如此吗?!”傅宽不敢看着巴蜀兵们的笑脸。 “统领若不动手,本大夫亦会履行承诺,只不过...留下的那‘一命’便不是统领了。”陈平诱导道,“统领细细挑选吧,看看哪一位巴蜀兵值得统领以命相换呢?” 傅宽感觉全身麻痒,身死似有无数的绳索牵连,绳索的另一头被陈平牢牢控住。 “在下...凭什么相信杀了这些人,陈大夫会放过在下?”傅宽颤抖道。 “随统领如何想,统领已没有其他选择了...”陈平邪笑道。 从米仓道一路走来,连一国之君的刘邦都要受他的刁难,到了秦地反被算计的无法招架! 傅宽毫无他策,在巴蜀军惊骇眼神之中,缓缓抬起长戟。 “众将士虽在下杀敌!剿灭这群偷袭咸阳的小人!!!” 长戟飞舞,弓箭穿梭,手无寸铁的三千巴蜀兵成了一个个血袋子,睁眼倒地,身躯潺潺流着鲜血,至死不相信傅宽会杀他们。 “陈大夫如此对此人,即使收服,恐怕日后必反吧?!”陈平身旁秦兵提醒道。 “世人皆有谋反之心,只需让这些人有心而无胆便可。”陈平笑道,“此人先叛刘邦,后叛吕雉,日后或许亦可叛秦。让此人在外背负种种骂名,在大秦内却受王上大恩。如此一来,除非此人是傻子,不然必温顺如狗!” 秦兵连连点头,对陈平之计既佩服又胆怯,暗暗庆幸和此人是同一方的。 三千巴蜀兵尽数身死,浑身是血的傅宽扔戟,跪在陈平马前。 “罪将傅宽见过陈大夫!”傅宽拱手无力道。 “卖主求荣的人按大秦本是不喜的,唉,奈何王上欣赏统领。统领且先去驿站修整吧。”陈平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扔给傅宽,“此物当做本大夫见面之礼,足够统领在大秦游玩几日了。” “谢...谢过陈大夫!”傅宽咬牙道,心中仍旧忐忑。 陈平懒得再安抚傅宽,“众将士清理敌军尸体,按原计把守子午道!” “陈...陈大夫...”傅宽犹豫着开口,“子...王上此行攻打巴蜀定是极为艰难。其一师出无名,其二巴蜀兵力占优,陈大夫手中有将士,何不协助王上?” 傅宽生怕刚投靠秦国,子婴便死在巴蜀,那他的前途便彻底毁了。 “傅统领放心。”陈平看透傅宽的想法,笑道,“王上之聪慧远在本大夫之上,不会有事的!” ...... 金牛道口,正午。 陈贺,郭亭的兵力几乎损耗殆尽,早已分不清敌友的残留巴蜀兵仍在厮杀。 唐厉无力倒地,皱眉看着以命相搏的陈贺,郭亭二人。 往日里大开大合的两位统领,疲累的只能互抵兵刃,拼着最后一丝余力。 “武阳,保宁的援军很快便到了,陈贺你的死期亦到了!”长发散乱,脸颊带血的郭亭邪笑道。 “哦?可是老子的援军一直便在身后啊。”陈贺朝着身后大喝,“李信!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想坐收渔人之利,总得分时候吧?!” 不多时,北方五千秦军浩浩荡荡奔来。 李信四顾遍野的尸骸,暗叹若是两方联手,他即使一万五千人马在手也无战胜的可能。 李信本不想出手,碍于张耳在旁,不得不协助。 “归降秦军之人停手止战,否则大秦将士必一一剿灭。至于...” “他叫郭亭!”陈贺咬牙提醒道。 “至于郭亭,直接杀了便好。”李信说道。 “众将不可听此人的蛊惑!武阳,保宁的援军很快便至此地!”郭亭急道。 “少自欺欺人了,此二地之兵如今加在一起不到万人,即便能来此,长途跋涉亦是毫无用处!”陈贺笑喝道,“郭亭你今日必死无疑!” “陈贺,你...” 巴蜀兵仍在犹豫,搞不懂战局如何变成如今的样子。 “还有何可犹豫的,众将听令,清缴敌军!”李信吓唬道。 “统领且慢,我等降秦!”巴蜀兵连连放下兵刃。 李信微微一笑,“把长戟捡起来吧,众将士还要追随本统领杀入成都呢。” 巴蜀兵点头听令,仅存的三千人乖乖站在李信大军身后。 “战势如水变动,孙子承不欺吾啊。”李信调侃道。 “尔等皆是叛臣!”郭亭怒急,“老子今日便和尔等同归于尽!” 郭亭长戟荡开陈贺,朝着巴蜀降军奔去。 未跑至半途,李信轻轻挥手,顿时箭雨齐放,郭亭瞬间被射成刺猬,睁着双眼跪在地上。 陈贺掷出长戟,刺进郭亭后心,彻底断了郭亭的最后一口气。 “可惜死的不是郭蒙!”陈贺骂道,打量着李信不到万的将士,暗叹复仇无望。 “呸,你才是叛臣,活该如此下场!”张耳啐道,小跑上前,搀起地上的唐厉,“二位统领一同前往成都吧,生擒吕释之为沛公出口恶气!” “本统领劝诸位见好便收,一一打下重城驻守便好,沓中丁复与虫达昔日的三万精兵...尔等绝不是对手...”唐厉声音虚弱提醒道。 “米仓道仍有两万余将士,杀郭蒙,控二道,攻下北方重镇才是要事。即便吕泽攻打临江归来,秦与巴蜀亦可南北对峙。”陈贺附和道,不仅夹杂着杀郭蒙的私心,还有些不希望秦军攻下成都。 昔日里是他们一行人攻到咸阳外,如今竟被反攻而来,心中无法接受这种落差感。若只是占地对峙,不仅能掣肘吕氏,说不定无权的刘邦还有机会他日一搏。 李信自觉二人说的有些道理,但此战的目的是明年从巴蜀运送粮食至秦地,只是一半巴蜀之地,恐怕难以抵抗他日的饥荒... 犹豫间,李信摆手叫过巴蜀降兵,“近日巴蜀内可有怪异之处?” “怪事?倒是有三个。”巴蜀兵低头思索道,“梓潼城南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万秦军,江油戍连派了两股援军,这第二股的人还私自袭击秦军,致使两千百越将士身死。” “百越兵深受吕泽照顾,想必是那位士兵看不惯,故意让他们送死吧?”陈贺分析道。 “正是如此!”巴蜀兵点头道,“郭统...郭亭以铡刀吓他,他便招了。” 李信不屑一笑,“大战之时,还想着公报私仇,这种兵该杀!” “这便是第三件怪事,郭亭不但没有杀他,还让那人安心在梓潼养伤!”巴蜀兵说道,心中还有些无法理解。 “还有此事?郭亭糊涂至此,死在此地倒亦是不奇怪了。”陈贺讥笑道。 李信眯眼西南而望,微微察觉此事不简单。 赵姬能走奇路入巴蜀,子婴自当亦可。而能让赫赫有名有名吕泽手下将领郭亭不杀,做到这点的人不多... 动兵之前,子婴似是有计谋未说出,恐怕正是如此。 “梓潼内还有多少兵力?”李信急问道。 “几乎全军都出来了,还剩未到一千人。”巴蜀兵回道,“统领若想攻梓潼,此刻正是时机。” “哈哈哈...”李信会心一笑,“无需本统领出手了,梓潼恐怕已经被攻下了!” “哦?”陈贺不解何意,但不想深究顺势道,“若是如此,李信统领倒是可着手攻打米仓道的郭蒙了。” “王上已然受伤,身为臣子,岂有不闻不问之理?全军西南而进,天黑前务必抵达梓潼!”李信高声喝道。 “王上?李统领是说秦王到了巴蜀腹地?!”陈贺二人不敢相信。 “到了梓潼,二位便知晓了。” 大军浩浩荡荡出发,面色呆滞的陈贺二人缓缓跟在李信身后。 时至酉时,梓潼城头的毛乔见李信大军出现,连忙大开城门。 毛乔为了不被误会,刻意脱下巴蜀盔甲。 大军入城,李信不顾疲累匆忙跑至毛乔身前,“王上伤势如何?如今身在何处?!” “唉,王上伤势严重,昨夜便被夫人带去了雒县之中。”毛乔叹道。 “雒县?夫人带去的?这又是何意?!”李信彻底摸不清子婴的路数。 身后的陈贺也极为不解,“雒县非是要地,秦王若想防备沓中,该攻下北侧的江油戍才对...” “或许秦王心急,想借雒县南下入成都。可...此法必定背负受敌,秦王太大意了。”唐厉叹道。 “还是夫人带去的...女子误国!”李信咬牙道。 “其实是夫人听得王上的梦话,才听令行事的,怪不得夫人。”毛乔看不惯李信责骂女子,解释道。 “梦话岂能当真?!真是胡闹!”李信心急如焚,“幸好梓潼与雒县不远,王上若不急攻,今夜还可赶至雒县!” “还要行军?”张耳哭丧着脸,两条老头有些疼痛。 “王上奇路而来,必是比本统领辛劳,我等久安剑阁,何惧行军!”李信喝道,为防张耳和陈贺二人生乱,强行带上二人。 梓潼西侧便是汉代的广汉郡,雒县在后世划分中,时而归梓潼,时而归广汉。 天色重归昏暗,李信大军望见雒县内明亮的火把,小心上前,不由的被惊到。 成片的百姓房子被秦军拆除,数千无家可归的百姓抱肩躺在冰冷的地上翻滚,无法入眠。 李信疾步上前,终于在火把旁找到被赵姬搀扶,满色惨白的子婴。 “王上,这是在做什么?!”李信又急又气,“大军还未至成都,便如此失民心吗?!” 子婴眼光呆滞,挠着脑袋自言自语,“按照涪水的位置,当是此地才对,难不成涪水改道了?” “四周再推倒二十家房屋,务必挖出些东西来!”子婴捂着肚子,抬头叫道。 早已逃出房屋的巴蜀百姓,呆呆看着久居之家被砸烂。 陈贺怒瞪着子婴,暗暗骂道,“秦君皆是同样残暴,巴蜀被这种人攻入,老子真是心有不甘!” 唐厉缓缓摇头,“依在下看,秦王定可别有用心...不想是做蠢事之人。” 李信忍无可忍,朝着赵姬怒斥,“夫人!今日之事,务必给臣一个说辞,不然休怪臣为王上诛杀奸佞了!” 在李信心中,这种事必是赵姬在搞鬼。 赵姬冷着脸,丝毫不惧,“李统领若有余力,倒不如北上抵抗江油戍的虫达,若是无法,便看王上之计便好。” “江油戍?虫达?虫达难道不在沓中?!”李信惊道。 “梓潼已向沓中求援,丁复驻守沓中,虫达早已带大军直达江油。不出一日便会出击此处。”赵姬解释道。 李信面色有些难看,不到一月训练的五千人,根本不是跟随刘邦作战三年有余之兵的对手。何况兵力还不占优势。 “这可如何是好,加上梓潼的五千人亦是难以抵挡啊!”李信顿时想采用陈贺之言,“在此胡闹亦是无济于事,王上不若随臣驻守梓潼吧!” “不行。”子婴呆呆摇头,“我军耽搁的太久了,吕泽很快便会归来,拒守定是不成,那是下下之策。此战的成败,便在...能否收买虫达!” “我军此行未带钱财,如何收买?!三万人又岂能归降五千人?!”李信急的大吼。 “那便要看我军能否提前两千余年,挖出那些东西了...” 子婴极力眨着双眼,不让自己再昏迷过去。他已隐隐感觉身体到了极限,再昏迷恐怕再也无法醒来。 李信彻底无语,抱着长戟立在子婴身旁,绝望的看着众秦军胡来。 尘土飞扬,大片的地面被掘出深深的大坑,里面什么都没有。 “再向四周挖掘!”子婴眯眼催促道。 秦军虽是不解,但无奈只得听从。 北方快马跑来,传令兵跪在子婴身后,掩饰不住慌乱,“王上!江油戍方向火光燃动!恐怕虫达兵力不下三万!” “居然全都带来了!”李信握拳吼道,“此刻再想去梓潼已是晚了!” “呵呵...”子婴忽地一笑,“三万才正如寡人所料,若是少五千,寡人都会以为必死无疑了。” “不止...如此。”传令兵哭丧道,“除沓中之外,葭萌关的兵力亦被虫达带来了...” “好!”子婴笑容更盛,“李信统领便带着五千兵力与虫达对峙片刻,待寡人在此地有了进展,便速去支援统领。” 李信心如死灰,挥手带着秦兵北上而行。 陈贺,唐厉慌忙四顾,正想趁此时抽身。 坑中秦军忽地大叫出声,“王上!臣挖到了!” “快说!是什么东西?”子婴狂喜,跟着赵姬上前张望。 “不知如何,但似乎是青铜打造的,手法纯熟,丝毫不输于大秦之物。”秦军说道。 “爱卿还是太收敛了,此物可比大秦之物还要精妙!”子婴笑道,“绕着此处,速速大力挖掘,大秦的生死全靠此物了!切记,万万不可伤到此物!” “诺!!”秦军士气陡然而起。 这些秦军早已认定子婴此行不凡,却以为子婴此事定是胡来,见子婴能在远隔千里的巴蜀腹地之下发现奇物,更是笃定子婴此战必有奇法而生。 半晌,北上的火把映衬着整片夜空通明。子婴面前也被挖出百方大小的坑,坑中青铜器精美异常,不乏有金银玉器。 陈贺,唐厉被吸引的目不转睛,忘却了逃跑。 陈贺移到子婴身旁咽着口水,“秦王...这些东西难道是商周之物?亦或是夏朝之物?” “可不止如此,那个朝代距今只要六千年!”子婴满目的虔诚,“众将速速挖出其中一物,寡人要拿它逆转国运!” 第二百五十二章 功利之心 从江油戍至雒县,一条大江蜿蜒而过,名叫涪水。 雒县北,涪水西岸的空地之上,三万余手持火把,斗志昂扬的巴蜀兵整齐列成方阵,与南方二里之隔的秦军远远相望。 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敌军,秦兵各个面色凝重。 “如此对峙,秦在南,巴蜀倒是在北了,哈哈哈...”李信故作轻松,笑道。 秦军的紧张感丝毫未被缓解,反而愈发忧虑。巴蜀军在北,便意味着他们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火光跳动,巴蜀兵逐渐靠近,秦军紧握兵刃,心脏提到嗓子眼,绝望之余暗暗埋怨子婴用来驻守秦地的人太多。 两军渐进,秦军隐隐感觉能看到火把旁巴蜀军的相貌。 “王上若将防守的兵力都拿来攻打巴蜀,便不会有今日之败了吧?” 秦军之中传出一道议论之声。 “不可非议王上!” 李信面色大骇,皱眉慌忙回头寻找祸乱军心之人,却见近处的秦军面容困惑。 李信这才发觉,刚刚并未一人开口。那道声音...是他心中的埋怨。 “呵...一军之首居然如此动摇,想什么样子。”李信暗暗自嘲。 容不得李信多想,巴蜀军首领已跨一高大的褐色骏马行至近处。 那首领年已中年,身上的锐气却丝毫不减。剑眉星目,鼻梁高耸,长髯至胸,身高近八尺,赫赫生威。 李信此刻并无坐骑,相较之下,气势被死死的压制。 “阁下便是秦国大统领李信?”男子声音洪亮问道。 “正是。”李信冷声回道,“阁下便是砀县虫达?” 男子面无表情,微微点头,“既已知晓在下的身份,李统领可做好受死的准备?亦或是...率军投降?李统领放心,只需日后忠心于周吕侯,所受礼待不会比秦地少。” 李信今日才招降些许巴蜀兵,转而被虫达如此收买,顿觉讽刺。 “巴蜀王不是刘邦吗?为何要投靠吕泽?难道虫统领是背主之臣?”李信讥笑道,“大秦将士可不屑与此等人为伍。” 虫达面色一寒,杀意顿起,“李统领年少有名,在下甚是佩服,秦国早该在天下起义之时便亡了,这最后一口余气起不了任何风浪。李统领可不要太过固执!” “那...便让本统领固执吧,本统领已然固执过了金牛道,过了梓潼,他日还要固执到成都!!”李信陡然喝道。 “如此也好,这才是在下心中的李信!可惜...跟了子婴那个昏君。” 虫达陡然拔剑,向前一指,“全军冲杀!今日斩首子婴,生擒李信!” “杀!” 三万人久经战场之人齐声大喝,如狂潮般涌来,秦军似是要被狂潮吞没的一片片树叶。 二军相涌而来,不死不休,正欲相搏。 “啪——” 一道打破夜空的巨响自南传来,二军齐齐大惊止步。 “千年后的巴蜀人才喜食辣,如今当喜甘甜之物才对,怎么火气这么大啊?”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出来!”虫达喝道,被刚刚的巨响吓得不轻。 两位秦军推着载有近四米高的青铜树的木轮车,崎岖不平的路上缓缓驶来。面色惨白子婴在赵姬搀扶之下,手持灵焚打造的火铳紧随其后。 “非神亦非鬼,乃是天子,大秦之王——子婴。”子婴极力笑道。 “子婴?呵...想不到未等本统领出手,你好像便快要死了。”虫达看着子婴的惨状,忍不住发笑。 赵姬高举火把映衬着青铜树,虫达的笑意凝滞,满眼尽是膜拜之色。 青色的神树栩栩如生,枝丫果实上站着抬头翘尾的神鸟,共有九只。树干之下盘着一条龙,一股压制万军的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这怎么可能?!青铜之物无法如此铸就如此高大之物...”虫达呆呆道。 子婴暗笑,后世千年之人都是如此以为的,直至此物出世。 “还好战事未起,寡人来的还不算晚。”子婴行至李信身旁笑道。 “这便是王上宁可毁坏百姓房屋也要挖出的?”李信皱眉不解,“此物虽精美,带至战场又能有何用?” “此物可止战,还可...”子婴望向不远处的虫达,“还可将巴蜀军为寡人所用!” 李信不可置信,无言以对。 “哈哈哈...”虫达忍不住捧腹大笑,“子婴,本统领见你伤的是肚子,也不是脑袋,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不会把此物当成巫人之器吧?” “是不是胡话,还需虫达统领细听。此处人多,有些话...不可被太多人知晓。”子婴侧脸东望,涪水之中正拴着一条小船。 虫达皱眉警觉,“秦王不会想与本统领同归于尽吧?以王命换将命这可是亏本的买卖。即便秦王想覆舟,本统领亦可脱逃。” “哪那么多废话,寡人只问你敢不敢?”子婴激道。 “习剑之人不会轻易被人激怒,以此法诱导本统领,太肤浅了。本统领不上当!”虫达不屑一笑。 “那真是可惜了,虫达统领错了一个可以流芳万世的机会。”子婴摇头叹道,“乱世出豪杰,此时天下豪杰众多,有萧何,曹参,周勃在,虫达统领即便杀了寡人,亦不会轻易被后世铭记了~” 虫达被抓住软肋,眉头轻皱,“本统领亲手杀了一国之君,如何不能?!” “这不还是虫达亲口说的吗?大秦只剩一口余气,杀了此等国君,如何能扬名立万。虫达统领亲手杀了项羽才可。”子婴笑道。 虫达轻眯双眼,打量着涪水中的船,又看了看子婴和青铜树。 “子婴,你最好别耍花招!否则今日的秦军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虫达喝道。 “知道了,真是啰嗦!” 子婴被赵姬搀扶上船,虫达站在岸边摇晃船只片刻,确定并未做过手脚,才迈步进入,坐于子婴对面。 “深夜泛舟,亦不失雅兴,可惜今夜无月,还平添了几分杀气。”子婴叹道。 “秦王再拖延,今夜也不会有援军来此。”虫达语带警告。 “寡人此行专为虫达统领最渴求之物而来,贵重之物予人,自是要看对方的诚意了。”子婴笑道。 “哦?”虫达来了兴致,“秦王知晓?” “世人皆有欲望,虫达最想要的便是名声!” 子婴微眯的双眼如炬,伸头直视虫达。涪水急动,子婴险些栽倒,被赵姬及时扶住。 “哈哈哈,秦王会错意了。世人皆想扬名,本统领虽不例外,却非是渴求,亦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放过秦王!”虫达抱剑嗤笑。 “哦?”子婴玩味的看着虫达,“虫统领动兵之前,应知大秦仅有五千余人,却将巴蜀的三万精兵皆带来,还发动了葭萌关的守军。如此大的动作,难道虫达统领不是为了徒增声势?” “本统领是为了万无一失!”虫达决绝否认道。 “此举定会使其他重镇空虚岂是万无一失?”子婴笑道,“秦国国君亲临巴蜀,被虫达统领击败,自是可扬名立万。但若被他人知晓抵抗的秦军只有五千,啧啧...恐怕此名便为虚。虫达统领为了名声,刻意如此,还说不是渴求?” “恐怕日后虫统领暗地还会派人散布,秦军兵力数十万,吕雉身不在巴蜀,虫达统领紧急之下,召集举国之兵大战方胜。”赵姬讥讽道。 “胡说!”虫达忽地暴喝,“秦军乃是虎狼之师,本统领多派些兵力有何过错?!” “巨鹿之后天下便已轻秦,寡人攻打翟国惨败而归,哪里还有虎狼之名。虫统领这番话恐怕连自己都不信吧?”子婴调侃道。 虫达被戳破心机,顿觉难堪,拔剑直指子婴喉咙,“知晓了又如何?子婴,你今日还是必死!!” 岸旁的李信一惊,正想冲杀过去。却见子婴手指轻捏着剑锋,朝着他摇头。 “王上不会真的以为能只凭口舌能胜过大军吧?胡闹!”李信攥拳叹气。 子婴毫无惧色,轻轻放下虫达的剑,“虫统领莫要心急,今日若杀了寡人,不仅名声不保,反倒有杀身之祸。” “少唬人了!本统领从砀县起兵,便跟随着周吕侯。今日立下大功一件,周吕侯封赏还来不及!”虫达怒道。 “寡人原本也以为虫统领心向吕泽,但直到遇到一个人,才发觉巴蜀之中的事没这么简单。”子婴眼神忽地深邃。 “什么人?”虫达皱眉问道。 “梓潼守将郭亭手下的将士——娄敬!”子婴回道。 “那个人有才而不得志,本统领确有耳闻,这有何本统领有何干系?”虫达不解道。 “娄敬心向刘邦,宁死不随寡人,可他临死之前却说向沓中虫达报信,难道虫统领不觉得奇怪?”子婴分析道,“沓中两位守将,丁复,虫统领。按理来说,丁复至始便跟随刘邦,最重要的话该是对丁复言,娄敬反倒传话给虫统领。 这只能说明,丁复已被吕雉收买,而吕泽的旧属却心向刘邦! 连异地的士兵都知虫统领的心迹,其他统领自是心知肚明。 虫统领若杀了寡人,待到吕雉归来,心向吕氏的又心嫉将领该对吕泽,吕雉说些什么呢?” 虫达彻底乱了方寸,“假的...都是假的!本统领心向周吕侯,娄敬只是随口一说,刘邦大势已去,本统领没理由变心!” 子婴望着虫达,忽觉好笑。心中的算计败露了还有自欺欺人,难不成真以为否认,以吕氏的脾气便能放过他? “当世知名的剑客有两位,可起兵反秦之人只有虫统领一位。虫统领定是不甘于剑术上的名望,还要在将兵上闯出些名声。”子婴继续说道,“即使从吕泽起兵,却还是刘邦之臣。本来刘邦的势头皆在虫统领意料之中,可偏偏巴蜀内乱。若从刘则死,从吕则背负骂名。虫统领最为看重声望,厌恶骂名,这便是明向吕,实向刘的原因!” 子婴一席话戳穿虫达最后的掩饰,虫达心底一寒,松开长剑,瘫软在船中。 “唉,生逢乱世,却还想着顾及名声,此事可不易。”赵姬趁势说道。 数万将士呆着脸,不敢相信刚刚威风凛凛的虫达,居然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低头?! “子婴...是在舟中设了陷阱吧?” “虫统领这是怎么了?!” 半晌,虫达缓缓抬头,对着子婴邪笑,“秦王真是聪慧,在梓潼便知本统领心迹。但...那又如何?心迹之事未有实证,本统领拿着秦王的头颅见周吕侯,便能以此掩盖所有的非议。习剑之人心细的很,本统领可从未给旁人留下任何能抓的把柄!” 虫达说完,伸手又去拾剑。 赵姬一惊,“那...虫统领便甘心背负背主骂名?” “命比名要重要,本统领顾不得那么多了!”虫达咬牙切齿道。 “虫统领别急啊。”子婴笑道,“寡人这里可是有两全其美之计,虫统领难道不想听听!” “闭嘴!”虫达喝道,“本统领生不逢时,背刘是骂名,背吕亦是骂名,该如何选,本统领心中清楚。子婴,你休要再蛊惑!” “虫统领记性也太不好了吧?!”子婴急叫道,扯得伤口剧痛,“虫统领不想知道青铜奇树的事?” “哼!”虫达不屑一笑,“古蜀国的器物罢了,即便你不挖出来,总有重建天日的一天。” 虫达猛然起身,高举长剑朝着子婴脑袋劈下。 “王上,小心!” 李信大叫,朝着涪水奔来。赵姬轻咬朱唇,用身体护住子婴。 “嘭——!” 电光火石间,巨响声又起。 虫达虎口开裂,鲜血溢出,身体吓得僵直,长剑不知落入涪水之中不见。 子婴手中的小火铳,冒着白烟,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夫人...压得寡人喘不过气了...”子婴面色痛苦道。 赵姬醒悟,慌忙起身,扶正子婴。 “咳咳咳...这一下本是该打在虫统领脑袋上的,可惜...寡人不忍杀名士,饶了虫统领一命。”子婴说道。 虫达的注意力全被小火铳吸引过去。 “这...这是何物?”虫达开口喃喃道。 “此乃...天赐之物,上天怕寡人被奸人暗害,刻意赐予寡人防身的。”子婴诓骗道。 “本统领早便猜到了,秦王定是凭此物降服的赵高。”虫达脑补着。 赵高也自称天人,但无根据,子婴最起码还能拿出实物来。 “正是如此,虫统领果然聪慧。”子婴顺势说道。 “本统...在下冒犯天人,名声定会败坏,该当一死...” 虫达的脑子被震得昏昏沉沉,转身便要投河而去。 “统领不可!”子婴撕裂伸手抓住虫达的衣角。 “真是没见过如此好名之人!”子婴暗骂道,“你若不是虫达,早就崩了你了。” 虫达虽是剑士,但在刘邦开国最重要的十八功臣中排名第十八,而刘邦的功臣不下一百,可见虫达非是庸才。 “人活在时,只为一名。名声不在,剩下的只是躯壳...”虫达声音比子婴还要无力。 子婴伸手指着青铜树,急道,“明日寡人便派人散布消息,告知天下人此物乃是虫达统领率先发现的,虫达统领的名声便有了!” “又有何用处?”虫达无奈苦笑。 “这...” 子婴顿觉夏虫不可语冰,和虫达谈论文物的价值,他根本理解不了。还需借着古人的迷信之心。 “此为非是古蜀国之物,乃是当年黄帝派人亲铸,此树干树枝代表国祚,九鸟与龙便是...代表天下归属,比诸侯国的玉玺都要珍贵。虫达统领此名若被天下所知,便...” “便所有污名都能被洗清?!”虫达不由打起精神。 “对对对...正是如此。”子婴附和道。 “可此物是秦王发现的,秦王才是天选之人,在下岂敢僭越?”虫达略微犯难。 “虫统领宣称将此物送与寡人便可!”子婴诱导道,“统领已算得上背刘,吕雉未必绕过统领。恰好在刘吕不在,而寡人在此地之时,虫统领发觉此物,此刻天生异象,虫统领顿觉应当弃暗投明...” 虫达连连点头,心底也认定古蜀国之物没有如此精美,定是天物,而子婴从千里之外行军能“偶然”发觉,身份定是非比寻常。 “那在下便借秦王之名了。”虫达跪船拱手,“恕在下僭越!” “该改称呼了。”子婴笑着提醒道。 “臣...参见王上!” 一旁的赵姬,连带着岸边的双方将士不敢相信这一幕,带着三万余人的统领向一个必败之君投降?竟然只凭着寥寥数语?凭什么?! 赵姬惊讶之余,暗暗仰慕子婴的算计。 子婴则是苦笑不得,他本想用发现青铜神树之名,收买钟爱名声的虫达,真正起大作用的竟是灵焚打造的火铳。 “虫爱卿,寡人还有大事要办,还望爱卿与李统领携手攻入成都。”子婴提醒道。 “臣万死不辞!” 子婴微微一笑,一路走来的紧张感消失一空,体内的药力彻底耗尽,栽倒在赵姬身旁。 第二百五十三章 相互算计 虫达和李信联手将子婴抬到岸边,李信忽觉子婴的黑色下衣略发暗红。 颤巍巍伸出大手摸去,未干的血渍沾染在李信手心中。 “王上已受了如此重的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是在梓潼之时所受之伤。” 赵姬掩饰道,不敢直言是被自己人误伤,子婴未去深究误伤之人过错,若被李信知晓,必不依不饶。 虫达望着只剩一口气的子婴,暗暗叹服,“当年赵武灵王不过是假冒使者,刺探秦国翟地地形。亲身奇袭巴蜀作战,王上真乃当世英豪。” 李信仍旧提防着虫达,皱眉问道,“我等从未说过王上是奇袭而来,虫统领是如何知晓的?” “是丁复猜测的。”虫达苦笑道,“那个家伙在战事未起之时便笃定,王上定不会从金牛,米仓二道而来。其后丁复细看巴蜀地形图,猜测王上会从苴城北侧隐秘之路奇袭,故谏言吕泽两万余人驻守米仓道,以图一军守二道,却并未拦截到王上。” “巴蜀东果然有奇路?” 李信微微惊讶,子婴曾留下兵马防备子午道,他还本以为多此一举。可若入汉中的奇道在东,便可偷渡汉中,顺着子午道直袭咸阳。 倘若被巴蜀军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臣真是误会王上了。”李信望着正被赵姬灌服红色粉末的子婴,暗暗自责。 “可在下不知,王上究竟从何地入的巴蜀?”虫达问道。 “王上未曾直言,想必那条路不为人知,王上怕泄密吧?”李信思索道。 “非是怕泄密,而是那条道...奇险无比。” 赵姬眉头紧皱,扯开子婴的裤脚,那本早已结痂的细小伤口,不知何时裂开化脓。 “这...唉。”李信紧咬着牙,略带埋怨,“既是奇险之路,派臣去便好,如故犯险。” 巴蜀几乎全部的精兵都在此地,几人倒也不急于攻城,原地修整。 李信端坐子婴身旁,打开地图与虫达,赵姬分析着子婴入蜀之路。 赵姬虽知晓子婴会翻山而进,但看着厚如的城镇的山脉,一时间却不敢确定子婴真是如此而来。 “是从这里,再...到这里,其上还有一个‘毛嬴桥’。” 一只脏兮兮的手忽地指在地图之上。 “什么人?!”李信一惊,太过专注于地图却未发觉周遭已来了人。 侧身抬眼看去,竟发觉来的人是吕马童。 “吕统领?如何穿着巴蜀兵的战衣?”李信惊问道。 吕马童擦了擦嘴,笑道,“打下葭萌关,自然把过山的烂衣换掉了。虫统领派人到葭萌关召集将士,下官便跟来了。” 虫达的面色极为难看,他怎么都没想到军中居然混有秦人! 刚刚若开战,军中的秦兵可趁他不备,将他生擒。 “哈哈哈...虫统领无需惊惧,如今我等是自己人了。”吕马童憨笑道,“王上也真是够会骗人的,还说葭萌关有重兵把守,原来兵力皆在米仓道,苴城。葭萌关竟不只有两千余人,本统领可是有九千人马。” “九千?” 李信心中有些不舒服,刚擢拔的统领竟有九千,只给他留下五千。 “剩下七千人把守在葭萌关,如此一来,即便打了败仗,亦能从此撤军。”吕马童笑道。 “闭上...你的臭嘴!” 昏迷的子婴缓缓睁开双眼,嘴角残留着些红色粉末,煞白的面色竟越发红润。 “此战关乎秦地百万百姓的性命,只需胜不许败。”子婴骂道,嘴中竟觉得有些甘甜之感。 李信扶起子婴,急问道,“王上,此刻身体感觉如何?!” 子婴活动着胳膊,多日的无力感竟凭空消失。揩下嘴角的粉末,顿时一惊。 红色...味甘甜...让虚浮之人看起来生龙活虎... 朱砂! “咳咳咳,呸...”子婴啐着口中的残留,“这种东西有...” “少许此物,可定神宁心,王上今日操劳,伤势过重,非有此物不可缓解。”赵姬解释道。 子婴亦知晓朱砂的药用,但只觉的满肚子的重金属。 “以后此物不可滥用。”子婴警告道。 “那还要看王上的伤势多重了,望王上日后珍重。”赵姬说道。 子婴心中没底,满脑子都是太卜“即便有一线生机,亦是困难重重”和莫负“逆天数而为必凶险”的话。 “吕泽此刻还未归来,想必在临江遇到些麻烦,但此刻无论如何也该回至涪陵了,必须尽快攻下成都!” 子婴起身吩咐道,“李信统领带兵两万速去梓潼协助毛夫长,以抵御涪陵来军。虫统领,吕统领率余下一万五千人随寡人直袭成都!” “何故如此匆忙?”吕马童不解,“巴蜀剩余兵力已无力与我军抵抗了。” “不可大意,沓中的丁复还活着!”子婴和喝道。 “丁复?无兵无卒,他还能做什么?”虫达亦是不解。 子婴懒得解释,项羽手下第一大统领司马龙苴,当年便是死于丁复之手。司马龙苴死后,加上彭越,陆贾等人在楚地作乱,项羽再无法全力对付刘邦,最后有了韩信,孔藂,陈贺等人的“十面埋伏”。 “能活捉吕释之,一切才无后患!” 未到最后一刻,子婴不敢有丝毫大意。 “诺!”虫达拱手行至军中,为了避嫌,刻意挑选着秦兵跟随自己。 陈贺,唐厉二人站在一旁,略显尴尬。 李信低着头却迟迟未动。 “臣...五千人驻守金牛道,只看了一场巴蜀兵自相残杀的戏,如今攻入成都的大事,王上都不让臣亲为,臣不知...臣此行究竟有何意义!”李信咬牙道。 子婴沉默不语,也知李信此战打的不痛快,甚至不如攻打翟国之时。 但唯有李信的名号才能在金牛道吸引巴蜀的注意力,也是无奈之举。 “吕泽若归来,毛夫长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吕统领能抵抗。”吕马童帮着子婴解释。 “那王上为何不告知臣奇袭之计?”李信微怒指着地图,“臣此刻还不知王上从何地而来,呵...臣这个太尉真乃有名无实!” 子婴略带歉意,指着岷水,摩天岭,“寡人为不让统领担心才为告知,寡人是至此而来。” 李信看了看地图,瞪大双眼,顿时无话可说。 子婴所指与吕马童刚刚说的一样,当时真的,但...那根本都不是路。 子婴若让他走此路,他甚至还要思虑再三,最终拒绝。 李信心中怒气消散一空,取而代之是满心的歉意,“王上该驻守金牛道,让臣犯险的...” 虫达亦是久久不能平静,“此路南有江油戍,西有沓中,若是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赵姬已然无话可说,如此搏命的君主,她从未见过。 “什么必死无疑,本统领便是由此而来,虽说只走了一半便转道了。”吕马童微微自得。 “多说无益。李统领若不愿去梓潼,寡人亲去便可。”子婴说道。 “不!臣愿往!”李信急道,“臣...愿为王上抵抗吕泽,万死不辞!” “别提‘死’字,寡人犯险为的便是大秦将士少些伤亡。李信统领定要安然!”子婴紧张道。 后世的武圣关羽被诸葛亮安排在荆州之时,关羽欣然领命便说了个“死”字,弄的诸葛亮心中略感不快。 最终吕蒙趁关羽与魏国作战,白衣渡江气息荆州,关羽丢了荆州身死。 眼下也算的上是三方交战,李信的对手也是姓吕,子婴不得不玄学一下。 “谢王上厚爱,臣必大胜而归!” “好!那便依计而行!”子婴笑道。 数万大军趁夜紧锣密鼓分兵进发,陈贺与唐厉交换眼色,行至子婴身旁。 “秦王计策惊人,在下佩服,秦王可知巴蜀王如今身在何处?”陈贺问道。 “刘邦?这点寡人真的不知,但吕泽若得临江,恐怕刘邦已经...”子婴故意只说一半。 陈贺二人心中也只会如此,被子婴诱导之下,彻底死心。 漆黑夜空之下,二人只觉得格外无援。 “秦王...若不嫌弃,我二人亦打算投奔秦国,为秦王上阵杀敌!”陈贺咬牙,下定了决心。 “唐某最为钦佩有胆有谋之君,望秦王收留!”唐厉附和道。 子婴略作思虑,这二人想着投奔他,或许真的佩服他翻山过江之举,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以为刘邦身死。 汉初被封侯的两个异姓之人,可遇不可求。 子婴暗笑,如果不出意外,刘邦已经过了后世的“离支道”,被困死在子午道之中了。 但为了日后不再生出异数,刘邦即便不死在子午道,无论身在何处,子婴都要杀了他! “哈哈哈,贤才来奔,寡人求之不得呢。”子婴笑道,“既如此,二位便跟随寡人同入成都,杀了吕释之便当做为刘邦报仇了。” “多谢秦...王上!” ...... 一万余大军南下而行,所过重城早已空虚异常,见虫达,陈贺等人在子婴军中,自以为大势已去,皆是开门放行。 至成都之路,比后世的邓艾顺利百倍。 两日正午,大军早已过了绵竹,众人虽已疲累,却皆是斗志不减。 “放行也好,不必再和诸葛瞻一个下场,战死绵竹。”子婴喃喃道。 “诸葛什么?”吕马童问道,“臣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诸葛这个姓氏。” “爱卿还要多看些书,不知道也正常。”子婴随口诓骗道。 陈贺摇头轻笑,“臣亦是寡闻了,只听得过葛姓。反秦的大统领名字便是‘葛婴’。” 唐厉瞥了陈贺一眼,陈贺慌忙闭嘴。 “哈哈哈,无妨。”子婴笑道,“英豪不分国界,寡人亦是佩服葛婴统领,他若有后,寡人还想招至秦地。” 唐厉见子婴不怒,松了口气,“秦王爱贤之心固好,但恐怕此事无法遂王上之愿了。九江王英布早以暗地里召集陈胜旧臣之后,葛婴之子便在葛梁便在其中。” “爱卿当真?!”子婴惊道。 “臣并无虚言。”唐厉点头道。 “这便有些糟了!” 后世大名鼎鼎的武侯诸葛亮,正是葛婴的后代! 这个时候世上也确实没有“诸葛”这个姓氏。葛婴死后,葛氏一族便从楚地迁往齐地,到了汉文帝之时,文帝将葛婴之后在诸城封为“诸县侯”。 葛氏之人为感激文帝之恩,便将“葛”改为了“诸葛”。 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或许并非诸葛亮有意试探,百年的大恩已决定了武侯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数百年之中,葛姓出了两位旷世大才,子婴笃定葛婴之子葛梁定非凡等。 “英布野心倒是不小,恐怕吕泽得了临江,日子也不会好过。”子婴分析道。 “王上...难道还想灭掉九江?”唐厉察觉出子婴的意图,“英布虽残暴,项羽却不会让人轻易动他的旧臣。如今的大秦无法同楚国抗衡。” “得了巴蜀便不同了,假以时日,项羽也不会是对手。” 子婴懒得在唐厉面前再装昏庸,众人皆知奇袭之旅,夺天下的野心无需再隐瞒。 但...他注定没法和当年的刘邦一样,封王的第二年便出兵攻打楚国。 刘邦能凭借名声,率领五国联军,又得了韩信才成就大事。 子婴还需挺过明年秦地的饥荒... “不管,攻下成都才是最重要之事。全军修整两个时辰,今日必入成都!” 成都,周吕侯府。 与吕泽八分相似的吕释之笑意满面端详着巴蜀地图,身披盔甲,面目刚毅的丁复浑身颤抖跪在吕释之身前。 “啧啧啧...打一个当时只有五千人的子婴,虫达居然几乎倾尽举国之兵,还投靠了子婴。此事难不成便是当年,纣王大军临阵倒戈周军的重演?”吕释之笑道,“真是蛮有趣的。” “是...是在下大意!”丁复止不住颤抖,“虫达曾言,畏惧子婴狡诈,臣便将沓中之兵尽数交于虫达,谁知...谁知他居然滥征别地之兵,还临阵倒戈...” 吕释之笑意更盛,“虫达最爱虚名,大肆征兵助阵在本侯意料之中,不过这倒戈...子婴到底用了什么诡计?” “小侯爷莫要再思虑了!”丁复急道,“子婴今日便可抵达成都,若再不弃城而逃,一切便皆晚了!” “哈哈哈...看来丁统领还未知子婴的心计啊。”吕释之笑道,“子婴野心勃勃,巴蜀只是他夺得天下的第一步。为了走完所有的路,他必须顾及名声,绝对不会杀了我等。逃跑亦是无用,不如留在此地。” 丁复惊慌无法自持,“可陈贺等人据说也在秦军之中,子婴即便为了名声不杀,也难保那群人不会为了刘邦报仇,而危害小侯爷。” “如此一来,岂不更好?”吕释之出奇的淡定,“无论如何杀,定会予人他日攻打秦国的借口,家兄也已攻下临江,入喉联合别国为本侯报仇,亦不失一件美谈。” “在下...不忍看到小侯爷身死!”丁复吼道,这些时日彻底被吕家收买,全心全意为吕氏思考。 “丁统领若真担心本侯,便投靠子婴吧。”吕释之烧毁地图,笑看丁复。 “小侯爷说什么?!”丁复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丁统领莫要惊慌,子婴急需名将,能收服虫达,陈贺,自是会留下丁统领。”吕释之正色道,“丁统领便安心留下秦地,成为家兄的眼线,日后可为家兄传达机密。” “可吕胜已被子婴发觉,此计定不可行!”丁复忧虑道。 “那是他笨!”吕释之陡然喝道,“居然妄图用张耳那群人来行事!张耳即便与子婴闹翻,对秦国的损害亦是不大。失败便是丢了姓名,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枉费家兄对他寄予厚望!” “那...在下应当如何行事?”丁复急问道。 “这个简单,聪明之人往往是最容易被算计。”吕释之笑道,“丁统领入秦之后,先装作仍旧心念巴蜀,子婴那个家伙必会想方设法的做出些奇事,已让统领另眼相看。 丁统领面对一二计策,要装作毫不在意。 到了合适的时机,丁统领便假意彻底佩服,对子婴已是死忠。再与子婴手下的巴蜀降臣打成一片。 摸清秦地之事后再行动,即便被怀疑也要拉上其他降臣至同死之地。如此一来,子婴必不敢轻易痛下杀手, 否则,其他诸侯国的降臣必会寒心。” 丁复自觉此计精妙,连连点头,“小侯爷从未见过子婴,却能将子婴心迹莫的清清楚楚,在下佩服!” “哈哈...世上聪明之人皆是一个模样,只有蠢货才各有各的蠢法。猜子婴之心并不难。”吕释之笑道,“要知道,真正高明的细作非是无法被人察觉,而是即便被人怀疑,却始终无法被人笃定,甚至仍旧被交与大事,惹得国君错杀旁人!” “小侯爷果然高明!”丁复赞道,“在下定依计行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见招拆招 秦军西南而行,巍峨的成都城北门近在大军眼前。 陈贺,虫达等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攻入其中。 吕马童望着山水相间的城门,微微叹服,“这城门也太高了些吧?似乎比咸阳城门还要高。” “巴蜀四面四面环山,所修城门照山而建,自是高大些。” 子婴解释着,暗暗接过赵姬递来少许朱砂服入口中。 眼下招揽而至的巴蜀降将比秦将还要多,子婴怕临到最后关头生出乱子,宁可吞服朱砂也不敢再露出一丝颓废感。 “这样啊。”吕马童点头,“臣听说只有一国之中国都之门才该是最高的,成都有些僭越,攻下此城便要将城墙拆了。” “哼!没这个必要。”子婴自信一笑,“成都是王城而非帝城。任它城墙修的再高,亦是无济于事。” “王上此话何意?”虫达已然信服子婴是天命之人,对子婴的话极为感兴趣。 子婴东望向梓潼,笑道,“诸位爱卿可知古蜀国的来历?巴蜀本为蜀山氏冉族所有,其后羌人日壮,有蚕丛氏,柏灌氏羌族向后成王建朝,直至鱼凫氏冉族再立,而鱼凫王残暴,蜀中百姓便私立‘望帝’杜宇。直至杜宇,成都从未被立为都城。” “啊?那刘邦为何以成都为都城?”吕马童不解道。 “杜宇后来救了一个传说被水淹死,却死而复生的楚人,名叫‘鳖灵’,李冰太守所修的都江堰便是在鳖灵治水基础上所建。‘望帝’杜宇见鳖灵治水有功,禅让帝位,鳖灵便自称‘丛帝’,建立‘开明王朝’。开明五世之时,废帝号为王号,才定都成都。”子婴说道。 “如此说来,成都可真是非帝都啊。”虫达领悟点头。 陈贺不明觉厉,只觉子婴见多识广,暗暗佩服。 “废帝为王?那不就是和王上一样吗?唔——” 吕马童话未说完,被赵姬狠踢着脚踝。 “寡人这个王,总会再成为皇帝,他日一切还需仰仗诸位。”子婴趁机说道。 陈贺等人齐齐拱手,“臣定当竭力而为!” “多谢诸位爱卿,那便...全军攻城吧!” 子婴懒得围三放一,两万余将士直袭北城门。城下阵仗列好,弓箭手拉满弓弦。 未等子婴下令,成都北门忽地大开,守城将士齐齐裹素,簇拥着披麻戴孝的吕释之而出。 “秦王!莫要残害百姓,在下甘为巴蜀将士受死!”吕释之喊道,眼含热泪一脸的诚恳。 “休要乱说!王上入蜀至此从未滥杀过无辜!”吕马童怒喝道。 “没有?”吕释之哭丧着脸,“梓潼郭亭三万将士,金牛道两万余巴蜀兵,一共五万余人,皆死在秦将李信手中。那可都是巴蜀百姓的骨肉至亲,秦王这么快便不记得了?还是秦王从未将巴蜀人的命当命?秦王已然大获全胜,又何必在此隐瞒?!” “那些将士非是王上杀的!”陈贺挺身而出喝道。 吕释之猛地抬头暴怒,“陈贺,你个叛臣!还敢为这罪行滔天的屠夫狡辩!不是子婴杀的,难不成是你干的?!” “我...” 陈贺一时无话可说,有些不敢当着众巴蜀人目光承认罪行。 “王八蛋!” 子婴暗骂,以吕释之的能力,该知道以秦人的兵力无法诛杀五万人,也该知道那些人之死是陈贺与郭亭内斗所致。 吕释之故意如此说,摆明了为了挑起巴蜀人对子婴的仇视。 子婴打算彻底收服陈贺等人,还不能直言那一战的内幕,否则还会逼走陈贺,唐厉。 似乎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臣往日里还真是小瞧他了。”唐厉叹道,“想不到吕释之如此擅于心机,今日即便大胜,巴蜀之地他日亦是必乱!” 成都城外的巴蜀兵咬牙切齿,怨毒的瞪向子婴。就连子婴秦军之中的巴蜀人也开始骚动。 “秦王如何不语,莫不是无法辩驳?”吕释之趁机道,“秦王不必自责,只是秦人生性残暴罢了,在下相信一切皆是李信私自为之,秦王无力阻拦而已。” “死到临头还如此蛊惑人心,待臣砍下他的头颅!” 陈贺提刀便要冲上前,唐厉慌忙拉住陈贺的胳膊。 “拦老子干什么?!”陈贺转头朝着唐厉吼道,“杀了他便能为沛公报仇了!不可错失时机!” “此刻杀了吕释之,王上的骂名便定下来了。陈统领不敢承认,却也不要连累王上。”唐厉摇头提醒道。 “可...唉,吕释之能言善辩,擅收买人心的能力不下于吕泽,事已至此,老子承认好了!”陈贺下定决心,决绝道。 “唉,已经晚了,如今再承认的话,巴蜀人会以为是陈统领故意顶罪!”唐厉叹道,“如今杀了吕释之只会让巴蜀人更激愤。王上不仅要背负此名,还需放过吕释之...” 子婴思虑半晌,未想到破解之法。 “临到最后,居然摆了寡人一道,恐怕明年征粮之时,便是乱起之时!”子婴皱眉道。 犯难间,吕释之面无表情缓缓朝着子婴一行走来。 行至子婴面前,吕释之忽地满脸堆笑。 “秦王能来到此处,真是让在下未想到。不过精心谋划,最后功亏一亏的滋味如何?” “出城投降的人,只能以此为最后的安慰了吗?”子婴冷笑,“若阁下有如此能力,早早派兵拦住寡人岂不比如今高明的多?” “哈哈哈...秦王看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吧?”吕释之不屑一笑,“想夺天下必须要明正,可刘邦又不得不死。秦王能攻进来,正好顶替了杀刘邦的罪名。家兄已率大军从临江归来,到时再剿灭秦军。如此计策,岂不比翻山越岭高明的多?哈哈哈...” “你小命都留在此处了,高明个屁!”陈贺怒道。 吕释之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当着众人的面递向子婴,嘲讽般的伸出脖子。 “剑在秦王手中,在下的脖子便在此处,秦王想杀便杀吧。不过...在下倒是看秦王没这个胆量。”吕释之笑道。 子婴低头端详着短剑,迟迟不接过。 “哈哈哈...在下便猜到秦王不敢。一年成聚,二年为邑,三年成都,家兄的侯位是巴蜀夫人亲封,巴蜀人自然认同,秦人从百年前至今,在巴蜀人心中只是外来入侵之国。再加上昔日家兄与夫人善待巴蜀百姓,得了巴蜀对秦王亦是无用。这...亦是在下‘大意’而不细心设防的原因。” 子婴不是没有想过攻巴蜀失败,却从未想过如今的地步... “子婴,别犹豫了!杀于不杀,你都会失败。倒不过得了些便宜。”吕释之将短剑塞进子婴手中喝道,“相当仁君,又想夺得天下?秦国早便没这个机会了!” “放肆!老子这便送你去见沛公!” 陈贺夺过短剑,便要朝着吕释之刺去,唐厉死命抱住陈贺。 赵姬,吕马童一时不知该不该杀,不想看吕释之如此猖狂,但若杀了便彻底没了和巴蜀人回旋的余地了。 “子婴,你是不是以为你安然从楚营回咸阳之举,无人可比?此刻本侯便告诉你,你的所有计策都是玩笑罢了,本侯可一一再为之!” 秦军与成都城外的巴蜀兵齐齐望着阵前僵持的一幕,等待着子婴的答复。 杀,还是不杀?! “王上,还是先入城为上策,其他事日后再做决断。”赵姬怕子婴选错,连忙提醒道。 “不急,建成侯出招,寡人总要迎上才是,秦人没有避而不战之说。”子婴从思虑中抽出,抬头笑看吕释之,已是满眼得意之色。 吕释之不屑一笑,轻捋鬓角处的长发,“真正聪明的人,出的都是死策,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的。秦王别费心了。” 子婴摇头笑道,丝毫不慌,“阁下可听闻‘背水一战’?” “秦王何意?”吕释之思虑半晌,也未记起有此等战术,“大军邻水作战乃是大忌,这种战术不知是哪个蠢材想出来的。” 子婴暗笑,背水之战乃是韩信大破赵军之时的战法,吕释之听过就奇怪了。故意说出自诩聪明之人未听过的东西,才能一步步瓦解高傲的内心。 “背水之战的确是下策,但阁下不知此法的关窍。明面上己身陷入死地,只求一战,但那位统领却暗暗派人绕路奇袭敌军城池。待到敌军大意出战,背水之战便成了夹击敌军。” “哦?”吕释之秒懂子婴之意,侧目笑道,“秦王眼下被本侯逼到了水前,要如何奇袭?” “奇袭之处不在成都,而在梓潼,在临江!” 子婴话音未落,吕释之面色微动,转瞬之间又恢复笑意。 子婴背剪双手,眯眼轻望东方,“刚刚寡人始终在想一件事,吕泽算计精妙,又派了精兵猛将攻打临江,何故今日才返回巴蜀,定是在临江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麻烦。而九江王已然占了大便宜,不会轻易再对巴蜀开战,衡山王吴芮一心为女儿报仇,亦是不会妄做他动,临江国太子共尉又不是吕泽的对手,那...给吕泽带来麻烦的人是谁呢?” “莫要乱想!家兄早早便攻下了临江,这几日只是为了安抚临江百姓罢了。”吕释之急道。 “哦?是吗?”子婴笑道,“看来阁下真的未听过南阳王陵的的名号啊。如果寡人所料不错,共尉知晓巴蜀大军袭击江陵,定会舍下南阳而回防,但苦于无精兵强将相助,万般无奈之下,便召集了一向看不惯刘邦的王陵众人。这才是吕泽真正的犯难之处!” 吕释之一愣,不自觉望向成都城。 这种消息,还是吕泽派密信传达给他的,子婴根本不可能知晓才对。子婴还听过王陵之名?! “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吕释之开始沉不住气,暗暗怀疑成都城内有细作。 虫达看着吕释之如今的态度和过去的自己相同,不觉笑意在脸,“莫要想着与王上作对,王上可是天人,没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少废话,快说细作是何人?!”吕释之吼道。 “莫急啊,寡人还未说完呢。”子婴调侃般的摇着脑袋,“以共尉和王陵征战的能力,这些时日定是让吕泽一行人焦头烂额。即便吕泽打胜,亦是不能轻易消灭二人的兵力。临江之战...还在继续,只是吕泽听说巴蜀被攻破,这才带兵而归。仔细计算时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吕马童忽地一笑,“如此说来,吕泽是分兵袭来,最多仅有两万,未必是李统领的对手?!” “那是自然。”子婴点头,“刚刚建成侯虽是明说寡人不敢杀他,实则是在引诱寡人动手,以引得巴蜀人齐齐投奔吕泽,与秦兵速战速决罢了。” “哈哈哈...什么绝策?还不是被王上看穿了,你才是自作聪明的人。”吕马童噤着鼻子,嘲讽道。 “蠢货最蠢的地方便在于他自以为聪明。” “吕泽有你这种弟弟,也算的上是吕家不幸。” “吕家四子,你似乎是最差的一个。” 一旁众人纷纷跟着摇头讥讽。 最为看重的东西被当众毁掉,吕释之心中忽地生出一股从未你有过的难过之感。 “被...被看穿了又如何?!”吕释之方寸大乱,吼道,“子婴!你还是没法得到巴蜀人的爱戴之心!家兄若胜过李信,再召集巴蜀兵作战,定可重夺巴蜀。你一样是前功尽弃!什么都得不到!” 子婴笑着看向吕马童,“吕骑将此刻便带一万人马驰援李信统领,确保此战万无一失!顺便再...” “诺!”吕马童接令,急速清点兵力离开。 “子婴,你还是怕了,不然亦是不可能驰援。”吕释之叫道,渴望重夺回一丝信心。 “如此思考若....能让阁下心中好过一些,寡人不介意~”子婴笑道。 吕释之彻底呆愣,一道寒气袭过全身,双腿一软跪坐在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成都城外义愤填膺的巴蜀军,面目呆滞,猜不透吕释之为何朝着子婴跪下。 子婴居高临下嘲讽道,“其实寡人本不至于想的如此之深,郭亭与陈贺统领死战之后,仍留下些知晓实情的巴蜀兵。吕统领此行亦是为了换回那些巴蜀兵,待到他日那些人只需告知众人,战死之人与寡人无关便可。阁下的计策真是...烂透了!!” 陈贺收起短剑,玩味看着吕释之,“这也不怪建成侯,在吕氏眼中,臣只是跟随沛公落草为寇的莽夫。建成侯见臣还能活着,必以为双方兵力皆损耗殆尽,污蔑王上的罪名便死无对证了。” “还剩下...多少人?”吕释之无力问道。 “全赖李信统领及时出手,还剩下数千人。他们的话该是必比,未出成都城的建成侯更能让他们信服吧?”子婴轻抬下巴指着城外的巴蜀兵。 “是在下失算了...要杀要刑全凭秦王处置!” 吕释之咬牙,口中挤出这一句话。不是再为了算计子婴,而是败者的臣服。 “算了吧,毕竟没这个必要。” 子婴挥手,陈贺和虫达牢牢擒住吕释之,带着大军涌向成都城。 为首的子婴路过巴蜀兵,众巴蜀兵眼中的敌意仍旧不改。 “寡人要在成都逗留些时日,诸位若是不服,大可刺杀寡人。不过...动手之前,麻烦诸位想想成都西侧的都江堰是何人派人修建的!”子婴朝着众人高声道,“始皇在众诸侯眼中是暴君,唯独巴蜀人没这个资格议论!” 一席话落,大军昂首挺胸,浩浩荡荡走进后世的“天府之国”。 数十日的长途跋涉,终到终点。 从遇见“异兽”,横渡岷水,生死摩天岭,险些被郭亭铡掉脑袋...一幕幕在子婴脑中回放,子婴只觉得这一刻足以慰藉大军之心。能至此地,往日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 梓潼城东,丹凤眼的吕泽面目铁青,身上裹着的不仅是铠甲,还有一路的风尘。 驻守米仓道的郭蒙亦被吕泽紧急调来,只留下五千人防守秦军。 “不过十几日,战事如何会变成如今的地步?!”吕泽扯着郭蒙的衣襟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郭蒙你告诉本侯!” “是...是金牛道的陈贺,孔藂...是他们大开关隘放秦军进来,这才有今日之事。”郭蒙颤巍巍回道,不敢告知此事只因他杀死孔藂而起。 吕泽冷着脸不语,深知陈贺虽莽,却不会如此行事,不然他也不会派陈贺受金牛道。此事之后定有密情! “即便陈贺叛变,梓潼的郭亭,江油戍的卢绾,沓中的虫达,丁复...要至成都,一路重镇守将都是饭桶吗?!”吕泽吼道,不敢相信这些名将敌不过只有李信一位名将的子婴。 “这...背后之事,末将此刻也还未完全知晓,侯爷莫要再问了。”郭蒙哭丧着脸。 “你...”吕泽胸中气息不顺,鲜血溢出嘴角,倒在一旁。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典故” 郭蒙连忙派人将吕泽送往军帐之中。 “务必派人照看好侯爷!不容有一丝意外!” 郭蒙擦着冷汗吩咐着,才注意到一旁一丢了头盔,面带鲜血,披散头发,地包天的统领怨毒般的看着他。 “哼,周吕侯手下第一爱将便是如此能力吗?本统领真是见识到了。”男子骂道。 郭蒙忍着怒气懒得和男子辩驳。 男子名叫周灶,刘邦攻打景驹后,加入刘军之中。早日刘吕之争时,周灶便跟随了吕泽。此战,周灶为再建功立业,攻打临江格外卖命。 费力攻过鱼复城,听闻共敖的死讯便趁机直下江陵。本以为可顺势拿下南郡,却遇到共尉和王陵的极力阻挠,至今南郡还未完全掌控。 但若再多些时日,周灶有信心不用英布帮忙便可定南郡。 谁知后院起火,冲在最前方的周灶,不得不长途跋涉归来。 周灶以为郭蒙心虚,高抬下巴道,“周吕侯此次带来的一万人便交于本统领吧,郭统领速速回防米仓道,可别再被秦军开了条入巴蜀之道!” “米仓道只是佯攻,五千人足以拒守,断然不会有失。”郭亭冷声道。 “郭统领若不想动身,便亲自照看周吕侯当做赎罪好了。本统领带着三万余巴蜀将士诛杀李信之后,郭统领便带着周吕侯入梓潼。”周灶不屑道。 郭蒙微皱眉头,“周统领莫要以为李信是寻常之辈,若无在下相助,在梓潼耽搁了时日,对巴蜀可不利!” “李信当年如何败给了楚国,今日便会再败给楚人。”周灶毫无惧意,“一个重被启用的败将,居然亦能将郭统领吓的不轻,如此怯懦之将,也没有参战的必要了。” “周灶,你...!” “有些事还望郭统领好好思虑,郭统领虽是周吕侯第一爱将,可丁复往日得到的赏赐已不下于郭统领。此战若失,郭统领该知道自己的后果如何。” 周灶说着,伸手便要去取郭蒙的头盔,朝着他的头上戴。 “本统领若败了,随便周吕侯如何处置!”郭蒙抓住周灶的手腕,决绝道,“若胜了,战功全归周统领,如何?!” “战功?郭统领即便胜了亦是将功折罪罢了,还未能完全抵过。本就不该想战功。”周灶冷笑回绝道。 郭蒙暗暗咬牙,这个周灶摆明了不想给他任何机会! 身为吕氏外第一权臣,居然也能落到被景驹降臣刁难的时候! “周灶,想趁机上位总要分清时候吧?!”郭蒙瞪眼吼道,“此战若失,秦兵援军一至,巴蜀...” “不劳郭统领费心!”周灶打断道,“周吕侯已向李信下了战术,城外决一死战,郭统领静看本统领大胜便可。” 郭蒙一时哭笑不得,“李信已占了梓潼城,兵力又不比巴蜀军,岂会出城一战?!” “周吕侯猜测李信必会接战,郭统领不必怀疑。” 周灶眯眼望向西方,数百骑兵在前,早已做好迎战的准备。 郭蒙将信将疑,无奈只得陪着周灶一同等待。 “放心吧,李信有他的顾虑,他必会迎战!而且...必败无疑!” 时至巳时,李信两万步兵,缓缓驶出梓潼城,朝着巴蜀军行进。 李信左侧的吕马童面露不解,“王上可是说了吕泽在临江还有麻烦,拒守梓潼不就好了吗。出城还要以少打多,能打过吗?” “拒守梓潼才是自寻死路。”李信目视前方,开口道,“大军之中,过半皆是巴蜀人。时日一久,刚刚招降的巴蜀兵必会生出乱子,说不定还会生擒我等,开城献给吕泽。” “即便如此,这战亦是巴蜀人之间之战,他们下的去手吗?” 吕马童偷偷回头看着巴蜀兵的脸色,一个个面带忧虑,似是毫无战意。吕马童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阵前倒戈。 “呵...吕统领莫忧。”李信笑道,“王上若不让吕统领带大秦之兵支援,本统领还真没有办法,如今便不同了!” 吕马童不解何意,回头细细打量着军阵的排列。弓箭手在侧,步兵在中,并无任何特别。 唯一不同的便是,李信将秦兵全布置在阵前,巴蜀军在后。 交谈之间,周灶的战列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哈哈哈...李信你胆子还不小嘛,居然还真敢应战!”周灶操着长戟笑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注定要死在楚人手中!” 李信神色微动,周灶此话触及到他的软肋。 对翟国之战,虽未算的上是败,也不算胜。李信对战争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项燕大军袭营,杀了他五个都尉之时。 “唔——”李信深吸一口气,“少废话,此地过于狭小,尔等退后一舍,至宽阔之处再决一死战!” 周灶和郭亭对视一眼,不知李信何意。 当年诸侯霸主晋文公重耳流亡之时,受楚成王礼待,曾答应楚晋若战便主动“退避三舍”。 后重耳果然兑现诺言,但后撤之时将食指绑在战车之后,故作慌乱引得大意的楚军进入伏击圈,城濮之战大破楚军。 “李信是不是读兵法,把脑子读糊涂了?”周灶皱眉道,“令我军后撤,岂不是给我军机会?论起对巴蜀地形的熟悉,李信岂会比的上我等?” 郭蒙思虑半晌,也未解真意,“如此倒不怕他不敌后撤回城,后撤倒也未尝不可...” “等等!那是什么?”郭蒙瞥见前方秦军手中的奇怪兵刃,不由一愣,“似刀非刀,似戟非戟...难不成此物要到开阔之地才可施展威力?这便是李信让我军后撤的原因?!” 周灶心中也暗暗起疑,但此话是郭蒙先说出口,周灶顿觉反感。 “这有什么?世上奇怪的兵刃太多了,巴蜀不就是有钺戟吗?这想必是子婴那个昏君,平日里胡乱研弄出来的。”周灶轻笑道,“李信素来自负能力过人,定是以为至开阔之处可尽灭我军。本统领今日便遂了他的意!” “周统领不可大意!秦人狡诈,不可留给他们任何机会。”郭蒙急道。 周灶毫不在意,“秦军亦定是子婴不久前招至的,比不过经历大战巴蜀将士。即便有奸计,在绝对实力面前是没用的~” 郭蒙心中不安之感渐渐强烈,“周灶...!” “传本统领号令,全军退后一舍。”周灶不顾劝阻,调转马头喊道。 后军步兵前队变后队浩浩荡荡撤退,周灶骑兵压阵已防李信趁机偷袭。 郭蒙无奈只得跟着周灶退后。 随着巴蜀兵后撤,李信眼中的杀气略发浓郁。 “王上是对吕统领说过,这个...‘陌刀’是对付骑兵的吧?” 吕马童摆弄手中着陌刀,有些怀疑,“王上确是说过,但巴蜀的马过于矮小了些,与秦地不同,亦不知是否可行。” “试试便知道了!” 巴蜀军舟车劳顿,李信故意让众人退后一舍,还未交战,巴蜀军便有些疲乏。虽是冬季,但身披重甲,时近至午时,巴蜀众人越发疲累。周灶坐在马背并未察觉问题的严重。 一舍已至,两军对立。秦兵望着撤退的敌军,心中已觉此战必胜,蓄势待发,急不可耐要出手。 “周灶,给在下五千人,在下去牵制手持怪刃的秦兵。”郭蒙忍不住防线身段提醒,“让这些奇兵无计可施,便是取胜之道!” “没这个必要~”周灶咧嘴,不屑一笑,“秦国最后的名将总该让他尽展谋略而死,方显我军的威名。为将者,自当擅于应对战场的瞬息之变,本统领自有应对之策。” “若...若是败了,本统领可不为你抵罪!” 郭蒙自知无法说动周灶,只能撇清关系,暂时保全早就。跟随刘邦一路入秦的道路太过顺利,不只是周灶,巴蜀将领从心底早就蔑视秦军了。 这是子婴大胜的原因之一,或许也是周灶今日战败的原因... “哈哈哈...郭蒙你啰嗦了一路,终于说了心里话了。此战本就与你无关!”周灶狂笑道,“全军听令,斩下李信人头者,本统领定秉明侯爷重赏!杀!” 略感颓靡的巴蜀军,顺间燃起斗志,操着长戟直奔秦军而去。 待到巴蜀军行至半途,李信猛地挥手,侧翼弓箭手仰弓射箭。 “就这会如此吗?也未见得有什么新奇之处嘛。”周仓笑道,“骑兵突袭侧翼,步兵正面应敌。” “想的倒是不错,但弓箭都射在临江了,没了弓箭手,此举行不通的!”李信邪邪一笑,“陌刀手迎上骑兵,按先前之计行事。” 平静的空地被杀声填满,双方巴蜀军本是犹豫,但兵戎相见也忘却了同乡的身份,挥舞着兵刃砍在对方身上。 李信故意仍让巴蜀兵穿着原来的战衣,厮杀在一起又是分不清敌友。 郭蒙懒得理会乱糟糟的战局,一边躲避箭雨,一边死死盯着陌刀手。 唰—— 几个巴蜀骑兵行至弓箭手近处,正欲刺穿阻拦的秦军步兵胸膛。只见秦兵远远的挥舞着远长于长戟的陌刀,猛地斜劈而下! 矮马与骑兵犹如连在一起的血包,迸溅鲜血,连人带马砍作两半! “这是?精铁打造的?!”郭蒙睁大双眼。 他知道灵焚在帮子婴,当时只是以为灵焚可怜子婴亡国,才出手相助筑城。 而此刻还帮子婴攻打巴蜀?那便不仅仅是可怜那么简单了。 “灵焚到底再想什么?!我军自是敌不过精铁之刀。”郭蒙骂道。 “不止如此...”周灶心底渐渐生出一股寒意,“秦兵挥舞此刀,竟能连斩骑兵,恐怕不仅是因为力大,刀刃之上定是废了大心血!” 二人眼睁睁看着骑兵一一被斩杀殆尽,秦军弓箭手毫无顾忌大肆放箭射杀巴蜀步兵。吕马童时不时高举陌刀朝着二人炫耀。 “郭...” 周灶想求助郭蒙,却见郭蒙眉头紧锁,似是也无办法。 “无妨...无妨。”周灶忍着慌乱,自我安慰,“我军兵力能占据优势,不会输于秦军。即便两败俱伤,身在成都的子婴变成了孤军,亦算得上是毁掉秦国的阴谋!总是利于巴蜀的!” “恐怕没这么简单...” 郭蒙惊恐的摇头,交战越久,巴蜀军的疲惫便越发显露出来。 “娘的,果然够奸诈!”周灶深知不能再等,见箭雨骤停,持戟跨马便要冲上前去鼓舞士气。 郭蒙一把拉住周灶的缰绳,“周统领不可,即便重振士气亦改变不了乱局。眼下唯有攻心,方可逆转战局!” “郭统领有何妙计?!”周灶激动道。 郭蒙不答,策马上前,高声大喊,“周吕侯今日重归巴蜀驱逐暴秦!诸位将士定是被李信所威胁,速速诛杀李信,周吕侯恕诸位无罪!杀了郭亭加倍重赏。” 郭蒙与吕泽的关系,巴蜀人尽皆知,一时间过半的巴蜀军心中开始动摇,慢慢放下长戟。 秦军之中的巴蜀兵或是来源于卢绾驻守的江油戍,虫达的沓中,以及陈贺与郭亭在金牛道前厮杀所剩的残余。 这群人中,唯有陈贺,卢绾之兵还心向刘邦不满吕泽! 吕马童忽地傻眼,他身旁的巴蜀步兵正面带杀气的望着他。 李信刻意帮其保存体力的多半巴蜀兵也开始倒戈。 “李统领,此刻该当如何?!”吕马童急道,紧攥着陌刀防备四周的偷袭,“若是王上和陈大夫,这两个骗子或许能辩赢那个家伙...” 李信一时紧张的也开始四顾。 “心向刘邦者,速速随本统领退居梓潼山!!” 未等众将士回复,李信转身纵马后撤,吕马童趁机夺过一无人之马,和秦人紧随其后逃窜。 吕氏之人最擅收买人心,余下的小部分心向刘邦的巴蜀人,见李信逃走,也顾不得立场,一同归顺了郭蒙。 战局瞬息耳边,周灶一时喜不自胜。 “李信已然逃窜,周统领速带侯爷占据梓潼城吧。”郭蒙提醒道。 “好好好!”周灶连连叫道,“众将士速逐秦军,疲乏者拒守梓潼城,仍能再战着随本统领杀到梓潼山!驾!” 周灶以为胜券在握,策马直追,却未注意到郭蒙伸出阻拦他的手。 “周统领包围梓潼山便好,万万不可深追!小心有诈!”郭蒙叫道。周灶却早已消失了身影。“你急什么?!蠢货!” 郭蒙本想看着无礼的周灶身死,奈何周灶所带兵力过多,郭蒙不敢再让吕泽有任何损失,拍着马屁股紧紧跟上。 前跑后赶,巴蜀骑兵已几乎无马可骑,刚刚刻意退后的一舍之路,还要费力重跑回去。 前方的李信大军,入了梓潼城未派人把守城门,直奔向梓潼山。 一舍便是三十里,精疲力竭的秦军倒在梓潼山坡,抱着兵刃连喘粗气。 郭亭,周灶跨马而赶,却恐李信趁机反击,不敢追的过紧。 “呼哈...后方一千将士驻守梓潼城...其余大军随本统领生擒李信...还有那个拿着怪刃挑衅的死秦将!”周灶喘着粗气吩咐道。 “周统领不可大意,李信本可以紧闭城门拒守,却未如此行事,想必是故意引诱我等同去梓潼山。”郭蒙急着提醒道。 “梓潼山易守难攻...守城还是守山没有区别的。”周灶说道,“梓潼山又不缺水源,秦军若是死守,变成了梓潼城内的眼中钉,必须速速攻下!” “话虽有理,可守城岂不比守山...” “全军听令...全速驶往梓潼山!” 未等郭蒙说完,周灶不想贻误战机,拍着疲乏的矮马继续前行。 “唉!” 两次被打断重要的话语,郭蒙微怒之余,隐隐感觉到莫名的不妙。 时至午时,天气竟有些焦热不堪,山坡之上的秦军随着李信解开铠甲修整。 “呼哈...李统领刚刚未驻守梓潼城便是大错特错,恐怕我军要被困死山中了。”吕马童抱怨道。 “呵呵...巴蜀之山和秦地之山不同,这下面连着水呢,山中不缺猎物,困不死的。”李信笑道。 吕马童看着李信的笑脸,微怒道,“王上派下官来驰援,想不到竟是驰援巴蜀兵了,李统领被追的丢盔卸甲竟也笑的出来。” “本统领若说巴蜀兵阵前倒戈都在意料之中,吕统领信吗?”李信收起笑容正色道。 “不信。” 李信一时语塞,他今日的计策还是还子婴曾对他便的。 子婴时常拿着后世的典故,哄骗李信,说是古时之事。 他也要看子婴口中说的那两个人‘当年’之法,能不能奏效了。 “巴蜀军他们追来了!”吕马童忽地叫道,山脚下数万巴蜀兵拖着身子‘跑’来。 “哈哈哈...果然第一个计策失败了,那个奇怪姓氏之人的‘空城计’,确是不是能随意借用的。” 计策虽失败,但是在李信意料之中,索性还有后招。 李信望着疲乏的巴蜀军,又看了看身旁的巴蜀矮马与陌刀,笃定第二个计策可行。 “吕统领,可听说过曾有个人叫夏侯渊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逃脱 “夏侯渊是不是夏侯婴的老爹啊?估计也是个马夫,能有什么事迹?”吕马童猜测道。 “总之,夏侯渊便是被一个姓黄的从山上策马而下,砍掉脑袋的。今日这二人早已疲乏不堪,待我军再修整片刻,可以此法杀了二人!”李信目视山下说道。 “两个?也就是说下官也要动手?”吕马童惊道。 “如何?” 吕马童看着刚刚夺过的矮马,略微犯难,“巴蜀之马矮小,倒是适合山地作战。为首的巴蜀看起来不聪明,但...旁边那个跟随而来的,似乎不好对付。不若,李统领对付副将,下官杀那个主将。” “哈哈哈,王上可是说了杀夏侯渊时,那个姓黄的可是都六七十岁了,夏侯渊可是壮年,还有什么‘白地统领’‘千里奔袭’的绰号。吕统领年少有为,理应比那黄老头要强吧?”李信笑道。 “话虽如此...” 吕马童瞥见山下的郭蒙,总感觉不是对手。秦军此行本无骑兵,到了梓潼时,李信才找出一匹矮马当坐骑,吕马童担心李信未必熟知矮马的习性。 二人孤军深入,若是一击不胜,便会被巴蜀军包围。斩首行动反倒变成了被斩首。 “犹豫可不是统领所为,本统领抽身之时,可是故作慌乱,想必他们已经大意了,抓住时机必会一击取胜!十几日的成败在此一举!” 最关键之战掌握在自己手中,李信格外激动。 “下官...” 山下二人众人杀气腾腾,吕马童不觉开始慌乱,直擦冷汗。 “统领不应该犹豫。”李信笑道,“此战若胜,吕统领必会名扬天下,到时令兄,令尊便可对吕统领另眼相看了...” “父兄?...” 吕马童忽地想到身在楚地真居重位的吕臣,吕清。 多年未见,恐怕家人早已为他死在秦地,心中也未必为他担忧。 他急需一件大功立名! “杀!!”吕马童吼道。 未等李信下令,吕马童手持陌刀,跨上褐色矮马直冲直山下。 “喂,总要等本统领休息好吧?有什么心急的?!” “李统领莫慌,这两个人都交给下官好了!”吕马童头也不回说道。 李信也顾不得重穿铠甲,提起陌刀,跟随吕马童而去。 矮马急擅于山地奔袭,吕马童脱掉铠甲,又擅御马,如箭一般窜至巴蜀阵前。 “周统领,分兵围山为此刻上法。占据梓潼招兵,重守金牛道再断秦军支援,不出一月,秦军之乱必破!”郭蒙提醒道。 “临江还未定,子婴身在成都,难保不生变动,必须速战速决!”周灶决口回绝。 “共敖身死,夫人手下的能将必能抵抗王陵和共尉,周统领何须心急?!” 争吵之中,一道风声急啸而过。 “郭蒙小心!”周灶叫道。 郭蒙猛地回身,满脸杀气,眼带决绝的吕马童正高举陌刀身处郭蒙的五步之内。 郭蒙正想躲避,却发觉浑身酸痛,身体无力。 下一个,陌刀长长而锋利的刀锋已至郭蒙的下巴! 唰—— 郭蒙低身转头想躲避之击,却发觉左脸一冷,随即是火辣辣的疼痛。连着下巴的半张脸已被吕马童削掉。 “啊——!” 郭蒙哀嚎落马,四周巴蜀兵正欲提戟反击,瞧见吕马童凶戾的脸,不由连连后退。 “娘的,还敢偷袭?!” 周灶正欲跨马袭向吕马童,山坡上的李信却直逼他而来。 李信的马术稍慢,二人缠斗在一起,但长戟没有陌刀长,加上李信已休息片刻,周灶对付年近五十之人竟落了下风。 “上啊...他们只有两个人,你们怕什么?!”周灶费力喊道,双手持戟抵抗着李信的劈砍。 慌乱的巴蜀兵提戟正要包围李信,吕马童手起刀落,斩下郭蒙的头颅扔在大军之前。 “本统领倒要看看谁敢动?!”吕马童吼道。 说是头颅,确是郭蒙连带着肩膀的半个脑袋。 头颅旋转,郭蒙扭曲的面容正对着巴蜀众军。 趁着众人犹豫之间,吕马童掷出陌刀贯穿周灶的胸膛。 “唔——” 周灶口吐鲜血,已然无法呼吸,长戟无力的掉落。 李信顺势横舞陌刀,砍下头颅,脖腔鲜血迸溅而出。 两颗生前互相看顺眼的头颅,滚落在一起。 激战只发生在一瞬间,数万巴蜀军一时无主。 片刻后,重穿铠甲的秦兵才冲下山脚。 “战场瞬息万变,本统领亦不会怪诸位。此刻吕泽身旁无军,已成了孤家寡人,诸位是投吕还是投秦...可莫要选错了。”李信望着手足无措的众人说道。 巴蜀军未料到事情会变动到如今的地步,微作思虑,也知道投秦可活,投吕还需再战,即便能胜亦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 “我...我等投靠大秦!” “方才...我等是被郭蒙蛊惑...” “秦军只需不烧杀抢掠,我等甘愿臣服。” 巴蜀众兵齐齐放下兵刃跪地。 李信暗笑,大秦攻打六国之时,为了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的确战后屠戮,可对巴蜀却从未如此。巴蜀人久居家乡能知道这些,该是吕泽告诉的。 “诸位放心,秦王此行专为巴蜀王被吕氏夺权而来,诛杀吕泽之后,秦兵便迎回巴蜀王。”李信正色道,“诸位可知巴蜀王而今身在何处?” 巴蜀大军面面相觑,一行人都不是从米仓道而来,从未见过刘邦。 “诸位皆不知晓?如此...王上只得守住巴蜀,静待巴蜀王出现了。”李信故作犯难道。 “王上不会让诸位征战杀伐,灭掉吕泽之后,解除兵甲安心耕种便可。”吕马童附和道,同是姓吕,此话说起来还有些怪怪的。 巴蜀兵呆愣片刻,随即一喜。 “多谢李统领,周吕...吕泽此刻该身在梓潼东的保宁。气急而伤,此刻前去定可活捉!” “李统领,速速前往保宁吧!”吕马童立功心切,拔出无头尸体身上的陌刀急道。 吕泽轻眯双眼,谨慎问道,“吕泽身边可有名将守卫?” “名将倒是没有,不过那个人很被曹参看好,叫...灌婴。是个率领骑兵的,此次攻打临江,未带骑兵,他便只跟在吕泽身边做郎中将。”一巴蜀兵说道。 “灌婴?!” 李信微觉不妙,练兵之时子婴曾提过刘邦阵营中的名将。子婴原以为灌婴还未被重用,想着攻下巴蜀再招揽,如今却被吕泽站了先机。 “将兵不输于周勃...谋略不下于曹参。战事若如此,恐怕他早早便带着吕泽逃脱了!”李信有些不安,“吕统领速带秦兵前往保宁,务必拦下二人!” “诺!” ...... 两日后,涪陵城外。 江水小船中,乔装打扮,粗布麻衣的吕泽和灌婴正顺流而下。 吕泽的面色仍旧发黄,眯眼问道,“灌郎中如何得知周灶必败?巴蜀军家乡作战岂会不是秦兵的对手?” 灌婴面色淡然,静静的摇橹,“周灶心浮气躁,立功心切,必压制郭统领,甚至违逆郭统领之意妄为。倘若对手不是李信,而是司马欣之流,方可一战。” “呵呵...灌骑将直说他是个废物便好了。”吕泽强笑,忽地一叹,“精兵猛将要留给夫人,周灶是刘邦旧臣之中最心向本侯的,便带他归来...” “侯爷不必心急,或许是臣猜错了。但周灶若败,侯爷及时抽身。周灶若成,身在成都的子婴便会无力抵抗,也无需侯爷再逗留巴蜀。”灌婴宽解道。 “如此也好。”吕泽缓缓点头,“但愿周灶不生出乱子吧。” 突然,江水南岸一匹矮马冲来。二人定睛看去,马上那人竟是一身秦国战衣! “哈哈哈。”吕泽不由苦笑,“都追到此地了,灌郎中果然猜中了。” 吕马童未见过吕泽相貌,但正值战时,两位百姓竟相识朝着临江而行,顿觉怪异。 “吕泽!速速下船受降,王上定饶你不死!”疲累的吕马童吼道。 “侯爷莫要担心。”灌婴急道,“过往船只已被臣毁掉,任由那秦将叫嚣,亦是无计可施!” “本侯未慌,只是想到十几日前,数百船只过江水,直奔临江,那是何等壮观...而今竟是如此之貌,不由感叹啊...”吕泽叹道。 “这...”灌婴一时不知如何宽慰。 “哈哈哈。”吕泽忽地一笑,“无妨,无妨...这崇山峻岭的,本侯早便看腻了。南郡虽小,富饶不输于巴蜀。众诸侯皆知南郡易守难攻,亦不会动起兵之念,家妹到时亦可摆脱巴蜀夫人之名,联络衡山,再徒大事...焉知非福?” 灌婴一时佩服吕泽的豁达。 “与能臣同坐舟中,听着敌将无能之号角,啧啧...不免世间妙事一件啊~” 吕泽闭眼,双手背在脑后,躺在舟中。 “秦将所猜不错,本侯便是吕泽!秦国若是留不住统领,大可来南郡,本统领定会厚待!”吕泽笑喊道。 “只差一步,唉!”吕马童瞪眼握拳,却只得看着吕泽顺流而去。 身后同骑着矮马的秦兵,喘气道,“吕统领斩了巴蜀名将,亦是大功一件...拿不拿下吕泽倒也无妨了。” 吕马童不答,暗暗思索。 “吕泽没抓住,只能拿刘邦代替了...可刘邦如今又在如何呢?” “或许亦和吕泽般,顺水逃至别处了吧?”秦兵随口道。 一向愚笨的吕马童,此刻变得越发睿智,眼中一道精光闪过。 “江水之下是临江国,刘邦定不会从此而过。刘邦要么北上袭秦,要么...” 巴蜀东南,泸水的分支赤水。 刘邦口衔枯树枝,与身旁的卢绾一同摇橹。 “刘季,别哭丧着脸了。靳强替你去死,你若有心,他日再起为他报仇扬名便是了。”卢绾说道。 “谁哭丧了?”刘邦白着右侧的卢绾,“老子是想曹氏,想刘肥了。吕雉那个贱人攻打临江,却丢了巴蜀,老子得意还来不及呢。” “要说你这老小子也是心大,从子午道跑回汉中,跑回巴蜀,不直接来泸水,反倒去江油戍找我?!”卢绾略微有些后怕,“被子婴和吕泽的看到了,你便是一死!” “老子身上没钱啊!”刘邦不悦道,“一路行乞才过汉中,不找你难不成饿死路上?不花钱,船夫能把钱给老子?” 三年征战,攻到咸阳,刘邦从没想过还能有要饭的时候。 “回至楚地,带上曹氏和刘肥后打算如何?”卢绾暗叹,问道,“项羽烦着你呢,楚地久留,申阳那里是变数,衡山亦是没有闲心理你,赵国,燕国...你去如何都是为臣了,做王是不可能了。” “谁说老子要回楚地了?这幅模样见曹氏?”刘邦驳斥道,“除了各诸侯,九州可还有几处是未称王的,老子大有去处。” “东南的...驺无诸?邹摇?你还不如去衡山呢。”卢绾思索道。 “猪脑子啊?”刘邦微怒,“老子问你,从巴蜀顺着赤水能至何处?!” 卢绾微微皱眉,“是!...何处?” “夜郎啊!”刘邦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平日多加照顾,卢绾恐怕一官半职都谋不到。 “哦...” 卢绾才想起来那个名声微弱的国家,早在百年前夜郎便建国,世人却皆不知夜郎建国年份。 楚襄王还曾派兵攻伐过夜郎,夜郎王投降,归于楚国。 秦攻灭了六国,夜郎也归于秦国。 “天下纷乱已久,可不知夜郎如今何貌?”卢绾摸着下巴说道。 “好好划船,别偷懒!”刘邦喝道,“那个地方穷的很,即便重新建国亦是弱国。若无寡人相助,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若寡人帮他们强国,国君禅让王位便不同了!” “此法倒是可行。可日后还不是要联合衡山?那时恐怕衡山早和吕氏一条心了,如何做大?”卢绾不解道。 “呵呵...你是真的不了解子婴啊。他能犯险攻打巴蜀,他日便可袭击南郡。”刘邦笑道,“只要一乱,老子手里有兵,趁机不备南郡便不一定是谁的了。” “那你还是需要盟友。”卢绾犯难道,“各国征战,存活下来之国只会越来越强。” 刘邦气的掏出胸前的地图,打开放至舟中,“睁眼看看!夜郎北是临江,衡山,南方是谁?!” “是...南越?!”卢绾不觉一笑,“那可是曾经的秦臣,秦国复国了,他们会帮你?!恐怕恨不得明日便朝贡。” “他们定会反秦,任何与子婴为敌之人皆会是他的盟友。” 刘邦默默收起地图,懒得再解释。 南越秦将赵佗,早在天下伐秦时便封山绝江,虽明面上是躲避天下纷乱,但自立之意难以掩饰。 刘邦笃定,即便子婴派使者出使南越,那两个秦将都未必心意一致向秦。 卢绾半信半疑点头,“可子婴若得了巴蜀,顺流而下便可再伐南郡,若是被他再得了手,秦国势力南下,恐怕你来不及强国。” “绝对不可能!”刘邦说道,“他攻打巴蜀,对外都声称是帮老子驱逐贱人,他需要名声。贱人都逃到临江了,他再想攻打用什么理由?收服秦地啊?他敢用这个理由吗?” “子婴奸诈的很,万一有借口呢?”卢绾心中不安。 “那...即便如此,除非吕雉和共敖一样老糊涂了,不然南郡打不下来!”刘邦喝道,“这次是子婴趁着臣子不合,这种好机会他不会再遇到第二次了。” 水流逐渐湍急,刘邦不敢分心,认真摇桨,目视前方。 半晌,认真摇桨的卢绾忽地察觉一丝不对劲... “刘季,你到了夜郎之地,何故要带上我呢?”卢绾皱眉问道,“穷山恶水,诸侯厌恶之地,你还真能坑老兄弟啊?!” “啊...你的身份不好,子婴会杀你,吕雉也不会放过你。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刘邦诓骗道。 刘邦虽有计策再心,但此行前途如何他也无法确定,带上卢绾全当带个人,遇到麻烦还能照应一些。 “放屁,老子回楚地不行吗?!”卢绾啐道。 “哎呀,无官无权无钱的,你也好意思回家?五十多岁,年轻着呢,再搏一搏。”刘邦解释道。 “钱还不是用来收买看你人了!”卢绾想想还有些心疼,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偷攒的金子。 “寡人心里有数,他日不会亏待你的。” “要很多钱!” “铸币权给你好不好?” “一言未定!” 刘邦笑着应答,为了大事,他只能先答应下来了。 “嬴子婴,吕雉!从你们身上失去的,老子要亲手拿回来!!”刘邦心中叫喊道。 “啊嚏!!” 成都城,昔日的巴蜀大殿,被赵姬采药调理两日的子婴,莫名打了个喷嚏。 “哪个混蛋在背后议论寡人?” “或许是死在长平的四十万将士吧,亦或是此番阵仗死在秦人手中的冤魂!”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奇怪的心计 “放肆!”王位旁,赵姬怒喝道,“王上入成都而不杀昔日欲刺杀之敌将,已是仁德至极。尔等不知谢恩,竟敢犯上!” “本统领猜测罢了,夫人无需动怒。”男子抬眼冷笑道,“何况谢恩是那些降将之事,与本统领无关。若是本统领带兵抗秦,哼...子婴连剑阁都要丢,根本到不了成都。子婴,你觉得呢?” 子婴不怒反笑,静静望着站在殿旁双手被废,蓬头垢面却仍昂首挺胸的周勃。 有些事注定不会被人遗忘,长平之战还未过去六十年,陈平当时利用张耳和代王歇之仇,加上张耳本是魏人,子婴又谎称为张耳复国,这才勉强说服张耳一行人。 而周勃心向刘邦,又是带兵厮杀抗秦的名将,常惦记这些丝毫不奇怪。 此外,周勃战功赫赫,曾被楚怀王芈心封为砀郡之长。即便不因刘邦,作为反秦主将之一,周勃也没有对子婴客气的理由。 “王上,此人极其无礼,不若今日便斩了他!”赵姬愤愤道。 “斩?” 子婴略微犹豫,陈贺,唐厉等人还在军中,斩了忠于刘邦的人恐怕会动摇那群人向秦之心。但依周勃的性格,降秦几乎不可能。若放了他,难保他日周勃再生出什么事来。 “丈夫死国,不失幸事!死在沛公封地,本统领无惧。子婴速速下令吧!”周勃尽力伸着脖子,似视死如归,又似挑衅。 冬日的斜阳射到大殿之内,不偏不倚照在周勃身上,更显周勃豪气万丈,阴影中的子婴反倒像是躲在角落,诡谲算计的野心之君。 “可惜了,可惜...”子婴摇头叹道。 “没什么好可惜的,子婴你也不用假惺惺!秦国无德,二十年后本统领重来,还会继续抗秦!”周勃瞪眼喝道。 “唉,寡人若说周统领的次子,他日仍为刘邦之后效命,却落得被诬入狱,饿死狱中的结果。周统领还会如此决绝吗?”子婴问道。 “次子?哈哈哈...”周勃忍不住嘲笑,“本统领只有一子,名为胜之,哪来的次子?子婴,你若想离间,总要查明清楚再开口?” “周统领的此子本该在六七年后出生,名为亚夫。因统领长子胜之杀人别剥夺侯位,便由次子继承‘绛侯’之位,食邑官的地位渐高于武将。”子婴暗暗嘀咕。 周勃略微诧异,子婴竟还会真放了他? “子婴,你可别反悔!”周勃确定道,“本统领真的会杀了你的。” “滚!”子婴喝道。 周勃生怕子婴反悔,急转身便要走出大殿。 “周统领且慢!在下与统领一同归去。”大殿正中丁复叫道。 丁复很尴尬,子婴本是要收服他的,不觉见到正在宫中打扫的周勃,直接把他忽略了。 丁复起身便要追上周勃。 “站住!寡人只说了放周勃,可没有说过放你。”子婴叫道。 正背对子婴的丁复,不觉一笑。子婴果然拦他了!这便是他日后在秦地做细作的开始! “秦王无需费心了。”丁复转身“义正言辞”道,“在下此心向沛公,宁死不会降秦。秦王若不想放,今日便斩了在下吧。” “你?心向刘邦?” 子婴心中嗤笑,并未明言。要不是娄敬死前的话,看丁复这幅神情,险些便被他骗了。 丁复本为赵人,擅长骑射,早年间被刘邦重用,。攻灭三秦之后便跟了吕释之的队伍,其后杀司马龙苴,破彭城,风头一时无两。 汉六年被封侯,食邑之数仅次于张良,萧何,周勃,曹参。 其中还有一重要之因——韩信被封楚王后,愿为韩信大司马的丁复,将本属韩信的齐国军队交于了刘邦。 见机行事本就是丁复的手段。 宁死不降?算了吧。 “那好吧,既然丁统领决心如此。那便...推出去斩了!”子婴忽地喝道,“连沓中都守不住的废物,寡人连想招降的心都生不起来。” “啊?!” 丁复一愣,这和想像之中有些出入... 难道这也是子婴招降的计策? 丁复见子婴满脸杀气,不敢心存侥幸。侧目看向周勃,眼神示意周勃替他开口求情。 周勃冷笑不语,身为涓人在王宫内,也知道了吕氏对丁复的拉拢,丁复在周勃心中已是叛臣,恨不得他死,才不会为他求情。 “丁统领忠心可鉴,周某佩服,统领死后,周某定会厚葬。”周勃笑道。 “我...我...” “怎么了?丁统领想反悔了?”子婴嘲弄道。 丁复急的汗流浃背。 承认还是不承认... 不承认或许能被子婴认为是忠臣,改变主意招揽,但也可能直接推出去斩了。 承认不仅没了面子,万一子婴最不喜贪生怕死之辈,便更想杀他了... “我...在下不畏死。但擅于骑射,只是可惜一身武艺再无施展之时。”丁复含糊回道。 “擅长骑射?”子婴微微思索,笑道,“正巧寡人想见识一下,若丁复统领确有本事,寡人便不杀丁统领。” “何事?秦王只管吩咐!”丁复急道。 “那便...随寡人来吧。” 子婴带着赵姬,丁复不急不缓赶至宫外西方,周勃不知刘邦身在何处便一同跟随。 丁复忐忑一路,见三个蒙着脑袋的囚犯正被锁在木桩之上,数十手持弓箭的秦兵团团围住三人,外围尽是翘首观望的巴蜀百姓。 秋季属金,金乃白虎主杀伐,故后世秋后处斩。 西方亦属金,子婴特意挑选西方处决几个特殊的人。 子婴轻挥手,四周秦将递给丁复一把弓箭。 “丁统领试试弓箭合不合手,待到寡人一声令下,丁统领便射向几人的喉咙。若皆射中,丁统领便可活命。”子婴笑道。 丁复轻拉弓弦,未察觉怪异之处。与木桩之人相隔随远,却皆是不动之人,比骑射容易的多。 “哼!这有何难?秦王只管看在下的吧!” “丁统领务必小心,你的命可就在这弦上。”子婴笑着提醒道。 周勃略有一丝不解,子婴一路而来,对守城将领或招降或放过,不知道哪三个人值得子婴弄这么大排场。 “秦王未免太小瞧在下了!” 丁复顿生豪气,从袖口处私下一块布,端详三人片刻便蒙上双眼,拉开弓弦。 嗖—— 第一箭破空而出,正中左方第一人“喉咙”。 丁复第二箭搭在弦上,背对三人,朝三人方向仰头射出。 中间那人来不及哀嚎,“喉咙”便被射穿。 “好箭法!” 周勃不由赞叹,却未见子婴笑的格外得意。 丁复已明确拒绝了子婴,深知若想让子婴改口留下他,必须展现过人之能。 “周统领过奖了,但看这第三箭!” 丁复拉满弓弦,原地飞速旋转十圈。 赵姬连忙拉着子婴躲到一旁,围观众人纷纷后撤,生怕被丁复一个失手射到。 “真正的擅箭之人,目标不仅是动的,自身也需在乱中求静!”丁复大声道。 子婴抬脸示意木桩旁的秦将,那秦将瞬间领悟,抬腿踢歪木桩,连带着木桩上的人跟着倾斜。 丁复双耳微动,嘴角露出一抹笑。 “秦王太小瞧在下了!!” 丁复偏移箭头,弓箭破空而出,不偏不倚正中那人喉咙。 “这三件若有一箭射空,在下这条命随意秦王如何处置!”丁复扯下蒙眼布说道。 “哦?那便随寡人上前查看吧。”子婴邪笑道。 丁复昂首挺胸,跟随子婴走上前去。 离那三人越近,丁复莫名心感不安。行至近处,子婴惊发觉,第一与第二之人非是成人! 子婴揭开第一人头上之布,竟是一个孩童,两脚着地,雕刻成头颅的木头,第二个同是如此。 丁复的箭只射中了木头! “唔啊——” 两名六七岁孩童被下的不轻,瘫坐在地大哭。 “这...”丁复面色难看,“秦王这是甩赖!” “真正的擅箭之人,可不会连目标的真假的都分不出。丁统领箭法虽精,却还是大意了。”子婴笑道。 丁复顿觉求生无望,无力跪地,子婴根本没打算让他活。 这木桩,这孩童...子婴从一开始就已经设计他了... “秦王居然拿孩童当靶子,也太残暴了吧?” “没有人性!” 四周的巴蜀百姓小声议论道。 周勃听在耳中,心中起疑,快步跑上前去。子婴眼下当以立名为重,该不会做这种事才读。 “这...他们是...吕产,吕禄!”周勃瞪大眼睛吼道。 “什么?!” 吕禄是吕释之的独子,吕产是吕泽的儿子。周勃身为刘邦重臣,曾见过二位孩童。 “子婴,你...卑鄙至极!”周勃咬牙道。 四周议论声渐大。 “秦王还说秦人已变,根本都是唬人的。” “太残暴了!” 子婴淡然一笑,抓住箭身,高举被射中“喉咙”的木头,“非是寡人残暴,而是寡人对丁统领箭法极其信赖。诸位请看,这二箭不偏不倚射中,分毫不差。况且是在丁统领蒙眼之下射中,这非是寡人本意,若丁统领不蒙眼,亦定不会损伤二位孩童。” 人群也知道蒙眼是丁复自作主张,非议之声渐渐消失,却仍有不满之声。 “秦王全用木头不好吗?何故如此?吓坏他们怎么办?!” 子婴轻轻摇头,“寡人只有他的道理,此举是为了让他们记住家仇...国恨,让他们记住牢牢记住,杀害他们父,叔之人是谁!” 众人不解,丁复和周勃却同时望向第三个人。 丁复跪爬在地,伸手猛地扯过那人头上的布。 双目圆瞪,口吐鲜血,喉咙被贯穿的第三个人正是吕释之! “小侯爷!” 丁复头脑一片空白,抱住吕释之的尸体连张着大嘴流泪。 子婴缓缓蹲在两位孩童面前,帮他们解开绳索,指着丁复笑道,“二外转头看看,这个人便是亲手杀了巴蜀国建成侯的人,他叫丁复。还用这他最擅长的箭法射杀的。” 吕产,吕禄二人忽地停住哭嚎,呆呆看向吕释之的尸体,半晌怨毒般的瞪着丁复。 “这...这...不是两位公子...想的那样。”丁复急着解释,却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清。 “丁复统领无需解释,他们不傻,弓箭不还在统领手中吗?”子婴邪笑道。 “我等记住了!”二位孩童点头一脸决绝。 “子婴,老子跟你拼了!” 丁复丢下吕释之的尸体,紧握弓弦朝着子婴奔来。 “丁复!”子婴忽地转身暴喝,“你背叛了刘邦,今日又杀了吕雉之兄,这世上除了寡人没有人会再收留你!你可要想好了。” 丁复脑中一震,连忙止住脚步。 子婴是故意把他逼到绝境,再收服他。这的确是吕释之给他出的主意,但吕释之却死在他的手上,当着巴蜀众人的面,当着吕泽吕释之儿子的面... 日后,他即便对南郡吕泽说是潜藏在秦军中的细作,吕泽那群人也绝对不会相信了! “子婴...你好毒。”丁复紧攥弓弦,虎口已被弓弦划破。 “彼此,彼此。”子婴笑道。 丁复自知后路被斩断,彻底死心,扔掉弓弦,直直跪在子婴面前。 “臣...臣...赵人丁复参见王上!” “哈哈哈,爱卿请起。”子婴扶起丁复大笑道,“大秦不伐擅骑之辈,但擅射之辈却少之又少,正需要丁统领来奔。” 丁复起身,子婴趁机小声道,“始皇从不滥杀大臣,寡人亦是如此,你若尽心为国效力,寡人不愧亏欠你和你的子孙。但你若是还在连想什么,就别怪寡人了。” “臣...诺!”丁复惊魂未定回道。 “哈哈哈。”子婴轻拍丁复肩膀笑道,“待到李信统领归来,一切全凭李统领安排。” 周勃呆呆望着略微荒唐的一幕,贪生怕死,善变的丁复能投靠子婴,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中间子婴做的这些事,他未能猜透玄机。 “背后似是隐藏着什么,我猜不透,子婴似乎早就看出了才如此...”周勃暗暗惊叹。 这二日,调回来的巴蜀兵将金牛道口之事,告知了巴蜀百姓,已洗脱子婴滥杀之名,对蒙骗他们的吕释之不由心生厌恶。 眼见吕释之此刻身死,也对子婴生不起什么气。 “好生照料好两位小公子,等着南郡来要人吧。”子婴随手指点两个秦兵,叮嘱道,“切记,不可让两位公子有半点损伤。” “诺!” 两个秦兵齐齐应答,带着二人离开。 吕释之的尸体被其余秦兵抬走,按照子婴先前的交代,择日还要厚葬。 四下围观之人见事情已了,纷纷四散。 周勃默默跟着消失,丁复脸上却仍皱着眉。 “臣...有一事不解。”丁复小心开口道,“王上若想将罪责...全推到臣的身上,只需让两位公子远远观之便可。以孩童为靶子,虽说秦王可暂时说服,却还是会引起巴蜀之人的厌恶,岂不多此一举?” “哈哈哈。”子婴望着吕释之远去的尸体,不觉一笑,“爱卿竟然还不如寡人更懂得吕释之,这个人自诩聪明,谋略也确是过人,想必往日里对大秦的诋毁极深,非是寡人与巴蜀之人相安无事,便能洗脱的。” “可这更会让巴蜀百姓非议才对。”丁复说道。 “唉...是丁统领不懂人心啊。”子婴叹道,“罪大恶极的恶人若转眼便做好事,会让人以为别有所图。故寡人行事需恶中带些善,如此才会让旁人以为‘秦王亦不是很坏,只是行事古怪些罢了’,只要此念头在心,寡人方可摆脱吕释之设下的人心局。” “世上竟突然还有此理?”丁复仍旧想不通。 “人心便是如此。德高望重之人只需做一件恶事,便名声尽毁。恶人稍作一件小善事,便可让世人觉得心安,只会感觉昔日恶事皆是情有可原。”子婴忽地感慨,“爱卿可知,若恶人行恶事之时被伤,还会有世人打抱不平,责怪伤人的义士呢。” “那臣投降了大秦,是否也有人为臣开脱?” “哈哈哈,大有人在。” 第二百五十八章 杀意宴席 秦赵之间,赵人记恨秦人,赵王歇若未被东南相隔的陈馀,南下毗邻的魏王豹,东进的翟王董翳,西扩的燕王臧荼攻破,他日秦国还要和李左车一战。 而秦军与刘邦军之间,是秦人记恨刘邦军。 子婴不计前嫌收留众人,加上此刻秦国渐强,刘邦旧日的部下倒也没有什么怨言。 天色已暗,成都城大殿内,子婴专为刘邦旧臣设着宴席。 非是一人一几案的摆设,子婴传派人连日打造硕大的圆桌,更有乡间风貌。 子婴坐北朝南,张耳在左侧紧挨着子婴,依次相见尴尬的丁复,虫达二人。陈贺,唐厉被特意安排紧挨子婴在右。 “王上,臣等二人在巴蜀军中官职过低,不应坐此近君之位。”唐厉皱眉道,“此位还是交与虫统领与丁统领吧。” “哪里有尊卑之分,诸位只当是平日里的小聚便好。”子婴笑道。 “厉亦是儒生,心中存礼。即便是小聚,亦是应当不违礼数。”唐厉拱手坚持道。 “王上让坐,唐统领坐便是了,那里那么多礼数?儒家老祖宗不是也有和卫国夫人不清不楚的时候吗?少来那套了。”陈贺调侃道。 唐厉面色涨红,“孔子与南子均曾是宋人,孔子游历至卫国只为苍生,是南子放荡无礼!” “谁说的清呢,若是没什么丑事,他朝子路发什么誓呢。”陈贺坏笑道。 唐厉是儒生,陈贺却曾做过强盗。虽是一儒一盗,但二人关心极近,同是刘邦的左司马,平日调侃惯了,唐厉闭口不言,并未动怒。 周围众人见状不由轻笑。 “哈哈...秦王随意安排的,唐统领无需在意太多。” 张耳自顾自的倒酒笑道,子婴得了巴蜀,张耳反倒是最开心的。 “常山王所言极是,寡人敬诸位。” “我等敬王上!” 子婴提起酒爵,众人跟着提杯饮尽。 众人皆以为子婴随意安排,却不知子婴是刻意为之。 “兵仙”韩信的十面埋伏之中,韩信为前军,孔藂担任左军统领,陈贺担任右军统领,周勃和那个神秘的蒲将军柴武与刘邦一同在后军。 可见陈贺定有奇能,孔藂已身死,便只能将声名略逊的唐厉安置在陈贺身旁。 张耳同为王,丁复又能击败司马龙苴,同该比只有剑客之名的虫达近些。 酒过三巡,陈贺,丁复,虫达,张耳醉醺醺撕扯着炙肉,唐厉却仍拘谨。 “丁统领...你是以沛公臣子,还是以吕泽臣子的身份投靠王上的?”虫达忽地开口问道。 众人忽地停下动作,齐齐看向丁复。 本是笑意在脸的张耳,唐厉等人,眼神中忽带杀气。 心向刘邦的人,格外厌恶吕泽一方的人。 “这...在下自是沛公旧臣,吕泽只是侯位罢了,如何是他的臣。”丁复狡辩道,“沓中的三万精兵可是虫统领带领的,虫统领才更有得吕泽重用吧?” “那是丁统领只擅骑射,不喜带步兵出战...才论到在下。”虫达醉醺醺道,“这段时间,丁统领的日子过得太好了,说...是不是被吕泽收买了” “少胡说!吕泽是想收买,本统领可没同意。不然本统领如何不被派去守要道?!”丁复解释道,心中极其不安,偷偷请求子婴解围。 “吕泽是想让心向刘邦之臣不生乱子,才派陈统领守金牛道。”虫达拄着头说道。 一时间,丁复难以解释。 “哈哈哈,诸位莫想太多,丁统领可是亲手杀了吕释之,如何心向吕氏?”子婴笑着,解围道。 陈贺,张耳的面色微微缓和。 “那他亦是古怪...”虫达醉道。 “莫要管其他了,诸位如今都是大秦之臣。”子婴活着稀泥,不想彻底洗脱丁复的嫌疑。 这群人都是降将,若是心太齐,子婴心中不安。 索性恰好有曾站刘的张耳,陈贺,唐厉,站吕的丁复,还有虫达这个只为虚名,不分阵营的。 陈平来信,本是魏国五大夫的傅宽又被招降。 共有四方势力,只需制衡,让他们互相无法接近,便可完美利用这些人。 “哈哈哈,何须在意之前种种,今日只管喝酒吃肉,等待李信统领收服巴蜀全地,与寡人同归咸阳!” 子婴豁达中夹着着一丝威吓,众人仍对丁复有疑虑,却也不敢再追究。 “喝酒,喝酒...别想太多了。”陈贺举爵开口道,虽曾身为盗贼,却也最明事理,会察言观色。 “可惜了。”子婴笑着转移话题,“刘邦这个王位恐怕根本没坐过,寡人想找些舞女为诸位助兴都不能了。” “那是那老小子没这个福气。”张耳笑意微醺,“秦王若想,倒不如多留巴蜀几日,据闻蜀中羌族女子亦是擅舞,秦国疆域日广,秦王也该把后宫也扩大些了。” 张耳年纪已大,有些胡言。 子婴不敢当着陈贺等人的面,公然声张侵占巴蜀之地。 “刘邦此刻不知身在何处,想必亦是不喜巴蜀之地。若他日寻到,寡人必攻南郡,驱逐吕氏,将他安置在楚国曾经的王城。”子婴急道。 “恐怕沛公...唉。王上他日若攻南郡,臣愿打头阵!”陈贺攥拳道。 “寡人定会如此。”子婴苦笑答道。 秦地和南郡之间隔着一个南阳,如今该是英布的地界的,不可能绕过九江去打南郡。 若是从江水而下,也许带重兵攻之,搞不好便和被火烧七百里连营的刘备一个下场。 必须理应外合,衡山国是个关键... “多谢王上!”陈贺极为激动,起身拱手,“明日臣便与唐统领同去米仓道口,将那里的巴蜀兵带回,为王上所用!” “不必了吧?”子婴思索道,“各大重镇已无强兵,李信统领应更快到米仓道。” 唐厉缓缓摇头,“王上不可大意,巴蜀西北苴城的还有韩信驻守,我等均不知此人用心,我二人身为巴蜀将领前去,更可万无一失。” “韩信?” 子婴摸着下巴思索,此韩信乃韩城王室之后,史书上为了避免和兵仙韩信混淆,被称为“韩王信”。 伐秦之时,项梁为了夺取韩地,便暗暗立了韩成为韩王。 但直至刘邦行进至阳翟时,才和张良一同拿下。 那时,韩王信还在韩地,便跟随了刘邦西进伐秦。 而后,楚怀王已无实权。项羽分封天下,便遵循项梁过去的安排,分封了韩王成。 韩地虽小,确是富贵之地。 诸侯再纷乱,项羽为了侵占韩地,杀死韩王成,立了旧交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 项羽任人唯亲,反倒弄巧成拙,当年的郑国正是被韩国所灭,姓郑之人不得韩国人心。 刘邦东进,也正是韩王信逼降的郑昌。 刘邦定天下后,顺势将韩信封为韩王。却同因韩地过于富庶,不想给予异姓王,便将韩王信迁到了毗邻匈奴的晋阳。 匈奴犯边,韩王信多次求和,被人诬告私通冒顿。韩王信怕被治罪,便顺势投靠了冒顿,还说服代地的陈豨反叛。 最终,被蒲将军柴武所杀。 “王上认得巴蜀这个韩信?”唐厉见子婴沉思,问道。 “算是听过他的名号吧,似乎比那个韩王成强多了。”子婴回道,“此人该是想着如何当上韩王,吕氏已丢巴蜀,定不会再与寡人为敌。诸位只管在成都修整便好。” 陈贺不知子婴哪得到的消息,但见唐厉点头,也未再多言。 “他们...今日哪里都去不了!!” 尖锐而带着杀气的声音传来,殿内几人一惊,陈贺下意识护住子婴。 子婴抬眼看去,盔甲撕裂,浑身鲜血已分不清面容的二人出现在殿门口。 子婴皱眉端详半晌,才发觉其中一人是杨辰。 他怎么来了?! 糟了! 子婴暗暗攥拳,他派杨辰在汉中郡练兵,最后只是米仓道佯攻,就是为了不让杨辰见到这些刘邦旧臣。 李信之前未和刘邦之人正面交锋过,咸阳也未被攻破,李信对这群人并无太大恨意。 但杨辰不同,他的叔父杨熊便是与刘邦交战失败之后,才被胡亥赐死的! “杨爱卿...这一身的血...”子婴谨慎问着。 杨辰微眯双眼,低头打量着残破战衣,“这些...是米仓道残余守军的血!” “他们死了?!”唐厉一惊,“他们日后是可以投降王上的,你杀他们做什么?!” “投降?哼!”一向随和的杨辰冷笑,“王上攻占了成都,他们仍旧驻守,哪里有投降的样子。区区五千人也敢顽抗,不正是给我大秦将士的战功吗?!” “五千?!”虫达不解,“米仓道该有两万五千才对。” 子婴猜到了结果,怕是刘邦和吕泽归来各带走了一部分,最终只剩五千。 杨辰见守军变少,便趁机便佯攻为实攻。 “没错。”杨辰不屑一笑,“交战的秦将亦是五千,巴蜀军不堪一击,死了亦是活该。” 陈贺众人听的有些不悦,虽说不是巴蜀人,但也是曾带巴蜀兵之人,竟被如此轻觑。 “杨爱卿辛苦了,今晚便留在成都修整吧。寡人改日便兑现将士的战功。” 子婴强忍寒意打着圆场,这件事又有些麻烦了。 刚刚让巴蜀人改变些看法,但这五千人的仇...又不知如何开脱。 “谢王上,臣本意确是如此,但...今晚这又是何故?”杨辰问道,冲向陈贺等人的杀气愈发浓烈。 “这些皆是投靠大秦的将领,日后与杨爱卿便是同僚了,共为大秦效力。”子婴皆是道,“此外...先攻白马,再攻曲遇的人是刘邦,当时的主将是曹参,与他们无关。” 杨辰的杀意渐渐消散,子婴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杨辰身旁的中年长脸男子开口, “王上,这些人...臣可都是见过的,攻袭大秦,屠戮大秦将士...亦有他们一份!” “你是什么人,休得胡言乱语!”子婴起身急道,好不容易才安抚的局面。难保不会被这人破坏。 “回王上。此人便是赵贲统领!”杨辰拱手回道。 是他?真是麻烦! 当年,荥阳西侧的两个保秦将领,一个便是陈留南的驻守白马的杨熊,另一个便是陈留西驻守开封的赵贲。 刘邦先北上攻打白马,将杨熊逼到开封西北的曲遇。随后攻打曲遇,而那时王离战败,章邯已经投降项羽,杨熊和赵贲也没来得及沟通,致使刘邦越过开封,击败杨熊,杨熊退居荥阳被赐死。 紧接着,赵贲也被刘邦击败。 赵贲一直以为对不起杨熊,若二人合兵一处,也不会让杨熊身死。 其后,秦国被灭,赵贲跟随了雍王章邯。 在刘邦出汉中攻灭三秦时,又随着章邯极力抵抗刘邦。 赵贲对刘邦重臣恨之入骨,对大秦极其忠心,子婴不忍责怪他。 “王上,今日攻灭了刘邦封国,昔日的仇怨是不是应该了解一下了。”赵贲说道。 “放肆!这些都已是秦臣,赵统领还想内斗不成?!”子婴喝道。 “臣不敢,但刘邦声称伐秦时,与秦人秋毫无犯。却也暗地里屠杀过秦民。刘邦不在此地,他曾经的臣子总该给个解释吧?!”赵贲杀气未消。 子婴皱眉望向陈贺等人,这几人居然闭口不言,毫不反驳。 刘邦屠过秦人?! 子婴翻阅着记忆,只记得一处。“南攻颍川,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 子婴本以为刘邦不会做此事,屠之只是洗劫府库,毕竟颍川过于富庶,难道... “那个地方是颍川吗?!”子婴问道。 “正是颍川!”赵贲高声道。 子婴暗暗咬牙,对刘邦的印象彻底跌入谷底。本以为他是伪君子,真小人,想不到他连做伪君子都不完美。 楚汉之争时,刘邦攻下煮枣,也明确被记载了“屠煮枣”! “王八蛋!”子婴暗骂。此刻气上大脑,无论如何,刘邦必须要死。 但几案周围着几个人是他好不容易才收服的,不能让他们为刘邦去死... 刘邦...曹参... 曹... 子婴脑中忽地闪过一个人,曹操。曹操因为军中缺粮,可以对将士谎称是粮草吏贪污了。 那子婴也可以为了安抚赵贲,找一个替死鬼! 如今在巴蜀,有名有姓,死了能有价值的人,只剩下一个。 没办法,虽然素未谋面,却也只能让你去死了... “唉!”子婴故意叹道,“当年天下反秦,世人皆有参与,大秦当年亦有过错,岂能一一杀光反叛之人。但屠城之人罪该万死,不得不杀!” 陈贺等人齐齐抬头看向子婴,等待子婴的抉择。 “故...驻守苴城的韩信,不得不死!”子婴大叫道。 “韩信?”赵贲不解,“和他有何干系?” “自是有关。”子婴诓骗道,“当年项梁暗地里立了韩成为王,韩人知晓韩成无能,却也未加阻拦。韩信心中怨恨,趁着攻城便怂恿刘邦屠城。若不是张良阻拦,恐怕颍川郡的之名都被杀光了。韩信最该死!” “竟还有此事?!”赵辰听的满腔怒火。 “正是如此。” 子婴说着,望向在场几人,陈贺忠臣默默叹气。 他们知道此事与韩信无关,也知晓子婴是为了保全他们故意诓骗,但都不想解释,致使引火烧身。 “王上消息果然灵通,韩信此事做的过于丑恶。这亦是一直未受到吕泽重用的原因。”唐厉附和道。 “老子这便杀到苴城,宰了那个韩信!” 赵贲吼着,正欲转身而去。 一满脸笑意的秦兵,小跑而至大殿外。 “王上!有喜事!驻守苴城的韩信,带着手下五千精兵来投,卸甲扔刃跪在成都城外!” “此话当真?”杨辰急问道。 “当真!”秦兵笑道,“韩信将盔甲都上交出来,说什么从今晚起,不再是巴蜀之臣,愿从王上成为秦臣!” 嗡—— 子婴忽地有些头昏脑胀。 韩信若极力抵抗他,子婴杀起来到没什么犹豫,偏偏诚心来投... 巴蜀的冬季潮湿寒冷,等到秦兵得信,跑来王殿,不知韩信已经跪了多久了。 “王上,切不可因此刻的讨好,便忘了往日的恩怨。韩信必死无疑!”赵贲急道。 子婴顿觉赵贲烦的很,若不是他,也不知闹到这种地步。 韩信是投降之人中,态度最明确的一个,在后来也是带兵连下韩地二十余城的猛将。 “韩信...不得不死。”子婴起身小声道,“但...不能当着五千巴蜀兵的面被杀,否则会让来降巴蜀兵心寒。待寡人亲自至成都城外会一会。” 赵贲摩拳擦掌,急不可耐,“臣随王上同去!” “不急...”子婴说道,“爱卿征战已疲累,韩信武艺高强,待寡人降服他,定会交于赵爱卿亲手斩杀。” “谢王上关心,臣...” “韩信作恶太多,臣随王上同去。”唐厉打断赵贲的请求,“臣祖上是辩客,臣正好责骂韩信!” “如此也好。” 子婴点头,带着唐厉急走出大殿。 “唐统领可知成都牢狱在如处?”子婴急道。 “王上莫要想着用死刑犯代替韩信了。”唐厉无奈摇头,“吕泽为了收买人心,早早便将小罪之人释放,大罪之人斩杀了。” “什么?!” 第二百五十九章 姬... “王上若不想让韩信死,恐怕只能用巴蜀将士替代了。”唐厉提醒道。 为了招得名将,牺牲平凡的棋子,子婴本不会如此做,但刚刚倒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麻烦之处在于,韩王信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赫赫生威,还不是一般人能替代的。 “来降的还真不是时候。”子婴叹道。 “王上亦无需忧虑,韩信那个人最擅长审查局势。他当知秦兵之中有嫉恨韩地之人,却还来投,想必定有保全之法。”唐厉说道。 嫉恨韩地? 子婴不觉一笑。 唐厉此言有一丝丝道理。韩地虽小,亦是第一个被灭的,但也激烈反抗了十几年。 韩城当年派韩非子求情失败后,便派一名叫郑国的韩人说服始皇修建西引泾水,东注洛水,全程三百公里的“郑国渠”,想以此拖垮秦国国力。 秦国听从此计,花了十年时间修筑而成。韩城却未料到当时的秦国太强大,郑国渠未起到丝毫牵制作用,反倒灌溉四万顷良地... 其间始皇从商人口中得知此乃“疲秦之计”,气的下了逐客令,让六国之人三日之内离开秦地。李斯还特意写了篇《谏逐客令》,将此渠完整修筑。 “姑且去看看他吧,但看他有无计策保身,他的性命全掌握在他手里的。” 子婴钻进巴蜀五乘矮马车中,唐厉充当御者。 寒气渐渐消散,子婴忽然想到刘邦的御用马夫夏侯婴,心中有些起疑。 “寡人听闻夏侯婴竟跟随吕泽同去了南郡,他如何会背叛刘邦?还有曹参那些人,总不至于如此轻易被收买吧?”子婴问道。 “有些事情不是臣所能知晓的,吕泽之能亦是...比沛公要强的多。”唐厉想到吕泽还有些紧张,“王上曾见过吕释之,吕释之之谋能被人一眼看穿,而吕泽之谋会悄无声息算计于人,计后有计,让人无从察觉,亦无从抵抗。” “那便是阳谋?接二连三的阳谋?”子婴猜测道。 世上之谋分两种,阴谋,阳谋。阴谋被人察觉则失去作用,阳谋即便被人察觉,亦是无妨。 譬如,失意之人若被礼待,其心中必然感激,以图厚报。那时已生感激之心,即便知道恩人是故意为之,也不会在意。 又譬如,污蔑其友与其妻私通,即便并无此事,当事之人亦会厌恶其妻,疏远其友... 子婴没听过吕泽什么奇计,但在之后刘邦军中的靳歙,丁复,傅宽,虫达,郭亭,郭蒙,朱轸,陈豨...都会唯吕泽是从。 五国联军被项羽击败,一路追杀败逃的刘邦军,却被当时身在荥阳的吕泽击败,致使楚军无法越过荥阳。 刘邦生前极力压制外戚实力,但有些时候还不得不需要吕泽的帮助,时常让吕泽单独带兵作战。 此举也致使吕泽的功绩无法再被忽视,不得不再更加厚待... 生前未被封王,死后也被追封为悼武王。 “吕泽是有些本事,唐爱卿却没必要太过忧虑,他不还是丢了巴蜀?”子婴笑着安慰道。 “远没有这么简单...”唐厉缓缓摇头,“臣白日里见了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人的确是吕释之的儿子,另一人...绝对不是吕泽之子!” “竟有此事?那个孩子当时看丁统领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子婴一惊,挺直身姿。 若真是如此,他若是想杀两个孩子,便要背上骂名。即便不杀,放回南郡,但吕泽之子是假,吕泽也会杀掉那个孩童,谎称是被子婴杀的。 唐厉继续说道,“此外,臣听丁复言,吕释之是从周吕侯府走出的成都城,却非是建成侯府。或许这一切皆是吕氏兄弟二人的计策...” 子婴哑然无语。 吕释之挑衅的眼神似乎出现在眼前,亲儿子还在成都,父亲竟敢如此挑衅,或许那时已经不顾及儿子的生死了。 而逗留周吕侯府,便是叮嘱吕泽的假儿子一些事... “哈哈哈...”子婴苦笑,“真是小瞧那个死人了,临死前还摆了寡人一道。” “这些计策臣也曾想到,却未料到吕释之真能做出来。”唐厉叹道,“如今王上不仅需要给死去的五千巴蜀兵一个解释,还需洗脱杀害敌将亲人的骂名。” “烦...烦死了!” 子婴紧攥双拳,被杨辰杀死的五千人,最起码是交战时杀的,两军交锋战死还算的上小事。杀死手无寸铁,年幼的孩童会彻底毁了他的名声。 “吕泽这个时候,或许已经派人散布王上的‘恶行’了...” 五乘马车不急不缓前行,直至成都西。 成都城西门大开,单膝跪地的巴蜀将士正浑身颤抖。 为首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男子,正是韩城王室韩信。 子婴左右打量着拱手的韩信,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他是韩襄王庶出的孙子,按照辈分是韩王成的叔叔,却比韩王成还要年轻。 “都别跪着了,速速进城至军帐之中取暖吧。”子婴随口说道。 韩信未动身,身后冻的直颤的将士无一人敢动。 “训练的怪不错的。”子婴暗笑道。 “秦王不怕我等是诈降?似乎有些草率吧?”韩信皱眉道。 “呵,若是旁人投降,寡人会考虑一番,韩统领投降便是真的,无需考虑。”子婴笑道。 “哦?秦王何意?”韩信有些不解。 “聪明的韩城王室,最擅长的便是大义为先,这不正是韩城能成为诸侯七雄的原因吗?”子婴说道,“吕泽侵占刘邦之地,而进已退,韩统领不会为他再效力的。” 韩信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正是如此。” 韩姓源于姬姓,被晋国国君封在韩原,因此得姓。 当年的韩氏一脉极其弱小,只是晋国普通的大臣,根本成不了气候。 但其后发生一件世人皆知之事——赵氏孤儿。 晋国大臣间矛盾重重,屠岸贾算计杀害赵氏族人,赵氏一时能人凋零,而保护赵氏孤儿赵武的人便是,程婴,公孙杵臼,庄姬和...韩厥。 十五年后,赵武长大成人,灭了屠岸贾,重振家族。 韩厥也帮助赵氏一族,从普通大臣,一跃而成为晋国六卿之一。 到了之后的智伯作乱,韩氏一族一直与赵氏同一立场,最终韩赵魏三家分晋,成就历经十数世的韩城。 除了韩城王室厌恶暴凌之人,韩信本人也不是立场坚定的人。 除了最后投靠匈奴,兵仙韩信东征之时,因周昌的老哥周苛杀了摇摆不定的魏王豹,汉军大败荥阳,韩王信也投降了项羽。 此外,韩信早就看不惯吕泽的做法,也因此被派去驻守一个可有可无的苴城。 重重原因之下,子婴笃定面前的韩信绝不是诈降。 “从苴城到成都,路途遥远,莫要再僵着了。”子婴催促道。 “多谢秦...王上” 韩信起身,恭立在子婴身旁,唐厉带着险些冻坏的五千人赶至军营。 子婴望着山水相间的成都城,丝毫提不起欣赏兴致, “王上,何不回王宫?”韩信问道,察觉到子婴心中有事。 “寡人的统领误以为颍川郡之屠是韩统领所为,想让寡人杀了韩统领,寡人正犯难着呢。”子婴呼着白气叹道。 “此事非臣所为!”韩信急道,“王上只管带臣面前秦臣,臣要当面解释!” “这...没用的。”子婴不能明说是他诬陷的,“为今之计,只有一个,韩统领找个身材相貌相似之人替死,其后改名易姓吧。” “巴蜀之人难有魁梧之辈,韩姓亦是祖上恩赐,皆是难事。”韩信犯难道。 子婴低头思虑半晌,替死之人他倒是有个计策,但韩信不得不改名。 驻守函谷关的荀晋,若知韩信来至军中,恐怕又会生出些事端... “爱卿有所不知,魏国有位将领亦是名叫‘韩信’,大丈夫生于世,姓名相同极其不快。”子婴诱导道,“韩姓出处于周朝王室姬姓,不若改回姬姓,亦算的记着周朝封地之恩。” “这样啊...” 刚一见面便要改名,韩信仍有些接受不了。 “韩爱卿若改韩为姬,日后以周朝王室自居,他日寡人夺得天下将韩地封给爱卿!”子婴下着猛药。 韩信一惊,瞬间睁大双眼,“王上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子婴决绝道,倒是也没什么顾虑,刘邦手下功臣也都有不少食邑,大不了也学着汉武帝来个千古第一阳谋“推恩令”,不怕拥地自重。 “那臣便该姓为姬,名为姬德,以记王上日后封地之恩德。”韩信激动道。 “姬德...听起来怪怪的,还是换一个吧。”子婴总觉得起了这个名,韩信会手脚不干净。 “改?”韩信眯眼深思,“巴国亦曾是周朝王室,不如臣改名为姬...” “停!!!” “唔——” 子婴捂住韩信的嘴,及时制止了旷世奇名。 “爱卿改名为姬韩好了,既记的周朝之恩,亦记的祖上之姓。”子婴说道。 “如此最好!”姬韩连连点头。 “爱卿对外要宣称是巴国王室,不可说漏了,不然大秦统领之间必会生乱!”子婴叮嘱道。 “臣记住了。”姬韩回道,“王上莫要久留在外,速速回宫吧。” 姬韩不知怎地,改名之后,顿觉有些冻得慌。 “不急,有件事还需姬统领与寡人同谋。”子婴认真道。 “王上何事?” “毁尸!” ...... 建成侯府内,子婴和姬韩围着棺椁内的吕释之身体转圈。 “西南特产金丝楠木,本是给他下葬用的,如今棺椁内只能空装了。”子婴嘀咕道。 “拿吕释之替代臣?他可是比臣挨了一头,能骗过那些将领吗?”姬韩质疑道。 “把他的面容毁掉,双手双脚砍了扔掉,这样他们便不知身材面容了。” 子婴说着,觉得也有些残忍,但想到被摆了一道狠的,但也能不觉得过分。 子婴如此做都是为了姬韩,姬韩心存感激。 “那便动手吧。”子婴说道。 姬韩将自己的衣物换给吕释之,跑到府内穿上吕释之的旧衣。 随手拿起建成侯府的钺戟,对着丁复射出的箭口“下刀”。 钺戟劈砍尸体闷声传出,二人忍不住有些恶心。 “呕——咳咳咳。” 姬韩眼带泪水,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吕释之脖子上的伤口,将箭伤改为刀砍之伤。 “额...巴蜀的兵刃倒是奇怪的很嘛。”子婴为缓解恶心,转移着话题。 “确是奇怪。”姬韩应和着,心中升起一丝疑虑,“王上,臣驻守苴城,曾见傅宽大军手持此物,凿山开道直奔汉中郡。但却有逃兵自那条道返回,说是大秦在汉中有伏兵。大秦大军攻巴蜀,如何还有伏兵,莫非王上早知傅宽此计,还是早知有那条道?” “只是为了防备罢了,爱卿无需多疑。”子婴掩饰道。 其实子婴早知有那条道,后世唐玄宗为了给杨贵妃带来新鲜的荔枝,特意开凿了“离支道”,据说只需两日便可从涪陵直达长安。 但在三国之时,魏国人便有修整那条道的记载。足以可见,那一处本就是天然的奇道,这才值得司马懿等人修缮。 “王上还真是足够小心,若臣所料不错,此次攻巴蜀,防备西魏与河南国亦是派了重兵吧?”姬韩扔下头颅,开始劈砍吕释之的手脚。 “正是。”子婴暗叹姬韩的举一反三,十几日来,韩信叛西魏的消息还未传出,韩信当是不会借河南国地攻打函谷关,但魏王豹还是个未知数。 二人无言半晌,姬韩“修理完毕”,在吕释之身上划出几道伤痕,用钺戟的尖头划破手掌,在吕释之尸身之上滴血。 被激愤的秦将杀死的“韩信”尸身便成了。 姬韩扛着吕释之,趁夜与子婴吊在成都西门之上。 折腾到了半夜,子婴带着新招降的巴蜀将领返回大殿。 陈贺等人看到活着的姬韩,不由一愣,却也不敢开口戳破。 “王上!韩信此刻身在何处,臣要亲手宰了他!”赵贲大声道。 “韩信啊,已经死了,此等罪大恶极之人,已被寡人虐杀致死,挂在西城头,无需爱卿动手了。”子婴诓骗道。 “正是如此,在下亲眼所见。”姬韩附和道。 “虐杀都是便宜他了!臣还要毁了他的尸身!”赵贲不由分说,冲出大殿。 子婴姬韩相识苦笑,吕释之尸身还要经历二次伤害。 杨辰并未跟去,眯眼好奇的打量着姬韩。 姬韩重套着铠甲,杨辰没有发觉姬韩铠甲内的衣服不合身。 “王上,敢问这位又是巴蜀的哪位将领?”杨辰问道。 “这位非是名将,乃是协助寡人擒获韩信之人。”子婴骗道。 “还算的上识时务。”杨辰点头道,见大事已了,杨辰拱手退下,重回军营。 子婴瘫坐回坐北朝南之位,“啊,这事终于了了。” 姬韩在子婴示意下,坐到对面,本有缺口的圆桌,恰好被坐满。 “寡人重新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周朝王室,曾经的巴国贵族,姬韩。”子婴当着几位名眼人面前,说着谎话。 “不劳王上介绍,臣曾见过此人。此人是被吕泽强行招入军中,早早便对吕泽心有不满。如今主动投靠王上,日后定当对大秦忠心。”丁复开口道。 陈贺瞪了丁复一眼,接道,“没错!臣亦是知晓,此人能力不凡,王上改日将其擢拔为统领吧,此人带兵定有一套。” 虫达跟着点头,张耳没见过姬韩,被哄的团团转,完全当做真话来听。 子婴一时无语,这群人说起谎话,简直如同河水般简单。 “嗯嗯...诸位认得便好。” 子婴叫来侍卫,重换上炙肉,饿了许久的姬韩顿时狼吞虎咽。 “在下敬姬统领一爵!” “多谢。” 众人演戏逼真,觥筹交错之后,一行人醉倒在几案旁。 赵姬从内室闪出,看子婴并无异样,缓步走出大殿,目视夜空。 “王上,东北方似乎出事了呢。” 河水旁,秦军大营。 贯高赵午两个老头同睡一间营帐,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贯高侧着身子,拄脑袋看着赵午的驼背,“这十几日过去了,巴蜀那头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王上不会和秦王一同出事了吧?” “闭嘴!”赵午不耐烦道,“就算子婴因为糊涂而死,王上也不会出事!吕泽那个家伙,最起码会留王上一命。” “倒也对。”贯高点头道,“但老夫心中怎么总是不安呢?” “老夫也不安,谁带兵打仗还带了女娃,还真是累赘。”赵午冷笑道,“你要是睡不着,便去看看那个女娃,兴许她害怕打仗,偷偷溜走了呢。” “有什么可怕的,守了河水近半个月,也未见西魏出兵。魏王豹就是个蠢蛋,不会再来攻打的。” 话音未落,营帐之外,急促脚步声传来,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帐外。 “大事不好了!今晚必有战事!” 第二百六十章 韩信的奇谋 “什么战事?!” 两个白发老人慌忙起身。 贯高掀开帐帘,一股寒风直吹而过,虽比不敌燕赵之地寒冷,亦不觉打了个冷颤。 但见莫负小脸冻得通红,而夜空之中并无半点星斗。 “鸣雌侯是如何得知的?”贯高不解,眯眼问道。 “哈哈...鸣雌侯身负奇能,自是知晓。”赵午略带深意笑道,“既然战事将起,鸣雌侯便连夜归栎阳吧,免得被临晋城的魏兵伤到。” 在赵午心中,莫负只是再找离开的借口罢了。 贯高知晓赵午之意,探头东望,已渐渐结冰的河水,并未任何异动。 “冬季渡河而战,想必魏王豹不会做这种事吧?”贯高心道。 贯高笑道,“鸣雌侯所言该不会有误,既如此...老夫这便派将领送鸣雌侯回去。” “二位先生必要相信此言!”莫负急道,“如今天象重事虽不可见,但临近之事仍旧可见,东北方杀气极重,必有持凶刃之人犯边!” 贯高憋着嘴,看向帐内的赵午,征求意见。 不能看星,还能看什么气,二人无法理解。 “我等知晓了,必会谨慎处置,鸣雌侯还是...” 贯高话音未落,东北侧河水对岸骤然燃起一簇簇火把,将夜空照的透亮。 “这是?!” “来真的?!” 贯高赵午对视一眼,齐齐冲出营帐,众秦兵陆陆续续站在河水旁翘首以望。 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河水上,隐隐传来破冰之声。 河水东岸的魏兵正开凿薄兵,放船只入水。 “鸣雌侯果然料事如神...”赵午喃喃道,语气略带惭愧。 “速速...速速结阵应敌!!”贯高吼道。 秦兵收帐退却,排兵布阵,弓箭手眼神深邃静静望着河面。 “待魏兵行至河水之中,乱箭肃敌!” 秦兵被李信苦训,早已临危不乱,一切按计划行事。莫负双手捂着脸颊,皱着的眉头始终为舒缓。 “不是这里...还要再北一些...”莫负小声道。 贯高听闻莫负此言,不敢再大意。端详着河水对岸魏军兵力状况。 “似乎魏王豹只派了两三千人?这亦算的上伐国吗?”赵午也察觉到了异样。 “定是佯攻!”贯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魏王豹定是知晓函谷关有重兵把守,怕秦国二兵合一,便偷渡河水之北!” 贯高挺身高声,“众将士听令,一万兵力驻守此地,其余将士随赵侠客沿河水北上,已防魏兵别路偷袭!” 贯高怕亦怕魏军拿少兵故意迷惑他们,留下一万将士方可安心。 驼背的赵午一时间身影极为灵动,行至军中轻点兵马,率大军浩浩荡荡北上而去。 魏军做足了充分准备,岸边薄兵被击碎后,小船先入河水继续开道,大船紧随其后。 以至大船行进速度,与夏秋之季无疑。 大船行至河水正中,齐齐呼喊,“魏国统领孙遬再此,不想死的速速投降!” “孙遬?呵...区区一个统领罢了。”贯高不觉嗤笑,“张说和魏王豹亲自来了,老夫亦不惧!放箭!” 秦兵听令,夜空中箭雨骤下。 面色略黑的魏兵统领,带着将士急跳到小舟之上,躲避至大舟之后。 大舟瞬间被射成刺猬,船身倾斜倒至河水中。 但...一舟刚没,另一舟便又从岸边驶来。 “不愧是彭越担任过相国的诸侯国,水泽里的战法倒是够精妙的。”贯高笑道,“弓箭手慢射,只射人,莫要射舟!” 敌方有计策,贯高便可应对。 但莫负脸上忧色未消,“此处佯攻如此高明,赵侠客对付的人应更为可怕...况且魏人进犯之地,应是更北...” ...... 子婴得了刘邦的王兴之地,心中格外痛快。醉醺醺中,忍不住想放水。 顾不得什么礼数,摇摇晃晃行至殿外,解开衣带,在守卫的背影下,释放着喝了两顿的酒水。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子婴系好衣带,便要回殿,忽地瞥见赵姬在一旁望着夜空。 子婴略有些尴尬,欠着脚尖欲偷偷溜回去。 “王上,难道不想知道鸣雌侯和荀典客他们如何了吗?”赵姬开口道。 “什么?”子婴一惊,止住脚步,“夫人亦和鸣雌侯同能?” “鸣雌侯之能乃是天赐,臣妾的本事还是家父教授的。”赵姬淡淡道。 子婴眯着醉眼,上下打量着赵姬。 初见面的赵姬犯上无礼,拿美色为诱惑,可到了战时,竟一改往日气息。 难道是以为有了战功在身,便以为王后之位在手,开始注意形象? 再加上那个神奇的老爹,子婴不由心有疑虑。 “后天之能未必不如先天。”子婴诱导道,“但却要看令尊的本领如何了?夫人此战立了大功,理当恩泽家眷。” “家父?呵...”赵姬忽地苦笑,“不说也罢,王上若是知晓家父的身份,恐怕无论多大的功劳,臣妾皆会被满门处斩。” “满门?!” “甚至不止,所有与家父有关的人皆会身死!”赵姬转头直视子婴,神情严肃。 子婴摸不着头脑,笑道,“不至于吧?寡人连赵高的家眷都放了,令尊到底犯了什么罪?” “家父之罪可大可小,但臣妾却知晓世人皆会放过家父,唯独王上...不会!”赵姬冷着脸。 子婴懒得再去想,在他印象里卢生,侯生之流才能得此“殊荣”。 “那夫人可知又从天象中看到什么了?”子婴问道。 “中星赤而西动,大秦此刻...正被中州之国强袭。”赵姬脸色略微缓和下来,说道。 “中星?” 子婴不觉一笑,古人曾用夜空之星对应九州之国,而能单的上中星称号的,只有十八路诸侯中毗邻六国的西魏。 “函谷关有荀晋,东北的河水旁有贯老先生在,当不会出事。”子婴说道。 此话刚说出,子婴默默有些心虚。 魏王豹这个人很奇怪,楚汉之争时首鼠两端,最终被周苛杀死,像是个糊涂蛋。但伐秦时却战功赫赫,连实际上掌控了代赵二国的陈馀,都不得不敬畏三分。 汉军东征西魏前,西魏军便看破韩信的战略目的,早已派大军驻扎在河水旁,临晋后方的蒲阪。奈何韩信还是技高一筹,从夏阳险流用漂浮的木头当船奇袭到了西魏,致使魏军大败。 眼下... 嗡—— 子婴耳中鸣响,脑袋昏昏沉沉,似有什么念头闯入,一时间却想不太清。 魏王豹,韩信,自立...夏阳,临晋... “韩信要自立,便要趁着魏王豹分心之时,攻打济北是上法,但攻打大秦是上上之法!”子婴醒悟道,“韩信这次定是和魏王豹同攻大秦!攻入秦地后,韩信再驱逐魏王豹,紧闭关塞。” 赵姬皱眉不解,“可王上已细心防备,无论河水,还是函谷关皆不会让二人得逞才对。” “是函谷关和塞地的河水!翟国大军北上,南方空虚,西魏定会‘假道伐虢’,偷渡翟地的夏阳,其后入塞地如履平地...” 西魏如果真在河水结冰时,攻早有防备的秦国,只能用这个办法...没有把握的事,魏王豹也不会执行。 “此法还是韩信当年之计,定是他告知魏王豹的!”子婴心中惊惧,身体颤抖,“贯高赵午绑在一起都比不上韩信,怕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子婴转头东北而望,恨不得立刻顺着离支道,子午道返回秦地。 “王上再急亦不可能一日归秦。”赵姬轻笑道。 “但愿这什么狗屁天象是假的吧...但愿...韩信还是以济北国为重。”子婴缓缓蹲在地上默念道。 赵姬不答,信步返回内室。 不多时,提着一竹鸟笼放在子婴面前。 竹笼之中,竟是五只通体洁白的鸽子。 “王上且看此乃何物?”赵姬笑道。 “飞奴?!” 子婴眼前一亮,这几只鸽子腿上还有被墨汁涂抹过的痕迹。 “这是...吕雉与吕胜通信亦用此物?!” 子婴惊道,仔细思虑半晌,却又有些黯然,随何等在外之人与吕泽联络,想必亦是用信鸽。这些鸽子不一定飞到栎阳,难保不是洛阳等地。 “大殿之后还有两笼飞奴,王上若是不放心,尽可将所有飞奴放出,定有可飞至秦地的。”赵姬说道。 韩信若真奇袭,子婴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只能上试一试。 子婴掰着指头默默计算,“从成都到咸阳,后世的陆路大概有六七百公里,而鸽子的平均世俗是六十五公里。十个小时总会到的!” 赵姬几日来听惯了子婴的“胡言乱语”,站在一旁并未插话。 事不宜迟,子婴身上未带纸张,撕扯下赵姬袖口的薄衣,寻来毛笔小心翼翼的写着蝇头小字,系在十数之鸽子的腿上。 子婴虔诚的捧着信鸽,一只只朝着东北方向抛出。 其中有五只却转头飞向东南方向。 “果然和衡山国有联系。”子婴心道。 一只只信鸽消失在星空下,子婴的力气似乎连着被带走,倚着殿外柱子缓缓坐下。 “大秦的战局全看它们了。”子婴小声道。 “吕氏所养之物,而今为王上所用,非是巧合,定会扭转战局。”赵姬说道。 “哈哈...但愿如此吧。”子婴强笑道。 攻打巴蜀之前,赵姬曾直言,她若不跟来,此战必输无疑。 子婴本是不信,而今看来,赵姬率万人顺采药途过剑山,才让他有机会诱使郭亭和陈贺内战。找到吕雉饲养的信鸽,还可击碎韩信可能会出的计策...此言非虚。 单凭这两个功绩便不是其他宫人可比的,最不想立为王后之人,反倒成了最有资格的... “虚怜媞,采薇,薄夫人...”子婴喃喃道,“薄夫人如今若还想成为王后,单凭与人无争,柔和待人可不够了。” ...... 咸阳后宫。 小太监低头递给青娥一个竹筒,青娥谨慎接过,紧闭房门。 小心打开竹简,青娥不觉有些犯难。 信是范增假借青娥之母之名传来的,其上鸟篆格外刺眼——“齐地不日可定,务让子婴阳翟赴宴”。 “又是赴宴!” 青娥紧攥粉拳,怒将竹筒甩在地上,狠狠的踩着。 竹筒破裂,内部竟夹着一块绢布。 青娥捻住绢布一角,轻轻扯出。 “芈兴已与五国富商联合,子婴若未赴宴,咸阳必乱!”青娥念叨着,不由面色煞白,“好毒!” 咸阳城内,六国富商共有十二万,倘若动乱不是小事。 范增刻意将绢布放在不易被人察觉之地,恐怕见她作为安插在子婴身边的细作,久日未给楚地传信,怀疑生了异心。 单凭竹简上的字,青娥定不会让子婴前去,即便有此心,也未见得能劝说子婴,便会生出动乱。 若子婴真去赴宴,便更能说明,青娥心向子婴... “怎么办?!”青娥捂着脑袋想不出主意来。 “夫人!”刚刚离开的小太监重新返回。 “还有何事?!”青娥忽地高声。 小太监陡然一惊,还未见过青娥这般模样。 “是...是西魏统领派人递来的信...”小太监小声道。 “西魏的人?” 青娥疑惑不解,她亦是知晓魏王豹想招她入宫,却不知通过统领递信。 “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青娥说道。 青娥近乎夺过竹筒,抽出绢布,脸色更加难看。 “待子婴归秦,秦已被我王豹所灭,望夫人早做抉择——韩信” 韩信的字迹苍劲有力,青娥也听子婴说起过韩信的名号,知晓此人非是在恐吓,只是狂妄的事先提醒... 青娥无力的伏在榻侧,脑中空空没有半点主意。 深夜凉气袭来,青娥越发觉得己身无用。 冥思苦想了数个时辰,直至冬季迟来的破晓,青娥觉察到一些异样。 “听王上说过,韩信他日定会自立的。此信亦应当是韩信私自书写,这是...为何?”青娥嘀咕道,“韩信该是在攻打函谷关,难道是想让秦兵全力对付魏王豹?可...即便如此,秦兵亦不会放函谷关不管才对...” 一夜未睡,青娥发丝有些凌乱,俏丽的脸上别添倦容。 “函谷关...武关...蓝田关...” 青娥终究想不通其中关窍,带着不解沉沉睡去。 “哈哈哈!” 函谷关外,西魏大营内。 韩信正与蒯通对坐欢谈畅饮。 “蒯先生的计策当真是绝了,只要那薄姓宫人收到竹简,必会告知其他人,而传到秦国将领耳中。”韩信笑道,“不论那些人信与不信,定会酌减函谷关兵力。李信带出来的兵,能力非凡,成与败便在减少这些兵力上。” “韩统领过奖了。”蒯通饮酒,轻捋胡须笑道,“此计乃需配合韩大统领之策方可为之。韩大统领为孙遬出了佯攻的虚张声势之计,是个聪明的秦将皆会懂得魏王豹有隐藏的大动作。老夫之计只是再修饰一番罢了。” “蒯先生擅谋心,在下擅谋军,秦地定是囊中之物!” 二人恭敬施礼,一饮而尽。 “韩大统领计策虽妙,但老夫有一事不解。”蒯通开口道,“让魏王豹亲自率大军从翟地攻秦,这...连老夫一时都未想到此计,魏王豹若真如此行事,秦地恐怕早些落到魏王豹手中了。我等岂不是毫无晚他一步?” “不。”韩信放下酒爵摇头,眼中多了分敬畏,“在下曾见过子婴,能从楚营活着走出的人,不会轻易被击败,似是术士口中的命数。但在下不信命数,只当是子婴情急冲动之下,会想出奇谋。曹刿曾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首次危急便是孙遬,再而是魏王豹亲临,子婴过了这二关,才是我军出手之时,即便是孙子在世,亦免不了出了纰漏。” 韩信摇晃着酒壶,轻笑道,“想与本统领对战,不拿出全力来,子婴不是对手!” 蒯通缓缓点头,觉得韩信的疑虑不无道理。子婴攻下塞国,能让冒顿退兵之事,他也有所耳闻。 但韩信的计策之间,总夹杂着尉缭说的急于建功立业。 奇策虽妙但亦险,蒯通完全可以想出听起来平常,但亦可奏效,且无需风险之策。 “越精美的楼台,越容易被毁掉。韩大统领务必小心。”蒯通提醒道。 “只因有了更好的,那楼台只需足够绝妙,世人不会忍心摧毁的。”韩信毫不在意。 蒯通本想再劝韩信,但也觉得不是很有必要。 “唉,那老夫便祝韩大统领永远没有败日!” “多谢蒯先生。” 函谷关外战事未起,二人几日来倒也轻松许多。 蒯通放下酒具,缓缓退出大营,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成败是会相互转变的。”蒯通自言自语道,“或许他日,成就韩信的人,便是毁掉韩信的人呢。” “成就韩大统领的?那不是魏相彭越和魏王豹吗?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吧?” “谁知道蒯先生是在说什么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争权算计 魏王豹虽怪,但当年西魏在各诸侯中是除了汉国最有号召力的。 彭城之战,诸侯联军失败后,各国向楚之心渐生,魏王豹却是第一个敢直言背汉的。 其后,北方各国尽数叛汉,才有了兵仙韩信的一年之内灭五强国——西魏,代国,赵国,燕国,复立田广的齐国。 赵午大军连夜,顺着河水北行,细细观望着河水东侧的状况。 直至秦翟边界,躬身坐于马身的赵午仍未发觉任何魏人的踪迹。 “莫负那小丫头的话,贯高还真敢信?”赵午摇头抱怨,“西魏的主力必在蒲坂,趁着秦国有战事,从临晋城攻秦才是上法,何来北上之途?” “依赵侠客所言,该当如何?”马旁骑兵问道。 “速速...唉。”赵午叹气,嘴上虽强硬,心底也不敢不信莫负的话。 “三千人马留守此地。其余大军速速返回营地!” 赵午众人离去之后,远处西侧的枯树之后闪过一道人影。 “唉,即便翟国东进,秦军亦不该如此松懈吧?真是太不像话了。”面目刚毅,统领模样的青年男子阴阳怪气道。 男子身后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男子惊慌回头,见是魏国传令兵,顿时松了口气。 “王上已至秦翟边境了?”男子问道。 “回王统领,王上昨夜便已破了秦境,此刻正在进攻频阳城。”传令兵回道,“十万大军今日便可攻下频阳,南侧的栎阳不出明日,亦是囊中之物!” 传令兵格外激动,当年的强魏想攻秦国便可出兵,今日仿佛那个魏国又回来了。 栎阳又是秦国防备魏国西进设立的都城,算是秦国当年最后的底线,这个底线虽被义军们攻破过,但换做魏国单独攻占,意义非凡。 “草率!太草率了!那个姓韩的一句话,加上什么芈兴的族人密言,竟能让王上如此妄动。倘若芈兴是连同子婴欺瞒王上,韩信之计便是祸国害君!” 男子紧握双拳,心有不甘。 韩信未到西魏之前,他一直是魏王豹最亲近的将领,如今魏王豹却处处听从韩信的话。 此行跟随魏王豹,王襄心中不悦,便假借刺探秦国军况为由,先入秦地。却未料到魏王豹如此等不及了。 “统领莫怪,若芈心之言属实,趁着子婴攻打巴蜀,此刻是入秦最好的时机,不可错过!”传令兵说道。 王襄心怒未消,也不好再发作,皱眉目送赵午等人南下。 “王统领若是真看不惯那个韩信,此战杀敌立功,才更能重王上重用。”传令兵劝说道。 “呵呵...”王襄苦笑,“大计是韩信的,本统领浴血杀敌,他却埋兵函谷关外。本统领厮杀再是英勇,只是为韩信赚取功劳罢了。” 传令兵一时无语。 “唉,十万大军打一个国君不在的战时之国,又何须本统领带兵。”王襄叹道,“你尽管归至频阳城外,告知王上,只管说本统领盯守着秦军,以保大魏兵无虞。” 王襄未归,传令兵不好交差,魏王豹不是傻子,也该猜到王襄心中不满,这对二人都不好。 “原本王统领确是在为韩信立功,但此刻...却不同了。”传令兵思索道。 “有何不同?”王襄难看一笑道,“难不成让本统领直攻秦都咸阳?这种‘好事’不要也罢。” 传令兵缓缓摇头,“此事确是和咸阳有关。大魏曾经的五大夫傅宽,据说背巴蜀投秦,统领若生擒了傅宽,可是奇功一件啊。” “共德君?!” 王襄顿时眼前一亮,天下伐秦之时,能被成为君的人,皆是世上响当当的人物。而傅宽便是其中之一! “本统领这便西进频阳!” “自当如此。” 传令兵微微一笑,带着王襄行了数百步,从林中牵出两匹快马,急行向频阳。 待二人急行至频阳外,频阳城头已插满了魏国旗帜。 “王上怕不是已攻栎阳了吧?恐怕统领错过战时。”传令兵说道。 “这...” 王襄左右磨牙,栎阳若被攻下,攻打塞地其他城池之功便是不痛不痒。那时便只有攻咸阳,才能令魏王豹高看,而咸阳连项羽都未攻破,王襄心中没底。 二人面面相觑,牵着缰绳呆坐城外。 “十万大军此战必胜,王统领还是及时支援吧。”传令兵叹道,“若连一丝功劳都未搏得,日后便再无可能与韩信相争。” “只能如此了。” 王襄被说中心头,面无表情猛拍着马屁股,南下而去。默默祈祷着魏王豹还来得及没攻城。 连连的奔波赶路,王襄对韩信的怨恨已然到达顶点,双目通红尽是怒色。 韩信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东西,攻殷还算小事,攻韩便已威震整个魏国,秦地之战是王襄唯一能翻盘的机会! 可军中还有统领郦商在,这个机会恐怕...已经不在了。 路旁的枯树急速退后,王襄心中寒意渐盛。 “本统领可以输,但韩信必须死!!郦商,帮帮我!” 王襄心中不断呐喊,直至天色渐暗,两匹马速速放缓,累倒在地。 “快起来啊!”王襄语带哭腔,“老子的命都要被你毁了!” 传令兵站在一旁,看着王襄叹气,“这两匹马今日行了不下二百里,早该累死了。栎阳已在不远处,姑且看看战局如何吧。” “老子不管,快些站起来!” 王襄狠狠踢着死马肚子,传令兵不再提醒,向南迈步而去。 王襄这才停下,拖着绝望的躯壳跟上。 栎阳北二十里,魏国赤色的军营外,十万魏国将士手持火把沉默。 王襄远远看到军帐,被火光掩映的臭脸渐渐露出笑意。 “城北结营?!十万大军没攻下栎阳?!”王襄紧眨着双眼,终于确定没有看错。 “应是如此,不然当其他三面结营才对。”传令兵点头道,东有咸阳,南有武关,西有函谷关,北方绝不是最佳结营之处。 “上天有眼啊!”王襄伸手抓着头发,虔诚跪倒在地。 十万大军居然为成功,除了上天听到他的祈祷,王襄想不到别的情况。 “不是上天有眼,是陈平过于阴毒...” 王襄一惊,抬头南望,长须至胸的中年男子手持火把正朝他走来。 “郦商统领?!”王襄皱眉道,“郦统领不在营中驻守,为王上谋划战局,如何在此处?” “谋划?哼...轮不到本统领的。”郦商冷笑,“那个韩信狂妄至极,私底下给王上送了三个锦囊,说什么每遇难攻之地,便依次打开。待三个锦囊全部打开,秦地便是大魏的了。” 郦食其,郦商兄弟二人伐秦时跟了刘邦,郦商回归魏国,以为英明在位必得重用。岂料军中来了个韩信,兄弟二人只是被寻常对待。 此次出战,魏王豹亲征,郦商居然只是四处巡逻,被魏王豹吩咐,做些刺探敌情,抓捕细作之事。 “故弄玄虚!”王襄怒道,“韩信若有破城计策,全部告知王上便好,还要弄得如此地步?!” “韩信说,若是打开怕王上有备而轻敌,抑或有所变动,锦囊便无用了。”郦商不屑一笑,“韩信只不过是想让王上知晓,他虽未至秦地,便知秦地战事,以图日后有更大的封赏罢了。” 王襄也察觉到郦商的恨意,但只被派来巡视,郦商的境地未必比他好过。 思虑半晌,王襄鼓足勇气开口,“唉,在下当着郦统领的话便直言了。在下心中可是盼着王上无法攻城,甚至被秦军打的大败而归!” 郦商一愣,转而会心一笑。 魏王豹若输了,才能锉锉韩信的锐气。加上韩信鼓弄玄虚,王襄还可将过失推到韩信头上。 “可此事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郦商提醒道,“王统领随军出征,免不了沾惹上无力辅君的罪责。” “哈哈...”王襄释然一笑,“早在赶来的路上,在下便已想好了,宁可同归于尽,在下也不会让韩信好过!同样跌倒,站在更高处的人跌的才更疼!” 郦商能理解王襄的想法,暗暗点头。何况郦商此战未被重用,魏王豹怪责也轮不到他。 王襄起身上前,直视郦商双眼,“还望郦统领告知在下,王上此战是如何失利的,在下也好略微帮助一下秦人。” “咳咳...”郦商被惊的不轻,没想到王襄会通敌。 “除了此计,在下别无他法!”王襄急道,“郦统领只管放心,守口为在下保密,日后征战,在下定会死战为王上效力。此外在朝中,在下还会以陈留郦氏为尊,甘愿当郦统领的下属!” 郦商踌躇片刻点头,却瞥向一旁的传令兵。 “此事,当知晓之人越少越好!”郦商伸手摸向腰间长剑。 年纪不过二十的传令兵丝毫未慌,竟生出一抹笑意,“郦统领若不杀在下,此秘密天下无人可知。但...在下若死了,此秘密不日将天下人皆知。” “哼!这种谎话,你不会认为我等会相信吧?” 郦商拔剑冷笑,王襄悄悄绕到一旁,等待将传令兵一剑毙命。 “二位统领可以不相信在下的话,但不知家师之名能不能让二位统领改变主意。”传令兵笑道。 “你的师父是谁?”郦商冷言道。 “家师名讳,在下无法直言。二位统领只需知道,是家师提醒的王上,挑明子婴拿张耳去向诓骗王上一事便可。”传令兵淡淡道。 “是...那位先生?!”王襄一惊,看着郦商征求意见。 “说的倒是轻松,你又以何来证明?!”郦商不屑道。 传令兵轻抬脸颊,“在下身为无功之兵,却能知晓此等大事便能证明!二位统领如真想见家师,此战之后,在下可带二位面见家师。不过...那时家师会如何,在下便无法为二位保证了。” 王襄完全信服此言,郦商虽仍有疑虑,亦是略信几分,不敢轻易杀死此人。 “那位先生威名远扬,本统领相信他的弟子不会是言而无信之人。”郦商缓缓放下长剑。 “二位统领放心,在下不会给家师徒增污名。”传令兵笑道。 “哈哈哈...郦统领多心了,这位将士来的路上还为在下谋划如何与韩信争名,无需担心。”王襄笑道,“时日仓促,郦统领还是告知在下,秦兵是如何抵住大魏大军吧,在下亦可以此行动。” 郦商点头,目视南方,“此战失利,一是因栎阳原本为秦都,城防坚固。其二陈平早有防备。不下两万秦军驻守,又派傅宽东西扰阵。王上带着疲军攻打,定是久攻不下。” “早有防备?”王襄不解,“倘若真是如此,陈平何必在秦翟边境拦住未军?亦或驻守北方重地?最起码不能让我军攻过频阳才对?” 传令兵跟着思虑,也觉得此事蹊跷。 若能防住魏兵,在栎阳驻守乃是下策,杀到家门口才反抗,不像有防备的样子。 “王上亦是如此疑虑的,便猜测是子婴本来便在栎阳留下重兵。”郦商说道,“王上本想绕路其他重地一一试攻,打开韩信的锦囊便下令安营扎寨,明日再攻栎阳。” “再攻?!”王襄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仍是想不通关窍。 传令兵却心领神会,轻轻一笑,“下旁城攻主城乃是一贯之计,如此反常,便是在告知王上,子婴大半的兵马都在栎阳了。打下栎阳便可一举灭掉秦国的战力。此事总是要做的,倒不过最先为之,他日至咸阳之路亦会平坦些。” “原来如此!不愧是那位先生的弟子!”王襄被点透,赞叹着传令兵的机智。 郦商也觉得只有这种解释最为合理。 “若此猜测属实,王统领打算如何帮助秦军?”郦商问道,“召集别处秦军,如此法干扰魏军?今日失利乃是魏军劳顿,即便秦军听从王统领之言,十万大军亦非是可被轻易扰乱的。” “这...” 王襄没了主意,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皆是徒劳。 此刻若想魏军失败,与让王襄攻破咸阳城的难度也没什么区别。 喧闹的三人顿时沉默,传令兵自以为比二人聪明,想破脑袋也认定秦国必输无疑。 “唉,恐怕是要让韩信奸计得逞了。”郦商叹道。 “韩信?奸计?”郦商心中渐渐生疑,“韩信可是给了王上三个锦囊,若此刻王上打开其一,便说明魏军仍会遇另外两个难处。又是何事呢?” “莫非是...?!” 栎阳城头之上。 陈平捋着胡须,抚摸着未见过的大炮。 “在下曾对王上说过,此物最好莫要对天下一展其威力。事到如今,在下反倒趁王上不在,要拿它见人喽~”陈平苦笑道。 “魏王豹加上十万大军,非有奇物不能敌之,陈大夫只是用变计罢了。”恭立一旁的傅宽开解道。 傅宽身为巴蜀叛臣,又遇旧旧主,已无退路。尽心为秦国谋划着,本想一鸣惊人,得到子婴的重用,事到临头却也毫无办法。 “但愿此物有用吧。”傅宽望着大炮暗叹。 陈平瞥着傅宽的脸色,忧虑之余暗暗苦笑此物过去的确欺瞒了天下。 “此物虽好,却也只能敌过一时,王上若不及时带兵归来,秦地必失。”陈平说道。 “在下劝陈大夫莫要动此念头。栈道难行,十日能归秦地已算得上快的了。”傅宽提醒道,“此战还要看陈大夫之妙计。” 陈平无奈摇头,谋划人心是他擅长的,偏偏遇到了短处。 “本大夫曾听说傅统领跟随刘邦之时只是普通将领,其后竟被封为‘共德君’,想必身有大才,此事便交于傅统领了。”陈平说道。 “在下...无法。” 傅宽趴在城头上北望,魏军军营的火光跳动,让他极为不安。傅宽却莫名希望火光不要熄灭,火光若熄,便意味着明日...到了。 “陈大夫能及时从咸阳带兵至此,便是猜到了魏国的进犯,也定会有奇谋防之,莫要再戏弄在下了。”傅宽说道。 忧虑之余,傅宽暗暗认定陈平有法敌之。子午谷奇谋不仅是刘邦的计策,连吕泽都有几分认可。他被陈平拦截,不敢轻易小觑。 “傅统领说笑了。”陈平苦笑道,“能从咸阳连夜至此,还是王上提醒本大夫的。” “子...王上?王上不是在巴蜀之地吗?陈大夫是在说笑吧?”傅宽不敢相信,“身在秦地的诸位将领皆未能发觉,此事如何传到巴蜀,再让王上转告陈大夫?” 陈平不答,从怀中掏出子婴亲笔书写的绢布递给傅宽。 傅宽只看半晌,终于认定陈平此言非假。 “竟然是真的...太可怕了...”傅宽吞咽着口水,惊叹子婴的‘天人之能’,也开始怀疑看穿子午谷之计的人真是子婴。 二人相视一笑,暗暗等待着不久之后的灾难。 即便明日能以大炮吓唬到魏王豹,后日又当如何...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诡谲之局 第二日一早,魏营的火把尽数熄灭,十万大军布阵将栎阳城重重包围,王襄与一英痞青年列于阵前。 魏王豹骑着高头大马,被保护在大军之中,国字脸被英气傲气所占据,正眯眼望着曾经的秦都。 “栎阳吗?又见面了。”魏王豹雄浑的声音感慨道,“陈平,傅宽...二位好久不见了!” 栎阳城头上一夜未眠的二人,紧张中不觉齐齐苦笑。 一个是魏国曾经的五大夫,伐秦时跟了刘邦。 另一个是曾投奔魏王豹,被谣言污蔑后,一怒之下来到楚地。 “寡人还以为二位此时该在成都,彭城,想不到会在栎阳相遇。”魏王豹豹眼轻眯,傲慢一笑,“不过也好,二位若是献城率秦军重投寡人,寡人必会重用。” “西魏王真会说笑,当日听信谣言鄙夷在下,如今倒想起招揽?西魏王将天下士人想的也太贱了些吧?” 陈平笑着,隐藏在城头之后的手,暗暗拉起弓箭。傅宽也跟着轻拉弓弦,魏王豹虽被人保护,却狂妄的未穿铠甲。 一击射杀魏王豹,便是此刻最佳战法! “呵呵...”魏王豹不屑一笑,“陈平啊,你若是跟了项羽,寡人还会以为你眼光不差。如今却跟了快要亡国的废物子婴,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名士。此刻若不跟寡人,战事一熄,你再想重投新主,可是连命都没有了!” “命没有的未必是在下!!” 陈平一声高喝,与傅宽同时退后,抬起拉满的弓弦。 嗖,嗖—— 两支长箭破空而出,皆射向魏王豹的面门。 魏王豹轻笑,忽地抬起右手抓起陈平射来的箭,扭头避过傅宽之袭。傅宽之箭贯投后方魏兵的铠甲,将人牢牢钉在地上。 “傅宽不愧是大魏曾经的五大夫,陈平...” 魏王豹讥讽声未落,陈平另一支箭紧随而来。 奈何魏王豹反应太快,箭支又被魏王豹握在手中折断。 “众将士放箭!射死魏王豹之人立刻擢拔为左统领!”陈平挥手嘶吼道。 “小把戏。” 魏王豹面前瞬间立起结成铁墙的盾牌阵,叮叮当当撞击声响起,秦兵射出的箭尽数掉落折断。 “想不到真是准备充足而来,本大夫真是小瞧了呢。” 魏王豹轻轻推开一旁的魏兵,透过缝隙看到陈平双手砸着城头,确定陈平不再偷袭,策马上前。 “陈平,莫要再与寡人为敌。寡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者生,抗者死!”魏王豹喝道。 “哈...哈哈。”陈平松开拳头,不觉一笑。 “你笑什么?!”魏王豹喝问道。 “魏国不愧往日自称晋国之承,晋国假道伐虢灭虞国大胜,却将百里奚先生拱手送至秦穆公手中。在下想来,西魏王与晋献公并无二致。”陈平笑道。 “你也配拿百里奚自诩?!像你这种货色,子婴若想要,寡人尽数献之!”魏王豹嗤笑道。 回想起子婴往日对他的态度,陈平对面前的魏王豹极为厌恶。 “西魏王不仅像晋献公,还更像魏惠王。”陈平继续讥讽道,“手中有大统领庞涓,虽可名噪一时,却丢了张仪,公孙衍。西魏王到时候可别落得个西败于秦,南辱于楚,最终只能与齐国互尊为王的下场,” 陈平之声传进中魏兵耳中,一些魏兵不由皱眉思索。魏王豹与当年的魏惠王太像了。 “庞涓”便是韩信,“公孙衍,张仪”便是傅宽与陈平... 那时的魏国可轻易犯边河西之地,其后魏国再也没有能力单独攻秦。 而魏王豹和齐地的田荣往来甚密,简直是绝样的翻版。 魏王豹察觉到军中的异样,看向陈平的轻蔑眼神微变。 一席话能攻心至此,果然有两下子! “哈哈...陈平,你拿小人张仪自比,最适合不过了。但...张仪小人可是和犀首互相敌视,其后犀首还反秦而去,不知你与傅统领近来如何啊?”魏王豹笑道。 此话直击傅宽心窝,傅宽面色一僵,死在陈平手中的巴蜀兵又重现眼前... 陈平被傅宽此番面色变化吓得不轻,急道,“傅统领,王上已尽得巴蜀之地,不日便可归来。此番击走魏王豹,王上定会重重赏赐,莫要被此言蛊惑!” 陈平悄悄打量着傅宽,若傅宽此时倒戈,本就有些的胆怯的军心必乱! “在下...在下清楚...”傅宽含糊回道。 魏王豹趁机大叫,“傅统领!犀首当年可是为相三国!九州之大,英豪何处不可扬名?!今日你若重归大魏,寡人便将相国为献于傅统领!” 糖衣炮弹下,傅宽的面色渐渐舒缓。 本以为己身的死局,似乎有转机。不仅不是死路,甚至可否极泰来! “本大夫居然大意了!到底怎么回事?本大夫所认知的魏王豹岂会有如此心计?!” 陈平对视着傅宽,心底惊呼。 此刻任由傅宽背离而去,定会大败丢城丢国。可...即便杀了傅宽,亦是无济于事了。 在此时若是以傅宽弑主之事威胁,还未必可解决面前之事,还定会致使他日傅宽无法一心为秦... “傅统领...莫要忘了魏国是如何成为强国的,以魏国的国史,魏王豹岂会重用叛臣?!”陈平语重心长道。 “魏国崛起...” 傅宽渐渐收住笑意,韩赵魏三家分晋时都是晋臣,魏王豹当借鉴此事,防备大臣,极其厌恶叛臣才对。 秦国当年也是抓住这个心理,才能轻而易举让赵国自毁李牧。 不仅如此... 这三家之中,赵国,魏国的崛起是因赵衰,魏犨随重耳流亡十九年,而后被重耳提拔。韩国崛起是因韩厥紧随赵氏的步伐。 虽表面上一同为忠臣,一同为叛臣,互相掩盖“罪行”。 但“魏”字与“晋”字放在一起,尤其不会让人安心。 周朝的魏国是被晋国吞掉的,而魏国又分了晋国... “魏国始祖毕万灭了古魏国,晋君为赏赐毕万,将魏地赏给毕万。谁知毕万的后代魏宣子魏驹,竟恩将仇报瓜分晋国。”陈平费力开口道,“傅统领以为魏王豹会做第二个晋君,亲手弄出第二个毕万吗?!” “陈大夫何须苦劝,在下并无此心。”傅宽掩饰着心思说道。 陈平不理会,继续说道,“信陵君连同诸侯国伐秦,其后魏国又攻打其他诸侯国,致使抗秦诸侯离心。大秦能一统天下,魏国也算起了些作用。试问傅统领,这种随时改变心机的国家,真的值得世人相信吗?!” 是前程,还是诡计? 傅宽一时间被魏王豹与陈平弄的满脑子糊涂,踌躇不定。 魏王豹望着焦急的陈平,不由轻笑,“不知傅统领可听过陈留郦氏兄弟,他二人早些日子已从巴蜀归魏,此刻便在军中。傅统领与此二人无异,归魏一事有何值得思虑的?陈平非是魏人,莫要听他的狡诈之辞,统领与寡人...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傅宽嘀咕道。 “正是。”魏王豹见大事将成,故作微恼,“其实凭魏与秦的兵数,傅统领便该知晓如何决断,居然想要寡人如此浪费口舌。寡人这便去后方督军,傅统领...拿着陈平的头全当赔礼吧。” 魏王豹说完,策马带数十魏兵调转马头离去。 傅宽看陈平的眼神莫名多了几分杀气... “呵呵...想不到浪费心力招来的傅宽反倒成了麻烦。”陈平心中暗暗自嘲,“死在亲手招揽的傅宽手中,倒不如死在战场之上。” “众将士听令!”陈平甩开弓箭吼道,“魏国大军反境,本大夫与诸位一同剿灭敌军,开城!应敌!本大夫与魏王豹不死不休!” 陈平转身疾步溜下城头,骑上战马行至城门边,将快要动手的傅宽留在城头上。 “陈大夫,这...兵力悬殊,守城尚且不易,何故出城?”把守城门的秦兵不解问道。 “当年的强魏便是被大秦打弱的!休要啰嗦,本大夫自有退敌之计!”陈平诓骗吼道,“魏兵渡河而来,并无骑兵,为首几人的马匹还是掠夺秦地的,这便是大秦灭敌的强处!” 秦兵不疑有他,率大军跟随陈平呐喊杀出。 “嗯?陈平是傻子吗?” 魏军最前方的王襄皱眉道,“如此出城,不怕我军一拥而入?!” “呵呵,早一刀晚一刀皆是一死,陈平没了计策,急于一死也说不定呢。”痞气青年笑道。 “唉,据说陈平可是子婴的御史大夫,他若死了...”王襄叹道。 “他若死了,秦国的气数也便尽了。”青年得意一笑,“韩大统领的谋略不是子婴可应付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襄昨夜的心思又漫上心头,而且比昨夜更甚。 身旁的青年男子名叫奚意,是彭越的旧部! 韩信被彭越提拔而上,奚意便和韩信是一路人。 韩信虽不在此地,此战中奚意确却是主将,王襄只是副将。 “想的倒好,以为此战胜了便可得到重赏吗?本统领偏不让尔等如意!!”王襄心中盘算着。 奚意面对袭来的秦军,猛地抽出长剑,“全军听令,屠灭秦军!!” 王襄心思一动,跟着大叫,“众将士放手一搏!王上在后督战,郦商那个废物担保无敌军奇袭,无需任何顾忌!” “王襄,你...” 奚意一愣不解王襄此言之意,但来不及思索,陈平已持剑奔至面前。 “待到战后,还望王统领给在下一个解释!”奚意说着,挥舞长戟迎上陈平,“一介文人也敢来战场上送死!” 陈平高举长剑下劈,奚意丝毫不理会,猛地横舞着长戟,直击陈平肋下。 陈平来不及反应,眼见肋骨便要被击碎,吐血倒地。 铛—— 王襄邪笑,长戟刺出,挑偏了奚意的攻势。 奚意挥舞的力道被泄的干干净净,瞬间僵住动作。奚意瞪大双眼,猛拉缰绳,咬牙避开陈平的劈砍。 “王襄,你在干什么?!”奚意惊魂未定,吼道。 “还能有何事?”王襄不顾打成一团的身旁两军笑道,“奚统领应当知晓在下参战迟了,这种斩首敌将之功,奚统领还是让给在下吧?” “临阵抢攻?!王襄,你该知晓后果是什么?!”奚意堪堪防守着陈平的乱击骂道。 王襄邪笑不答。 只要你死了,这件事就没人能知道了! 陈平虽手中不停,但听到王襄刚刚的大喊,便猜到了王襄的心意。 “此话你不会也信吧?”陈平笑道,“他哪里是抢功,他是在叛国啊!” “啧啧,刚刚还以为你笨,想不到亦是个聪明人。”王襄笑道,“不过太聪明了可不好。” “统领放心,在下会守口如瓶的,担保再无一人知晓内情!” 周围打乱一团,前有敌将,右方又有叛臣,奚意顿时手足无措。 “王襄...王统领,王上平日待你不薄,在下自认亦无得罪之处。”奚意急道,“王统领若想要此功劳,在下让给王统领便是!” “这些功劳本就是老子的!彭越和韩信该还给老子。”王襄被戳中心底,喝道。 “想不到还有这种事,果然天不亡秦!”陈平暗笑。 “别傻愣着了,速速杀了他,栎阳今日之危方可解除!”王襄催促道。 陈平急转回头,瞥着城头上的傅宽。傅宽已从面带杀气,重归迷茫之色。 举国攻秦之时,同从巴蜀回至魏地的郦商,只落得了巡逻兵般的差事,傅宽已不再信任魏王豹。 一切竟有了转机... “多谢统领今日相助,本大夫此刻便回报!” 陈平咬牙,双手持剑大力劈砍向奚意。 奚意心头一丝怒火燃起,单手持戟,反击陈平。 “凭你个利嘴小人还杀不死我!”奚意骂道,“王襄,有种你便当着大魏将士的面出手。” 王襄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说奸计的话,只有周围的人能听到,这些人也很快就会战死。真在马上动了手,看到此幕的人便太多了。 “陈平,快点杀了他了啊!” 陈平被王襄单手戏耍,王襄实在看不下去了。 “在下是文臣,统领莫急。”陈平额头急出一层细汗,“统领还是动手吧,在下担保能看到此事皆会身死!” 王襄紧攥长戟,“此事你有多大把握?!” “十成!”陈平喊道,转身吼向傅宽,“傅统领,此人是受了魏王豹之命,破栎阳后杀统领的。傅统领速用奇物轰杀此人!” 奚意一急,“傅统领!莫...!” 陈平瞬间全身力气集中在双手,朝着傅宽的嘴挥剑,强行打断奚意的解释。 “果真是魏王豹的欺瞒之计?!” 傅宽惊惧交加,朝着看守大炮的秦兵挥手。 秦兵点头,揭开红布,将炮筒对准奚意,打开灵焚做好的火折子... 陈平望着黑漆漆,似要爆发的炮筒,大喊,“统领快跑!此为之能甚大,定会波及你我二人。” 奚意一听此话,荡开陈平的攻势,策马便要退后。 噗嗤—— 奚意的胸膛被王襄贯穿,口中瞬间呕出一股鲜血。 “呵...奚意,这可是你动的,本统领是在为王上清理逃兵!”王襄抽出长戟,当做无事发生,任由奚意倒地抽搐。 “快跑啊!” 陈平正见大炮改变了些颜色,撂下此话,劈砍周围的魏兵,杀出一条血路。 待到陈平转身回看,火药裹着的铁弹正砸向奚意将死的身体,王襄却只退后了五步之远。 嘭—— 铁蛋将还未死透的奚意砸城烂泥,肉渣混着鲜血溅到周围将士的身上。王襄被大炮的余力震起半尺,而后重重摔在地上昏厥。 秦魏二军的将士,齐齐停止厮杀望向此处。 “大秦有利器!魏国两位统领皆被此物所杀!众将士直奔后方杀死魏王豹!!”陈平吼道。 秦兵率先缓过了神,一联杀死数百魏兵。 重归清醒的魏兵扔下兵刃,朝着北方逃窜。 “大秦骑兵听令!追杀魏军十里,不留活口!” “诺!” 秦国骑兵,紧握缰绳向北追去,仗着马匹的速度,兵刃之上一路染血。 “此乃何物?!子婴是如何得到的...” 十万魏兵之后,魏王豹惊恐的望着奔袭而来的秦国骑兵。 “大军已溃败,王上速速逃离此处!”郦商急道。 魏王豹连连摇头,“不...寡人倒要看看秦国还有何物是寡人不知的...寡人带了十万大军,不惧秦人!” 郦商扭头难忘,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中,魏军虽有逃兵,却仍有尽力抵抗之人搏命。 魏王豹若大军反攻,秦人未必是对手,那是军心更振,王襄的计策便失败了。 韩信,你不是有锦囊妙计吗?!本统领倒要看看,你如何能操作这一支,失去军心,落荒而逃的将士! “秦国的骑兵太快,不多时便会不利王上,此地不可久留!”郦商“安心”道,“我军元气未伤,他日定会有破城之法!” “寡人不走!”魏王豹吼道。 郦商懒得多言,夺过缰绳,拉扯而逃。 第二百六十三章 灵神莫测 万余秦兵趁势不依不饶,十万魏兵本是激动的一夜未眠,此刻疲乏至极,被秦国骑兵杀的丢盔卸甲,连连后退。 “传令下去!至多追至一舍,已防魏军拼死一搏!”陈平忍着惊骇大叫。 “诺!” 左右骑兵会心点头。 寻常的溃兵只会极力逃窜,任由敌军一一追赶诛杀。 而西魏军以疲乏之身在后退中,居然还会反击,已趁着秦兵大意,刺死数百秦人。 陈平与众秦兵甚至有些怀疑,西魏兵的撤退乃是诱敌之计。 未至一舍,陈平心中疑惑极盛,不敢再深追,率秦兵掉头急返归城。 陈平返至栎阳城下时,本是昏迷在地的王襄却没了踪迹。 “呵...跑的倒快的。”陈平笑道,“但愿你别被魏王豹发现诡计。” “当是不会。” 傅宽趴在城头上眺望远方,淡淡道,“王襄此人早日里便是魏王豹的亲信,久居魏都平阳。他归去之后大可将此战失利归咎为,西魏无骑兵与大秦的奇器。” 陈平抬头斜视着傅宽,尤生警惕之心,若不是王襄告知郦商此刻的境地,恐怕傅宽早已倒戈。 就差那么一点... “傅统领知晓王襄不想让魏王豹得胜,难道不怀疑其所言郦商之境地亦是有假?”陈平问道,此刻已退魏军,待大军回城,暗暗杀了傅宽倒也无妨。 “信成君归魏,此战却未做前锋。想来境地未必得意,王襄此言当为真。”傅宽回道。 陈平险些被傅宽的话逗笑,傅宽敢如此答复,便是默认了刚刚在择秦还是择魏之间徘徊。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话说的如此直白,顿时来了兴致。 “郦商当年带着数千人归附了刘邦,攻长社,取缑氏,战洛阳,直逼咸阳。而至刘邦封王后,郦商才归魏地,魏王豹心有不满,亦是情有可原。”陈平笑道,“傅统领若此刻归魏,便是魏王豹的大功臣,可与郦商不同,定当得到魏王豹重用,万不可错失良机。” “陈大夫此言差矣。”傅宽轻轻摇头,“连近臣都会在战场之上甩诡计诈败,想来魏王豹亦对臣子多有薄待。单凭这点便非是在下归魏的理由。” 傅宽忽地一笑,“说来,傅大夫用计虽狡诈些,却是极力希望在下为秦效力,想必在下他日定要所重用。” “哈哈...傅统领高见。那便待本大夫归城,再议退敌之计。”陈平笑着,策马进城。 傅宽杀“刘邦”,卖亲兵,投靠于秦,而今险些临阵倒戈,此等两面三刀之人,换做旁人早便动手杀了傅宽。 但陈平最喜欢对付这种“简单”之人,卖的简单,变的简单,便说明收服的亦是简单。 “忠奸皆是无妨,能为我所用便是良将。留下此人也好告诫些王上。”陈平暗忖。 “十万大军落败,即便王襄不阻拦,魏王豹几日内亦不会动兵。大秦...还有机会。” ...... 栎阳北,一舍外。 王襄清点过兵力便原地扎营。 “啧啧啧...这韩信有两下子啊,虽是落败而归,大军伤亡竟未至千数,居然能训练出这种魏兵,恐怕孙子在世亦不过如此吧?”旁营中王襄尴尬道。 安抚过魏王豹的郦商推帘而进,面色铁青,“韩信厉害之处远不至此。” “怎么?”王襄神色一紧,“难不成他要趁此时机入秦,接管大军,彻底让王上以为我等无能?!” “王统领想的过于简单了。”郦商跪坐王襄身前叹气,“今日战败,王上心中气恼,本想明日再攻栎阳。在下拿军心不振,虽兵力为胜,不可急攻为由劝谏,谁知...” “王上打算如何?!” 王襄急问道,他深知韩信在函谷关外,不会轻易入秦。但让必胜之军打败仗,又不受责罚也不是容易之事。 今日还可拿奇器为借口,若魏王豹急攻,他便必须短时间内想到对付奇器之法,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之过,便是他的战法之过,而非韩信的战术之过。 “唉,王上打开韩信第一个锦囊。”郦商语带沮丧,“王上打算明日分五日,各派两万兵马轮流攻城。仍是兵力占优,陈平不得不每日劳军应付,待到五日之后,十万大军齐动,以攻秦军,必可一击致胜。” “两万?五日?呵...”王襄忽地一笑,“那岂不是更顺吾二人之意?所用兵力越少,我等便更有战败的理由。十万大军不易败,两万却不同了,无非是找五个借口罢了。” 王襄相信,以陈平能一眼识破他的心思的能力,甚至不用他帮忙,便可对付这两万人。 “但关键在于...韩信此计本就为‘疲敌试探’之计!他是让都尉带兵,无需统领!”郦商紧攥双拳,愤愤道。 “这...”王襄一时无语,愣在原地。 只要十万大军在秦,陈平将各县守军调动到栎阳都不是魏军的对手。 此计可行,但王襄想不通,韩信是如何想出来的。 “莫非他猜到你我二人会从中阻挠?”王襄喃喃道。“这可不简单,单看此计,韩信连郦统领如何劝谏王上的说辞都知晓了。” “莫要把他想的太过高明。”郦商摇头道,“他若真有奇能,韩地便不会还与楚国僵持。韩信连攻二国,已是功高盖主,若真识人心,又岂会独占二功。” 王襄忽觉郦商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却实在猜不出韩信的用意。 郦商也捂着脑袋,闭眼深思,久久不解。 “是不是他身边那个姓蒯的老头出的主意?”王襄忽地开口。 “定然不是!以蒯通识人心之能,此计断然不会有如此大的漏洞。” 熟悉的声音传来,传令兵面带笑意揭开营帘而入。 “......” 郦商二人想开口,突然发觉还不知道此人的名字。 “小先生,何出此言?莫不是有应对之计?”郦商此刻懒得询问,继续知晓破解之法。 “小先生此战若能助我二人,战后必当百金为谢!”王襄急道。 “呵呵...帮?帮什么?帮二位叛国?”传令兵笑道,“此战西魏若胜,北方天下大半便是魏王的,二位统领何须为小怨而望大义呢?” “非是如此!”郦商眼珠转动道,“项羽早便有言,子婴需死在他的手中,魏王是被韩信诓骗。魏王若打下秦国,待到项羽平定齐地,下一个目标便是西魏,我等亦算的上是为君分忧。” “呃...正是。”王襄连连点头,“此事我等亦有私心,亦有公心!如今代赵二国已分,西魏最佳的目的该是此二国,攻秦之事简直下下之策!” “原来如此。”传令兵玩味一笑,“二位统领如此为国,在下便也尽一份力吧。” 传令兵老成般的背剪双手,围着二人转了一圈,背对激动的二人。 “二位统领未想到应对之法,只因有一处并未想通。”传令兵说道。 “什么事?!”王襄有些急不可耐。 “那便是——王上真的会对韩信百依百顺?心中就从来没有过半分排斥?厌恶?”传令兵问道。 “这...王上允许他携大军攻别国,自是万分信赖。”王襄皱眉不解。 “非也,王上此法只是看中韩信带兵之能罢了。”传令兵笑着挥手,“如今殷国已吞,常山已分,韩城半数又在西魏手中,魏王不修养生息,却还急着攻秦,这是为何?” “没有君王嫌疆土太大的,趁子婴不在攻秦,此乃天赐良机。”郦商说道。 “此乃其一。”传令兵说道,“九州之中,最富之地在韩城,常山,齐国。秦地贫瘠,却先一步攻取,只为一件事——避祸!” “避祸?”郦商有些领悟。 “唯有秦地可闭关以敌天下诸侯,二位统领要知道,函谷关当年还是魏国的一部分呢,魏君比天下诸侯更要知道此关之重。”传令兵说道,“河南国亦在王上计划之中,而今置河南,调韩信,仅为此战。” “可...这些与韩信有何干系?”王襄问道。 “当然有关,因为韩信...亦是如此想的!而王上心中也在防备韩信!”传令兵邪笑道,“再信赖的人,权势太大了,君王心中便会不安,这是为王之人的通病。” 此言一出,王襄渐露笑意。 “小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等离间王上与韩信,如此一来,我等便无需拘泥于对秦之战的成败?”王襄问道。 “非是离间,是如实告知。”郦商彻底领悟传令兵所言,“周文顺奇路过函谷关,项羽强攻函谷关时,英布与那个人还袭掠山谷而过。韩信之能不下此二人,率兵围函谷而不入,反而为王上出些延期之计。他...莫不是在等待些什么吧?” “王上从未说过,但必有疑心,我等只需将顾虑之处说出,王上自有定夺。好计谋!” 郦商连连点头,暗责自己将重点放在秦地内,而非秦地外。 王襄心头疑虑未消,“倘若如此,想必王上该让韩信强行攻秦,功劳又被他占了去。韩信身边还有蒯通那个老头,那时他二人或许还会反客为主,责怪在下攻城不利。” 王襄满脑子都是在和韩信争斗。 “哈哈...脸皮这种东西既然撕了,便会撕到底。韩信若被强要攻秦,那时有疑心的王上会顺势受了韩信的兵权,甚至交付于二位统领之手,之前种种功绩亦会被停滞,除非西魏再有非韩信出征不可之战,才会重新调用他。” “可他若不来...” “他若不来,那便是反了。”传令兵打断道,“那时,二位统领再说些‘实事’,韩信便无退路了。” 王襄,郦商二人对视点头,心中均有了主意,却也都感叹传令兵计策的狠厉。 幸好...这次他们是站在一边的,若他与韩信为伍,二人不敢想象会死的对么惨。 “多谢小先生!”郦商附身拱手,“敢问小先生大名,他日在下必去拜访黄石公!” “不必了。”传令兵淡然一笑,“家师协助王上乃是因秦国的李信统领,险些害得在下的张师兄殒命,破除子婴之计后,家师如今已不再魏地了。” “小先生大能,仍留西魏军中助我二人,莫非我二人平日曾暗助过黄石公?”王襄问道,心中暗带窃喜。 “哈哈哈...”郦商不禁一笑,“在下猜测是韩信亦是坑害过子房先生吧?” 传令兵眼露出赞赏,“正是如此,在韩地时,韩信与蒯通老小儿害得子房师兄被困楚地,若不是看在尉缭的面子上,便非是在下用凡计,这么简单了。” “怎样都好。”王襄没了顾虑,心中大快,伸手示意着郦商,“郦统领才智非凡,又是陈留名族,小先生若不嫌弃,可否引荐至黄石公?” 郦商不由感动,若能得世外高人的指点,他倒也不惧韩信了。 本是面带笑意的传令兵忽地变了脸色,冷声道,“郦商吗?离子房还差的远呢。” “这...”王襄笑意凝结在脸。 “哈哈...”郦商尴尬一笑,“小先生所言极是,子房先生乃世代相国,不顾生死而刺秦,非在下可比。在下已得小先生指教,不敢再有过分之念。小先生息怒!” “哼!话已带到,其后之事便看二位的造化了。”传令兵冷着脸,“趁魏王豹战后心烦意乱,是最好的‘谏言’时机,恕在下不奉陪了。” 传令兵说完率手而去。 王襄瞬间改为怒容,“这...他哪里来的脾气?黄石公的弟子还只是个传令兵!有什么可嚣张的?他师父来此地,如此行事还差不多!” 郦商不语。 王襄被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训斥,越想越气。翘着二郎腿坐在几案上。 “连陈留望族都瞧不上?瞧给他狂的。”王襄嘟囔道,忽地看向沉默的郦商“郦统领怎么不说话?” “王...王统领方才...说他是传令兵?”郦商语气颤抖。 “对啊!怎么了?” 王襄爽快应答,脸色归于铁青。 他刚刚清点了战损魏兵,好像...没有这号人! “此人是王统领带回来的,王统领何事遇到的此人?”郦商咽着口水。 “塞地东南...河水西侧...不是王上派他去找在下的吗?”王襄急问道。 “不...”郦商木讷摇头,“王上一心夺取秦地,从未下过此令...” 王襄忽地浑身一道寒意闪过,“王上...定是以为在下赞同韩信之计,心甘情愿归来,这才让在下与奚意一同带兵...那这个人是...” “无需理会太多,我等速去王上营中吧。”郦商不敢再多想,催促道。 “也好...” 魏军大营的火把再次被燃起,心烦意乱的魏王王果然听从了二人的‘谏言’,特派郦商亲自暗往函谷关。 荆山之上,一白发老者正背手往着策马驱去的郦商。 “陈平居然能让郦商如此行动,未免太自傲了些吧?”老人喃喃道。 夜风吹袭,老人的白色长衣微动,转头望向西南楚地。 “比起韩信,和子婴的伎俩,把子房驱除出帐,还想害死...巴蜀自当不可留...”老人面露疑惑,“但...老夫还没出手,如何便灭了?不管了,该回齐地了。” ...... 成都王宫已变为赵成驻守。 子婴挑选着数百矮马,带着虫达,陈贺与一干秦兵直奔过金牛道。 向刘之人中,陈贺的话是最有分量的,子婴带着他,刻意将唐厉留在成都,向吕之人如今并不可怕。有韩信和赵成等人在,无需担忧。 子婴怕遇到未料的险事,虫达这个“天下第一剑”全当做保镖了。 “王上!陈大夫迟迟唯有归信,我等此行前途未知!”虫达提醒道,“以魏国的实力,想征兵二十万解释寻常事,若咸阳被攻占,这...便是去送死啊。” “故寡人带着诸位爱卿,急向北驶,如此也能早些迎上飞奴嘛。”子婴调侃道。 臣子可以慌,但君王不能。 面对刚刚招揽的臣子,子婴面对何事都需做到看上去胸有成竹。 即便后院起火了,也只能淡定。 “王上,从子午道过乃是最快,但也是最险,待我等至咸阳,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为何不带着大军同归?”陈贺皱眉问道,心中极其不解。 “哈哈哈...爱卿何必如此慌乱,陈大夫等人之能无需忧虑。”子婴强笑道,“秦人以少胜多之事数不胜数,他们亦可如此,寡人此番归去只是振奋军心罢了。” 二人不知子婴的谋划,但确是有几分相信。 “韩信训练出来的兵,带上再多的未到一月而练成的兵亦是无用。唯有赌上一把,赌陈平能抗住,赌杨喜这个弘农始祖,莫负这个第一女侯能有法对抗。寡人才能有时间想出后法。”子婴心中嘀咕道。 “此番不走子午道,走汉水!”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临江一行 汉水是江水最长的支流,上游流经沔县称为沔水,中段流经汉中称为汉水,蜿蜒东南而行直至襄阳。 月明星稀,临时征调的数百小舟中,子婴一行人呼着冷气,秦岭之南的汉水并未结冰,倒映着夜空星辰,众人一时忘却了仍在战乱之中。 “刘邦若被项羽赏赐了汉中郡,巴蜀想攻临江便不止一条路了。”子婴眼中星光闪烁,说道。 “那时,巴蜀还可北上攻秦,项羽将汉中封给章邯也算的上是帮大秦了。”右后方虫达一本正经道。 提到旧事,陈贺脸色微变。 周勃,曹参二人骨骼粉碎的手,他可是亲眼见过的,当时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跟去奇袭咸阳城。 此刻,被十八路诸侯杀伐争讨的秦国国君就在身边,好似被重新分割天下的各诸侯忘记,而自己居然从起义军,变成“助纣为虐”之人。 不觉还有些感慨。 “重地襄阳此刻不知是九江,吕雉,还是共尉的。若被吕雉占据,此行便是送死。” 陈贺说完看向子婴,子婴好似并未听到,只顾着端详稳重流淌的汉水。 “汉水...汉...” 汉朝之所以被称为汉朝,还是当年萧何的建议。 其名由来于汉中郡,而汉中郡又是因汉水得名,汉水身为古人最仰慕的四条江“江淮河汉”之一,有星汉之意。 而秦国的“秦”字来源于曾经周天子的封地“秦谷”,有水滋润之意。 相较之下倒是不如汉字好听。 子婴曾与彭越辩驳过,大秦如何重得天下人心,更改图腾似是行不通,似乎要从国号上做些文章。 但正是因始皇帝的存在,华夏才能一统,而不是像欧洲一般,数百万人都能成一国,始终无法凝聚。 改国号这种事,子婴有些接受不了。 可眼看就要见临江国的共尉了,又该如何拉近些关系... “爱卿放心,襄阳定还在共尉手中。若被吕雉占据,共尉断然无法再抵抗。”子婴说道。 “那南阳呢?”陈贺皱眉道,“王上虽是借道归秦,恐怕还是要向南阳借兵吧?正值战时的临江,岂会有闲兵借给大秦?” 子婴伸手拨弄着冰冷的汉水,摇头苦笑,“非是临江,是九江。攻打临江一事,九江也有份,想必此刻南阳郡尽归九江了,也不知道...英布与陆丞相说的那些话还有没有用。” “英布...?!” 陈贺,虫达面色难看,那可是伐秦中杀戮最多的人,再加上一个心向项羽的共尉。子婴虽故作轻松,二人也看出了他的无奈。 “英布若是不借兵,知晓大秦如今的囧境,也想出兵攻秦又该如何是好?!”陈贺忽觉汉水那头是个死局。 “以英布的脾气定然能做出此事,王上速速归秦,我等折返成都调兵,应该还来的及!”虫达附和道。 “二位爱卿太小瞧韩信了,大秦兵力再多一倍都未见得是他的对手。”子婴面色严肃,“寡人若带兵归来,每一步便皆在他的算计之中。若想击败韩信,必须要用世人皆想不到的计策...” “这...王上是不是太高看他了?一个殷国,一个韩国。韩信是在以强凌弱罢了。”虫达说道,语中略带轻蔑。 子婴苦笑不答,当年的韩信从持戟郎升为汉军大统领,遭受的非议比此刻还多。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攻三秦,浮木过江定西魏,赵国井陉,背水一战后世人还说韩信只会耍小计谋,直至大军攻打齐国,临淄被攻破,田横率齐兵向四方撤退,以分散韩信兵力,项羽派司马龙苴至齐地驰援,皆被韩信击败。 直至那时非议声才消失,转而是功高镇主的流言... “兵仙”一称能流传千百年,国士无双也不是白来的。如今这个人在对面,所有的多虑恐怕都还是思虑不周。 “爱卿应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今日寡人便与诸君同往!”子婴决绝道,打断周围船只上的议论声。 “哈哈...诸位无需多疑,攻巴蜀之时,连李信统领皆是不解王上之计,后果定之。想来,今日亦是如此。” 陈贺身后舟中传来笑声,二人回头看去,莫名觉得那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此人非是从成都而来,而是在汉中时跟上子婴之列。 “敢问阁下是?”虫达拱手问道。 “在下乃是秦人,曾当过雍国骑司马,名王周。”男子笑道。 “如此说来,阁下曾在楚营滞留过?”陈贺嘀咕道。 “即便如此,也该未见过才对...”虫达想不通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子婴看着疑惑的二人不觉暗笑,如今的王周与二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当年这些人的羁绊倒是够深的。 王周本是秦将,跟随章邯降楚,随后成为雍国将领,陈贺,虫达与韩信攻灭三秦时,王周降了他们,和这群人一同东征项羽,最后同被封了侯。 “至襄阳路远,诸位勿再思虑,好生休息吧。” 子婴闭眼,侧卧在舟中,秦兵认真的摇着桨。 “此事若成,大秦必将逐渐恢复元气。若败,之前种种皆是一场空~” 冷风吹袭,子婴紧裹着外衣,抵抗不住疲乏昏睡过去。 虫达等人连日赶路,趁着此时闭眼休憩。 星斗消失,白日来临,众人修整的七七八八,子婴仍闭眼昏睡。 虫达陈贺不敢惊扰,默默坐在舟上。 “陈统领?”虫达忽地小声叫道。 “何事?” “天明时便入了南阳地界,如何不见九江之人拦道,莫不是九江与大秦真有什么协定吧?” “这...不可能吧?”陈贺也觉得奇怪,外面越是平静,他心中便越是忐忑不安,却找不出原因。 忐忑的二人目不转睛盯着着两岸的动向,直至...数百小舟面前出现一道横江铁索。 “速速卧下!”虫达大喊道。 慌忙间,摇桨秦兵丢下船桨趴在小船上,堪堪躲避了侧翻江中的劫难。 “虫统领好眼力,在下险些误了大事。”王周回头看着反光的铁索,心有后怕。 “为王上分忧,无需客气。” 虫达捂着胸口,大口喘息。正值正午,铁索的痕迹极难被发觉,若不是虫达多年练剑,眼神毒辣,这群人便遭殃了。 “呵呵...”陈贺苦笑,“王上将虫统领带在身边果然是早有所料。” “别...别高兴的太早...!” 虫达木讷看着南方,窃喜的脸色瞬间煞白,数十战船横在江中,横成一排,只剩两旁有一丝空隙可绕过。 而秦军刚刚丢失了船桨,无法转换方向,只能顺着江水,直直的撞过去! “这群人早早便设下了埋伏?!”陈贺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王上不让带兵刃,在下必冲上去,杀了他们。” 子婴终于被吵闹声惊醒,揉着睡眼目视前方。 大舟之上的将士非是铠甲,而是破烂不堪的粗布衣服,似乎是刀戟戳砍所致,分不清是哪国之人。 “九江的人吗?” 子婴伸头正要细看,虫达猛地站起身,高呼,“我等是秦军,与九江王早有协定在先,来此有要事相商!!” 两军距离已不到二十步,虫达的话被听的的极为清楚。 只见,大舟瞬间分开成道,似是让一行人经过。 “多谢,多谢诸位!”虫达笑着连连拱手。 这群人却满脸敌意,杀气已然掩饰不住,齐齐拔出手中的长剑。特意留出的道,反而成了方便大舟将士刺杀的路。 “不是英布的人?还是...英布想杀寡人?寡人若死,他恐怕连秦地的汤都喝不到。”子婴皱眉思索,“这个时候的南阳,不会再有别的势力才对...” “诸位要做什么?秦王便在列中,若有损伤,你们可没法在英布面前交差!”陈贺急道。 “给英布交差?!哼!改日寡人让英布亲自下去陪你们吧!”头发披散只到脖颈的中年男子喝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眼见最前排的小舟便要进入空道,破衣将士高举长剑。 “短发,带剑...百越人!吴芮的人!”陈贺眼前一亮,喊道,“诸位且慢,秦王与衡山...” “寡人有求于临江王!望阁下静听寡人一言!”子婴忽地喝道,打断了陈贺的话。 陈贺一脸惊恐看着子婴,“王上!此地非是襄阳,是筑阳!襄阳还未到!” “什么?!”子婴心中叫道。 刚刚睡醒还有些糊涂,算错了时间。筑阳也在汉水途中,离襄阳还有些距离。 倘若这群人真是衡山国人,吴芮念及女儿死在临江国,也会迁怒于他们,便凶多吉少了... “寡人...寡人正是为临江王而来!诸位想杀便杀吧。”子婴忍着惧意,大声重申。再改口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电光火石间,短发男子高抬手臂,破衣将士连忙收起长剑。 “全都活捉捆住捉上来,寡人要问个清楚!”男子叫道。 “诺!” 大舟横移,将水道堵死,破衣将士纷纷跳上小船,狠狠系着百人的双手。 陈贺等人本以为必死无疑,如今似乎竟还能活命,束手任由破衣统领捆绑。 “尔等不能动王上!”王周望着子婴喊道。 “少废话,不然寡人一道宰了他!”中年男子喝道。 王周无奈瘪嘴,任由众人被拽上大舟推倒。 中年男子拔剑,居高临下挑起躺倒的子婴的下巴,冷声道,“秦王,有些事情还是说清些的好,如何又是找英布,又是找家父的,若有一句诓骗,你该知道后果!” 果然是临江国君?! 子婴一惊,筑阳之地虽在南阳西部,但凭英布的兵力,即便再西,也不会连共尉都驱不走,况且共尉不是还在和吕氏对峙吗... “想什么呢?说话!”男子有些不耐烦,剑尖划破子婴的皮肤喝道。 子婴好久没见过如此英气的君主,此刻毫无惧意反而有些赞赏。 “有气度,但寡人还是要骗你。”子婴心中盘算着,故作坦诚道,“西魏趁寡人攻巴蜀之时,袭击大秦。寡人本想向霸王借兵迎敌,奈何楚地路远。便只能找心向霸王的臣子。英布也好,临江王也罢均是霸王之臣,无需区分。” “哼!撒谎都不会撒!”共尉嗤笑道,“英布作乱已是叛楚,家父心向怀王,何来霸王之臣一说?分明就是想趁临江受难,想来插上一脚,是不也是?!” “临江王见过一国之君带着几百将士插手国事的吗?”子婴反问道,“英布的猎物,亦非是寡人能轻易索要的,临江王想多了。” 共尉国破家亡,虽是怒火满腔,却觉得子婴此话有几分道理。 他向来将坑杀秦兵的过错归咎于英布身上,认定子婴不会和英布勾结。 加上秦地往日曾流传子婴昏庸一说,难免子婴只知各国表面关系,而不知深处。 难道...真的是来找他的? 陈贺此刻也知晓了来者身份,来不及佩服子婴,附和道,“共公子,哦不...临江王,大秦此刻形式急迫,需有别国派兵方可解围。大秦周围,也只有九江与临江国可出手相助了,望临江王勿要吝惜兵力,王上他日定有...” “住口!无耻小人!”共敖收剑猛的甩在大舟上,“秦国趁着巴蜀攻临江,便出兵伐之,那个时候如何不说帮帮寡人的临江?!现在轮到秦国与巴蜀一个下场了,这才想到临江。子婴,你的脸皮倒是够厚的!” “唉,临江王误会寡人了。”子婴叹道,“寡人的谋臣虽知巴蜀与九江勾结之事,却未料到衡山王也出手了。其女之死显然是英布之计,大秦上下皆以为吴芮能看破,定会出兵攻打九江,那时临江国加上衡山国,对付巴蜀与九江绰绰有余。谁知道吴芮居然攻临江国,这才致使临江兵败。” 共尉忽地黯然,他最初听说吴芮动兵,也是吃了一惊,完全‘理解’子婴的想法。 “随便就上当的人,不配当君王!他日寡人若有机会,定要屠了吴芮全家!”共尉紧握双拳。 子婴一行人看着面前‘不人不鬼’的共尉,不敢喘大气,任由他独自发泄。 共尉转手摸了摸短发,看向子婴,邪邪一笑,“秦王可知晓本王为何要割发鄙衣?” “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必因令尊过世,故裁发鄙衣以守孝?”子婴故意说着极其不像共尉能做出的事。 “哈哈哈...秦王此刻带的皆是将士,而无谋士吧?”共尉略带嘲弄,“本王告诉你!这些皆是为了不要忘掉吴芮之事!” 共尉缓缓走到船便,望着江水抚摸着头发,“吴芮带的皆是越人,本王刻意打扮成如此模样,便是要在每日梳洗之时看到!以提醒本王...” 共尉说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无论秦军还是临江君皆看的后背一凉。 “提醒寡人...吴芮他还活着呢,还在衡山王宫与他的姬妾寻欢作乐呢,而本王...只能被驱逐江陵,躲在筑阳这个南阳郡一隅,当了被人豢养的王!啊!!!” 共尉好似失去理智,双目通红,拾起长剑朝着水中的倒影大力挥砍。 豢养的都是些奴隶,共敖能说出此言,任何人都知道了他对吴芮的仇恨。 但是是谁...在豢养呢? 英布?但...英布留着共尉有什么用? 突然,子婴想到两个人,吕雉,葛梁。 吕雉此番是与英布合谋此事,但日后还需联络衡山以攻九江。 如此一来,英布即便得了南阳郡,日后必被别国瓜分。 武侯先祖葛梁在九江,应当亦会知道这一点,必会想出反攻之计,或许这就是共尉活着,还能占地为王的原因。 是否如他所想,还需从共尉嘴里套出点话。 “临江王...寡人有一事不知,这...攻打临江的主力是巴蜀和九江二国,衡山只是派了些兵罢了。临江王最该恨的人当是吕雉与英布才对吧?” 共尉瞬间停下动作,转头行至子婴面前,四目相对道,“有些事,秦王理解不了亦是正常。唉...世人往往只会看到冲在前面的行恶之人,往往忽略了跟随之人,岂不知,那跟随之人才是最可恶的!没有他们,或许征战便不会生起!他们才是最大的恶人!” “额,这...临江王果然见识高明。”子婴似懂非懂的点头道。 “秦王听不懂无妨,本王不会强求。”共尉讥笑道,“可惜了,以秦王的能力都能得了巴蜀,而本王却丢了临江,被人当成器具使用。世人皆将胜者的话当成真言,在下的话毫不值钱。” 器具?使用? 子婴越发觉得他的猜测属实。 “临江王说笑了,寡人是侥幸...侥幸而已,哈哈哈...”子婴笑道,“临江王若帮寡人这一次,寡人亦可举国之力为临江王报仇!” “此话当真?!” 第二百六十五章 办法自己想 共尉目光炯炯,紧紧盯着侧躺在船板上的子婴。 江上寒风吹拂,子婴佝偻着身子,只能强笑点头。 英布名声太差,吕释之身死,子婴又和吕氏结了梁子,打这二国是迟早的事。但共尉最痛恨的吴芮反倒是子婴最想拉拢的人。 当年的衡山国是除了楚国以外的南方最强国,背后还有众多百越部族,若不是项羽处处压制百越人,还暗地里蚕食吴芮的地界,逼得吴芮心向刘邦,刘邦夺天下不会只打了四年多便胜利。 为了一个小小的临江与衡山为敌,简直是平白增加游戏难度... 子婴瞥向倒在一旁的陈贺,虫达,这二人也是满脸无奈。 衡山之事还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救秦难。 子婴不觉苦笑,真正的楚汉之争,还要从明年的八月开始,直至四年后的十二月结束。明年还未到,天下诸侯便已经战成一团了。 共尉俯身扶起子婴,扭动剑身割开绳子问道,“那便劳烦秦王细谈,临江该如何协助?” “这...寡人无计可施,此行来南阳亦是看看临江王有何高见。”子婴直视共尉,认真道,“临江王亦无需派太多兵力,能将魏王豹击走便好。” “无计可施?!”共尉被惊得不轻,“换做临江全盛之时,亦不是西魏的对手。若无奇谋,秦王这便是让临江将士送死!” 舟边破衣临江将士暗暗冷哼,子婴在他们眼中成了胡乱求救的昏君。 “王上,临江无需与秦国为伍。不若趁秦国大乱,派兵攻入汉中郡,既不与西魏争斗,又可重振临江。” “汉中本就是当年秦楚相争之地,趁着此时夺过,也可一洗楚国败史,还能被霸王重用!” 共尉眼珠微动,他平生最佩服项羽,光凭这点便对他诱惑不轻。 陈贺虫达面色已然煞白,生怕共尉趁火打劫。 二人望向子婴,却发觉子婴并无忧色,微微低头在考虑着些什么。 “哈...临江的臣子皆在为寡人思虑,不知秦王以为此计如何?”共尉笑问道,似在征求子婴的意见。 “临江王完全可以试试。”子婴笑道,“咸阳若守不住,秦军当退至雍地与汉中。此外,寡人刚刚平定巴蜀,汉中郡亦有数万大军,临江王该知如何决断。” “数万?哼。”共尉全当子婴在撒谎,“秦王无需惊慌,本王此刻受制于英布,一举一动皆在九江窥视之中,自是不可随意攻伐他国。西魏亦是九江的敌手,本王这才有望协助秦王。但...秦王连战术皆未有,临江仅剩的两万精兵自是不可大意赴死。” 两万? 子婴之前也猜到了共尉手中兵马所剩无几,听到这个数字还是有些想笑。 单凭临江不足以帮他,还需九江出手才可解围。但如何协同此二国,以及如何作战,子婴还是没有头绪。 犯难间,尉缭的话忽地出现在子婴脑海——君王当安居王位,小事交与臣子便好。 子婴顿时来了‘主意’。 “那是临江王的事!”子婴裹紧深色外衣,无赖般的蹲坐在大舟之上,“临江王若始终被英布控制,他日无用必死在英布手上。如今,帮寡人亦是帮临江,想不想做全看临江王了!” “子婴,你放肆!”临江将士持剑怒喝道。 “寡人实话实话罢了。”子婴随意摊着手,“尔等只会为临江王出些不切实际的注意,光是好听又有何用?” 陈贺二人不知子婴如何换了态度,忐忑观望着局势发展。 共尉也是心高气傲之辈,被子婴激的有些气恼,可又不得不承认子婴此话有理。 “本王是想摆脱束缚之境,但秦国当年可是出了名的言而无信,六百里之地一事,楚人仍未忘却。秦国之危若解,秦王能否兑现承诺,此事又如何保证?”共尉谨慎问道。 “爱信不信!”子婴抬脸冷笑,“大秦如今还可撤军,汉中巴蜀,此二地皆有崇山为障,不怕西魏强攻!” “不惧西魏,不知惧不惧我等手中之剑?!” 临江将士受不了子婴的嚣张,齐齐拔剑围住子婴。 “住手!!” 共尉抬手大喝,紧咬嘴唇,望着江水皱眉沉思。 项羽可以少胜多,巨鹿大败秦军,共尉自觉国君当如项羽般,绝境中寻得契机方是能者。 江陵已失,襄阳此刻由王陵驻守,仅剩的两万人是用来对付吕氏的,断不可随子婴而去。 无需动临江国兵,还可帮秦国,以图子婴他日或许兑现的承诺... 九江?! 共尉忽地睁大双眼。 西魏军势大,即便是九江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若说动九江动兵,二国两败俱伤,反倒能给临江趁机重振的机会。 此事若成,便是一举多得! 即便子婴言而无信,他也不吃亏。 共尉回身看向子婴,正巧四目对视。 “哈哈哈,秦王亲入他国毫无惧色,有赵武灵王之风,本王佩服。”共尉故作豪爽笑道,“念在秦王亦是英豪,这个忙本王帮定了。” “哦?临江王打算派兵了?”子婴明知故问道。 “确是派兵,但非是临江国兵,而是九江。本王这便带秦王前去见九江使臣。” 共尉说着,拉起子婴袖口,催促着临江将士调转船头。 大舟拨开江水,数十舟朝着西南而去。 “这...南阳重城不是宛城吗?宛城在北,临江王何故南行?”子婴不解道。 共尉面色黯然,叹气道,“唉,秦王有所不知。南阳被侵占后,英布便派了数个九江将士监视本王,襄阳有,筑阳亦有,想与英布商议要事,与他们言便好。” “原来如此。”子婴连连点头,恍惚间看到咸阳被攻破后,被刘邦看管着的子婴。 陈贺,虫达对视摇头,暗叹共尉的处境。 “如此说来,临江王在江上行舟,亦不全是防备汉中,只是想暂时摆脱九江将士的监视?”陈贺问道。 “正是...” 在共尉的接连不断叹息声中,子婴,陈贺,虫达,王周随共尉下船上岸,行了数里路来到筑阳曾经的衙门。 一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高瘦男子,侧身随意坐在几案上,持着毛笔随意涂抹着地图。 “他在做什么?!”陈贺咬牙小声问道。 每张地图都是人在动物皮之上费劲心血绘制,正值战时,地图极为珍贵,随意涂抹简直是糟蹋。 “此人便是英布的臣子,每日皆是如此,想着哪片诸侯的地界归于九江。”共尉解释道。 “想的倒是倒好,打个临江都需巴蜀同为,北方西魏,东方楚国,南方衡山,他们还能打下哪个?”王周揉着胳膊讥笑,瞥见共尉面色有些难看,连忙闭嘴。 男子似是被众人议论声吵到,扔笔,抱肩,看着众人直抖二郎腿。 “共尉,你带的都是什么人啊?”少年不屑问道,“若害的本统领战术出了错,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是是...是本王之过。”高傲的共尉,弓着身子堆笑,“若非有大事相商,本王亦不会打扰邓统领。” “大事?呵呵...”男子浮夸一笑,“共尉,你记住临江已经亡了,是九江王好心留个你一隅之地,还能当个王玩玩。对于九江王而言,你只要不找死作乱,这里根本不会有大事。” 共尉的拳头攥的直响,狠咬着牙却无法发泄。 “这位是...秦王,秦王想...” “子婴?”男子眯眼端详着子婴,“你是想向九江王搬救兵的吧?” 子婴一怔,这人看起来嚣张,却也不笨嘛。 “九江王曾答应过寡人,若西魏攻秦,九江王便派兵相助。如今也到了九江王兑现诺言之时了吧?”子婴不悦道,打心里受不了这股官腔。 “子婴你脑子没坏吧?”男子指着自己的脑袋,嗤笑,“王上只是答应你阻止韩信攻秦,可从未说过阻止魏王豹。你都得了巴蜀了,一块秦地丢了便丢了吧。他日,王上会帮你打回来的。” 子婴没指望此话能唬住男子,但已试探出此人定受英布信赖,连这种细小之别都一清二楚。 男子双手扯过地图,张开在众人面前。塞地处的秦字被划掉为魏,魏字又被打着叉,最终成了九江二字。 不止此处,九江周围的诸侯国也都有被“划分”到九江国。 “狂妄!”陈贺忍不住怒喝,“你以为九江是楚国吗?连衡山国都不敢笃定如此吧?” 男子指着南阳郡轻笑,“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此地便是本统领数月前划的,如今果真成真了。这便是九江的实力!” “还不是要连同巴蜀,有种让英布单独攻打啊。”虫达呛道。 “哈哈哈...”男子不怒反笑,伸手指向河西之地,“秦人也配说这种话?子婴,你还记得当年的河西之战,秦国是如何获胜的吗?没有齐国相助,秦国能夺回河西?!” 子婴冷笑,懒得和他解释。 河西之战非是一场战争,而是五场前后横跨百年的大战。 自战国最早的变法者魏文侯任用李悝,吴起,魏国便是诸侯最强,开始对西动兵夺取秦国河水以西的疆土。 第一次便将秦国打到洛水旁,第二次是吴起的扬名之战,五万步兵,五百战车,三千骑兵,大败五十万秦军。 自献公改革,迁都栎阳发誓再不西退,魏国也被东方战场牵制国力。秦国联合韩赵出兵,第三次时堪堪击败魏国。 第四次是商鞅变法之后,秦军反攻到河东魏地,但魏国仍是诸侯霸主,秦国先胜后败。 而男子所言的齐国助秦,乃是第五次,如日中天的魏惠文王派庞涓讨伐韩国,被齐国孙膑马陵伏杀,魏国一蹶不振,秦国收复了全部的河西之地。 即便没有马陵之战,已秦国当年的军功制度,也定会收复。 “子婴,你不用不服气。此战便是当年河西之战的重现,你若真有能力,便回秦驱逐魏军。”男子笑道,“莫要借来借去的,即便胜了也算不得本事。” “联合巴蜀打完了仗,反过来指责大秦,真是够...”虫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够双标的~”子婴冷笑道。 “什么?”虫达听不懂什么意思,也没有心情搞懂,“王上,如今该当如何,看样子九江不会出手了。” 陈贺缓缓摇头,“西魏得了秦地对九江不利,九江极可能会出兵。但...恐怕也要借机羞辱王上...” “这可如何是好?”虫达急道,他自认为练剑容易,领兵也不难,偏偏这些国间的事物最难掌控。 共尉见子婴不语,低头怔怔的望着双腿。 如何让九江出手? 跪下可以吗? 为了秦国不值,但为了临江,为了父业,也不是不可一试... 拼了! 共尉双手颤抖,撩开下摆,正欲跪下。 一股力量拉着他的胳膊,让共尉无法弯腰。 “临江王,此事远不至此。”子婴小声道。 “可此刻又该当如何?”共尉语中已带哭腔。 “打他一顿!出出气再说!”子婴说道。 “什么?!” 共尉一愣,怀疑耳朵听错了。 请求都不借兵,打了九江的人,这事还能谈吗? “王统领!”子婴朝着王周喊道。 “臣在!”王周忍着怒气,单膝跪地。 “九江统领太瘦了,如此见人过于给九江王丢脸,让他胖一些!”子婴咬牙道。 “诺!” 王周紧攥拳头,直奔男子而去。 “喂,你要做什么?!”男子一惊,连忙跳下几案握拳应敌,“本统领乃是九江王统领,攻临江的先锋邓...” “管你是谁?打的就是你!” 男子正欲拔剑,王周一脚踢翻男子,跨骑在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啊——子婴!九江王不会...饶过你的!”男子嘴角流血,口中仍旧叫嚣,“他日...九江王必一把火烧了咸阳城!” 子婴忽地愣神,当年的项羽的确一把大火烧了咸阳城,以至后世不得不在原咸阳西重建一座长安城。 项羽坑杀秦兵的事,总有英布在其中参与,没准此事也是有英布的份! “陈贺,虫达!”子婴喝道。 “臣在!” “王统领仁慈,下手太轻了,二位统领速去帮忙!” 陈贺,虫达拱手完毕,急冲到男子身旁对着胳膊大腿猛踢。 “本王也...” “寡人本就和英布有过节,这种事多了少了亦是无妨。”子婴拦住摩拳擦掌的共尉,“临江王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 共尉深呼吸了片刻,用力点头。 “多谢秦王阻拦,不然本王险些闯了大祸。”共尉听着男子的哀嚎,已经想到了英布发火的模样。 “哈哈...临江王为大秦出谋划策,小小提醒自是应该的。”子婴故作憨笑道。 即便共尉是为了临江国,才要给此人下跪,也算的上是帮他。子婴对共尉心中带着感激。 子婴在共尉心中虽不高明,但做了他早早便想做的事,不由生起几分佩服。 短短几息之间,二人的关系近了许多。 “来...来人啊!秦人作乱,速速杀了他们!” 男子忍着剧痛挺起上身喊着,有王周一拳重重击倒,躺在地上鼻腔窜血。 衙门外,手持长剑的数百人拔剑冲进,望着面前的场景齐齐一愣。 他们早早便听到男子的哀嚎,只是以为男子在发怒,并未想到有人敢如此造次。 “什么人?速速放开邓统领!”九江将士持剑喝道。 “跟...跟他们废什么话,杀了他们啊!”男子吼道。 “哈哈哈...那便来试试吧。” 子婴拾起男子的佩剑,放低身姿,笑看向数百人,“寡人让尔等见识一下越人的剑术!” 跟随而来的数百秦军远在岸边等待,子婴正好拿这群楚人试试合传胡害所教的剑术。 “秦王是想以一敌百?!”共尉惊呼。 “正是!” 子婴不再多言,冲入阵中挥剑。 衙门中的空地太小,本不利于长兵刃的施展,幸好越人剑较柔,子婴穿梭其中倒也游刃有余。 “无需在意敌人多少,只需顾及十面,便万夫不当!”子婴默念着合传胡害的教导。 身影交错间,前方九江将士流血倒地,其余众人不得不踩着仍带余温的尸体作战。 子婴本可一击制敌,为了让九江将士恐惧,刻意多劈砍了许多剑,最后的杀招也均是大开大合。 不消片刻,近百人已气息全无,躺在血泊之中。 浑身鲜血的子婴单手持剑,对着众人邪笑。 “想速死的,便站在最前方好了。” 后排将士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 铛—— 一九江将士长剑落地,彻底击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防线。 “秦人...屠夫...” “虎狼之国...快跑啊!” 踉踉跄跄中,衙门空地只留下跑不掉的尸体。 “啧啧啧,刚砍了几个人,这剑怎么卷刃了?九江的剑也太差了些吧?”子婴笑着,随手扔下长剑。 “统领,此刻还能不能谈谈借兵的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玩弄 王周手里留着力气,男子的脸只是肿成猪头,脑袋倒还清醒。 虫达是剑客,陈贺跟刘邦当过几年山贼,看不过别人在面前嚣张。 男子的腿骨被踢断,忍着剧痛呲牙咧嘴。 “子婴!你该知道九江王的行事...今日殴打九江统领,杀死九江将士,你注定死在南阳!”男子呲牙吼道。 “切,英布前些日子还送寡人四百百越将士,以英布的行事,想来也不在乎着几百人。”子婴抓着男子的发髻笑道,“虫统领又在巴蜀发现些世间未有的奇宝,用它定可平定九江王之怒。” “呵,九江王乃是洗劫九州之土的大盗,什么奇物没见过?你还想...” 虫达从怀中掏出一青铜戚形方孔璧,男子不由愣住,青铜逼做工精美,恐怕天下各诸侯王室之物都无法媲美。 “这一块是虫统领的,寡人保证送给九江王的,定比此物精细。阁下以为九江王会不会心动?”子婴笑道。 “好...”男子喃喃道,忽地醒过神,“好个屁!子婴,你知道老子是何人吗?伐秦统领邓宗之子——邓冲!九江王的心腹爱将,你杀了老子,管教你任何事皆不成!” “邓宗之子?”子婴故作惊讶。 “正是。”邓冲自得一笑,“周文取魏地,家父取九江,天下伐秦之人无不知家父之名!” 共尉面色微变,如果此人有这种身份,子婴这番冒失,定会引得英布激愤,恐怕还会牵连临江。 “怎么?都怕了?!”邓冲咬牙推开王周,堪堪坐起身,“子婴,你此刻若杀了这些人,跪地给老子磕头,老子兴许能给你死后立个墓碑。不然...尔等死后便是无坟野鬼!” “哈哈哈。”子婴被邓冲逗笑了,“周文在戏水死于章邯之手,邓冲聪明一些,打下九江便不再西行。和章邯比起来,不过是两个无名小卒,小卒的儿子有何好得意的?要说伐秦之人皆知的统领...为首应为葛婴才是。” “子婴!”邓冲被说中痛处,陡然大怒,“你最好想清楚,老子能被派来看守一国之君,当是最为九江王重用!还不打算求饶吗?” 共尉凑到子婴身边,小声道,“此人无礼至极,英布此刻当在宛城,抢在那群九江兵之前赶至宛城,或许还可说动英布派兵。” “寡人非是使臣,这些话还不必寡人亲口前去告知。”子婴深意一笑道,“寡人今日偏要让邓冲带这个话。” “秦王莫要固执,再晚便来不及了。存活下的九江将士此刻恐怕已在北上的路上了!!”共尉急道,焦虑中压抑不住声音,一席话被邓冲听得清清楚楚。 “臣这便带人前去截杀九江将士!”陈贺迈开大步,朝门口走去。 “别白费心思来了,本统领每隔七日便要派人向九江禀报共尉的近况,九江王见不到人可是会派大军杀来的。”邓冲揉着大腿邪笑道。 “这...” 陈贺顿时没了主意,心有不甘怒瞪邓冲。 “秦王刚刚不该阻拦本王的。”共尉苦笑摇头。 “无妨,临江王且先出去休息,此地交给寡人便好。”子婴看了看拳头,略带深意说道。 “秦王不能再动他了!”共尉生怕子婴再捅娄子。 子婴懒得解释,差遣虫达将共尉推出去,紧闭房门。 厚重的大门闭合,子婴的笑脸瞬间消失,转而一脸冰冷,好似看待死人般看着几案前的邓冲。 “子婴,你...你可别做傻事!” 邓冲心生惧意,挣扎向后撤退,后脑磕中桌脚,忍着疼痛仍旧警惕着子婴。 “傻事?呵呵...”子婴半坐在邓冲面前,“单凭西魏分了常山国,英布便不敢让魏王豹再势大,这个忙英布必定会帮。鼠辈当亦知晓这点,此番嚣张无非是为英布断手出口恶气,以求能被英布赏识罢了。殊不知,这才是傻事。” “你什么意思?”邓冲神色一紧。 “如此简单的事都想不通吗?”子婴不屑一笑,“鼠辈被派来看守共尉,便算得上被英布看做心腹了。但战事还未定,被吩咐如此闲职,恰恰可说明,只是个不被高看的心腹。” 邓冲转脸不答,这点倒是被子婴说中了。 共尉不久前招揽的王陵此刻仍在南郡作战,英布打下南阳后便与葛梁为王陵规划战法,而他丝毫插不上手。 “此时刁难寡人不仅不会让英布重视,反倒让英布觉得鼠辈无心大事,非是审势谋局之人。”子婴继续说道。 “秦王的意思是在下该主动说服九江王助秦,甚至亲自带兵?” 邓冲小心问道,心中却极其鄙视,此番狡辩,无非还是有求于他。 “非也。”子婴冷笑摇头,“这种事鼠辈若一口应下,则又被英布认为不替他出气,最终或许还会落个被暗暗疏远的下场。” 邓冲皱眉思虑片刻,自觉此言有理。 “这便是....此事在下做亦不是,不做亦不可?!”邓冲忽觉堕入死局,暗骂子婴的到来。 “正是,不过鼠辈从来没想过别的出路吗?” “请秦王明示!”邓冲拱手求道,他已察觉子婴非是刚刚般冲动之人,心思极深,当有办法解决。 “此事还需共尉相助。鼠辈不会真的以为英布,只是让你看管共尉这么简单吗?”子婴笑问道,“明明可彻底占据南阳,为何还要留共尉当王?” “在下知晓,是为了不与吕氏撕破脸。”邓冲说道,“九江王本想按协议占了襄阳,但葛梁那个家伙说此举定会招致巴蜀不满,需让共尉的人以临江的名义占据,而实际上临江被九江操控,亦算的上是归于九江。” 陈贺等人暗叹葛梁心机之深,子婴却不屑轻笑。 “此话确是其一,不仅是不与吕氏闹僵,也是给天下人看,以防九江日后寻不到盟友。”子婴说道,“但还有第二层意思——九江王夫人的死,吴芮迟早会看出来,衡山必攻九江。共尉活着,此事方可有转机!” “秦王在说何事?夫人...夫人乃是游玩临江而被共敖家眷...” 邓冲还想为英布辩驳,望见子婴嗤笑的脸,及时闭上了嘴。 子婴懒得责骂邓冲,“吕氏不会甘心被困死南郡,襄阳必定会被争夺。而吕氏敌不过九江,必须要求别国相助。项羽不会帮忙,只剩下一个衡山王。即便吴芮仍被尔等唬住,吕泽也会派人戳穿此事的。” “秦王的意思是,让共尉开口,将此事推给巴蜀?”邓冲心中计谋。 “呵呵呵...”子婴忍不住笑,“九江王的夫人死在临江,是巴蜀的人干?吴芮会相信这种说辞?” “那...又该如何行事?”邓冲没了主意。 陈贺等人齐齐看向子婴。 子婴抬着下巴直向门外,“自然是让共尉接过此罪,主动承认九江夫人就是他杀的!” “什么?!”邓冲瞪大双眼,“这便是共尉去死啊,他岂会心甘情愿答应?” “故九江王才派鼠辈来看管共尉,为了便是共尉的这番话。”子婴挑明道,“待到英布得到共尉的‘认罪书’,共尉也便没用处了。否则鼠辈便要永远留在此地了。” 邓通自认子婴之言有理,但让共尉‘自杀’谈何容易。况且以英布的人品,共尉自是知晓,承认后即便吴芮不杀,英布也会杀人灭口,断然不会答应。 子婴看穿了邓冲的心思,笑道,“共尉人都在此地,管教他答不答应,杀了他伪造证据便好。” “王上...真的要出卖临江王?!”陈贺小心问道。 在陈贺心中,子婴如此做便是,以此奇功换得邓冲帮他向英布求情借兵,卖友求存之举! “共尉不是临江王,是临时王。日后从不从英布皆是一死。倒不如为寡人所用。”子婴说道。 虫达,王周不禁皱眉,虽知晓共尉的下场本就不好,子婴也是为了大事而为,但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王上刚刚可是和临江王谈好的大事!是他带王上来找邓冲的!如今乃是小人之举,若如此做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君!”陈贺目视子婴,怒道。 “陈统领...”虫达小声提醒。 “虫达!”陈贺打断喝道,“沛公乃是仁义守信之君,子婴此举亦是不配为我等的王!” “这...”王周没料到陈贺反应如此剧烈,一时也无法劝阻。 “小人便小人吧。寡人这便与邓统领谋大事去了,诸位静待此处便好。” 子婴搀扶起邓冲,朝着门外走去。邓冲满身是伤,几乎是被子婴拉扯而行。 “秦王...共尉武艺不凡,在下可制服不了。”邓通双腿大战,有些紧张。 “怕什么,寡人在此,无需一合共尉必死。”子婴笑道。 “如此便多谢秦王!”邓冲想要拱手,无奈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无需多礼,寡人亦是再为大秦谋划。” 二人推门而出。 陈贺气的一脚踢翻几案,抽出长剑砍碎邓冲绘制的地图。 “还以为王上有什么妙计制服邓冲,到头来还是要用盟友的命来讨好,废物一个!”陈贺怒道。 “陈统领少说两句吧,唯有王上能帮沛公报仇,莫要惹怒了王上。”虫达劝道。 “如此小人,不依附也罢!”陈贺紧咬牙齿,“大不了本统领亲自前往南郡刺杀吕雉!” “这...这也需等王上归来,不然统领连筑阳都走不出去。”虫达无心理会刘邦的死活,只是不想让陈贺如此出走,怕子婴迁怒于他。 “那便等子婴带着共尉的头归来!” 陈贺怒急,抱剑坐在地上,不再开口。 王周无奈的看着陈贺,劝解之话也不好意思说出。 子婴二人走出外门,共尉正背手徘徊。见到子婴,共尉慌忙迎上。 “邓统领可答应了秦王的求助?”共尉问道。 “算是应下了吧。”子婴阴险一笑。 “算是?秦王何意?” 共尉心生不妙,转头看向邓冲。不久前还嚣张的邓冲,竟有些怕子婴。 “邓统领想要什么?”共尉问道。 “临江王的‘认罪书’与项上头颅!”邓冲大喝,猛地上前,用全身的力气扑向共尉,“秦王!共尉被在下制住了,快...快一剑砍了他!” 共尉未料到浑身是伤的邓冲还能如此,猝不及防被压倒。 “很好。” 子婴缓缓抽出宇宙锋,却不上前,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 “秦王,快出手啊!”邓冲急道,眼看共尉便要推开他起身。 “急什么?总要让临江王写了认罪书再说吧?不然让寡人来写吗?”子婴笑道。 “滚开!”共尉踢开邓冲,拔剑直指子婴,“尔等究竟如何商议的?!” “这个简单。” 子婴笑着将刚刚的谋划尽数告知共敖。 共敖越听越心惊,恨不得立刻杀了子婴,但见到子婴刚刚的身手,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好你个子婴,本王还以为你愚笨,想不到如此阴险!”共尉怒骂道。 “寡人可从未承认说过,皆是临江王自以为的。” 子婴轻瞥着嘴,小舟之上的故作愚笨,只是为了让共尉自觉聪明,反过来谋划他,这才能至此地。如今也无需掩饰了。 “好好!本王今日偏不写,但看你如何逼迫本王!” “这个也简单。” 子婴起身,在二人惊骇目光中,挥剑砍断了邓冲的手臂。 “啊——” 邓冲缓过神哀嚎,想捂胳膊却无法行动,只能看着自己的血液缓缓流淌。 “如此砍方能让鲜血溢出,临江王还不去找件好衣来,可别浪费了邓统领的血。”子婴说道。 “子婴,你到底想做什么?!”共尉彻底被搞糊涂了。 “自然是杀临江王啊,只不过衡山王也从未见过临江王何貌,拿邓统领替代一下,当不会被发觉的。”子婴邪邪一笑。 “秦王...秦王不可如此!”邓冲面色煞白,伏地求饶,“秦王答应过在下...让九江王重用在下的,不可食言!” “寡人从未食言。”子婴略带怜悯看着邓冲,“凭借邓统领的才智,恐怕一辈子皆要被那个葛梁压上一头。唯有此事方可被九江王另眼相看,代人去死一事,葛梁当是做不到的。邓统领放心,九江王定会好生待阁下的尸体,当派人稳妥送至衡山国,对臣子亦会宣称邓统领为大事而死,终生感激。” 邓冲惊恐的望着子婴,想把一辈子学来的脏活全都骂出,却又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寡人最厌恶污蔑大秦功绩之辈,你注定一死。”子婴轻描淡写道,“这些话本无需让你知晓,全当是让你死个明白吧。” 子婴朝着邓冲猛刺数剑,直至邓冲气绝,彻底无法开口。 共尉见邓冲身死,顿时松了口气。 最起码子婴不会杀他,这便足够了。 “秦王计策虽妙,但英布如何能忍旁人杀了他的心腹?恐怕秦王弄巧成拙了。”共尉摇头道。 “忍不了便强忍着。”子婴轻蔑一笑,“寡人也算的上是帮了他大忙了,加上为了要同遏西魏,寡人还可告知是他的臣子不敬在先,再给他些好奇物,管教他不得不吃这个亏。” 得知英布或与火烧咸阳城有关,子婴早便想报复一下了。 “或许会如秦王所言。”共尉点头道,“但吴芮不认得本王的笔迹,即便有尸体,有认罪之言,恐怕吴芮亦是不会相信。” “那便再加上临江王的玉玺。”子婴毫不在意。 “吴芮...也未见过玉玺。”共尉犯难道。 “呵呵...临江王只管做便是。”子婴笑道,“为了女儿之死能犯糊涂的人,也当会为见到杀女仇人的尸体而愚笨。吴芮见到一干物件,必会急着朝邓冲的尸体发泄恨意,不会顾及其他的。邓冲的尸体被打的如此之惨,吴芮也当会以为是英布为了报复所致。准备的算是齐全了。” “有些道理。”共尉连连点头。 “那便依计行事吧。” 共尉连忙跑进衙门,寻来笔墨刀剑,匆忙写着‘认罪书’,小小翼翼的将木头雕刻城临江国玉玺的模样。 “临江王怎么没死啊?” 陈贺一惊,望向大门之外,却见到了邓冲的尸体。 “本统领便说嘛。王上才不是什么背信弃义的小人。”忍了半天非议的王周顿时扬眉吐气。 “在下亦是知晓,秦王不是那种人。”虫达附和着笑道。 “是秦王让邓冲来代替本王去死了。”共尉说道。 陈贺虽然有些惭愧误会了子婴,但不知道子婴什么时候改的主意。 若是听到他的牢骚之后而改,那便是为了利益而动,也算不得明君。 “陈统领莫要再思虑此事了,还是为临江王想个巴蜀将士的身份吧。”子婴笑道,“共尉已死,大秦多了个统领。” 共尉神色忽地黯然,被众人看在眼里。 “与郭亭一战,巴蜀确是死了不少将士,此事不难。但临江王本为一国之君,而今却为臣,恐怕不妥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共尉的心机 共尉沉默不语,抬头望向门外。 冬季的天空,即便是晴天,也似笼罩着一层阴霾。 明明万一无云,却看的共尉烦闷不已。 父亲共敖跟随楚怀王起义,身居高位。项羽分封天下,给了临江国南郡与南阳二郡。本以为可以此为基业,流传万世。谁料,到了他这里便要结束了。 共尉想过让西魏与九江大战,趁机再起。但他也知道,英布不会为了秦国与西魏打到两败俱伤。各国均在征伐做大,不会给他留下安稳喘息的机会。 倘若他还在江陵,或许还可有一丝机会。可惜此地是筑阳,北有蓝田关,南有襄阳,地形如同巴蜀,却无山岭保护。 “呵呵...”共尉忽地苦笑,“临江国因伐秦而立国,如今倒要臣服于秦国?秦王真是敢想。” “临江王似乎无别的选择。”子婴正色道,“南阳郡一隅注定无法驻守,久留此地便是一死。” “本王手握两万精兵,投靠霸王岂不更好?”共尉笑道。 “那临江王是想从九江还是百越之地经过?亦或是绕道西魏?但看魏王豹,英布,吴芮能不能放行?”子婴说道。 共尉顿时不语,后路皆被堵死,已别无选择。 子婴趁机道,“寡人曾说过,临江王若帮寡人,大秦会替临江王报仇。此言非虚,若临江王带兵归附,寡人他日击退九江,还可将整片南阳重归临江王。” “那...南郡呢?”共尉忽地问道。 “亦可!”子婴决绝道。 “哈哈哈,秦王倒真是够阔绰的,野心...亦是够大的!”共尉面色阴沉,“当今天下乃是霸王之物,秦王攻破巴蜀,可算得上是为霸王出口恶气。本王丢了南郡也该是霸王亲自取回,何时轮到秦王插手了?” 子婴微皱眉头,一时忘了共尉的立场,居然着了他的道。 放眼天下,诸侯国中恐怕只有共尉还以为天下当归楚。 共尉此人想法又极怪,子婴早便知道想收服他还真需费些力气,这才诓骗邓冲,要联合诛杀共尉,好将共尉逼到绝境。如此行事虽有强迫的意味,却不用顾忌共尉对大秦的恶意,再费心做些改国号的事。 想不到兜了一大圈,共尉还是不为所动... “霸王...霸王旧日在咸阳之时,放了寡人一条生路,约定他日再战。”子婴放低姿态说道,“寡人如今已习得剑术,想早日对决霸王,自是要帮霸王解决些麻烦事。” “少来了。”共尉邪邪一笑,凑到子婴耳边小声道,“秦王收留张耳等人,还派贯高来江陵插手本王国事。这不会也是为了早日与霸王决战吧?!” “这...临江王如何得知的。”子婴一脸惊慌。 “黄统领亲口告知的。”共尉笑道,“黄统领不敢对家父直言,只能对本王言。秦王如何都未想到,暗地里的勾当被人知晓了吧?秦王想重夺天下便直言,何须隐瞒呢?” “临江王既已知晓,那便是不想帮寡人了?”子婴不再隐瞒,直问道。 “帮自是要帮的,但要看秦王接不接受本王的条件了。” “什么条件?” “简单!”共尉背手站回众人面前,大声道,“本王会带着两万将士全力帮秦王解危,其后驻扎秦地。此两万人若有伤亡,秦王需给本王从秦人中征兵的权力,并分发兵刃甲胄粮饷。此外...秦王不得过问此两万人的任何事务!秦王日后若攻打南方二郡,该给本王的一样都不能少。” 虫达三人听的一愣。 “这是什么?!”虫达叫道,还从未听过这种要求。 “这哪里像是投靠啊。”陈贺也听不下去了。 王周攥拳便要发作,被子婴拦下。 子婴一时也很无奈,张耳那群人虽有小心思,但还是听他的调遣的。 本是想求一猛将,到头来发现是一个祖宗。 共尉的要求分明就是,两千年余后米国对樱花国的战后驻兵的翻版。怕子婴日后作出不利于项羽的事,便随时看管。 “哈哈哈。”子婴摇头苦笑,“临江王倒是将英布对临江的计谋用在寡人身上了。” “诸位莫要动怒,这只是本王的要求,秦王大可不必应下。”共尉笑道,“秦王已杀死‘临江王’,本王亦可遣散将士,只身绕道楚国,助霸王一臂之力。如此亦算两不相欠。” 此刻子婴眼中的共尉,与大舟之上劈砍江水时一模一样! “早知你如此阴险,王上就该与邓冲杀了你!”陈贺怒道,已不再思索子婴是否临时改了主意。 “王上!此刻杀他亦不晚。认罪书等物皆在,到时将杀死邓冲的罪责推到他身上!”王周气道,已然抽出长剑。 “此法确是不赖,可惜秦王还杀了近百九江将士,此二事放在一起便说不通了吧?况且...两万余伐秦将士之助,与出一时恶气,本王相信秦王还是能分清轻重的。”共尉忍不住摸着鬓边长发,似乎沉醉于反客为主的快感。 子婴顿觉有些挫败,被人反将一军的感觉极为难受。心中开始暗暗筹划,解决此危之后,如何弄死共尉。 “秦王也莫要动杀心,本王的两万将士皆是忠心之人,本王若死,有些事便天下皆知晓了。”共尉笑道。 “临江王多心了,寡人是在思虑日后的征兵一事。”子婴忍怒笑道,“临江王的要求寡人答应了!” “哦?此话当真?”共尉没料到子婴如此痛快。 “君无戏言。”子婴回道。 此番大战之后,大秦的对手会更难对付,需休战很久,整顿国力。有共尉在秦地为项羽通风报信,还可让天下知晓秦与楚暗地里有联络,便不会如今日一般轻易偷袭。 未尝不是好事。 “好!秦王果然识时务。”共尉得意一笑。 “临江王的两万大军何在?大秦局势堪忧,两万将士需速速北上!”子婴急道。 “在襄阳~本王的死讯传出去,临江之地便是英布的了,九江将士接管各个重地,他们便可由王陵统领带至本王身边。”大事已商议妥当,共敖给外悠哉。 “如此也好。”子婴点头,“有英布在宛城的大军在,暂时可抵抗一阵。如此,临江王便带着邓冲的尸首,随寡人至宛城见英布。” “那便听凭秦王所言。哈哈哈...” 共尉肆意狂笑,提笔写着让王陵撤出襄阳的信,走出衙门递给亲兵,令其南下而行。 共尉跟着子婴与齐齐不悦的虫达等人乘上北上的大舟。 “不出两日便可抵达宛城。以英布的脾气至多借给秦王五万人马。能否解困还可知呢。” 舟仓内,共尉望着江面提醒道。不知为何,共尉看着略带白烟的江水都感觉极为清澈。 “无妨,临江王能带兵作战,人再少亦是无妨。”一旁的子婴淡淡道。 “哦?秦王竟如此看好本王?”共尉略感惊讶。 “那是自然,临江王可是能轻易算计寡人,西魏除了韩信,其他统领皆不是临江王的对手。”子婴说道。 “哈哈...韩信能接连灭国,确是不可小觑。”共尉笑道,“秦王却也不必怨恨本王,所为算计实在谈不上。本王的计谋皆是依势而行,秦王只顾着自己的计谋,给了本王可乘之机罢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原来是个心机婊 子婴望着被大舟划开的江面,想起了楚营之时,他的挑拨离间之计被范增识破。 那是他第一次被人戳穿,而这第二次便是此次被共尉算计。 竟皆是心向楚国的人。 “是寡人的计策所向太明显了吗?还是...楚人心中一直想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始终对秦君有警惕之心?”子婴看向共尉,正色道。 “自然是后一种。”共尉直视子婴笑道,“本王不懂什么计策,只知道...秦人的话绝对不可全信,楚怀王身死还未到百年呢。” 子婴忽地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刘邦是楚人,项羽死后,楚人倒也能接受他。子婴却还需解决楚地人对大秦的看法。 “秦王也莫要多想了,秦国如今收回雍塞二地,打下巴蜀已是极限。翟国有匈奴为主,断不可攻。西魏与秦国的恩怨过深,无法再东出。”共尉自得一笑,“秦王安守疆土,等待霸王平定作乱的反王,再对俯首称臣,兴许仍可为一国之君。” “休得胡言!王上绝无可能对项羽称臣!”王周怒瞪共尉。 共尉不屑一笑,“哈哈哈...秦王称臣皆要看霸王的心意,即便霸王有心也需改国号,‘秦’这个字太难听,又有太多纠葛,恐怕天下人已不再想看到这个字了。” 子婴阴沉着脸,共尉此言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与赵之长平之战,与魏之河西百年纷争...曾经的楚地鄢城还是武安君白起挖百里长渠水淹而破,数十万平民无辜死伤,以至水退后,郢都城内恶臭数月不散... “秦国先人做的恶事太多了,以此夺九州已耗尽国运。秦王不可能再夺天下了。”共尉倚在仓中悠哉道。 陈贺,虫达想要辩驳,一时却没了说辞,只是尴尬的张着嘴,见子婴低头不语,齐齐闭上了嘴。 众人一路无言,在江面之上飘荡,直至次日傍晚,抵达伏牛山南,汉水之北的重城——宛城。 共尉望着火把映照下巍峨的城墙,不禁连连感叹连连。 “本王虽为临江王,确是首次来至宛城。若不是江陵曾是楚都,家父便在此为都了。”共尉看向子婴,“依秦王所见,宛城比起咸阳如何?” “还差一些。”子婴淡淡道。 “差?”共尉轻蔑一笑,伸手指着城门,“此地可是天下最大的铸铁之城,英布攻下南阳便守在此地不出,咸阳仅是富有些罢了,断无此地重要。” 子婴心生不悦,轻瞥着共尉,共尉此言不虚,但宛城始终无法与咸阳相比。 西汉之时有所谓的六大都会,皆是从秦时便名冠天下的——咸阳,洛阳,成都,宛城,邯郸,临淄。 即便到了东汉,宛城最繁华时被作为陪都,因刘秀出生在此地又称为“帝乡”,也仅是天下第二大城。 宛城的地利极为重要,秦楚魏韩四国曾为了宛城争夺七十余年,后楚国夺下此地,特意在北铸造了一座防备秦国的长城。 而宛城之所以成为炼铁之城,只因始皇将一姓孔的魏国人流放至此地,那人擅长炼铁之术,引得当地之人纷纷学习,故此成名。 共尉见子婴不言,笑意更甚。 “秦王继位一来,恐怕亦未至此地吧?不然秦国根本无需灵焚相助,随便找个宛城匠人便可。” “你...” 子婴忽地忍不住怒气,共尉这是在找茬?! 他继位之时,外面都乱做一团了。刘邦当时攻下宛城周围各城,以逼宛城守将投降。那个时候如何能前来此地。 何况灵焚在天下伐秦之时,仍旧相助于秦。若无灵焚,咸阳当破,这种大事共尉不会不知晓。 拿灵焚来挑衅他?! 共尉还没有这么蠢吧? 子婴怒视共尉片刻,忽地想到了些事。 共尉只知灵焚助秦,却不知他拜灵焚为师的事。 此番言论非是挑衅,而是...挑拨离间! 有灵焚相助,项羽至咸阳而至,共尉想让他疏远灵焚,以助项羽。 之前的贬低咸阳,恐怕也是共尉的心机。让一国之君以为己城不如别城,才能心甘情愿臣服。 还说不懂计谋,简直古代版pua! 而后来刘邦最信赖的卢绾,被封为燕王后投靠了匈奴,连被刘邦召见都不敢会面,恐怕早在攻打临江时,被共尉暗暗告知了什么... 若真如此,幸亏是卢绾和陆贾攻打,一个发笑,一个亲戚,换成别人后果不堪设想。 “好小子,本以为你只是想法怪些,想不到竟是个心机婊。差点又被你阴了。”子婴心忖,看共尉的眼神多了分警惕。 共尉察觉到了子婴的怪异。 “秦王那是什么眼神?本王刚刚只是说心里话罢了。”共尉装作不以为意,笑道。 “呵...没什么。”子婴冷笑道,“寡人也只是惋惜临江王。未当王时,没能用此重城强国,这当了王,再想用此城,却归了英布了。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共尉脸皮不自觉抽动一下,“哈...无妨,秦王可是答应过本王,若打下此地,仍归本王掌控。秦王该不会食言吧?” “自然不会,只不过...”子婴顿了顿,“寡人还答应了临江王不再妄动别国疆土。按临江王之前所言,这两件事放一起便说不通了吧?临江王若真想重夺旧土。恐怕需让九江王拱手相让了。” “这...”共尉顿觉搬石头砸到了脚,“英布...英布如今已非心向霸王,打他不算插手霸王之事!” “非也。”虫达抱剑摇头晃脑,行至共尉面前,“王上想打南郡吕氏皆被临江王劝阻,南阳同理,这英布和吕氏哪个皆不心向项羽,又有何分别呢?” “本王...本王他日会求得霸王同意的!”共尉咬牙道。 “那好啊,寡人等着那一天。”子婴笑道,“不过大秦需先击退军,此战之后寡人还需很久方可重恢国力,临江王需等上很久了。” “本王...等的起!”共尉压着怒气说道。 共尉想不通刚刚还有些压抑的子婴,此刻如何敢和他唱反调?应该听命与他才对... “秦人生性暴戾果然难以操控,不过本王总有机会让你听话的!”共尉心道。 陈贺,王周望着共尉憋气的模样,心中格外舒畅。 “灭九江之事乃是后话,先入城借兵才是大事。临江王可要小心来了,倘若英布此战派了重兵,大秦碍于颜面,可没法攻打九江了。”王周笑道, “喂——!” 宛城城头传来年轻男子不悦的声音。 “诸位如今在九江的国土上,商议如何灭掉九江王。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寻找英布 “什么人?!” 虫达一惊,拔剑横在子婴面前。 火把掩映着年轻男子俊俏的脸,城头九江兵拉弓直冲着城下众人。 “诸位是不知九江王的行事,还是...活腻了?”男子冷声道。 “此言是为了安抚临江王,疆土被占,发发火罢了,小统领莫怪。”陈贺毫不畏惧,将罪责全推到共尉身上。 “共尉发火?他此刻还能活着,已算是九江王难得的开恩。”男子冷笑,“诸位亦该知晓,九江王不会允许旁人撒野的!” “说你呢,临江王。”陈贺那手肘撞了撞共尉,“下次再不满,我等便不陪你了。” “陈贺,你...!” “共尉!你不在筑阳跑到宛城又有何事?”男子喝道,“不会是想暗杀九江王,重夺南阳郡吧?仅凭着几百人恐怕不够呢!” 共尉吓得上前两步,朝着男子直摆手,随即指向子婴,“断然不是!是...是秦王,秦王来向九江王借兵解危!” “子婴?!” 男子打量着子婴,眼神中带着些许惶恐。 驻守武关的秦兵大量撤回秦地,男子才知晓西魏趁机攻秦一事。男子猜测子婴还要在数日后才能来此,已然超过了他的预料。 “你真的是子婴?!”男子问道。 “正是寡人,统领若不信,带寡人面前九江王便可。”子婴笑道,“九江王该不会忘了寡人何貌的。” 男子面色微微黯然,“九江王此刻在淯水旁,秦王想去见便去吧。” “淯水?”子婴不解道,“九江王不督促匠人炼铁器,去淯水有何事?” “这便不需秦王过问了。要么等到明日九江王归城,要么此刻前去淯水寻找便是。”男子冷淡说道。 “大秦有紧急之事,你这是什么态度?”王周骂道。 子婴也有些蒙,淯水虽在宛城西不远处,但向南便至新野,若英布是心情大好顺着淯水还可到达襄阳... “劳烦小统领为寡人指个大致方位,他日寡人必有重谢!”子婴急道。 “秦国的君王亦是知晓心急吗?当年胡亥若是早些派兵镇压大泽乡,仅凭陈胜那九百人亦不会占了天下大半。”男子忽地激愤,握拳喝道。 “什么?!” 子婴一时摸不清头脑,这人是责备胡亥?跟随英布的人,为大秦惋惜?还是... “多说无益,秦王自便吧。”男子冷声道,“若无九江王亲允,诸位今夜恐怕不能入城了。” 男子说完,身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陈贺等人面面相觑。 “这...要不然陈统领与在下南下新野,北上而寻。王上与王统领自宛城西南下,总会遇到英布的吧?”虫达苦笑道。 “倘若英布在江上泛舟,临江王便在江上寻?”陈贺摇头调侃。 “哼!”共尉冷哼,“秦王不会真的相信此人之言吧?这分明便是英布不想借兵,故意戏耍秦王。” “绝对不会。”子婴语气决绝,“以英布的为人,即便不愿借兵,也会当面羞辱寡人一番,不会如此番一般。” “那秦王便费力去寻吧。以免诸位寻漏了,本王帮秦王在去城门处拦截英布。”共尉冠冕堂皇道,刚刚被子婴一行人弄的心中不快,不想再卖力气。 “那便多谢临江王了。”子婴拱了拱手,迈步急速向西而行。 虫达等人心中其实都很没底,但急于战事,也跟着出发。 幸好夜空之中有月光照射,众人倒不必抹黑乱走。 一国之君冷着统领在异国他乡徒步奔波,几人心中不免有些凄凉之感。 陈贺见前方的子婴步伐稳重,似乎已确定了英布的位置,不由心生怀疑,“王上知晓英布所在?” “寡人只是猜测罢了。”子婴淡淡回道。 宛城在秦时崛起,在东汉时名躁天下,但若提到战争,最被世人所知的便是三国时,曹操与张绣的“宛城之战”。 张绣本投靠了曹操,曹操却将张绣族叔,张济的妻子邹氏作为妻妾。气的张绣反叛,在毒士贾诩谋划下奇袭曹营。 曹操统领典韦与长子曹昂皆战死,曹操兵败经由淯水之上的一座桥而逃,那座无名之桥便被后人称作“魏公桥”。 子婴曾游历过那魏公桥,知晓它的位置。 “曹操是奸雄,英布是盗将,没准真的能走上同一座桥。” 子婴思虑着,却也不由苦笑这个想法过于瞎猫碰死耗子。但如今也只能一试了。 夜空中皎月西出东移,众人行了许久,双腿有些酸痛,终于来到后世的魏公桥。 淯水缓缓流淌,倒映着月光,其上的桥面却空无一人... “王上似乎想错了,英布不在此处。”王周揉着双腿叹道。 “若不在此,恐怕便要行虫统领之计了。”陈贺苦笑摇头。 子婴无奈一笑,今晚能寻到与明日能寻到本不差许多,正值战时,子婴却不敢保证一夜之间能发生什么,又有多少秦兵因为援兵不至而战死。 “在下就算腿走断了,也要找到英布!”虫达激愤道,“若被共尉那个小人拦截到,免不了一番自诩功高,再想王上提什么要求!” 子婴微微感动,却也知道此行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是不得不捞的针... “多谢虫统领美意,诸位在此地歇息片刻便依此行事。”子婴叹道。 众人行至桥上,皆不顾身份,瘫坐桥面之上。 望着江水,子婴顿生乏意。 共尉贬低咸阳事假,楚人心不向秦是真。大秦之危解决后,已无法再顺利攻下他国。此番攻巴蜀恐怕是最后一次对外出战了,此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别国战个痛快。若无攻伐,不久前收拢的巴蜀统领便无功可封... “王上是在想共尉之言吧?”背对着子婴的陈贺开口道。 “正是。”子婴无力答道。 “王上不必忧虑,巴蜀之人在战前亦是心怨大秦,离巴蜀之时,那群巴蜀兵倒是安生的很。”陈贺安抚道。 “呵呵...此二事岂能相提并论?”子婴苦笑道,“巴蜀人只是心怨流放犯人,此事为小。单看魏国,秦魏之间打了数百年了,魏王豹的哥哥魏咎还被章邯逼到自杀。非是不可打,而是打下之后,如何安抚那群不服的百姓,此事若不成,当年大秦之危便会重现。” 一旁的王周微微皱眉,“王上为何偏要攻打别国,大秦此时的疆土已然是不少了,无需再争讨。” 子婴猛地一怔看向正躺着的王周,这才发觉还忽略了一件事。 秦人被打到咸阳之时,是想着驱逐敌军,其后便是收服旧土。如今旧土已被收回,秦人又受够了三年来无休止的讨逆,想着安稳了... “这...” 子婴没法解释,大秦统一天下之时仅有十数年,而后便瓦解。以至许多人对大秦占据天下都无太深的感觉。 收服巴蜀之时,子婴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望着群山险峰,大川高城,能从心底说上一句“这是皆是寡人的疆土”,但对于某些不好战的统领来说,无战才是最好的局面。 子婴不禁苦笑,当时是他不好战,如今成了臣子不想战。 “反正明年关中饥荒,再开战已是困难,倒不如先稳住他们。” 子婴如此思索,笑道,“那便如王统领所言吧,寡人息战!” “多谢王上!”王周激动起身拱手。 “陈统领,虫统领亦无需忧虑无战功,寡人只会安排些旁事,亦可以此封侯。”子婴说道。 “多谢王上。” 二人跟着行礼,面色却稍有不快,跟着刘邦时想着皆是如何打天下,虽有官而无仗打,总归少了些什么。 “哈哈哈...想不到横扫天下的秦君,居然也要偃旗息鼓的一天啊?够无胆,不过本王喜欢!” 众人匆忙起身,桥下溅起水花之声,浑身湿漉漉的魁梧大汉从水中走出,隐隐带着一丝酒气。 此人右手看想去无法移动自如,正是在楚营之时被子婴捏断手腕的英布! “九江王居然真的在此处?!”陈贺一惊。 “满身酒气的,还在游水,还是冬天...英布你也真是够不要命的。”子婴心中惊道。 子婴上身衣襟被江水冲开,露出一块块肌肉,摇摇晃晃行至桥头,拾起藏起来的酒壶扔给子婴。 “来!陪寡人喝酒!” 第二百七十章 英布攻心 醉酒略显颓废的英布仍散发强烈的戾气,自认为当过贼寇,行事粗狂的陈贺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便是英布?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项羽能当他的王了。”陈贺暗暗叹道。 虫达紧握长剑,谨慎的提防着英布。 他听吕泽说起过九江王烹杀巴蜀使臣一事,已认定英布是个毫无底线的屠夫。 子婴毫无畏惧,反倒是有些困惑。 “同寡人饮酒?”子婴笑道,“九江王开疆拓土,喜得炼兵重地,连与寡人昔日的恩怨都忘了吗?” 英布下意识看向右手腕,沉默片刻,忽地邪笑,“此等小事何足挂齿?秦国那二十万被活埋的性命才是大事。子婴,你若不再记恨本王,寡人也便不记恨你。” “做梦去吧。”子婴面色一冷,“英布,你也少废话了。是仇是怨,他日有机会再做了断,速派九江将士助寡人驱逐西魏兵,想要何条件,直说吧。” “条件?呵呵,本王自然有条件,只不过你给不起。”英布侧头拧着滴水的头发,“把秦地送与本王,本王可派举国之兵助之。” 子婴张大嘴巴,他猜到了英布或许会狮子大开口,想不到这种话也能说。 “你认真的?”子婴不悦道。 “自然是...戏言。哈哈哈...瞧你刚刚的模样,怎么?本王要了,你还真能给吗?” 英布癫笑不已,朝着嘴中猛灌酒。 “你倒底想要什么?!”子婴急的咬牙,偏偏心急之时,一向爽快的英布居然婆婆妈妈的。 “本王要你!”英布挑眉看着子婴,“子婴,你若舍弃王位来九江,本王便将王位给你,如何?” 子婴捂着额头,微微无奈,“寡人真不该与酒醉之人废话,诸位爱卿带九江王回宛城,待到明日酒醒再做商议。” 事到如今,子婴再是着急,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陈贺,虫达上前便要搀扶英布。 “都滚开!!” 英布一声暴喝,猛地推开二人,二人被推了个踉跄。 “还甩酒疯...” 子婴正欲亲自制住英布,突然发觉王周始终背对着英布,并未出手。 “王统领,素来带九江王回...” “子婴跟本王来!” 摇摇晃晃的英布,一把抓住子婴的胳膊,扯到一旁。 “英布,你做什么?!”王周喝道,欲上前阻止。 “无妨。”子婴抬手拦下三人,“想必九江王真有要事,只能说与寡人听。” 英布脸上笑意不知何时消失,转而是铁青之色,带着子婴行至桥东。 一路上,子婴紧紧盯着英布的动作,直至英布松手,瘫坐在地,子婴才松了口气。 “有事便说,不然寡人亲自送九江王回城。”子婴说道。 “回六城吗?”英布倒地望天,双目迷离。 “宛城!” “那...便算不得‘回’。”英布喃喃道,“六城才是本王的家乡,如今...王后死了,去何地皆算不上回了。” 子婴忽觉有些好笑,“倘若寡人猜的不错,九江王夫人该是被你设计而死吧?为了攻打临江国而杀害夫人,如今倒后悔了?晚了。” “后悔?呵...”英布眯眼苦笑,“寡人亦是不知是否后悔了。唯有她死了,项羽才会去对付衡山,本王才有机会趁机北上。” 子婴不由嗤之以鼻。 “天意弄人啊,她若非是吴芮之女。寡人便不会轻动临江,她也便不会死。待到天下大势再变,再寻其他良机。”英布独自怅然。 “假惺惺~”子婴小声讥讽道。 “寡人不是!”英布猛地坐起身吼道。 “好好好,今日九江王说了算,是为了大计。”子婴附和道。 英布伸手攥住子婴衣襟,吼道,“子婴!你根本就不懂!当日,本王想派人送她去临江时,便已被她看破心思。其后,寡人想就此作罢,是她暗自前往临江,还书信吴芮,只言外出游历。不然,你真的以为吴芮看不透吗?!这非是本王之计,是夫人在为本王谋划!” 子婴喉咙微动,一时搞不清英布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只觉得英布的损失更大了些。 “其实...夫人完全没必要如此。”子婴忍不住提醒,“论国力,不算楚国,九江之上还有西魏,衡山,论名声...九江国是垫底的。即便打下临江,你也无法一统天下,尽是一时得了块地罢了。” “所以寡人才需要与秦王联手!”英布忽地瞪大双眼。 “与寡人?九江王不是已于燕王臧荼结盟了吗?何况寡人并不想与你走的太近。”子婴直言道。 “寡人与人结盟,亦是看国力与名声。燕国够强,韩广又曾是叛臣。原本瞧不起被打的节节败退的秦兵,但此战秦国居然能大胜,寡人便改了心思。最重要的是秦人的名声也是够烂的了。说到底,秦与九江才是一路货色,在天下人眼中亦是一路货色。”英布松开左手,轻拍子婴的肩膀。 一路货色... 此话难听,子婴忽觉秦与九江竟格外相似。 英布是大盗,张仪为相时的秦国也被诸侯视为夺地大盗。 英布杀害了各诸侯的使臣,臭名昭著。大秦一统天下后,除了楚王启自杀殉国外,其他国君下场亦是极其惨烈。软禁处死韩王安,斩首示众燕王喜,将齐王建活活饿死... “即便如此,寡人却已答应了臣子,不想再生战事。安居秦地,修养生息为寡人心之所愿。”子婴回绝道。 “少装了,其实子婴,你与寡人亦是同一类人!”英布忽地喝道,“什么安居的屁话,无非亦是为了夺取天下。早日里,你为了宫人,舍弃翟国之地,也不是什么仁义,只是那块地吞不下去罢了。本王告诉你,无论你再想如何施计,总会有人厌恶。击败不服之国,杀光不服之人,才是成君之道。” “寡人当日是真的不想她去死!”子婴挺身辩解道。 “那只是因为利益还不够大!若是那宫人身死,你便可得到九州,你舍不舍得?!” 桥头沉默半晌,子婴低头,尝试着去思考那种局面,却还是无法抉择。 不忍身边之人身死的心,与日益增长的,本不属于他的称帝之心难分高下... “犹豫了?”英布冷笑,“本王告诉你为何会犹豫。因为,你还不够果决!被秦国为天下讨伐之势吓到了,以为不得人心,即便得了天下亦会失去。” “寡人...” “别装什么仁义了。”英布打断道,“这就是你心中的想法。本王可还听说过一些秦王的事。杀了魏王豹的使臣,扬言要帮张耳复国...滥杀,欺骗这些哪个是仁君之为?还有那些巴蜀统领,你若没用什么不仁义的诡计,本王可不信他们会轻易跟随于你。皆是为了夺天下,你我的策略不同罢了。” 子婴被责备的极为不悦,但这些偏偏又是事实。 此地是后世的魏公桥,子婴也愈发感觉自己非是刘备,而是曹操。 “即便如九江王所言,寡人非仁君。寡人的臣子曾说过,世上本无仁君,只是将所做恶事隐藏。这或许便是寡人为今之道。”子婴叹道,“天下一统乃是大势,寡人亦有为帝之心,也自认能让天下百姓活的更好些。用些诡计也未尝不可。” “还在装!”英布勃然大怒,怒瞪子婴,“让天下百姓活的好,也只是为了王位更安稳!对外的名声更好,再攻别国。哪个身居高位之人会真正为蝼蚁着想?子婴,你比本王可阴毒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子婴被骂的有些懵。 “让你与本王一样,不再有任何顾虑!管他什么天下人心怨,杀过去便是了。你,我,臧荼三人平了天下。可各自为帝,若有不甘再杀伐亦不晚。” “杀过去?” 子婴喃喃道,脑中已勾勒了天下不服者跪拜在身前的痛快画面,共尉等人虽是心有不甘,仍要跪地行礼。 猛然间子婴感觉这种快感,比让人感激更舒服... 英布眯眼见子婴的表情微变,“哈哈哈,看来秦王懂得了本王的心意啊。本王便是盗,便是贼,但而今为王,便是一切!秦国是杀戮可有如何?天下人一样要屈膝尊王!” 英布的话句句击在子婴心头。 “这便是始皇当年的感觉吗?” “哈哈哈...天下人皆在责骂始皇,却又皆在想成为始皇。其实始皇非是暴君,亦是有道之君,本王将其称为‘霸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勾心斗角 陈贺三人远远的看着英布嘴巴张合,滔滔不绝,子婴的眼神中平添了杀伐决断,以及从未有过的戾气。 “九江王此言甚妙。”子婴胸中极为畅快,点头赞叹。 “本王行事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一贯如此罢了。”英布笑道。 “好!”子婴起身道,“既然如此,有一件事,九江王该不会放在心上吧?” “何事?秦王请讲!” 英布知晓子婴会助他,身上已无半分颓丧。 “寡人把邓冲杀了。”子婴直言道。 “邓通?你杀他做甚?!”英布惊骇中夹杂着不解,“邓冲是那群人里最心向本王的,少了他本王将士便少了几分战意!子婴,你...” “他对寡人无理,想杀便杀了。”子婴伸手入怀,将共尉的认罪书递给英布,“那此物相换,该足以抵他一命了吧。” 英布接过绢布,眉头渐渐舒展。 “哈哈哈,不愧是寡人看好的人。这回算是彻底解决了本王的后顾之忧了。”英布窃笑道,“贲赫出来吧,明日拿着此物给吴芮送去。” 桥下水面微动,一凶面大汉探头钻出,迈着大步行至二人身旁。 “阁下就是贲统领?”子婴忽地开口。 “怎么?秦王识得在下?”贲赫小心接过绢布笑道。 “寡人确是听过。”子婴望着贲赫的虎目说道。 贲赫本是英布的近臣,但还想着讨好英布,便重金收买了英布宠幸的姬妾,还曾陪同姬妾见医者治病。 而其后宠妾为英布说贲赫的好话时,被英布发觉不对。在英布印象里,贲赫根本未见过宠妾。于是心疑贲赫有不轨之事。 当时正值彭越被剁成肉末,英布也有反心。贲赫怕被英布报复,便去向刘邦揭发英布将反一事。 刘邦便派贲赫讨伐英布,一年后英布被灭,贲赫被封为侯,食邑两千户。但族人早已被英布屠杀一空,孤独而死。 子婴单看贲赫的相貌便可猜测其非是温顺之人,如今碍于英布的面子,也对他如此恭敬,有种别样的舒服。 “寡人但看尔等此刻如此亲密,他日或许还会有刀兵相见那一天。”子婴端详着二人心道。 英布扔下随手玩弄酒壶,“本统领在攻临江之中,杀敌过百。不过,秦王的耳朵倒是够灵通的。” “寡人趁九江攻临江,方能入巴蜀,自然对此战多关心了些。”子婴掩饰道。 “在下便多谢秦王了。”贲赫得意一笑,颠了颠手中绢布,“秦王将邓通当成共尉,莫非是想守共尉为己用?恕在下直言,那个家伙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心里可坏的很。” “寡人已有领教,他可是为了防备寡人对项羽不利,想带兵在秦,为项羽监视寡人呢。”子婴笑道。 “此人竟敢如此?”英布微微惊讶,“他臣服于本王时,倒是够卑微的。秦王不会真的同意了他吧?” 已和英布联手,子婴也懒得欺瞒。 “寡人答应了。”子婴直言道,“本想着留他在秦,也好让项羽放松对大秦的警惕。此刻再想想...还真觉得有些太纵容他了。” “秦王与本王为盟,项羽想打过来也非亦是,不如杀了他算了。”英布笑道。 “不!寡人要留着他,好好戏耍一番再杀亦不迟。” “那便依秦王所言吧。” 英布起身抻着胳膊,“此番击退西魏之后,待到九江整顿南阳之地,便与秦国联手攻西魏。” “好啊,寡人也正好以报趁机偷袭之仇。”子婴跟着起身笑道。 二人并肩行过桥面,一向凶戾的贲赫缓步紧随其后。 路过陈贺三人时,三人不由神情一紧。 那一瞬间,子婴仿佛被英布,贲赫挟持一般。 “王上,这位统领是?”陈贺小心问道。 “九江王的宠臣,他日或许还可与诸位并肩作战呢。”子婴笑道。 “还要作战?!”王周忽地有些不悦。 英布借着月光,察觉到王周的神色。 “哈哈哈...秦王旧日里还真是‘仁义’,连臣子都敢违逆君令了?”英布故作醉意笑道,“秦王要知道,在九江可没人敢忤逆本王。” 子婴侧头对着英布轻笑,“九江王若是想与寡人安心同盟,便莫要明里暗里的来这一套。” “寡人实话实说罢了。”英布迎子婴双眼,显得毫不在意。 “九江王不会和臧荼结盟时亦是如此吧?”陈贺冷声道。 “秦王的臣子都爱如此计较吗?还是从巴蜀之中带出来的毛病?”贲赫上前开口,“九江的酒后戏言,竟如此在意。” “是本王醉了,本王的不是。不远处有数匹骏马,本王与贲统领先回去了,诸位亦挑选进城吧。” 英布说罢,带着贲赫离开。 “王上,子婴似乎不太好算计啊。”身后的贲赫提醒道。 “哪里的话,他今日能听进寡人的霸道,日后亦会为寡人所诱导。寡人从未将刚刚的挑衅直言看作计谋。”英布笑道,“依照葛梁的谋划,只要他和本王成为同一种人,日后夺得天下。天下人在三个骂名中人挑选,本王亦能为天下人所接受。” 陈贺一行望着英布的背影,皆感到从未有过的不安。 “王上真的打算与九江为伍?”王周皱眉问道。 “利用罢了。”子婴轻笑道,“不过与英布为伍,倒是强国与共尉之流共事。跟上吧,此次出战,让九江的人冲在最前面。”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迷局 “那王上攻打西魏亦是假的了?”王周心存侥幸问道。 子婴轻笑摇头,“是真的。魏王豹曾派使者索要大秦夫人,这笔账如何皆该与他好好算算。” “可是王上曾说过...” “王统领若不想带兵便可不去,大秦不缺好战的统领。”子婴冷言道。 陈贺,虫达渐露笑意。 “王上安心,臣等定带兵攻破安邑,活捉魏王豹。”虫达拱手道。 “无需至安邑,此战臣便秦地生擒了他!” 陈贺,虫达与子婴交谈甚欢,失落的王周默默跟着走在身后。 桥东不远处还剩三匹骏马。 “英布如何知晓我等会来?”子婴望着数目恰好的马匹心中起疑。 王周不由望向已策马西行的英布二人,英布正在此时回头笑看向朝着众人。 “这...却是奇怪。”陈贺喃喃道。 王周一言不发,只感觉英布非是看着众人,似是只针对他,暗示着他一些事... 五人前后行至宛城城门,共尉正背靠城门,闭合双目,已然睡熟。 “贲赫,叫醒他!”英布抬起下巴指着共尉。 贲赫冷笑点头,下马后猛踢向共尉的肚子。 “废物!九江王已至还不快下跪行礼!” “哦——!” 共尉捂着肚子跪地,瞬间的剧痛疼的他脸上捂着一层细汗。 共尉本欲发怒,见英布正端坐马身,强行将怒意忍下。 “临江共尉...见过九江王...” “临江王何须如此大礼?起来吧,你我皆为王,无须下跪。”英布邪笑道。 “他必须跪。若无王上,也便没他这王,何况此时他已跟了子婴,算不得王了。”贲赫笑道。 “本王险些忘了此事,连王都不是的人,便在此...跪上一夜好了。” 英布撂下此话,抓着带着贲赫进城。 “子...秦王,想不到真的找到了英布,在下如今算是秦国臣子,还望秦王带在下一共进城吧。”共尉费力抬头道。 子婴本念共尉带兵不凡,战前不想为难他。但看到英布刚刚之举,一时间心中莫名的舒坦。 与寡人为敌的人,就该要多惨有多惨! “宛城此时为九江之地,自然该听九江王的安排。跪便跪吧。”子婴懒得装为难,嘲弄道,“况且,共统领心向项羽,亦不算作寡人大秦臣子。九寡人可不会为了项羽得罪盟友。” “盟友?!”共尉掩饰不住脸上的惊骇,“秦王居然与英布结盟?!” 在共尉心中,子婴此行只是借兵。危急一除,便会与想九江报坑杀秦兵之仇。即便子婴想结盟,秦民也不会心甘。 “正是如此,寡人的决定还论不到旁人指责。” 子婴策马来到共尉身边,附身一笑,“英布知晓寡人杀了邓冲,可并未发怒。此外,共统领不是想在大秦中当项羽的眼线吗?寡人保证,此行定让共统领终生难忘!” “子婴,你...”共尉怒瞪子婴,肚子上的剧痛让他无法起身。 “共统领的火气太大了。兴许是衣物穿太多了吧?将他的衣物扒光捆在此地,待明日再松绑吧。”子婴邪笑道。 “诺!” 陈贺二人早便看不惯共尉之前的嚣张。几息之间,共敖便身无寸缕,被紧紧束缚,推到在城门外。 “宛城虽寒确是冻不死人的,共统领无需惊惧。”陈贺站在一旁笑道。 共尉全身打颤,佝偻着身子活像一只虾,“子婴!你还记得你问过本王,为何裁发鄙衣吗?裁发是为了记住衡山之仇...鄙衣便是要记住秦国当年灭国掘楚王墓之仇!今日之后,本王只记尔等,不计...” “啰嗦!” 子婴抽出佩剑,插进共尉嘴中,微微转动,搅下几颗带血的牙齿。 “此次是牙齿,下一次便是舌头!”子婴警告道。、 共尉愤怒之中夹杂着惊恐与不解。 来宛城的路上,子婴还是有些顾忌,如今却不管不顾... “共统领可以尝试逃跑,但若是被捉回来,寡人无法保证你的身体还是健全的!”子婴不屑望着吐血的共尉说道。 陈贺跟着子婴笑意满脸,虫达却暗暗皱眉,恍惚间虫达看到子婴身上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共统领曾说过宛城比咸阳重要的多,既然如此,便守着这座重城好了。”陈贺笑道。 城楼上的俊俏男子面无表情行至子婴身旁,“秦王速速入城吧,九江王早早便为秦王准备好了住处。” “早早?” 子婴眼神越过共尉,打量着陈贺与虫达的马匹,不由心中起疑。 “看来寡人一入九江疆土便被九江王知晓了啊。”子婴故意叹道,想从男子嘴里掏出些话。 “王上猜到秦王会来九江罢了。”男子淡淡道。 见男子掩饰,子婴自知逃不出话,懒得再试探。 “敢问小统领何名何姓?”子婴笑问道,“此番驰援大秦,不知小统领是否跟去?” “秦王问的太多了,一切皆有九江王做主,在下只听王命便是。”男子冷声道,“倒是秦王,少了共尉相助,也不知靠着几个巴蜀统领能否独挡一面?若是只想着让九江将士冲在前面,二国心不齐,秦地内西魏兵可不是容易对付的。” “哦?”子婴眉头微皱,“难道是韩信亲自带兵入秦?!” “韩信此刻在函谷关外,带兵入秦的该是魏王豹本人。”男子认真道。 “呵,魏王豹不足为惧。” 子婴不屑一笑,魏国当年国力虽强,魏国位置很尴尬,巅峰时期也永远一个楚国压着他。其后刚刚崛起的汉国便派韩信以少胜多,轻松灭了魏国,而那时魏国并未像陈馀的赵国一般大意。 当年魏王豹倘若足够聪明,便不会让陈馀以一个南皮侯灭了常山,成为赵代二国的实际掌控者,威势压过他。 “寡人自问不是韩信的对手,但对付魏王豹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子婴说道,“统领带路吧,寡人看看九江王准备的住处如何。” “魏王豹的确非是当时顶尖的能者,但他的身边有一个半人在帮他。”男子一双英目直视子婴,“在下深知,这一个半人皆不是秦王能对付的。” “什么人?!” 子婴看男子的样子,不像是诓骗的样子。但魏国若真有能人便不会有当年的惨败,还不是整个... 一个半... “在下若说只知道这一个半人皆姓魏,秦王会信吗?”男子笑中略带轻蔑,“若非如此,九江王亦不会如此急迫要与秦王结盟了。秦王,请跟在下来吧。” 三人一头雾水跟在身后,子婴面色渐渐阴沉。 如今魏王豹以从“安分”的诸侯成为作乱之人,恐怕还会有出乎他意料的变动。 赵姬从天象看到的中星作乱,或许没这么简单...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个半 频阳城,南城楼。 西魏兵手持铁剑驻守驻守城楼之外,各个面容肃穆,看上去比在战场上时还要紧张。 魏王豹双手持爵,恭敬对着面前斗篷中的男子。 “倘若非是当年秦国与大魏在河西僵持百年,徒耗我大魏国力,大魏亦不会再桂陵,马陵之后国力大减。”魏豹王恭敬正色道,“今齐地终将被项羽击破屠戮,秦之河西亦会归入大魏版图,双喜同至。弟豹敬...” “在王弟心中,此行攻秦不会只是为了报河西之仇吧?”斗篷男冷声道,并未动几案上的酒爵。 “自然不是。”魏王豹有些激动,“当年的大魏乃是四战之地,若不想被他国欺辱,只能攻打他国。而秦国缺可守关无忧,此战便是为了夺秦之长补魏之短!” 斗篷男笑着点头,与魏王豹同饮而尽。 魏王豹脸颊微红,喜不自胜,“王襄已依命带兵东攻贯高,赵午的两万秦兵。待到武关,咸阳等地秦兵驰援栎阳,臣弟一举击破,秦地便是大魏之土,王兄可在秦地再称王。待到那时,即便是项羽也许对大魏敬畏三分!” 听着魏王豹此言,斗篷男眼前顿时出现十几年前大水淹没大梁城的画面,长袖之中的手不由颤抖。 “王弟若能一统九州,愚兄便心安。愚兄已不想再称王。”斗篷男忍着惧意说道。 魏王豹见斗笠男如此,紧握双拳,“皆是王贲干的好事!掘河水鸿沟之水,水淹大梁城三月。可恨王贲之子王离未死在本王手中!” “子婴必会从巴蜀归秦,王弟杀了他亦算为愚兄报仇了。”斗篷男阴沉道。 “王兄放心,此刻秦地的人马算在一起不及大魏半数,大军已过关,秦地已算是魏土了。”魏王豹认真道,“何况韩信还在函谷关外虎视眈眈,秦军已然无法兼顾了。” 提到韩信,魏王豹心中微微不安。 对付秦人的奇物,派少量兵马攻之,确是上法。这几日的交战,魏王豹也未见陈平再用大炮。 但魏王豹总感觉韩信是在拖延时间,此次派郦商通知韩信速速攻打,不仅未听到任何动向,连郦商都未归来... 难道韩信真的要反? 二人似是想到一处,齐齐沉默半晌。 河南国虽是臣服西魏,但此刻是听命于韩信,若韩信反了,不攻秦事小,反攻西魏便麻烦了。 “已耽搁了数日,不能再等下去了。王弟明日便需攻占秦地重城。那时即便子婴带了他国援军而至亦是为时已晚。”斗篷男提醒道。 “援军?”魏王豹忍不住笑道,“王兄多虑了吧,这个世上还有那个诸侯国能帮秦国,子婴恐怕都不能摆平不服的巴蜀兵,子婴已没了后招。” “不可大意!” 斗篷男心中一阵烦乱,忽地起身,“明日恐怕皆会有变数,不若今晚便动兵而行!王襄既已东行,王弟可派数万兵马西行。大魏从北而至,王襄若助魏国渡过河水,便可连大魏国土,已备不虞!” “今夜?” “正是今夜!” 魏王豹虽觉斗篷男过于谨慎,但也不好违逆。当年夺下魏地数十城的功绩多半皆是斗篷男的功劳。 “那便依王兄所言。”魏王豹起身道,“王兄且去休息吧,王弟今晚便西行!” 魏王豹不急不缓走出城楼,斗篷男望着背影微微叹气。 “该急之时反倒不急,千万莫要和咎一个下场。” 魏王豹派使者索要薄夫人之事并未和他商议,以至子婴生了敌视西魏之心,若按他的计策,打下常山后便要假意与秦国结盟,西魏兵便不至于只能北上从翟国入秦,西进之兵还被挡在河水对岸。 半晌后,斗篷男推门而出。 西魏兵匆忙低头拱手,“参见魏王...” “十几年前便不是了,” 斗篷男抬手打断西魏兵之言,莫名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是讽刺。 魏假! 假有代理之意,最后的魏国亡在他的手中,仅仅当了两年魏王,当真如短暂的代理一般。 “幸存的亡国之君罢了,诸位亦无需大礼。”魏假叹道,“专心驻守频阳,此战之后诸位皆是有功之臣。” “诺!” 西魏兵应答着,仍旧躬身不起,魏假也没心情再去提醒。 火光映衬中,频阳的天空下飘起了雪花。 魏假呼着白气,伸手去接,雪花刚触即化。魏假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但愿此行可扭转大局,而非无功而返吧。” “已死过一次的人,不该如此长吁短叹才对吧?” 声音从背后传出,魏假瞳孔忽地收缩。 “什么人?” 魏假转身喝道,只见一白发老者站在一旁背对着他。 “你...你是何时上来的?”魏假惊慌道。 西魏兵凑到魏假身旁,小声嘀咕。 “原来是秦地不满子婴的长者。”魏假的面色微微平和,“趁着战时求见,先生可是有破咸阳之计?” “魏王带兵东去,直攻便是。仗着兵力占优,不服者诛之,从者赏之,胜败全凭天意。”老人淡淡道。 “这亦算是计谋?”魏假皱眉道,“先生莫不是来戏弄在下的吧?” “不笑则不足以为道。”老人缓缓捋着胡须,“老夫亦非是帮西魏谋国,仅是提醒阁下。此战需速决,待到子婴归来...西魏必败。” “大魏会败?先生在说笑吧?”魏假惊疑不解,暗暗怀疑此人前来的目的。 “此外,阁下速派人拦住魏王。”老人正色道,“子婴不在,秦地还有灵焚,陈平,贸然西进,魏王必有危险。” “先生既知如此,不如入楼与在下详谈。”魏假朝着城楼伸手。 “毫无必要,阁下谋略不凡,无需老夫多言。”老人冷言拒绝道,迈步便要离去。 魏假不由眯眼沉思。 倘若此人是陈平派来故意延误西魏战机,此法却是过于拙劣。 若真是两不相帮,却也没必要前来说这些。 看来此人心中,还是怨秦而向魏的。但老者不多言,怕是对秦国亦有些感情。 魏假估算着老人的年纪,脑中出现一个名字。 “见过魏辙先生...”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奇物 老人细长的眼睛稍稍睁大,笑意在脸,“不愧是劫后余生的魏王假,若非是当年魏国国力已衰,秦国势大,阁下也不至于只当了两年的魏君。” “魏辙先生说笑了。”魏假凄凉一笑,抬头看着夜空,“自商鞅变法开始,秦国便注定是七国中走到最后的那个。倘若六国联手抗之,九州之势还有更易的可能。唉,直到长平之战后,六国还在斗来斗去,又岂是单靠一国一君可扭转的?” 魏假顿了顿,望着东北方向,眼中多了分怨气,“在下真不知道敢刺秦的燕丹,怎么会有燕王喜那个废物父亲!” “当年七国之中仅有燕国后继无人,这或许便是上天的对燕国的报复吧。”魏辙呼着寒气说道。 “呵呵...燕国后人若是为如今的燕君,赵王歇早早便出兵攻过去了。”魏假冷笑道。 秦国的战略是拉拢燕齐,稳住楚魏,先攻韩赵。 秦灭六国之战,真正还有战力诸侯国的只有赵楚二国。韩国本弱,魏国颓废,齐国政务早已乱做一团。 而燕国本是有不俗的战力,却在长平之后,秦灭六国之前仍在发兵赵国! 燕王喜的相国栗腹趁着赵国长平战败,号称发兵六十万攻赵,幸好当时赵国迎战的统领是廉颇。赵国大胜,燕国所谓的六十万军全军覆没。赵国本包围了燕都,随后撤军。而数年后燕国又对赵出战,不断损耗赵国国力... “秦能灭六国,其中有燕国一份力!”魏假握拳怒道,“另一份便是赵王迁,可惜了李牧。” “魏王无需感叹旧事,六国之亡乃是秦国百年积淀所致。又像是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魏辙叹道。 魏假皱眉不知何意,问道,“先生何意?” 魏辙背剪双手,苦笑道,“当年的六位国君,韩王安,齐王建,燕王喜,楚王启,赵王迁,以及阁下魏王假,名字好听的四位皆身死,名为假的可活,名为迁的便被流放。” “名为政的...死于宦官之手。”魏假忽地一笑,补充道。 二人相视一笑,魏假带着魏辙行至城楼内。 魏假关上门,恭敬跪在魏辙面前。 “魏辙先生本辅佐秦庄襄王,不忍见嬴政残暴便与尉缭先生离开秦地隐居。今秦国重立,秦王子婴昏庸,先生若诚心助我大魏,便是我大魏相国,日后大魏如何为国,全听先生之言!”魏辙起身敬酒说道。 “赵王迁此刻身在临江,经历亡国之痛,想必亦是有所思略,魏王不如派人去寻他。老夫已不想再从政事。”魏辙淡淡道。 “先生何须如此?今日不远千里至秦,岂非是仇秦?”魏假急道。 “老夫已有所告知,魏王只需听从便可成事,无需老夫多言。”魏辙捋着胡须道,“何况,老夫当年离开秦地,不只是始皇残暴。亦是天意亡秦,老夫不得不走。” “天意?”魏假皱眉思索,“是秦国始皇三十六年之事?” 魏辙淡淡点头,“早在很久之前便有预兆,那些只是最后的天象罢了。正如赵国的最后时期,大地振动,饥荒连年。” “依先生所言,而今子婴之秦亦会亡国,亦是天意?先生依天意助魏,却又不想强行行事?”魏假聪慧至极,问道。 “非是会亡国,而是...根本不该存在!子婴是在逆天而行!”魏辙顿时一脸严肃。 “这...”魏假有些听不懂。 魏辙继续说道,“刘邦南行而入秦,至秦地而龙气加身,本该是代秦之人。而今巴蜀覆灭,还是亡在子婴之手,却毫无半点征兆。此当为子婴强行逆天改命。子婴必遭天谴,老夫虽是助天而行,但看透天机之人不可妄动。” “竟有此事?!”魏假惊骇不已,却又有些质疑。 倘若魏辙此言非假,那么... “报!王上在频山之西遇到秦军投袭!” 雪势渐大,火光将西魏兵匆忙的身影印在门上。 “什么?陈平猜到了王弟的行动?”魏假猝然起身,“大军可有损伤?!” “王上...身中数箭,大军仍被秦军包围...”门外西魏兵颤抖道。 魏假甩开斗笠,“王弟带了五万大军,秦军就算是从武关派兵归来,也不能如此吧?!” “秦军仅有两万余人,但...各个手持奇物,魏王大意了,被连射数箭。” “又是奇物!子婴给了灵焚什么好处,竟然如此替秦国卖命?!”魏假愤愤道,“传我将令,一万将士驻守频阳,剩下的...速速北上赶往频阳!” 魏假后悔没一开始便相信魏辙的话。 “且慢!”魏辙叫道,“秦兵所持是何奇物?” “是...能连射的弩箭。”西魏兵说道。 “弩箭?韩国也插手其中?”魏假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虽有大军却良将能士,以多打少居然被算计。 “不,韩国绝对不会助秦。”魏辙摇头道,“魏王亦不能出兵,否则定会中陈平的埋伏。今夜五月,山中晦暗,不如待到天明再做打算。” 第二百七十五章 土门 魏假早已非是鲁莽之人,咬牙默许着魏辙的决定。 “频山有两个形似城门的山阜,西魏王以此为阻定可挺过今晚。”魏辙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 频山之上,山阜之后。 西魏兵拔出面色惨白的魏王豹胸口处最后一箭,魏王豹身旁已摆了十支带血之箭。 “呵呵...本王还从未听过这世上有连射十余支的弩箭,不愧是墨家巨子。”魏王豹着下颚笑道,“不过本王如今还活着,墨家巨子的名声多少要蒙羞了。” “秦军重兵埋伏而未成,王上此战定可一击破秦!”一旁懂事的西魏兵说道。 夜色晦暗,除了近处的几人,数万大军不知魏王豹险些被射死,皆以为只受轻伤。 当年的魏国军备曾一度是七国第一,若不是魏王豹身披铠甲,早就被射程刺猬了。 魏王豹包扎好伤口,不顾将士劝阻,拾起火把,探头出山阜。 嗖嗖嗖—— 伴随划破黑夜的声响,火把被瞬间射灭。魏王豹倏地抽身,未被弩箭射中。 “从栎阳北上带兵奇袭此地,定是傅宽亲自带兵。秦军跋涉至此,应是未作防备。”魏王豹分析道,“传令下去!弓箭手列阵与秦军对射!让他们见识一番,当年大魏的实力!” “诺!” 西魏弓箭手持劲弓紧贴山阜,魏王豹一声令下,弓箭手闪身而出。 魏王豹笑看着弓弦拉满而放。 韩信按照魏武卒标准训练而出之兵,加上魏假特意叮嘱锻造的利箭,在兵力优势下,魏王豹笃定傅宽是在自讨苦吃。 频山西侧的秦军听到破空之声,单手搬动手中连弩的机关。 两军箭雨齐下,除了身上的铠甲便无其他防备。 “敢与大魏将士对射?呵...”魏王豹不屑一笑,“连射之弩,威力过小。此外...恐怕傅宽不知频山还被称作‘土门’吧?一箭毕,速速隐藏,天明时分给秦人收尸!” 咚咚—— 未听到意料之中的回复,魏王豹匆忙点燃火把看去,上千弓箭全身被射穿,一个个血葫芦般倒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 山阜后的西魏兵齐齐睁大双眼,此行魏王豹与魏兵的甲胄并无二致,魏王豹未死,弓箭手不该死的如此之惨... “除非...!” 魏王豹拾起刚刚拔出的箭,对比惨死西魏兵身上之箭,竟发觉足足短了一倍,细了一倍... “傅宽!你竟敢算计寡人!” “王上带伤在身,莫要动怒。”一旁西魏兵急道,“大魏弓弩不弱,秦兵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是...当时如此。”魏王豹忍着怒气,“继续放箭,让这群秦兵全军覆没!” 后面的弓箭手前赴后继而上,皆是未来得及哀嚎便倒地身死,两千弓箭手不多时已死伤过半。 除了划破空气的箭声,地上还有潺潺的流血之声... “速速停手!”魏王豹痛心喊道,“山阜之后扎营,明日...” “西魏王如何停歇了?灵焚先生的弩箭还剩许多呢!” 秦军阵地传来叫嚣之声,魏王豹面色一寒。 这种语气,完全不像是损伤惨重的模样! 频山西侧火光骤然而起,浩浩荡荡的秦兵虽无掩体却仍整齐列阵,仅有些许弓箭手被射中面门而身死,被射中身体的秦兵几乎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 不光是魏王豹,众魏兵皆呆呆站着不可思议的一幕。 傅宽,陈平二人跨马从队列笑着行出。 傅宽扯开衣襟,对着山阜旁的魏王豹露出别致的铠甲——由无数的小铁圈连接而成,与其说是铠甲,更像一张铁制的渔网。 “魏王,这便是灵焚先生所制之物,此战你输的不冤枉。”傅宽笑道。 “本王当然知道!”魏王豹吼道,“先用劣箭射本王又是何人的主意?!” 若不是以为秦人弓弩不力,他不会如此匆促对战。 傅宽扭头玩味看向身旁的陈平。 “就知道是你!”魏王豹愤愤道,“陈平!本王定要将你在魏地的亲族屠戮一净!” “那便请魏王莫要食言了,最好一个不留。”陈平笑道,“不过,在下可没说过要放魏王活着回去,死人是做不成事的。” 魏王豹气急反笑,“陈平,傅宽,尔等不会真以为寡人死了几个弓箭手便溃败吧?大魏今夜便不再妄动,待到明日便是尔等的死期!” “此刻秦军虽无魏军人多,但在下亲自至此,魏王便已没有明日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寒中火 魏王豹下意识闭嘴,屏住呼吸左右端详着四周的动静。 火把的光芒之下,山阜旁的枯树影影绰绰,夹杂着持戟秦军的轮廓。 虽见不到秦兵的面容,但可猜测均是杀气腾腾。 秦魏百年的恩怨北本本烟消云散,而今又重现面前。 已在栎阳城外失利,此战魏兵不容有失。 “呵...便如此攻过来吗?”魏王豹不屑摇头,狠厉一笑,“时到如今,岂会不知本王的兵力?这里有五万魏武卒,尔等有多大把握?弓箭可趁着夜色阻拦本王一时,陈平,你以还能以何物能在一夜之间打败大魏大军?!” “魏王莫要问在下,今夜的战法可是傅统领的计策。”陈平坏笑道。 “陈大夫过谦了,若非是那日西魏军大败而胆怯,陈大夫笃定频阳之兵不会轻易驰援,亦不会有今晚之计。” 傅宽笑道,莫名觉得与陈平有种从未有过的默契。在刘营之时,多是张良曹参出计,周勃,樊哙等人执行,今日他也有了共同谋划的机会,一时间胸中格外畅快。 “故弄玄虚!有什么诡计尽管使出来!”魏王豹喝道。 “不急~不急,它...今晚必会来的。”傅宽邪笑道,故意望着天空,似在提醒魏王豹一些事。 魏王豹抬头瞥着漆黑的夜空,顿时面色一寒——今夜无月,无星! 山中的温度本就比外界低许多,魏军此刻又是在山之上。正值冬季,若天降大雪,即便秦军不出兵,西魏兵很可能冻死其中。 “王上,下雪了!”魏王豹身旁的西魏兵拂着雪花惊道。 陈平傅宽相识而笑。 “诸位将士,燃火取暖,但看魏王是战是止了。”傅宽高声道。 “诺!” 秦军应和着,从后方搬出早已准备好的枯树枝,在阵中点燃。 每数十人半提防魏军,半借着一团火堆火取暖,铁甲带来的寒意消散一空。 山中魏军看着白雪便已然忍不出颤抖,此战匆忙而来,并未带与山外秦兵对比之下,刚刚而至的寒意便瞬间吞没五万大军。 “王上...这...当然如何是好。”西魏兵惊慌问道。 进则有连弩攻袭,守无异于自耗兵力,魏王豹一时拿不定主意。 “王上,韩大统领的锦囊...”西魏兵提醒道。 “对!” 魏王豹忽地醒悟,三个锦囊只打开一个。此刻正是再开之时。 但魏王豹不确定韩信能否猜到陈平借天时的毒计。 颤巍巍掏出怀中的布袋,仅有“借木”二字。 “看来韩信猜到了!” 魏王豹心中一喜,回头看向身后的山体,才发觉本该枯死的树木早已被砍伐一空,仅剩一桩桩的树墩。 “魏王在寻何物?不知在下身边的是也不是?”陈平在火边双手笑道。 “卑鄙!!” “哈哈哈,不然魏王以为可供给大秦二万将士的树枝是从而来的?”傅宽“失望”摇头,“魏王太弱了,亲征反倒不如亲征,没意思。” “若非是当年的秦兵军心不在,恐怕魏王连魏地一座城池皆打不下来。”陈平笑道。 “你...你们...” 魏王豹急火攻心,胸前伤口迸溅,眼神有些昏花。急寒交加,魏王豹心底生出必死之感。 “王上莫慌!陈平是从栎阳跋涉而来,未必能砍光频山之木,山顶定有余剩,待臣等寻来。”西魏兵急道。 “那便快去...成败或许在此一举了。”魏王豹声音无力,望着陈平眯着的双眼,总感觉被算计的死死的。 “诺!” 身旁数百西魏兵在双方的注视下,朝着着上顶奔袭。 秦军的弓箭手把玩手中连弩,竟也不射,皆是满脸期待看着西魏兵行动。 上下牙打颤却身负大任的西魏兵,缩着脖子而行,终于在山顶发觉成片的枯死树木,足够五万人在山中挺到明日。 雪势渐大,树木早已被覆盖。 “砍下它们,速速搬到王上身旁!” 西魏兵以寒戟为刀,伴随着嘴旁白起呼出,枝干应声而下,被陆陆续续送往山下。 见山上果真有树,前往劈砍之人已从数百变为数千,忙碌着生死攸关的大事。 枝丫摆满山中,魏王豹的脸渐露笑意。 “彭相国识人果真了得,想不到韩大统领能在百里之外知此战事。”魏王豹喃喃道,心中对韩信将反的疑虑渐小。 陈平眼中略带深意,忽然喊道,“西魏王可还记得,在魏地之时如何询问在下与嫂子之事?” 傅宽面露不解,小声问道,“陈大夫在万人面前提这个做甚?!” 陈平不答,一脸严肃望着魏王豹。 “记得又何如?与家嫂行苟且之事,还敢来大魏见寡人,真后悔没杀了你!”魏王豹冷声道,“燃木取暖,明日破秦!” “无妨,魏王今日会亲自得到答案的...”陈平自顾自道。 一阵寒风袭来,魏军大旗被刮向南方。 众魏兵分着火把,数十人围在树枝堆中,小心翼翼想要点燃。 “这...如何无法燃起?” “想必...是挨了大雪吧,再试试便好。” 身体忍不住颤抖的西魏兵全神贯注盯着树枝堆。 “趁现在!放箭!” 陈平一声大喝,待发的秦兵端端持连弩,再次射向频山。 身体暴露,注意力全在树枝上的西魏兵被射死当场。 “快躲!躲在山阜之后!”魏王豹吼道。 寒意之下,西魏兵行动迟缓,被射死数百人,其他人才闪身躲过。 频山因有两个形似土阜,似门的山体,又被成为“土门”。此刻山阜之后堆积着数不尽的树木,以及...西魏大军。 傅宽眼中精光闪过,“是时候了!放火箭!” 秦军弓弩手点头,不再射人,反倒朝着山阜旁的木堆而发。 嗖—— 无数支火箭,没入树枝之中。火光乍起,似要将山体引燃。 “这是想烧死本王吗?”魏王豹惊恐瞪着双眼,“快!速速熄灭它!” 西魏兵忍着惧意正要上前,却发觉雪势极盛,秦军的火箭无法燃木。 魏王豹瞪眼,兴奋难耐,“哈哈哈,老天是站在西魏这边的。陈平,你输了!” “哦?是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困局 大雪覆盖的枯树枝遇到火焰,仅是一瞬间没了动静。 下一刻,浓浓的黑烟从木堆中冒出,在北风的带动下吹向南方躲藏的西魏军。 刚刚露笑的西魏兵,瞬间笑意全无,被呛得无法呼吸,连连咳嗽。 “咳咳咳...王上...此刻该当如何?” 魏王豹面色难看,后悔刚刚没有选择殊死一搏,如今西魏兵的战力更加不堪。 之前若战,凭借兵力优势虽会死伤惨重,却绝对可胜。秦军以逸待劳,已然蓄势待发,即便战力不强,人数劣势,魏兵也无招架之力。 “咳咳...只知道问,还不快逃到山上!!”魏王豹怒道。 “诺!” “可是山上...已然无木,更是寒冷...王上,还是姑且一战吧。” “战?!尔等让本王拿什么打?!咳咳咳...快走!” 西魏兵忍着寒冷烟呛,前后左右护送着向山上行军。 傅宽与陈平笑着观望仓促而逃的魏兵,有条不紊指挥着弓箭手射击。 待到西魏兵全部聚集到山顶,一路山道已布满魏军尸体。 逃亡中,魏王豹这才发觉秦兵只有少数持戟,多半竟都是持弓弩。 “一向自诩强大的秦国,居然用起了弱韩的战法,真是奇事。”魏王豹一脸黑灰苦笑道。 山下,傅宽抽出燃着的树枝取暖,眼神炯炯。 “魏军已至山顶,此刻是诛杀他们最好的时机!” “贸然前去反倒会招致殊死一搏,让他们活活被冻死,岂不是更省力气。”陈平邪笑道。 “那可是魏王啊,他若一死,西魏必将大乱,大秦之围便解。”傅宽急道。 陈平笑着摇头,“也不知魏景湣王,有多少子嗣。魏假亡国有其弟魏咎可接,魏咎身死,又来了个魏王豹。魏王身死事小,需让魏国之人胆怯大秦才是。” 秦魏百年世仇,傅宽知晓陈平的打算,却仍有些顾虑。 “在下可是听说秦王以德治国,魏王豹如此死法,恐非秦王本意。”傅宽提醒道。 “仁慈是对自己人的,王上把有些事想的太好了。撤除咸阳学宫仍会招致儒生非议,坑儒才是最有效的计策。”陈平笑道,“天下反秦三年有余,总不能让他们不付任何代价,便再次安然成为大秦之民吧?” “这...”傅宽面色有些难看。 “哈哈哈,想傅统领这种投秦将士,王上不会为难的。”陈平解释道。 傅宽稍稍松了口气,“在下只是想,若逗留过久,频阳城内的魏军亦会知晓战事。之前那群人或许不敢贸然援助,时到如今,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陈平这几日知晓了傅宽的脾气,傅宽擅长急速行军,做事也不想拖延。 “那便让他们来吧。”陈平说道,“趁夜还能算计他们一次,频阳兵力所剩不多,也未尝不可正面一战。在外截击,可比攻城容易的多。” 傅宽急于立功,但陈平说这种话,他也不好再争取,放下长戟端坐火堆旁烤火。 “有灵焚先生在秦,却也无需忧虑。” 山上,魏王豹抚摸着韩信的最后一个锦囊,心中百味杂陈。 韩信计策虽有效,却被识破。而他还在函谷关外毫无动静,莫名感觉到韩信在戏耍他。 魏王豹紧握锦囊,不知该不该再相信。 “韩大统领之计确有奇效,奈何天降大雪,反着了陈平的算计。”狼狈的士兵小声吐着苦水。 “此战若是韩大统领亲自前来,定生擒了陈平和傅宽。” “休要胡言!王上当年也收尽魏地,才不会弱于韩信!” 魏王豹听着议论声,格外心浮气躁。随手撕开锦囊扯出一条绢布。 绢布被扯开,魏王豹原本还带着期待的脸色,瞬间僵住——“王上勿忧,一切待臣至秦便可解。” 魏王豹猛地起身,狠狠掷出绢布,“待你入秦,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周围将士瞥见墨字,一个个心彻底堕入冰窟。 却仍有不少西魏兵心向韩信。 “这...兴许是韩大统领以为与秦的战事将结束吧,韩大统领定是未料到秦人狡诈,能逼得王上需要连开两个锦囊。” “尔等是在说本王不如韩信吗?!”魏王豹彻底恼怒。 “这...臣非是此意...”那西魏兵连连摆手退后。 “就地斩首!尸身扔下山去!”魏王豹吼道。 其他人虽有不忍之心,只得按魏王豹之言行事。求饶声中,鲜血喷洒,一副身躯无声被扔下,残留在地上的血液散发浓浓的白气。 魏王豹指着血泊大吼,“韩信心知对秦之战极险,却不随寡人而来,已生反心!再有敢为韩信说好话者,这便是下场!” “诺...” 众西魏兵附和着,随后雅雀无声,颤抖的等待朝阳的降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漫天大雪骤然而停,但整个频山之上已布满厚厚一层白雪。 “雪停了,果然天不亡我大魏!”魏王豹笑道。 西魏兵苦笑不语,雪后的寒意更加浓烈,不少西魏兵的嘴唇冻的发紫,双目迷离,已然有些不清醒。 “王上...再撑下去必死无疑,还是速速...下山吧。” “除了东向之路的还未被秦兵包围,再想去频阳已是不可能了...” 西魏兵绝望之下,重新七嘴八舌讨论。 魏王豹冻的也无心再去管理,深知再想攻别城已是困难,踹手蹲坐原地。 “顺山东行吧,山下总过比山上暖一些。”魏王豹无力道。 众兵点头,迈着将要冻僵的双腿,颤巍巍沿着山体缓行。 摸黑行进之下,隐隐有西魏兵踩空跌下山谷。 魏王豹跟在其后,暗暗扇着脸颊。 “十万大军来此,居然落到如此地步!本王若能度过此劫,必让子婴尝尝这种滋味!” 第二百七十八章 荀晋要报仇 函谷关,秦军大营。 杨喜在外为战马仔细的梳理鬃毛,已安排好如何防守韩信,却也不太焦虑战局。 此外,典客荀晋还抓捕了想要趁机偷渡过关的魏军细作。 营中,荀晋抱着肩膀,直抖动着二郎腿。 “说吧,叫什么名字,能想着从函谷关小路出关,该是个人物。”荀晋轻蔑道。 “哼!那是自然。”被捆绑的男子挺身一笑,“可曾听过陈留郦氏?你面前的便是虽沛公入关大统领——郦食其之弟,郦商!” 荀晋一惊,扶着帽子探头,“你就是郦商?!” “怎么?阁下也听过在下破秦的名号?”郦商笑道。 “那倒不是,只是听说魏地之人不辅佐魏王,反倒跟随刘邦,还被刘邦逐出军中。”荀晋听出郦商语中的自傲,回击道,“怎么?如今重投魏王豹不被重用,被派来当传令兵了?” “你!”郦商被揭着伤口,气的咬牙切齿,直瞪荀晋。 荀晋最恨韩赵魏的名臣,起身绕着郦商嘲弄般的打量。 “啧啧啧,冒险出关给韩信报信,想必魏军战势不妙吧?”荀晋笑道,“若非是王上派本统领驻守此地,本统领早便远驰栎阳生擒魏王豹了。只逮到一个二主之臣。” “哼!若真有能耐便开关与韩大统领一战,去试试生擒韩信才叫本事。”郦商顶撞道。 “你若不说本统领还险些忘记了。胯下小儿,楚营持戟郎都能成为西魏统领,西魏真是无人可用了。”荀晋笑道,“非是本统领不开关,实在是韩信小儿并不打算攻打,怕是想...待到魏王豹被诛杀,他领兵自立吧?” “休得胡言!韩...” “韩个屁啊!” 荀晋一巴掌扇在郦商后脑处,“少啰嗦,不想死便老实交代,西魏计划如何攻秦,魏王豹又有何诡计!” 荀晋手上没留力气,郦商被打的昏昏沉沉。 “魏王已占据了咸阳...速速舍关投降吧,兴许魏王还可留你一条性命。” 郦商话音未落,荀晋飞身跨骑在郦商身上,抡着拳头发泄着百年前的恩怨。 “你留本统领,本统领还不见得留你呢!再不说,老子打死你!”荀晋抓着郦商头发,厉声道。 “呵呵...一个传令之人能知道什么?别白费心思了。”郦商咧嘴嘴极为不服。 此次本就是犯险而行,不被魏王豹重用已是憋屈至极,效忠之心已无多少,但面对秦人如此恶待,誓要不死不休。 “小子,你今日若不杀我,改日必然血洗秦地!” “呦,口气还不小!”荀晋的战意被激起,“老子正愁韩信躲在关外不动,今日正好拿你的命去引他攻打!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休想拿死来吓到陈留郦氏,家兄定会联络天下诸侯为我报仇!”郦商脸贴着地吼道。 “费什么话!” 荀晋扯着郦商的脖颈之后,生生将其拖出大营,抽出佩剑便欲砍下。 杨喜一惊,慌忙叫住,“荀典客速速住手!大秦正缺大才,王上若再次定会留他一命。” 郦商的心微动,随即恢复视死如归。 本该被他亲手毁掉的国家,如今竟要招降他,这种反感他接受不了。 “少来这一套!”郦商叫道,“秦人皆是屠夫,在下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那便休怪杨统领没给过机会了。”荀晋心中暗笑郦商拒绝了。他若服软,还真不好杀他了。 “郦统领何故如此,放眼天下,能让先生大才可施之地虽是不少,但君王却无一人可与我王相比。但看天下君主,有哪个还能自诩抵住项羽铁骑?” 郦商微微思虑一番,杨喜此言属实,但越是如此,郦商灭秦之心便越是强烈。 “沛公若不被女子夺权,他日项羽亦非是他的敌手,可惜被子婴趁乱偷袭攻打。君主不论英武与否,只要在下尽力辅佐终会为天下敬仰!” 杨喜眉头紧皱,他素来佩服大家族的名士,不忍心看郦商身死面前。 “那魏王豹呢?你不会想说,这位君主你没尽心出力,才致使十万大军仍需向外借兵?”荀晋呛道。 郦商被噎的无话可说,挺直身板不言,只等荀晋落剑。 杨喜急拉住荀晋的袖口,“郦先生不投,恐是心存旧主,不如关押几日,待到魏王豹战败身死,郦先生定可回心转意。” “魏王豹战败却不身死,遛回魏地又如何?难不成为了他还要前往魏地?”荀晋杀意已决,“天下能者亦不少他这一个。” 荀晋扯回袖子高举长剑,余光之中却瞥见一白须老者缓步走来。 “老夫乃是韩大统领身旁谋士,特有要事与秦国统领相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降智打击 荀晋侧目看去,一眸中带神,白发白须的瘦老头带笑而来。 “西魏韩大统领帐下谋士蒯通有理了。”蒯通附身施礼道。 “蒯通?!”荀晋止剑皱眉。 “正是老朽。”蒯通笑意更甚。 “没听过。”,荀晋摇头,重新将剑架在郦商脖子后,“有何事待到本统领杀了此人再说吧。” 蒯通顿觉喉咙处被什么东西噎到了。 “老朽...老朽此行为秦国安危而来,还望统领尽快商议。”蒯通急道。 “啰嗦什么?秦魏交战,你能有什么好心?惹急了本统领,先砍了郦商,再砍了你这老头。”荀晋吓唬道。 他对与韩赵魏有瓜葛的人没一点好感,丝毫不在意面前之人是老是少。 蒯通吹胡子瞪眼之余,目光全被跪地的郦商吸引。 韩信虽勇,若想得天下,却不可能仅仅靠独自一人去争讨天下,必要有良将为佐。 蒯通知晓郦氏乃是望族,当年招兵买马三四千人跟随了刘邦,河南国都城洛阳,临江国重城宛城都是郦商带兵攻下来的。 见郦商能出现在此地,也猜到了郦商在魏地的处境堪忧,顿生招揽之心。 “郦商本该虽魏王一同伐秦,此刻至此是临阵退逃,统领还是将他交于老朽,韩大统领会杀了他的。”蒯通急道。 荀晋移动剑身,直指蒯通喉咙,“老头,你把本统领当傻子吗?想救暗传密信之流,用这种说辞?!” 蒯通咽着口水,他看到荀晋不太聪明的模样,实在有些没法用起高级的谋略。 莫名的被带到庸人的范畴之中... “这...总之,统领把此人交给老朽,老朽亦会给统领想要的。”蒯通硬着头皮道。 一旁的杨喜满脸不解打量着蒯通,“传闻中的蒯通先生可是仅凭一张嘴致使燕赵三十余座城投降,老先生真的是他吗?” “我是!”蒯通被气的不轻。 “是吗?可...这种言辞,恐怕大秦的另一位骑兵统领都不会相信的。”杨喜脑海中回想起吕马童的模样。 “我...老夫...”蒯通捂着胸口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诸位听老夫言,老夫的确非是蒯通,仅是韩大统领帐下一位仰慕蒯通先生谋士!” “哦,这才对嘛。”杨喜笑着抚摸国字脸上的连鬓胡。 荀晋面色反倒缓和,收剑怜悯般看着蒯通。 “本统领理解老先生之心。才识疏浅,人已至晚年,终于有人肯用,还不得不冒名顶替他人以求舒心。可惜了,若有本统领一半的天赋也不见得落到如此地步。” “多...多谢统领见解。”蒯通咬牙道。 “这种态度便对了嘛。”荀晋拍着蒯通肩膀,“老人家你心里想的什么,本统领全都知道,韩信必反,想必是想将郦商拉拢到韩信军中做事吧?” “是...”蒯通被猜中心思有些不甘。 郦商不由侧目。 韩信将反?! 本还是将韩信当成争权势之敌,不料韩信的野心远非如此。已和他非是同一层面的思虑... “承认便好,但...本统领不给!”荀晋嘲弄般笑道。 “你!你敢戏耍老夫啊!” 蒯通瞪着长眼,伸手抓住荀晋的衣襟。 “起开,本统领理解你是一码事。”荀晋推开蒯通,“大秦的敌人还敢来此叫嚣?今日便把你这无名之辈一起杀了!来人把这老头绑了,稍后砍了!” 郦商望着蒯通,不由苦笑。 刚刚听到蒯通招揽,郦商确是生了投韩之心。但看蒯通将要性命不保,彻底心如死灰。 身着铁甲,手持长戟的秦兵从营中跑出,面无表情将蒯通五花大绑,同郦商一道推到关门旁。 “一个想出关,一个想入关。本统领便将二人杀死在函谷关旁,也算对得起他们了。”荀晋笑道。 雄伟高大的函谷关却仍有寒风吹过,郦商心中不免顿生苍凉。 “呵,千里迢迢为魏王事而来,未曾料到被秦军发觉。倒不如真当了逃兵算了。”郦商低头苦笑。 “这...这也怪老夫。往日看过的书今日竟皆派不上用处了。”蒯通直连叹气。 北风呼啸,郦商的鬓角被吹起。 “蒯先生该不是来营救在下的吧?只身入秦所为何事?”郦商问道。 蒯通恍然一怔。 “对啊!老夫是带要事而来的,都被那个小子饶糊涂了!”蒯通醒悟过来,费力转身大吼,“尔等不能杀老夫,尔等若再不前去阻击魏王豹,秦国便大势去矣!” 第二百八十章 破关 荀晋正对着长剑哈气,拿袖子将剑身擦的锃亮。 “呵呵...老东西,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国中有陈大夫,陆相国坐镇,管他什么魏王豹,就算赵王歇,韩王成一起来都不见得是对手。” “荀典客此言差矣。”杨喜皱眉提醒,“陆相国长处在谋定国策,陈大夫乃是算计人心。真打起仗来,短时间或许可以应对,时日一多,难免出了什么差错。” “杨统领多虑了,别忘了还有灵焚先生在,那些奇物也够西魏兵受的了。”荀晋毫不在意,“想趁着王上不在国内便想趁机攻打,本统领必让这群人尝尝苦头。” “灵焚先生近日似乎...” 杨喜话音未落,见荀晋脚下出现圆形黑色的阴影。 众人惊骇抬头看去,一颗巨石正从天而降。 “小心!!” 杨喜抓住荀晋的胳膊,滚出数步之远。巨石重重砸在地上,周围尘土飞扬,呛的二人几乎无法呼吸。 杨喜,荀晋站起身,身形还未稳,地上又出现数十巨石阴影。 来不及躲闪的秦兵被巨石砸的粉身碎骨,不少秦兵整个被巨石拍在下面,来不及吭声,仅仅是鲜血从巨石下殷殷流出。 “韩信,竟拿这老头吸引本统领趁机破关!”荀晋瞪眼吼道。 本来有条不紊的布局,仅仅是这一刻想要杀郦商,蒯通二人有出了一丝给对手的可乘之机。韩信竟抓住了这个机会。 “荀统领莫慌,我军主力远在东侧,死了些将士便死了吧,速速着急大军抵抗为上。”杨喜大声提醒道。 “是...是...”荀晋稳住心神,“众将死守函谷关!待本统领带大军来援!” 荀晋急跨马,临行之际望了郦商二人一眼,心有不甘而去。 杨喜紧随其后,未到两刻,杨喜,荀晋带着上万秦军,重驰到函谷关旁。 巨石遍地沾染着鲜血,满地残骸之中竟寻不到郦商二人的踪迹。 “他们不会也死了吧?”荀晋四顾道。 见关外不再投石,关上空无一人,荀晋策马便要上前接管函谷关。 “且慢!!”杨喜望着关上叫道,“荀统领,我们还是回来晚了,率军后撤与韩信对峙吧,勿让韩信军再西进。” “什么意思?!本统领只离开数”荀晋心中惊骇杨喜不解何意。 杨喜指了指函谷关旁的绳索,荀晋顿时面色煞白。 郦商的佩剑早便被收缴,蒯通未带剑而来,二人能逃脱只能说明有人帮他们割断绳子。 “传...传本统领令,众将士列队后撤半舍...”荀晋紧张道,汗水悄悄划过脸颊。 秦兵不知荀晋何意,仍听命将令,转身而行。 刹那间,函谷关上数排弓箭手探出身子,弓箭齐射而来。 荀晋心中慌乱,只想速速撤退,并未发觉身后的异常。 杨喜耳廓微动,下意识大吼,“众将举盾防守!” 训练有素的秦军举盾跪地,下一刻,雨滴落地般的撞击声传来。 杨喜深知子婴派他们的目的是守关,特意带了众多防备之械。 铁盾排成一面墙,将箭支死死抵挡住。 荀晋喉头微动,“杨统领高计...在下佩服。” “莫要多言,速速撤军。”杨喜认真道。 “想走?恐怕没这么容易吧?” 函谷关上,韩信双臂报在胸前,身披铠甲,背后赤色披风在风中烈烈作响。刚毅的面容上带着忍不住的欣喜。 “你就是韩信?!”荀晋叫道。 “正是西魏大统领韩信!” 韩信居高临下,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了荀晋,杨喜二人。 “哼!二主之臣有什么可嚣张的,只会趁机偷袭。有胆子便出关,本统领今日与你决一死战!”荀晋吐沫横飞骂道。 “出关?子婴怎么让你这种蠢货驻守此地。”韩信抬着下巴冷笑,“本大统领能在一时内破关,还要感谢子婴的安排呢。” “你!你下来!本统领跟你拼了。”荀晋吼道,心中被浓浓的失落与挫败感填满。 “你能活过今日再谈吧。”韩信冷笑,“投石车继续!” 紧随韩信话音,关外木材之声吱嘎作响,一团团大石重新投射而来。 本是聚成一团的秦军反倒无法躲避石雨,连人带盾牌被拍在地上。 “跑!快跑!” 杨喜张嘴大吼,漫天石雨齐下,也不顾得让大军依列而退。 关楼旁,蒯通望着四散而逃的秦兵不由大笑。 “攻守之势易也,老夫险些被这种庸才杀死,此刻竟轮到他们先死了。哈哈哈。” “本大统领听闻子婴有灵焚,有独绝诸侯的奇物,想不到面对本统领派人稍加改动的投石车竟无力抵抗。如此看来,秦国不足为虑。巴蜀还是抬太弱了,才会让子婴得了机会。”韩信不屑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时日无多 投石车从关外投掷,郦商站在关上,清晰的听到巨石呼啸而过,以及韩信和蒯通的谈笑。 谈笑间,刚刚整齐的秦军已然溃散奔逃。 “这...” 郦商惊的合不上嘴,百年之间,各诸侯攻秦多半是被函谷关挡在外面。 周文入函谷关,行的是小路。 韩信这次居然是正面强攻... “幸好李信不在此处,当年他率二十万军攻楚之时,便是吃了投石车的亏,若换做他在此,怕是不会如此轻易破关。”蒯通笑道。 “李信...在下可是听说如今秦国的军队皆是李信训练而出,此战未免有些过于简单了吧?”郦商问道。 韩信淡然一笑,“李信年壮之时,轻敌行事。即便如今得了些教训,有些致命的战法缺陷仍旧存在。对统领而言,一次失败便意味着,这个人始终存有弱点。他不亲自在此,纰漏自然无法避免。” 郦商虽有些佩服韩信,却受不了这种傲慢之辞。 “莫非韩大统领想说,你便是那个从无弱点的统领?”郦商皱眉道。 “非是如此,但世上真正有能之人绝不会让自己的短处暴露出来。”韩信自信一笑。 “在下不知...韩大统领行军的弱点所在何处?”郦商略带深意问道。 “想知道吗?来本统领身边,慢慢找吧。”韩信抬脸笑道。 一时间郦商之前所有的不满莫名消失。 “谨听大统领之命!” ...... 南郡,宛城。 日头已高,疲乏的虫达等人还在酣睡。 子婴却一身细汗坐在榻边,被噩梦惊醒已半个时辰。 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九江军中俊俏男子裹挟着寒风,推门而入。 “秦王倒是必在下意料中醒的要早。”男子倚门冷声道,“王上已清点五万将士,由在下带去救秦。秦王还是早些让臣子醒来的为好。” 子婴低着头心烦意乱。 在巴蜀之时脚踝处的伤口莫名又崩裂。噩梦之中,西魏的大旗插在咸阳的城头之上。 “秦王若还在此处犹豫,魏王豹恐怕...” “函谷关...还在吗?”子婴忽地开口问道。 “函谷关?秦国函谷关外乃是河南国,带兵之人该是韩信。韩信仅是灭了几个小国,秦王居然畏惧他?”男子不解道。 “魏王豹想夺天下,却迟迟不动河南国,不足为虑。韩信...” 子婴越说越不安,男子强忍着嗤笑。 “秦王若担心,在下可分些兵力,由秦王带去函谷关。不过皆需从武关入秦,到时再做商议亦不迟。”男子说道。 子婴见男子第一面便知此子不凡,即便韩信未入关,还有一件事不得不防——英布的五万人真的只是支援大秦吗? 难保不会趁此机会分一杯羹。 战局虽急,不能再急中出乱。 “既然阁下轻觑韩信,不若带兵阻击韩信。共尉手中还有些兵马,寡人带着他们解秦内之危。”子婴提议道。 “不可。”男子冷声决绝,“本统领要打便打最强的魏军!” 子婴,男子四目对视僵持。 虫达,陈贺,王周终于被吵醒。 虫达抱剑而起,“既是借兵,如何用自是该听王上的。阁下若不想如此,只管留在宛城。九江王再派他人带兵便好!” 男子被气的不轻,指着虫达骂道,“秦国是借兵,不是抢兵!若让王上听到尔等之言,莫要说五万,一万都不会给尔等!” 陈贺刚醒,本就暴烈的脾气被男子激怒,抽刀架在男子脖颈之上。 “一切皆按王上说的办,我等能杀邓冲,也能保证杀了你,英布连个屁都不敢放!” “韩信非是庸才,统领若想立功扬名,去函谷关也未尝不可。”王周强笑,打着圆场。 “诸位记住,这里是九江之地,一切轮不到秦王做主!” 陈贺眼中杀气飘过,“小子,你叫什么?!老子不杀无名之人。” “符离葛梁,秦王若敢杀便杀吧。”男子刻意抬起下巴。 “陈统领住手!”子婴一惊,拉住陈贺绷紧的胳膊。 未等到子婴劝阻,陈贺便有些收手。葛梁被英布重用,非是邓冲可比,若杀了他,一切皆免谈了。 “葛梁...你便是葛婴之子?!”虫达皱眉问道。 “哈哈...久仰令尊大名。”陈贺收刀陪笑道,“葛统领少年有为,在下这便陪统领入秦,一同生擒魏王豹。” “虫某亦可陪同葛公子。”虫达附和道。 葛梁暗暗冷笑,知晓子婴等人不放心他单独带大军入秦,却也懒得多说让众人心安之言。 “在下不需要。二位在巴蜀都能让秦军逞威,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葛婴嘲笑道。 陈贺二人被噎到不轻。 子婴思索着初见面时葛梁愤慨之言,回想到魏王豹有一个半人相助的话。 “葛公子是想看看魏王豹身旁的高人吧?想着正面击溃他们,为令尊正名?”子婴试探道。 “是又如何?”葛梁冷笑,“秦王莫要以为攻下巴蜀便可胜魏,能击败魏王豹的人只有在下!” 子婴不觉心中暗笑,“哪来的自信呢?” 葛梁迈步行至子婴耳边,小声道,“此次不光魏王豹必输,秦王的时日也无多了!” 话音未落,子婴脚踝处伤口一阵剧痛,险些站不稳。 陈贺眼疾手快辅助子婴。 “总之,秦王不必想太多了。当学着秦国始皇帝,早些建陵墓才是要事。”葛梁冷笑抽身,“提醒之言便到此了,若不想想亡国后亡身,速速出发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葛梁之谋 楚之地尚鬼神,巫术,临近的百越更是如此。 八卦虽是伏羲所画,周易六十四卦是文王所衍,但古时占卜之物不止仅此。 先秦的记载多半集中在北方,子婴对南方的独特知之甚少。 葛婴之言虽极其难听,却与蒙徒曾经的话贴合。 “葛公子此言何意?”子婴倚着陈贺小心问道。 “此刻不便多言,秦王若是有心,趁着最后的时日弄清秦国的始皇所遇的怪事吧。”葛梁撂下话,转身离开。 虫达紧攥长剑,忍着怒气,“此人真乃犯上至极!” “速速跟上吧。即便函谷关未丢,贯高赵午等人难免失手。”子婴冷着脸说道。 子婴一瘸一拐,带着几人上马。 冻了一夜的共尉面色发黄,坐在马上浑身打颤,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浩浩荡荡的九江军在身后跟随,子婴完全没心情欣赏这幅阵仗,心中被疑惑所填满。 始皇之事... 传说始皇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了。 除了陨石之事,东晋王嘉的《拾遗录》曾有言:“有宛渠之民,乘螺旋舟而至。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始皇与之及天地衫开之时,了如亲睹。” 其人“两目如电,耳出于项间,颜如童稚”,有一物“状如粟”,只需一粒便可“辉映一堂”... 《拾遗录》的记载还被有些人认为是与外形人的交流。 此外,秦赵本源,两位最有名的国君,始皇,赵武灵王皆死在同一个地方——沙丘。 子婴彻底被弄糊涂,不知葛梁指的是何事。 “秦王可知西魏军从何处入秦?”葛梁侧目问道。 子婴仍在沉思,懒得回答葛梁。 “该是从河水吧?这是西魏入秦最快之法。”王周接道。 “寡人给了鸣雌侯一行两万人马,绝不可能是河水!”子婴皱眉纠正道。 “自然非是河水。”葛梁笑道,“若河水防线被破,魏军便可趁机攻下大半个空虚的秦地。如今仍无消息,西魏当是...”葛梁掏出怀中地图扔给子婴。 子婴接过打开,西魏境内被画出一条线,穿过翟国疆土,南下翟道城,再南下至频阳。 频阳处之线,又向东北,东南,西南而分。 东北之线,经由征县,衙县至夏阳,郃阳,打开河水防线。 东南之线,过重泉,怀德,宁秦,湖县,与函谷关外的韩信理应外合。 西南之线,直指高陵,弋阳...咸阳! “若本统领所料不错,重镇频阳已该被西魏占据,倘若秦兵能守住栎阳,魏王豹东南,西南之途便受阻碍,但河水一带应已被魏王豹派人攻袭了。”葛梁说道,脸上挂着淡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从翟国而来?”陈贺不由嗤笑,“葛统领倒是真敢想。” “有这种可能。”子婴认真道,“翟王此刻应在攻伐赵地,翟国南部空虚。如此行事比强过河水容易的多。” 子婴越发感觉葛梁的话是事实,心中不由感叹葛梁的谋划之高。 “葛统领的意思是,王上该从武关直上河水?不必理会函谷关?”王周问道。 “这确是在下的意思,也不知秦王究竟如何思路,竟担忧什么韩信。”葛梁略微不屑。 子婴望着地图,忍不住瞪大双眼。 西魏兵自会东行,即便韩信不破关。 西魏国力强劲,在频阳还会留有重兵,攻击重点便是栎阳。 蓝田关加上武关的人马总计只有一万五千人,即便被陈平等人全部召回防守也无法抵抗,带去巴蜀的五万将士还不知多久还要归秦。 若栎阳一失,贯高,赵午,莫负,荀晋,杨喜将被困死危城,孤立无援,整个塞地都会落入西魏手中。 “暂不管韩信了!大军过武关,西北而行急救栎阳!”子婴咬牙道。此举相当于舍弃了荀晋,杨喜二人。 “这便对了。” 颠簸夹杂着身上的剧痛,子婴带着大军行至武关。 本该有五千兵马驻守的武关仅剩数百人,相隔不远便插着秦国图腾旗,以欺骗外人此地防备严密。 子婴不用想便知是兵马被陈平带走。 并未停留,子婴率军过上雒,直奔栎阳东南的武城而进。 武城与栎阳之间隔着郑县,下邽,却是想至函谷关的要城。无论战局如何,子婴想再次留下一万人马,以备他日成为插在魏军中的一把利剑。 天色大黑,人困马乏,天寒地冻。 本就冻了一夜的共尉一副要死的模样。 “秦王...不能再走了。修整一夜,明日便可至栎阳城。”共尉趴在马身上求饶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溃败 “少废话,明日天亮之前必到栎阳!”子婴雅咬牙道,心中更是自责那晚没有留下韩信。 陈贺自诩体力过人,也有些受不了这数百里行军。与虫达互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王周求饶般看向葛梁。 “共尉此言有理。”葛梁忍不住提醒。“大军疲乏,即便到了栎阳也无与魏军一战之力。” “寡人不管!”子婴喝道,“魏王豹外强中干,大军若不至,当无所顾忌攻伐。只要寡人带兵压阵,即便无法对战,也能让陈大夫转危为安!” 葛梁一时有些恍惚,心中盘算着若是他自己被围困,英布会不会如此焦急。 但想到英布为了天下,还是杀了妻子,暗暗苦笑这个想法可笑。 “既然秦王心急,便依秦王所言吧。”葛梁说道。 “这...”陈贺不知一向顶撞子婴的葛梁,为何顺从子婴之言。 “多谢葛统领。”子婴点头,“劳烦葛统领派一万将士混入武城之中,以斩断魏军向东南的退路。” “如此也好。” 葛梁回头正欲清点人马,北方本是漆黑的夜色骤然出现火把之光,喧闹的哀嚎声陆陆续续传来。 “这是...”王周双目圆瞪,声音颤抖。 “魏王豹的人攻到这里来了吗?”陈贺难掩惊恐。 “栎阳丢了吗...不会吧...”虫达咽着口水。 子婴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心中极其不甘,夺巴蜀之地险些要了他的命,竟如此轻松被魏王豹趁虚而入! “看逃兵的样子该是秦军,恐怕秦王的计策难以施行了。”葛梁说道。 “劳烦葛统领派兵攻回武阳!若能斩杀敌将,寡人万金为报!”子婴吼道。 “可大军疲乏,非是作战之时啊。”葛梁拒绝道。 “我大秦将士即便败了,也不会让敌军好过,魏军定然亦是疲乏,机不可失!”子婴激将道,“葛统领自诩可对付魏王豹,只是带着疲乏之军作战当非是难事。” “作战...当讲求有必胜之算。”葛梁摇头,“不若今夜南下扎营,明日摸清敌将虚实,再做商议。” 此刻能够攻下武城不是最急的事,但子婴不想见到魏军如此嚣张。 暗骂葛梁不敢犯险的脾气,说不定后世的诸葛武侯的秉性便是从这里遗传的。 “王上?...” 北方为首的连个逃兵忽地叫道。 葛梁怕是魏军伪装,佩剑微微出鞘。 待到二人走近,子婴认出正是本驻守函谷关的杨喜和荀晋。 “是你们?!此地与函谷关想隔甚远,如何出现在此?”子婴惊疑道。 “回王上。”灰头土脸的荀晋哭丧跪地,“韩信今日便破了函谷关,臣与杨统领本欲退守,却被韩信一路追赶。从...湖县,船司空,宁秦...直到此地...武城也丢了。” “魏军凶悍...确是如此。”衣着破烂的杨喜附和道。 “那个项羽持戟郎韩信...真有如此之能?”葛梁惊道。 “我等所言句句属实。”荀晋点头道。 “故...二位是当了逃兵?!” 子婴故作火气大增,当年的秦军即便是肠穿肚烂,也要用肠子勒死敌人的。如今守将却带头败逃,还是在外人面前。就算真是无力抵抗,子婴一时也无法原谅。 “王上恕罪,非是我等逃脱,实是韩信过于诡计多端。即便不逃也只是送死罢了。”荀晋求饶道。 “少废话!”子婴怒喝,“寡人今日便带着尔等杀回去!” “可...函谷关的人马如今已不到两千,韩信是有五万人...”杨喜提醒道。 “不劳秦王亲往!”葛梁打断道,已被韩信激起了斗志,“本统领今日便见识一下,这个姓韩的什么本事!” 葛梁朝着九江兵摆弄着子婴看不懂的手势,九江军前后变动列阵。 “秦王勿忧,九江王的将士多半是些亡命之徒,韩信对上他们不会讨到好处!”葛梁认真道。 “那便多谢葛统领了。”子婴连连拱手。 “秦王多礼了,韩信若真有奇能。本统领杀了他,也算是为父扬名了。” “不还速速更随葛统领?”子婴朝着二人叫道。 “这...韩信气焰正盛...” 杨喜还欲解释,身后火光乍起,振动大地的马蹄声响起,韩信骑兵大军已停在面前。 “这下倒是不用再去咸阳宫寻人了!” 子婴眼中,韩信神情灼灼,毫不半点疲乏之意。非是杀到正酣的兴奋,似是此战极其轻松并未太大的力气... 第二百八十四章 胆怯 韩信昂首坐于阵前,身旁长须的郦商一副胜者的姿态,眯眼望着众人。 “你就是子婴?”郦商眼中倒映着火光,不屑一笑,“真不清楚尔等是如何攻下的巴蜀,若本统领还在,尔等连栈道都无法经过!” 故人相见,陈贺,虫达身为曾经的败将,面色顿时极其难看,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郦商。 “少说大话了!你在也是一样。”王周挺身喝道。 “尔等以为本统领与陈贺,虫达是同样的废物吗?”郦商单手指着二人冷笑。 韩信策马上前,打着圆场,“原来二位便是臣统领,虫统领,在下知晓你二人投靠子婴乃是不得已,秦国不久将灭,归降在下才是正途。” 王周心中一紧,偷偷看着陈贺二人的面色。 陈贺二人则是望向子婴,秦军帮陈贺杀了郭蒙,为孔藂报仇,子婴将发现旷世奇物的功劳全给了虫达,两人心中感激,不会轻易再投他主,但怕子婴听闻此言,心中起疑。 子婴牵着缰绳,并未回头。 在筑阳对付共尉时,陈贺,虫达险些和他翻脸,这正是子婴故意试探二人的反应。若非诚心投靠,二人不会责备他。 子婴并不怕韩信说动二人,怕的是之后的战局。 “葛统领,有几成把握可胜?”子婴小声问道。 葛梁观望着二军的人数与气势,并无慌乱,“韩信自函谷关而来,从湖县至武城,各大重镇怕皆已派兵防守。面前的两万人怕是韩信此刻全部战力。此战...九江军必胜!” “众将听令,今日生擒韩信,明日斩杀魏王豹!归国之后九江王赏赐重金美人!” 葛梁一声令下,九江穷凶极恶之徒,操着兵刃呼啸上前。 看阵仗虽是鲁莽,但战车疾驰,一时间冲的西魏骑兵节节败退。 韩信与郦商眨眼间已跑的看不到身影,只剩下黑暗中溅起的烟尘。 “車果然比马厉害。”王周咧嘴笑道。 九江屠夫挥舞刀戟,劈砍着乱了阵型的西魏步兵。 陈贺,虫达为了不被怀疑,杀敌格外尽力。身上铠甲尽被鲜血染红。 子婴跟着杀入阵中,白光混着红光,胸中杀气翻腾,恨不得立刻攻入武城。 但对手是韩信,即便败了也会有条不紊的撤退,而今的慌乱反倒说明是诈败之计。 “葛统领不可大意。魏武卒中,战车是至关重要之物,韩信不会不清楚,眼下定是韩信的诱敌之计!”子婴忍着杀气提醒道,“不若” “武城北便是渭水,此地当无处设伏。韩信若逃回武城,我军攻城便是。”葛梁摇头道,丝毫不在意,“秦王亲临,韩信当不敢归程防守。秦王可带万人前往武城东,以防西魏军逃到宁秦。” 陈贺砍翻一西魏兵,擦着脸上的血回身道,“臣愿带兵前往!绝不会让韩信与宁秦之魏兵汇合。” “韩信此计并不高明。今夜杀了他,大秦便少一敌手,机不可失!”虫达急道。 荀晋,杨喜目光灼灼,期待着杀了韩信,狠狠出口恶气。 “王上,韩信攻打武城时,已未用攻城车。想来他至此已是强弩之末了!”荀晋涨红着脸说道。 子婴拿脚踝摩擦着马身,让剧痛感冲散急切之感。 韩信虽仅有两万人,但以他的本事,以少胜多不是什么问题。 此时诈降的目的只有一个——他想将葛梁这五万人全部杀死! 若是如此,去武城拦截西魏军,反倒会被包围。 北有渭水,南方便是西岳华山,南北皆无去路... “拿下武城便好,韩信若东逃便放他走,以免被西魏军包围。”子婴提醒着葛梁。 “包围?宁秦离武城甚远,韩信即便此刻派人去宁秦,不到明日援兵亦是来不及到来。”葛梁无法理解子婴的担心,“秦王是不是...对宁秦之地太忌讳了?” 此言一出,陈贺等人瞬间“理解”了子婴的担忧。 一百八十年前,宁秦本叫阴晋,秦魏之间的“阴晋之战”主战场。正是此战,魏武侯派吴起为将,五万魏武卒大败五十万秦军。 直到六十年之后,秦惠文王时,阴晋才变魏土为秦土,被赐名“宁秦”,以图那种举国之力打的败仗不再发生。 而今,又是秦魏交战,又是秦军兵力占优,又是阴晋之旁,难免生出胆怯之心。 “秦王多虑了,韩信凭什么和吴起相提并论?那时秦军战败仅是因为五十万秦兵的兵甲过弱。在下保证韩信今日死在此地。” 本是疲乏的九江军各个战意正盛,丝毫听不进子婴的话。 葛梁虽不弱, “既然如此...劳烦葛统领分给寡人一万人马,寡人西行救栎阳。葛统领若能胜便北上怀德,临晋,救郃阳,夏阳。如此分兵如何?”子婴急道。 葛梁暗笑子婴的胆小。 “既如此,便依秦王所言。” 第二百八十五章 强弩之末 葛梁派人清点一万人马跟随子婴西行而去,留下王周打扮成子婴的模样。 “如此,武城的百姓便会以为秦王亲征至此,韩信想要据城而守,武城之中的百姓皆会群起而动。”葛梁自信一笑,“全军急速而行,劳烦王周统领带军二万北上,在下东行以断韩信退路。” “甚好!” 王周杀气正腾,与葛梁分路而行。 西魏军节节败退,竟似毫无交锋的念头。 黑夜之中,葛梁虽心中起疑,却仍认为并无大碍。 韩信大军被王周追至武城旁,急转东行。正遇葛梁之兵,又是一番厮杀,便匆忙逃窜。 葛梁屡次险些长戟碰到韩信,却有每每被西魏兵阻挠而罢,早已心浮气躁。 “韩信!汝敢杀入函谷关,如何不敢与本统领交锋?!”葛梁吼道。 大军之中,韩信策马转身,“九江之地迟早亦是本统领的,阁下无需急于送死。” “事到如今,还敢说大话!” 葛梁怒极,正欲加速疾奔。西魏军身后,东方的夜空中巨石滚滚投来。 葛梁眼眸之中,一颗浑圆的巨石越来越大。 嘭—— 葛梁身形前移,身前已被鲜血侵染,整个马头连着半截身子被砸的粉碎。 “咳咳咳...” 葛梁翻滚在地,四周九江军已然溃不成兵。即便未中大石,受惊的马匹时有甩下骑兵踩死。 “那两个秦将不是说已经没了投石车吗?!” 韩信回身轻笑,“奇物当然是留给值得的对手。若不让那二人误以为本统领无计,尔等如何会追来?” “仅凭此物,休想击败九江军!!” 葛梁奋力起身,擦着脸上的鲜血,怒吼,“西魏军敢瞧不起九江!全军听令!不惜一切代价,今晚誓杀韩信!!!” “诺!” 未死的九江军,手持利刃,不顾生死飞奔。葛梁扯住无主之马的缰绳,飞身而上继续追赶。 不时有人被砸成烂泥,却无人有半分退却。 “这...这便是英布的兵吗?!” 韩信笑意瞬间消失,正如子婴所料,西魏兵的体力也已无多,若此刻交锋,难免被投石车误伤。 已没了刚刚的淡然撤退,韩信紧抓缰绳飞速逃窜。 九江军伤亡惨重,葛梁所带的两万人马,只剩半数有余。终于发现旷野中投石车发射之地,咬牙直奔而去。 奔袭五百余步,九江大军找到了左右数十台早已埋伏好的投石车。 木框之中摆着数十大石块,杠杆的长端绑了近三百根绳索。西魏兵未料到葛梁如此迅速而来,扔拉着绳索投掷石块。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葛梁吼道。 双目通红的九江兵怒吼杀出,兵刃挥舞,血染大石。 “子婴...这一战,你总要给九江一些交代!韩信已然慌了,继续追!” “杀!” 追袭两个时辰,杀气驱使的九江军早已疲乏的身子,已无法再全速而行。韩信大军却没了影子。 葛梁踩着严寒中的热汗,只喘粗气,胸口起伏,整个肺好似要炸掉般疼痛。 “该死的...还是没追到!”葛梁喘息着,“原地修整,回至武城后北上...” “统领...好像还有东西!”身后九江军声音颤抖道。 一块巨石再次飞来,葛梁浑身酸痛已来不及躲闪,呆呆看着石头砸入阵中。 夜幕之中,马蹄声响起,大军东侧一方脸陌生的男子跨马而来,身后跟着数千兵马。 “阁下莫慌,军中已没了石头,刚刚那是最后一块。”男子嘲弄道,“从此而始,让在下看看九江屠夫的实力吧。” “你又是何人?”葛梁皱眉,无力道。 “宣虎。”男子淡然笑道。 “宣虎?河南王申阳的人?!”葛梁一惊,“韩信还是攻下了河南国?” “想不到在下的名声还是够大的。”宣虎面带调侃,“不过阁下说错了,非是攻下河南国。王上派在下协助韩大统领入秦,韩大统领若得秦地,便于河南国永世交好。” “呵...这话居然能骗到阁下。单凭河南国有洛阳,荥阳两座天下重城,韩信便不会视之不管。” 葛梁急道,再战已是无力,只能盼着宣虎临时生变。 “那恐怕是九江王的心思吧?”宣虎不为所动,“九江王的兵此刻还在河南国南界虎视眈眈。” “韩信若是守信之人,如何会背叛魏王豹?!”葛梁挺身急道,“不若统领就此归国,趁西魏攻打秦国,北攻魏地才是大事。” “韩大统领已为魏王豹攻伐是数国,却遭受猜忌才无奈叛国。西魏之地亦迟早是韩统领的,河南不会插手。”宣虎笑道,“阁下还是拿出追击时的英气吧,死前若用诡计,死的不光彩。” 葛梁咬牙不语,深知宣虎此刻不会早有任何动摇,今晚他怕是必死无疑了。 此地已与武城甚远,王周的两万人根本无法驰援... “该死的,真该听子婴的。宁秦的人还是来了!” 宣虎抬脸,仔细打量着九江阵前,忽地眉头紧皱,“子婴呢?他如何没有跟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弘农杨氏的大局观 武城西南,子婴带着荀晋还剩的两千残兵,葛梁借的一万九江兵疾驰。 “今夜必到郑县,明日过戏县,至高陵解救栎阳!”颠簸中,子婴端详着葛梁勾画的地图。 “戏县?王上何不北上下邽,还可更快一些。如此...岂不是舍近求远?”身后荀晋不解道。 子婴忽地面色黯然,杨喜暗暗拿剑柄击打荀晋的腿。 “怎么?臣说错了吗?”荀晋摸不着头脑。 子婴也知道荀晋之言无误,但下邽在栎阳之东。子婴总感觉陈平终究守不住,若栎阳一失,一行大军便再没了退路。 栎阳若失,顺着高陵,芷阳,弋阳,还可至咸阳。待到巴蜀大军归来,还可再战。 但那时便还要重打塞地,可绝不是当初从司马欣手中夺取那么简单了... 陈贺,虫达一路无言。 陈贺时不时回头东顾,终于开口,“英布派兵相助,王上知晓韩信难对付,却带兵而行,不去支援葛梁统领。若被世人知晓,恐怕必遭非议。” “正是...”虫达小声道,“王上还带走了一万九江兵,葛统领若中了韩信之计,必输无疑...” “寡人带走一万人,便是救了一万了。”子婴叹道,“即便给了他,他若是穷追不舍,亦会全军覆没。他是为父名才带兵而行,定不会放过生擒韩信的机会。若不为父名...韩信想对付他,也要费些思虑。” “韩信有那么厉害呢?”荀晋歪着脑袋呲牙,“臣等虽败,乃是韩信投石车攻城所致。其后,早早派人从函谷关行至武城旁设伏,明面上大军追赶,这才致使我军兵败。若非如此,臣未必不是对手。” 陈贺众人望着荀晋,一时无语。 “这...还不是厉害之处吗?”虫达擦着冷汗。 “自然不是!他若真有奇能,该当派兵列阵才对,本统领曾建堡以御匈奴,这才是正道。他这算什么本事?!”荀晋义愤填胸道。 子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臣子,“速速进军吧,栎阳才是大事。之后,再想着如何为葛统领报仇吧。” 陈贺欲言又止,只得继续前行。 杨喜策马行者子婴身旁,低身俯首,“王上...臣有一事不知如何说是好。” “爱卿何事?”子婴微微恭敬问道。 杨喜虽只是一个骑兵统领,确是千百年大氏族,弘农杨氏的始祖,定有奇能,子婴不敢忽视。 “王上...是在畏惧韩信,兵走高陵亦是心忧栎阳不保?”杨喜小声道。 “正是如此。”子婴连连点头,不由暗叹杨喜看向去虽憨厚,却心思缜密。 “那...王上倒不如此刻真把栎阳归为魏国疆域算了。”杨喜道。 “什么?爱卿何意?!”子婴惊道。 “王上勿怒。”杨喜急忙解释道,“臣的意思的,秦国疆域辽阔,即便魏王豹得了栎阳,再想西行亦非易事,待大军归来加以时日必可驱逐。可这函谷关便不同了。” 杨喜咽了口口水,“昔日天下诸侯伐秦,皆被函谷关所拦而不得。如今各诸侯皆知函谷关对秦国的重要。韩信若真得了函谷关以及武城一带之地,王上以为,那时众诸侯会如何思虑?” “这...以为大秦丢失一臂。”子婴回道。 “正是,却又不止如此。”杨喜认真道,“天下纷乱,众诸侯皆想着一统九州,不会放任一国强盛。那时,王上再去夺函谷关,恐怕诸侯为了削弱大秦,皆会帮韩抗秦。到时,王上的对手可不是韩信一人了!” 子婴猛然一惊,救国心切,这种利害关系竟未曾想到。 这与九江为了弱西魏可助秦异曲同工之理! “魏王豹灭殷,夺韩声势已过大,栎阳若丢,能助王上之诸侯天下尽是。”杨喜继续道,“王上此刻告知如何行军了吧?” “多谢爱卿,寡人清楚了!”子婴忍着后怕停马拱手。 大军止住脚步,不解何意。 “王上如何不走了?”荀晋问道。 “寡人思虑良久,葛梁定不是韩信对手。寡人即便身死,亦不能看着想救之人身陷重围!宁可栎阳失守,亦要相助葛梁统领!”子婴朝着一万九江兵高声道。 本是心愿子婴无义,拾起低落的众人顿时打起精神。 “多谢秦王,秦王英武!”一万九江军齐齐高声道。 “可葛梁若是不敌,仅凭臣等恐怕亦不是对手。”荀晋嘀咕道。 子婴转头西北而望,“齐国的田单可从未如此想过!” 第二百八十七章 重见 “田单?”杨喜皱眉思虑。 “王上定是想学那田单的火牛阵,以此重夺七十余城。”荀晋举着火把,上前笑道,“当年齐国只剩二城,而今大秦城池众多,自是比当年容易的很。” “荀典客莫要乱猜,王上决计不会如此。”杨喜摇头道。 “为何?!”荀晋不解,“武城近渭水当是不缺耕牛。” “因为田单之事多半是假的!”陈贺摇头道。 “正是!”虫达若有所思点头,“臣曾听那位齐人剑客说过,牛遇火则惊慌无措,四处乱窜,绝不可能听凭人意直冲敌军。王上怕是学不了田单了。” 子婴暗笑虫达的比拼之心倒是一直够强的,明明是另一位天下剑师,偏偏不说名字。 此外... 子婴也知道田单之事太过传奇,有齐人神话的色彩。 当年五国伐齐,燕齐二国都用了以火烧牛的战法,以图大败敌军,而结果正如虫达所言。 但眼下灵焚之物皆不在,九江军与秦兵又皆已无力再战。武城周围的地势,韩信怕是比他还要熟悉。除了用外力再无他法... “走吧。”子婴无奈道,“即便不成,或许到了武城能想出他法。” 大军无言而行,强弩之末的九江兵刚刚升起的战意,在路途中逐渐消散。忍着不让疲乏的身子打晃,瞌睡的眼泪却悄悄流下。 哈气连天之中,队形已然不稳。 北方,华山脚下,压低身子的西魏军远远眺望着子婴大军,议论纷纷。 “这些便是子婴带来的援兵吗?似乎...没有韩大统领说的可怕。” “他们若是顺势西行,不理东去之人,倒还算有些本事。走到一半又回来送死,子婴还是个糊涂蛋。” 蒯通与韩信兵分两路,韩信攻武城,蒯通带兵埋伏于华山。子婴若与韩信之军纠缠,蒯通可北上将其包围歼灭。 “倒是不应该啊...”蒯通摸着胡须,一时也想不通子婴归来的原因。 “蒯先生,速速跟上他们吧。子婴一行若进了武城,我军还要费些功夫再攻打。”西魏兵提醒道。 蒯通缓缓摇头,笑道,“这点倒无需担心,仅为了一个武城,子婴不会冒险归来。想必是不忍看援军送死吧?妇人之仁。” 蒯通说着,起身抻着懒腰,“跟上吧,送送这个早该亡国之君的最后一程!” ..... “别傻愣着了,快跑!” 武城东方,葛梁咬牙大吼,流血的双手攥着缰绳急速撤离。早已无力的九江军涨红着脸跟在身后。 宣虎把玩着手中的佩剑,不疾不徐派兵追赶。 “全军切记,莫要追的过急,也莫要被他们逃脱。九江之人各个凶悍,待到他们彻底无力,再一一击杀!”宣虎悠哉道。 葛梁听着宣虎的军令,羞愤交加,恨不得转身决一生死。却深知回头便是一死,只能被人当成冬猎的猎物般戏弄。 来时的路格外漫长,葛梁心中已有十数次以为武城将至,又每每发觉路程还不到一半。 扑通—— 葛梁身形前移,整个人扑倒在地,连着上次的伤痛,刹那间大腿间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本该在身下的马匹侧身倒地,口吐白沫,气绝身亡。 “葛梁!你的马都累死了,还要在跑吗?”宣虎叫嚣道,“本统领给你个机会,你我一决剑术,本统领让你一只手如何?” “统领快起来,骑上属下的马跑吧!” 周围九江军搀扶起葛梁,慌慌张张扶上另一匹将要累死的马背。 “可你们呢...”葛梁抱着马脖子,险些忘却了如何呼吸。 “我们的命...不值钱!”九江兵急道,“统领快逃吧,他日让王上为我等报仇,掘了申阳和韩信他们的祖坟!” “驾!!” 九江军嘴唇粘连着唾沫嘶吼,狠拍马屁股。随后反身杀回东方。 “回来啊!武城就快到了!” “代我等向王上问安!” 葛梁浑身酸痛,忍着酸痛奋力回着脖子,远望众人的背影。 或许是酸痛难忍,葛梁的泪水溢满脸颊。 “今日本统领若能活命,申阳,韩信...子婴,这笔仇一定要报!” 初冬的渭水江面冉起白烟,缓缓飘向南方。 白雾缭绕之中,葛梁彻底看不清身后的战况,但听着穿透烟雾的震天杀声与惨叫声,葛梁也知晓...身后是一场屠杀,是他的失误所致。 又一匹马力竭而死,葛梁匍匐在地用手抓地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杀声消失,火光穿过白雾照来。 “葛梁...你无路可退了!”宣虎扛着佩剑笑道,“可惜了,此地与武城不到半舍,你却回不去了。” 白雾久久不散,葛梁渴望被武城的王周发觉的心彻底死去。 长发披面,葛梁费力朝东端坐,“少废话,要杀便杀,本统领无惧!” “那在下便成全你。”宣虎拔剑策马,直冲而来。 葛梁闭眼等死。 “等等!想杀寡人的人?问我大秦的将士了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宣虎的算盘 葛梁猛的一怔,认出了这熟悉的声音。却久久不敢回身,生怕是力竭之下听错了。 “傻愣着做什么呢?还不退到军中来?” 声音再次响起,葛梁终于确认来者,扯着身子,半睁双眼幽怨的看向马上的子婴。 “姓嬴的,你还知道回来啊...咳咳咳...”葛梁半倚在地上。 “这怎么能怪寡人呢?”子婴苦笑道,“葛统领若驻守武城不动,岂会有今日之灾?” 葛梁无力的白了子婴一眼,自知是未听子婴直言才至此。心中本来怨恨子婴将大军带到秦地,此刻却又有些感动。 “子婴,你说的对。宁秦的西魏兵...不,河南军还是来支援了。别管我了,快入城吧。”葛梁催促道。 “哈哈...寡人可是记得葛统领说过,寡人命不久矣。”子婴笑道,“死在哪都是一样,何况大秦之兵定可轻易剿灭敌军。” 宣虎见子婴出现,格外兴奋,双手向前直指, “秦王能亲自送死,再好不过了。少鼓弄玄虚,河南大军在此,开战吧!” “子婴,还不快撤,你唬不住他们的。”葛梁小声道,知晓子婴带的人皆已力竭。 子婴直朝葛梁使眼色,“不想一起死,速速闭嘴!” 宣虎远见二人嘟嘟囔囔,已然不耐烦。正欲发兵,却望见烟雾之后团团火光乍起,虽看不真切,但可知后面的秦兵军阵整齐,人数高过他所带的人,与葛梁带的人毫不相同。 “莫非子婴从别处带来的兵马?他不会将巴蜀的兵一同带回来了吧?” 宣虎拿不定主意,本是轻松能擒住的葛梁,如今将要脱逃,还不知该如何与韩信交代。 “不知秦王此战,所带兵马几何?”宣虎问道。 “要打变打,问那么多干嘛?”子婴故作无畏,“你若是怕了,便叫韩信过来。” “这...本统领刚至秦地,不知天时地利,秦王若是胜了,亦是不光彩。”宣虎微微胆怯。 “费什么话,大秦将士已至,容不得你脱逃!”子婴激道。 葛梁不知子婴哪来的底气,但看烟雾之后影影绰绰,不像仅有万余人的模样。 “搞什么鬼...他哪来的人?”葛梁嘀咕道。 火把的光芒逐渐逼近,马蹄声沉稳有力,惊得宣虎的将士不自觉退后。 “这...”宣虎清了清嗓子,抽出长剑,“在下听闻秦王与霸王曾于楚营交战,今日倒是想讨教几番。” 宣虎故意试探,若子婴一口应下,那身后的便是疑阵,倒时他会大军全力压上。 此外,子婴虽骑着马,但他仍能看出子婴脚踝受伤。即便真有大军在后,当着数万人的面杀了子婴,大乱秦军军心,再战也不迟。 “寡人倒是未闻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挑战寡人?”子婴轻蔑道。 “他叫宣虎,是申阳的人。”葛梁提醒道。 “原来是他!” 子婴望着宣虎的眼神逐渐谨慎。 宣虎是申阳手下最重要的将领,刘邦东出后,申阳投降,宣虎便也跟随了刘邦。其后争讨西魏国,取地晋阳。燕王臧荼造反,宣虎协助樊哙平定。被刘邦封为南安侯,食邑巴蜀之地九百户... “申阳能让他来跟韩信攻秦,这个河南王位算是给了韩信了。西魏,韩信,九江,翟国...家门口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子婴心忖道,“这种人留着迟早也是祸害...” “如何?秦王可敢应战否?”宣虎激道,“若秦王不敢战,今日就此作罢,明日韩大统领亲自再攻武城。” “子婴,别被他骗了,你不是他的对手。”葛梁急道。 “谁说的?他想找死,寡人岂能不成全他?” 子婴淡然一笑,策马上前。 陈贺,虫达等人却盯着子婴的脚踝皱眉。 “且慢!”宣虎伸手叫道,“既是比剑,秦王如何还要坐骑?多不和礼数啊。” “好好好,寡人便让你换个死法。” 子婴笑着与宣虎同时下马,本以为仅是脚伤在身,凭借臂力与合传胡害传授的剑术,不出几合便可斩杀宣虎解围。 但子婴刚落地,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衣衫被冷汗浸透,已然无法使上什么力气。 宣虎已然拔剑立于身前,“秦王请赐教!” “且慢!寡人还...” “容不得你脱逃了!” 不由子婴阻拦,宣虎长剑直刺子婴胸口。 陈贺等人骇然,欲上前救驾,却已然来不及了! 子婴后悔没将丁复带来,否则还能射箭救他。 宣虎的剑逐渐逼近,子婴已无力对抗,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躲闪。 电光火石间,白雾渐盛,两军皆看不到子婴与宣虎的身行。 第二百八十九章 绝处逢生 一金属质感之物从子婴腰间滑落坠地。 嘭—— 临近的两军将士下意识捂住耳朵退后,瞪大双眼望向子婴与宣虎的位置,似乎都看到一道光芒闪过。 夜风吹过,烟雾消散。 宣虎胸口洞穿,嘴角流血倒地,一脸不甘的伸手指着仗剑而立的子婴。 “子婴,你...” “休得对寡人放肆!”子婴满脸的冷傲,斜睨宣虎,“就这点能耐也该挑战寡人,下辈子长点记性吧。” “你卑鄙...本统领不服...!” 宣虎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双目不合,气绝身亡。 “宣统领...死了?!” 河南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子婴剑尖直指河南大军,轻抬下巴,“此战尔等必死无疑,不过...宣虎死了,寡人便放过尔等,快滚吧。” 杨喜虽不知子婴如何杀死的宣虎,见河南军仍旧犹豫,挺身大喝,“王上!既然他们不想活命,那便战吧!” “这...快跑啊!” 河南军还想再战之心顿时消散,转身朝着宁秦方向逃窜。 “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子婴,你要为九江将士报仇!”葛梁奋力却如何都没法起身。 子婴深深点头,“全军追击!” “杀上去,不能放过他们!” “杀!” 陈贺,虫达直指前方,大军嘴中杀生震天,葛梁却不见任何人前进。 葛梁胸中气恼,“子婴,你...” “追什么追,都快累死了,回城明日再做商议吧。”子婴一瘸一拐上马。 天边微白,烟雾尽散,葛梁这才发觉身手将士各个手持两个火把,以此装两倍之军,各个无精打采,险些昏倒。 “杨爱卿扶葛统领上马,寡人答应的事定会办到!” “最好...不过。”葛梁咬牙点头。 回武城不到半舍的路程,险些废了大军大半条命。 王周在城头见子婴归来,急忙催促将士大开城门。 万余人带着陆陆续续入城,仍有半数人留在城外,西南方向突然烟尘四起。 蒯通拉扯缰绳疾驰而来,身后杀气凛然两万余人跟随。 “有完没完了,饶了寡人吧。”子婴趴在城头之上,无奈苦笑,“这位老先生,待寡人修整一日,改日再战如何?” “子婴...你居然能活着回来!宣虎呢?!”蒯通叫道,语中带着浓浓的惊骇。 本是东西夹击的阵势,宣虎居然没能拖住子婴... “他啊,与寡人比试,略逊一筹死了。”子婴指向东方,“老先生去找便是,寡人没力气给他收尸。” “废物东西!” 蒯通攥拳暗骂,本想趁着进城之时开战,却知晓城中之军数高过他的人,即便胜了亦是死伤惨重。子婴可再从巴蜀召集援军,韩信却没有太多兵马。 “不想元气大伤便退了吧,寡人看的心慌。”子婴催促道。 “子婴,你休要得意,待韩大统领重整军阵便是你的死期。”蒯通吼道。 “寡人知道了。快走吧。”子婴直摆着手驱赶。 “哼!走着瞧!” 蒯通怒瞪城头,牵马东行而去。九江兵加速逃入城内。 子婴堆坐,捂着胸口低头直喘息。 身旁的葛梁,瞪眼东望,亦是后怕不已。 “子婴,你若是晚杀宣虎一刻,我等都要死!”宣虎咽着口水说道。 “还不是怪你,寡人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一来便损兵折将的。”子婴幽怨看着葛梁狼狈的脸。 葛梁没心情和子婴计较,“你若逃了还好,如今被困此地,韩信不需多时便还会杀来,倒是亦是一死。你说你回来做什么?” “少废话了,寡人如今计穷,快想对敌之计吧。”子婴将地图重新甩给葛梁。 “我...我亦是无计可施。”葛梁心烦意乱,“对敌讲求知己知彼,韩信未露全貌,未有万全之计。” “要什么万全啊?先打退了再说如何?!”子婴无奈道,心忖不愧是武侯的祖先,不敢犯险的脾气一脉单传。 “在下有计策献于秦王!” 僵持之中,一道声音从城下传来,子婴二人互相搀扶看去,一紫衣男子正背手而立。 “阁下是何人?有何计策速速说来!”葛梁急道。 “齐地陈豨。”男子面色淡然道,“在下想知道秦王能开出何价,若是低了可买不来。” “你便是陈豨?呵呵...算了吧。” 第二百九十章 齐地密事 “哦?”陈豨不觉皱眉,“难道秦王只听有名高人之言,对在下这个无名之辈竟如此不屑?” “正是因为听过阁下名号,寡人才如此。”子婴笑道。 陈豨这个人的记载极其奇怪,当年的韩王信造失败反后逃至匈奴之地,刘邦亲征便遇“白登之围”。 其后,本是寂寂无名的陈豨莫名其妙的被封为侯,再后手握汉朝数十万兵马,成为赵王刘如意的相国,实控赵代二国“边兵皆属焉”,与今日的陈馀并无二致。 而陈豨如何跟随的刘邦,白登之围之前所立何功竟无记载。 唯一可知的便是,陈豨与兵仙韩信颇有瓜葛。 陈豨之前或许曾在韩信手下为将,韩信身死,陈豨自立为王反刘,故之前重重皆被抹杀... 陈豨谋反,举国皆惊,逼得刘邦不得不亲征。周勃,曹参,卢绾,樊哙,夏侯婴,郦商,灌婴,傅宽,靳歙皆动。最终这场持续三年的大乱才平息,陈豨被樊哙之兵在赵地灵丘斩杀。 而以当年陈豨的实力,足以撼动汉朝,却因战略失败,被围在北方痛打——陈豨占了常山之地二十五城中的二十城,却未顾及军事重地,漳水与邯郸。刘邦最初听到此事后“大喜”,便趁势派兵入邯郸。 连邯郸都未顾及的人,子婴实在不相信陈豨有何计策。 葛梁不知子婴为何反感陈豨,不想放过任何解围的机会。 “阁下想要何物?”葛梁试问道。 “雍王章邯的下落。”陈豨忍着怒气说道。 “呵,还真是够直接的。”子婴见其如此直接,不屑一笑,“不管你是为哪位君主而来,章邯可不是能轻易给人的。” “在下听闻雍王未在秦为将,看来秦王非是舍不得,何不告知在下?”陈豨急道,“若无在下帮忙,秦地必失。秦王莫要固执。” “葛统领,寡人被小看了,还不露一手给他瞧瞧?”子婴玩笑般看向葛梁。 葛梁无奈摇头,“章邯或许已在调兵了,在下去整顿兵马。” 葛梁撇下子婴,迈着灌铅的腿独自下城。 “等等寡人。” 子婴连忙扶起一旁将士跟着下城,陈豨阴沉着脸拦在子婴面前。 “胆敢阻拦王驾!”秦兵怒喝道,碰到陈豨的眼神不由通体一寒。 “算了,且听听他还有何话说。” 陈豨正欲开口,子婴有伏在秦兵耳旁,又小声叮嘱半晌,将宇宙锋交于秦兵。 “王上真要如此?”秦兵双手颤抖,子婴此举相当于压上了整个武城百姓明年的生路。 “去吧,姑且一试,无论成败,寡人会给他们交代的。”子婴摆着手,难掩眼底的忧虑。 “原来秦王早有对策,怪不得不喜在下之言。”陈豨望着离去的秦兵点头,“秦王何故不与那位统领言?” “呵...那家伙不会同意的。”子婴笑道。 “原来秦王居然怕手下将士。”陈豨面露嘲笑,“岂不是...更怕灵焚了?” 子婴忽地皱起眉头,“提墨家巨子作甚?其人当在大秦腹地,难不成阁下有法将他带来解围?” “在下可无此能,只是秦王宁可丢失秦地,也不告知雍王的下落。那...灵焚在齐地之事是否能换得?”陈豨缓缓说道。 “所遇何事?何以师...灵焚先生归秦之后再面无喜色?!”子婴说道,急于上前,奈何脚伤在身,只能倚着城墙。 “那雍王...” “章邯被冒顿击败还在雍地,此战之后寡人带阁下亲自去寻。”子婴骗道,“齐地何事,快说!” “秦王可未说真话,在下为何告知?”陈豨摇头笑道。 “君无戏言,寡人...” 子婴还欲掩饰,陈豨的眼神逐渐凌厉,“秦王真的以为在下远道至此,秦地的一点事都不知道吗?灵焚之事,齐地没几个人知晓。在下不言,秦王永远无法听说了!” 陈豨气势逼人,似乎将子婴彻底看透。 “章邯...”子婴不敢再欺瞒,将翟地之地尽数告知。 陈豨眯眼打量着子婴,终于确定不是假话。 “原来秦王也不知晓啊,在下似乎没必要告知...” “你若是不说,今日必死在此地!”子婴伸手一指,城楼上弓箭手齐齐对准陈豨。 陈豨还不想把命丢掉,懒得嘴硬。 “在下便算秦王告知了一半。”陈豨笑道,“秦王应知,行走江湖的男人...难免对歌舞女子心动,灵焚虽是巨子亦是如此。齐王便是以此让不听话灵焚喝了加了醉心花的水,便被关起来了。” 子婴听过醉心花的名号,是古代蒙汗药的必备品,在后世还有另一个叫“曼陀罗”的名字。传说华佗的麻沸散里也有此物。 但灵焚也算是老江湖了,不可能轻易被如此伎俩算计才对。 “秦王别多想了,男女之事本就是如此。”陈豨笑道。 “那个女子姓氏为何?身在何处?”子婴皱眉道。 “这便是另一半了,待到雍王...” 子婴胸中怒火一盛,城头上数十支箭急射而下,插在陈豨周围。 “秦王,这不好吧?此事若传出去,秦王昔日皆常山王传出的好名声便全毁了。”陈豨急道,“君王该当言而有信。” “阁下若有兴趣,便来军中渐渐共尉如今何貌,寡人保证你会比他还要惨!” “这...” “放箭!” “且慢!”陈豨被明晃晃的箭头吓到,连连退后,却被箭尾刺到大腿,“在下实在不知那女子姓氏,只知他和刘邦的旧部走的很近。” “哪个旧部?”子婴心烦意乱,张良或许也回到了齐地,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乱事来。 “郎将...戚腮。” 子婴怒颜一愣,齐地戚腮有关的善歌舞女子,他还真知道一位... 而那个女子本是刘项大战之时,刘邦在所纳入后宫,戚腮也因此从一个无功的郎将一跃成为列侯。 如今,戚腮家本在齐地,刘邦封王不得意,便暗自偷偷归家投靠气焰正盛田荣也实属正常... “我的天啊...”子婴想想就有些头大。 “秦王现在能放在下走了吗?”陈豨问道,有些胆怯面前之人与传闻的不同。 “再把计策说说看,不然别想活着离开!”子婴话锋一战,威胁道。 无耻! 陈豨紧握双拳,若不是碍于秦兵在此,恨不得上前痛打子婴一顿,眼下却只能听从子婴的话。 “韩信已有反心,秦王今日只需拒守,暗暗派人联络魏王豹,假意割让疆土。魏王豹不会任由韩信占据函谷关,倒是大秦之危便解。”陈豨一五一十道。 子婴略作思索,此计不赖,但他不会与魏王豹讲和。胆敢攻入秦土的人,需要他亲手铲除。 况且那时函谷关也必失,这点正是陈豨想看到的。 “明出计策,还想一石二鸟,不简单。”子婴暗忖,面前的陈豨好像不似史书中的那般愚钝... “寡人再问你,你若是得了当今陈馀的代赵二国疆土,想要南取魏地,该如何驻兵?”子婴急于知道这个答案。 “这自是南据漳水,北守邯郸。”陈豨脱口而出,不知子婴为何问这种简单的事。 子婴一惊,这与记载极其不符。 突然一个地名出现在子婴脑海——上党。 赵国当年为了得罪秦国也要收上党之地,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得了上党,邯郸外边多了层高地势的防卫。 而陈豨作乱时,上党的太守名叫...任敖。 “原来如此,曾经倒是真小瞧他了,幸亏攻巴蜀之时他不在。”子婴拍着胸口不由后怕。 陈豨搞不懂子婴的意思,只是急着想离开,正欲开口,子婴邪笑的脸又望了过来。 “寡人再劳烦陈豨统领告知一下,田荣是如何与臧荼勾结的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 逼反 陈豨呆看子婴,张开的嘴一时无法合拢。 瞬间才意识到说漏了。 韩信将反一事还是吕马童传给英布的,与英布有勾结的臧荼有可能听说,田荣若也知晓,便是默认与臧荼的关系... “英布可是答应寡人,日后与燕国三分天下的。田荣从中横插一脚,这不好吧?”子婴邪笑道,“寡人还记得,田荣抗楚时与陈馀,魏王豹还有瓜葛。如今西魏攻秦,田荣究竟算在哪一头的?” “秦王误会了,韩信一事是在下的猜测罢了...” “不必狡辩了。”子婴用与陈豨刚刚相同的语气打断,“阁下若算西魏盟友,今日必死在此地。若想成为大秦盟友,今日便为大秦出战,寡人可暂不计较田荣插手联盟一事。” 陈豨不是傻子,单凭田荣囚禁灵焚一事,便知晓子婴不会轻易放过田荣,子婴此刻分明就是胁迫,偏偏他又无可奈何... “秦王想让在下如何?”陈豨硬着头皮问道。 子婴朝着陈豨招手,陈豨谨慎凑到身旁。 “这个简单。”子婴小声道,“倒时带些伤兵弱兵迎战韩信,务必将韩信之兵吸引到一处。此战若胜,则可活命。若败...便劳烦阁下承担此战的罪名。” 陈豨面色煞白,才有些明白子婴刚刚“对武城百姓有个交代”何意。 早早便把他算计其中... 陈豨惊慌中夹杂着愤怒,“可韩信围城而攻,兵力必定四散,伤兵如何能诱敌?!” “那便是阁下的事了。”子婴调侃道,“阁下放心,寡人还会派临江王之子派与阁下同战,生死皆不会孤单的。” 陈豨怒瞪子婴半晌,忍气点头,被子婴安排的秦兵带去军营。 子婴费力重登城头,钻进城楼之中倒地便要睡,夜里似乎还存有一些的力气,在阳光下消失一空。 陈贺从军中归来,在仓促的脚步声中慌忙上楼,见子婴正要休息,却也忍不住开口。 “韩信只是战乏之中被葛梁击退,知晓我军多日行军,今日自会来袭,城头太危险了。” 子婴眼皮不抬,背对陈贺,“那便要看韩信瞧不瞧的起寡人了...” “王上何意?”陈贺略微不解。 “若瞧的起便围而不攻,等待寡人救秦心切主动出城。倘若瞧不起,便或如爱卿所言,今日便回攻来。”子婴淡淡道。 陈贺略作思索,“王上攻取巴蜀,可从英布手中借兵,韩信断不会小瞧。那便是想将大军久困此地?!” “还有第三种可能...太瞧的起寡人了,他也在背地里给寡人设计什么奇计,准备一击制胜。”子婴补充道, “不会吧?”陈贺将信将疑,“韩信攻城略地得意的很,若再如此谨慎,我军便无法取胜了。” “本来是可能的,但葛梁那小子把大军的脸都丢尽了,估计韩信懒得再废脑子了。”子婴无力道,“等着吧,姑且修整几日。只能再让陈大夫他们再坚守几日了。” 陈贺一颗心缓缓放下,守在旁静待子婴睡去。 日头从东方移到正南,裹紧王袍的子婴睡得正酣。 冬季的寒气瞬间袭上全身,恍恍惚惚间被无数只手推醒。 睁开略微红肿的双眼,正见杨喜,虫达,荀晋等人齐聚城楼,各个面容紧张。 “这...爱卿们不去休息,如何皆在此地?”子婴揉着睡眼问道。 陈贺微微有些尴尬,“韩信...未瞧得起王上...” “...”子婴眨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陈贺何意,“那便依计策行事吧。” 门外,瑟缩身形的共尉与阴沉着脸的陈豨无奈离开。 子婴在众人搀扶下,站在城头远眺烟尘四起的东方,本就不怎么明亮的日头缓缓被厚云遮起。 葛梁望着东方,不觉皱眉,“子婴,此刻九江之兵若是白死,帐便全要记在你的头上!” “先...活下来再说吧。” 烟尘四起,韩信大军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数台前后并行的四轮推车,共驮着一根楔形锤头的撞城木。前方将士手持木幔紧紧护住身形周围。木幔之后,数十台木车之上装载着巨大的木头台阶——云梯,让荀晋仍旧胆怯的投石车与云梯并行。 “猖狂!”荀晋拍着城头暴怒,“木幔进攻,布幔防守,韩信此刻毫无防备,分明便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荀晋骂过之后,回身已不见了子婴等人的身影。 “荀统领还不快下来?等着被打死吗?!”已在城下的杨喜叫道。 “敌军来袭,哪有不守的道理?在下...” 一颗巨石砸在身旁,荀晋捂着脑袋一溜烟下城。片刻之后,完好的城头瞬间破烂不堪。 荀晋擦着冷汗不住颤抖,“王上...韩信太猖狂了!” “守不了,还有什么可守的?开城一战吧。”子婴白着荀晋说道。 “臣试过了,没用...”荀晋忐忑道,“李信统领练出的兵,非是西魏兵的对手,河南兵亦身经百战,我军无法对敌...” “少废话,整个武城的耕牛准备好了吗?”子婴直问道。 “百姓听闻王上所征,尽数奉上,不过...各个骨瘦如柴,岂能为战?” 子婴不想和荀晋废话,转头看向杨喜,“杨爱卿,武城所剩的投石车呢。” “王上放心,一切皆已准备齐全。”杨喜认真道。 “好!”子婴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全看陈豨和共尉的了。” 葛梁心中忧虑,“威逼胁迫而出征之人,你便如此放心?” “难不成再让你去送死?寡人可不会救你第二次。”子婴调侃道。 “送死?什么意思?难道他二人所带的九江将士...”葛粱心头一急。 “皆是杨统领所选的负伤之人,总比阵亡些健全的人好。” 子婴淡淡道,在葛粱看来却还带着些许的得意。 “子婴!”葛粱气不过,“这二人若临阵倒戈,九江将士便白死了!” “若是如此...便更是寡人想见到的。”子婴意味深长道。 葛粱见陈豨共尉二人策马带数千伤残之兵而来,齐齐闭口不言。 “想不到陈豨统领穿上大秦将士之衣倒是蛮配的。”子婴笑道。 “或许在下穿上西魏战衣更配呢。”陈豨冷笑。 “阁下大可一试,最好带上共尉同试,即便二位大胜而归,寡人还有后账要算呢。”子婴吓唬道。 “子婴,你在说什么?生怕他们不反吗?”葛梁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韩信已在攻城,在下这便出城迎敌,还望秦王言而有信!”陈豨不想耽搁战机,目视前方领兵而去。 “临江王!” 低着头的共尉被子婴叫住,颤巍巍看向子婴。 “待临江王归来,便永远留在咸阳吧。相较一下,宛城和咸阳哪一个才是天下第一城。” “日后...再议。”共尉连连拱手,落荒而逃。 大军出城,子婴的笑意瞬间收拢。 “速速按原计,巨石堵住城门!大军将士顺云梯再上城头截杀入城者!”子婴激动吼道,身体忍不住颤抖,“切记!城门必要之时可让,城头万万不可丢!” “子婴,你哪来的兵械,云梯?!”葛梁惊问道。 “因为...此地叫‘武城’。” 葛梁看向杨喜等人,各个都像心知肚明的模样。 子婴对众将叮嘱一番,仿佛失去全身力气,远远望着城头。 ”一切皆已部署完毕,全看天命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陈豨的算计 武城东,撞城木不断叩击城门之声响彻城内外,犹如天地之间一只大鼓。河南军已架起云梯,在投石车的掩护之下进入城内。但登上城头的将士瞬间被杀死,河南军不得不源源不断登城送死。 陈豨所带伤兵,出城后便与韩信之兵厮杀在一起,未过几合便被屠戮,所剩无几。 二人名义上是带兵,但只能亲自上前杀敌。兵刃挥舞之间,生死一线。越发寒冷的天气,让本就心存不满的共尉郁闷之气骤起。 “陈统领,子婴这是否让我等来送死的?”共尉刺倒面前敌军,策马紧凑到陈豨身旁,“给如此少的残余兵力,活命都是难事,如何牵制敌军?!” 陈豨刚听到子婴命令之时,反应几乎与共尉相同,但此刻却已得到一个答案。 “子婴此人气量狭隘,当是如此。”陈豨假意应答道,“临江王以为该当如何?” 共尉枯黄的脸渐露喜色,“韩信的大军当皆在此地,子婴让我等送死无非是趁机从武城西逃窜。与其送死,不如改投韩信,总不至于死的如此不值。陈统领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陈豨奋力挑飞敌兵,“但韩信气焰正盛,军谋过人,似是不屑我等的投靠。若他不愿,我等便是阵前倒戈,又为敌所杀,死后身败名裂。” “此言有理...”共尉瞬间皱眉,随即舒展,“陈统领无需忧虑,在下乃是临江王。即便韩信瞧不起在下的能力,总归是要看些名望的。在下临江大军并未前来相助子婴,即便韩信不收留,总归不会痛下杀手!” “这倒是临江王的保命之术,但在下却没有。”陈豨眼珠一转道,“不如临江王先去投奔,在下再支撑片刻。若无大碍,在下再投奔亦不迟。” 共尉这几日被子婴折磨的无法恢复对抗九江军的实力,但也感觉到了陈豨话中的漏洞。 “陈统领乃是齐臣,是被子婴胁迫而战,该当不会被责备才对。”共尉不解道。 陈豨脸色微变,但沾染鲜血未被共尉察觉。 “正是如此才不可轻易前往,若韩信强逼在下相助,岂非又是叛主?此刻相助子婴,或许不会被人察觉,韩信攻秦还有众多战事要打,那时在下便无法轻易归齐了。”陈豨圆谎道。 共尉点头,却已下定决心要让陈豨与他一同倒戈,他日若有骂名,也好找个人一同分担。 “有些道理,那在下便先行前去,待到说服韩信再来接陈统领!” “那便多些临江王美意了。” 陈豨口中应答着,目光却直瞥着周围的九江将士。 正如陈豨所料,共尉刚要动身,数个负伤之人便刻意在陈豨马前杀敌,阻挡在共尉的路之上,弄的共尉前后受制进退两难。 “韩信!韩大统领!”共尉刺倒一九江兵,朝东大吼,“临江共尉有心投靠,此战只是受制于子婴,还望韩大统领收留!” 九江军见状,调转长戟方向,不顾背后的河南军,与共尉搏命撕打。 河南大军后方,韩信正与蒯通观望战情,远远也听到共尉的叫声。 “蒯先生以为如何?”韩信目视前方问道。 “怪,甚怪。”蒯通眯眼捋须不由摇头,“子婴解救葛粱却又不撤逃,想必是要死守武城,却派已不成样子的将士应战。” 韩信亦是心疑此事,“子婴在武城之中设伏,以伏杀入城将士像是他的行事,偏偏这共尉...不知是何居心。” “那便莫要再惹是非,以免是子婴之诡计。” 蒯通此言刚说出口,立马后悔不已。韩信本心沉稳,但历经数战数捷,本是无名之辈,一跃成为诸侯瞩目之人,无法避免的气盛起来。 此次断定子婴不会弃城而逃,便精械直攻城东,骄傲已暴露无遗。 蒯通若不劝,韩信还可悉心提防,若劝了,反倒激起韩信的战意,弄巧成拙。 韩信不由一笑,“子婴已在城中设伏,想必没什么高明的计谋了。兵者诡道也,便让本大统领中计好了。即便如此,本大统领亦有变局之计。” “大统领不可!”蒯通几乎吼出,“子婴宁可舍弃救栎阳也要留在此地,此战他必尽全力,一击便难以抵抗!” “子婴修整未到半日,此战还是本统领率先发兵。子婴绝不会在不知战事的短短半日想出什么奇计。”韩信笑道,“况且蒯先生曾告知在下,昨夜共尉便在子婴军中,已隐隐对子婴心怀怨念。九江破临江,九江又助秦国,想来他与子婴相看两厌。子婴想让他消失,共尉倒戈便不足为奇。” 蒯通想劝却又不敢再劝,本事韩信的心疑之处,居然被韩信心中自圆了。 “万万小心!” “多谢蒯先生!” 韩信跨骑高头大马,昂首挺胸上前。 “全军听令,不得伤到共尉公子!” 共尉见韩信靠近,与九江军杀伐格外有力。不多时在河南军相助之下,杀出一条血路。 韩信并未放松对子婴的警惕,“大军全力攻城,半刻之内破武城城门!” “快快!莫要给子婴任何喘息之机!”蒯通高声命令道。 大军后方,又一根攻城木被抬出,直朝城门攻去。 “速速去保护韩大统领,盯住共尉,不能让他有任何偷袭之机!”蒯通对着身旁将士咬牙盯住。 “诺!” 如此安排,蒯通一时间竟也觉得并无什么隐藏的危险。 “破城与制共尉同时而行,子婴,你该如何应付呢?”蒯通喃喃道。 刹那间,蒯通看到一突兀之景,一秦将忽地策马向南逃窜,将双方大军撇在身后。 “这又是何诡计?唉,暂不理他!”蒯通被搞糊涂了。 武城之中,子婴一行人忐忑注视着即将被攻破的城门。 “本统领去派人再死守!”葛梁情急之下便欲上前。 “且慢!”子婴连忙叫住,喊向城头上的将士,“韩信可曾接受共尉的倒戈?” “回王上,已快了!” “好,那便让他们将求死之门打开吧。”子婴面露邪笑道,“让他们见识下三牛阵法!” 第二百九十三章 火牛阵 众将士按计划而行,葛梁不知子婴此战的具体安排,战事紧急也未再多问,默默站在子婴身后,眼望城头的浴血厮杀。 城门在声声撞击声中终于断裂,杀气腾腾的河南军合抱攻城木顺势将巨石撞开,正看到正前方端坐云梯之上一脸淡然的子婴。 “子婴!速速投降吧,若献出秦地,韩大统领还会饶你一命!” “不必给他留活路,王上还要拿他的头祭奠沛公呢!杀了他回河南领赏!” “呵呵...”子婴不屑一笑,“申阳想杀寡人如何不亲自来?况且他的旧主子常山王如今为寡人所用,这层关系总比韩信近一些吧?” “狡诈秦君!常山王年迈为你所骗,王上可不会!众将齐上,杀了他!” 河南军咬牙飞奔,誓要斩杀子婴。葛梁脸色冰寒,正欲拔剑而上。 “不必葛统领费心。”子婴按住葛梁的剑柄,“但看杨爱卿行事吧。” 话音未落,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云梯之后。杨喜带着数千九江军抬着本在军营外的鹿角砦,置于子婴之前。 葛梁的脸不自觉抽搐,“子婴...你不会想用这种东西拦住他们吧?” “非是拦他们的,是拦着发疯的牛。” 鹿角砦被齐齐放下,只在中间出留有二三丈空隙。成群结对,骨瘦如柴,双角绑着利刃的耕牛被驱赶到鹿角砦之前。 每头牛身后各占一手持火把的九江将士。 “火牛真或许为假,但只需将牛围在一起,即便他们横冲直撞亦是有效!”子婴眼中杀气凌然,“杨爱卿,点燃牛尾!” “诺!” 杨喜点头,大手一挥,数百牛尾被瞬间点燃。耷拉的牛耳忽地扑闪,铜铃般的大眼睛圆瞪,猛的向前奔去。 河南军惊慌失措,紧攥手中的长戟不知该如何挥动。 河南大军陆陆续续而进,来不及反应面前的状况便被牛角刀隔断脖子。忍痛的耕牛时而低头乱撞,河南军堪堪退后,也免不了肠穿肚烂。 “撤,快撤!!” 前方河南军奋力嘶吼,奈何后方大军仍在进入,可无可退,不得不与牲畜决一死战。 瞬身伤痕的耕牛拖着残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顶”死四五名敌军后死去... 人血混着牛血散漫了武城,土色的疮痍城池被染的血红,血腥之味熏的令人作呕。 葛梁捂着鼻子,皱眉忍住呕吐的欲望,斜眼撇着子婴,竟发觉子婴紧紧攥双拳,眼中竟然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此乃一牛...” 武城外。 韩信下马,紧攥着共尉手臂,奋力阻止共尉下跪。 负伤的九江军已尽数殒命,倒在二人之后。 “临江王来投,信万分感激,定不会辜负此情!”韩信大笑道。 “多谢韩大统领收留无国无家之人!”热泪在共尉眼中打转,语带哭腔,“子婴...子婴残暴无德,尉定助韩大统领诛杀之!” “哈哈...临江王休息便好。”韩信拍了拍共尉肩膀,“子婴已如冢中枯骨,今日便要身死武城。” “不,尉要亲手报仇!”共尉急道。 韩信眉头微皱眉,忌惮共尉背地里搞什么诡计。 “如此也好。”韩信随手指了指身后亲兵,“临江王便带着二千将士杀进去吧,切记谨慎行事。” “多谢!此外齐国统领陈豨...” 共尉正想为陈豨开口,回身已不见了其踪影。 蒯通见二人交谈甚欢,忍不住策马而来。 “临江王是说刚刚的那人吗?他已只身脱逃了,不知...去筹划何事了?”蒯通阴恻恻暗示道。 “这...尉实不知晓,兴许是不想被韩大统领之威吓到了吧?” 共尉瞥见蒯通的眼睛,不由心颤,急看向一旁。 韩信并未挂在心上,问道吗,“蒯先生,武城四周可有异样?” “这倒是没有。”蒯通抱肩摇头,“多日之前,武城四周便被我军查探清楚,今日子婴亦并未设防。” “这倒是奇怪了。”韩信摸着下颚,“难道子婴将一切赌在武城之中?这似乎不是他的行事。” 攻秦之前,韩信的确小瞧了子婴,但却听闻巴蜀之地被攻下,便不敢轻觑。 “韩大统领,蒯先生不必多疑。子婴多日行军,救下葛梁后大军亦无力再战,定不可抵抗韩大统领雄师!”共尉急道,忍不住杀入武城,亲手斩了子婴。 蒯通毫不相信,“真是如此吗?” 话音未落,武城之内的嘶吼之声,达到了顶点。三人听闻此声,齐齐打了个冷颤。 “怎么回事?!”韩信一惊,“全军听令,停止攻城!” 城外河南兵有序散开,城门中浑身鲜血的尸体被牛角高高戳起甩在一旁,耕牛终于受不了伤势,带着被烧焦的尾巴吗,跄地身亡... “火牛阵?这似乎是齐人田单的把戏吧?临江王刚刚说的陈豨似乎也是齐人...”蒯通话中有话道。 共尉十指乱抓,局促不安,“不可能啊...陈豨亦是被逼带兵,不可能帮子婴的...” “哈哈哈,不必惊慌。”韩信反倒松了口气,“人力不可,方用牲畜为力,临江王所言非假。看来子婴只能固守城池,这是好事。” 蒯通白了共尉一眼,也觉得有些道理。 “多谢韩大统领信任。”共尉强笑道。 “牲畜受惊乱撞罢了。我军无需急攻,城门已破,子婴无险可守,今日必死!” 第二百九十四张 屠夫之计 鲜血浸染了武城内的土地,随着河南军后撤,葛梁的心重新提到嗓子眼。 “子婴...他们撤了...”葛梁咽着口水,“同样的当,他们不会中两次。眼下该当如何?!” “如何总问寡人啊?”子婴笑着调侃,“葛统领被九江王所重,此行该不会只是带兵吧?” “少废话了!”葛梁抓着头发,“你居然拿城门换河南数千将士性命,如何不与在下商议一番!韩信巴不得如此交换!城门丢了,你拿什么守?” “谁说寡人要守城了?寡人是要与韩信决一死战的。”子婴目视前方笃定道。 夺三秦,攻魏伐赵时,韩信处于弱势,奇计百出而胜。待到韩信势大攻齐之时,即便田横四向撤兵,以分散韩信兵力,司马龙苴派兵相助,亦免不了被势如破竹攻破。 此战,双方兵力几乎对等。韩信无需用奇计,亦无法轻易取胜,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同样的计策...寡人要让他们中三次!”子婴战意凛然,“杨爱卿该用武城府库的五谷了...” “臣早已准备齐全!” 杨喜拱手道,不多时,数台投石车被推到前方,将士清理敌军残破的尸体,才找到几处安置之地。数千头更消瘦的耕牛又被驱赶至前方,但尾巴后已无火把。 “你又要做什么?”葛梁咬牙问道,“赔了百姓的耕牛,还要将粮仓亦赔进去?韩信的投石车非是寻常可比。” “扶寡人下去,寡人给葛统领看看便是。”子婴笑道。 葛梁无奈搀扶子婴走下云梯,隔着城门远远望见整齐列阵的韩信大军,不由心生怯意。 子婴随手抓起投石车木框中的粮食扔在耕牛面前。 耕牛眼中好似冒过一丝绿光,争抢上前而食,丝毫不见本属于牛的温顺。 争抢完毕,耕牛的眼睛齐齐看着投石车木框。九江兵极力挡在前方这才组织耕牛一拥而上。 杨喜费力吩咐将士将兵刃装在牛角之上,众将士已累的只喘粗气。 “天下伐秦三年,粮食都被分给大秦将士了,即便关中百姓难免生活窘迫,这群耕牛到了冬季,缺乏口食,便是如此。”子婴笑叹到。 葛梁似乎明白了子婴的计策,“子婴,你是想...” “没错。”子婴重重点头,“在饥饿面前,再温顺的牲畜亦会残暴,这正是寡人此战的利刃!劳烦葛统领与众将士将这些粮食投到...韩信军中吧。” “好!” 葛梁不由感叹百姓疾苦,佩服子婴细微的心思。 “退后!” 数台投石车投射粮食而出,众将士齐齐避开耕牛逃窜。 漫天的五谷朝着城外河南大军撒下,韩信众人正观望武城之内的状况。数百头无所顾忌的瘦弱耕牛震动地面直奔而来。 “粟米?!”韩信捻着战袍上,顿时明白了子婴的思虑。 “来这种诡计?!”蒯通倒抽一口寒气,“撤!快撤!离武城远些!” 投石车不断投射着粮食,韩信前方大军几乎皆是沾染到了。耕牛发疯似的飞奔,骑兵胯下战马一时被吓到,四肢发软原地乱走,不听从将士的驾驭。 眼看乌泱泱的耕牛牛越来越近,张着本吃草的嘴,直朝河南大军身上撕咬,两角处的兵刃将战马的身体刮个稀烂。 “驾!啊——!” 骑兵重重甩落在地,被重重践踏而死。凹陷的胸口,失常的牲畜彻底打乱了韩信大军的阵型,溃不成军。 耕牛很快吃光前排的粮食毫不满足,闷哼着气,奔着后排步兵而去。 仓乱的奔逃中,本掉落在地的五谷被沙土掩埋,耕牛不得不再朝着人进攻。 “居然还有这种事!” 韩信怒而拔剑,所带兵马不多禁不起这种伤亡,再若奔逃只能被白白损耗。 “众将士勿惊!杀了这群牛,战胜之后全拿来吃食!” 韩信大喝道,率先冲进耕牛群中,左右劈砍。共尉拖着一夜未眠,受冻而病的身子讨好般的围在韩信周围。 “耕牛为食而来,速速抖落身上五谷!”蒯通急道。 众将士听命行事,耕牛急转目标,正给了大军攻击的机会。 重整阵型的将士稳住心神,朝着耕牛的脖颈处劈砍,虽免不了被伤,一头头耕牛不断倒地,凭空在武城东队起了一座座肉山 蒯通不得不也费力挥舞着长剑,险些被牲畜刺死,心中已对子婴逐渐恐惧。 “韩大统领,此战需速战速决!”蒯通喘息道,手已握不住长剑,“说不定子婴在何处埋伏兵力...等着将大军围而歼之!” 韩信擦着染血长剑点头,申阳的大军还在等着他攻到戏县才出发,若伤亡过重,难免申阳不会生变。 “子婴倒是把秦国的根本皆用上了,本统领要让你知道什么白白算计!” 遍地的鲜红熏得共尉众人头昏脑涨,咬牙朝着武城进发。 “生擒子婴...不...无论生死!子婴一死,秦国便灭了!”蒯通大吼道。 共尉正欲发泄愤怒,首当其冲在最前方。 武城内,葛梁脸色时好时坏,鲜红的将士铺天盖地而来,顿时方寸大乱。 “耕牛还是为吃食而行,不能对付敌军...还是要将士厮杀才可。”葛梁分析道,“子婴,你埋伏的将士总该出来了吧?” “累个半死的人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寡人无法设计伏兵。”子婴哭笑道。 “你...!”葛梁刚刚生起的崇敬感顿时一散,“算了!现在派亦来得及,劳烦杨统领带兵而来。” 杨喜有些为难,“众将士即便来了亦是无用。” “为何?杨统领莫要听子婴的,韩信大军疲乏正是反攻之时!”葛梁气道。 “三万余将士,如今...只有不到五千人可来,即便来此,还不是出来的时候。”杨喜回道。 “那些人呢?!”葛梁有些抓狂。 “他们在休息,而且...没有兵刃。”杨喜苦笑道,伸手指向城外,“耕牛角上的本是九江将士所持。” “子婴!!” “别急。”子婴叹气,轻拍着葛梁的肩膀,“此计名为‘三牛’,还有着最后一群...”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面色黯然的陈贺携带五千将士而来。荀晋低着头,身后紧紧跟着三百头成年耕牛,齐齐被黑色麻布遮住眼睛。此外还有数百头走路有些不稳的小牛... 葛梁未想之前般发问,端详这耕牛群的阵仗,望了望奔袭杀来的敌军,明白了子婴的打算,脸色变得与荀晋一般难看。 “哎,怪不得秦王未与在下商议。”葛梁叹道,“便是怕这最后一计不被在下接纳吧?” 子婴默认不语。 “为了一国之安危,如此行事也未尝不可。不过...”葛梁凑到子婴耳边,“能想出此计的人真是个混蛋!” 子婴苦笑摇头,“那不知让英布杀气取势又是谁的主意?杀伐之中,有些东西注定是要舍弃的,这是大秦御史大夫曾对寡人说的。” 葛梁无言以对,交战之中本就没有仁义可言。 荀晋,陈贺驱赶着小牛走到投石车上。 小牛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左右乱走不肯上去。不时对母亲发出的求救声,引得大牛们阵阵躁动。 陈贺咬牙,手起刀落砍断了小牛的四肢,与重将士七手八脚将其塞到木框之中。 小牛剧痛嘶吼,将士有些控制不住挣扎而动的大牛。 “速速投掷!”陈贺吼道。 砍腿,塞到投石车上,发射到城外...数百将士不断重复如此动作。 杀气腾腾的共尉,仅以为子婴寻不到石块,以牛为石,并未意识到灾难的到来... “哞嗷——” “是时候了!扯开麻布!” 子婴一声令下,数百头濒临癫狂的的大牛重见光亮,耳旁尽是城外牛犊的濒死前的叫声。 来不得躲闪的九江将士,被牛角的兵刃瞬间划死,双眼呆呆看着耕牛群狂涌而出。 “上一次的耕牛为了吃食,还不会故意伤人。这一次...便不同了...”葛梁喃喃道,“真乃...屠夫之计...” 耕牛奔至小牛身旁,已杀死成片的敌军,待发掘牛犊已惨死,朝着四周的活物死命顶撞。 棕色的身形裹挟着疾风,所过之处人马俱死... 共尉根本来不及躲闪,马匹被刺死,大腿险些断裂,倒在地上凭借仅存的意识,不断躲避被踩踏而死。 天空中大雪飘下,未落地便成红色。 河南军的哀嚎声响彻天地之间,鬼哭狼嚎般。 韩信,蒯通长大嘴巴,惊恐的望着子婴的屠戮之牛,数十匹耕牛朝着二人而来,韩信已顾不得再发令,紧握缰绳,死命的调转马头,拿着沾染牛血的长剑插进牛身之上。 剧痛刺激的骏马高高跃起身子,险些将韩信甩下。 “唔——!” 韩信用尽全身力气未被甩开,瞬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蒯通不敢如此跳下马背,一瘸一拐跑开,行至战局一旁,已分不清是什么尸体旁,以尸体为掩护,倒地装死。 武城东南,陈豨不断的拿手抚摸着马脖子,才使躁动的骏马稍稍平静,他整个人却已面色煞白... “这...这便是子婴的计策吗?幸好...没有投靠韩信...”陈豨喉头微动,险些被口水噎到。 大雪越下越大,四处奔腾的疯牛不只是力竭,还是怒极...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多时便断气。 “葛统领,便有你带着五千大军清理一下战场吧。”子婴站在城头说道,“或许根本用不上五千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战后之殇 武城外,遍地尸骸中仍有些许的河南伤兵发出细弱纹丝的哀叫,尸骸之下不乏有装死之人。 五千九江兵手持长戟,不论生死逐个刺向尸体。 即便活着的敌军亦不敢反抗,忍着发出声响,最终彻底沦为死尸。 “韩信已脱逃,这个时候秦王若招降这些残兵,他们定会归降吧?”葛梁擦着嘴边的污秽道。 子婴不为所动,“这群人皆是要灭大秦的,从他们过函谷关那一刻,注定是这个下场!” “唉...不愧是九江王的盟友。” 雪花飞舞,葛梁却被红色刺激的有些炫目,呼着白气,心头总感觉被英布骗了。 攻打临江之时,虽是双方皆有死伤,葛梁感受不到战争的残忍,战胜的成就感掩盖了一切,而刚刚的牛阵屠戮让他将腹中之物尽数吐出。 “如此真的能帮父亲正名吗?”葛梁小声叹道。 子婴察觉到葛梁的低落,“葛统领或是不喜战场吧?此战之后,葛统领可回至九江,亦可西行咸阳逗留几日,总之不必再随寡人劳顿了,” “子婴...你呢?” “寡人自然是带兵前至宁秦,早日驱赶韩信出关。” “在下说的是,秦王想开战吗?”葛梁缓缓抬头直视子婴双目。 子婴一时哭笑不得,“这可是韩信,魏王豹侵大秦疆土,攻巴蜀亦是为大秦子民明年生计思虑。” “秦王他日若是驱逐魏王豹,当真要与九江王结盟?以九江王的行事,即便得了天下,九州之民恐怕损失半数。”葛梁皱眉道。 “哪个诸侯不是如此?他日天下再一统,寡人会还百姓太平之日的。” 子婴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当年刘项大战后,刘邦连出行的车所配的马的毛色都不相同。难免将来的杀伐亦是如此,此刻给英布说好话,对自己也有好处。 子婴心知葛梁武者文心,非是天生的悍勇武将,亦对英布非是死忠,顿生拉拢之心。 即便无法占为己用,让葛梁成为留在 “葛统领莫要不满九江王,能成大事者自需有所舍弃。倘若九江王过于凶残,便来秦地好了。寡人可听从统领行事。”子婴笑道。 “葛统领!莫要听他胡言!” 城下尸骸堆中,一伏地血人扯着脖子大叫。 二人看过去,费尽眼力才发觉大难不死的共尉。 鲜血沾染杂乱的头发,紧贴在脸上,恶心中带着一分骇人。 “子婴亦是屠夫!若想天下太平一统,如何不相助霸王?子婴分明是重立暴秦!”共尉吼道。 陈贺心生不妙叫道,“速速杀了这个投敌之人!” “且慢!”葛梁叫住道,“共尉此言不无道理。诸侯皆有称帝之心,天下必然大乱。秦王若真为天下而思虑,相助项羽未尝不可,这才是最快的计策吧?” “怎么和师父一个腔调?”子婴暗骂道。 灵焚厌恶项羽的行事才相助于他,葛梁似乎不考虑太多... “秦王若如此,项羽对秦王或许便无杀心,成其一臣亦可施恩于民。”葛梁思索道。 “让一国之君称臣,葛统领真是会算计。”陈贺冷笑,“项羽可是有过还天下太平的机会,是他重新分封致使天下大乱。如今九州的杀伐皆该算在他头上。这种糊涂之人不配成为天下之主!” 葛梁面色一滞,不再多言。 子婴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葛梁只是心中杂乱,心无所寄不知该当如何。 葛梁胳膊放在膝盖之上倚城墙而坐,紧闭双目似是极为痛苦。 “在下不该帮九江王,杀妻一事...唉...”葛梁抓着头发,抬头朝着子婴苦笑,“秦王,恐怕在下无法再出兵征战了。” 子婴心觉不妙,“葛统领,你...” “秦王莫要再叫统领了。”葛梁低头端详着双手,“秦王曾说的对,战场之上根本没有无辜之人,这里...不属于在下。” 陈贺一心杀伐求功,理解不了葛梁的心思。 “唉,符离是无法回去了,天下各处又都在征战,恐怕仅有巴蜀之地能苟安。秦王不会嫌弃在下近日的无礼,驱逐在下吧?” “这怎么能行?葛统...葛兄弟不想再战,也该归宛城说与英布才是。”陈贺惊道。 “呵呵...出了杀妻之计,最终未帮九江王,在下恐怕没法活着走出宛城了。”葛梁无奈一笑。 子婴有些头大,刚与英布结盟,今日便把他的统领弄丢了... 英布若不信他,以为葛梁战死事小,以为挖墙角就麻烦了。 “王上,臣愿亲自押送葛梁回宛城,不能让此人败坏了大事!”陈贺跪地急道。 “若如此,在下至宛城之后,口中便非是请辞一事了。说些对秦王不利之言,亦是可能...”葛梁笑道。 “既如此那便杀了你,将你的尸体送回去!” 陈贺大怒,抽刀便要往葛梁的头上招呼。 子婴伸手攥住陈贺手腕,“算了,放他走吧。对外宣称葛梁战死便好。” “可这...” 陈贺气不过,但只得听命,而且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葛梁摇头轻笑,起身拱手,“那便多谢秦王了,他日躬耕巴蜀,变算作是答谢秦国。” “所带钱财若是缺乏,便找...荀典客索要吧,寡人便不送了。”子婴淡淡道,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惋惜。 “就此别过!” 葛梁不再多言,再次深深拱手,拖着疲乏的身子朝武城西方而去。 伏地的共尉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子婴望着葛梁年轻的背影,眼中恍惚出现一老者模样。 “如此便放他走真是便宜他了。”陈贺嘀咕道。 “是啊,应该再送他把羽扇的。”子婴没来由说道,“去巴蜀,这倒是省了葛家的许多事了。” 葛梁似乎想到了些事,止步回头,“秦王没必要大军驱逐韩信了,派一万人马夺回城池便好。秦民心向秦王,韩信不敢以残兵久留。九江王也曾说过申阳极其固执,韩信当是急于回河南,秦王还是北上怀德,相助临晋,夏阳等地吧。” “寡人多谢!” 子婴柔和惋惜的目光随着葛梁的远去消失,刹那间如剑一般扫向城下的共尉。 虫达见此景,不由暗叹。在筑阳之时,子婴曾为共尉打死过邓冲。那时二人似是亲密至极。仅仅过了数日,便这般相处。 “王上让共尉无顾受冻一夜,想来共尉心中怨恨,今日又似是王上为了引大军之后的韩信上前,而故意逼反。”虫达开口道,“既是如此,共尉便非是背叛,王上不该责罚他。” “虫统领猜测不错。但共尉这个人可绝非心思简单之人。”子婴说道。 “王上何出此言?”虫达无法理解。 子婴正要开口,却意识到虫达等人该听不懂“pua”什么意思。 “这...共尉心向项羽,此番救秦未带一兵一将,便是想他日以兵将重投项羽。”子婴见众人将信将疑,诓骗道,“共尉曾想从寡人口中打探大秦机密,试探寡人对项羽,刘邦是何心思。极力赞项羽,骂刘邦....” “竟有此事?真是大胆!”陈贺握刀,恨不得越下城头杀了共尉。 “子婴!你胡说!分明是你多疑好忌,不然陈豨之事又作何解释?只因陈豨因询问章邯一事惹恼了你,你便要痛下杀手!”共尉吼道,心知子婴不会轻饶他,决心死前也要让子婴付出代价。 众人一愣,才反应过来还有陈豨也在算计之中,不免怀疑子婴。 子婴急切思考说辞之时,武城东南处,陈豨不慌不忙的驾马而至。 共尉仿佛见到救命稻草,扯着残破的身子凑向陈豨,“陈统领,快...快告诉他们,子婴是何等小人!” 出城之时,陈豨曾顶撞子婴,共尉相信陈豨对其的痛恨。 “临江王在说何事?什么小人?”陈豨歪头看着共尉,故作不解,“此战之前,秦王可是告知了你我二人详计,谁料到临江王居然以为秦王必输,顺势真的投靠了韩信,逼得在下不得不临阵脱逃啊。” 共尉呆愣半晌,怀疑耳朵听错了。 “陈豨!你糊涂了吗?!你在...”共尉嘶吼道。 “少来了。”陈豨阴险一笑,“死到临头还想污蔑秦王,共尉,你可真是该死!” 陈贺众人顿时“明了”,对陈豨的杀意更盛。 “你...” 陈豨拔剑斩断共尉的手指,伏身冷笑,“共尉,你可真够蠢的。本统领早已逃离,此刻返归,难不成是为你而言,而被子婴处死的?” “你...你们...”共尉捂着手指,呲牙咧嘴,“本王投靠韩信之时,还在为你说好话...你居然如此待本王!” “本统领这才说你蠢嘛。”陈豨笑道,“那个时候,本统领便知晓了子婴的计划,而你只是个蠢棋子!” 共尉彻底绝望,心如死灰,呆愣不言。 “秦王,在下便这便帮你除去此人!” 陈豨高举佩剑,猛的落下。 “悔不该不听芈先生之言啊!倘若本王不守临江,举国攻秦,子婴如何还能在此嚣张!!”共尉心知必死,仰天大叫。 “住手!!”子婴双目圆瞪吼道。 陈豨连忙停手,陈贺虫达搀扶子婴行至共尉身旁。 “说!芈先生是谁?!”子婴附身扯着共尉的头发。 共尉此刻视死如归,已无半分恐惧,“呵呵...必死之人便不会再出卖旁人,要杀便快杀吧。帮不到霸王,本王甘愿一死!” “芈兴...对吧?!” 子婴试探道,在共尉一瞬间的惊慌中,子婴确定了这个答案。 “果然是他!寡人当初就该杀了那个老家伙!” 攻打巴蜀一事,子婴自认为做好了万全的防守,无论成败总不至于巴蜀刚定,西魏便攻来。 倘若攻巴蜀不下,战局僵持,大秦背负受敌,他连回防的机会都没有。 子婴此刻方明白了初见面时共尉的古怪态度,那种不屑便是知晓,临江若动兵,大秦必危的眼神... “知道了又如何?”共尉懒得再隐瞒,“哈哈...本王还以为临江错失了良机,总归有西魏捡到了便好。” 陈贺等人不免倒吸了口凉气。 “王上莫要与他多言,杀了他便是。”陈贺急道。 “不,寡人要留着他。”子婴面若冰霜,“寡人要当着他的面杀了芈兴,让他看着临江之地归于秦土,还要让他看到项羽的头颅!带回去治伤,不想让他轻易死了!” 当初好心留下一命的人,竟险些毁了秦国。子婴一时间理解了英布的残暴,有些人真的是要斩草除根!杀几百次都不解恨。 “本王不会让你如愿的!霸王会提本王报仇!唔——” 共尉正欲咬舌自尽,子婴攥住他的下巴,生生捏掉了满嘴的牙齿。 直至疼到昏厥,王周派兵扛着从内到外的血人归城。 “咸阳芈氏一族的人多半也知晓此事,寡人回至咸阳定要将其杀光!”子婴双目通红,目光决绝。 众人被震慑的不敢出声,直至子婴面色渐渐平和。 “诸位统领回城整顿,寡人与陈统领有些事要商议。”子婴轻声道。 陈豨从马上越下,代替陈贺二人搀扶住子婴。 “不知秦王有何吩咐?”陈豨语带忐忑。 “田荣虽勇,却非是项羽的对手。齐楚战事已至一月有余,不知田荣若死,陈豨统领打算去往何处?”子婴问道。 “呵...秦王真是料事如神,在下出使燕国之时,田荣便已节节败退了。在下离齐多日,想必此时,当是败了吧。”陈豨笑道,“不知秦王以为投靠燕国如何?” 子婴刚刚盛怒,此刻陈豨却还敢如此而言。子婴莫名生出一股好感。 “自是不好。”子婴不怒反笑,“燕国地域偏寒不适合投奔,若论险要,亦不比代国。跟随寡人如何?” “在下倒是曾想过。不过...秦王看在下的眼神如何带着极深的警惕?这可是看那些巴蜀降将,陈贺,虫达等人未有过的...”陈豨半开玩笑道。 子婴微微眯眼,居然被他看穿了... 子婴没法忽视陈豨当年的叛乱,论起声势,陈豨可谓是汉初第一反王。而他造反的理由却格外模糊,不知是手握重兵后称帝之心愈烈,还是曾有韩信有瓜葛,想为其报仇。 若是后者,子婴倒无需过于担心。若是前者,以陈豨今日展现的能力,足以与李信等人争锋,便是养了一个注定造反的臣子。 “怕阁下日后功高势大造反,陈统领信吗?”子婴直言道。 “信~”陈豨笑道,“可是曾说过在下身有反骨的,父母起的名字也难听,大野猪~可是会胡乱撞人的,秦王敢收下吗?” “来吧,撞不撞人,试试看。” 子婴轻拍陈豨肩膀笑道。 “哈哈哈...” 二人交谈甚欢,并未发觉,秦将抬到城内的大牛腹中,隐隐有人在动... 河水东西两岸尽是插在地上的箭支,贯高奋力与想要渡河的西魏兵僵持数日。赵午连日派人巡视河水一带,也未发觉西魏偷过的迹象。 贯高吩咐将士拾取箭支,端坐马背连连抱怨,“这个张说烦死了!明知道难渡河水,还每日皆来试攻!” “知足吧。”一旁的赵午闭眼道,“你只是在此地为战,老夫一直南北往返,找不到敌军踪迹,却白白受累无功。什么北,更北的...就不该听那个丫头的!” 贯高见老友如此,不由一笑,“她是秦王亲封的鸣雌侯,有何办法?听她的便是了。” “听她的?哼!一个相士罢了,被派来带兵便学些掌兵之法。整日躲在营中研习龟壳占筮之术。真是...不堪重用。”赵午气道。 “是是是,按你的意思便该修习些歌舞,早日入宫。”贯高笑道。 莫负身在营中,清楚的听到二人之言,脸颊微红,双目却紧紧盯着面前渐渐开裂的龟壳,眉头渐渐皱起。 嘭—— 龟壳莫名的断开四分五裂,残渣险些划破莫负惊慌的脸。 贯高二人一惊,连忙下马冲进营中。 赵午看着龟甲碎片,忍不住发笑,“鸣雌侯,不知可有进展,此相又是何意?” “细相还不知。”莫负轻轻摇头,“但定是大凶之兆,今日张说还会攻来,二位统领定要小心。” “什么大凶?”贯高笑道,“这烧龟壳占筮需要小心而行,鸣雌侯定是心急了,才如此罢了。” “张说攻来一事亦无需鸣雌侯告知。鸣雌侯若是怕了,便回临晋城吧。这里有我等足矣。”赵午巴不得莫负早些离开,免得再去徒劳无功。 “不可!”莫负起身,面色认真道,“张说明知不可攻却仍攻打,其中必有古怪。赵统领仍需派人提防河水其他...” “老夫早早便派了将士驻守,这还不够吗?!”赵午一时激愤,弓身怒瞪莫负,“鸣雌侯莫要仗着爵位戏耍老夫!” 莫负被这股江湖脾气,吓得退后,不敢看赵午的脸。 “将士或许会松懈,这才需要赵统领查探...”莫负声音已细弱纹丝。 第二百九十六章 对峙 “赵兄,莫要再多言了。”贯高皱眉劝道。 赵午见莫负微微胆怯,也觉得言语有些过分。不想在营中停留,弯腰迈步而出。 营门打开的刹那,河水东岸远远传来咆哮之声。 贯高二人对视一眼,急忙冲出营帐,视野可及河水对岸黑压压布满了西魏兵。 西魏兵仍是老样子,破冰之船开道稳步前行,数目将不知犯了多少倍。 贯高面色煞白,“这次西魏来真的...至少三四万人...” “张说此次下了血本,河水别处自是无人,鸣雌侯还想让老夫前往别处,险些误了大事!”赵午暗暗捏了把冷汗,埋怨道。 “无妨。”贯高安慰道,“冬日渡河而战,即便再多人马亦是劣势,我等非是宋襄公,不会给他们过河之机!” 二人不再多言,召集仅有的两万将士手持弓箭紧急防守。 莫负眼望这几日熟悉的场面,心头格外不安。 秦兵弓箭齐放,大半数皆被舟中盾牌拦下,落入水中。西魏兵丝毫未被阻碍,仍旧前行。缓缓传过来的涟漪,犹如西魏兵的攻势蔓延。 “赵统领...”莫负小心叫道。 “鸣雌侯有何事?”贯高愈发不耐烦。 莫负咬着嘴唇道,“卦象大凶,若战该当惨败,不若及时撤离吧。” “什么?!”贯高一惊,怒从心来,“此战若败,西魏大军便渡河而来。那时,临晋城必失,秦土有损,我等如何与秦王交代?!” “岂止如此?!”赵午冷哼,“若被他们渡过河水,魏王豹随后便可派统领紧随而至,整个塞地皆危。鸣雌侯莫要再军中了,速速回临晋城吧!” 二人对莫负的不满已到顶峰,懒得再理会,专心只会秦兵作战。 “我军兵力不足,弓箭无济于事,不若后撤重整军队,以待大军渡河之时。那时再厮杀,秦军不弱于西魏兵。”贯高筹划道。 “这...”赵午无奈苦笑,“贯老头可真是敢想,那时交战若败,便只能依附临晋城了。” “总之省下些弓箭吧。”贯高叹道。 莫负几次开口,无奈插不进话,只得策马西向临晋城而去。 寒风凌冽,莫负裹着道袍急行。战事在后,她却莫名朝着西北,西南方向侧目。 “重泉还是怀德...” 临晋西北,重泉。 城头之上已被换成西魏旗帜,大篆的“魏”字迎风摆动,“魏”字之后,便是更小些的一排“王”字。 旗帜迎风舞动,而西魏仅是在城头驻守数百兵力。 王襄已率两万人马,裹挟着尘土东南急行。 “哈哈哈...想不到能灭了巴蜀的秦国如此不堪,今日便夺了重泉,以接应张说渡河!” 大军之前王襄杀气腾腾,喜不自胜,高举染着秦国百姓鲜血的长剑,咧嘴狂笑。 刚刚经历一场几近屠杀的战争,西魏兵皆是双目发红,等待下一场能像样子些的敌人。 “夺临晋!屠秦地!” “接应张说统领,诛杀背主韩信!” 西魏兵高呼之声响彻冰冻的旷野,惹得王襄格外兴奋。 此战若胜,他将彻底夺回往日的地位。 “常山的贯高,赵午吗?上次未死,这次便没那么容易求生了!”王襄眼望东方,眼神戏谑中带着一抹残忍,“便让二人竭近最后一丝力气与张说纠缠吧,本统领会让他们绝望的!” 临晋城内,莫负已慌乱的站在城头,不断扭头四顾。 从心底升起的恐惧感让莫负恍惚中看到,城内本是专注守城的将士倒地身亡,城墙被斑斑血迹染红... “鸣雌侯无需慌乱。”城头守卫看着小女孩,忍不住笑着开解,“冬季渡河而战乃是大忌,两位老统领乃是常山王旧臣,即便以少敌多,亦是大胜而归。” “不...他们会被偷袭的!北方的敌军今日必会出手!”莫负脱口而出。 守卫无奈摇头,这种话他也听军中传过很多次了。莫负总是此番言论,却始终没能见到所为的敌将。 “赵统领巡视河水并未发现西魏一兵一卒,哪里还会有敌军?”守卫苦笑道。 “栎阳方向呢?!”莫负急道,越听守卫的安危,便越发不安。 “栎阳?”守卫听得满头雾水,“河水皆未见敌军,西魏如何可至栎阳?况且...即便如鸣雌侯所言,总归要有将士告知才对。” 莫负无力反驳,但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 “那...栎阳若是陷落了呢?”莫负有些醒悟,“陈平大夫心思缜密,虽不懂兵法,两军交战多日总该派人过问才是。” “这...鸣雌侯莫要吓小人啊。”守卫忽觉此言居然有些道理,“若真是如此,连临晋城皆无法拒守。” 莫负眼中西北方向烟尘四起。 “那时该当如何?”莫负急问道。 “那便顾不得临晋城了,东南而至怀德,顺下邽,戏县或许还可趁敌不被救栎阳。”守卫答道。 莫负想及时告知贯高二人,又怕被无视,脸上神情复杂。 “唉,劳烦阁下告知贯老先生此事吧,务必要让他相信,西魏大军已至。”莫负俯身端庄拱手行礼。 守卫语塞,不知该不该应下。全是莫负的猜测,倘若有失便是谎报军情,贻误战机的大罪过。 莫负观偷偷观望守卫面相,知晓其非是固执之人。 “若本侯推测有误,一切罪责皆会承担,绝不会连累阁下!!”莫负咬牙道。 “这...好吧!”守卫皱眉紧咬嘴唇。 守卫领命跑下城头,莫负一时不该愿意相信栎阳丢还是未丢。 “王上,如何还不从巴蜀归来...” 河水西岸,贯高赵午二人率军后撤出一方空地,整军以待张说带着西魏兵上岸。 “待其上岸一瞬,我军全力上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那时,西魏军进退不得,我军尽数诛之。”赵午盘算道。 几日来无事可做,今日终于可战,赵午摩擦手掌,跃跃欲试。 “如此最好...”贯高捂着跳动的右眼皮回道。 “莫要分心,难不成那丫头的话你也信。”赵午冷声道。 “自然不是,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贯高皱眉道,“张说若手中有如此多的兵力,何故几日前佯攻,今日才真正开战?破冰渡水,无论如何皆不可能作为奇袭。似是在等着什么...” “无非是试探战况罢了。”赵午毫不在意,“张说终认定我军兵力不多才大军而至。” “当是如此吧。”贯高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懒得再思索。 西魏大军的船只破开碎冰,荡来道道波纹,直至岸边, 赵午二人神情肃穆,只等最前方船只上的人踏岸的一刻万剑齐射。 “诶,他们在做什么?!”贯高惊道。 西魏兵明明已至岸边,却停靠船只不动,无一人上前。 “哼,小小把戏。”赵午略微不屑,“以为如此,便可便劣势为优势?在秦土想久对峙?老夫便要看着再乖乖回去!” 贯高点头,挺身高喝,“全军紧防,勿要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 日头升至最高,已渐渐西移。手持弓箭的秦兵与舟上盾牌后的西魏兵观望的眼睛酸涩。 “张说究竟要做什么?”赵午哈着寒气,极其不耐烦。 贯高面色难看,抬着下巴指着双方将士,“赵老头,还没发现关窍吗?” 赵午视线来回移动,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岸上秦兵裹着铠甲,冻得身形瑟缩。舟中西魏兵面色淡然,丝毫未受到严寒的影响。 “江上比岸边暖一些,张说这个家伙真会算计!”赵午攥拳怒骂,“再拖下去,秦兵连一战之机皆没有了!” “恐怕不止如此。”贯高缓缓摇头,“早些时候,西魏仗着兵力便可开战了,他们定是等待着什么。你且在此处督战,老夫带些人马去北方查看一番。” “速去速回!一个时辰若是未归,我便让弓箭手掩护大军撤退了。”赵午颤抖嘴唇道。 贯高不再多言,紧抖着身子驱散些寒气,挥手着急数十秦兵便要离去。 “贯高先生!两军还未交战,如何便走了?!” 贯高,赵午眼中同时露出杀气。 “张...说!” 河水舟中,一执铍青年从盾牌露出面容,朝着二人大笑。 “哈哈...难得二人还记得在下。”张说摆弄着手中长铍,“拜常山王所赐,在下早已从小小的夫长,一跃成了持铍统领。今日又为统领见到诸位,劳烦待在下向常山王问好。” 贯高怒急,瞬间将查探一事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诛杀张说。 “说来二位还真是命大,在下亲自带兵杀入襄国城,竟还是被常山王逃脱了,否则在下的官职还能更高些。”张说挑衅道,“不知二人能否帮在下如愿呢?” “你找死!”赵午弯腰怒骂。 “赵侠客莫要动怒。”张说推开盾牌,挺直身子,“想必二人也猜到了在下之计,再拖下去非是办法,今日就此一战如何?” “求之不得!”赵午高喝,“众将动身取暖,一刻后诛杀西魏军!” 秦兵好似得赦,摇头晃臂,缓缓让周身温度不再难熬。 半刻后,秦兵重新打起精神,好似与之前无异。张说看在眼里,不由暗叹秦兵虎狼之师的名号。 “速速渡河!老夫便让尔等偿还攻灭常山之仇!”赵午叫道。 “此刻还不可。”张说笑道,“还要劳烦两位老先生率兵在退后些,如此才好知晓是秦戟锋利些,还是魏铍更强些。” “张说,你真以为我等是那宋襄公?!”贯高骂道。 “在下从未想过,不过亦未差太多。”张说摊手戏谑道,“既然二位想趁我军渡河不备,那便...继续等吧。我军将士若是饿了,便明日再战。但明日便非是四万人马了。” 赵午本觉得子婴让两万将士驻守此地过多,如今竟被敌军死死掣肘,暗暗埋怨子婴分配的兵力太少。 打还是不打,已皆是掌握在张说手中。 秦军若撤,西魏兵顺势上岸,不撤亦是白白耗费体力。 “卑鄙...卑鄙...”赵午气的机械般痛骂,却无一丝对敌之计。 “不能陪着他在此地浪费时机!” 贯高正欲吩咐骑兵前往临晋城调兵,西北方向马蹄声响起,裹挟着烟尘而至。 临晋守卫半跪在地,嘴唇急动,将重泉的战况“一五一十”告知二人。 “什么?数万敌军从西侧而来?!”贯高大惊失色,已被张说弄的发慌,无心再仔细分辨真假,“真被鸣雌侯说中了...” 赵午脑中如雷击闪过,不知所以。 “张说欲战不战,果然是拖延,只是为了将大军留在此地!”贯高呼吸急促,“此地不能再守了,速速...返回临晋!” “撤!快撤!” 大军重振阵型,弓箭手与骑兵压阵,步兵有序快步撤离。 张说忽见秦军后撤,心觉不妙。 “快!快冲上对岸,不能让他们跑了!” 西魏兵持盾上前,不顾箭雨,生生以血肉之躯换得冲上对岸。 秦兵无心恋战,西魏虽有损伤,却也在张说的算计之中,未让秦兵彻底逃离。 “该死的,咬的真紧!”贯高咒骂道。 赵午回望后方西魏大军,竟生出再战的念头。本是想趁张说上岸时袭击,误打误撞中,正遂了他的意。 “倘若敌军齐至,临晋孤城亦无力阻止,不若先灭了张说大军。”赵午开口道,“重泉敌军是驻守还是直奔而来?率军统领是哪位?辎重几何?...” “还有何可战?即便是孤城亦要坚守至秦王归来!”贯高斥责道。 贯高话音未落,二人忽见守卫神色大变,眼神飘忽,双腿打转。 “快说啊!重泉...” 扑通—— 守卫未料到赵午问的如此详细,无法应答,惊慌下双腿跪在地上。 “小人...小人不知道,二位老统领莫要再问了。” 赵午顿时心疑,喝道,“若是被敌军追赶至此地,或是奔逃而来,虽是冬日,不该战役如此整齐吧?你究竟是何人?!” 贯高恍然大悟,“你是西魏的细作,特意来此谎报军情,以让张说渡河?!” “险些误了大事,老夫亲手宰了他!” 赵午高举长剑,朝着守卫脖颈处劈砍。 “二位统领饶命,小人非是细作!是...是鸣雌侯让小人传话的...”守卫仰倒在地,眼泪险些被吓出。 “又是莫负?她非要只秦国于败地吗?!”赵午长剑颤抖,“今日老夫不杀你,来日你与莫负一同受死!” “众将士莫要后撤了,与西魏...” 贯高懒得责骂,回头正欲着急将士再战,忽见最近的西魏军已与秦兵厮杀在一起,半数的敌军已渡河而至... “呵呵...完了,这次被莫负害惨了,还是成了宋襄公。”贯高苦笑道。 “撤!!!” 赵午奋力拉扯守卫上马,再次改变军令。 来回反转的军令让秦军一时间不知所以,欲打欲撤间白白多了不少损伤。 “今日之账,老夫必要与莫负好好算一算!” 贯高带着杀气,带兵不断撤离。后方的秦兵已与西魏兵纠缠不开,只得舍弃。 烟尘四起中,秦军主力终于甩开了些距离。 两个时辰后,满腔怒火的秦兵终于望见临江城的轮廓。 本该在城头的莫负,已然策马带兵立于城门旁。 “莫负!!你误了大事,还敢留在此地!”赵午抽剑,怒不可遏,“众将听令!鸣雌侯谎报军情,致使河水失守。诛杀鸣雌侯,死守临晋城!” “非是如此!赵统领听在下一言,早些舍城南下方是上策!”莫负急摆着手,“栎阳已是陷落,恐怕重泉,怀德皆失!” “受死吧!!” 赵午完全听不进去,持剑疾驰而来。 莫负不懂武功,被吓的呆立当成,眼睁睁看着剑尖越来越大,逐渐逼近... “屠杀秦兵!尽收秦地!” “攻下临晋城!接应张统领!” “攻下此城,王上重重有赏!” 刹那间,三股震动天地的叫声响起。 赵午胯下之马被吓得浑身瑟缩,调转方向跑到一旁。赵午的剑斩断了莫负耳旁一缕发丝。 “莫慌...莫慌...” 赵午附身抚摸马脸,堪堪止住马身,转头四望,险些跌下马身。 东北,西北,西南三个方向,蔓延天际的西魏大旗迎风摆动,视野所及尽是敌军。 “鸣雌侯真的说中了...鸣雌侯不用死了。”赵午身后,守卫咽着唾沫强笑道。 “老夫...还真想她说的是假话。”赵午颤巍巍收回长剑。 王襄策马与张说合兵一处,二人虎视眈眈眺望贯高三人。 “啧啧啧...想不到没有本统领相助,张统领还是渡河了,佩服,佩服。”王襄阴阳怪气朝着王襄拱手。 “是秦军太弱了,在下还要求王统领莫要怪罪在下抢了这份功劳。” 张说皮笑肉不笑,此番夹击之战,王襄延误了时辰,不然也不会白死了众多西魏将士。 “无妨,哈哈哈...那个老头不亦是与我二人抢功吗?” 第二百九十七章 谎言 王襄眯眼远眺西南大军前的老者,实在想不到是哪位,若不是身后便是西魏兵,王襄险些以为子婴的救兵到了。 “连王统领皆不识此人?”张说好奇道。 “或许是王上在秦地招揽的隐居贤者吧。”王襄不甚在意,“暴秦早便该灭了,天下贤士看不惯便来相助罢了。” 张说暗暗点头,笑道,“今日拿下临晋,大魏将士便可长驱秦地,王统领立下如此大功,正好锉锉持戟郎的锐气。” 一听此言,王襄笑意在脸,“哈哈...张统领还不知晓吧,韩信拒守不进,还拿锦囊诓骗王上,反心已现。本统领今日之后便重为西魏大统领之位。” “恭喜。”张说忍着怒意假笑。 此番作战,王襄故意来迟,摆明了想让他先损兵折将,在率兵救阵以求首功。 即便此战首功是张说,但王襄也会仗着身份抢过去。 张说越想越气,却不敢与王襄翻脸,阴邪的眼神扫着城外的秦兵,心中的怒火急需发泄。 “王统领可知王上入秦之意?”张说开口道。 “自是取函谷关,夺秦地。”王襄微微不解。 “非也!”张说目中含毒,“当年大魏强盛便是被秦国消耗国力而减弱,王贲水淹大梁,章邯逼死魏王咎,这一笔笔的账才是王上真正想与子婴算的。” “哦?哈哈...”王襄领会其意,“那今日便屠了临晋城,以得王上欢心吧!” “正是此意!”张说残忍一笑,手中长铍隐隐被攥的发响。 王襄满腔战意,亦是迫不及待,“先屠秦兵,再屠秦民。张统领,你我二人便看谁杀的更多!” “杀!!!” 二人齐声大喝,数万魏兵连成一片,踏着撼地的脚步声,狂潮一般涌向临江城外。 赵午,贯高已是一手心的汗,此刻再想打开城门进入,便入西魏上岸时般,给敌军有机可趁。 “临晋已被围堵,孤城不可再守。速向南方突围!”莫负叫道。 两位慌乱的老者被叫醒,连连点头。 “西,北皆有敌军,东面便是河水,速速南行!”赵午高声指挥。 “想走?没那么容易!” 西南方向,白发老人伸手轻轻一指,大军风驰电掣般涌上。西魏骑兵猛冲上前,刹那间拦在秦兵之前。 “突围!!” 赵午一声高喝,秦兵咬牙皱眉与老者之兵交战作一团。 张说,王襄顺势大军张翼,在北侧将秦军包围。 西魏兵数远在秦兵数倍之上,包围圈逐渐缩小,除了力战南方敌军,秦兵不得不应付四向而袭的敌人。 魏军老者悠哉策马上前,立于圈外静静观望着困兽之斗。 退无可退的秦兵死命厮杀,即便身死也连杀数名西魏军。 本占优势的西魏军,自以为胜券在握,反倒不敢以命死搏,后退躲闪之中被长戟戳死。 “败事有余!谁让他们围的如此之牢的!”老者皱眉暗骂,“君王狩猎皆需围三阙一!” 老者策马疾驰,奔袭而至王襄二人身旁。 “二位统领!”老者拉着缰绳开口,“劳烦下令打开北向的包围。” “为何?”王襄见老者不施礼,有些不满。 老者险些被噎到,瞪眼惊问,“围三阙一之事,统领竟然不知?!” “包围却是该开些口子,让敌军以为有生路可退,才不至于死命相搏。但...”王襄冷笑道,“为何非是老丈的南向,而是北向?” “王统领此言有理!”张说邪笑附和,“北面便是重泉,王统领未派重兵把守,重新被秦人夺了便不好了,倒是南方可行。老丈当是从西南怀德而来,秦兵若东南撤便会遇渭水,碰韩信,这才是上法吧?” 二人巴不得在多杀些秦兵,决计不会北向开围。 “子婴在渭水之南,难不成让这些人与其会合?!”老者气的胸口起伏。 “什么?”王襄看傻子般望着老人,“子婴分明在巴蜀,栎阳已失,即便他归来亦不该在渭水南岸吧?” “韩信在函谷关,老丈以为子婴是韩信的对手?他即便在又能如何?”张说笑道,一言暗暗讥讽两人。 “总之不能再围了!西魏兵损伤太多,子婴的巴蜀兵归来,魏王兵力为弱,一切将前功尽弃!”老者急道。 王襄,张说已然对面前说胡话的老人失去耐心,盼着这个抢攻之人早些去死。 张说心知老者不会让步,心中盘算片刻,故作无奈叹气。 “那便劳烦先生劝说秦军放心兵刃投降吧?我等得了临晋便是大功一件,也懒得再做厮杀了。” 王襄猜测到张说何意,附和道,“本统领未料到秦军如此善战,重泉城守卫尚且松懈,本统领无心在此恋战,只能劳烦老先生劝降,如何?” 老人心生疑窦,见二人的面色极为真诚。本也是仁善之人,已然接受劝降的计策。 “魏王几日前得了栎阳,将向咸阳出兵,此战之后,需派一人带兵协助魏王。”老者调转马头叮嘱道。 “多谢老先生!” 二人齐齐拱手,下令停西魏军止战。见老者策马入围南行,相识一笑。 “哼!老东西。待他见到贯高,赵午二人,我等便下令开战,让他被秦军所杀!”王襄残忍笑道。 “王统领太过分了吧?在下还想着趁秦军缴械之刻诛杀他们呢,可从未想过害死老丈。”张说笑道。 “不耽搁,哈哈哈...”王襄并未动怒,“那便想杀秦兵,再杀老头。日后告知王上,他是被不愿投降的秦兵所杀!” 厮杀正酣的秦兵,毫无怯意,见敌军停手,连连戳死数位西魏兵。 “住手!真是不动礼数!” 老者皱眉瞪眼间,杀气腾腾的秦兵顿时平静。 “哼!西魏入侵秦土,秦兵卫国杀敌罢了。在沙场之统领礼数?阁下还是回乡教书去吧。”赵午擦着手背的鲜血,策马立于老者对面。 老者略微不悦,“阁下便是常山王之臣赵午?常山王本是魏人,阁下助秦抗魏,是非有些忘国了?” 赵午身为侠客,最厌恶文绉绉的儒者,心中气盛,“老腐儒,老子告诉你,陈馀灭常山,魏王豹,赵王歇,田荣都有份!只不过陈馀已与常山王重归旧好,赵王歇又是听话陈馀之言,田荣被项羽攻打,这笔账就该算在西魏头上!管他什么魏人,秦人!” “看来老夫猜对了。”老子轻笑,“阁下亦不全是助秦,忘不了昔日的旧怨啊。” “废话!这种仇换做你能忘却?”赵午弓着腰骂道。 “老夫能!”老者笑道,“当年始皇灭了老夫家国,老夫却仍为秦效力,若非始皇残暴,老夫还不会离秦。” “你是谁啊?!”赵午受不了绕圈子的说辞。 “庄襄王旧臣,魏人魏辙!”老者仰脸道,“诸国本纷争,天下当一统。子婴逆天而行当亡。秦灭后,方可重现仁君,安天下,保万民。诸位即便恨极魏王,也当让其灭了秦国。强撑便是逆天而行。” “江湖术士少胡说!今日老夫即便战死,亦要杀魏兵个痛快!汝若再敢多事,休怪老夫连你一块砍了!” 赵午彻底忍不住,眼中杀气毕露。 “愚夫!”魏辙高声叫道,“毫不为将士着想,老夫若身死此地,尔等皆要身死!此战秦军已败,投降方可活命。” 魏辙随手指着周围的秦兵,“这些人有的未过而立之年,阁下以侠客自居,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身死?放下长戟,莫要逆势而为!” 赵午微微被说动,但知张说阴险狡诈,不敢尽信老者的话。 “魏...魏辙先生...” 怯生生的女孩声从行来的贯高身后传出。 魏辙认出来者,松了口气,“莫负?” “见...见过魏辙先生。” 莫负慌忙下马,正欲施礼,被魏辙拦下。 “鸣雌侯识得此人?”贯高好奇道。 “魏辙先生久居齐地,却曾指点过在下,算是得上是恩师。”莫负恭敬道。 魏辙重建旧交,脸上却未有喜色。 “鸣雌侯过誉了。”魏辙冷着脸,“违逆天数,协助暴秦之侯,老夫不敢高攀。” “这...”莫负不敢直视魏辙,低头吞吞吐吐。 “什么?难道这老头说的东西是真的?!” 赵午不信魏辙,却不敢怀疑莫负。 “天...天数有变...”莫负小声嘟囔。 “天数有变亦不该我等插手其中!”魏辙骂道,“强逆天行事,必遭天谴!” 莫负沉默半晌,开口道,“始皇...于许家有恩,即便有天谴,在下亦要相助秦王。” “这...唉!又是恩仇作祟。”魏辙长叹口气,“不管汝想如何相助,亦该知晓此战秦兵必败,让他们投降吧。” 莫负思索片刻,心知魏辙非是无信小人。 “师...魏辙先生能担保秦兵投降便不杀吗?” “能!”魏辙斩钉截铁道,“魏王对老夫言听计从,此等小事无需担忧。” “好...” 莫负转头看向赵午,贯高二人,虽未开口却已让其知晓何意。 贯高四顾周围惨死的清兵,叹道,“那便如鸣雌侯之言吧。我等若早听鸣雌侯的,亦不会落得被围的下场。” 赵午咬牙点头,策马而去对秦兵高声劝降。 听到军令的秦兵,诧异异常。 “不可投降,秦军宁死不降!” “我等要助王上击退西魏兵!” 秦兵义愤填膺,赵午无奈苦口相劝。贯高无奈一同跟去,废了半个时辰,终于说动秦兵放下兵刃。 远处,王襄与张说目带惊异。 “这老头还真说动了?在下还以为以赵午的臭脾气,他会血溅当场呢。”张说道。 “有点东西,不过还是我等技高一筹。”王襄邪笑道,“该依计行事了!” 王襄大手一挥,西魏兵齐齐上前,尽拾取秦兵兵刃,将战马尽数牵着回,手无寸铁的将士茫然立于阵中。 贯高,赵午也只得让出胯下之马,立于魏辙马旁。 “老头,你满意了吧?临晋城归西魏了,速去驻兵吧!”赵午攥拳,双目死死盯着地面,身为败局之将,辜负了子婴所托,不敢再看任何人。 “老夫多谢赵侠客识得大义。”魏辙恭敬拱手,“不过老夫只是协助二位统领作战,城池当由他们驻守,老夫该西归魏王身边了。” “回军!”魏辙振臂高呼,心头格外畅快。 “魏辙先生!”莫负跑上前叫住魏辙,“先生若言在下是逆天而行,敢问何为顺天行事?” “天意不可揣度,我等只需知为生灵而行便好。”魏辙捋着胡须,面色淡然。 “可...” 莫负正欲反驳,忽听东西北三向马蹄声,脚步声骤起,长铍刻意划破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包围秦兵的敌军紧缩着圈子,无从抵抗的秦兵只得被逼的步步后退。 “这是要做什么?我军已然投降,难道还要将盔甲脱下来不成?!”赵午急道。 贯高慌张不能自已,“他们可非是为盔甲而来...像是要赶尽杀绝!” “魏辙先生可是答应过在下的!若非先生出面,在下绝不会相信他们。”莫负小脸之上煞白,双眼中惊吓的眼泪直打转。 “误会...定是有些误会。那两位统领亦不想开战,想必是...” 魏辙想破了脑袋,没能给王襄二人找到合适的借口。望着二人的架势,魏辙不得不告诉自己被蒙骗了... “秦军已降,两位统领为何还不去驻守临晋城?!”魏辙破声高呼道。 “哈哈...不急!待本统领完成些事自会如此。” 王襄笑容满面,策马而来。身后张说阴谋得逞的嘴脸,让魏辙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还有何事?!”赵午吼道,正欲拔剑上前,才发觉剑已不再腰间。 “此事简单。诸位可知...上一次秦兵投降是何时?”张说笑问道。 “上一次...章邯降楚?”贯高不自觉开口。 “对喽!”张说收起笑容,换上做作的责备之色,“我等答应老先生之言,定是说到做到。但秦人可是不会投降的!尔等今日之举,实是有辱秦兵之名,在下便替子婴给些惩罚!” “大魏战事紧急,恕本统领不能给诸位挖坑葬身。”王襄接过西魏兵递来的弓箭,笑看向六神无主的魏辙,“老丈曾言,该将诸位当成猎物。本统领便给诸位个机会,能从箭下逃跑的猎物...便可活命!” “魏辙!你个畜生,老夫跟你拼了!!” 赵午忍无可忍,飞身扑倒魏辙压在身下,正要抡着紧攥的拳头,数百支箭齐射而来。 “赵老头,小心!” 贯高正欲拉开赵午,却已然来不及,只得抓着莫负的手逃到一旁。 二人刚刚跑出箭雨的范围,贯高慌忙回头看去,赵午的驼背已被插成了刺猬。 赵午一心想杀死的魏辙却在他的保护之下纹丝未伤。 “诸位莫要妄动!这!便是不听话猎物的下场!”王襄指着赵午叫道。 秦兵想要上前厮杀,被明晃晃的箭头晃的不敢妄动。 贯高双目无神,一步一顿迈到赵午身旁跪下,想要抱起赵午,望着满身的箭支不知从何下手。 擦干褶皱脸颊的泪水,费力让赵午侧躺在地。 存活无望的赵午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 “呵呵...这...驼背也不能防箭啊...长了也是白长。”赵午仰面苦笑,口中鲜血流到眼旁。 贯高手忙脚乱替他擦着鲜血,“王上...还未从巴蜀归来...你不能如此便死了!你...你这是不忠不义!” “是啊...少主还在燕地...顾不得他们了...”赵午的眼中渐渐茫然,“这秦地可比常山冷多了...” 赵午眼神彻底四散,再没了声响。贯高无声紧垂着脑袋,仿佛也有了驼背。 “一个老头死了便死了吧,有何可惜的。”王襄不屑一笑,“诸位开始吧!逐个奔逃,且看本统领与张统领的箭法哪个更准!” “秦人宁死不受尔等戏弄!” “西魏言而无信,与他们拼了!” 秦兵怒起,手无寸铁却也仍冲向敌军,陆续死在西魏兵长铍之下。 “还想比比箭法的,这便无趣了。”王襄略微失望。 “无妨,我等亲自入阵,比试谁杀的更多吧。”张说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便依此言!上!!” 二人策马疾驰,手臂挥舞之间,所过的秦兵尽数倒地身死,生生杀出一条尸道。 魏辙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的杰作,感觉天旋地转。 “魏辙先生...这便是你的天道吗?!”莫负喃喃问道。 “老夫...”魏辙神情错乱,“这...战事本该有杀戮,老夫...没错!不必因小事坏大道!” 莫负小脸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这样啊...该造天谴的是你才对呢。” 魏辙心遭猛击,顿觉酸苦之感。 “莫要多言了,他们皆要死在此地,老夫保你无事,骑着老夫的马快跑!” “那便多谢...恩师!” 第二百九十八章 立场交换 王襄,张说所带的箭阵直指踉跄上马的莫负。 “老夫倒要看看看谁敢动她?!” 魏辙大吼,咬牙起身,所带将士一拥上前护在莫负周围,面色肃穆丝毫不像面对本国军队。 杀戮正酣的王襄微皱眉头,“老东西,竟能让大魏将士刀兵相向?!” “此人从魏王不久,便可带兵出战,统兵又能至此,万万不可小觑。”张说谨慎道。 “无妨,有本统领在此,他敢私放敌将,注定不会太得王上信赖。”王襄笑道,“不过可惜,今日倒是不能轻易杀他了。” “没那么容易放走的!”张说玩味道,“如此杀无法反抗的敌军亦是无趣,不如便让她脱逃片刻,王统领与在下再前去追捕,那时分个高下好了。” “听起来不错。但这份功劳便留给张统领吧,本统领要随那老头回栎阳,早日夺下咸阳才是大事。”王襄拒绝道。 张说暗笑王襄分明是怕老者说些不利于他的话,争名夺利之心已掩饰不住。 “多谢王统领。” “告辞!”王襄挥手策马,南行至魏辙身旁。 张说目光重扫仅存的秦兵,未杀到尽兴王襄便撤离,张说杀意更盛。 “众将放手杀敌,一个不留。本个时辰后,南下虽本统领追捕秦国逃兵,可活捉者重重有赏!!” “诺!” 魏辙思绪凌乱,望眼远去的莫负,目送其终于离开视线,稍稍松了口气。 “老先生走吧,回栎阳协助王上。”王襄轻笑道。 “如此便归去吗?阁下不需向老夫解释一番,为何言而无信?!”魏辙怒瞪王襄。 王襄故作歉意,“本统领这是为大魏着想,不给敌人留一丝可反击的机会,如此还可省去大魏将士的损伤,此乃上策。还请老先生莫怪。” 王襄说辞滴水不漏,魏辙一时也找不到责骂之处。 “哼!既是如此阁下便独自归栎阳吧,恕老夫有些事需办。”魏辙怒道。 “那老先生所带之将士...” “阁下统之便是!” 魏辙感觉再与面前之人多说一句都会恶心,头也不回纵马南去。 “多谢先生!” 王襄见魏辙只身远去,随手招来传令兵,“此人私放秦国统领,乃是通敌叛国之人,稍后派将士追杀之,将头颅带回军中。” “诺!” 王襄召集两方将士,重整阵列西行。 “啧啧啧,此次攻秦之战,天助我也!!” 莫负面无表情东南而行,紧握缰绳的双手已被磨出血泡。回想刚刚的血腥屠戮,快马颠簸之下,强行忍住呕吐。 “过渭水...过了渭水便安全了...” 莫负心中默念,不断安慰自己,以免慌乱之下跌下马背。 快马裹挟的寒风撕刮早已冰冷的脸庞,三个时辰之后,天色昏暗,莫负被颠簸的面无血色,幼小的身子紧贴马背颤抖。 南侧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渭水近在眼前,身后的马蹄声却将莫负刚刚露出的笑意击散。 “小姑娘!你跑不掉的!早些投降还可留个全尸!”张说叫道。 “放屁!!” 莫负忍不住小声爆粗口,猛拽缰绳以图尽快逃离。 “既是如此便怪不得本统领了!” 张说猛抽马屁股,狂袭而来。 莫负踉跄跃马,濒至宽阔的渭水边上,一只小舟如莫负所料,安稳停靠在岸边。 “别以为这样,本侯便能原谅你!”莫负骂道,解开系船绳索,满是血泡的小手摇橹逃窜。 惊慌之下,小舟生生在原地打转一圈才安稳南行。 张说心急跳马,眼看便能抓到莫负,却见莫负乘舟而行。 “这...这里如何会有支小舟?!”张说抑郁难平吼道。 身后将士皆是一脸茫然,无言以对。 “此处南岸便是潼关,当为秦之重地,张统领莫要再紧追了。”身后西魏兵提醒道。 “本统领不管!尔等速速渡水而行,务必抓住此人!” 西魏兵不敢违逆张说直言,颤巍巍下马,忍着刺骨的冰寒跃入河中,直朝莫负所行不快的船只游去。 “若是抓不到她,尔等便无需上岸了!”张说吼道。 西魏兵无可奈何,咬牙拼命前游,惹得莫负手中大乱,一时间竟相隔不到一丈... 骤然间,莫负忍不住手中的剧痛,船橹脱手,船只停在原处不动。 “好机会!” 西魏兵大喜,加快动作游去,眼中忽地出现成排火光。 渭水对岸,子婴只带了两万大军整齐于河边列阵。 阵前,子婴哈着寒气不断搓手,心头仍旧不安。 面对渭水,左侧是平坦的关中平原,右侧便是高低起伏的山道。 “潼关西行百里山道便是函谷关,但愿荀晋和杨喜将功补过吧。”子婴嘟囔道。 “葛梁直言应当属实,我军一路东行,并未遇到河南兵。”陈贺笑道,“此番过了渭水,接应鸣雌侯便可解大秦之危。” “但愿姬韩也快些带兵而至。”子婴轻轻点头,“全军备阵,渡河北行,明日之前务必抵达怀德!” “诺!” 全军陆续登船,直朝东北而行。 子婴被陈贺搀扶行于船阵之中,右眼皮不断跳动。 “陈统领是楚人,当知些楚地巫蛊之术,寡人右睑跳动当是何意?”子婴心血来潮问道。 “哈哈...”陈贺不觉一笑,“臣从不信这些,恐是天寒所冻吧?” “但愿仅是如此吧...”子婴稍稍得了些安慰,心头仍旧悸动不已。 “王上...王上救命...” 子婴猛地一惊,踉跄数步走出船舱,朝着北方观望。 “王上何以至此?!”陈贺紧随出仓,搀扶住子婴。 “寡人似是听到鸣雌侯求救之声,陈统领可曾听到?”子婴惊问道,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这...未曾听到。”陈贺皱眉摇头,“兴许是渭水之上的风声吧?王上历经大战,舟车劳顿,担忧北面战事,难免听错了。” 子婴觉得有些道理,正欲不理,忽然想到他的耳力已非常人可比,觉得不是听错! 子婴端坐船头,深深呼吸,凝神静心北望,隐隐看到渭水之中有支小舟的轮廓,水上数个如鬼魅的身形逐渐朝着小舟靠拢。 “鸣雌侯?!”子婴惊诧不已,莫负能出现在此地,临晋城多半是丢了! “陈统领速速北上,营救鸣雌侯!” “北上?何处?臣并未看到。”陈贺急道。 “那里!快去!” 子婴指着昏暗的某处,陈贺终于在微弱的月光倒映下看出了位置。 大舟拨开渭水而行,西魏兵却已钻出水面,手拍着小舟,跃至莫负身后。 “速速离去,不然休怪寡人赶尽杀绝!”子婴吼道。 “莫要怕他!西魏大军已在身后!子婴若敢前来,连他一起杀!”张说急道。 “果然出事了,王八蛋!” 西魏兵捂住莫负的嘴,前行拖入水中,撕扯着朝着北岸而行。 嗖—— 子婴情急之下,拉动弓箭不偏不倚射中擒住莫负之人。 “王上,好箭法!”陈贺忍不住赞叹。 却见那西魏兵仍紧紧制住莫负,侧身中箭无力游回,拉着莫负缓缓沉入水中... “败事有余!”张说暗骂。 张说见子婴兵力不弱,不想再留片刻,本不想久留此地,心知其舟不大,不可载马而行,即便上岸也无法追杀西魏兵,悠哉上马立于岸边。 莫负的小舟仍旧停在水中,荡漾的水面归于平静,子婴瞪眼望去,再也找不到莫负的踪迹。 “众将入水寻人!寻到鸣雌侯者赏千金!万金!”子婴吼道,恨不得率先入水,却被陈贺拉住。 “王上有伤在身,不可涉险!” “闪开!寡人顾不得那么多了!!” 子婴推开陈贺,跟随众将士入水。睁目欲裂,寻到了死去的西魏兵尸首,却不见莫负的踪迹。 刺骨的冰寒刺激着脚踝处的伤口,子婴寻了半刻,彻底死心,双目无神浮在水中。 “寡人不怪你丢了临晋,别躲了!!”子婴猛锤水面嘶吼。 陈贺见状,心头不是滋味,死命将失神的子婴拽上大舟。 “哈哈哈,本统领只废了一兵便让秦王与秦王大军受渭水冰寒,死得值,太值了!”张说扶额大笑。 秦军陆陆续续上船,捂着身子打冷战,没了再战的力气,见其嚣张却无可奈何。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老子日后亲手宰了你!”陈贺隔岸叫道。 “西魏统领,张说!”张说抬脸笑道。 “是你?!”子婴咬牙道。 张说此刻的名声过小,但反秦时日不短,当年便追随了陈胜部下——策反雍齿的周市,随后跟随魏王豹。 魏王豹在荥阳身死后,便跟随了刘邦,灭楚平代讨匈奴,被封为安丘侯。 若是张说带兵,击败贯高等人,便在子婴的意料之中。 “哦?秦王居然听过本统领的名号?”张说得意一笑,“不过,今日之后本统领的名号便会传至各诸侯国的。毕竟...屠杀秦将秦民的人,天下皆会瞩目的,哈哈哈!” “屠杀?!怎么会...”子婴惊道。 “秦王不必惊疑,秦兵还是骁勇善战的,险些便让其突围了。不过他们缴械投降,那便只能落得被屠戮的下场了。”张说笑道,“这还要多亏了秦王的几位统领同意呢,哈哈...” 子婴顿觉浑身无力,只能死死瞪着张狂的张说,无能为力。 他不是没想过贯高战败,只是未料到这坏的结果... “你找死!”陈贺咬牙叫道。 “求死又如何?尔等有胆便来杀本统领吧,大魏将士早已等不及杀秦王了。”张说放肆道,“秦王勿怒,当年长平之战,秦兵杀的不止两万,全当秦王换债了。至于秦民...秦国水淹大梁城,亦算是屠戮。仔细算来,本统领还需屠几座城才算够本。” 子婴伏在船上,抓着船面的双手已然发白,双眼阴毒险些吓到一旁的陈贺。 英布在宛城的“劝告”充斥着子婴脑海。 “寡人迟早将魏地之民屠个干净!!!” “那便要看秦王快,还是本统领快了。”张说不屑一笑,“栎阳以东衙县,征县,夏阳,郃阳...先从哪个动手好呢?” 陈贺见子婴气急,生怕严寒之下,气坏了身子,“王上,今日看来无法渡河而战了,不若先退至潼关,重整兵力再战!” “不!他今日必死!!”子婴吼道。 “这...” 陈贺无奈,却见舟上的秦兵与九江兵各个杀气腾腾。顿觉子婴似乎不仅是气急,故意引得张说嚣张,以激得将士战意四起。 但虎狼之师即便拼死一战,渡河而战也未必占到什么便宜... “王上,还是...” “等!”子婴一字打断陈贺之言。 “王上还要等什么?”陈贺不解道。 “等陈豨!!” 此番北上而战,子婴带秦兵欲至怀德,杨喜,荀晋重守函谷关,而陈豨带着两万九江兵直袭临晋。皆需过渭水而行,此刻与子婴军相隔不远。 “他此刻未受到阻碍,当时直奔临晋而去了吧?”陈贺担忧道。 “别小瞧那个家伙,不听君命任意妄为正是他的作风。”子婴目瞪前方,“他该知晓此处的变故,张说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北岸,张说见子婴不在多言,自觉无趣,静静等待着子婴撤军,才好安心率兵归城以备明日。 一路追击,张说此刻有些倦意,忽听北侧隐隐有大军移动声响,慌忙回头,头盔险些被惊掉。两万杀意逼人的将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这...这是何时来的?”张说大惊,“子婴!你与本统领废话,便是为了让他们趁机偷袭?!” “那阁下便猜错了。”陈豨抱剑邪笑,“在下在此是临时起意。” “王上,臣此行可得君意?!”陈豨高声道。 “来的正好!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诺!!” 子婴满腔的杀气彻底忍耐不住,“随寡人杀敌!” 秦兵奋力摇船直逼北岸,张说想要趁机阻挠,奈何陈豨之兵狂涌而来,不得不两向为战,故此失彼。 南侧尽是死命上岸的秦兵,以命换得战机,北岸瞬间失守。 北侧陈豨反倒不急于厮杀,分兵有序行至东西两侧,彻底断了张说的退路。 “本统领...便不该追那个臭丫头!” 陈豨肠子已然悔青了,交战之中不断后撤,渐渐被逼的退无可退。 几个时辰之前还是他与王襄围攻贯高,赵午,此刻便彻底反了过来,不由觉得讽刺。 “全军停手!” 子婴高声叫道,仍有数名九江将士刺死敌军后才不甘愿停手后撤。 厚厚的一圈火把将西魏兵的死死围拢,脸上惊慌正色尽被看在眼里。 张说心有不甘,胸口不断起伏,“子婴!今日本统领中了你的计了,但西魏兵宁死不降!速速开战,本统领要亲手杀了你!” “不急,寡人皆不急,阁下何必急着让将士送死呢。”子婴阴笑道,“寡人所料若不错,魏王豹当是攻下栎阳,寡人欲重夺秦地,奈何兵力不足。阁下若带着将士投秦,寡人可免诸位一死。” “子婴!你耳朵坏了吗?本统领宁死不降!”张说吼道。 “哼!阁下本是齐人,却不跟随田氏兄弟,反随楚人周市,后投奔魏王豹。数番叛主之臣,岂会甘愿一死。莫要死撑了,阁下想死,将士可还想活们呢。” “休要管本统领的过往!”张说愤愤道,“子婴你少唬人了,方才还要血洗魏地,此刻岂会有好心招降,你分明是想让我军缴械后再被屠戮,以报秦人之仇,是也不是?!” “没错,寡人是说过,亦会说到做到!”子婴语气决绝,“不过,寡人急欲招降诸位亦是真,此刻若投,他日秦兵若攻到魏地,还可免诸位家小一死!” 西魏将士本被子婴刚刚直言所吓到,不敢轻易投降。但听得可庇护家小直言,不由心动。 “张统领不若就此投降吧?” “正是!以秦人的脾气,当会诛杀魏民。王上此战亦是无需我等,此刻若想日后也要报家人平安啊!” “莫要扰乱军心!!!”张说嘶嚎道,长铍掷出戳死开口的西魏兵,“王上已占了栎阳,不日便可尽收秦地。绝当不会被子婴反攻!” “此言有理!”子婴笑道,“但...诸位可看不到那时了。诸位再思虑片刻,魏王豹若尽收秦地,即便如今日一般屠戮秦将,诸位身为魏人,亦不会身死,如何不为呢?” 西魏兵被围已无战意,渐渐被说动,军中骚乱更盛。 “莫要听子婴胡言!!他分明是报复!!”张说竭力死后,却仍是抑制不住。 “唉,既然张说统领固执,那便休怪寡人无情了。”子婴摊手笑道,“西魏众将士!谁人可砍下张说的头颅,寡人即刻便放其出围!何人敢一试?!” “这...” “哈哈哈...有何犹豫的?”陈豨附和一笑,“秦王若不放过那人,尔等重新厮杀便可。” “我等一试!” 第二百九十九章 暴君现,黄石伏 昔日跟随的将士持铍缓缓靠近,张说双腿发颤,彻底乱了方寸。 “子婴还说过,要将尔等杀个一个不留,尔等皆忘了吗?!子婴攻塞,伐蜀,有仇必报,莫要以为他开恩如此之快!” 西魏兵闻言,微微动容,回想子婴刚刚的杀气,心中仍有些发怵,缓缓放下手中兵刃。 “大魏将士不会绝轻易被蛊惑。子婴,你还有何话说!”张说怒道。 “寡人无话可说,因为尔等没有选择!杀与不杀,寡人可从未强求。”子婴笑意淡然,其中又似隐藏鬼魅。 “你...!” 张说张大嘴巴,已准备好的说辞,无法再开口。 言多必失,子婴虽对外散布仁义之名,但正值战中,若强行招降,张说总有应对之策。 而子婴已不再给他机会。 “寡人失去耐心了,全杀了吧,人头便算作诸位将士的军功。”子婴轻声道。 “秦王且慢!我等这便动手!” “那便快些,再晚些寡人恐怕可要改主意了。”子婴淡淡道。 西魏兵如临大赦,目光坚决,横持长铍从八方戳向张说。 众人生怕子婴迁怒未动手之人,左拥右挤,将张说的生路彻底断送。 “子婴是骗尔等的!莫要信他!” 西魏兵双耳好似被堵,丝毫不为所动。 “啊——!” 一瞬间,张说腰腹四周被插满长铍,一人击中便被身后之人推开,拔出长铍重新捅刺。 “从头顶至足心,寡人不想看到他的尸身是完整的!”子婴叫道。 长铍形似绑了长柄的短剑,数番齐下,张说早已断做两节。听闻子婴此言,西魏众兵疯抢两节尸身,小腿,面门,脖颈...生生被戳的分不清是何部位。 陈贺,虫达等人眼中,西魏兵犹如捣药之人,只不过捣碎的是一块块碎肉。 “这种死法...” 虫达倒吸凉气,已然无法言说。北面的陈豨却是看的津津有味。 “不愧是秦王,这种杀戮,恐怕连田荣皆做不来。”陈豨摇头笑叹。 两万西魏兵前赴后继,直至过半,等到后方的西魏兵还想动手时,张说的骨与肉已混浴于尘土... “秦王!我等已诛杀张说,敢问秦王可满意?!”西魏兵问道。 “自是满意。”子婴笑道,“尔等从今日起便是大秦之兵,大秦向来喜戟,诸位放下长铍,随陈豨统领取戟。” “这...”听闻需放下兵刃,西魏兵不由紧握长铍,死死提防周围秦兵。 “诸位莫慌,王上并无虚言。”陈豨笑着掷出身旁将士的长戟,“如此交换,诸位安心便可。” “是我等小人之心了。”西魏兵渐渐放松警惕。 武城之战,伤亡秦兵长戟被陈豨放在船上,以备他日占城征兵所用。 此刻,陈豨知晓子婴何意,便派将士登船取来,一一上前交换。 一船之戟,仅仅够些许西魏兵所用,陆续交换之中,已无戒心的西魏兵干脆交出兵刃以待秦兵分发,直至尽数交出... 西魏兵静静等待,却见子婴脸上邪笑愈烈,毫无半分仁慈。 “秦...王上,如何不再分发兵械?!”西魏兵察觉不妙。 “君无戏言,奈何兵械不足罢了。”子婴邪笑道,“四方秦兵手中的长戟交于诸位如何?” “这...似是不妥。” “自是妥当,只不过秦兵长戟需交于诸位身上,而非手中!”子婴陡然大喝,“众将听令,尽数杀之,头颅仍记做军功!” “诺!!”四面八方应和声震天响起。 “哈哈哈...不知臣所杀之,是否亦可如此?”陈豨笑道。 “皆是!”子婴决绝点头。 “子婴...子婴,你言而无信!”西魏兵才发觉被蒙骗,却仅有少数之人有兵械在身,已无反抗的余地。 “少废话!尔等屠戮大秦之兵时,可想过有今日!”子婴憋了许久的怒气彻底释放,“头颅记功之后,尽数投入水中,待其流入西魏国境!” 屠戮只在片刻,满腔怒意的秦兵将包围圈急剧缩小,直至踏尸提颅,重新列阵。 虫达观望了整个屠杀过程,惊得心底生出弃剑之意。 “王上...此举是否有些不妥,昔日王上所积攒之声望,恐因此全然白费了。”虫达怯生生道。 “名声?呵...寡人要它是做甚!”子婴冷笑道。 “王上这是为鸣雌侯报仇,杀光魏民皆无法解王上之怒。”陈豨上前笑道。 “佞臣!”虫达轻瞥陈豨暗骂,“王上万万不可如此!鸣雌侯...若是鸣雌侯所知,亦不想见王上此举!” 子婴被寒水浸泡,此刻脸颊发烫,双目迷离,缓缓行至虫达面前,“那便让鸣雌侯活过来吧,她若可活,寡人便放过他们,如何?” “这...”虫达无言以对,并不知晓莫负曾知必地天谴,仍相助子婴的过往。 “王上...王上不可杀戮过重...” 众人一愣,齐齐回头回望江面。 子婴生怕是听错,费尽全身力气才敢转身。 江面之上不知何时出线一片竹筏,莫负缩身端坐其上,一白发老者撑船缓缓驶来。 “鸣雌侯...还活着?!” 子婴忍着泪水跑去,险些踉跄倒地,终在岸边从老者手中接过浑身湿漉的莫负。 “寡人...子婴多谢老先生大恩!”子婴猛撩下摆,正欲下跪。 “不必了!”老者冷言道,并未阻拦,“老夫知晓秦王会因此记恨魏君,祸及百姓,故此相救罢了。秦王行逆天之举,秦军当有此劫。魏军所行正道,本不该遭此屠戮。望秦王识天数,早些率兵相降!” 子婴擦着莫负脸上残留的江水,无心理会老者长篇大论。 “多谢先生...” “望秦王早做抉择吧!” 老者冷哼,似是不满,正欲泛舟离去。 “王上...不能放过他!”莫负紧拉子婴胳膊,埋头其中费力开口,“是他...若不是他欺瞒臣,臣不会让两位老先生投降的...臣有罪,他亦该死!” “什么?!!”子婴胸中气血翻涌,直冲大脑,伸手扯住老者衣襟,“原来是你!老东西,寡人今日便宰了你!” “事出有因!老夫亦是被两位魏将蒙骗。”老者满不在乎,“老夫此事确有不妥,却也是顺天而行。” “呵...胡言乱语。”陈豨拔剑邪笑,“王上!若是臣,定会足足在此人身上划个千万刀,活活疼死他!” 子婴死死瞪着老者,才会想到此人刚刚的话,不免稍稍松手。 “看来老夫所料不错。”老者淡笑道,“秦当亡,其后当有数百年兴盛王朝。老夫不知秦王以何法改命,当知天意不可违。秦王若为百姓着想,该知如何行事。” 子婴微微动容,刘邦虽为人不可,其所建的大汉王朝始终是无法忽视的。 “那人多半是死了,寡人若重得天下,生民衣食万事不会弱于他!”子婴辩驳道。 “看来秦王仍旧不敬天意。”老者笑指子婴脚踝,“此等小小划伤如何能令秦王如此难堪?秦王难道此刻仍未得缘由?何况,那个人还未死呢。” “天意?!”子婴有些惊惧,“即便...魏王豹屠杀秦民亦是天意?!” “若非秦王尚存,秦民岂会有此劫?秦王若再固执,恐怕九州万民皆受屠戮!”老者微怒,探头小声道,“北胡大肆南下,便是秦王之臣其言所至吧?!” “九州之民...” 子婴心烦意乱,无法确定此人之言真假。 嗖——嗖—— 纠结之间,箭支破空之声从江面响起。未等子婴反应,怀中的莫负背中数箭,面色惨白,口吐鲜血昏死。 “什么人?!!”子婴与老者同时惊呼。 “看来我等的箭法不弱。还以为真让秦国降将跑了呢。”江上舟中西魏兵狂笑,“秦王勿惊,我等奉王襄统领之命而来,只取此人之命。秦王若急于求死,只管前来栎阳便可,哈哈哈!” “栎阳已是大魏之地,子婴过不来的。他能至怀德皆是困难。” “怀德?哈哈...今日恐怕他追不上我等吧?” “秦王,再会了!!” 西魏众人大肆嘲讽,以为莫负必死,掉头张狂而去。 子婴面如死灰,得而复失之感如带倒刃的利剑,来回在心口划动,剧痛无比。又如万蚁在伤口窜动。 “老头...你是不是要告诉寡人,这也是天道?!”子婴吼道,感觉手中莫负的温度渐渐消散。 “这...”老者无言以对。 “九州之民?!寡人管他什么九州之民,阻碍寡人的人的都要死!!这天下本就该是大秦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便是寡人的道!!”子婴奋力起身,一种从未有过的戾气,王霸之气充斥全身,“陈豨,陈贺,虫达听命!!今日无论如何,刚刚这几个人务必要给寡人带回来!若不成,自戕谢罪好了!” “臣等听命!!” 三人从未从未见过子婴此貌,也未见过始皇之风,却隐隐感觉始皇当年正如是也。丝毫不敢耽误,急冲冲带兵登船,飞奔而行。 片刻之间,数万大军消失无影无踪。 子婴抽出腰间宇宙锋,老者吓得连连退后,栽倒在江湖,刺骨的冰寒激的他,不得不重新攀爬上岸。 “秦王...” 碍于身份,“饶命”二字没能说出口。 “老夫...在下乃是庄襄王,始皇帝旧臣,秦君无道,老夫仅是为了抱全天下百姓!秦王想杀便杀吧!”老者咬牙道,上下牙齿却忍不住颤抖。 “老东西还不配死在寡人剑下!” 子婴厉声冷哼,挥剑看向脚踝处的伤口,“老东西!若是这点小伤便是尔的天道,寡人便让这天道无法施于寡人之身!!” 血肉被砍下,子婴脚踝潺潺流血至渭水之中... “滚吧!滚到天涯海角,滚到九州之外。不然待到寡人重夺天下,尔即便死了,寡人亦会将你从墓中挖出,挫骨扬灰!”子婴仰面道,目光始终盯着宇宙锋,“但愿...尔无有亲族,否则那时,寡人会亲口告诉尔,大秦连坐之刑仍在!” 老者刚刚的决绝被瞬间瓦解,竟有种不自觉下跪的欲望。壮着胆子抬眼偷瞥月光下的子婴,恍惚中,一蜂准,长目,鸷鸟膺的高大魁梧身形出现在眼前。 只一瞬间,老者便连忙低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在下...告退。” “且慢!”子婴叫住道,“尔还未告诉寡人...尔的姓氏呢,不然寡人该如何连坐啊?!” “在下...” 老者被从内而外的恐惧刺穿,张开嘴不敢吐露半个字。 “王上...” 奄奄一息的莫负闭眼呢喃,看样子却是无法存活了。 子婴半跪在莫负身旁,极为反差的轻捋脸庞发丝,“鸣雌侯莫怕...寡人杀了整个魏地之民为你报仇,若真是有天谴,寡人便让天下之人不敢再拜天,好不好?” “秦王...她...她还未死...小人可救活她!”老者急道。 “呵...敢以此事蒙骗寡人,尔等今日便成人彘好了!”子婴抽剑直刺老者口舌。 “秦王相信小人,小人便是黄石公!子房之师,黄石公魏辙!!”老者以头撞地哭嚎,“小人...能救活她...” “呵...死吧!” “这便是《黄石天书》...!”魏辙颤巍巍从怀中掏出竹简,双手递于子婴面前。 子婴只瞥一眼,便认出确是《素书》! 黄石公的身份,世人传闻有两种,一是商山四皓之一,另一位便是魏辙。子婴曾偏向于第二种。但若按第二种传闻,《黄石天书》皆非是其所作,乃是在秦国掌管天下书籍时所得,本名《素书》,后才以《黄石天书》为名。 身为张良之师,子婴曾幻想过黄石公的仙风道骨之姿,不食人间烟火之貌,不信此传言。如今...竟如蝼蚁般跪伏在脚下。 “还不快去救!不然寡人连张良一起杀!!”子婴吼道。 “是是...小人这便救治...” 老者跪爬而行,背对子婴从怀中掏着些东西,小心翼翼拔下莫负背后箭支。 子婴听尉缭说过,或许昔时有超脱后世之术,黄石公可能深得其法,不免仍为莫负担忧。 “她若身死,或是成了活死人,尔当知后果。” “小人猜到莫...鸣雌侯会有此劫,已做了准备,必定医好!”魏辙连连应答,双手齐下,“只不过鸣雌侯需静养许久,不可再舟车劳顿了...” 子婴不再多言,着手包扎伤口,静静等待着结果... 月光东移,陈贺,陈豨等人乘舟而归,手中紧提着西魏兵的头颅,远远便跪在舟中。 本带轻浮气的陈豨面色肃穆,“臣等不负君命!” “小人...小人亦...救治完毕。”魏辙颤抖道。 子婴注意力只在莫负身上,莫负奋力朝着子婴微笑眨眼,双目渐渐闭合。 “秦王放心...鸣雌侯只是太累了...” “陈豨!将此人拘禁!直至鸣雌侯彻底无碍!”子婴叫道。 “诺!”陈豨不等船只靠岸,猛地越入江中攀爬上岸,粗暴揪住魏辙的衣襟。 “鸣雌侯若恢复如初,秦王...可否放小人一条生路?”魏辙急道。 “放?呵...那还要看尔的好徒弟跟不跟寡人了。”子婴邪笑道,“寡人昔日可是求过张良,奈何他宁辅废物,亦不归秦。寡人倦了,他不来,尔便死吧!” “小人知晓该如何行事!!”魏辙死命装地,直至头破血流。 “好!”子婴抱起莫负,“今日寡人留陈豨统领与千人再次陪同鸣雌侯,其余众将士兵至怀德!不可有失!” “诺!!” “不必劳烦秦王费心了,在下已至~” 北方火把骤然燃起,王襄跟在一斗篷男身后,携带数万兵马而来。 “此人...此人便是蒙骗小人的西魏统领,亦是他与张说屠了两万秦兵...”魏辙急指王襄,似是渴望王襄能帮他分担些子婴的怒火。 “哦?!” “另一个...另一个便是当年大秦攻破大梁城,却不见了的魏王假,他还未死,深得魏王豹信赖,想必所带兵马乃是秦王数倍,不可小觑!!”魏辙继续道,将所知尽数告知。 “有何可惧?!今夜来的人就是大秦将士的战功!”子婴面无惧色,“杀!!” 陈贺,陈豨瞬间变幻阵型,以图一战。 对面,王襄笑意正盛,“真是不自量力,本统领今日便杀子婴,名传各国!上!” “住手!!”魏假连忙叫住王襄,“连双方战意皆看不出来,你是如何当的统领?我军跋涉而来,虎狼之师如此战意,你是想让大魏将士送死吗?!” 魏假极其无奈,他早日里看出了魏辙离去之意,便暗暗跟随而来,以图解围挽留。想不到竟如狗一般跪在子婴脚下。 “那该当如何?”王襄略带委屈。 “等!楚国的那些人很快便到了。” 第三百章 战后宴 “项羽的亚父?他如何会来?”王襄不解道。 魏假懒得理会,借着月色凝望秦军脚下的西魏兵尸体,已死过一次的人本不该再有恐惧,但子婴周身散发的气势似一根根绳索,紧裹着他拖向十几年前大梁城垮塌之时。 魏假紧咬舌尖,剧痛感堪堪将恐惧驱逐。 “赵氏与王氏之后吗?”斗篷之下魏假眼神凶戾,“很好!除了他便彻底扫清心中之碍!” “可即便范增来此,亦非可轻易越过函谷关相助,如此僵持,实不利我军。”王襄有些顾虑。 “这次...不止是范增会来!” “如此便好。” 王襄稍稍松了口气,陡然听闻身前秦兵杀声四起。 “先生,这...这可如何是好?!” “先会上一会,范增今夜必会解围!”魏假吼道,被王襄问的心烦。 “末将从命!上!” 王襄策马冲阵,以激大军士气。西魏兵果受鼓舞,趁着月色南下猛袭。 两军初交锋,前方杀气凛凛的西魏兵却脆如纸张,瞬间被秦兵冲击险些溃不成军。 “气势更盛...子婴难道亦在阵前?!”西魏军后,魏假眯眼望去,却看不到子婴的身影。 一矫健将领挥舞长戟直奔王襄而来。 “砀县虫达,请赐教!!” “本统领何惧!” 王襄气血翻涌,满腔怒意迎上,戟铍交错,不落下风。 陈豨趁乱携一千秦兵,直袭西魏兵后的魏假。 “呵...如此便冲来吗?太小瞧本王的亲兵了吧?!”魏假冷笑,“拦住他!” 魏假秦兵迎敌而上,协同西魏将士纠缠在陈贺军前,兵刃挥舞间,斩下数位秦骑兵。 “到底还是被渭水所冻,空有气势是没用的!” “虫达若是用剑,王襄撑不到十合。陈豨若是真想奇袭,多少人阻拦皆是徒劳。” 声音从魏假身后传来,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到前方地面,魏假身躯一愣不敢回头。 “阁下真以为秦兵只会冲阵吗?擒贼擒王方是上法。”那声音嘲笑道。 长戟缓缓递到魏假脖颈之间,魏假不由高抬深长脖子,远远望见子婴抱着莫负,背对大军坐在渭水边,丝毫不理会战况。 “子婴如此笃定此战必胜?呵...想来也是,这里是秦地,秦兵自是熟悉地形。”魏假不屑一笑,“不过在下被秦兵的气焰吸引,不然不会给阁下偷袭之机。” “哦?是吧?不如再试一次?齐地陈贺担保下一次阁下的结局亦是相同。”陈贺笑道。 魏假被气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愧是子婴的统领,其言真是嚣张!” “不,这可是王上曾对臣的褒赞!”陈贺自得一笑,却知子婴从未见过他作战,并不知晓子婴如出此言。 魏假暗暗叹息,这一仗打的过于憋屈。本是为寻魏辙而来,为了此事,特意留下本想至栎阳的王襄。即便未能让魏辙回心转意,也从未料到这个结果。 若非王襄故意招惹子婴,他们大不来白跑一程便作罢。 但...有韩信在,子婴不该出现再次才对! “韩信...韩信是如何把潼关丢了的?!”魏假吼道,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 “那可是王上赌上武城百姓生计的一战,不过死人没必要知晓太多!去死吧!!” 魏假亲兵察觉到后方异样,奈何被陈豨牵制,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陈贺长戟刺出。 虫达见陈贺大事欲毕,扔下长戟,抽剑跃上王襄马背,反手持剑架在脖上。 “住手!众将士速速住手!范增先生请秦王赴宴!” 渭水之上,荀晋面色黯然陪同正高呼的大袖楚人而来。 子婴轻捂住莫负双耳,斜眼望向江面,“你的声音太大了,吵到鸣雌侯,该死!” “这...”楚人说客心头一惊,慌忙放低声音,“秦王勿怒,范增先生此刻大军驻于函谷关外...” 荀晋满脸为难,偷偷交叉两根手指,“不下十...十万人。” “这是逼着寡人不去不可了?”子婴刻意小声,却别有一番威严。 “非是如此。”楚人说客强笑道,“魏王豹封王后妄为,范增先生听闻其此刻攻秦,特来派兵相助。” “既是如此,待寡人杀光他们便去赴宴。杀!!” 子婴轻轻挥手,虫达点头手腕用力扭动。 “壮士,饶命!” 王襄面容停留在惊惧那一刻,喷血的脖腔将瞪眼的头颅冲击滚落在地。 “到你了!” 陈贺正要得手,长戟忽被魏假闪开,转身拔剑刺向陈贺面门,奈何过短,未至陈贺胸前。 “糟了!”魏假暗骂未随身携带长铍。 陈贺见状收戟,重新刺出,魏辙身形不稳,避无可避,慌忙间拿左臂抵挡。 “啊——” “本想让你死的痛快些的!” 陈贺大怒,双手持戟将魏假抡下马背,骏马高抬马蹄欲踏。 “住手啊!”楚人说客大吼,“西魏统领亦被范增先生邀请赴宴,不可乱杀,否则十万大军今日必破函谷!!” “呵...终于将实意说出了。”子婴冷笑,“众将杀光西魏兵!留魏假一命!” 魏假眼中渐渐放大的马蹄瞬间抽离,浑身湿透,伏在地上喘息。 “狗命怪大的。”陈贺冷笑道。 “今日本王不死,便是尔等的死期...”魏假眼神怨毒无力道。 “此刻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陈贺俯身拉戟,紧抓住魏假的手臂。 “啊!”魏假痛呼,“你要做什么?” “驾!” 陈贺单手策马,一路拖行南去。 伴随魏假一路嘶吼,二人行至岸边,魏假的膝盖已被磨破露骨。 楚国说客看在眼里,心惊胆战,“秦王!这未免过于狠毒了吧?!” 子婴冷笑不答,陈豨深得其意,长戟刺进魏假膝盖,生生将膝盖骨挖出。 “唔——啊!”魏假一声惨叫,瞬间昏厥。 “这样如何?”子婴笑道。 “子婴,你!”楚人说客伸着指头气的颤抖。 陈豨不语,挥戟斩下魏假双腿与左臂。 “这样,范增便看不到他受的伤了。”子婴邪笑道。 “好!子婴你有胆!范增先生见此状,定不会轻饶了你!”楚人说客吼道。 “寡人何尝想饶过他?!”子婴将莫负交于虫达,陡然一喝。 楚人说客不由连连退后,险些跌入渭水之中。 子婴不想理会蝼蚁,带着陈贺与只剩一肢的魏假,携数百秦兵乘舟,欲渡水而行。 “秦...秦王,范增先生只说见秦王一人,不必带将士同行。”楚人说客颤抖道。 “啰嗦!” 子婴手起剑落,砍下说客头颅,将身躯踢入渭水之中。 “他的头便当做给范增的见面礼吧!” ...... 一行人渡水东行百里至函谷关,关外月下已摆下南北向,长长的几案。见案之后十万大军整齐列队,斑斓的旌旗蔽空,竟不止楚国一国之旗。 “这便是先礼后兵!”关上,陈贺咽着口水,“范增定是想趁大秦危难,想得些好处,否则便要出兵!” “如此多的战旗,恐怕是要将秦地分割干净吧?”子婴冷笑,面无惧色,“既然皆要来插上一手,便让寡人看看是哪些寻死的,日后屠戮正好有个缘由!” 陈贺已是惊的不行,不知子婴哪里来的勇气说出此言。 “王上只带了百人赴宴,恐是不够,臣这便让虫达将数万兵力尽数带来,为王上压阵。不然不可前去!”陈贺急道。 “无妨!”子婴抚摸长剑不屑道,“与函谷关如此之近,寡人若想走,他们拦不住的。这百人尽是为了保护陈统领。” 陈贺心头一暖,竟有些哽咽,“王上安心,臣必以死保王上周全!” “你我君臣皆死不了!” 子婴不再多言,率众人出关而去。 范增坐于最北之位,见子婴如此单薄的阵仗前来,不由睁大双眼。 “当初是个必亡之君,不顾安危赴宴倒是寻常事,如今重为秦王,胆子还是如此之大。”范增叹道。 “范增先生高看他了,此刻子婴亦是亡国之君!”西侧紧挨范增,头戴王冠,长脸统领气的中年男子冷声道。 “莫要小瞧了他,子婴不好对付,他今日能在秦地便是证明。”正对王冠男的儒雅男子笑着提醒道。 “呵!巴蜀若能再撑些时日,子婴岂能如此。这些还全是周吕侯兄妹的功劳!”王冠男子忍不住怒气。 儒雅男子面色微变,瞬间恢复平静。 “哈哈哈,河南王请看,跟在子婴身后之人可是陈贺,若非这群叛臣作乱,巴蜀岂会有失?此乃沛公御下不力,本侯征战临江,无暇全顾及,岂能怪罪在本侯头上?!” “沛公身死,还不是随你污蔑!”申阳拍案起身。 “诸君莫要再吵了,我等此行那为秦国一事而来!”范增叫道,打断二人。 申阳愤愤不语,仍旧怒瞪吕泽。 “诸位...那是何物?!”紧挨申阳的魁梧白皙青年男子叫道。 范增等人定睛望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子婴身后秦兵扛着一只剩右臂之人,未作丝毫包扎,鲜血流淌一路。 “是他...魏假...他竟还活着,还被子婴所擒?!”范增惊道。 “终究没逃过秦人的屠戮啊~”吕泽语带调侃,“诸位若依在下直言,无需等待子婴屈服,大军攻入函谷关便是。济北王以为如何?” “此言有理!”青年男子连连点头,“田荣对霸王不满,其后果反,子婴曾扬言为被坑杀的秦兵报仇,又得了巴蜀,日后必成大患!” 范增不由冷笑,这些人中只有田都是甘愿随他而来无所图,其余人皆是想从中获利。偏偏大军主力是他所带,河南毗邻秦地,却只带了两万,而吕泽竟未派一人。 “不急,且看子婴如何抉择,问问西魏所占城池几何也好。”范增说道。 子婴行至长几案旁,身后魏假滴答流血声被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唉,秦王好大的架子啊。”范增率先开口,“老夫曾让秦王夫人求秦王赴宴未果,今日偏要老夫亲自登门。” 夫人? 子婴微作思考,便猜到是范增告知了薄夫人。薄夫人入秦未向范增禀报些秘辛,范增当知此人不可用。此刻说这种话,不免有调侃宫人之嫌。 “老东西,你在找死吗?!敢肆意秦王宫人!”陈贺怒骂道。 范增面露难堪,碍于身份不想与陈贺争执。 吕泽见状,连忙笑着解围道,“秦王夫人乃是范增先生所送,范增先生只是以实相告罢了,秦王无需动怒。倒是陈统领曾为本侯效力,未至一月便投诚秦王,何敢在此狂吠?!” 陈贺闻言,顿时紧握双拳,“吕泽,你来的正好!孔藂的仇今日,便要你偿还!” 陈贺飞身扑向吕泽,结结实实扑倒在地,挥舞拳头,拳拳到肉。 范增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吕泽瞬间已被打的鼻青脸肿。 “打得好!”申阳心怨吕氏架空刘邦,暗暗叫好。 “子婴!你的臣子如此无力,还不管教一番?!”范增起身叫道。 “寡人的臣子轮不到尔等指指点点!”子婴怒道,威压之气扫的范增一愣。 “你...你若不管便休怪老夫代劳了。”范增急道,“来人,将这无礼之徒拖下去砍...” 电光火石间,子婴手中的宇宙锋紧贴范增喉咙,身旁护卫连剑还未拔出。 “范老头该知晓寡人为何敢来赴宴了吧?!”子婴懒得去看范增。 此次赴宴本是该卸下子婴的兵刃,却未料到陈贺先生了事端,以至此状... “子婴,速速放下佩剑!不然大军齐上,让你尸骨无存!”护卫吓唬道。 刷—— 呲—— 范增护卫的头颅滚落在地,停靠在范增脚边。 子婴步步走到范增身后,“范老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如此,便看看寡人能否杀你再脱身,如何?” “秦王...秦王误会了,我等乃是相助秦王驱逐魏王豹,老夫非君,陈统领无礼亦是无妨...护卫得罪秦王,该杀,该杀!”范增开口道,不敢擦去脸上被溅射的血液。 “既知寡人为君,尔如何还敢坐这坐北朝南之位?嗯?”子婴冷声道。 “老夫...老夫这便让位...” “晚了!寡人改主意了。”子婴笑道,“尔等解释为大秦之事而来,亦是无需隐瞒。寡人今日便杀了尔等,岂不解我大秦之危?” 田都闻言,慌忙起身,“子婴,你想多了,此次联军统领乃是司马龙苴统领。范增先生若身死,秦国可承担不起后果!” “哦?”子婴轻瞥大军前蓄势待发的魁梧身形讥笑,“项羽最信赖的统领皆来此地,若寡人不杀他,他又岂能保证善罢甘休?!” “这...”田都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吕泽被不断殴打,刚刚剧烈的惨叫声渐渐变小,已然奄奄一息。 “想杀便杀吧,有寡人再次,没人敢动你。”子婴淡淡道。 “诺!” 陈贺闻言加重手中的力气,欲要给其致命一击。 “初次见面,秦王便下杀手,如此行径似是不好吧?!”北面传来一道陌生男子声音。 陈贺四起的杀意瞬间忍下,跟随子婴朝北方看去。 面黄肌瘦,双目却炯炯有神的白发老人携带大军而至。 “子婴,你尽管杀便好,在下保证周吕侯一死,你无法活着回关!”老者轻声道。 “你是何人?也想找死吗?!”陈贺仇恨无处发泄,不由怒道。 “老夫便是当年的被嬴政流放之赵君,赵王...迁!说来还与秦王是同源呢。”老者面色无波。 子婴瞬间懂得了老者为何为吕泽开口,赵王迁当年被始皇流放,其地正是被吕泽攻占的南郡! “呵...吕泽的动作倒是够快的,攻下南郡便能寻到阁下栖身之地,甚至还可让阁下前往代地。”子婴笑道。 赵王迁见子婴知晓其身份丝毫不惊,心底不免有些失落。吕泽还是费劲礼数才请他重新带兵,子婴似乎并未瞧的起他... “这还是败秦王所赐!!”赵王迁怒道,“赵歇被陈馀所制,本王急于归赵为其解围。岂料赵国如今竟被匈奴与董翳所侵,毫无招架之力。老夫这才舍弃赵地,带着赵国将士前来找尔报仇!” 赵王迁越说越气,身体直颤,“子婴!你我等人皆是九州之民,如何要派臣子说服匈奴攻赵?!” “顺我者常,逆我者亡!”子婴毫不在乎,“冒顿曾亲征秦地,而后退兵。阁下若真有能力,便无需在此责备寡人。还敢直言,舍弃卫国而来,真是羞对赵氏先祖!” “子婴,你...” 赵王迁弯腰半晌,堪堪平息胸中之怒,“本王今日非是与你争论是非,范增先生十万大军加上本王的五万人马,定让你与函谷关灰飞烟灭!” “那寡人可杀吕泽了。”子婴不为所动,“陈爱卿动手吧。” “王上,不可!”陈贺咬牙道,“臣是想报仇,但此番若强行行事,王上已无法脱身!” 第三百一章 乱局 “此乃君令,不可违逆!” 子婴声音洪亮,威气逼人,渐渐打消陈贺心中的惊恐。面对千军万马,有君主在旁,可视之如无物。 赵王迁未料到子婴如此决绝,流亡近二十年,被吕泽请出,不忍见其身死。 “魏王豹已在秦境!子婴,你该知晓秦国已无法阻止我等,何必再加深秦国罪孽?!”赵王迁劝道,“你若放过周吕侯,本王答应亦不杀你,流放至巴蜀如何?”赵王迁叫道。 子婴忍不住发笑,身尚在函谷关外,却已算计到群山之后了。 “房山为宫兮,沮水为浆; 不闻调琴奏瑟兮,惟闻流水之汤汤! 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 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 ...... 良臣淹没兮,社稷沦亡; 余听不聪兮!敢怨秦王?!” 子婴面带讥笑,缓缓吟诵,“这首诗是赵王迁在房陵流放时所作吧?亡国前,尔杀李牧而致亡国,此刻又号称五万大军袭秦,却不守国门任由匈奴妄为。如此昏庸之君,何敢与寡人谈条件?!” “子婴,你...” 赵王迁羞愤难当,此诗乃是他刚刚亡国,万念俱灰时所作。 如此才会有“敢怨秦王?”之言,此刻周围皆是昔日的反秦之士,子婴无异于当众揭露他的屈服无能之貌。 “若寡人所料不错,李牧之孙李左车应尚在赵地抵御匈奴,尔应当在其面前自刎谢罪!”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田都,申阳等人仍下意识轻蔑瞥着赵王迁。 “子婴!!”赵王迁大吼,刚刚捡起的王之尊严瞬间被子婴摧毁,“今日本王亦不管吕泽死活,你必须要死!!” 赵王迁朝司马龙苴拱手,“司马统领!范增先生早年便跟随武信君,当不会惜身而误大事。司马统领与本王今日同诛子婴!” 魁梧的身影微微点头,“善!” “好!赵国将士今日随本王共报长平之仇!”赵王迁高举双手,似有些癫狂。 两军得令,从东,南二向狂涌而来。 “那寡人便不赔诸位了!”子婴不敢懈怠,扯着陈贺正欲飞速撤离。 咚咚咚咚—— 赵军东北方向忽地传来擂鼓之声,沉稳有理中夹杂着杀气。 “哈哈哈,西魏兵亦来了吗?”赵王迁放肆一笑,“今日即便有上百个子婴亦要身死!” 魁梧统领却面无笑意,深知若是西魏兵攻秦,此刻当从河水而行,无需至河南,过函谷。 定不是西魏之兵! 赵王迁见司马龙苴止步,慌忙掉转大军方向向后防御。 密密麻麻的火把之前,一戾气,两儒雅两位男子策马而来,身后还跟随一抱着四五岁女娃的面善中年男子。 申阳猛挑眉头,认出前方三位男子,“陆贾?陈馀...张敖?!尔等如何会同行而来?!” 申阳知晓陆贾,张敖入秦之事,但张耳,陈馀交恶天下皆知,今日竟能同来,似乎皆是帮助子婴... “这个子婴究竟做了何事?能将张,陈两方之人拉拢?!”田都亦是满脸惊骇。 子婴一时也有些搞不清,他分明记得派了张敖驻守函谷关,以杨喜张敖二人之力对抗韩信,前番之战甚是紧急,子婴也忘了问张敖如何失踪。荀晋二人未曾告知,他还以为张敖战死了... 至于陆贾当于陈平同在大秦腹地... “臣不辱君命,今日将大秦旧臣辛胜辛追父女带回!”张敖下马,单膝跪地道。 身后面善男子抱着一脸懵懂的女娃跟着下马跪地。 原来被张耳派去寻辛追的人是张敖! 子婴有些踉跄,怪不得出兵那日,未在大殿之上见到张敖。堂堂成都君竟做起了跑腿的事,险些误了大事。 “有劳成都君了。”子婴褒赞道。 “哈哈哈,秦王还真是多礼。”陈馀狂放一笑,“秦王于在下有恩,如今秦国有难,在下岂能不相救?何必派秦相通知在下?” 陆贾跪地拱手,“臣自知臣与陈大夫非是魏王豹奇袭亲征的敌手,故私自出关以联络...赵王!” “陆相有劳了。”子婴欣慰当初的《黄石天书》未白抄录给陆贾。 邻阵的赵王迁怒意更盛,“什么赵王?!赵王歇为赵氏族长可暂代赵王,陈馀算个什么东西?!本王赵迁才是赵王!” “赵迁?你居然还没死在房陵?”陈馀不屑一笑,“尔能在此嚣张,想必赵王歇已死。赵王歇曾欲让本王为王,本王谢绝。如今他身死,自是本王代劳,轮不到你这个滥杀忠臣之人夺位。” “你...反了!全反了!” 赵王迁咆哮道,单薄的身子似要被吼破,众人却无一丝怜悯,本该随时代消逝的人,如同从坟墓爬出的骷髅,还是个身败名裂的骷髅。 若不是此刻与范增等人同一阵营,司马龙苴恨不得扫平这个碍眼的东西。 子婴没闲心理会面前的争权夺利,陈馀的一席话提醒了他将注意力放在赵迁与吕泽之上。 济北王田都本是齐将,后被封为王,此战跟随范增理所应当。河南王申阳心向张耳,刘邦,秦与河南国毗邻,子婴又灭巴蜀,今日当为报仇而来。 而吕泽刚刚打下南郡,不该出现在此地才对... 寻找到赵迁,以让其趁乱夺回赵王位,想必已雷厉风行派人暗害了赵王歇,方可至如今地步,如此吕氏便多了一个绝对可靠的盟友。 但如今的代地不与秦土接壤,此行他二人亦不该来此才对... 除非...范增的话半真半假。 司马龙苴亲自前来,不仅要削秦,还要削魏!代地与魏地接壤,如此赵国才可得到些好处。 匈奴势大,李左车难以应对,恐怕赵王迁携大军南下之举,以得他的默许,他日以魏地换被匈奴占据的代地,亦不算亏本。 此外,赵王歇与赵王迁是算是两个不分高下的废物,李左车,夏说,冯解敢辅佐哪个都无区别,即便知晓赵王歇被害,也懒得深究缘由... “赵地将士听命!”陈馀大喝,打断子婴的思考,“赵迁暗害赵王,今又取而代之,本王今日欲诛杀此贼!诸将士是跟随赵迁还是本王?!” 赵将之中隐隐有繁杂脚步声,随即停止。 赵迁杀害李牧的罪名天下皆知,赵将实不愿意跟随这个“新君”,但司马龙苴压阵,皆不敢轻举妄动。 “休得污蔑本王!”赵王迁羞愤怒急,“今日来多少人皆是一死,天下之兵还未有强于司马统领所率!众将士将陈馀此贼头颅砍下,子婴便交于司马统领杀之!” “不急~”司马龙苴笑道,“子婴注定一死,本统领与赵王同诛杀陈馀。以告知天下,助秦者死!” “多谢司马统领!”赵迁欣然一笑,正合他意。 两军调头,杀气腾腾直奔陈馀众人而去。 陈馀陆贾丝毫不慌,反倒露出一抹笑意。 “诸位跋涉而来,未必是本王的对手!杀!”陈馀叫道。 三军交战做一团,子婴推开范增坐于坐北朝南之位,静静观望着局势。 陈贺坐南朝北,帮子婴看住几案旁的诸侯。 “奇怪...”子婴喃喃道,不由皱眉。 “楚兵豪勇,非是陈馀将士所敌,此刻连连溃败当是常事,有何怪事?”陈贺偷望战局,并未发现异常。 “非是此事。”子婴伸手一指,战作一团的赵兵与陈馀兵,“代地与赵地本是相连,当下虽被西魏分隔,亦有同胞之情。虽不至于阵前手下留情,却也该似此刻般...” 陈贺心中一觉,眼中的陈馀兵好似见到仇人般,劈砍甚是果决,即便对待负伤必死之人仍要再下杀手,除掉之而后快... 被夹攻之下,陈馀兵宁可被楚兵杀死亦奔着赵迁兵而来。 “陈馀兵持戟的姿势很怪,似是...持铍!”陈贺一惊。 “这便对了。”子婴轻笑,“看来陈馀不光是带兵救秦,还是围魏救秦呢。” 倒地的范增听得一愣,悄悄观望战局,与子婴得出相同结论。 范增不确定是否是听闻子婴直言才想到的,暗暗惊叹子婴的眼力,更恨死当初不该放了子婴。 “废物魏王豹,只顾着大军伐秦,自家后院起火了还不知!”田都骂道,“凭陈馀的实力,平阳恐怕皆是他的了!” 对于封侯后便生事的陈馀,田都如厌恶田荣般厌恶至极。 “唉!” 申阳忍不住长叹口气,此番随范增而来便是想趁此机会,借着河南临秦又临魏的地利得些好处,如今这份好处已被陈馀暗暗抢先占了。 “哈哈哈...”子婴看出了申阳的心思笑道,“真正该叹气的人不该是河南王,应该是韩信。魏王豹此番伐秦当是韩信谋划,如此大的漏洞乃是韩信为己身他日留的机会。” 申阳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不语。 子婴看出异常,步步紧逼,“韩信出关后,又在河南国谋划何事?以他的脾气该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吧?” “韩信...韩信他...”申阳恨不得当面大骂子婴一番,却出奇的有些惧怕,吞吞吐吐不敢欺瞒,也不想直言。 “莫要告诉寡人尔不清楚!”子婴喝道。 陈贺抽剑直指申阳,“说!不然老子将尔脑袋砍下来!” “本王...在下说...韩信此战失利,归咎为兵力不足,才会被秦王牛阵重创后无反制之计。他说什么“多多益善”...正派在郦商在河南国大肆征兵,故在下只能带一万兵力...谎称两万以协助范增先生,他...还埋怨河南国四周皆是强国,有荥阳,鸿沟可对峙的地利皆不可用。” “少废话,他征兵有何谋划?!”陈贺叫道。 “这...在下便不得而知了。”申阳急道,“小人不敢多问,亦是无法猜测。” “还不说实话!老子...” “陈爱卿住手吧,他应是句句属实。”子婴笑着拦下陈贺,“多多益善”之言便是出自韩信点兵,申阳能说出此言,定是为真。 “多谢秦王明鉴。”申阳松了口气,苦笑道,“在下虽是为王,却被韩信所制,已是名存实亡。若不是韩信不想见范增先生,此刻赴宴之人当是韩信。” 申阳被韩信所制一事,诸侯皆知,想来范增见到申阳不仅许给了他秦魏之地,还要助其驱逐韩信,子婴懒得询问此事。 “废话莫多说了,寡人今日不杀河南王。”子婴淡淡道。 “多谢...” “跪下吧。”子婴整理衣襟正色道。 “什...什么?!”申阳险些以为听错了,僵住半晌才确定。 “伪王当向天子跪拜,有何不妥?!”陈贺厉声喝道,“不跪便死!” “好好好...在下这便跪下!” 申阳对吕泽毫不客气,搞不懂为何如此惧怕子婴,绝不仅是惧怕陈贺的利剑... 申阳颤抖起身,一时紧张推翻了几案,生怕子婴动怒,顺势五体跪地。 “在下...河南王申阳拜见秦王!!!” 场景似乎停留在这一刻,倒地的范增皱眉埋怨般看着申阳,田都满脸尽是对申阳的不屑,生死未知的吕泽仍旧双眼紧闭,已成了半个人的魏假血液滴落在半空。 子婴心中陡然一畅,头戴王冠,身披王服之人在对他下跪,一个王在跪拜他!好似世间的王本该如此... “滚吧,滚回洛阳。”子婴高抬下颚,“告诉韩信,寡人会向西魏讨个说法,念及他入秦未有过多杀伐,寡人担保不会轻易伐河南国。” “多谢秦王!在下这便离开!这便滚...” 申阳匍匐在地缓缓后撤数十步,费力站起朝着作战河南兵大吼,“撤兵!撤回洛阳,不再理会秦魏战事!” 阵中,陈馀前排的西魏兵几乎厮杀殆尽,河南军与楚军杀意正酣,忽闻申阳之言,手中减轻了些许力气不断后撤。 撤退不及者被陈馀兵戳死,仍有大部分成功撤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楚兵一时乱了阵脚,陈馀兵趁势反扑,连连砍翻骁勇的楚兵。 “申阳,你要做什么?!”司马龙苴怒瞪骂道。 “司马统领请恕本王国内有要紧之事,本王不得不归去,他日定派人以重礼谢罪!”申阳大声道,一是莫名畏惧子婴,二亦确是不想再让河南兵白白送死。 “申阳!本统领记住你了!”司马龙苴身陷阵中,无法脱身只能叫骂。 “呵呵...想不到一国之君竟然如此无能,不愧是张耳曾经的部下,当奴仆当惯了,一丝王气皆无。”田都讥讽道。 “济北王协助项羽攻破了田荣,果然风头正盛,无所畏惧。”子婴笑道。 “田荣算个什么东西,一介庶出罢了,凭田儋,田荣,田横三个废物兄弟注定成不了齐王,此番作乱被平定,本王可从未放在心上。”田都正襟危坐,轻抚衣襟,似是在向子婴表明田氏嫡系的身份。 “如此说来,项羽想让济北王登位齐王了?”子婴设下陷阱道,以齐国“东方秦国”的地利,项羽范增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一统三秦。 范增一惊,正欲开口,却被子婴踩住肩膀,咬牙吃痛。 “田荣虽败,田横却带着田荣之子仍在齐地,待霸王整顿军伍再伐田横,便是本王成齐王之日!”田都笃定道,眼中带着对他日的期待。 子婴暗笑,当年田荣战死之后的局势与此刻相同,而项羽却迟迟未向田横动兵,反倒在韩信攻齐时,还派了司马龙苴前去驰援。 这个他日,田都永远等不到了。 “若是项羽不攻田横,济北王是否便是当不成齐王了?”子婴问道。 “子...秦王何意?!是在挑拨本王与霸王吗?”田都皱眉道。 “寡人猜测罢了,九州之地他日必会愈发动乱,那是项羽即便想着手处置田横亦是无能为力。若真是如此,济北王该当如何?以济北国一国之力,去攻打吗?陈馀可以三县之地灭常山,济北王以为比起陈馀如何?” 子婴说完,静静的望着田都,留给其思虑的时间。 此话果中田都心底,“那时...那时霸王恐怕还需本王协助平乱...” “正是如此。”子婴笑道,“寡人只是提醒济北王勿要妄念过甚,他日若不成便是徒劳一场。” “秦王有何深意?”田都一时心烦意乱。 “何来深意?寡人好心提醒罢了,济北王千里跋涉而来亦不能所获秦土,所做重重皆是或许皆是徒劳,心有不忍,仅此而已。” 子婴不再多言,专心查看三方之兵的战力,留下田都一人低头失落深思。 “子婴...你好狠毒!”范增费力拿开子婴的脚大吼,“济北王莫要信他的话!” “但在下以为秦王所言不虚...”田都痴傻般,喃喃道。 “老夫!” 范增无言以对,暗骂子婴故意说一半藏一半,暗示田都永远当不上齐王。 偏偏说的那一半又无力反驳。总不能担保项羽他日会为了帮他而不管别地。 第三百二章 变 范增所带三方势力,一生死未卜,一临阵而退,一军心已乱... “此战,龙苴统领才是主力,秦王所行之事不伤皮毛!”范增嘴硬道,“天下所伐之秦国今又死灰复燃,他日必遭再伐!” “那便试试吧。”子婴缓缓哈着寒气,不为所动。 “秦王便等着灭国吧!”范增气道。 “老东西放肆!”陈贺一声威喝。 刚刚陈贺的注意力全被吕泽吸引,此刻仍盛的怒气尽数欲发泄在范增身上。 从分兵伐秦开始,范增便始终敌视刘邦,此刻正是报仇之机,只待子婴一声令下。 子婴并未动怒,反倒出奇的淡然,翘脸望月。 “寡人前番被天下围攻,属实有些惧怕,一直在想如何取得诸侯,侠客,隐士,以至天下百姓的重新投奔,绞尽脑汁亦不得其法,所谋甚远却收效甚微...” “秦王应当知晓此乃妄念!”范增负气道。 “呵...但一位老人所行之事让寡人想通了些事。”子婴释然一笑,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决,“大秦根本无需天下人的回心转意!寡人亦无需以尔等之法行事!心虽不甘却不得不臣服,口有怨言却仍需俯首跪地,这才是大秦!” “好大的口气!老夫倒想看看秦王如何能做到!”范增怒道,“羽儿虽不甚听老夫言,司马统领此刻已至此,便是羽儿要秦亡!秦王不会像上一次般脱生!” “不需要。”子婴淡淡道,“寡人前番思虑太多,从今之后,寡人会让天下人见识寡人的手段!” 范增怒目忽地消散,似是想到大喜之事,不自觉一笑。 “老夫倒是真想看到秦王所说之时,不过...陈馀该是撑不住了。” 子婴皱眉回望,陈馀阵前的西魏兵与赵迁之兵早已尽数死光,此刻是亲兵与楚军交战,节节败退。司马龙苴杀入阵中,策马横冲直撞,陈馀不敢与之交锋,狼狈躲在后方。 “哈哈哈...陈馀本非是羽儿讨伐之人,他此行助秦乃是自寻死路。”范增笑道,“今日便告知天下胆敢有敢助秦者,便是如此下场!” 子婴暗暗为陈馀捏了把汗,陈馀此行当是带兵助秦,见他被大军逼到此地才贸然出手。 “陈馀逃不掉的,司马统领所带可是楼烦之骑兵。”范增得意一笑。 “赵兵所战可是楼烦之兵?本王早便想讨教一番了!” 范增一惊,正南方向撼地的马蹄声响起,一单手驾马的凶戾大汉急袭而来。 隔着远远的距离,范增感觉被戾气所窒息。 “英布?!” 片刻后,英布于正南方位列阵,欠身笑看地上的范增。 司马龙苴如临大敌,刺死数名赵兵抽身出阵。 “止战!” 司马龙苴吼道,楚军有素停手后撤,未给陈馀兵偷袭之机。 赵迁心有不甘,无奈望着陈馀大军渐渐后撤。 “此战赵王费心了。”陆贾略带歉意。 “无妨,将士自当死于战场,反倒是这战局...秦王竟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陈馀侠气一笑。 中年男子怀中的女童懵懂看着从未见过的大军阵势,毫不知晓已身处九州大势转折之中。 “这...英布如何至此在下亦是不知。”陆贾皱眉南望。 司马龙苴深呼吸数息,平息刚刚的杀气,强行挤出难看的笑脸。 “当阳君何以至此?子婴今日当为在下所擒,可莫要此时争功。” “霸王已知晓九江王伐临江乃是事出有因,不会问责,今日杀了子婴,霸王便将南阳之地交于九江王!”范增喊道。 “老东西少废话!”陈贺骂道,“九江王乃是相助大秦而来!” 子婴面无喜色,知晓范增欲拉拢居心叵测的英布。英布虽明里协助他,却不会当面与楚兵交恶。 “他多半是来讨些好处的,只看寡人与范增哪个开的价更高了。”子婴心忖道。 英布嗤笑一声,“本王便多谢亚父美意,但...本王为霸王立下赫赫战功,前番又是举九江全国之力为妻报仇,难不成今日不相助亚父,霸王便要将南阳之地交于他人?!” “老夫非是此意!”范增心急,苦口道,“临江之地本是霸王想封与九江王,奈何共敖乃是怀王柱国,不得不许其佳地!南阳之地...本该是九江之物。” 范增暗骂英布趁火打劫,却不由长长喘息,只要英布不出手,子婴毫无转机。 “哈哈...既是如此,本王便无需插手此事。”英布笑道,“他日再与司马统领比试便好。” “多谢...”司马龙苴拱手道,视线重投向陈馀军。 “但...还有一事,范增先生还需与本王算上一算。”英布话锋一转。 “何事?!”范增皱眉,猜到英布不会轻易罢休。 “杀芈心一事!”英布陡然高声,“霸王早早便觉那个楚怀王碍眼,却又不想沾染弑主骂名便由本王出手为之,这可白白让本王为之。这笔账...” 一提此事,范增气不打一处来。他本不想杀楚怀王,奈何项羽执意为之,如今反倒被人以此为胁。 “杀怀王一事,虽是九江王派人,天下却皆以为是霸王之人!九江王何来骂名?”范增急道。 “非也。”英布无耻一笑,“天下诸侯皆以知晓暗情。” “哪位诸侯?老夫为何从未听过?!”范增被气的不轻。 英布望向子婴,肆无忌惮使着眼色。 “寡人知晓!”子婴领会,轻笑,“寡人不仅知晓,还派人将此事传递给诸侯,不日九江王便身败名裂,尔等需给九江王些说辞,不然可不妥...” 身败名裂... 范增被气的想笑,满身骂名的英布居然还想顾及名声。 “当阳君欲如何?”司马龙苴忍怒问道。 “此事简单。”英布笑着伸手东指,“本王既得南阳,宛城又是炼铁之城,奈何铁石匮乏...废物韩王城已被韩信所诛,韩地有七国最大铁石之地...” “韩地如今两分,东为楚,西为韩信夺得仍旧纷争,铁石非是尽得。”范增说道,“但老夫可让派人每岁交于半数以供九江王冶炼,如此可好?” “哈哈哈...”英布轻笑不语。 “当阳君难道想要全部铁石?!”司马龙苴惊道。 陈馀,张敖,陆贾不由瞪大双眼,险些惊呼出声。 因灵焚助秦之名鹊起,天下诸侯已格外注重兵械,范增答应给半数已是出乎意料,英布的胃口大的惊人... “九江王非是想要铁石,他要的是颍川一郡!”子婴笑着解释道。 “知布者,秦王也!哈哈...”英布笑道。 “颍川郡?!” 范增如炸了毛的野兽,抓地死瞪英布,杀心已动。楚国正是不想将如此富庶之地与人,才封给了废物韩成。 “且不说霸王还为平定颍川郡,即便得了交与九江王,不怕有命得,无命享?!”司马龙苴怒道。 “霸王乃是天下之主,多分封忠心臣子一郡之地,有何不可?”英布装傻道,“田荣作乱,本王正是因九江路远方未驰援。若许给本王此地,东可制齐,北可制魏,赵,南阳郡可助秦王凭刘邦的亲族吕氏。那时天下若乱,无需霸王亲征,全数交于本王便可。亚父放心,本王必誓死为霸王效力!” 战场雅雀无声,皆被英布此言震的不轻。 若真许给了这些郡县,假以时日英布便有了造反的绝对资本,还非是项羽能轻易应对的。 “英布得了南阳郡已然今非昔比,此刻当收敛锋芒才对。”陆贾喃喃道,“若真想得些好处,不是不可。但...一心要颍川郡,却还将地利要害直言而出,范增定会不从。此举乃是故意与西楚交恶,自寻死路...” “英布此人放肆至极,或许近日脾气更大了些吧?”陈馀苦笑,想不出缘由。 “诸君何故多疑,这正是英布的买卖。”张敖淡淡一笑,“英布一心协助王上,颍川郡之言仅是声名立场,以向王上表明同盟之心。但范增若真的许给此地,英布必然矛头直指大秦。” 陈馀仍是不解,“可若是范增假意答应,待到破秦后改了说辞再伐九江,英布岂不满盘皆输了?” “莫要小瞧他。”张敖苦笑道,“颍川郡还在争夺之中,这亦是英布的说辞。他亦当有破秦后手,大军已至,想必他已看好秦地,势在必得。总之不会给自己一条死路的。” 陆贾二人皱眉点头。 见案旁,子婴也猜到了英布的心思,暗暗捏了把冷汗。且不论将来九江与西楚的战事如何,范增此时若答应,大秦却会无法再参与其中了... 司马龙苴满脸怒气,闭口不语。范增的眼中却在缓缓转动,暗暗谋划... 半晌,范增似是谋划好一切,扭动身子堪堪起身。 “子婴!你完了!哈哈哈...”范增脸上褶皱堆在一起,挑衅道,“英布真正想要的该是塞地!为了你必死,老夫今日便让他如愿!” “塞地,九江,临江...英布此番便是得了近三个诸侯国,你不怕他日英布做大以成后患?!”子婴冷声道,“英布若从南阳发兵北上入关,那时他便不止占塞地,他便是又一个秦王。” “子婴,你慌了?”范增笑道,“哈哈哈,一个屠秦之人占了秦地,其威胁,岂能与真正的秦王相比?” 子婴闭口深思,如此局势若想拉拢英布,恐怕代价亦是不菲... “九江王!”范增大声叫道,“老夫替霸王答应九江王之求,具体行事,还请来细细商议!” 英布轻笑却不动,弯曲手掌招呼着范增前去。 “气煞老夫!”范增暗骂,忍怒蹒跚而行至英布身旁。 数万人屏住呼吸,齐齐远眺着一马上,一马下的二人。 天空渐渐破晓,二人似是均得到想要的答案,大笑数声,扭头看猎物般看着子婴。 “哈哈...便依九江王此言!动手吧!”范增张狂一笑。 英布重重点头,故作歉意,“秦王亦莫怪本王无信,实是亚父开价过高。” 子婴莫名被逗笑了,他知道英布与他之间迟早会有这一天,楚兵的此番到来只是提前了此事。 只笑刚刚与范增的豪言破碎的如此之快... 项羽死时况且有“霸王别姬”的美谈,他的姬妾要么在秦地,要么在巴蜀,显得无比凄凉。 本为求存,又欲王天下,竟终是一场空。 黄石公之言又出现在脑海... “天道?寡人才不会输给天!!”子婴起身嘶吼,拔出要宇宙锋,“寡人今日便要做真正的万人敌!” “杀...杀了他!”范增忍着惧意吩咐司马龙苴。 “活捉秦王,本王重重有赏!”英布叫道。 子婴持剑冲入人群,剑法凌厉多变,时而大开大合左劈右砍,以敌长戟。若遇近身,则贴敌人身而行,相错一过,便有一人身死。 只象征身份的帝王之剑今日又重新尝到鲜血的味道。 “废物!围住他,看他如何应付!废了他的手脚,让他成为废人再杀之!”范增吼道,低三下四求来的战机,他要让子婴加倍偿还。 一时间,四面八方尽是敌人,层出不穷的诡计攻击时常刺出,子婴灵活躲避,奈何后背仍被划破,暴露的伤口在寒冬中剧痛无比。 “杀!!” 杀喊声不绝于耳,子婴身上遍是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早已倒下的敌军。 每有一人倒下,便有一人填补空位,周身好似被活人砌了一堵永远打不穿的墙面。 “净身,净心,惊神...” “八方加上上下遍是十方,真正的剑士只要顾好这十方便百人不挡...” 《鲁班书》的记载与合传胡害的话填满了子婴的意识。 子婴双目空灵,凭借意识飞速挥剑... “王上!!”陈贺亦被围攻,虽兵力不如包围子婴的多,亦被不断逼得后退。 陆贾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面色铁青,“范增...还是答应了英布!赵王,在下知晓王上定是凶多吉少,但...还请赵王率将冲阵,以试能否解围!成与不成,在下他日定誓死为赵王效劳!” 陆贾正欲跪下,被陈馀的大手连忙扶起。 “众将听令,火速营救秦王!”陈馀叫道。 赵兵叫喊杀出,陆贾身体一软,即便被搀扶亦栽倒在地。 “多...多谢赵王!”陆贾无力道。 “陆先生多礼了,本王虽位王位,却亦是江湖中人,秦王英武敢只身杀敌,本王没有不相助的道理。”陈馀正色道。 张敖久久无语,目不转睛盯着一团团的人群。 司马龙苴,英布,范增已看不到交战的场面,但看外面将士久久不散,仍旧向内而进,便知子婴还活着。 “还没死...他是妖怪吗?!”赵王迁颤抖道。 “少废话!他今日若不死,老夫便杀了你!”范增心中不安,骂道,如今赵王迁已没了兵马,他说话也不再客气。 赵王迁低头紧缩着身子,不敢再开口。 英布暗暗佩服子婴的能力,忽地问道,“本王记得亚父曾说过,天命之人可大难不死,子婴若能活着,岂不是...” “当阳君多心了。”司马龙苴笑道,“秦人素来力大,短时之间抵挡敌军亦非是难事,待到他力竭便是死期。在下不担心他不死,反倒可惜他死于乱军,而非在下之手!” 陈馀兵重新杀来,司马龙苴暗骂一声,抽调外面兵力重新杀回去。 “老夫不信他能活!”范增重重点头,双目含毒,“秦国杀戮太多,嬴政病死太便宜他了。此刻便要子婴被乱军所杀,算作秦国的偿还!” “报应?”英布忽地一笑,“本王与霸王曾合坑杀秦兵,难不成子婴死后,还会有秦人向我等报仇?这些话只是借口罢了。” 范增哑口无言。 “杀!!!” 层层包围之中,子婴一声怒喝,本来紧紧的包围顿时一松。 范增面露喜色,张狂一笑,“果然死了,哈哈哈!霸王除一大患矣!” 英布跟着轻笑,但竟有些失落,“霸王挑中的对手...本王还想过过招呢。” “还是死了...”伏地的陆贾彻底绝望,倒地闭眼不去再看。 张敖与陈馀齐齐叹息。 “啊——!” 渐行渐近的叫喊声袭来,松垮的阵形凭空被让出一条道来。 后退的将士人仰马翻,一浑身带血的魁梧身形,拿着不断滴血的兵刃杀出... “这...这是何物?!”英布瞪眼大惊,以为子婴听闻此言奔他而来,牵马急速撤离。 “这便是恶来之后吗...”范增惊恐道,冷不防被胯下之马甩在了地上。 冷风吹拂,子婴身上的血液不断凝固,生生成了一个血人,迈腿四顾,轻举长剑指着周围的将士。 “再来!” 敌军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随着子婴靠近踉跄跌倒。 “咳咳咳!子婴!莫要以为老夫怕你!”范增捂胸拄背咳嗽,“子婴已是油尽灯枯,众将射杀他!” 第三百三章 援军 东方初阳微现,斜洒在诸侯觊觎的关隘之上。 轮廓渐渐清晰的关前,数千支箭头缓缓抬起,颤巍巍对准面前的血人。 “子婴,老夫便要看你如何活命!”范增剧烈喘息,早已没了老者的淡然,“死吧!” “住手!!” 虫达出现关上嘶吼,“范增先生想要秦地,在下相让便是,且饶秦王一命!” 虫达本带兵在渭水北岸,心中不安,便带兵而来,却发觉还是晚了一步。 “虫达?!”范增认出来者,“你没资格与老夫谈条件,速速开关放行,滚回砀县练剑,老夫还可饶你一命!” “秦王的剑术甚佳,可否留给在下比试过后再杀?”虫达强挤出一抹笑。 “羽儿还想与其比试,老夫此刻皆不从,你算个什么东西!”范增喝道,“杀!” “让本王来!”英布策马持弓缓缓返回范增身旁,“杀秦王这种大事,本王可不会让给旁人。” “九江王射的准些,莫要给他留下生机!”范增提醒道,生怕英布弄出别的事来。 “本王才会不会让他活命!”英布咬牙切齿,从血人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恐惧,必须彻底消除这种感觉。 箭头反射着淡淡的阳光,瞄准远方的子婴。 “秦王莫要怪本王!要怪便怪,你不该私放了葛梁!!”英布猛地厉声大喝。 血人微动,抬剑试图挡下这一击。 众人眼中,他的动作却已然迟钝。 “莫要挣扎了...今日便送你个痛快!”英布面容狰狞,左手稳住弓以牙控箭。 嗡—— 英布正欲松嘴,一道瘆人的振动声传至全身。双眼恍惚,口中剧痛无比,鲜血从嘴角缓缓低落在坠地断弦之弓上。 “什么人?!”英布捂嘴大吼,刚刚叼弓的牙齿已松动剧痛。 万余人四顾半晌,南方跨马而来的身影渐行渐大。 “能远远射到九江王嘴边的弓弦...百越...吴芮的人!”范增眯眼思索,“他不是固守长沙郡吗?难道亦是想插手秦地之事?!” “梅鋗,吴芮的人吗...”英布擦着嘴角鲜血,神情有些不安。 身影迫近,此人身后并无携带兵力,仅一人一骑。 “在下衡山国台侯部将...合传胡害!”男子声音阴冷,瞥见已成血人的子婴与地上的尸体,暗暗有些欣慰,“秦王好久不见了。” 子婴认出来者,轻轻点头。 “合传统领亦是来杀子婴的?”司马龙苴不解道,“未带一兵一卒来此,杀子婴之功可轮不到阁下。” “哼...在下封衡山王命而来,非是杀秦王,而是向九江王讨要个说法。”合传胡害直视英布,“敢问...衡山王之女是如何死的?!” 范增斜眼打量着英布,本就怀疑其夫人身死临江是阴谋,此刻越发笃定。 “只要不是营救子婴便好,九江若遭衡山敌对,英布今日所谋皆是徒然!”范增心道。 “本王夫人死于临江境内,本王为夫人报仇已灭了临江。衡山王有何事要问?!”英布咆哮道,故作怒不可遏。 合传胡害面色不动,“九江王便想以如此说辞,告知...兵临六县的百越大军吗?!” “什么?!”英布一惊,按葛梁的计谋,吴芮当身陷丧女之痛中,无法分辨此事详因,不该如此才对... “九江王惧怕私自对临江动兵引得霸王不满,便设计杀害衡山王之女,引得衡山同攻临江,以此夺临江之地,让霸王矛头对准衡山!”合传胡害喝道,“恐怕正是如此吧?” “不!”英布忍着慌乱大喝,“是共敖!共敖治国不力,南阳郡群盗四起。夫人前往临江,便被群盗盯上,后被杀于临江!那个人...那个人名叫王陵,本是刘邦同乡,此刻仍在南阳郡抵抗九江兵!” “王陵吗?”合传胡害冷笑,“他本人之言可非是如此啊。” “合传统领定是认错人了...”英布一惊,口中呢喃。 王陵虽是在襄阳与吕氏之兵对抗,不可能与衡山的人见面才对,英布猜测合传胡害是在诈他。 “还敢狡辩!吕泽已然将尔的阴谋告知衡山王了!”合传胡害吼道。 “吕泽...” 英布下意识回望地上不知生死的吕泽,方寸大乱,他知晓吕泽心思极深,合谋攻下临江后分赃不均,心中定有不满而思虑别计。 襄阳正值两军之争中,吕泽却能不顾南郡局势来此,想必已经攻破了襄阳,或是与王陵和解。 王陵仅是与刘邦不合,难免不会被吕泽说动...在授予之下,将合谋之事隐去,只告知杀妻一事。 “竟敢算计老子!”英布大怒。 “英布你还有何话说!”合传胡害吼道。 “哈哈哈...无话可说,老子处心谋划,谋士跑了,还被吕泽所算计,真是可笑。”英布狂笑道,“不过...尔等莫要忘了本王已夺下南阳,大军所距最近!吴芮若想要九江,本王给他便是,以秦地相换亦是不亏!而你还会身死此地!” “败类!”合传胡害攥拳怒骂。 “亚父!”英布叫住范增,“此番入秦,塞地归本王,霸王再派人封了雍王,如此可好?!” “便依此言!”范增碍于形式点头,“合传统领不想身死,最好及时撤离,老夫无法担保衡山王损一统领!” 百越与西楚关系非近,范增说话亦不客气。 “在下心记范增先生大恩!若有来日,加倍奉还!”合传胡害愤怒咬牙。 “老子懒得与尔等废话!”英布左手拔出佩剑,已然近癫狂,“子婴要死,吕泽要死,尔等皆要死!” “合传胡害为何不带大军前来?!!” 陆贾观望整个局势,情绪跌宕起伏,本以为能有一线生机,凭借合传胡害与子婴的旧交,或许可解眼前之危,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本王的兵力皆在西魏境内,所带不过半,亦是无能为力了。”陈馀叹道。 张敖无奈苦笑,“家父若不派在下至燕地寻辛氏父女,秦地内的战事亦不会如此为难。” “父亲,秦王这是要身死了吗?”辛追眨眼问着抱着她的辛胜。 “恐怕应是如此啊。”辛胜苦笑,“成都君亦无需自责,天下伐秦之时,在下身在燕地为官,无法解围,说来亦是有愧于大秦。” “呵呵...那时在下还在伐秦呢。”张敖强笑道,本是怨恨暴秦的行事,已在秦地见了百姓安稳,子婴施仁政,他已不再恨秦,痛心子婴今日之状。 “诸位随本王且先归赵,他日再着手为秦王报仇吧。”陈馀叹道,感念子婴解开他与张耳的嫌隙,却无法以侠客之举相报了。 陆贾,张敖却纹丝未动。 “范增,英布不会给秦王全尸的,留在此地亦是徒劳。”陈馀看出陆贾的心思,劝道。 “在下需行秦地接回家父,赵王自行离去吧。”张敖说道。 二人不动,陈馀亦是不好动身,静静观望一国之君最后的下场。 “九江王,动手吧!”范增催促道。 “赵迁!你去杀了子婴!”英布将剑扔给赵迁。 “什么...这...”赵迁有些颤抖,生怕子婴杀了他,“九江王不亲手杀了他?!” “哼,让嬴政之后死于他流放之人手中,岂不是更好?他若有知,不知要如何悔恨呢。”英布面带凶戾,邪笑道,“快去!不然本王连你一起杀了!” “是...” 赵迁颤巍巍捡起长剑,一步一顿朝血人走去。陆贾等人暗暗攥拳,却无法阻止。 咕噜—— 赵迁面对子婴,对准胸口缓缓抬剑,见子婴毫无反应,惧意渐渐消散。 “莫要...动王上!”重伤倒地的陈贺费力朝赵迁伸手。 “不急,下一个便是你了!!” 赵迁大吼,长剑刺出,忽地周身一顿,口吐鲜血。 “呃——!” 力竭的子婴下意识出剑,贯穿赵迁喉咙。 “始皇为杀尔等...便是留给寡人动手的...”子婴喃喃开口,身倒战场。 几乎同时,已成了半个人的魏辙血不再流,齐齐断气。 “哈哈...本王便知子婴不会轻易而死,竟还带走了个赵王。”英布狂笑不止,“此刻方是寡人出手之机!” “速速动手吧!!”范增急不可耐,叫道。 英布策马直奔子婴,突然数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从北而来,足以遮蔽一方的骑兵整齐面南列阵。 “想不到如此大的阵仗,本王前番正疑昔日的赵兵竟不堪一击,不料竟是又来伐秦了。”男子调侃般望着子婴,“秦王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大啊。” 数万大军见男子怪异的装扮,认出了其身份,不由胆怯退后。 胡人! 范增急的攥拳咬牙,“莫非你便是冒顿单于?!” “单于此刻当是攻打东胡,不会在此地。”男子轻捋着辫子笑道,“本王乃是匈奴...左贤王!” “老夫不管你是何人,今日若敢相救子婴便是一死!”范增吼道。 “呵呵...好大的口气。”左贤王忍不住捧腹大笑。 英布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亚父若想与匈奴为敌,便恕本王不奉陪了。” “你!”范增有气不敢发,未于匈奴交过手,不知敌人实力,本为秦事而来,亦不敢轻易再战,惹得大军伤亡。 “如何?阁下今日莫非真想与本王交手?”左贤王双手牵着缰绳,玩味端详着几近癫狂的范增。 “阁下莫非真为子婴而来?”司马龙苴问道。 “哈哈哈,那便要看诸位如何抉择了。”左贤王笑道,“诸位若死杀子婴,本王便救子婴。若是夺秦地,本王便亦夺秦地。” “偏偏要与老夫为敌?!!”范增怒道。 “阁下错了,诸位还不配!”左贤王伸手指着子婴,“识相的,便将人留下,速速滚回去!” “看来是注定要一战了!范增先生动手吧!”英布咬牙道,本不想与匈奴为敌,奈何九江已乱,若不夺秦地,便什么都没了。 “且慢~”左贤王叫住欲下军令的二人,伸手指向东北方向,“诸位看看那边,再做思虑如何?” 东北方向烟尘四起,喜不自胜的董翳策马而至。 “哈哈哈,什么中原霸主?西魏不堪一击!”董翳放声狂笑,轻瞥着陈馀一行人,“若不是有人先行一步,整个魏地当皆入本王之手!” “董翳!败类!”范增骂道。 “范增先生最好注意下说辞,本王如今已非当日降将,联合左贤王足以踏平尔等!”董翳故意板着脸吓唬众人。 左贤王眯眼轻笑,“如何啊?诸位还想开战吗?!” 陈馀苦笑摇头,本以为趁着西魏空虚可得个天大的便宜,大军已占了平阳城,其余的魏地竟被董翳所得。若不是赵迁先带兵过魏地而来,恐怕还要被匈奴追上。 “魏王豹这次真的血本无归了。”陆贾笑道。 日头渐渐升起,双方大军扔在僵持。 英布脸上阴晴不定,半晌含泪长叹,“算了,本王向归临江,再与衡山为敌吧。便不与范增先生在此了。” “九江王!”范增叫道。 英布缓缓回头,范增却又无话可说。 “衡山那群百越人的威胁当强过九江,亚父若是不想看其猖獗,便告知霸王协助本王。” 英布说完,召集兵马黯然南去,仅剩不到十万人的楚兵。 “亚父,此刻该当如何?!”司马龙苴急问道。 “问问问!!何事皆要问老夫!若是霸王早听老夫之言,岂会有今日之事?”范增撕扯着头发大吼,双眼通红,“谁人能知晓匈奴会帮子婴!!” 司马龙苴闭嘴摇头。 “那个胡人!老夫问你为何相助子婴?!”范增吼道,“若有何条件,老夫皆可满足,只要今日子婴身死!” “哦?本王想要楚国之地,不知阁下能否做主奉送?”左贤王调侃道,“至于为何救子婴,只因当初秦地的那缸酒吧?” “啊!——撤兵!”范增没了办法,引兵东归。 此番西楚趁韩信之河南对秦用兵,方可趁机引兵而至。若知晓是如今的状况,悔不得顺势大军拿下整个颍川郡。 “走的快些,不然本王可要放箭了。”董翳高声叫嚣。 “董翳,你等着!”司马龙苴口中叫嚣,仍加快撤军速度。 陈馀瞪眼惊叹局势之变,却也知陆贾,张敖无法效命于他,为几身感慨一番。 “西魏之地大乱,诸位请恕本王不能久留此地了。”陈馀叹道。 “赵王归去便可,此番有劳赵王了。”陆贾拱手道。 左贤王策马至子婴身旁,下马小心扶起,“啧啧啧,如此多的血当真是你一人杀戮所致?本王不得不佩服一番了。” 陆贾,张敖担忧子婴不利,驾马急速奔来。 匈奴守卫正欲阻拦,被左贤王叫开。 “他们当时子婴之臣,放他们过来吧。”左贤王笑道,顺势将子婴交给陆贾。 陆贾不顾鲜血染身,细心检查着子婴的伤口,发觉竟除了背后一道伤口,再无所损。 张敖领着辛胜父女立于一旁,附身拱手,“阁下相助秦国,想以何处秦地相易?只要非是咸阳重地,在下皆可相劝秦王奉送!” 董翳心喜,正要开头讨要,被左贤王眼神喝退。 “诸位无需多心,本王此番来此非是单于之命,相助子婴亦是念及旧日饮酒之情罢了。”左贤王笑道,“何况秦王曾派谋士告知翟王派兵东征赵地,如今大有所获,此刻该当还秦王一个人情。” 陆贾有些想笑,那分明是陈平引匈奴与翟国之兵以免趁机袭秦,反倒一箭双雕。 “左贤王真乃侠客所为。”张敖赞叹道,“但昔日匈奴兵便亦是曾对秦退兵,想必此举亦得冒顿单于的默许。” “你这个人既是夸人,何必要将细情说出?这种脾气,可是没人喜欢的。”左贤王哭笑不得。 “在下真想将有些话说清楚的好。”张敖正色道,“魏王豹若身居魏地,秦王还可出关而攻,如今却为匈奴所占。此番虽不攻秦,亦是断了大秦国东出之路,他日必有一战!” “哦?”左贤王忽觉面前之人甚是有趣,“阁下所言不错,但只对了一半。” 董翳上前接道,“秦国东出自是从函谷关而行,子婴只需伐河南国便好。左贤王仅是想大占河水一带之地,其后陈馀,燕国,济北才是所谋之国。子婴若不妄动,以求从河水东出,那便不会有战事。” “翟王此言不错,单于真正之意乃是始皇之后向他臣服。”左贤王正色道,“若本王猜测不错,什么巴蜀之地当被子婴所占,该是足够子婴的野心了。他若敢有所妄动,本王没法帮他第二次!” “当初项羽想亲手杀了秦王,奈何后方未定,后又有田荣作乱,这才可让秦王有了转机。冒顿想让秦王臣服倒是更仁慈些。我等本该提王上答谢。”张敖说道,“但...秦王从无称臣之心,要让左贤王失望了。” 第三百四章 巨变 左贤王笑意复杂,似是冷笑,嘲笑,夹杂带着些许的欣慰,又不乏“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窃喜,最后归于淡淡的惋惜。 “本王便知晓子婴当会如此,未料其臣子已皆知其意,怕是难以更易了。”左贤王笑道,声音最后细弱蚊丝,“第一个南人朋友便如此没了...” “唉,秦王竟如此不知事务...”董翳忍着笑意,只要子婴仍旧固执,与匈奴为敌,那他便是能以唯一一个九州之臣的身份深受信赖。 “算了,算了。他日若有交战,劳烦诸位转告秦王,仍旧投降不杀。”左贤王提醒道。 “多谢...” “不必了。”左贤王打断陆贾的行礼,“速速带秦王归国吧,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做。” 陆贾不为所动,深深鞠躬,目送左贤王离去后,与张敖各背着子婴,陈贺回关。 ...... 子婴力竭神迷,身体恍若被置于空中,仅是漂浮不见下沉。视野之中一片黑暗,耳旁隐隐很多人在怯怯私语,听不清所谈何事,但仍可知晓是在议论他。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上方数道光束而下,子婴得以看清周围之物,竟真是浮在空中,脚下便是小如指盖的江河湖海,大漠山峦。 被光束所照射,子婴身上原本的疲乏酸痛之感消散一空,耳旁的声音愈发清晰。 “他坏事了,该杀!”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这岂能怪他?还不是你做事不干净,竟让他碰到那些东西。”另一道声音笑道,“数千年了,早该让那些东西消逝才对。” “总之,他弄下的乱子太多了,要速速平定!要像灭了那个人一样!”不男不女声音忽地一急,“这次不能再非工夫,便趁着他此时不定,让他力竭而死算了!” “他可比那个人强太多了,不然可活不到现在。”反驳之人说道,“至于安排身死...你难道以为以他此刻的战局,能坚持多久?无需我等费心。” “话是如此,但前几次他亦是绝处逢生,不能再给他机会了。”不男不女之声越说越气,“皆是些下贱的蠢货,我们明明派了些人去引导,竟被他们鄙视摒弃,简直无药可救!此番杀了他,我便不再插手下方之事,交于别人去干涉。” “是啊...如此说来,的确很下贱,那便随你的便好了。”反驳之声略带失望,显得有些疲累。 “那我就动手了!” 光束微变,子婴一时间竟看到了身体之内器官的渐渐衰败... “住手!谁允许你乱来的!”似是官更大洪亮声音喝道。 “这...一个秩序外的人罢了。”不男不女声音略带不服。 “哼!照理而言,我们也算的上是秩序外的人!”洪亮声音斥责道。 刚刚的反驳之人有些不解,“可那个人亦是如此而亡,何必留下他?” “那个人被你们干预后,也达不到我们想看的结果,这点你们应该清楚。”洪亮的声音长声道,“这次便不必再插手了。” “您的意思是...”不男不女声音问道,感觉到了洪亮之人别有用意。 “本来他也会活不了多久的,他若是想自救,那便需要碰到你们曾留下的东西。虽然极其不易,但若是如此,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我相信他不会像前朝之人一样,浅尝则止...” “将子毋死,尚能复来?”不男不女之声故作聪明吟道。 “住口!”洪亮之声大喝,“最多事的人就是你,还敢因他国之人不合你的意思,便派人攻伐替代,废了五百年的基业!这笔账还没和你算呢。” “再...再也不会了。”不男不女声音求饶道。 光束渐渐柔和,子婴的内脏又恢复原貌,顿时松了口气。其中仍是残存着些微小的颗粒,似是在巴蜀之时服下的朱砂。 身体开始缓缓下沉,已然听不清那些人的话。 ...... “王上...王上醒了?!” 子婴刚刚睁眼,便看到荀晋的含泪大脸出现在面前,日头已渐西沉。 “荀爱卿作甚?”子婴一惊,想要转身避开,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荀晋急忙上前,将子婴重新按回床面,“王上莫要妄动,保重君体!” “小事...无妨...”子婴还未感觉到异样,“今日之战看似声势浩大...寡人仅是杀了百人...他们自乱阵脚罢了...咳咳...” “王上珍重!王上已昏迷十日了!”跪倒在地的杨喜提醒道。 “十...日?!”子婴有些恍惚,分明仅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竟然过去了这么久?被杨喜提醒,子婴才感觉天气越发寒冷。 荀晋结果关楼外之人的递来的粟粥,小心喂着子婴。 一碗粥见底,子婴额头上浮了层细汗,长舒一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武城...武城的百姓如何了?”子婴担忧问道。 “倒是无妨,可靠家家户户的存粮为生,还可吃上耕牛之肉,只是明岁的耕种要费些力气。”荀晋吞吞吐吐。 “爱卿是想说渭水之北,怀德,临晋之事吧?”子婴叹息道。 “这...”荀晋不敢告知。 杨喜狠咬嘴唇拱手,“回王上!张说,王襄,魏假已死,韩信身处河南不出,匈奴占了河水东岸,魏王豹没了倚仗便固守栎阳...咸阳等地,将临着河水的重城之粮尽数运走,坚守与大秦将士对峙...” “咸阳?咸阳也丢了?!陈大夫...” “王上莫要责备陈大夫,是魏辙对大秦山川城池了解甚深,来到潼关前早已为魏王豹布下计策方至如此。”杨喜解释道。 “魏辙!!”子婴强忍怒气, “那个魏辙属实可恨。”荀晋接道,“臣怀疑魏王豹血洗临晋,怀德,重泉...皆是他的授意!” “血洗...”子婴猛地一怔,胸口气血翻涌。 杨喜怒瞪荀晋一眼,荀晋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 杨喜怕子婴逼问,干脆直言,“大秦子民心向王上,不想交出粮食,便至如此...” 关楼内雅雀无声,子婴出奇的淡然,本是被虚弱遮盖的王霸之气喷薄而出。 “哈哈...意料之中。”子婴强撑起身,“劳烦荀统领出关告知天下,魏辙便是黄石公!不日便会被吊在函谷关外,做成‘人彘’!魏王豹一死,其尸身亦会被千刀万剐,交于天下诸侯分食,胆敢不食者便是与大秦为敌!” “黄石公?”荀晋二人骇然,思索片刻亦理解了子婴的杀气。 “王上所说之‘人彘’又是何物?”杨喜不解道。 “便是刺瞎双目,弄聋双耳,拔掉舌头,砍掉四肢,浸泡在酒缸之中,保证他不死,却让他生不如死!!”子婴厉声道,“顺道告知匈奴人,他们随意屠杀西魏百姓,寡人他日定有重谢。” 荀晋听的浑身一颤,半晌后采与杨喜堪堪恢复平静。 “臣...臣便着手为之!”荀晋拱手起身,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杨喜仍旧伏地,已感觉子婴此刻今非昔比,没了往日的仁慈,却更像是一国之君。 “杨爱卿何故仍跪地不起?莫非还有别事?”子婴问道。 “非也。”杨喜开口道,“只是十日前,王上之身一人被大军围攻,臣惧怕开关解救会让敌军有机可趁,便未开关相救,请王上责罚。” “杨爱卿所行无过,此为上法。”子婴瞬间又收起了杀气,好似从未动怒过,“此番魏王豹虽声势极大,却已为瓮中之鳖,杨爱卿南下武关灵焚先生之奇物尽数带回,以夺回城池。” “诺!” 杨喜走后,子婴闭眼算了算时间,“姬韩,杨辰也该带着大军归来了,不久后便是魏王豹的死期!若敢在咸阳胡作非为,寡人会让你死的更难看!” ...... 西楚,彭城。 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满脸笑意端坐王位之上,殿下一颓然老者低头矗立,貌美女子本想离去,却被男子拉住手留在身旁。 “羽已诛杀田荣,平定齐地之乱。亚父驻守西楚,未受九江扰乱,大功一件。有何想要的赏赐,尽管说于羽言,定会让亚父满意。”项羽笑道。 殿下众人心知肚明,项羽与其说是大胜而归而喜,更喜可与虞姬旧日为伴,无范增的打扰。范增亦是在讨伐子婴中失利,引得项羽更感觉,只有他才能大败子婴,亲手杀之。 “霸王便不问临江何事?济北何事?赵王歇的代地,魏地何事?”范增略有不满叹道,“子婴与匈奴勾结,当为天下所诛,济北王已有疑心,该早日扶持另一傀儡取而代之,否则必生后患!” “田都?他能如何?灭他岂不是轻而易举?”项羽不屑一笑,“他若敢不臣服,即可回兵齐地!” 范增无奈摇头,他说了如此多的变故,项羽竟不理会,挑了件最小的事。 正欲重新提醒,殿外一青年男子满脸杀气,怒气冲冲而来,一路推翻数个拦截的侍卫。 “来的倒是正好,本王正与亚父商谈济北王呢。”项羽笑道,“虽是伐秦不利,亦无需如此吧?” 项羽语气平和,但众人皆知其隐藏着杀气。 “霸王!”田都双膝猛然跪地,高声道,“霸王此番与田荣僵持甚久,既已大获全胜,为何趁胜灭了田氏一族,反倒让田横仍在齐地存活?!” “济北王若来的早些,便可听闻亚父详言天下大势,伐齐之时九州生变,不得不归。”项羽搪塞道,“若不及时归来,恐怕大势不妙。本王如今手握天下,当思虑深远些,不可像伐秦之时,轻易动兵三年。” 范增听闻此言,稍稍宽慰了些。怒气减缓下,才感受到项羽今日似是与以往不同。 “霸王所言之事,可是英布?”田都出奇的轻声问道。 “他确是其因之一...” “本王便知如此!!”田都忽地大喝,仰头直视项羽,“子婴说的没错,你是故意留田氏一条血脉,为的便是不给本王一同三齐的机会!你根本便是没想过将齐王位赏赐本王!是也不是?!” “田都!尔敢如此对霸王无礼!”一旁的司马龙苴喝道,在秦地憋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都发泄给田都。 “本王是一国之君,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在与霸王商谈,哪有你插嘴之处?!” 田都起身握拳,好似下一秒便要直奔司马龙苴而去。 “同是当年一同攻伐暴秦的兄弟,何故轻易出手?!”项羽叫道。 群臣各个激愤,亦要直面而上,被项羽叫住,只得悻悻作罢。 “济北王深受子婴蛊惑,才有今日之举。”虞姬忍不住解围道,“济北王不若将所需何物相告,霸王答应便是。” “本王只需齐王之位!”田都稍稍缓和道,“霸王若是真担忧别国之时,派手下一统领带兵伐之便可。田都大战后疲弱,本王趁机再伐,霸王只需派兵增援,本王担保攻下齐地,誓死效忠霸王!” 项羽静静端详田都,忽地一笑,“莫非不予齐王之位,济北王便反了不成?” 田都怒气未消,眼珠左右转动,生怕项羽会再有搪塞。 “未尝不可!!”田都吼道。 “田都,你找死!” 司马龙苴彻底忍不住,飞身踢倒田都。 “本王今日敢来此地,便已做了提防!”田都倒地喝道,“司马统领若是想杀本王,济北国子民便会迎燕王臧荼入济北!以他的实力,定会比本王更让霸王为难!” “臧荼...你与臧荼勾结...你疯了?!”范增大惊失色,对付田都可谓信手拈来,臧荼若得了势,那便不得了了。 “本王要么身死此地,要么便做齐王,全凭霸王决断!”田都面容抽出道,当是被龙苴踢的不轻。 “呵呵呵...本王早该猜到了,你与臧荼本就是一路人,臧荼背叛韩广,你当初背叛田荣,有趣,有趣...”项羽笑道。 “少说废话!你不亦是背叛楚怀王吗?”田都下意识开口。 嗡—— 此言刚说出口,田都脑中一震,冷汗直出,无奈已然收不回! 杀气腾腾的群臣此刻乖得像涉世未深的孩童,悄悄退回原位,面色铁青。 田都颤抖身体,拼劲全力窥视项羽的表情,只一瞬间便立马收回。 一时恍惚,不记得刚刚是没看到,还是看到而瞬间被吓忘了。 “好!说的好!”项羽声如洪钟,又似雨天惊雷,感受不到喜怒,只是让人从心底生畏。 “给...还是...不给...”田都问道。 “给!”又是一声巨响。 一瞬间,田都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反应竟是为真,却来不及欣喜,一张绢布轻飘飘落在他的身前。 “便让你看看吧,此乃何物?!” 田都忍痛爬向绢布,慌忙间大开,顿时心如死灰。 信是臧荼给项羽的,为的正是齐地之事。 信中臧荼将他与田都所议尽数告知,还答应项羽帮助灭济北,事成之后不要济北国一丝之地,只要求相助同伐陈馀... “臧荼!你这无信小人!”田都怒吼撕烂绢布,“济北国之地皆要奉送于你,何故如此啊!” 范增费力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终于明白项羽刚刚为何丝毫不慌,竟是私底下与那极北之人有约在先。 南方虽有衡山国,无战意的吴芮却不足为惧。而着手北上乱局必要解决最近的陈馀,方可一一平之。 这才是项羽只顾田都的原因。 “呵呵...与楚为敌必死,与楚结盟方可长存。那个偏远之人真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把握大局,真让老夫不得不佩服。”范增笑道。 范增率先打破僵局,众人情绪微微缓和。 “说吧,田都你想怎么死?!”项羽喝道。 “无信小人...无信小人...本王要杀了他...” 田都扔下绢布,倒地呢喃,面色难看,本是被怒气填满的双眼渐渐混着。 “龙苴,你想如何处置他便如何行事吧!”项羽吩咐道。 “诺!” 司马龙苴早已经等不及杀了,迈步上前揪住田都的头发直往殿外拖去。 “今日本统领便让你后悔来到过世上!走!” 范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司马龙苴擅长战场作战杀敌,却不会折磨人那一套,他所谓的豪言,也只是普通的刑法罢了。一时间,范增竟有些想念英布还在帐下的时候。 “啊——额——!” 田都行至殿门,忽地一声怪异的叫声。司马龙苴正要发怒,却见田都口中红的,青的,绿的...古怪颜色之物不断呕出,有的似水,有的似粥,还夹着着内脏碎片... 下一刻,田都的身体猛的一抖,年轻的身体瞬间瘫软,失去了全部的生气。 “死了...吓死了...”众人面面相觑,这种死法当真是头一次见到。 “速速处理,真是碍眼!”范增有些反胃。 “尸体派人送给子婴!”项羽厉声道,“他想当东方的齐王,本王偏要让他葬在西方!” 第三百五章 又是齐地 “臣这便带其尸身入秦,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失手!”季布行至大殿中拱手。 攻齐之时,季布多次游说英布出兵,虽未空手而归,却收效甚微,又并未跟随伐齐,急需一次任务来将功补过。 “田都这种人的尸身还不值得季统领亲自押送。”项羽语带厌恶。 “胆敢对霸王无礼,非是小事。”季布坚持道。 “本王还有要事交于季统领。”项羽笑道,“况且此番入秦之人,本王已有了人选。” 季布不再坚持,悄悄退回钟离眛身旁。 项羽扫视着殿下的臣子,高傲的眼神瞥到一个人,不由变得厌恶。 “柴武,此事可事交于你如何?此次非是将士与粮草,该不会被刘邦劫走。”项羽嘲弄道。 司马龙苴,季布等人警惕的望向殿尾一面容憔悴,满带颓废之气的人。 柴武虽伐秦时大功不少,却在阴沟里翻了船,名声尽毁,还与刘邦有了瓜葛,被项羽怀疑后冷落。 此外,柴武的功绩多半是与英布同力为之,英布心有不臣,已被楚人知晓,柴武如今的日子难过到了极点... “臣定不负霸王重望。”柴武缓缓拱手,随即转身行至田都恶心的尸身旁,俯身扛起。 “且慢!”范增叫住道,“柴统领乃是勇将,不可行此小事。英布不臣,当派柴统领攻之,以正其名。吴芮此刻正伐九江,若不及时行事,待到衡山势大至极,即便吴芮无野心,难保驺无诸等人不会生乱。” “亚父此言有理。”项羽点头,“司马统领便带十万人马入九江吧。” 柴武乱发下的欣喜神情一闪而逝,随即归于颓废。 “臣这便行事!” 司马龙苴抽身走出大殿,与柴武擦间而过,一得意一失落之色对比鲜明。 “霸王...”范增急道。 “柴统领只身为战之时过少,此次事关重大,不得有失。龙苴才是最好的人选。”项羽打断道。 范增亦觉得此言有理,并未再谏言。 待到柴武的身影消失,范增不由一叹,“此番老夫见到子婴,刘邦身旁的虫达,陈贺竟皆跟随了他,霸王不怕柴武...” “他不会的。”项羽深意一笑,“柴武心向大楚,即便背弃本王,亦当时寻一楚人国君,单凭这一点,子婴永远无法招降他。” “幸好...共敖已经死了。”范增松了口气,“子婴与匈奴勾结,天下皆厌。臧荼弑杀旧主韩广,将攻同攻陈馀,吴芮因怒动兵九江,大楚亦可同灭此二国,乱是乱了些,却在当初的谋划之中。只是这齐地...霸王将如何处置?” 项羽自得一笑,“小庄已安排妥当,亚父无需忧虑。” “庄儿?!”范增又惊又喜,游侠脾气的项庄居然插手国事,项羽今日亦是有所不同,竟出奇的善谋。 项羽看出了的不解,笑道,“此番伐秦,本王在齐地...” ...... 秦地天降大雪,行军将士在途中,不断呼着寒气,脚步却从未放缓。 宁秦,武城,郑县,戏县,丽邑...一路而行,未见到西魏兵的身影。 “这个魏王豹真是昏了头了,大势已去,还不退兵至河水旁的城县,死守着秦腹地重城只是背负受敌。还废得我等连日行军。”荀晋抱怨道。 “大势已去才更需如此。”身旁虫达牵着缰绳解释道,“退至河水旁亦是一死,当年魏国国君魏王咎可是宁死不降章邯,魏王豹身为其弟当同是如此。” 身为剑客,虫达完全能领会魏王豹此刻之心。 “魏王豹心中该是不服,数百年的防备大秦东扩无果,反倒白白损耗了国力。”陈贺带伤笑道,“想必他临死之前,彻底想体会一番攻占咸阳的快意吧?” 二人对视点头。 “切,狗屁的君王之心。”荀晋不屑一笑,满脑子皆是对策,“我若是魏王豹还会趁着王上身在函谷关,巴蜀兵未归之时,向西出兵,占了雍地,烧毁栈道。如此亦能拖延些时日,或许还有转机。东行,西行皆是活路,偏偏挑了个最蠢的。” 陈贺微作思虑,暗叹荀晋思虑得当。 “喂,老头!”荀晋叫着陈豨马旁双手被缚的魏辙,“给本统领说说,你离开栎阳之时是如何叮嘱的魏王豹?如何会如此之蠢?” “老夫...老夫以为秦王必死在韩信手中,秦地大乱后,便是魏王与韩信之争,故未让魏王将大军西移。如此也好最快讨伐韩信...”魏辙低头回道。 “呵呵...王上才没那么容易身死呢。”荀晋嘲笑道。 阵前,马车旁的子婴忽地停马,荀晋几人连忙闭嘴不语。 “劳烦黄石公告知寡人,魏王豹是如何攻破的咸阳?!”子婴冷声道,似是求教,更像是威逼。 “齐地有老友...灵焚先生的死敌...”魏辙谨慎回道。 “公输家?!”子婴皱眉道。 “正是...” 墨子与公输般的恩怨甚是甚远,皆是名躁诸侯之人,但双方后人的流传却大相径庭。 墨子的传人可流传到清代近百代,公输般除了儿子“伢子”这个不上台面,甚至不知真假的名字为人所知,其后再无具体所传... “那个人是谁?!”子婴逼问道。 “老夫深知难免一死,不会再出卖老友。”魏辙双目紧闭,似是准备好了一死。 “寡人迟早会查到此人!还会让他死的很惨!” “老夫便祝秦王早些如愿了。”魏辙说道,笃定子婴不会成功。 从丽邑西北而行,过芷阳便是咸阳城。 子婴钻进马车照顾着仍有虚弱的莫负,时至正午,终抵达咸阳城外。 后世技艺铸就的城墙纹丝未破,城头的将士却换成了西魏兵。 “看来非是破城,而是云梯同类之物。”陈豨喃喃道。 “可惜了师傅的辛劳,今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子婴眼中带着惋惜,忽地一喝,“虫爱卿驾马车退后,陈爱卿将奇物押到阵前!” “诺!” 数台大炮被推到阵前,齐齐对准当初抵抗反秦大军的城门。 “臣听闻此奇物在对阵匈奴之时未有奇效,如何可破城?”陈豨忧虑道,周围众人均是心中无底。 “今日便让陈爱卿见识一番。” 子婴掏出火折,目光决绝递向大炮。 “子婴,你终于来了!本王早已等候多时了!”城头一声高喝,头戴珠帘冠的魁梧男子远远嘶吼。 第三百六章 老友搭救 昔日久居的咸阳城近在眼前,不知当年的酒馆是否经魏王豹血洗,赵成是否率咸阳宫内的人及时撤退,躲过一劫。 本有灵焚压阵其中,不该有差错,偏偏灵焚颓废至极... “想好怎么死了吗?此刻出城投降,寡人可先杀你,再将尸首分食,给你个痛快!”子婴阴沉道。 “大胆叛臣,竟敢如此对天子无礼!自戕当场,天子方可绕过秦地之人!”魏王豹身旁护卫破口骂道。 “天子?恐怕是自封的吧?”荀晋忍不住笑,戏谑在魏王豹与魏辙,“老头,难不成是你教的。” “天下王朝更替,唯独周朝国祚绵长八百。魏王豹本为姬姓,乃是文王第十五子毕公高之后。魏王豹今以周朝王室自处,秦王...当是臣子。”魏辙 谨慎道,“此为魏王豹攻秦之前便想好的名号,非是老夫所谏。” “怪不得,西魏派韩信第一个灭的王便是殷王司马卬。若按此言,项羽的楚国皆是周之臣子,野心倒是怪大的。”陈贺感叹道。 “周朝?一个建于部族帮扶,死于大臣讨债的王朝罢了。”子婴不屑一笑,“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到头来还不是被大秦所诛,皆是一群废物罢了。” 魏辙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本王便知晓尔不会臣服,像当年的商纣宁可鹿台自焚而死一般。”魏王豹目带高傲,“说来亦是奇妙,秦赵之君本是商纣大臣之后,本王确是周天子后裔,从一开始,大魏便看这二国最是厌恶!大周被犬戎所逼,不得不东迁,今日秦国又和匈奴有所勾结,真是旧日之景重现。” 换做往昔,子婴必会与其好好争论一番,此刻只言了一句便觉得远处之人不配。 子婴眼睛瞥向身后的陆贾,陆贾正欲上前辩驳,却被荀晋抢先一步。 “大秦没有鹿台,魏地却有讨债台!当年亡国之君周郝王伐秦所借的债,是否应由魏王偿还?”荀晋笑道。 “放肆!大魏有的乃是‘礼贤台’!”魏王豹怒拍城头喝道。 “魏王既然不想还周朝的债。”荀晋眼神陡然一狠,“那...三家分晋的债,今日当是该还了吧?!” “你是...智伯后裔?”魏王豹心觉不妙。 “没错!”荀晋冷笑,“智伯围赵地三年不克,赵无恤便连同魏恒子,韩康子反攻智伯,杀之分地。今日,韩赵似是皆没,这笔账便由你还清吧!” 大敌在前,荀晋激动的浑身颤抖,恨不得即刻冲到城头剁碎魏王豹。 百年之债,今日便是偿还之期限! “爱卿便亲手为之吧。”子婴将火折子递到荀晋手中,“不必在意城池,只管报仇!” “多谢王上!”荀晋目光坚决,胸口起伏,近乎将火折子夺过,跑至大炮旁,“三晋之仇,今日必报!” “子婴!让你的臣子住手!不然有个人可是要死了!”魏王豹吼道,“把那个女人带上来!” 子婴下意识看向魏辙,大炮的威力该不会被别国忌惮,除非有人能看破并告知魏王豹,很有可能就是魏辙。 “是你?”子婴杀气凛然,“看来阁下无论如何免不了一死了。” “非是老夫!”魏辙急道,周围敌视的目光扫的他心慌。 “还敢狡辩,先杀了你再杀魏王豹!”陈贺提剑欲刺。 “诸君住手!是老夫相告的!”满头白发身拄拐杖的老人出现在城头,“那日咸阳宫的响声太大,那物当非凡品,老夫故告知魏王,已加倍提防。” “芈兴?你此刻还未逃离咸阳城,真是让寡人意外。”子婴紧握双拳。 “今日之势乃是老夫亲力为之,自当要亲眼所见才好,岂能轻易离去?”芈兴笑道,“秦王征战后,发觉被人夺了都城,个中滋味如何啊?” 魏王豹忍不住笑意,缓缓道,“何止如此...本王本欲洗劫咸阳,咸阳内富商竟主动拱手将家财相让以敌秦王。秦王不得人心,本王却亦忌惮奇物,想以些宫人要挟秦王,正愁宫人均已逃离,不过...她还在,真乃天助本王!” “什么人...” 子婴一时无措,居然有人并未逃离?! 该不会是那个丫头,但若是,这城还该如何攻打... 踌躇不安之间,薄夫人被魏兵粗暴推到城头之上。 “王上...”薄夫人轻抿嘴唇。 子婴稍稍松了口气,由瞬间为此念头微微自责。 “为何不走?!” “大秦未亡,后宫之主岂能轻易离去...” “真是麻烦!你若是离去,魏王豹今日必死无疑!”子婴责备道。 “闲话勿说了!”魏王豹上前揪住薄夫人的长发,“这便是本王的底气所在!子婴!你不是仁名在外吗?不知能否做损一人而救一城之事?” 荀晋拿着火折子的手缓缓落下,“王上,今日便撤兵吧?他日再寻机会破城。” “点燃!” “王上说什么...?”荀晋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陈贺等人皆齐齐看向子婴,往日仁慈的君主,竟如此无情... “魏王豹以为寡人有所顾忌,今日便让他为他的心思后悔!”子婴厉声道,“荀爱卿今日便将薄夫人与魏王豹一同炸死吧!” “臣...”荀晋迟疑微动。 “有什么好犹豫的!”子婴夺过活着,递向大炮。 “子婴!你来真的?!” 芈兴大惊失色,抱头退后。魏王豹扯过薄夫人挡在身前,以图自保。 “别躲了,躲不过的!!” 引线被点燃,秦军众人皆注视着城头,子婴趁机偷偷用力将炮筒下移。 震耳欲聋的响声骤起,火光裹着一颗铁蛋,直冲城头。 轰—— 城头石渣崩溅而起,瞬间将薄夫人击晕,瘫软在地。 西魏兵匆忙护在魏王豹身前。 “射偏了吗?”子婴冷笑,走到下一个大炮旁,“下一次,魏王便没这么好运了!再来!” “暴君...秦君皆是暴君!退下城头,待秦军入城再一一杀之!”魏王豹叫道。 “王上,这个人如何处置?”西魏兵指着薄夫人问道。 “管她作甚!杀子婴才是大事!” 魏王豹说完,急速撤离城头。 炮火声四起,轰的城门破碎不堪,却无一炮再轰击最初城头位置。 “众将随荀晋统领杀敌,擒住魏王豹者重重有赏!”子婴吼道。 “诺!” 身后整齐应和声响起,带着杀怒之气,冒着箭雨涌进城中。只留下子婴,莫负所在马车,与陈豨,魏辙二人。 “杀伐决断,不因情误事,不愧是秦王!”陈豨拱手赞道,心中却总觉得不对劲。 “为王者当是如此,尉缭先生曾指点过寡人。”子婴淡淡道。 “呵呵...”魏辙忍不住开口,“秦王刚刚若不是做了手脚,老夫便真的信服了。” “多事!”子婴怒瞪魏辙,懒得解释。 陈豨微作思考,刚刚恍惚间余光亦瞥到了子婴的动作,本以为子婴是为了保证弹无虚发,此刻回想,反倒是故意射偏。 “这便对了...”陈豨笑道,心头顿时一畅,脸上总浮着的阴气渐渐消散。 “何事可对?” 陈豨正色拱手,“于臣而言,君王可不善战,可不善谋,亦可残杀敌军。可若真是对身旁人皆是无情,臣必然反之。王上今日之举,甚得臣心。” 子婴忽地想到了什么,问道,“不知陈爱卿所指何事?” “自是如滥杀功臣的赵王迁,杀死儿子以给齐桓公做菜的庖人易牙...若有哪位君主能做到这些,即便将举国之兵交于臣,臣必定反了他。”陈豨说道。 “原来如此。”子婴不由一笑,“那个人当真将这两点皆做到了。” “王上所言又是何人?”陈豨不解道。 子婴不想解释,正在此时,破损一块的咸阳城头上,已没了西魏兵的踪迹,皆被秦兵占据。 “看好魏辙,寡人入城杀敌!”子婴拔出宇宙锋,飞速冲上前去。 “秦王可真是嘴硬。”魏辙摇头苦笑,“此番故意冷对此女,他日若重被敌军抓获,反倒不会以她为胁,算是解决了此女的后患,真是高明。看来...秦王的残暴,尽是对敌军的。” “死到临头了,还思虑王上的心思。”陈豨不屑冷哼,却是越发佩服子婴。 “有人会来相救老夫的,老夫不会死,那两个人已在秦地了。”魏辙笑道,“其中一人还在这咸阳城中。” 陈豨微眯双眼,思索道,“看来那两个对王上极为重要,不然亦不会放过你。既是如此,本统领身为大秦臣子,当为王上分忧。此刻,便将你杀了,免得王上左右为难!” “陈统领且慢!”魏辙叫住拔剑的陈豨,“老夫有要事相告,不知能否换得一条性命?” “何事?快说!”陈豨催促道。 “阁下可知如今的秦王与始皇的区别?”魏辙笑道,“摸不清这点,无需老夫费心,天下人还会再反秦。” “哦?”陈豨半信半疑。 魏辙笑望咸阳城,“始皇生于邯郸城,受尽旁人屈辱,故有吞灭六国之心,即便水淹无辜之民,亦不眨眼,此处正于西魏屠秦相应。而始皇的苛法,不单如此,乃是被亲近人背叛,其丞相李斯又是又‘性恶’之言的荀子的徒弟,故苛于天下。” “什么意思?!”陈豨被饶的有些糊涂。 “老夫之意便是...”魏辙缓缓靠近陈豨,小声道,“如今的秦王若被人背叛一次,定会成为始皇一般!陈统领若为秦王思虑,当替秦王提防。” “本统领还不知晓王上的亲近之人,但自会小心。”陈豨恭敬施礼。 刹那间,陈豨面色凶戾,猛的起身抽出腰间之间,“窥探人心可至如此地步,这种人不为王上所用,便为本统领所杀吧!!” “住手!!”一道老人之声从南方传来。 “哈哈哈...那个老家伙来了。”魏辙退后笑道,“老夫知晓他已在路上,不然亦不会引得陈统领的杀心的。那个人的话,秦王不得不听,陈统领慢了一步。” 陈豨回望城头,子婴已经抱住薄夫人,看向他们一行,只得悻悻作罢。 “啧啧啧...老家伙还是晚了一步,秦王已入了咸阳城。”魏辙回身道,“劝说韩信归秦不力,救咸阳又是不力。老夫真是担忧你能否劝说秦王不杀老夫了。” 一席黑色长袍的尉缭正欲还嘴,忽见魏辙浑身污秽,白发凌乱。 “老东西在秦王身旁没少受苦头,出言还是如此难听。”尉缭讥笑道。 “何止是苦头,老夫在渭水河畔为了保命,对秦王跪了一个时辰才捡回一条命。”魏辙抱怨道,“这是不是你个老家伙教授的?” “哈哈哈,真乃奇事。”尉缭笑道,“秦王亦算是为替你捡鞋的张良报仇了。” 子婴试探到薄夫人鼻息微弱,皱眉抱着跑回城外,安放在魏辙面前。 “医好她!不然寡人此刻便杀了你!尉缭先生说情亦是无用!”子婴威胁道。 魏辙躲在尉缭身后,轻笑摇头,“恕老夫无能为力,无法医治。” “陈爱卿,杀了他!”子婴冷声吩咐。 “诺!” “且慢!”尉缭匆忙叫住陈豨,凑到薄夫人身旁,仔细摸着脉搏,“秦王无需担心,夫人只是晕倒罢了,静养半日便可苏醒。” “如此...便好。”子婴心中惊惧消散,脸上仍旧冰冷,小心将薄夫人安置在马车之中。 薄夫人若死,死前最后一面便是他冷着脸亲手杀了她,子婴没法原谅自己。 尉缭见大事已平,开口道,“秦王,老夫的老友...” “尉缭先生无需多言,正是此人仗着对秦地的熟知,与魏假协助魏王豹攻至咸阳!不然以陈大夫的能力,不会让西魏如此轻易!亦不会让秦地徒增伤亡!”子婴怒道。 “秦王错了,已成半个人的魏假才是相助魏王豹的主力,老...魏辙先生与魏假相比之下,只算得半个。魏假不想暴露身份,才将功劳推到魏辙先生身上,至于熟知地形,只需得到秦地堪舆之图便可...” “那临江城的阴谋呢?!诓骗大秦将士投降,随后杀戮,两万条人命亦该他偿还了!”子婴怒喝道。 “老夫乃是被那两位西魏将士蒙骗,非是本意!”魏辙解释道,“如今那二人与西魏将士已一同死在渭水旁...” 子婴杀意未减,“没错,只差你该去陪着他们!” “老夫已向陈统领告知秦王的后患,此事难道还不能换的老夫的性命?”魏辙皱眉道。 陈豨暗暗冷笑,想以他为工具,绝无可能。 “什么后患?臣从未听说。”陈豨故作不解,“反倒是他趁着王上入城时,出言挑衅臣,说什么他此刻若在魏王豹身旁,秦地早已尽数归魏。真是该杀!!” “你...”魏辙正欲驳斥,陈豨已然剑指喉咙。 子婴猜到陈豨在说假话,为了杀魏辙并不想点破。 “老东西,算没算到本统领身有反骨,难以捉摸啊?”陈豨从牙缝中挤出挑衅直言。 “秦王!”尉缭怒瞪陈豨急道。 “尉缭先生再为此人求情,便是与寡人为敌!”子婴喝道,“今日谁来了亦保不住他!” “这...” 尉缭未见当时情况,不知魏辙究竟弄出多大的动静,心知不易再开口。 “老东西,你的天道终于给你惹来祸端了。”尉缭叹道,“与你说过数次,天意难测,妄图揣测者必殃...” 魏辙心中悸动,面色黯然。 与尉缭均是秦臣又是隐士,心中总是有攀比之感。在秦时,不如尉缭名气大,隐居后屡屡想着赢过尉缭,这才苦苦求天道,后传道张良。而大事未成,故亲自为之,竟也失败了... “老夫失败只因还夹杂着反心吧?”魏辙目视咸阳城内,并未绝望,“无妨...今日老夫死不了...” “动手!!”子婴喊道。 “王上大事不好了!”陈贺策马冲出城门,急道,“魏王豹...他将大秦粮食放在一出,与西魏众将士手持火把,说...王上若不前去,便一把火烧个干净!” “找死!寡人这便送他一程!” 子婴不知晓魏王豹究竟搜刮了多少秦地粮食,若真被他得手,明年本该饥荒的关中更是雪上加霜。懒得理会魏辙,慌忙跨上快马,跟随陈贺而去。 “哈哈哈,老夫说什么了,才不会轻易死呢。”魏辙笑道,偷偷扭身抹了一把汗。 “哼!尉缭先生是未看到尔狼狈的模样,当时真像一条狗!”陈豨冷笑道,“陈贺难道便是尔说的第二个人?他的脾气不比本统领好,帮不了你的。” “非是他,那个人亦是老友。”尉缭说道,思绪隐隐飘到十几年前,同在秦地为官之时。 如今却一个助秦,一个反秦,一个如墙头之草,摇摆不定... “若被秦王知晓那人的所为,恐怕亦难免一死。不让人省心的两个老东西...” 第三百七章 东陵一言 子婴的心跳如马蹄声剧烈,一路颠簸北上而行。 “最好不要出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子婴默默祈祷。 “王上勿忧,魏王豹退无可退,既是有事与王上商议,想必不敢轻举妄动。”陈贺劝解道。 “将死之人,难以揣摩...” 子婴心中没底,观望陈贺行进的方位,竟感觉有些熟悉。 二人渐行渐近,远方数十条街本该是整齐的屋宇,已被西魏兵拆毁推平,一座粟,稷,麦,稻,菽堆积而成的黄白色巍巍高山平地而起。 “山”下已被秦兵围的水泄不通,“山”顶之上,魏王豹持剑仰面,闭目对日,冬日无力的日光下,显得他本是刚毅的面庞格外苍白。 魏王豹凭空舞剑,身旁西魏兵点头将黑色的粉末倒下,覆盖在黄白“山”坡上,跟似一座土山。 “这是...卢生的丹药?!”子婴见状,顿时明白魏王豹的心思。 “魏豹,住手!!”子婴推开秦兵吼道,“你既是有话与寡人商议,寡人已至,直言便好!” “终于来了啊,还以为秦王破城后便追杀本王。呵呵...看来本王在秦王心中并不重要啊。”魏王豹苦笑道。 魏王豹语气平静,子婴却看的出其压抑在心底的癫狂,为了秦人的生计,子婴不再多言,等待魏王豹提出条件。 “秦地山河关隘虽险,过了河水,函谷关,除了几座无关战局的高山,可谓平坦至极。”魏王豹悠悠道,“本王兵过翟地,奇袭而来,张说渡河水,韩信攻函谷,秦王却不在秦地。本王当屡战屡胜才对,如何会落到而今的地步?” “因为韩信与你非是一条心。”子婴回应道。 “是啊。”魏王豹捂着额头苦笑,“实话告诉秦王吧,寡人之兵近二十万!近十万人马驻守魏地,若皆随张说渡河,攻伐秦地,秦王没有反击的机会。偏偏韩信拿什么锦囊诓骗寡人!这十万人便留在魏地,以图灭河南,断了韩信的退路,再与寡人同力诛杀韩信。这!才给了秦王可趁之机!” 子婴听得心中一颤,章邯的雍国兵力才在八万左右,最高不过十万... 若西魏君臣一心,恐怕巴蜀之兵归来也不是对手。 “难怪魏王豹如此不甘。”陈贺不由叹道。 魏王豹愈发愤怒,笑意却更盛,“唉...即便秦王归来,寡人仍不至于此,魏辙那个老东西见胜势在握,却搞起了隐士那一套!想要功成身退!王兄爱惜贤才,生怕老东西出事,亦是为了窥探韩信军情,便带大军兵向函谷。岂料竟碰到秦王!其后...十万大军,竟被别国所诛!!” 魏王豹输的不服,近乎癫狂,陈贺却听得险些笑出声。 “已至咸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倒霉至如此地步,魏王豹亦算是无人可比了。”陈贺叹道。 “爱卿是不知晓,稳赢的战局而被天降陨石所败,那才叫真正的倒霉。”子婴面色冰冷,“西魏兵若不屠城,不追杀鸣雌侯至渭水,魏辙便不会前去去,而被秦军所败。此事乃魏将亲手所致,魏王豹活该如此!” “子婴!”魏王豹双目凶戾,陡然一喝,“尔可知本王脚下本是何地?” “这是...”子婴搜索着记忆,“咸阳学宫?!” “没错,正是嬴政所建,却所用时日不多的咸阳学宫!”魏王豹微眯双眼,“当年魏文侯那是诸侯第一位变法图强的君王!修建礼贤台,称霸一时。其后秦国亦用商鞅变法,均是习我大魏!” “哼...然大秦称雄,魏国却日渐衰落,魏王心有不甘,对吧?”子婴说道。 “子婴,你少得意!今匈奴在外,远比西魏还要强大,韩信亦仅是小败,你的野心到此为止了!”魏王豹大喝,接过西魏兵递过的火把,缓缓伸到脚下。 “魏豹!魏假乃是本统领所杀,若是有种敢与本统领决一生死吗?!”陈贺见状急道。 “你?!”魏王豹将信将疑,“非是子婴亲手残杀?” 魏假若死在子婴之手,魏豹还会稍觉宽慰,毕竟是一国之君。死于一个刘邦降将之手,魏王豹心有不甘。 “正是!”陈贺应道,以徒魏王豹心急,下“山”与其厮杀,留住大秦百姓的生计。 魏王豹双目一滞,片刻后竟有些释然,“呵呵...王兄谋略有余,却不善亲自带兵为战。当年王兄谋划,本王带兵攻取魏地,连下魏地数十城池。本王心中有愧,想将王位重归王兄。而今看来,本王这个魏王,似亦是当之无愧!” “尔不配与本王为敌!”魏王豹居高临下,剑指陈贺,“本王要让秦地之人皆受饿而死,皆来为王兄陪葬!” “魏豹!不敢为令兄报仇,本统领瞧不起你!”陈贺喝道,却不见魏王豹停手。 “今日!秦国五谷之山便是本王的鹿台!本王与众将士一同身死,亦是我大魏的礼贤台!大魏子民终将为本王报仇,亦是秦国的讨债台!!”魏王豹嘶吼一声,与西魏众将士一同掷出火把。 “可惜了...那个女人本该是大魏的王后的!” “快撤!!” 子婴吼道,拉过陈贺死命掉头奔逃。 众秦兵听闻军令,有序奔袭而离。 刹那间,黑色的大山骤然一亮,早已敌过冬日金乌,震破耳膜的巨响响彻整个咸阳城,小小的五谷颗粒滚着火焰急速四散炸裂。后方的秦兵被无形的一股力量推飞数十步,生生撞在地上后,急速翻滚后重伤。 五谷重重砸在身上,隔着盔甲仍能感觉到剧痛,火焰点燃战衣,将士瞬间被吞没。 大山已崩塌大半,将躲闪不及的将士埋葬其中,魏王豹与身旁护卫早已尸骨无存... “王上小心!”陈贺策马替子婴当下飞来的五谷,浑身剧痛,脸上瞬间被划出一道血痕。 炸裂只是在瞬间,空气中仍飘浮着硝烟与五谷烤熟的味道,灼热感更是难耐。 众将士随着子婴,撤退半晌方敢回身解救被埋葬的秦兵,却为时已晚... “咳咳咳...魏王豹!!”子婴难忍杀意,“莫要以为身死便能了事,西魏之兵,寡人要尽数残杀!去见见那个老头,先从他开刀!!” 待到子婴气息稍匀,众秦兵押着受降的西魏兵,背起秦兵尸身满是杀气出城, 城外,陈豨阴沉着脸,抱剑而立。魏辙一脸轻松与尉缭交谈。 薄夫人已醒,与莫负互相搀扶,见到子婴来此,正欲施礼。 “免了!” 子婴无心顾及二人,挥手让陈贺将秦兵血肉模糊的尸体放在两位老者面前。 “尉缭先生,此刻是否还欲为魏辙说情?!”子婴厉声喝道。 “这...两军交战,当有伤亡,秦王不该太放在心上。”尉缭应付道。 “那此物呢?!”子婴伸手抵触黝黑分不清何物的粮食,“魏王豹临死之前,将秦地之粮付之一炬。明岁,大半的秦人皆会饥饿而死,如此多的人命,换不来他一条?!” “此事...有老夫无关啊!”魏辙急着辩解,“老夫仅是出了些攻城之法,岂会料到...” 子婴端详魏辙半晌,顿觉讽刺,虽是见过世外高人魏辙伏地求饶,如何皆要摆脱罪责的无耻之貌还是第一次见。 陈豨等人皆看的出来,魏辙已经怕了,若按之前之言,魏辙会将此事归咎于子婴违逆天道,如今他根本不敢再提那个词。 “将西魏兵一一带上来,当着...黄石公的面杀掉,直至他肯死为止!”子婴吩咐道。 “杀俘乃是君王大忌!秦王不可妄为!”尉缭惊急,有些日子未见,不知子婴竟简直变了个人。 “尉缭先生是在...违逆寡人吗?!”子婴威瞪尉缭。 尉缭瞬间一阵恍惚,无法再开口,这种感觉与那人一模一样... “非是便好。”子婴收回杀气,“尉缭先生安心,寡人有仇必报,但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牵连尉缭先生...” “砍成两半!” 子婴指着跪在魏辙面前的西魏兵吩咐道。 “诺!” 陈贺拔剑,向瑟缩的西魏兵腰间挥去。 “慢!竖着劈。秦兵死状惨烈,岂能让这群人死后面容完好?”子婴淡淡道。 “禀王上,横劈可让其缓慢而死,眼睁睁看着下半身蠕动。”陈豨拱手提醒道。 两位老者听得浑身一颤,见子婴竟真的思考死法,更是大乱阵脚。 “如此...陈豨统领竖砍,陈贺统领横劈,先断腰,再劈头。”子婴淡淡道。 “秦王饶命!” “动手!” 双剑交错而行,西魏兵腰身剧痛,鲜血喷射到一旁的魏辙身上,仍旧乱蹬的双腿,似是一步步朝魏辙靠近。 魏辙站在原地,忘记了该如何迈腿。下一刻,红白相间的脑中之物,惹得魏辙附身呕吐不止。 “黄石公,此刻还认为尔不该死吗?”子婴轻声问道,对魏辙而言,却如鬼魅之语。 “老...夫...”魏辙浑身污秽,泪眼朦胧,已说不成为完整一句话。 “看来还是不想死。”子婴邪笑道,“一个人的分量太轻,众将士此次便杀十人以示黄石公,再不成便百人,千人!西魏兵杀光,城中还有数万楚国魏二国的富商,直至杀光!” “诺...”秦兵听得亦是头发发麻,但想到刚刚惨死的同袍,杀意与怒意驱散了一切。 “且慢!”尉缭叫道。 “动手!” 子婴丝毫不理,十个西魏兵顿时身死当场,十双蠕动的腿看的众人胃中不适。 “秦王!此乃暴君之举!”尉缭紧抓住子婴手臂,“始皇当年便是因此不得人心,莫要重走旧路!” “寡人心中自有衡量。”子婴笑道,忽地小声凑到尉缭耳旁,“寡人非是滥杀无辜,正如...尉缭先生本是招降韩信,未果倒是无妨,可韩信其后便有反魏之意,最终导致攻秦。尉缭先生若那时告知韩信,可趁机伐魏,莫要动秦,秦人便不会有此大难。这笔账...寡人可从未与先生算过...” “这...”尉缭哑然无语,那时的他确是怀了私心,想看着徒弟凭借他所教授的东西能有多大的成就,未顾子婴。 “此外,寡人为了击退韩信,致使武城明岁田中无牛。绝路之时若不如此行事,寡人必将为韩信所杀。那时...尉缭先生可否为寡人而怒责爱徒啊?” 尉缭心中惭愧,面如死灰,再无法为魏辙说情,怯幸子婴没走到他最不想看的那一步。 子婴离开尉缭,指着魏辙,挺身高声,“诸位不必嫉恨寡人,此人名为魏辙,亦是赫赫有名的黄石公。他若身死,尔等便可活,可惜此人只顾己身存活。诸位若怨,便怨他好了!” “他是黄石公?世外高人岂能如此贪生怕死?!” “晚辈求黄石公速死!” “老子死亦变鬼找你算账!” 子婴听着众人之人,心生快意。突然想私放些西魏之人,让他们将黄石公的名号传到各国。黄石传书一事,已惹得不少天下人以为秦灭乃是大势所驱,此举不仅能彻底毁掉魏辙,还可让天下人知晓,所谓天意只是无稽之谈。 “寡人最后问一次,黄石公想死吗?”子婴笑问道。 字字重重砸在魏辙心中,忍着惧意与恶习之感抬头望着面前眼带怨恨的西魏兵,想要以死来成全众人,但...心中求生的欲望越发强烈。 “老夫...小人不想死!”魏辙颤抖跪地,趟过血污爬到子婴脚边,“秦王...王上...念及小人曾仕经庄襄王,始皇,放过小人吧!” “嗯...尔为让张良反秦,本该断了旧日君臣之谊。”子婴拉长声音,折磨魏辙,“但寡人又改主意了,待到西魏兵与城内投靠魏王豹之人死光,寡人便放阁下活路如何?” “多谢...王上!” 魏辙周身一松,彻底趴在血泊之中。“世外高人”终究是染着污秽,岂能代表天道。 “唉...诸位亦看到了,非是寡人无情残暴。”子婴笑着摇头,“动手吧!” “黄石公!老子定会变鬼折磨你生不如死!” ...... 一千西魏兵被押到魏辙面前,惨叫连连,怒骂不已。 叫声喧杂,子婴已听不清所骂何言,只知黄石之名今日彻底毁了... 寒风吹过,子婴下意识望向北方。 城门处,又一老者缓缓前来,手中捧着一长圆形的瓜。 “东陵侯?” 召平,魏辙,尉缭三人目光交织在一起,一天道,一王道,一世俗之道,本是道不同,数十年未见的三人再次相遇。 子婴忽觉今日的召平与所不同,快步上前迎上。 “臣东陵侯召平参见王上!”召平跪地,双手举瓜。 “东陵侯是想拿瓜贿赂寡人,以放魏辙一条性命吗?”子婴笑道,“东陵侯来晚了,寡人已不想杀他了。” “王上在欺瞒臣。”召平跪地淡淡道,“王上是想留魏辙一条性命,让其生不如死吧?至于西魏兵与楚魏二国的富豪,亦是不想留活口吧?” 子婴一怔,将魏辙做成人彘的想法,从生起便从未落下过。 “知道便好。”子婴远离众人,也懒得掩饰,“他算是敌军谋士,寡人杀他无需太多理由,若不是尉缭先生求情,寡人不需要弄出如此阵仗。” “臣知晓。”召平语气无波,“西魏杀秦民,秦王杀降兵亦是理所应当。呵...说是降兵,却已攻到咸阳,只是敌方败军罢了,杀之无妨。勾结西魏兵的楚国人杀了亦是无妨。但...魏王豹攻下咸阳,后投靠的富商,不可再杀。人皆有投机之心,非是死罪。” 召平并未尉缭的威严,只是一身老农之气,子婴却听得格外顺耳,不觉间怒意杀意渐渐消散。 子婴微作思考,“东陵侯所言有理,寡人会重罚他们,可不杀。” “至于魏辙...” “东陵侯还是为他求情?!”子婴皱眉,去不似方才般愤怒。 “非是求情,乃是交换。”召平说道,“王上真正所气之事,乃是西魏杀降与魏王豹焚毁粮食。前者人死不可复生,王上亦当告知匈奴之人,苛待魏民,以匈奴的秉性,西魏之人生不如死,堪堪算是偿还了。至于后者,臣可助王上渡过此难,以换魏辙一条性命。” 召平说完,拍了拍手中的瓜,“还望王上相信老臣!” 召平一条条分析子婴之心,极其朴素,子婴一时找不到质疑杀之的理由。 辛追还小,恐怕不能协助农事,为今只有靠能种出载入史册的“东陵瓜”的召平了。 “明岁若大旱,谷物短缺,东陵侯该如何行事?”子婴问道。 召平放下瓜,从袖中掏出几粒完整的粮食,“此事并非如王上所忧虑的般严重,魏王豹本想以酒烧毁粮食,后见王上奇物之威,便改用墨炭,外面的粮食尽毁,但内部大半的粮食,仍可明岁播种。” 第三百八章 怅然 子婴接过黍粒,闻到上面仍存留着硝烟味道。刚刚被炸裂之势惊到了,此刻回想才发觉只是“山”外的动静太大了,内部该是无事。 “幸好他用的不是酒,不然内外皆熟了。”子婴有些后怕,“但即便如此,明岁五谷之产,需为今岁的两倍,东陵侯可能做到?” “臣务农多年,当有所得。只不过仍需王上相助。”召平回道。 “此言何意?” “九州之地三大富庶之地,关中,齐地,巴蜀。王上独占其二,可稍缓明岁局势。此刻的大秦已不可轻易动兵,臣若需达成君命,需用谷物试种方可。江水之南,一岁可二收,王上若能让南方之君允许臣前往着手为之,胜算更大些。” “南方之君?” 子婴微作思虑,临江已灭,项羽,英布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意的,赵佗堵塞山河,心思未知。只剩下吴芮的百越众了... 若是之前的吴芮,子婴只需赏赐召平些钱财,便可轻易前往衡山为之。 但女儿被算计而死,如今的衡山恐怕不能轻易让外人在衡山妄动。 “只能看毛乔,毛苹二人能否在吴芮身旁说上些话了。”子婴心道。 “王上可是有了计策?”召平忽地开口。 “或许有法。”子婴不敢保证。 召平轻轻点头,“若是如此,王上今日便放了魏辙,臣归家静待王上嘉讯。” “且慢!” 子婴语气一寒,老农平生一股惧意。 “寡人今日若是放了魏辙,东陵侯日后逃出秦地,这可如何是好?即便不逃,明岁不得其法,寡人当真血本无归了。”子婴冷笑道。 “这...王上既是用臣,便不该如此猜忌。”召平回道。 “防人之人不可无,阁下的两位老友当真教会寡人不少。”子婴邪笑道,“此外...东陵侯是否协助陈胜反秦,今日能否告知寡人啊?” 召平似是猜到了子婴会发难,并不慌乱。 “这便是臣带瓜而来的原因。”召平高觉手中瓜,“臣今日想用此瓜来换得一命,不知王上可应允?” 子婴闻言一怔,扯过老农的衣襟,生生将其拉起,“果然...是你!老东西!” “是臣。”召平不想狡辩。 本为庄襄王守陵,趁着秦乱便跟随陈胜,其后协助萧何。若不是还有用处,子婴恨不得立刻弄死他。 “王上可否让臣为几身辩解一番?”召平急道。 “说!”子婴松手,将其扔在地上。 召平端坐在地,捂着胸口喘息,“王上此刻如此气愤之因,无非是以为吾老友隐士三人欺世盗名罢了,换做常人,王上非会如此。” “或许是吧。”子婴笑道,“今日三位真让寡人见识到了隐士真正的模样。” “隐士本便是如此,只是王上高看了。”召平叹道,“世上最早的隐士乃是尧舜禹之师许由,其不当王而隐,乃是为以身作则,传天下人德道。伯夷叔齐归隐,乃是不满武王伐纣,宁可不食周粟。其后种种隐士,或不喜世俗,或为求得君王赏赐...所为归隐,仅是为了某些目的,这便是隐士的原貌!” 子婴微微思索,听起来像是抹黑一群人以自保,但好似真是如此。 魏辙虽隐,留书张良,尉缭虽隐,传术韩信,召平虽隐,暗助萧何...皆是不喜世俗繁杂,却不甘彻底无名于世。 “两位老友,早早便归隐,天下人以为二人与始皇反目,即便被叛军所知,亦是无妨。可老夫本为庄襄王守墓,若被叛军知晓,唯有一死。以项羽,英布,魏王豹的脾气,定会寻到老夫杀之。老夫是个俗人,为了自保,便不动姓名,跟随了陈胜。亦是知晓陈胜大事不成,想着跟随他亦是无妨。岂料那时秦兵不堪一击,竟被老夫节节破之,好在大秦派出了少府章邯,解了大秦暂时之危,老夫才不至于背负太多骂名。” 召平边说边叹,子婴深感到三年间,大秦与秦臣的无奈。 “那时叛乱四起,终成大患,料谁皆无法想到还有一线生机。”子婴叹道。 “多谢王上体谅。”召平跪地磕头。 “寡人今日可不杀你,这条命姑且留到明岁。但东陵侯身旁当需有人防卫,寡人会派人相助的。”子婴恩中带威。“带兵与谋略非是东陵侯所长,余生安做个只顾农活的侯吧。” “诺。”召平心知何意,只得遵从。 子婴稍稍释然,回望血泊中魏辙,原本的杀心已然不见。让名声赫赫在外的“高人”身败名裂,比杀了他还要严重。 魏辙浑身颤抖,双目无神,心态已彻底崩溃。 召平起身,跑到其身旁,与尉缭一同将其搀起。 “王上不杀魏辙了?”尉缭问道,仍有心有不安。往日的子婴还是听他的教诲,如今却非是能轻易指点的。 “他已跪地求饶,寡人自会信守承诺。”子婴笑道,“这些人只能替他去死了。” 大事近毕,引起此战的罪人芈兴还在城中,子婴懒得再废时间处置这群人。 “陈豨统领可率大军随意杀戮之,务必远离咸阳。”子婴吩咐道,“记住...围三阙一。” “诺!”陈豨跪地应和,如临大赦。如此劈砍,弄的他极为难耐。 子婴带着虫达,陈贺与数千将士直奔芈兴雕栏画栋的屋宇。 行至远处,冲天的火光裹着黑烟直冲天际,空气中的血腥之气不比咸阳外淡。 大军急速上前,昔日楚风的建筑已成黑炭,噼啪作响,节节垮塌,将早已自尽的楚人死死压住。 子婴猜到这是芈兴的选择,但居然得成真了。 若不是此战变故太多,芈心真的可成一言乱邦的人物。他若不出现在城头,共尉并未供出他,即便魏王豹败了,他亦能全身而退。 “对寡人恨之入骨吗?才忍不住站在城头耀武扬威?”子婴摇头笑道,“项羽未破咸阳,那是尔等该是气坏了吧?” “如此壮烈亦算豪杰了。”虫达叹道。 “狗屁豪杰。”陈贺不屑一笑,“数万楚人即便手无利刃,若垂死一击,我等亦要吃些苦头。如此便自尽,懦夫罢了。” 子婴暗笑,看来当年十面埋伏后,亲带一路兵的陈贺并未瞧的上项羽。 陈贺见无人答话,笑容忽地消散,“若是孔藂还在,必会数落臣的...” “不必想太多,王上定会攻伐吕氏的,定会为孔藂报仇。”虫达安慰道。 “孔藂?孔夫子之后?”子婴喃喃道,莫名的又于齐地沾上关系。 “王上,柱子上似是有字!”虫达打断子婴的思索。 子婴转头看去,十几个楚人尸体围着的一根将要垮塌的柱子。其上用鲜血写着还在滴血的鸟篆。 “君王当归以灭秦?”陈贺小声复述。 “君王?项羽?”子婴无奈一笑,“项羽要平定的人太多了,不可能直奔秦地。大秦明岁亦不可轻易动兵,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来了又如何,王上杀之便好,塞王司马欣,赵王迁,魏王假,不在乎再多一个楚王。”虫达笑带谄媚。 子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人的身影恍恍惚惚出现,那人名字正要被想起。 “臣救秦来迟,望王上责罚!!” 声音浑然有理,极为坚决,子婴一时未记起是何人。 转身看去,吕马童正跪地拱手。 “吕...爱卿?”子婴惊讶吕马童的气质大变,“其他统领呢?” “子午谷的栈道难行,废了些时日。李信韩统领已带大军归营。” “无碍便好。寡人亲征不会有失,爱卿亦是无过。”子婴笑道,上前拍了拍吕马童的肩膀,莫名有种距离感。 “多谢王上!”吕马童起身,坚毅的面庞重现笑意,“王上,灵焚先生与韩大人亦是带人从废丘归来了,此刻该在咸阳宫中了。” “灵焚先生当知不可据城而守,想着保住大秦龙兴之地,接应援兵后再反攻。”子婴见其面色,稍稍松了口气,“毛夫长又是身在何处?” 毛乔此刻是大势中最重要的人。 “毛乔?他已归衡山了。”吕马童笑道,“他听闻衡山国有变,便偷偷溜走。李信统领并未发觉。” “吕爱卿亦未告知?”子婴气的攥拳。 “毛乔特意叮嘱臣不告知旁人。”吕马童理直气壮,“一个千夫长,无关大事的。何况,他归衡山是为了安抚吴芮,好好的安居之君开始攻伐,毛乔担心有事。” “一个舅子能安抚个屁。”子婴骂道,“他若归衡山,寡人欲与吴芮商议大事,极为艰难。” 子婴方才还觉得吕马童聪明了,如今看来只是聪明一点。 “臣这便带人将其抓回!”吕马童起身欲动。 “算了,追不上的。寡人他日...亲自前往衡山。”子婴叹道,“一路上还要何要事?” “几位驻守汉中郡的统领,一同跟来救驾。”吕马童回道。 “不算大事。”子婴摇头。 “咸阳令为防巴蜀生变,拦下一如蜀之人,放后仍派人盯着。” “呵呵...葛梁,亦不算大事。” “张耳死了。” “不算...什么?!” 子婴一惊,张耳虽然年迈,但死期甚远,要在刘邦得天下后才会身死。 即便是过栈道时费力,亦该不至于死。 子婴正欲发问,见吕马童双眼微眯,似在使着眼色,断定定是有人加害。 “寡人会厚葬常山王,吕爱卿归营吧。”子婴吩咐道。 “诺!” 吕马童转身而走,本是摇摇晃晃,不知礼数的身姿,已变得格外笔直。 大战之后,吕马童有所成长,在子婴的意料之中。但他毕竟与项羽的统领关系匪浅,想到他日若交战,子婴不知吕马童会如何抉择。 “常山王与沛公相交甚深,臣身为沛公旧臣,当替沛公见其最后一面!”陈贺忽地开口。 “这...陈爱卿前去便是,虫统领一同跟去吧。” “诺!” 吕马童,陈贺,虫达几人前后离开,子婴顿感怅然。 他日秦外若生变,难保这几人不会背他而去。到时候,又变得只剩秦地之臣。 火光仍旧蔓延。子婴移步院外,望着火光出神。 危急之后又是危急,他虽是想重夺天下,总感觉被步步推着走,若是度过还好,度不过便满盘皆输,重坠深渊... “唉...张耳身死是好事,攻下巴蜀,他便无用了。张敖是识大势之人,即便重夺常山旧地,他亦不敢妄自称王。”子婴眼中倒映着火光,用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但愿下手的人手中干净些,别被陈贺发觉异常吧。” 身后轻微脚步声传来。 “本夫人听说秦地大事已毕,王上还在此地作甚?”重换一身黑衣的采薇问道。 子婴见状,心中一慌,“夫人如何如此打扮?要去何地?” “为了上阵杀敌啊。”采薇笑道,“从咸阳撤出,军中战衣不足,总不能还穿长衣大袖吧?” “如此便好...”子婴握住采薇的手,多年持剑略显粗糙的手心,让子婴止住心慌。 “将士传言,王上从武关而归秦,一路杀伐甚是勇武,如何到了咸阳,反倒慌了。”采薇不解道,丹凤眼打量子婴,出了脚踝处,并未见到受伤的痕迹。 “难不成知晓了张耳身死,他若是便没了侠客归附了?”采薇猜测道。 “隐士皆是别有用心之辈,即便侠客前来归附,寡人此刻未见得便收留。”子婴淡淡道。 “可...王上不觉的怪异吗?”采薇皱眉,“以张耳的声望,即便天下不喜秦,总该有人前来才是。如何待到张耳身死,却无一人奔赴?” “夫人的意思是...?” “秦地之外,或许有人与张耳的名声等同,侠客全归附了那人,才至于此。”采薇说道,语气极为笃定。 “那人是谁,师傅可曾告知?”子婴忽地笑道。 采薇一愣,“什么师傅,这是本夫人料到了!” “寡人不信。”子婴调侃道,“只会舞刀弄剑的人,能看出这些?速速将师傅之言告知寡人吧。” “你!”采薇重重捏着子婴的腰,拇指食指生生转了个圈。 “啊——!寡人错了...定是夫人所料!”子婴吃痛惨叫,面容扭曲,“众将士速速归营!” 众秦兵方才险些忍不住笑,慌忙逃离现场。 采薇甩开子婴的手,抱肩冷脸,“师傅该是在齐地遇到不少奇人,亦经历不少事,却不肯相告。” “田荣用一个歌姬勾引师傅,以骗的师傅中计。”子婴揉着腰,“师傅当时动了心,不然亦不会闭口不安,如此颓废。” “少污蔑!那种算计岂能骗过师傅?”采薇皱眉呵斥。 “是真的,此言乃是齐地统领陈豨告知寡人,陈豨如今已臣服于寡人了。”子婴正色道。 “若真是如此,此事倒也简单。”采薇不自觉伸手替子婴揉腰,“你可是秦王,随便派个人前往齐地,将那女子带回来便可。堂堂一国之君的师傅,墨家巨子,旁人可是求之不得呢。” “要带回来并非难事,但...”子婴皱眉道,“那女子是野心极大,又恃宠而骄,非是良配。” “不会吧?”采薇一愣,“师傅才不会看上那种人。” “爱信不信。”子婴苦笑,“歌姬之辈最擅长的便是懂得如何讨好取悦于人,贪得无厌亦是大多数歌姬的共性。” “这倒是麻烦了...”采薇也没了主意。 火光蔓延,天色渐暗。 子婴与采薇策马向咸阳宫。 “赵姬归宫了吗?”子婴忽地问道。 话刚出口,便装见采薇幽怨的目光,想收回却来不及了。 “本夫人还未问王上,此番入蜀,赵姬伺候的如何啊?是否可封为王后了?”采薇笑意盈盈。 子婴想要解释,听闻王后二字却又沉默。 魏王豹入咸阳,唯独薄夫人未离,在群臣眼中,除了她,无人是王后的最佳人选。 以薄夫人的品性,其子定是教养有佳的人才。一时间又陷入大局与偏私的犹豫。 “她身上有许多古怪之处,还需寡人日后废些工夫探索,但王后定不会是她。”子婴认真道。 “古怪之处?”采薇听得怪怪的,免不了想到些别的,“何处古怪?!” “身世,经历...她还说寡人知晓他父亲后,必会杀之。”子婴解释着,始终没想明白此言何意。 “那便是罪臣之女?”采薇笑意在脸,“非是王后便好,本夫人最看不惯她狐媚惑君。” “女人之间的事真是麻烦。” ...... 楚地,淮水。 一白发男子手持鱼竿面向淮水而坐,张良一袭白衣静静行至身旁坐下。 “子房先生口中不错的秦王,竟引得匈奴人南下。看来子房先生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老人讥笑道。 “为求国存,当用奇法。”张良淡淡道,“楚地之人不亦是择齐地而起吗?田荣已没,田横与田广当时好操控,先生该在齐地展开计策了吧?” “计策...已施。” 第三百九章 亲离 意料之外的大劫,以意外的方式结束,咸阳城本是寒冷的气息被数场大火烘烤的微热。 子婴坐在马背昏昏欲睡,恍惚间位于城北的咸阳宫已在眼前。 昏黄的宫灯在暖风中,稍显温馨,却也暗示此刻的咸阳城的残破。 肃穆的侍卫身旁,本便是长脸的灵焚已格外消瘦,略显憔悴的双眼直视前方,似在等着子婴归来。 “见过师父!” 子婴下马欲跪,灵焚并未阻拦,子婴略感意外,仍顺势跪倒在地。 “鄙人身在咸阳,却未能为秦王守城,秦王可是心怨鄙人?”灵焚附身问道,声音略显沙哑无力。 “弟子岂敢?!”子婴一时惊慌。 “真的如此吗?”灵焚眉心抽搐,“鄙人当初可抵御项羽数十万兵,今却被魏王豹之兵所破。当年的墨子‘九变’以退公输般,鄙人却无法招架...” 子婴面地的脸尽是迷茫,不知灵焚为何如此发问。他早已将灵焚与赵成带宫中之人撤退的理由想好了,以魏王豹当初攻城拔宅的势头,撤退当是一个好的选择... 灵焚是在自责吗... 等等... 踌躇中,子婴心念微动。 驻守河水的鸣雌侯,贯高,赵午敌不过魏兵有情可原,两位老者身死,鸣雌侯也重伤险死... 驻守函谷关的杨喜,荀晋无张敖相助,亦非是韩信的对手。 那时,魏假与魏辙二人不在魏王豹身边,灵焚若不撤退,拿出真正的实力抵御,咸阳城亦是不会破。 灵焚虽是心绪杂乱,乃是因为离秦救齐所致,子婴那时劝说过... 因为别国,导致灵焚无能为力,导致大秦遭受本不该有的屠戮! 应该怨他?! 子婴紧咬舌尖,极力驱逐了这个念头。 若无灵焚,只是孤城一座的咸阳早早便升米恩,斗米仇之事不能做! “万事皆有因,战局易变,寡人不怨师傅。师傅此战亦是劳顿,早些歇息吧。”子婴思绪杂乱,愈发无力,不顾茫然的采薇,策马驶进宫中。 “秦王且慢!”灵焚叫住道。 “师傅...还有何事?”子婴堪堪停马。 二人背对而处,无一人回头。采薇静在一旁,隐隐感觉今日的二人似是有些不对劲... “墨家兼爱,非攻。”灵焚缓缓开口,“西魏攻秦杀伐在先,自是违道。秦王击退敌军后,却也未做到‘兼爱’。今日之渭水,已被西魏兵的鲜血染红,久久不散。” 子婴胸中气血翻涌,猛然不受控制般扭头,“西魏屠杀大秦之民,寡人还要善待他们不成?!!‘兼爱’之言,墨家之论仅能折磨几身,一国之君只自当不顾自身名望如何,为民为国而行,此为《君主论》!” 咆哮声只在一瞬,暮色下的宫门口悄然无声。 灵焚,采薇,宫门守卫,甚至子婴均被一席话所惊震。 半晌,灵焚憔悴的脸忽地一阵苦笑,“原来不喜儒家的秦王心中,墨家的地位亦是如此不堪啊。” 子婴想要解释,盛怒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师傅,子婴他...” “看来城中的数万楚国富商亦是秦王所杀了?”灵焚不顾采薇阻止,继续问道。 “是又如何?!”子婴目中带红,“若非是芈兴,魏王豹甚至临江国共尉皆不知大秦攻巴蜀一时,亦不会攻秦!杀他一万次皆不解恨!” “弟子听说魏王豹入咸阳后,众多富商纷纷投奔,子婴只杀了楚国人...”采薇插话,欲要解围。 本不理睬采薇的灵焚,忽地凝视采薇,“连你亦以为秦王无过?除了杀戮,秦王便无其他解决之法?” “这...弟子...”采薇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灵焚,不敢答话。 “寡人无过!!”子婴高声道,“寡人为民为国而行,不顾小节!始皇灭六国时,亦是如此!” “呵...秦王比初见时更像一国之君了。”灵焚难看一笑,“当年,始皇如此行事,鄙人才会协助齐国啊。可惜,秦国灭国后奇袭齐国,不然弱齐未必不可抵御强秦。” 采薇局促不安,下马行至灵焚声旁,拉扯衣袖以让灵焚闭嘴,却被灵焚甩开。 子婴在大殿时胸口的灼热感重新袭来,此次炽热无比,牵动着本不该生起的杀意。 “叛...杀...”子婴低头强忍心神。 “或许公输家的残卷能帮秦王静心。”灵焚冷声道。 “寡人不需要!!”子婴捂着胸口吼道。“公输般助魏伐秦,寡人便无需《鲁班书》!” 子婴耳中鸣响,身上汗水溢出,直至汗流浃背,才强行收住心神。 “寡人...本是想派人去齐地寻那人归秦,但寡人今日太累了,此事明日再议吧...”子婴的指甲已经深深戳进掌中皮肉,血流不止。 马蹄声哒哒远去,宫门口留下几点鲜血。 “师傅!今日大胜归咸阳,为何说如此之言?”采薇欲哭无泪,一脸愁苦问道。 “师傅亦有些累,改日再谈。”灵焚转身而行,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中。 ...... 渭水河畔鲜红一片,向西而流的水已然冲散了河中的鲜血,在两位白发老者眼中却始终未变色,仍向一条血河般。 “那位陈豨统领真是够狠的,上万余尸身杀戮后焚毁,竟还能笑出声来。”一老者叹道。 “呵...你是想起了包裹周身的牛血吧?能在那种杀戮中脱身,你亦算是命大。”另一老者笑道,却显得格外颓废。 “哪里比的上名声在外的黄石公,竟在子婴面前下跪求生。”蒯通好不想让,似是心情不错,“两位老友想帮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老夫佩服。” 魏辙无力再顶嘴,身为求道之人,若是心态被毁。往日所习,所言,所坚守之物便毫无意义,连自己皆不信服的东西,无法再公之于世人,身无所长,连老农皆不如。 “老夫此番离开秦地,便归齐彻底隐居,不再过问世事。”魏辙叹道。 “败了一次便如此颓废吗?黄石大名不过如此啊。”蒯通嘴上毫不留情。 “不愧是靠嘴收服赵地之人啊...老夫承认不过如此,不知阁下战后又有何计策?”魏辙望着渭水低声道。 “老夫自是有法!” 蒯通笑着起身,回望已不见轮廓的咸阳城。 “老夫从武城外脱逃,变猜测魏王豹必输无疑,疾驰至咸阳面见了芈兴。”蒯通背手踱步,急着透露所为,“唉,芈兴那个傻东西,还想着趁乱带着楚人逃离咸阳城,老夫一席话语便说的芈兴带楚人身死。” “好计谋。”魏辙点头,“如此多的非军之人身死,子婴瞒不住的,天下诸侯心中的暴秦归来,秦国的征战杀伐便到此为止了。” “正是。”蒯通得意笑道,“与匈奴勾结一事,子婴他日还可推到董翳身上,如此他便再无借口了。此乃名毁。” “名毁?那便是还有别计了?”魏辙问道。 “自然。”蒯通笑道,“名毁为外,亲离为内。此战,灵焚卫秦不利,与子婴难免生隙...” “非也!”魏辙察觉不对,“此二人的关系非常,非可轻易离间。” “寻常的离间自是不可,还会被子婴轻易察觉。故老夫反其道而行之,让本是亏欠的灵焚发难。”蒯通愈发觉得自己高明,“灵焚归秦地至今,亦是自觉有愧,老夫只需收买些秦人,让其埋怨灵焚。以墨家人的一贯脾气,为求真正的心中无愧,消除与子婴之间或可存在的间隙,必会当面言之。而那时...灵焚亦是知晓了楚国人身死之事。” “一位杀伐决断的君王,一位心性耿直的墨家巨子,定会在其中相抵触。”魏辙恍然大悟,倒吸着凉气,“老东西怪识人心的。” “如何?是否被老夫所激,不想归隐了?”蒯通笑道。 “算了。”魏辙摇头,“老夫已有了弟子,天下大势交于他便可。” 魏辙缓步至一旁,解开系在枯树上的马匹。 “召平还需在为子婴做事,尉缭心思不定,若同跟随子婴,非是你能轻易对付的。”魏辙叮嘱道。 “归隐便归隐,不劳阁下费心。”蒯通毫不在意,“楚人屋宇上字指之人亦非是子婴可敌的。” “呵...阁下若是可见到那人,务必叮嘱其小心行事,魏王假与赵王迁死的太轻易,莫要让他重走旧途。” 魏辙策马东行,不再顾及蒯通的答复。 “切,亡秦必楚~”蒯通不屑一笑,“何况,子婴的亲离才刚刚开始。” 蒯通东,南回顾,拿不定去向,身影渐渐随着落日隐没。 ...... 子婴心神不宁,径直走向后宫,赵姬的居处。 本在巴蜀之战中费心谋略的赵姬,重新换上媚态,红色的丝衣包裹在身,灯火摇曳之下格外妖娆。 子婴面无表情,坐于榻上。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子婴脱口而出,“宫外残破不堪,夫人居然还能如此。” “谋战本便是王上与大臣之事,妾身谋划的乃是王上。”赵姬凑到子婴身旁,纤细的手指在子婴胸前滑动,一股香气悄悄袭来,“不过,此番逃离咸阳后归来,臣妾与胡夫人,嬴夫人可是皆打算上阵杀敌呢。” “敌?旧臣亦可为敌...” 子婴忽地攥住赵姬的手,冷声道,“你父亲到底是谁?此刻说出寡人还可饶他不死,不然便如今日楚人一般!” “王上真的急于知晓吗?”赵姬吃痛,想要反驳,却见子婴今日神色大不相同。 “背叛过大秦之人太多了!寻不到这群人的名字,寡人心中不安!” “知晓又能如何?”赵姬皱眉,脸上惊慌取代了媚态。 “杀!!” “那便恕臣妾...不能告知了。”赵姬急于脱开束缚,奈何无能为力。 子婴周身杀意四起,另一只手紧攥住赵姬洁白的脖子。 “王上...”赵姬无法推开,俏脸之上泛起近欲窒息的红色。 “净心...净心!” 电光火石般,子婴默念攻城之人一派的秘法,杀气顿消,松开赵姬,伏在榻上不住喘息。 “呵...终究还是用了仇人之法,真是...没用!”子婴自嘲道。 赵姬亦是倒在床上闭眼,享受平日唾手可得之气。 “王上身有怪异,其彻解之法当在九州之外...秦地之西。”赵姬说道。 “九州之西?”子婴脑中一团乱麻,“速速派人将太卜带来,他若还顾及什么天机,寡人必定重罚!” “臣妾这便派人前去。” 赵姬推门而出,留子婴一人倒在榻上。 一瞬间,子婴居然想到某位被宫人杀死的君王,下意识看向门处,发觉并未无人,才安下心来。 子婴伸出双手放在面前端详,“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多疑?莫非真正的一国之君,真是这般多疑的孤家寡人吗?真是够惨的。” 子婴苦笑,往日里还笃定自己当时不同的君主,如今看来并无高明之处。甚至更加身不由己。 “唉...若是别国攻陷了西魏,寡人也可坐偏安之君,偏偏是匈奴。”子婴自顾自说道,“不可让胡人占九州,日后这位大敌,还需寡人亲自伐之...” 屋内极为安静,子婴不觉间昏睡过去。 从入汉中开始,至今日未有一日可安。甚至是从赵高的丞相府外开始... 待到赵姬跪地叫醒,子婴不知睡了多时。 子婴堪堪起身,却发觉只有赵姬一人在,胖太卜并未跟随。 “太卜人呢?”子婴皱眉道。 “回王上,太卜已不再咸阳之地。”赵姬回道,声音略带颤抖。 “那个胖太卜定是知晓寡人此番不依不饶,为了保命,亦是为了不改本意便逃了。”子婴猜出了太卜的心思。 “王上勿怒,但太卜留下此字...” 子婴接过赵姬递来的竹简片,其上只有四个小篆,“穆王伐纣。” 子婴看的心疑,但回想初见太卜之时,太卜确实说过类似之语。 “武王?穆王?或是寡人听错了。但周穆王与纣王有何干系?”子婴不解,“周穆王西行见西王母才对...” 子婴心中一动,此言与赵姬刚刚的话甚是吻合... 西... 大秦之西便是西域,不管他身上的古怪之处,正值五谷匮乏之时,后世西域的农物或许可解一时之急。 九州之地的原农物,有大豆,小米等五谷,蔬菜便是木耳,冬瓜,韭菜...果物便是枣,梨,橙子等。 而西域的葡萄,核桃,大蒜,豌豆,香菜... “唉...”子婴忽地苦笑,“皆是一些锦上添花之物,怕是毫无用处。” 子婴思绪混乱,但每种思绪竟齐齐都到了死胡同... “寡人近来心绪不稳,夫人莫要招惹寡人。”子婴费力起身,“过些时日,寡人当与东陵侯前往衡山国,后宫之事,望夫人极力相助薄夫人。” “臣妾遵命!”赵姬跪地应和,只要子婴不追究他的父亲是谁,一切皆可皆接受。 子婴缓步至门边忽地停下,赵姬心中一惊,跪地不敢妄动。 片刻后,子婴回身朝着赵姬缓缓走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中尽是欲望... 赵姬喜中带惊,这本就是她提前设计好的药物,为防子婴发觉少用了些计量,此刻发作显得不是时候。 赵姬并未反抗,任由子婴妄为... 采薇深感子婴与灵焚之间关系交恶,并未虽子婴归宫,追寻灵焚将其拦住途中,费劲口舌替子婴说了半晌好话。 面色稍稍正常的灵焚终于答应采薇,暂不离秦,明日便与子婴再次商讨一番。 采薇面带笑意,策马从宫外风尘仆仆而归,听闻子婴并未在寝宫,反倒是在赵姬的居所,面色略微黯然。 “子婴今日心绪不宁,怕是寻赵姬以问其家父何人。”采薇心道。 快步行至赵姬屋外,心思着替赵姬说些好话解围,便听得屋内男女暧昧之声... 一时间,种种念头充斥心中,纤细的手扣在门上不知所以,不由嘲笑刚刚自己的费心费力。 【“师傅,子婴定是厌恶楚人与魏人的杀伐才如此行事的。”采薇急道,“至于他污蔑墨家之言,乃是...墨家之学非是帝王之学,子婴不认同非是怪事。那楚人...并非是子婴所杀,乃是自尽而亡。子婴一时心气,才应了下来。” “真是如此?”灵焚被折磨的有些无奈,“若是如此,鄙人明日便与秦王详论一番。” “多谢师傅!”采薇喜笑颜开,正欲离去。 “且慢。”灵焚回身叫住采薇,“若事实非是如此,子婴或许便是心思阴险之人。往日子婴对你我亲近有佳,或许为假。若真如此,子婴故意亲近与你,仅是为了鄙人所学可助秦国,务必小心。” “师傅放心,不会的!”】 “子婴,你便真的不担心师傅一气之下离秦吗?” 采薇嘴唇微动,自顾自说道,手慢慢摸向腰间铁剑... 第三百一十章 悲欢相同 屋内人影摇曳,春意盎然。屋外之人踌躇甚久,终究收剑远去。 一夜疲惫,次日的弱阳照在子婴脸上,子婴悠悠转醒。 身上虽是还有些倦意,却已比昨日好上太多。 子婴起身穿衣,眨动双眼,弱阳下屋内的一切显得不太真实。 “夫人?”子婴四顾,屋内已不见了赵姬的身影。 子婴不明所以,坐在床边,忽地摸到胖太卜留下的竹简片,背后被赵姬刻上小篆——“承蒙君恩,他日以报。望王上莫闻家父。” “呵,不想说便不说嘛,寡人昨日见了太多死人,难免杀气过重。”子婴扶额苦笑,“终究还是走了。” 子婴本是无感,走与不走皆可的赵姬,历经巴蜀一战与昨夜,此刻离去反倒有些不舍。 张敖的姬妾,父亲,与曾经的旧部皆离去,子婴亦不敢保证那位成都君是否还留在秦地。 “走了亦是无妨,秦地久日将无战,他若留下反会觉得多余。”子婴叹道。 冬日渐南,早朝的时间早已过了,子婴相信陆贾,陈平,李信三人会将一切事物处理妥当,他倒是鲜有闲时,却百无聊赖。 思索片刻,觉得昨日与灵焚之言极为不妥,该是寻到灵焚解释一番。 “王上...?”韩谈站在屋外叫道。 “韩爱卿何事?”子婴起身走出屋门,“两战已毕,大秦收了不少降将,未生出什么乱子吧?” “李统领已安排妥当。”韩谈回道,“陆相还下令,让咸阳城内的投敌富商交出半数家产,以抚大秦百姓,修缮房屋与咸阳城。陈大夫谏言,便将半数改为七成。” “不愧是陈平,够狠的。”子婴笑道,“不过咸阳城无需修筑,让那些富商始终看到城头残破,时刻让他们记住犯下多大的罪责。以免修缮完毕,他们便忘了过错,以为寡人过于苛待。” “诺!”韩谈声音有些怯懦。 “韩爱卿还有何事?寡人急需见灵焚师傅。”子婴说道。 “灵焚先生与嬴夫人...已趁夜离开咸阳,不知所踪...”韩谈跪地道。 子婴平静的脸越发苍白,半晌后忽地苦笑,“看来昨夜之言伤到灵焚师傅了,在采薇心中师傅的地位更高些吧。无妨,寡人派蒙徒去寻便可。” “回王上,蒙徒...” “蒙徒又有何事?”子婴皱眉,心态已低至谷底,竟还有坏消息传来。 “吕统领按军功被封了府邸,今日便被蒙徒发觉楚地来信至此,似是来自项羽部下...吕臣。” “寡人猜到会有如此一天,呵呵...吕臣下手倒是够快的。”子婴摇头道,“吕统领有何反应?” “极为喜悦...”韩谈颤抖回道,曾经的部下如今成了统领,却又里通外敌,韩谈五味杂陈,“需要蒙徒将密信窃来吗?” “不必了,此事寡人不想干预,全看吕统领如何抉择吧。”子婴拒绝道。 “臣相信吕统领不会做傻事的。”韩谈急着为吕马童担保。 子婴本想带着吕马童入衡山,此刻不得不改主意。 “韩爱卿将成都君,姬韩叫来,今日随寡人南下见吴芮!” “至衡山当过南阳郡,英布...”韩谈心中不安。 “英布受大挫,不会妄动的,寡人有法让他放行。” ...... 南阳郡,宛城,日头已落。 英布呆坐炼铁炉旁,静静观望着九州最大的冶铁之地。 时已寒冬,炼铁之人赤膊上阵,英布似是受不了高温,眼眶中隐隐含着泪水。 贲赫跟着英布站在一旁已久,甚是无聊。 “王上,吴芮已占了六城,为何不回军防守?偌大的九江可不能拱手与人。”贲赫开口道。 “以吴芮的实力,攻下九江郡极其容易,他只是想见到本王,讨要个说法罢了。”英布苦笑道,“九江毗邻楚国,难保项羽下一步不会找九江的麻烦。此战本意便是引得楚国与衡山之争,九江之地给了吴芮,让他正面对楚国好了。” “王上英明!”贲赫心虽不甘,却也认为此为上法。 “真是可笑。本是携手攻临江,到头来成了与巴蜀分临江。”英布咬牙道,“辛苦招揽的百越人定会全跟随吴芮,陈胜的旧臣之后,邓冲已死,葛梁叛逃,剩下一群废物...本王血本无归!” “王上比魏王豹强的多。”贲赫开解道。 “爱卿这是在安慰本王吗?” “这...”贲赫一时语塞,“这...皆是败子婴与吕泽所赐!好在,秦外有匈奴,南郡外有南阳,长沙二郡。皆是困死之局,假以时日,必亏被人攻破!” “爱卿太小瞧这二人了,能攻巴蜀,只凭一言便能算计本王至此的二人,不会固守不前的。”英布说道,“吕泽大难不死,归至南郡,必会寻衡山相助,再攻本王。子婴...” 英布想不到子婴近日的扩张之举,算计子婴让其非仁君之心,虽未达成目的,亦是有效。里外算来,对子婴的恨意仅是私放了葛梁,反倒无几。 “王上!秦国使臣已至,欲过南阳而至衡山,求王上放行!”九江侍卫跪地道。 “至衡山?!”英布皱眉不解。 “哼,巴蜀之军已归秦地,秦国还不敢与衡山为敌,当为九江而来!妄想用假道伐虢之计。”贲赫怒哼道。 英布拄着下颚思索,“函谷关外时,吴芮的人似于子婴相识,非是攻伐。难道联合衡山国攻南阳?以子婴如今的脾气会与秦国叛臣为伍?” “使臣是如何说的?”贲赫问道。 “使者说王上攻打秦国事出有因,秦王并不在意。他日取得天下仍与王上,燕王平分天下。”侍卫回道。 “呵...九江如今已是如此境地,臧荼恐生变心,所获甚丰的秦国凭什么履行前言?太假了。”英布笑道。 “九江王心知便好!!” 侍卫身后传来子婴的声音,英布以为听错,抬头看去,已换一身黑色长袍的子婴,手持赤色带血长剑,带着两位器宇不凡的男子走来,身后还跟随一位老农。 “使者是子婴?!速速护驾!”贲赫起身挡在英布身前。 子婴面色无波,轻轻抖落剑上的鲜血,“这些血便是阻拦寡人前来之人的。如此境况,寡人若想杀九江王,这些人拦不住的。” “秦王想如此变杀了本王吗?可是很难脱身啊。”英布谨慎防备着子婴,十几日前子婴杀入乱军之中的那一幕又重现眼前。 “盗匪之间的感情轻于鸿毛,九江王未带他们建功立业,反而龟缩南阳。寡人若杀了你后,招降他们...九江以为他们会为了一个死人搏命吗?”子婴淡淡道。 “少废话,贲赫定会为王上报仇!” 贲赫怒喝拔剑,直至子婴。刹那间,赤霄剑已抵住贲赫的喉咙,剑尖轻微划破皮肤,贲赫顿时呼吸停止。 “寡人只需念头一动,你会比英布死的还早。如何报仇啊?”子婴冷声问道,虽不及贲赫高大,缓缓下移剑尖,生生逼迫的贲赫跪在脚边。 “秦王...好剑术。”英布咽着口水,“不过秦王亲自来此,当非是专为杀本王吧?秦王手下的有能之士不少,随意派遣些,未尝不可如此。” “猜对了。” 子婴收剑回鞘,后撤数步。贲赫堪堪起身,退至英布身旁。 “寡人行至衡山有要事与吴芮商议,此行仅为劝得九江王放行。”子婴说道。 “哈哈哈...原来仅是此事,秦王大可派使者...” “寡人倒是如此想过,但今日一见恐怕只派使者不可啊。”子婴轻瞥双腿发软的大汉,不屑一笑。 “不懂事的东西!!” 英布伸腿猛的踹倒贲赫,“秦王与本王乃是盟...” “算了,莫要在寡人面前做戏。”子婴打断道,“大秦很久之内不会对外动兵,亦不会为难九江王。九江王放行便可,亦能免去九江将士身死。” “本王从命...” 英布解下佩剑双手递给子婴,“秦王持此剑只管南下,定无一人敢拦秦王。” “如此便好。”子婴接过佩剑,“寡人此事若成,他日定重赏九江。今日事急,便不久留此地了。” 子婴转身,带着三人离去。 贲赫喘息半晌,堪堪回过神来。子婴一行来的突然,走的让人反应不及。 “子婴太猖狂了!只带几人便敢来此!”贲赫起身朝着南方怒骂,“臣这便派大军拦住他们,绑回宛城残杀!” “算了。”英布好似失去全部力气,箕坐于地,“杀了子婴,秦兵必会灭了我等,杀了他无济于事的。何况子婴是去衡山,吕泽亦当派人面见吴芮。吴芮若能与子婴达成某些协定,不理吕氏之言,亦算是对九江...南阳有利。” “可难保子婴不会与吴芮联手攻南阳。”贲赫急道,杀气未消。 “不会的,子婴此行该是为了秦内之事,若想攻九江,亦不需吴芮相助。他...看不上南阳这片无险可守之地。”英布叹道。 本是强行平静的内心,被子婴来而复走所撩动,费力压抑的悲凉重占心头。 “本王便不该攻取临江...即便想攻,亦不该为了祸水引向衡山而杀了她...没了,全没了...”英布闭目,火光透过眼皮仍旧通红,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英布顿时一惊,慌忙擦拭,已记不得上一次流泪是何时。 贲赫见状,心有不满,一怨英布纵容子婴,毫无君气。二怨英布,如此颓废。 “秦地必遭重创,九江仅是少了些疆土,王上可有日后之计?臣为王上行之。”贲赫问道。 “再议...再议吧。且先观望九州局势,看看臧荼有何举动。”英布心不在此,挥手示意贲赫退下。 “诺!” 贲赫咬牙叹息离去,只剩英布一人望着炉火发呆。 ...... 子婴四人策马一路南下出宛城,姬韩几人仍欲南行,却见子婴转东而去。 “吴芮正在攻打九江,却不敢轻易占据全部九江之地,此刻当在九江郡六城。”子婴解释道。 “六城?可若是如此,王上大可途径西魏之地,转而过韩地。何须犯险过九江?”姬韩不解。 “此为近途,况且寡人有些话要带给英布。”子婴苦笑道,亲自之人逐个远去,他却不得不还谋划别国,无法全力处理。 “可王上似乎并未带到。”姬韩挠着头。 张敖微微思索,“王上此番过南阳,是想挑唆英布与那位统领吧?英布攻下南阳,本该赏赐有功之臣疆土,钱财,此刻却皆无法兑现,将士必然心中不满。而王上又在九江将士面前如此威吓英布,恐怕不满愈深,他日君臣离德。” “正是!”子婴微叹张敖的聪慧,却更担忧如此之人他日离去,“常山王跟随寡人伐巴蜀,寡人本该有所重赏,常山王亦该归赵地重为王,可如今寡人还为来得及为常山王吊丧,真是有愧。” 张敖长长叹息,“家父欲为沛公报仇,亦算完成心愿,还倚靠于秦王相助。秦王并未亏欠,反倒是家父该谢秦王。君王身死需停留数日,王上从六城归来,再为家父行丧事亦是不迟。” 下手之人并未给陈贺等人留下可怀疑的痕迹,只是日夜行军,让张耳衰老之体承受不住而累死。因秦地大乱,如此行军亦不会引起他日怀疑... 但张耳本不需归秦,为了答谢子婴“相助”才亲身跟随。 一份骗来恩情,却让张耳用命去感激。其子张敖亦感于此,并未离开秦地。 真心相交的人却已远去... 子婴顿觉讽刺,缓缓伸出双手,仿佛上面沾满了鲜血,心亦是黑暗不堪。只能靠着陈平的君主之言,才能稍稍安慰自己。 “成都君以为寡人近日如此杀戮是否不妥?”子婴问道。 “未有不妥。”张敖回道,并不多言。 “成都君知寡人!”子婴笑道,对灵焚离开是有所惋惜,但还未怀疑过几身的抉择。 姬韩将二人交谈甚欢,急欲插话,伸手指着东北方向。 “韩信此番撤兵,归河南后招兵买马,但河南之地有限,周围四国,陈馀之赵,韩地,匈奴,九江,他只能从韩地与九江再求兵,王上此番让九江君臣生隙,恐怕让韩信占了便宜。” “寡人此举正是为韩信所谋!”子婴笑道。 “什么?!”不光是姬韩,张敖与召平齐齐一愣。 “道理简单,项羽需攻伐不服之国,但凭借楚国的国力,强如衡山皆不敢与其争锋。楚国灭了别国,国力不会有任何损耗。大秦无心战事,待到他日恐无法相抗。便需一强国拖垮项羽,韩信之河南便是如此之国。” “可王上不怕韩信渐盛后再伐秦?”姬韩心中不安。 “韩信擅奇谋,寡人有诸位统领谨慎而行,便不会让其轻易得手。”子婴笑道,“何况,项羽不会容许旧日帐下持戟郎猖狂的,若攻不成,难免做些傻事,那时二虎相争,大秦静静观望便可。” “此番归秦,臣等必固守关隘!!”张敖,姬韩高声道。 “他日有劳诸位了!”子婴回身拱手。 贲赫离开炼铁之处,心中不满难耐,无心归家。策马上街肆意狂奔,路人只得纷纷躲避,不敢有一句怨言。 “滚开,皆滚开!!” 贲赫吼道,故意撞毁摊子,任由马蹄践踏其上。仿佛踩着的正是子婴一行人的头颅。 贲赫愤怒难消,举头四望街边之人,急于找个看着不顺眼的家伙出气。 众人慌忙低头,不敢正视贲赫。 烦躁间,贲赫忽见一牵马老者正笑意盈盈看着他。 “老东西,活该你倒霉了!”贲赫心道,策马直奔老者驰去。 猛拍马身,老者眼看便被踩在马蹄之下。 “老夫有策,可让统领高官厚禄!”老者笑道。 吁—— 贲赫猛扯住缰绳,骏马的前蹄高高抬起,向后落下,后退数步,险些让老者身死当成。 “老东西,你刚刚在说什么?高官厚禄?你知道本统领是何人?九江王手下,最受仰仗之人!需要你个穷酸之人指路?”贲赫皱眉问道。 “统领若是不相信,便不会如此发问了。”老者笑道。 “看来老东西非是常人。”贲赫心道。 “有什么狗屁谋略速速说来,但若被本统领发觉是诓骗,定让你生不如死!”贲赫语气不善,大喝道。 “计策固然可行,但还要看局势是否属实。”老者丝毫不慌,“老夫听闻九江王已有十数日颓靡,无心国事,可是如此?” “是又如何?”贲赫皱眉思索,“老东西莫不是别国之君派来,说服本统领背离九江王吧?告诉你,做梦!” “哈哈哈...自非如此。”老者开怀一笑,“老夫虽是韩大统领的说客,却是为河南,九江二国而谋,为统领而谋。” 贲赫闻言一振,“此地不宜深谈,随本统领出城!” “好好好,便依统领所言...” 第三百一十一章 诸方谋划 未至宵禁,蒯通故作慌乱逃命,策马南驰出城。 贲赫待蒯通逃开一段距离,调转马头追赶。 二人一前一后,好似是贲赫追捕猎物,直至二人均出城。 “老头,你还真会挑地方,此桥乃是子婴借兵时夜寻王上之地。”贲赫望着桥边不断喘息的蒯通笑道。 “哈...统领刚刚的气势,老夫险些以为真要杀老夫呢。” 贲赫闻言,心头一畅,嘴上却毫不留情,“身为统领自该有追敌不死不休的霸气,不像那个韩信,一路追杀子婴至绝路,仅仅败了一次,便撤出秦地。” 蒯通心有不服,“统领只知当年的魏王假终究身死,却不知他一路狂袭秦地。若非是他相助魏豹,依韩大统领与老夫的谋略,魏假攻秦不顺,西魏境内的大军便不会轻易威胁河南兵。韩大统领即便战败,亦无后顾之忧。可惜,两方最坏的结果皆出现了。魏豹一路通畅无阻,韩大统领却遇到了从南阳归来的子婴...国中还有申阳,不得不撤离。” 蒯通下意识瞥了一眼贲赫,似在埋怨英布相助子婴。 “哈哈哈,老头无需怨言,王上此番亦未讨到好处。”贲赫笑中带怨,“此战王上若杀子婴,兵出峣关,秦地亦会归于九江疆土。王上偏偏要先助子婴先破韩信,再随楚国分秦地。唉...盗贼谋略起来,反倒是坏事。” 蒯通暗笑贲赫故作聪明却不知英布的高明,并未将深意告知。 “说吧,老头。韩信想如何?这高官厚禄从何说起?”贲赫问道。 “这倒简单。”蒯通淡淡道,“依韩大统领思略,项羽平齐后,下一步非九江即陈馀。此刻看来,当是陈馀为先。其后若伐九江,却隔河南,衡山。项羽不会妄动那些百越人,故河南与九江唇亡齿寒。” “少废话,需本统领如何相助?”贲赫急道。 “老夫无非是让统领知晓利害罢了。”蒯通笑道,“韩大统领需...从九江征兵。” “什么?!”贲赫惊道,渐渐被气笑了,“本统领只听过借兵,这从别国征兵,韩信倒是真敢想。” 若是借兵,河南便欠九江一个人情,征兵简直是对一国之君的冒犯。 “韩大统领自是想过借兵,但以九江王在临江的威望,恐怕招不到兵马,即便有所归附,亦是心有不服。到头来,不利九江亦不利河南。九江王的秦兵亦不会轻易外借,此乃最佳之法。” 贲赫思虑片刻,觉得此言有理。临江之人受不了他们九江人的行事之风,反倒乐于跟随别国。但他在其中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无功便无官禄。 蒯通眼中微动,看穿了贲赫的心思,“韩大统领虽擅奇谋,与项羽对抗亦需不少兵马。定会引得九江王心疑,贲赫统领既是九江王近臣,若能趁其颓靡不让其发觉国中异动,便是大功一件。” “呵,这倒是简单。”贲赫恍然大悟,咧嘴点头,“等等,老头,你早便知晓本统领名姓?!” “这是自然。”蒯通眯眼一笑。 “还不是老糊涂嘛。” “凡事虑而后动,老夫在秦地大难不死,敢只身入九江王疆土,自是有备而来。” “哦?思虑怪远的。”贲赫的笑容灿然后一逝,忽地策马逼近蒯通面前,杀气蓬勃,“如此行事,即便韩信输了,亦可趁南阳郡空虚,转而攻南阳,以有后路对吧?!” “啊?这...”蒯通一惊,未料到这个不懂大局之人,碰到与己相关之事竟如此精明。 “项羽攻九江,乃是因王上不发兵跟随平齐,后妄动临江。韩信若征兵后,不与楚国为敌,打着曾为楚国持戟郎的身份灭了九江,以项羽的脾气,反倒会厚赐韩信。那时,本统领与王上便全成了韩信的垫脚石了!对吧?!” “这...贲赫统领只对了一半。”蒯通索性将话说透,“英布连妻皆可杀,今又不得人心,难免日后轻易别国所灭,贲赫统领亦会跟随受难。倒不如今日为己身寻一条后路。” “本统领说过,绝不会背叛九江王!” 贲赫扯住蒯通的衣襟,生生将其抬离马身,脚踢马肚,彻底让蒯通悬在半空。 “世上之谋士尽是狗屁,只会阴谋算计。王上虽为大盗,却比尔等强的多!”贲赫吼道,额头青筋暴起。 蒯通嘴中流涎,张着嘴却无法言语,眼珠不自觉的向上翻去。 “老夫一生谋略竟要死于莽夫之手?!”蒯通心中不甘。 嗖—— 贲赫身侧弓箭破空之声袭来,连忙松开蒯通低身躲避。 蒯通被重重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双手捂着喉咙瞪眼探头,大口喘息。 贲赫大怒,调转马头正欲发难,却愁未带弓箭,只能逃跑。 “大事未定,贲赫统领便要离去,恐是不妥吧?”桥对面一身形颀长男子策马而来,行至桥中竟扔掉弓箭。 贲赫松了口气,马上交锋他并不畏惧。 “狗东西,竟敢偷袭!” 不由分说,贲赫策马冲上桥面急速奔袭,那人已停,贲赫欲仗着马速打来着个措手不及,一击必杀。 桥上男子缓缓拔剑,贲赫已冲至其面前。 “狗东西!来不及了!” 贲赫长剑猛地挥去,即便那人拔剑以对,势必要被骏马携来的冲力击倒。 “莽夫!” 男子轻笑,长剑在手,俯身拉过贲赫的缰绳,顺势一滑,一瞬间整个人从马背贴在另一匹马的身侧。 “看剑!”贲赫大吼,扭转剑头向下斜刺。 卯足力气的一刺竟落空,男子绕过马肚已至马的另一侧,腰间提力,一跃至马背,稳坐于贲赫之后。 贲赫僵在原地,月色照映下,那男子的长剑已横在他的喉咙间。 “看来阁下不懂御马,可想与在下下马一试?”男子笑道。 “不...不必了。”一日之间,被两个人剑触喉咙,贲赫本是盛极的怒气被恐惧彻底打散。 “敢问阁下名姓...”贲赫颤抖道。 “陈留郦商,而今为韩大统领部下。”男子淡淡道。 “呵...”贲赫苦笑,“原来那老头非是只身前来啊。” “阁下错了,蒯先生失踪之后,在下便至南阳寻人,蒯先生若逃离秦地不归河南,只能至此。”郦商说道。 “说来你真是够好运的,若仍跟随刘邦,或是魏王豹皆会被子婴所杀。”贲赫心有不甘。 郦商不以为意,缓缓抽离长剑,“如今韩大统领虽败,若开战九江,英布有几成胜算?阁下可否能从战中全身而退?” “临江之人不喜王上...胜算极小。”贲赫无力道。 “在下给贲赫统领最后一次机会,蒯通先生之事...” “在下做!”贲赫应声答道,“明日在下便着手此事!” 郦商淡然一笑,身形一动,收剑换马一气呵成,重坐于贲赫面前。 “贲赫统领若是聪明人,当不会再有别谋,他日以征兵之数,官,禄皆不会苛待统领。”郦商平静道,“回去吧,七日之内给派人至河南答复便好,心若不安合作亦不长久。” “是...”贲赫策马调头,险些落入水中,擦了擦脖颈见的汗水,北归而去。 郦商行至蒯通身旁,伸手将其拉上马背。 “河南至九江,一路的要处皆需蒯先生打通,还不是身死之时。”郦商开口道。 “多谢...郦统领即使相助,不然老夫命丧此地了。”蒯通心有后怕。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贲赫此行鲁莽出城,不安归城,即便英布未心疑。贲赫心有算计,定生间隙,再忠君的臣子,亦会渐渐生了异心。” “呵...那个老东西亦是如此而言。” ...... 快马奔袭,南方的似雨薄雪淅淅沥沥下了两日。 子婴四个北地之人小觑了南方的寒意,刚至六城便躲在客栈之中躲避。 姬韩身捂被子,张嘴哈着寒气,引得身旁的召平与张敖时不时白眼相对。 昔日的韩城贵族,如同涉世未深的童稚,子婴低落的情绪一时被驱散。 “这吴芮不动则已,而今竟轻易攻占整个六城,当真不可小觑。”与张敖同披一被的召平开口道。 “只怪英布治国无法,又招揽百越人,恐怕城内之人争相开城门以让吴芮攻入。”子婴解释道,伸手抢着姬韩的被子。 “英布躲在南阳不出,吴芮在六城恐怕待不久,王上速去见吴芮吧。”姬韩急道。 “见他?!”子婴心中冷笑,“身为大秦旧臣,该是他见寡人才对。” 子婴心虽有气,但思虑吴芮丧女,亦是知晓此言不可。 往往最不喜战之人受到刺激,别任何人皆要残暴。 连毛乔皆不辞而别,吴芮的盛怒恐怕非同小可。 但愿毛苹此时还能在吴芮面前说上话,寻到毛乔牵丝引线,找个不记君臣礼数之地商议才好。 思虑之中,子婴听得门外隐隐有异动,下意识摸向被子下的赤霄提防。昔日带宇宙锋杀敌,事后心疼不已,此行特意换剑而行。 张敖几人不知何事,看了看门外,又看回子婴。 脚步声渐大已至门口。 嘭—— 两位身材瘦小,衣绣梅花的佩剑男子踢开房门,凶神恶煞怒视四人。 “看来一路虽是无防,入六城之人皆在监视之中!”张敖心道。 “王上,要动手吗?”姬韩皱眉小声道。 “莫要惹急了他们,到时自称大秦使臣,欲要面见衡山王便可。”子婴小声回道。 四人神色一紧,那二位凶狠男子反倒面面相觑,似是有些羞愧。 “原来北人...龙阳之癖如此兴盛。” “真的是,还有老人...” 二人无奈摇头,瞥见子婴身下被子支起的剑柄,齐齐扶额叹息。 “不堪入目!” 张敖顿解二人何意,心中一急,“我等...我等乃是大秦使臣,特来面见衡山王。” “老夫乃是大秦东陵侯,不谙此道!” “管尔等是何人,恶心人便不对了。”一男子叹道。 “就是,何况诸位还是从九江至此,少拿秦人蒙骗了。”另一男子话锋一转,“英布的人该杀一万遍!!!” 姬韩正欲拔剑,二人身后已经沾满绣梅之衣男子,皆是抽剑以对。 “王上...又动不得他们,此刻如何是好?”姬韩问向子婴,若真动起手来,姬韩相信凭借四人便可屠了整个客栈,偏偏无法动手。 “梅花...?” 子婴眯眼思索,如此喜爱梅花,而绣在衣服上之国,只有衡山国内的台侯国。 这群人皆是台侯梅鋗的部下。吴芮之女身死,梅鋗皆跟着齐动! “梅鋗来了便好,合传胡害也该在此地。”子婴心道。 子婴暗下赤霄剑,高声道,“我等当真是大秦使臣,合传统领曾与在下有过一面之缘!诸位速去寻合传统领,便知我等真假!” “哦?别的统领可否认出?”瘦小男子笑道。 “摇毋余,华无害并未见过寡...在下,只得合传统领可行。”子婴解释道。 “原来如此。”另一瘦小男子猛地一喝,“一群贱东西!打探好了台侯亲临六城,合传统领驻守梅岭,便如此诓骗我等?!杀!” “这...杀了再议!” 子婴见解释无用,懒得再故作谦卑,拔剑越起,“此番便当是给吴芮些教训了!” 气场陡然一变,门口处众人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属实提不起刚刚的嚣张劲。 “你...是何人?” 话音未落,子婴已杀至跟前,数个台侯国兵捂着胸口倒地,其余人纷纷四散退后。 子婴转身看向姬韩,张敖二人,“离国在外,如何是寡人帮诸位杀敌?” “臣这便相助!”姬韩应道,与张敖起身冲出屋门。 子婴动作过于迅速,姬韩二人方才仅是稍慢一步。 在子婴威势之下,姬韩挥剑格外有力。百越兵本擅剑术,此刻竟堪堪被逼后撤,一个不备身死当场。 “杀光他们!” “诺!” 客栈处处溅着鲜血,本无客人之地变得更是死寂。 负伤奔逃的台侯兵生生撞开外门,冲至大街。 子婴生怕将事闹大,正欲越下楼追赶。 “毛...啊!” 刚刚出客栈之兵,被莫名斩杀推倒屋中,张敖与姬韩齐齐一愣。 众人看向门口,白衣染血的毛乔,面色惨白而进,伸手关上外门,抬头惊疑望着子婴。 “果然是王上亲临,可...又为何屠杀百越将士?” 毛乔脑海中的子婴,乃是可将一座桥命名首字给予将士,率先涉险的仁君。 相离不至一月,竟有些不敢相认。 张敖顿觉气场不对,扔剑解释道,“阁下莫要误会,是这百越之兵以为我等乃是九江国人,故痛下杀手。我等皆是为了自保。” “对...正是如此。”姬韩附和道。 “自保便杀了?还欲追杀之?!”毛乔语气颤抖,“呵...臣归衡山便知晓了王上剑术已是不凡,若想报身而不伤敌,很难吗?” “寡人乃一国之君,若遇敌刀兵相向,杀之有何不可?若按刑律他们亦是死罪。”子婴淡淡道。 此言一出,毛乔双目睁的更大,狠狠捏着手腕,终于确定是真的。 “昔日的王上乃有天下之主之气,臣处理过衡山一事,便可劝吴芮重归。而今看来王上已非那个人。臣...失望至极。” 子婴心中的压抑重被唤醒,知晓南方少战事宗族之感强烈,毛乔又身为诗人的亲人,更是感性一些。 但...一国之君真的要事事与人祥和而处吗? 为了近日的战事,在巴蜀栈道,在秦地武城,数次险些身死,还要事事想着给旁人一个解释?! “毛爱卿往日所见,今日所见皆是寡人原貌。寡人杀之无愧!”子婴冷声道。 “这些人若是不知实情的秦人,王上亦会如此吗?”毛乔直视子婴问道。 “秦人心向寡人,他们此刻却非是。日后若诚心跟随,寡人必以礼相待,不会如此。”子婴认真回道。 “霸道非道!”毛乔攥拳大喝,眼中隐隐有泪水。 子婴闭口不语,不想再解释,方才杀敌之时似乎没有此刻疲累,南方的寒气又莫名袭上全身。 二人对视良久,其余众人不敢插话。 毛乔扭头似在擦拭眼泪,“王...秦王至此有何贵干?” “见吴芮。秦地五谷稀缺,寡人需派臣子至衡山,以图寻多产之法。” “那便派人来此好了!你何故亲临?!”毛乔弯腰吼道,转身猛踢着门框。 “寡人怕吴芮不答应,亲临此地以图说服。”子婴被问的越发不耐烦。 “你如今来此,吴芮便能同意吗?!”毛乔吼完,捂着额头,“真是的,被你气到了!吴芮本便无战之心,今又丧女,灭了英布早便不想做着衡山王了!” “如此说来,寡人弄巧成拙了?”子婴脸色复杂,“倒也无妨,如今无论他愿意有否,寡人总该为始皇讨个说法,叛臣之臣杀之无妨!” 第三百一十二章 算命 话音未落,毛乔夺门而去,在街上呵退前来观望的百姓,不见了踪迹。 一番厮杀重归于宁寂,寒意袭身,子婴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像杀了几个强盗便被人赶走的猴子。 “此人可是王上旧交?”姬韩问道。 “算是吧,攻巴蜀前来秦,西魏败亡时离去。”子婴叹道。 姬韩心有不解,“看来私交不深,如何敢对王上如此,真是找死!” “爱卿他日若有闲暇,便从汉中西,南下木门道至巴蜀,那时便明白了...” 旧事涌上心头,虽时不远,却觉隔世。那时巴蜀,西魏皆在,忧心不安,却有诸多友臣相助。 曾想过大事已毕,对其大加封赏,再图大业。到头来,却是这般结果。 “王上切莫忧虑,此人若决意背离王上,便不会隐瞒此事。”张敖宽慰道。 “或是如此吧。”子婴神色复杂点头道。 召平静立一旁不语,在他心中,子婴惨暴之行,可做可不做,换作旁人杀了便杀了,亦不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但...他是秦王,因那个字,他在世人心中绝对不是仁君,行仁事或被当成虚伪,若做杀事,定会被人当做本性毕露。 “可那个衡山王,真的能摒弃王位而不坐吗?”姬韩问道,“刚刚那人是在诓骗王上吧?” “吴芮或许能做出此事。”子婴分析道,“但王位非同小可。因有吴芮在,梅鋗才甘愿在梅岭当个侯,东南驺氏二人也才会暂时安分。吴芮若此时决意如此,百越之中必生变动。” 子婴顿了顿,“先寻吴芮要紧。丧女在先,他该不会留在九江王殿,或在六城外的山水处排解忧愤。几位爱卿速去寻找吧。” 身为楚地,六城周围山水众多,子婴却无法叫上名号。 六城便是后世的六安,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造反后,汉武帝忌讳衡山国名,便取六城,安风首字,将衡山国改为“六安国”,意为“六地平安,再无反叛”,六安之名由此而来。 而周围的山水,后世名有万佛湖,佛子岭,天堂寨...不太可能为如今的名号,只能给张敖几人大致的方位寻找,约定九江王宫外碰头。 “诺!”三人应道。 子婴四人重归屋子,打开窗户见四下无人,一跃而下。 姬韩担心召平趁机脱逃,执意带着召平同行,张敖则单独行事。 子婴本有多地想去,行至大街上却有些茫然,怀抱赤霄剑无所适从,伫立一旁观望行人。 虽是战时,街上却人头攒动,厌恶英布治国的九江国人,终于有胆子出门闲逛。 吴楚之人来来往往,不如秦地之人高大,却相貌清秀,格外养眼。 偶有吴越美人经过,亦是引得年轻男子纷纷侧目。 子婴无心于此,目光被街边蹲坐的老者吸引。 长发老者蹲坐于地,面前摆放着八卦之物,似是以算命为生。 八卦虽传为伏羲所画,除了中原,百越亦是格外精通,以至后世怀疑上古诸多传说。 加上葛梁之言,子婴行至老者面前。 “公子气宇不凡,却忧上面额,可有要事可问?”老子问道,声音格外慈祥。 子婴不觉皱眉,老人从未抬头,若不是故意恭维,便是方才便偷看他。 “本公子当真有一事,不想直言,只想问可否成事。”子婴淡淡道,随手扔下一贯方孔钱。 “老夫便为公子算上一算。” 老子收钱入怀,拿出五十根蓍草方于地上,另选一根横放,仅用四十九根,时而分成两堆,时而夹在手指中间,嘴中念念有词。 子婴静静观望,老子翻来覆去,一个流程足足重复六遍,终于停手。 “公子此事为‘否’卦,乾天在上,坤地在下。虽是当位,但乾气向上,坤气向下,君臣不合,六气堵塞,天地不通。” “否?”子婴苦笑,“那便是不成了?” “没错,‘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老者笑道。 “算的不准,这些钱当做送你了。” 子婴强掩失落,转身便要离去。 “公子不想知道何爻变吗?”老者抬脸叫道。 “爻变?”子婴心中一动,回身却见老者浓眉大眼,笑容满面,竟觉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本卦仅是当前之意,爻变成另一卦,乃是指引方向以破局。”老者笑道。 “还请先生详告。”子婴拱手。 “无需多礼。”老者摆了摆手,“九四变为六四,‘否’卦便为‘观’卦,‘观国之光,利于宾于王。象曰:观国之光,尚宾也。’本是堵塞不通,公子若如臣见君般有礼,自会得到国君的赏识,大事便可成。” “让寡...本公子去给那人称宾?!!”子婴气上心头,脱口而出。 “此宾客他日定有大得,六四之后便是‘九五:观我生,君子无咎。象曰:观我生,观民也。’此时称宾,他日得民所拥戴,有何不可?” “民吗?” 子婴回想到楚营之时,百姓齐齐出城,势压楚军,方得了一线生机。武城之民听得他战时所需,便将珍贵百倍的耕牛相送... “是啊,本公子该是为民所动。”子婴叹道,“可若已做了非是宾客所为之事又当如何?” “‘六三,观我生,进退。象曰:观我生进退,未失道也。’”老者笑道,“无道则事不成,倘若公子以为非是无道,以进退为术,定可‘无咎’。” 子婴沉默,思索半晌,渐渐平下心来。 “那原本不通的君臣...”子婴问道。 “否卦虽为泰卦的覆卦,但由泰变否易,只需‘城复于隍’,否若变泰则渐行。”老者正色道。 “本公子知晓了,多谢先生。” 子婴正欲从怀中再掏钱财,被老者起身拦住。 “公子不可。”老者急道,“老夫见公子自觉何处相视,此卦本该赠与公子,不可再收钱财。” “敢问先生名姓,他日必当厚报!”子婴认真道。 老者忽地一顿,“老夫...姓负。” “傅?” 子婴思索,商朝国君武丁大臣名傅说,便是后世的傅姓始祖。同为商朝大臣之后,子婴一时间感觉与老者格外亲近。 “在下近来所见老者,皆引得心头不快。先生是首个令在下喜者。”子婴笑道。 “哈哈哈...老夫亦是如此。”老者笑道,“公子该有大事在身,老夫便不与公子长谈,大事要紧。” “多谢!” 子婴心有计策,不再逗留,双眼寻找其他客栈,直奔而去。 子婴走后半晌,老者仍蹲坐八卦与蓍草前,“像,太像了...总归算是血脉相连啊。” 脚步声传开,一中年男子缓步至老者身后,碍于旁人众多并未施礼。 “君上,大事可成?” “成与不成还要看子婴的行事,此次算是帮他亦是帮本王了。”老者小声叹道。 中年男子附身静静帮老者收拾着摊子,笑谢绝众人,“今日不算了,改日再来吧。” 旁人自觉无趣,四散离去。 二人一前一后,行归住处。 中年男子心有不安,“王上以为子婴可否能说服吴芮?况且,子婴为秦事而来,此刻该还不知梅鋗,吕氏等人争夺衡山,九江之地一事。似是帮不上忙。” “吕氏与子婴恩怨极深,只要他们能在吴芮面前相遇,吕氏之事便不成。”老者笃定道,“至于那个梅鋗,即便得了吴芮之地,亦是难以得到吴芮般的威望,何况一个夫差之后,一个勾践之后,本王想在越人之中弄出些动静,不难。” 老子毫不忧虑,话锋一转,“齐地此刻如何了?” “田横立了田荣之子为王,因有项庄在,项羽并未有再伐之心。济北国之地倒是便宜臧荼了。”中年人回道。 “呵呵...非是项庄在便不伐,项庄被老夫所劝当是暗地中的齐王。”老者笑道。 “这是王上的计策?!”中年人一惊,“他是项羽的亲眷,如此一来齐地岂不是...” “莫慌,为了女人便想当王之人,不足为惧。齐人心向田氏,他日若乱,便是本王一举夺下之时!” “可...以项羽的实力,绝不会坐视不管。”中年人皱眉道。 “项羽吗?这便是本王今日相助子婴的原由,他便交于子婴对抗吧...” ...... 天色已暗,月明星稀。 一山北侧落雪,南侧结花。一道大峡谷横立山中。 身材不甚魁梧,却不怒自威的男子站在峡谷上,双目无神,愁容满面。 一清秀女子静静将兽皮披风披在其身上。 “王上,天色不早了,英布当是不敢归九江,早些归城吧。”女子劝道。 男子伸手指着山坡,“夫人,这山坡之景是否便为公主之命?昔日还是花开遍地,不知从何开始,一片荒芜死寂。” “王上节哀,保重身体...”女子于心不忍道。 男子满腹愁意,紧紧拉着披风,“唉...本王当年为何要反秦!为何要将女儿许配给英布?!!若不反秦,只需安坐官位,女儿亦不会死!英布分明是盗贼出身,本王当年是看上他哪一处了?!” 咆哮声回荡在山谷,毛苹怕吴芮身有不测,慌忙拉着吴芮退后。 “王上,梅鋗与吕氏已在城中等候多时了,该去见一见了。” “呵...皆知寡人不想再称王,急着分地来了。”吴芮苦笑,“便让他们等吧,他们等得起。” 毛苹心知吴芮难过,不忍再劝。 二人身后侍从中,忽地挤来一衡山之兵。 “王上,六城出事了!台侯之兵,被人在客栈中尽杀,不知何人所为。”衡山兵跪地道。 “小事...小事。”吴芮毫不放在心上,“若无旁事,便推下吧。” “倒还有一事,一外地之人入六城,在客栈中吟诵诗作,尽是悲凉,但句式却极其怪异。”衡山兵说道。 “悲凉?何人还有本王悲凉?”吴芮苦笑。 “回王上,那人说是为王上之女所作,吟诵之句引得不少城中之人泣泪。”衡山兵手捧竹简递上,“这便是旁人抄录的。” 吴芮无心理会,毛苹替其接过。 毛苹端详半晌,先是皱眉,面色渐渐黯然,似要落泪。 “是何诗句?”吴芮问道。 毛苹只觉喉咙发酸,说不出话来,打开竹简以示吴芮。 吴芮侧目望去,“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故国不堪回首...” 吴芮小声念着,回想起旧日在鄱阳时,女儿绕膝笑玩之时,那时女儿的笑声恍惚还在耳边萦绕。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吴芮彻底绷不住,眼泪夺目而出,“本王的女儿已有多年未见...真不知临死之前是何面貌,是否与三年前离家之时相似?” “王上...节哀...”毛苹擦着劝道。 二人相拥痛哭半晌,吴芮回身红着眼睛看向衡山兵,哽咽道,“那人身在何处?寡人速要他一面!” “那人该是还在客栈。”西魏兵回道,“臣这便令他前来此地。” “算了。”吴芮叫住道,“此处山地难行,让他速来九江王殿吧,本王亦该回去了。” “诺!” 两个时辰后,吴芮毛苹乘坐五乘马车归至王宫外,一路所见男女只知英布被逐,笑意盈盈,却不知乃因衡山王女身死,才又如此局势。 吴芮见状只觉格外痛心,入宫时幸好有毛苹与毛乔二人搀扶,才不至于栽倒。 坐于王位之上,吴芮拄着手臂闭眼。 殿下脚步声传来,吴芮睁眼望着,非是相见之人重新闭眼。 “衡山王节哀。”一披发消瘦,衣上绣满梅花的青年拱手道。 “多谢台侯。”吴芮强行开口道。 “本后...特做巴蜀之地神鸟衣,以献衡山公主。”青年女子掩面而泣泪,“本后国破亡父,次兄身死,长兄重伤不醒,能知衡山王心中悲痛。” 吴芮听闻此言,强忍住的泪眼重新划过面庞,毛苹边掩面边帮吴芮擦拭。 “公主身死...乃是本王之过,本王万分自责,有劳夫人。”说到最后,吴芮已泣不成声。 梅鋗本是跟着叹气,听闻吕雉此言,心中甚是不屑。 伐秦之时,梅鋗便于刘邦交好,而今刘邦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梅鋗猜到吕氏定在其中捣鬼。 “衡山公主身死乃是无妄之灾,夺权沛公,以至巴蜀国灭,吕泽重伤亦是野心跟随范增伐秦,皆是活该,如何可与公主相比?!”梅鋗气道。 吕雉神色一滞,而后恢复悲伤之色,“夫君伐秦时得罪了子婴,才会被子婴所杀,家兄亦是为报仇才跟随范增,台侯如何如此思虑?” 说完,故作痛心,高声抽泣数声。 “哼!你们吕家做过何事自己清楚!”梅鋗极为看不惯吕雉如今的模样,“英布为攻临江,杀害衡山公主,衡山王被骗故一同伐临江。那时,子婴正在攻打巴蜀,尔等为何还能插手临江一事?!” “那是...被子婴逼得不得不逃望临江,后发觉南阳王陵在临江作乱,顺势助临江王平乱,却不料临江王身死,便暂理临江,想着他日归还共尉公子,却不料共尉后被子婴所擒...”吕雉抽泣道。 此刻的南郡,虽然襄阳已在手中,但无论北上,还是东出,都会有阻碍。不敢动东方的衡山,北方的南阳英布亦非轻易可克。 吕雉听闻吴芮想弃王不做,信不过随何,连日亲自从江陵赶来。 “说的倒是好听,这些诓骗之言真的以为能骗过衡山王吗?什么悲叹衡山公主,只是贪心不足,想占衡山之地!”梅鋗喝道,“衡山王本是越人,衡山之地轮不到你来觊觎!” “住口!”吴芮听得心烦,“衡山之地,何人想要拿去便是。二位若非是吊唁公主,只为谋地。一个归梅岭,一个回江陵吧!” “公主...呜——”吕雉重新痛哭,泪流满面,险些站不稳。 “本侯不仅吊唁公主,还要为公主报仇!”梅鋗愤愤道,“衡山王已占六城,怕再伐九江,引得楚国心怨,本侯不怕!本侯只需带梅岭与衡山之兵便可去南阳灭了英布!项羽若是敢攻来,本侯便联络东南驺无诸,反了那个自称霸王之人!” 梅鋗话虽莽撞,吴芮毛苹却知其真心。 “台侯的好意,王上心领了。”毛苹哽咽道,“王上怕的便是楚国不休,再起纷争百姓受苦,不然...亦不会久留此地。” “管他什么天下人?本侯心意已决!”梅鋗大声道。 “本夫人亦早有此意,南阳毗邻南郡,本夫人可联络衡山兵,兵出东,南,必会至英布于死地!”吕雉擦泪急道。 “夫人心受多创,尚能为本王谋划,多谢...”吴芮感激道。 子婴身在殿外,将几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不禁感叹吴芮过于心善,连吕雉如此易破的假话皆信。 “王上今夜最想见的人是公子,如何还不入殿?”宫外衡山侍卫提醒道。 “这...”子婴正欲迈腿,碍于吕雉在内,狠撕下下一块黑衣之布,蒙在脸上,“在下这便前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吴芮的救赎 往日尸横血流的九江王殿外,早已被清理干净,血渗在地中属实无法清理之处,已被人在落雪之时种上了桑树,烹人的大鼎不知被衡山兵送往了何处。 昔日之景不复存在,九江之人笑声漫在街头,而子婴面前的吴芮却无法提起笑意。 子婴低身迈入大殿,面前忽被一白衣之人挡住。 “你不要命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是毛乔的声音。 “寡人说过,有要事与衡山王相商,此行不为征伐,为秦地之民而来。”子婴决绝道。 毛乔袖下的双手直颤,“殿中二人,一个是吕雉,一个是心向刘邦的梅鋗。他二人为九江,衡山疆土,光是侍从便带了数百余,六城外的援兵不下一万,若被他们认出,吴芮都保不下你!真以为一块黑布便能隐瞒身份?” “无妨,他们若生事端,寡人可让他二人身死当场。”子婴淡淡道。 回想起老者的‘宾于王’之言,子婴收起了杀心。 殿上吴芮四人沉默已久,见子婴与毛乔僵持,不由生疑。 “毛乔,为何阻拦诗者?!”吴芮皱眉问道。 “他...”毛乔眼珠转动,急道,“此人带剑上殿,属实不妥,臣正劝此人卸下佩剑。” “胡闹!诗者又非刺客,灵均先生尚喜佩剑而行,哪有随意卸剑的道理?”毛苹急道,生怕毛乔惹怒吴芮。 “无妨!芈原先生乃是贵族可佩剑,在下仅为一使臣,自不敢与其相比,当卸剑。”子婴说道,将剑交于殿外侍从,“劳烦送至宫外,以免杀气惊扰了衡山王。” “你若无剑,便再无生机了!”毛乔小声道。 子婴不再理会,不带赤霄而行本在他的计划之中,即便毛乔不说,他亦会找机会让人送出。 侍者捧剑而出,子婴低身缓步至梅鋗,吕雉声旁。 吕雉偷瞥子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敢问先生是何国使臣?”吴芮问道,语气极其平和,“为何以布蒙面?” 毛乔闻言一愣,默念子婴千万不要说是秦国。 赵国,魏国虽被匈奴所侵,假借其名亦可脱身。 “在下...秦国使臣...荷华!”子婴拱手恭敬道,“只因相貌丑陋,不敢惊吓衡山王。” “秦国?!!” 毛乔面色煞白,吕雉,梅鋗瞬间变悲痛为愤怒,而毛苹则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子婴。 “巴蜀乃是秦国所灭,子婴还敢派使者来此?!”梅鋗大怒。 “台侯此言何意?此地本为九江国都,今为衡山王所有。非是梅岭,非是南郡,在下来有何不可?”子婴回斥道,“衡山王曾为大秦鄱阳令,今女身死,王上特来派在下吊唁。” “为吊唁而来,我等自是欢迎。”吕雉忍怒道,随后小声,“你给本侯等着,子婴敢在楚营羞辱本后,往日的账便算在你身上!” “真是子婴派来的吗?”吴芮闭眼喃喃道,“本王多谢秦王了。” 三年以来,吴芮不清楚秦国对他这个叛臣是何心思。本是保卫百姓不被流寇所侵,而后天下反秦成势,加上苛政,吴芮以为秦亡后天下便能安稳。却不料,事与愿违,天下的征伐仍旧不休。 后子婴改政,女儿死于伐秦统领之手,吴芮更是动摇当年的抉择。子婴若是怪他,他反倒能心安。不计前嫌的来吊唁,吴芮感激中夹杂着愧疚。 “什么吊唁?!子婴分明是知晓衡山王退位一事,前来夺疆土!”梅鋗气道。 “台侯误会了,大秦大战刚止,王上并不知南方之事。”子婴淡淡道。 “呵...”吴芮苦笑,“诸位无需多言,秦王若是真想要衡山之地,本王亦会相送。什么王位,疆土,如今本王早已不在乎了。” 吴芮长叹一声,“公主死于临江,而今尸骨...无存,便用沛公夫人所制衣物做衣冠冢吧。三位既是同为吊唁而来,便赋诗以告慰公主之灵,哪位之诗上佳,本王便多赠些疆土。” 子婴心中一觉,吴芮乃是听到他的“诗作”才招他而至,难道真想将疆土大部分送给大秦? 即便吴芮真有此心,他却不能收下,且不论如今大秦内的局势,单单隔着别国的两块疆土收下反倒难以治理,还会引得越人不满,平生事端。 但...给了梅鋗和吕雉又都不利于他,唯有先赢过他们再说了。 吕雉与梅鋗对视一番,似在商议些什么。 而后梅鋗上前一步,“此地为楚地,本侯便赋楚辞一首。” 梅鋗高举双手向天,紧闭双眼,“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巫阳对曰:‘掌梦,上帝其难从。’...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魂兮归来!哀江南!’” 楚辞已毕,梅鋗泪流满面,吴芮身倚王座掩面痛哭不止。 “女儿,魂兮归来...” 吕雉嘴角轻笑,毛苹与子婴当即愣在原地。 “这是梅鋗作的?这tm分明是屈原的《招魂》!吴芮有个女诗人的妃子,竟然没听过屈原的辞?!”子婴心中呐喊。 屈原国破王死,才能从心底做出此辞。子婴本想寻后世诗篇便有胜算,后主李煜便是不错的选择,但本该同是婉约之风,屈原的悲痛陡然壮烈,非是李煜可比。 子婴也是佩服梅鋗的记性,全文近一千五百字,梅鋗竟能一字不差吟了出来,当真有备而来。 毛苹碍于场面,不敢提醒吴芮,也觉得没必要提醒吴芮。 “咳咳咳...”吴芮泣不成声,悲痛至极,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衡山王莫要悲叹,人死不能复生,当思生者。”吕雉安慰道。 毛苹不断拍着吴芮的后背,嘴中不停劝说,废了半晌终于让吴芮重新稳坐。 “若公主在天有灵,亦不想看到衡山王这般模样。《易》虽有言: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但此卦名为‘小过’,衡山王不可如此。”吕雉说道,伸手指向殿外桑树,“本后不才,只能作上一两句,以告慰公主,以抚慰衡山王。”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吕雉缓缓吟完,退回原位。 吴芮嘴中默念诗句,面色渐渐平和。 其诗间有桑,还,逝之字,似是与《招魂》同义,真意却是讲述爱情,以暗示吴芮珍惜毛苹。又引用着《易》中之辞,暗中显示自己博学多闻,非是无法作诗以抗衡,仅是不想引得吴芮过于伤感。 毛苹心知何意,不由向吕雉投来感激的目光。殿中侍卫齐齐心谢吕雉,时不时怒瞪梅鋗。 梅鋗紧握双拳,本想着一鸣惊人,反倒被吕雉摆了一道。 子婴看着梅鋗,吕雉二人不停摇头。 “不要脸!真tm不要脸!一个抄《楚辞》,一个抄《诗经》!”子婴暗骂。 偏偏这《诗经》还是民间百姓所作,虽不及《楚辞》用词华丽,却文风质朴,用情至深。吴芮本便想着不做国君,归为庶人,更能引得吴芮感同身受。 二人皆是有备而来,子婴反倒觉得自己的准备过于仓促了。 “荷使者何故摇头,莫非仅是只身来吊唁,未带丧事所用之物,亦非会吟诗作辞?”吕雉问道,极近挑衅,“是否以为衡山王曾是秦臣,便不需过于用心?” “过分!”梅鋗怒喝,“若是如此,秦国根本不配染指衡山国土!” 输给了吕雉在先,梅鋗自觉所获变少,若能阻拦秦国占疆土,还能得到更多些。 毛乔心怨子婴滥杀,亦不想让子婴身死。此刻虽无地可得,在毛乔看来倒也无妨。 “荷使者本便非为疆土而来,不比二人实属寻常。”毛乔淡淡道,“若有何其他要事,尽管说之便是。” 子婴心慌不已,从没料到南方如此巨变,吴芮若将疆土分出,他的要事根本不能再商议! 但...一个动情质朴,一个质朴近人,皆是传世之作,后世何人可与二者匹敌?! 李白?太华丽了。杜甫?忧心太重...两位大家之诗竟皆不可用。 思虑间,吕雉凑到子婴身旁,“莫要挣扎了,纵使你有天下大才亦非是我等对手。本后若得了吴芮之地,便着手攻伐秦国。衡山公主此番定会厚葬,子婴到那时,只能挑个臭沟渠烂山坡埋身了。” “坡...?”子婴脑中忽地闪过一人。 “没错,尔若是尽到人臣之责,子婴才可有地可埋,否则便要暴尸荒野喽~”吕雉讥讽道。 子婴无心理会吕雉,面前出现一长脸亲自耕田的文人。 苏东坡! “如何把他忘了?!”子婴暗暗自责。 苏轼不值得人尊重,少年得意,曾说过不理民间疾苦之言,得罪权贵后,屡屡被贬。 但苏东坡却光耀古今,被贬黄州后,一切归无,曾身高处,又经低谷,脱胎换骨而成东坡。 此番转变,吴芮当能领悟一二。 更重要的是,苏东坡身处外地时,发妻身亡,那种心痛,那种大彻大悟下的感伤,无人可比! “何人说在下对衡山王不敬?秦王派在下来此已思虑周全。”子婴挺身回道。 “哦?有何诗作,速速吟来啊。”吕雉讥笑道。 “那便劳烦诸位,将耳朵竖起来挺好,诸位这辈子能听到此句,远不止三生有幸!!”子婴正色道。 “故弄玄虚,大话别闪了舌头。”梅鋗暗笑。 “十年!”子婴高声道,刻意顿了顿,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唉——!” 大殿之中,不知哪位侍卫忍不出含泪长叹。不甚懂诗的毛乔,也跟着叹气。 悲伤足矣,似是透骨,却不伤心脾。 思念情切,并未深言,却如薄雾饶体,挥之不散... 吴芮并未哭泣,仰头静静观看殿外,似在等着女儿归来,即便此时不归,亦可等到年迈将死之时,让女儿见到他鬓如霜也好。 望了半晌后闭眼,妄图便在此时安眠,还可梦到女儿旧日里梳妆之貌。 此时若不再梦,他日恐怕便记不得是何模样... 梅鋗,吕雉齐齐低头。 “果然...三生有幸。”梅鋗忍不住叹道。 吕雉怒瞪梅鋗,似要埋怨,却提不起任何话来。 吴芮长叹一口气,重新睁眼,伸手指着子婴,“荷华公子之作当为极上之作,想要何处疆土,尽管告知本王,定会有求必应。” “在下非是...” “衡山王不可!”吕雉打断子婴,急道,“此人...此人居然用‘孤坟’‘短松冈’之语,分明是在讥讽公主身死异乡,无人厚葬!” “呵...莫非不是吗?”吴芮苦笑道。 “他...他定是携阴谋而来!”吕雉憋了半晌,想到个说法,“秦人擅诗辞者甚少,当无此大才之人。即便有此人,亦不会因相貌丑陋便无人所知。” “沛公夫人何意?”吴芮皱眉问道,也感觉到子婴的出现有些突兀。 “子婴定是知晓南方之势,故派此人来此夺地!此作便是处心多日所成!”吕雉说道,“什么吊唁公主,皆是假话。秦人仍是心怨衡山王,但无法出兵攻打,便派此人算计。子婴若得秦地,必会报复衡山王!” 吴芮心有迟疑,闭口深思。 “沛公夫人此言有理!”梅鋗附和道,“瞧他的样子便是个杀伐武人,恐怕连诗作是何物皆不知!” “好烦啊!不过二位很快便非是一条心了!”子婴暗骂,在宫外时便见到二人之兵,已设好了埋伏,但此刻仍需思考如何应对面前的状况。 “台侯与沛公夫人误会了。”久久无言的毛苹忽地开口,“这位‘使者’非是不懂诗句,‘荷华’之名可是非比寻常。” “好听便能证明?”梅鋗心有不解。 吕雉一愣,想通了些事,转身惊怒望着子婴,“你是...?” “看来沛公夫人已知晓了。”毛苹淡淡道,“北《诗经》有言:‘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如今的秦国,敢以荷华为名的人恐怕只有一个。妾身所料不错吧?秦王...子婴!” “哈哈哈...夫人果然熟读古籍。”子婴随手扯开黑布,赞叹道,“正是寡人!” “你便是灭巴蜀的子婴?!” 梅鋗勃然大怒,下意识伸手拔剑,却发觉剑已不在身上。 “子婴,你...你休得妄为,这里乃是衡山王疆土!”吕雉想到楚营架在脖子上的削玉刀,顿时一阵心寒。 吴芮面色复杂,“秦王...刚刚之言是否属实?可是不计臣当年之罪,专为息女吊唁?!” 吴芮急于知晓子婴的答复。 “自是如此。行至衡山之地,便是衡山王宾客,早已不必君臣相称了。”子婴淡淡道,莫名提不起来时对吴芮的愤恨,“此外,在下非想占衡山,九江之土,反倒想让衡山王久居此位。衡山王可当为在下治国可好?” “可臣...已无心于此。”吴芮面色痛苦。 “唉,衡山王归王宫时,该见街上男女欢笑之色,皆为衡山王至此。这亦是衡山王当年的心愿吧。”子婴说道,“为此心愿,衡山王可叛秦,可嫁女,此心无错,错的乃是英布,乃是不臣之人的野心!将此民交于他日之手,衡山王恐怕亦是不放心吧?” “是啊...此心未改...” 子婴不计较前事之言,乃是心如死灰的吴芮,最后的救赎。 吴芮以手覆面长叹,随后恭敬起身,双膝跪拜,“臣,始皇亲封,鄱阳令吴芮,参见王上!” 声音洪亮,击在子婴心头。 一股本就属于君王的威严陡然偶从心中升起,这种感觉比英布所言还要舒畅。 未等子婴尽心感受,梅鋗的叫喊声打破了氛围。 “吴芮!你若不分地,本侯亦不强求,衡山之地归于越人便好!但子婴今日必死,你若敢拦,莫怪本侯不顾昔日情面!” 吕雉恨不得骂死梅鋗,梅鋗不想分地,她本该高兴。但局势至此,梅鋗再拒绝,反倒断了她的后路! 亲自跋涉而来,恐怕无功而返。 又是拜子婴所赐! “台侯所言有理!杀了子婴为亡兄报仇!”吕雉怒不可遏,“本后所带数百人马已跟随至宫外,即可便可诛杀子婴!” “二位此举不妥吧?!”吴芮起身喝道。 “呵呵...无妨无妨。”子婴早知二人的人马,胸有成竹,“今日将一些话说清楚些为好,不仅是灭巴蜀,还有杀台侯国兵一事...” 第三百一十四章 栽赃 “好好好。”梅鋗咬牙点头,笑带残忍,“你若不说,本侯倒还忘了!” “提它作甚?!”毛乔心中吼道。 大势已平,子婴若不妄为,此刻的吴芮绝对能帮他抵御梅鋗。可若子婴承认杀害台侯越人兵,吴芮想拦都不好插手... 梅鋗心中有理,不急于动手,朝着吴芮施礼,“衡山王,本侯担忧九江余孽仍在六城作祟,特带兵马助衡山王稳住局势,不料本侯的人在客栈内尽数被杀害。该是秦王所杀!” “不得胡言!台侯可有证据?!”吴芮皱眉道,知晓梅鋗不喜子婴,只当做是诬陷。 “自然有。”梅鋗背剪双手,“越人擅用剑,偏偏将士皆死于剑伤,正巧被本侯看出些端倪。出手之人当有三位,而其中一位手中的剑极为锋利,世间罕见,正是此人杀了大多将士。” “糟了。”毛乔不由攥拳。 子婴毫不慌乱,“台侯不会以为寡人来此会带国君佩剑吧?灵焚先生已从秦地出走,寡人并无利刃。” “少鼓弄玄虚!”梅鋗呵斥道,“除了灵焚所铸与国君剑,世上还有一柄利剑。秦王,沛公的赤霄似乎是在你的手上吧?!” “正是!”吕雉急道,“亡夫天赐之剑,早已被子婴窃得!” 吴芮心有不安,知晓梅鋗非是含血喷人之人,其阅剑属实有一套。即便杀人之剑非是赤霄,六城之内只有巴蜀,台侯,衡山,秦国四股势力,除了秦国有百年铸剑的王室,其他三国被分封不久,该是皆无利剑。 “多半是秦王做的了...”吴芮嘀咕道。 四周敌视的目光不断扫在子婴身上,衡山侍卫手指微动,似忍不住要动手。 “子婴?你还有何话说?”吕雉火上添油,“本后听闻你勾结匈奴侵九州,杀害西魏降兵,是否在北地猖狂不够,至江水之南亦要杀些心向亡夫之人?!” 提到西魏,子婴心中怒气骤然而起。 子婴忍怒轻笑,“寡人与沛公素来无怨,前番攻巴蜀亦是应常山王之求,清除阴盛阳衰之势。况且,攻巴蜀绝非易事,赤霄剑已在巴蜀之地遗失,早不在寡人手中。” “还在狡辩!”梅鋗怒喝,“本侯刚刚见尔佩剑不凡,早觉怪异。若所料不错,定是赤霄剑。子婴,敢不敢将剑带上来?!本侯一看便知真假!” “这...”吴芮不敢下令。 “衡山王,子婴杀的可是越人,绝不可姑息!”吕雉催促道。 “诸位可是宾客,如此逼迫衡山王,不好吧?”子婴笑道,“寡人所配仅是寻常之剑,诸位若想见,传寡人的人带上来便是。” 子婴对视吴芮,暗示其莫要担心。 “呃...便依诸君之言。”吴芮开口道,“速去带秦国使臣上殿。” 殿外侍从早已急不可耐,吴芮话音未落便冲出宫外。 子婴缓缓挪到吕雉身旁,“这可是你让他们上来的,倒时可莫要后悔。” “怎么?你的臣子上来,便能以少敌多?”吕雉不屑一笑,“且不说本后的人皆埋伏在宫外,即便不敌,你莫要以为吴芮便能阻止越人不动你。出了这种事,你休想全身而退!兄长皆有后,本后不惧与你同归于尽!” “那便要看看无法全身而退的人是谁了。”子婴笑道。 片刻后,疲乏的张敖,姬韩与召平,被衡山兵粗暴催促入殿。 张敖出于礼数便要卸剑。 “衡山王要看的便是剑,带至殿中好了!”衡山兵喝道,转而轻瞥姬韩怀抱之剑,“尤其是这一柄!” 三人被望的极不舒服,终行至殿中。 吕雉见到姬韩,心头一阵厌恶,暗骂叛臣。 姬韩毫不理会与子婴相视点头,暗暗点头。 “寡人的人已至,诸位...” 未等子婴说完,梅鋗上前粗暴夺过姬韩怀中之剑。 “子婴,本侯看你还有何话说?!” 吴芮,毛乔,吕雉神情迥异,专注而视, 嘶—— 极为难听的拔剑之声响起,众人不由浑身颤抖,后背仿佛被什么东西挠过。 长长的剑鞘中只拔出一柄极不匹配的短剑,无论材质还是打造工艺,皆是中下等。 “什么?”吕雉惊疑,“这定是秦臣之剑,赤霄该在他们剑鞘之中!” “沛公夫人...”吴芮亦觉怪异,认定子婴欲盖弥彰。 “唯有如此,方能查明实情!” 吕雉不顾身份,泼妇般夺过张敖三人之剑,扔给周围衡山侍卫,“拔出来看看!定有一柄是赤霄!” 侍卫早已等不及,齐齐拔出三把剑。 从优至劣,分别为召平之剑,张敖之剑,姬韩之剑,但无一柄是赤霄。 “哦?”梅鋗紧皱,仍不死心,夺过召平之剑仔细查看,“此剑不凡,却不可造成那种伤口...” “老夫乃大秦东陵侯,剑亦是始皇亲赐,自是上佳之品。即便阁下心喜,老夫亦不可相让。”召平笑道。 “少胡言!”梅鋗怒道,将短剑扔在子婴身前,“秦王!还请告知本侯,为何一国之君之剑反倒是最差的?还与剑鞘不符?!” 一侍卫探头皱眉,“此剑非是衡山之剑,倒像是九江之剑...” “哦?!”梅鋗“恍然大悟”,“子婴的人定是在宫外将赤霄藏匿,随意寻一六城之剑顶替!此等小伎俩还可瞒过本侯。” 众人皆信服此言,杀气将要按捺不住,召平下意识靠近子婴。 “呵...”子婴不屑一笑,“台侯可有一统领,名为合传胡害?此人可是曾隐姓埋名于九江?” “你的意思是?!”梅鋗忽地想到了什么。 “没错,寡人为沛公报仇时,曾不顾旧日之仇,邀英布助秦防备西魏。虽说英布出尔反尔,未阻西魏,还与范增同谋攻秦。但当时他为迷惑寡人,曾赠与寡人数百百越兵,合传胡害统领便在其中。” “这便是你佩戴九江之剑的理由?未免过于牵强了吧?!”吕雉喝道。 “沛公夫人有所不知。”子婴笑道,“合传统领虽后归梅岭,但曾传授寡人越人剑术,寡人凭借此剑方可在范增万人围攻下存活。寡人心念其恩,便始终佩戴合传统领当日携带的九江之剑。正是这柄不堪之剑!” “大秦战事频繁,未来得及专为此剑打造合适的剑鞘,便为如此奇怪之配。”张敖附和道。 “本侯倒是听合传胡害说过...”梅鋗缓缓点头,对子婴的怀疑渐渐消散。 吕雉明知子婴在撒谎,却找不到任何漏洞,愤怒之下,欲找个人发泄一番。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各国王室在此商事大事,岂有你插话的份?!”吕雉怒斥张敖。 “在下说来,本亦是王室。常山王之子,伐秦成都君张敖,见过...沛公夫人!”张敖拱手道,沛公夫人四个格外加重声音。 “你...你是张敖?张耳之子?!” 吕雉,梅鋗齐齐一愣。 众人亦是皆知张耳与刘邦关系匪浅,张敖若跟随子婴,便意味着子婴所言,替刘邦报仇极有可能为真... 梅鋗不自觉怒瞪吕雉,对子婴的恨意减轻了少许。 “诸位是在寻沛公赤霄剑吧?”姬韩叹道,“王上攻伐巴蜀之时,佩剑早已遗落不知所踪了,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 “阁下又是何人?”梅鋗皱眉道。 “沛公旧臣,韩城王室,今为秦王统领,原名韩信。”姬韩恭敬回道。 “原来是你。”梅鋗不住点头,愈发相信子婴之言。 子婴暗笑,正因为张敖与姬韩的身份非同一般,这才带二人同行,今日果真派上用场了。 “看来秦王之言属实。”吴芮彻底放下心来,“英布占了铸铁重地宛城,许是他的人作祟!” “不!”梅鋗忽觉权威性受到质疑,“英布绝无可能短日内打造如此之剑!世上造成此伤者,非项羽之刀,定是赤霄!赤霄遗失...遗失...” 梅鋗下意识看向吕雉,“赤霄在巴蜀遗失,极为可能是你的人寻到后交换至南郡。” “什么?!”吕雉惊道,“赤霄是何模样,本后从未见过,台侯莫要胡乱猜测!” 子婴轻笑,“这有何争执,沛公夫人将侍从招致殿中,如同寡人一般一一被查验,岂不明了?夫人可敢?” 吕雉忽地皱眉,倒不是怕被查出什么,实在是她有备而来,带的人太多,恐怕一殿之内容纳不下... 众人见吕雉迟疑,不由心生怀疑。 毛乔心中好奇,倒想看看子婴如何颠倒黑白。 “衡山王尽管招致!本夫人问心无愧!”吕雉冷着脸。 吴芮挥手,示意衡山侍卫前去操办,众人默默等待。 半晌后,神色复杂的侍卫归于原位,略带深意望了吕雉一眼。 其身后,一年轻威严男子,携带近千红衣侍从而来,乌泱泱一片。 “算了,便让他们在殿外等待好了。”梅鋗叫道。 “呵...带了如此多的将士而来,最后空手而归。夫人可觉颜面无存?”子婴小声笑道。 吕雉愤懑不语,她本笃定有地可分,这些侍从以及城外之兵乃是为了防备梅鋗乱来。一个因为厌恶项羽,险些将将士皆送与刘邦的人,吕雉不知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唉,劳烦众侍卫与本侯一同查验。”梅鋗望着浩大的工程一阵头疼。 吴芮与吕雉点头,殿内外侍从跟随梅鋗一同走出。 从年轻统领开始查验,每每拔出一剑扔到一旁,梅鋗便摇头。检查大半,皆非是赤霄。不知为何吕雉却莫名的心慌。 最后数排,巴蜀兵已经连连打着哈欠。 “诸位查看吧,本侯腻了!”梅鋗发觉年轻统领之剑非是赤霄,便已认定查看其他侍从徒劳无功,“赤霄剑长三尺,其身有篆书‘赤霄’,与诸多稀有宝珠,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找不到何人杀了百越兵,梅鋗心烦难耐。 返回至殿门口,忽听得一人激动高声,“台侯!是否为这一柄?!!” 满殿人大惊失色,吴芮猛地从王位上站起,与毛苹,毛乔跑到殿口处。 吕雉急于一探究竟,却被几人遮住视线,站在原地不住跺脚。 火光倒映下,剑身上闪闪生辉,不凡的赤红之色吸引得众人无法移开目光。 子婴身旁的姬韩强忍笑意,“吕雉这些人已在宫外等候吴芮归来许久,天暗之时早已瞌睡不止,换他们的剑过于容易。” “九江之剑从何而来?”子婴小心问道。 “吴芮攻九江,英布旧日之盗贼兵,根本不想为他厮杀,早已舍剑隐匿。臣寻吴芮途中,随便捡的~”姬韩说道。 “不愧是韩城王室,真有你的。”子婴拍了拍姬韩肩膀。 “这种事,臣与王上在巴蜀便做过,哈哈哈...” 姬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子婴接住笑声,“原来是早有预谋啊!暗杀台侯国兵,嫁祸给寡人,以让寡人身死,大秦嫉恨台侯与衡山王!你先得地,倒是再诛杀台侯,以得笼络秦兵。是也不是?!” “这...这...怎么会呢?!”吕雉想不通缘由。 偏偏三尺之剑,足以放在任何剑鞘之中,丝毫不违和。 “果然是你!!”梅鋗冲入殿中,“只因本侯与秦王皆心向沛公,尔便设下此毒计!” “非是如此!”吕雉吼道。 “非是?!本侯带兵而来乃是防备九江之人作乱,南郡未定尔却大军至城外,想来畏惧毒计不成,便想强夺吧?!”梅鋗怒道。 吕雉之兵虽多,却无法与吴芮之兵抗衡。梅鋗怒上心头,顾不得太多。 “诸君勿怒!”年轻统领急道,“在下才是众将统领,若真有赤霄,何故不在在下手中,反倒是在普通将士身上?” “明知故问!”梅鋗喝道,“本是在尔身,畏惧本侯查看,才转移至最后方将士之手!若不是衡山王侍卫细心,真被你蒙混过去了!” 年轻统领一时无语。 “敢问统领名姓?”子婴问道。 “灌婴!”年轻统领不悦道。 “哦?这便不奇怪了。”子婴故作大悟,“寡人听闻统领本是小小的骑兵,不得沛公重用,而今竟能随夫人而来,此等恩赐,可带身赤霄亦非是怪事。” 话尽数说透,众人心中均有了同样的答案。 “此事发生在本王眼皮下,本王亦是有过。恕本王无法为夫人求情了。”吴芮冷声道,“一切听凭台侯处置吧。” “多谢衡山王!”梅鋗拱手高喝。 “衡山王不信本后?!”吕雉嘶吼,最后无力跪坐于地。 吴芮懒得再看吕雉一眼,子婴抱肩轻声道,“寡人听闻,楚之南有食人之国,即便吕雉有毒计在先,台侯为了越人的名声,不可过于残忍。” “子婴,你!”吕雉知晓子婴何意,恨不得立刻撕了他。 “呵呵...”梅鋗残忍一笑,“秦王放心,本侯只烹不食!劳烦知晓英布大鼎之人,将大鼎重新带上来!” “梅鋗,你敢!”灌婴拔剑大喝,“众将士听令,包围夫人!护送夫人出城!” 吕雉之兵蒙受不白之冤,心中不服极尽盛怒,困意已消。 “敢动夫人者死!”众将齐齐吼道。 衡山之兵亦是盛怒,纷纷抽剑怒目应之,大殿内外剑拔弩张。 “本侯之兵在宫外,此刻劳烦众将殊死一搏!” 吴芮,毛乔带着毛苹躲于大殿之后,召平眼神征得子婴同意,灰溜溜躲避而去。 子婴与二位臣子静立一旁,“众将莫慌,寡人助台侯一臂之力。” “多谢秦王。”梅鋗重重点头,心带感激。 “杀!” 双方一声令下,百越兵冲出大殿,在空地之上拼死搏杀。 一面是越人精兵,一面是身经百战的巴蜀旧兵。巴蜀兵虽不及越人剑法精妙,凭借一身历战本能,丝毫不落下风。 人数优势之下,百越兵已不可以少敌多,节节败退。 周身无法全顾,偶有负伤便被趁机猛袭,倒地身死。 “若是在舟中,岂能容尔等放肆!”梅鋗大喝。 “正是时候!” 子婴暗道,虽是出手相助,但等到败势已定之时,方是最好出手之机。 如此才能笼络吴芮,笼络本向刘邦的越人! “尔等宵小!休得放肆!” 子婴三人携剑而出,穿梭在阵中。 姬韩出手便可轻易助数个越人反杀敌军。平日无言的张敖,看似只能与敌军僵持,但支援之处,巧妙解开一片越人的窘境。 子婴未直奔灌婴,剑招大开大合,所过之处血流不止。 沾染鲜血的破剑,时不时将鲜血甩在双方将士的脸上。巴蜀兵虽怒,想集火攻击之时,子婴却能扭转剑招,灵巧无比,一一避开后杀之。 交战之中的梅鋗不由偷偷观望,“该是合传胡害所受,但恐怕已非合传胡害所能敌。” 子婴杀气欲烈,随着身形划过,一路的敌军倒地身死。 “台侯,世人皆言寡人残暴,可是如此?” “哈哈哈...杀敌有何过错?自非如此!” 第三百一十五章 化敌为友 清理未久的九江大殿前,忽地又被鲜血沾染,比起往日只多不少。 子婴大乱敌军阵型后,便身在一旁静观几乎已是一面倒的厮杀。 带着溃不成军的将士,灌婴毫无怯意,连斩数位越人后,逼得梅鋗不得不亲自与其交锋。 灌婴虽不及梅鋗剑法精妙,步伐确是出奇的迅捷,交锋中牵制着梅鋗有力而无处使。 “不愧是灌婴,真是...可惜。”子婴欣赏中带着浓浓的杀意。 灌婴本是小贩出身,早年便跟随刘邦伐秦,开封,曲遇之战前的,杠里,成武之战时,以“疾走”闻名,大获全胜,却只被封为“七大夫”。 七大夫是个奇妙的位置,向上才可能有资格享受食邑,之下“皆复其身及户”。 其后,两次大受封赏,分别是蓝田之战后被封为昌文君。彭城之战,刘邦战败,急于寻一有能者为骑兵统领作战,灌婴从此一路直上。 灌婴属实极易能从战争中成长之人,伐三秦时面对章邯把守的雍国,一度未果。后来,却能大破司马龙苴统领的楚魏联军。 而如今,刘邦只是过了蓝田关,根本没有蓝田之战,后巴蜀局势急变,本该属于灌婴的“昌文君”之名迟迟未到... 子婴看了看跪地的吕雉,又望着厮杀中的灌婴,感觉有种机缘巧合般的有趣。 “此人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今日一同去死吧。” 子婴杀意已决,粗暴扯过吕雉拖拽至殿口。 “灌婴!”子婴劣剑架在吕雉脖子上叫道,“速速卸剑投降,不然寡人便杀了她!” 灌婴回身看着二人神色复杂,“休要猖狂,尔施诡计诬陷以让台侯敌视我等。又怕日后引得台侯心疑,故不敢亲手杀之吧?本统领若是不争,便是默认有罪!” “聪明,不过梅鋗此刻应该听不进去那些。”子婴暗笑道。 如子婴所料,梅鋗对此言充耳不闻,反趁着灌婴分心之时猛攻。 姬韩与张敖交换眼色,担忧灌婴再说什么以乱大事,提剑直奔灌婴而来。 “我等助台侯一臂之力!” 身为韩城王室,姬韩在巴蜀亦是未得重用,昔日小小的骑兵竟能如此地位。公私仇交加,姬韩的攻势极为猛烈。 张敖压阵,姬韩,梅鋗两面围攻,饶是灌婴身法灵动,一巧一猛两种攻法,属实让灌婴招架不住。 半晌后,因疲乏分心的灌婴,刚破梅鋗灵巧剑招,回身稍慢,后背忽地一阵开裂般的剧痛,连连侧身前移,直直撞在地上。 肩胛骨处重重挨了姬韩一剑,深可见骨,血染战衣,若不是躲闪及时,灌婴的右臂此刻已经废掉了。 巴蜀兵尽数身死,越人亦是损伤惨重。 “受死吧!”姬韩一步上前,踢开灌婴的兵刃,双手持剑猛刺而下。 子婴死死盯着这一幕,杨端和亲族杨熊的身死,与面前之人脱不开干系。今日便算是替老将报仇了! “不要!”吕雉抬脸伸手嘶吼。 嗖—— 南方隐隐有破空之声袭来。 “姬统领小心!”子婴耳根微动叫道。 姬韩不解何意,仍顺着子婴的目光慌忙转身防备。 铛—— 倒映火光之物直直奔向姬韩,饶是早做防备,姬韩挥剑荡开来物,怒视南方。 “足够机警,佩服佩服!” 清秀而又不乏儒雅的男子,面带笑意缓缓走来。 “秦国,巴蜀,台侯,衡山...人真是够齐。” “季布侠士?”张敖微微皱眉,“来此有何贵干?!” 吕雉忐忑望着来者,不知局势将如何变动。 子婴亦是认出来者,想到被险些打死的杨辰,杀气越发浓烈。 “听闻衡山王丧女而欲分地。衡山疆土本是霸王所封,自当前来过问一番。”季布笑道。 “季统领来晚了!衡山王已收回此念,此刻我等在惩治残杀百越将士之人。若无旁事,季统领速归彭城吧。”梅鋗对项羽的臣子格外敌视。 “哦?” 季布微微惊讶,见此昔日伐秦之人与秦军竟同敌巴蜀,思索片刻便猜到是子婴从中运作。 “秦王的手倒是够长的,能伸到此处。倒也难怪,吴芮曾是鄱阳令。不过...”季布缓步拾起刚刚掷出的长剑,倒映着火光竖在面间,“封地本是伐秦所得,衡山王若是重与秦王交好,这长沙郡恐怕要易主了。” “少放屁!你敢动衡山王试试!”梅鋗积怨已深,怒道,“闽越驺无诸,瓯越邹摇即刻发兵攻楚!” “呵呵...”季布轻笑, 楚国虽不敢轻动越人,季布却亦知那二位谨慎的很,绝不是梅鋗口中所言这般。 “台侯搬出另二位越王勾践之后,属实吓到在下了。”季布轻声道,忽地抬剑直指殿中王位,“台侯如此相护吴芮之因,无非是他是当今唯一的越人国君。在下若保证吴芮死后,台侯执掌衡山国,台侯还会如此护着他吗?!” 季布声音不大,殿内外之人却齐齐僵住。闻殿外战事已止,吴芮四人从后方闪出,正巧听到此句。 如此大的变局,听起来不可思议,项羽若想做却是轻而易举。 国君皆是越人,对楚国并无大碍。 只要梅鋗背离一贯中立的吴芮,江水之南的格局免不了一番巨变。 众人目光汇聚到梅鋗身上,只等着他的答复。 吴芮紧攥着毛苹的手,忐忑不安。吴越争霸天下皆知。只因同是越人,梅鋗与吴芮才会在项羽打压越人势力中格外亲近。倘若此中的利益分开,终究是两个宿敌... “此话...当真?”梅鋗直视季布。 “楚地季布一诺千金!”季布重重点头。 “除了杀吴芮,还有何条件?”梅鋗皱眉道,“霸王不会轻易让本侯讨到此等大利吧?” “呵...自然是有,还要杀了他!!”季布忽地指向子婴。 “寡人?!”子婴一愣,“项羽旧日可是想与寡人决一生死的,如何轮得到旁人动手了?” “子婴,莫要误会。”季布不屑冷笑,“霸王当日可留你一命,可让你苟活为咸阳城主,到时再被霸王诛杀,以求平生快意一战。可如今呢?杀司马欣,驱逐章邯,攻破巴蜀...已然重称‘寡人’。若非田荣牵制霸王,你这个秦王根本当不了几日。你不会真以为霸王会如此仍有你妄为吧?!” 英布顿了顿,笑道,“不过你亦算是帮了霸王。霸王平生最重信诺,此为贵族之风。天下诸侯,若不反则不诛。堂堂秦国王室皆言而无信,霸王倒是看清了些事。才有了...今日必杀衡山王之举!” 子婴下意识咬牙,刘项之争中,项羽失败的重因便是过于贵族行事。 若手握精兵强将,不死脑筋的项羽与己为敌,恐怕是当今天下最难对付的敌人! 当年刘邦利用此点,步步为营,直至兵力强悍,加上韩信分兵北伐相助,尚且还需签订“楚河汉界”后,立刻撕毁条约趁机不备追击,最终十面埋伏。 与刘邦相比,到底是太急了。可每一步又都夹杂着局势所迫,不得不为... “子婴,莫要思虑了。霸王已对你失去兴趣,你的保命之约没了!”季布毫不顾忌的嘲讽。 “没了便没了,寡人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子婴故意缓缓说道,脑中思虑着解围之策。 梅鋗当在城外有不少兵力,可论到杀吴芮取而代之,还远远不够。季布应是带兵而来,足够加起来让吴芮无反抗之机的兵力。 为今之计,要么说服梅鋗回心转意,吴芮兵加上梅鋗兵,同抗出兵。 要么... 子婴下意识看着怀中的吕雉,碰巧吕雉抬头,四目相对,不由均是尴尬一笑。 “夫人,梅鋗若取代吴芮,恐怕对南郡极为不利啊。以梅鋗的脾气,他可饶不了杀害百越将士之人。”子婴小声道。 “还不是败秦王所赐。”吕雉冷笑,劫后余生,放松的神情中隐隐夹着慵懒的媚态,“本夫人说过,此行不惧生死。别想着拖本夫人下水!” “可项羽如今已变,对刘邦的亲族动起手来,定是无所顾忌。”子婴分析道,“你若从刘则死与于项羽,不从刘则死于梅鋗。即便南郡与楚国甚远,项羽想打非是难事。南郡的境地不比大秦安稳!” 吕雉暗骂了数十声子婴,不得不承认而今的状况严峻。 刚刚,甚至此刻仍刀兵相见的二人,极为巧合的坐在同一条船上。 “不能让梅鋗取代吴芮!”二人异口同声悄声道。 “夫人有何计策?速速说来,不然等梅鋗铁了心便晚了。”子婴急道。 “别催!本夫人哪懂你那些阴谋算计!”吕雉埋怨道。 “少来!此行夫人定是摸透了吴芮,梅鋗方至。对南郡非同小可的要事,早便想到诸多状况的对策了吧?”子婴偷偷瞥着梅鋗,见其目光渐渐凝聚,似在不断说服自己对刚刚携手作战之人下杀手。 “烦死了!梅鋗只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莽夫。除了这些,本夫人一切皆不知晓。”吕雉心中也很焦虑,边说便用手肘撞击子婴,既是泄愤亦是为了缓解紧张。 “有仇必报?此刻看来当真如此。那反过来...他对吴芮如此拥戴,原因可是不简单了。”子婴抓住吕雉的手肘,心中有一大胆的猜测,顿生一计。 与此同时,梅鋗的目光忽变得极为坚决,张口欲回复季布。 “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子婴扔掉劣剑,双手捂着肚子弯腰。 吴芮,梅鋗,张敖等人不知何意,皱眉望向子婴。 “哼!妄图欺瞒霸王,的确可笑!”季布不屑道。 “秦王,莫要怪本侯!”梅鋗喝道,不想再理会其他,只想杀死子婴,今夜一过,一切烟消云散。 “台侯莫急啊,寡人笑的便是台侯。”子婴收住笑声。 “本侯?”梅鋗不解,“本侯行事皆有理有情而为,何处可笑。” “正是有理可依,才可笑。”子婴说道,“台侯不觉今日之势,格外像当年的...吴越争霸吗?!” 子婴深知劝说梅鋗已有些晚,他此刻在梅鋗心中是同一方的人,一方之言恐怕难以奏效,加上另一方之言,才会更有效。 “夫人!接话啊!不会不知寡人何意吧?!”子婴牙缝里狠狠挤着。 “本夫人知晓,但如此便是与项羽为敌!左右讨不到好处!”吕雉低头犹豫道。 “寡人的剑一直架在夫人脖子上,季布不曾阻止,这还不算与之为敌?!”子婴急道,“你我若过此劫,寡人答应留你一命!” “如何保证?!”吕雉心有不安,忽地看到子婴杀人般的眼神,不敢再质疑。 “哈哈...”吕雉甩开子婴的手强笑,“昔日吴越争霸,吴王夫差因有父之积淀,一举打败勾践,使勾践在吴为奴。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终灭吴,恰似如今这般。可惜,吴与越争来争去的,最终之越亡于楚!” 吕雉将“楚”字咬得格外清晰。 “吕雉,你胡说什么?”季布一惊,方才变见二人嘟嘟囔囔的,未料到居然同一战线了... “季布统领莫怪,妾身只是有感而言罢了。”吕雉笑道,“台侯日后的国君之位,还是霸王所赐。季布统领亦说了,霸王如今无所顾忌,他日即便收回,当在情理之中。台侯心中当做好了准备,不会生出乱子的。” “你!”季布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此刻明明是取信于人之时,何故多言项羽的心思! 梅鋗思虑吕雉此言,眼神渐渐无光。 曾经的一代霸主,终被楚国所灭,王室被逼无奈,投藏他地。 因喜爱梅花,便隐姓埋名以梅为姓,躲避之地本叫“台岭”,亦是因此被世人称作“梅岭”。 本以为大势已去,再无称王的可能。直至秦一统天下后重新纷乱。 时过境迁,又是因楚国而得以有复国之机,梅鋗对楚国的恨意倒并不刻骨。唯独不封王之时,抑郁在胸。 此刻,夜深人死寂,诸国要人在此,当众提到当年之事,梅鋗深藏的心绪翻涌。又与此景极为贴合,不由自主怀疑项羽的许诺。 “莫要听信子婴,吕雉的胡言!吴芮心向秦,才招致今日之劫。台侯...”季布急道。 梅鋗看向季布苦笑,“本侯心向沛公,莫非便能安然无恙吗?” “无恙!”季布喝道,心知刘邦不知所踪,先以此稳住梅鋗要紧。 “哦?若本侯称王联络申阳,助其河南国开疆拓土亦是无妨?”梅鋗问道。 “你...这...”季布被气到了,“霸王分封之地,岂能私自更改?!” “项羽与沛公同时至咸阳城下!依怀王之约,沛公该与项羽平齐平坐!何故今日项羽是霸王,诸侯皆要听命于他?!” 季布睁大双眼,不知如何回复此等“大逆不道”之语。 子婴不住摇头,暗叹,“这梅鋗真够狠的。不愧是有仇必报,稍稍一激,什么话都敢说。” 在场众人无一不叹服梅鋗的胆量,吕雉悄悄回头给了子婴一个傲娇般的眼神,似在告知,将梅鋗逼到这种地步,全是她的功劳。 季布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人,心中暗骂,“你有何诡计算计,先应下来,日后再图谋不好吗?当众直言,还想不想成事了?!” “台侯,本统领直问你,这个王,你当还是不当?!”季布强行平定心神,“若同意,今日便杀了吴芮,子婴。若...” “若不同意又当如何?!楚兵与越兵一战?”梅鋗不屑一笑,“数百年了,本侯今日倒想试试,楚国与越国,哪个更强!” 观望许久的吴芮,被毛乔搀扶到殿门处。 “台侯与其众将伐秦大功甚伟,三年来还与赵佗交过手,此等功勋不应只是一侯而已。”吴芮淡淡道,“霸王若想封王,大可选地封之,何故动长沙之地?本王虽是秦臣,这王亦是一仗杖打下来的。霸王不满本王与秦王交好,派人伐之即可。无需此等计策!” “你们...你们...” 季布彻底懵了,刚刚的梅鋗真的是想杀了吴芮的,吴芮此刻却似乎毫不动怒,竟又与梅鋗一致对外?! 这是越人之间的感情吗? 可吴越厮杀之事,岂不比楚国灭越更让人牢记,为何会如此?! “本统领疯了,还是你们疯了?!”季布自认为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离谱之事。 吴芮一双长眼,似乎看透了季布的心思,露出本该属于长者的笑容,“台侯虽自称做事有理有情,但有些事,恐怕台侯自己还未弄清。他心怨霸王险些将统领赠与沛公,此因不仅是怨恨封侯,还因越国之亡。他心向本王只因,不仅同是越人。还因当年越国灭吴,他对本王心中有愧。今日,台侯之举实是过于渴求复国。本王答应的分疆土一事不成,他一心变只能寄托与季统领与霸王,方至于此。本王如何会怪他呢?” 梅鋗一愣,看向吴芮,随即低头深思。半晌后似是想通了些事情,抬头一笑,目带感激。 “不愧是衡山王,本侯自愧不如。连自己的心思皆为弄清,居然想当王。哈哈哈,秦王说的对,可笑...” “本王早便想说,台侯不必心愧越国灭吴一事,只因总未找到机会。此时说,似是也不晚...” 第三百一十六章 捉摸不透 梅鋗的杀气仍在,只不过从对吴芮,子婴变成了对季布。 吴芮在生死之忧前,出奇的淡然,与毛苹恭对众人。 吴芮身为南人,身形格外挺拔,王冠与披风加身,在子婴眼中恍惚成了后世的伟人雕像,南昌滕王阁四楼,排名第一位的豪杰人物。 千年来,第一位长沙王,周文王死后,非是皇帝,却谥号“文王”的第一人。 子婴忽地记起,吴芮所长为山水之画,与毛苹一诗一画羡煞旁人。 而毛苹亦是丧女,却能忍痛全心安慰吴芮,轻易识破他的身份,当真世间少有。 除了嫁女给英布,五六年后双双无疾而终的二人从无任何不妥之处,似是一对完璧。 子婴暗叹一声,目光不经意间划过吕雉的脸,看到只有女人才能露出的那种嫉妒之色。 “季统领。”梅鋗打破沉寂,“倘若本侯与衡山王联手,楚军胜算能有几成?” “那便试试!”季布被气到了,“看来诸位成王,成侯以来,忘却了霸王之兵的强悍!诸位想看,便莫要怪楚兵手下不留情了!” 子婴心头一紧,季布乃是谨慎之人,虽想凭借“一诺千金”的名号大改局势,当知事或有变。 季布他日能带兵逼得刘邦屡受困境,惹得刘邦悬赏千金抓捕,他的能力不凡。而能让他只身前来商议,守在外面的人,恐怕不是梅鋗二人能对付的。 吕雉微动眼珠,笑着开口,“不知...加上南郡的巴蜀之兵,楚兵的胜算又有几何啊?!” “什么?!” 季布面色难看,摸不清头脑,“你夺刘邦之位,别以为此刻讨好梅鋗,他们便能放过你!跟随本统领讨伐衡山才是唯一的活路!” “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吕雉早已盘算好了说辞,“巴蜀王病重,本后与家兄不得不操办国事。若真是夺权,萧何,曹参等人何顾不反?” 吕雉望向子婴,电光火石的眼神交流,似在寻求子婴配合。 “至于秦王伐巴蜀,乃是受了周昌兄弟二人的挑唆,他二人才是巴蜀的叛臣!诬陷本后,惹得秦王攻巴蜀的祸首。” 若配合吕雉,夺来的巴蜀之地他日可能会名不正。若不配合,没法度过今日! 前后思虑,子婴只能顺势而下。 “该死的,最后还被你反将了一军。”子婴暗骂,随后高声道,“夫人所言有些道理,周氏兄弟确是背叛巴蜀王。” 姬韩,张敖亦知晓吕雉是在做交易,并未点破她。 “即便巴蜀从楚兵,本侯亦是不惧!”梅鋗不屑喝道,“夫人此言可有证据?” 吕雉皱眉似极不情愿,从怀中掏出一块地图,径直交给梅鋗。 “这是萧何先生的粮草图?”梅鋗一愣。 “没错。英布作乱,本后欲替衡山王杀之,这便是萧何先生,他日专为攻伐南阳郡所做。”吕雉回道,此粮草图本是与梅鋗竞争谁人分地攻英布所备,她亦未料到竟换了用处。 “看来夫人所言非虚,是本侯误会了。”梅鋗喃喃道。 “非是台侯之过,英明如秦王亦是被奸臣所骗。如衡山王所言,此刻告知,亦是不晚...”吕雉笑道。 “哈哈...好!”梅鋗神色一振,“季布!本侯此刻不杀你,速去带兵来攻吧!” 季布的脸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仇怨复杂,利益冲突的一干人,先是两两和解,最终竟均站在了一起! “好!诸位等着,本统领这便带兵攻之!”季布收剑归鞘,踏着满地血迹冲出大殿。 “本侯亦去调兵!今夜大战一番。”梅鋗正要跟随而走。 “不必了!” 子婴,吕雉齐声道,不由齐齐相视一笑,却均是假笑。 “季布非是蠢材,所带之人原本该仅欲威吓衡山王,从未想过真发兵。三国之兵协力,他不会妄为的。”吕雉笑道。 “该是如此。”梅鋗点头,将粮草图交还给吕雉,“摇毋余,华无害在外,季布若有妄动,亦可抵挡一阵,再告知本侯。” 张敖,姬韩从灌婴离开,与召平同立子婴身后。 吕雉跑出殿外,扶起面色惨白达灌婴。 虽是和解,满地的残骸鲜红示于众人面前。客栈之中死去的台侯国兵,仍需一个说法。 “台侯恕罪...实乃是百越将士出言难听,污蔑夫人杀回王上在先,我等...便忍不住动了杀手!”灌婴虚弱道。 “既是误会,便无过错。本侯不该时常当着将士埋怨夫人。”梅鋗叹道。 毛乔心中微动,子婴当时被人刀兵相向,尚且被他斥责。灌婴的借口是出言不逊,居然毫不被梅鋗记恨。 一时间,毛乔心觉有愧。 大事渐平,吴芮与子婴闲聊着三年来长沙郡的大事,如同臣以要事告知君主。 吕雉实在听不下去,便假借观望城外局势为由,带灌婴离去。 “秦王远来长沙郡,当有其他要事吧?”毛苹终于抓住二人商谈的空隙问道。 “夫人果然聪慧。”子婴笑道,“西魏攻大秦,毁坏五谷。本王特带东陵侯来此,以图寻得多产之法,望衡山王应许。” “臣自会应允!即便东陵侯所得无果,王上尽管派人前来衡山耕种,以解大秦之急!”吴芮巴不得做些事情相助子婴。 吴芮朝着召平微微施礼,“东陵侯今夜且休息,明日在下便派人相助之。” “多...多谢衡山王。” 召平年事已高,被姬韩拖了大半日,双腿险些被累断,一番惊吓过后,忍不住直打瞌睡。 “两位爱卿带东陵侯下去吧。”子婴摇头笑道。 “诺!” 三人齐舒了一口气,拱手退下。毛乔身处一旁,显得极为尴尬。 “在下知晓秦王擅赋诗,未料到竟到如此地步。”毛乔强行开口道。 “秦王不若多留衡山几日,此间山水秀美,足以平添诗作。”毛苹劝道。 楚地擅作辞的屈原,宋玉等名人,最晚也在十余年前身死。毛苹多年未见如此大才者。 “不得胡闹!”吴芮皱眉轻斥,“王上身负家国大事,岂能轻易逗留。” “无妨,秦臣足以将国内大事处理妥当。”子婴叹道,“秦地已是白雪一片,大战之后,当在此地全当散心。” “多谢秦王!”毛苹笑道。 时过子夜,毛乔主动护送子婴出宫。 “王上,在客栈时,臣...”毛乔苦笑,伸手直挠头。 “爱卿怕寡人误了大事罢了,被吴芮心绪所染,寡人不怪。”子婴淡淡道,轻拍毛乔肩膀,“南地幽美,爱卿不必归秦,悉心辅佐吴芮便好。” “王上所居何处,臣恭送王上!”毛乔心中感动。 “送什么送?梅鋗还在其中,与寡人同待他出来。”子婴偷偷回瞥宫内。 “等他作甚?”毛乔心有不解。 “这...梅鋗臣服吴芮,恐怕安居梅岭不再扩张疆土,此举不利于越人。”子婴说道,“寡人要说服他,在九江称王!” “王上心系越人,臣谢过王上!” 毛乔施礼被子婴拦住,脚步声响起,二人望去,梅鋗紧锁眉头,似是有心事而出。 “秦王?如何还不休息?”梅鋗见到二人问道,观望子婴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敌意。 “赏月。”毛乔笑道,自知不该留下此地,带笑离去。 子婴与梅鋗并排南行,将谋划尽数告知。 “九江之地?此番得罪了季布,再占九江郡,项羽他日恐怕矛头直指越人,此举不妥吧?”梅鋗眯眼问道。 子婴心觉梅鋗在提防他,就差没说帮秦国吸引项羽了。 “以项羽的脾气,衡山王迟早被攻打,梅岭身出衡山之中,力量过微。九江此刻无主,要么归于楚地,要么被项羽赐给近臣,如此一来,楚兵便算作时刻布在衡山王家门口了。” 子婴顿了顿,故做不强求,“台侯不想帮衡山王,寡人可领会心意。东南还有驺氏二人,到时联络他们便好。” “哼,驺氏二人只想着东南称王,不会伸手太远,亦不像本侯般心念衡山王。”梅鋗心有愤懑,“只是这九江之地,牵扯过甚,还需斟酌一番。” “大秦国外有匈奴,韩信。项羽想打没那么容易。”子婴将话说开,“寡人懒得理会台侯的斟酌!” “你!” “时候不早了,寡人还要观赏六城夜景,便不陪台侯同行了。”子婴冷声道。 梅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子婴身处原地未动,半晌之后,姬韩,张敖驾着昏睡过去的召平从黑暗闪出。 “吕雉之言已得梅鋗信服,王上攻占巴蜀,便会重新被梅鋗记恨。王上不劝还好,劝了他反而不敢妄动了。”张敖分析道。 “无妨。”子婴冷笑,“吕雉亦是将他当做棋子,总归还是会劝服他冒这个险。寡人便是要他不甘心听从,却又不得不为!” 梅鋗对刘邦的好感太重,得知吕雉可能是被诬陷时,接地图与送回地图极为迅速,刻意不让子婴发觉任何路线。 单从这一点,子婴便下了杀心。 “要说这梅鋗,变脸变的太快了。”姬韩感叹道,“被诓骗之下,便冒犯王上,装都不会装。” “如此也好。”子婴目视北方,“陈馀帮寡人解了围,范增那个老东西定是将他当成下一个攻打目标,此行便让梅鋗替陈馀去死吧。” 张敖点了点头,本担心陈馀遭殃,想不到本为五谷而来之行,莫名的相助了他。 “梅鋗,吕雉无地可分,很快便会撤兵。王上想留衡山多日,恐怕不止为了赏山水吧?”张敖问道。 “不愧是成都君,寡人久留还因一个人,那个人绝不只是个术士!” 次日一早,六城中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泥土屋宇。 算命老者眯眼闭床,静静听着面前的中年人汇报局势。 “吕雉未分得衡山之地。”中年男子语带颤抖。 “正如本王所料,子婴不会让她得逞的。”老者笑道,“不愧是本王血亲。” “可...梅鋗亦是无地可得,吴芮改了主意,仍坐王位!”男子急道。 “不可能!”老者猛砸床面,“昨夜楚兵浩浩荡荡而来,随即无功而返,吴芮岂能无事?!” “可正是如此啊。”中年人也摸不清头脑。 老者睁眼四顾,脑中不断思索却也没个头绪。 简陋的门板被推开,张良身着白衣而进。 “子房先生...” “在下亦知晓了情况。”张良淡淡道,“吕雉若与楚兵联手,梅鋗与吴芮毫无胜算,子婴亦会身死。但事实便是...吕雉未得寸土,亦未与吴芮闹翻。这个秦王,当真有些厉害。” “不仅如此,九江王宫内死了不少越人与南郡兵,此四方之人在城中却再无任何敌意动作。”中年男子说道,“吕雉还派人前往梅鋗住处,逗留许久,得意而归。” 张良轻轻摇头,“事既已起,但看结果便可,无需急于知晓具体因由。梅鋗与吕雉相商的该是这无主的九江之地。想来...梅鋗当是欲在九江称王了。” “楚地是本王的!九江郡亦该是本王的!”老者起身吼道,“本王之兵全在九江之地,恐会被梅鋗与楚兵察觉!项羽若攻陈馀,本王便顺势北上,趁机袭韩地,侵入赵地,携齐地。梅鋗这是将项羽的矛头之对本王!!” 大吼片刻,老者无力重坐床边。“这可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朝着张良恭敬施礼,“还请子婴先生速速为王上想个对策吧!” “非是急事。”张良说道,“梅鋗若决心想占九江之地,不会听从吕雉之谏。他若占了,亦只敢占一小地,阁下将兵力转移便是。” “梅鋗被灭,楚兵亦会重分九江之地,定会发现王上的踪迹。”男子皱眉道,“王上需待陈馀国灭,方可面世。” “那便让他无暇顾及分地一事,再弄个大乱子让楚兵平定。”张良淡淡道。 “论起局势,楚兵所攻,非陈馀,即梅鋗,还有何处?”男子不解。 “东南...驺氏!”张良回道。 “驺氏?”老者皱眉,“二人虽与梅鋗同时勾践之后,梅鋗下一步当替吴芮攻伐英布,他二人不会出兵的。本王与越人私交不深,无法轻易说动他二人。” “私交不深?”张良忍不住笑意,“英布明知越人皆向吴芮,却在国中大肆招揽越人,极为古怪。这恐怕是有人想让英布军中急生乱子,早日为吴芮所灭吧?这种谏言,该非是九江臣子所言,又会是哪位呢?” 老者与中年男子一愣,忽地一笑,不再掩饰。 “子房先生所料不错,本王仍在世之事,只有东南驺氏所知。只不过,他二人的用处,乃是在本王出兵时,牵制楚兵。早早的便用了,实在是浪费大计。”老者说道。 “他二人相助王上的条件乃是取代项羽后封王,早动他们,时日一久难免生乱。”中年男子说道,“不过...子房先生若能将后续大计设好,亦非是不可。” 二人齐看向张良,等待张良的答复。 “若不动驺氏二人,那便是南越赵佗了。”张良懒得为二人思虑他们定好的计策,“任嚣病重,赵佗该是急于夺权。阁下可以秦王亲眷的身份说服于他。赵佗似向秦又似背秦,与阁下的身份恰巧相符。他若动,手中握着的重兵,可是项羽最大的威胁。项羽甚至会亲征南越。” 张良顿了顿,“至于借口,应是不劳烦在下思虑。” “赵佗据地守之,何事能让他动身?”中年男子不解,以为张良可以刁难。 “不难。”老者忽地一笑,“他与寡人乃是同道之人,老夫有法为之。” “如此便好。”张良淡淡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张良说道,“以子婴的心机,当是知晓了诸位的身份诡异,早早离开六城的好。” 老者眼神一变,紧紧盯着张良,“不知子房先生可有去处?那日老夫在楚地将先生救起,总不能只告知一不完整的计策,便想回报救命之恩吧?” “秦地传闻,家师在秦地险些为秦王所杀,身为徒弟自该前往齐地探望一番。”张良回道。 “哦?是齐地,而非秦地?”老者逼问道。 与张良多日的相处,得知张良对子婴的评价甚高,似乎有投奔之意。加上齐地乃是老者布局的重地,不可能让知晓他太多秘密的人前往而有可能搅乱他的布局。 “呵...阁下误会了。子婴险些致使在下身死樊哙之手,岂会轻易投奔与他?”张良笑道。 “唉,活了太久了,本王见过忠臣奸臣,明里相好背地去算计,最终取而代之的手足,虽是亡国,总归练了一身,能知晓真话假话的本事。”老者眼中杀意毕露,“子房先生,本王看的出来,你在撒谎!” 老者陡然一喝,“子婴先生,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跟不跟寡人出六城?!” “在下...” 不等张良说完,中年男子悄悄绕到张良身后,暗暗抽剑。 第三百一十七章 晏子使晋 山水绕城,卯时的六城内弥漫着一股清寒的雾气。 太阳还未出现在昏暗的天空中,街巷之上的各处屋宇轮廓却明晰可见。 子婴侧身窗边,裹着被子观望外面的景物。 昔日的杀戮之地,而今只因换了个君主,转而充斥着一片祥和。偶有早起之人在外闲逛,似乎吴芮并未严格施行宵禁令。 秦地大战过后,还未来得及了解各处战况,便带着人远行至此。一日局势急变,最终倒也算不虚此行。 他日,梅鋗,吕雉无论如何妄动,有心向他的吴芮坐镇,皆无大碍。 只需静静等待召平在衡山有所得,一岁之内秦地亦会与衡山同样安稳。 子婴想到此处,不由暗暗轻笑,侧头伏在窗沿,双手垫在头下。 窗外一阵冷风拂过,子婴恍惚在窗外看到几抹熟悉的身影,连忙正身看去,发觉只是普通的九江父女... “对啊,他们怎么可能在九江。”子婴自觉想法可笑。 思虑间,子婴心头浮起一丝后怕,既是对灵焚,亦是对吴芮。几日前若及时寻灵焚,采薇的踪迹绝非难事,即便有什么误会,也能很快说清,偏偏他选择了南下为重。 短期看来,确是最正确的选择,只需稍晚一步,吴芮将疆土分出,一切都晚了。 长期而看,秦地之外有一大郡臣服,国君是百越所向的吴芮,简直是天大的便宜,日后定可成为对抗项羽的大援手。 但...终究算是舍弃了灵焚,时间一久,本来可以很容易说清的事,将变得难以言语。 大秦最危亡之时,唯一能指望且真正竭力相助的人,在诸番大事平息后,未享受到一丝一毫的成果。 宫中唯一的相伴,正在某处他不知道的地方,在寒冬之时,渐行渐远... 此二人的地位绝非是后来投奔,招揽的臣子可比。 姬韩的睡相极为难看,基于昨日被子婴抢被子,昨夜特意与抢不过他的召平同床,虽是特意多要个被子,仍在睡梦中不自觉的动手去扯。 “唉,这家伙的呼噜声真是够大的,真不知东陵侯如何能睡熟的。”临床的张敖终于被吵醒,望着姬韩不断摇头,裹着被子来到子婴身旁。 “哈哈...他日带兵出战时,寡人答应爱卿绝不会将姬统领安排在爱卿身旁。”子婴笑道。 “多谢王上。”张敖跟着轻笑。 观望半晌,张敖开口,“王上是在想秦地之事吧?” “非是。”子婴嘴硬道,“寡人在思虑那位老者,若能只凭术数便能轻易左右局势,此人绝不至于毫无名号。当年天下的奇士恐无一人可至此地步,他该是先识势,而后以《易》言修饰。” 张敖心中赞同,轻轻点头,“那人说其姓为‘傅’该是做伪。巴蜀傅宽统领已归王上,据他所言,傅氏从无无故南行之人,他至巴蜀倒算的第一位。” 子婴暗暗自嘲,他该早清楚这点的。商朝的傅说是傅姓始祖,此刻秦地内的傅宽乃是北地傅氏始祖,而南方的傅氏要在千年后的南宋才出现。 “那会是何人呢?”张敖轻声道,似在问子婴,似在自言自语。 子婴也是想不通,因他的出现,原有的众多大局已受影响而巨变,如今更多要靠推测,所能倚靠固有的情况越来越少。 “只能碰一碰了。”子婴皱眉道,“此人设计寡人,该是为了左右衡山与九江的局势,此刻定还在城中。吴芮入六城不久,他亦是不久前跟随而来,短日内当有诸多部署,足够引起旁人怀疑。” “王上之意是...臣所携带重金,悬赏知晓近日怪事之人?”张敖说道,“可若被那人发觉,反倒无果。” “无需满城搜寻,那人该是急于知晓昨夜之果,该在大殿不远处。”子婴伸手指着昨日相遇之地,“在那...不远处。” ...... 弱阳斜射在张良侧脸,腰身之后已被出鞘的长剑抵住,中年男子只需轻微动手,张良便会血溅当场。 “任倪先生,身为令尹亲自出剑,恐是不妥吧?”张良淡笑道。 “子房先生亦是韩相,既是同等官位,只有在下杀子房先生才是最妥当的。”任倪阴沉着脸。 “韩地已灭,韩成不知所踪,或是为韩信所擒。子房先生若从本王,他日必攻河南以救韩王。”老者劝说道,但已然到了耐心的临界点,“相助本王...” “哈哈哈...”张良轻笑,打断老者之言,“楚王可知,在下当年为何相助沛公?” “为何?!”老者近乎喝道。 “楚王将在下想的太多高深了。黄石公之徒,韩相之后,说到底只是一介谋士罢了。”张良淡淡道,“在下身为谋士,所图无非有三,为民,为君,为恩。沛公助在下平韩地,一路善待秦人,此为恩与民。至于君,乃是沛公能轻易领会在下之意。相助如此君主,谋士才有施展谋略之地。” “哦?韩王成便是仅有恩与民?”任倪接话道,配合张良拖延,以免老者等不及,急下杀令。 “错了。”张良叹道,“沉溺女色,追杀在下,民与恩皆不在了...” 老者皱眉思考自身,“子房先生是认为本王仅有恩,民,确是不懂计策深意之君?!” “错!是三者皆无!”张良目视老者,陡然高声。 “张良!”任倪高举长剑,正欲劈下。 “莫急!本王真想听他详论之!”老者挥手阻拦任倪,任倪悻悻收手。 “于民,楚王根本非是为楚民而反项羽,尽是为了昔日高高在上的位置。于恩,虽是救了在下,在下一路上计策不少,楚王却说在下一计未成,未免过于刻薄。况且那日在下非是生死之际,楚王有些强加功劳了。” “于君呢?!”老者喝道,“本王近二十年谋划而将成,何处不解深意?!” “昨日。”张良笑道,“昔日楚王想夺天下尚可派景驹率先为之,如何昨日依在下之计行事,却要告知子婴‘负’字?想必楚王以为大事可成,无需再谨慎。大事可成...在下亦无用处,不从便杀之。” “是又如何?”老者残忍一笑,“今日老夫早想好要杀你,故意让你临死之前再说出联合赵佗之计,而今你已经没用了。” 张良无奈摇头,“唉,在下的名声本非是很大,只怪秦王苦苦留之,才让楚王过于看中。被他害的不轻。” “哼!如今看来,子婴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老者耐心用尽,“任倪,杀了他。” “看来楚王还不了解,昨日的‘负’字,后果严重至何地步!” “鼓弄玄虚!”任倪喝道,余光透过门的空隙,隐隐瞥见外面有一魁梧之人战立。 “带进来,一并杀了!”老者急道。 “呵呵...诸位想以二人诛杀数百人吗?” 门外传来轻笑之声,任倪抬腿踢开房门一愣,两个北人打扮的男子,身后跟着披散头发的数百衡山兵。已将屋宇围的水泄不通。 老者气血翻涌,“好你个张良,还是向吴芮出卖了本王!你个小人,妄为韩相之后!” “非是如此~”张敖笑道,“阁下防备之事做的倒是齐全,在下问了数十条街,皆无人知晓。只是有不远处两个闲人在不知何意,竟大声论起了‘晏子使晋’‘负荆请罪’之事。” “不愧是成都君。”张良朝着张敖笑意点头,走出屋宇,“楚王想杀在下,在下早知如此,却不想直言出卖,故买得二人如此,生死由命。今日再故意详谈九江殿内之时,声称无需理会缘由,以引得楚王心疑。可惜...楚王还是太心急了,从未察觉。” “这...只凭两桩旧事便能知晓如此?!”同是曾身掌大权,任倪无法理解。 “自然。”张敖笑道,“事出反常必有古怪,且不论商谈旧事。晏子使楚该更为人所乐道,偏偏改为‘使晋’,以假蛮真更显‘楚’意,加上廉颇统领负荆请罪,在下便知‘使晋’之中有所隐藏。” 张敖故意顿了顿,“‘晏子之晋,至中牟、睹弊冠、反裘、负刍、息于途侧者,以为君子也。’而这‘负荆请罪’亦是背负柴草,便是‘负刍’!在下瞬间便知老丈的身份...没错吧?当年为始皇贬为庶人的楚王负刍?!” 一席话落,老者与任倪哑口无言,与面前二人的聪慧相比,他们的谋略简直不值一提... “成都君?张耳之子?果然厉害。”负刍释然一笑,“不知成都君知晓我等身份,计划如何?本王为反楚而来,算计百越之地失败,对诸方已无威胁。成都君已为秦臣,总不至于做此费力助项羽之事吧?” “王上与秦王乃是血亲,秦王若在此亦不会杀害王上的!”任倪急道。 “这...倒是实话。”张敖淡淡点头。 楚国后期,君王更替频发。数十年前,楚考烈王芈完在秦为质,在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相助下离秦归楚,在秦时与秦国公主生有一子,被封为“昌平君”,乃是秦昭襄王外孙。而始皇是秦昭襄王曾孙。 传言,始皇的夫人亦是楚国公主,秦楚之间便血脉相通。 楚考烈王归楚后,被春申君献上已有身孕的姬妾李园之妹李嫣。楚考烈王死后,春申君的儿子芈悍称王,身为“楚幽王”。后李园设计杀春申君,依此揽得楚国大权。 楚幽王死后,由楚考烈王与李嫣亲生之子芈犹继位,是为“楚哀王”。 而张敖面前的老者,只是楚考烈王的庶出之子。 负刍为夺王位,便散布哀王亦是旁人之子的谣言,哀王继位两月之后,负刍趁机杀了同父异母的弟弟自立,世称“楚王负刍。” 负刍野心极大,项梁大战李信,王翦之战是他极力鼓舞为之,最终失败国灭重新被变为庶人。 其后,一同父异母之兄“昌平君”芈启背秦归楚,继续与秦交战,后身死,楚国即灭... “算起来,秦王子婴比本王低上两个辈分。”负刍忽地冷笑,“虽是于他无恩,亦是无怨,子婴是不会妄动本王的。项羽想杀子婴,本王想杀项羽,何不合力为之?” 子婴此刻被吴芮,毛苹陪同游玩,并不在此,张敖不敢妄下主意。 “如此甚好,可楚王负刍之野心天下皆知,可非是合力的尚佳对象。”张敖分析道,“秦王久日无心征战,若与阁下联手,恐怕自惹祸端。” 负刍见张敖如此,便知其不会下杀手。 “此事成与不成,待子婴来此便知,本王等得起。”负刍眯眼笑道。 “哦?楚王既出此言,与在下同归客栈待之如何?”张敖说道。 “何不为之?” 负刍与任倪正要走出屋宇,两道眼神瞬间交汇。 多年来,他能招兵买马,隐藏实力不为世人所知,即便联合若有必要,亦可藏匿的不为任何人察觉。 只要子婴敢与他联合,他会设法让项羽的矛头对准子婴,倒是他再趁机出兵。 驺氏,赵佗,子婴均是他的棋子罢了。 “成都君此言不可!”一旁久久沉默的姬韩打断二人的步伐。 “如何不可?!亲缘之约,岂容你这个外人插手?!”负刍骂道。 “呵呵...赵迁亦算得上是王上亲缘,可是亲手被王上所杀!”姬韩冷笑道,“王上素来看中子房先生,单凭阁下刚刚之举,负刍便必死无疑!” 张良神色微微动容,姬韩入秦不久尚能说出此言,当知是极为重视他。 “杀与不杀待王上归来!”张敖皱眉道。 姬韩凑到张敖耳边,小声叮嘱半晌,张敖眼中杀意渐盛。 “原来如此,看来负刍非死不可了。”张敖抽身笑看负刍。 姬韩睡的太熟,比张敖动身晚了许多。子婴在张敖离去之后,也觉察到茫然搜索不切实际,费力想着其中关窍,最终才到了老者可能非是姓“傅”,可能是那个出生庶人,归于庶人,野心勃勃的负刍。便派姬韩跟随张敖的路线搜查,二人刚刚交汇,便齐齐找到了此处,并未有所商谈。 【“如果那个老头真是负刍,尽管杀之。”子婴叮嘱着揉着睡眼的姬韩。 “为何?”姬韩不解,“他也算是王上亲眷吧?何不携手同谋大事?” “哈哈哈...为了王位,负刍尚且能率党羽杀还亲兄弟,使其被称为‘哀王’,对亲兄弟如此,寡人要这个亲眷作甚?”子婴大笑后,神色一紧,“小心点,李信统领多年颓靡不振,可是拜他所赐。此人心机实力均不凡,他说任何求生之辞,皆不要信!” “诺!”】 姬韩知晓张良的谋略,亦知子婴渴求张良,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负刍必死之因,放在了张良身上。 “子房先生已给过诸位求生的机会,可惜被无视了。二位怨不得任何人!”姬韩大喝,挥手示意衡山将士上前杀敌。 “动手吧!”张敖喝道。 张良背过身去,总归是久日相处,不忍见二人惨死。 “唉,搞不清子婴如何思虑。”负刍气道,“不过...本王可非是轻易会死的!” 砰砰砰—— 紧邻,南北纵横的其他屋宇,瞬间被齐齐推开。手持样式不一长剑的凶戾之人,瞬间从屋内踢开房门,冲到负刍面前。 百越之人虽勇,面对来历不明的众人,莫名想要退后。 “张良先生留了一手,本王又何尝不是呢?”负刍咧嘴一笑,“识别子房先生心意,只是数十年积攒的皮毛本领。本王而今能至此,最为要紧的乃是会藏!!” “这是...” 姬韩与张敖齐齐一惊,本以为负刍带人不多,竟不比吕雉的侍从少上多少。一身的杀气,恐怕难以应付。 “成都君寻了半日,才因子房先生的提示寻到此地。只因...毗邻屋舍中皆是本王的人!”负刍狂笑道,“想不到吧,数百人来此,旁人并无所知。” 负刍明里狂傲,心中却暗骂一群蠢蛋,没早早发觉张良的“奸计”,不然也不至于将所带之人尽数出动。 “他们当是不凡,这些年来,楚王真是悉心培养啊。”张敖不由赞叹。 “错了!”负刍模仿着张良的语气回道,“子婴在地借常山王之名招揽天下侠客未果,恐怕正在疑虑之中吧?本王今日便告知尔等,侠客皆在本王身旁!” “他们杀的人,恐怕比诸国将士杀的还要多。”任倪附和一笑。 两方僵持,整片纵横之道,无一外人围观。 张敖,姬韩不敢轻易动手,直至越发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两位骑马男子由远而进驰骋而来,身带两匹空马停在负刍身旁。 “唉,子房先生说的不错,本王藏的够久了。今日便露上一露。”负刍与任倪被扶上马,“不过诸位真是不幸,本王不想再耽搁了,尔等尽管厮杀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尘埃渐落 张敖,姬韩正欲追赶,数百侠客为了掩护负刍撤退,猛扑而上。 向弄不大,两方人马众多,身为将士的衡山兵难以施展久用的阵型,只能凭借几身的武力厮杀。 单打独斗之下,碍于狭小的地形,屡屡受制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而来历不明的侠客却能凭借地势搏斗,仰仗着简陋的门板,饶身刺杀,不时飞身上屋,出奇不意偷袭。惹得衡山兵紧绷神经对敌。 张敖,姬韩对付面前招式怪异的侠客,虽是绰绰有余,却再无闲暇顾及其他人。 兵刃相撞之声响彻在向弄之间,束手束脚的衡山兵稍一不甚便被刺伤,鲜血洒地。剧痛之下,重新打起精神,正欲还击却被避开攻击。 一击落空,侠客反击随即便到,白光闪过面前,衡山兵体内的力气渐渐消散倒地。 “该死的!” 姬韩大骂,被负刍脱逃弄的气愤难平,猛地挥剑而出,面前侠客匆忙见横剑格挡。无法抵抗的力量,将侠客的剑生生卯进胸口中。 “若是王上亲临,恐怕这群人早已成了两半!” 张敖眯眼察觉着敌者的漏洞,试探交锋过后,抓住破绽一击刺死。 饶是二人竭力而为,所杀之敌却比不上衡山兵的损耗,渐而兵力悬殊。侠客之间已用古怪的配合砍倒一片衡山之兵。 “吴芮非是昏君,他的城卫该至此地才对。”观望局势的张良念叨着。 话音未落,纵横的巷道外脚步声响起,一相貌威严的男子率领衡山兵赶到,见局势如此,率先冲入阵中。 恰巧衡山兵死伤大半,男子之兵从两向围歼。片刻后,各异的哀嚎声响起,须毋协同张敖二人将侠客尽数杀光,血染满地。 姬韩手起剑落,杀死最后一名侠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局势的骤变,连连赞叹,“不愧是衡山王的卫城兵,够迅速的。” 男子微微施礼,“在下非是卫城兵,乃是衡山王统领须毋。” “须毋?摇毋余,华无害?越人的名字真是够古怪的。”姬韩喃喃道。 须毋淡然一笑,问道,“诸位可知这些皆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六城之中?” “这些人是...” “这些人英布的残余势力,记恨秦王,记恨衡山王。见双方之人过此地,故伏击之。”张敖掩饰道。 负刍野心虽大,所攻主敌却是项羽,张敖不想让他的身份被太多人知晓。 “伏击?”须毋心有所疑,“成都君带衡山将士来此,这群人还敢轻易出手?” “算是。”张良附和笑道,“秦王昨日便察觉这群人的踪迹,故派成都君带兵查探,更称得上是被逼至末路吧。” “这便对了...”须毋思索点头。 张敖感激般朝张良轻笑。 须毋猛踢着侠客的尸首,“前有吕雉之人刺杀台侯之兵,后有英布之人王上之兵,真是不得安宁!” “无妨,衡山王当是要归邾城,此乱地便留给台侯吧。”张良笑道。 “哈哈哈,正是!” 须毋放声大笑,率属下扛起将士尸身,拖拽侠客残骸离去。 姬韩心有不安,“残留的衡山兵还知晓负刍的身份,费力瞒这个须毋怕是无用,吴芮总会知晓的。” “刚刚之言仅是为了让须毋有理可走。”张良解释道,“此人非同一般,即便他日知晓,见我等急于隐瞒,亦能猜到其中深意,不会泄密的。” “吴芮亦会如此。”张敖朝着张良深意一笑,“子房先生此举乃是助王上而为之,可是多地漂流,发觉还是王上值得投奔?” “算是。”张良叹道,“前番三点,民,君,恩...秦王算是堪堪符合了。” “恩?”姬韩皱眉,“恩从何来?” 张良不由苦笑,“家师相助魏王豹屠秦毁梁,换做旁人岂能活命。家师能安然归齐地,自算大恩。身为徒弟,相助秦王当做报恩了。” “即便残杀西魏兵,子婴先生亦不在乎?”张敖问道。 姬韩正欲劝阻张敖发问,随即终止,有些事还是事先说明的为好,以免他日再闹出什么不和。姬韩不敢保证如今的子婴不会杀了张良。总归算是同在刘邦帐下共事过,还不想看到他身死。 “在下非是全儒,秦王攻巴蜀不曾杀戮,为西魏所侵而杀,非是残暴。”张良回道。 “那...他日呢?王上两战之后,据说变了一个人。他日攻伐别国,难免如项羽一般。”姬韩谨慎问道。 “臣若不能匡君过,是臣之无能。”张良轻笑,抬头静看带着残云的天空,“在下自认有能力让秦王绝不滥杀。” ...... 昨日南方开花,北方落雪的山中。 子婴,吴芮,毛苹三人站在峡谷之上山石,各有心事。 游过整个山,三人并未有笑意,反而皆是愁容。 “王上以为,我等何时为公主设衣冠冢为好?”毛苹问道。 昨日吴芮透彻心扉,她只能强忍着哀痛安慰吴芮。今日吴芮已非昨日一般,毛苹不用再强忍,心底生出的苦意溢满全身。 “衣冠冢?”子婴皱眉,“公主的尸身无论如何都要寻回!公主死于江陵,吕雉攻下江陵后竟带她所做之衣而来。南郡的众臣若寻不到尸身,吕雉便不用回去了!” 虽是仇视吕雉一行,子婴此刻的愤怒却不仅是因仇视而来。 “吕雉为衡山疆土而来,倘若寻到,早以此讨好臣了。”吴芮摇头,“许是女儿命苦,被杀之后,又遇征战,尸骨无存了吧...” “未必!”子婴分析道,“吕氏攻下南郡,收买素来于刘邦不和的王陵,算好攻取南阳的运送粮草图,协同范增攻秦...种种要事皆需操办。何况衡山王当日不想为王,从王为民,不久便不得世人重视。恐怕吕雉从未尽心寻找过。” “呵...”吴芮捂着双眼叹息,“即便如王上所料,此刻再威胁怕亦是无用。此番吕雉之臣若送来尸身,岂不正是告知我等,南郡之人之前的不尽心?曹参,萧何等人宁可亲自来此要人,亦不会交还尸身...” 毛苹紧攥吴芮双手,又如昨日一般感伤。泪水似要决堤,碍于子婴在此,不好发作。 子婴虽跟着伤痛,却始终无法感同身受。脑中还盘算着,梅鋗与吕雉离六城诸侯会有何打算,讨伐英布后,二人又该如何进取... 子婴猛地摇头,暂时驱散这些念头,此刻想着这些不免觉得有些罪恶。 “吴爱卿日后大可猛攻南阳郡,寡人保证,项羽不会轻易衡山!”子婴开口道,隐去了梅鋗将占九江之地一事。 “不必了。”吴芮叹道,“臣实不想再看到英布那张脸,梅鋗此行亦是想从九江攻往南阳的,此事便交于他吧。” 交于旁人?! 子婴心有不解,呆看吴芮。忽地想到吴芮的一件家事——吴芮的母亲,姓梅! 面前这个夫差之后,与勾践之后,在百年之后竟成了一家。 “呵...”子婴心中一阵感慨,杀伐,算计,灭国,种种外人看来无法平息的仇恨,在吴芮梅鋗这里已不算大事。昔日以至未来的尘土,又不知将多少恩怨掩埋... 二人是亲缘,子婴一时犹豫是否将梅鋗他日所遇战事告知吴芮,后想到昨日梅鋗竟真想杀了吴芮称王,瞬间打消这个念头。 “一切皆算是他自找的,便让他被项羽大军诛杀吧。”子婴心道。 吴芮二人终于忍不住,暗暗流泪,子婴不忍,扭头看向一旁。 一路而来,子婴并未听吴芮说起过山的名字,似是无名。 身在六城旁,无名之山... 见吴芮二人如此,一个后世的名字出现在脑海——“大别山”。 其名还是李白亲口叫出的,“山之南山花灿烂,山之北白雪皑皑,此山大别于他山也。” “大别?”子婴喃喃道,“今日之事真是大别了...” “爱卿莫要再如此了,寡人而今无力相助爱卿,梅鋗却总归能帮爱卿报仇。”子婴劝道。 “谢...多谢王上。”吴芮涕泗横流,跪地擦泪道。 “有何可谢...” 子婴苦笑,忽瞥见山下数名杀气腾腾的百越兵,扛起一人急速上山。 半晌后,几人从奔上山头,猛地将所扛之人扔在吴芮面前。 使者被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却一声不吭。 “王上!此人自称是英布所派,竟要求见王上!”衡山兵跪地喝道。 “英布的人?英布还敢派人见本王?!” 吴芮瞬间失去冷静,抬腿朝着使者身上猛踢,生生将其踢离原地数步。吴芮被愤怒包裹,疾步跟上,不断踢踹。 殴打之声不觉于耳,文文弱弱的毛苹此刻也不回避,睁大双眼看着使者的惨状,仿佛被打之人不是使者,而是英布。 使者不躲不闪,直至嘴角流血,控制不知身体的痉挛,弯腰捂着肚子,活像一条虾,在原地颤抖。 吴芮怒气未消,“英布派你来有何事?是想求本王饶过他吗?!还是特来派人见本王如今如何凄惨?!” “在...下...”使者口吐鲜血,剧痛之下无法回答。 “说啊!”吴芮大吼,扔在猛踢。 昔日英布也是如此对待别国使臣,今日他的使臣亦被这般对待,子婴顿觉有些可笑。 “吴爱卿住手,且听他有何话说吧。”子婴劝道。 吴芮继续狠踢数下,强忍怒气,堪堪止步。 使者急促喘息半晌,身体扔在颤抖,“王上...将...夫人...送来了...” “夫人?女儿?她在何处?!”吴芮攥住使者衣领,强行将其揪离地面,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在...在城外...” 使者说完,口吐鲜血,似是内脏已经破裂,闭眼断气。 吴芮松手,奋力将其踢下山谷,“众将听令,随本王...出城恭迎公主!” “诺!!” 响彻山谷应和声响起,吴芮顾不得子婴,带着毛苹率军浩浩荡荡下山。 子婴本也想跟去,行君主之礼。思索片刻后,心中一紧下山直奔客栈。 张敖,姬韩已归客栈,正与张良闲坐床边笑意相谈,似是与外面的暗流隔绝。 “快!快!”子婴推开房门,不住的喘息,“诸位爱卿速速备马,与寡人出城!” “王上,这又是何意?”姬韩惊疑,季布出奇而来时,皆为看到子婴这般模样。 “来不及解释了,走的越快越好!”子婴紧抓门框急道。 张良微微思索,“恐是吴芮要归衡山了吧?” 子婴才注意到屋中多了一个人,还是多番相求未得的张良! “若想跟随寡人,便一同出城,否则便留在六城身死吧!”子婴无暇处理与黄石公的旧怨,率先出屋。 “真是变了,竟是这般不客气。”张良苦笑,跟随张敖二人同行。 召平已随衡山之兵在六城田间,来时所驾之马正好交于张良。 四人南行疾驰,所携的冷风寒意尤甚,待到出了南城之门,方敢停马不住搓着胳膊取暖。 城外,吴芮的数万大军整齐列阵,一望无边。城中,宫中的侍卫齐齐站在一旁,亦是匆忙之间急速出城,喘息之声不觉于耳。 阵前,吴芮毛苹二人拍在红色的棺椁旁,声泪俱下。 “呼哈...那是...那是吴芮女儿的尸身吗?”张敖捂着胸口,问道。 “不清楚...”子婴回道,“据说是...英布送来的,吴芮之女身死已久,若当真是她....身在南地,恐怕早已有些腐烂...吴芮见到其尸身,恐要连日归衡山以下葬。” 张良连连点头,“吴芮...等不及,此刻...定不顾旁事,城中只剩...梅鋗吕雉...恐不利于秦王。” 姬韩会意,却忍住开口,“子房先生体弱便无需多言了,身体要紧。” 张敖附和点头,张良喘息的频率,险些让人以为他快不行了。 “即便出城,亦非是安然无事了。”子婴说道,“梅鋗与吕雉定会派人追捕,逃命之徒才刚刚开始。待寡人道别吴芮,速速西北而行!” “诺!” 子婴策马而行,待离棺椁稍近,跃身下马。 迈步靠近二人,又重新被一股通彻心扉的悲伤感染。 子婴偷偷望向棺椁之中,本以为看到已经溃烂的一具尸身,不料尸身不仅非是难看之极,反而被画上出嫁的浓妆,露出衣物的双手与脸庞出奇的洁白,除了脖颈处已不再流血的刀伤格外扎眼,倘若不留神定会以为一熟睡的待嫁女子。 “英布!英布欺本王太甚!”吴芮抬头嘶吼,转而看向子婴,像被欺负的孩子向家长诉苦,“王上,这...这正是...小女出嫁前的妆容...” “王上...归衡山后便出兵南阳吧...”毛苹擦泪道。 子婴心火翻涌,脸上青筋暴起。 英布此举算什么?将夫人归还娘家,以为两不相欠?! 子婴后悔当日答应与这种人结盟。 周围众将皆是杀气腾腾,面带凶意,若不是公主入土为安要紧,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南阳郡,而不是长沙郡。 “算了...莫让小女吓到王上,合棺上路吧。”吴芮忍痛擦泪,伸手去推棺木。 子婴长长向棺椁中望了一眼,全当做与这素未谋面的命苦女子告别。 “等等...”子婴叫住吴芮,“爱卿,公主的袖中似有一物。” 吴芮一愣,重推开棺木,匆忙而又小心翼翼移开女儿的双手,缓缓取出袖中之物,以期待着女儿能留给他们日后可怀念的东西。 “竹简?!”子婴皱眉,猜到此物当是英布留下的,非是念想之物。 “英布之言,臣不想看!” 吴芮扔下竹简,毛苹也无心捡起。 子婴倒想看看杀妻之人有何话说,捡起竹简,不由黯然。恍惚间,看到英布坐在冶铁炉旁,一笔笔刻着竹简。 【 “小婿英布奉上,夫人确是小婿所杀。为夺临江共敖之地,为让项羽攻衡山。今大事不成,夫人枉死,小婿痛心入骨。然夫人不可复生,小婿早在计定之时便知。 巴蜀攻临江时,小婿便派人前去,暗暗运回夫人尸身,安置宛城地下以求不腐。小婿时有梦回,戴罪之人不敢再见其颜面。夫人当不欲留小婿旁,欲归父母旁,故而托梦。 今日便送还尸身,以藉心意。戴罪之人无心争讨天下,只求安居南阳之地,有命在此,诸君可取。令爱早知小婿之意,故亦书以示诸位,望勿责小婿。其书不必再见,不必相谅。” 英布面无泪色,随手交于一人,“那去吧,送至六城。” 待到使者远走,方才颜面长叹。 】 “吴爱卿无需攻打英布,这种事便交于旁人吧,恐怕...她不会同意啊。”子婴叹道,“唉,傻姑娘!” 吴芮二人一听便知信中何意,握住女儿的手,放声痛哭。 “寡人有要事归国,不再讨扰了。”子婴扔下竹简,见召平站在衡山之人中,放下心来,转身率着三人远走, 第三百一十九章 猜忌与考验 “英布因杀妻而事不成,只想安居九江?”子婴右侧的姬寒缩着脖子惊叹。 来时一路受冻,一行人本想着回去的时候多带些衣物,未料到走的如此匆忙,来不及添置。生怕反应过来的梅鋗吕雉派兵追上,直至天色昏暗,才敢放慢速度。 四个在众诸侯国流传大名之人,在冬季的荒郊野岭冻得面色煞白。 “英布给吴芮的信是如此说的,杀妻虽颓靡,寡人也不太信此言。”子婴缩身解释,以大袖为手套扯着缰绳。 “这倒是难说。”张敖拿不定主意,看向左侧最狼狈的张良,“子房先生以为如何?” “英布...是个能人,不止吴芮,梅鋗,天下人皆不会让他安居的。或为人所用,或为人所杀。其南阳之地,注定不会长存。”张良顿了顿,“秦王若想招揽他,此刻正是好时机,不然必被他人抢占了先机,他日与秦为敌。” “招揽?”子婴摇头。 此前从未动过这个念头,在子婴心中,汉前的英布便是汉末的吕布,吕布一路杀义父,背刘备,虽勇不义,最终被部下背叛而死。英布先背项羽,后叛刘邦,亦成一方势力,最终被吴芮之孙长沙哀王吴回欺骗,身死异乡。 数十万有罪之人中出的一个称王盗将,就是一个喂不熟的狼。谁敢用他为臣,谁就是自寻死路。其恐怖之处,远远高于陈豨。 “这种人谁爱招揽,谁便去吧。寡人不凑这个热闹。”子婴回绝道,对张良渐渐提防,“子房先生可是心怨寡人险杀黄石公,便出此下等的计谋?!” 张良一愣,随即一笑,“在下险些忘了,今日的秦王已非仅占咸阳孤城之时,身旁除了李信统领已有诸多豪杰。若是当初,秦王定会极力为之。” “这种事,旁人可忘,子房先生该牢记才是。”子婴冷笑,“子房先生离秦已久,流转诸国,难免会为了某个君王重归寡人身旁,算计寡人!” “王上!”张敖身觉气场不对,“若非是子房先生,臣不会发现楚王负刍的踪迹。子房先生隐匿其踪迹,亦是在相助大秦。” “恐怕没那么简单!”子婴斜视张良。 张良最大的功劳虽是制定战略大局,谋划起人来,也足以让人防不胜防。 项羽当年未想将汉中郡分给刘邦,是张良重金收买项伯,最终如愿。 分封之后,刘邦仍被项羽扣押在咸阳,无法脱身归汉中。张良便与还在楚营陈平联手,先支开范增遣送义帝至彬县,后张良假称刘邦若归沛县,便在沛县称王。不如赶去汉中,再让他接回家小,警告他老老实实做人。刘邦的软禁遂解。 子婴如今最担心的两点便是秦地的五谷与招揽的刘邦旧臣。以张良的能力与在刘营的人缘,能轻易毁掉他如今的一切,不可不防。 “秦王岂不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怀疑,可是会让在下心寒的。”张良笑道。 “寡人曾给过子房先生机会。”子婴不为所动,“此外对于六城负刍一事,子房先生之言便自相矛盾,何以让寡人安心?!” “自相矛盾?!”张敖不解,“王上所指何处?” “负刍招揽侠客一事!”子婴喝道,“子房先生曾言,负刍隐藏多年,却又说侠客慕名而从负刍。敢问,负刍是如何同时做到此两点?能让侠客知晓他的存在,却不让天下诸侯知晓?” 张敖不觉皱眉,如此简单的矛盾之处竟被他忽略了。 “可此事是负刍亲口而言,与子房先生无关啊。”张敖急道。 “子房先生与负刍同行甚久,当知晓此因。何不直言告知寡人?”子婴逼问道。 张良丝毫不慌乱,看着子婴的眼神反倒带着些欣慰与欣赏。 “秦王果然察觉其中古怪。”张良笑着反问,“若依秦王所料,负刍是如何为之?” “负刍当不可为人所知,应是假借旁人之名招揽侠客,而那人之势力不比负刍小,还能做到名出,而不担心被诸侯所忌。其与负刍当有使者往来,故负刍可暗地打着那人的名义。”子婴分析道。 “不错,正如秦王所料。”张良点头。 张敖,姬寒倒吸凉气,偷望着二人。小小的疑处竟能引出另一处隐藏势力,还能作为子婴与张良的“暗语”,二人的思略已非他们可轻易参与。 “王上可知那股势力是...”姬寒问道。 “庄峤!!”子婴与张良同时开口。 “是他的后人?!果然!”张敖,姬寒恍然大悟。 庄峤之名,不太为后人知晓。但名声在外,神秘的古滇国却正是他所建立。 庄峤是楚庄王的后代,亦算的上是楚国王室,又为楚顷襄王的臣子,被楚顷襄王芈横所派,夺取了巴郡,黔中之西,以及滇地。 庄峤战功赫赫,归国有本该有大封赏,但其后正值秦国攻打楚国,阻断了庄峤的归国之路,庄峤便在滇地称王,滇国由此建立。 滇国被庄峤建立持续一百七十年左右,文明称得上灿烂,可惜最后遇到了爱征讨的汉武帝,于是亡国。 “负刍是楚国王室,庄峤亦是,二人因此身份,于是暗地相连。而今的楚国为项氏所占,心向怀王的楚人侠客,不满项羽的其他诸侯侠客以为庄峤后人为正统,于是在伪召下投奔,后被负刍在楚地拦截。”张良解释道。 “天下纷乱三年,臣竟忘了除了死去的怀王芈心,还有一股楚国正统。”张敖叹道,暗暗自责思虑不周。 “天下之中恐怕只有负刍还惦记着那个边陲‘楚王’了。”姬寒苦笑道。 “在下已以实言相告,秦王可否安心?”张良笑道。 “寡人...不安心!” 子婴一喝,重将紧张的气氛点燃。 “王上还有何事?”张敖不敢再为张良求情,今日的张良在他眼中亦是极为古怪。 “负刍谋划多年,当知名声为重,边陲楚王之名还不足以让寡人一位侠客皆未得!”子婴策马绕过张敖来到张良身旁,“身怀野心之人不会想着将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除了滇国,投奔他的侠客恐怕还有投奔之因!” 子婴直视张良,“与齐地有关?对吧?” “哈...秦王又猜对了。”张良笑道,心感是时候全盘告知了,“不止齐地,还有三晋之地。齐地此刻不仅是项田之争,还有曾经的齐国王室,姜氏。三晋之地,隐藏着周朝王室,周氏。负刍与这群早已流落江湖的王室勾结,是侠客归附的另一原因。” “周氏?”子婴若有所思点头。 季布被刘邦追杀后便是先隐藏在一周人家,后被送到朱家手中,最终在夏侯婴的说服下免于一死。 “看来,子房先生这次终于说了实话。”子婴叹道,“负刍那个老东西手伸的怪长的。” “子房先生如何不直言相告?!倘若王上猜不到其中关窍,岂不是始终小觑着负刍?”姬寒皱眉,“还是说,子房先生从未想过告知?!” “二者均是吧。”张良眼带深意瞥了瞥张敖,姬寒二人,“秦王的李信统领算计过在下,在下亦知秦王不少...阴谋,此事便当做对秦王的试探,若秦王看出其中深意,在下便不计过往,不理会那些阴谋,凭借秦王不杀家师的恩情,为秦王尽心思虑。此刻看来,秦王过关了。” 张敖二人不解阴谋何在,子婴却心知肚明。但仅凭张良口头上的承诺,子婴仍是对其放心不下。盘算着归秦地后,重整秦徒众,对其严防紧盯。 姬寒对张良之言,亦心有不服,“子房先生相助刘邦之时,可无如此考验。即便如此言,还未至秦地便如此刁难般试探,未免有欺主之嫌。” “今时不同往日,沛公若夺天下,看似难而实易,秦王却正相反。如今的九州之争,可不止是当年伐秦时那群人参与。”张良四顾道,“北匈奴,东箕氏侯国,南滇国,赵佗...除了西侧,均会有外敌插手,恐怕每个本处边陲无力夺天下之人,均会寻求外敌相助,不容小觑。秦王他日之路极为难行,此刻试探亦是当做给秦王提个醒吧。要...步步为营,提防任何人。” 子婴轻轻点头,张良此番言谈给本以为大势已定的他,重重的提了个醒。 内史郡,陇西郡,汉中郡,巴,蜀郡,长沙郡虽得,却也仅是如此了,再想向外拓张,只能再等待一个机会,再等上一年。而这一年之中,还需要时刻观望,暗暗左右各国局势,不会比战事放松。 “走吧,大秦之内还有众多大事等着寡人呢。”子婴苦笑叹道。 张敖二人跟着点头,顿觉大任在身。 “有一事,臣心有疑虑。”姬寒问道。 “何事?”子婴有些紧张,姬寒若一心想在韩地为王,还是他日的一个麻烦。 “王上...此行应还是过南阳之地归秦,如何总是北望河南国?”姬寒思索道,“以如今的形势,河南国的韩信对王上的威胁更大些吧?” “这...”子婴松了口气,一股愁意涌上心头,“只因...有个人若归齐地,无法轻易过曾经的西魏地,只能从河南国而行了...” 落雪纷至,子婴一行终入南阳,忍着寒意飞奔至宛城。 第二次来此地,姬寒一时间莫名感觉极为诡异,时时提防着宛城内的百姓与将士的行动。 姬寒不顾寒意,抽剑在手,“王上,此地明面上的将士与百姓相较来时,少的太多了。难道是那日英布心怨王上,将其藏匿设伏臣等?!” “当是不会。”子婴摇头但亦觉怪异,“不止宛城,其他重城之军民亦少了不止半数,英布总不至于为了四人而闹出过大的动静。” “英布不得人心,今又大势颓靡,将士私逃,百姓迁居当是常事。”张敖解释道。 “是韩信。”张良笑道,“如此程度的迁居,自是有人刻意为之。南郡四处各国,吴芮,秦王,梅鋗从未插手,只剩那个急于招兵买马的韩信了。” “当是如此。”姬寒赞同点头,“呵...一个招兵买马,一个不得人心,真是韩信天赐的良机。” 身为原本的同名同姓之人,姬寒见韩信如此形势,心中有些嫉妒。 “刻意为之,也该有人里应外合。诸位随寡人再去拜访那个九江王,看看那个贲赫统领是死是活吧?”子婴笑道。 “贲赫?他对英布可是极为忠心,王上以为是他勾结韩信?”姬寒不解。 “只能是他!” 子婴不想深做解释,策马冲在前方。 “子房先生以为呢?”张敖紧随步伐,问向张良。 “哈...看看便知,在下还是信服秦王的猜测的。”张良笑道。 白雪倒映的炉火之光,反射在英布背对众人的脸上,铿锵的锤炼之声充斥冶炼之地中。 “诸位归来的出乎本王意料。”英布声音有气无力,“看来是与吴芮相商的大事极为顺利,不过本王亦未信错,秦王是不会联合吴芮杀来的。” 见英布如此颓废,子婴双手忍不住握剑。敌友之势变幻数次,最后重归于最初——坑杀秦兵之仇必报! “吴芮亦不会杀你,梅鋗他日会代劳。”子婴下马,缓缓靠近英布,“不过...梅鋗还需先占九江地后再来攻伐,寡人今日倒想抢了他的先机!” 未等到英布反应,一柄劣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九江王,昔日之债今日便还了吧,死在寡人手中,你不算枉死。”子婴阴沉道。 “吴芮可曾见到本王的竹简?”英布忽地话锋一转。 “看到了又如何?非要死在吴芮手中才算安心?”子婴冷笑,“衡山王夫妇可是极不愿再见你一眼呢。” “这样啊。” 英布微微叹息,“如此说来,本王当被天下所弃了。秦,楚,衡山,九江,甚至南阳再无立足之处...这种死法倒是真够彻底的呢。” “自作孽,不可活!”子婴喝道,“既然书简之中已做好死的准备,便跟寡人归秦。寡人要当着大秦子民的面,一刀刀杀了你!姬统领,绑了他,带回秦地!” 子婴收剑,站在一旁死盯英布。姬寒伸手便要去撕扯英布衣物,以衣做绳。 “哈哈哈...秦王...还是太年轻了啊!” 姬寒的手刚要触碰到英布,英布话音陡然一烈,全无刚刚无力之貌。 “小心!”子婴见状不妙大喝。 姬寒后撤数步,面前一道白光闪过,一柄光洁锋利的三尺短剑横在英布手中。 姬寒连忙捂住脖子,幸好铁剑不长,只是在脖子上划出浅浅的血迹,倘若再长上一寸,姬寒便身死当场。 英布握剑挺身,抬起下颚邪笑,“有一件事,本王从未告知过任何人。如今的被天下摒弃非是在下第一次‘身死’,上一次还是拜秦军所赐,骊山之刑。那一次才是真正的绝望! 哈哈哈...不过那一次本王还是挺过来了,黄极忠已死,本王便是数十万人中唯一的一个‘蛊虫’!岂能轻易颓靡倒下啊?!!” “寡人猜到了!”子婴怒瞪英布,“你给吴芮的竹简只是向阻止他攻伐南阳,真是够假惺惺的,恶心!” “错!”英布眯眼似在回忆,“吴芮在本王不堪之时嫁女,他算得上是将本王从‘死’中解脱的人,竹简算是对他的最后回报。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扰乱本王。本王夺天下之行,才刚刚开始!” “开始?”姬寒不屑冷哼,“你的贲赫统领此刻跟了韩信吧?军民皆从他人,南阳迟早被灭,你还有什么本钱?!” “军民?”英布背对火光,张开双臂邪笑,“他们不正在此地吗?尔等是在找何物啊?” 话音未落,铿锵的打造生骤然而止,造剑之人放下锤子,迅速从身旁拾起明亮的铠甲披在身上,片刻间护在英布周围。 “呵...仅凭着着几个人吗?真是寒酸。”姬寒笑道。 未等姬寒笑意消散,整整齐齐脚步生从四面八方响起,同是身披铠甲,手持精铁利刃的将士将四人紧紧包围。 “九江王这次是想用兵刃之利杀了寡人?似乎还是不够呢。”子婴轻轻摇头。 “秦王误会了,本王此次可不想杀秦王。这群人是用来自保的。”英布邪笑道,“不知秦王可否听过魏武卒的名号啊?!” 子婴眯眼看去,众人确是三晋之人的模样,只看身形便知是训练有素之人。 “这些人...韩信的人?!” 张敖惊讶望向张良,张良亦是一副骇然的模样。 “看来是韩信有这个胆子,与狼同行了。”张良叹道。 “秦王好久不见了!哈哈哈...不知秦王是否想念在下啊?”粗狂的声音从将士中传出,贲赫那张凶巴巴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下说过,不会背叛九江王。” 第三百二十章 死而不僵 火光放肆摇曳,推动着周围冷热交加的气息,不断扑在众人脸上。 贲赫所带将士各个头顶与肩膀,落满了薄薄的一层白雪,仍似雕像一般,死死盯着子婴,身形丝毫未动。 敌军在前,子婴并未慌张,反而升起一股‘风雪夜宿山神庙’奇妙之感。 “韩信的谋士与统领亲自劝说过在下,让在下安排南阳之民投奔至河南国。”贲赫自得一笑,“可惜此事不利于南阳,在下特全言相告王上,由王上亲自召见灌婴以下决断。河南,南阳二地大事遂成!” 见到魏武卒的一刻,子婴便猜到是这种可能,但仍不免有些不解。 “韩,英二位统领联合,非是别国敢轻易小觑,但而今看来,兵力全聚集在河南国,他日若有大利,九江王如何与韩信争夺?九江王难道甘心听凭韩信调遣?” “他日之事皆是未知,本王不急于一时。韩信是个聪明人,若无大事不会劳烦本王,谈不上调遣。”英布笑道,“守在宛城,暂理铁农之事,倒亦乐得安稳。” 贲赫笑着点头,不断暗示众人,英布如今的安稳是他一手带来的。 “秦王!前番过南阳,乃是王上以私交放行,此刻的南郡牵扯过甚,可非是能轻易过去的。”贲赫抬脸叫嚣道。 “不会又是什么条件吧?” 子婴微微嗤笑,按英布一贯的脾气,只能是这些。今日杀他不得,英布不率军反击,定是要留他一命有事商议。 “秦王猜对了。”贲赫戏笑道。 阵中张良对张敖轻笑,“秦王的命真是够大的,换做入寻常国君之都,定会被擒住所杀。此番偏偏是野心极深的英布,秦王若死,最快入秦地的乃是韩信,他无兵马可差遣,不会做这种亏大的买卖。” “他手中无外战之兵,又骂名尽负,再如何谋划皆是徒劳罢了。与韩信交而不信,有何可商议之事?”张敖想不通关窍。 子婴也懒得与英布再打交道,“十月之后,寡人会再率大秦将领攻伐。九江王若能即使脱逃,便免于一死,如此可好?” “哼,看来秦王真将本王看成行乞之人了。”英布摇头道,“魏王豹占了咸阳一事,终究是没给到秦王教训。” “那是公输家的人在搞鬼,灵焚无心抵御,方致城破!”子婴驳斥道。 “本王所言正是公输家!”英布邪笑打断子婴,“墨家有弟子流传于世,公输家的后人却为那部奇书所害,无心正事又厄运不断,甚至流为盗贼。秦王此刻是抓住设计破咸阳城的人杀之,却无法轻易派使者出秦追寻吧?本王倒是可帮秦王这个忙。” “九江王而今可派人周转各国?”子婴将信将疑。 “非也。”英布轻笑,“张耳招侠客,本王理盗寇。在九江郡时,本王便听闻投奔之人说起过公输般后人所居之地。秦王若想报仇,定需要本王的相助。坑杀秦兵之仇,攻破咸阳城之仇,看来秦王只能报一个了。” “寡人定会全报,却想先解决破城之人。”子婴缓缓迈步,重走回英布面前,“说吧,九江王有何阴谋?除了免去一死,尽管开口。” “秦王还真是不客气。”英布笑道,“本王早是想好了条件的,让秦王他日攻伐时先伐韩信,再对付本王。如今看来,倒是不需要秦王允诺了。” “什么?!”子婴不解其意。 包围几人的魏武卒闻言,皆骇然看向英布。 “动手!” 贲赫一声令下,子婴几人下意识防备四周。魏武卒包围之外,目带凶光满脸邪戾的数百男子狂涌而来,气势全然不弱于魏武卒。 “诸位上马,随寡人冲出去!”子婴上马叫道,姬韩,张敖跃上马背,张良却一脸轻笑丝毫不动。 “秦王莫慌,这些人非是对付秦王的。”英布笑道。 魏武卒一惊,回身提防后方来袭之人,可惜为时已晚,众男子已奔袭到他们身后,转身后正对上凶戾男子的眼睛。 黄色的光芒闪过,数百颗魏武卒的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四溢,尸身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站立片刻后噗通倒地。 “这...”姬韩,张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弄晕。 “这些人还是保护本王的。” 英布挥舞短剑,靠近刚刚诞生的尸身,用力踢开近处的头颅,“一群狗东西,还敢私底下议论本王,真是该死!幸好...秦王杀了他们!” “妙极。”张良赞叹道,“秦王若想攻破河南,南阳联盟,最好的突破处便是南阳。九江王将此事告知韩信,韩信必会大派将士防备南阳。秦王亦不得不提防韩信的报复,不敢轻举妄动。” “不止如此。”英布得意一笑,“派回之兵还会渐再为本王所用,窘境顿解。” “如此说来,你是让王上看你做戏的?!”姬韩大怒,指着脖子叫道,“这一剑若是成了,莫管你的亲卫再凶悍,王上皆要取你狗命。” 英布不怒反笑,随手将扔给贲赫。对比之下,同样的剑式,仅是长短不同。 “若不是冶铁造剑之人还有用,本王真想砍了他们。”英布笑道,“本王若真想杀人,无需用此劣剑。” 姬韩悻悻撇嘴。 子婴沉默不语,能感觉到张良的带笑看他的眼神。这一次还真是小瞧英布了,将张良前番智妍忘在了脑后。 半晌后,子婴开口,“那个人身在何处?!” “本王虽借了秦王之名,秦王却终究未出上力。”英布邪笑道,“本王姑且将此事放在,他日秦王若有能相助之处,再履前言告知。” 子婴将手悄悄摸向腰间。 “秦王切莫妄动!”英布叫住道,“即便秦王可杀敌脱逃,三位臣子恐怕不会全身而退。尤其是...子房先生。” 子婴咬牙,扔掉劣剑,“这本是九江昔日之剑,今日便还给九江王了。撤!” 嗖—— 子婴正欲远去,头后风声呼啸,侧头接过来物,竟是英布刚刚之剑。 “来而不往非礼也,此剑秦王收下吧。”贲赫抱臂嗤笑。 “秦王好武艺啊,差一点脑袋便开花了。” “剑还是短了些,不然秦王早便命丧此地了。” 英布亲卫放肆大笑。 子婴握剑,缓缓回身,伸指轻揩倒映火光的剑身,面色平静。贲赫没来由的恐慌,闭嘴与众人退后。 “来而不往?寡人今日便在尔的脖上划上一剑!” “那人身在河南之地,在韩信帐下,攻函谷投石车便是那人所改!”英布急着解围,瞪眼怒视贲赫。 张良深吸一口气,恍惚看到博浪沙之人。 “秦王切记,谨慎为之!”张良提醒道。 子婴收回杀意,回身策马,行在最前方,“诸位记住,寡人说到做到!” ......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时至后夜,四人离宛城,过武关,至杜城南。 四匹骏马日夜赶路,早已绷不住,站在周氏兄弟的“奸臣祠”外不住喘息,任平姬韩如何拉动,再不挪动半步。 “王上,今日便留宿此地吧。”张敖无奈道。 如今秦法虽不苛刻,执行不弱于当年。 当年改法的商鞅,被秦国贵族公子虔诬陷叛国追杀时,只因未带凭证,便被客栈主人拒绝留宿。无奈逃回封邑,后被杀死车裂。 还在宵禁之时,子婴不想当着张良的面自违秦法。 “那便留在此地吧,三位爱卿姑且休息,明日便可返回咸阳。”子婴下马说道。 子婴一路心神不安,不仅是被贲赫挑衅所致,离咸阳越近心中越不安稳,总觉得会失去些什么,早至咸阳才至无事。 “该是近来要事过多,回咸阳休息数日便无妨了。”祠堂外,子婴拍着胸口自我宽慰。 “英布虽败仍能设计而起,非是秦王心中的只会杀戮之人,项羽亦不再容忍秦王,负刍,梅鋗,董翳...各有谋划,秦王无法安心吧?”仍留在外的张良问道。 “哼!寡人何惧这些人?”子婴反驳道,“寡人是在思虑公输般之后,以何物攻进咸阳城,若是灵焚竭力而为,又当如何守城。” “原来如此啊。”张良看出子婴的狡辩,语带调侃。 “又如何?子房先生还能对墨家之事有所深解?”子婴微微不满。 “哈哈...想到此处很难吗?”张良笑道,“秦王岂不知当年楚国以公输家之术攻宋,墨子跋涉而来,后而阻止一事?” “‘九攻九拒’罢了,世人皆知晓,但从未详记,难道子房先生知晓?” “自然。” 子婴稍稍靠近张良,急于知晓史书遗留的细节之处。 “墨家崇尚非攻,故世上攻城之法大多由公输家所创,或为公输般改而所用。”张良贴着马身取暖,侃侃而谈, “观望敌情之云车,云梯,藏人而行之轒轀车,破城门之撞车,掩护攻城车之木幔,可藏数百人,外有利刃之吕公车,投掷巨石之飞石车... 虽是攻城,大多是些以防为攻之物。而守城...却是以攻为防!” “以攻为防?!”子婴似是猜到了灵焚不想为之的一二理由。 “正是。”张良笑道,“公输般与楚王久日筹划破城大计,不知详况的墨子远奔而来,如何能一一应对?旁人看来定以为墨子强于公输般,岂不知墨子只需见公输般之器,如破城般破其物,再设以杀敌之器,大损其兵便可解围。” 子婴不由点头,“如此一来,楚王想杀墨子的原由亦非是忌惮墨子才能过高,乃是墨子见到了公输般之器,怕归宋后早加防备。” “墨子谎称已在宋国内造好器具,楚王见杀一人无济于事,便就此作罢。”张良解释道。 旧日里子婴奉灵焚为神明,如今知晓公输家之人不弱于墨家,那股崇拜感渐渐消散。旧日的恩情便占据上风,在心中不减反增。 “子房先生目光深远,能否知晓灵焚先生离秦后,当去何处?大事已定,寡人虽不可亲自前去,总要派人劝慰。”子婴语气一软,请求道。 “若是一时气恼,墨家巨子还不至于轻易离开,灵焚先生当还在秦地,或许他日或许还会求见秦王。”张良分析道。 “还在秦地,此话当真?!”子婴笑意在脸,难抑欣喜。 “应是如此!”张良点头。 夜色昏暗,子婴双耳微动,隐听得夜中有兵刃奔来,其声比贲赫掷剑之声小的太多。 “高手!有刺客!” 子婴抽剑划向声音来源。 铛—— 交碰声响起,来剑未被击落在地,反而扭转剑势,直刺子婴胸口。 子婴回剑防敌,辨别出一席黑衣的来者,不觉招式一顿,险些被刺死。 “夫人?”子婴惊喜交加,咧嘴一笑,“多日不见,武功见长。” “少废话!看剑!” 采薇怒喝,连续飞速数招,看似毫无章法,却招招直逼子婴要害。 张良搞不清状况,躲闪至一旁。 近十招过后,子婴扭身贴着采薇身后,控住精铁剑。 “夫人这是在弑君,还是谋杀亲夫啊?”子婴笑道,“子房先生所料果然不错,师父当是亦在秦地。” “好啊!你知道还不去寻?”采薇脸颊通红鼓起,“我与师父只是离开咸阳,藏身杜城之中,可从未听到你下令搜寻过!” 那日采薇的怒气极重,足足呆坐一日才平息。急欲见到子婴亲自带人搜寻,却始终不见消息。 “寡人有要事南去九江,来不及下令。”子婴笑着解释,想诉苦衷,却止不住笑意,“那日情况甚急,稍晚片刻,一大片长沙郡便要落入吕雉,梅鋗手中了。” “你...你可以先寻本夫人再同去九江啊!久日未见,你还真舍得本夫人走啊?!”采薇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张嘴咬着子婴的手腕。 “疼疼疼...再咬夫人便是替英布等人报仇了。”子婴呲牙求饶。 “哎呦。” “争执”中的二人一愣,见张良悄悄迈腿走入祠堂,却不小心踢到碎石,为了缓解尴尬,下意识齐齐收剑站立望天。 “在下...告退。”张良轻轻拱手,随即飞速逃离。 二人松了口气,一笑颜一怒颜重新对视。 “那日寡人得罪了师傅,夫人亦不帮劝说,反倒助师父隐匿,真是不像话!”子婴故作怒意。 “你还有脸说!”采薇狠捏着子婴的腰,“本夫人已劝说了师父,你居然与赵姬在后宫...” “啊...那是赵姬的手段,她已离秦而去,不知所踪了。”子婴呲牙道,刚刚的手劲比往日大上太多。 “离秦?她走了?”采薇松开正发力的手。 “是啊。”子婴揉着腰,轻叹,“她在巴蜀能过险峰而行,宫中侍卫拦不住她的。” 赵姬离去的原由,子婴并未明说。吴芮能因丧女而兜转向秦,赵姬的父亲若是可知秦地已安,或许他日还会带女儿归来,倒时再原谅他亦不迟。 “唉...”采薇低头长叹,“胡夫人随同你北伐,赵夫人可同去巴蜀,薄夫人守城不撤,均无愧夫人之位。本夫人想通后,便不再气她们了。反倒是我,除了有师父相助,并无所为...” 子婴见面前人如此,深感欣慰,拉过采薇左手笑道,“君王可非是派夫人上阵杀敌,以身犯险的。天下未定,寡人与夫人自可一同上阵,来日方长。” 采薇轻轻点头,随即一笑,“本夫人的剑法近日越发纯熟,自可大派用场!” “是是是...” 子婴连连附和,与采薇随意在城外荒芜出闲逛,嬉笑之声打破夜晚沉寂。 采薇虽藏在杜城,却深夜而出,怒气冲冲,子婴猜到她近日的苦楚,讲故事般将从出咸阳至此刻的大事尽数告知,惹得面前人好奇惊讶,连连发问,嘘寒问暖。 失而复得,子婴喜不自胜,手从未从采薇腰间移开,恨不得此处不是咸阳城... 佳人相伴,夜晚流逝的极快。 天色弱白,二人终从远处绕回“奸臣祠”旁。 微光映衬下,采薇的脸格外明艳动人。 “看什么呢?不认识了?”采薇娇嗔。 “夫人似是受了委屈,如何胖了许多。”子婴笑道。 “才没有。” 丹凤眼直挑子婴,一国之君一瞬间心生荡漾....且不宁。大事暂平,携夫人归咸阳本是悦事。但子婴刚至此地的不安感格外强烈。 “兴许此地是两位豪杰的葬身之处吧?”子婴心忖,急欲离开此地。 “快叫你的臣子起床吧,咸阳与杜城不远,免得在此受冻。”采薇说道。 “寡人正有此意。” 子婴疾步迈入屋中,略微感叹张耳的人将所恨之人的祠堂建造如此之大。 忽听得姬韩在主动与张良相谈。 “子房先生,若在下所记不错,嬴夫人之父母当是令尊派人所杀吧?听闻王上素来宠幸嬴夫人,正值被王上心疑之时,莫要被嬴夫人发觉真想。”姬韩提醒道。 “多谢姬统领,在下自会小心。” 第三百二十二章 消失 屋内三人将周氏兄弟牌位放在地上,挤在几案上强行凑合一夜,醒来小声交谈。 子婴比采薇只先一步到门外,凭借耳力听到了姬韩的话。 “咳咳...” 子婴故作咳嗽,屋内的交谈声瞬间消失,继而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三人拉开门板,恭立在子婴面前。 “诸位爱卿既已醒来,速速回咸阳吧。”子婴吩咐道,扯着采薇的手想直奔马匹。 牵手之人却站在原地丝毫不动。 子婴心中一寒,忍着惧意看向采薇,正见到美貌的脸上,尽是惊骇与怒意。 “他们刚刚说的何事,王上并未听到吗?”采薇双目死盯张良,朱唇颤抖。 “何...何事?”子婴故作未听见。 “派人追杀我父母的人是张良的父亲,张平!!”采薇将子婴的手攥的生疼,“王上说过替臣妾杀了那人的!今日便处死张良!!” “这...夫人从何而知?” 子婴大惊失色,未料到采薇能听到那些话。 “是他说的!张良还亲口应下了,不会有假!!”采薇身后一指姬韩。 姬韩低头,心中暗骂自己多嘴。 从说话至杂乱的脚步声都能清晰挑出一个人吗? 子婴第一次感觉到采薇的厉害,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夫人所言不错,家父曾派人刺杀过成蛟之后。”张良缓缓点头。 “你敢承认便好!真后悔一直叫你‘子房先生’!”采薇骂道。 张良面带歉意,俯身拱手,“那是家父所为,家父已因始皇灭韩,气急身亡,在下仍可相助秦王,夫人又何必将家父之事加于在下之身?” “始皇未杀张氏一家,你却散尽家财以刺秦!张平既已派人对本夫人一家下杀手,本夫人幸在人世,定要为父母报仇,杀了他的全家!!”采薇叫道,眼中已噙满泪光。 从记事开始便被一路追杀,今日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必杀之而后快! 张良父亲有过在先,不敢,不想亦不能再辩驳。 采薇抬头,可怜兮兮望着不知所措的子婴,“王上...要为臣妾做主!” 子婴心乱如麻,本是想杀张良的,一路上却能看到张良尽心为他思虑... 此刻杀了张良,是大秦天大损失,他还会背负被后宫迷惑,杀害能臣的罪名,对他三人均是不利。 张敖仰慕张良,姬韩还是韩城王室之后,此二人是子婴为了衡山一事而带在身旁,此刻也断然不会答应杀张良... “张良在别地时,此事未被戳穿,如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子婴生生感觉被什么东西玩弄了一般。 “寡人答应夫人,先回咸阳城,此事定让夫人满意,仍需长计议,从长计议...”子婴皱眉无力道。 采薇未得痛快的答应,心有不悦,但相信子婴,只是怒瞪张良,未再坚持此刻诛杀。 子婴面无表情,拉着采薇同乘一马,悄悄给张良使了个眼色。 张良瞬间领会点头,若想不死,只能找一相貌相似的人替死,如此便可两全其美。 只是要将此事蒙骗采薇一辈子了... “两位爱卿看住罪人之后张良,寡人归都,处理过要紧之事,便要处置了他!”子婴喝道。 “诺!”张敖二人齐声应道。 子婴策马疾驰入城,远远的将三人甩在身后,刻意留给三人筹划的时间。 “先归咸阳,一切烦事皆可平息,皆可平息...” 子婴心中不断自我宽慰,眼中飞速退后的路旁景色,与腰间双手稍稍能平复心绪。 直到...看到一黑衣男子策马,冷着脸拦在路上,一颗心彻底坠入冰窟。 张良所骑之马... “师父...”子婴急停马,认出来者是灵焚,是...初次见面的灵焚。 “多日不见,秦王的武艺退后了。”灵焚冷眼望着子婴,生生将子婴拉回木屋旁,刺杀之夜。 “师父果然未离秦地。”子婴挤出难看的强笑,“弟子知晓师父当日心乱,若想以攻为守,来不及制造器械,从未怪过师父。那日得罪之言,亦是久经杀伐后的无心之言...” “此刻的鄙人未见得是秦王的敌手,秦王不必为保命而解释了。若想以此言,再让鄙人未秦王效劳,亦是不能。”灵焚轻蔑一笑。 “师父...” 子婴想要解释,再次被灵焚打断,“曾有一人将秦王的所作所为全告知过鄙人,欺骗而招揽来的刘邦旧臣,常山众臣,杜城外被诬陷致死的周氏兄弟,被囚禁的临江王共尉,渭水河畔杀死的两万西魏降兵...阴谋,残暴便是如今的秦王,与当年的始皇无异,已不值得鄙人相助!” 子婴猛然回头,见张敖,姬韩并未赶上,长舒一口气。 “师父,子婴做这些定有不得已之由,先归咸阳...”采薇见子婴面色煞白,帮忙劝解道。 “傻徒弟,子婴回身只是查看被他欺骗的人有没有跟来,非是求你相助。”灵焚叹道。“而你亦是被他欺瞒,真以为他会舍弃国之大才,助你报血仇吗?” 采薇一愣,看向子婴,“子婴,师傅所言是真的吗?” “寡人...会!”子婴猛地高声,“此番归咸阳,定杀张良!” “哦?”灵焚不屑一笑,“那便待张良几人跟来,由鄙人亲自跟随押回咸阳,再处置如何?” 子婴的心思彻底被看穿,无力再辩驳,默默拉着缰绳无奈苦笑。 怨不得灵焚,灵焚本就是固执己道之人,当初可违逆大势与天下诸侯为敌助他,今日重新与他为敌亦在情理之中。 “子婴...师父所言是真的吗?”采薇见子婴无语,已猜到了灵焚之言不虚。 “是...”子婴点头,不想再欺瞒。 “哦...” 采薇轻轻附和,随即便是久久的沉默,仿佛被寒气冻结。 马蹄声响起,张敖三人终于赶上。 采薇轻瞥了与姬韩同坐一马的张良,淡淡开口,“刚刚是欺骗,此刻可否为臣妾能杀了他?” 子婴不语,脑中天人交战。 为女子而杀能臣,昏君之举。但却是在无人可用之时,仍陪着自己同抗天下反贼的女子。 不用张良,便不能成事吗? 杀了张良,张敖几人也未必会寒心吧... 错乱之下,子婴无法拿定主意。 “看来杀张良牵连过甚,王上不敢轻易下令。”采薇故作轻松一笑,“既如此...臣妾便妄自出手了!” 子婴腰间的双手松开,精铁剑出鞘,采薇闪电般起身,携剑直刺向张良。 “子房先生小心!!” 姬韩正欲拔剑防备,没来的看清采薇的动作,便被推下马身。 张良避无可避,闭眼等死。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下马背,随即兵刃交锋之声响起,身上毫发未伤。 张良缓缓挣开双眼,满面泪水的采薇持剑与他身旁面如死灰的子婴对立。 “王上...决心要护住他?!臣妾杀了他后,任凭大秦律处置如何?!”采薇哭喊道。 “徒儿别傻了,子婴舍不得张良死的。子婴如今的大敌不止是项羽,张良还有大用。”灵焚摇头道。 “寡人...我是舍不得你死。”子婴堪堪开口,“夫人一路受苦,但子房先生对此并未大过,不如...” “不必再言,臣妾懂了。” 采薇抬手擦泪,拨开面颊上的乱发,目带寒意,紧盯着长剑,“盖聂师父尽心教授剑术,在下苦练修习,均不得要领,刺杀...秦王失败而归。直至那日离咸阳,直至今日此刻,在下方有心得。此剑...当有被始皇欺瞒后的杀气,方可大成。今日...多谢秦王!” “在下”“秦王”听在耳中,子婴心痛欲裂,来不及再开口,精铁剑已掠向脖颈。 子婴挥剑格挡,强行撩开杀招,虎口被震得发麻,足以了解采薇全力而来。 子婴手中铁剑锋处,小齿大小的缺口,赫然出现。 若非是贲赫将铁剑赠送,寻常剑早被一击斩碎,尸首异处... “王上!臣来相助!”姬韩,张敖拔剑而来。 “滚开!!不得插手” 子婴大喝,持剑谨防。采薇一击不中,下一杀招紧随而来,直奔面门,脖颈,胸口,两肋,腰间... 电光火石般,两剑相撞,子婴记不得挡下多少剑招。 张敖,姬韩,以至一旁的灵焚齐齐睁大双眼,惊叹面前已然看不清动作的厮杀。 “不愧是盖聂所授,当今天下的两位大剑客亦不过如此吧?” 子婴有苦难言,采薇的剑术虽是凌厉,寻常之人对上定无生路。但在子婴看来,其招式猛烈有余,极却柔韧,招招式式均是舍弃防备的进攻,漏洞太多。子婴若想寻机反杀,非是极难之事。只是不想如此,才被采薇逼得只有防守一条路。 “夫人...莫要逼寡人,此事且先作罢,子房先生不死,寡人会让夫人...” “闭嘴!!” 采薇嘶吼,挥剑速度猛然一提,刺向子婴面门。 子婴抬剑欲挡,惊骇发觉手中之剑,短上了一寸!非是原本剑短,乃是剑尖已在交锋中被斩断! 糟了!! 子婴心如死灰,愣在原地,鬓边长发已被砍断。 采薇猛转剑身,饶身而动,转刺张良。 噗—— 精铁剑一击未落空,张良身前却站一持碎剑之人,心口处潺潺流血... “夫人...今日...”子婴嘴唇抽搐,迷乱的脑中还在回想刚刚在杜城外,与采薇的欢谈畅游。而今竟变成了这般情境,失而复得后再失,心中不甘! 采薇微眯双眼,用力拔出长剑。 “还是张良更重要...在下本想杀了他给秦王个交代。如今看来...”采薇收剑回立灵焚声旁,“算了,秦王便当我师徒二人从未来过秦地,再无牵扯!” “王上!!” 张良情急大喝,用力搀扶欲倒地的子婴,姬韩,张敖奔到身旁,撕开子婴的黑衣,慌忙包扎流血不止的伤口。 耳边声音杂乱,子婴额头冷汗直流,转头紧紧望着采薇二人策马远去,再抬不起眼皮... 眼前一片黑雾,子婴强睁双眼,黑雾渐渐消散,飘飘悠悠的身体不知为何来到了咸阳城,丞相府外。 “我死了?”子婴苦笑,低头正见伤口还在流血,“陆贾该在其中吧?让我托梦给他,处理大秦后续之事?” 子婴迈步前走,大门忽地开启,一小太监从中跑出。 “王上,赵丞相正在府中,还请王上速速前去商议大事。”小太监笑道。 “什么?!” 子婴一惊,来不及反应,一群持刀大汉从中冲出,朝着子婴劈砍。 子婴转身逃跑,莫名跑到后宫之中。 夜色黑暗,遍体鳞伤的赵高带着一群负伤早已死去的护卫猛扑而来。 “子婴!你该偿命了!” “祸乱大秦之人,还敢报复?寡人再杀你一次!”子婴气上心头,夺过长剑便欲反击。 追杀慌忙逃走的赵高,却忽地来到蓝田关上,胸口流血的杨虎伸手扑向子婴,“秦君!还我父亲命来!” “杨熊乃是胡亥所杀!与寡人无关!” 杨虎动作一滞,身形渐渐消散。 子婴脚下的关楼石板也变成一片尘土,周围灯火通明,项羽,范增,吕雉坐在楚营中,正对着他邪笑。 “子婴,秦国该亡了,你亦要死在此地!”众人叫道。 子婴冲出营外,牵过一马,直奔咸阳城逃去。 未逃窜几步,马匹消失,子婴已身处咸阳城头,项羽,刘邦大军兵临城下。 “你们有胆子便攻进来!”子婴倚着墙头笑道。 “哦?一座土城,攻陷有何难处?”范增讥笑道。 子婴一愣,身倚的墙壁真的变成了黄土! “灵焚先生呢?灵焚先生助寡人重铸城墙才对!”子婴惊道。 “什么灵焚?可从来没有人敢助你!”范增狂笑。 疑惑间,韩谈与李信大口喘息,赶至子婴身后,“王上!司马欣带兵偷袭已至城中!” 话音未落,城头内外已布满敌军。 张耳,彭越冷着脸死盯子婴。 “子婴,拿命来!”头破血流的彭越叫道。 “你是自尽,与寡人无关!” “那本王呢?!”张耳叫嚣,“你从未想帮常山复国,却欺瞒本王以求相助,本王亦算是因你而死,不值,不值啊!” “杀了他!杀了他!” 土城下叫声不断,吕释之,郭蒙,魏假,魏豹,宣虎,赵迁...面目狰狞嘶吼。 土城轰然而塌,无数死去之人猛扑而来。 “啊——!!” ...... 子婴大吼,面前一切均已消散,胸口的剧痛传至全身,正望见薄夫人泪脸均是忧色,紧攥着他的左手。 “王上...王上终于醒了!”薄夫人破涕为笑,“王上被送回之时,臣妾以为王上...” “臣可是黄石公之徒,王上因臣而伤,臣不会让王上身死的。”张良绕到子婴面前笑道,“王上的命真是够大的,那柄长剑插在心下,险些要了王上的命。” 子婴低头看了看胸口,血迹仍在,一时搞不清刺客张良为何极为亲近,活像变了个人。 张良看出了子婴的疑虑,笑道,“秦地有刺杀臣之刺客,王上不顾君体阻拦,臣愿为王上誓死效劳。” “原来如此...”子婴小声嘀咕,费力扯动伤口提醒,“采薇与灵焚先生何在?秦兵万不可轻动他们。” “王上所言是何人?”张良皱眉,“刺客已趁臣等照顾王上而逃,不知所踪,臣等皆不知晓其名姓。” “什么?!” 子婴不解,看向薄夫人。 薄夫人竟也跟着点头。 “夫人与爱卿不知?!重铸咸阳城的墨家巨子灵焚,始皇之弟成蛟之后,寡人封的夫人嬴采薇!”子婴惊疑道。 “这...”张良轻摸下颚,“咸阳城墙可是王上重铸,其法世人皆不知。至于夫人,王上仅有薄,胡,赵三位夫人,赵夫人还...私逃出宫。” “大秦奇物!” “奇物亦是王上所造。”薄夫人解释道。 张良担忧的看着子婴,“王上之伤过重,许是需要休息,难免有些记不清事。王上还需静养,臣便告退了。” 张良拱手后退,直至门口转身而出。 “王上昏迷两日,莫要再理旁事,闭目养神,有何事吩咐臣妾便是。”薄夫人帮子婴整理为微微乱的被子。 “张良与夫人说什么了?”子婴抓住薄夫人的手,四目相对,“以张良的谋略,恐怕外面的侍卫大臣,均会如此对答。青娥,你告诉寡人他们在说谎,对吧?” “这...王上还是记错了,臣妾亦不再讨饶。”薄夫人起身,便要离去。 “夫人!咳咳...” 子婴叫道,薄夫人心疼转身,见子婴还要问此事,重离而走。 “寡人不会再理此事!”子婴急道,“子房先生之意寡人心知,他不想让旁事扰乱寡人心神,扰乱大局!寡人不会轻易被扰乱。夫人与诸位爱卿无需如此。” “王上是想让臣妾承认?”薄夫人紧抿双唇。 “只需如此。”子婴费力点头,“寡人可不理会旁人,夫人莫要欺瞒。只需告知寡人,寡人未记错。” “是...是王上的糊涂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观局 大战已隔数月,咸阳城彻底进入寒冬。街街巷巷被白色覆盖,已无行人出行。 时无战事,宫中的卫尉兵,城中的中卫兵仍冒着寒意谨慎守卫,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窘意,反倒隐隐有些窃喜。 本该冻得发红的手,此刻被花杂毛色的“手衣”遮盖,传言是因薄夫人怜悯将士所提议,子婴所设,以及...城中六国富商资助所制。 除了手上,盔甲亦比往日看上厚上许多。 城头破损一块,仍未被填补,略显凄凉,家家户户不时传出的惊叹与笑意,将凄凉感驱散干净。 御史大夫府邸,披着兽皮的陈平,左手拿着柔软的面食,右手端着异色的酒液,醉意在脸,与面前儒雅之人下棋,嘴中却止不住赞叹。 “奇物,好酒~王上...不,夫人之才果真世间罕有。”陈平笑道。 几月来的衣食奇物,均是子婴所谋,为了让落魄的魏国王室之女受秦民所接受,爱戴,故全加诸其名。朝中,民间,薄夫人当为后之事已人尽皆知。 “陈大夫双手皆占,口中不停,是想用足与在下弈棋吗?”张良调侃道。 “哈哈...于你我而言,天下为棋,岂止黑白?”陈平笑道,为面前之人斟上异色之酒,“子房先生,尝尝着荀典客从极西之地带来之酒。” 张良望着爵中酒,并未伸手,“这荀典客出使匈奴归国后,便被王上派到极西之地,值此时节,能全身归来真乃是奇事。” “王上还不是怕再生出乱子。”陈平笑对张良,“荀典客当初可是口口声声叫嚣,杀光韩赵魏王室大臣之后。子房先生,姬韩统领皆在,王上为了不让数月前那种事再生,不敢让他太闲。” “荀典客恐有怨言吧?”张良苦笑道,对子婴的感激已无法言说。 “无妨,百年已过,三家分晋一事无法与追杀父母之事相比。”陈平笑道,“何况荀典客外强内虚,猜到王上何意后,不敢再生是非。” “王上...” 张良若有所思,放下白棋口中喃喃。 “子房先生安心,五谷虽缺,东陵侯当可从衡山之地得法归来。六国富人虽被苛待,王上却将诸多衣食奇物之法相告,以慰其心。”陈平放下酒爵,随手摆弄黑棋,“这还是子房先生所谏,若按本大夫之言,那群通敌富商早该家财全无了。” “在下所虑非是此事。”张良摇头。 “是王上欺瞒而招致的群臣?”陈平猜测直言道,“子房先生本是刘邦谋士,与刘营之人素有旧交,大可安众人之心。张耳已死,别国之人跟随王上亦自无外心。至于大秦旧臣,有李信统领高居太尉之职,亦不会以为王上有所偏私。” 陈平说着,忽叹一声,“攻占巴蜀之时,守在汉中郡的章邯旧臣,周类,姚卬,苏驵劫击傅宽有功,已被封了官爵。可惜...那位戏水杀周文,南阳擒宋留,临济斩田儋,陈县破吕臣,逼死魏咎,击杀项梁之人,不知所踪...” 朝中之事,有张良,陆贾等人谋之,军中之事有李信,陈豨,陈贺等人佐之,后宫薄夫人为主,陈平自觉并未大碍。 “陈大夫可未将那位吕统领算在内啊。”张良摇头道。 “吕马童?!”陈平微微皱眉,“那人仅有一战之功,却被大封。王上对旧日身旁之人过于厚待,却有不妥。唉...这亦是我等竭力欺瞒灵焚,嬴夫人之事缘由。” “一国之君有数位宠臣,当是无妨。可这吕统领与楚地的联络过勤了些。”张良语带忧虑,“王上却不让旁人干涉,恐生大患。” “为今之计,只能旁观了。本大夫自认可在大患之前解决了他。”陈平目露阴狠。 两人齐齐点头。 陈平忽地一笑,“近来无事,子房先生便该大享奇物,无需过于费心思虑。以河水,险关为界,静观九州变动。” 陈平将馒头直往嘴中送,不住啧嘴,“妙极~” “在下何尝不想,只是有些事过于蹊跷。”张良叹道。 “哦?何事?”陈平轻抿紫色的酒液。 “听韩郎中令,杨喜统领等人之言,王上所受之伤过多了些。”张良认真回道。 “哈哈...这又算是何事?攻塞国,翟国,巴蜀,再过南阳,回防大秦,函谷关外百人对峙诸国大军...哪一战不是王上亲征?自当身有所伤,大难不死方是天选之人。” “当年齐国公子小白,只是被鲍叔牙射了一箭未死,便以此暗暗归国取代公子纠,而成齐桓公。若真是九州之主,王上无需受过多伤势,如今还与各国僵持。” “子房先生何意?” 陈平皱眉,此言与魏王豹偷袭秦地时,黄石公魏辙之言极为相似,想到张良与魏辙的师徒关系,陈平心生警觉。 “陈大夫莫要误会。”张良解释道,“家师固执己道,自以为身行天道,确有不妥,然其言不可不听。王上若想夺取天下,恐怕不止要与诸国谋划这般简单。似要与冥冥之中之物对抗。始皇当年所做之怪事...王上需从中寻到用意,方可再一统天下,国祚绵长。” “这...”陈平心觉荒谬,并未直言。 “在下曾刺秦,对始皇之事极熟。为亲人所叛之人,当厌俗世,本不该苦心求于长生不老之药。始皇如此行事,当为大秦国祚。‘始皇死而地分’之语恐刺始皇之心,始皇自觉国祚不长,方想己身不死,以保大秦,可惜...无果。大秦亦在始皇后生乱,国君由‘皇帝’重为‘王’。” “此事乃是赵高之过。”陈平辩解道。 “事有二因,陈大夫仅看一因,其内必仍有另一缘由。”张良正色道。 陈平沉思不语,莫负与赵姬曾对子婴说过类似的话,他知晓后并未放在心上,张良仍如此而言,不得不信服些。 “子房先生可有破解之法?”陈平问道。 “其法当在古书记载之中,在下已叮嘱王上翻阅以找怪异之处。”张良语气极为笃定,“我等臣子只需谋划其一因便可。” “说到底,子房先生亦是不知啊。”陈平无奈摇头,伸手扯过兽皮地图,“本大夫便于子房先生筹谋这一因。” “王上...定能找到缘由!” ...... 第三百二十四章 极其大胆的猜测 咸阳宫书房,炉火静燃。 几案之上的竹简堆积如山,子婴,薄夫人,尉缭,莫负望着竹简齐齐摇头。 “子房先生让王上如此搜寻吗?这要查到何时啊?!” 莫负皱眉道,语带破音。赵姬已不在咸阳城,除了莫负没人更适合那些怪异之事,子婴不得已用起了童工。 张良口中古书乃是先秦之书,字虽然不多,但一根竹简写不到三十个字,平均数千字之书,看起来亦是极为吓人,更不用说还有三万两千余字的《尚书》,足需上千根竹简,分成百卷... 子婴苦笑,“无需全查,史书,术数之书,记载晦涩之书看仔细些便好,查到怪异之处便安置一旁。寡人,尉缭先生与...夫人自会深究。” 青娥微微点头施礼,子婴回之一笑。 子婴知晓张良等人隐瞒采薇,灵焚何意,心中亦是疲累,不想亦无法再追回。 身旁有薄夫人,可得所助之处非常人可比,姿色动人,礼数有加,子婴身有重伤之时多日相处,无法不动心。 只是此刻比起吕马童抄书那日清静太多,倒有些不适应。 “臣妾查看史书。”薄夫人说道,率先上前翻阅。莫负嘟着嘴,亦跟在其后,查寻术数之书。 尉缭不语,正要上前。 “尉缭先生。”子婴叫住道,“寡人如今恐非是先生所欲助之君,如何仍留在秦地相助寡人?” 尉缭缓缓转身,见子婴面色平和,与初见时无异,却已猜不到子婴的心思。 “秦王是想让老夫留还是...不留呢?”尉缭将问题抛回子婴。 “最初是想留,因韩信一事却想杀,今日是想留,但思虑到天下攻秦时,尉缭先生不出山相救,致使章邯后路被断想杀。”子婴回道。 “哦?秦王如何还不动手?”尉缭认真问道。 “寡人又想到章邯若胜,胡亥便不会轻易被李斯所杀,寡人亦无法继位,尉缭先生不满于秦还是要离去的。出不出山无关大事。”子婴解释道。 “呵...此言听着像仁君,又似暴君,数战之后,果真彻底变了性情。”尉缭笑道,随即靠近子婴,压低声音,“一个本不属于秦国的人,不知为何来到此地,又生生被磨成秦王,此等滋味如何?!” 子婴猛地一怔,看向尉缭,见尉缭之笑如顽童般,随即收束神情。 与尉缭初次见面之时,尉缭便暗示过他的来历,预示过匈奴人他日的命运。 只是一直未替他出过重要的谋略,便被忽视了。 如今想想,以尉缭的年岁,三位老者之中最有能力之人非是那位黄石公,而是面前之人! “尉缭先生未离秦地,便是想如查看古籍般,查看寡人吗?”子婴小声道,两位查阅古籍的女子并未看出这边的异常。 “非也!”尉缭轻笑道,“老夫自知大限将至,亦知秦王当破解些世人不知之秘,特以残躯相助。孔子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尉缭先生便笃定寡人可解?”子婴皱眉。 “秦王若不可解,当年天下无人可做到!” 尉缭声音陡然一升,莫负下意识回头看来,薄夫人轻拍小姑娘,二人继续查阅古籍。 子婴心领神会点头,深感此事需一熟知千年历史之人,‘机缘巧合’之下归于当朝,再与百年不死的‘老妖怪’联手方可。 始皇奇事,《鲁班书》诅咒奇事,赵姬所言西行,太卜所言“穆王伐纣”,魏辙所言“天道”,以及他出现在此的缘由...其中隐隐有条昏暗而又明亮的丝线穿梭其中! “动手吧!” 子婴,尉缭二人埋头几案旁,并未大肆翻阅,反而默契般从中挑选后再查阅。 咸阳城上的天空渐渐落雪。 十数捆被打开的竹简摊开在地,子婴尉缭共挑选出一部书籍——《竹书纪年》。 “始皇焚烧六国史书,竟不料秦宫之中仍有一份。”尉缭笑道,“秦王能与老夫共选出,此事可成!” 子婴未答,看到《竹书纪年》难免想到一些已经变了的人。 “既如此,秦王可寻到异常之处?”尉缭双目如炬,看向子婴,渴望得到些答案。 “寻到一些,却似是与子房先生所言之事无关,与始皇之事亦是无关。”子婴摇头道。 尉缭并未气馁,瞪大双眼,“不管何事,劳烦秦王速速说来!” 隐居读史多年,尉缭还从未察觉到怪异。此刻他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足以通往万物内因的可能。 薄夫人与莫负闻言亦停下手中动作,凑到一旁。 “此处还是寡人很久之前便发觉的,关乎于...夏商周三朝之记载真伪。”子婴伸手指着竹简上的雕刻文字,“尉缭先生昔日未察觉,周灭商与商灭周前后,甚至夏商要事之记载过于相似了吗? 商灭周,乃是夏君桀残暴,明君商汤便寻一庖人伊尹为臣,取而代之。 周灭商,乃是商君纣无德,仁君姬昌便寻一隐士姜尚为臣,夺其天下。 夏朝从禹至桀十七世,商朝从汤至纣同是十七世。 寒浞杀夏君相,而少康复国东迁。 有易氏杀商王亥,而上甲微为父报仇。 ......” “这...”尉缭有些失望,“或许是巧合吧?商曾为夏属国,周曾为商属国,关系相似,两个大国之君,臣难免有同过失。” “或许吧。”子婴叹气道,猜测夏商周之事与始皇之事无关,懒得与尉缭争论。 莫负点头,继续查看术数之法。 薄夫人若有所思上前,将手中竹简递给子婴,“王上,此书全篇怪异至极,定要一观。” 子婴接过,不由一笑。 薄夫人递来的乃是《山海经》,能看懂便怪了。 “夫人姑且放下,此书不值一观。”子婴笑道,“始皇所遇怪事,当从别国国君身上,寻到相似之处。” “王上莫急。”薄夫人素手一指,“此书不仅与始皇之事有关,还牵扯着太卜所言的‘穆王’‘伐纣’一事。只因...这座山!”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薄夫人缓缓吟道。 “昆仑山?!”子婴一愣,不解薄夫人何意。 此外,世人不知《山海经》中有诸多地名位置在何处,后世便纷纷将所遇之山以书中之名相赐。 赤水被宋代正式封给黔地之江,昆仑之名更是在张骞出使西域后,被汉武帝赐给了西域的一座山。 一在南,一在北,根本不是《山海经》中所述。 尉缭止不住摇头,“这世上何处有黑,赤二色之水?夫人莫要以此当真。” “始皇东巡亦是求不可知的仙山,自当在此奇书之上追寻!”薄夫人心有不服,“本宫乃是魏人,魏地盛产盐,倘若水中杂盐,水当可赤!” 子婴第一次见到薄夫人如此强势,开了眼界。 脑中不断回响着薄夫人的话。 东巡,故昆仑山当是寻九州之外之山。 赤水,便是红色的水,河,江,海! 红海?!! 子婴全身一阵电流般激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现于大脑。 昆仑山,西王母...恐怕不在九州大地! 哗—— 子婴推开几案上所有竹简,持毛笔勾勒着比九州更大的地图。 “王上?!”薄夫人被吓到了,小声询问。 子婴不理睬,死死盯着面前轮廓,口中念念有词。 “那个古老国都,西方的确是海,故名‘西海’;流沙之滨更不用说了;若从九州至彼国,当过红海,故为‘赤水之后’!” 薄夫人见子婴费心思考她的话,心中欣喜。 尉缭也来了兴致。 “看来秦王知晓,始皇所求,海上三大仙山之一所在何处?”尉缭直挑白眉,“可这‘黑水’又是何物?” 子婴眼望西南,激动的脸颊通红,忽地说起了让屋内众人皆听不懂的话。 “千百万年前本是同一块陆地的另一疆土上,有着鼎鼎大名的黑水河,只因丛林蚁酸过多而致。若在此时,那里亦当有个黑水河,故名‘黑水’!” “夫人!下一句是什么?!”子婴急道。 “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薄夫人恭敬念道。 “虎身?”子婴眉头一皱,转而舒展,“哈哈...也对,九州之地是没有狮子的,见到那种东西,自然以为是虎身!” 子婴扔下毛笔,扶额一笑,想通了太多的事情。 始皇非是轻信他人之人,卢生,侯生因无法寻到仙草,仙药,皆是无奈逃命。为何唯独给声称远行寻仙山的徐福提供,人,三年粮食,衣鞋,药物,耕种之物?! 而今看来,只有一个原因,始皇极为相信《山海经》,而徐福东渡只要至一地,所过的海自然成了西海!与昆仑山极为贴合! 薄夫人见子婴似是想通,继续念道,“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万物尽有’...正是此言!!”子婴不住点头,“既然万物尽有,始皇便以为那里定有长生不老之药。” “越说越糊涂!世上岂有如此怪人?”尉缭皱眉。 “是面具。”子婴打断尉缭的质疑,“寡人知晓那个国度,此书当为极古之人所书,所包九州之外各地。只是不知...始皇为何不懂这“晦涩之书”其言之位,却听信其意?” 子婴低头思索,据说汉朝的东方朔,模仿《山海经》而书《神异经》,《神异经》比不上《山海经》语言质朴,所记之事又多附会胡编。 但东汉的经学家解读《左传》之时,曾用了一塌糊涂的《神异经》做注解。 从上古至汉朝,似乎总有人对《山海经》之物极其崇拜...不知缘由。 尉缭仍是无法理解,紧皱眉头,“依秦王之意,昔日世上真有西王母,昆仑山上当真有长生不老之药?” “《山海经》之上只言了‘万物尽有’,兴许只是世间平常之物皆在罢了。若西王母真有这种本领,周穆王早便长生不老了,即便非是周穆王,亦总该有人长生不老才是。”莫负见尉缭对子婴语气不善,回呛道,“说助王上一同破解怪异之事,只会问来问去!” 尉缭被没年龄零头大的女孩训斥,悻悻不做声。 “穆王西游见西王母吗?携带甲兵,所用一百五十日左右?”子婴喃喃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 玄奘西行佛国归来之徒,都用了一年半。穆王的路程更远,凭什么只用了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 而在西行途中,国内有了叛乱,周穆王还中途返回平定。 拜访西王母的第二年,西王母还亲自率大礼回赠,停留多日。 又是不合理之处! 只有一种解释便是,那个周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见到的人根本就不是西王母,穆王所见女子最多是西域部族女子。 但...又是同样的怪异之处,《山海经》中记载的西王母有关事物,绝对无法与那西域女子一一相配。 周穆王喜战不喜和,虽是好大喜功,在仅有少处相似时,没必要非把一女子与《山海经》中之人贴合。 《山海经》成书时间,在后人口中跨度很大,大多认为可从尧舜禹秦到先秦。 无论如何,《竹书纪年》将史实与近乎神话的书籍混作一团,绝非寻常事。 除非此间之人,皆认为此书非同小可,西王母非同小可... 而涉及到刻意作假,子婴不得不又想起了夏商周三代之事... “寡人并无头绪!”子婴有些混乱,抬手轻捏额头,“只知西王母当为遥远之国之君,或有奇能,以至君王包括始皇皆崇尚追寻,甚至不惜伪造史书。” “君王皆崇尚?那便是神了?”莫负开口道,“君王又皆自称为天子,或许西王母是天?” “莫要乱说。”薄夫人笑斥莫负。 “西王母仅是人罢了,如何能成神?天...巫着自称可与天语,亦只是天借用巫师之口,告诫天下之君民~”尉缭老生常谈。 “本侯随口之言罢了。”莫负似不在意,转身埋头书籍。 薄夫人则是轻笑不语。 几人情绪变化间,子婴似乎捕捉到一股极为重要的感觉,那股感觉可以带领他找到答案。 西王母...通天之人... 太卜...随着历史变迁,地位越来越低的太卜... 越来越不被世人虽信奉的...天。 子婴脑中灵光一闪,朝着薄夫人大声道,“夫人,《山海经》中可有记载,西王母可通天,或是通天之物的?” “容臣妾找寻。”薄夫人正色,飞速挑选着竹简,转而一笑,将竹简递给子婴。 尉缭凑了过去,口中念道,“‘海内昆仑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虛,方八百里,高万仞。’这...这倒是足以通天了。” “果然有这种话...难道真是如此吗...” 子婴双目失神,身裹黑衣,冒着大雪独自走出书房。 “王上?” “夫人不必担忧,尉缭先生陪寡人出来便可。”子婴淡淡道。 尉缭忽觉子婴已知晓了些秘密,急速推门而出。 “秦王可知子房先生所言,凡事的另一因为何?!”尉缭急道。 “是命。”子婴苦笑道。 “什么?!”尉缭满脸错愕。 “的确是命,但掌命的是神,或可说是比我等强的太多太多的人。”子婴叹道。 “秦王何意?能否直言?!”尉缭急不可耐。 “直言?便是xx人。”子婴笑道,见尉缭面色难看亦不再绕圈子,“天地之初,生民极少且昏眛。便有近神之人降临天下...” “秦王的意思是神是奇人?天意亦是那群人所控?”尉缭皱眉道。 子婴微微惊讶,这种话尉缭居然一听便知?回想起初见面时,惊讶感亦渐渐消散。 “没错。”子婴望雪开口,“天下之民不止九州,而上古之传言却几乎相同,均是那些‘神’,那些故事,寡人不得不如此怀疑。” “可这与始皇之事有何干系?况且,倘若真有其人存在,为何先民可见,我辈不可见?”尉缭问道。 “简单,只因先民会将那群人当成神,我等...或是后世之民便不会了。这些人不想再暴露,便隐藏起来,仍以奇能观看我等,甚至...不时插手操控...” 子婴越说越心慌,连自己也觉得过于荒谬了。 但抛开上古相似的神话,‘后世’思维能横跨千年,想要施行社会zy的王莽,为何如此怪异? 王莽数十万人大战必胜之时,天降陨石而至大败,最终身死。 其因想相较于是天意,子婴更愿相信是一群xx人,一群智力,能力远超过他们不知多少个维度的xx人在背后操控。 尉缭沉默不语,真的被震到了。 “唉,寡人亦不想说这些,只因刘邦若得天下,他所建立的汉朝会被分成两半。而这第一半的亡国之君,亦是名为‘子婴’。” 第三百二十五章 燃犀照水 “其人之能远非我等可想,而西王母当是能与之相商之常人。昔日世人若想有求于神,恐需西王母传言,故周穆王擅名西王母,以为天佑。” 落雪无声,已漫过二人脚踝。 尉缭凝目思索着子婴的话,眉头聚成高高的山丘,努力寻找记忆中的相似事件,却不知是想认同还是想驳斥。 世上从不乏巧合之事,有的也仅是巧合。极少数之事,归于冥冥倒也无妨。 但...这冥冥若是被“人”所控,那便是大事,比国亡君死,山崩地陷,日月颠倒...不知大上多少倍的事。 或许所有人都曾期盼过有神相助解围,有神来为世间不平事主持公道。 倘若神真的来了,对世人宣称他真实存在。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敬仰,不是膜拜,而是恐惧...宁可同归于尽,也要让其消失。 人口中,心中的神只是存在与否皆无关紧要的说辞罢了。 “若那‘神’当真要亡秦,秦王可有对策...” 尉缭语气颤抖,苍老的面皮不自主直颤,此事不仅担忧子婴,更是担忧天下生民。 “对策?”子婴摇头讪笑,“魏辙自以为替天而行,便劳烦尉缭先生求于黄石公,好让他当一回西王母。” 尉缭重重点头,“此事干系重大,若有所需,尽可相告老夫,老夫可求于天下隐士相助,不可坐以待亡!” 子婴伸手接雪,随即碾碎融化。 “不必劳烦隐士,灵焚师父倒是告知过寡人。”子婴长叹一声,随即问道,“昔日民智未开诅咒之术盛行,恐是那些奇人干扰世间的手段。而今诅咒之术似成空谈,该是那奇人不想让世人发觉其踪迹。尉缭先生可知,今后若想该如何寻其踪?” “这...”尉缭大力捋着胡须思索,“恐是乱世之时,怪事不会轻易被人察觉。” 子婴点头,“乱世之时多谣言,亦是以真掺假的最好时机。” 尉缭似有不解,“天下纷乱已有三年,难道还有比而今更乱之时?” “自然有。那非是三年,而是三百余年,名为魏晋南北朝。”子婴解释道。 魏晋南北朝之时,天下动乱,名不聊生,志怪之书盛行。子婴本对此类书嗤之以鼻,但仔细想来,上古,魏晋,明清,每个时期的志怪均不相同。虽可能是每个时期国情不同,志怪作者以此表达的夙愿不同所致。但无一例外,与史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外,己身所在之时不乏怪事,那种怪事与明清志怪更为相同,不得不怀疑,所谓的怪事中夹杂着实情。 “后世之国亦以魏晋为名?”尉缭皱眉问道。 “不止如此。”子婴笑道,“前有三家分晋,后有天下三分归晋,这‘冥冥’做起事来,还算有迹可循。” 尉缭不明觉厉,问道,“秦王所寻之迹是?” “一位名将的死因!”子婴收回笑意。 西晋末,八王作乱,国力大衰,最终为匈奴人所灭。随后晋人衣冠南渡,太原温氏司徒温羡之侄,司空府右司马温峤南下江东拥戴司马睿为帝,是为东晋元帝。后温峤又平定王敦,苏峻之乱,名声赫赫。朝中欲让温峤辅政,温峤并无此心,便归江州。而那怪事...便发生在归江州途中,亦是他的死因。” 温峤燃犀照水而死。 《晋书》卷六十七: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者。峤其夜梦人谓己曰:“与君幽明道别,何意相照也?”意甚恶之。峤先有齿疾,至是拔之,因中风,至镇未旬而卒,时年四十二。 子婴说完,尉缭又是一番沉思。 “那温峤的死因乃是中风,似于水中之物无关。”尉缭捋须道。 “寡人亦曾如此思虑,但始皇怪事中亦有水中之物。”子婴面色凝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寡人今日便燃犀,以求鬼神之物托梦。” “可那温峤燃犀照水后亡,秦王不怕...” “总归要试试,这个时候,水中的‘鬼神’还是可见人的吧?”子婴扫落衣上白雪,“尉缭先生可有何水可谏?” “秦王既执意如此,那便...渭水吧。吕尚曾于渭水之上垂钓,一助周一灭周,此水再适合不过。” “便依此言!” ...... “此酒...后劲倒是怪大的。” 陈平醉眼朦胧,脸颊通红一片,放下酒爵,侧身拄膝望向屋外,“今岁之雪甚丰,鸣雌侯居然说大秦五谷不丰,真不知何出此言。看来小姑娘之语不可全信,王上还需靠你我谋士。” “确非鸣雌侯所言,非是大秦灾年,而是数国灾年。”张良苦笑。 “数国?!”陈平醉眼微睁,酒醒了一半,脑袋仍旧昏昏沉沉。 “正是。”张良点头,“阴阳二气周转,去岁寒气渐盛,韩地之田便已有败相,五谷不熟,杂草繁茂。各国君主久困战事,并未察觉。今岁当是亦然,明岁寒气将至极。是时,秦,河南,陈馀之赵,齐,燕,以及匈奴所占之赵魏,均会饿殍遍地,以至...易子而食。” 陈平惊骇半晌,扶额沉思,“《礼记》有言;‘夏行冬令,则雹霰伤谷,道路不通,暴兵来至。行春令,则五谷晚熟,百滕时起,其国乃饥。行秋令,则草木零落,果实早成,民殃于疫’...先生之言,可是夏行春令?!” 张良面色凝重,缓缓点头。 “这便麻烦了...”陈平呲牙倒吸冷气,“魏王豹还毁了近半五谷。” “确是麻烦,王上打下了巴蜀之地,悉心劳作本可缓关内之危。此刻却横生事端,一切恐皆需系于东陵侯一身了。若有奇法,则可安渡此关,不然...巴蜀之民定不满王上大肆调粮食,吕氏若在那时煽动,王上之辛劳恐毁于一旦。” 二人齐齐沉默,均未言陈平“欺瞒”匈奴一事。 五谷不熟,杂草茂盛,更会引得匈奴人大肆南下,那时,恐无一国有实力可与其抗争。 便非是大秦之难,而是九州之难。 “子房先生...”陈平不好意思般开口,“北地有灾,南方二气可好?此番入衡山国,吴芮似曾说过,可大肆耕种以助大秦。若如此,北地诸国间此消彼长,大秦势必再成最强。王上只需击退匈奴,便可一统北方。” “南方无碍。” “甚好!秦魏交战百年,甚熟魏地地形,胡夫人又深知匈奴习性,待一岁后,攻下魏地未尝不可!”陈平面露喜色。 “陈大夫将诸国想的太简单了。”张良摇头,“河南国韩信,总归是项羽旧臣,当初亦是被驱逐而走。如今九江国无君,韩信若投项羽,总归会得些九江之地,何以舍弃求远,拉拢英布?” “子房先生的意思是?” “韩信与其手下谋士蒯通,始终惦记着秦地不放,河南,临江二国皆在大秦周围,这才是此法之因。此外...蒯通似乎亦知晓北地灾情,才会选择南方的英布,不然北方的陈馀该是更好的选择。” 张良轻捻边角处的黑棋,“燕国虽不弱,然地处最北,灾情该是最为严重之地,以臧荼的行事,恐是会先向一强国不战称臣,再待到时机成熟反叛。如今看来,臧荼该是会投靠匈奴,与大秦为敌。 齐国,亦是内部势力最乱之国,明是田横田广做主,背地亦有项庄,负刍又在其中做了些手脚。即便五谷有灾,亦有楚地相助。此三方皆不会交好大秦。” 陈平不住点头,天下大势如棋,他只能看二三步,张良却似看到每部棋最终的结果。 “还剩个夹在中间的陈馀,不知他会如何抉择?”陈平正身恭敬问道。 “成都君在大秦,陈馀当是心向大秦。”张良说道,忽地一叹,“不过他的选择非是大事了。匈奴东进,必攻陈馀;臧荼南下,陈馀亦是他的首要攻伐目标;函谷关外,陈馀救秦,楚国亦饶不了他。韩信在招兵买马,不会插手亦不会相帮。” “偏偏此时,王上无力相救,只能让北地唯一的盟友被灭。”陈平附和叹道,“仅有南地衡山一国相助,不过有总归比无要好。” 张良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顿皱,“南方格局比北方还要乱。且不论英布居心不定,想夺无君九江者,不止梅鋗,吕氏,负刍。吴芮虽安,却临西南诸多夷国,邛都,白马,且兰,头兰,夜郎...若有一人可联络此间诸国,再与南越,滇国交好,待吴芮相助大秦外战时,衡山恐怕不保。” “蛮夷小国虽小,却非是轻易甘心臣服之国,更不用说联合,先生何出此言?”陈平想不通。 “那日在下与姬韩统领曾见一人,名为须毋,此人流露非臣之气。定不会轻动连英布皆畏惧的吴芮,他若叛衡山,仅有此道可行。”张良解释道,“还有东南的驺氏二人,该不会同梅鋗占九江送死,恐怕又是一处乱局。” 陈平伸手胡乱的挠着头发,“只是思虑便觉心烦,王上还以为杀了魏王豹大事已平,复秦之途终究太难。” 二人齐声叹息,久久沉默。 陈平抬眼望向张良,“王上常言子房先生擅大谋,大局虽难,子房先生该是有长远复秦之计吧?” “诸国干系复杂,除了楚国,实力相差并不悬殊,妄动者必为天下所忌。在下未有深计,唯有以静制动。老子有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静待时势,而不能造势?”陈平皱眉。 “莫急,一岁饥荒之后,定有大变之局。让王上安心修整一岁吧...” ...... 马蹄,木轮碾压厚雪声吱嘎作响,子婴,尉缭,韩谈率数百将士北行,终至当年吕尚垂钓处。 泾水清渭水浊,泾渭分明之语由此而来,渭水的“污名”流传万世,一如大秦的暴名。 冰上覆盖一层厚雪,此刻白茫茫一片,也无清浊之分。 大雪未停,韩谈双手捧着两支暗红色的犀牛角立于马车旁,尉缭手持火把观望将士凿冰破河。 “朝闻道,夕死可矣。燃犀照水之事还是老夫来做吧。”尉缭开口道,一股浓厚的白气缓缓升起,随即消散。 “温峤可是名将,‘鬼神’之物才会入梦,尉缭先生如今无官无位,恐怕那物不会赏脸。”子婴调侃道,“‘鬼神’若仍作祟,大秦恐怕复国无望,寡人还不如死了。无妨~” 韩谈面有难色,紧皱眉内心纠结,最终并无阻拦。 大雪被扫开,微红的冰面现于面前,一声声锤击中,冰面破裂,赤黄色的流水缓缓流淌。 子婴右手持火把,左手持犀角,遣退众将,独自一人临于河边。 火近犀牛角,子婴忽地抽鼻呲牙。 犀角淡而腥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好臭!温峤当年是不是被犀牛角熏死的?” 子婴暗骂,忍着不悦感俯身观望河面。 河中微动,子婴双眼睁大,只见三五条鲤鱼正想探头出河,抢着新鲜的寒气。 “这...寡人是不是该换个无鱼之地,最起码也要换成个石矶?”子婴心中思虑。 韩谈,尉缭以及数百将士在身后远处伸着脖子观望,不想放过任何异事,强行放缓呼吸声,恐打扰子婴与“神”的会面。 空中的弱阳偏离了位置,哈气已在面颊通红的众人眼毛上结冰,饶是穿了厚衣,时间一久,刺骨的寒意仍透过衣衫袭来。 “尉缭先生...”韩谈小心叫道,“这鬼神是否惧怕王上而不敢现身,还是已知王上心意,只待夜中托梦?” 尉缭若有所思点头,“王上曾言,那温峤仅是燃犀查看,想来不需多时,如今该足矣了。” 二人冻到大腿不自觉发颤,想要上前劝阻子婴,见子婴纹丝不动,缩回脖子忍冻继续等待。 子婴凝望水中之鱼,一条条争相上前,呼吸畅快之鱼或自觉离去,或被后来之鱼抢了位置,不由想到诸国之争亦是如此。 “那些人若真的存在,看着我等便如看水中之鱼吧?”子婴喃喃道,顿生一股渺小而又不甘之情。 犀角燃尽,子婴扔掉“残骸”,静静去点燃另一支。 双目被白色晃的微酸,心中踌躇,忽地止住双手。 “无稽之谈寡人居然真信了。有这种时间,真该派秦徒等人背着张良陈平寻找灵焚师傅的下落!”子婴心中生起火气,随即又消失,“找到了亦是无用,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子婴低眉止思,脑中混乱至极,似有万般心绪,终归一片空白。 “子婴...” “嗯?” 不知过了多时,子婴似听有人在叫他。声音恍惚,不知从何处而来。子婴想要转身查看,忽觉身体无法动弹。 “什么人?!”子婴惊道,并未开口,好似在用脑袋发言。 “呵呵...你不是想见我们吗?”声音带着嘲笑,“燃犀照水,这种烂法真亏你能想得出来。” “你不是来了吗?此法该是没错。”子婴驳斥,心中又惊又喜。 “真是笨死了。”声音略带无奈,“夏商周之时便有祭天,巫医通灵。摆在明面上的方法不用...实话告诉你吧,非是犀角有用,而是一种波,频率,一种绝对信服,崇敬之人才会在脑中传出来的波。后世人心复杂,难以达到此境,便失去与我们这群‘鬼神’的联络。婴孩时有撞邪,便是婴孩可轻易达到此境,年岁增长便无此事。” “寡人可不崇敬鬼神,亦不单纯。”子婴犟嘴道。 “是~”,怪声带笑,“可是你怕了,一种从内至外,真正的恐惧,加上此刻大雪漫天,心静到一定程度。我们微微放宽了些频率的范围,勉强与你联络上了。” 子婴此前见些科学家晚年之状便猜想到,科学与神学之间有些关系,对此声音之言不算太惊骇。 “‘始皇死而地分’之事是你们干的?”子婴急问道。 “是~” “为什么?!”子婴急于知晓答案。 “这个说来话长了。”声音略显悠哉,“你们的上古之时明智未开,我们出于好心,便想为你们谋划出一条捷径——‘天下为公’,可惜被夏朝的禹破坏了,我们暗地里便给夏朝下了不少绊子,夏朝最终灭了。” “然后呢?夏朝被商朝取代,你们该‘保佑’上朝才对,商亡周立时,重重暗迹表明,你们...是帮周朝的。”商亡之时国力日盛,有恶来,飞廉等名臣相助,子婴不信亡的如此轻易。 “这个也简单。商朝虽是取代了夏朝,却非是灭商,更像是禅让。”声音笑道,“吕不韦真是个奇人,《吕氏春秋》中有言,‘汤立天子,夏民大悦,如得慈亲,朝不异位!’。所以你也可以将夏商当成一朝来看,我们岂有助商之理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君王与“神” “可夏朝...真的存在吗?”子婴皱眉,若有所思,“且不论有关夏朝的记载与商朝太相似了,真正有文字可考的时代还是从商朝开始的。” “当然才存在,只不过有些记载被周人曲改了罢了。”那声音笑道,“商朝的记载叫做‘甲骨文’,刻在龟壳上,后来的‘铭文’刻在青铜之器上,才会被流传。夏人太笨了,只是刻在木头上,竹子上,能流传后世便怪了。商朝早期便有文字,不是凭空出现的~” “那周人更改夏商历史,是为了让代商更能被世人接受吧?!”子婴认真分析道,“毕竟商若灭夏,周再以相同之法灭周,世人便不会指责周朝了,除了可怜的伯夷叔齐,以及后来‘反叛’而死的武庚。” “对了一半。”那声音发轻,似在回忆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些事,“周灭商就如同黄帝战蚩尤时一般,我们插手的太多了,给后人留了太多的‘神话’,需要让周人帮我们将痕迹抹除。最终成了巧合奇多的样子...唉,周人真是不会编...” “可周朝是你们选定的,如何最终让它灭亡?”子婴问道。 “灭亡?还不是他们不争气!”声音中带着怒气, “我们是非常看重‘周’这个王朝的,便将‘觉悟者’计划放在周朝中施行,这边的老子,孔子...再西一些的释迦摩尼,再西些的苏格拉底,皆是同一时代的产物。由这些‘觉悟者’带领不同的文明前进。” 声音顿了顿,“可惜了,孔子未得重用,我们对周朝太失望了,便任其自生自灭了。外敌入侵一次,逼迫国君迁都,最终被人所灭。呵呵...可惜了,灭亡了周朝的国家不应该是商君的臣子之国!!于是我们又让始皇早死,始皇死后天下便出叛乱,早早结束这个碍眼的王朝!” 子婴面色黯然,低头不答话。 “你是想知道为何是刘邦夺天下吧?”声音悠哉道,“其实与他没太大的干系,是他的夫人姜姓吕氏,与相助周朝的吕尚乃是一脉。哈哈哈...很有趣吧?商人之臣灭了吕氏之君,吕氏之后便再拥立一个君王,灭掉商人之臣。这便是商周后的秦汉,内在的渊源深着呢。” “后来呢?”子婴冷声问道。 那声音源头微作思考,似有些失落,“后来啊,民智渐开,我们便不能随意插手了。只能待到乱世之时,挑选取代天下的国君。唉...总归是要走的,我们便想如何来的,便如何离开。” “什么意思?” “笨死了!”声音略带不悦,“汉末三分归晋,相映着周朝的三家分晋。东晋西晋,便好似是东周西周,虽说他们比不上。南北朝便是南夏北商...没办法,后来能插手的限度越来越小,只能相应到这种程度了。乱了三百余年后,开始另一个轮回吧。” “还有轮回?!你们要插手到什么时候?!”子婴暴怒,若看到那人在眼前,真想一剑刺死他。 “别误会!剩下的轮回与我们无关了。”声音解释道,“唐朝的袁天罡,李淳风曾合著有《推背图》,便以唐朝为天地初始,推算后世几百,上千年的大事。便是发现了天地人之间的一些脉络,像观看基因一般,像大夫给人看病一般...” “你的意思是...历史是固定的?!”子婴心中一寒。 “这个便要看你如何想了,蝌蚪会变成青蛙,小鸡原本是个蛋...这便是他们原有的形态,知道了便不可怕了。不过小鸡身上先生几根毛,走路是内八还是外八,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声音笑道,“这亦是张良,莫负等人吃饭的凭借。” “相逢不易,还有何事,一并问了吧。” “寡人为何会在此处?还有汉中的王莽,刘秀又是怎么回事?”子婴头脑有些乏力,这种沟通很是消磨某种力气。 “这个...”声音略带为难,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是规则,是我们上级下达的命令...我们对于周吕一群人过于优待,便有了这种历史。于是从后世选了几个人放回历史长河之中,与周吕作对,相帮商秦,以图补偿。” 声音继续说道,“王莽是与周吕作对的,可惜那个家伙太乱来了,不顾实情,以图施行千百年后的国策,最后闹得一塌糊涂。不得不让另一个刘秀灭掉他,堪堪维持了汉朝。” “另一个刘秀?!” “没错,汉朝原本没太多王莽的‘戏份’,一个叫刘秀的人会顺利当上皇帝。那个王莽还杀了不少叫刘秀的人以图长存,正如你此刻为难刘邦一样...” “真的是穿越?王莽若是大闹了历史,后世的一切便不会按原来的踪迹走,还有‘祖父悖论’...这你如何解释?!”子婴有些头昏。 “这个很难理解吗?哦,对你们应该是很难理解...”声音略带嘲讽,“简单的说,助商秦的你,与周吕作对的王莽便是...程序中的一道代码罢了,将后面的代码移到前面,后续自然是会变的,按理说,后续也不会再出现那道代码。不过,又何妨呢,他已经在前面了,还需他的父母代码存在来证明他吗? 我还没用平行维度之类理论解释,在其他维度,重重不同的历史还在继续。你以为穿越什么的是个大事,其实真的...不值一提。” 声音越发掩饰不住嘲讽。 “不对!你们将我们当成试验品,后世发展到高度闻名的地球人总该阻拦你们才对!”子婴头疼欲裂,却没办法伸手捂头。 “呵呵...这个答案由你自己猜。”声音笑道。 “答案...难道我们没有高度文明,或是发展的太慢,被你们当成玩物遏制了?永远沦为玩物了?”子婴感觉到寒意刺骨,一股名为“绝望”的心情彻底将他笼罩。 “哈哈哈...”大笑声四溢而出,“‘遏制’?若真想灭了你们,在你们茹毛饮血之时,便能轻易毁掉你们。莫要以你能想象到的‘高级’想象我们,太低级了。干脆告诉你们答案吧。” 子婴忍着剧痛,极力听着。 “你的第一种猜想对了。你们的私欲太重,永远达不到我们的地步!我们非但没有遏制,还时常在规则允许范围内帮助,什么奇,什么拉的...凭空而现,还是救不了你们。” “于是你们好奇,是否是因你们的‘好心’插手而至,便在插手之后的历史上,安排些人与原有历史相抗,想看看能否奏效?” “呦~这次聪明了嘛,正是如此。”声音笑道,但还是难掩不屑,“至于你刚才问的王莽插手后的踪迹,就像一只小鸡生了病,只要病好了,该怎么活动还是会如以前一般,当然为了你的到来,我们还是小做手段,将其干预到正常轨迹。除了王莽本身这个碍眼的点。” “以小鸡做比?看来你是拿我们当成鸡身上的尘土了。”子婴忍痛抗议。 “这...真是抱歉,被你听出来了。”声音微微道歉,随即轻叹,“看来对于你,应该换个更高级的语音程序的...” “程...序...”子婴已然难以描述心中的惊骇。 “对。我们还在向更高级的境界发展,没有人愿意真正留下来,浪费精力‘关怀’你们。除了初见面时,出于新奇亲手相助,其他的均是程序代劳。” “这...”子婴头疼欲裂,仍旧忍着剧痛思考,渴望找到声音口中的不妥之处,这次不仅为了大秦...... “别乱想了!以你们的程度,许多合乎情理的事,都会被当成问题。你想问,我还解释呢。” 声音笑道,“对了,你们还有个可笑的‘上帝悖论’——若世上真的存在上帝,是否能举起他创造的举不起来的石头,若能举起,他便不是全知全能,若举不起来,他也不是全知全能。哈哈哈...这种低级的,故意设下‘伪命题’的逻辑,想想就想笑。告诉你吧,‘上帝’是你们永远无法想象到的,你们如今一切的逻辑,对他无效!!!” 子婴面色煞白,剧痛感,卑微感,绝望感竟让他有些想死... 声音还在嘲讽,“至于什么曼德拉效应,只是一群记性不好的人合起伙来弄出的名词,不要将什么怪事都推到我们身上来,很烦的。” 子婴已然快撑不住,突然好似什么东西点在脑后,身心归于平静。 “这种频率的交流,很伤你们的身体的,你可以将其想象为辐射吧。你也算是‘天选之人’,这次姑且帮你一下,我们可不想让你死的太轻易。这次姑且便聊到这里吧,但我也希望不要再有下次,真的有些‘掉身价’。那个什么金的人,还说不要回答,哈哈哈...若真有波纹传来,我们也是多少亿年不经意间发出的,如今躲你们还来不及呢。” “等等!还有两件事!”子婴脑中大叫道。 “快说。”声音有些不耐烦。 “《晋书》记载的一些怪人是你们吗?消失的,奇怪的古文明又是怎么一回事?”子婴问道。 “这算两件?” “一件!” “真是麻烦~就好心告诉你一下吧。”程序轻声道,“《晋书》的可靠性是堪称历代史书中,最不可靠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们在晋朝的确...玩得很开心。有些不争气的家伙,便去随意玩了玩,被发现踪迹,就杀死了他们发现的人。也仅是极少数,多数的记载都是干宝那群人乱写的。至于你说的那些消失的文明,只是一些奇怪的进程罢了。他们的消失也与我们无关。” “这便对了。”子婴嘴角挤出一抹诡异之笑。 “什么对了?!”声音不解,语中有些不安。 “哈哈哈...其实你说了这么多,无论多不可思议,还算在寡人的理解范畴之内。只是有一件事,让寡人真的很不爽!——夫子,老子等贤人是你们的功劳?!”子婴笑道,随着正色, “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只是后世曲解了他的理论,成为统治者的工具,才被现代一群蠢蛋,说成封建千年是拜儒家所赐!寡人相信这些贤者,是深感名不聊生而觉醒之人。 只是各个地方的巧合,而在不同地方,有了释迦摩尼等探索者。你们该是极为欣赏贤人,这才是不再‘保佑’周朝的原因,这也是寡人问那些奇怪古文明的原因。你们...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低等生物,也敢叫嚣?!我现在就能毁了你!”一贯平静的声音似是被戳穿了秘密,瞬间乱了方寸。 “一道程序罢了,况且我还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你—不—敢!” 子婴笑意灿烂,不是因为声音不敢动他,只是在被‘人’鄙视中,有了一道光,那道足以证明生灵的光。有了它,即便落后几亿万年的进程,也绝对不会自卑。 “你!!!” “呵,看来你这道程序,也没高级到哪里去啊~还会想要居高临下奚落我们,被戳穿了秘密还是会恼羞成怒。”子婴语气淡然,仿佛这一刻他才是居高临下的人。 咻—— 似是关闭的声音响起,程序再不答话。 片刻后,另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脑中。 “真不愧是秦王,相争之心真是够强烈的。那道程序是针对你们二十一世纪前的,已被秦王证实版本过低,现已被摧毁。现在开始由我观察,并相助引领你们。争取早日让你们赶上我们的步伐。”声音响起。 “寡人猜到了,王莽的行事作风便是二十世纪的人。”子婴淡淡道。 “秦王果然聪明,我现在有理由相信你能引导人类进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必竭力相帮。” “要求?倒是真有一个,别再插手!能做到吗?!”子婴喝道。 “这...可对你们不利。” “我们或兴或衰,或盛世安逸,或民不聊生均不需要尔等插手,这叫尊严!懂?”子婴语气近乎命令。 半晌无声,那头不再回话。子婴感觉胸中什么东西消失,呼吸极为畅快,心情好似好了许多。 “合作愉快!可惜没有下次了。” 咻—— 又是一道关闭之声。 子婴轻眨双眼,发觉身体已经能动了,刹那间透骨的寒意涌上全身,不由颤抖呲牙。扭头四顾,竟发觉天色大暗,似乎天黑许久了。 韩谈,尉缭与众将神情紧张围在身旁,手持本在战车上的犀牛皮为他御寒。 “王上能动了?!”韩谈大喜,“王上久观渭水中鱼,一动不动真是吓坏臣了。” 子婴微微后怕,要不是他们相助御寒,恐怕还真的冻出毛病来了。 尉缭皱眉,紧盯着子婴,“秦王数个时辰内,虽未言语,细微神情却不断变化,可是在与神灵相谈?” “差不多,不过也是最后一次相谈了。那群人若是守信,便不会插手九州之事。”子婴见尉缭好奇心极其重,“尉缭先生若想知晓,归咸阳后寡人可细细告知。” “此话当真?”尉缭皱眉,忽觉子婴二次大战而身带的戾气消失了,又归于初见的模样。 “君无戏言。” “多谢秦王。”尉缭兴奋难以自持,附身颤抖拱手。 “不必如此。尉缭先生知晓了亦是无用,回去后全当戏言听便好。”子婴笑道。 “臣亦想知晓。”韩谈急道。 “哈哈...倒时可莫要一头雾水。” 遍地白雪倒映着星光,车马浩浩荡荡归程。 夜空之上某颗星星格外耀眼。 “这个家伙真是奇怪,竟不许我等相助?若无我们...”不男不女声音气道。 “若无我们,他们的进程亦还是如此。只不过炎黄二帝,变成蚩尤罢了。”另一道声音驳斥道。 “进程虽是不会变,恐是没有他们这般朝代,哪来的始皇,哪来的子婴?!”不男不女声音还是不服。 “呵呵...何必与无数界面之一的人置气呢?你若是想,随便换个面,随意处置便是。”另一声音笑道。 “这...”不男不女的声音忽然有些惊恐,“老大吩咐过,不许我们妄动子婴。这可比那个叫王莽的待遇好多了...是何缘由呢?” 二“人”微作思考,倒吸一口凉气。 “老大似乎与我们不同,与子婴倒像是一类人...”不男不女声音颤抖,“下方并无高级文明才对。种种界面即便有所突变,也很难赶上我们吧?难道来自于我们观察不到的突变界面...?” “很有可能!文明的突变可是下面的独特奇观,其他地方只能一板一眼前进。此外,还有一种可能,他是子婴计划未来的人...”另一声音似乎相通了些事,“所以,老大从来不让我们窥探此计划延后时段的事!王莽后续之事正是被揭露,才安放刘秀解围。子婴都用上了大炮,为何还熟视无睹?!” “此言有理!”二人瞬间达成一致,伸手拨弄悬浮在面前的页面。 “十年...百年...千年...并无迹象。看来要看万年了...” 啪—— 不知何处传来响指之声,界面被关闭,二人迷茫对视,脑中少了很多东西。 “你们被别部征调了,开发新奇能源去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水下暗潮 公元前二百零六年二月初,北地仍残留厚厚的积雪,好似从未融化过一般。 三百余米的山脚下,身披红袍的韩信刚刚操练过近二十万大军。 大军有序退散后,韩信拉着缰绳东北而望沉思,身旁的郦商与蒯通皆是冷着脸,三人皆知晓,一场大战不久后便要开始了。 “韩大统领真是会挑地方,首阳山练兵。孤竹国伯夷叔齐饿死之地。”蒯通打破沉寂,马肚旁的腿已然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让将士们知晓局势也好,夏行春令,与其坐以待亡,不如以战养战。”郦商开口道,“先击退魏赵二地的匈奴,再大军南下,方是解困之法。” 几月来,郦商相助韩信练兵格外用心,郦食其还在魏地,早便忍不住打回去解救家兄。 即便韩信棋差一招输给子婴,碍于局势不得不撤出函谷关,蒯通也对韩信仍有信心。蒯通轻瞥韩信的脸,见其似有难色,不禁心觉古怪。 “韩大统领仍是忌惮匈奴?”蒯通问道,“匈奴虽占天时,地利,人和却是大统领的,不必困扰败给子婴,冒顿新扫东胡,此战虽在外人眼中犹如以卵击石,在老夫看来至少八成胜算。” “错...是十成。”韩信淡淡道,“任匈奴再强,若战在九州之内,即便是冒顿亲自来了,他亦非是本大统领的对手。” “那...大统领为何愁眉不展?”蒯通皱眉道。 韩信伸手指向东北,“那里便是牧野,传言商纣七十万人战败,本统领属实想不通为何会如此。” “哈哈...”蒯通释然一笑,“此事有何值得思虑,仅是纣王不得人心罢了。难道韩大统领当真信了子婴派人流传的‘邪神相助’?他不久前正得天道,驱逐了邪神?” “秦人擅诡计,无稽之谈不可信!”郦商插话道,“韩大统领此番为九州北伐,还需提防子婴偷袭!” “他不会的。”韩信轻笑摇头,“聪明之人之间不需商榷。且不论秦人大战后无法轻动。他亦该知晓,如今之匈奴只有本大统领可击退,他若妨碍本大统领,匈奴再南下,他无力维持。偷袭的骂名还会让他彻底无法再夺天下。” “可...英布呢?他可不会老实的,做事亦有悖常理。”郦商心中不安。 “大战若起,似无法再提防他。梅鋗,吴芮久未发兵南阳,不知筹划何事...”蒯通附和道,提到那个名字,便感觉极其不舒服。 “东,南似无心重视他,只能靠子婴了。”韩信扭头西望,“本大统领可是手握两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咸阳城内偏北一处,本来破烂不堪的残骸早已被清理干净。 传闻今日秦王携夫人,众大臣来此,引得被憋了很久的城中百姓出门观望。 “听说王上重建了咸阳学宫,要在此地派士人传授...儒家的学说?” “不止是儒家,道家,法家...据说皆有传授。” “这便怪事了,‘子不入秦’,王上岂会主动迎儒?” 比原有宽了两倍有余的台面如今呈八面,周围的百姓气嘴八舌谈论。有人说秦王残暴,残杀了数万西魏兵,有人说秦王仁慈,未杀投敌富商,最终也没个所以然。 台旁,阁内,子婴与青娥一左一右并坐观望外面高台,辛追站于子婴身侧,伸着舌头舔着糖葫芦。 “如何?辛追姑娘,秦地虽不及燕地雪大,可是有燕地未有奇物~”子婴面带笑意看着面前的白衣小娃。 “好吃是好吃,算是王上关了民女数月赔偿的。”辛追不抬眼皮,专心舔着从未见过的奇物。 “哇,寡人一句好话皆讨不到?” 子婴苦笑,战后处理的事情太多,有了召平相帮,居然忘了调遣辛氏父女。不过千余年后宋代才有的东西,给了面前的小娃,居然得到这种答复。 青娥亦在忍着笑意,朝堂,后宫内虽是有条不紊,但被管的略显枯燥,辛追此貌正引得她心中欢喜。 “追儿,不得对王上无礼!速速谢过王上!”面善的辛胜皱眉呵斥。 “不谢~嘿嘿。”小姑娘狡黠一笑,“外面全是百姓,民女不谢,王上亦不会责怪的。” “鬼机灵。” 子婴小声笑骂,毫不在意。今日的心情本就不错,早些日子,召平已派人送来书信,研制谷物有望,如今该在归国的路上了,只要召平归来,大秦便可安度荒年。 “追儿要如何才能感谢王上?”青娥面带笑意问道。 “此事简单~”辛追小手微扯出贴身的薄衣,“此衣太厚了,民女很薄很薄的~天下最薄。王上已夺回巴蜀,锦官城该能制出这种衣物吧?” “嗯,能~” 子婴暗暗朝辛追露了个白眼,小姑娘这个愿望倒是始终如一,数千年后墓中的素纱衣轻薄程度,连发掘的年代皆无法复刻。 子婴微微摇头,清除了这个念头,还未成人的小娃子,倒被他想到了死后。 不过,按照历史,九年之后,十五六岁的辛追便诞子了,此事总归要插手制止的,不让一个叫利苍的,心向刘邦的人见到辛追... “世人皆云老子本名‘李耳’,实则不然,老子该是以‘利’为姓。” 高台之上,尉缭一本正经开场布道,莫名间触了子婴的霉头... “尉缭先生!”子婴忍气叫道,“今日谈儒,不谈道。” “额...好!”尉缭急转话锋,“孔子,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商朝国君亦是子姓,算来,孔子还算是商朝贵族。” 已‘得道’的尉缭,早已不再执迷,被子婴邀请行教化之事,便一口应下。 “正是如此!”子婴起身,行至门口,“大秦国君乃是商朝大臣之后,孔子又是商朝贵族。大秦素来是仰慕孔子的,只是百年间,诸多误会,于是便有‘子不入秦’,俱是往事,今日寡人迎儒入秦。” “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只是孔子在齐鲁二地教化,儒学当是属大秦的?!” “齐鲁不重用孔子,不配作为儒家源地!” 百姓能接受诸子百家的精华便好,子婴懒得纠正他们的臆想,只管让尉缭继续。 “孔子崇礼,其道奥妙无穷,可化万物...” “尉缭先生且慢!”台下怀抱长剑的陈贺连忙打断尉缭,“孔子哪来的可化万物?孔藂平日里念叨的可非是这些。” “这...孔子曾被老子指点,自然有了老子的见解。”尉缭摇头晃脑道。 “在下虽未深知孔子,他的君君臣臣...似是与‘化’无关。”陈贺皱眉。 “此化非彼化,而又似彼化。是让世人从心底领悟,而非灌入脑中。行孝事未必为孝,还需从心中成孝...”尉缭自认详细解释道,伸手欲拿《论语》自辩。 “这...” 不光是陈贺,台下百姓皆是一头雾水。 咕噜噜—— 拉载弓箭的木车被丁复带人推到高台一旁。 “孔子擅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想习射术之人,便跟随本统领。”丁复大笑,自认箭法超绝,今日终于能当着常人好好展示一番。 “丁复,你...莫要捣乱!”陈贺训斥道。 “哈哈...儒家讲求有教无类,百姓想学何术,自是随意修习了。王上可是允诺的。”丁复满不在乎,“诸位跟随本统领至城外,细细研习。” 丁复的笑声与车轮声远去,身后跟随一大群百姓,尉缭,陈贺“目送”一行人远处。 “这如何还有车?丁复要射多少支箭?!”陈贺瞥着数十辆马拉木车皱眉。 “这是本统领的。”陈豨从车旁闪出邪笑,“齐地数百年前便有‘御齐侯’,本统领乃是齐人,这御术的教习便当仁不让了。” “快些走!!”尉缭气道。 “这便走~” 车轮声接着脚步声,台下又离开了小半的百姓。 陈贺身旁的唐厉无奈摊手,他还想教习数术,看着只剩小半的百姓,只能和教礼与书的尉缭前后传授了,再分成两半属实难看。 阁内的子婴等人倒乐得他们如此相争。 “不必碍于人少,姑且讲之,他日再选精通之百姓传授便好。”子婴得意笑道,今日算是咸阳学宫开宫,文武大臣前来捧场,以后便几乎不可能见到这幅景象了。 “诺...” 尉缭,唐厉分布不同方位,与教授法家之学的张良一同开口,精妙之语顿起,别有一番非凡色彩。若非天气湿寒,子婴极力阻拦虚怜媞外出,只怕她还想教授弓马之术。 “这便是盛世的开始,寡人不仅要得天下,还要盛天下!”子婴用力握拳。 那日过后,所习的《鲁班书》凭空之间没了功效,胸中的易怒怪气却也跟着消失了,无需再靠《鲁班书》。 “王上,为何没有教授乐的,亦无农?”辛追攥着只剩一颗山楂的竹签,走到子婴身旁问道。 “秦人不善乐,《乐》书亦失传。孔子亦不传授农学。”子婴摸着小姑娘的总角笑道,“不过,近来会有一人从南地归来,那人擅农。改日寡人再让衡山王送几个乐师来秦。” “如此便好。”小姑娘喜笑颜开。 “哼,来了亦非是奏乐给你听的,别想了~”子婴故意逗弄辛追,“跟着那人学农吧。” “王上真坏!”辛追瘪嘴跺脚,退回父亲身旁。 “唉,寡人的荀典客从西方带回些奇物,你若跟着东陵侯学农,寡人全赠给你吃。”子婴笑着诱导。 “有亦不吃!再说了,归秦路远,那人未必归来呢!”小姑娘嘟着嘴。 青娥笑视辛追,辛胜附身致歉。 子婴心中却莫名抽搐一下,极目望向远方。 车轮之声由远及近渐渐明晰。 陈贺面带嘲弄,“如何?是射术归来,还是御术归来了?” 马车行至台旁,下来之人非是陈豨,丁复,而是面色凄惨的赵成。 赵成摇晃身形,跪倒在地,“王...王上,衡山王有信...东陵侯数日前被歹人暗杀了!已被衡山王葬在衡山脚下...” 子婴抓着门框的手指已然发白,青娥瞬间起身,与辛胜父女冲到门口,张良等人齐齐闭嘴望向赵成。 “这...这是真的?!”青娥急问道。 “不可能!!”子婴探头咆哮,“寡人派人了去保护东陵侯,他想自尽皆非是易事!!” “前后身中数剑,透胸而过...”赵成伏地道。 “吴芮的地界...寡人的东陵侯出了事...吴芮...难道吴芮又背叛了寡人?!!”子婴紧攥头发,却想不出吴芮背叛的理由。 “哈哈哈!子婴!” 屋外蒙着黑布的笼子传来笑声,“你的臣子还是弃了你!你不是让本王看秦国的盛世吗?看你如何击败霸王,你还差的远呢!家父的魂魄护卫临江国,召平过了临江,便莫想再归来!哈哈...” “将共尉的舌头...”子婴正欲下令,碍于辛追在旁并未说完。 “该是那个叫须毋的,他所带之气怪异,定有异心。”张良下台,行至子婴面前小声道,“臣早早看到此处,念及他仅是个城卫统领,以为掀不起大浪...是臣疏忽!” “须毋?城卫统领?他哪里是城卫统领?他日须毋还是会被封为王侯的!!” 原衡山王吴芮部下,陆梁侯——须毋! 刘邦取得天下后,吴芮甚至太得民心,多次将长沙王封地送给刘邦的儿子。南越王赵佗臣服于汉后,吴芮无疾而终,刘邦便从吴芮手下提拔上来历不明的须毋,将长沙国与南越国一块地封给了他,以威慑赵佗,便是陆梁侯国! “如此说来...他当日非是城卫统领?”陈贺问道。 “或许是,但他与...” 心系刘邦的陈贺在此,子婴生生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他与吴芮定非是一条心。”张良急接过子婴之言。 “这可如何是好?”陈贺问道,并未察觉异常,“大秦之地湿寒,五谷岂不...” “听到了吗?!”笼子中的共尉肆意叫嚣,“秦地今岁无法结粮了,尔等要饿死了,还学什么六艺?!” “这...王上,此物之言当真?!”剩余百姓瞬间乱了阵脚。 子婴顿觉头脑晕眩,“确...确有此事,不过仅是小事,寡人可助大秦度过难关!呵呵...非是大事,无稽之谈,诸位可当成笑谈随意相言,无妨...” 子婴强笑道,强行让百姓保密,恐怕总会流传出去造成骚乱,只能如此告知... “诸位无需忧虑,王上英明神武,若真有大事,岂会将解围之法系于一老农之身?王上仅是随意派人寻求田间多产之法罢了。”张良轻笑道,一向淡定的他,此刻却只能将颤抖的手隐藏在袖管之中,“韩地申不害变法乃是大事,在下再为诸位讲解变法之理。” “子房先生此言有理。” “我等便恭听商君与国君才能商讨之大事,哈哈...” 张良淡笑,重新上台,忍着颤抖继续开口。 子婴单臂抓过铁笼,绕到屋后,高高举起猛然落下,直到笼中再无叫声传出。 “吴芮之粮,巴蜀之粮不可轻调。”子婴仍紧抓笼子,整个身体似乎紧靠着笼子支撑,“大秦要么自救,要么...左贤王会相助吗...” 子婴喘匀呼吸,笑着饶回屋中,揉搓辛追的小脸,故作高声,“小姑娘,寡人亲自动身前去西魏之地,给你再带回些奇物,如何?” “是何奇物?可莫要是会说胡话,会叫嚣的笼子。”辛追亦跟着高声,似懂得了子婴深意,也故意说给百姓听。 “好孩子!”子婴轻抚辛追总角,迈步离去... ...... 衡山骑兵军营外,须毋抚摸着四腿连蹄子纯黑,身有斑驳黄色的矮马。 “良马,良马也!”须毋不住赞叹。 “看仔细些,莫要以为白送便是良马。”头戴斗笠,身着粗布麻衣的卢绾抱肩不满。 “白送?!”须毋笑出声来,“子婴亲送而至,堂堂秦国东陵侯,本统领寻了数月才找到机会杀了,换十几匹马还不值吗?” “算你帮刘季的。”卢绾轻哼,随即一笑,“不过这刘季真是会挑地方,夜郎国与诸国商事往来频繁,可大肆借商事与诸国联络。” “如此说来,这良马与巴蜀枸杞相同,是卢绾先生从巴蜀带来的?”须毋仍旧爱不释手。 “屁!你不知晓巴蜀被子婴看管的多严,即便是输运,我等亦不敢亲往。何况这良马本是夜郎国不相贸之物,换做平日最多送你些马具!”卢绾叫道。 “多谢沛公用心。”须毋抽手从怀中拿出金锭扔给卢绾。 “你这是作甚?!” “卢绾先生说的对,是在下相助沛公的。拿着吧,军中多了良马,不花些钱财吴芮亦会心疑的。”须毋面色诚恳。 “收下了。”卢绾拿过金锭,拉低斗笠转身,“久留有危,有缘改日再见。” “沛公若有求,本统领万死不辞!” 第三百二十八章 妄动 西魏,晋阳城外。 农田上的积雪已被董翳派人清除干净,随意撒上了草籽。田地之下,早早埋上了魏民的尸体。 “妄图反抗单于之人必死!农田尽数做草田,胆敢有怨言者杀之!”辇车之上,一身兽皮,匈奴打扮的董翳,闭眼抱肩,心情畅快至极。 “杀的这群人算作王上为匈奴分忧,还是...早日里子婴派使者嘱托左贤王的?”董翳的“史官”问道。 “笨死!自然是本王之意。”董翳没好气喝道,“单于平了东胡,下一步便是申阳,陈馀...本王需在诸多事宜上立功,方可为单于认同。至于子婴...哼,左贤王才不会听他之言,此番亲至平阳,人到酒到,终究空手而归。陈平,陆贾齐来皆是无用~” “非是空手而归,还带回了数车马粪。”“史官”提醒道,“左贤王还会派人专送马粪给子婴,亦算得上是帮秦国。” “有何用?魏王豹毁了秦国五谷,马粪还能让一株变两株?”董翳不屑一笑,“匈奴食肉成性,大秦人多,子婴想向匈奴借粮,简直做梦。左贤王是在羞辱他罢了。” “有理。”史官连连点头。 董翳眯眼呼气,怅然一叹,“本王本为都尉,非是项氏旧交,非是章邯般善战,却能以降将身份称王,与反秦之人并立。今后,反秦之人将皆灭,唯有本王独存了...” “还有秦王。” “子婴?单于破东胡后,下一步便是西征,楼兰,精绝诸国一灭,秦地便被匈奴包围。彼时,单于便会发觉他心中的秦国过于弱小,不会再让它存在了。” “但以子婴的行事,不会坐以待毙吧?”史官捋须问道。 “秦国加上西域二十余国不见得是匈奴的对手,不待亡又能如何?”董翳不屑笑道。 “子婴...” “莫要为他思虑了,陈馀占平阳,三日后本王便发兵攻打,偌大的西魏亦容不得他人染指!”董翳身起杀气,直奔东南。 东南方向,兽皮男子快步行来,董翳正欲起身相迎,发觉仅是他的兵士,重闭双眼。 “如何了?”董翳问道,“以陈馀的秉性,断然不会投降。此刻常山国大军恐迁向平阳吧?” “陈馀不降,还大骂王上,但平阳之内似无兵,大军有东移之相。”男子跪地道。 “东移?故布疑阵?”董翳忍不住笑,“他怕是不清楚匈奴与翟国联手的实力,三日后本王让他知晓他此举愚蠢至极!” “王上无需联合匈奴,臣闻常山之人言,陈馀似是大军攻齐,无心平阳。”男子回道。 “攻齐?!” 董翳猛的起身,险些以为听错,庸辈以为齐国战后疲弱,若趁机攻打,董翳不觉奇怪。而今的齐国有楚国撑腰,魏地二名士之一的陈馀当知此事,送死之举属实出乎董翳意料。 “有几成为真?!” 董翳问道,不等将士答复,高声大吼,“众将听令,今日整顿兵马,翟国独攻常山!” 【“馀自知常山不可保,他日必为他国所攻。奈何馀生性高傲,可攻伐而死,不可为攻而死。天下大势需为馀所动,常山之地将为匈奴,齐所分,秦王早做谋划。”】 武城。 子婴刚刚派人将马粪分给农户,眉皱成峰,立于城头。 “魏地名士,生性高傲。寡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子婴喃喃苦笑,竹简交于一旁陆贾,“陆相好生保管,此物可是赵王之绝命书。” “陈馀若不率先开战,齐国他日攻打,燕国必同往。而今,陈馀必单败于齐,臧荼寸地不得,失了南下之机。”陆贾分析道,“燕国为匈奴恐会彻底心向项羽了。” 子婴思虑片刻摇头,臧荼本就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小人,原本只因地处过北,无法大肆争夺天下,韩信平代后,臧荼见大势已去便投降了刘邦。而后又借刘邦搜捕项羽旧部之机反叛,被杀后其子臧衍逃至匈奴地。如今,一面是项羽,一面是匈奴,夹在齐与匈奴之间,未必会选择项羽。 “臧荼若降匈奴,寡人他日再欲驱逐,更是难上加难了。”子婴叹道。 “匈奴无义,臧荼岂会投靠?”陆贾微噤鼻子,还能闻到马粪残留在衣上的臭味,“一个左贤王曾得王上共饮,此行归来,除了马粪,毫无所赠!” 陆贾紧攥双拳,此行左贤王极为冷淡,任由部下羞辱子婴。 部下曾言,“并无五谷,秦王若想要,马粪倒是可尽数相送。”左贤王丝毫未责怪,反将原话告知子婴一行,真的只送了马粪... “不怪他,想必冒顿如项羽一般,渐渐警惕寡人,左贤王不敢违逆军令。” 子婴叹息道,当个废物可轻易活命,若想夺天下除了如愿便是一死,攻下巴蜀那一刻,他便猜到了诸方的反应了。 “马粪亦好,虽此刻肥田地无用,若与残枝覆于地上,缺可暂解田地湿冷。”子婴苦笑道,“此番东行,寡人心生此计,若马粪枯枝不足,不妨以木建棚,或以粗布围田。东陵侯可在冬时有瓜果贩售,想必早知此法。” 陆贾点头,“传言始皇曾以此食非季鲜菜,东陵侯亦当知晓。或许东陵侯城东贩瓜便是思虑始皇。亦知大行此法过难,才南下行以求简法,不料...身死他乡。” “寡人定会迎回东陵侯尸骨。”子婴说道,随即看向被将士按在地上,蓬头垢面的男子,“雍齿统领可真是够大胆的,若非大秦将士即使阻拦,寡人与左贤王必有一人被偷袭致死吧?说吧,埋伏在晋阳城外所为何事?” “此人一路无言,想必是想杀王上为魏王豹复仇,屡次背主之人,不如杀之。”陆贾谏言道。 “老子不说,你便不知何意?!”雍齿抬脸骂道,久日未理的胡须纠结在一起,“魏王派老子在国中提防韩信,不料竟被匈奴袭击。老子将将士隐于民间,你个狗东西竟派使者谏言匈奴滥杀魏民!毁了老子夺回魏地之大计!” “仅为此事?”子婴冷笑,“你若心中不甘,亦可归咎于董翳身上,即便寡人不言,他亦会杀之以求立功。” “此事还不算!匈奴与董翳联手东进,南下是否是你的意思?勾结外邦以害九州,该杀!”雍齿怒瞪子婴,吼道。 “一时之计罢了。”子婴随口解释,“代地有广武君在,寡人岂会料到匈奴攻伐如此轻易。” “赵歇忌惮广武君,你会不知?!”雍齿呵骂道,“赵王歇亲率兵与董翳交战,不料董翳有匈奴兵为援,身死战场,广武君不知所踪。皆是拜你所赐!” 昔日二人为争夺张耳中计狠对方入骨,而今雍齿竟也痛惜起李左车来。 “莫要多想了,即便无匈奴为援,代王歇亦非是董翳的对手。凭借族长身份当上赵王的人,如何与都尉出身的翟王抗衡?不重用广武君,赵国总归要亡的。”子婴解释道,心知雍齿当不知晓陈平说服董翳一事,此刻之言,只因董翳被骗后,将所有坏事全归在他的身上。 “巧言善辩!休想洗脱罪责!”雍齿气血翻涌,伸手欲抓子婴,重新被将士踢到。 换做往日,子婴定会杀了雍齿,即便雍齿也不满刘邦,勉强算做同一阵营的人。此刻,子婴却动不起怒,非是最初的仁慈,亦非是无视,只如石子落入大海,掀不起任何风浪。 “少废话,大秦此刻虽无力与匈奴抗衡,迟早会动兵东征。寡人只问你,是想杀寡人,还是驱逐匈奴,前者死,后者生。”子婴淡问道。 “你与左贤王有私交,会攻伐匈奴?!”雍齿目带狐疑。 “信不信在你,若信,寡人便派你驻守河水以防匈奴。今岁过后,若有战机,可先发兵,后禀告。”子婴说道。 “子婴...” “看来你还是不信。”子婴无心再劝,抽剑欲刺。 “老子信了!给兵!”雍齿带气吼道。 “呵...松绑。” 将士忍着不悦,割开雍齿身上的绳索,雍齿起身缓缓活动手脚,忽地飞速跑下城头。 “王上,他...”陆贾皱眉。 雍齿转头叫道,“愣着干嘛呢?来个人,找个地方让本统领清洗!” “去吧。”子婴轻笑挥手。 数位士兵跟随而去,陆贾仍是不放心,“屡次背主之人,王上岂可轻信?” “背主总会有因,寡人相信此人,正如相信陈豨一般,不会生乱的。”子婴笑道。 “报!!”城外传信将士从西本来,与雍齿擦肩而过,“王上大事不好了!陈豨反了!” 子婴,陆贾,雍齿,“......” 半晌后,子婴终于认定并未听错,张着嘴说不出话。 “陈豨反了?他手中之兵岂会足够?!”陆贾咬牙问道。 “是...是借汉中之兵!”将士喘息道,“王周,苏涉等统领一同反的!” 子婴仍是迷茫不已,不过稍稍有些安心。 王周等人是章邯旧部,知晓他未杀章邯,何况一同经由临江归秦,不会反的,其中定有误会。 “此言是谁告知你的?”子婴问道,“那人可是眼见?陈豨又是攻打何处?” “是...李信统领。”将士回道,“李信统领十日前巡查雍地,便被陈豨扣下。陈豨便趁机与王周统领等人带兵西去。” “西去?”陆贾皱眉思索,问道,“西行便是西域,路远途生,莫非荀典客带路?” “正是如此!李信统领得了机会连夜脱逃至咸阳,方可传出消息。”将士急道,“王上速归咸阳整军!” 子婴,陆贾思索片刻,齐齐对视皆猜到了陈豨的心思,舒眉苦笑。 “看来荀典客德不配位了,被王上派去与诸国相交,竟生起了歹心。”陆贾摇头道。 “寡人亦想过此法,但此乃夺生之计,若不成必遭反噬。望眼军中,恐怕只有陈豨敢如此行事了,不过自是要困住李信。”子婴叹道。 将士不解,急道,“王上在商议何事?若回防不及,恐失龙兴之地!” “失?有何可失?本典客大人救了尔等之小命!”铠甲加身的荀晋策马奔来,昂首挺胸,“本大人便知晓李信归咸阳后必会诬陷我等,险些被他的奸计得逞。” “王上...叛臣已至...咸阳莫非失守了?!”那将士伸手颤巍巍指着荀晋,语气颤抖。 “呵...”子婴轻笑不理,问向荀晋,“说吧,荀典客,带回了何物?攻伐了几国?” “便是此物!”荀晋从怀中掏出细长的颗粒,“臣不知其名为何,比麦要大些,便叫‘大麦’。至于攻伐,臣归来时,陈豨统领攻下了楼兰,将此物尽数带回。为大秦子民,陈豨统领仍在西进。” “真会起名。”子婴暗笑。 西域诸国的粮食无非两种,小麦,大麦,其秸秆等物还可用于喂牲畜。但即便罗布泊仍在,西域诸部土地亦是过少,定无法接济大秦,子婴只与诸国交易些别物。 陈豨此战虽是为秦,但...今明二岁饿死之地便成了西域。对于这种决策,子婴终归没下决心。 “王上莫要可怜他们,楼兰王待臣粗鲁,还敢问大秦与匈奴间何国最强,若是始皇在世,早早便攻城了。”荀晋笑道。 陆贾无奈摇头,生与义之间的抉择,始终是难题。 “有劳荀典客了。”子婴轻声回道。 楼兰的德行,他早早便知。处在通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路上,作为汉朝与匈奴之间的墙头草,摇摆不定。冒顿若按原有大计,迟早会征服西域二十余国,归为臣属。六七十年后,直到汉武帝时,张骞才能打通与诸国的联络。 此刻若不攻伐,待到冒顿行事,定会成为掣肘大秦的敌人。 “说来,还是寡人太心软了。不过通交不久便出兵,此等污名,寡人背定了。”子婴叹道。 “何来污名?”荀晋抬脸自得,“那群人本是贱骨头,不止楼兰王,诸国不知大秦皆极为嚣张。而今,陈豨统领大军伐过,啧啧...各个伏地跪拜,敬畏至极。” “算了,寡人经年后,终会偿还他们。又是一不得为之之事...”子婴叹道。 雍齿听在耳中,心中微动。猜想到子婴引匈奴南下,或许正如今日一般亦有不得已的理由。而在雍齿看来,人要饿死了,哪里能顾及到旁人,换做他早已抢过别人粮食填肚子了,腹诽子婴不懂大事。 “还请秦王派臣民悉心耕种,在下明岁倒想尝尝大麦是何滋味。”雍齿随将士摇摆而走,幅度却比方才减轻太多。 “臣立下大功,王上可否有赏赐之物?”荀晋笑道,“无需重赏,亦无需杀张良,让他至臣家中施礼做欠便好。” “杀张良”三字传来,陆贾面色一寒,怒瞪荀晋。 “张良于大秦有功,在下已不欲杀之,陆相何故...” 荀晋话至一半,脑中想起两个人,连忙闭嘴。 正见子婴刚刚燃起的一些笑意瞬间消失。 “杀张良...杀子房先生之人此刻身在何处呢...”子婴喃喃发问。 “王上...臣...”荀晋见势不妙,牵马欲逃。 “站住!尔等虽是立下功劳,却私自调兵离国,囚牢李信统领,这两件皆是重罪!国法不可违!”子婴叫道。 荀晋屏息,子婴身旁的陆贾亦为其捏把冷汗,每一条皆是重罪,可至杀头。 “臣...甘愿领罪!”荀晋下马跪地。 “滚!滚去寻子房先生,他若有法,尔等便可活,无法便死!”子婴喝道。 “臣...领命!”荀晋慌忙上马,险些跌倒,裹挟一路残雪逃离。 “王上好计谋,子房先生定会设计救下荀典客,荀典客今后便再无不满。”陆贾拱手道。 “不。”子婴冷声开口,“寡人这次是真想杀了他,子房先生亦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 “一路可安然?可曾颠簸?”一甲子脸长须男子双膝跪地,紧握一貌美女子,笑口大开。 “无碍。”女子低头,面无喜色。 “这便好,哈哈...”男子喜不自胜,双眼不住打量女儿十余年的变化,“今后你我父女再不问秦事,安居于此,静享奴仆侍奉。” “此地?父亲不助王上?”女子抬头,紧皱秀眉。 “帮子婴?!”,男子笑容瞬间收束,“有人告知,你可是逃出咸阳宫的!子婴还有一宫人逃至齐地,似是更得子婴欢心,亦未被子婴派人寻找。如此不念旧情之辈,父亲不会助他!” “女儿只是不想告知父亲身份,才偷出咸阳宫。王上不怪女儿,已是大德。”女子急道,“子婴...子婴可横渡险峰,可只身赴宴。大秦于父亲亦有恩情,自当相帮。” “恩情?互相欺瞒的君臣罢了!将你留赵地,便是不想你再与秦有纠缠。今既己脱离,断了干系亦好!” 男子起身背手,“且好生歇息。子婴终将死于...项羽之手!” 第三百二十九章 难念的经 时至二月下旬,从西域诸国带回的大麦,小麦已陆续分发至雍塞二地,渐渐投种至田间,只不过土上多蒙了一层马粪以保温御寒。 后世小麦主要被种在燕赵之地,是五谷之中耐寒的佼佼者,大麦更是以耐寒,早熟著称。 子婴对此物较为放心,已吩咐大规模种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小麦方是面粉主要来源,大麦乃是留给牲畜食用...不过暂时当成粮食倒是亦可。 “张良!狗东西!” 华山之上,裹着厚衣的荀晋缩着脖子叫骂,身旁聚集了一群章邯旧部,原巴蜀,雍地守将,除了仍在征战的陈豨,苏涉等人,与私自调兵相关的众将皆被“流放”至此。 “我等好歹也是立了功勋,功过相抵,总该算无罪才对!”荀晋骂道,“天冷山高,他成心为难我等!那大麦...” “荀典客莫要叫喊了。”王周目视棋盘,“此战仍有私伐友邦之过,不止是私自调兵与扣押李信统领。何况子房先生曾言,带回大麦算不得功劳,周文有言:思文后稷,克配彼天...贻我来牟,帝命率育...‘牟’便是此物,似是从西南而至九州,荀典客之功甚少...” “张良说,尔等便信?!”荀晋气道,“我等仅是与此事有关,便被流放。陈统领归来恐怕连命皆丢了!” 王周摇头解释,“陆相曾言,大战之前,会放言国人,陈豨统领还在大秦之外。直至大战,再以无将可遣为由调回,战若胜,则以功抵过,仍遭轻罚,总之不会死的。扣押我等在此,亦是以防此事泄露,有伤国法。” “哼!反正张良未安好心!” 白雪皑皑中,众人聚集一团。荀晋双手插入袖中,别过脸独生闷气。 王周懒得再劝慰,专心看着子婴留给他们消遣的‘象棋’。此刻,数位统领低头正琢磨着战法。 “将——” “吃。” “此兵已被吃了!你从如何又拿回的?!” “增调的。” ...... 洛阳城地处关外,东西二侧皆是平原,不可谓不富庶。可惜,方方面面对比,皆是比咸阳略逊一筹。但,若有他因使国君无法再关内定都,洛阳便是首选,强过宛城。 此刻,洛阳城仅有数百将士驻守。南阳,河南大军近二十万大军已兵分两路,分别从洛阳东西而出,北过河水。 东侧由郦商带领,郦食其为谋,经由荥阳,朝歌,以图至安阳,邯郸。 西侧兵由韩信亲率,过河水后正直奔东张。 “韩大统领...”申阳小心开口,“大半兵力给了郦商统领,当是可击败董翳,还可占得陈赵之地,但...我军之敌乃是匈奴,是否本末倒置?” “西魏之地,本大统领轻易可得,郦商却是要与董翳,田氏争锋,理当多派些。”韩信自得一笑,“此刻之兵已是足够了。” 韩信未说详因,申阳疑虑更甚。渡过冰面后,地势渐高,温度却越发低下,一如申阳此时之心。 东张近在眼前,不劳韩信吩咐,攻伐武城之时的兵械已被推至城南。 云梯上前,数十台投石车绳索被拉紧,巨石连射而出。 “上次乃是小觑了子婴,此次一击必胜!!” “本王带兵堵住北城!”申阳挺身道,正欲策马北行。 “不必!”韩信摇头。 申阳惊疑,呆望韩信,“可...匈奴素来败后重返,不可留有余地!” “匈奴重返只因九州之中未有忌惮之人,李牧在时,匈奴可不敢再犯。”韩信笑道,“本大统领此战不仅要胜,还要诛心!想跑便让他们跑吧,本大统领会让匈奴输的心服口服!” 申阳皱眉叹息,暗暗为将士捏了把冷汗。 半数兵马本是属于他的,身为一国之君,只能看着将士被他日带领涉险。 巨石声一颗颗砸在城墙上,声音雷动。攻城木不断撞击,东征城门骤然大开。 “报!大统领!东张城内无兵把守,仅是些西魏老翁!可否入城?!”传令兵从前方疾驰归来。 “老翁?!”申阳一惊,“东张城中无匈奴兵?还是埋伏其中只等我等贸然攻入?” “不可能啊...匈奴人不擅巷战才对...即便设伏非是我军敌手,简直” 韩信眯眼沉思,过河水时,未见匈奴人一兵一足拦截。此事本在韩信旧日观察之中,以为大军在城内,城内若无人,多半只能是弃城不守。 东张地处魏地西南,临近秦与河南国,这种地方没理由弃守... “董翳带兵已伐东赵,匈奴并未带兵跟去。当仍在魏地才对。”韩信扶额,深知匈奴左贤王非同一般,却从未料到有这一手。 “不管了,速速入城!发现匈奴,尽数杀之!”韩信吩咐道,“今日拒收此地不前,巡查将士昼夜提防!且莫让匈奴人断了归河南之路!” “诺!” 传令兵速归阵前,将士顿时放缓进攻,紧握长剑,一步步进入城内。 “本王一同跟去!”申阳策马上前,悉心照顾着家底。 韩信纹丝未动,试图让寒意使大脑清醒些,必须想到背后之因,必须先让申阳心服口服。 申阳并未亲眼见到他大破殷国之时,初见面时攻伐的韩地仍有半数在楚国手中,最近的攻秦之战又不成... 本是信心满满的一战,却忍不住心悸... 半个时辰后,韩信只能将其归于大计中的先前,该是左贤王战法的一环。 “让本统领困惑,不敢再功伐?还是让掉以轻心,继而再施其发,出其不意?是何阴谋本大统领皆不惧!驾!!” 韩信抖落寒气,策马赶入城中。 申阳身带豪气,已率大军列阵,正遇入城的韩信。 一瞬间,韩信惊以为将士归于了申阳,正倒戈对付他。 “额...”申阳眨眼低头,“本王已带查验过,东张似是死城,不仅无匈奴兵,城中魏民皆被无大半...” “查验仔细了?”韩信与其微微不满。 “其余之地,还待韩大统领亲往。”申阳小声回道。 “不必了...便由河南王领兵吧。” 韩信缓缓说道,等待着申阳的反应。 “多谢大统领!” 第三百三十章 心战 “申阳心喜,抬头抱拳,随机挥手领兵前行。 天下伐秦之时,河南国之地正是他率兵打下来的,这亦是项羽封他为河南王的原因。称王之后,韩信至河南前,所有兵马皆是他的人。 申阳虽无夺天下之心,韩信与蒯通亦未露杀心,但手中瞬间无兵无权的滋味属实难过。今日终究算是得到机会过了把瘾。 韩信喉咙微动,已准备好的带兵之辞生生咽下。 申阳,他真敢应下?! 如此尴尬的关系下,他不懂得“避嫌”?! 韩信惊视申阳的背影,本想征服申阳舍君为臣之心顿变,清除之心骤起。 韩信身旁,一相貌坚毅将士不觉摇头一笑,“申阳还真是够傻的,与当初你我一般。不知韩大统领换了地位,会如何处置他?” “与你我不同。”韩信皱眉,“在下当初乃是苦劝项羽杀子婴未果,而被驱逐。阁下乃是为刘邦夺了兵粮,而被项羽冷落。无论你我离楚与否,皆对项羽无威胁。而他...正相反,离与不离均对在下不利!” 韩信知晓柴武的能力,对重视之人极为恭敬。 “哦?看来韩大统领是想...”柴武伸手在脖子旁比划。 “正是...” “此是非同小可,不可妄杀。蒯先生可是想让他心肝情愿舍王位臣服,方才失态当是久未带兵所致。”柴武摇头道。 “是久未带兵之心,还是久未掌权之心,柴统领岂能笃定?倘若是后者,在下今日之举,便是给久未食肉之虎尝了一滴鲜血,日后或是还要吃人的!”韩信说道,抑制不住语气中的紧张。 “呵...在下猜到韩大统领与河南王同行会是如此。该让蒯先生与韩大统领同行,在下相助郦商统领便好。”柴武苦笑。 “算了吧,郦商统领曾在刘邦帐下,柴武统领被刘邦坑害不轻,岂能轻易通力作战?”韩信猛地摇头,“与其让两位生隙,不若让在下与申阳有间。何况,郦商统领是魏人,由他以地利对付秦人董翳乃是上法。” “步步皆是上法,却落入窘局,真是够为难的...”柴武叹息道,“不过大统领莫急,此刻还算是战前,与匈奴交锋中,且看申阳是何决策。倒是发现异处,再让他死于乱战之中亦不算迟。” “可...在下不会输,哈哈...”韩信注释柴武忽地轻笑,“不然,柴武统领亦不会在在下与楚国争夺韩地时,背楚相投。” “够狂的。”柴武随之一笑,“项羽帐下名将众多,在下在楚地已无他用。不若背楚相敌之。大统领若胜,在下便是开国元勋。若败,亦该是在大破钟离昧等人之后,那时项羽会知晓在下的实力。即便范增统领不劝,亦会重招重用之。” 二人相视一笑,均是从下层爬到高处之人,对方的心思,每个人一清二楚。话虽是难听,却是实话,韩信并不在意。 “哎...申阳若是能如此实言相告便好了。申阳是楚地薛县人,得项羽好感,早早又是张耳的宠臣,所见所念与我等不同,当有别虑...”韩信叹道。 柴武深表理解,点头道,“既是如此,韩大统领不若以身犯险,有在下压阵,定不会牲畜大碍,早早知晓申阳的心思,早做决断。” “犯险?” “正是,今日不留此地,即刻发兵安邑,若安邑仍是如此,便再攻武堰,曲阳...总归会遇到匈奴兵。以疲乏之师引得匈奴大肆出手,再一战彻底击败,本该在计策之中吧?”柴武分析道。 “聪明!”韩信不觉赞叹,“若依此计,还要劳烦柴武统领速归河南国,亲运粮草,与那物...” “哦?大统领不怕,在下如当年般被人连兵带粮尽数被夺?”柴武笑道。 “倒不怕此处,而是...在下已然被申阳事弄的心烦,柴统领却还以在下之心重复言之。劳烦下次再有此事,只言计策便可,莫要再让在下为难了。”韩信调侃道。 “好...在下速去速回!” 柴武轻笑,策马朝南疾驰。 韩信远眺柴武背影,口中喃喃,“还是这般迅捷,早知如此,便该派你送淮阴老妇重金...” 离去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气场焕然一新的申阳,故作谦卑,却仍掩饰不住刚刚带兵的欣喜。 “韩大统领!本王已搜寻完毕,东张并无匈奴一兵一卒!”申阳拱手道。 “看来是本统领过于谨慎了。既如此,今日便东北而行,早日攻下安邑!”韩信高声道,“百人驻守此地,即刻行军!” “行军?可...若遇匈奴兵,便是疲军,胜算大降。”申阳皱眉不解。 “有何可惧?殷王司马卬本事赵之勇将,还不是被本统领功伐,身死国都。河南王过怯匈奴了。”韩信笑道。 见申阳还在犹豫,韩信懒得多费口舌。 “进军!” 韩信策马南行,本该传来的马蹄声并未响起。惊骇回头,却见无一将士动身。 终归是河南之人... 还是心向申阳的! 韩信长吸一口气,为了让郦商战事顺利,韩信将平日所训练的西魏兵尽数交予,九江之人则被分成两方各自率领。 但无论何国之兵,均是被韩信以相同来练兵之法操练。军令为先的道理,每个人皆该清楚。到了实战中,竟生了变动... “大统领,王上所言有理,不若再留一日,或是半日,带摸清安邑之况,再行军亦是不迟。” “大统领谋略过人,仍需万全之法。” 此起彼伏的请求声传来,韩信忍住了拔剑的冲动。若非非议之人过多,以韩信的作风,是要杀一儆百的。 “不若,本王亲去查看。总是比将士们清楚西魏地势,还可快些赶回。”申阳说道。 “河南王亲往?...” 韩信琢磨不透人心,只觉极为不安。 明面上韩信是申阳之臣,此刻之言被将士听到,只会觉得韩信无礼于君,对他不利。此行若不归,将士以为身死,或是被暗杀,麻烦便大了。 再者,申阳的身份过于微妙,曾是赵臣不谈,其家乡薛地又曾是魏地,现为楚地,又与齐地毗邻。倘若不归,随意投奔一国,必受重用。倒时候倒戈,还是他日的麻烦... 是好心?是出于自保?还是故意设陷?... 韩信更倾向于最后者。 “不劳烦王上了,本统领早已派人打探清楚,安邑亦是无人。速速进军!”韩信冷声道。 “早早?何时?本王如何未...” 申阳之言被韩信凌厉的眼神打断,闭口不言。 身后将士也已察觉气场怪异。 “进军!!”韩信再次叫道。 “诺!” 与以往相比,弱上三分的应和声夹杂着不满,稀稀疏疏向韩信而行。 韩信却矗立不动。 “韩大统领...”申阳谨慎叫道。 “王上当清楚魏地,便由王上带兵,本统领跟随便好。” “这...若论征战,本王不可与韩大统领相较,还是...”申阳知晓韩信心怨,连连推脱。 “无妨!”韩信冷声道。 “这...好。” 申阳硬着头皮带兵,脚步声莫名更有气势...... ...... “左贤王,为何要舍弃东张?其地可遏秦,河南,未免太可惜。韩信若驻扎东张,渐而北上,于我军极为不利。”曲阳城外,左贤王把玩着长铍,身旁将士问道。 “渐而?韩信没资格徐徐而进。”左贤王拨弄绿色的杂草,“再者,闻魏人言,韩信行使素来果决,未能攻下韩地,似是让他久挂于心。他若得东张,势必全速而来。” “贤王过于看中此人了。”将士皱眉,“东张城南,大军城外列阵,只需交锋,便可灭了韩信。何故予其喘息之机?!” “呵呵...观叶黄而知秋将近。韩信若好对付,子婴为何似从未动过攻打河南国之心?子婴不笨,韩信...非是常人!” 左贤王轻笑,“再者,让韩信久离河南亦是好事。魏地可是有他胯下之辱之传言,想来河南国之人,亦不会心向此人,久征国内必生乱!” “倒时,的确可趁其内外受敌,牢握胜算...然在下还是以为贤王谨慎过头了。”那将士说道,“换做王上在此,已知其攻伐之心,便埋伏在河水岸边,一击破之!贤王此举...更像是奸诈秦人。” “奸诈?”左贤王哭笑不得,“奸诈亦好。西戎,北胡,南蛮,东夷...如此难听之言,便是九州之人鄙夷排斥别国之称。有力,不可为人所授,有名,亦不可如此。但...若在奸诈上,能强过九州之人,才会真正为人所惧,为人所授。倘若再凭这份奸诈胜了,九州之人自觉参袖惨,或许以为他们才是蛮夷...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第三百三十一章 傲夫之死 常山国。 城头之上,披头散发的陈馀五指渗血,长剑拄地。战袍破烂,胸前胸后以及双肋下,已被长戈划开皮肉,隐隐露骨。 棱角分明的脸失去血色,双唇不自主发颤,但略显疲乏的双眼傲气仍在。似得意,似漫不经心打量着城下的白红相见的齐国战旗。 “老兄,看来今日便又要见面了...” 冷风扯动的战旗旁,田横面色扭曲,似心痛,又似同情... “田统领英武不输王上,背义陈馀胆敢伐济北,已被击退回常山地。今日便让他命丧于此!” 紫袍朱家咧嘴叫嚷,引得军中杀伐声四起。 “住口!!南皮侯曾是先王旧交,轮不到尔等叫嚣!”田横转头大吼。 阵中瞬间无声,陈馀不禁释然一笑。看来,田横懂他的意思... 陈馀伐齐地,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直至原济北国都博阳城下。而那时,田横才刚刚率兵赶至济北国地。 陈馀兵乏,后撤才是上法,却唯独选择再战,被田横大破之。节节败退后,终退至常山国地,他的旧地——南皮。 田横知晓陈馀的能力,南皮侯国周围三县,最多不过二三万人口,却能只借三千兵以破张耳。若陈馀认真起来,他不是对手。 故意战败的原因只有一个,来的人是他,而不是楚国的那个人。 陈馀最初的目的便非是攻城拔寨,而是以身破局。破常山国窘局,破齐地田为项控之局。 “哼...一群蝼蚁,暗暗庆幸是与田横同来吧,若是墨楚带兵,本王可让尔等死伤三回...”陈馀喉头微动,声音细弱纹丝,却又干涩难听。 冷风呼啸,陈馀一阵瑟缩,手扶城头,咳出一口鲜血。 “咳咳...哈哈...”陈馀嘶哑高声,“齐地兵刃多锈,伍子胥之后人来齐,方解齐械之窘。如何今日伤寡人之兵刃仍是锈迹不堪?墨楚未从楚地调兵械?!哈哈...墨楚或是以为齐人不配用楚刃吧?” 齐兵下意识看向手中长戈,果然斑斑锈迹。不由心中暗骂项氏。 田横面色黯然,心中感激。陈馀已形如枯槁,居然还再为他造势。伤陈馀的兵刃虽有锈迹,只因当年打造匆忙,伐秦三年无暇精造。 “赵王!”田横叫道,“莫要多言了,在下知赵王战败心有不甘,不若在下退兵,择日再战!” “再战...?” 陈馀口中喃喃,攻齐将士十有九死,再战亦是必输,田横只是给他时间脱逃罢了。 “多谢田统领好意,不过不必了...本王所占魏地尽失,驻守井陉道之战士此刻亦该撑不住了。”陈馀笑道,“田统领若今日不杀本王夺地,可是给董翳,匈奴战机。速速动手吧。” 田横长叹一声,“赵王可有何遗言?” “有。” 陈馀一口应下,却半晌无语,费力扭动身子,看向西方。 “说与秦王之言?”田横问道。 “非也,本王是在看兄长旧地。”陈馀眯眼道,“可惜了,本王还是太弱,没能帮常山王守住国土。呵...说来上次还是本王攻下的。” “兄长?” 田横跟着想到了田荣,城破后被墨楚刺死,他却仍要暗地中为项氏操控,只为了田荣之子田广可称为名义上的齐王... “口是心非!”朱家不屑一笑,“函谷关外相救子婴,他日常山郡被伐,子婴若不救则无义,若救,却要过西魏派兵,免不了被偷袭。此刻自寻死路恐是为子婴解他日之难吧?” “子婴...”陈馀听到这个名字,忽地笑意灿烂,“放眼天下,只有他能助本王与兄长重新和睦,只有他知晓本王攻常山非是无义。不过,天下人皆是不信他口中之辞吧?最好...天下重归于秦,亦能洗脱本王污名!” “果然心向子婴!” 朱家阴险一笑,搭箭上弦,直直射向陈馀喉咙。 “朱侠客!” 田横欲阻拦,却已然来不及,箭已至陈馀面前。 嗡—— 枯槁的陈馀,眼中闪过最后一道精光,伸手握住箭头,箭尾急速颤抖。 “齐地朱家,不过如此!”陈馀轻蔑一笑,反手扔回箭支。 朱家一愣,看了看地上染血箭支,又打量了遍体鳞伤的陈馀,气的面容微颤。 “本王知晓尔是何心思,可惜选错了人!”陈馀吼道,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了半分血色,“下次,再有此事便是尔的死期!” 话音未落,半分血气急速消失,连手拄城头的力气皆无。 “本王...战至力竭而亡!” 陈馀双目闭合,仰倒城上。 “众将砍分陈馀尸首,本侠客重重有赏!”朱家挥手气吼道。 “不得放肆!”田横怒瞪朱家,“众将收其尸身,于南皮西厚葬,墓向邯郸。” ...... “项公子,这便是田横在南皮城外之事。” 数日后,临淄城内,被田横遣回齐地的朱家正向墨楚抱怨。 “鄙人知晓了。”墨楚挥砍利剑,漫不经心回道。 手臂微动,利剑扫向大腿粗的木桩,随即归鞘。 木桩纹丝未动,朱家小步跑至木桩旁,轻扫上端。木桩瞬间分成两段,与地面持平的光滑痕迹跃然眼前。 “好剑法,好剑。”朱家弯腰拱手,“恭喜项公子喜造利刃。” “非是鄙人打造,是她的。灵焚所借。”墨楚眯眼笑道,手指摸索着剑柄。 “甚好,甚好。”朱家笑道,极尽谄媚,“赤霄剑与削玉刀,极难仿造,唯独此铁剑可仿。项公子聪慧过人,定可大造之,以助霸王!” 墨楚笑容一滞,看傻子般看向朱家,“你...不知鄙人何意?” “在下岂会不知?”朱家不解,“项公子不亲退陈馀,又欲兵向韩地。想来是想夺韩地之铁石,以强兵械。在下相信,英布即便有宛城亦,所造兵械,亦比不上公子所造。” “笨死。” 墨楚微斥,心中欣喜却未减半分。 “鄙人不会在无兄长授意下妄攻别地,但此番却是为了寻一个人。” “在下知晓,是戚氏。”朱家附和道,戚氏在齐地被韩信之兵所囚,还是他的人带回的消息。 “那件事最好莫要告知灵焚,不然鄙人恐他自尽。”墨楚讥笑道,“当年鄙人甚想夺得巨子之位,而今倒无此心。领兵征战,才是鄙人心往。” 朱家点头,问道,“不知...项公子答应在下之事是否为真?” “自是为真!说吧,你的侠客又有何秘闻。” 墨楚极不耐烦,每次朱家为他提供消息时,总要问上这一句。无非是想让项羽在平定诸多反臣后,不学始皇打压侠客,还要以朱家为南北侠客之首。 朱家早早想好了名字,侠客以武行天下,他便叫武林盟主。 “哈哈...在下知晓项公子言而有信。”朱家咧嘴一笑,“此事还是有关子婴的。” “子婴?速速说来!”墨楚如临大敌。 “此事乃是子婴之难事,齐人所为。齐地陈豨统领归降子婴后,据闻在雍地囚禁了李信,率有反心的章邯旧部反出秦地,不知所踪。想来,刘邦旧部见此亦是反心已动,秦国必危。”朱家笑道,“趁匈奴与河南国交战时,伐韩地后,继而攻下河南国,再攻秦国,定可解公子心头之恨!” 朱家说着,隐隐感觉后背汗毛直立,偷瞥墨楚,顿见一双杀气四起的双眼。 “这...”朱家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捂嘴。 灵焚再归齐地后,其徒弟大病一场,墨楚派人查看,竟发觉已有数月身孕。 “田横已与董翳,郦商僵持常山地,公子速速出兵吧。”朱家急着转移话题。 墨楚目瞪半晌,开口问道,“仔细言之,李信如何了?” “好...”朱家如临大赦,“据闻,李信乃是被囚雍地,趁诸将不备讨回咸阳,禀报子婴,此刻当是无碍,公子仍需小心。” “先逃回咸阳?!”墨楚被气笑了,“你个蠢货!” “有何不妥?”朱家不解。 “李信乃是陇西人!若被囚雍地,知晓将领叛国,定是以其威望在陇西招兵,固守国土为先!”墨楚气急解释,“李信舍近求远,不惧反臣攻伐,想来是知晓那群人与秦国无胁,非是反臣,乃是带兵私伐别国。” “不会吧...”朱家想不通,“秦地可是有极多外来之物,其商还贩于别国,想来是与西方诸国交好,如何伐之?况且,陈豨身有反骨,齐地众人皆知,反齐后反秦方是此人行事。” “你...唉,与尔言不明。”墨楚不想再多费口舌。 “呃...公子所言当是!该是秦国攻伐别国。”朱家急转话锋,“若是如此,秦国若胜,则更不可小觑。霸王该动兵九江,与公子攻伐河南直至秦国。” “不可!”墨楚眼中忽现佩服之色,“且不论越人之首吴芮已心向子婴,攻伐需谨慎。河南韩信正与外敌匈奴交战,岂能趁机偷袭?” “有何不可?”朱家有些想笑,“公子莫不是以为韩信分兵两路,仍是匈奴之敌手?韩信此战必败,河南国恐落入匈奴之手,倒不如先取之,由霸王退匈奴。” “韩信会胜!即便冒顿南下,韩信亦可胜!”墨楚语气坚决,“此等英豪,乃是兄长误放,他日当让其心甘再归附。” “公子此言有理。”朱家不得不再次改口。 眼过木桩,朱家正见远处一道苗条,而小腹微鼓身影走来。不等墨楚开口,俯身离去。 墨楚早已听闻轻微的脚步声,扭头视之,笑逐颜开。 “还剑!”采薇冷着脸伸手,“在下以为是师父当用,未料到是送与你。” “非是送与,是借。”墨楚合不拢嘴,“早已观过,是柄好剑,可惜还是比不过斩缺鄙人铁剑的赤霄。” “嗯?!”采薇皱眉不悦。 “额...非是鄙人,是在下...在下。”墨楚连连改口。 采薇上前,夺过精铁剑。 “此剑亦可斩铁,项公子若是不满,可悉心造之。或许可强过赤霄。”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造出后如何?!他日攻下韩地,在下便有无尽之铁石可用,定可造出斩断赤霄之利刃。”墨楚说道,疾步跟上采薇,“韩地铁石甚多,可否与在下一同跟去挑选?” 采薇低头不语。 长途跋涉,心如死灰之下,至齐地便生了大病。墨楚派人的悉心照料,她看在眼里。 亦知晓了早年间,墨楚行走江湖非是挑衅灵焚,而是为了在她面前炫耀。 项羽出兵必带虞姬,今日言下之意几近挑明。 “项公子...” “如何?!” 采薇缓缓开口,墨楚伸头侧耳细听。 “项公子喜爱游历江湖,如何又喜领兵?”采薇转移话题,心中复杂不想回答。 “因子婴!”墨楚语气凿凿,“子婴可领兵,后有习得剑术。在下本剑法精湛,当是修习领兵之法,以求不输于他!攻秦是迟早之时,张良亦是必死!” “公子大志,在下佩服。” 采薇脚下微动,不想再留此地。墨楚快步跟上,拦在面前。 “还要逃多久?!数月以来,此番已不下十次...”墨楚双目炯炯,似带光芒,“若齐地之人,楚人之人是杀害令尊之人,无论齐君田广,还是嫂兄虞子期,在下皆能带其头而至!子婴连刺杀秦君之刘邦旧臣皆不敢杀。你...有何可踌躇?!” 又是半晌无语后,采薇抬头苦笑对视墨楚。 “当年...如何无言?此刻确是有些迟了。” 墨楚心中好似被针刺痛。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很多次,暗地里扇红了手。 “此事有何为难?莫不是因他?!”墨楚低头望向采薇腹部,“秦国宣太后在其子昭襄王继位后,尚可与义渠王生有二子...” “在下有些累了。”采薇逃避眼神,“师父深懂造剑之法,何不求教师父?于项公子造剑定有所益。若能寻到那女子,师父还会将所学悉数传授。” 采薇绕开灵焚远去。 灵焚双目顿时无光,口中喃喃,“当时与此刻近似,太想超过灵焚了吧?” 墨楚回望木桩,心中微动便想寻灵焚去处。 “公子...” 朱家去而复返,赶至墨楚身旁。 “公子将去何处?”朱家问道,面色紧张,“可是灵焚所居之处?” “与尔何干?”项庄皱眉不悦,正愁有气无处发泄。 “自是有关。”朱家正色道,“灵焚在齐地,又是采薇姑娘之师。他在此地一日,采薇姑娘便想为其寻到那人。可那人在韩地...此事若为人所知,灵焚若是讳疾忌医,反不利于公子。再者...离秦侠客仍有言,子婴可是叫灵焚为师的,姑娘见灵焚,便会想到子婴。或许他才是姑娘与公子之间之阻碍。” 墨楚心中不免一动,顿觉此言有理。 “可...灵焚久行江湖,又已被算计,有前车之鉴。再者,杀了他能否不被察觉?”墨楚皱眉,还有一原因未言,他想超越活着的灵焚,而非是死的。 “能!”朱家急接道,“在下已寻一大剑客。以切磋为名,定可斩杀灵焚。即便采薇姑娘知晓,总想不到是公子所派。” “是他?!”墨楚想到一个人的名字。 “正是!” ...... 秦地,咸阳。 自从身在华山之上的荀晋多嘴说了一句“杀张良”,子婴已经闷闷不乐数日。 书房之内,子婴阴沉着脸,细听着伪装成商人的秦徒汇报诸国战况。 “韩信已出兵西魏,归来时,双方并未交锋。匈奴隐隐有后撤之象,不知为何。”秦徒说道。 “不对...”子婴语气冰冷。 “千真万确!”秦徒急道,“臣亦心觉古怪,但事实如此。” “左贤王非是常人,算计韩信实属应当,寡人说的是你!”子婴喝道。 “臣?!”秦徒不解。 “此刻还不知?!”子婴气的想动手,“西魏之地已被匈奴人糟蹋,商贾携带西方奇物至荒地?!贩给何人?匈奴?!” “这...”秦徒挠了挠头,“非是如王上所言般不堪,陈留,开封等地富家大族仍可自安自足。” “仅为卖而不为买?!” 子婴双颊怒红,古时商贾行路不变,去有所贩,归有所买,来去之途均有商物所得。正值战时,商贾仍穿梭其中,抱着生命危险,只为跑一单程。明眼人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依王上之见...臣该当如何?”秦徒自觉思虑欠周到,怯声问道。 “滚去自己想!滚!”子婴指门呵斥。 “诺...”秦徒拱手,颤抖逃离。 “王上从西魏归秦,一路上有何怪事,能让王上至此。”一旁的张良直言奚落。 “陈馀死了。”子婴有苦难言,举国皆言并未灵焚采薇,他只得以此隐瞒。 张良已听陆贾说起荀晋之事,不想戳破,“臣有一事要秉明王上。” “何事?” “陈豨统领虽是立功,但在百姓眼中仍是反臣。国中生变,人心不安,当有佳事以淡不安之心。”张良谏言道。 子婴猜到张良想说什么,眼望东方,心中低落。 “子房先生以为何时为妙?” “三日后,吉日。封后之信当天下皆知!”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两虎相争 衡山国南有三郡,桂林郡,象郡,南海。 有一郡尉名为任嚣,天下伐秦中,任嚣病重。其副将,南海龙川令赵佗暂代郡尉之职。 篝火旁,战袍染血的三十余岁,相貌俊朗男子猛灌绿酒,紧盯着跳动的火苗。 纹面盘腿而坐的越人众人笑意在脸,举野兽炙肉撕咬,与男子格格不入。 众人皆注意到男子的怪异,只当做杀气未消,毫不在意。 即便他便是赵佗。 “西南争讨大捷,郡尉何故不乐?”赵佗身旁将士问道。 “本郡尉至此地多久了?”赵佗忽地反问。 将士微微思索,“八年有余。” “错!”赵佗猛灌一口酒,双目通红。“是十一年。” 将士才反应过来,赵佗说的乃是与国尉屠睢第一次南攻开始。屠睢虽是大捷,但大肆杀伐,过西江时,为当地人带蛇毒之箭射杀。这才轮到任嚣为主将,赵佗为副将再攻。 “郡尉是怕...”将士四顾百越之人,压低声音,“这群越人报复?” “报复?”赵佗不屑笑道,“任嚣还是孔子七十二贤人任不齐之后,与本令对这群越人已是仁义至极,何谈报复?” “是厌恶!”,见将士不解,赵佗趁着酒意直言相告,“百越人可为封王而与秦国相抗,可如今本令率其众攻伐同种,众人却并无愧意,反倒以此为贺,可笑至极。昔日天下诸侯厌恶戎胡,起兵伐之,可数百年来,反倒是这群非戎非胡之辈争斗甚深。人皆如此,厌与为伍。” 将士似懂非懂,附和点头。 “郡尉是想...” “本令想立一国,与诸国隔绝,不理纷争,再派人教化之。”赵佗握拳道。 “立国?!” 将士即便早有猜测,亦免不了惊呼瞪眼,才反应过来此番争讨桂林郡的用意。 “任郡尉...任郡尉岂会允诺?!赵郡尉不可乱来!”将士急道。 “本令知晓。”赵佗猛啐酒中残渣。 任嚣不适此地,大病已久,知晓秦国为叛军攻至咸阳险些身死,而今听闻子婴尚存,竟吊住最后一口气。 “本令意决!”赵佗冷声道,“本令乃是赵人,未趁天下大乱时攻秦,反抗击来犯之梅鋗,已算尽了人臣之礼。任嚣若仍不知大势,只知愚忠,便只能病重而死了。” “郡尉不可...郡尉醉了。”将士语气慌乱,“在下告退...” 那将士起身东行,直奔番禺城,还未牵马,便已被百越人包围。 众人方才笑意已变为杀气,扁茎铜剑在手,直奔那将士而来。 “看来还是他们更可靠些。”赵佗并未转身,“死吧!留在此地亦是碍眼!” 百越人领命,双手持剑直刺而来。 “赵佗!...住手!” 东向马蹄声与断断续续的呼声传来,赵佗听出是任嚣的声音,轻轻抬手,百越将士随即迅速收手。 赵佗缓缓扭头,不觉苦笑,“百越之地虽暖,任郡尉亦不能不着外衣而出吧?大秦颜面何在?” “咳咳咳...” 任嚣仅是四十余岁,面目苍老如古稀之年,几声咳嗽险些让人以为将肺咳出来。 “本郡尉...听闻龙川令带兵西伐,便知...龙川令已不再想本郡尉身死。”任嚣面色蜡黄,伏在马背上喘息,“好手段...若非龙川令派人在番禺城透露,本郡尉此刻尚未知...” “聪明,所带之兵或仍有心向任郡尉者,百越人却是心向本令。”赵佗淡淡笑道,“既知如此,还不速速逃命?本令还不想派人杀你。” 那将士见状趁机策马突围,逃至任嚣身旁。 “算了,今日连他一并放了,北衡山,东驺氏,挑了地方逃吧。”赵佗挥手道。 “逃?...若逃,本郡尉多年前便该逃了。在...病重之时,在你手握暂代郡尉,手握五十万兵马...不救秦之时。”任嚣喘息道,汗滴直落。 赵佗轻抬双眉,略带调侃,“哦?却是为何?以图感化本令,或是...以图身体安然,重掌握大权?” “许是前者吧...”任嚣无力叹道。 不光是任嚣本身,当年的屠睢南下后亦觉身体不适,才会大肆杀伐,以防当地人不会趁机反抗。而赵人赵佗至南地却丝毫无碍,气色渐佳。那时,任嚣心中便隐隐感觉他日的某些大事脉络——赵佗终究劳控南海郡。 “任郡尉多心了,本令不会改变心意。楚人庄峤尚且可立滇国,本令亦可立越国。可算做...赵国延绵。”赵佗笑道,“赵”字咬的格外清晰。 “赵亦是秦...秦亦是赵。”任嚣苦笑,“龙川令虽控五岭,扼三江,绝四路...当知北方之事吧?新立陈馀之赵,与大秦相交甚密。张耳死前亦与大秦交好,秦赵之仇已非当年般甚深...龙川令其中定有私心吧?” 任嚣身旁将士连连点头。 “哼!是有如何?”赵佗毫不掩饰,“越国是立定了,旁人若能夺九州,本令或与其交好。子婴若成再夺九州,休怪本令刀兵相向了!” “不惧吴芮?吴芮若替大秦伐之...梅鋗亦会跟随。龙川令之大计便毁了。”任嚣皱眉问道。 “本令有五十万大军,何惧吴芮?!”赵佗面色凶狠,“吴芮相安便好,若有攻伐之心,待本令打下桂林,象郡。吴芮便是首伐之敌!” 任嚣张口难言,亦无力再言。秦国仅剩咸阳之时,他重兵加身之时,赵佗便忍不住了。岂料战机急转,生生拖到了此刻,赵佗彻底没了耐心。 “任郡尉莫要多言了!”将士轻拍任嚣后背皱眉,“此刻是无法说服他的。” 任嚣无奈点头。 “任郡尉速离南海郡,不然...今日必死!”赵佗喝道,“最好前去衡山国告知吴芮,莫让他妄动,本令不想再有纷争。” 任嚣在来此之前,已猜到回事如此局面无法更易,亦做好了准备,必要将此间变动告知子婴,坚持道秦地再死。 “本郡尉再今夜再观番禺城,明日便北上返秦。”任嚣叹道。 “去吧。” 赵佗轻挥手,转头继续观火。近十年的与世隔绝相处,这些小要求不是问题。 “郡尉!任嚣远走,恐不利百越。”围成一圈的越人急道。 “放他走!” 赵佗未改心思,闭眼静听马蹄声远去。 “孔子弟子之后,真是迂腐!” ...... 齐地,临淄城。 简洁木屋之中,一身黑衣的灵焚正独自翻阅墨家典籍。采薇已被墨楚派人照顾,多年来灵焚乐得清闲。 但上次曾独留采薇在秦,心中未觉不安,但此番总感觉有些说不明的感觉。 今日的不安之感格外浓烈。 “呵...许是为人诓骗,过于谨慎了些。”灵焚自言自语苦笑,以图驱散此心。 半晌过后,不安之感莫名蔓延全身,灵焚已无心在竹简之上。 “许是出了事?!” 灵焚放下竹简,提剑正欲出门。行至门旁,微微思索后将剑放回屋中,空手而出。 久战已过,却遇寒冬,路上行人稀少。灵焚惴惴不安,行向王宫方向。 呼—— 北方一道凛冽寒吹过,灵焚不由侧脸打着冷颤。 待到再回过头,原本无人的北方路上,竟凭空出现一抱双剑中年壮汉,身体虽壮,隔着衣服却能感觉其身体矫健外的柔韧。 剑,乃是齐人所好,八百年前左右便有太公寻剑的故事。练剑之人免不了身带剑伤,而面前之人,身体似是无碍,平淡而冷漠的面容又在告知灵焚,他是个用剑大家。 即便那人极力压制,久经江湖的灵焚仍能察觉到丝丝杀气。 “阁下是何人,在此有何贵干?”灵焚警惕问道。 “巨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男子淡淡道,语气苍劲有力,而又后息有余,连绵不绝。 “真话。”灵焚回道。 “真话便是有人派在下来杀巨子,伪装成切磋剑术时误杀。”男子直视灵焚,眼中所带的气势试图压制着对方,“在下之身份亦会被人流传成习剑少年,以图将巨子名声毁掉。” “该是真话,但鄙人想知是何人所派。”灵焚眯眼问道。 “呵...这种事还需在下点破?”男子笑道,“前番归齐,巨子之能似是退步甚多了。” “果真是墨楚。”灵焚苦笑,“鄙人猜到是他,却未料到他当真会出手。罢了...阁下名姓何为?” “齐人...张仲。”男子正色出声,仿佛这几个字便是一柄利剑。 灵焚微睁双眼,随后恢复平静神色。 “当今世上,以剑闻名的几位中,唯有齐人张仲,身在秦地之虫达为天下公认。墨楚算是费了心血了。”灵焚笑叹道。 “还望巨子莫怪。”张仲拱手道。 “莫急,今日鄙人势必与阁下为战。”灵焚笑道,“鄙人却又一事不明,还望阁下言之。” “何事?” “虫达擅剑,为求功利而归于刘邦,攻伐天下。阁下未在三年中择主,当是不喜名利,悉心剑道。此番出山,却是为何?”灵焚问道。 “其因...与虫达同。不过在下所求之人非在伐秦诸侯之列。此番不单为了墨楚,更是为了那人。”张仲认真回道。 灵焚猜到他所言是何人,赞赏一笑,“不忘旧事,当是豪杰。” “多谢巨子。”张仲伸手入怀,掏出早已备好的绢布扔给灵焚,“此番交战,生死毋论。” “甚好。”灵焚长舒一口气,不安之感至此终结,知晓是他今日之危,反倒暗中庆幸。 灵焚手持一暗色之物,在绢布上滑动,两道黑色的划痕现于其上。以奇物押绢布,防置一旁。 “不愧是巨子,在下从未见过此物。”张仲赞道,将双剑插在地上,“二剑等同,还请巨子择之。” 灵焚端详片刻,指着张仲右手边长剑,“今日便选它了。” “好!” 张仲点头,将剑扔给灵焚。 寒风中,二人对峙片刻。似心有灵犀般同时拔剑冲向对方。 张仲擅剑招,将招式衍化至极致,平淡招数之后,剑锋变转屡屡出奇不易,逼得灵焚堪堪退后。 “巨子!你让在下失望了!”张仲双目炯炯,死盯着双剑变化,口中怒道 “莫急,待鄙人应之。” 灵焚全神贯注,持剑自上而下劈砍,以图挡下张仲下扫之剑。 “如何可挡?!” 张仲手中之剑忽地扭转一诡异的弧度,转而划向另一只脚踝。 灵焚一剑劈空,张仲力大速捷,这一击恐是难以避免。 刹那间,灵焚一剑为杖腾空而起,继而抽剑后撤,反手劈砍张仲后脑。 铛—— 张仲料到会是如此,挥剑挡下,电光火石间,数道杀招又在二人之间出现,在归于平静,继而对方下一击袭来。 两把相同的剑在风中相撞,火花四起。 二人东侧,墨楚与朱家躲在拴马桩后,目不转睛观望生死搏斗。 “张仲平日里全心研习剑法,本以为灵焚不敌。想不到灵焚旧日里交战频繁,足以临阵以应。” 朱家叹道,心中更是惊骇,若不是墨楚决心要扶持他,这二人中任何一人皆可能妨碍他成为侠客之首。 墨楚心痒难耐,伸手摸着佩剑,恨不得冲上前去,与二人中任何一人比试一番。 “公子以为二人中何人能胜?”朱家询问道。 “看不出,皆有短处。”墨楚对朱家语气头一次不居高临下,“灵焚虽明处节节败退,被逼的卷入张仲招式之中,但总有后招迎之。此外...灵焚的剑招古怪,似是总有杀招未出。” “不该啊...”朱家想不通,“莫非灵焚不忍杀害齐地名士?生死关头,还有心如此思虑?” 朱家生怕让墨楚对他短暂的和气消失,不再开口静静观望厮杀的二人。 双剑携着火花,已相撞数百次。 再次挥剑交锋,双剑忽地牢牢缠在一起,脱离不开。 二人定睛看去,双剑皆被砍出缺口,双方缺口巧合般被镶住。 “呵...鄙人若知有此一战,便该数日前精炼数把。”灵焚笑道。 “莫急,在下已带数把。” 二人齐齐松手,双剑坠地,张仲转身至一旁又拿出二剑,扔给灵焚一柄。 “再来!”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拔剑再战,刚刚的杀气已变成笑意,四目中尽是渴望,渴望对方再应下自以为必杀一击。 朱家越看越心惊,自认若几身身处战局,早在数十个回合之前便身亡了。暗暗庆幸当时没有为了讨好墨楚,以亲自挑战灵焚。 墨楚目不转睛,以双指为剑作战,来回仿着二人的招式。 “妙,甚妙!”墨楚口中不住赞叹。 朱家忍不住好奇,问道,“敢问,若是公子为战,可是其中一人之敌?” “或是或非是。” 不等朱家再问,墨楚解释道,“身隔二地,无法亲战,故不知后招为何。但若心中有招式,方可临阵而变,非是难事。本公子脑中剑招当在灵焚之上,张仲之下。所经战事,当在灵焚之下,张仲之上。不知可否能胜。” “公子所言甚是。”朱家恭维一笑,但他知晓墨楚曾多次挑战灵焚,身无胜记,全当墨楚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二人躲藏身形,静而不动,被吹的有些寒冷。 “不对!!” 突然间,墨楚朱家齐齐出声,双目睁大。 换剑之前,灵焚可与张仲不分高下,换剑过后,灵焚的动作肉眼间的慢了下来,屡屡险些被张仲一剑毙命。 灵焚胸前,双臂已被划出道道血痕。 “张仲在剑上搞鬼!”墨楚攥拳骂道,下意识想拔剑阻挠,但心知张仲若战而不胜,齐地之中便再无一人可杀灵焚。 “卑鄙至极!念及他亦是用剑之人,在下恨不得弃剑而用别物!”朱家骂道,似乎忘了当初曾用贝壳磨粉扫向子婴双眼。 交战仍在继续,但胜负已分。 灵焚面有倦色,呼吸急促。 “张仲先生名不虚传...在下佩服!”灵焚难看一笑。 “巨子!你还在藏何招式?!”张仲气道,数次必杀之剑收回,仅是在灵焚身上再多伤口,以图羞辱之,逼得对方拼劲全力。 北方不远处,采薇手捂腹部,疾跑而来。 有孕在身,采薇白日里时常小睡,忽梦见灵焚从大火蔓延的屋外杀来,斩杀数位韩地刺客后,一如当年般朝她伸手。 采薇伸出小手,灵焚不等握住,尽是微微一笑,随即转身远处。炽热灼肤的大火,忽地变成冰天雪地,灵焚消失的无影无踪。 采薇心觉不妙,不顾下人阻挠,独自飞奔至灵焚居处想一探究竟,已解不安。 灵焚与张仲的身影近在眼前,采薇下意识一笑,但看清局势后,面如冰霜。 “师父!小心!”采薇急吼道。 张仲眉头一皱,深知不宜久留,发力撩开灵焚长剑,直刺其胸膛。 血光飞溅,灵焚仰面朝天,重重跌倒在地。 张仲不顾身后哭喊,飞速朝南逃离。直至半个时辰,精疲力竭后才堪堪止步。 “终于...甩掉了。” 张仲忽觉胸口一凉,才发觉一道未伤及衣物的血痕现于胸前。 第三百三十三章 心计 长剑插于胸口,滚烫的鲜血涌出,一如当年的大火般似能灼伤采薇的双手。 “弟子...去杀了他!” 采薇紧握精铁剑,目视南方正欲追赶张仲,灵焚轻抬左手扯住采薇的衣袖。 抬手间,袖管中一柄匕首掉落在地。 “莫要追了...”灵焚惨然一笑,鲜血缓缓溢出嘴边,“那个家伙...与鄙人比剑,鄙人便用剑术敌之,呵呵...鄙人这个巨子当年若遇敌手可是不止用剑的。此次出门又未来得及食饭...算便宜他了。” 采薇只觉心脏跳动极快,慌乱与绝望填满胸口,想要强行忍住泪水,却发觉已然泪流满面。 “师父...他是何人?为何不杀了他?!”采薇紧握灵焚的左手,感觉到师父的生命正缓缓流逝。 “诸子百家之时终将会过去...或许子婴说的对,墨家之道...行不通了。”灵焚不想回答徒弟的问题,自顾自般留着遗言。 “子婴?人是子婴派来的?!”采薇猛然圆睁丹凤眼,“用则敬之,不用则杀之,真是与嬴政同一手段!” 灵焚恍惚间听不见采薇的言语,只得听到“子婴”二字。 “莫要怪...子婴。”灵焚喘息道,眼神渐渐迷离,“鄙人违背墨道在先...或许该有此一劫吧?墨家之道...兼爱非攻,简而非乐...” “弟子...誓杀子婴...”采薇凤眼含恨,死盯西方。 灵焚双目渐渐闭合,一切往事却在眼前回放。 “鄙人一生历经风浪,唯有晚年...中人算计...可叹...可笑啊...” 哭嚎声再次响起,远处的墨楚藏不住了,正欲上前安慰,朱家连忙扯住袖子制止。 “公子,此刻不可!”朱家急道,“齐地之刺杀,采薇姑娘定会以为与公子有关。再等片刻,从北而饶,装作寻采薇姑娘至此,方可无碍。” “此言有理。”墨楚连连点头,蹑手蹑脚北行。 半晌后,二人假意慌乱跑至采薇身后。 “采薇...”墨楚喘息开口。 “可否帮在下杀个人。”采薇声音冰冷,帮灵焚打理着乱发。 “何人?在下必派人杀之!”墨楚挺身应道,已打算好再让朱家杀了张仲。 “秦王...子婴!” 墨楚,朱家下意识对视,惊骇过后,嘴角邪笑已忍不住露出。 “子婴从巴蜀归秦时,所带一人名为‘虫达’,今日刺客定是此人!”采薇语气凿凿。 墨楚安慰采薇整整一个时辰,拔出灵焚胸口之剑,由朱家背着。墨楚搀扶采薇,归反住处。 行至半途,彻底撑不住的采薇昏厥过去。 “采薇?” 墨楚多次试探,终于确定失去意识,不由松了口气。 “张仲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否则鄙人必杀之。”墨楚叹道,“灵焚尸首姑且放于宫中,以表昔日敬佩之情。” “此事自可。”朱家点头,“但...采薇姑娘必以为‘虫达’身在齐地,他日得不到其尸身如何是好?以旁人伪之,采薇姑娘怕是不信服吧?” “在翟地时,子婴阻挠鄙人杀田横。得不到‘虫达’尸身,可推至田氏身上,全当是田横为报子婴之恩,而派人开关放行。”墨楚思索道。 “妙!公子此计甚妙!” “此外...”墨楚目光冰冷盯着采薇腹部,“鄙人不希望灵焚不在,世上还有他物从中为阻。便让此物消失吧...” 朱家心领神会,将一锦囊递至墨楚手中,“此物不伤及母命,但恐公子需悉心照料月余。” “正和...我意!” ...... 西魏地。 申阳率大军兵临安邑城下,韩信安坐大军后方马上,静观大军攻城。 “韩大统领以城中可有匈奴伏兵?”申阳恭敬问道,连日行军,申阳能察觉到韩信的不满。 “未有。”韩信分析道,“匈奴擅城外骑兵大战,东张既已无兵,一路又未遇敌军,想必匈奴大军正埋伏在曲阳,平阳,待我军行至半途而攻之。连日行军,我军已疲,停留安邑数日。不可中匈奴诱敌深入之计。” “便依大统领之言。”申阳点头,“此番便由大统领带兵入城。” 韩信轻瞥申阳,淡然一笑,策马冲至前方。 数十架木梯已搭城头,城头上仍旧尽是魏地老翁模样的人驻守。 将士手脚迅捷,只顾攀爬而未防守。最先爬至顶端将士,兴高采烈踏入城中。 “诸位莫慌,我等乃是河南国兵,助魏地驱散匈奴!”河南兵笑道。 “小...小心!” 城头老兵话音未落,城头角落中冲出鞭发匈奴兵,挥舞弯刀砍死老翁。 弯刀染血,匈奴兵反手砍向河南兵。 “城中...有埋伏!!” 河南兵进退不得,来不及拔剑对敌,瞬间被砍断手臂,推下城去。 数十人空中坠落,死在韩信马前,头颅开裂。 “城中伏兵?匈奴在找死?!”韩信惊道,“任凭城内皆是伏兵,无骑兵交战,只是死路一条!速速攻城杀敌!” “诺!” 城门外,攻城兵重拾谨慎心,铆足力气推动攻城木。 声声撞击声中,城门大开,却非是韩信所想的空城。一排匈奴弓箭手,百箭齐放,将双手扶木的河南兵射成筛子,强弓后劲有余,生生将将士推出城外,惨烈至极。 “找死!”韩信被恶心到了,“寻常守城还可大伤我军,用这些诡计自作聪明,仅会全军覆没罢了!” “哦?是吗?!” 城头之上忽现弓箭手,趁河南兵入城之时,乱箭齐射。 一时不知该进该退的河南兵,瞬间死于乱箭之下,被钉死在地上。 韩信挥戟撩剑,手臂一阵酸痛,箭支划过盔甲,五法抵消的劲道,逼得坐骑堪堪退后。 “投石车击城!”韩信大叫。 “投石车,快!”申阳叫道。 大军猛拉绳索,未等巨石飞出,城头之上一阵呼啸之声。 “匈奴...匈奴如何会有此物?!” 申阳眼中石块越来越大,慌忙策马奔立原地,刚刚之地顿时被石块砸中,尘土四起。还未来的及松手的将士被砸成肉泥,连带着投石车被栽倒毁塌,倒向大军之中。 “快...快逃!” 【 曲阳城中,左贤王放下竹简,掰弄着手指,“算算时日,河南兵若是连日行军,今日便该至安邑了。亦该见识到本王的手段了。” “哈哈...左贤王莫不是数日前从南人史书中所知?连日赶造,佩服佩服。”身旁匈奴兵笑道。 “自非如此。”左贤王摇头笑道,“从兵入翟地起,本王便研习南人诸侯之战。楚人项燕凭此物大败李信,近日只是有建成罢了。不过韩信还真是未瞧得起本王,其后又大破子婴之物,如何再用之,以攻本王?真该另寻他策了。” “不愧是左贤王。”匈奴兵问笑道,随即叹气,“但仅有数辆,让河南兵受损有限,韩信若行军慢些,还可让其全军覆没。” “破敌为下,攻心为上。”左贤王悠悠开口,“韩信带河南之兵,初战不费力而夺城,定让将士以为韩信无能而被轻视。再战便遇大难,损兵折将。早日佩服之人,亦该轻视厌恶之,此为兵将不合。” 匈奴兵领会其意,“到时,韩信若想稳定军心,定会让申阳领兵。申阳只能改不如韩信,可轻易灭之。” “只对了一半。”左贤王挥舞手指,“韩信非是蠢人,申阳亦知大体。到时,我军所遇之敌该还算是韩信为统领。” “可...这便是让将士白白送死?!”匈奴兵惊道。 安邑城中兵械虽精,但守城将士不多。左贤王仅是让他们在韩信破城时重创,再趁机逃出城外。 左贤王并不辩解,轻轻摊开双手,“没办法,谁叫军中造械之人愚笨呢。不过亦是好事,大军攻城掠地,已生骄心。携奇物者身死,可让将士激愤,愤而杀敌之心以代骄心。况且...” 】 安邑城外河南兵不知城中虚实,正欲远撤以避锋芒。 韩信躲至城变,见匈奴兵只在城内,而不出城交战,已知晓城中兵力不多。远远朝申阳挥手,以示再攻。 申阳懂得其意,亦知此刻退兵,必定大伤士气。 “众将士速进吕公车!今日定要攻下安邑城!”申阳叫道。 王令一出,直至逃窜的将士钻入百人车中,在其内缓缓前行。其余众人以木幔,布幔为掩护前进。 冒着巨石砸落,踩踏同袍的尸身,大军重至城门口。 将士左手持盾,右手拔剑而出,冲向城内匈奴兵。 匈奴兵见状,扔下弓箭,拔刀应知。仗着灵活,斩杀诸多持盾敌军。 河南兵扔下盾牌,全力厮杀。 将士渐渐涌入城中,终于将匈奴兵包围,凭借人数优势,将其尽数战杀。 “呼——” 前方将士持剑站立,后方将士群情激愤,见无敌可杀,仍旧朝着尸体劈砍。 “若非韩大统领急于进军,我等亦不会被轻易算计!” “趁夜攻城,亦比此时伤亡轻些!” 不知何人抱怨一声,军中便再无法压抑非议之言。 韩信听在耳中,心中自抱不平。 匈奴人舍城不要,而埋伏于此。早有提防在先,若是夜中攻城,反倒引起更大的抵抗。如今匈奴虽勇,显然非是全力之时,当是夜间提防,白日里休息所致。 何况,两兵交锋,初战乃是一探虚实,有意料外的伤亡算不得大事。 这些人只是也以为城中无人,被偷袭不甘,加上往日对他的不满,由此而来的诸多怨言。 “不可妄言!”申阳策马入城叫道,“此战夺城,乃是大胜。城中之敌当是等援兵而不至之时,被我军攻下城池。若等再等时日,伤亡当时更重!” 韩信朝申阳微微点头,以示谢意,几日前的杀心减轻了几分。 “敢问韩大统领可仍是搜城?城中有无埋伏?!” 一将士问道,其余众人纷纷看向战袍破损的韩信。 有,还是没有? 若按往日,夺城后所寻隐藏的敌军本是常事。 此刻却变成了将士考验韩信之处。 若说无兵,只要被将士寻到数位匈奴兵,便可被认为无能。 “匈奴狡诈,当是仍有兵力埋伏!”韩信喝道,“诸位将士以平日之法搜之,若遇敌军格杀勿论!” “诺!” 不满的齐声应和响起,河南众兵验证答案一般前进。 【 “况且何事?”匈奴兵问道。 “韩信,申阳当是聪明人,若是合谋,定会处处谨慎。而将士被算计,却会急于报仇。本王再将下一城池让给河南兵。倒时,忍了太久的河南兵,必会失去耐心。遇挫之韩信受够了非议,亦会急于大战一番,证明确有其能,非是草包。本王便给河南兵一场大战,一战而灭之。” “是虚是实?”匈奴兵有些被饶糊涂了。 “是实。”左贤王笑道,“那时,王上所带援兵当至,韩信申阳毫无胜算。本王便要以此告知天下九州,算计还是正面交锋,匈奴皆不若于敌国!” “申阳据说是常山王张耳旧臣,当认谨慎为上。他当会阻拦韩信吧?”匈奴兵问道。 “无用~他若拦,反会适得其反。” 】 河南兵的尸首已被收拾裹挟,安放于城中。 韩信静站城头,思虑一下部如何应敌,等待申阳领着大军归来。 “报!大统领,城中并无匈奴一兵一卒。”传令兵跑至城下挑衅般叫喊。 韩信面色一寒,望向城下,申阳亦跟随归来,面色复杂。 韩信暗暗苦笑,二人前后只隔数息,看来将士已等不及看他的窘相。 刚刚,他已然思虑过这个结果。 攻城遇敌,匈奴必知隐匿城中偷袭会被察觉,即便是有敌军,亦该在刚刚参与到交战之中。 城中再无伏兵似是更合理些。 正反皆有理由,韩信自嘲刚刚给将士的答复还是过于谨慎了。 “韩大统领,不知下一城池中可有伏兵?是如东张,还是如安邑,亦或是匈奴驻扎大军,无法攻取?”将士挑衅般问道。 “不得无礼!”申阳皱眉呵斥,“许是匈奴兵趁机脱逃出城。” “城外皆有我军,定不可逃出安邑。”将士解释道,丝毫不给韩信留情面。 “闭嘴!” 韩信扶额苦笑,原本的西魏兵,与后来的临江兵皆心向他。为了让灌婴之征顺利些,尽数安排到东征军中。北上之前,他更是专心于英布的九江兵,与...那两物,那两个比投石车还要厉害之物。 时间紧迫,无奈忽略了对河南兵的攻心,唯一的忽略之处,竟成了他的麻烦。 “众将士所思有理,本大统领攻殷国,攻韩地。此二地皆是小地,许是本大统领无能攻匈奴,军中一切事宜便交于王上。”韩信服软道,以暂平众怒。 “臣等静待王命!”众将士跪地拱手道。 “诸将士多日行军辛苦,今日便于此地修整。” 申阳吩咐道,暗暗为韩信鸣不平,大胜夺城居然还被埋怨。若不是韩信在城外示意他攻城,以他的行事,该会被局势所吓,下令大撤军。之前死的将士真的白死了。 “谢王上!”众将领命起身,离去安营扎寨。 其中数将怒气未消,恭立申阳身旁,“王上,韩信之亲信,蒯通,郦商皆不在此,何不杀之以扫后碍?王上亦可领兵,待驱逐匈奴,只管告知那二人,韩信死于攻城之中,不会有人泄密。” 众将士目光炯炯,只要申阳点头,他们便会立即杀上城头刺死韩信。 申阳心思仅动一瞬,随即消散。 他自认是张耳旧臣,能被封王全赖张耳的关系。而张耳本身又是名大于实,不如陈馀。他称王后的狂傲之心早在常山国灭亡后便不在了。更何况,他亲自打下来的河南地,毗邻秦地,当时项羽大军已至关外,他仅是借项羽的威势平之,未非太多的力气。 而韩信所攻之国,虽有趁机不备之嫌疑。司马卬本是赵将,能力不凡,韩王成身旁又有张良为佐。表面上看起来容易,其实极其艰难。不然,彭越当年亦不会与司马欣臣子交战后大伤元气,而被子婴钻个空子,轻取塞地。 此外,申阳见识到了匈奴的能力,若无韩信,他不敢保证能在西魏之地活上多久。 “住嘴,此等挑拨君臣之言,不可再妄议!”申阳喝道,故意大声足以让韩信听到。 众将咬牙仍旧坚持,“可韩信乃是以兵挟王,此时不杀,他日便再无机会了。” 申阳长叹一声,懒得顾及君王的颜面,“天下纷乱能者居之。本王无能,韩信想取便取。项羽夺天下尚且可给英布封王,本王不会被薄待。” “这...”主辱臣死,众将羞愧欲自尽。 “去吧,悉心扎营,提防城中城外之敌。之后交战,本王代韩信领兵便是。”申阳淡笑道。 “诺...” 众将撤离后,申阳行至城头。 “韩大统领是在想念淮阴老妇?”申阳笑道,故意拉近距离。 “错,此刻在下更感激河南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志与风月 申阳知晓韩信猜到了将士之言,并未回应,只是先望着西南巴蜀方向,再北望赵地。 面对将士时还高傲的面容,平生出几分苍凉。 “冒顿该早攻下了燕北之东胡,非在魏地,亦该在赵地了。冒顿若兵下...韩大统领在河南国时所言胜算所剩几何?”申阳问道,语气中却夹杂叹息。 “仍是十成。”韩信语气凿凿。 “非是稳定军心之言?”申阳笑问道,虽是佩服韩信,却只当他是在玩笑。 “匈奴之兵号称足足三十万,却亦是血肉之躯。虽趁九州乱时壮大,未必输于秦国当年雄兵,然即便秦国雄兵与信为敌,终会有所疏漏,信可一击胜之,除非...匈奴无胆迎战。” “哈哈哈...” 韩信话音刚落,二人齐齐为此狂言而笑。 申阳目光收回韩信身上,可察觉到面前之人对他的警惕。 “韩大统领以为...本王是何许人?”申阳调转话锋。 未待韩信开口,申阳自顾自开口,“柴武受项羽之命,携济北王尸身入秦,为韩大统领留于河南地,一见如故。韩大统领可从未如此厚待本王。想来本王在韩大统领心中,非是一路人吧?” 念及解围在先,韩信不想欺瞒,轻轻点头。 “哈哈...本王如此问,大统领竟真不避讳。军谋虽过人却不识人心,若遇不善之主,恐有性命之危啊。”申阳笑道。 “多谢王上指教。”韩信拱手道。 “不必多礼,大统领若要谢,早该在如入河南国时便该谢。君王之下,总有些不畏死将士意图暗杀大统领,以求河南国无二王,皆被本王拦下。本王可非是畏惧韩大统领兵强马壮。”申阳正色道,“只因本王望韩大统领便如,望别途之己。” “王上说笑了。王上当年便在天下名士麾下为臣,在下身无寸金,如何可比?”韩信自嘲道。 “天下英豪...何人当年非是身无寸金?”申阳眯眼,似在回忆当年,“常山王本是信陵君门客,潦倒而貌美,后因妻族而起。本王当年便如韩大统领投靠项羽般投靠常山王。当年亦仅是无名之辈,与持戟郎无异。” 韩信来了兴致,侧耳恭敬。 “若论领兵谋划,本王不及韩大统领。然若论察言观色,韩大统领不及本王。”申阳轻笑一声,自嘲当年的小伎俩,“何为宠臣?便是行事,所厌所好与主上同,再凭几身些许之能,便可得上厚爱。常山王当年手下能者众多,然仅有本王同列为王。” 韩信听至此处,心中渐生不屑。 “韩大统领为持戟郎时,屡次谏言项羽,却屡次被忽视。本王若有此能,定会顺项羽心意言之。计策有上下之分,项羽若不喜上策,只需稍加更改,变为其心喜之中策,定可大得重用,便如本王当年一般。” 韩信虽有感激,但申阳所言,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正欲全心思虑他日交战之法,忽瞥到申阳咬牙皱眉,似是极为痛苦。 “本王当年踌躇于此,便有了今日之位。然...本王当年之谋略亦非常人可比,经年已久,早不复当年一般...”申阳扶额叹息,叹息着不断曲意迎合,而渐渐失去的聪慧。 韩信有所感触,心生怜悯安慰道,“数百年前,伯夷叔齐饿死不食周粟,其后人又于谢地建立申国,申姓一脉自此而来。而今王上旧地立国,当可光耀祖宗,无需喟叹。” “可本王心中英豪非敬本王,光耀祖宗有何何用?”申阳苦笑,意指韩信。 “这...” 韩信不知如何应答,申阳突然释然一笑,轻捋乱发。 “罢了,本王心中敬常山王,韩大统领不敬本王,算是报应两清了。” “不敬常山王?!”韩信抬眼不解。 “正是。” “可...王上心怨子婴欺瞒常山王,连同范增伐秦,岂会有假?难道仅为分得秦地?”韩信问道。 “皆非是。”申阳摇头,“乃是为了沛公。” 韩信更是困惑,“刘邦与王上并无甚密私交,如何...” “沛公当可带来另一天下!”申阳顿时目带憧憬,全无颓意,紧握双拳,“夏商周三代,皆是王侯得天下,其后嬴政,项羽亦是大臣之后。唯有沛公起于微末,深知民间疾苦,手下不乏盗匪,屠夫,小吏...定能带至大同之境。天下为公,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若有此世,本王亦无需委屈求进...” 韩信先是暗笑申阳的念头可笑,其后想到当年母亲死后,不得不在百家白眼下糊口度日。虽有亭长怜悯供饭以对,又不得不在亭长妻刁难下离去。常遇屠夫之辈恶待,而有胯下之辱...饿极之际,幸得淮阴老妇一饭之恩。 “此世...当真有王上所言大同之境?若真有,可是刘邦可造?”韩信目眺远方喃喃道。 “定有大同之日,却非是匈奴可造。我等先且先驱逐匈奴,若无人有此心,你我便为之!” 申阳朝着韩信张手,韩信笑意握之。 “哈哈哈...” 二人心中毫起四涌,其间诸多算计提防,烟消云散。 ...... “啊——嚏——”左贤王扔下带着灰尘的竹简,揉搓鼻子摇头,“唉,南人真是愚笨。世上岂有无君之国?岂有无亲疏远近之干?早已非是妇人之仁。这便是齐鲁之地,儒家孔子之说?怪不得会为秦国所灭。” “确是愚笨。”匈奴兵点头嘲讽,“历来皆是强国灭弱国,岂有仁国得天下之理?” 匈奴兵嫌弃般捏起竹简,扔入火中。又是溅起一阵灰尘,熏得左贤王喷嚏不已。 府衙外,匈奴传令之兵快步跑来。 “报!单于已派大军前来驰援左贤王,劳烦左贤王布兵应敌。” “拜谢单于!”左贤王附身行礼,再抬身后苦笑,“单于派兵此战必胜,不过...单于还是信不过本王之能,区区一乱国攻来,本王可轻易应之。” “单于该在追杀东胡残兵,已至鲜卑山,乌桓山...不然,单于会亲自应敌。”传令兵解释道。 “杀吧,杀光亦好。弱国便该倒在强国马蹄下。” 左贤王笑着打开九州地图,伸手指道,“此西南,东北而行之水名为汾水,平阳在其西,曲阳在其东。与南人周旋亦是无趣,援军既至,该早早灭掉他们。曲阳之西,汾水之东,大军集结,静待韩信与申阳!” 咸阳学宫,高台之上。 本该在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皆朝服恭立。未有战场上的杀气,却异常肃穆。 陆贾,陈平二人之间,韩谈手持子婴亲制的玉轴蚕丝旨,挺身高唱: “王曰: 本王承祖上之圣绪,获奉宗宙,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夫人薄氏,魏国宗室之女,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 是以追述先志,不替旧命,亲授王后玺绶。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鳏、寡、孤、独、笃、癃、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 韩谈声毕,马蹄声从咸阳宫方向传来,骏马之后旌旗蔽空,子婴亲驾珠玉镶嵌的六乘马车处于之中,郎中骑将护卫左右,宫女手持金玉器跟随。路旁百姓纷纷下跪。 “王上万年,王后万年!” 凤冠霞帔,龙凤纹衣红裙,娇面红唇的青娥身于马车之中,轻轻撩开凤车帘,小心观望百姓。无一人敢抬头望视。 青娥生平第一次见此等壮景,难免心怯。 “王上...可是过于浮华,此等事于宫中行礼便可。”青娥小声道。 “夫人不仅是他日之王后,还会是皇后,此番见子民亦好。”子婴正色道,随即轻笑,“始皇未封后,夫人便是第一位皇后。寡人未在咸阳城中铺满红锦已算节俭,何人敢言寡人浮华?” 青娥俏脸微红,是羞怯亦是激动,身为魏国落魄宗室之女,诸多恩宠加身,是她此前从未想过之事。 “王上...”青娥轻咬嘴唇,“西魏攻秦之时,臣妾未离咸阳城,亦是因魏人身份,想以死谢君恩,恐是王上错爱。若他日,王上觉察臣妾为后不妥,自管废之。” “莫要胡言!”子婴轻声喝道,“子房先生所算大吉之日,岂能出此言?” 青娥连忙闭嘴,碍于冷气未散,松手放下车帘。静静等着大阵来返,直至归回宫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仍在行进,青娥心中有些话已忍不住出口。 “王上恕臣妾无礼...封侯臣妾,可是因大秦统领动乱,与...嬴夫人未在秦地之故?”青娥说完,紧闭双眼,手攥裙边,等待车外的子婴发怒。 光洁的额头渗出细汗,却未听得子婴出声。 “唉...”子婴忽拍额头,“诸事皆备,唯独忘了告知百姓该如何庆贺,总是‘万年’的,毫无新意。” 青娥知晓子婴已听到,只是不想开口回答,深知不宜再问,但仍是忍不住。 “王上与王后亦如同民间夫妇一般,若不直言相告,恐夫妇生隙。” 青娥再次开口,声音却已经弱了三分,不确定子婴能否听到。 “王上...” “寡人非聋。”子婴打断青娥之言。 春秋战国前后的王后多是别国王室之女,夫妇之间身份无差,亦多是相敬如宾,更似夫妇。秦后多为大臣,外戚族女,全族皆指望一女携来荣华富贵,大多皆会讨好君主,更像是一场交易。 子婴早在今日之前,便猜到了青娥的心思,以及青娥今日之言。 “封后大殿确是为驱散大秦百姓不安之心。”子婴开口道。 青娥一愣,激动的面颊渐渐失色,无声苦笑。早早便猜到会是这种可能,已做好准备,为成想还是会很难过。 “但即便嬴夫人在秦,青娥亦是大秦王后。”子婴补充道。 “臣妾知晓。”青娥声音低落,“韩大人有言‘温婉淑德,娴雅端庄’...” 早年里,青娥听到此言定会欣喜,夸赞一女子,用此辞便是最高的称赞。但在此刻听闻,竟觉有些讽刺。夫妇之间,这些词太过苍白。 “不止如此。”子婴长舒一口气,抬高声音。 车内青娥面色未变,已不做过多希冀。 “寡人想过与诸位宫人之情。”子婴说道,“寡人身陷重围,以为命丧他人之手时,仅有嬴夫人在旁,当是一种珍重的相伴。其后,嬴夫人舍弃杀寡人之心,其间却平添诸多曲折,便显极为不易,格外珍惜。呵呵...说来夫人想必不信,嬴夫人是寡人在秦,所见第一位女子,想必又一之因。” 青娥静静听着子婴坦诚之言。 “胡夫人...呵...”子婴忍不住一笑,“寡人当日想送胡夫人归国,后知其国远在大漠,父王被害,便留其在宫中。再为...太卜,韩郎中令‘算计’而封其为夫人。妄攻翟国之时,那丫头该是先对寡人动心,寡人投桃报李。加之其有身孕,情从中来。” “赵夫人...” 青娥开口提醒,怕子婴说漏了她,却更怕在子婴心中,她与赵夫人是同一级别的。 虽说先言先采薇,后言虚怜媞,她已经做好了被排在末尾的准备... “赵夫人...”子婴想到赵姬,心头更多的是疑虑,“赵夫人本是成都君姬妾,为报‘救父’之恩,献于寡人。赵夫人似有图谋后位之意,先前大肆勾引寡人,寡人对其并无一丝之感。然,攻巴蜀之时,她却可越险山,寡人渐生佩服之意,又似真心担忧寡人安危。不过,真正生情,却是在临别之夜。” 子婴心中暗暗自嘲,日久生情,此言不虚。那夜虽是有药力在先,却意识仍在,燕蹄莺啭近在耳侧。 “臣妾还未得王上宠幸,想必是宫人之中最无关紧要之人了。”青娥惨然一笑。 “正相反!”子婴怕她再胡想,连忙打断。 青娥不敢轻易相信,心算着子婴提到她时必会虚言以慰。 “夫人...本是范增那个老东西派来监视寡人,却适得其反。”子婴背倚着车身,暗自如捡了宝物般窃喜,“寡人听闻夫人自破诡计,便再无怀疑过夫人。家族虽破而不改其仪,处事有度...” “王上...无需多言。” 青娥紧咬嘴唇,听到那几个夸耀之辞,心如死灰。 “寡人偏要言之。” 子婴撩开车帘,钻入马车内,抓住青娥双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青娥数次逃避眼神,逼得子婴不得不松开其一臂,端住她圆润的下颚。 “王上将臣妾放在最末,臣妾已知晓何意。”青娥紧蹙秀眉,含泪欲落。 “寡人早日亦以为如此。”子婴苦笑,“但三日夜中,寡人思虑至天明,方看穿己身之心。或许,寡人对夫人之情...深于采薇。” 青娥正欲挣扎,闻言一愣。 “王上...此言当真?可是故意欺瞒臣妾?”青娥不敢相信。 “寡人以天下男子性命发誓,此言为真。”子婴认真道, “世上男子本‘贱’,寡人亦是不例外。从见夫人初次起,寡人此心便无法自拔,誓必留夫人在旁。却又深知夫人习得为妇之道,不会背寡人而去,便因此屡屡忽略之。倘若他日夫人不在宫中,寡人定会派大秦铁骑尽数寻之。” “还是因‘温婉淑德,娴雅端庄’。”青娥自觉被子婴欺骗,“臣妾与王上并无纠葛,岂能比过王上与嬴夫人之情?” “正因无纠葛,故此情无人可比。”子婴话言至此,难免想到身不知在何处的采薇,胸口处顿觉一痛,“采薇好似...一片冰,虽可接入掌中,但若让其化而为水,却需炽火烤之。过往种种皆是炽火,方至今日。” “那...臣妾...”青娥问道,帮子婴揉着胸口旧伤。 “夫人乃是微雨。”子婴抓着青娥柔荑,“寡人不知如何接下,却在雨落时,便淋透全身...” 青娥美眸一颤,泪水已流下,确已非是绝望之泪。顺势被子婴揽过,双目闭合随马车前进。 “嬴夫人该随灵焚先生又至齐地,王上该派人暗中照看。” “已派密臣前去...”子婴叹息道,心知采薇若不放下对张良的恨意,总会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在昏迷的采薇屋外,墨楚抱着肩强忍受寒而来咳嗽,生怕吵到屋内人。 朱家的身后跟着数十侠客,每个侠客手中都扯着长发秦人滴血的头颅。 “公子,这些平日里游荡在左右的秦人当是子婴所派。”朱家邪笑道,“如此,子婴派虫达暗杀灵焚,便有了实证。” “好!”墨楚难看一笑,“真乃好事成双,本公子他日定后赏朱侠客。” 朱家暗笑所图大事可成,讨好般轻拍墨楚后背,“公子操劳数日,还是交于旁人去办为好。” “鄙人需让她睁眼后,所见第一人为鄙人。”墨楚眼中又忽现柔情,夹杂着病态,诡异至极。 朱家退下后,墨楚重入屋中,望着采薇已平的腹部满意一笑... 第三百三十五章 十一代巨子 浩大阵势远不及始皇出行之时,但亦让秦民感觉到当年强盛之秦。 子婴原本认为君王的行阵盛大,有损民生,但归宫途上特意看了看百姓面容,皆是一副自豪之色。深觉这种奢华是必要的。 百官朝贺后便离去,国中已无大事。须毋杀召平一事,子婴虽知,却无证据,有秦徒仍在衡山国,生了此事,他们定会多加提防。 数日清闲,倒是让子婴有些不习惯。 除了上朝听些无关紧要的事,便是照看胡夫人日益渐大的肚子,闲赋诗句与薄夫人为乐,竟有些像南方那位衡山王夫妇。 子婴在群臣退朝后,便王位上凝坐,心有所思,不觉间沉睡过去,韩谈恭敬立于殿下。 醒来之时,天色已暗,橘黄色的夕阳斜照入宫。恍惚间,感觉身处被赵高威吓朝堂的那一日。被杨端和怒斥,却被阎乐等人所赞,欲要封采薇为后那日... 见韩谈仍在,子婴抻腰,放松一笑。此人忠心如一,始终未变,可谓秦地之首。某种层面上讲,身旁有这种人在,才真正有逐鹿天下的勇气,谋士勇将还在其次。 “时虽仅隔数月,然恍若隔世...” 子婴倚位开口,欲提灵焚采薇,终究欲言又止。青娥情急之下才说起此事,想来其余众人仍旧守口如瓶。 “王上可通神灵,大秦虽危而无碍。”韩谈附和道,“齐地...” “齐地如何?!”子婴下意识急问。 “齐地正如王上所料,有负刍之属埋伏其中。”韩谈正色道,“已有秦徒带回书信,乃是...姜氏齐国后人。” “姜氏岂有后人?”子婴皱眉不解。 姜氏齐国的最后一任国君为齐康公,姜姓,吕氏,名为贷。在位二十六年,沉迷酒色,荒与朝政,后被权臣田和废王取代。原本姜贷还被留有一城为食邑,后一城也被收回,无奈一国之君只得在陡坡之上挖洞建灶为食,最终身死。 史书曾记载姜氏齐国“绝嗣”,而民间有传闻,齐康公有一子,性格执拗,处处与其父作对。齐康公已为庶民,身死之前相中一块太平岭阳坡,想要让儿子将其埋于此。心知儿子的脾气,便故意告诉儿子,他想要被葬于山顶,结果儿子生平第一次有孝心,真的将康公埋于山顶。 史书再无姜氏齐国后人记载,性格执拗如此的儿子属实荒谬,子婴猜测多半是民间人乱编的,亦或是田氏不想让姜氏看起来太惨,胡乱传言康公有后,又不想让康王太好,故编个了奇葩儿子。 “许是康公之父,平公庶出之后,便如负刍一般。”韩谈猜测道。 “平公...” 子婴思索,齐平公乃是田成子杀其兄简公所立,当时孔子知道此事后,气的请求鲁哀公发兵齐国,未果。一个傀儡君王,该牢牢在田氏看管中,不可能私自有庶出之子。但其中倒是有一事古怪,田氏曾屡次告知平公,“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看似对姜氏仍旧恭敬。那时的田氏虽掌大权,并未碰到康公这般酒色失民心之君,或许还有所收敛... “算了,不多想了。”子婴轻揉着太阳穴,“齐康公活了七十余岁,便当姜齐仍有后便好。” 韩谈点头。 “秦徒除此事,可还有别闻?”子婴试探问道。 “回王上,确有。”韩谈皱眉,似是极为为难。 “爱卿速言。”子婴笑意在脸,猜测定是采薇灵焚之事。 “是...是吕统领之事,吕统领今日擒一妄言王上之人。”韩谈回道。 “呵...总归有妄言者,无妨...” 子婴无意理会此事,随口答道。知晓那二人定在齐地,秦徒此行的目的便是暗中照顾采薇灵焚,只是明面上告知陈平张良,为负刍暗谋而去。 韩谈不想告知,子婴亦不想费力深究。 “若无他事,爱卿便推下吧。”子婴随意挥手。 “王上...不去会见那人?”韩谈抬头问道。 “吕统领,该小惩大诫后方了那人,无需理会。”子婴答道。 “那臣便退下了...”韩谈似是松了口气,俯身离去。 子婴观望韩谈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古怪。 待韩谈远走后,子婴速离大殿,返回寝宫,重换一席黑衣,出宫门,欲至吕马童府中一探究竟。 宫门外,一群百姓正围着一人指指点点。 那人看似不到二十岁,站在道中掐腰面带不服。 “秦王无德!不顾忠臣安危,大肆行乐。任由宠臣,私刑以对知情之人!”男子叫嚷道,不知迈步以对众人,看的出来走路吃力,该是腿臀之上受了伤。 子婴绕身与百姓站在一起,“休得胡言,宠臣是何人?忠臣又是何人?” “宠臣吕马童,忠臣...灵焚!”男子语气忽然间恶狠。 百姓听闻那个名字,自觉忌讳,纷纷远去。 “吕马童...看来他便是韩谈所言那人,灵焚师父又出了事?” 子婴心中嘀咕,行至其身旁,轻拍肩膀,“小兄弟,灵焚先生出何事了?” 男子转身,扯到了伤口,不觉呲牙,“你是何人?在下还以为灵焚离秦,秦民皆对其闭口不言呢。” “在下乃是...秦王近臣。”子婴不想暴露身份,解释道,“秦王未忘灵焚先生,尽是众臣隐匿罢了。灵焚先生在齐地有何难度,阁下可告知在下,在下告知王上,必会派人相助之。” “此刻才想起相助?晚了!”男子没好气喝道,“人死了,方想起补过!子婴宣儒道,行事竟如此,不配为君!” “死了...?!”子婴强行扯过男子衣襟,拉至路旁,“灵焚先生非常人可敌,如何会身死?休要胡言!若为寡人所知为假,今日便杀了你!” 大危之时灵焚相助,还未来的及报恩,却传来死讯,子婴无法接受。 “松手!”男子叫嚷,奈何无法脱身,忽觉面前之人说了“寡人”二字,“你便是子婴?” “少废话,灵焚先生如何身死?!” 子婴手中力气加重三分,男子被勒红了脸,子婴无奈松手。 “咳咳...灵焚...灵焚死于张仲之手!”男子倒地,费力说道。 “张仲?!那个剑客?他亦该不会是灵焚师父敌手,张仲如今是死是活?!”子婴炮语连珠。 “张仲还活着,灵焚与其对剑,并未食饭,终究不敌。”男子起身,喘匀了气说道。 “即便是比剑而死,采薇亦非会饶过张仲。莫非张仲逃离齐地?张仲身在何处,速速言之,寡人必派人杀了他!”子婴急道。 男子轻瞥子婴,“张仲仍在齐地,并未被嬴夫人追杀。二人比剑时之契约已为朱家深藏。嬴夫人大病数日而醒,以为是秦王派虫达所杀,扬言取秦王...狗命。” “又是朱家!”子婴紧握双拳,忽想到翟地之时,田横为朱家求情,便放了他一命。 一时间,胸中懊悔,五脏剧痛。 “朱家不会无故杀灵焚师父,定是有人指使...田荣已死...难道是田横?”子婴捂着胸口思虑。 “该是墨楚。”男子解释道,“田氏为项氏操控,朱家亦归附了墨楚。” 子婴俯身呆望着越发黑暗的地面,脑中将男子所言的逐个关窍想通。 墨楚与陈平同入秦地,口中虽是说着不念。但翟地之时,墨楚误以为子婴要杀之宫人是采薇,险些剑挑董翳大军。 假意探查负刍暗谋之人既然传信,该告知子婴真正交代之事。韩谈吞吞吐吐,想必说的正是此事。 “墨楚...是为了嬴夫人?!” “当是如此。”男子叹息点头,“此外...朱家杀了秦国暗探,嬴夫人又知晓秦王封后一事,此事在嬴夫人心中,当是已为事实。” “呵呵...好!”子婴眼眶泛红,杀气四溢而出,“墨楚既要与寡人为敌,寡人便要让他知晓,不用大军逼近,亦可让齐国大乱!阁下名姓为何?跋涉至此告知此事,寡人重重有赏。” 男子面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手捂身后道,“在下...墨云渝,乃是灵焚先生旧友,秦王不必赏赐。在下告知此事,仅是为灵焚先生报仇。深知非是一国之敌,便来寻秦王相助。” 子婴忍着悲痛正欲称赞,忽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灵焚,墨楚之后,第十一代墨家巨子,似乎正是墨云渝! 墨楚攻伐匈奴身死后,墨云渝便接了位置。 既是接墨楚的位,面前此人或许与墨楚的关系更近些...除非墨楚生前并未培养徒弟,墨家只能由灵焚之友接替... 子婴总感觉哪里不对,此人之言或许可信,但此人还需观察。 “墨小友便留在咸阳数日,寡人会给阁下,会给灵焚师父一个交代。” “这...秦王有心便好。在下在齐地还有诸多事须...” “不可推辞!为荀典客所毁之客栈以修缮,今夜阁下便可留下。他国之人入咸阳易,若无凭证,却无法出咸阳。” 墨云渝还想推脱,忽见子婴决绝的眼神,再不敢开口。 子婴目视东南,忽现邪笑,“若寡人所料不错,项羽久日不出兵梅鋗,该是忌惮越人。寡人便先让项羽不得不卷入其中!还有臧荼...敢动寡人之师,寡人已让尔不得安宁!”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交锋伊始 河南大军已在安邑修整多日,数日内,韩信表现极为恭敬,申阳表面上成了真正领兵之人。饶是韩信发兵前大肆鼓舞军心,始终比不上此刻士气高涨。 韩信虽觉讽刺,但与将士同样对他日大战信心十足,申阳却恰好相反。 东北跋涉而行,武桓一番血战,虽是攻城拔寨扫平敌军,奈何己方兵士损伤小半,申阳心中越发没底。 武桓之中匈奴兵力似是被人故意安排与此行河南兵几近等同,若是匈奴兵全力出手,自当全军覆没。 “斥候探知,匈奴大军聚集北方曲阳内,隐隐向武桓动兵。传言匈奴控弦之兵不下三十万,东胡已平,此地匈奴该还有救兵,我军是否该待郦商统领大军归来相助?”申阳倚在北城头,观望城中修整哀嚎的将士问道。 “吴起五万魏兵可大破五十万秦兵。一为当年兵刃之利,秦军虽多却尽与农人无疑。二来,便是魏军当年战意非秦兵可比。我军拥韩地铁石,可占其一,王上需让大军占至其二。”韩信毫不动摇,“匈奴左贤王乃是聪明之人,知晓匈奴兵不宜守城,此番该是试探守之。郦统领该与二国纠缠,无力回援。” 申阳收回目光,不忍再看捂着残肢哀嚎的将士,“韩大统领可曾想过...若郦商统领出师不利,我军再败,河南国必将覆灭。” “从未想过。”韩信决绝摇头,“此战必胜。” “必胜之法何在?为何不告知本王?!”申阳忽地大声,引来将士怒瞪韩信,即便二人已站统一阵营,申阳仍看不惯韩信将大军至于险地之举。 “奇计若言,便非是奇计。”韩信目视火光苦笑,“说来王上该是不信,在下或是长于以弱攻强,若是以强攻弱,自会心觉无趣,难免再如攻秦地武城般大意。” 申阳赌气般连连点头,“本王便当大统领可胜,可驱逐匈奴,然将士存活有几何?大统领既可从南阳征兵,何不再从无主九江郡征调?如此亦可...” “九江郡虽无主,亦非旁人可轻易染指。否则,子婴不会放任梅鋗胡来,而让吴芮旁观。”韩信打断道,“传言梅鋗占九江郡前,得罪季布。项羽迟迟未动兵,想必是不欲轻易得罪越人。河南若插手,反倒徒增事端。英布在后,其心不定,不可拖延而让英布生事,此战必迅。” 申阳张口,然而无言以对。只得闭目眼神,深深喘息以待平复心情后休息。 突然间,北方远处空地之上燃起高高低低的火光,直连天际。申阳隔着眼皮仍感到亮光四起。 “全军戒备,有敌情!”城头将士高喊。 申阳稍稍放松的心倏地受紧,下意识看向韩信。 未让申阳失望,韩信不惧反笑,似是早有预料。 “哈哈...在下所料不错,武桓之兵尽是试探,前番匈奴守城,我军来攻。此战双方各换阵地,才算得上是真正匈奴扰边之战。”韩信指着敌军大阵笑道。 “匈奴犯边,固守为上。我军不出城应敌,仍由敌军势力众,亦是无妨。”申阳说道。 “不可!”韩信连忙驳斥,“此行粮草不济,柴统领该在路上,若不一战,迟早必为所困。匈奴还可趁此隙而驰援董翳以攻郦统领。务必一战!” “一战?!” 申阳紧咬牙齿,从牙缝中挤出二字。虽知韩信此言有理,但此举动决然无法接受。 趴在城头望去,视野远至天边皆是火光,火光渐进却仍不知其边际。其数恐近二十万。 “我军大胜,可趁胜战之。将士或死或伤,亦为哀兵,哀兵必胜。”韩信正色道,“拖至他日,我军便再无胜算。此战成败皆系于王上此刻之决!!” 城头将士强行板着脸色,想让看起来不是过于惊恐。城中将士不知城外何貌,但看城头之人面色,深觉大敌已至。 匈奴兵已经停在城外,河南大军与韩信齐齐注目申阳,等待着一个决定。 “匈奴兵已至,众将士莫慌。”申阳低沉洪亮之声传出,“备战车,持劲弩,跨骏马...今夜应敌!誓杀匈奴,收还九州疆土!” 说到最后,激动的申阳高举右臂。 恍惚间回到三年前,城外非是匈奴兵而是秦兵,城中亦非是训练有素的将士,而是饱受苛政所害的田间农夫。 “今夜便如战秦般战匈奴,二者无异,徒有其势而无能!”申阳吼道。 “杀!杀!杀!”被感染的将士跟随振臂高呼,此战敌外,心中多了分比当年还强烈的使命感。 “大开城门,出战!” 申阳嘶吼之下,城门大开。身旁的韩信,怕惊扰了气氛,不敢附和,却亦是面额通红。 左贤王腰系弯刀,身背劲弓,披虎袍,虎袍外包裹着厚厚的皮甲,饶有兴趣打量出城门的将士。 “有趣...那人该是河南王申阳,竟是他主动应战?”左贤王笑道,“不过也好,大军已至总不想攻打离心离德之敌。” 左贤王毫不畏惧,策马悠哉上前,“诸位兵力几何?本王已给让数城,以供诸位备战,该不会让本王失望吧?” “少废话!东张,安邑...数城便是有人驻守,我军亦可克之,非是尔等相让!”阵中的申阳喝道,不想让任何言语扰乱了士气。 “好,有骨气!本王...” 嗖—— 夜空中,短箭飞驰而来,直奔左贤王面门。 左贤王下意识侧头,短箭擦面而过,却射死了身后的匈奴兵。 数十万人齐愣看去,战车之后,韩信正手持无箭弩机。 “南人...卑鄙!” “呵,此乃兵不厌诈,蛮夷岂会懂得?扰乱燕代之民,侵占九州,活该如此。” “好!”左贤王擦脸狞笑,“众将士——杀!” 第三百三十七章 阵法诡变 匈奴骑兵扔下火把,手持似矛兵刃,趁着月色朝着武桓奔来。 月光阴沉下,身披兽袍的敌军好似人头兽身妖怪,急速狂袭。 河南兵无需韩信,申阳发令,四驾三人二轮战车大阵挺出阵前。 中心为战车,正前方,左角,右角,重甲士各二十五人。攻车之后为辎重守车,两匹骏马之车无人驾驭,而左右后各十人手持弓弩,不断射击。守车旁之人可操控后车骏马,亦可防守战车被敌人从后偷袭, 战车紧叠数排,步兵,以及弓弩手大阵,借着掩护处于其后,步兵列阵品自形,弓弩手分左右二阵,左射马而右射人。 数百辆战车阵并驾齐驱,而又分成左中右三军,申阳,韩信二人处于中队之中。 八万人马瞬间化为三个铁桶大阵,朝着张嘴呼嚎的异族缓慢挺近。 河南兵虽慢,但匈奴骑兵极为迅速,双方瞬间短兵相接。 “受死吧!” 匈奴骑兵受不了敌方近乎迟钝的行进速度,猛朝甲兵叫嚷刺出长矛。 河南兵不见慌乱,步伐与刺戟齐动,长戟尖头并列齐出,好似连成一长长的刀刃,向敌军挥来。 相较长度,匈奴的长兵刃远不如对方,即便是骑兵俯身,似矛之物还未至甲士之身,长戟便或挑翻匈奴骑兵,或刺死战马。骑兵倒地,持戟整齐止步刺死,后再次缓慢推进。 即便有仗着马术精湛,调转方向脱逃者,亦不急于追赶。三方大阵齐进,逼得交战之兵,若不想溃逃只能再次突进,死于长戟之下。尸身再被河南兵与战车碾过。 阵中申阳望着战况合不拢嘴,不住摇头感叹。 “战车分三阵,便为当年荆尸大阵。”韩信得意一笑,“笠泽大战,吴王勾践破吴所用。战车阵之中,以楚人为最众,兵为百人,今日我军不下百人,牢如城壁。” “好!甚好!”申阳点头赞道,忽然见懂得韩信信心何来,以及他曾说过的多多益善何意。 “匈奴所凭无非马术,射术,仅是单一将士战法罢了。我军以阵敌单,以缓敌急,定可克之。”韩信解释道,“当年李牧统领以战车在前,步兵,弩兵在后,两翼骑兵以限匈奴灵动,便胜十余万匈奴,致其溃逃,久不敢犯赵,今日亦是也!” “哈哈,如此本王好要求匈奴莫要撤离,痛快一战便是。”申阳喜不自胜。 匈奴阵中,左贤王传令兵皱眉成峰,“王上,南人诡计甚深,该如何是好?” “有何可慌?”左贤王轻笑,“当年李牧兵十万,我军十万余,兵力并非悬殊,方大意战败。此外,李牧虽限,却是攻势。今日敌军以守为攻,远不及当年之力。传令下去,不可为敌军所围,弓箭手为援,将士张翼攻之,以突进战车之后!” 传令兵急速跑开,匈奴骑兵陡然间调转马头,冒着箭雨冲入三阵之间,直捣后方步兵。 河南骑兵本想效法李牧围之,匈奴兵急奔而来阻止,不得不就地交战。 “放箭!!”申阳大喝。 河南弓弩手朝着突袭敌军齐射,漫天箭雨而下,匈奴兵或奋力拨开箭矢,仍旧疾奔,或以一跃下马,以马身挡箭,冲上前去。 身旁同胞不时惨死落马,终于冲入步兵阵中,便被众戟刺死。 匈奴势众,前赴后继而行,不畏生死之下,河南兵渐渐散开。 左贤王看在眼里,嘴角一阵邪笑,持弓在手,闭左眼瞄准战车上最左边将士。 “前方甲兵七刺而一调,便是由你指挥吧?!” 嗖—— 劲弓射出,那人被生生钉在战车之上,而弓箭已没入其身。 匈奴弓箭手亦弯弓射箭,有力的箭矢划破夜空,尽数落在步兵阵中。 “再攻之!”左贤王邪笑,论起劲弓扔入敌军之中。 河南兵三方遭创一时间方寸大乱。 申阳急皱眉头,正要询问韩信战法,头忽地被弓砸中。申阳试拉之,竟无法拉动至半满。 “韩大统领,这可是好?终究为匈奴寻到破绽。”申阳急道,面颊与脖子赤红,在寒夜中已觉周身激动的滚烫。 “莫慌,在下从未想过以一阵破敌。”韩信未见忧色,“变魏舒之阵!” “变魏舒之阵!”申阳高声重复。 传令兵下达其令,河南兵奋力击杀之余,听令急转阵型。 魏舒乃是晋国当年魏氏一族的大臣,亦是“魏献子”,与戎狄交战多在山地,战车为战不便,便毁车为行,以成前,前,后,左,右,五个互为照应的步兵阵势。更适合山地,小规模作战,打破晋地戎狄。 河南步兵瞬间散开,不再集合为战,待匈奴兵冒着弓箭冲进,前军联合左右翼,瞬间反包围,杀死敌军。匈奴有强硬者,掠进阵来,最前方步兵仍旧阻敌,左右翼联合后军,再次包围杀之,随即再恢复原阵。只留下沾染鲜血的匈奴尸体。 河南兵变魏舒之阵后散的大开,或防或攻,与匈奴兵短兵相接,缠斗一片,以至匈奴弓箭手不敢轻易放箭。 左贤王看的一愣,入魏地多日,他听过魏献子的战法。但只觉那是少兵交战之法,今日敌方竟然以此法抗击十余万大军... 不光步兵摆成魏舒之战,左贤王刚刚射死战车指挥,而余下二人却仍有条不紊带领战车阵前进,即便有三人皆死之时,后方辎重车亦有人上前代替。 “可将战法展示至此...真乃神人也。”左贤王不由赞叹,过去他以为韩信急攻便是送死,此刻看来,韩信有这个实力。若不是陈馀“送死”齐国,逼得韩信跟着齐动,再给韩信些时日,恐怕要变守势为攻势。 唯一值得左贤王庆幸的一点,便是交战的骑兵杀敌势猛,逼得惨活的河南骑兵借着弓箭手掩护,堪堪退回阵中。 左贤王看到此处又是一惊,弓箭手所射之地该是一处,才会凭借箭雨诛杀敌军。弓箭手极为重要,不可轻易更改目标。而敌军之法极其灵活,似是见机行事一般。 “不...绝非是见势为之!若为敌军所惑,与战场大计相悖,必将大乱。韩信...韩信该是早些便为将士演示战况,方有今日之举!”左贤王如此想着,惊惧到心寒,“此人之能许在远远在董翳之上,许是不输李牧...棘手!” “王上...” “闭嘴!”左贤王怒喝,“传令下去,无需突围,强弓正面射之!我军弓箭齐备,足以尽数射杀!” 传令兵再次跑开,左贤王不自觉低头长舒一口气,他见敌军并未携带太多盾牌。只听过秦国似有奇甲,河南兵的甲胄绝对无法当下他们的弓箭。 左贤王想到此处不由苦笑,代国,魏国一攻便克,当时还以为南人在李牧,蒙恬死后不堪一击。未成想,不到魏国疆土一半的河南国竟如此难以对付。 “此战若胜,本王便邀单于速攻秦国,不可让子婴有战后喘息之时...” 韩信见阵前,阵侧敌将撤退,瞬间猜到匈奴的意图。 “骑兵鹤翼阵,战车紧列阵前御敌,盾甲保卫王上!众将携辎重而行!”韩信叫道。 “骑兵...如韩大统领之意,传令下去!”申阳无心复述,此刻十足信赖韩信。 “诺!” 前车后车归于被迅速并排列于阵前,骑兵策马驮着辎重,改为左手持戟,从再次从两翼包围而去。 河南兵平日训练有素,变阵比匈奴兵快上些许。撤退的匈奴骑兵一贯嚣张,此刻被瞧不起的敌将追赶,心中不服至极。 “再变阵?攻过来?”左贤王眯眼,“也好,带骑兵归阵便让尔等皆被射穿。” 韩信耳中虽尽是剑矢撞击盾牌声,却不顾安危偷偷侧头观望局势。 “韩大统领小心!” 申阳躲在盾牌后叫道,却见韩信满面通红,极为兴奋。 “正是此时,远射辎重!”韩信喊罢,撤回申阳旁,“此战必胜!此计乃是子婴所授,武城之战!” 韩信说罢。角挂尖刀的耕牛红着大眼朝军阵奔来,血染白雪的残忍画面有浮现在脑海,惹得大统领一阵心悸。 河南兵虽厌恶韩信,见此情景亦知该如何行动。 匈奴骑兵已将河南骑兵远远在身后,弓箭手正欲射箭。却见河南骑兵撕开麻袋,取出一个个长块插在箭头上,拉圆弓弦,尽数射在匈奴阵中。 一箭未落,一箭又发,直至带来的辎重彻底被射光。 “此乃何物?” “躲开!” 匈奴大军不解,策马逃离辎重落点。有躲闪不及者被砸到,以为身死,却仅是被箭矢射伤。 “非石...是草团,报王上,此为草团!”大难不死的匈奴兵拔箭,朝着左贤王大笑。 左贤王猛然惊觉韩信的意图,面怒呆滞望着敌军。 “怪不得韩信未用投石车作战,他怕我军不列阵而战...”左贤王面色惨白,“他为的便死此事。” “王上何意?” 又不知者仍在发问,胯下的骏马却渐渐不受控制骚动,朝着草团靠近。 “冬日刚过,北方地上仍是枯草,但河南国之南非是如此!”左贤王彻悟道,“韩信...韩信与别国勾结,采再南之草以诱我军战马!” “可河南兵之马如何未为诱?”不解声传来。 “河南国与魏地接壤,粮草该无需再次运来。韩信却派人归河南运粮,想必是从别国所得,河南国战马平日所食便是嫩草!” 左贤王想通了种种古怪之处,但为时已晚。胯下驰骋战场的烈马,平日只食干草,面对嫩草以忍耐不住,不顾背上之上如何阻拦,疾奔向草团。 一时间阵型大乱,弓箭手已无力再反击河南兵,惊恐看着兵力不敌己方却杀气腾腾的敌军奔来。 长戈挥舞间,匈奴骑兵倒地。有跳马脱逃者,便被快步追上后刺死。刚刚还势均力敌的较量瞬间变成一面倒的追杀。 申阳趁此机会探出头来,瞪眼望着从未敢想象的场面。 匈奴溃败了... 十八路诸侯之一的翟王董翳投靠的匈奴溃败了。 韩信直喘粗气,“这方是本大统领成名之战!!” “诛杀敌军,一个不留!”申阳急忙重新上马叫道。 左贤王不敢再迟疑,身在阵中,只能舍弃啃食草料的坐骑,大步朝西北方向逃窜。未在草料旁,不畏死的属下跃下马背,将坐骑让给左贤王。 “王上,快跑!” “本王...本王定会为你报仇!” 左贤王忍痛接过缰绳,带着远离草料的众属下继续奔逃。 余下匈奴兵深知无法脱逃,为了给左贤王夺得时间,下马迎着河南兵的攻势冲来。 一面倒的斩杀,加上敌军主动“送死”,未至半个时辰,河南兵手腕酸痛,终将深夜寒冷之气染上血腥味。 “报王上!匈奴已尽数杀光!”众将士喘息下马,跪在申阳面前。 “好!好!”申阳扶着盾牌,以图稳定激动而颤抖的身形,“冒顿该仍在九州之外,无力驰援。今夜大宴全军将士,明日追杀匈奴残部,夺回魏代二地!” “王上圣明!”众将士尽数跪拜,虽是无力,声音仍旧洪亮。如此以少胜多,亦是他们可吹嘘一辈子的大事。 申阳松开盾牌,张着双臂,仰面朝天。 鼻间不是血腥味,而是心愿将成的味道。 今夜仅是开始,他相信有韩信在,魏代二地可得,常山之地可得,天下九州迟早归于己手。即便给韩信为将,他的大志亦定会实现。 “天下...为公!大道之行!” “为时尚早。”韩信最早恢复镇定,“匈奴兵力远不至此,今夜亦是左贤王求速战所致。若左贤王联合魏地匈奴兵,再召董翳不顾常山地回援。分出胜负还尚早。” 河南兵心虽不悦,但亦知此战是韩信之功,不再有所异议。 申阳忽觉失态,放下双手,轻咳缓解尴尬。 “匈奴马匹强劲,早已脱逃,我军无法追赶。”申阳叹息道。 “若分胜负便在今夜!”韩信伸手指着西北方向,“敢问王上,此想是何地势。” “该是群山。”申阳思索回道,“魏地山虽非甚高,然其形各异,连而成片。” 韩信会意一笑,“看来左贤王非是溃逃,而是战心不死。群山难行,本该东北而行相求董翳才对。若非有伏兵在山中,便是左贤王欲引我等前去。” “可若有伏兵,大战之后,我军力竭,如何可胜之?”申阳虽信任韩信,仍是难以想象。 “子婴可做成之事,在下亦可做到。斥候急行,大军缓行,整理弓弩。左贤王定会在山中静待我军。”韩信语气凿凿。 “可...本王仍觉不妥。” 申阳面色难看,还未尽情享受大胜后的欣喜,畏惧再进军弄巧成拙,功亏一篑。 此战,韩信为了让匈奴不分兵,未用投石车之流。若山地交战,便是想用,也不能用了。山地虽限制了匈奴的骑兵,但论单兵为战,以及对魏地地形的熟悉,此刻的河南兵皆比不过匈奴兵。 天时,地利,人和。申阳未看到任何一处优势。 “兵者诡道也,以奇为上,不可拘泥。此前种种怪事,皆是左贤王阴谋所致。匈奴想大胜我军,今夜战败,必思气恼而思报复。此心不利将兵,此为大忌。便是我军可胜之处。若胜,便可取魏代二地。” “兵已至曲阳,迟早会驱逐匈奴。到时亦凭汾水拒守,即便无二地,战至此势亦好。”申阳说道。 将士连连点头,韩信无奈叹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战数次变阵,已将将士之战意耗尽。恐是难以再主动出击了。 申阳目带歉意,朝着韩信微微点头。正欲开口下归城之令,东北方向倏然火光四起。 河南兵抬手,正欲列阵,忽觉“敌方”将领有些熟悉。 “郦商统领?!” 一将士认出了来者,喜叫出声。 马上的郦商面容焦急,领着众骑兵本来,见匈奴尸骸遍地,面色稍稍缓和。 众将士睁目以对,迎接郦商赶来。 郦商行至不远处,拱手朝申阳,韩信施礼,“早听斥候有言,王上已与匈奴交战,特快马赶来,未料到竟已大胜。” “郦统领有心了。”申阳连忙扶起郦商,“统领今夜至此,可是已攻下常山地?董翳军如何?蒯先生如何未归?” 韩信紧盯郦商,生怕蒯通出了事。 “蒯先生领兵亦是后撤回魏地。陈馀已死,董翳正欲齐国田横僵持,争夺常山地。”郦商回道。 “齐人战后又战,该非是董翳之敌手。郦统领此刻撤回,恐尽归董翳。”申阳皱眉道,“到时,董翳归来,我军东西受敌。” “不会。”郦商摇头,“燕王臧荼插手其中,相助田横。蒯先生欲得渔翁之利,亦不欲分董翳之心。” “臧荼与匈奴为敌?”申阳有些吃惊,冒顿就在燕国北面,臧荼胆子过大了些。 “他该是‘投了’项羽。”郦商回道,“想必在臧荼心中,还是项羽更强些。”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反制 韩信正愁申阳不欲再战,眼见郦商前来,心道天助我也。 “王上,郦统领所将骑兵,不输于匈奴。今夜必可斩左贤王于马下。”韩信趁势急道。 申阳知晓郦商之能,见所驰援之兵战意正盛,亦不愿错失了良机。 “如此亦好。郦统领本是魏人,熟知地势,当不会为匈奴所伏。” 全军借着月色,迅速整理地上,敌军身上的残箭,收归箭囊。匈奴身上仅是皮甲,箭头还可再次使用,河南兵尸身上之箭,箭尖已顿已毁,拔出亦是无用。 二军合一,舍弃战车,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逼近西北群山。 “若全速进军,一个时辰余便可至群山,如此需近两个时辰。”郦商正色说道,不用韩信解释,便知此战的利害,“行半个时辰,当遇一炭色之山;再行半舍,可遇一水北之山,其山生赤色之草;再行,则遇旷地,一山高处其间...群山怪异,有坡似水牛,峰如兽首,峦如凤凰。乱山杂然其间,若急近,当提防匈奴四面偷袭。” 郦商凭借记忆,一股脑将所记尽数告知韩信。一旁的申阳,听得渐渐心惊。 “幸赖有郦统领归来,不然我军难以为敌。”申阳窃喜道。 韩信暗笑不语,平地作战大胜,申阳信服却转而怀疑山地。或许他日,他与南方楚越交战,申阳还会担忧水战。 罢了,今日便让申阳多开开眼界。 夜幕笼罩下,脚步声与马蹄之声极为有节奏,平地使然,声音仅是传出而未有回声。 众将士的体力在不紧不徐的进程中逐渐恢复,战意亦慢慢燃起。 郦商目不转睛向前,望了长时间的路,眼睛愈发酸涩。揉眼间,郦商扭着脖子,忽见韩信坐于马上闭目眼神。 “亦好,很快便有一场大战等待大统领。”郦商轻笑道,再次扭头带路。 武桓城外的异族尸身已让郦商对身旁之人格外信赖。 “还需几时可至?”申阳问道,行军渐近,一颗松懈的心不由再次紧绷。 “王上莫急,见山廓便至群山,我军再步兵变阵上前,一切皆非晚。”郦商安抚道。 申阳干笑几声点头,有此二人在旁,当无需他费力。即便交战,他只需躲在军中,以稳定军心便好。 “此番若退匈奴,郦统领便可迎广野君至此。到时,有广野君相助,未尝不可与再攻秦国。”申阳奉承道。 “王上过誉了。”郦商摇头,“家兄蓝田关相谈输于子婴。子婴诡计多端,若论攻秦,还需靠韩大统领。” “前番之事,本王亦有耳闻,仅是子婴可拿出上佳美玉罢了。”申阳毫不在乎,“何况,子婴若当真心计甚深,便不会为蒯先生所算计,夫人与灵焚皆背秦而去。” “这...哈哈哈。” 此事列国早早便知,饶是如此,申阳再提此事,二人还是忍不住嘲笑。 “不对!!”韩信忽睁双眼大喝,扭头四顾旷野。 “大统领,何处不妥?”郦商凑近问道。 韩信揉搓眼皮,终于在天边发觉到了异常。 “郦统领曾言行军两个时辰便可,为何仍是不见群山?!”韩信心中惊急,语气不善。 “在下所记不会有错。何况我军沿匈奴马蹄迹而来。许是...大军疲乏,延误些时辰。”郦商皱眉道,此刻被韩信发问,亦察觉到行军之时似是太久了。 照理说,他们该在山中才对... “难道...” 郦商顺着韩信的目光望去,天边隐隐被黑色堵住,似是一层层的高山。 “郦统领曾言,有一高山处于旷地之间,为何不见踪迹?”申阳还未想清楚。 “撤,撤军!!”韩信调转马头吼道。 “撤军?”申阳搞不清楚,“我军行进两个时辰,未见敌军,为何...” 身后将士皆是一头雾水,不等众人听命。大军身后,响彻夜色的马蹄声骤起,箭雨齐下,河南步兵哀嚎上前躲闪。 “韩信!你输了!!今日不论你带了多少人马,皆要葬身于此!!” 左贤王手中弓弦拉满,不断射出箭支。 战败休整过的匈奴骑兵,精神饱满,将敌军当成猎物般追逐射击。 突然出现在敌后,面目狰狞,口中叫嚷着河南兵听不懂之言,步卒一时间无从防备,只得逃窜。 河南大军本是骑兵在前,遇敌亦有回旋,对抗的余地,但行进途中骑兵在下,被慌乱的步兵所隔,无法回头再战。 “何以至此?!匈奴如何会限于大军之后?!”申阳惊慌失措,嘴中不断发问。 “我军当在山中,马蹄痕迹是匈奴向前刻意所留,左贤王...已将前端群山挖平。”郦商扼腕叹息,后悔早未识破。 “挖...挖平?难道左贤王早知前番会战败?”申阳回望大军身后正酣畅射杀的左贤王,怯意丛生。 “大军军阵不利,不可交战。全军速进,山中御敌!!”韩信吼道。 “入山,速速入山!” 申阳高声附和,此刻之声已有回音,众人心知群山不远,冒着箭雨,拼命奔逃。 不至半刻,一磨盘形状的山峦近在眼前。 骑兵下马,顺着山道边逃命,边提防着山中可能出现的匈奴伏兵。而身后,前战存活下来的步兵已损耗大半... 待到全部大军上山,一路上的战意似被一瓢水泼过,只能借着陡峭的山石,与半青半黄的枯枝偷望山下的追兵。 一个个黑色的轮廓,密布在山脚下。 匈奴兵持短矛插着河南兵尸身,挥舞着手臂叫喊挑衅。 申阳看在眼里,又怒又惧,路上还对郦商存感激之心,而今只能心中埋怨为何此刻出现。 郦商若不来,大军便不会追赶,亦不会中了匈奴的诡计。 “报!”巡逻山中一圈的兵士跑回,“山中并无伏兵,但...此山皆为匈奴所围。” 兵士咬牙回报过后,不忘怒瞪韩信一眼,将徒劳行军,终被算计的过失全推在韩信身上。 “下去吧。”申阳背倚山石,无力挥手,“呵...匈奴夜间求战,战败后,料到我军星夜追赶而误时辰,早早挖山,引诱我军大入重围。看来,前番血战,无论胜负,匈奴左贤王皆有后手,绝非等闲之辈。” 申阳早些时候猜到回事这种类似的状况,当时并无对策,才极力阻止韩信。如今“梦想成真”,申阳彻底绝望。 郦商见韩信身处窘境,解围道,“在下此刻想来,当如王上所言。然匈奴非是挖平群山,尽是引我军行无山之路,再...夷平数个小山罢了。” “呵呵...有何区别?仍是被困山中。”申阳苦笑,“北方之山隔绝水源,无后援可补。若是山间对敌,本王信韩大统领有法可胜敌军。可以孤山上攻下,绝无胜算。” 申阳自以为落入必死之局,渐而不顾军心,口误遮拦。 “王上多虑了。”沉默许久的韩信开口。 申阳,郦商以及周围将士齐齐看过来,等待着韩信的奇谋。 “而今看来,左贤王定有围杀我军之法,仅是不欲徒劳杀伐,欲看我军饿死山中,以儆别国。不会给我军留半分余地。”韩信分析道。 申阳被噎到不轻,还以为有活路,原来是劝他等死。 “当真无计可施?!”郦商皱眉问道,看韩信的脸色,倒不像深知必死之人。 “此间无计。”韩信抱肩摇头,山下的叫嚷弄的他心烦意乱。 身旁将士顿时心冷如冰,韩信在他们心中是不臣之将,欲杀之,但不得不承认韩信的能力。韩信若无法,那便是真的只能等死了。 “定有活路!”郦商心有不甘,“韩大统领虽熟兵略,却是一人之谋。魏王假攻秦连克秦地数十城,直至襄阳。韩大统领不若思虑,若是旁人身陷此地该当如何?” 郦商亦无他计,只能将希望尽数压在韩信身上。 “连克数十城?有何可言?”韩信蹲在地上,伸手划着纵横棋盘,“秦地流传一种弈棋,据说是子婴所制。双方兵力等同,以战车,骑兵,兵卒...为子,城池,山脉便是纵横交点。 即便秦国城池众多,起子便弱于西魏,魏王假只需调动棋子或大开大合,大得胜势,或蚕食秦地,逼近中宫。算不得本事。行军如棋,即便将领所行之路不同,其内在之因皆同。何况与魏王假‘弈棋’之人乃是不懂兵法的陈平,二人下了一盘烂棋罢了。魏假亦是一招棋差,偏偏要去寻魏辙,终究满盘皆输。 换做魏王假来此,亦非会有别谋。” 身处死地仍能大谈兵法,郦商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夸耀这个大统领。 “依大统领之言,我军之势改叫何名?”郦商随口问道。 “该叫...困毙吧?” 【“唉~困毙!本典客胜了,哈哈...” 华山之上,荀晋终于摸透了下棋的窍门,摇头晃脑朝着对面的王周示威。 “未必胜了,在下还会后招。”王周趴在棋盘边,皱眉深思。 “还有何可胜?你这‘将’脱离本位,被‘马’隔在此处,左亦不得,下亦不得。”荀晋摆弄手指笑道,“不动之将可是会粮草不济,饿死的。” “在下不动将,动马。”王周说着,调回己方之马回援,以图破解死局。 “啧啧~无用的。”荀晋亦调马,二马成‘日’字相连,“单马岂能破连马?本典客大可先杀单马再困毙之!” “那便试试。” 荀晋猖狂一笑,二人你来我往,在将不远处缠斗。 】 磨盘形山下,匈奴已杀敌方之马,生火烤制为食。连月来的谋划终于有了成效,此番烤炙既当填饱肚,又可为必胜之势庆贺。 香气缓缓飘到山上,夜间受寒的河南兵问道肉香,饥寒交迫,不愿再做无畏的挣扎,不由的想要自杀逃避。 咕咕—— 郦商的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 “大统领...莫非我军...唉,以匈奴之残暴,定会趁我军彻底无力之时攻山。与其蒙羞而死,不若...” “该至此地才对。”韩信掐着手指估算时间,顺便打断郦商的短见之言。 “该至?何人?”郦商挺身激动道,眼珠微转,才发觉周围少了一个人,“可是柴武统领?!柴武统领可是归河南地搬救兵?” “非是,柴统领归国押运粮草。” 见郦商双眼无神,韩信不再卖关子,“然,柴武统领与英布曾在项羽帐下一同征战过,依蒯先生所言,若柴统领回撤,英布势必以为我军受阻。以英布不甘静处之性,必会派仅存兵士驰援,不为建功只为...杀伐!” 话音未落,吃食正酣的匈奴背后远处,马蹄声与火光骤起。 “喂——上山之人可还有气?!九江王英布,前来解围!!” 申阳,郦商以及河南众将士齐齐起身,往日行径不堪的英布粗犷不堪之声,在此时听来格外悦耳。 左贤王手中的半熟马肉在惊颤中掉落于地,这声高吼在左贤王看来不该是南人所喊,绝对不输骁勇残暴的匈奴猛士。 “九江王...英布?”左贤王转身,见援兵不多,却如临大敌。 “还活着!再不解围便饿死此地了!”郦商手捂成斗,大吼。 “哈哈哈!好!本王便让匈奴见识一番九江将士之勇,南方越人之骑术!!上!”英布铁剑一指,昔日的众大盗将领,如见肉之狼狂袭而上。毫不整齐的行进攻势,直冲成片匈奴大军。 一旁的柴武面色正与英布相反,格外平静。 “匈奴该疑援军如此之少,不会贸然全军压上。但切记,不可惹恼匈奴,否则大计不成。”柴武淡定提醒道。 “本王可不敢担保。”英布狂妄一笑,目带杀气,“吴芮老儿欺人太甚,本王之将早已忍耐不住,此番交战,不论生死杀个痛快。” “你...” “哈哈...无妨。”英布手肘顶了顶柴武,“昔日作战,皆是柴武统领为本王收尾,此次亦可如此。” “真是受不了你。”柴武释然一骂。 九江骑兵冲入敌阵,匈奴兵匆忙上马应敌。 二骑交锋,短矛与提剑相撞而来。九江兵毫不躲闪,朝着短矛砍下。 铛—— 匈奴短矛应声而断,铁剑之势似毫不减弱,继续挥向匈奴兵。皮甲,兽皮,人之骨肉...一击皆斩。 匈奴兵半截身子落马,还在喷血的残骸被惊马带至远方... “杀个痛快!”九江兵高举染血铁剑狂吼。 “上!匈奴将士有何所惧!”左贤王不甘气势被压制,吼道。 本自诩骑术精湛,不愿人数取胜的匈奴骑兵纷纷扔下未啃干净的肉块,上马奔向九江兵。 英布所带兵力不多,渐渐被匈奴骑兵包围。 九江骑兵为节省力气杀敌,交锋之时干脆不顾敌方兵刃,铁剑朝敌军胸膛,脖脑猛砍。 铛—— 一匈奴兵短矛刺中铁甲,惊疑间,剑光闪过,头颅滚落在地。 聪明的匈奴兵短矛直刺敌方手臂,脖子等无甲可覆之处,未料到九江兵丝毫不躲闪,冒着矛尖劈砍敌军。 战衣周身染血,分不清是敌军还是己身之血。巅峰马术,与野兽厮杀对决之下,每一九江骑兵倒下,便有至少四名匈奴兵身死。 山上的郦商看的无法移开眼睛,口中喃喃,“岂有此理,骑兵岂能如此为战?!” “如此亦好。”韩信淡淡道,“左贤王见识了我军攻城,我军守敌,总归是凭借阵仗为战。总该让这群人见识下单兵之能。放眼诸国,能如此为战者,唯有九江。” 左贤王擦干嘴角,咽着口水,不敢相信面前之敌,与董翳居然同属南人之列。 “甚是骁勇,兵刃亦是精良。”左贤王已下决心,匈奴当改兵刃,亦不想再让面前之地尽夺锐气,“尽数杀去,今夜不食马肉,食人肉!” 英布见围山匈奴兵,十有九成欲上马奔来,心知还是惹恼了他们。 “啧啧...看来还需柴武统领...”英布正要叫柴武,却发觉柴武已不再身旁,“呵...够快,不输于当年。” 九江骑兵厮杀正酣,英布未下令撤兵,只身策马遁与黑夜之中。 匈奴骑兵一拥而上,短矛齐刺而出,九江兵尽数被杀戮在地。人已死,持剑的手却仍抽搐般晃动铁剑。 “追上去,一个不留!”誓要争回气势的左贤王大吼。 突然间,匈奴座下之马似是被什么东西惊吓,抬蹄乱跑。 咚——咚—— 大地不知为何微颤,匈奴兵慌乱不知如何自处。 左贤王扭头目瞪山身,知晓定是韩信昔日的谋划。 “左贤王入魏地,当已深知九州之事。”韩信起身大笑,“当年大禹治水,分天下为九州。而...河南国之地,名为‘豫州’!带象之豫!” “糟了...” 震动之声愈近,黑暗中长鼻大耳,匈奴从未见过的怪物出现在眼前。 “上吧!!” 柴武挥手见,怪物塌地而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互谋 匈奴将韩信一行堵在山上,面对怪兽来袭,韩信等人完全不必躲闪,静倚山身,观望山下的巨兽踏人。 “早在大禹之时,豫州之人便掌控象之术。今日便让这群蛮夷涨涨见识。”申阳咧嘴笑道。 山下巨象嘶鸣,匈奴马匹彻底不受控制,四蹄飞奔逃命。奈何此处山峦众多,群山之间仅有小道可行。两马,多马时有相撞,将背上之人甩在地上后再次逃命。 象背之上,英布昔日招揽而来的越人兵,正搭弓上箭,即便象身颠簸,亦能稳稳射在敌军身上,透体而过。 一如不久前,匈奴兵射杀河南兵一般。 小路渐被堵死,唯一可逃亡的南面,被英布,柴武的巨象阻拦。不忍溃逃的匈奴兵手持弯刀,短矛急冲而来。转瞬间便被身披甲胄的巨响踏在脚下,碾成肉泥。 偶有被刺到而怒的巨象,长鼻卷起敌军,猛掷于地,连骨带肉摔个粉碎。 长鼻挥扫间,一向以灵动著称的匈奴大军,不堪一击。 “以嫩草诱匈奴之马,仅如子婴武城之法一般,并不高明。然此刻以象攻敌之计,远超子婴!”韩信抱肩笑看山下。 【“等等,本典客走错一步,悔棋,悔棋!”荀晋急道,伸手便要挪动棋子。 “落子无悔,吃!”王周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象眼上的马吃掉,“典客真是大意,再精湛的连环马,亦不能走到此位。” 荀晋哭丧着脸,只能止损,以另一马换掉那匹象。但胜机稍纵即逝,棋子互搏十余来回后,荀晋输掉棋局。 “唉,算了算了!” 荀晋起身让出位置抱怨,“象乃是河南国之物,如何在此‘秦棋’之中?还有这‘相’,丞相如何与‘象’同能?竟比马行更快?” “在下知晓典客心有不服,改日再战吧。”王周轻笑,亦将位置让给旁人。 】 巨象阵在匈奴以命换势的进攻下,终于被撕开一条口子,残存的匈奴兵,趁机亡命奔逃,然仅是极为微小的残兵,英布与柴武懒得理会。 左贤王与另一群残兵重归烤马肉的火堆旁,拾起近乎成炭的肉,大口撕咬。 “大局已定!此番围山之兵,较武桓城外多些,恐是冒顿调来的援兵吧?”韩信迈步下山,踢飞左贤王嘴边之肉,“你们...败了!” “败了?呵...对。”左贤王擦干嘴角油渍,抬头笑看韩信,“以众军攻寡军,若本王兵分数路,尔等定无计可施。可叹,本王以为必胜之局,念着一战大胜,以儆诸侯,终归是被算计了。” “大胜之局而败,本大统领亦曾身经,败给子婴之手。你无需气恼。”韩信说道,语气平静,不带战胜者的嘲讽。 若非是从武城学来些东西,在武桓城外,面对异常擅长阵法变动的左贤王,韩信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哈哈,有趣。本王今日战败,阁下昔日败于子婴,子婴在翟地又败在我军之手。真不知若皆是全盛之时,我等三人,何人会更胜一筹?”左贤王笑道。 “此已非是阁下当思之事,冒顿该在漠北静养多年了。倒是可派人南下,静看本大统领与子婴中,何人可取九州。”韩信正色道,“阁下犯九州,残杀苍生,今日难逃一死。” “本王知晓~” 身经近乎伤及元气的大败,左贤王深知面见冒顿,亦无法全身而退。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相信漠北只要有冒顿单于在,一切皆可重头再来。 左贤王伸手入怀,韩信下意识退后拔剑防备。却见左贤王仅是从怀中掏出一皮囊,抬于嘴边痛饮。 “咕咚——哗——呸!” 左贤王吐出浊酒,呲牙叫苦,“呵...那日饮至烂醉,忘问子婴秦地之酒如何炼制。本王本该随单于攻东胡,念其此酒,方同董翳东进代魏之地。奈何不得其法,难饮至极。” 左贤王被呛的眼蒙泪水,“子婴那日至魏地,本王本想将炼成之酒送与子婴,到头来,仅能送些马粪了。但愿秦王,可知如何施用。魏地之民亦非受子婴所托而杀,全当还昔日秦酒之情...” 擦泪之间,仅与子婴相处的两次场面再现眼前。 “真是个有趣之人,那日子婴所带人马与送死无异,却敢主动求战。单于所征别国,无一国君是也。” 噗—— 左贤王口中之言戛然而止,口吐鲜血,倒于火堆旁。 韩信惊忙回身,正见英布阴沉面庞,手持透体铁剑。 “死到临头废话真多!”英布骂道,“以此人之能,定可察觉子婴攻伐巴蜀,却不趁机攻秦。害的本王前番血战毫无所得!” 英布拔出提剑,随手放在身上擦拭,“大统领不必可怜此人,若非他对子婴留情,秦地该早已四分五裂。” 韩信怒瞪英布,却未呵责,知晓此人性格一贯如此。 “杀光残余,将此人尸身...送至秦地。” “正合我意,杀!” “下卦十三,夬卦,上泽下天。下五阳进,一阴固守于上,时日无多,必将变为乾卦,六爻皆为阳,利攻伐。夬卦迅猛,一战可定成败,敌首亦身死。” 书房之内,一身黑色锦衣的莫负,看着几案上的卦象恭敬分析。 子婴面色黯然,心不在焉的玩弄着酒爵。 左贤王与韩信之战,无论哪一方胜,子婴皆不觉奇怪。韩信若死,他会感叹豪杰辞世,而左贤王身死,他并无惋惜,毕竟此时的匈奴之中,不乏能人,不然亦不会仅能凭冒顿一人,压制汉朝近八十年。 但真心叹息失去了一个特别的朋友... 还是在知晓灵焚身死之后。 “王上?” 莫负小手在子婴面前摆动,终于将沉思中的子婴叫醒。 “何事?”子婴轻轻拨开小手。 “王上可是悔未趁机出兵魏地,否则趁双方交战,大秦定可坐收渔翁之利。”莫负问道。 “魏地已荒,得而无用。董翳若身死魏地,翟地自归大秦。此烂摊交于韩信便是,待大秦今岁五谷大收,不愁人心不附。”子婴丢开酒爵,看向一旁的尉缭,“尉缭先生可将秦徒派往燕楚二地?” “此番派遣皆是昔日能者,定可无虞以成君命。”尉缭点头。 大秦虽无力大战,却不可座管局势不理。秦徒正是为此时而备。” 莫负长长叹息,嘟嘴摆弄手指,“他日,巴蜀,雍翟塞,衡山为大秦之地;燕国,三齐,楚地为项羽之地;代,西魏,南阳为韩信之地。九江归于梅鋗;任嚣,赵佗控岭南;驺氏二人居东南...天下如此纷乱,王上若想一一平之,不知要打至何年?其间如有一方起势,合兵诸国,已成大敌,王上又如何应付?” 子婴想到战事亦觉头疼,楚汉之争整整打了四年,若想必胜,该养精蓄锐,凭借函谷之利,出关一战定天下。 但数年间,若攻不到齐地,不知采薇如何处之。若再为墨楚所惑,恐怕战场之上,刀兵相见亦是有时... “他日若缓攻,奇法无数。若欲早日一统天下,则需立一势强而不得人心之敌,待二分天下,一举灭之。项羽正是此人,秦王派人前往燕楚之地,正为急攻。”尉缭为莫负解释道。 “可韩信呢?他可大战胜匈奴,未必会败给项羽。”莫负急问道。 尉缭面色微变,偷看向子婴。见子婴不为此言所动,不免心觉怪异。 往日的持戟郎称霸一方,成了他与子婴之间的忌讳。 有些事情,还是早早说清楚为好。 “鸣雌侯?”尉缭堆起笑容,欲支开莫负,“辛家的小姑娘今日似寻鸣雌侯游玩。” “辛追?”莫负嘟嘴摇头,“太小了,本侯不去。” “去后宫陪二位夫人吧。”子婴开口道,心知薄夫人最得人心,莫负昔日便总偷偷遛进后宫。莫负身份与年龄在群臣中格外独特,子婴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个侯爷擅闯后宫之举。 “好!”莫负求之不得,一口应下,“本侯还要为大公子取名。” 莫负施礼过后,推门而出。 “唉,终究是小女娃,提到旁事,便不顾大事。”尉缭笑叹道。 “尉缭先生是欲与寡人相商韩信一事吧?”子婴懒得绕圈子,直言道。 “正是。”尉缭应下,笑道,“秦王之谋皆在项,而非在韩。难道认定韩信不可成大事?终为项羽所灭?” 尉缭极为看中这个弟子,若莫负所测不错,他日必名动天下,但在子婴眼中却好似不足为惧。 “锋芒毕露,慧极必伤。项羽不攻占九江之梅鋗,想必为范增所劝,忍下开罪越人之念。此时,韩信之名若出,我若是项羽必攻韩信以泄怒气。”子婴摇头。 “此为不得已之举,一如秦王攻巴蜀。”尉缭为弟子解围,“何况,秦王此行派人至楚,乃是下定决心以让项羽与越人生隙。此计若成,韩信之危亦解。” “此为其一。”子婴仍旧面不改色,“韩信敢收英布为己用,正如养猛虎为宠,必为牙爪所伤。” “韩信岂会不知?蒯通岂会不知?虽是猛虎,仅需提防,未尝不可一用。”尉缭毫不相让。 子婴注视尉缭,张嘴半开,似有一事欲言,终究忍下。 “秦王安心,老夫身在秦地不会助韩信,秦若东出,老夫亦不会出谋划策。料定韩信不会轻易覆灭,必大夺天下。”尉缭信誓旦旦,捋须而笑。 “敢赌否?”子婴挑眉道。 “有何不敢?”尉缭信心满怀。 “好!寡人便赌一岁之内,韩信性命堪危。若寡人胜了,劳烦尉缭先生劝回章邯再助大秦。以尉缭先生之能,必知章邯身在何地。”子婴说道。 “此事不难。”尉缭点头,“然秦王有李信,陈豨,陈贺为将,何苦求章邯?” “仅是李信罢了。”子婴忧色上面,“衡山国须毋杀东陵侯,必有所谋,而昔日须毋似与刘邦有旧交。刘邦若未死在巴蜀,只需在别国露面,传信至秦,陈贺等人必反出秦地。便是留秦之人,亦心怀别谋。陈豨在田荣死后归秦,近日之举虽可谓尽忠,寡人却觉陈豨另有所谋...” 子婴本不心疑陈豨,也思索过是否是如今陈豨率大军在外而生此心。但今日每每想到陈豨,即便克制,那种惊惧感仍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很怪,知晓陈豨私自领兵还未有过,不知为何。 “呵...尉缭先生该是以为寡人犯了君主猜忌臣下之旧病。”见尉缭皱眉,子婴自嘲道。 “不!秦王若当真有此顾虑,倒真有一种可能。”尉缭正色道,“陈氏与那位之渊源颇深。当下之局,还未可联合。他日秦王必要提防。” “哦?”子婴知晓尉缭所言之人是谁,但若真如此,此局过大了些,燕国的那位恐怕亦在此局之中。 “此时思虑还尚早,韩信若在,秦王可不好走到那一步。”尉缭似安抚似自得道。 “无妨,燕地秦徒定可察觉那人怪异之处,寡人自会知晓。”子婴道。 二人之间忌讳已挑明,分析别事,格外心有灵犀。 “不知秦王所派二地之秦徒,哪一方更早发难?”尉缭问道。 “皆动!寡人要让墨楚无法安居于齐!”子婴目眺东方,“荀晋亦该受够了华山,楚地一事还需派他亲自前去。” ...... 十数日后,楚国,彭城。 荀晋缩着脖子低头,处于大殿之中。头前便是项羽,范增在身旁紧盯,每一处毛发,似被周围气氛震到发颤。 “陈平!坑老子!” 荀晋心中暗骂,十数日前陈平跋涉至华山,亲自“请”他下山,将功折罪之景还历历在目。 【“荀典客身在此地受苦了。王上开恩,有一事交于荀典客,若有所成,此前种种,王上皆不计较。”陈平朝着荀晋拱手。 “陈大夫多礼了。”荀晋激动的气息不稳,连连扶起陈平,“王上所托想必是大事,不然便随意交于庸人。王上既信在下,即是刀山火海,在下万死不辞。” 荀晋说着,还趁机目挑王周。 “哼。”王周心觉无聊,不予理会。 陈平脸上坏笑再也隐藏不住,“荀典客无惧便好,王上交代之事乃是...出使楚国。” 】 “死陈平!本典客若能安然归秦,再从你嘴中接令,老子便不姓荀!” 荀晋心中狂骂,只因此次不只是出使,还要挑唆项羽与群臣,与送死无异。 “尔便是子婴使臣?”范增率先开口。 “正...正是。”荀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抬头,双手胡乱抓着下衣。 “哼,真不知子婴有多恨阁下,霸王已誓杀子婴,仍派尔前来。”司马龙苴一副看好戏的笑容。 “抬起头来!”项羽大喝。 荀晋忍着恐惧抬头,额头上的汗珠顺势流到嘴中,引得朝堂上众人真真哄笑。 “若是有求与本霸王,未尝不可一商。”项羽声音洪亮,一副贵族做派,“说吧,此行有何事?想同攻韩信,还是从楚地解粮?” 荀晋虽是恐惧,大庭广众之下被嘲讽,不免心生怒气。 尔等是忠臣贵族,老子亦是,数百千年,智伯掌权晋国时,楚国人还得求智伯莫要攻楚! “皆非是!”荀晋擦干汗珠叫道,“在下此行目的有二。其一乃是来为家族之事,为荀氏一族向楚国讨要说个说法!” 朝堂众人见荀晋变了态度,皆在暗暗讥讽装腔作势。 范增却瞬间反应过来,来者不善! “楚国,荀氏...此人未那一事而来?!找死!”范增心生杀意。 “智伯之后数百年前逃至秦地,改名为荀。若讨说法,当需寻三晋后人。与楚国何干?胡言乱语,叉出去杀之!”范增喝道,眼神示意钟离眛。 项羽心觉范增此言有理,见荀晋刚刚之貌极为不堪,已认定是个小人。懒得再听后言。 “走!” 钟离眛暗觉其中有古怪,抓住荀晋后衣襟强拖至殿口。 “你...你们...项羽!你身居霸王位便不过亲族!此乃小人行径,算不得贵族!老子死于此地,不甘!”荀晋仰面叫道。 “且慢!放开此人,由他说来。” 项羽最忌讳旁人非议他的名声,皱眉叫道。 钟离眛无奈只得放手,任由荀晋跌倒于地。 “咳咳...无礼之徒!”荀晋起身整理衣襟,刚历经生死,此刻无所顾忌,挺身直视项羽。 “在下敢问霸王可有一兄,名为项猷?数月前,可将与一荀氏女成婚,而为旁人所阻?”荀晋说道,余光之中范增目光阴毒。 “确有此事。”项羽点头,“不过,家兄未成婚之由似是荀氏女行径不堪,非是良配。项氏之举并无不妥。” “胡言!我荀氏乃是百年望族,分明是有人刻意诬陷!”荀晋眼瞥范增,“有人听闻‘秦晋之好’,知晓智氏后人逃往秦地,畏惧荀氏女与大秦有干,便出此毒计,污蔑名节,以拆璧人!” 第三百四十章 绝处险计 范增气中带恼,此事还是陈平当时出给他的计策,而今陈平至秦,反倒将此事告知旁人,再来对付他。 简直无赖! “韩赵魏三族杀虽大肆杀戮在下先祖,然智伯长子逃至郑国,次子逃至秦国。郑国后为韩城所灭,先祖畏惧韩人重算旧账,迁至楚地,有何不可?!”荀晋陡然一喝,目瞪范增。 荀晋见周围无声,自以为气势压制住群臣,但在众人眼中,却只当他在发疯。 “阁下欲如何?”项羽手拄脑袋问道,显然没有面对面前之人的经验。 “此事简单,还荀氏女清白,项猷再以诸侯成婚之礼迎娶!否则,项氏便是与荀氏一族为敌!”荀晋挺直腰身,力求气势不输项羽。 “原来如此。但...家兄早已迎娶阁下族人,名节一事亦不再流传。”项羽笑道,“阁下多心了。” “已...已迎娶?!” 荀晋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此事。来楚之前,陈平没告诉他这些。他可是要先以此,重新揭开项羽和范增之间的不和。才有可能让项羽不听范增之言,大肆攻伐越人,以树大敌,损耗国力。 第一步失败了,如何有第二步... “哼,蠢货!”范增不屑冷哼,“当真以为此事可挑拨老夫与羽儿?老夫只是不想重提旧事罢了。” “这...”荀晋脑中一团乱麻,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已派不上用场。 “阁下该有是第二事,速速说来。”钟离眛催促道。 “第二事...未有第二事,是...是在下数错...数错。”荀晋气势尽消,强行堆笑。 “两件事,皆可数错?” “可是秦地苦寒,冻至痴傻?” 群臣轰然嘲笑,捧腹对荀晋指指点点。 荀晋并未感觉嘈杂的笑声刺耳,反倒想让笑声再持续些。嘲笑声一停,恐怕便是他的死期... 呲牙翻遍脑子想着应对脱身之法,“糟了,还是想不到...早知如此,该让王周来此。” 笑声渐散,一男子缓步行至荀晋面前。 “倘若在下所料不错,这第二件,恐是让霸王不听范增先生之言,大军西进九江地吧?” “非是!非是!王上安居秦地,无力理会他国之事!” 荀晋抬头驳斥,瞳孔微缩,竟感觉面前之人在何处见过一般。 “吕...马童?!”荀晋惊呼出声。 “哈哈...非是家弟。”吕臣面露邪笑,“不过,见阁下之面色,在下方才猜测该是无误。家弟数月来之信,亦是无误!” 荀晋双拳紧握,“吕马童果真通敌...” “阁下此言差矣。”项羽笑道,“弟当从兄,吕马童亦识大局,不欲随子婴与本霸王为敌,一同身死罢了。阁下若背秦投楚,他日官爵不会输于吕马童。” 范增暗暗叹气,荀晋如此不堪,项羽仍欲大赏,仅是看中荀氏为当年的贵族。贵族至上之念,非是一朝一夕可改。 “还不拜谢霸王?” “以阁下之能,在秦仅为典客,有何可迟疑?” 群臣叫嚣道。 荀晋低下头,面色阴沉,闭口不言。 “看来阁下是在忧虑名声。无妨,大楚终会再踏入秦地,阁下到时再投亦不迟。此番阁下归秦,亦可如吕马童一般,告知子婴密谋。本霸王自会守信。”项羽挺身道。 荀晋左右偷瞥群臣,面色复杂。搞不清陈平为何故意隐瞒一些事,子婴昔日为何对吕马童传信之举视而不见...真的想让他死在此地? 谋楚一事事关重大,该不会如此... 或许亦是觉此事胜算不大,随意派人试之?成则大赚,不成,一无关紧要之人身死,倒也不亏。 “壮士?” 项羽见荀晋长久不语叫道,打断荀晋的思路。 “子婴在楚营之时,便知无法离间本霸王与亚父,今日之举有意加害阁下,本霸王若杀了阁下,子婴他日定会以此事激秦人攻楚之心。有何可思虑?”项羽皱眉道。 “许是如此。”荀晋并不反驳,抬头直视项羽,“然,欲让在下臣服,当有一事劳烦霸王为之。” “何事?”项羽饶有兴趣的等待荀晋的答复。 “劳烦霸王...诛杀墨楚!”荀晋忽地高声。 “什么?!” 项羽猛瞪双目,险些以为听错。见重臣杀气四起,这才确定竟是真的。 “姓荀的,尔可知墨楚乃是何人?!”范增喝道,已分不清面前之人是挑衅,还是真的愚笨。 “知晓,乃是霸王之弟。”荀晋正色道。 “看来你是主动寻死,在下成全你!”吕臣伸手向荀晋,刚刚已将与吕马童密谋告知此人,绝不可让他活着离开。 “且慢!姑且听此人为何如此。” 项羽虽怒,却对荀晋越发感兴趣。子婴虽在楚营嚣张,却是营外有秦民为援,心中有底气。与那时的子婴相比,荀晋似是仅为求死... “灵焚先生身死秦地,墨楚所谋。”荀晋面东北叹息,“灵焚先生在秦地时,长居在下居所。在下视先生如师,必要为其报仇!” “休得胡言!”范增不悦一喝,“齐地传言,灵焚正是死于虫达之手,当时子婴所派,与庄儿何干?” “哦?看来,墨楚并未将实情告知诸位。”荀晋嘲弄道,“墨楚为嬴夫人而杀灵焚先生,后污蔑秦王。若非是齐地有灵焚先生旧交,将此事告知。秦王亦被蒙住鼓里。” 范增眯眼沉思,昔日他便看出了墨楚对那女子的心思。况且吕马童的传信中,并无虫达离秦之事。已然赞同荀晋的说法。 “为一女子而杀能人,胡闹!若有灵焚相助,何人敢不畏楚国!”范增心中骂道, 项羽却面露欣赏之色,“庄弟所杀?呵呵...杀得好。灵焚胆敢助子婴,本霸王早欲杀之。为情而杀,男儿本色。” “霸王之意,连惩戒皆不需?”荀晋身透杀气。 “不需。”项羽轻蔑一笑,“阁下欲报仇,只身入齐寻庄弟便是。灵焚空有巨子之名,轻易便死,本霸王耻之。” “好好...”荀晋彻底被激怒,面上神色如初见子婴一般,“霸王耻灵焚先生,在下亦耻墨楚心念他人之妻,不知楚人可有此癖?霸王甚喜虞氏,不知虞氏当年可为他人之妻?!” “放肆!!!”项羽勃然大怒,拍位而起咆哮,“杀了他!!” 被荀晋之言惊愣的群臣,堪堪回过神来,朝着荀晋一拥而上。 吕臣冲在最前,拔出佩剑挥向荀晋。 荀晋伸手入衣,从怀中掏出短剑,迎着吕臣挥出。 铛—— 二剑交错,吕臣之剑瞬间断裂。 荀晋动作未停,转身刺向无剑的钟离眛。 “小心!!”项羽惊呼。 然钟离眛以为荀晋无剑,大意而上,难以收势,荀晋短剑没入钟离眛肋下。 唰—— 荀晋抽手拔剑,剑上血迹甩在四周人的脸上,逼得众人慌忙后退。 “此剑,乃灵焚先生所赠!”荀晋双指并拢,于众人中揩着剑上的血迹,“灵焚先生欲打造长剑赠与在下,在下念及豫让救先祖刺赵一事,特求打造短剑。今日霸王敢讽灵焚先生,不责墨楚。今日在下便以此剑,慰昔日之情!” 灵焚在咸阳时居家中之景,闪过荀晋眼眸。刚刚或慌或畏之心彻底消散,转而是一往无前的坚决。 “豫让吞炭毁容,以刺赵襄子。今日在下亦是也!” 荀晋高声咆哮,趁众臣后撤之机,挥剑砍出空隙,短剑直奔项羽而来。 “找死!!” 项羽正欲拔剑以对,荀晋身形却如鬼魅一般已来到身前。 “这...便是刺客!” 荀晋剑尖已至项羽胸口,项羽自知拔剑不及,猛然抬腿踢向荀晋腹部。 嘭—— 荀晋被踹开,身体如断线风筝,重重栽倒在地,短剑脱手。 项羽情急间未用全力,荀晋却仍觉腹脏剧痛,口中流血,一时间无法动弹。 项羽未理荀晋,径直冲向重伤的钟离眛。 “速速传医者!” 种种变故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骤然而起,骤然平息。 大殿侍卫狂奔而出,群臣紧绷心弦,注视面色惨白的钟离眛。 霸王宠妾之亲,倘若钟离眛身死此地,众人不知项羽能做出何事来。 一旁的荀晋趁机猛咬舌尖,以口中剧痛减缓五脏之痛。暗暗大口呼吸,偷动身体,以求再次为战。 “唔——” 情急之下,荀晋竟咬下舌尖一片肉,双目忍不住溢泪。 “皆是此人所为,臣这便杀了他!” 吕臣持残剑,缓步走向荀晋。行至身旁,双手紧握剑,对准荀晋的胸膛,正欲直刺而下。 “想杀老子?做梦!” 荀晋扭身,再握短剑,斩向吕臣脚踝。 口吐鲜血的敌人,还能如此反击,属实在吕臣意料之外。 吕臣只觉脚踝处一凉,身形不受控制倒向一旁,继而似被热水浇在腿上...种种感觉只在一瞬,断骨的剧痛感瞬间吞没了他的全部意识。 “啊——!”吕臣抱腿,望着留在原地的左脚嘶嚎。 项羽与群臣望过去,只发觉吕臣面目扭曲变形,荀晋已不在原地,携剑冲至大殿门口。 “莫要放走此人!”项羽吼道,本欲亲自追捕,奈何抱着钟离眛无法动弹。 “今日先杀钟离眛,他日必杀虞氏!项羽,老子要让你知晓本典客之痛!” 渐行渐远的狠话飘来,荀晋已不见了踪影。 “追!!!” 荀晋深觉五脏俱焚,忍着剧痛,不断斩杀拦截之人。 交战之中,荀晋夺下楚人长剑为用,跨上驰来的骏马冲向彭城城门。 随着马匹颠簸,荀晋每每感觉离死仅差一步。 “还不能死...还要杀墨楚报仇,好要找子婴讨个说法!” 荀晋口中不断重复此言,不顾路上的行人,直直冲撞踩踏而过,正好堵住了后方的追兵。 马匹飞速奔腾,眼中的景色急速后退。眼看彭城城门渐进,荀晋稍稍松了口气,却见城门大关,守城将士张弓以对。 “糟了!!” 荀晋策马而立,扭头四顾,正欲寻求其他出路。 “呃——” 嘭——! 城头楚兵还未射箭,脖中胸口忽被暗见所击中,翻身栽倒于城墙下。其余楚兵匆忙提防亦被登上城头之地斩杀。 “荀典客!依陈大夫逃亡之途,速逃楚地!”城头传来叫喊声,紧接着关合的城门大开。 荀晋咬牙策马而出,方想起陈平交代任务时,似无意间说出的逃离楚地一事。 “狗东西,原来早有谋划!”荀晋虽不知全局之谋为何,但知陈平非是让他送死,刹那间便释然,策马匆忙出城。 荀晋出城瞬间,城门便被关闭。方才城头上之人亦消失无踪。 “陈平至九江而逃...西行,西行...” 随着马匹狂奔,荀晋身上的剧痛感越发强烈。本是靠剧痛感维持清醒,此时却要被疼昏过去。 “幸好项羽未用全力,不然本典客当真会身死彭城...” “荀典客止步!归途有变!!” 前方荒地处,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荀晋正欲修整,顺势停马。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喘息,身体如虾一般佝偻,又不断抽搐。 面前男子携带二人二马而来,荀晋抬眼尽力辨认。 “姬韩?你如何亦至楚地?!”荀晋惊道。 姬韩见姬韩如此,面有不忍,“无暇说于荀典客听。总之,荀典客可至此,便意味王上谋楚大计已成大半。剩下之事交于我等便可。” 姬韩说着与二人合力搀扶荀晋下马,落地之时,荀晋双腿剧烈颤抖,无法安稳站立。 “呵...如此便好...本典客不管了...”荀晋话音刚落,彻底昏厥过去。 姬韩扶着荀晋连连点头,“你驾荀典客之马西入九江地,你驾一马北上韩地,万万不可为楚军所擒!” “诺!!” 二人无暇多言,依照昔日所交代之事为之,眨眼间分两路逃窜。 姬韩扶荀晋重新上马,目视南方直奔早早安排好的隐藏处。 “唉,真够死撑的,若以此身而行,不等逃出楚地,定会内脏破碎而死。此计...当真够险的。” ...... 十数日前,咸阳宫,书房。 “王上欲逼项羽攻越人?!”陈平眉头紧皱。 “乃为削楚国国力,不止逼项羽攻越,若再能攻韩信便更好。”子婴摇头道,“单凭越人还不至让项羽元气大伤。” “项羽虽与越人交恶,然范增必会阻拦。若行此计,便要让项羽与范增反目,谈何容易?放眼大秦,唯臣,陆相,子房先生三人或可成事。但臣等三人若至楚,定无法全身而退。”陈平已逃过一次楚国,不敢再以身犯险,干脆直言。 “寡人未想让陈大夫前去,已有人选——荀典客。”子婴说道,似是下定决心,又似踌躇不已。 “荀晋岂能成事?”陈平心中疑惑,“王上莫非是气恼荀晋,欲让他去楚地送死?” “自非如此。只因秦臣之中,不为国事,仅为己事仍恨楚之人,只有荀典客。亦只有荀典客能将凭借荀氏一族,灵焚先生旧交之身份,与项羽,墨楚,范增皆有干系。” 子婴伸手示意陈平凑近些,仔细观望书房外状况,小声将计划全盘告知。 陈平侧耳细听,面容渐渐紧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上真欲如此?!”陈平惊得合不拢嘴,“让臣派荀典客前去,其必会生疑,况且还刻意隐瞒荀氏女已嫁之事,到时荀典客以为王上至其于死地,叛秦投楚,则大事不妙!” “不会。”子婴摇头,“初见荀典客之时,他敢在寡人面前刺杀子房先生,难消百年恨意。灵焚师父仅是寥寥数语,便让荀晋放下杀意,而渐从寡人。而今,荀晋若知灵焚先生已逝,还是死于墨楚之手,即便叛秦亦不会投楚。 荀氏先会在项羽面前出丑,多半会难以自处,恨意之下,必会与楚人大动干戈,惹得项羽气恼。若其可在脱逃出宫,寡人已设好之接应必会助其安然。再假扮荀晋,一路逃至九江,一路逃至韩地。 逃至何处非是大事,只需让项羽无法寻到荀晋。再在城中留下痕迹,将项羽怒气引向越人,姬韩再归韩地,让项羽开罪韩信,大计便可成。” 陈平先是点头,随后不断摇头,“常人说客无论如何言语,皆会让楚人以为是王上之计,而心生防备,多半大事不成。王上单以荀晋一人非国之仇,激怒项羽属实为上策。然此计太险,只需一处生错,便满盘皆输,后果不堪设想。项羽极有可能对荀晋怒意不深,察觉其中意味后,便再无伐越之心。王上是在以一计绝百计。” “呵...陈大夫以为寡人当真欲行险招?实是思虑良机后之无奈之举。唯有此计,再无他法,若败便败吧。”子婴叹道,“不过,相信荀晋对灵焚师父之情,必会设法激怒项羽;寡人相信荀晋刺客之能,必能逃出楚宫;相信姬韩等人会接应荀晋,已完成整个大局。若成,墨楚与项羽之间亦难久安。” 第三百四十一章 楚国大乱 南方多水,作物便是从大禹时期便有的水稻。 正值插种早稻时分,楚地农人皆投身于田间。虽早晚忙碌,但雨水充沛,农人皆知年头不赖,身虽累,心中却格外敞亮。 “北地虽乱,田间可比不得南方。真乃天佑大楚,明岁只需待粮食大收,管叫乱臣跪地而降。”一老农插秧之余,挺直腰杆笑道。 “无需北地受灾,霸王欲攻他国,挥手间便可得。田荣再势大,亦非霸王之敌。其余诸侯,除了吴芮撑上些时日,皆是些废物。”长子笑着附和道。 老农脸上的褶皱堆成一片,“越人虽众,然四分五裂,吴芮亦不足为惧。霸王那日不占咸阳算是上谋,秦地今岁怕是五谷不结,楚地才是佳地。哈哈哈。” 父子二人感叹身在福地,有说有笑继续附身劳作。 半晌后,擦汗时分,父子二人抬头,忽见天边出现数十,身着盔甲土黄衣的楚国骑兵。 二人以为是将士巡视,不想沾惹是非,重新低头以避众人目光。 楚兵却并未远离,见二人如此,反倒踏足水中,直奔父子俩而来。 “抬起头来!”为首将士喝道。 父子俩不知何意,只得强笑抬头。 将士左右看了二人半晌,又低头对照手中的画像,皱眉摇头。 “非是那人。” 众将士有些泄气,自从荀晋大闹楚殿,重伤钟离眛与吕臣出逃后,项羽大肆发兵追捕荀晋的踪迹。一路西行,一路北上,所过之处,无一不仔细盘查。 相貌相似者,抓;身材相近,容貌遭受毁而不清者,抓;荀姓之人,即便不是荀晋,亦要被拷打逼问。 “老丈,此地可有可疑亦或是重伤之人?”将士问道。 “未有。”老人摇头,心盼着这群气势汹汹之人早些离开。 “唉,看来已逃至别处。” 将士不免有些泄气,正欲离开,忽见老者之子神色慌乱。 “小子,有何可慌?!莫非知晓此人去处?”将士喝道,不想放过任何机会。 “知晓...不,不知...”男子被众人吓得不轻。 “知还是不知?!” 众人盛怒拔剑,搭在男子肩膀。 “军爷莫急。仅是早时,犬子见一怪物路经此地。不知是否为人。”老者满脸堆笑,随意指个方向。 众将收剑点头,临走前不忘各赏二人数脚,以发泄早不告知之怨。 “咳咳...” 见众人远去无影,男子才敢从水中爬起,再小心搀扶起老爹。 老者咳嗽不止,男子今日亦无力再劳作。只得先行归家静养,他日再耕种。 “唉...险些忘了,霸王亦坑杀数十万秦兵,实非仁君啊。”男子叹道。 一老一少,顺着田间小路归家,所行不远,便可碰到田间三三两两负伤农人,正欲叫骂,身后又传来马蹄声。 “站住!”似乎比方才之人还要愤怒的将士拦住二人,“尔等可曾见过此人?” “这...”老者之子随意指着一个方位,“已有统领追逐而去,诸位军爷不必再前去。” “该是霸王之兵,我等乃是钟统领之兵。誓杀此人!”为首将士喝道。 “是是...”二人怯生生点头,盼着来者再次离去。 马蹄声远离数步,忽然又停下。二人小心抬头,正见众将士眯眼打量他们。 “此为农时,尔等如何不耕作?此刻离去,怕是为此人通风报信?!”为首男子逼问道。 “非是如此!只因小人父子负伤...无法耕作。”老者之子不敢将细因告知。 “哼!田间之事有何可伤?形迹可疑,必有阴谋!拷问至他们说为止!” 父子二人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再次靠近。 拷打之中,又是一方兵马从旁闪过... 别国之人大闹王殿后脱逃,吕臣,钟离眛之兵无法忍受这种羞辱,主辱臣死,何况二人重伤。三方之兵不抓到荀晋,誓不罢休,无论用何手段。 数日之内,从楚国东侧的彭城,向西,北二方,每日皆有杀气四溢的兵士经过,农时已误,仍未有所获。三方之兵思虑荀晋许是,想南逃窜至驺氏二人之地。是时,整个楚地之人皆被不知何因之乱搅得不得安宁。 彭城,钟离眛居所。 项羽,司马龙苴,季布...凡与钟离眛有旧交之人皆多次守在钟宅,等待钟离眛醒来。 范增独占屋外,面若冰霜。 “霸王无心旁事,亚父待钟统领无碍再与霸王商榷。”相貌清秀的虞子期劝道。 “老夫无法再等!”范增呲牙叫道,气候潮湿忽使他背部一痛,“为寻一人,楚地已大乱!百姓还不知所为何事。此举糊涂至极,正如子婴所愿!速速下令撤兵,不然大楚必危!” 范增极力高声,故意说与屋内的项羽听。早些时日,范增便与项羽因此事争吵不休,屡屡不欢而散。 虞子期苦劝二人多人,从中斡旋,结果季布等人埋怨他不顾同侪之情,范增亦怨虞子期不该劝他,情急之下还说了些对虞氏的难听之言。 虞子期落得里外不讨好。 “此乃子婴小人之诡计!霸王如何不知?!”范增继续叫道。 话音刚落,一脸疲惫之色的季布从屋中走出。 “霸王欲几时撤令?”范增迎面问道。 “霸王欲让亚父小声些,莫要惊吵钟统领。”季布小声道。 “羽儿!”范增气的发颤,无言以对。 虞子期匆忙扶着欲站不稳的老谋士,被范增伸手甩开。 季布见无果,只得归去照看钟离眛。 数名楚兵拖着几具尸身从外走来。 “这...这又是何地所杀之百姓?!”范增怒道,“杀人之兵,军法处置!” 数人放下尸身,慌忙跪地拱手,“非是百姓,乃是当日协助荀晋出城之人,身有梅花之记,似是越人梅鋗之臣。” “梅鋗相助子婴?!” 范增顿觉怪异,据他所闻,梅鋗此刻该与吕氏联合才对,而以吕雉对子婴之恨,梅鋗绝无可能做此事。 “诡计,定是诡计!”范增思虑半晌,心中顿然明晰,“子婴该无心让楚地大乱,仅是让荀晋大闹大殿后脱逃,为越人所救后,再命越人被俘!引诱羽儿攻越方是子婴真正诡计!” “好算计,好毒!”范增压低声音,一指地上尸身,“带下去,不得让霸王见此!楚地已乱,不可再生事端!” “这...”众将面面相觑,若依范增之言,此举便是欺瞒项羽... “滚!否则老夫杀了尔等!”范增叫道。 “属下听命...” “站住!”项羽目带血丝,推门而出,叫住众人,“此等大事,亚父岂能隐去?” 项羽语气阴沉,上前蹲在越人尸身旁,仔细检验,范增见状暗叫不妙。 “果然是越人!但敢与本霸王为敌!”项羽手掌用力,捏碎尸身脸骨,“择日将兵,攻伐越人!!” “不可!”范增急道,“荀晋入楚方为引诱大楚攻越,岂能如子婴之意?此处越人该是子婴平日所揽,以激怒羽儿。子婴阴谋,阳谋并用仅为此一事,羽儿如何不明?!” “呵...亚父此言差矣。”项羽狂妄笑道,“子婴所揽该为吴芮之越,欲攻该为梅鋗之越。梅鋗素喜梅花,子婴应知,便以此诱羽。羽岂能为其所骗?羽寻荀晋不得,秦地路远,便伐吴芮泄愤!” “攻吴芮?!” 范增手捂额头,神情恍惚。项羽所料当是不错,但自作聪明攻吴芮,倒不如攻梅鋗。 梅鋗仅是一方势力,得九江地未久,派兵攻打虽劳师动众,倒不伤根本。吴芮大得人心,楚国此时西南又皆是越人,一旦战起,梅鋗必会助吴芮。驺氏二人虽不助吴芮,亦不会任由同宗的梅鋗被诛。那时,恐怕不杀尽越人,楚国无法轻易平息战事。整个九州之南,皆会为战火所染... “羽儿所料不错,然不可急攻。庄儿已控齐,臧荼归附大楚,静待二人平定常山与韩地,修整时日,三军齐出,何愁天下不平?”范增自知不可强劝,只能顺势安抚。 “区区越人,何须三军齐出?岂不让天下人以为本霸王不比当年?!”项羽豪气在胸,“大楚一国便可!” “羽儿!” “亚父不必多言。”项羽起身猛踩越人尸身,“子婴欲以梅鋗拖垮大楚,羽便让子婴知晓,越人齐上皆非大楚之敌!吴芮封王后反心,梅鋗,驺摇,驺无诸心怨未被封王,亦有反心。早早平之为妙。” “呃...” 范增正欲开口,忽地猛然抬头,后背之疮欲将身体撕裂般疼痛。 “越人...不可攻!大楚将士亦不必再搜寻荀晋。呼...庄儿有言,齐地之气有变,静待数年,北方诸国定颗粒无收,可谓唾手得天下。”范增忍痛道。 “霸王行事,不必靠天。羽便要在其未弱之时攻伐,管教宵小之辈心服口服。”项羽正色道,“亚父有恙,速送亚父归府。” 虞子期正欲扶范增,再次被范增甩开,多日照料钟离眛,虞子期不留神之下,栽倒在地。 项羽一惊,瞳孔倏然收缩。一股怒气从心而生,直奔范增。 项羽素来敬重将士而轻谋士,虞子期还是虞姬亲族,心中地位远超常人。范增如此无礼,项羽对其的敬仰之心逐渐瓦解消散。 “速送亚父回府!!”项羽吼道。 众将爬起身来,不管范增愿不愿意离开,扯住胳膊直向外搀扶。 “竖子!扰乱百姓,如何为君?!大楚基业必溃与尔手!”范增叫道,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 项羽扶起虞子期,正欲安抚,虞子期抢先开口,“亚父心念大楚,霸王不可生怨。” “哼,近来多事无成,岂能与战场厮杀之士相比?百姓亦只会安居田间,静等将士浴血杀敌。大楚追敌若有冒犯,百姓岂敢有怨言?!”项羽抱怨道,未谈其范增不满虞姬一事。 “将士亦有百姓父母,霸王不可如此思虑。”虞子期劝道,欲再深劝阻,想到昔日战友仍旧昏迷不醒,强忍不言。 “子期之言有理。”项羽面色稍稍缓和,“本霸王这便下令,不许吕臣,钟统领之兵妄动。” “如此便好。”虞子期释然一笑,心道项羽若能如此,近日来所受委屈亦是值得,“至于攻越人一事,可待钟统领无恙后,再与霸王一同上阵杀敌。” 项羽感慨一叹,皱眉点头。 “呵...臣近日疲乏,恕不可久留钟府。”虞子期虚弱笑道。 “速速归去。” 虞子期施礼过后,转身走出钟府。项羽久留原地,报仇心切,却亦知农时动兵为忌,仔细思索范增之言,不免心打退堂鼓。 “罢了,便再听亚父之言,农时过后再战,多留吴芮狗命些时日。” 项羽杀气消散,迈步欲归至钟离眛身旁。 忽听府外兵刃之声大作,心道不妙,朝府外狂奔而出。 虞子期左臂,胸膛负伤,血流不止,钟府侍卫或伤或死倒在府外。而所犯之敌亦三三两两尸留当场。 “越人!子婴!欺人太甚!”项羽消散的杀气重现。 “此乃...子婴激将之法,霸王不可中计。”钟离眛右臂捂着伤口劝道,奈何伤口太多,总有照顾不到之处。 “不必多言,钟统领,吕臣之兵亦不必撤回!农时又如何,吴芮必死!!” 虞子期痛到无法开口,眼前昏暗,失去意识。 ...... 与钟府相比,吕臣府上却格外冷清。除了父亲吕清与族人照料外,并未朝中之人探望。 吕臣左脚被层层包裹,躺在榻上,睁目发呆。 “毫无所获?!滚!再去寻!若无荀晋之迹,再不需归来!”屋外吕臣之父,吕清朝着将士咆哮。 将士唯唯诺诺退散后,吕清收起怒气,强装笑脸对着榻上的儿子。 “父亲,可有朝中大臣探望?”吕臣开口问道。 “并无...皆去钟府大献殷勤。”吕清回道,怕儿子心中难过,刻意隐藏了项羽旧日在钟府一事。 “一群小人,只知攀附霸王重用之人。呵...当年本统领与霸王分兵抗秦,钟离眛之流,仅为霸王帐下小将。时过境迁,小人得志。”吕臣面色病黄,心绪不佳,已抱怨了十数日。 “失足又如何?你还是大楚之司徒,岂是钟离眛之流可比?”吕清虽满脸愁容,口中仍旧安抚儿子。 “呵...父亲真会说笑。”吕臣怅然心伤,“霸王最喜可善战之臣,儿子已残,如何还能上阵杀敌?天下再乱,当是虞子期,季布,司马龙苴立功之时,怀王当年明升实降儿子为司徒,恐怕日后连司徒之职皆要拱手让人。” “休要胡言!老子亦是大楚功臣,想夺你我父子之位,做梦!”吕清口中倔强,却亦犯难此处,浴血杀敌得来的功劳,并不代表可以长久,“你我父子还有童儿!童儿不计当年之仇,屡屡泄露秦国之事。只要...秦国不亡,吕家便不会被轻待!” “秦国?”吕臣看着父亲决绝的脸,苦笑不得,“正是子婴害的儿子沦落至此,吕家还要保秦国不亡?哈哈哈...” 笑到最后,吕臣扭转身体猛锤卧榻,知晓此言虽荒诞,却是唯一保势之法。平日里笑容以对的群臣,真到了出事之时,才会知晓他日真正的心思。今日他还不至死地,便如此冷淡,已不敢想象吕家失势时,会沦落到什么下场。 “便再让子婴利用罢了...秦地虽远,总归为大楚所灭,到时,儿子要让子婴生不如死!”吕臣面目狰狞吼道。 门外脚步声响起,吕清快步走过,知晓是吕马童又传来密信。瞬间接过密信,重新关上屋门,归于吕臣榻前。 “吕童有何要事?”吕臣语气不善问道,“唉,数月来,密信无数,千信万信,却无荀晋大闹楚国一事,不然儿子亦不会如此!” “此事不怪童儿。”吕清边打开竹简,边驳斥儿子,“子婴此计甚毒甚险,若不成荀晋当身死,楚国不会轻易攻越,若成,阴阳二谋合一之计,管教范增察觉,亦说服项羽不得。荀晋当不知此计全貌,童儿如何得知?” 此言引得吕臣又是一番咬牙。 吕清打开信笺,忽露不解之色,“这...怪!甚怪!荀晋乱楚之事,童儿不知。可这子婴派人乱燕之事,童儿如何得知?子婴有意泄露给童儿?若是如此,此信,不久前之信,可亦是子婴刻意为之?” 吕臣察觉出古怪,收起发怒之举,“童儿传信之数过多,以子婴之心思,早该知晓才对,如何任由童儿胡来?难道真是如此?” 吕清扔竹简在地,“此信亦不可信,项羽若问,胡乱编些事便好。” “正该如此!”吕臣点头,对项羽之不满亦涌上心头。 九州另一侧,一君王笑对谋臣,“无需理会吕统领之事,寡人有法让吕氏得信而不信。” 第三百四十二章 顺势而为 , 陈馀本趁西魏攻秦之时,率常山之兵大肆掠夺西魏之地,风头一时无两,然紧随其后匈奴南下。 当时,常山国北为燕地,西为匈奴,南为齐地。而臧荼明面臣服楚国,墨楚暗地实控齐国,均为项羽之势。当世两大强敌环伺周围,任凭陈馀再势大,终知强势必会转瞬即逝。 心念子婴之恩,以为匈奴不会为难秦国,特抽兵西魏地,将所占之地尽数舍弃,转攻齐国,主动求亡,以求破局。 是时,董翳,臧荼,田横三军齐进,陈馀亡,国土四裂。 燕军至阜平,董翳兵至真定,齐兵占南行唐,犄角而立。若一方动兵,不至半个时辰,便可短兵相接。 陈馀之地西北二向为群山,大名鼎鼎的太行山便身处其中,东西横谷众多,军都陉,薄阳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帜关陉并称“太行八陉”,极其难行。 董翳心求立功,长途跋涉,行不容车过的井陉险途而来,渴望大得常山地。未料陈馀败亡如此之快,反被燕齐二军占了先机。欲整戈再战,后方又传来匈奴兵溃,左贤王身死之信... 真定县,翟国军营。 董翳嘴叼枯黄野草,半蹲在地,愁眉不展。 “怪!怪哉!本王臣秦,秦败;臣楚,楚撤军;臣冒顿,韩信北上...本王可是败国之臣?”董翳咬碎枯草啐出,回身轻望面如土色的将士,苦恼到了极点。 行军过急,粮草不济,后方无援,再拖下去,无需燕齐二国发兵,自会饿死其中。 “唉,本王该是投韩信,还是田横?韩信厌恶匈奴,恐不利本王,田横仅是傀儡,投他亦未可为重用。”董翳紧抓脑袋,苦笑发兵将己身发至死地,唯有他一份了。 “恭贺王上,喜得真定县!”翟国统领强笑道。 “喜从何来?!”董翳面无好气。 “此地为当年中山国土,亦是赵佗之乡。王上得此地,自可割地而立,无人可犯。”统领拱手道。 “滚滚滚!”董翳气不打一处来,起身飞脚踢翻臣子,“本王所带六七万人,龟缩山中,吸风饮露?!” 臣子早便无计可施,只欲激军心,见状如此,只得爬退数步,回归原位。 董翳怒视群臣半晌,众人纷纷逃避目光。 “唉...罢了。”董翳心头疲意驱散怒意,盘腿低头坐于地上,“本王他日必为燕齐二军所擒,倒不如跪地而降。诸位欲让本王归服何国?” “王上不可!” “王上乃一国之君,岂能为人所囚?” 众将激愤,捶胸顿足上前。 董翳抬头,幽怨的眼神扫视一圈,众将自觉无趣,纷纷闭嘴。 “速速直言!” “这...” 重臣本难以开口,最初仅是一二人小声而言,其后大军不再顾及,各执一词,燕,齐,河南争吵不休,还有劝投秦,楚...五花八门,理由各异,却皆是无稽之谈。 “本王自裁,诸将携寡人残尸,各投一处可好?” “如此最好...王上不可!” 激烈讨论的群臣重归沉默,董翳顿觉生路尽断,再拖下去,难免臣子生了异心,趁夜真对他痛下杀手。 “罢了,与其死于他日之手,不若亲手为之。”董翳拄剑起身,拔剑横立脖间,“本王今日便成人之美!富贵荣华,待诸君取之!!” 饿至疲乏的董翳,扭头闭眼,陡然一喝。 “啊——!” 高亢嘶鸣一声后,董翳并未自裁,睁眼轻瞥众将。竟无一人阻拦,反倒有数人,迈腿躬身,欲率先重上前,夺取尸身... “一群叛臣!”董翳心中骂道。 生死一线,董翳却生了怯意,“本王不畏死...然死后劳烦诸将携寡人尸身归秦,秦地乃寡人之乡。人死归故里...” “王上安心,我若可再入秦,定会随手为之。”众将懒得奉承,忍不住催促董翳。 “这...”董翳骑虎难下,语带哭腔,“此事...切不可为子婴知晓,否则本王尸骨无存。” “臣等领命,王上不可迟疑。”饥饿的众将声音出奇高亢一致。 “好...如此便好。” 董翳轻擦汗水,再次架剑上脖,“魂归来兮!” 利剑割开脖上皮肉,董翳疼的正欲长剑脱手,见众人急不可耐,只能忍痛继续... 嗖—— 一支箭从西直射而来,正中董翳面前土地。 董翳强行撑起的必死之念瞬间被打消,慌忙收剑躲闪,“众将防备,有刺客!” 众人的耐心到了极点,拔剑怒视箭来之向。却见,数十位翟国将士簇拥以老者,从西侧远处走来。 “哈哈...堂堂一国之君,何以至此?”披发老者悠哉走来。 董翳歪着脖子,轻擦伤口,待老者渐进,认出对方的身份。 “蒯...先生?!” 董翳似见救命稻草,慌忙迎上。一不留神,栽倒在蒯通脚前。 “翟王多礼。”蒯通笑着扶起董翳,“翟王未为燕齐二兵所攻,看来老夫所行不迟。” “韩大统领欲招降寡人?”董翳瞬间领悟蒯通的意思,紧盯蒯通笑眯眯的双眼。 “不愧是翟王,正是此意。”蒯通笑道,“郦统领本欲攻翟王,为韩大统领所阻,特派老夫游说翟王。” “韩大统领不忌本王跟随匈奴?”董翳将信未信。 “有何可忌?”蒯通笑道,随即似同情般轻拍董翳的胳膊,“项羽封翟王极北近匈奴之地,却不派遣将士为助,匈奴大军攻来,翟王岂能与之为敌?若欲活命只得如此。若怪便怪项羽令翟王涉于险地。” “正是...正是。”董翳不顾脖见伤痛,连连点头。 “翟王虽与匈奴左贤王同征他地,却从未与韩大统领为敌。韩大统领对翟王并无敌意,无需心存顾虑。” “正是!” “翟王以都尉之位称王,韩大统领以持戟郎之位将兵,皆是当世英豪。英豪惜英豪,既未得项羽重用,便要携手同征天下!” 蒯通嘴中不停,说的天花乱坠。董翳眼中尽是对韩信的崇拜之色,心道终于寻到知己者。 不觉间,董翳眼眶被激动的泪水染湿,双腿一软再次跪伏在董翳脚边。 “在下欲舍王为侯,唯韩大统领是从!” 翟国众将见状均是目瞪口呆,有知晓老者身份者,不由暗叹当年以口舌之利得赵地数十城名不虚传。 “翟王速起。” 董翳闻言,不劳蒯通亲自动手,双手撑地,猛然站起。“太行八陉难行,蒯先生跋涉至此,速入营歇息。” 蒯通轻笑,随即故作羞愧之色,“唉,翟王当是粮草断绝,老夫本欲携五谷为援,心虑翟王,急于至此,便未携辎重。望翟王勿怪。” 董翳摇头如波浪鼓,“不妨事,军中五谷虽不多,足够数日为用。在下念及细水长流,并未全然分下。今日全军尽可饱腹,随蒯先生入魏。” “王上英明!”众将大笑叫道,空空之腹早已等不及填满。 董翳幽怨回头,众将躲避眼神,尴尬一笑,似在求董翳忘了方才的生死大事。 “罢了,速速埋锅造饭!” 董翳挥手下令,俯身拉着蒯通袖口走入大营。 酒爵摆在二人相跪的几案上,从百姓手中征来的炙肉,与五谷香气萦绕在整个大营之中。 在蒯通的劝说下,董翳并未饮醉。宴后亲自巡视守军,直至天色暗下。 董翳,蒯通二人同营而睡。 睡至夜间,寒气暗袭。 董翳生了尿意,不敢打扰蒯通,蹑手蹑脚走出大营,行至军中一无人处,解开腰带。 “老子大难不死...不依匈奴,亦可依旁人...诸侯皆死,本王仍可安然...” 董翳心中已无烦事,眯眼放松,嘴中哼哼唧唧。 董翳紧系腰带,突然间地上不清的影子变深。随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进,影子愈发短小。 “何人?!” 董翳一惊,下意识转身拔剑,忽发觉佩剑还在营中,不免慌乱。 “翟王若不想断生路,尽可叫之。”一翟兵打扮的陌生男子,手持一盒子挺身站于董翳面前。 “你非是翟兵?如何混入营中?”董翳皱眉低喝。 “自是为翟王前程而来,翟王不必知晓。”男子笑道。 “前程?”董翳踱步视之,仍未放松警惕,“本王已欲从韩信,不需阁下费心。” “呵...翟王当真为蒯通所蒙骗。莫非不知晓此前,韩信之将欲伐翟王,而后撤离?”男子语中略带嘲弄。 董翳亦知此事,却毫不在意,“是又如何?依蒯先生所言,当是郦商之兵,以为韩大统领调离。” “哈哈,翟王居然真以为如此?”男子摇头苦笑,“匈奴左贤王是何许人也?单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郦商若不调离,韩信以手中半数之兵可胜匈奴左贤王?韩信有难,郦商方不攻翟王,非是英豪惜英豪。韩信战事若顺,郦商必会兵进太行。” 董翳心头一颤,深觉此言有理,无法反驳。不由心奇,为何白日里对蒯通之言,尽数信之?许是被将士逼到绝境,便一股脑尽信救命稻草... 男子见状,趁势道,“今翟王虽入危局,却横占太行天险。此处不得,韩信无法安心。此处若得,便可轻易防备东面之敌。翟王若败,太行天险尽归旁人。蒯通急于此时入常山地,便是趁早取天险,免生后患!” 男子字字如重锤砸在董翳脑中,饮酒而略昏沉的脑袋瞬间恢复往日清醒。 “是又如何?”董翳心头惊惧,扭头四顾确认周围无人叹道,“此番若不归韩,便只得归齐。否则,将士皆要取本王头颅。归韩,归齐有何区别?” 董翳手捂额头,心中暗骂蒯通之余,痛骂燕齐二军。二国之兵此刻未攻伐,仅为待他粮草断绝,不战自降。若当真交锋,董翳自认未必会输给燕齐。 “阁下速言,不欲本王投韩,恐是让本王投燕齐,臧荼与田横又可许给本王何好处?”董翳无力道。 “翟王此言差矣~”男子笑道,“臧荼,田横皆无主之王罢了。在下欲让翟王...投楚!” “投楚?哼...果然如此。”董翳自认知晓来者之意,“燕齐皆为楚属,有何不同?” 男子双臂用力,将盒子扔给董翳。 董翳伸手接过,脑袋后仰,右手谨慎拿下盒盖。 见盒中一物,董翳双目圆瞪,陡然大怒,“小人!此乃秦国之物,楚人如何得知!子婴!子婴派尔来诓骗本王!” 董翳抓住盒中之纸,朝着男子方向率过。 “来人...” “翟王还是看清此盒,再叫人前来吧。”男子抱臂轻笑,丝毫不慌。 “不必了!” 董翳高举盒子,正欲扔在地上砸碎,忽见盒底楚地九头神鸟图腾,借着男子手中火光细细观望,处处细节绝非是仿制。 “哼!”董翳冷笑,“据本王所知,子婴帐下不乏楚人统领,当有此物。休想骗过本王。” “蠢货。此物本盛金物,子婴臣子中,如何可受此楚地封赏?”男子嘲笑道。 董翳被如此对待,心有不满,指着黄白色的纸张道,“此物又作何解释?闻阁下之音,当是秦人无碍!” “望翟王看清此信所书之事,再问在下不迟。”男子似无耐心多费口舌。 董翳双目死死提防来者,低身拾起纸张,查看信中内容间,不时警惕男子。 “臣服项庄?吕马童之信?!” 董翳望着极为不堪的字迹“恍然大悟”,吕马童与楚地勾结之事,他亦有耳闻。 “没错,正是秦国骑兵统领,吕臣之弟。”男子解释道,“项公子虽实控齐地,齐民当是不满项公子。此番翟王不可投田横,当放言只投项公子,以增其在齐地之势。如此,项公子于齐地安稳,翟王亦可凭此安然。” 董翳缓缓点头,此人句句与秦国无关,已被其认定为吕马童之属。 其言亦是诸多打算中最靠谱的一个。若投韩信,待其占太行天险后,即便不杀,难免落得被冷待的结果。若投田横,臧荼均是附毛,而非附皮。为项庄增势,岂能不为其重用? “吕统领心念大楚,本王佩服。”董翳整理纸张入盒,拱手恭维,“然蒯通已在此地,恐韩信大军不日便达,本王如何自处?” “呵呵...韩信率兵北上,大军应至代地,无心理会此地,翟王无需多虑。何况...蒯通便是自处之法。” 董翳一拍脑门,自嘲已被近日来的窘局吓得畏手畏脚了。 “多谢阁下指点,本王这便为之。” “翟王所为何事?!”蒯通的声音忽从董翳背后传来,老者正怒目对着男子,“切不可为小人欺瞒!” 蒯通乃心思缜密之人,此番入真定说服董翳是大事,夜间从未熟睡。发觉董翳夜中离去,未觉怪异。然董翳离去过久,蒯通恐怕生变,着衣匆忙赶至此地。 “蒯先生...” 董翳刚刚还想抓住蒯通送往南行唐,忽见本人到场,仍是有些胆怯。 “翟王,此为何人?”蒯通行至董翳身旁并立,以求拉近二人关系,伸手直指男子。 “此人...乃是吕司徒之弟使臣,来此欲让本王归降齐地项公子。”董翳细细解释道。 虽觉男子之言为上策,亦找不出其中的阴谋。但仍恐被人欺瞒,欲让二人对峙一番。今日已险些丧命,不免要格外小心。 “正如翟王所言。”男子笑道,丝毫不慌。 “吕马童之属?” 蒯通故意拉长声调,已求气场压制,亦趁此时机想通来者的诡计。 “哼!如此拙计亦敢瞒过老夫,不想身死,还不速速逃命?!”蒯通猛地喝道。 董翳不明觉厉,等待蒯通的高见。 “哦?”男子摇头轻笑,“看来在下还需将告知翟王之言,再尽数说于蒯先生。不过无妨,蒯先生为韩信而来,自比不过在下为翟王而来。翟王自有决断,此物...” “不必多言!”蒯通厉声打断男子,“若欲蒙过一人,可先露出破绽,再一一平之。至时,那人便以为几身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自觉羞愧,对来者之言听之任之。阁下随带奇物,乃是秦地之物。恐怕翟王心意,阁下已平之。殊不知,于老夫面前,尔仅是弄巧成拙。尔当是子婴之属,而非吕马童之属臣。是也不是?!” 男子笑意僵住在脸上,看起来极为难看,心中五脏俱骇——被他说中了! “此外,吕马童仅是一臣子,近日才升高位。如何有此千里跋涉,面见一国之君仍面不改色之属?”蒯通趁势添火,离开董翳,一步步靠近男子。 男子仍仅是强笑,脑中飞速运转,思虑对策。 “吕马童传信入楚之事,老夫亦有耳闻。以子婴之能,如何不知?仅仅因其为宠臣,便视之不顾?此事本便古怪,难保是子婴与吕马童合谋别国之计!以吕马童之属身份出使者...其言不可一信!” “蒯先生,可此人从未言及秦国。”董翳皱眉道,“若是子婴之臣,跋涉至此所为何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 布局 “这...子婴诡计深远,翟王无需知晓全貌。不听此人之言,方不会中计。”蒯通皱眉道,一时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墨楚甚恨子婴,此人此举乃助楚壮势,若非是从计外看出些端倪,蒯通自认恐怕无法将此计与子婴联系在一起。 “不听?” 董翳摸不到头脑,男子之言有理,蒯通之言亦非无稽之谈,可权衡二人,董翳无法以蒯通模糊不清之语而莫名断送一条生路。 “待本王思虑片刻。”董翳神情严肃,缓缓踱步打量二人。 “翟王不可思虑!思其言便是中计!”蒯通伸手叫道。 男子见蒯通不知深意,吊起的心渐渐放下。 “哈...蒯先生未免过于无赖,韩信之阴谋被看穿,便不许翟王另寻他策。”男子嘲弄道,“蒯先生如此不羁之言,翟王竟可听进。如此,在下不再强求,翟王率将投河南便好。” 男子随手晃动火把,正欲转身离去。 “且慢!本王臣服项公子!”董翳朝着男子。 “哦?”男子止住脚步并未回头,“看来翟王还算清醒,不过在下话已传至,翟王趁齐燕二国未攻来时臣服,并不算晚。霸王与公子清扫叛臣后,在下再随吕统领拜会翟王。” 趁男子转头之机,蒯通左手自指,右手掌架在脖间比划,极力皱眉对董翳施着眼色。 董翳懂得其意,暗暗点头。 “阁下且慢!”董翳叫道。 “翟王何事?”男子扭过身来,似已不耐烦。 董翳满脸堆笑道,“阁下之言有理,奈何本王不知河南国之事。此刻若杀杀蒯通,即便韩信未率军而来,难保申阳之流趁机犯边。本王今夜欲放蒯通,阁下以为如何?” 请求间,董翳蒯通皆紧盯着男子的神色。 董翳若臣服,楚国大得其利,依照楚国的行事,不屑于杀说服失败的废物。男子若执意杀蒯通,相争之中,难保不会再露出马脚。 定要一试! “杀他?”男子挑眉轻笑,“呵,无需如此。翟王若不怕投诚不利,不杀亦可。” 男子冷哼,甩手扔下火把,身形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蒯通未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翟王!不可轻易放过此人,率兵捉住拷打,不怕他不吐真言!”蒯通指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张目叫道。 董翳不为所动,目带杀意打量蒯通,“蒯先生死到临头,还欲诓骗本王?此人若欲杀蒯先生,亦未必证明其为秦人,蒯先生大名在外,诸侯皆欲杀之。可而今,此人不杀便定非子婴之臣。” 董翳邪笑,缓步靠近蒯通。 “据本王所知,子婴连魏王豹之使臣皆敢杀。蒯先生还有何话说?!” “这...此人非是不杀,乃是急于逃命!再留此地定会露破绽!”蒯通吼道,气愤之余夹杂着胆怯与自责。 董翳若想杀他,他必死无疑。可叹,已至此时,还是未能弄清子婴之意图。 “子婴,为何如此?!唔——” 蒯通被捏住脖子,连拖带拽拉回大营外。 “捆住此人!明日送至南行唐,本王欲投项公子!”董翳吩咐手下。 “属下...听命!” 白日里还和睦的二人,仅是片刻便至如此地步。众兵不知其因,却依董翳之令行事。 压着心头的大事已解决,董翳困意上头,掀开营帘倒头睡下。留被堵住嘴的蒯通于帐外无声挣扎打滚。 “老东西,闭嘴!”将士猛踢蒯通骂道。 蒯通皱眉忍痛,心如死灰。 ...... 南行唐,齐军大营北,近阜平。 田横独自一人骑马,与一蒙面男子并立黑暗之中。 “想不到阁下当真与在下会面,横还以为阁下誓死效忠臧荼。”田横轻笑道。 “田统领是在耻笑在下为臣不忠?”蒙面男子望向田横。 “阁下误会了。”田横连忙解释,“阁下今日前来,亦是行当年之谊。臧荼反复无常,天下若变,或可反楚,最终为天下人所弃。早寻他路方是上策。” 男子点头,“臧荼不会臣服任何君主,确非人臣;却与英布勾结甚深,亦非人主。” “人主...”田横苦笑叹气,“阁下为将,在下亦为将,虽可率兵,皆要听于他人,何时可再为王?呵...当年我氏篡齐,今日为人所篡。许是报应吧?” “报应?”蒙面男子侧目而视,“田统领之意是甘愿为项氏之臣?” “有何不可?”田横怅然道,“齐地过丰,项氏不会仍由外人一统三齐。你我为臣亦可富贵。纷争之事,交于旁人便可。” 田横长舒一口气,“阁下今夜相见,横自是感激,若想投齐,他日在下会将此事告知项公子。今夜...就此离去吧。” 田横扯住缰绳,牵马欲返。 “田统领还是信不过在下。小心当为妙,今夜若离去,田氏便再无称王之时。”蒙面男子叫道。 田横只是微微停顿,随后继续南行。 “田统领不会以为有秦地陈豨为助,便可成大事吧?”蒙面男子喊道,彻底将话说破。 田横一惊,左右四顾无人,牵马重返男子身旁。 “阁下如何得知此事?!”田横惊问道。 “呵...看来在下果真猜对了。”蒙面男子笑道,“陈豨入燕时,助臧荼灭掉韩广。此人谈吐不凡,亦可将兵。那时,在下便猜测齐王与田统领必厚礼代之。岂料,臧荼以章邯之事遣陈豨至秦,陈豨竟趁势臣服子婴,属实怪哉。” “家兄身死,齐地为侵。陈豨投秦未尝不可。”田横说道。 “若是旁姓,在下断无此念。可惜陈豨姓陈,世人皆知‘田氏代齐’,却不知应为‘田陈代齐’,田陈...本一氏!统领之才,甘心为齐氏跋涉西行,此中干系,无需在下多言吧?” 田横闻言至此,重重点头,“阁下思虑非常,横佩服。然,子婴可否知晓此事。若为其察觉,则大事不成。” “子婴何以知晓?”蒙面男子不屑摇头,“攻巴蜀,大得刘邦之臣,尚且未闻其生疑,收一齐臣,自无心多虑。况且,据闻陈豨私自调兵伐国,子婴未有争讨,还封后以平此事。秦王后为魏人,骑兵统领为楚人,呵呵...想必子婴欲仿仁君,用人不疑。”蒙面男子道。 “当是如此。”田横松了口气。 “子婴杀彭越,身为其旧友,在下自当为其报仇。而今,子婴龟缩关内不动,唯有田统领或可相助在下。这便是在下助统领而非助项庄之由。”蒙面男子继续说道。 “怪不得臧荼未亲至,想来是阁下极力求此战。”田横彻底明白此人意图。 “正是。”男子应道。 田横靠近男子,侧目西望,“再过数日,董翳必粮草不济,不战自溃。你我二人此战有功,他日大事可成。” “田统领还是过于心急。”男子摇头,“在下可立功,田统领不可。齐地田项有争,统领已败陈馀,再立功便是祸。” “此言有理,可即便他日由阁下入真定,在下辅之,亦是有功,如何避嫌?”田横犯难道。 “不劳田统领费心,在下已派人劝降之。董翳所投之人当为项氏,田统领顺势而为便好。”男子笑道,“藏而不露,待机而行,你我大事必成!” “臧荼不会怨阁下未得此功?”田横为对方担忧。 “怨有何妨?何况臧荼急于讨好项氏,正和其意。”男子笑道,此计还是今日属下所言,甚得他心。 田横盛赞数番,不欲久留被燕人察觉异状,分而归营。 翟营内,迷迷糊糊的董翳被臣子叫醒,据闻有燕使到来,本欲不见。闻对方欲劝他归降项氏,虽觉怪异,但正合他意,仍顺势厚待,攀谈甚欢。 燕营中,数名燕兵打扮的秦人,相护对视而笑... 咸阳宫,书房。 子婴与陆贾弈黑白之棋,子婴每每落子之处皆在陆贾意料之外。陆贾不得不在对方落子后深思半晌才敢堪堪落子。 直至数步之后,陆贾彻底想不通子婴心思,停手不动。 “王上棋法甚妙,臣佩服。”陆贾摇头良苦笑。 “寡人棋艺如何?陆相直言便是,无需奉承。”子婴摆弄棋子道。 陆贾张口皱眉,似鼓足十分勇气,“甚差!此步,臣布局深远,王上却只顾棋子相连,割据一方,殊不知正是与人壮大之机。王上若再执泥一角,黑白交错后,必会为臣一并吞下。正如...” “正如寡人派人相助项庄?”子婴忽转话题。 秦徒之事,子婴已暗暗告知众谋士,包括对北燕,南楚的谋划。荀晋一事,已吓得陈平久日茶饭不思。子婴只得将燕地一事说与陆贾。也不知陆贾从何处学来的东西,想要通过下围棋,以告知子婴一些谋略道理,便落得此刻的下场。 “助项庄之误甚于此棋。”陆贾叹道,“臣知晓王上之心。当年田氏虽代齐,却大得民心,百年为王,而今齐民怨项而向田。王上欲让田项内斗,以乱齐国,掣肘楚国。可若如此,王上该让董翳投田横才是,费力而南辕北辙,乃是下下之策。” 陆贾一如陈平当时般表情,“项庄若得董翳之助,田横将全然无法对抗,彻底沦为傀儡。再有臧荼之助,项氏之势恐非是大秦可挡。” “活着总比死了要好。二者若乱,虽是好事,凭项氏之能亦可于短时平复。即便不杀,田横在齐亦处处受制,总归仍是项氏之齐,或可甚于今日。不若让墨楚得些好处,自以为紧握齐国,而不苛待田横。” 子婴早做好此谋,亦觉得有些荒诞。 墨楚与他为敌,他竟要相助。田横“逼死”陈馀,他还要设法保住田横... “活至他日又如何?”陆贾问答,“倘如王上之言,陈豨统领与田横有暗谋,亦无法相助田横驱项;臧荼心有他算,总需待到项氏疲弱之时。王上南欲疲楚,北却为一时小利,他日未必可至之局而助楚。属实荒唐。” “陆相以为寡人思虑过深而弄巧成拙?”子婴笑道。 “正是!南计虽甚险,可成便大利。北计却远,可近成亦不得大成。王上若欲大成,还需秦徒紧观局势以左右之,难保为人发觉,功亏一篑。”陆贾叹道,“正如棋局,思虑至一步,却该对手执棋,中生变故而毁大事。” 陆贾松开棋子,整个人彻底蔫了下来,不断叹气摇头。 子婴早早猜到会是如此,施计时刻意未与群臣商议。 “陆相无需忧虑,世事如棋而非棋,中或生变故,却亦非敌手执棋,旁人当插手其中。”子婴解释道。 “旁人?吴芮身在衡山何以插手北事?”陆贾不解。 “非是衡山王,而是...楚王负刍。” “负刍岂能助王上?”陈平面色难看,耷拉脑袋听着子婴的“乱谋”。 子婴近日以负刍之心观九州大局,深知唯有此人可祝他一臂之力。 “负刍兵在九江,若项羽攻之,若不想为项羽发觉,只得率众逃至别国。”子婴眯眼道,“如此大军迁至,亦是难事,只得以投奔为由,行至一无兵之国。陆相可至何国为妙?” “南阳?英布?”陆贾顺着子婴的话思索。 “正是。”子婴笑道,“本王曾与尉缭先生打赌,猜测英布必危韩信。尉缭先生不信,当以为英布无兵,虽勇而无法。若有负刍相助,无牙之兽便为食人之兽,韩信免不了为其所伤。” “以韩信之能,英布未有万全之法,不会妄动。”陆贾仍觉荒谬,“况且九江不接燕齐二地,负刍如何左右局势。” “可负刍有无尽之侠客,似可与大秦秦徒相比。”子婴说道,“寡人欲取天下,负刍欲代项羽,殊途而同归。燕齐二地联合助楚,负刍不会坐实不理。他便是可助寡人,于棋盘之上多行数步之人。” 子婴手拄下额道,“负刍虽另有别谋,寡人日后见势可再谋之。近日且先同力行事。” 本是不信的陆贾,此刻也察觉出一丝可行。隐藏了数十年的老东西,暗地里算计了英布之人,难保不会有奇谋... 若联合英布,则危韩信。谋划燕齐,则危楚。大秦虽不出战,有此人相助,此消彼长间,两大势力均会为其所害! “看来陆相已通寡人之意。”子婴见陆贾面色缓和,笑道。 “臣仍有两事不明。” “爱卿请言。” 陆贾重新端坐开口,“楚人伐越,必有大伤。韩信却大得,英布为其提防,久日之中无法妄动。韩信势长之间,英布需待他机。而其势大成,英布与负刍未必是韩信之敌。” “非会如此。”子婴摇头笑道, “为何?” “只因正值此时,韩信得了魏代二地。”子婴心中略微窃喜,“得地未必尽妙,何况还是从匈奴手中而得。左贤王身死,冒顿伤元气,却不妨其不时南下犯边。代地必为其所扰,韩信需为此伏兵而防,又不可尽除。韩信于安然势大,非是易事。” 子婴不由想到七八十年后,封狼居胥的那位率兵打到匈奴腹地,才解决匈奴之饶。如今的韩信绝无此资本,只能放任匈奴犯边。 陆贾知晓子婴熟知匈奴,心中接受此言。 “还有一事,事关王上所部大局之外——刘邦若存于世,王上如何留住诸位将士?” 子婴脸上的笑意倏然消散,这当真是最让他头疼的事。 须毋不会莫名害死召平,定是为了刘邦。 没准此刻的刘邦已经与须毋勾结甚久,积蓄一方势力。他始终如一根入骨之钉,只需微动便可痛至全身崩溃... “臣知晓刘邦之能,其若有势力,知晓吕氏缩于一隅,必会不计前嫌,与其勾结。其现身若早,王上攻伐不成。现身若晚,王上苦心谋划,攻伐所得之地,难保不会为陈贺统领等人拱手相让。起于微末,一同杀敌入秦之情,非可轻易抹去。”陆贾叹道。 “黔中郡小国众多,刘邦当藏匿其中。可秦徒入内,便为其知晓,刺杀该是不得。” 侃侃而谈的君臣二人,平日里便为此事想破了脑袋,直至今日仍是未有应对之法。 此刻费劲心力谋划别国,恐怕日后,那个人不需废吹灰之力便可夺去,这种感觉差到极点。 犯难间,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沛公若大难不死,再现世时当极为谨慎。天下未有大变,沛公仍需积蓄势力,王上无需深虑。”张良面带笑意推门而进。 “迟早会来,倒不如早些出现。即便乱秦,寡人亦可尽早平之。”子婴抱怨道。 “人谋有限,绝无算尽之时。思虑过深,恐会事与愿违。一如王上从未料到南海任嚣仍可归于秦地。”张良开解道。 “任嚣归秦?跋涉而行,可是无恙?赵佗向心还是背秦?”子婴慌忙起身,炮语连珠问道。 赵佗拥五十万大军,实力或是不输项羽,不弄清楚,子婴心中不安。 近十年在外的边臣归国,亦当有大赏相待。 “王上过问后便知。”张良笑道。 “如此正好。” 子婴正欲离去,回身一字落入棋盘,“陆相,寡人胜了!” “这...” 陆贾呆望五子连珠的棋盘,一头雾水... 第三百四十四章 论道消魔 子婴,张良,陆贾至驿站时,陈平已带亲卫恭立守在外多时。 见三人来至,陈平略带尴尬发笑。 想抢先面见大秦功臣,以讨好子婴之心,实在瞒不过面前这三人。 “任郡尉一路疲乏此刻在歇息,王上还是改日再来探望。”陈平堆笑道。 “从南海郡远至内史郡,寡人岂有改日面见之理?闪身!” 子婴察觉出不对,急于推门而进,陈平硬着头皮挡在面前挤眉弄眼,“王上,任郡尉不适越地,身患重疾,臣已派人医治。” 子婴不理会,推开门板,正见数十位食医,疾医,金疮医...几乎沾满了房间,见子婴来临,数十人齐齐行礼,手肘相撞,乱做一团。 即使子婴垫着脚尖,仍看不到榻上任嚣的模样。 张良,陆贾瞥向陈平,不住摇头。 “在下是忧虑任郡守病疾...”陈平不好意思低头。 “可有何疾?”子婴皱眉急问医者。 “回王上,任郡尉身有疮疾。” “脏疾...” “虚疾...” 子婴面色瞬间黯然,陈平摇头叹息,他初见任嚣时,险些以为一年轻将领带回一具尸体,为了不让子婴过于忧虑,才大派医者,想要医好任嚣再通知子婴。 任嚣本该今年去世,才轮到赵佗独掌大权。而今任嚣如此归秦,岭南之地尽归赵佗众人皆知。一人生死与否已不会影响大局,但子婴不想看着大秦的忠臣,知晓大秦亡而重病身陨的忠臣死在面前,尤其是在朝中众臣心思各异之时。 子婴迈步上前,医者纷纷退让。 榻上一眼窝带黑深陷,面容近乎橘黄色的骨瘦中年男子沉睡不醒。凌乱污秽的头发附在面额上,麻布外衣褶皱破烂,虽未睁眼仍能感觉到他满面的愁容。丝毫看不出是天下三十六郡郡首之一。 子婴轻轻替面前之人整了发丝,不忍再看第二眼。 “医好任郡尉。”子婴轻声道,转身欲离去。 “王...上...?” 细弱纹丝的声音响起,子婴急忙回身,任嚣黑眼窝内露出一抹浑浊的光芒。 “是寡人!”子婴紧握任嚣长满老茧的双手,“任郡尉莫要多言,大秦医者必可保郡尉无虞!” “任郡尉能动?!” 身旁医者惊讶片刻,轻扶起任嚣,小心向其嘴中喂水。几双手在任嚣身前身后帮助顺气,直至任嚣可极力半睁双目。 陈平三人不由紧凑门边,观望死忠之臣风采。 三人虽计谋可凌驾当世,但对于这等英豪,无一不敬仰佩服。 “不愧是...大秦新君,有始皇之风...”任嚣眉头尽舒,强笑道。 “任郡尉不可多言!歇息为上。待郡守无恙,寡人率满朝臣为郡尉洗尘!”子婴担忧道。 “哈...咳咳...秦人不惧伤痛苦寒...臣亦仅是困于南地潮瘴之气罢了。”任嚣咬牙极力出声,浑浊的眼生闪着决绝的光彩,“王上莫慌...臣归秦地...一身伤病,无药自医...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任嚣再无力出声,闭目倒回榻上。 “任郡尉身疾虽多,皆是岭南之气所致。诸位以调理为上,不可滥自用药。” 子婴吩咐道,一颗心始终悬着,眼中神色复杂,不知何时转出驿站之外。 待回过神来,陆贾,陈平并未跟来,仅是张良缓步走在身后。 “王上所思为何事?心痛任郡尉八年固守?”张良问道。 “不止如此。其余之事,寡人亦言不明。” 子婴停下脚步,张良随同停下,等待着子婴理清心绪。 略带湿寒的气息吹拂过脸,子婴心中仍是一团乱麻,“寡人似是...厌了。” 张良双目微睁,似惊讶又似欣慰。 子婴长舒口气道,“寡人一心复秦,在任郡尉未醒之时,一心念及其为可敬之忠臣。待其‘赳赳老秦’之语罢,寡人只觉任郡尉仅为一可怜之人...” “壮士以身许国,非是可怜。”张良开解道,“王上仁心动所致。若天下归一,王上善待天下之民,身死之将士死得其所。” “寡人自是知晓。”子婴叹气挠头,“可寡人曾施仁政改法,又行暴政残杀魏人,以至任由陈豨损西域而益秦,皆为得天下行大事。” 子婴不觉缓缓抬起双手,“寡人欲还天下人安宁,本该安心毒计尽出。二计之中,楚地之人可无需枉死,当可有上佳之策。此时为寻速成而无他法,如何笃定他日得天下后,可还天下久宁?即便寡人一生可行,有岂能保后世安宁?天下再乱,无尽身死将士,可还值得?” 皆是心中之言,不吐不快。 子婴一口气说完,脑子清醒了不少。 心中一处之结,当可平之,亦可安之。但若与诸事混在一起,便成大难。如堵塞之水道,任由上游水势再大,总归难成大江。 与“天人”交谈之后,子婴曾暗暗自诩当世之中,无人可配与他夺天下。如今想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即便得了天下,亦仅是比这群古代人高明些许,却仍是五十步笑百步。 时至此刻,子婴亦发觉英布那日在宛城之言歹毒之深。若无英布之言,他亦不会轻易滥杀,还仅是个仁君,夺天下心安理得,不会有这种魔障。可事已至此,非要保住天下之人永不动乱,才可真正安心。 张良思虑半晌,终于明白子婴之意。 “王上之心果真深远。”张良苦笑,“若是寻常君主,只需认定几身可护国安民,便可恕杀伐之过。王上居然在看千世万世。” 子婴似乎想通了些事,叹道,“始皇之心恐怕亦是如此。屠戮六国,于敌国之民,于己国之民皆是有过。如何平过?自该千世万世保民无虞。不然,始皇不会派精兵强将,一者北戍,一者南融。守在秦地,守在咸阳,天下如何敢乱?恐怕,这才是始皇之名由来,而非真正想天下之首千世万世。” 本欲开解的张良神情一顿,瞠目张嘴。子婴之言有理,始皇若真只是保君王之位,且不论此二事,六国君王与朝中大臣之后,根本不会存活,何谈博浪沙刺秦? “臣...错了?臣错了。”张良终于确定此念,闭目长叹。 “子房先生可有安天下千世万世之法?”子婴急问道,打断张良的叹息。 “臣虽错,始皇亦是错了。”张良苦笑道,“世上并无可千世万世之朝,此乃道之本。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法非是一二三,乃是在变化之中,数可违而变化不可违。小如朝夕之变,可至寒暑之化,大至朝代之易,皆有变理。日出可早可迟,寒暑可长可短,然终有尽时。王上或可保秦千年万年,终有其结。” 张良将自身之道尽数告知,子婴闭眼不动,沉默良久。 咸阳学宫中,亦不乏道家之学。子婴亦曾悉心听从良久,此刻更深知其意。 “王上可与‘天人’通,却不可与天违。始皇寻长生,求永朝,终事与愿违。”张良见子婴如此,再次告诫道,却怕子婴无法接受这一定事。 半晌。 子婴忽地睁眼,嘴角挂笑,“寡人心会。” “王上当真心会?”张良惊疑。 “正是。”子婴笑道,“永朝不可有,然你我君臣若协力,千世万世未尝不可。寡人自认身带杀伐之过,却非不死不灭之过,以安千万世为罚,足矣。” 张良会意一笑,“善!” 子婴扭着脖子,高举双臂抻腰,“如此一言,万世之事竟觉负累。哈哈...也罢。此等负累,寡人担起便可。寡人有要事,子房先生请自便。” 子婴大步走远,张良望着其背影淡笑,“今日之言,臣可传至大秦子民众耳中。陈贺等人虽与沛公有旧情,然终是血肉之身,此等安天下之情,之志,未必敌不过昔日之情。此危...已解。” 南阳宛城之内,英布目带精光,赤膊上身一锤锤亲自打造铁剑。本欲打造成型的赤红之铁莫名崩断,划伤胳膊,血流不止。 第三百四十五章 看穿 荀晋宅中。 墨云渝被数名秦国侍卫牢牢看守,出门不得。 几日来,曾数次想仗着身手,偷偷越墙而逃,每每功亏一溃。终于失去耐心,身处院中,朝着门旁的侍卫咆哮。 “这便是秦王待客之礼?若无在心远至于秦告信,秦王如何知晓墨楚阴谋?!无礼至极!” 侍卫相对而立,丝毫不为所动。 墨云渝年轻气盛,拾起地上石子碎土扔向侍卫,口中骂骂咧咧。直至手腕酸痛才堪堪作罢,蹲在地上,垂头丧气。 “本少侠便该放任墨楚迎娶秦国夫人,生七八个娃子,看秦王颜面何存?” 即便被石子丢到脸上仍淡定的侍卫,不由齐齐皱眉怒视而来。 墨云渝不惧反喜,起身掐腰,面带挑衅,“如何?本少侠还以为尔等是死的,还是会生怒气啊?莫怪本少侠未提醒诸位,墨楚权倾齐国,所言之事,终有时日~” 侍卫忍气未动,整理面容,重新端立。 墨云渝想趁乱偷跑的计划泡汤,指着众人步步上前,“这便是秦人?不过如此!当年六国如何败给如此怯懦之国?” 手指近于门边,外门忽地大开,身着黑色王袍的子婴微眯双目,饶有兴趣看着面前男子。 墨云渝不知子婴是否听到他的叫嚣,下意识后退,侧头不敢直视子婴,却依稀可感觉子婴与相见之日有了些许不同。 “秦王...” “阁下之言,寡人已悉听。情急之言当为真。”子婴直视其双目,步步紧逼,“此刻阁下还欲作何解释?” “真言又如何?大势如此,天下人尽知。秦王又何必自欺?”墨云渝嘴上毫不相让。 “墨楚之事,寡人本该答谢阁下。此番寡人不与阁下计较。”子婴慢条斯理道,“然有一事,阁下务必交代清楚。” “何事?”墨云渝警惕问道,心思子婴必定从别处找他的麻烦。 “此事不难。寡人若未听错,阁下是以少侠自居。阁下...与负刍有何干系?!”子婴陡然一喝。 墨云渝猛睁双眼,看到子婴微微得意,连忙收束表情。 “负刍?何人名为负刍?在下不知。”莫负眨着眼皮。 子婴奸计得逞般淡笑,“齐楚毗邻,齐人不会不知楚人国君名讳。负刍尽收天下侠客,亦不会不顾齐地之人。来往之间,总会互晓对方。阁下只需点头,寡人便可自认思虑过分。此刻...阁下与负刍逃不开干系!” “这...”墨云渝强笑,“在下一时恍惚,负刍正是当年楚人国君。” 子婴懒得再废口舌,揪住年轻男子衣襟,高举空中,“寡人当真小瞧阁下了,原以为阁下仅与墨楚有关,竟还是负刍之人。说,来秦地所为何事!” 墨云渝面色涨红,死瞪子婴。子婴却面无怒气,平静的令他发寒。 那日还是可起波澜的江河,今日却如齐国东面之海,无法轻易撼动,无法将其看穿,本要隐瞒之心就此消散。 “在下...正是负刍之人,携灵焚之信前来...以接近秦王,然与墨楚并无旧交...”墨云渝强言道。 啪—— 子婴看出对方并无虚言,松手任由墨云渝重重跪在地上,手捂脖子喘息。 “负刍有何诡计?”子婴问道。 “以图让在下...先掌兵,再得罪邻国以弱秦,后代之。”墨云渝不敢再抬头,只得呆呆看着子婴下摆边。 “负刍代之?!” “在下...在下代之。” 墨云渝交代完毕便后悔,此事本可隐瞒过去。已被子婴知晓,便再无秘密可言。 墨云渝语毕,子婴脑中关于齐地的数个传闻,三三两两的堆成一不甚完成的轮廓。 “侠与王非一道,若仅为侠,不会轻易有称王之念。看来阁下不止为侠。”子婴看着墨云渝分析道,“负刍亦不会轻易许属下以王位...莫负以为项羽王位不正,欲联合滇国代之。其心如此,想来,阁下祖上亦本该为王?秦王虽起微末,一脉承位。代秦应是暂代。阁下又是齐人,莫非...” ,子婴不再继续说下去。 墨云渝见势如此,亦懒得隐瞒,变跪为坐,苦笑叹气,“看来莫负那家伙在九江言多有失,不然秦王不会如此轻易猜到。没错,在下便是齐国姜氏,飘零江湖之后。曾与灵焚先生有旧交,灵焚先生几番离秦归齐,不仅为齐人,还为在下。” “以图让阁下忘却称王之心?”子婴叹问道。 “正是。”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后继有人 子婴为灵焚感到不值,那日归齐,凭借能力,助项,助田,助姜皆可富贵,最不济总归无恙。灵焚偏偏选择不战,未助三方,而得罪三方。 早便知晓灵焚该在今岁当亡,子婴以为变故在秦,平日里一直小心为其提防,想不到是在东方。 或许原本的灵焚不死于墨楚之手,亦与齐地姜氏,田氏脱不开干系。 “灵焚师父当让阁下忘却妄念,阁下还是为负刍而至,师父不值。” 子婴此言出口,墨云渝惊慌抬头。 未见杀意,仅是君王般压倒性的苛责。 “周八百,祖上太公功不可没,大齐如何奉于他手?天下再乱,便是我姜姓一脉重立之时!”墨云渝皱眉强言道。 “项羽皆不敢将三齐归于一外人,负刍处心多年。阁下当真以为负刍当如其言,助阁下复国?”子婴心觉面前男子幼稚至极,“旧时已过,已无再征之机,不若修业治学,待到天下安稳,可得高官厚禄,不再至于飘零江湖。” “在下不甘心!九州富庶之地,临海一国之主...” 子婴懒得听其废话,抬脚踢翻墨云渝,“齐地非属田,非属姜,更非周地,本该归于夏商。商承夏朝,秦又为商民。齐地...当属大秦!” “胡言!”墨云渝忍怒一喝,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时难以接受。 “随阁下如何思虑,寡人无需为一无位无能之辈开解。”子婴沉声道,“寡人本可就此杀了阁下,念及灵焚师父之愿,可饶阁下一死。十日之内可离此地,不可离咸阳。是放下,还是仍与负刍勾结,全依阁下心意。” 子婴转身欲离去,墨云渝伸手叫道,“灵焚先生已死,秦王无擅巧兵刃之人,可是欲让在下投奔秦王?” “寡人确有此心,然阁下似无法与灵焚先生相较。如何决断,寡人不会插手。”子婴背对墨云渝道。 “此事多谢秦王。然,秦王便不顾夫人?安心夫人身处齐地?”墨云渝问道,是不解,亦是试探,急于搞清外界传闻不一的秦王究竟是面目。 “此事...与阁下无关。” 子婴声音无波,渐渐飘远。 “冷血之人!”墨云渝暗骂。 墨云渝对二事仍是一头乱麻,得了可出荀府的机会,暗自计算好时间,猜测子婴走远,径直走出囹圄之地。 咸阳城较大多数秦地缓和些许,墨云渝漫无目的闲逛,不久后身上出了层细汗。 墨云渝口干舌燥,后悔临走时未多喝些水。急于寻井间,忽瞥街旁有男子摆着瓜摊,不由眼前一亮。 “秦地此时有瓜?”墨云渝小跑数步,凑到男子摊前。 “此为东陵瓜,大秦东陵侯所种,藏于地下,随时可取。”中年男子强笑道。 墨云渝眼珠转动间,看到男子腰间系着白布,似在吊孝。 “亲人亡逝,家眷宜守孝三年。阁下如此面众,未觉不妥?”墨云渝猜到男子身份,故意刁难。 “齐地孔子有言,‘女安则为之’,若安无需三年,若不安三年未久。”男子淡淡回道。 墨云渝有些惊讶秦人如此知儒,一时无言以对,老实交付秦半两,换取东陵瓜,大口朵颐。 连皮带瓤一瓜下肚,口中生津。墨云渝背剪双手,休闲庭信步游览城内店家。 肚饿间,入客栈品尝从未吃过的精细面物,顿觉大开眼界,食后连面汤一并下肚,才捂着肚皮出店。 偶见小童手持奇物,询问店家何在,购得一串酸甜可口果物,心中不禁连连称赞。 亦见有农人之奇物,麻布所织手衣,墨云渝玩心大动,买来套于指间... 数个时辰后,逛遍十数条街,墨云渝再吃不动任何东西,蹲坐路旁,安逸观望来往行人。 “此处是秦地?真非我所思般,数月前诸侯兵临城下,而今天下诸国恐无一国可比。负刍更是做不到...”墨云渝眯眼叹道,“子婴似是暴君,治国却有其能。” 墨云渝不再多想子婴之言,双目半睁,享受久违感受过的安逸。 临近傍晚,暮色更添安全感,家家炊烟升起,传来的香气格外诱人,似是墨云渝从未闻过的味道。 一时间争名逐利,称王夺位之心恍惚间消散。 墨云渝慌忙提起心神,不想被此处安逸吞没,却如何无法再生战心,反倒是灵焚昔日的劝告回荡于脑海。 【“姜太公若为建功,为立国,则后人无需敬重。其治国有方,护一方之民,后世桓公方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田氏虽于鄙人有恩,鄙人却非念田氏恩,而劝公子止心。”灵焚面对墨云渝诚恳之言。 “天下大乱,群雄相争,为何不可有我姜姓之人?”墨云渝抱肩不服,“太公可安民,在下亦可安民。无论已何手段!” “勾结负刍?此人不可信。”灵焚急道。 “负刍藏身多年,非是常人可比。放眼天下,亦仅有负刍可相助在下!”墨云渝心意已决。 灵焚再言,墨云渝捂耳不听。】 昔人已不再,墨云渝起身朝东叹息,全当对过往之事做告别。 “天下归于何人之手还未定。容在下左右迎合,姑且安民安身为先。” 归至荀府,墨云渝掐腰笑对侍卫,“秦王曾言在下无位无能,若在下有能,可否高官厚禄?” 重侍卫已知晓墨云渝身份,面带警惕。 “未必。”侍卫冷声道吗,“王上不会招揽庸辈。” “庸辈?呵...罢了,便让尔等开开眼界。” 墨云渝不再玩世不恭,瞬间上前夺过侍卫佩剑,不等几人反应,拔出己身佩剑,二剑相撞。 嘣—— 侍卫铁剑应声而断,墨云渝之剑毫发未伤。而最让侍卫吃惊的是,墨云渝之剑非铁,为铜。 “这便是在下以墨为名之由,不只为了避难。”墨云渝笑道,“如何?可否如秦王之眼?” “待我等禀报王上。”侍卫虽不悦此人,仍飞速离去,此等能人或可提灵焚之位。 “啧啧~还算有些眼力,此番算秦王捡了便宜。”墨云渝双手放于脑后,沾沾自喜。 “哼!此剑最好非是灵焚先生所赠。” “至秦算阁下走运,若在九江,定会为项羽所伤。” 不服的侍卫嘴中仍不留情,墨云渝不再理会,抱剑入门。 而正如侍卫所言,九江之地正被楚国三万精骑兵所攻,骑兵统领名为项冠。 第三百四十七章 出师不利 《孟子》有言: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 江,河二水源于藏地,汉水源于西秦地,淮水源于临江地,流经九江地至楚国。 正值农时,楚越交战,最忙碌的确是九江地的亡国老人。 负刍早些时日听闻战事,为不暴露便伪装成隐居贤人,接近梅鋗为其出谋划策。 “淮水为楚国命脉之水,既过九江地,何不用其为阻,以敌项羽?”九江与楚地交界处——钟离,负刍附身劝着梅鋗。 “无需如此。”身绣梅花王袍的梅鋗笑道,面目期待,“我越人长于骑射,项羽区区三万骑兵,不足为惧。项羽不亲往,派族人攻伐,本侯便要其知晓越人之能。已报当日未封王之仇!” “自该报仇,然台侯虽沛公伐秦,不知项羽之能。区区三万骑兵,恐数十万兵皆难以为敌...”负刍谨慎道,生怕惹恼了梅鋗,后半句被生生吞回肚子。 梅鋗虽得重地,然兵马大多皆被英布,与...负刍本人带走。梅鋗于所带台城之兵加上九江招募,有四万余兵皆算作高估。在负刍眼中,梅鋗就是一个继承了空荡荡家业还自诩富二代的傻子。 而依照双方的性格,恐一击交战下,梅鋗血本无归。 “哼!便算做楚国兵精,战事之变,仍需靠统领之能。”梅鋗轻轻挥手,“摇毋余,华无害!” “臣在!” 两位面目黝黑,虽矮却体格精壮的男子拱手上前,虽只是沉着脸,往日杀伐之气无法掩藏。 “率本侯尽数之兵北上以迎楚兵,务必一击斩杀项冠!” “领命!” 二人领兵而走,梅鋗一脸自得。负刍望着对方沾沾自喜的模样,又叹又喜。 “如此废物亦能封侯,伐秦之人不过如此。罢了,便多助尔一臂之力,以弱项羽。”负刍心道。 负刍收起笑意道,“两位统领或可敌过项冠,老夫为求全胜,已派家徒相助。” “如此便可全胜?”梅鋗急看向负刍,刚刚嘴上强硬,却亦是惧怕楚兵。 “姑且观之,若不成,老夫仍有后法。” ...... 项冠率三万骑兵自楚地南下过九江地新淦,未至半日攻城拔寨,转而东南而行,直奔兵家必争之地钟离。 “当年晋国率齐,鲁,宋,卫,郑...诸国大夫与吴人会于钟离,相商应楚之事。想来今日梅鋗亦在钟离,我等攻下此地,未钟离统领报仇!”与项羽五分相似,却亦霸气尽露的项冠振臂高喝。 “攻下钟离!尽取九江地!” 铁蹄裹挟下,烟尘四起。钟离已在十舍之内,浩浩荡荡的三万人全速而进。 咯—— 项冠耳中忽地传来异声,本与其并肩的将士坐骑似踩到一物。紧接着耳中怪声此起彼伏响起。 “全军止步!”项冠情急抬手叫道。 饶是骑兵骑术过人,见机而行,才不至于前后相踏。项冠低头看去,左右坐骑马掌之下,生生被铁蒺藜刺穿,马匹还未呜咽便倒地。骑兵顺势倾倒,翻滚数圈卸力,未受重伤。但四周马掌般大小的铁蒺藜透过铠甲,刺入皮肉之中。 “统领莫慌,在下无恙。”受伤士兵起身拍土,“越人不敌我军,便设此埋伏,卑鄙!” 项冠轻轻点头,余光之中面前一出未埋好的铁蒺藜露出尖角。 “越人素来狡诈,秦屠睢便是死于...”项冠说着面色一寒,依稀记得屠睢死于毒箭,此行若恐怕不止是铁蒺藜。 “啊——!” 落地的骑兵面色惨白,豆大的汗水滴滴滑落,倒在地上挣扎,双手撕扯着铠甲,直至脱下铠甲撕扯皮肉。 马匹抽搐着身体,以身擦着地面,场面诡异至极。 “统领...痒...” 其余众人大骇,再不敢妄动,低头细细观察有无陷阱。 “统领不可!” 项冠欲检查将士伤势,连忙被其他人叫住。心知此毒阴险,沾之或伤,只能暗暗忍下怒气,眼睁睁看着正值壮年的属下抓破内脏而死,战马将血肉与尘土混作一团。 “本统领早该想到的,大意了!”项冠攥拳自责,懊悔不已。 有素的将士不劳项冠开口,随即小心下马,以戟探路,慢慢找到土下埋伏小心清楚。 此法虽有效,立功心切的众人渐渐失去耐心,却又不敢大意,胸中鼓着一股气,咬牙而行。 “哈哈哈...诸位是在言别国卑鄙?岂不闻此乃战法?楚师围宋九月,宋易子而食,皆战法耳,无关德行。诸位不善战,归去便好。” 大军两侧传来男子叫嚣声。 “何人?!”众将四顾怒道。 见无人回答,瞬间拉弓上箭,朝声音来源射去,仅是换来阵阵射击盾牌之声。 “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便让诸位尝尝越人毒箭!” 任倪高喊出声,楚军四周窸窸窣窣冒出衣着不一的草莽侠客。 “射!!” 并不繁密但箭箭致命的黑雨直袭而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不堪一击 楚兵不敢对射,有素原地掉头,欲撤离此地。 后军奔袭半柱香时间,骤然停下,项冠不知何故,心急欲怒,忽闻将士言后方有奇物阻拦。 “四散!避箭为先!”项冠吼道,暗叹敌方早有防备,来时未有,必定不久前暗布! 众将闻言,忙向左右两方急撤。 项冠这才从间隙中看到阻拦之物,一木横放,被四根斜木支撑而起,近十支长铁矛穿过横木,尖端直直对准楚军,是为一组。数十组横成一排挡住后路,里里外外不下五层。 “布置如此迅速,不容小觑。”项冠暗道,抬戟拨开射来的毒箭。跟随将士左右而撤。 嘣—— 急行避箭的骑兵未注意脚下,被不知何时设下的绳索绊倒。虽跌下马背,但发觉地上已无铁蒺藜,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提防脚下!” 前方骑兵吼道,后方骑兵心领神会,握住缰绳,一跃而过。望向箭射来的方向,策马急驰。 “无耻小人!速速受死!” 愤怒的将士狂袭向南,任倪却背剪双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三,二,一,倒!” 刹那间,楚国骑兵脚下一空,连人带马栽入巨坑之中。 巨坑之中,插满带毒的铁蒺藜! “卑鄙!小心脚下!” 落坑的将士不忘提醒战友,却惊奇发觉,随着前方坑陷,后方本踏实的土地接连垮塌。即便被提醒,亦是陷入地下。 惨叫之声不觉于耳,项冠马前蹄凌空,已来不及操控。无奈间,只得跃下马背避难。 四周尘土飞扬,三万大军虽仅损失数百余,心中的惊惧大过实际,存活的将士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瞪眼干看着任倪朝着他们挥手离去。 “项统领,此地距钟离未远,该当如何?”惊慌未定的将士问道。 “莫慌,此地虽险,方才之人却未赶紧杀绝,足以见其后继无力。小心上前,不可留予梅鋗喘息之机!”项冠喘匀气息道。 “领命!” 楚地两万余足以敌过数十万军的骑兵,不得不下马探路缓行。长戟来回敲打地面前进。 直至天色发暗,人困马乏,才过半程。 “项统领,今日不若就地扎营,明日再...” “不可!必要速战速决以应司马统领。” 项冠打断道,忽见发黄的天边人影攒动,将士下意识后缩,待来者渐进,才发觉是越人骑兵,反倒收起惧意。 摇毋余华无害兵分两路,左右袭来。 “项冠!若不欲身死此地速速逃回楚地!”摇毋余挥戈叫嚣。 “仅是逃回便可?本统领还以为阁下欲楚国归还越地呢。”项冠迎面笑道。 春秋时期,吴越二国之地便是当今的西楚之地,那时的楚地反倒是巴蜀东的临江,河南国,衡山等地。算作国土对调。 “尔若偿还,亦未尝不可。”华无害冷笑道,懒得如摇毋余般收敛。 楚国骑兵闻此言,疲意顿时消散,杀气笼罩全身,直袭来者。 两位越人统领知晓项冠大军疲乏,只当对方外强中干,仗着兵力优势杀伐而去。 南方不远处,任倪领着一群侠客,在一绢布上扔着铜钱,对赌此战何方会胜。 “押越人,越人倾国出动,此战必胜。” “楚军已疲,押越人。” 押越人胜的铜钱堆积如山,押楚人胜一方,仅有任倪下注。 “任令尹所押过少,不够我等瓜分。”一侠客笑道。 任倪轻笑摇头,“趁楚人疲乏却是胜法,然此刻远远不够。若是合传胡害在此,还有法一战。摇毋余,华无害过于心急,此战必败。” 众侠客本不信,淡笑看向北方。两军前锋刚刚交战,越人便只剩马匹胡乱跑开,骑兵尸首滚落于蹄间,被踩踏成肉泥。 本是疲乏的楚国骑兵却如牢不可破的绞肉机,横推而来,所过之处,无人可当。 众侠客还不知这群骑兵足以将五十六万人打的落荒而逃,斩杀十余万人,只是面目呆傻看着无法相信的一幕。任倪虽心有防备,只是想着楚兵或惨胜,完全未料到会是一面倒的局面。 摇毋余,华无害自诩骑术过人,见将士尽数有去无还,敌军仍巍然不动,心叫不妙。眼神交错后,持矛直奔项冠而来。途中却为楚国骑兵阻拦,以二敌二,堪堪取胜,再欲前进,遇四人为阻便困其中,无力再前行一步。 “哼!这便是越人两大统领?不过如此。”项冠轻甩长戟鲜血笑道,“无需阻拦,放二位来此。本统领倒要领教一番。” 四位楚国骑兵散开,摇毋余二人被轻视而怒,欲策马杀过去。 任敖心道不妙,起身高喝,“两位统领率台侯尽兵,不可毁于一战!” 正要失去理智的二人,连收束心神,甩矛击散周围之兵,下令撤退,慌忙向南逃窜。 众侠客再搭毒箭,欲助越军撤退,只见右翼楚骑脱离战队,直奔一行人而来。 “撤,快撤!” 任倪暗骂越人不堪,上马亡命奔逃,再顾不上地上的铜币。 侠客欲射箭延缓追兵速度,瞄准之间凭空使己身马速降下,无奈只得作罢,一心策马只为逃命。 偶有胡乱投掷铁蒺藜的侠客,莫名使友军中招,为求自保,仍硬着头皮将携带的铁蒺藜尽数洒下。倒下的友军尸身倒是堪堪让追军慢下步伐。 楚军兵分二路,一处追两位统领,一处追任倪,两处解释前有敌军“探路”,再不用担心设伏,战马四蹄若飞。 “快,快逃至淮水旁,上舟避难!” 任嚣大吼,后悔未在此途上大布置陷阱,更将大意应敌的梅鋗骂上数十遍。 本是数百侠客已损失大半,若不是仗着熟知地形多次甩开追兵,早已尽数死绝。 直至任倪嗓子冒烟般疼痛,终见一明晃不可见岸之水,横在面前。 任倪越下马背,翻滚数圈顾不得疼痛,奔袭倒在舟中,任由同样丢了半条命的侠客持桨远离敌军。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尽落下风 淮水经钟离而过,楚军无舟可追击,只得沿淮水转而东行,与项冠一行联合直袭钟离。 梅鋗大开城门,立于城头与负刍痴傻般看着两位越人统领带领残兵溃逃而来。 已被楚军赶至,逃不及的越人在哀嚎声中死于戟下。 项冠成竹在胸,不急于占城,吩咐将士尽数杀光敌军,以泄埋伏之恨。 “本侯兵马尽数在此,居然不敌楚国三万!为之奈何?”梅鋗上下牙打颤,后悔不停负刍之言。 负刍满头细汗,急于脱离此地,但此刻离去恐被梅鋗所杀,必须帮他度过此关。莫负双眼紧盯着楚兵的动作,终于见到计划之中的一幕——楚兵动作愈发迟缓,终究是累了。 “闭门,闭门!不可让楚兵入城!”梅鋗见两位统领入城,振臂大喊。 “台侯不可!”负刍急喝道,“残兵守城,早晚必破。今楚军从南而至,若再有楚兵由东而来,便是自困之举。” “先生有何指教?”梅鋗紧抓负刍衣袖,附身欠腰,态度极为谦卑。 “台侯莫慌,楚兵虽勇,终已疲累,今日舍城而退,楚兵必不会再追。”负刍淡言道。 “舍城?!楚兵岂不趁势进取九江地?!”梅鋗狐疑的看着负刍,已分不清此人是害他还是助他。 越人侍从闻言,手不自觉摸向腰间。 一个战时来历不明之老者,未必不是敌军所派。 “只此一计,别无他法。老夫徒儿已做好后备,台侯依计而行便可。” 负刍紧盯梅鋗,生怕被其看出一些胆怯,临死之前再拉他做垫背。 对峙片刻,梅鋗终被临近城门的哀嚎乱了心神。 “罢了,全依老先生之言。” 梅鋗彻底妥协,携左右侍从与负刍急下城头,跨马下令,率残兵南逃。 摇毋余与华无害回瞪正入城的项冠,加速上前护在梅鋗左右。 “合传统领何在?”梅鋗急问二人,“你三人联手,区区项冠岂是对手?!他何故未至?” 负刍强忍笑意未出声,这便是梅鋗为了脸面的自欺欺人。 越人三名将,能力从高到低分别是合传胡害,摇毋余,华无害。前二者虽有相差然不多,华无害却与普通将领无异,未有出色之举。负刍自认即便是合传胡害在此,只会牵制战局,不会扭转胜败。 “回台侯,合传统领派人拒守金陵邑,防备楚军别路出击。”摇毋余低声回道,合传胡害的行动还是梅鋗亲手安排的... “这...唉!”梅鋗欲痛斥,却自知无理。 钟离在九江东北,金陵邑在九江东部,紧邻楚国,占据水路二道,战略地位远超钟离,不得不守。 而钟离是当年诸国为对付楚国相聚商议对策之地,金陵邑不仅是楚威王下令所造之城,更早还是越国灭吴后,范蠡谋划所铸之城,此城对于越人意义非凡。 “钟离之地皆派项冠而往,金陵邑不知当派何人?合传统领手下未有万人,恐怕...” 金陵邑。 城为石铸,又名石头城。 合传胡害舍城,率不到万人,乘舟于江水之上。 而下游舟上,土黄色的战服成片而连,似绝江面,正是楚国水军。为首将领身材魁梧,笑容猖狂,正是项羽手下力压英布之将——司马龙苴。 “据本统领所闻,梅鋗大军该在钟离,此地未有重兵。合传统领竟敢迎战,真是佩服。”司马龙苴于大舟中戏谑笑道。 合传胡害轻捋眼边乱发,“在下听闻楚兵来犯,本欲怯战守城。然司马统领亲往,在下便无怯战之理。” “看来合传统领是聪明人,本统领出征,迎战避战皆是一死。求战还可死的体面些。”司马龙苴道,两旁舟中将士皆放肆大笑。 “错!”合传胡害晃动手指,面带坏笑,“司马统领曾率大军,两番攻秦,皆是空手而过。想来此次亦然,在下若不率兵相见,恐司马统领来而复去,跋涉而来不得相见~” 司马龙苴被戳中痛处,笑声戛然而止。 “少废话,水中交战,上游者占上风。本统领自下游至此,算作补偿越人兵力不足。此战尔等若败,便不可再有怨言!”司马龙苴喝道,虽欲大胜,却不屑于以多胜少,若合传胡害扬言,同等兵力对战,他亦做好撤一部分将士的准备。 “怕是司马统领有怨言。越人水军天下独绝,楚国即便十倍兵力,亦非是我军敌手。”合传胡害摇头道。 司马龙苴忽被此言逗笑,“哈哈...本统领虽不熟读兵法,却知水军战法源于楚人伍子胥,越人何来天下独绝?” “伍子胥虽是楚人,然臣于吴王,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此人竟可成司马统领口中楚人,在下无话可说。” 合传胡害捧腹大笑,西侧越人笑声响彻江面。 司马龙苴知晓被合传胡害故意引其说出此言,而奚落,面上彻底挂不住,“全军上前!誓杀合传胡害!” 司马龙苴一舟当先而来。 水军作战,以舟为马,以水为路,不逊于骑兵之于陆地。 越人见敌军行大舟若飞,不由倒吸口凉气。合传胡害虽未言,面色越发难看。 后世诸葛丞相有言,“水战之道,立在舟楫。练习士卒以乘之,严弓弩以中之,持短兵以捍之...” 无论多精妙的战法,只需做到这几点,便相差无多。何况对方是压倒性的兵力。 “乱箭肃敌!” 双方互射箭支,合传胡害下定全军有序后撤,时刻与楚军保持遥遥相望之距。 “懦夫!” 司马龙苴暗骂敌军,下令全速行进。越人射来的箭支忽然间由密变疏,还未等楚兵面露悦色。比刚刚密数十倍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 左右翼的楚兵中箭倒于舟中,失去控制的大舟,与左右船只相撞,虽无大碍,却格外难看。司马龙苴躲避间,堪堪看清合传胡害手中之物。 “此为灵焚所制,秦王暗地所赐,名为连弩!”合传胡害大笑道。 “又是子婴!”司马龙苴咬牙忍怒,“本统领倒要看尔等仅凭箭支如何击退十万大军,尔等又能退至何地!” “司马统领安心,在下不会脱逃。” 越人水军在合传胡害令下,后退速度渐渐缓下。 日渐西移,残阳昏暗,江面之上忽然间浓雾四起。 “已至反击之时!” 第三百五十章 螳臂当车 楚军船只巨大,有舟室可乘数十人,有帆,省人力,水行若飞。越人此战携船只甚小,可乘不至十人。 大雾渐起,混着暮色。 烟波之中,楚军仅可凭借残阳与水中倒映光芒见敌。 随即白雾弥漫,不见敌舟轮廓。 “司马统领,此时不宜再战,恐越人有伏。”同一舟中将士提醒道。 “我军强硕,十倍于敌,岂有退兵之理?”司马龙苴满目不屑,“今日除合传胡害,梅鋗便再无强将可倚,速战速决!” 箭支护着大舟。大舟破开水面前行,烟雾中传来的回击声,仍可证明越人还在水中。 然,楚军借着风帆,却始终无法追上。 “怪哉!以越人之舟无法甩开我军才是...” 司马龙苴手挠下颚不解,思虑半晌,忽生一计,抬手叫道,“全军止舟!” 众将担忧越人逃远,仍听于军令,转帆使疾驰之舟止于江面。 司马龙苴亦有此虑,极目望去,忽见黑点从远而至。慌忙侧脸,六七支短箭划面而过,将司马龙苴脸上擦出一道血痕,牢牢钉在舟室之外。 未等司马龙苴发怒,只听得合传胡害于江面西侧叫嚣。 “如何止步?可是楚人之舟徒有其表?” 紧随话音,短箭破雾而来,不知敌军身在何处的楚军,被箭支射中胸膛倒入江水之中。 后方将士见状皆瞠目结舌,满心惶恐。 “莫非越人习奇术,可于雾中见人?” 将士心生怯意,舟中骚动。 “为何?!为何越人可知我军方位?我军却不可!” 司马龙苴避箭怒骂,忽闻将士落水声中传来古怪,似是撞一木物,心中一动,“速入江中查看,可有何古怪!” 楚军扔戟后入水,片刻后探出头来,右臂高摆,左手拍打一长木。 “回统领,水中确有铁木二物,似与越人之舟相连!” “果然如此,钩与拒...公输家!”司马龙苴紧攥双拳。 说来可笑,钩与拒,还是当年的公输般为楚国特意打造之物。 钩者,连与敌船,优势时为防止敌军脱逃。 拒者,抵于敌船,劣势时以阻止敌军靠近。 秦灭六国大开驰道,路上交通强于水中。项羽伐秦,陆战为主,这水中交战之物,已渐渐为人所遗忘。 “合传胡害定是趁雾之时,以此二物连接船只!无需行舟,与我军虽远不离,虽近不接!以疲我军!”司马龙苴恍然大悟,叫道。 楚军知晓何故,心头疑虑渐消,被戏耍的怒气重占上风。 “斩拒脱钩,全歼越人!” 楚兵依次入水,断开接连,重登舟上前行。 合传胡害自知二物惑敌不久,毫不痛心,趁此时机,凭借大雾前对楚军位置的记忆,连弩猛射。 江水赤红,随即消散。 怒火攻心的楚兵继续疾奔。 片刻后,为首大舟已临近越人小舟,胡乱挥刺长戟,却未有敌军回应。顾不得疑虑,弃戟拔剑,越入小舟中,见摆放安稳的连弩正对着他们。 舟身震荡间,连弩发动,将上舟之人尽数射程刺猬。 “有埋伏,不可大意!”前方楚军吼道。 伤亡虽不多,屡屡中招,楚军急于杀敌泄愤。 “司马龙苴,尔等若退兵,本统领饶你不死!”合传胡害的声音忽从楚军侧翼传出。 侧翼楚舟掉头,杀奔而去,已至声音处,却又不见其踪影。 司马龙苴知有越人舍舟,不会众人挤于一舟,当潜于水中! “当心水下!” 越人小舟如鬼魅般游于四周,楚军稍见其轮廓,便消失不见。 舟下稍有动静,楚军正欲下水为战,徘徊的小舟去而复返,连弩齐射以阻楚军。 咚咚—— 沉闷的锤遭之声由水下传来,楚军终于弄清越人的打算。 为防大舟破损,不顾伤亡,持剑入水纠缠。 大舟前进虽快,扭身却极难,战争节奏已尽数被越人带动,楚军本来列好的阵型大乱。每一个人皆不知晓此刻江面的舟阵如何。 水上之人翘首已望,担忧战友受伏,紧随而去,仅留下半数一人守于舟上。 成片的落水声从司马龙苴四方响起,此刻亦不知该拦,还是该任由他们下去,只得站于舟头左顾右盼。 “合传...胡害!” 水中楚军拔剑而游,适应冰凉春水的瞬间,便觉力气缓缓消散,脖颈间红色的血液混着江水流出,彻底沉入江下。 后有防备之楚军,三五成群背靠而立,忽见水中远处,越人手持弩箭,朝他们嗤笑挥手... 凿船之声更烈,赤红之血从江中生起,渐渐染红大舟边缘。 大舟底终于被砸出破洞,却不见江水倒灌,舟上楚军仍安稳站立。 船底有二层! 越人并未气馁,持斧继续劈砍。第二层却木却如铜铁般,始终无法砍动。 “唉,小计有余,大计不足。”司马龙苴面朝江面笑道,“此为黑心木,旧楚从南地所得,以造船只。此行出战之舟,皆是黑心木旧船外重加他木。刀剑不可劈砍。” 合传胡害也猜到是此越地之物,不由扶额叹息,率众将探头出江,大口喘息。 水中行动比路上行动更废力气。此刻已是越人疲,而楚军修整完毕,正欲再战。 “该死!倘若楚越将士等同,司马龙苴未必可胜我!”合传胡害猛砸水面。 “统领!司马龙苴似已发觉我等。”越人将士惊呼道。 本是不动的大舟,从刚刚便划破水面驶来,动作虽慢,却趁越人开凿船底之时,将整片水域包裹起来。 “合传统领可觉乏力?招数尽展,却徒劳无功的滋味如何?” 司马龙苴声音渐进,合传胡害率将士凭余力再次入水,却发觉远处已被成列的楚兵包围。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统领,为之奈何?!”越人早已通体冰寒,颤抖问道。 “莫慌,我军四散,司马龙苴未必知晓本统领已为包围。” 合传胡害安抚道,命将士已越人之语高喊。 楚人不明所以,乱箭射来,众人没入水面逃避。包围外之人心知其意,故意弄出声响,吸引楚人注意。凭借仅有的弩箭攻击。 楚人转头而追,司马龙苴轻笑并未理会,继续朝包围中驶来。 “此计当以隐匿身形为上,绝不会妄动。此刻生事,想必为了救被围之人。”司马龙苴抱剑笑道,“无妨,楚军甚众,可一一杀之!合传统领所带连弩可是已用尽?速速来降!” 残阳尽数入地,天地之间只留下一抹残韵,不久后便要归于黑暗。 “再待...片刻...” 第三百五十一章 解围 钟离城南,损耗大半的越人骑兵不敢松懈,奔袭半个时辰后,仍坐于马上大口喘息提防身后。 正如负刍所料,项冠骑兵得城后并未追来,得此机会,趴在马身上修整。 “累累如...丧家之犬!本侯今日是也!”梅鋗欲哭无泪,已知负刍稍加设伏便阻拦项冠许久,后悔未全听其言,总不至于如此地步。 “四万人马不敌楚人,合传统领未至万人,恐怕...”华无害与摇毋余交换眼色,身觉大势去矣。 “此番交战,乃是台侯相助衡山王抵御楚人,吴芮...竟未派兵马驰援,令台侯只身应敌。吴芮妄为当年越人之首!”负刍察觉气场有变,连忙插话道。 梅鋗有名而短谋,在负刍看来,操控他要比操控其他诸侯简单太多。九江地大,即便梅鋗失掌九江之权,楚人却无法管牢九江,暗地里以梅鋗之名行事,以牵制扰乱楚国,再积蓄势力便是轻而易举。 “吴芮!”梅鋗咬牙怒骂,“本侯为保全衡山,不单只身迎楚,连驺无诸,邹摇二人皆劝服攻楚,他竟不管不问,岂有此理!” “唉,人心凉薄,辜负台侯。” 负刍顺势叹道,暗惊势力薄弱的梅鋗的手笔竟如此之大。 彭城在楚国中北部,驺氏二人在楚国南,而楚国与邻国无重城,险关以守,若真如梅鋗所言,驺氏二人足以派兵挺进楚地。此刻的楚国还需国内犯难动兵。 思虑间,负刍不免想到子婴。而今的一切,源头似乎只是因秦国使臣大闹楚国...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由对当时六城内所遇的男子刮目相看。 “此计虽妙,亦是相助本王,楚越若两伤,便是我负刍再面世之时。”负刍暗暗欣喜。 “合传统领多半败了,今日西行衡山国,势必让吴芮给个说辞!” 梅鋗心念已定,调转马头西行。 天色大暗,疲乏的一行人走的磕磕绊绊,行速过慢。 突然间,前方马蹄声骤起,一片黝黑的轮廓上下晃动。 “这...项冠已拦截我军退路?!”梅鋗惊呼。 一行越人心如死灰,再也无力再战。 负刍紧握缰绳,已做好离群独自脱逃的准备。 摇毋余与华无害紧咬牙关,挺身上前,“臣等前去应敌,主上从别路西行!” 不等梅鋗下令,二人口呼杀声,携残兵直奔西方。 梅鋗眯眼叹息,身形不动。 “台侯不可久留此地!”负刍急道。 “有何可逃?要杀便杀。本侯还未与楚兵交战,今夜便报未封王之仇。”梅鋗轻眨双眼,视死如归。 负刍静手一旁,终于下定决心,欲牵马脱逃,却见双方并未交战,两位统领携“敌军”赶往此处。 “摇毋余,华无害投敌了?”负刍猜测道,未敢直言。 待到来者渐进,“敌军”首领侧头笑对梅鋗,“啧啧,台侯可是让在下好找。不过,本统领猜对了,时已至此,钟离必定已归楚人。未至钟离真乃高见。” 梅鋗脸皮扯动,“阁下真如往日般,惹人生厌!” 来者正是须毋。 两军相见,将士终于安心将手中火把点燃,见此地皆是越人,惧意顿消,心绪安稳。 “台侯谬赞,王上知此地有战事,特派在下前来相助。”须毋整理头盔笑道。 梅鋗看的出一身甲胄是秦人打扮,想到子婴便心生厌恶,“休得胡言,本侯乃为衡山王而战,非是衡山王助本侯!” “台侯此言有理~” 须毋懒得与梅鋗计较,此行的目的只是护住梅鋗不死,九江地存失与他无关。依吴芮之意,会让令两个人久留九江地以乱楚军,他求之不得归国与夜郎往来。 梅鋗不依不饶,“依本侯所见,阁下兵马仅是万余,如何与项冠对敌?!” “对敌在谋,而不在力。待至夜半,项冠必败。”须毋轻描淡写道。 梅鋗忽觉被侮辱了,“若如此,钟离便交于阁下。本侯率将士驰援合传统领。” “台侯,不可。”须毋策马拦住发脾气的梅鋗,堆笑道,“台侯众将士交战失利,该欲报仇。台侯只需率众,包围钟离,后续之事交于在下便可。” “哼!”梅鋗拂袖怒瞪须毋,却仍调头北上,裹挟烟尘而去。 负刍临行前,亦是偷瞪须毋一眼。吴芮派兵驰援,他刚刚的算盘算是毁了。 一个时辰后,梅鋗一万余人,埋伏在钟离城之南。仇恨之下,归路比离途更快些,众人皆瞪大双眼,于夜幕中紧持须毋带来的弓箭,死死提防楚军。 白日里被陷阱折磨不轻的城头楚军,连连打着哈欠,并未注意到有人埋伏,亦不相信梅鋗敢去而复返。 须毋则率万人来到钟离之西。 钟离,不仅是九江与楚交接,还是...淮水流经之地。 万余人手持铁锤,铁铲,双目紧盯下游,立于淮水两旁,奋力挥动双手,凿石挖土。 “秦人水淹魏之大梁,楚之鄢城,项冠仍是不得教训。本统领便让楚人忆起往事!挖!”须毋面露邪笑。 将士不敢怠慢,一锤锤猛凿而下。 宽阔的淮水,渐渐被挖出一条小支流,缓缓流向钟离... 越人挥汗如雨,支道渐深,水势渐大。 “统领,王上只命我等救梅鋗,并未让我等退敌。”劳作中,将士边凿边问。 “如此行事虽可退敌,钟离之人必为所殃。百姓遭难,恐不利于王上之名。” 须毋跃入其中,与将士一同开凿,轻笑道,“今夜之事,乃是梅鋗一手为之。与衡山何干?” 众人顿解其意,原本怜悯之色,渐渐变为坏笑,手中加大几分力气。 城中,项冠正于战马旁就地而眠。 白日里的一幕幕始终重复回荡在眼前,生生扯开自己皮肉,重伤失血而死的将士,发狂擦地而死的战马,陷阱中被刺穿身体的部下... 每想到一处,久经沙场的统领便有中呕吐的冲动。三年来,杀人无数,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必须如第一次杀人般,与坐骑卧于一处,才可堪堪安抚不安的心绪。 “梅鋗...明日誓杀梅鋗...” 项冠嘴中念叨,耳旁不知为何出现水流之声,全当做淮水之波,并未放在心上。潺潺的流水,还可更易入梦。 流水声与马身上的味道,使项冠周身放松,渐渐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几时,项冠只觉地动山摇,费力睁开惺忪的睡眼,见部下一脸惶恐出现在面前。 “何事?!”项冠语中带怒。 “大事不妙,淮水为人所掘,直冲钟离!西门已破,淮水猛灌而进!”部下叫道。 “梅鋗!梅鋗当真敢去而复返!”项冠摇晃起身,“传令下去,出城奔南杀敌!” 部下正欲离去,项冠忽觉不对,“且慢!梅鋗白日已败,此次归来定有诡计,且由北出城!” “领命!” 不至半刻,训练有素的楚国骑兵尽数集结,大开北门而逃。 眼带血丝的项冠首当其冲出城。 咯—— 整齐的马蹄声中,一道令楚军心有余悸的声音再次响起。 项冠不敢相信,低头看向马蹄,铁蒺藜长长的尖端已没入马掌,刺入皮肉。 “又来?!” 项冠大吼,于爱马癫狂之前,飞身跳至其后。大军齐齐止步,于火把的照射下,呆望着统领坐骑血肉模糊而死。 不止心痛爱马,项冠搞不清楚此处的埋伏又是何时所设,分明来时未有。 梅鋗向南逃窜,不该再有此物才对! 前方夜幕之中,任倪领着数百侠客捂嘴偷笑。 “敢追杀本令尹?今日便让尔等尝尝苦头!” “任先生高见,知晓楚兵会于北再出城。”侠客奉承道。 任倪笑面不语,若不是当时无力泛舟至淮水南岸,钟离南北皆会被他设下埋伏。 “项冠!老子在此!”任倪张开双手放于嘴边叫嚣。 项冠气的面目青白,却不敢追上前去,“速速归城!由南而逃!” 后方变前方入城,淮水已于城中泛滥,项冠急不可耐,骑兵却缓速而行。 未等项冠发怒,后方将士喊道,“统领,城中百姓皆避水而逃。” “管他们作甚,敢拦大楚将士,杀之!” “领命!” 怀抱孩童,身带盘缠的钟离百姓,不留神间便与楚军冲撞,一戟挥下,便横躺在流水之中。 家眷悲痛,抱尸而哭,已被后方之人斩杀。 马踏尸体疾奔,终至钟离城南。 大军齐送了口气,低头喘息。 等待已久的摇毋余与华无害猛然挥手,夜幕中...箭雨齐下。 第三百五十二章 痛失一臂 大水蔓延,楚军再无回城可能,躲避箭雨中寻找敌军方位。 攻城时将士死伤,项冠倒不在乎,偏偏大多数是死于偷袭与埋伏,早已忍无可忍。 “敌军在南,杀过去!”将士中箭落马中,项冠终于发觉敌人方位。 摇毋余听闻此言,面露邪笑,“换箭!” 须毋此行未带长兵刃,仅仅带了弓箭与锤铲,弓箭尽数交于台侯国兵。无需多问,凭摇毋余等人昔日对须毋的认识,已料到赠与的弓箭有古怪。 趁楚兵奔来之机,越人换上衡山国之箭,拉弓射出。 楚兵见箭雨稀疏,不由加快速度,未料其后又是一番大的箭雨。 “呃——” 此次将士中箭倒地,便再无挣扎之声,气息骤停,当场身亡。 项冠起初并未注意此处,直至同乘一马的将士被箭支划破肩膀,便如失重的麻袋跌下马背,瞬间身死。 “见血封喉?!” 楚国骑兵与越人齐齐惊呼出声。 “须毋...够狠!” 摇毋余揪住箭尾,满脸惊骇盯着箭头干涸的乳白色。 岭南之地有一木,名为箭毒木,其木汁液乳白,涂抹箭头之上,无论多凶悍的野兽中之即死。 “众将当心,不可划伤皮肉!”摇毋余叫道。 越人连连点头,谨慎抽箭,再射向敌军。 楚军迎面而来,伤亡惨重。项冠身体被箭矢划过,心坠冰窟,原地不动等死,随即发觉仅是划破了铠甲。 本就被白日之事弄的心神不宁,项冠的战意在这一刻终于被摧毁。 “全军东行,逃回大楚!” 楚军如临大赦,匆忙调头东奔。 越兵趁势跨马,追于其后,不断放箭。 “项冠?如何不战?项氏一族便是如此懦弱?!”越人不住叫嚣。 追袭一路,便有一路的楚军尸体。越军杀声连天,一解白日战败弃城之辱。项冠心觉是奇耻大辱,却无胆量回头应敌,丢盔卸甲,不顾将士损伤,一骑绝尘... 未至半刻,越人便再看不到楚骑的影子,彻底被甩远。 “哼!逃命倒快。”摇毋余大仇得报,与华无害心满意足率兵返回钟离。 梅鋗并未跟随追敌,出黑暗中闪出,望着百姓四散的钟离叹息。 “付先生之计当是如此,本侯早有所料,便未用此计。不料,须毋还是如此行事。”梅鋗摇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负刍淡言道,面无愧色。 子时已过,钟离城彻底为淮水所灌。大汗淋漓的须毋率将士赶至梅鋗身旁。 “台侯,如何?若非此计,项冠精兵可绝不会如此不堪。”须毋自得一笑,“上次楚军如此落败,还是章邯定陶杀项梁。” “哼!” 梅鋗满肚子的埋怨,念及对方是为他解围,再厌恶也未痛骂。 “九江地大而近楚,自当动荡,百姓受灾应是常事。台侯无需为其哀痛。台侯不会当真以为可安为九江之主吧?”须毋笑着将铲子递给梅鋗。 “楚兵已逃,要此物有何用?!”梅鋗袖手不接。 “自是有用。”梅鋗笑道,“此番掘淮水淹九江之钟离,楚地却安然。台侯若欲痛击楚军,还需掘淮水以淹楚地。正值农时,淮水若泛,楚地必殃。” 梅鋗思索片刻,接过铲子。 “本侯之危已解,金陵邑又当如何?” “台侯莫急,那二人携大军已至。” ...... 金陵江水大暗一片,双方将士仅能凭借夜空中微弱的星光见敌,瞳孔皆已扩散至最大。 合传胡害闭气与众将潜入阻拦的楚军之下,企图绕出重围。 楚军未给越人机会,以多围少,随其一同潜下。 厮杀来到水下,双方皆是慢动作对敌,楚军再英勇也无法凭借气力取胜。而越人则仗着越人剑术,屡屡刺中敌军要害之处,任其坠入江底。 合传胡害周围无数把剑刺来,猛然上潜,脱离围攻。楚军随即而来。合传胡害趁机夺过一楚军头盔,急速游上水面,吐浊气呼清气。 楚人欲射,见是楚人头盔,随即停手。 合传胡害重新潜回水下与众人纠缠,遇单则杀,欲众则逃。追赶的敌军渐渐无法闭气,欲回水面,被合传胡害寻到机会斩杀。 越人学着合传胡害,换气杀敌交换无虞。偶有脱逃至水面的楚兵,因没了头盔,无故被己方射杀。 舟上之人观望到眼酸,始终等不到合传胡害身死的消息,一个个急的在船板上徘徊。 司马龙苴总不见越人露头,终察觉到了古怪。 “定有越人装成我军!” 将士随即明了,“可当如何辨敌?” 司马龙苴思虑半晌,未有他计,亦不敢让其他将士再下水犯险。 “罢了!自此刻起,凡有露头者,皆射杀之。”司马龙苴无奈道。 “这...领命!” 合传胡害荡开楚人之剑,一剑刺破其喉咙,费了太多力气。双腿摆动,急划出水,刚刚呼吸一口,便见倒映这星光的群箭射来。 “糟了!” 合传胡害急潜入水,水面虽减缓些箭劲,仍被刺破双臂,鲜血流出。 “此人便是合传胡害,射杀!”司马龙苴认出来者,大叫道。 合传胡害刚潜入水下不久,江面上箭支如玉而来。双臂负伤,再躲避已经来不及! 嗖嗖—— 以为必死之时,无数的箭支竟只是从他的面前划过,未伤及他分毫。慌忙间,趁机再潜至别处。 “莫要射其影!射近处!”司马龙苴叫道,但为时已晚,暗骂这群将士不知水下之理。 合传胡害虽逃,其他越人与楚兵便不再幸运。被精准的箭支射成刺猬,鲜血染红江面。 合传胡害趁楚人注意在此地,不顾伤势,游至包围之外。流出的鲜血,扯成长长的红带。 厌恶未散,夜色甚浓。 合传胡害扔掉头盔,终游至小舟之旁,被包围之外的越人拉起。 “统领,此战我军...已败。” 越人哭丧着脸,未等合传胡害安抚,数个大舟又朝此地驶来,不得不慌忙逃避。 以大临小,以多围少,越人再无反击之机。 合传胡害躺在舟中喘息,后悔未多打造子婴所赠之物。 “呵...当时与秦人比试骑术,剑术,便该再比水中之术,子婴必不可胜。”合传胡害苦笑道,“且先避逃,将士轮番划舟,以存体力。待甩开敌军,再与本统领入水为战。” “再入水?可...”越人知晓楚人之计,生怕憋死在水中。 “正是,唯有此计。我军不可胜,定要楚军尝些苦头,以证越人非弱!”合传胡害决绝道。 越人有此心已久,虽惧然意决。 半晌后,小舟终于甩开大舟,众人皆倒在舟中,急于重整体力做最后一搏。 楚军虽追丢了敌军,趁此间隙,重整阵型。 “司马统领,想必越人已脱逃,今夜不若上岸,夺下金陵邑。” “合传胡害不会逃。项冠统领该是夺下钟离,合传胡害亦知九江将不保,定会拼死一搏。”身为将领,司马龙苴清楚敌军的心思,“待舟阵无虞,再寻越人!” 合传胡害脱衣系于双臂之上,与将士怀抱一物,泛舟冲向楚国大舟侧翼。 在被楚人发现的瞬间,弃舟再入水。 “司马统领,此刻该当如何?”楚军问道。 “哼,且由他去,越人无法凿船。但看还有何小计。”司马龙苴冷哼,静立舟头。 若发觉越人,仅是乱箭肃敌,以静制动。 月渐东移,楚军困意上头,越人体力已至极致。江面上飘起破舟残骸与无数箭支。 忽然间,江水之西,不弱于楚军大舟的船队,破开江面急行而来。 “越人有援军?!” 楚军连忙打起精神,肃穆对敌,箭头由对水面,变为对西。 “此等阵仗,若非吴芮亲至,必是邓弱至此。”司马龙苴倒吸一口凉气。 邓弱是吴芮手下与须毋能力相当的统领,吴芮强过梅鋗,他所看好的统领不会输于给他带来麻烦的合传胡害。 两军渐近,面色凝重的司马龙苴心猛的抽搐一下。 敌军舟阵前之人,非是邓弱,而是相貌威严,气场不凡的衡山国大柱国——吴程。 吴程至此,与吴芮无异! “哈哈哈!衡山王真是下了血本,大军至此,不怕吕氏趁机偷袭?”司马龙苴故作镇定,隔水叫嚣。 “吕氏...无此胆。”吴程并不高亢,但极为沉稳的声音传来。 司马龙苴心中生火,楚国分明是国中最强,非是衡山国可比,但吴程这幅模样,倒有种以强压弱之意。 “呵,吕氏未兵亦是情理之中。楚越交战,若越败,霸王便可直袭江陵,夺回叛臣封地。”司马龙苴反讥道,“想来,此刻的吕氏怕是祈祷越人莫要输的太快。” “试过才可知。”身材颀长的邓弱站于吴程身旁,“此战,王上有令。除了公子吴臣需守衡山,衡山国之人皆可入此为战。须毋统领已率军皆钟离之围,衡山余下之兵,尽数再此!” “欲试便试!欲以多临少胜楚,必尝苦头!”司马龙苴受够了“躲猫猫”,战意正盛,“众将听令!诛杀吴程,邓弱!” 衡山兵亦待此时已久,眼看两股南方强军将要互相冲杀,合传胡害忽重水中露头。 “呵!衡山王果然未至我等不顾,在下心领。”合传胡害笑道,“邓统领!楚军已行舟不便,无需正面杀敌!” “此刻露面可是求死?本统领今夜便成全你!”司马龙苴喝道,“侧翼大舟杀合传胡害,其余众将冲杀吴程!” 合传胡害朝楚军啐了一口,重新潜回水中。 临近合传胡害的侧翼大舟调帆欲杀,却发觉移动不远后,便无法再追。 “统领,这...” 将士发觉古怪,不敢贻误战机,三五越入水中,睁眼看去,不由大惊。合传胡害不知何时,以铁钩将楚军大舟尽数锁在一起! 楚人正欲皆解开,越人的短剑瞬间透胸而过。 “邓统领!可知如何为战?!”合传胡害再次露头叫道。 “在下心领。”邓通会意一笑。 司马龙苴心呼不妙,“放箭退敌,全军后撤!” 楚军虽领命行事,然舟头舟尾大有不同,无法行动如前。若想速退,又因水底连接,莫名前与临舟相撞。 一舟动,数舟皆动,牵连之间,有大舟险些翻倒江中。楚军大叫莫动,别处将士忍住动作,才堪堪阻止灾难。 因队中变故,楚军箭支大半射偏,无法损伤衡山分毫。 邓弱与吴城相试一笑,速命将士射箭,礼尚往来。不过,箭头非是奔着舟上之人,而是穿插火把,直奔楚军之帆! “越人!真是该死!” 船帆沾染火箭,沾之即燃。楚兵为避箭,亦无法阻止,任由船帆大燃后落入舟中。一时间,浓烟滚滚,呛至楚军满面淌泪,咳嗽连连,无法持戈再战。 舟中无水,无法救火,偏偏坚硬无比的黑心木极其易燃,舟中大火弥漫,进而再蔓延至临舟。本是黑暗的江面,骤然间成为一片火海。 “咳咳...速速入水!解开钩连!”司马龙苴俯身捂嘴咆哮。 楚军一为领令,二为避难,齐齐跳入水中。 合传胡害率众人埋伏已久,楚军刚入水,背后便是一剑。 偶有脱逃者,慌忙游向钩锁处,左拉右扯,费劲全力竟无法解开。再回身时,越人之剑已至胸膛。 司马龙苴死瞪围而不攻的衡山兵,此刻分明十万大军集结,他却深觉孤军为战。出战之时,还信誓旦旦取下梅鋗头颅,楚国无人敢疑此言,亦从未想过他若处于危境,派遣何人来源。 项羽被围,可破釜沉舟,反败为胜。司马龙苴时常想也有绝地反击,扬名天下之时。如今正是此机,他却满脑空白,无计可施... “十万大军!何以至此!” 司马龙苴拔剑咆哮,欲杀吴程邓弱,进退不得。若杀合传胡害,这群越人倒会急速避开。空有将士兵械,却无法杀敌,平生第一次遇到此况,亦从未想过当有此况。 “吴程!邓弱!合传胡害!可敢与本统领厮杀一番?!” 司马龙苴满目血红挥剑大喊,头盔落地,长发披散。 “统领小心!”身旁将士见桅杆燃烧而倒,猛然将司马龙苴扑倒至一旁,而那人却被桅杆砸到口吐鲜血,被大火点燃。 “啊!!” 痛苦绝望的叫喊声,传到邓弱之耳,惹得他一阵颤抖。 “哈...想不到项羽手下之将,至死皆是如此令人生畏。”邓弱轻笑道,饶有兴趣看着火海中挣扎的敌军,“昔日五将,英布称王反出,钟离眛,虞子期重伤,司马龙苴若死于此,再可为项羽独挡一面一人仅剩季布。” “不可大意。”吴程虽喜此言,仍提醒邓弱,“项羽虽任人唯亲,然其亲族确非常人,皆可领兵为战。何况,项羽手下还有周殷,吕臣之流。吕臣可是从陈胜时便率兵之将。此人恐非五将可比。” 邓弱深懂其意点头,“想来司马龙苴乃为前番攻秦不得,此番方急战。若换旁人,无需吕臣,只需季布来此,合传胡害亦早已身死。” “应是如此。”吴程点头。 “喂!二位便如此盼着在下身死?”二人一惊,之间舟前水面处,面目惨白的合传胡害破水而出,幽怨望着他们。 “这...”邓弱尴尬一笑,“合传统领莫怪,我等仅是相商战事。” 邓弱抬眼看了下两军距离,不由叹服面前之人潜水之能。 吴程见合传胡害体力似至穷尽,连忙派人入水将其扶至舟中。 泡于水中,皮肤本就坑洼,合传胡害失血过多,两条精壮胳膊足足尤显瘦小。 合传胡害刚入舟中,顿觉体力一空,躺于二人脚旁,“莫要多言,楚人亦擅水,我军早已无力。楚军当弃舟而逃,诸位速速围之。” “便依合传统领之言。” 邓弱点头,挥手指挥衡山大舟朝火海聚拢。 吴程至此地便胜,免去将士死伤,心念是合传胡害之功。不顾一国柱国身份,亲自解开面前之人双臂的衣服,擦拭干净后,撕扯己身衣裳,悉心为其包扎。 “合传统领无需担忧,台侯定当无碍。”吴程安抚道。 “在下未忧。”合传胡害无力强笑,“须毋之名越人尽知,他若至钟离,该是楚人不安。” 合传胡害被安置与舟室中,舟队四散,渐渐将火海围的水泄不通。 舟上已无楚兵,衡山兵乱箭射水,换来一片片哀嚎声与水中血花。 唯有披散头发的司马龙苴,双手拄剑,眼神如垂死野兽般凶恶,“何人敢与本统领一战?!” “楚人勇武,司马统领又乃五将之首,在下不如。”邓弱收起一切嘲讽,隔舟施礼。 “呵呵呵...知晓便好。本统领不只是五将之手,还与霸王亲如手足,霸王必会为本统领报仇。” 狂笑之后,一道血光溅射火海中,魁梧的身形重重砸下。 “唉,楚人仍如百年当年般乐于自刎。”吴程与邓弱相识一笑。 而彭城之中,项羽梦中乍醒,左臂剧痛。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心存飞鸢 时至三月,咸阳城北,九嵕山南,一座巍峨不输于咸阳宫的建筑群拔地而起。 墨云渝长大嘴巴,对此已惊叹半日。 “化了。”子婴身旁的尉缭提醒道。 “啊?” 墨云渝慌忙低头,正见糖葫芦滚落满地,双手亦发粘稠,忍痛抬起双手猛舔一番。 “可惜,可惜...”墨云渝满脸痛惜,“秦王可召集工匠短日成宫殿,不若派命秦民大种赤爪子,省得此物如此贵重。” “秦王派阁下以强大秦兵刃,若有所得,秦地之上尽可中此物。”尉缭淡言道。 “唉,成交。”墨云渝一副被吃定的表情,“秦王果真算计非常,楚越已然打做一团,秦王得闲还可再建宫殿。想来,负刍老家伙还在其中斡旋。仗着祖地偏远,果真可以逸待劳。” “少废话,此处乃为阁下所建。”子婴开口道。 “在下?!” 墨云渝不敢相信,见子婴不似玩笑,搓手猛推殿门而进。 左右便是房屋,前方并无大殿,仅是数个红布包裹之物处于空地之上。 墨云渝上前小心揭开红布,正是数门大炮。  “此物便是秦王攻翟,阻魏之奇器?听闻并无奇效,仅为废物。”墨云渝摸索道。 子婴轻轻点头,“此物一击便可破城,然一击之后,需待良久方可再用,确似不若投石车。阻魏之时,寡人未在秦地,将士用此物不当,却如废物。故寡人此行望阁下改造此物,他日以攻城拔寨。” 铛铛—— 墨云渝身倚大炮,连拍数掌,“非是在下不助秦王,而是灵焚先生仅暗中传授造剑之术,剑虽可削铁如泥,却与此物无关。” “阁下未试,岂知不能?”尉缭皱眉道。 子婴却知墨云渝此言有理,铁之坚韧与耐热不可同论。对于此处,墨云渝与寻常工匠无异。 墨云渝紧咬嘴唇,面似为难,“秦王有所不知,在下虽亦喜公输,墨家之术,心念之物却是公输家之木鸢。在下对木鸢之法思虑已久却未得。故...仅有一处可助秦王。” “木鸢之术?”尉缭哭笑不得,看向子婴,“秦王不若以炼剑之术强军,亦可决战诸侯。墨楚辗转诸国不得,他日绝非秦人之敌。” 子婴轻轻摇头,“此等兵刃之利过微,虽胜,秦人亦有损伤,敌军亦有不甘。寡人欲兵刃威压天下,以求诸侯中绝无敌手。天下本属秦,自当轻易取之,而非野兽般撕战夺之。” “自当如此。”尉缭领会子婴之心,如今却无力相助,不禁叹息。 “看来在下已辜负秦王厚望。”墨云渝四顾屋宇,看的出来此处是专为工匠修建,亦懂子婴欲强兵刃之急切。 “未必。”子婴并未气馁,笑道,“公输家木鸢之术看似无理,却有其法。墨少侠若遇难处,可向寡人问询,寡人当可相助。” “秦王可助?!” 墨云渝顿时来了精神,从怀中掏出褶皱绢布放在炮筒之上,不顾礼数拉着子婴袖口,扯至一旁。 子婴抬眼看去,绢布之上赫然是墨云渝毛笔所画的木鸢构造图,每处木片皆被甲乙丙丁,子丑寅卯,一二三四...标上了编号。其下还写着顺风逆风,风大风小之时,该在木鸢双翼出如何更换木片... “秦王请看,在下曾造此物于巍楼滑下,所行不远。又曾于泰山之上滑下,险些断腿丧命,亦是不远,无法如公输般当年由楚地归齐地之家。秦王可知是何缘由?!” 墨云渝目光炯炯,直视子婴,渴望从这个见过天人的君主身上得到答案。 子婴望图的瞬间,便有些头疼。图上除了受力分析,简直是某个读书阶段最让他为难的题目。 “这...” “秦王亦是无法?”墨云渝眼中的光芒渐渐淡下。 “不...寡人有法。”子婴强忍不适之感,“拿笔来!” 墨云渝未随身带笔墨,情急间将图放下地上,急速跑远,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树枝塞至子婴手中。 “秦王请指教!” 一王一侠蹲在地上,四目注视着地面,勾勾画画。尉缭亦是好奇,三人便于绢布外围成一团。 “高处之物必下跌,其为...重力。”子婴一本正经道。 “重...力?”墨云渝平生第一次听到此语。 “正是。”子婴连连点头,“木鸢欲高飞不落,必要再有一力与重力相抗。” “秦王之意是,在下于木鸢之上用力上拉?”墨云渝猜测道。 “非是如此!”子婴急着叫出声,“应以外力相抗,而非内力!” 子婴眼中,墨云渝就是千年后的自己... “内力,外力...” 尉缭活了一百余岁,第一次感觉才疏学浅。其后子婴口中的“摩擦力”“动力”...听得他不自觉头疼,起身远离不想再听。 墨云渝先是不懂,渐渐眼中光芒再起,求知若渴。 “秦王之意是,车无马不动,鸟无双翼不飞。在下若有其力,便可如公输般当年一般?!”墨云渝紧握双拳,激动不已。 “正是此理。”子婴擦着细汗,满脸欣慰。 尉缭以为二人之言结束,随即又听到“公式”“定理”...若不是子婴是国君,他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留。 “秦王以为该以合力克之?”墨云渝再问道。 子婴手持树枝继续勾勾画画,凭借记忆画着后世的发动机,“墨少侠可以木烧水,水开后凭借气力,带动此物。此物再带动外物...总之,木鸢可得,墨少侠不若先试无马可行之车。” “有秦王相助,此事必成!”墨云渝拱手道,已是感激涕零。 子婴又附耳交代数局,二人终于起身。 尉缭见状,朝着身后挥手,等待多时的秦徒按照事先交代,把守在新宫殿四周。 “从今日起,此处便交于墨少侠。若有所需,虽是可令将士至咸阳,寡人有求必应。”子婴释然一笑。 “多谢秦...王上!” 墨云渝胸中彻底无称王之心,似是有了更有价值的奔赴的目标。 未等子婴二人远走,便吩咐这秦徒砍柴烧水。 第三百五十四章 勾结 归途中,尉缭策马面带警觉,“墨云渝与负刍关系非浅,如此大事交代此人,秦王必要提防。” “此间秦徒足矣。”子婴摇头道,“楚越战事可速知,而今秦徒不若于当年。” 子婴更想说的是,墨云渝早年多为灵焚所劝,这才是对墨云渝放心的理由。怕尉缭说他感情用事,若再装作不认识那二人便是自讨没趣,墨云渝直言灵焚之名,尉缭未再装傻,子婴已是很满足了。 昏君倒是可以不顾及臣子之情,明君还需协理重臣,百姓,以至天下。今日给墨云渝讲解当世之外之事,亦算得上是一种放松。 “秦徒为王命而行,而于江湖中,未必强于侠客。齐地秦徒久日未传信,想来是为朱家门客所害。秦王不可不防。”尉缭提醒道。 “寡人知晓。”提到齐地,子婴已不似之前般低落,“尉缭先生可再练秦徒,总有朱家防备不及之时。楚越开战后,梅鋗与吴芮联合驺氏二人虽不可胜,却可迂回为战,耗损楚军气力。姬韩亦在楚地,即日便可至韩地策动韩人扰乱楚地。韩地此刻为郑昌所占,不满此人已久,此事必成。三方皆为敌扰,项羽自会让墨楚出兵解围,倒是不急于把控齐地动向。” “姬韩非是墨楚敌手,秦王可有后计?”尉缭问道。 “这便要看田横与臧荼如何行事。”子婴分析道,“董翳虽投墨楚,确是田横出面为之。墨楚若平韩地,定不会再让田横率军。田横留于齐地终是碍眼,此人亦与燕地有暗谋。派人于燕齐之地弄出些怪闻,以乱困墨楚便好。寡人费力让项羽受困,自不会让其亲族安身无碍。一乱接一乱,楚国不怕强敌,怕的便是如此乱局。” “子房先生亦是如此出计。”尉缭点头道。 子婴不禁一笑,此计便是张良当年的大局谋略。以彭越在巨野泽乱楚,再令刘贾等人深入楚地。刘邦于荥阳处与楚军对峙,韩信饶兵北上,横扫诸侯。 而今的越人便是当年计策中的彭越,刘贾等人,但子婴不想让韩信与楚交锋后,秦国趁机取天下。先以智胜,再以力压,智与力皆胜,席卷世人眼中的众位强者,才是昔日强横的大秦真正回归世人眼中的模样。 一路未颠簸,行至咸阳北门外,尉缭似有心事,数次侧目子婴,却总是未开口。 “尉缭先生有何指教?”子婴问道。 “指教不敢,只是有一事出乎老夫意料。”尉缭纠结半晌道,“秦王当真不担忧齐地那二...一人?” 子婴惊看尉缭,不知所语。 尉缭不想再做戏,直言道,“若依老夫所料,秦王该当问遍身旁重臣与百姓,无果后,方无奈接受此事。然秦王似毫不为其所动,安心谋划诸国。如此果决舍弃,是明君,然非有情之君。再得天下后,恐会诛杀有功重臣,亦是未必。” “寡人发誓,若臣子不叛,寡人不杀。”子婴苦笑道,“何况...秦齐路远,担忧又能如何?当下种种仍在寡人所料之中,尉缭先生曾言时日无多,无需为寡人过于操劳。” “秦王误会了,老夫虽时日无多,却仍可苟活数十年。” “你...呵,罢了。但愿人长久。”子婴叹道,“时日一久,那人或许更恨寡人数分,寡人重得天下,亦可有无数之时,重得其心。” “愿秦王如愿。”尉缭亦叹道,为面前的一国之君深觉悲凉。 宛城。 一老者风尘仆仆赶至此处,面目狰狞的九江臣子站于其身后,手中精铁剑倒映着火光,好似下一刻便要砍死面前之人。相较之下,显得老者格外瘦小无助。 “此人欲见王上,自言是昔日国君!”凶狠大汉高声道。 “国君?赵王迁,魏王假之流?想必亦是无用之废物,拖下去砍了。”英布端坐火旁,手捂伤口。 大汉领命狞笑,粗暴抓住老者肩膀,向外拖行。 “九江王不可!老夫乃是昔日楚王负刍!”老者脸部已变形,鞋子耍离双脚。 “负刍?” 英布眯眼望着老者思索,“昔日杀兄弟之举,倒是深得本王之心。可惜于本王无用~” 壮汉大手捏住死死负刍脸颊,拖拽之力更甚。 “老夫...老夫...有兵!”负刍嘴内已被牙齿磨破流血,忍痛强叫。 “且慢!”英布双目猛睁叫道。 壮汉齐齐松手,任由负刍痛叫倒地。 “啊...老夫年事已高,实是经不住如此...” 负刍四仰躺地,口中留涎。刚刚一瞬间,衣裳尽数为汗水浸透。本为表诚意,才未派旁人,亲身来此,想不到差点命丧此地。除此之外,让英布大肆收揽越人之计,正是是负刍命任倪告知英布,自不敢让任倪来此。 英布邪笑的脸渐渐出现在负刍眼中,居高临下道,“不知楚王兵力几何?若是过少,今日便是戏耍本王,仍免不了一死。” “兵力足够九江王成事,兵力...不下十万!”负刍急道,“本王兵马本藏于九江地,此刻九江大乱,为防为战事所扰,亦知九江王无兵可遣,特来率兵投奔,共成大事。” “十万?”英布蹲下揪住负刍头发狞笑,“老东西恐非是藏兵九江,而是招揽本王九江之民吧?!投揽本王之民,还敢来此,胆子不小!” 周围壮汉摩拳擦掌,急于杀死面前之人。 “非是如此!本王所揽乃是天下侠客与诸国流民。择荒地垦之,东南驺氏二人与滇国国君供粮养之,未损九江王!”性命攸关之下,负刍一鼓脑将昔日之事尽数抖搂出来。 “那亦是本王九江之地!”英布喝道。 “是是...”负刍不住点头,“此行九江王可当老夫赔罪...” “哼,恐不止如此吧?”英布笑道,“九江既乱,供养之粮当断,数万人急需五谷,这才是老东西投奔之因。” “亦有...此因。”负刍呲牙附和。 本以为英布残暴好骗,未曾想如此精于算计,不敢再加隐瞒。 “好,老家伙若带兵至此,本王可饶尔一命。”英布起身松开负刍,“想必大军已在南阳边界,便下令让其至此便好。” 负刍双臂撑地,费力变躺为坐,低头喘息,“此事老夫自会为之,然...老夫不知率兵来此之后,九江王是否真能佑老夫不死?” “呵呵...你似是只能相信本王,别无他法。”英布笑道,懒得许诺,寻求旁人信任。 “老夫料到会是如此。”负刍气息稍匀,笑对英布,“若得天下,兵力为一要因,却非全因。老夫手下还有天下侠客,多年来与老夫相交非常,非是九江王可派遣。除庸辈外,有能之士暗地中为老夫谋划诸国,若无他们,九江王或可称霸一方,却无法一统九州。” 英布自觉被威胁,心中不悦,“那便先称霸一方,九州之事可缓图。” “哈哈...恕老夫直言,此刻只凭南阳之地不足以成事,九江王当欲图韩信之地。此事需暗地而行,不可为人所知。若老夫手下侠客有秘告者,九江王则大事不成,还会反遭其戮。”负刍擦拭嘴角鲜血笑道。 “你...!” “九江王可一试,一试便知。”负刍见势已至此,深觉吃定了英布,“除此之外,十万人入九江,难免为人所察觉。老夫多年来深得藏身之道,若无老夫,九江王不足以成事。” 一老一壮,四目相对,尽是交锋的敌意。手下之人不知如何,于一旁静待英布下令。 “哈哈哈...” 突然间,二人皆从对方身上看到己身的影子,齐齐一笑,四手紧握。 英布将小心负刍拉起勾肩搭背,笑道,“楚王既言手下侠客能力非凡,不若一展其能,让本王开开眼界。” “老夫正有此意。”负刍点头道,“依老夫看来,而今楚越之争皆是子婴一手谋划,他日九江再代韩信,亦免不了无暇顾及秦国。秦国便可观势而为。不可再让秦国暗自壮大,老夫有一计,管教子婴无法安稳,不得不动。” “何事?楚王速言!” 英布心中欣喜,此前数次被子婴羞辱为难,右臂还因其而废,早想寻机会报复一番,负刍的到来,正是报仇之时。 “此事不难。”负刍面东而笑,“子婴与墨家巨子干系非常,如今灵焚身死,已无法报恩。子婴自然欲杀灵焚仇敌为其报仇,以求安心。” “灵焚仇人?传来灵焚为子婴暗杀,本王猜测是齐人所为。楚王莫非查清此人?”英布问道。 “老夫自是知晓,然此计与那人无关。灵焚之仇人还有一女子。”负刍笑道。 负刍与英布远离众臣,附耳秘谈。 英布面色愈发欣喜且残忍,“妙极!!” 第三百五十五章 韩地之变 西周末期,君主皆昏。周厉王姬胡残暴,为国民所逐,终死于彘地。 几经辗转,其子姬静继位,是为周宣王,然虽整顿朝政,讨伐戎狄,一时“宣王中兴”,晚年独断专行,诛杀大臣,对外屡战屡败。 传言,宣王听信民谣谶语“月将生,日将没;桑弓箕袋,几亡周国。”,遂诛杀禁弓矢令之上大夫杜伯。三年后,宣王打猎之时,杜伯鬼魂乘白马,着红衣,一箭射死宣王。 一时间,民心皆荡。 后宣王之子幽王姬宫湦继位,宣王之弟,周朝司徒,姬友深觉周室将亡于戎狄之手,便率其民东迁于东虢国与郐国之间,称地为新郑。仍以宣王所赐封国“郑”为国名。姬友便是郑国首位国君——郑桓公,亦是郑氏始祖。 未至五百年,郑国亡于韩地第十五代国君韩哀侯之手,韩地国传二十二代,至韩王安,为秦所灭。 其后项羽封韩成为韩王,再诛杀之,将韩地封给交好的吴县县令郑昌,郑昌又为韩王信所诛... 韩郑纠葛,难舍难分。 韩地,颍川郡南,颍阳。 自郑昌接位以来,韩地之民对其便极为不满。楚越开战起,韩地民怨更沸,常有韩地之民犯楚,或欲行刺郑昌之事。 郑昌力图镇压,但收效甚微。府衙大牢,已被暴民填满。郑昌终于觉察到韩地百姓受人指使。 大牢之中,韩地百姓虽为郑昌所困,然无馁色,安然处之。 牢中一处角落,更是传出淫靡之音。 “公子!不可如此!”牢中百姓朝一披散头发的男子叫道。 男子不为所动,一门心思仍在牢中女子身上,糜烂之声此起彼伏。 “公子!莫非欲至韩地于不顾?!”临牢百姓,嘶声怒吼。 男子忽地止住动作,粗鲁整理好囚衣,转过一张为酒色所掏空,泛红的脸,此人正是韩成。 “公子?何人是公子?”韩王安摇摇晃晃,迷离的双眼怒视周围百姓,“本王乃是霸王亲封韩王是也!是王,非是公子!” 百姓见状,长长叹息,并未告知其缘由。 姬韩已从楚地暗度韩地,对韩地之民表明其韩室子弟之身份,而今一切的行动皆受命于姬韩。在百信眼中,姬韩才是真正的韩王。而逼走张良,从阳翟逃亡颍阳,后为郑昌所囚的韩成,早已非王。 “诸位安心,郑昌不敢杀本王。本王日夜有美酒,美人相陪,依旧为王。”韩成说话皆似有些费力,重新趴回地面,与一女子再欲苟合。 “这...唉!” 韩民没眼再看,背身捂耳,巴不得韩成片刻后便身亡,莫要再给韩国君主丢脸。 牢门外,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五官带威,身材挺拔的郑昌亲带侍卫走入大牢。与昔日跋扈相比,郑昌面色却发阴沉,愁眉不展。 但望见韩成仍在地上蠕动,郑昌愁色尽散,笑口大开。 “哈哈哈,诸位,此人便是昔日韩地之王,诸位之王。而今同牢为囚,可觉君臣无间?”郑昌扶木杆而笑。 韩民怒目不语。 “而今种种皆是报应。韩哀侯灭本王先祖之郑,其后人便为本王所囚。当年韩哀侯为保护韩廆而为严遂刺客误杀,亦是报应。韩灭郑,违逆天道,罪无可赦!” 郑昌继续奚落,韩民忍无可忍,有叫骂呵斥者,却见韩成不为所动,抬颚示意侍卫打开牢门,将衣着不整的貌美女子从韩成身下扯开。 “哼,真如虫狗!” 韩成被推到至一旁,惊惑未消,“郑昌,尔乃何意?胆敢如此待本王!速将本王宫人带回。” “宫人?”郑昌居高临下嗤笑,“皆是韩信当初为攻韩,从齐地借来之歌姬罢了。本王并未杀尔,还日夜赠与歌姬美酒,便是欲看韩哀王之后不堪之貌,未料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安然居此。” “文王居羑里尚可灭商,勾践囚吴可灭夫差,本王亦可如此。”韩成岔腿做地,一脸嚣张,“尔若不欲身死,便将美人还回本王身旁。” 郑昌受不了面前之人没脸没皮的模样,他想见的是韩民耻君,韩君愧民。 “呸!尔亦配与文王相较?”国中动荡,郑昌再无闲心玩弄韩成,“韩民既已见过尔不堪之貌,今日便是尔之死期!” 郑昌朝手下挥手,韩成被粗暴撤出牢门,死死压在地上,似欲当场处决。 “郑昌!尔敢!”韩成扯脖叫嚣,声嘶力竭,“本王虽庸,却是韩君,韩民定会为本王报仇!倒要看尔如何处于韩地!” 侍卫冷笑拔剑,“阁下怕是还不知国中之事吧?韩民已乱,本王留尔亦是无用。” “不可能!本王为囚,韩民不敢妄动。”韩成头昏脑涨,才发觉周围本是空荡荡的牢笼,而今已关满了人,“尔等是在害本王!为何动乱?!” 韩民懒得理会,别过脸不答。 郑昌接过侍卫之间,架在韩成脖颈,轻拍脸颊,“本王便给尔个机会,若能让韩民告知何人指使,指使之人所在何处,本王便留尔一命。如何?” “指使?非是有人指使。”韩成急速摇头,“本王之民自是为救本王方动乱。郑昌!速放本王,动乱遂解。啊——” 郑昌调剑,刺穿韩成手掌,牢牢钉在地上,不住拧动,“少废话,尔在韩民心中并不重要,速去问来。” “好...好...” 韩成终于相信郑昌敢杀他,仰面求饶。 郑昌冷笑拔剑,韩成不顾及伤势,匍匐于地,逐一攀爬在每间牢门外。 “诸位...是何人指使诸位?速速告知本王,可好?”韩成谄媚笑对昔日的子民。 “不知!” “正如韩王所料,无人指使!” 韩地百姓彻底对其失望,不想再为韩成思虑。 偶有不忍者,欲透露些事,便被身旁之人以肘撞身,终下定决心不再理会。 “诸位若助本王,他日本王必重赏之!”韩成血手紧攥木栏,语气悲凉,鲜血顺着木栏缓缓流下,“本王...本王是韩襄子之后,一脉相传,诸位不可置本王于不顾...” “唉,真是无用!”郑昌拔剑掷向韩成,正插在脚踝。 韩成绝望哀嚎,周围之人无一人理会同情。 “昔日本王拷打韩民,韩民始终一言不发,想必指使之人对韩民极为重要,当亦是韩地王室之后。世上除了先投刘邦,后投子婴之韩信,再无旁人。此事皆不知,尔留于世上亦是无用!杀了他!”郑昌耐心已尽,大吼道。 “领命!” 身旁侍从纷纷拔剑,直奔韩成。 “且慢!” 与局势格格不入的女声忽地传来,侍卫纷纷止步。 郑昌侧目不悦,“尔有何事?莫非舍不得此废物?歌姬便如此多情?” “非也。”女子媚笑中带邪,“昔日齐王派民女与众歌姬助韩信逼走张良以破韩,后韩地已破,民女本已归齐,却仍为韩王差遣九陪此废物。今日若杀此人,还望韩王让民女亲自动手。” 哭嚎的韩成猛然安静,惊望与其数次交欢的女子。刚刚还一同缠绵,此刻却要杀他,实在想不到其人会如此狠毒。 “哼!昔日田荣之人,自是霸王之敌。本王未杀尔,重而用之,还敢与本王谈条件?速速滚开,不然本王便将尔送入军中为妓!”郑昌怒道,“动手!” 女子邪笑更盛,“韩王若不听民女之言,不劳韩人动手,韩王之位亦是不保。” “好大的口气。”郑昌被气笑。 女子整理衣裳凑近郑昌,“民女族兄乃是齐国统领戚腮。” “戚腮?”郑昌皱眉半晌,才猛然在脑海之中寻到这一名字,“齐地一庸将罢了,有何可依?还敢以此威胁本王?” “韩王有所不知。族兄与朱侠客交好,朱侠客时伴项公子左右。韩地动乱,项公子本便不满韩王,若在听得不利韩信之事,后果可为之。”女子笑道。 郑昌微微迟疑,据闻齐地所派驰援他的二人便是戚腮与王翳。平时倒是无妨,若此时此女添油加醋,戚腮又亲至韩地,胡编乱造之言亦会被人当做真话。他这个还未坐稳的韩王位,未必不会因此而失。 心动至此,郑昌心生杀意,面目阴狠。 此动为女子看在眼里,却无惧意,“韩王是欲杀了民女吧?” “是又如何?”郑昌毫不掩饰,右手瞬间掐住女子的脖颈,“戚腮为建功将让族妹行此龌龊之事,尔若身死此地,戚腮未必会在意。何况尔陪在废物韩成左右,本王便将此事归于废物所为。” “咳...”女子面目涨红,笑意却未消,“韩王好计谋...可惜有一事不知...民女归齐之时,还助田荣设计灵焚...想来项公子已知民女之名,亦知民女身在此地...无论死于何人之手,韩王皆有过!” 郑昌缓缓松手,女子呼吸一顺,倚栏大口喘息。 “咳咳...看来韩王还是不敢杀民女。”女子笑中带讥。 郑昌确是不敢再动此女,然心中却因另一件事翻天覆地,“墨家巨子灵焚,行走江湖多年,如何会为尔...戚姑娘算计?” “哼。”女子轻瞥韩成一眼,“男人皆是一样,民女擅歌舞,识人心,骗过灵焚非是难事。” “这...” 郑昌无法相信此言,灵焚虽助秦行事,但郑昌却未视其为敌,心中极为佩服。郑昌相信,以女色算计,断不可骗过灵焚,面前女子必定未说真言。 碍于她的特殊身份,郑昌亦不敢再追问。 “民女便多谢韩王了。” 女子见郑昌不再动,轻笑一步三摇走向韩成。 韩成瞪大的双目不住晃动,直至女子蹲欲他面前。 “爱妃...不可...”韩成欲爬离此女,奈何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女子伸手扯下韩成脚踝处之剑,笑吟吟的看着昔日一国之君惊慌失措,匍匐而退。 “王上可是在惧怕臣妾?”女子说着,拙笨的双手持剑,猛地朝韩成劈下。 “啊——!” 韩成并未身死,左手捂着右臂,在地上惨叫打滚。 这一剑砍在韩成手腕处,整个手掌被砍下,鲜血从断肢出狂涌而出,被韩成甩的四溅。 本已对韩成彻底失望的韩信,听到如此惨叫仍处于不忍回头查看,被甩的满身鲜血。 “韩王今日必死,便留下些独有之物让臣妾留念。” 女子拾起断手,与其十指紧握。 郑昌,侍卫与韩民亲眼见此诡异一幕,腹中瞬间不适,弯腰大口呕吐。 一介歌姬,平生当未沾杀戮,第一次杀人便如此平静,郑昌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给爱妃!全给爱妃!”韩成疼痛入骨,全身大汗,惊恐至极中,只想让面前之人给他一个痛快。 女子饶有兴趣看着手中断掌,随即扔向一旁的牢笼。 “臣妾不喜此块,王上平日里左手爱抚臣妾偏多...” 话音未落,染血长剑再次砍向韩成,左手瞬间脱离身体,但仍握在右臂之上。 牢中之人又是一番呕吐,无暇擦嘴,逃兵般避过身子,紧闭双眼捂耳,瑟缩在墙角处。 韩民自以为避开噩梦,忽被一物砸中身体,壮胆睁眼看去,正是那只左手被掷来。 女子诡计的笑声再次响起,“臣妾不该仅为自身思虑,韩地之民亦该留物以念王上。” “戚...戚腮之族妹...” 郑昌已呕吐至浑身无力,不想在侍卫面前丢脸,仅是闭眼,以求不看此女。 嚓——咚—— 剑砍肢体,肉块落地之声伴随着韩成无力的嘶嚎,郑昌的心中防线已尽数垮塌... 不知过了多久,劈砍声已经消失,仅剩韩成断断续续的叫声,与血流之声。 郑昌自诩他行事,绝对做不到此地步。以为杀戮已听,睁眼正看到四肢已短小如龟的韩成,双目痴傻的望着他。而双目在片刻后,又变为单目,最终韩成眼眶空荡流血,整个头颅光秃一片... “戚...戚姑娘,速速杀了韩成吧!”郑昌再也忍受不住,扯开沾着胃液的大嘴叫道。 铛—— 女子起身掐腰喘息擦汗,将长剑扔还给郑昌,“韩王与此废物有数百年之仇,韩王亲自动手为妙。” 郑昌望着地上属于他的佩剑,无法移动半分。 “诸...诸位将士替寡人杀了...此人...” 郑昌说完,转身冲出大牢。众侍卫颤抖上前,一剑没入韩成脖颈之中,心中第一次觉得杀人非是残忍之事。 “呵...真不知韩王已擒乱民为何问不出致使之人下落,诸位此刻询问,定可问出。”女子笑道。 “呕——” 众侍卫早无此心,跟随郑昌的脚步,冲出大牢。 女子环顾四周,邪笑在脸,“哼,一群废物。” 郑昌逃出大牢,与众侍卫皆坐于地,喘息半晌堪堪稳住心神。 “近来,韩地动乱过甚,恐是指使之人有大事为之。”郑昌耷拉着脑袋,擦嘴道,“今日且派人清理大牢,势必问出那人藏身之地。” “诺...” 侍卫听闻无需他们再前去,心中陡然一畅,搀扶起郑昌欲归府衙。 骤然间,大牢之外叫喊声震天响起,乱民将此处团团围住,手持农具与守将战作一团。 郑昌虽未见外面形势,单凭声响便知此次非是小打小闹。 “该死!还是慢其一步!”郑昌怒骂道。 韩地宫殿在阳翟,颍阳并未宫殿,无险可守,对付乱民极为吃力。 “守住!守住!项公子援军已在途中,今日过后,诸位官加一等!”郑昌叫道,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办法。 满城的韩民皆来于此地,然虽是人多,手中兵械过于不堪,于郑昌之兵僵持不下。农人前赴后继被杀,大牢外却仍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 韩民之中的姬韩继续速战,仰面大喊,“在下乃是韩襄子之后,韩信是也!郑楚勾结,占我韩地,今日必杀之!今日万民皆动,心念大韩者,莫要阻拦,同在下光复大韩!” “莫要听其胡言!”郑昌连忙高呼,“此人已归于秦国,子婴不会许臣子王位,定是虚言。子婴曾屠杀魏民,韩人若降,定为其所诛!” “秦王已向在下许诺,自可封王!诸君莫要固执!” 二人隔着院墙各持一词,针锋相对。姬韩所带韩民未有变心者,郑昌手下将士,则已骚动,对抗之力渐减。 郑昌本从楚地吴县而来,所带亲卫不多。所带将士亦是韩人,难免心向韩氏之后。 刚刚的铁桶此刻已松松散散,郑昌心如死灰,只能干等被攻破。 突然间,十数道矫健的身影从高墙之外飞身入内。 郑昌一惊,正欲指挥侍卫杀敌,却见十数人并未奔他而来。 “莫要阻拦!我等乃是项公子所派之人,前来搭救戚姑娘。”侠客打扮的众人叫道。 “可否搭救本王?!”郑昌忽觉看到生机叫道。 众人未予理会,径直冲入牢中。 “莫非项公子当真舍弃本王?!”郑昌彻底绝望,堆坐于地。 十数人入牢中,险些被浓烈的血腥味熏晕,见地上残骸,强忍呕吐对女子说明来意。 “楚王有大任交于姑娘,还请速离此地。” 女子微微思虑,轻笑摇头,“此刻还不急。” 第三百五十六章 真相 墙外守军犹豫不定之时,被韩民的锄耜砸中身体,虽不致命亦是头破血流,骨断倒地,失去作战之能。 气愤郑人为王,战意正盛的韩民气势彻底压过装备精良的守军。 守军无力抵抗,忽有一人扔掉兵刃,“我乃韩人,昔日无奈听命于郑昌,即日起追随韩信公子!” 随即调头与韩民同一阵列,捡起兵刃,反攻守军。 未等再厮杀,兵刃坠地的铿锵声此起彼伏,成片的守军叛郑助韩,围杀郑昌带来的亲卫。 片刻间,数百亲卫被刚刚还是战友的守卫杀死。外门大开,守卫仍旧把守,只是这次是为了姬韩。 姬韩笑容满面与秦徒众一同走向院中。 郑昌坐于地,听闻脚步声亦无心抬头去看来者。 “此人无用,即便挟持,项氏亦不会于此时为其犯险。杀了。”姬韩冷言道,再未多看郑昌一眼。 秦徒众持剑而往,坐于地的郑昌等人胸膛齐齐破开,倒在墙角。 郑昌此行为杀韩成,未料到会与韩成死于同一日。韩成的尸体还未凉透,他便“追随”而去。 姬韩大步缓行,心中的激动再也隐藏不住,上下牙忍不住颤抖。凭他对韩人的号召力,完全可以几日前率众杀死郑昌。偏偏选择今日,只因知晓郑昌已不欲留韩成一条命。 他若想在韩地安稳称王,韩成必死。但不能是被他杀死,即使韩成再不得人心。 从今日起,他便是王,唯一可以韩室之后行事,号令百姓的王。 行至牢门口,血腥味入鼻,姬韩并未觉得恶心,反觉畅快。这个时候的血腥味便以为着韩成已经死了。 “说来,还要多谢郑昌。”姬韩心中暗笑。 秦徒众察觉到姬韩的兴奋,提醒道,“据闻齐国已派来援军,姬统领不可轻敌。处理过此间之事,还需早做提防,以韩地与越地联合牵制项氏。” “在下知晓,如此项氏必馁,在下亦可称王。” 姬韩如往日般应答,心中却生出了另一想法——此刻,他已经可以号令韩民,为何还要率民与项氏为敌?! 秦远而楚近,远交近攻本是强国所为,韩地如此行事简直是自寻死路。 损伤韩民而助秦,只为了他日的一个承诺? 既然郑昌已死,不若凭借韩民与项羽讲和。楚地正乱,他只需言明只当韩王,让楚地可以全心对付越人。大不了定韩地后,再助楚攻越。无论如何想,与楚对抗的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一念动而万念行,昔日与子婴相谈记忆渐渐淡去,日后如何与楚人合作的细节反倒在脑中越发清晰。 “秦王恕罪,秦虽想千万世护民,然韩民还是交与韩室相护为妙!陈豨可私自调兵,吕马童私通楚国,亦不差在下一个。”姬韩思虑飞动,终于下定决心。 如今与他执行计划,只差一步——处理掉身旁的秦徒! 不可让他们及时给子婴传信,不然以子婴身旁几人的能力,足以很快想到应对之策,难免让他功亏一篑。 “今日便做个了断!”姬韩紧握双拳。 “姬统领,为何不入内查看?”秦徒问道。 “啊?在下在思虑日后对敌之计。”姬韩笑着解释。 “倒亦不急于一时。” 姬韩轻笑以对,不想再多言,以免露出些破绽。迈步而入,不由惊得痴傻当场。 “这...” 入眼处,不光是韩成的尸体不成人形,牢中曾拥戴他的韩民尽数被杀,惨死狱中。 一具具尸体如被刺破的血袋,血液流淌相连涂满地面,缓缓流向他的脚边。 姬韩可以感觉到脚下让人难忍的粘稠,一行人已处于尸山血海之中。 “郑昌...真是狠毒!”姬韩忍不住感叹。 身后数位亦遭不住此景的秦徒交换眼色,似是发现古怪。 “唔...救命...” 大牢身处互传来一道哭泣的女声,姬韩几人快步跑去。 见一女子衣着华丽却破烂,长发凌乱,白皙的皮肤青红一片,一看便知是被人施暴。 “侠客救命...”女子见几人后,抬起魅人的脸,“民女乃韩王宠妾,为郑昌所辱,韩王与子民亦遭屠戮...” 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姬韩于心不忍,“姑娘莫慌,在下乃韩室之后,韩成虽没,郑昌亦死,由在下一统韩地。姑娘乃旧王之妾,自可富贵无虞。” “郑昌已死?!”女子面露惊讶。 “正是。” 女子抽泣一阵,渐渐止啼,起身站于众人后,一同朝牢外走去。 姬韩路过韩成尸身时,附身小心拾起,故作悲痛。 “当心!”女子倏地大叫。 原本泡在血中的韩人死尸,骤然乍起,十余人手持长剑,朝着姬韩等人刺来。 秦徒早有防备,拔剑挡下致命偷袭,继而颤抖一团。木栏在厮杀中,尽带剑痕。 姬韩怀抱尸体,仓促间被划伤右臂。慌忙扔下韩成的残骸,于血泊中滚爬树圈,虽是满身血污,亦躲避了数人的攻击,拔剑以斗。 秦徒行事以收买敌人为先,收买不成杀之。多年未行事,仓促迎战间迎战,被面前之敌死死压制,占据下风。欲寻机会一转局势,却始终摸不透对方的路数。 在狭小过道之中,敌方招式尽展,游刃有余。秦徒却仅能做到保命不伤。 秦徒皆是一人对一敌,自忖再有敌人袭来,必死无疑。好在敌人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姬韩身旁有四人围攻,杀招尽露。 “原来是尔等!” 姬韩认出来者,正是往日他率领的韩民,未料到还有一层身份。 交战之时,这几人凭借其能,脚踏敌军肩头越入墙中,许久未出。此战已胜,兴奋的姬韩倒忘了他们已至此地。 “如此便欲取本王性命?做梦!” 姬韩陡然一喝,深觉不可久战,忍着臂伤,大力挥剑。 五把兵刃相撞,姬韩手中之剑完好无损,而四人之剑已遍体鳞伤,险些崩断。 四人大惊退后,姬韩横剑于面前阴狠道,“天下铸剑名家虽是越赵为先,然名剑之属,数百年前在楚,百年后在韩。天下之剑韩为众,韩之剑戟,出于棠溪!此剑乃韩地棠溪所出,尔等速速受死!” 姬韩身高气足,本已可威吓众人,加上一身鲜血,正如一尊鬼神般。几人缓步饶至姬韩身前,欲趁机逃跑。 女子眉头紧皱,忽地一喝,“韩王当心!” 姬韩闻言在耳,急速回身,并未见有人偷袭,方知女子有诈。 四人趁机此剑上前,不料姬韩早有准备,横剑挥出荡开众人。 然四人齐出剑招,姬韩免不了脚步随之变动。血泊之中的脚跟踩到韩成的残肢,身形不稳,一时间身形大乱。 女子眼中精光闪过,深觉机不可失,捡起身旁的肉块,扔向姬韩脚下。 啪—— 脚步凌乱间,又踩一碍,高大的身躯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人仰面重重摔在地上。 四人并未疾跑而来,而是瞬间俯身低头,向前翻滚。姬韩一时不知如何躲避,四人便已至面前。 姬韩双目圆瞪,竭尽全身力气挥剑向四人。 咚咚咚—— 利剑挥扫,三颗人头坠落于地,鲜血瓢泼冲天,彻底将姬韩变为血人。 最后一人脖子被砍断一半,血液从伤口处喷射至大牢墙壁,然那人手中断剑却已刺入姬韩胸膛。 “呃——” 姬韩推开四人尸身,费力起身,手握残剑伤口,不敢将剑拔出,亦无法再战。 “以一敌四尚可存活,不愧是韩室之后,倒是比韩成强上百倍。可惜还不是皆要死在民女手中。”女子懒得再装,媚态已消,邪笑在脸,“民女本可从此地脱逃,念及子婴派韩统领在韩设局。便留此地以图刺杀,以绝子婴之计,为戚氏一族赢得功绩。” 女子胆大如此,交战中的秦徒众不免为之一惊。 姬韩有苦难言,原本想好了统韩地投奔项羽,却为项羽之人刺杀...此种变故属实未料到。 “你...你是何人?”姬韩忍痛道,口中鲜血溢出,生机渐断。 “唉,民女已与郑昌废过口舌,不过皆是虚言。”女子轻捋头发,“诸位今日必死,不妨将真正身份告知诸位。民女不只是齐将戚腮族妹,更是楚王负刍之人。” “负刍?尔等如何勾结?!”姬韩想不通。 “此事不难。天下侠客尽归楚王,朱侠客虽身在齐亦是楚王之人。族兄本心向田荣,奈何田荣不敌项氏战死,后齐地上有田项暗中争斗,族兄深觉局势变动,不可择一而终。故听信朱侠客之言,明助项氏,却以楚王为后路,方可有备无患。” “如何...不投秦王?秦王非常人可比,亦是...后路。”姬韩强言道,渴望说服面前女子,得一生路。 “民女曾确有此心,奈何曾相助田荣设计灵焚,必会为子婴知晓。”女子故作苦笑。 “设计灵焚,如何...为之?!” 姬韩已捂不住胸前伤口,只想临死前将一些事弄清。 “真是多事。”女子嗔笑道,“罢了,今日便尽数相告。田荣吩咐民女对外言,灵焚为女色所骗故中计,实却不然。墨家巨子终行‘兼爱非攻’,为此苦劝姜齐之后,又见其资质不凡,故将墨家之术传授,可惜那人仍心存齐国。当时...民女假称墨云渝之妻,安抚屡屡受挫之灵焚。灵焚果真未设防民女,后以齐酒相赠,酒中有迷药...哈哈,堂堂墨家巨子,不过如此。” “卑...鄙!”姬韩怒喝,呕出一口鲜血。 “卑鄙?”女子似有不满,抬颚嗤笑,“灵焚虽中计,但其后并未身死。真正杀了灵焚之人应是子婴与墨云渝。” “胡言!王上并未派刺客前去齐地。”秦徒众骂道,“皆是墨楚之计。” “呵...诸位当真以为凭借灵焚之能会死于剑客之手?”女子笑道,“据闻灵焚离秦时,子婴曾辱墨家之道,归齐后又为墨云渝所拒。心存道欲行而世不容,想必生念已断。若非如此,那剑客杀灵焚后,不死亦重伤。” 秦徒沉默不答,知晓此女子所言应是如此。不知一心想为灵焚报仇的子婴,听闻此言该当如何...总之,绝对不能让子婴知晓其中内因。 “诸位欲知之事已知,可安心赴死。” 女子之言陡然一寒,与秦徒众僵持的侠客,身法与剑法更诡,急行而动,屡刺要害。 秦徒慌忙逃避,胸口被一剑刺中,却无鲜血流出。 双方齐齐惊骇,片刻后秦徒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奇物,握于左手之间对准面前之敌。 “此乃何物?”女子惊问道。 “哼!灵焚先生虽死,其物却可留存世间!” 嘭—— 一秦徒扣动机关,奇物内火花渐起,随即燃火,一颗铁弹从管通内射出,正中侠客头颅。 那人头颅如瓜物炸裂开来,鲜血瞬间溅射而出。 “王上派我等行乱楚大事,阁下当真以为非是有备而来?”秦徒笑道。 “不妙!速逃此地!” 众侠客从未见此景,百骸俱惊,无心再交战,飞身扯住女子胳膊,甩开秦徒的纠缠冲出大牢。 其余秦徒亦掏出奇物,却有射偏者,有纹丝不动者,耽误了追击之机。 此物尽可发动一次,成功发动之秦徒手掌便剧痛,整条手臂酸麻不止。 “救...救命...”姬韩早已面色惨白,嘴唇不住颤动。渴望秦徒有识医者,救他性命。 秦徒众看向姬韩,眼中并无同伴身死的痛心,反倒是幸灾乐祸。 “姬统领不必再装。我等虽不敌方才侠客,洞察人心却是无人可比。入大牢之一瞬,姬统领已生反心,留尔何用?!”秦徒众喝道。 “这...”姬韩被看清内心,一时无措,“若无在下...诸位无法平韩地...” “非也。”秦徒众笑道,“韩地百姓心知韩成因女误国,日后断不会听此女之言。而昔日我等与姬统领一同聚韩民,姬统领一死,韩地才真正为大秦所统!” “呼...哈...”姬韩面前渐渐黑暗,身体莫名冰冷,“原来子婴...早有提防,本统领错信与他...” “哼,王上从未心疑统领,然所谋之事当有后手。” 一秦徒行至姬韩身旁,握住残剑剑柄用力彻底没入姬韩胸膛。 牢内牢外,三位韩王殒命于此。 秦徒众走出大牢,大开外门。韩地百姓激动冲入其中,望着一地的尸骸,一阵心惊肉跳。 随后看到姬韩尸身与韩成残骸,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我等乃是姬韩统领亲信。韩成宠妾是项庄所派细作,与齐地刺客勾结杀害韩王,以图亡我大韩。韩王虽身死,然韩地不可灭!齐人援军已在途中,韩民自当敌之,以为韩王报仇!”秦徒众高声道。 “为韩王报仇!” “韩地不可辱!” 隐藏在韩民中的秦徒附和大叫。 韩民心中有恨,群情激愤亦跟随振臂高呼。 “可...项氏势众,我等如何敌之?”身披铠甲,刚刚“反叛”的韩军怯懦出声。 秦徒眼过杀气,飞身上前,一剑刺死那人。“韩地剑弩精绝,我等习得兵法,自可为战!若有怯战者,便与此人一同下场!” “誓守韩地!” ...... 女子已被众侠客带至一屋内清洗着身上血污,时而发出媚笑之声。 屋内众侠客被撩拨的难受,若换做寻常女子,早已忍不住动手。无奈她是负刍如今最重要的棋子,始终不敢妄动。 “楚王之意是,秦人依计与齐人于韩地僵持,以疲项氏。后让民女北上入齐营,将身份与算计灵焚一事告之天下,逼得子婴变僵持为急攻?”女子随口问道,语气极尽魅惑。 “正...正是。”侠客应和道,“秦人看似僵持,却是以逸待劳,守而不战过易。唯有令其出战,方可见其短处,一击胜之。” “民女自懂此意。然以此计而行,秦人败离,齐人占韩,岂不是助项之举?楚王如何思虑此事?”女子皱眉问道。 “依楚王之意,秦人不会败,定有对策。然即便有对策,亦损伤极大,仅靠韩民无法行事。子婴若强行欲调兵至此,必过河南地,则于韩信必有一战!”侠客答道。 “呵呵...若真如此,民女之命倒是足够贵重。”女子轻笑不止,“既如此,还需劳烦诸位告知楚王,多派些侠客保护民女族兄,不然...民女请罪于秦,或是自尽,楚王则大事不成。” “你...你胆敢威胁楚王?”那侠客伸手怒指,深觉言多必失。 “呵呵...诸位无需动怒,此等小事楚王自会应允。”女子笑道,沐浴完毕起身穿好新衣。 数日后,两只白鸽从韩地飞往秦地,稳稳落于咸阳宫之内。 早朝之后的子婴捧起白鸽,解开腿上绢布,先是一喜。随即打开另一绢布,瞬间变喜为怒。 “果然是她!!” 第三百五十七章 乱局蛊惑 第一信为秦徒通报已掌韩地之事,第二信为告知戚氏身份,以及暗算灵焚与韩成之事。 子婴周身杀气溢出,两只鸽子还未啄饱地上的粟米,急速抬头,随即振翅飞远。 韩谈伫立一旁,正要开口询问何事,两位身携风尘的秦徒快步而来,跪于子婴面前。 “王上,陇西郡外,西域诸小国联合欲攻陈豨统领大军!”一黑衣秦徒拱手道。 “陈豨饮鸩止渴,西域诸国五粮难以为生,必然反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地正值修养生息之时,子婴欲为灵焚报仇,基于实情尚且只能暂放一旁。西方被断粮逼急的小国,真欲以死相拼只能提防。 “还有何事?”子婴心烦意乱,皱眉问向另一秦徒。 “此事亦与陈豨统领有关。陈豨统领仅留巴蜀数位统领领兵应敌,已带数千精兵北上翟地上郡,欲收服之。” “董翳已降齐,上郡轮的到陈豨收服?!” 子婴乍然一怒,翟地如今虽是无主,子民却皆是秦民,子婴已暗派农人相助翟民耕田之法,以度荒年。匈奴虽败撤魏地,却仍不断代魏二地,韩信暂时脱不开身出兵翟地。 且不论根本无需顾及翟地,任敖归秦后身体日佳康复,以昔日重臣收服旧地,是子婴日后的安排。陈豨此次动兵,已罪无可赦! 再加上姬韩在韩地生异心而死,子婴不但忧局,更是忧人。子婴以天下为己任,诸多降将虽心服于他,人却不免有私心,非是崇高之念便可打动。 “此事事关重大,我等便亲归咸阳。王上,可否...?”秦徒抬手比划在脖间,示意杀掉陈豨。 子婴无法给出答复,回忆收服陈豨之时,那时田荣将败,齐国或不存,陈豨可一心降秦。其后楚国来了一手鸠占鹊巢,却不杀田氏。想必陈豨知晓此事后,以为齐国尚有生机,仍无法舍田而行。 陈豨此时来这一手,远不能反叛抗秦,倒似给无权的田氏寻后路。 “难不成急于立功?以图日后以战功为筹,求寡人不动田氏,亦或是仍存齐国?不然此举仅会惹祸上身...便如此笃定寡人不会杀你?”子婴喃喃道。 “想必前番陈豨私自出兵未得重罚,便以为是王上宠臣,故有此举。”韩谈猜测道,“此番陈豨收服翟地,可做将功赎罪以洗脱叛臣之名。王上可派人将其召回,待其归来再做惩处。若不归则杀之。” “无用。”子婴轻轻摇头,“以陈豨之思量,收服翟地后,便会归陇西郡外对抗诸国。当下大秦,李信,陈贺或可强于陈豨。李信统领镇守内史,陈贺之流心存刘邦,似唯有陈豨才可担此重任。呵...动乱西域是此人所为,又只能靠他平之,未必非是挟敌自重。” 韩谈点头,一时无计可施,似只能放任陈豨行事。 子婴静看宫外半晌,庆幸几月来南郡的秦徒未身带噩耗归来。此前谋楚之计,始终未将南郡吕雉算在其中。南郡毗邻衡山国,吕氏此时还不敢贸然助楚攻越,若待到楚地疲乏至极,不得不需要外援时,吕氏方会自荐为援相助。那时,项羽便不会顾及吕氏为刘邦亲信,还会厚待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计中若一时疏忽便是为吕氏做嫁衣... “罢了。”子婴摇头挥手,“告知陈豨,令他平翟后速速归陇西外。” “诺!” 二位秦徒领命起身施礼离去,子婴却仍伫立原地。 此前种种危机不谈,一群秦徒统领的韩民恐非是齐兵敌手,还需让田横与臧荼生些事端以分散墨楚之心。 正是远道归来的辛胜行事之时。 辛胜灭燕后留于苦阱,与当地之民相安无事。苦阱之地恰好在齐燕魏交界之地,亦算是常山旧地。三国本就异心,此地若乱,难保齐国不会心疑燕国搞鬼。田横又带兵于此地灭了陈馀之赵,墨楚正提防田横,二人皆无法安然。田横若出事,陈豨之危遂解。 若助韩地,必乱苦阱。 若平乱事,必乱苦阱。 思虑间,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远而来,正是辛胜与其女辛追。 数日前,子婴便告知辛胜此事,辛追却死活不让其父再离秦涉险。 父女两行至子婴身前,辛追蹙眉嘟嘴,一双澄澈的眼睛直瞪子婴,子婴竟有些不敢与其对视。 “不得无礼。”辛胜呵斥道。 “王上昔日派人召家父归秦,如何又派家父离去?诸国皆乱,家父若有恙,王上如何赔臣女?!”辛追小嘴犀利直言。 “此事...唯有辛统领可行。”子婴低眉道。 “可是战事?”辛追不顾父亲阻拦,继续逼问。 “正...正是战事。”子婴不想欺瞒小姑娘。 “既是战事,王上该予家父重兵。令家父仅带数人前往又乃何故?”辛追小脸涨红。 辛胜无奈欲捂住女儿的嘴巴,辛追急跑至一旁。 今日辛追还出奇的答应了辛胜,同意其离秦,只是要求与父亲同见子婴。辛胜并未心疑,未料到此刻女儿会变卦。 “离家之前,追儿可是答应父亲远行。”辛胜欲怒斥,此言出口却沾染几分悲凉。 “追儿偏要说!”辛追紧握小拳,泪水溢出眼眶,“王上若有亲眷只身于秦外...亦是无法安心!” “这...” “追儿!” 韩谈与辛胜刹那间通体皆寒,侧目看向面色苍白的子婴。 子婴极力隐藏的某个神经在一瞬间被拨动,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呵呵呵...” 子婴干笑数声,似费劲全力缓步至辛追身前。 “王上,此事...不知者不罪。”辛胜急道,却不敢阻拦子婴。 “无妨...”子婴笑看不知所措的辛追,缓缓蹲下,轻拍小姑娘头顶,“寡人亦有亲眷于秦外,于齐地,于...他人身旁。寡人欲其归秦,大可借道韩信,大军入韩攻齐。然此刻非是时机,寡人仅能任其于秦外,不知是否安然,可否无恙...” “王上...当真?”小姑娘张大双眼问道,有些无法相信。 “当真。此人乃寡人夫人,辛统领至秦未久,她便离去,不得与你相见。寡人日后即便灭齐将其迎回,尚且不知其可否回心转意。”子婴面容难看。 辛追看了看父亲与韩谈,二人皆皱眉叹息,便不再怀疑。 “若有他日,臣女父亲先归秦地,还是夫人?”辛追问道,终下定决心让父亲行王令。 “当是辛统领。”子婴苦笑道。 辛追轻点头,跑回父亲身边扯住衣袖,“父亲,定要早些归来。” “父亲答应追儿。”辛胜眼含热泪。 “呃...辛姑娘安心,王上所派之人虽少,却定可保辛统领无虞。燕地亦有秦人接应辛统领。”韩谈开口道,欲打破沉闷的气氛。 “如此便好。”辛追擦泪点头。 辛胜长舒一口气拱手,“臣已准备齐全,即日起便可伪装商队东行。” “多谢辛统领。”子婴附身还礼。 大事皆定,辛胜整理衣裳正欲离宫,一只白鸽从天飞落至其脚边。 辛胜捧起白鸽,带至子婴身旁。 “辛统领莫急,但看此信再行不迟。” 子婴叫住辛胜,缓缓打开密信,一张脸阴沉到足以滴出水来,密信随之落地。 辛胜惊以为如何生了变故,连忙捡起仔细观之。 “戚氏已归齐,相伴夫人左右...?”辛胜未看到此前密信,不知子婴为何如此反应。 “毒,好毒!”子婴牙间吱嘎作响。 墨楚于齐地极力提防秦人,子婴早已未收到与齐地有关之信,多日来的第一封竟是如此。 采薇一心为灵焚报仇,以为是子婴所杀。偏偏两次害了灵焚之人,如今皆在其身边... 如父之师身死未久,墨楚恐无法趁虚而入,便在其身旁放一伶牙俐齿,处心算计的女子日夜蛊惑。 子婴不敢保证时日一久,即便灭了齐国,被迷惑已深的采薇还能不能回心转意。 恐怕还会由秦国夫人,变为齐国夫人... 身在别国,便被一国之力算计。 子婴一瞬间急欲下令发兵齐国,眼瞥到懵懂的辛追,便想到刚刚对她的承诺... 将士可舍家为国,寡人亦可如此! “哈哈...非是大事,寡人一时手乱罢了。”子婴强笑道,“此事与苦阱之事无关,辛统领可安心前去。” “如此便好。” 辛胜并未多心,又多看了女儿一眼后决绝离去。 待至辛胜走远,韩谈皱眉谏言,“王上,不若派些兵马之韩,亦可...” “不必。寡人欲派数倍秦徒,相助辛统领。” “多谢王上。”辛追擦泪而笑。 齐地,临淄城,灵焚故居。 采薇一身紫衣,手握精铁剑,直刺面前的木人。木人身后深深刻着子婴的名字,身前已沟沟壑壑,千疮百孔。 端坐一旁的戚氏已换上百姓般的粗布衣裳,不再有风尘之气,反带普通民女的无害,正捧着脸庞,静静看着采薇尽带杀意的招式。 “你是何人?墨楚派你来此有何诡计?!”采薇手上动作未停,厉声问道。 “民女...乃是齐地歌姬,昔日入韩为韩王所掳。不日前,韩地大乱,韩安郑昌尽数身死,民女北逃遇齐军,修整数日后跟随商队归齐。”戚氏唯唯诺诺道,语中刻意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恐惧。 “大难不死,绝非常人。你当真以为本姑娘会为你所骗?”采薇不屑冷笑,收起铁剑直视女子,“歌姬者所见颇多,达官显贵,走卒贩夫皆有所触,即便遇一国之君,亦无惧色。绝非你此等模样!” “这...”戚氏故作悲痛,“姑娘有所不知,郑昌派民女于牢中相陪韩成,以辱韩室。韩成残暴,若有不得心意者便杀之,诸多歌姬为其所杀。民女厌恶其人,却曾亲见姊妹惨死...昔日胆色早已全无。” 戚氏哭哭啼啼,先故作忍耐,随即放声嚎啕,惹得本来便悲痛的采薇为其情绪所染。 “亲眼见身旁之人惨死...”采薇不由想到灵焚身死寒冬中,悲从心来,怒意锐减,“昔日亲眷惨死,当真可尽改一人之心,在下亦是...” 戚氏暗笑面前女子好骗,九分真话夹杂一分假话以诓人之术屡试不爽,今日又见其效。 采薇坐于戚氏身旁轻抚其后背,待其稍稍平静后,问道,“既归齐地,又为何至此?” “民女...民女早已无家可归,韩地归来后不欲以歌舞为艺乐人,流落齐地遇朱侠客,后为带至此地。”戚氏答道,干咳数声,“民女据闻姑娘亦是独处齐地,项公子心怜在下,亦怕姑娘一人不便,特派民女来此。” “墨楚?”采薇微微皱眉,“那个家伙倒有些侠义之心,不过韩地本归韩人,项氏插手其中乃是不义之举。便做墨楚为其兄赎罪。” “非是如此。”戚氏抬脸道,“昔日霸王封地于韩成,韩成无能收之,为韩信所侵。霸王若不派人以抗,韩地恐尽归旁人。郑昌虽非人,此番韩地之乱确是因秦而起。” “因秦?子婴?”采薇手摸剑柄,又忍不住杀气。 “正是秦人统领姬韩乱韩地。”戚氏点头道。 “呵...果真欲取天下,此事恐是张良所出。”采薇怒道。 二人各陷入回忆之中,半晌无言。 采薇忽地冷笑出声,“既如此,本姑娘他日必率兵入韩,以抗秦人。” “韩地虽乱,在下亦可发兵平之。不劳采薇姑娘费心。” 墨楚一身黑衣手持生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二人面前。 “拜见项公子。”戚氏连忙下跪。 “不必如此。”墨楚轻笑将其搀起,“齐地年慌肉极贵,废了在下好些铜钱。二位姑娘,一舟车劳顿,一...总之,补身子为上。” 戚氏又欲再跪,拗不过墨楚,只得安坐原位。 “皆是齐人之财,楚人占齐人位,与子婴乱韩无异。”采薇面色微动,嘴上却毫不留情。 “有异。”墨楚笑道,“秦人已得其位,仍有得九州野心。齐人已称王而反楚,在下至齐为安楚,为安民,亦为...与那人相较。” 墨楚往日还想不出如此说辞,还是朱家与戚氏亲口谋划相告。 采薇闻此言,面色果真舒缓许多。 “便当如此,本姑娘乃墨家之人,王侠异途,不受重礼。”采薇仍旧回绝,不欲让墨楚可近半分。 戚氏眼巴巴看着采薇,“姑娘...民女...” 采薇知晓其何意,“罢了,你欲食之便受此物。” “多谢姑娘!” 戚氏双手接过系肉之绳,忙跑至屋内安放,留下采薇二人在外独处。 墨楚并未再靠近采薇,反走向木人,伸手抚摸剑痕,“身有碍不可如此挥剑,有伤根本,子婴算计兄长,楚越已战,无心伐秦。待至乱平,在下与姑娘同入咸阳城,砍下子婴头颅以慰巨子。” “此乃墨家之事,不劳...” “亦是项氏之事。”墨楚决绝道,“昔日在下一心欲以剑术夺巨子之位,而今巨子已没,在下本可令兄长将此为赐予,却始终为言。唉...在下已知巨子之位非是剑术过人可得。” “知此便好。”采薇呛道,语气却早已不似往日般生硬。 “在下早知,仅是往日心有不甘。”墨楚叹道,话锋陡然一转,“然,巨子之位而今却有旁人侵占。” “何人?!”采薇惊问起身。 墨楚心中强忍狂笑,采薇此言虽急,却是第一次不带隔阂之语。 “诸国商贾往来,在下从商贾口中得知,子婴专为那人修筑屋宇,巍巍不输咸阳宫。传言此人名为墨云渝。”墨楚回道。 “子婴岂敢如此?!” 采薇心中早已为数不多的侥幸彻底破灭。 那日即便是灵焚亲口告知,她心底的某处尚且还以为其中必有误会。 灵焚身死齐地,远齐秦地便新立一巨子,若不是子婴亲手谋之,便无旁人。 即便不知灵焚死讯,亦不该另立新巨子。 “呵呵...”采薇面带苦笑,“师父当初果真错看于他,早知如此便不该救秦。” “唉...巨子仁心,岂料世上有忘恩负义之辈。”墨楚跟随一叹,“那人尚是一国之君,竟如此行事。” 墨楚趁采薇心烦意乱,这才缓缓坐于其旁,“巨子于齐地曾为田荣虽算计,兄长已诛田荣。巨子身死之事便交于在下。” 采薇报仇心切,心中感动,看向墨楚,“子婴其能非常,可小路奇谋得巴蜀。你当真有胜算杀之?” “未有胜算。”墨楚故作怅然,“只不过,为了巨子,为了姑娘,在下竭力为之。” 屋中,戚氏透过门缝隙笑看已正常相谈的二人,不由沾沾自喜。 “哼,若无本姑娘相助,凭借昔日墨楚之能,一辈子皆不知至此。负刍亦是呆笨,告知灵焚之事为笑,算计此女方为大。倒不信子婴真可安然。”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亲戚 辛胜离秦已数月,还未传回消息,子婴虽急但并不为其担忧。当年远秦苦阱赵人不少,辛胜尚且安稳坐之,如今子婴只当辛胜暗自筹划便可。 韩地之秦徒有张良亲自思虑对敌计策,敌将戚腮为平庸之辈,王翳有能力然不高,受制于戚腮,墨楚心思又不在交战上,秦徒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楚与越交战,误了农时,早已民怨四起。天下越人与其迂回为战,不胜不败,然田间亦无人耕种,本该丰收的南方,因战而荒。 偌大的九江国成了僵持之地,遍野的尸体被漫天荒草覆盖。 秦地早麦已长,待其成熟后数月便可再种下一茬,只需忍耐遍布田间的马粪味,此年未必不是丰年。 巴蜀地无战事本就安逸,陈豨等人从西域夺来的奇物,被巴蜀人大肆种植,乐得享受,无心于纷争之事。 朝中无需子婴费心,早朝时只管听陈平,陆贾等人硬着头皮憋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全当不枉费朝臣起早一趟。 臣民大享久未有过的安宁,心念子婴之恩,不少人心底却是感激项羽。 若非是项羽重新将天下四散,又不断得罪诸多强国,秦国不会关内安然。 项羽又不喜旧国王室,新王不少未有祖上传承,远不如旧六国般恨秦。 早朝之时,不少大臣盛赞当今局势,声称此局只需持续两三年,大秦继而再出关,便可如当年始皇般。 子婴回之一笑,只言局势易变,不可大意。心中比任何人都期盼可惜东出,却有不想待到两三年后。 莫负仍是缠着薄夫人,辛追自从父亲走后亦留于宫中,胡夫人肚子渐鼓,行动不便,正好乐得与五六岁的小姑娘闲谈,已解烦心。 “夫人日后诞子可是秦国新君?”辛追坐于榻上,笑问一旁手捂肚子的胡夫人。 “夫人乃是胡人,生子当不可为君。” 胡夫人摸着辛追的总角笑道,并未因此失落,一旁侍奉的宫女却有些为此不值。 “立长不立幼,自古皆然。说来,王后并无子嗣,立后过早”宫女忍不住说道。 宫法不严,不久她们便可离宫归家,不必老死宫中,说起某些话亦大胆起来。 “休得胡言!”胡夫人请斥。 宫女齐齐跪地称错,“夫人请责罚。” “下去。”未等胡夫人开口,辛追学着昔日子婴的模样呵斥。 宫女以此为令,起身快步溜出,惹得胡夫人一阵轻笑。此笑仁慈中带着匈奴女子的几分豪气。 辛追自得一笑,更凑近胡夫人一分,“传言秦王曾攻翟地不克,夫人可逃回北地,离去如何又归来?秦王如此之弱,胡夫人当不喜才是。” “王上自知不敌冒顿,尚敢为战,绝非寻常君主可比。”胡夫人回忆往事,轻咧嘴角,并未告知子婴以国换人之事,免得小姑娘胡想乱想。 “秦王竟亦此般鲁莽?”辛追惊得不轻,“臣女还以为秦王处处算计,绝无此事。” 见辛追如此,胡夫人不免一阵得意。几位夫人中,她看似最不得子婴之喜,但仅凭此一点,她便不觉输于任何人。 子婴与一凶狠男子将耳朵撤离宫门,小心翼翼远离至一旁。 “哈哈...看来家妹亦觉秦王非是本天子敌手。”凶狠男子张狂笑道,与昔日想必却已是有些收敛。 “少废话,可听夫人之声,单于当可安心,即日起速归于大漠为上。”子婴催促着面前男子。 翟地重归秦后,任敖便为上郡郡守,不久前派人将一自称左贤王旧交的匈奴人送至咸阳。子婴思友心切,连忙召见,未料到竟是冒顿本人。 “秦王便如此无情?本天子兄弟皆亡,又逢战败,世上仅有一亲眷,秦王岂能急于驱赶?”冒顿苦笑道。 “兄弟皆为单于所杀,夫人欲杀单于而后快。”子婴轻瞥冒顿,“单于该庆幸上郡郡守善待非秦之民,若换旁人,单于未至咸阳便已身死。夫人身有孕,若见单于,身恐有失,不见为妙。” “若秦人动兵,本天子自可逃生,一如...当年般。”冒顿笑着盘腿坐于地上,面色渐渐黯沉,目视北方,“若非头曼欲杀本天子,送往月氏为质后,便发兵月氏,立旁人为后,本天子岂会如此杀戮?皆败头曼所赐!一骑从月氏归头曼城,真非易事。” 子婴静看冒顿叹息,从其凶狠的面庞上依稀可见当年的无助。 “唉,罢了。本天子非是南地懦者,杀了便是杀了!家妹若欲报仇,秦王大可出兵北上。今日本天子必要见家妹。” 冒顿猛站起身,径直走向虚怜媞居所,子婴挺身拦至其身前。 “有何可忧?”冒顿皱眉欲怒,“匈奴女子可于马背之上诞子,此番定无大碍。” “非是匈奴而是大秦夫人,无需以匈奴之气行事。”子婴正色道,语气决绝,不给冒顿任何余地。 两位君主四目交锋半晌,未有人落下风。冒顿瞪目半晌,自觉无聊,率先看向别处。 “不见便不见。”冒顿悲凉一叹,“此番不见,日后恐怕再无时日相见。” “单于若犯边,寡人他日可带夫人杀入王庭,自可相见。”子婴回道。 “哼,本天子无心于此。”冒顿冷哼道,“已败于韩信,方知南下有不若于李牧之能人。左贤王身死,本天子伤了元气,久年来当无心南下,自然若有南下掠夺之兵,非是本天子可阻。” 冒顿狡黠一笑。 “败便不战?恐非匈奴行事。若当真惧怕韩信,自该趁其未壮而袭之。单于莫要说魏代二地乱边之匈奴皆不由单于所控。”子婴皱眉道。 “啧啧...”冒顿摇头黠笑,“不愧是左贤王看中之人,瞒不过秦王。本天子修养之前,还欲痛击韩信一番,秦王可否相助?” “做梦。”子婴断然拒绝,“寡人不会助外人攻九州之人。” “秦王是不欲明里相助,恐有损声望。” 冒顿将话说开,二人相识大笑。 “总之,恕寡人如今无能为力,他日或许大秦一国便可灭敌人。”子婴直言道,随即想到一人,“韩信亦非不可敌,南阳九江王野心已久,他日必会率军北上。若有端倪,寡人可派人告知单于,理应外合便可为之。” “九江王?天助我也。”冒顿喃喃道。 在子婴所知中,英布于九江曾败给司马龙苴,而司马龙苴又于齐地败给韩信。英布与韩信相差甚远,即便英布算计在先,恐怕未能给韩信带来什么麻烦,必有外人相助。 “唉,韩信本是寡人之敌,此番便让与单于。”子婴叹道。 “呵呵...”冒顿伸手搂过子婴,“一家人,何须分内外?” 子婴知冒顿未有敌意,却有些不自在想伸手推开,微作思虑,方觉冒顿之言属实。 此刻的姻亲还是败大秦太卜之手... 冒顿大笑片刻,松开子婴,紧盯着胡夫人居所,“据闻,家妹之子乃是秦王长子。” “未必为子。”子婴纠正道。 “本天子不管,若是诞子,即便家妹非后,此子必为秦王。否则...”冒顿语气一寒,“此子恐如本天子当年般,先杀父,再杀兄弟,以得王位。” 冒顿再次靠近子婴,“本天子所知,秦地不只有王后,齐地尚有夫人。难免秦王偏爱...” 啪—— 冒顿瞬间声音中断,面色涨红,子婴之手已扣于其脖间。 “单于当真以为寡人不会杀你?单于一死,匈奴虽会立新君,国中却终是一番动乱,远不如单于为王般于强大。于秦未尝非是好事。” 子婴双目如剑刺向冒顿。 冒顿面无惧色,口不能言,仍做“为王”之口型。 “咳咳咳...” 子婴终未下杀手,冷眼静看冒顿捂脖喘息。 “要么...杀了本天子,要么立家妹之子为王!”冒顿仍旧嘴硬。 “寡人不会做废长立幼之事,此乃寡人之意,与单于无关!”子婴冷声道。 冒顿闻言,笑意灿烂,懒得再去区分此事究竟何因。 “好!”冒顿背手低头,满地乱走,“家妹将诞子,本天子必有大礼相赠。秦国...秦国正与西域僵持交战,本天子不若助秦王一臂之力。向攻西域,待至时机成熟,再报复韩信!” 见冒顿激动如此,子婴一时感觉其可怜。 冒顿才是真正的孤高之主,曾有家眷,却为其亲手所杀。曾有左贤王交心之臣,后又死于魏地。急于攻打韩信,不止为争回颜面,还是为左贤王报仇。 “莫要勉强,西域与韩信皆非弱敌。”子婴提醒道。 “本天子必要如此!匈奴人不会因战而亡,只会因战而存。”冒顿满面骄傲。 子婴心领神会点头,忽地想起尉缭之言,“若漠北无法安存,单于可率族人西进。西方之地不输于漠北。” “本天子当无此日,若后代有难,本天子亦不会告知生路。生路非在耳中,而在脚下。可存便存,不可存便亡。”冒顿笑意坦荡。 “寡人佩服。”子婴情不自禁拱手。 “罢了。本天子将北上,秦王当久陪家妹。”冒顿笑着作别。 子婴挥手间,韩谈手捧一小酒瓮跪于二人之间。 “寡人赠于单于与...左贤王。” 未再多言,冒顿眼中闪过一抹惆怅,接过酒瓮,转身南行出宫门。 待冒顿的身影小至一点,子婴仍可感觉其回首望了一眼。 韩谈嗤之以鼻,“哼,当年滥杀头曼子女,而今却跋涉而来欲见。分明是从王上处得到伐韩信之机,满口为夫人而来。真不愧是匈奴人。” “寡人亦不知其情是真是假,寡人若而今仍弱,恐怕冒顿便欲杀夫人而后快。”子婴轻声道,“总之,冒顿今日之约,便是将寡人之棋最后一步行完。” 说罢,子婴重整王袍,迈步向胡夫人居所,轻瞥东方,随即而入。 第三百五十九章 渗水之计 齐地,临淄,大殿。 一十七八岁相貌俊朗的男子恭恭敬敬立于殿下,只有口内被牙齿咬破的皮肉才能证明他此刻心中的愤怒。 称霸三齐的田荣是他的父亲,善待将士,大得人心的田横是他的叔父。 本属于他的大殿王位,却为墨楚所占,面怒奸邪的朱家立于其身旁。 此刻田广只觉得一身王袍如此讽刺。 “项公子,不知今日采薇姑娘可好?”朱家谄媚问道,多日相处朱家已经有了经验,只有提及那个人的名字,墨楚才会笑容以对。 “无碍。”墨楚果真笑意泛出,“可惜...上好豚肉多半为其所毁。” “哈哈...” 二人小声在田广听来格外刺耳,高坐王位之上,竟不言百姓之事! “项...项公子。”田广尽力强笑,“今岁之气湿冷,田间之物不长,岁末百姓恐颗粒无收。项公子可有对策?” “对策?呵...民间皆是对策。”朱家冷笑。 田广先是一愣,随即通体皆骇。 百姓习惯将天灾归于人祸,今岁有难,民间有不满项氏之百姓传言,此事因君不归位所致。 田广,田横早知此言不利己身,早日里特派人劝阻,还是被朱家的耳目听闻。 “此事...此事本王亦知不久。”田广颤声道,不敢对视二人。 “本公子知此事与尔无关。”墨楚欠身一笑,“田儋,田荣,田横。田氏三兄弟,已有二人称王,该是轮至田横,却为本公子所占。民间‘君不归位’当是田横所传!” “这...”田广之心刚放下不久,随即又被提起。 “项公子多心。叔父为公子攻伐陈馀,收服董翳,尽心至极,并无称王之心。昔日叔父仅是勿让百姓谣传。” 朱家玩味般点头,“昔日项公子确因陈馀,董翳之事感念田横,而今看来,田横乃另有他心。据侠客所言,常山旧地有诸多百姓结而行之,又有三五百姓不时窥探齐地将士,不知为何?田横曾出兵常山,可曾告知齐王其于此地有何算计?” “项公子以为是叔父所为?!”田广猛然一惊。 “看来田横并未将此事告知旁人。”朱家笑道。 “非是如此!常山旧地...许是当地百姓心念张耳陈馀。”田广急辩道。 面前二人皆笑而不语,似在看田广的笑话。田广却不敢大意,满脑子皆在想施计之人。 “当时臧荼亦派兵前去,臧荼无信,许是其为之。”田广不住喘息,“子婴...对!张耳陈馀曾与子婴有交,许是子婴派人为之!” 一声铁鸣,墨楚骤然起身,长剑远指田广。 “休提子婴!”墨楚杀意四起,声中带嘶,“本公子虽恶子婴,却知韩地为其所谋。若子婴欲以常山旧地乱齐,当如韩地一般。常山旧地数月来未有大动,绝非其所为!莫要以其名乱本公子!” “是是...”田广不顾身份,忙跪于地,“仅是本王猜测,项公子莫动怒。” 朱家亦不知如何劝阻,呆看半晌,直至墨楚收剑重坐王位。 “哼,尔不言,本公子亦知何事。”墨楚抬脸冷笑,“此事生于韩地乱后,想来田横心怨本公子未派其入韩,惧怕于齐地无权。故派人于常山旧地生事。臧荼其心不定,并未以此事告之,想必臧荼亦在其中。” “这...想必如此。” 田广深知无法辩驳,墨楚思虑又非是大事,顺势应下。 “派人告知田横,他若安居于齐,本公子无力加害于他,日后莫要行此暗事。”墨楚了冷声道。 “本王从命。”田广连连点头。 “此刻便派人前去,再将其兵符收回。”墨楚挥手道。 “啊?!” 田广如遭雷击,齐地虽是墨楚掌权,田横手下亦有些许兵马,兵马便是田氏可存活之保证。今日若无兵权,与常人无异,他日可死于任何人之手。 “有何为难?”墨楚面露不悦,“暗施诡计自当受罚,此为常理。他日本公子无非再将兵权归还。” “不可!” 田广猛然一喝,刹那间竟有田荣之姿,“项公子若执意如此,便莫怪与叔父兵戎相见!” 昔日唯唯诺诺的少年,此刻这般姿态。属实出乎墨楚二人意料,二人竟不知如何应对。 “呃...哈哈哈。”朱家干笑数声,“项公子行事乃侠客之风,不知兵权不可以此法相论。二位不必为此动怒。齐王之言有理,不交便不交,然此过不可赦。望齐王他日全田横统领...” “道既不同便无需一同为谋,叔父无过。本王今日身体有恙,告退!” 田广挺身拂袖而去,心上数月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畅快无比。 身后,墨楚的眼神已可屠人... 苦阱,辛胜一身农人打扮,皮肤早已日晒黝黑,正笑坐于田间。 “扰项氏之乱事过多,此番已无需如韩地般动乱,便可使项氏与田横之流大生间隙。我等数月来只管垦地耕种,再派人随意行不常之事便可。” “辛统领上法。” 第三百六十章 燕乱 燕国处极北之地,寒暑分明。辽东,辽西,上谷,渔阳四郡田间土地虽佳,若天下九州北地皆寒,此四郡最为戕害。燕国徒有兵马,粮草却断绝,属实为难。 臧荼从一小将几经辗转终为一国之君,胸中有万千大志,急欲一展,与其身有旧盟的九江国却处困境无法以旧意行事。 远虑近忧皆在,昔日杀韩广时的豪气早已日渐消磨,几近一空。 “齐使之言,王上如何思之?”殿下燕相国昭射掉尾试探问着臧荼,双手于袖中作揖,既为施礼亦为取暖,“常山旧地或生事,项公子心疑,不若我军便去查探一番。” “或生事?!”臧荼拄头,以关节处转动太阳穴,“燕国已以向楚,年间大害,项氏非但并未过问,还欲本王行此虚无之事?!他若以为田横为之,便是田横为之,他日派使者以此言告知便可。” “这...领命。” 昭射掉尾本想说明此举必会引得齐地生乱,但思虑一瞬亦觉无妨,留下田横本就是一隐患,不若痛快杀之。富庶的韩地颍川郡此前皆于项羽旧交统之,三齐之地最终还是会由项氏亲族一统。 “且慢!”臧荼叫住正欲离去的昭射掉尾,挥手招至近处,极近低声,“相国以为,常山旧地暗事可与栾统领有干?” “王上不可如此思之!”昭射掉尾瞪眼急道。 卑鄙之人自会以卑鄙之心思虑旁人,臧荼起于微末后为将,栾布为人所卖后为将。臧荼不敢笃定,栾布之于他,是否如当时的他之于韩广,亦或如韩广之于武臣... “然前番助齐,本王欲亲征以示好项氏,栾布为何急于前往?”怀疑既说出口,臧荼便不想再忍。 “伐陈馀之人是田横,而非项氏,栾统领怕王上与田氏有干,引得项氏不满。”昭射掉尾思索着栾布战前之言。 “言虽如此。军中却有传言,栾布前番乃为勾结田横。”臧荼思索道,“常山旧地绝非无端生事,项羽之策未必无理。” 昭射掉尾思虑半晌,微微察觉到此事中的阴谋。 “常山旧地...齐国...齐国忙于韩地之事,此时生事想必是秦国为之,若如此...军中传言惑王上,许是令大燕亦生乱,无暇相助齐国。”昭射掉尾说道。 “非也。”臧荼摇头,“此间传言早在栾统领归燕时便存,此前常山旧地还未生事。秦国岂能数月之前谋之却又不动?子婴若欲生事无需待至今日,若欲协韩地之行,亦无需待至今日。” 昭射掉尾想反驳,却觉臧荼此言有理。 “莫非当真是栾统领为之?可常山地虽有迹,然无实,不知为何?”昭射掉尾仅是自忖,不敢开口,生怕臧荼此念一定便无回旋之地。 “哼,若是为人所知便为时已晚。”臧荼已“看清”此事全貌,“田横若执齐,有项氏阻之,不足以成事。栾布若执燕,亦不足以成事。二人不敢与项氏为敌,想来此番定是算计本王!” “王上...” “相国不必阻劝。”臧荼冷言道,“本王无栾布,尚有翟盱,温疥可用。不可留此后患。” “栾统领岂是翟盱可比?至于温疥,虽不弱栾布,未必如栾统领忠心!” 害死韩广之时,温疥虽在场相助,昭射掉尾却始终能感觉到温疥对臧荼行事的不悦,情急之下,将此心思吐出。 臧荼心中陡然一动,数月来的疑神疑鬼,此刻更是加重数分。 温疥是他最得力的统领,相较来说,温疥更像是当年韩广手下的他。 臧荼暗暗咬牙,如何看都未感觉温疥对他不忠心。温疥文武全才,在臧荼以为,其人完全可以胜任相国之位,故于国中,温疥的待遇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莫非...昭射掉尾与趁此时机,铲除温疥?!”臧荼双眼渐眯,刺向昭射掉尾... 【“子房先生,王上常山旧地之计乃为离间田项,然似与燕国无碍。区区军中传言,臧荼未必相信,即便相信只需杀栾布便可。” 陈平百无聊赖,于府中仰躺于摇椅之上,问着对面同样姿势的张良。 “燕地无碍?诸国之中,燕国内反倒为最乱。”张良笑道,“国君得位不正,地处偏远。大争之时,有能之将岂会心甘之?” “子房先生欲言燕君无‘德’?”陈平不禁一笑,“在下未看中此点,此点亦不足为凭。想来子房先生定是从别处发觉端倪,何不言之?” “陈大夫心思缜密,在下确是从别处而断。”张良轻笑后,眯眼望天,回忆往日,“昔日流亡诸国之时,在下曾有幸与燕地诸位统领相见。若以相论,燕国诸臣之中,反倒是栾布最为忠心,温疥,翟盱,昭射掉尾皆有叛主之貌。” 陈平喃喃思索,忽地一笑,“如此说来,王上此计甚毒,欲让臧荼心意最忠心之臣,臧荼若对栾布有所害,其余诸臣反心必动!” “正值荒年,人心动荡,乱乃定事。”张良回道。 陈平不住称好,随即不免困惑,“王上并未见过燕国诸臣,如何会如此行事,莫非真是天人所引?” 张良轻笑不答,往日里子婴曾与他的侃侃而谈——“燕国皆是反辈。臧荼一生无法甘为臣子;其子臧衍可降外敌,还可助外敌策反别国之臣;昭射掉尾从强不从弱,若有强君招降,必反臧荼,翟盱亦是如此之人。温疥不会明反,然其主若为别国属臣不忠,其人必泄密。唯有栾布,可战败而降,而非事前投敌。” “唉,几番皆是王上思虑计策,我等群臣,倒似无能。”陈平叹道,并未深问张良。 “陈大夫安心,自有其时。”张良笑道,“如今,陈大夫只需不为王上添乱便好。” “子房先生何意?”陈平略显局促。 张良点了点身下摇椅,“此物...可是陈大夫拖墨云渝所造?” “呃,哈哈...本大夫试探其人可否不受外界之诱,未料一串赤爪子足以诱之。”陈平狡黠一笑。 】 栾布府中。 栾布几日来总觉忧心忡忡,不知为何。只能于宅中舞戟弄剑,却还需小心阴气袭体,难以一快。 栾布额头渗细汗,扔下长戟,坐于阶上调息。 “韩地若仍僵持,项氏必会派燕国相助。本统领随之出征,他日若可立功加官,亦可亲攻秦地,以杀子婴!”栾布决心已定,踌躇满志。 正欲返屋之时,府外脚步声骤然凌乱。 栾布持戟提防,见来者居然是昭射掉尾与其护卫。 “相国大人?今日为何如此前来?”栾布渐渐放下手中兵刃。 “少...少废话!”昭射掉尾呼吸杂乱,仍紧闭宅门,“王上已知栾统领与田横密谋!” 栾布长戟落地,愣在当场。 那日深夜与田横会面时,他还特意提防无人可见,臧荼无从得知此事才对。 “果真有此事?!” 昭射掉尾险些惊掉下巴,若真如此,他还为栾布开脱,说了些对温疥不利之言,不由担忧臧荼会不会将他与栾布混为一谈。 “确有。” 栾布皱眉点头,忽觉那事亦无关紧要,仅是与田横商议如何利用陈豨杀子婴罢了。畏惧田横身死齐地,陈豨无主,才与其谋之,不算大过。想来是当时有人发觉二人而误会,只需对臧荼言明便可。 “哈哈...相国无需忧虑,在下自当无事。王上若见在下,今日便可言明。”栾布笑道。 而昭射掉尾看来,栾布已经做好反叛的准备,才如此有恃无恐... “栾统领何以至此!”昭射掉尾略觉痛心。 “哼,杀人必须有所偿,即便身为一国之君...” “身为一国之君,杀昔日旧主,栾统领便耻于为其臣?!” 嘭—— 宅门被臧荼一脚踢开,带甲侍卫从其两侧鱼贯而入,尖芒正对栾布,将其包围。小小的府宅外亦尽为燕兵所围。 “叛臣!”臧荼满腔怒火,怒斥道,“本王杀韩广,还轮不到旁人责骂!” “王上...何意?韩广?”栾布欲跪拜解释,奈何尖芒架于脖间,“臣此言与韩广无关,乃是...子婴杀臣旧交彭越...” “彭越?呵呵...”臧荼全然听不进此言,“栾统领欲杀子婴,本王直视知晓,与田横何干?莫非田横可助栾统领报仇,本王不可?逆臣!简直满口胡言!!” “王上勿怒,是陈豨!”栾布知臧荼一时难以理解,连忙解释,“陈豨心向田氏,昔日归秦亦别有所图,臣与田横相商,乃为陈豨他日可杀子婴。” 栾布紧盯臧荼,不敢停顿,“王上有所不知,田陈本一氏,此前陈豨可为齐国出使大燕,其后如何降秦如此轻易?自有别谋!” 昭射掉尾连忙凑到臧荼一旁,解释着田陈代齐,陈国陈厉公之子陈完,又称田完,又名田敬仲,其后人以田为氏一事,而陈氏又因陈国而来。 臧荼方才于宅外便已听到栾田勾结一事,以他的脾气,单凭这点完全可以率军而进杀了栾布。但燕国局势大危,不敢如此草率致使臣子或冤死,才欲将此事弄清再杀。 此刻听闻栾布与昭射掉尾之言,不免觉的有几分道理,许是一场误会。 “既如此,陈豨与田横一事为何不告之本王?”臧荼问道。 见事有转机,栾布松了口气,“王上心向项氏,臣自忖与田氏之事定会惹得王上心怒,故未告之。何况,田氏未必成事。” “倒是如此。”臧荼面色仍旧阴沉,“田氏于齐地无权,近日听闻项田大生嫌隙,此事当不成。” “唉,那晚臣派人规劝董翳投项而不投田,便是望齐地不生事端,未料仍是不成。”栾布叹道。 昭射掉尾神色一松,方才于王殿之言已将他与栾布绑在一起,栾布无事他便可无事。 臧荼知晓平日栾布的忠心,十成顾虑已打消九成,但...唯独这最后一成最难消除。 此事已起,栾布解释的过于完美。身处困局的臧荼无法彻底相信。 臧荼眼珠转动,心生一计,骤然变脸大怒,“胡言!察觉尔二人勾结之兵已言,栾统领曾与田横妄谈本王弑旧主,非是良君!栾统领又作何解释?!” 臧荼在二人放松时的勃然一怒,属实让栾布与昭射掉尾乱了方寸。 栾布面色相较刚刚还要难看,他的确说过此言,但仅是为了与田横拉近关系。毕竟当时之言还是田横说出,他只是顺势附和,并未真想反叛... 栾布死死的回忆当晚,究竟何人能将他二人之言听到如此明晰?似乎无人。 莫非臧荼是在诈他?若如此,则死活不能承认,这是臧荼的忌讳。 但...难保不是田横那边泄露此事,毕竟臧荼提到了项田生隙,臧荼定于齐地所耳目。 若如此,否认则是自寻死路,还是解释清楚为妙。 然耳目之言亦有真假,即便为真,他矢口否认,臧荼未必可尽听耳目之言。 绝不能承认!绝不能触臧荼眉头! “王上,臣并未...”栾布心思已定开口。 “不必了!栾统领昔日之举,本王-已知!” 这一次臧荼没有假装,怒气混着杀气,逼得栾布有些喘不过气来。 栾布不知为何如此,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昭射掉尾。昭射掉尾正原地叹息,见栾布目光袭来,慌忙侧目躲闪,以求不沾惹祸事。 “栾统领若真未妄言过本王,无需思虑良久!”臧荼喝道,“方才栾统领可是在思虑本王还知晓何事?哼!本王在诈栾统领,未料到果真如此!想来前番之言亦不作数,恐是昔日便为防泄露而做的说辞!” 真的是在诈他... 懊恼,不甘,委屈...诸多情绪涌上栾布心头,嘴唇颤抖却一句话未能说出。 “压入大牢!日日拷打,本王倒要看此逆臣与田横还有何勾结!” 臧荼一声怒喝,燕兵粗暴的押着失魂落魄的栾布撤离府宅。 路旁百姓纷纷侧目视之,顿知燕国生了巨变。忽见燕兵怒目看来,又连忙躲开。 “哼!一群将要饿死之徒,尚且有心观本王之事。”臧荼怒骂,未久忽然一笑,“亦对,栾布早年便为人卖至燕地,想来较本王更得燕人之心。有此民心,他日假借为韩广复仇,未必不能成事。” “王上果真多谋,必是如此!”昭射掉尾如今只想和栾布撇清干系,“燕民亦是贱民,昔日燕国亦是无能之国!楚国当年灭八十余国,晋国灭六十余国,齐国可灭近五十国...燕国却只得大军入齐,终而未灭,无能至极。拥此等贱民,臣为王上太息!” 臧荼面色未有好转,反而侧目紧盯昭射掉尾,“栾布诡计败露之时,曾数目相国,此为何故?相国又曾为其脱罪,不惜污蔑温疥统领,莫非...” 昭射掉尾瞬间跪地,以头撞地,“臣...久居燕地未出,岂有别图?是栾布,栾布...怨恨臣带兵前去。” 磕头声阵阵响起,昭射掉尾头痛眼花,却不敢停下。一个能杀旧主夺地的君王,还有何事做不出来。今日一番盛怒,恐他会为栾布陪葬。 不知过了多久,昭射掉尾终于无力倒地,却发觉臧荼早已不在身旁。 “相国?王上此番乃为何故?” 一熟悉而略带鲁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翟盱将头破血流的昭射掉尾搀起,“在下听闻王上大军入栾统领之府,心知生了大事,故特此前来。相国可否无碍?!” “呵...翟统领不该来此,以沾惹是非...”昭射掉尾苦笑,“糟了...今日过后,恐温疥趁机夺我等之权...1” 昭射掉尾既感激面前之人,又为其惋惜不值得。 而果如其所料,路旁角落一人于等待半晌,见在无人来此,朝着王殿跑去。 ...... 与燕地一团乱事不同,南郡江陵片刻前,充斥一团“喜”气。 被陈贺殴打而不知人事的吕泽被吕雉喂饭之时,双目骤然清醒。 “长兄...”吕雉泪眼朦胧,手中陶碗落地而碎。 吕雉张口欲言,却总为哭声打断,与吕嬃扑倒床榻一旁。 “不必...多言。”吕泽轻抚妹妹头发,“今日,仅有二妹在此,想来释之已...” 二女咬唇点头,家无男丁,吕雉得高位却不得安,樊哙无法担大任,这些日子极为难熬。 “姑且退下,派萧何来此...天下大势已变,愚兄自该搅动一番。”吕泽修长消瘦的右手情捋长发,丹凤眼中精光重闪。 二人心有诸多话语,只能就此忍下。离开后,召见萧何来至吕泽身旁。 萧何入内先是一惊,随即听命将南郡内外大事告知。 “北地慌乱,子婴谋楚...便是如此。”萧何言罢,恭敬而立。 本以为吕泽听闻此言大皱眉头,未料其笑意灿烂,“呵呵...子婴不知项羽之能,楚国转机将至。”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乱将起 “吕公子之意是楚国可独对诸越?”外表老实,气质老成的萧何小心问道。 他不太相信吕泽之言,糊涂已久才清醒过来的人岂能只是听闻便知天下大势走向? “正是。” 吕泽尝试着拉伸臂腿,酸麻之感涌遍全身,却让他格外舒服。苍白消瘦的脸上笑容成褶一片,与野心勃勃的眼神相称,格外诡异。 “若楚国真有敌对之策,何不早用之?”萧何问道,“何况据闻项羽几番冷落范增,即便有计亦难免弃之不用。” “无需用计,只需用勇。”吕泽冷笑解释,“项羽亲信或伤或死,必举国哀悼,故未有反攻。上一次还是两年前项梁战死,而今丧期大事一过,项羽之报复,无人可敌!子婴与越人定会心悔惹恼了楚国。” 萧何似信非信点头,他并未见过项羽巨鹿破章邯之盛况,但亦感觉而今楚国吃了大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吕泽坐回榻旁笑道,“子婴非笨,知晓绝不可与楚国交锋,故让越人替死,令越人疲惫项羽,以求挫其锐气。然,项羽之气虽死不可摧。若欲击败项羽,须力压之而非计取之。” “吕公子有理。”萧何虽觉此言赞誉过甚,却是实情,“若如此,南郡该何以行事?” “首战不助楚,再战亦不助楚,待楚国已成胜局,南郡再相助之。”吕泽说道。 “于胜局助之?!”萧何难以理解,“项羽最不喜阿谀取巧之辈,何不于其遇阻时助之?” “哼!此亦是项羽之性。此人求大胜,尤其是一己之力而得之大胜。若阻局助之,即便解围,项羽非但不会感激,反倒会怨恨。胜局助之,天下人皆知阿谀,项羽亦会耻笑,而非会怪责。项羽因沛公心怨我等,我氏如此行事,项羽自会以为屈服,心必大快,不拘于此等小节。” 萧何点头称好,才发觉吕泽对项羽竟如此了解。昔日刘邦帐下总有人议论吕氏兄弟因妹而贵,此刻看来,皆是胡言。 吕泽起身推窗,目极远处,“其后,南郡需自强。项羽不会妄动听命于他之强国。” “吕公子安心,战事一起,今岁南郡必最为富庶。” ...... 楚越边境的钟离城大毁,百姓早已拖家带口向九江内地撤离。数月前又遇楚军入境,百姓开垦不久的田地又毁于一旦,不得已与当地之民一同朝衡山王奔进。亦有恨楚之壮年顺势加入越人军中,与其共同迂回为战,给楚军填了不少麻烦。 然越人始终无法正面对敌,北侧楚军已分三路狂袭而来,分别过当涂,下蔡,平阿,一至寿春,一至延平亭,一至阴陵。 邓弱留给合传胡害两万人马游战江水一带,只身万余兵马迂回于阴陵。 阴陵位于九江郡东,寿春在九江郡偏西,两地夹着由摇毋余与华无害游战的延平亭,而延平亭数日前大军压境,遇者皆杀,不问军民。二人不得不率军撤离,彻底无法为战。 寿春乃是秦置重地,亦是曾经楚都之一,由台侯梅鋗,衡山国大柱国吴程亲守,二人不甘舍弃,多半兵力于此以防敌军,堪堪僵持住局面。 “台侯,延平亭已失,此地与阴陵再无法相协为战,造撤此地为妙!” 摇毋余盔甲尽失,灰头土脸跪在梅鋗脚边,华无害早已受伤过重,昏迷于城中,无法前来请罪。 一旁的吴程心中悸动,不忍离去,却亦自觉只能如此。 “台侯...” “无需忧虑。”梅鋗不为所动,“此地有付先生所留拒马奇器,足以拦阻楚国骑兵。弓箭虽无箭毒木之汁,亦可沾屎溺以退敌。寿春乃是重地,楚军大军前来,此为必然。此地不可失,不然六城必陷,合传统领亦是背负受敌。将士只需阻拦,驺氏二人尚在乱楚,管教破城之军不战自退。” “相同之策恐无法再见其效。”吴程提醒道。 “无妨~早日间楚军不可攻破,让其延平亭又有何妨。”梅鋗笑道,亦知多日来的且战且退非是长久之计。 前番对战之楚国统领名为周殷,越人虽仗着对地形的熟知与奇诡之计屡屡退之,却始终无法伤其根本。梅鋗与吴程曾尝试过趁其初至寿春未久,大军主动袭之,周殷军非但未乱方寸,落入越军设好的陷阱中。反而瞬间集结大军反击,逼得越军一路逃回城中坚守,从此越军便始终死守不攻。 若战不可胜,若退恐怕跑不过楚骑... “唉,如此便守之。”吴程轻叹一声,随口问着伏地的华无害,“是何楚将攻袭延平亭?” “是...是项...”华无害吞吞吐吐。 “又是项冠?此番为报仇而来,倒是让他得逞了。”梅鋗冷笑道,“前番未死,此番又来送命。” “是项缠!”华无害惹羞大喊,“恕臣无能,非是老者敌手!” 梅鋗,吴程闻言呆愣原地。 项伯行事有侠风,然自私自利,并未率兵之能。他若能胜,多半是仗着兵强马壮强攻,此战有羞辱越人之嫌。而项伯又在楚地仗着项羽亲族的身份倚老卖老,他若亲自出战,恐怕是因... “项羽亲往?!”梅吴二人齐齐惊道。 仅为己身富贵考虑的项伯,才会为讨好项羽而出征。项羽亦急于逼迫闲在齐地的项庄出手,才会将他老爹搬上战场。 思虑间,西北二向,以大地为河床,以大军为江水,土黄色的波浪翻涌而来。北侧为一沉稳阴郁青年,西侧为一狡黠老者。 楚军脚步声震天,士气远非昔日可比,丝毫不怀疑这群人可以以一当十。 “好大的阵仗,此番当与我军决战不可?”梅鋗此时心打退堂鼓,却知为时已晚。 两方大军立于城下,气势威压而来,却不曾全军杀来。 “周统领,何事开战?”周殷身旁一都尉问道。 “莫叫统领,九江郡若攻下,吾便是下一任九江王。” 周殷眼神如狼,远眺将属于自己的猎物,“再待些时辰,今日霸王必将合传胡害头颅送往此地。” 第三百六十二章 绝对压制 合传胡害初得援军之时,自认可以此牵制,戏耍,甚至反击楚军。 金陵是重城,合传胡害知晓无法拒守,早早率军扎营其外。 然数日前,一身骑踏雪乌骓,手持霸王戟,披散长发的男子杀气凛冽而来,身后跟随项冠与楚国两万余精骑兵,其后再无甲兵。 迎面之气,是军威而又非军威,只是裹着将士之皮的两万屠夫的复仇之气。 此战不为胜,为杀。 已敌过十倍之敌,战意正盛的越人眼见几乎等同的兵马,心头的必胜之心顿时烟消云散。毫无对战之念,只是思虑如何脱逃... “尔等可是梅鋗之臣?!!” 当时远处的一道高亢问声袭来,合传胡害手中的长剑骤然坠地。换来敌军阵中阵阵有力的嘲笑之音,以及越人中的骚动。 “台侯部下...合传胡害!”合传胡害忍惧吼道。 项羽怒容仍在,长戟远远指来,“既是为臣,不配与本霸王交手,派人叫梅鋗,吴芮至此决一死战!” “霸王...”项冠难掩杀意,缓缓开口。 “部下自然对战部下,此番只许带数千人为战。此战生死不论,若败,本王不会提尔报仇!”项羽说道。 “数千人...足矣!” 合传胡害与诸将士再无法忍耐这种猎物对猎人般的,与生俱来的恐惧,忘记当时是何人的一声撤退,许是合传胡害,但他亦忘记如何如何发的声,随后全部兵力丢盔卸甲西逃。 项羽并未追赶,仅由项冠携数千骑兵为发泄旧怨,凶戾狂追不止。 越兵或寻舟逃至江水北岸,或沿江水纵马亡奔。 昔日协同为战的战友此刻成了逃亡路上的绊脚石,后方有为追赶而死者,军中有为践踏而死者,前方之兵心中只有一个方向,无法再想其他。 项冠挥舞兵刃大肆掠杀,眼中却仍死死盯着合传胡害的方向。 于钟离败于摇毋余,华无害,一口气逃到楚地女山湖。此等屈辱只能用比二人更强之人的血洗清。 项冠不去理会渡水之人,兵刃染血间,不断与合传胡害拉近距离。 看穿项冠心思的越人换路而逃,未过多久便甩开楚军。 “合传统领勿要如此奔逃...与我等换衣方可无虞。”一同逃奔的越兵急道,心知难免一死,只能让统领日后替他们复仇。 浑身被汗液湿透的合传胡害连连点头,却亦知此刻更换亦无济于事。绝望间,江水南岸有正有那日交战中舍弃的泊岸之舟。 周围众人与合传胡害一同下马乘舟,泛向江心。 数舟行至江心,项冠之箭将越人射死舟中,却唯独未射到合传胡害。 眼见水中一点渐渐消失,项冠只能将余愤发泄到残余越兵身上。 恐惧至极的越兵,连逃跑都觉得是一件可怕之事。干脆不再逃避,三五成群调转马头朝项冠嘶吼杀来。 楚军未以多欺少,观来敌兵力,刻意以半数兵力敌之。 只是一合冲杀,素来以骑射为傲的越人,尸身便滚落于马蹄间... 其后数日,合传胡害未再敢率残兵依计偷袭楚军,只是一路避楚兵逃亡。 逃亡数日,便恍恍惚惚数日,几日前还渴望胜过诛杀司马龙苴可以扬名天下,再战项羽可名垂青史。如今却战意全无,自认为废人。 曾燃起过远至衡山搬救兵再战,但仅是一瞬,其后便被躲往衡山国的念头替代。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合传胡害气血虚浮,面色惨白身形摇晃,只能靠着将士小心照看,坐于马背一路风声鹤唳而行。 “合传统领莫慌,楚兵定不知晓我等身在此地。今日至前方城县可修整一番再行军。”身后将士开解道,既是安慰合传胡害,又是安慰自己。 “呵...此地距衡山国尚远,恐怕难逃一死。”合传胡害惨笑不止,“诸君速速逃之,不可再与在下同行。” 将士再欲安抚,奈何喉咙酸涩,再开口时落得满面热泪。胜败相转如此迅速,一个个皆觉恍然若梦。 “早知如此便该听邓弱规劝,只可饶战,不可拒守...”合传胡害功败垂成,忆起往事后悔已晚。 “统领莫要自责,我军已未守城,奈何...楚骑速如风,未得统领问迅,楚兵便已杀将而至...” “正是,非是我军皮疲弱,乃是项羽亲征...” “统领前番大捷,此行定不会殒命。毕竟...毕竟下一地名为襄安!我军必然无事!” 越人挖空心思劝说道。 合传胡害果真不再低落,收起颓废之气,轻眨双眼西望,终于记起来了这个曾经的九江郡的治所,其后才改城六城为治所。 “好!我等姑且于此地躲避数日,日后再往衡山,必可无恙!” 合传胡害语气虽不再低落,将士却听得出来,他还是惧意未消。 若按他原本的脾气,不会只求无恙... “入城为上!” 合传胡害挺身握缰绳,直奔襄安而来,衣服褶皱染血的将士策马于后。 每行一步,合传胡害便觉生机更近一步,襄安之地已成了他心中避难治所。 随着一行人跨入城门,合传胡害彻底松懈下来,瘫软于马背。 “呼哈...统领安心,一路皆未遇楚兵,定然无虞。楚军中以季布最为擅长追击,据闻他于楚地对抗驺氏二人,项羽未携其前往。”越人瘫在马背上笑道。 合传胡害无力应答,只是轻轻点头。 众人欲再动身,忽闻头顶后上方响起诡异而整齐的脚步声。 “此地应仍是我军驻守,未有统领之意,他们岂敢妄动?!”越军心忖道。 而仅凭此声,合传胡害便觉襄安已不再是避难所,恐是他们的行刑场。 合传胡害与诸兵忍着再次从心底攀起的恐惧僵硬回身,一位面带邪笑,似曾相识的男子立于城头。 “季布虽追逃兵了得,当年在下亦曾追杀害死陈胜的车夫庄贾。” “吕...臣...”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一剑毁计 前番开战,梅鋗虽知合传胡害以寡敌众,却并未真正担忧。 而从数日前开始,梅鋗每每想到金陵,江水...再亦无法心安。 “若是项羽亲征,天下恐无一人可敌。” 梅鋗收回远眺楚军的目光,不时看向西南方向。顺着淮水之流,先西行再转而南行便可抵达六城。 寿春能守则守,万不得已之时还可避难六城。 日头当空高挂,楚军如铁板般已静待半日。 越人已以为周殷是在虚张声势,六城西侧支流上一小舟彻底断送了他们的侥幸。 一楚兵下舟跨马,在双方大军注视下径直奔向周殷。手持一木匣,于周殷耳旁叮嘱半晌。 周殷淡笑点头,将匣子扔至一旁,单手揪住头颅上的头发,远远对准梅鋗。 “此人便是台侯最强部下?已为吕令尹所杀,尔等还不速速开城已降?!” 周殷语毕,楚人放肆的笑声骤然一起。 梅鋗极目望去仍看不清,整个身体趴在城头上,手指似要扣入城墙之中。 华无害与吴程紧拉着梅鋗衣袖,生怕其跌下。 周殷淡淡冷笑,将头颅传递给左右将士,快马行之寿春城下。 梅鋗只一眼便认出头颅所属,整个人无力站立,被二人搀扶索性未躺倒在地。 “合传统领...真是合传统领!!”梅鋗彻底绝望,手指颤抖不住指着前方,头昏脑胀,无法再指挥战斗。 摇毋余亦是痛心,不忍再看第二眼,暗暗自责自己无法为梅鋗分忧。 吴程乱了方寸,楚军能如此轻易从南而至,恐怕六城亦是不保。整个九江郡除了此地与邓弱死守的阴陵,皆被楚国铁骑踏过。 “今日...唯有死战。”吴程咽着唾沫。 “诛杀越人!” 周殷轻轻挥手,“蝗虫”一拥而上。路中虽有障碍,楚军早有准备,专派一队兵马清除,后续将士手持攻城木撞击城门。 漫天的秽剑射来,楚军毫不推闪,即便身插箭支,仍要顺着梯子登城,仿佛从未中箭。 梅鋗被搀扶下城头,吴程与摇毋余指挥着越人为战。 吴程二人可掩饰情绪,众越兵却皆知合传胡害已死了,强忍着惧意对敌,动作早已慢下太多。 刚刚还在城下的楚兵,稍不留神间已顺着木梯来到面前。 “杀敌,杀敌!” 摇毋余险些以为眼花,冲至楚人身前一剑刺下。攻城楚人坠成肉泥之前朝摇毋余刺来一剑,划伤其手臂。 “统领,此地不宜久留,我军何不撤离?直往衡山国,吴芮若无力抵抗,秦国亦会驰援此地。”将士谏言道。 此言一出,本就战意不盛的越军心中只想着如何逃避,无心为战,难以为军。 吴程身为衡山国大柱国,不欲将祸水引至衡山,可如今局势,要么战死此地,要么被追至衡山而死,后者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秦国出使楚国后便生事,此战定与秦国有干,我等无需为秦人送命!” 不等摇毋余反应,厮杀中的越人丢下手中兵刃,远远退后为楚军大开城门。 “霸王只欲杀吴芮,子婴,台侯并无过错,我等愿降!”越人叫嚷道。 梅鋗越兵中夹杂着吴芮派来的越兵,吴程部下见大事不妙,拉着吴程下城头,一同策马向城南逃去。 “不可临阵怯敌!!” 梅鋗见此乱局惊呼,些许将士面有愧色却已不打算交战,其余越人则安之若素。 越人本就不是一族,只是共居一带的诸多土著杂称,只有当年的吴芮可以将这些人一统为战,梅鋗没这个能力。同富贵时无恙,患难之时难以并肩。 楚军见势,趁机狂袭入城,周殷淡笑紧随其后。 来此之前,周殷曾告知过部下,若越人投降则不杀。此地日后由他管辖,他不想埋下乱因。 周殷周围尽是护卫,唯恐越人是诈降之计,一步步将周殷护送至城头。 “降者...不杀。”周殷可以露出慈善之笑。 “多谢周统领!”越人免于一死,齐声高呼。 “呵...”周殷轻踢一越人尸身,“若早如此,越人无需伤亡。霸王欲攻吴芮,台侯何必插手其中?部下受此无妄之灾,台侯有过。” 摇毋余还未反应过来,呆立原位,看着周殷步步逼近。 “摇毋余?”周殷轻拍其肩膀,“前番交战,项冠统领未身死是阁下之福,不然今日在下放过统领,霸王亦不答应。” 摇毋余本欲动手,听闻项羽之名,不得不忍下。 “即便可杀周殷,项羽来此,终会沦陷。”摇毋余心中盘算,似是不甘,又似给战败的自己找一个可以安心的理由。 周殷有意无意晃动手中头颅,“将梅鋗带上来!” 忽成孤家寡人的梅鋗被楚军推搡而来,心存愤懑,不愿正视周殷。 “前番大楚失利却是越人多诡计,然此番大军压境,诡计亦仅是诡计,不值一提。”周殷奚落道。 “哼!...” 梅鋗一声冷哼,还未等开口,便被方才还是部下的越人踢倒。 “不得对周统领无礼!”越人叫嚷道。 梅鋗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责骂。 “哈哈哈...”周殷摇头大笑,伸手搀扶起梅鋗,“台侯此刻该知当日决心抗楚之过。霸王未让台侯封王乃是别有深意,如今助楚杀入衡山生擒吴芮。” “擒吴芮?周统领莫非不知本侯与吴芮不止同是越人,其母亦姓梅?”梅鋗心中亦答应此事,仍欲图个明面上的尊严。 “有何不可?” 周殷懒得再劝说,双目逼视梅鋗,今日他不答应亦要答应! 噗—— 梅鋗突然大睁双目,胸口洞开,一把剑从背后贯穿而过,双方将士齐愣。待梅鋗尸身倒下,刚刚送来头颅之人出现在周殷面前... “何人让你杀的?!” 周殷大惊失色,而又瞬间怒急,拔剑斩下那人右手,“留着梅鋗,东南驺氏二人便不会犯楚!他二人与梅鋗同宗,不会为吴芮拼命!!” 周殷彻底乱了方寸,大军压城不攻,先以气势夺人心,再以摇毋余头颅为引不战而胜,正是为了安梅越,退驺氏。 不然早早强攻便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而此楚军只用了一剑,便将他的精心谋划的大计毁了! 梅鋗身死,那二人虽惧却不会善罢甘休,反倒弄巧成拙。 “是...是霸王之意。”那楚军疼痛喘息,“梅鋗掘淮水大淹楚地良田...不得不诛...” 周殷面目铁青,无言反驳。猛然一剑刺死那楚军,抓住铠甲扔下城头。 “记住!此人于攻城时殒命!!”周殷甩着染血长剑,怒容未消,“还不速速追杀吴程?!” “领...领命!” 第三百六十四章 内斗 吴程撤军后不敢由水路逃奔,率军骑马一路向南。 吴程多次以为必死,会与合传胡害一个下场,但始终未见楚军追来。 “许是周殷以为我军撤至六城,故先行一步?” 吴程皱眉思虑,项羽由金陵江水处入九江,当直取衡山国。周殷欲得九江必先占六城,再在在九江境内搜寻他们的下落。 “大柱国,我军该往何处?”衡山将士问道。 “最安之处便是最险之处!我军绕至六城南。可夹于项羽周殷行军之间,楚军若攻衡山,我军还可从后偷袭,以乱敌阵。”吴程决绝道。 “我等从命!” 将士齐声应下,吴程稍感欣慰。梅鋗军乱,而衡山国兵未乱确因吴芮之故,此外还因他亦姓吴。 一个“吴”字可安军心,若不是他,即便邓弱在寿春,面临压城之敌,难保部下不会生异心。 大军安稳南行,吴程却不知周殷之军并未追来,非是急至六城。 “啧啧啧...” 寿春之东,一老者携兵而至,面容轻蔑行至周殷身旁,“周统领果真英勇多谋,堂堂衡山大柱国皆败退于此。老夫佩服!” 周殷险些咬碎钢牙,不久前分明是追击的最佳时机,偏偏被面前之人阻拦。 周殷却不能责骂,甚至不能表现出怒色,只因此人名为项缠。 “项伯过誉。”周殷忍怒低身拱手,“延平亭大破摇毋余,华无害亦是大功一件。何况此战在下并未强攻,乃是计取,算不得英勇。” “知此便好!”项伯毫不客气讥讽,“楚军素来以力攻伐,周统领此战虽胜却非是楚人行径!” 项伯攻破延平亭早便来至寿春附近,想看着双方一番厮杀后再出手援之,不料此战结束过快,未给他插手的机会。 项羽欲让周殷守九江,项伯早已心怀不满,吕臣又发兵九江斩了合传胡害,他必要再此战中立功无算,才能压制二者,日后可以继续倚老卖老。 “此言有理,在下有过。”周殷强忍杀意说道。 项伯欲要再找茬,东方一股大军奔来,为首者为项猷。 “哼!区区阴陵今日才攻下,真令项氏子弟蒙羞!”未等项猷靠近,项伯责骂便已开口。 项猷面带血污,似是极其疲惫而来。 “父亲,周统领见笑,阴陵数日前才攻下,无法相援此地。”项猷尴尬一笑。 “项统领受累。”周殷拱手回礼。 “哼!”项伯眯眼四顾,极其不悦,“邓弱尸身何在?” “这...父亲见谅。”项猷面带愧色,“阴陵之地奇险异常,我军起初无法窥全地势,为邓弱屡次偷袭。待到其后大军攻伐,邓弱军已不知所踪。” “废物!区区阴陵有何奇险?”项伯骂道。 周殷暗暗冷笑,父子二人一同来九江,攻破之地加在一起却无他功大。 “确是如此...” 二人并不理解,项猷满脸委屈。 他们还不清楚阴陵之地足以困住项羽大军,正是楚汉之争中因渔夫故意知错地方的“项羽迷失道处”。 “罢了,不谈旧事。”项伯不欲让儿子出丑太多,指着南方道,“衡山柱国吴程从此而逃,汝速速追之。” 周殷正欲开口,项伯抢先一步,“周统领已杀台侯梅鋗,连此功皆要独占?九江地还需周统领守之,速去六城为妙!” “项统领跋涉而来,不可再...” “老夫与犬子同行可否?”项伯丝毫不退让。 周殷满腔愤懑,气的连连点头,“好!便依项伯之言!全军赶往六城!” 烟尘扬起,破城还未修整的大军便再次行军,临走之际皆回头怒瞪项伯。 啪—— 项猷的左脸肿起,忍痛朝着父亲低头。 “荀晋闹楚伤人之事,你脱不开干系!还不趁此机会立功一番?”项伯怒道,“邓弱逃不出九江,定龟缩一处,可有怀疑之地?!” “父亲亦是信儿子此前之言?” 项猷忽然变委屈为狡诈,挥手叫部下端来一木匣。 项伯匆忙打开,瞬然一喜,“邓弱亦死?何不直言?” “周殷此番立下大功,恐无一人可与之相比。必让其于霸王面前出丑才可使其挫其锐气。”项猷笑道,“他若此番前去必心怨父亲,必然对霸王说起儿子未杀邓弱一事。霸王当心怨儿子,待查明后,必责周殷谎报军情,九江之地日后由何人据守还尚未可知。” “哈哈哈,不愧是我项缠之子!”项伯开怀一笑,“既如此,你我父子再捉吴程,便可压制周殷?” “不!”项猷摇头道,“吴程脱逃寿春,本该周殷派人追赶,而周殷一欲心占六城,不顾逃亡之敌军。此为周殷之过,我等未插手此事。” “善!”项伯赞叹不止,奸邪一笑,“你我父子便于此地追杀越人残兵,为大楚清扫敌寇。” “此举亦是嘴上行事罢了。以霸王行事,此战定无人可敌。然九江还需再乱些,以至小庄不得不从齐来此。至时,我项氏安大局,岂是旁人可比?” “可庄儿仍需对付韩地,韩地未定便分兵来此当是不妥。”项伯担忧道。 “如此再好不过。”项猷难掩喜色,“韩地之失乃是霸王将其交于一外人,因此才闹出此等乱子。韩地无法轻易平定,正可告知霸王,天下之地还是交于项氏为好。郑氏,周氏...不堪为用!” “如此周氏可压,然吕清,吕臣父子又如何削之?”项伯对儿子刮目相看,连连问道。 “断脚之人不足为惧。战事已起,秦国不会袖手旁观,而吕臣还未告知密信。若霸王真遇秦人助吴芮,吕臣难逃罪责。”项猷不屑一笑,“此战,子婴既用越人削楚,我等便用越人削旁氏!” “此法是否太过?”项伯微有后虑,“吕清父子素有威望,以轻法谋之便可。” “丝毫不过,昔日之过必要人命以偿,吕臣不死,此计不休!” 项伯见儿子这般模样,忆起一些旧事,欲再劝说之心瞬间消散。 “罢了,那便让吕臣去死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来援 项羽夺金陵城后并未停留,携带项冠与诸将乘舟逆江水而上,直袭衡山郡。 若是骑马而行,衡山国中有一南北横贯之山脉,将衡山都城邾隔在西侧,山脉正可阻外敌入侵。 项羽报仇心切,欲一击必胜,不给吴芮留任何拒守的机会。 从九江郡脱逃的残兵已将败局告之吴芮,只是换来声声哀叹。 “梅鋗已为衡山而战,本王无怯战而降之理。整顿舟将不日与楚军一战!” 邾城宫内,吴芮扔下竹简,斥责主降的大臣。 “王上若如此便是为子婴所害!王上心存旧恩,可子婴只欲让楚越交战,从中得利,此等奸诈之人不可为伍!”吴臣跪地叫道,“邓弱统领,柱国吴程生死未卜,不可再有将士白白死伤!” “子婴...秦王不会算计本王,他该是欲借项羽之手杀梅鋗,巧合之下致使项羽伐衡山。”吴芮闭目摇头。 “即便如此,子婴不该派兵驰援?他分明欲顺水推舟!只需楚弱,他可任由一国亡国。父王错信于人!”吴臣咬牙捶地。 “不可胡言!” “臣以事情相告罢了。”吴臣毫不退让,轻瞥人群中的毛乔,“毛夫长曾与子婴有旧交,子婴是何许之人,可否能做出卖友图存之事?” 毛乔皱眉摇头,子婴曾杀梅鋗之臣,却可为将士犯险行未稳之桥。毛乔自认子婴不会如此。 “毛夫长皆不知子婴之心,想必阴险至极!”吴臣急道。 “啊?臣是说不会,非是不知。”毛乔连忙解释。 “此前未直言,此刻反悔已是迟了!衡山若破,恐子婴会派人救毛乔,非会顾及衡山重臣可否安然。” “不可对汝舅父无礼!”吴芮怒喝道。 然群臣已骚乱,他们可为吴芮而死,却不可为子婴。 “混账!” 儿子乱人心,吴芮拍位欲走,却仍需留此地解决生死攸关的大事。 “幸存之兵已归国,项羽若快数日内便可至衡山,国中二位最善战之人不在,如何为战?王上...还是投降为妙,兴许还可免去一死。”主降之臣再次提议道。 “哼,本王当年率兵一统衡山郡,本王才是最擅战者!项羽若至,本王亲自率军击之!”吴芮忍无可忍,起身喝道。 毛苹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外,与吴芮四目相对,皆轻叹回避。 一国之君大难临头,有时也如寻常匹夫般连家眷皆无法顾及。 “诸位若不欲战,便留国都。欲战者今日随本王至彭蠡湖迎敌,今日...就此离散。”吴芮轻挥手,示意诸臣退下。 殿内一片悲怆,无一人动身。 忽听得殿外脚步声四起,三五侍卫压着一青年男子入内。 “王上,此人自言秦王所派,来此助王上一臂之力。”侍卫叫道。 吴臣回身端详,那男子虽笑意在脸,总给人感觉有一丝奸诈之气。 “此人不可信!多半是子婴为楚越大战而派,此人定是为战而不为和!”吴臣抢先道。 群臣皆怒视之。 那男子被言语相噎,轻蔑而笑,“战可活,不战则死。在下为诸位生路而来,诸位若强行寻死,在下亦是无计可施。” “阁下乃是何人?”吴芮问道。 “秦国御史大夫陈平。”陈平抬脸一笑,“若换旁人出使,恐衡山国以为秦王不重衡山,故在下来此。” “是说服董翳与匈奴攻魏代之陈平?”吴臣问道,此事已被还苟活的董翳传开,陈平恶名天下皆知。 “投匈奴之人皆可信?不若阁下去信项羽之言,若项羽言饶诸位不死,便可安然,可好?”陈平奚落道。 “胡言!” “胡言?想必无需在下提醒,诸位皆如此做想吧?”陈平睁开侍卫之手,四顾笑道,“诸位行事便好,看看项羽会不会不顾司马龙苴之死,心存仁义饶了诸位。” 诸臣面色皆黯然。 “呵呵...诸位已至必死之地,竟不欲战,在下佩服至极。若欲杀在下无需诸位动手,只需将在下困于邾城之内,项羽必大肆屠城,与邾城百姓一同身死。”陈平冷笑道。 吴臣心中生畏,却仍有疑虑,“子婴若欲助之,阁下何不携兵而来?英布又岂能轻易放尔等过南阳?” “大秦知晓英布密谋,故在下可以此威胁过关而来。若携大军,则有碍英布大事,定不会相允。”陈平有恃无恐。 “英布有何事?!”吴臣急道,妹妹死于其手,必要向英布报仇。 “此事不急,先解衡山之危为上。日后秦王定主衡山王复仇。”陈平朝着吴芮拱手。 吴芮忍痛点头,“可本王从未听闻陈大夫可领兵为战,何以相助?” “相助之人...在在下之后。”陈平回身道。 一儒雅男子身后跟着三人淡笑而来,并无衡山侍卫为难。 “子房先生?!” 吴芮从王位站起,吴臣,毛乔兄妹以及众位大臣皆面露喜色,仿佛见到他日之战已胜。 “在下为秦王所派,携陈贺,丁复,傅宽统领来此相助。”张良施礼道。 “我军不若楚军强悍,士气亦不若楚军。子婴先生当真可胜?”吴芮问道,急于说出所有顾虑。 “衡山王臣子不乱便可。项冠,司马龙苴可中计而败,项羽亦不例外。在下不仅可退敌,还可令楚军大败而归。”张良淡笑道。 张良素来谦逊,以安抚之计破关伐秦,诸臣皆佩服。头一次见张良说话如此之满,反倒有所疑虑。不过大部分人闻此言后,心中的阴气陡然消散。 “子房先生舟车劳顿,速大拜宴席迎之!”吴臣起身笑道,拉住张良的手走向殿外。 陈贺三人跟随于身后,诸臣已无馁色,安然出殿,唯有陈平被众人忽视。 正欲离去的毛苹望见似是格格不入陈平,才笑脸迎之一同走在张良一行之后。 “夫人,若论为战,子房先生更盛一筹。若论退军,在下亦当仁不让。”陈平抬脸道。 “陈大夫他日可否一试?” “管叫楚人再不敢来犯。”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兵临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楚军船只出现在彭蠡湖东。 虽是不惧越人,但还是刻意选择白日进攻,项冠兵败子夜,司马龙苴兵败傍晚,不欲再节外生枝,给敌军有机可乘。 横渡彭蠡湖再沿江水向北而行便可直达邾城。项羽此行共十万兵,半数交于项冠以陆路攻伐衡山,半数由项羽统帅,水路而攻。 项羽本以为是场攻城之战,已损两位精兵之人,吴芮只敢守城以备,未料到隔着彭蠡湖之水,衡山兵已严阵待敌。 不止西侧,东侧亦有上百战舟虎视眈眈。 “不愧是吴芮,未与梅鋗,子婴一般遇本霸王便避而不战,今日便送其个痛快。”项羽正色道。 于他而言,怯战之敌必死,敢于交战之敌可死的有尊严些。 周围将士细看左右,忽觉三位为首之人有些面熟,“霸王,衡山统领似是刘邦旧部,与刘邦一同落草为寇的陈贺等人。他们已归于秦国,看来子婴早有防备。” “一群弱者罢了!”提到刘邦,项羽战意更盛,“来多少人就是同一下场。杀将过去,取敌将首级!” 震天杀声中,大舟急速向西挺进。衡山国大舟并未躲避,亦并未派小舟扰敌,双方冒着箭雨全速冲撞。 项羽看在眼里,心头大快,“这才是强国交战!” 箭支插满舟身,全速而行的数百大舟撞至一团。 巨大的撞击声中,双方战船险些倾倒湖中,待船身稍稳后,将士拔剑厮杀。 项羽难掩激动,紧握长戟一跃至衡山舟中,大开大合挥舞间,一个个敌军被霸王戟击中,胸骨尽碎,头骨塌陷,如一个个被打破的血包,被轻易甩在舟仓之上,涂抹鲜血后,死的不能再死。 “再来!”项羽单臂持戟,狂放叫嚣。 衡山兵虽惧,犹豫片刻仍一拥而上。其后在项羽身前被击四散,或死于舟中,或落入湖内,染红一片水域。 项羽杀意正酣,未注意到彭蠡湖北侧,张良,吴臣正率众将烧水扇扇,一缕缕白烟汇聚成片飘向彭蠡湖上。 “以雾迷敌之计,合传胡害曾以此击败过项冠,当不可再施此计。”吴臣担忧道,手中却从未停止过添柴。 “此次不止如此。”张良挥扇轻笑,“项羽最好不为此雾所阻,好戏当在后头。” 数舟的衡山兵为项羽所杀,雾气亦渐渐成势。 西侧的陈贺,南北侧的丁复,傅宽依照张良事先安排,亦持长戟杀敌跨舟冲至项羽周身猛袭。 项羽闻敌而至,舞戟应上,三人手臂顿麻堪堪退后。 “换做旁人一击便抬不起兵刃,还算有些能耐。”项羽轻蔑一笑。 三人咬牙交换着眼色,皆能从另二人眼中看出惊惧。与项羽这种人厮杀,与找死无异。然此番成败皆在他三人之身,唯有一搏才有胜算。 “呵呵...此等力气与秦王相比相差过甚!”陈贺来回伸缩双臂,口中讥讽不止。 项羽平添怒容,握霸王戟的力气又加重三分。 “找死!” 霸王戟轮圆挥出,斜劈陈贺头颅。陈贺见势不妙,抱戟滚至一旁,坚硬的船底瞬间破开一洞,湖水倒灌而进。 项羽欲再斩杀陈贺,丁复,傅宽趁机偷袭,项羽急速收手迎上二人兵刃。 铛—— 两道清脆响声过后,两只长戟飞落江中,二人虎口开裂,手臂失去知觉耷拉在肩下。 “掩护统领!” 早已准备好的弓箭齐放,项羽挥戟轻松尽数当下,再看陈贺三人已不再原地。 项羽杀意虽酣,却始终未尽兴,陈贺三人的交手才让他微微找到些乐子。如今逃离,弄的项羽极不痛快。 衡山国战船借着烟雾远去,楚军欲追,却被无主之舟阻拦。楚人推开船只,已不见了敌军踪迹。 “又是诡计!”项羽怒骂道。 “霸王可需追击?”将士问道。 “越人定不可胜,知晓此战必败而故设惑敌之计罢了。提防水下动向,观湖面有无铁索,全速追击!” 项冠陆行虽慢,若攻衡山顺利,只需过山脉便可达邾城。衡山国大军已在此地,项冠多半一行无阻而前。项羽不想让臣子抢先一步,亦不相信衡山只凭诡计便可胜过他,绝无迟疑之理。 一舟之上三五楚兵入湖查看异常,舟前将士死死盯着可能出现的绳索与埋伏。 项羽紧握霸王戟,极其渴望出现敌人,供他杀伐。 “霸王,南面有敌!”将士忽叫道。 项羽看去,果真是双臂仍耷拉的丁复正立于舟头,但一闪而逝,似躲进雾中。 项羽调舟而赶,刚至其处,丁复便不见了踪影。 “霸王,北面有敌!” “霸王,西侧亦有敌!” 陈贺,傅宽二人身影亦是乍隐乍现。 “莫非衡山军欲包围我军?再以诡计施之?”项羽思虑道,“绝不可让其得逞!” 项羽心头一动,将大军分成四队,无论何处有敌即可击之。此外项羽从不担心手下将士会被以多极少。衡山兵若存此心,便是楚军一展以一当十,让敌军吃苦头之时。 项羽朝着陈贺出现的方位奔进,虽未追赶至敌军,但已听到别处两军交战之声,衡山兵死前哀嚎之声让其格外安心。 “陈贺!真不愧曾跟过刘邦与子婴,皆是怯战之主。尔若再不现身,大楚必直杀入邾城!”项羽朝着前方大叫。 此声震天,迷雾中的衡山兵听到心惊胆颤。 张良闻声淡笑,吴臣率部下高举赤色之旗,连成一片以示彭蠡湖西岸的毛乔。 “正是此时!” 毛乔见至小小的赤色方阵,回身点头。数千闲置的衡山兵合力抬起一巨大铁器。铁器以原木为撑,绳索系身,却非是对着交战的湖面。 “但愿此物有用。”毛乔暗暗祈祷。 远处赤色方阵变化了形状,毛乔与诸兵依照先前约定,亦跟着不断改变铁器的朝向。 “此战或可大败项羽,成败在此一举!” 第三百六十七章 蜃景 南北追击之人总是不时发觉陈贺,傅宽等人的行踪,然全力泛舟追上后便渺无踪迹。 耳中虽有交战之声,确是别处传来,不在其当下追击的方位。 “你们可曾发觉敌军踪迹?”数艘船只忽从烟雾从驶出,身着楚军战衣之人询问道。 “未曾。”楚人将士懊恼摇头。 “如此,我等再去寻之。” 雾中驶来的船只贴着楚舟相反而行。 楚军猛然察觉不对,拉弓在手,“尔等为何出现于此,岂不从霸王之令?!” “我等为雾气所困,已迷失路。”反行将士说道。 楚军看到其衣着与所成之舟皆是楚地之物,渐渐放下警惕之心。 “此为南,此为北。速速归去!”楚军指路喝道。 “多谢。” 待逆行之人隐匿雾中,楚军才发觉异常,“竟不似迷失路...” 疑虑刚起,箭矢透过射来,前一眼刚瞥见箭头,下一刻楚军便中箭而死。 后方楚军反击社址,却只听得箭矢落水之声。 “当心!衡山兵有我军战衣!” 大叫声传出,然三军相隔已经甚远,未有人驰援。 此间楚军却不知,三方楚军皆为衡山兵以此法偷袭,只是面对项羽之事仓皇撤出,险些全军覆没。 “三军相隔已甚远,传令下去若遇乱行之军,格杀勿论!”项羽吩咐道,随后继续全速追敌。 张良不看湖中变化,反倒目极远处,命令着吴臣与诸将改变旗阵。 吴臣埋头专心于此,一事满头大汗,顺着张良的目光看去,却发觉不了任何东西。 “子房先生在看何物?”吴臣擦汗问道。 将士纷纷扭头亦未察觉异常。 “莫急,再待片刻。”张良面无忧色,“项羽已急不可待,终将有大危!” 湖中陈贺三人手臂稍微有了些知觉,酸麻已过,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剧痛。估算着时机,陈贺急速向南奔进,令二人继续回头乱敌。 远处的毛乔可看到衡山兵的动向,虽是张良事先有提醒,仍不免捏了把冷汗。衡山兵被分成两路,一路由陈平带走陆路防守项冠。此地此举相当于主动为楚军让出水路,若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楚军有防备,傅宽与丁复再次侧翼扰敌时,楚舟猛然调转舟阵,狂袭而来。短兵相接半晌,饶是几日来苦习舟战避退之法,衡山兵仍是伤亡大半。凭着无主战舟挡住敌船才再堪堪脱离。 此次交锋之后,三路衡山兵加在一起皆无力退敌,彻底陷入被动。 楚军越战越勇,已开始不顾方位见敌即杀,于湖面之上横冲直撞。 “子房先生!”吴臣咬牙站起,心惊肉跳,“先生究竟在等何物?!如此下去我军与送死无疑。” “莫急。” 张良虽早有防备,亦未料到陈贺三人联手皆难以僵持。 “时机已至,变阵!”张良忽见天空之中幻象已生,骤然大喝。 湖西毛乔扭转平滑巨铁镜斜对南方,于此同时湖泊沿岸的九面巨镜接连而起,最后一面正对假意作战的陈贺大军。 “已尽人事,其后便该听天命。”张良心中自语。 楚军半晌未寻至敌军,早已烦躁不堪,忽见白雾之后有陈贺战舟的身影,顿时万剑齐射杀将过去。 入眼处竟仍是楚军战舟与战友模样。 “我等是楚军,莫要动兵!”雾后楚军惨叫道。 “胡言!我等分明见陈贺有此而过,他岂能从两军战舟中逃脱?!杀!” 不由分说,两股战舟杀坐一团,箭雨齐放,刀刀见血... 待双方将士惨死力竭,才从人群之中看出一些熟悉的面庞。 “果真是大楚之人?!陈贺何在?” “哪里有陈贺?分明是尔等看错!”被误伤之兵怒斥道。 主动袭“敌”之军欲解释,却不知说何是好,面有愧色,急于杀敌洗罪。 两方兵力呆愣之时,突然间东侧白雾后陈贺大军的轮廓又是若隐若现。 “当心!”两队楚军重起为战,合兵一处朝白雾杀去,果真见一众战舟来此... 杀声震天,充斥在整个白雾之中,此次双方倒是并无任何解释。 只因一方以为对方是陈贺军,另一方以为对面是傅宽军。 然而直至败退一方逃离,尸体堆中从未有过陈贺等人的尸身。 “哼!堂堂统领逃亡倒是快!再为我等发觉踪迹,定无法再逃!”一方楚军骂道。 杀声终于引得许久未见敌的项羽无法安心,下令回军与其他三方回合。 张良静观幻象,眼中精光闪过。 “正是此时!” 天边令吴臣惊掉下巴的幻象中,项羽已于其余军阵相距未远。 张良一声令下,赤旗之阵瞬间变为“×”形,陈贺三人连忙率大军分开,各自朝着巨铁镜展露杀意。 与此同时,项羽四周白雾之上,三人军阵之形骤显。 “杀过去,尽灭敌军!” 项羽挥舞长戟,静留原地。他已不屑对付无法再比拼的敌首,只等着部下凯旋归来。 “霸王!我等是楚军,莫要交战!” 求饶之声乃是楚音,项羽心生不妙,后忽然想到陈贺亦是楚人,既可身着楚人战意,此刻狡诈求饶不是不可。 “四处兵马相隔甚远,岂能于此碰面?衡山军非是我军敌手,此等伎俩不足观之!杀!” “呼——” 岸边张良长舒一口气,轻擦额头细汗,“大事已成!” 当空之日已渐西,项羽听杀声半晌,忽觉此番对战的衡山兵过于英勇,特亲自四周战舟杀过,却见残舟飘于江面,楚人的尸骸又是满舟。 一瞬间,他已分不清何处是友,何处是敌。 “莫非...” 刹那间,项羽互有所感。吴臣亦不再燃火,薄雾渐渐散去。 放眼望去,大阵之后根本没有陈贺三人军的影子,死的皆是楚人。存活楚人望着同伴的尸身,恍然若梦。 “有鬼!衡山国有鬼!” 几经交战,虽精然少的两万余大军已不足五分之一,除了项羽周身亲卫,其他将士或死或伤,无法再战... “何以至此?!为何?!” 项羽脖间与脸上青筋暴起,剧烈咆哮,正瞥见岸边的吴臣,伸手指着东方天空。 项羽呆愣半晌,天空中分明是此刻楚军的影子。 【“子房先生,此番助衡山可有奇策?”书房内,子婴随口问道。 “衡山国大湖相连,若遇水汽腾起之时,天边可显出别处之景,名为‘蜃景’。若刻意加重水汽,可随时而见。再以铁器为镜,便可投至任何一处。”张良轻笑道。 “哈哈哈...那便是气蒸彭蠡湖,影撼项家军。” 】 陈贺三人携大军才从南方缓行至楚军视野中,已脱下早已备好的楚军战衣,狂笑不止。 “听闻霸王作战英勇无敌,不料对付楚国之人亦是如此!哈哈哈!” 陈贺三人实在忍不住大笑,诸将皆前仰后合。 项羽羞愤难耐,欲再率残兵杀过去。远处的毛乔则已将巨铁镜运来此地,正对楚军。 “霸王且看尔如今面目,当真令在下佩服。”吴臣指着铁镜讥讽道。 项羽隐隐可见巨镜中他恼羞成怒的模样,远非平日的意气风发貌,无法再看第二眼。 “撤!撤军!!” 项羽掩面率军急速东撤,陈贺三人不缓不急跟在其战舟之后。明似追敌,实际口中讥讽奚落之言不止,句句攻心。 直至项羽残兵消失不见,众将骂的口干舌燥才悻悻作罢,再返回彭蠡湖中。 “多谢先生!若非子房先生,衡山军此战必不可胜。”吴臣此刻仍是恍如做梦,正欲伏地跪拜被张良匆忙拦下。 “无需感激,此番退敌乃秦王之意。何况...”张良语气忽然低沉,“项羽此番退去,虽不会再轻易来犯,然下次再攻之时,便是强兵猛将齐来,远非计谋可退,吴公子定要提防。” “在下谨记!”吴臣应道,“不知子房先生何时归秦,定要在此地多留些时日。” 吴臣将张良视为救命稻草,生怕万一项羽去而复返,无法应敌。 “在下会久留此地,直至...英布身死。” 吴臣微怔眼眶泛红,“多谢!” 与此同时,六城东南,吴程躲避处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传言成汤放桀于南巢,诸位藏身于此可是要以夏桀自处?”十数中年黑衣稳重男子,被衡山兵持剑包围仍淡定笑道。 “尔等是何人?!”衡山兵身后无精打采的吴程问道。 “秦王之臣,特助诸位抗楚。”为首秦徒拱手道。 “秦王?哼!祸乱越人,还敢派人至此?项羽已攻衡山,如今恐怕他正残杀衡山之民。”吴程起身推开衡山兵,气势汹汹拔剑而来,“今日便诛杀尔等,为王上报仇!” 秦徒迎剑而笑,“诸位未免过于小瞧子房先生。” 吴程闻言止步,狐疑之色上脸,“子婴会派张良前来相助?” “诸位可不信,无需数日,项羽败军定会奔来六城,至时便可见真假。”为首秦徒笑道,“此刻诸位若仍以为灯下黑留于此地,我等还可共死。” 一行秦徒来此,并未带兵刃,似是诚意十足。 “哼!子婴派人相助乃是应当。莫要以为是在救越人!”吴程喝道。 “项羽压制越人,怀王死后,衡山王便与项羽渐远。天下又乱,堂堂韩王之位可封于一吴县县令,难保项羽原本不会谋划衡山国。此刻为战乃是先发制人。大柱国平日里想必亦曾劝过衡山王项羽。”秦徒直言道。 “是又如何?!”吴程皱眉道。 秦徒淡笑悠哉道,“秦王亦曾派人告知过合传统领,莫要与楚人以力相抗。然诸位不听,北者不愿弃寿春,南者不愿弃金陵,最终南北皆败,为楚人直攻衡山。若以秦王之策,越人只需牵制楚军,带五谷成熟,大秦当与楚国决战,诸位无需如此狼狈。” “果真是子婴诡计!台侯国合传统领曾授予其剑术,竟亦敢以其为棋?!”吴程怒不可遏。 衡山军皆露怒容,欲将面前十数人杀之后快。 “放眼天下唯有秦王可为合传统领复仇,唯有秦王可助衡山王报杀女之仇!”为首秦徒语气变软为硬,“秦王灭楚后亦会善待越人,诸位三思而行,若欲杀便杀之!” 吴程紧盯十数人,深思良久,“放人!” 周殷平生第一次见到项羽失魂落魄的模样,若不是项羽此行为报仇,长驱直入而未带虞姬,周殷定会以为虞姬死于战中。 “臣未料到衡山军如此强悍,竟可将我军至于此地。”周殷跟随项羽安置受伤将士,叹道。 此言一出,项羽带杀气的目光横扫而来,逼得周殷不得不低头。 周殷不知何故,只以为项羽战败心烦才如此。 “此战,吕令尹之弟为何无信传来?韩人张良何时至衡山,本霸王全然不知!”项羽厉声道。 “张良至衡山?”周殷惊呼出声,“子婴果真诡计多端,想来...秦至衡山路途近,此信还在至楚地途中。” “至楚地故远,至九江郡则近!如此大事,不该大意!” 项羽怒道,随即感觉有些因战败而迁怒旁人,非是强者所为,未再深究。 “九江郡如今可还有越人作乱?”项羽另提别事。 周殷喜从心来,他等此言已久,寿春时为项缠刁难,如今正是报仇之机。 “回霸王,九江地虽尽得,然衡山国统领邓弱,柱国吴程行踪未定。项猷统领曾言为邓弱所困,后不知其踪迹。项伯亦发兵寻吴程,至今未有所获。”周殷强忍笑意,故作惋惜。 “可胜而不可杀?岂不是让天下笑话大楚骑兵不力?!无用!” 项羽正欲查看将士伤势,一楚兵恰巧此时从营外走入,手提已木匣。 “霸王,此物便是衡山统领邓弱之首级,项猷统领亲手斩杀!” 楚兵跪地双手奉上木盒,项羽打开后喜不自胜,连赞未给项氏之地丢脸。 周殷足智多谋,瞬间便察觉有古怪——项羽刚至六城不久,身在寿春的项氏父子岂能恰巧此时送来头颅?! 是在算计他! “不错。”项羽连连点头,“当日于金陵江水杀司马统领之人正是合传胡害,邓弱,吴程。今二人已死,只差吴程。叔父仍不可松懈。” “项伯与周统领有定,该是由周统领追杀吴程。今邓弱头颅在此,却为何不见周统领动身?”楚兵犀利直言。 “这...” 周殷气的面色涨红,却无法辩驳。项伯素来圆滑,又是项羽亲人,只能干吃哑巴亏。 “是...我军正奋力追杀,还未有得。”周殷低头道。 “吴程乃柱国,当是诡计更甚。自是不若邓弱易杀,无妨。”项羽安抚道。 对于项家子弟,项羽敢于直言责骂。对于其他将士,项羽一向敬重。 “多谢霸王体谅。”周殷放下忧虑,将项伯之仇牢牢记在心中。 项羽转头走入伤员之中,以嘴帮将士吸着腿上脓包,用力吐出,“衡山不可妄动,还需小庄来援!” 第三百六十八章 因果报应 墨楚平生第一次身着盔甲,身后携领六万余人马,南下楚地转而过九江,与楚国诸将清除九江地后,便可同袭衡山。 墨楚初次掌兵,只为与子婴抗衡,不想滥伐别国。但吴芮与子婴已是一同阵营,行起军来倒无丝毫犹豫。 天微破晓,紫衣朱家跨马送墨楚大军出城。 忽行至灵焚故居,墨楚高举右臂,后缓缓放下。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瞬间消失,众将缓步而行,不敢速进。 “此行,若可杀吴芮,子婴如断一臂,九州之南再无秦之势力。楚势长,秦势消。区区函谷关可再破之!”墨楚语带杀意。 “秦人只是苟活罢了,项公子此去,必然大获全胜。”朱家附身阿谀。 墨楚点头,目光转向一处宅院,“采薇近来苦习剑术,似为可与子婴抗衡,然难保非是以此寻杀灵焚之人,不可让其于齐地胡来。” “朱家领命。” 费了半日,一众大军终于彻底离开此地。 朱家久立路旁,思绪复杂。 数日前有侠客告知,项羽亲攻衡山不得,本欲依楚而得大势之心有了动摇,索性还有老家伙负刍一条路,但迟迟得不到负刍动兵之信。两条路似皆遇阻塞,万一两方皆失败,他原本自认的两全之路便一文不值,反会成为他的后患。 “天下之间可还有他路可行?...” “朱侠客思虑何事?” 采薇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手持出鞘之剑,隐隐有杀气溢出。 “采薇姑娘...未在安睡?”朱家尴尬强笑,自认未必是面前之人的敌手,观其如此,朱家不由担忧杀灵焚的阴谋败露。 “杀人。”采薇语气无波。 “这...”朱家缓缓退后,右手已摸上腰间之剑,“其中定有误会,采薇姑娘还需查明为上...” “哼,墨楚率大军离齐,齐地必然生乱。田广虽为朱侠客暗杀,田横却事先得信已率军东逃。朱侠客留齐未动,莫非欲见田横杀回,再夺齐地?!”采薇喝道。 朱家闻言警惕之心渐渐放下,苦笑道,“田横远渡海上,行踪未定,在下岂能得知其位?项公子已派兵卫岸,定无大碍。” 朱家暗笑面前之人如此容易受骗,此刻还未杀师之人思虑。 “田横必死!无论其是否可攻齐!” 采薇长剑拍中朱家手腕,半出鞘的剑在一瞬间缩回鞘中。 朱家怒上心来,却更怕与其交锋。忽记起翟地子婴不杀田横一事,想来采薇欲杀任何于子婴有利之人。 采薇见朱家不堪,收剑冷笑,“言已至此,听与不听全凭君意。然墨楚归齐,若未见田横首级,朱侠客必死。此外,其间本姑娘若有不测,墨楚亦必杀尔!” 清脆收剑之声响起,采薇亦消失于朱家面前。 朱家心绪实在无法安宁,本想助墨楚抱得美人归,他可从中讨个好处,未料是给自己找个大麻烦。 “娘的,怪不得子婴不再派人来寻,如此女子真是祸害!来人!” 路旁角落,数个矫健男子奔至其跟前。 “即日起,齐地尽数侠客泛舟渡海,寻田横之踪!若有所得,便领着守军诛杀田横!” “领命!” 侠客领命离去,朱家仍是心中不安。项氏若再败,北上虎视眈眈的臧荼难保不趁乱南下。 “臧荼...臧荼...!” 蓟城牢中的栾布经数月折磨,始终自称忠心燕王,绽开的皮肤结痂后重被打开,沾染污血的头发耷拉在脸上,整个人早已不成人形。 臧荼疑心病越发严重,每日皆会亲自牢中逼问。于国中,除了其子臧衍于统领温疥,臧荼不信任何人。 早些日子臧荼便欲让温疥接管昭射掉尾的相国之位,最终还是交给了其子臧衍。 翟盱手中亦有兵力,又因昭射掉尾,栾布一事让臧荼久久无法安宁。 “本王累了,栾统领仍不承认与田横有灭国勾结?”面容憔悴,双眼深陷的臧荼坐于绑着栾布的木架旁叹道。 “臣...忠于大燕!”栾布只剩一只眼睛可睁开一条缝隙,随着声音传出,干裂的嘴唇顿时崩裂流血。 “呵...项氏装作齐姜之人奇袭田氏,田横已不知所踪,栾统领便以为本王无法?过于小瞧本王。”臧荼轻声喊道,“带上来!” 栾布强行抬头看向前方,一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被粗暴推搡至其面前。 “栾统领可认得此人?”燕兵问道。 “他...臣不知...”栾布费力答道,再次耷拉脑袋。 “不知?此人便是...” 伏地男子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正是辛胜。如此微小的动作,辛胜从未想过会被人察觉,偏偏臧荼为此事苦恼至极,追根究底,还是发现了他将其带回燕地... 臧荼若知他的真实身份,自会得知是秦国之计,一切皆毁... “此人便是乱常山旧地之人!”臧荼起身一脚踢翻辛胜,“此人比栾统领更要高明,本王拷打其部下多日,诸多部下虽死而未言尔二人之事。燕赵之地多侠客,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臧荼拔剑横于辛胜脖间,“诸位大事已败,今若将昔日谋划言清,本王可饶二位不死。” 辛胜,栾布皆闭口不言。 臧荼生怒间咬碎嘴中血泡,他早已不信臣子是清白的,只是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始终悬着的心安下。他再也受不了臣子通敌,他却对此一片不解的感觉。 时常睡梦中,臧荼梦到韩广在笑话他,终究和他是一个下场。 栾布心如死灰,闭目等死。辛胜却满脑子皆是女儿辛追的模样,他还不能死在此地。 然辛胜忐忑,认罪会活,还是死撑不言可活... “燕王做如何想,便是如何,在下认了。”辛胜故意模棱两可道。 “啊!!” 臧荼猛甩杂乱的头发,挥剑砍下栾布头后突出的木头。 “今日,尔等认与不认皆要死!”臧荼颤抖右臂,直指辛胜,“打!此人若直言相告,便送他个痛快。不然定叫他生不如死!” 狱卒高抬棍棒直往辛胜头上招呼,辛胜以臂护头,如雨点般的击打声于耳边响起,巨大的力道逼得辛胜将手臂紧紧贴在头上。 双臂剧痛,辛胜很想移开,但知道移开的下一刻很可能便会被打死。 虽隔着粗布衣,辛胜仍早已皮开肉绽,血液透过粗衣染至棍棒之上。 狱卒接连而上,胸口,腰间,大腿皆为棍棒击打。辛胜紧缩身体,又因疼痛总不时想要察看揉搓。 铿锵的击打声,渐渐变为啪嗒水面之声。 “洒盐再打!” “啊——!” 辛胜身为将领,自知呼痛有损军威,却实在忍不住惨叫。 几个狱卒甚至蹲下用力将盐粒按在其伤口上,看守大牢的守卫闻声皱眉。 狱卒再次高举棍棒,栾布尽力睁开双眼,欲以此送面前血肉模糊之人最后一程。 “王上,城中有异动!!相国与翟统领领兵攻至此地!” “昭射掉尾?翟盱?是他们?!”臧荼愤怒中却夹杂着些许水落石出后的舒心,“那日分明已让翟盱率兵驻渔阳郡,本王还派人盯其动向,为何一路至此无人抵抗?!温疥守蓟城,温疥何在?!” 【 数日前,渔阳郡,翟盱驻军地。 翟盱因扶起昭射掉尾便被远支外地,正不顾军纪于营中饮酒。 一位男子被押至其营中。 “在下可救翟盱统领于死境,诸位便如此对待?”男子身虽为束缚,却不卑不亢。 “不得胡言!”燕兵喝道。 男子此言正中翟盱心坎,酒醒五成,“退下!” 燕兵离营后,翟盱连忙亲手为其松绑,小心安置于几案对面,与其对跪坐。 “先生是何人?如何知晓燕地之事?”翟盱急问道。 “燕地之事传至齐地,在下乃田横统领门客,略有耳闻。”男子缓缓说道,“田横统领与栾布统领确是仅商议杀子婴一事,无奈燕王多心,致使栾布统领下狱。田横统领心中有愧,特让在下前来,以救栾统领与...翟统领。以栾统领之性,未有之事定不会认,燕王必会怀疑翟统领为护翟统领与相国。” “原来如此。”翟盱不疑有他,“可于阁下牢中救人谈何容易?在下有能逃至何地?” “为何逃至他地?以臧荼之心,统领至何地,臧荼皆会派人暗杀。不若...杀臧荼以代之!” “弑主?!” 翟盱猛然站起,彻底醒酒,惊恐望着面前之人。 男子不再解释,淡笑着等待翟盱自己想通。 许久后,翟盱坐回原位,低头叹息,“无用。蓟城由得势之温疥把守,军中与途中定有人泄密,必会大事不成。” “哈哈...臧荼勾结外人弑主,屡次投新主。燕民耻之,温疥更耻之。臧荼近来性情大变,温疥虽得势,却不会以此为荣,反倒忧心更甚。”男子笑道,“况且,在下有法让温疥拥兵而不动!” “若可如此...未尝不可一试!”】 “那人果真未虚言,温疥并未派兵拦阻。”翟盱笑意灿烂,与昭射掉尾并列走向六神无主的臧荼。 牢中狱卒不知该如何为好,放下棍棒,远远撤至一旁。 臧荼失魂落魄半晌,随即恢复神智,“果真是栾布,尔等亦参与其中!” 臧荼骤然拔剑,刺向无从反抗的栾布。 狱中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臧荼还在操剑的右手坠落于地。 臧荼并未呼痛,紧攥手腕怒视翟盱。 “莫非称王之后,身手会退步?若是昔日,王上不会输于臣。”翟盱轻拭剑身笑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皆晦 “欲动手便快些,翟统领若不愿背负此罪名,便由在下为之。”头上结痂已脱落的昭射掉尾冷面拔剑,早已被革职的他如今身无半职位。 翟盱按下昭射掉尾的剑柄笑道,“行军已至此处,本统领还会在乎名声?” 昭射掉尾步步逼近倒地的臧荼,眼神闪烁,兴奋难耐。 “想必王上当日诛杀韩广时,亦是这般难耐吧?!” “逆臣!叛臣!乱贼!温疥何在?臧衍何在?” 臧荼仰在地上,只靠左手拄地退后,额头上的汗液流到眼中,只见翟盱的身形模糊,渐渐变为韩广的模样。 “王上...王上...臧统领...”臧荼耳中嘈杂,声音乱做一团。 “韩广!老子下去亦要杀尔!” 臧荼紧闭双眼咆哮,静待许久,仍感觉自己活着。侥幸之中以为事有转机,重睁双眼看去,却发觉翟盱在故意等着他。 “一国之君,岂能死的如此糊涂,看好!” 翟盱双手握剑递进臧荼胸膛,再待抽出时,臧荼生机已尽断。 翟盱静立原地,大张双臂享受着罪恶而刺激的弑主之感。 昭射掉尾上前斩断栾布身上的束缚,用力撑住他倒下的身体。 “栾统领莫要怪我等,今日臧荼不死,他日便是我等死期。”昭射掉尾说道。 栾布单眼看了臧荼最后一眼,重新闭上,“罢了...若如此,便如此。” “甚好!”昭射掉尾笑道,甩手指着周围狱卒,“一个不留!” “相国饶命,我等仅是凭王命行事...” 哀嚎只有片刻,燕兵手中之剑几息间便让牢中重归安宁。 翟盱与昭射掉尾交换眼色,点头轻笑。 他们本可不救栾布,但那便真成了为权弑君,唯有将其救下,才是救忠臣,杀昏君之举。 昭射掉尾扶着栾布正要离开,忽被奄奄一息的辛胜险些搬倒。 “如此重刑想必是重罪之人。” 昭射掉尾拔剑欲刺,栾布凭借昏迷前最后一丝力气抓着昭射掉尾手腕,“此人与此时有干,不可杀。” 翟盱点头,“带离此地,此人有用。” 昭射掉尾,翟盱率军行出大牢,正见其军阵之后,“温”字旗高展。 翟盱上马拨开军阵直奔温疥。 “多谢温统领,不,温相国。”翟盱拱手笑道。 “休得胡言!”温疥面皮不动,“诸位弑君而行,然本相国极力搜寻杀害少主之人,未得顾及,方为尔等有机可乘。” “杀害少主?”翟盱骤然欣喜,“温相国真乃国之柱石,哈哈哈。” “少废话,日后本相国还要为主报仇,速速逃至潮河以西,本相国岂能与尔等逆臣同列?!”温疥催促道。 潮河将渔阳郡分成东西两半,不过以西一带更为富庶,以东唯一的好处便是萁氏侯国接壤,然侯国国力不盛。 “温相国欲如此,莫非日后与商人之后为伍?”翟盱狐疑问道。 “本相国欲远离九州纷争,苟安图存,翟统领可信?”温疥冷笑道。 “有何不信,只需日后莫要妄动我军,一切皆可。告辞!” 翟盱知晓温疥别有所图,无非是学着秦国暂且安居一隅,以图后策。不过今岁五谷不收,燕地之人做如何决断恐皆是无用。 这亦是他几人反叛的一个原因——国将不国,反又如何? 其外,燕国为齐国出过几次力,却并无封赏。臧荼倒还乐得情愿,温疥,翟盱对此不满已久。 他日若齐楚再有事相求,此二人绝不会相助。 翟盱大军西行,温疥忽觉这一幕有些眼熟。那日西行的陈豨一人便行出一阵大军的风貌。 “传言陈豨入秦为将,不知可否记得那日我等刁难,他日或许刀兵相见。” ...... 时隔数月,九州之北本该正值炎夏干热。然齐地因靠海,竟有些南地江淮之感,其他诸侯国更像还被困在春季。 景色如何到是无妨,可田间农苗已长成往年两倍长度,唯独不结实。 无存粮者食树皮草根,不乏饿死之辈。有存量者,亦知晓如此下去必会大灾临头。如若国有战事,还会大征军粮,更无法生存。 燕地翟盱,温疥虽瓜分疆土,然民饥盗侠起,百姓皆无法安顿,军中之人亦常常掳掠,二人已无开战之心。 齐地灾不若燕地严重,男儿却陆续离国南下,卷入缠战之中,有去无回。 韩地戚腮王翳作战已久,与韩人打的有来有回,双方其后心有灵犀停战,于富庶的颍川郡各自修整苦心种田。戚腮曾与王翳言,“霸王出兵皆久未克之,何况我等?” 魏地大,然五谷大多要靠南阳产出,堪堪维持状况。 秦地早有左贤王畜粪相助,倒无大碍。然秦王的脾气并不比其他国君好过几许。 “一群废物!!众多秦徒保护,辛统领竟消失仍不知所踪?!寡人日后如何与辛追相见?!”书房内,子婴已为辛胜忐忑数月,却最终还是这种结果。 尉缭站于一旁,面色难看。如今秦徒是经其手而出,子婴无异于指桑骂槐,骂他训人无能。 “秦王勿怒,秦徒传回信件有言,分明是暗地中有旁人亦大有所动。燕人误以为是辛统领为之,追根究底误抓辛统领,此乃巧合。”尉缭欲挣回面子。 第三百七十章 裂开 “巧合亦不该如此地步!” 众秦徒临行前,子婴曾特意嘱托过。不仅需成事,还需将动作做到最小。然,秦徒传回信,曾有不知身份之人言语说服翟盱,温疥等人方致燕地有变。 负刍该无心于此事,除负刍之外,子婴与尉缭便再不知晓有何人欲为之,亦可为之。 落子之时发觉有旁人插手,属实在二人意料之外。 “秦王无需犯难此事。燕地乱极,翟盱温疥二人必相护提防,不敢派兵助楚,燕地已成死棋,如此亦顺秦王之心。至于辛统领...想必自可安然。”尉缭皱眉道。 多日思虑,实在想不出燕地暗地之事与解救辛胜之法,尉缭只得顺其自然。 “辛追尚小,只需告知其父久日不可归。时日一久,自会相忘。”尉缭叹道。 子婴瘪嘴摇头,辛追未来不仅精于农事,更精于天文,定是绝顶聪慧之人,绝不会忘却父亲。日后辛追若因此事记恨于他,难保不为他所用。 “秦王~” 摇头晃脑的小丫头推开书房门便进,子婴二人瞬间收起愁容转为笑脸,装作无事发生。 “传来秦王于巴蜀时曾发掘青铜奇物,可否赏赐臣女些?”辛追笑问道。 “自可,今日寡人必让人送来。”子婴急于支开辛追。 小姑娘圆眼忽如弯月,“多谢秦王,不知...家父如何?于燕地可好?” “辛统领...” “已薨!!” 辛追瞬间小脸煞白,堆坐地上揉眼流泪。 子婴亦被惊吓不轻,怒视尉缭。却见尉缭一脸茫然,此言非是出于其口。 声音由门外而来,一满面泪痕,身披铠甲的狼狈的统领猛然扑进书房之内。 身后侍从面有忧色,显然是刚刚拦此人不得。 “王上,田统领薨了!!” 尉缭抱起辛追站于一旁,子婴眯眼打量半晌,才发觉面前统领正是陈豨。 “陈统领非在陇西外与西域交战,如何归咸阳?”子婴问道。 “冒顿大军已至,诸国无力抗之...此战已大胜。”陈豨抽噎道,“撤军后,臣便闻齐地之事。田横昔日善待臣,此番特求王上为田横报仇!” 子婴与尉缭闻信强忍喜色。 “田横薨了?!定为虚言。齐之东岛屿众多,数月前田横已逃至海上,墨楚离齐,田横必然无事。”子婴装模作样呵斥道。 齐地之事已无人传回,这些传闻还是从别国道听途说而来。子婴猜测齐人与陈豨暗中有联络,陈豨说是死了,想必是真的死了。 不然陈豨亦不会如此失态,连装皆欲不装。 “陈统领已为秦将,如何心念田横?陈统领此前已犯诸多死罪,秦王还未惩处,今日便敢相求秦王?”尉缭奚落道。 陈豨跪伏于地,“臣昔日所为皆是为有权势,他日可报田氏之情,王上可严惩臣。只盼王上可为田统领复仇。” 尉缭冷笑摇头,“秦王心有大计,岂能为一外人乱计?不过,只需静待数年,大秦再东出必可所向披靡,顺道助田横报仇,非是不可。” “数年?!局势易变,恐数年后,齐楚之危已解。至时,即便王上欲争讨,亦是不能。”陈豨急道,壮胆抬头看着子婴,昔日粗犷不羁的脸,如今却如被遗弃的小狗般,“王上昔日屡次犯险求胜,为何如今以保万全不欲有一丝损耗?伤敌一千势必自损八百,机不可失!” “可损六百,便不损八百。秦王并无不妥。”尉缭不为所动。 子婴全神贯注静听二人争执,此场合求之不得。自施计以来,陈平等人最多仅是惊骇,并无死命反对。未必是他的计谋完美,许是这群朝臣看出了漏洞不提醒,想着日后出纰漏时再展露身手解围。臣子如此思虑,他亦不好追究,听听面前之人的见解大有裨益。 “王上过于小瞧楚人,项羽虽征衡山为子房先生所阻,又与越人纠缠,然强国终是强国,非是计谋尽可压之。无需数月,楚地之危便可解,至时局势必转!”陈豨抻长脖子叫嚷。 尉缭摇头,“抗刚需用柔,陈统领多虑。” 子婴默然不语,陈豨所言正是他所心忧之处。司马迁虽然刻意夸大了项羽的光芒,但项羽的确是古今一人,以少胜多,绝处逢生,当世无人可及。五国联军尚有兵败之日,难保这一次他会如刘邦一般。 “依陈统领之意,寡人今日便需发兵助越人?寡人非是推脱,然魏地,南阳还未起战,寡人如今即便欲战亦是不可。”子婴凑到陈豨耳边小声道。 “冒顿有言,不日将攻魏地,是时亦是英布反击之日,王上之机已至!!” 陈豨情绪激动,此言高声而出,一旁的尉缭闻言脸色瞬变。 “王上欲攻韩信?!”尉缭瞪眼惊问。 子婴,陈豨齐齐扭头,故意逃避尉缭的目光。 与冒顿之密谋,陈平等人尽知,唯独对尉缭严防死守。 世上唯一的徒弟,击退匈奴名冠天下的骄徒是尉缭的死穴,亦是他与子婴之前的隔阂。尉缭如今可留秦地,一是当时欲窥探子婴的秘密,二来便是提防子婴开战韩信... “秦王真欲如此为之?!”尉缭将蒙住的辛追安置一旁,急凑至子婴二人跟前,吐沫横飞,“家徒力挫外敌,当为天下英豪标榜,为何不能共拥九州?!” “天下...需一统!”子婴皱眉道,极不愿意与尉缭讨论此话题。当年一统尉缭出了大力,如今倒要因徒弟反复?! “韩信当年欲为将不得,今欲为王,可御敌可护民,如何不可?!” “田横统领大得民心...” 陈豨下意识接道,撞上子婴吃人的眼神,慌忙闭上。 子婴气到想笑,皆是身边之臣,居然其心各异。若是已得天下,子婴真不知道能否控制自己不杀他们。 张良曾说过臣子之心已无碍,驰援衡山时刻意带上刘邦旧部,以途中攻心规劝。以张良的能力足以扭转那些人之心,面前这些却又是问题。 “韩谈!!” 子婴朝书房外大叫,韩谈紧步跑来。 “王上何事?” “去...去召集众臣,问问还有何人欲得让亲眷得天下?!寡人今日记于心中,他日或许可原其心意!”子婴掐腰喘息,气的面色涨红。 尉缭,陈豨自知有愧,却亦认为己言有理,静待一旁等待何人至此。 半晌后,除去盔甲的吕马童缓步而入。 “望王上助家兄一臂之力。” 第三百七十一章 无妨 “滚!!” 尉缭气积于胸,怒不可遏,“陈统领虽为争权,却未损国体。尔通敌卖国罪无可赦,若非秦王有令不杀,尔安可活至今日?” 原本面有愧色的陈豨见吕马童至此,亦有些许缓和,“臣自知所行不妥,亦是知晓吕统领行径,故...大胆行事。” “臣...”吕马童为二人所斥,眼泪骤下,一时间露出蓝田关与子婴初见的怯懦模样。 “尔无需如此!无能时倚秦,有能时叛秦,该杀!”尉缭骂道。 子婴冷面不语,尉缭之言亦是他心中所想,曾听过千年后《聊斋》中有一人愚笨时善良,变聪明时为恶,已将吕马童与其归于一类。只是念及旧情未杀,而后利用之罢了。 “王上遭大难而不死,必定无恙。臣亦不会伤其王上。”吕马童咬牙涕泪,”何况...家兄有言,即便秦亡,亦可保王上不死。” “呵...如此虚言,吕统领岂能信服?欲以此言欺瞒王上,王上亦不会信服。”陈豨落井下石,以求对比之下减轻自身罪过。 “在下此言当真!!” 吕马童呲牙怒瞪陈豨,尉缭与陈豨冷笑一声,不屑一顾。 “够了!”子婴拔剑直指三人,面色阴沉让人看不出心思。 “诸君之事,寡人已知。田横既死,陈统领便安心为寡人效力,他日寡人必会为其复仇。韩信帐下有猛兽,必遭其噬,冒顿非是善罢甘休之人,大战必起。想来楚国内争激烈,吕臣落了下风,吕统领思虑寡人将机密告之以解围。凡此种种,寡人皆暂且不动。” “倘若韩信日后之战可胜,秦王可否不发兵魏地?”尉缭急问道。 “可。”子婴丝毫未犹豫,冒顿与赵佗被人称为“南强北劲”非是一般人可挡,再加上一个“汉初三大名将”之一的英布,韩信若可以不利之局胜之,必定元气大伤。 至时,任何事皆由他控。 “韩信若亡,王上便可出兵灭齐?!”陈豨急于得到答复,未顾及尉缭难看的脸色。 “可。” “家兄...”吕马童正开口,子婴怒瞪一眼,强行将其言憋回。 “吕臣是生是死与寡人无关,他若不死,寡人日后亦要杀他!”子婴喝道。 尉缭三人交换眼色齐朝子婴作揖。 “家徒有难,望秦王恕老夫离秦赴魏以应敌。” “恕臣至楚地助家兄一臂之力。” “恕臣至齐...” “陈统领欲以一人之力对抗齐军?!”子婴皱眉道。 “这...不...”陈豨退后摇头,“臣留秦地,待韩信战败而死,臣再行事。” 子婴打量其他二人片刻,当真此刻便欲杀之。然朝中之臣,不少是从别处招揽,若杀之恐伤旁人之心。 “此事亦可,然寡人若知二位不利于秦,休怪寡人领兵讨之。”子婴威胁道。 尉缭无心旁事,转身便走,“老夫不会如此,望秦王言而有信!” “尉先生一路珍重。”子婴远远叫道。 吕马童转身疾跑两步,止步回身怯怯看向子婴,“王上,臣方才皆是实言。臣一身技艺皆是王上派人所传,臣全无加害王上之心。” “即便如此,于吕统领心中,寡人还是不及吕臣。”子婴懒得分辨,挥手示意其远走。 吕马童张嘴又合,反复数次,终是未再多言,蹒跚而去。 子婴收剑,轻抚辛追的小脑袋,“陈统领之能今日寡人仍旧可赦,日后有何企图还望明言。若早有下次...” “田横统领已死,臣誓死效忠王上!”陈豨伏地而归大叫。 “去吧。”子婴轻描淡写道。 “谢王上!” 陈豨欲走,却见子婴伸出右手,缓缓递向他。醒悟过来的陈豨连递上半块兵符,见子婴并无喜色,又颤巍巍递上数块。 “巴蜀,汉中,陇西...兵符尽交王上。”陈豨附身低头道,前一刻还感觉子婴仁慈,这一刻顿时打消天真的念头。 子婴随手玩弄手中兵符,不留神间,尽落于地。惊的陈豨慌忙跪地欲捡,但伸手停在半空始终不敢落下。 “陈统领还欲要兵符?”子婴冷笑道,“妄征诸国,险些坏寡人大计。如此不惜兵权,寡人便不强求,弃甲归田亦好。” “臣这便归田务农...”陈豨急于离开此地,搞不清子婴如何思虑,难保下一刻要了他的性命。 “莫急。”子婴不慌不忙道,“陈统领兵符仍可存,不过需驻兵临晋。魏地战事若起,见机攻韩信。” 陈豨顿知子婴何意,此举虽似是独宠,确是刻意孤立。共同犯事者遭处,唯有他无碍,恐怕日后再无一人敢听其所言,甚至与其为伍。 “攻韩信自可。可尉缭先生...”陈豨皱眉道,“尉缭先生至时必定身处魏地,唯恐伤其,惹得朝臣心寒。” “若可杀尉缭,寡人另有所赏。毕竟...此举乃是陈统领又妄自为之,寡人不知。”子婴笑道。 陈豨倒吸一口凉气,韩信未死,而田横已死便是他与尉缭的差别。若“投奔”之人生死颠倒,恐怕此刻便是子婴与尉缭商议如何杀他... “那...吕骑将。” “楚国最不缺骑兵统领,不会增益楚之力,而吕臣遭难,其弟驰援,内斗便越演越烈。何乐不为?”提到吕马童,子婴仍能感觉一丝心寒,“以吕骑将之性,必会让楚地生事,但愿可让寡人待到秋收后再为战。” 陈豨不自觉点头,三位臣子的麻烦顷刻间便可解决,陈豨既是赞同,亦是惊骇。 “陈豨统领且退下,依寡人之令行事自可无虞。”子婴笑道。 陈豨起身欲走,子婴的声音再次传来,“陈统领切记,大秦为海,诸臣为鱼,自可悦而相处。然海动则鱼殃,数鱼动,不会乱海分毫。” “臣...谨记。” 陈豨远走后,门边的韩谈颤巍巍抬手擦着冷汗。 “王上果真英明,今日之行已非昔日群臣逼杀夫人之时。”韩信惨笑道。 “寡人早已如此。非是寡人求诸人,而是人求诸寡人。子房先生带离秦地之人,不只是劝其渐归秦,更怕寡人杀他们。”子婴淡言道。 辛追有些不认识此刻的子婴,小跑离去。 “诚然,寡人亦非是当真怕辛胜统领身死,其或死或存只可言明寡人他日是否虐杀外敌!” 第三百七十二章 鲶鱼 邓弱已死,吴程却仍在九江地为战。 九江地多山泽,极其利于人隐藏,吴程一行人辗转偷袭,甚至屡次挑衅驻六城之楚兵。 项羽无心追击,衡山一战不仅败了,还是中计自相残杀而败,遭此等羞耻,已严禁部下将战事说出,只是留于城中翻阅着昔日叔父曾说过的兵书苦思冥想。却终是找不到张良之谋出自何种计策。 周殷背了该杀吴程的黑锅,数次追击后,或是为敌军逃至小路中,江中甩脱,或是敌军四散而逃,一时间丢失目标,无奈作罢。 吕臣见项羽未动,身在襄安亦不敢妄动。 异姓统领元气大伤,项伯趁机夺势打压,屡次明争暗斗,项羽亦是看在眼里。 正值吕马童归至吕臣身旁,墨楚领兵而至,项羽终于焚烧掉数卷兵法,将在九江地的诸位将领叫至六城。 营地旁篝火摇曳,项羽命诸臣随意跪坐。然项伯仍是拉着墨楚,项猷刻意靠近项羽,吕臣与周殷无法争取,只得坐于外围之地。 “本霸王研习兵法未果,不知诸位可有所斩获?”项羽环顾众人。 “哈哈...兵法无非是弱国对抗强国之诡计罢了。大楚为强,霸王自是不需翻兵书。”项伯故作憨笑,奉承道。 吕臣,周殷对此言嗤之以鼻,却不敢发作。 项伯探身拱手,继续道,“老臣父子二人坚守寿春,亦有越人偷袭,不过皆为项猷所斩,头颅堆于寿春。” “有劳叔父。”项羽点头笑道。 “皆是一家人,霸王多礼。”项伯摇头晃脑,瞥向周殷,“不知周统领近来可有所获?” “吴程乃柱国,行事缜密,未有所得。”周殷拱手对项羽,懒得理会惹人厌的老头。 “越人诡计多端,本霸王亦知,周统领无需自责。”项羽点头回礼。 周殷回之一笑,项伯却心中不悦,目光扫向吕臣周围。 “老夫身在寿春便知吕统领并未发兵对敌,不然周统领亦不会徒劳无功,不知吕统领为何未动?”项伯笑问道。 吕臣正欲开口,项伯挥手指向一旁低头沉闷的吕马童,“此人便是吕统领之弟?曾身在秦地,本可传回些子婴要害之事,偏偏只言布军何地,统领何人,朝中之人升贬...皆是无用之谋。吕统领以此取悦霸王确可,终无大用。今日奔楚,若无秦地大事,便是已为子婴收买,至此为细作!” “在下非是细作!!出卖王上,已冒生死之危,项伯有何可疑?!”吕马童拍地而起。 项伯顺势躲至项猷身后,“果然一身秦人之风,此刻尚成称婴为主,其中必有古怪。” 项羽虎目圆瞪,吕马童碰巧迎上,只觉被钉在原地,无胆动弹。吕臣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吕马童按在地上,与其同跪。 “霸王恕罪,臣弟愚笨不知礼数。想来子婴亦早早提防臣弟,故无法知其要害!”吕臣面地急道。 “无礼事小,是否为细作事大。吕统领莫要避重就轻。”项伯不依不饶。 项羽不欲惩处外姓之臣,而今此事却不得不论,似是有些骑虎难下。 “罢了。” 沉默已久的墨楚清扫众人开口解围,“吕令尹辅助陈胜之时便忠心无二,不会仍有家眷胡来。即便此人为细作,身处吕令尹身旁,亦是无计可施。” “多谢项公子!” 吕臣脸近贴地,墨楚起身将其扶起,“我等同为霸王之臣,若论官职亦不该令尹跪无官之人。” 来此半晌,吕臣终于听到中听之言,不由感恩戴德。 项羽淡笑点头,“小庄侠道果真非常,此番相助定可斩吴程,杀吴芮。” 项伯数目墨楚,墨楚早已忍耐半晌,终究拗不过父命。 【“霸王可将九江交于周殷,韩地交于郑昌,绝非是护亲之人!此战若为外人取了大功,项氏亲族岂有立锥之地?”项伯怒睁双目。 “为大楚征战,无需争功,父亲实属多虑。”墨楚不以为意,“诸将皆是忠臣...” “英布未称王前,亦是忠臣!”项伯重重拍着墨楚肩膀,凑其耳边,“为大楚是其一,其二,你如今仅是把控齐国,并非齐王。若非为王,如何与子婴相较?想来那墨家之人本是王室,非王岂可下嫁?” 】 “臣弟...此番来此,确为扫清九江地。许是周吕二位统领擅于攻伐,不擅于追敌。二位统领可归楚,此地交于臣弟便可。”墨楚想到某个人,话锋急转。 “这...项冠统领伐衡山,我等灭越人残余。项伯主北,我等主南。岂有归楚之理?”周殷再亦无法忍耐。 吕臣不敢再有异议,吕马童怒瞪墨楚,愤愤直言,“项冠攻衡山亦是不得,你当真以为只有项氏可胜?不若令家兄攻衡山,恐怕吴芮早已身死!” “不得胡言!”吕臣紧扯其衣袖。 “此为实言!项伯定可刁难我等!” 此间阴谋便是一群心知肚明的人暗地互相算计,何人皆不说破。倘如有人言明,暗斗便成为明斗。有些事反倒会消失,但有些事还有变本加厉,沾染鲜血。 众人表情皆是一愣,随即齐齐松缓下来,倒也没了什么顾忌,一切只等项羽吩咐。 “好!”项羽并未动怒,反倒对吕马童提起几分兴趣,笑道,“昔日伐秦之时,众诸侯皆有此骨,然称王后却一个个守成无胆。今日既如此,阁下以为本霸王该当如何动兵?” “自然是家兄征战伐国,项伯三人清缴九江地。”吕马童回道,仍是不敢与其对视。 “岂能如此?!” 项伯今有墨楚相助,早已不欲留此地做劳烦功小之事。周殷,吕臣原本轻视衡山,但知晓项羽已败,便再无此念。吕臣更是偷瞪吕马童,弟弟莫非是报复昔日,以让他去送死?! “便以此而行。”项羽抱臂轻笑,“诸位无需多言,明日周吕二位统领便可调兵遣将伐衡山,此番本霸王欲两方全胜,若有一方不得,皆有惩处。” 众人皆知项羽此举欲他日不生事端,便再无他议。 离去之时,吕马童欲与吕臣商议攻衡山之计,却为其推开。 “滚!若尔当真为子婴细作,莫管本统领杀之!” 吕马童久立原地,心中不是滋味,扭头轻瞥西北,再次跟上。 ...... “庄儿真是胡来!竟真让周殷吕臣带走大半数兵马!” 已至襄安的项伯站于城头抱怨,“衡山弱于大楚,只可用奸计为胜。霸王失利乃是兵力不足,急于速胜所致。以周殷吕臣之能,只需缓攻,衡山何以为敌?反倒是吴程极难对付,无众军不可为。他日周吕大胜,我等无功,如何是好?” “父亲多虑,小庄当比父亲更欲立功。今日已率大军出城,想来必有所获。”项猷与其身后安抚道,却亦不信墨楚可短日平乱。 “莫要为吴程算计所杀便算作他命大。前番还未吕臣之弟开脱,不然老夫足以让其兄弟二人下狱!” 项伯怒骂后,朝城下轻啐,忽见远处烟尘四起,非是楚军战衣的一群百姓身携包裹,背抗麻布袋,拖家带口,一步步朝襄安行来。 “这是九江百姓?还是越人乔装?!”项伯惊忙起身,欲下令守城。 “想必这便是小庄口中的坚壁清野。”项猷看到百姓左右的楚兵顿知其意,“越人游荡于此却仍需衣食所养,将百姓与食粮聚集大城之中,牢牢看守。任由越人在外未乱,终有一日必会饿死。” “坚壁清野?可正值农时,如此行径九江地必生灵涂炭!”项伯心中惊恐,“若因战乱而无食,九江之人不会恨楚,可若强行收于城内,必定生乱!” 项猷心中亦有此虑,但仅是一瞬,随即便被某些事打消。 “无需担忧,此亦是战事,父亲只需告知乃是越人害的他们无法安生。越人若早现身受死,九江之人便可无恙。此间之人往日未必未收留过越人,早早令其交代越人行踪,亦是好事。”项猷望着陆续入城的狼狈百姓冷笑。 “但愿...庄儿莫要闹出乱子。” “小庄短日里不会开战,反倒是周殷,吕臣,难保不身死异地。”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亡灵复仇 人生在世,必留大名,此乃吾心之所思。 吾本农人,楚地农人。若天下久安,则吾一时为农,别无高升之法。 然,秦虽攻灭六国,一统九州,吾却知此朝定不可久,天下若有变,定有改命之时。 为何不可久?此事简单。 灭六国,或杀或流放诸国之君,诸国之民心怨不可平,此谓人言中秦之残暴。 秦若极暴,天下反倒可安,然始皇却非全暴之人。 其一便是所谓的苛法。法虽苛,吾却不以为然。乱世之中侠客盛行,盗贼盛行,不法盛行...即便秦得天下,此事亦如往日。不法之人肆虐,若不苛以待之,图安之民便绝无安宁之日。 苛法如猛药,可速效,此为护民之举。 吾亦见罪无可赦之人,百死不可洗其罪,心曾怨旧法之轻。 若无旧怨,人皆守法,行“苛法”亦未尝不可得盛世。然,秦之旧怨不可平也。 盗贼怨其法,人亦怨其法。此为秦之失虑。 其二,始皇曾下令掘昔日楚军之陵,却不杀昔日楚君,楚将之后,不然芈心,项羽之流定可不存。掘陵为泄恨,为立威,不杀人为施仁,为平人心。 此二者皆无过处,可二者同为,存活之人必定报复。 于诸国皆是如此,国虽灭,诸国贵族流于世间,若至他机,秦必生乱。 始皇亦暴亦仁,难以捉摸。 有此二点,吾只需静待时日,便可改命。 故秦征兵之时,吾以愚笨家弟替之。非是以为秦必乱而亡,仅是暂不欲插手乱局。无人知晓秦可否定他日之乱,乱军可否亡秦。 吾需静待时机,待秦大势将倾。 那日,时机已至。 始皇死于沙丘。 不知是否为定数,同宗之赵武灵王亦死于此地。始皇一死,诸国残余必动。然秦之国力尚在,吾却不可妄动。只因始皇有一子,名为扶苏。 后,扶苏死,胡亥继位,赵高为相,残害手足,大修陵殿,无心理回诸国旧地。 始皇修陵自可,天下人虽怨而惧,倒是无事,胡亥却无此能。 在下以为六国贵族必然趁机动兵,呵...在下却料错,初始动兵之人亦是农人,其名为陈胜。 陈胜以张楚为号,于大泽乡起兵反秦,引来诸多怨秦之人。 是时,吾心已动,动身投之。 陈胜自言秦暴逼民反,故农人皆心向之。然吾却知,陈胜反非是此理,仅因其领兵误期,依法必死。 陈胜起兵后,天下响应,六国贵族方从之而动。 葛婴,武臣,邓宗,周市...皆为将。吾仅为中涓,观众人领兵西征,所向披靡。 至时,吾心以为陈胜必可亡秦而代之,中涓亦可封侯。 不料,节节败退之秦军忽以一文官为将,死囚刑徒为兵抗之,我军大败,周文战死。此人又收买车夫庄贾杀陈胜,阴谋以陈胜之令杀吴广,一时义军无首。 吾必改命,不可前功尽弃! 听闻楚地名将项燕有后,名为项梁,作战非常。项燕长子项超有一子名为项羽,力可扛鼎,江东子弟皆服之。陈胜既死,需重投他主,可担大任者必是项氏。 然,吾不可轻易而投,需有名后以陈胜之名投之。故在下于新阳招苍头兵,收陈县,杀庄贾,与父领兵奔之,果受其叔侄重用。 项氏叔侄有楚郡之后芈心,若论正统强于陈胜,吾以为辅佐此二人必可杀秦将。 不料,于定陶一战,项梁亦死,秦将之名惊震义军——章邯。 项梁虽死,仍有项羽,其人急于杀章邯报仇。不料芈心夺吾二人兵权,以宋义为将压制项羽,与天下诸侯约定先入关者为王。 宋义领兵不前,刘邦节节进前。 终逼得项羽杀宋义,领兵战巨鹿,破函谷。 项羽不善谋略,却熟战法,喜骑兵冲其侧翼。然与章邯一战,仍是断敌粮草方胜,实属罕见。 项羽乃贵族,未杀章邯,反倒封其为王。后未亦杀子婴。 芈心不识时务,终为项羽受命,英布派人所杀。 诸路统领,贵族之后封王后,吾位高权重,本该无忧。直至子婴使臣来楚,断吾一足,此仇必报! 倘若天下不乱,高官厚禄自可慢享。然子婴施计又起乱事,若旁人立下大功,以项羽之性必大加封赏,吕家定会失势。 吾虽厌恶愚笨家弟之举,念及吴芮后辈楚投秦,此战不得不开! 携甲十五万,有周殷相助,莫贪急功,虽险却该是可胜。 项冠本留于英山东,为抗防吴芮再派兵乱九江,吾二人此番前来,可察觉其离去时目中愤恨。项冠初战便败,还未立功洗罪,想来必是不甘。 不甘又如何?吾不会与其同谋。楚地异姓能臣多位为子婴使臣所伤,我等若不立功,以项伯之心,非项之人真难有立足之地。 吴芮兵马多半处于九江地,我军已有前车之鉴,缓行逼近英山,步步清除陷阱,一路皆是无虞。 将士多是迅捷之流,不愿如此缓进。然周殷统领言,若急攻衡山,还需回九江地平定吴程贼军。将士更惧与吴程周旋,大军安心缓行。 此举逼得衡山国须毋趁夜来袭,不过为周殷统领击退。 然,须毋真乃奇将,败亡途中仍有陷阱以备,我军见越人经途无虞,全速追赶,未料途中遇伏,有所伤亡,以至为须毋所逃。 不过须毋亦未料到大楚此番兵力之足,此后月余,未敢再有偷袭。 衡山兵唯有死守英山一条活路。 击溃须毋后,周殷统领心头大悦,吾心却始终不安。张良前番依湖大败项羽,难免此番依山算计我军。故虽近英山,却不敢于英山旁扎营。 周殷统领笑言吾过于谨慎,即便山石尽数坠地,亦不可令我军全军覆没。何况张良非在此处,与此处者是一名为陈平之人。昔日曾欲投奔大楚,后为亚父追杀而逃。此人若真有其能,亚父断不会如此对待。 吾欲辩之却觉无言,兵精粮足,统领身经百战,只待过山便可大胜。秦地虽传言有奇器,始终未见其能,张良陈平亦不可带其过南阳地。灵焚已死,寻常守城之器无法阻大楚骑兵攻势。 白日里探路之兵结队而行,只为探路。夜中大军缓行,英山近在咫尺。 周殷统领杀意难耐,近日来连番亲自带兵远望英山兵防,未如周统领思虑般举国甲兵拒守,反倒守山之人极少,难以琢磨。 夏炎近末,周统领依旧日夜查探,大汗淋漓,终认定衡山兵不在此。 然以衡山而今国力定不可偷袭,不知其伏兵埋于何处。 “莫非衡山兵皆埋于邾城?亦或是故布迷阵与我军僵持,待我军粮草断绝?”周统领曾思虑。 自楚地至九江,江水为运粮之途,粮途安然,吾并无忧虑。奈何大楚战事频繁,若再僵持,难免会让衡山卓计得逞。 “既如此,便速战!” 吾将战意告知周统领,本以为周统领自会应允,未料他竟踌躇不定。 “九江地越人还未除,我等不可速胜,否则项氏无颜。”周统领回道。 无颜? 周统领虽轻描淡写,然吾知晓其话中有话——周殷与吾一般,非是死忠于项羽。 不过,吾与其不同。吾平生所愿,无非高官厚禄,项氏不倒则吕家有此为靠,项氏若倒,吾方会再投另一雄主。 而周殷原本亦是此心,然...项羽不该令其统领九江郡。 乱世之中,能者皆为虎狼,周殷已尝血腥之味,已非人臣之心。他既知僵持,恐怕更盼着楚地五谷无以为军。此地速战速决,还需归九江助项氏。周殷必在算计,待九江无法应对吴程偷袭后,再破英山而胜。至时,军中威望无人可比。 如此亦是好事,吾亦可从之获利。 然,此后数日,吾心不安更甚。久梦一玄衣之人邪笑,大楚溃不成军,此人莫非是陈平? 周统领观敌情之余亲练大军,大楚不战已久军威正盛,留此仅是徒耗时日,吾亦闲于营中观望。 大军操练之时,吾忽觉将士身似有虫,难以静立。 “来此已久,不若于河中沐浴。”周统领提议。 练兵后休整片刻,众将士陆续越于河中...大难将临。 夏暑渐消,将士不再厌热,忽一日练兵之时,一将士倒于行伍之中。吾方发觉诸将士神色皆靡,面有病色。欲扶将士之人止于半途,咳嗽不止,痰中有血。 周统领与吾俱惊。 “此地旧时为楚地,将士何以至此?!”周统领惊看行伍,撕衣以遮口,数目于吾。 “想来是吴芮将越人之物带至此地,此地便与诸越之地无异,将士难免不适。”吾语颤而言。 此言仅为安将士之心,吾与周统领皆知此为瘟疫! 然吾久思不得,此地若有疫,何故衡山地无事?莫非英山兵力短缺亦因瘟疫? 军中医者对此误测,已生事端,战是不战? “不若派染病之兵袭敌,即便衡山无病亦可凭此杀敌。”周殷谏言道。 本统领深觉有理,欲先安抚将士,次日便令其编队,有疫者攻山闯关。 不料,未待次日,近五成将士染疾无神,已无法再战。时过正午,大半将士披甲无力,面黄,咳血,骨痛,腹痛,手足溃烂... “此刻若不将有疫兵隔于众兵,我军必全军覆没!”周殷心急于此事,欲亲自率军而行。 “千万当心,莫要为病所染。”吾言道。 周殷未答,仅是将遮口之布再次系紧。 吾亦不敢安居营中,欲将与染病之人同伍之兵隔绝,然诸阵中皆有病者,无法行之。 莫非,当真是天绝吾路?!吾心不甘。 需战! 衡山兵亦当日日窥探我军,见我军如此,定以为天赐良机。我军更需故作败象,趁尚有一战之力时战而胜之。 陈平之流即便无智谋,亦当奸诈至极,恐怕欲待我军尽溃方战。是日,吾派体病之人故意探敌情过深,望可为敌军所伏,诓言曰不出数日,我军便归九江,寻医治疫。陈平必急不可待而战! 当夜,吾依计而行。周殷疲累归营,静坐一旁,眼神不善。 “周统领有何事?”吾问言道。 “在下见衡山兵无恙,为何我军有疫?”周殷逼问,“想来此疫非是生于衡山,乃是他地!大楚之人非会作乱,祸疫我军者必为外来之人!” “周统领之意是家弟为乱?!” 吾心有不服,然亦是如此思虑。家弟本愚,而今看来已非昨日,未必非是子婴之流发觉其身份,派人养之,以备今日之用。 周殷将吾弟叫至营中,令将士押倒于地。 “偷传无用之信为取我等信任,今日终成大患!打!” 大楚将士乱棍齐下,吾弟遍体鳞伤,抬眼向吾求饶。 “若不欲为乱棍打死,便交代如何将疫情带着军中!”吾怒道。 “非是在下...在下忠于大楚...” “哼!称子婴为王之人,敢言忠于大楚?!” 周殷挥手间,吾弟皮开肉绽,昏死于地,右臂仍朝吾伸来,仍在求饶。 “此人乃吕统领之弟,吕统领若点头,在下可留其一命。”周殷问道。 吾顿惊,后知晓其意——周殷为推罪责。 吾二人乃攻衡山主将,生出如此事端,即便家弟身死,吾二人仍是有责,此事日后当会以凭空而生之疫处之。 救亦或是不救? 不可救。 当年吕童为吾从军,吾并未感激。此人愚笨无用,留于家中自会为纷战所伤,入蓝田关为兵反倒可存。 此外,周殷欲以此事讨好吾。此人若拥九江郡,还可安于霸王之下,莫名派遣来此,难保生出异心,吾若与其为伍,恐会惹火烧身。 “打死!”吾猛踢吕童之头,“在下知晓周统领之意,此疫为天灾,此人亦不可留!” 周殷思虑片刻,亦知吾意,下令处死吕童。 “兄长...” “闭嘴!” 将士拔剑欲刺,忽面露苦色,手中长剑纷纷落地,紧捂胸口咳血不止。 “此疫竟如此之甚!”吾惊而退避。 “当心,此为鼠疫!”周殷慌忙以布遮口。 为一疫而败军,吾心有不甘,挑剑掀将士之衣,见其身已有恶疮,难以直视。 另有将士慌忙至营,言营外将士又有为疫所染者。 今日绝已无法再攻英山。 “陈平似无心开战,欲静待我军自溃,不若就此归九江,以求医者治疫!”吾言道。 “不可!此事退军,吾等便是大败。项猷之流来此定可全胜。今日便决战!” 周殷冲离大营,吾跟随其后,正欲领兵,却见将士尽数倒地,面已无人色。 大军如此,欲撤退已是不得! 西侧山上,须毋与一蒙面男子策马率兵而来。 衡山兵皆玄色战衣,手持弓弩,齐齐列阵。当仅有万余人,换做往日,数千楚军即可攻灭,时至如今,我军完全无力招架。 周殷见状欲调兵,奈何无兵可调,惊慌鼻中流血,吾嘴中早已生泡,惊站于原地。 “吕统领,近来可好?欲何时与我军一战?”须毋张狂叫嚣。 “卑鄙,竟派细作于我军!” 周殷上马欲前,衡山之兵齐射火箭而来。周殷避箭落马,狼狈后撤。 “诸位至此已久,为何不战?久留生疫,乃是天意。”蒙面男子笑中带奸。 “尔便是陈平?如此卑鄙,真不愧为子婴之臣!” 周殷重归营中将吕童拖至脚下,以剑架脖,“传言子婴与此人干系非浅,若不退兵,本统领便杀了此人!” “杀?周统领欲杀便杀,此人背叛王上,在下求之不得。”陈平毫不在乎,眯眼等待周殷行动。 吾与周殷远望陈平半晌,知其非是使诈,当真未顾忌吕童生死。 此疫莫非是旁人所为?! 可军中从无外来之人,莫非项氏之兵从中作祟? “为何?此疫何人所为?!”周殷插剑于地,面西嘶吼。 陈平,须毋相视一笑,衡山兵飞箭射来,其上插有死鼠。 须毋上前一笑,“周统领可知,本统领明知楚国大军来袭,为何还要以寡敌众?莫非真欲让将士赴死?逃亡之时我军又为何四散,仅是为让楚军无从追击?哈哈...偷袭为虚,暗将此物散于楚军中方是真意。” “莫非是...河中?!” 吾与周殷后知后觉,那日确是疑河中有秽物所致,然吾二人处处提防吕童,吕童未至河旁,便未以为意。此外,项冠从此离去,若有怪事,项冠岂能安然无恙? “哈哈...诸君莫疑。”陈平笑意愈甚,“项冠之兵过少,若以此法谋之,在下深觉可惜。十余万大军遭疫,方是我意。” “为何...”周殷四望染疫将士,“本统领从未听闻秦地,衡山有疫,此鼠何来?!” 吾亦惑此处,仅听闻始皇之时,秦地有蝗灾,并无疫情。 “疫者有二源,一为天降,二为人事。”陈平言道,眼中邪气更甚,“凡有众人尸骨堆处,难免次年生疫。大秦商贾经于河南国...此疫源于河南国新安之地!” 新安? 项羽,英布昨年坑杀二十余万秦军处! “事有因果,项羽埋因,诸君得果。二十余万秦军之命换取十五万楚军之命,在下略有不甘,不过便姑且如此吧。” 陈平眼中邪气混着杀气,一如当日吾所见活埋之秦军情容。 此为报应... “陈平先生无需多言,今日便可大焚楚军。在下可不欲让此疫祸及衡山。”须毋笑道,催促我等受死。 “可!” 陈平一声令下,楚营四周火光燃起,衡山之兵身负柴薪聚拢。 第三百七十四章 胎死腹中 时渐秋凉,南郡早已整戈待战数月。萧何粮草备足,灌婴练骑兵兵强马壮,樊哙领甲兵跃跃欲试,曹参亦谋划好入衡山军诸多战法路线。 可行陆路,西过黔中郡,借华容道。行水路,则可由江水顺流而下。 若非吕泽有言,需趁楚军大胜时方可为助,南郡之人早便东行而入。 听闻周殷吕泽率楚军十五万人攻衡山,吕泽便知项羽已不会亲攻,再不相助,便再无他机。 相助项羽之臣更好,此法既可相助楚国,更不会让项羽面上无光。 自巴蜀之地所得赤色战衣红如鲜血,旌旗蔽空,秋风呼啸下烈烈作响,马嘶蹄踏,只待一战。只待吕泽一声令下,近十万人便可分路挺进衡山。 “此番当灭衡山,本侯便不止仅拥南郡,再与楚军联合灭南阳,扫秦国,平韩信,天下二分便有其一。”吕泽早非病容,策马于众将之前意气风发,“诸君他日富贵,绝非此刻可比!” 激言已出,南郡将士纷纷目视东方,紧握戈戟,急于求战。然而身后的樊哙,曹参却面有哀怨。 此法或许有效,他日之貌或如吕泽之言。然...终究非是出自那人之口,即便吕泽当年与他们一道起兵。 刘邦起于微末,吕泽确亦算的上世家大族,与他们说到底不是一类人。无论往日如何亲密无间配合为战,没了那个人,始终不是一条心。 吕泽身后并未有眼,但亦可知诸将面色。对于此事,他早有防备。 片刻后,面容憔悴的吕雉双手拉着刘乐,刘盈行至诸将面前。 曹参等人心中厌恶,但不敢发作。 “妾身乃沛公发妻,昔日沛公病重,妾身确有不妥。诸位此战非是为吕氏,乃是为沛公。若此战有获,盈儿日后便是王。”吕雉语带哀求。 “正是!”吕泽挺身应道,尤显理直气壮,“婴儿乃本侯子侄,而今本侯效法周公,他日必归权与盈儿。” 夏侯婴与曹参交换眼色,但皆未有别言。 给于不给乃是日后之事,吕泽此时答应,他日若反悔,他们亦无能无力。奈何两个后辈尚在,他们只得听其命行事,若有不从,他们便是不念旧主。此等阳谋,只能受之。 “夫人多虑,沛公乃因子婴攻巴蜀方不知所踪。我等定会杀子婴为沛公复仇。”曹参于马上附身拱手。 “多谢...曹统领。” 吕雉眼泪潸然而下,军中将士皆为之动容。 “夫人请回城,此战若胜,遍寻天下,不愁寻不到沛公。”吕泽安慰道,但旁人听起来却似追而杀之一般。 “老姐速速归城吧,我军已得信,再不驰援便迟了!”樊哙催促道,受不得这种勾勾绕绕的算计。 “妾身这便告退。” 吕雉见其效已起,亦无心于此逗留,领着两个不明所以的孩童重归一旁马车,驶回江陵。 大势已在手中,吕泽比此间任何人皆要激动。 吕泽收束神情,回身强行严肃面对众人,“三年前亦是秋季,沛公起兵以应陈胜,三年后沛公携兵入关。今岁又是秋季,此战必可大胜!!” “必胜!” 动天阵地的叫声响起,吕泽紧闭双眼,享受无人在上的快感。 十五万大军攻衡山,他只需带兵壮其气势,便可从中得利。此等美事,有如天降。 “进发!” 吕泽一声令下,策马冲至最前方,扬起阵阵尘土。 “周吕侯且慢,战事有变!” 吕泽不由皱眉,身前传来不合时宜的叫声。昔日派出偷观敌情的将士面带惊恐,逃命般赶回江陵。 “尔乃何意?有何变故?莫非吕臣周殷已灭衡山?!”吕泽止马急问,他不是未想过这种可能,楚军可以少胜多,此番楚军战优,未尝不可数月破关。 身后跟随的将士刚刚燃起的战意急速消散,天赐良机,转瞬即逝,终究还是没有把握住。 曹参等人则暗自窃喜,吕泽若成势,刘邦倘若未死归来,亦是无力回天。只要吕泽还只是龟缩于南郡,一切还皆非是定数。 “周吕侯莫急,越人最擅逃命。想必衡山军还有越人兵逃窜,我军协助楚军追杀,未尝不可。”曹参“好心”开解道。 “追杀残兵?有何功劳?只会让项羽以为我军昔日不识时务,今日见胜方行!!”吕泽失了方寸,朝曹参嘶吼。 “这...吴芮已败,尚有东南驺氏,岭南赵佗,南阳英布,皆可为战。”夏侯婴上前,欲缓解紧张氛围。 “驺氏路远,赵佗昔日拥兵五十万,英布有韩信为援,本侯前去寻死?!”吕泽手捂双目,从云尖坠回地面,一时难以接受。 报信将士刚刚将气喘匀,“侯爷莫急,非是吕臣周殷灭了衡山,乃是楚国大败,十五万大军...几近全军覆没!” 骤然间,大军雅雀无声。 吕泽望东眨眼,神似呆愣,半晌才恢复正常。 “哈哈,本侯险些忘记,子房先生已至衡山,以其之能,击垮敌军非是难事。”吕泽摇头苦笑,“可惜,沛公当初不该疑其有变。” 忆起往日,吕泽亦有些懊恼。当初之事,他确有耳闻,确以为张良如寻常说客般,无需为此人向刘邦赔颜面。 “非是子房先生,是秦国御史大夫,名为陈平,似是身携疫鼠。”传信将士说道。 “疫鼠?陈平?真不愧为盗嫂之流!”曹参冷哼道,昔日倒是听起过陈平的名号,而今与子婴混在一起,涂毒敌军他倒并不奇怪。 吕泽从不理会流传的怪闻,只觉秦国能人异士遍地,一时间不由心生胆怯。 楚军皆会败,换做南郡巴蜀之兵,更无可胜之理。 吕泽回望大军,目带不甘,此番征战还未开始便已结束。期待数月之时机,竟如此错过。 “曹统领!日后我军还能如何开疆拓土?”吕泽吼道,似逼问更是虚心请求。 曹参不欲为其出谋划策,言道,“子婴之臣既有如此之能,想必他日项羽难以抵挡,自有周吕侯建功之机。” “应是如此,然子婴日后必然日益甚强,不可予其壮大之机!”吕泽手捂胸口,呼吸凌乱,“项羽连番战败,恐会心生畏惧,以图后战。我军需逼得楚军对秦急战!” 第三百七十五章 奉神木 秋月高悬,张良一席白衣,临于英山西侧为大火吞噬的焦土之上。 那夜大火从四周狂涌向楚军大营而来,楚军将士早已为亡灵疫病所侵,无力挣扎脱困。 足足十五万人,经过整夜的燃烤,待至次日已成了十五万具焦尸。 不少楚军为躲大火,双手挖地逃兵。待大火燃尽,衡山将士废了好大力气才将几乎与地连在一起的尸身挖出... 而闻衡山将士言,那夜陈平足足笑至天亮。 张良紧闭双眼,心中无半分战胜喜悦,一席白衣专为敌将吊唁。 “陈平太狠,必损阴德!”身后的陈贺皱眉骂道。 “可若非如此,衡山如何与楚军相抗?即便子房先生谋战,亦无如此奇效之法。”傅宽辩言道,身为巴蜀中率军最先入秦投秦之人,他比一般人更依附陈平。 “傅统领此言有理,在下并无此法。”张良微作叹息,虽有不忍,亦不得不承认,毒计往往是最有效的,他不愿去做,自然需要旁人为之。 不懂兵法的陈平昔日曾于衡山兵扬言必可退楚兵,那时张良便猜到他心中定有此计,但并未阻拦。是默许,默许陈平大开杀戒,默许陈平冥冥中大损阴德。 陈贺见如此,亦不再责骂。他们此行随张良而来,只因怕陈平毒计大展,将有疫将士尸身再向南投入江水中,以染九江,楚国之民,故前来阻止。见仅是焚烧,众人这才安心。 楚军此番当真元气大伤,恐项羽怒火攻心率全军袭来,一行人直奔大营急于与须毋,陈平商议对策。 临近大营,众人发觉衡山兵皆齐齐缟素于身,以布遮面护口鼻。 将士见众人来此,疾跑而来,双手奉上绢布。 “此为何意?!”傅宽急问道。 衡山兵抬手拭泪,眼眶通红,“须毋统领与陈大夫已...奉神木!” “奉神木?何意?!”陈贺亦是摸不到头脑。 张良则瞬间面色煞白,“阴德之报,如此之速?” 九州之南诸国皆有神仙崇拜,楚人心中神人众多,大司命统司人之生死,少司命司人子嗣之有无...而越人只奉神木。台侯梅鋗极爱梅花,衡山王吴芮爱竹,甚至当年吴芮之冠,便是全由竹子编织而成。 身死埋土而养木,衡山兵之意便是须毋,陈平已死。 张良心中激荡,接布护住口鼻,只身冲入营中。 入眼正见须毋与陈平的牌位摆于正前方,一妇人身着尽白,跪于牌位前。 “当真...归天?!” 张良双目朦胧,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幸得陈贺入营将其扶住。 入秦后,陆贾忙于政事,谋略多半是他二人为之,一阴一阳配合极为默契。而今至衡山,仅是数月未见,居然天人相隔。 “不该...在下不该纵容陈大夫如此。”张良暗暗自责,泪水已夺目,指甲抠入掌中。 陈贺亦为之一惊,后悔刚刚不该咒骂陈平,未料瞬间便见效。 “陈大夫以少胜多,几近未损一兵一卒,此番...死得其所。”陈贺开解道,并未发觉自己的声音已渐涩。 半晌,张良轻推开陈贺,朝着妇人拱手,“夫人身为衡山王后,无需如此为臣子行哀礼。” 毛苹并未回身,嘶哑微声,“衡山王早早便知晓,楚越开战乃是秦王所为,却仍依其计行。邓弱统领,吴程柱国入九江未归,想来已身死,本后曾心怨秦王。而今,子房先生退项羽,陈大夫以疫灭楚兵,日夜劳心,终染疫病。妾身方知秦王非是舍弃衡山,为昔日误会,为近来退兵之恩,理应如此。” “终染疫病?”张良咬唇流血,暗骂陈平退敌心切,未顾自身。 【前番南下衡山途中。 陈平马车位于几人中最后,其后还有近十辆载有铁笼马车,鼠叫声吱吱作响。 “吵!”陈贺受不了一路的叫声,回身抱怨道,“陈大夫来衡山何故带此物?” “必带,此为本大夫之宝物!”陈平抱肩,一脸沾沾自喜。 张良早已对陈平之心猜的七七八八,“陈大夫千万小心,不可祸及自身。” “哈哈...自是不会。” 】 “陈大夫...食言了。”张良紧闭双目,泪水划过面颊。 自认与陈平相比,陈平更得子婴欢心。子婴亲眷早已不在人世,今陈平已逝,最得力臣子与昔日宠妾皆不在,子婴会当如何? 子婴忧心招揽之臣子变心之事,他亦知晓。恐怕日后的子婴当真是一个寡人,手握疆土与无尽臣民的孤家寡人... “奉神木!!” 营外衡山兵一声高喝,一簇火光冲天之上。 张良再不顾及礼数,踉踉跄跄冲出营外。正见河流下游,火光之中一团团黑烟冒起,位高权重的躯体于火中静燃,渐渐归为尘土。 “陈平!大秦之臣如何奉越地神木?!岂可死于此地?!”张良平生第一次于众人前咆哮。 “子房先生不可!”陈贺几人强拉住欲冲向火堆的张良,“陈大夫身躯有疫,不可前去。” “滚开!!” 张良声嘶力竭,尽全力挣扎,奈何终究拗不过诸位统领,双腿一软跪于地上。 上一次如此痛彻心扉还是离韩地之时,道不同之人离去竟亦同样难以接受。 “此为须毋统领躯体,陈大夫尚有一息,于旁营中静待子房先生。”毛苹跟随出营,强忍泪水道,“陈大夫有言,子房先生乃黄石公之徒,或许有起死回生之法。” “起死回生...呵...何来之言?”张良苦笑,自知万物皆有法,若是剑戟之伤,只需以奇药催动血肉生长便可。疫病之源千万,无法以血肉抗之,短期寻对应奇药亦是无稽之谈。 张良头脑空空,于众人搀扶下,恍恍惚惚来至旁营之中。见面目泛黄的陈平静躺于地,气若游丝,手足之状已非常形,身结烂疮已破,透过衣衫映于众人眼中。 似是知道众人到来,陈平双目费力睁开一条缝隙,“诸位...终于至此。” 陈贺等人再忍耐不住,泪水决堤,却强忍不发出声响。 张良上前,跪于一旁,紧握陈平双手,“在下不该放任陈大夫如此...乃是在下之过。” “哈...非是...非是...” 陈平四扫众人,心满意足闭眼气绝... “陈大夫!”陈贺埋头跪地,喉头酸辛,“在下昔日不该言大夫损阴德,望大夫勿怪...” “哦?还有此事?!” 众人闻言一愣,却见陈平笑颜大展,极尽戏谑。 第三百七十六章 昔日谋划 “陈大夫...你...无事?”陈贺呆愣片刻后问道,身后傅宽,与丁复亦面面相觑。 陈平邪笑未答,挺直腰杆,左右探头查看营外状况。 张良见其如此,顿知其刚刚在装死,陈平身上的血过于干净,不似脓血。脸上之黄色,于挺身中已擦至肩头。 张良背过身去,抬袖逝泪,随即猛然伸手,紧攥住陈平衣襟,“陈大夫!!” 陈平并未挣扎,笑看张良凶神恶煞的脸,“哎,子房先生方才以奇术医好在下,如今想收回不成?” 张良怒瞪半晌,终于松手,背手于一旁,不欲再理会地上之人。 “陈平先生,为何如此?”丁复抬手捂额,一时间的剧烈转变,属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笨死了!”陈平掐腰扭脖,活动筋骨,“东陵侯死于衡山,必定是须毋为之。本大夫若不装死,此番仅是须毋染疫,岂能服众?唯有本大夫与须毋一同染病,方可无虞。依此法而行,衡山王夫人当会不怨恨王上,上法也。” “衡山王夫人确是如此。”陈贺皱眉道,“然,莫非陈大夫早早便知子房先生当从邾城来至英山?倘若子房先生不至,陈大夫岂不与须毋一同...” “不止如此,假称子房先生可起死回生,亦是基于子房先生前番战项羽大胜,于衡山有大名。否则,此事亦不可安然平息。”傅宽有些后怕,“陈大夫何事谋划此事?” “想必是...离秦之时。”张良思索道。 “没错,不愧是子房先生。”陈平正色道,“此番至衡山,子房先生为救吴芮,在下仅为杀须毋。故将吴芮留于邾城,子房先生率毛乔,吴臣于彭蠡湖交战,在下特将须毋带至英山,谋而杀之。” “衡山王夫人亦在算计之中?”张良回思。 “正是,一军之首身死,若无夫人于军中,在下仅凭口舌无法安大军之心。”陈平点头道,“万事皆备,只待子房先生大胜,一切便可如本大夫之愿。来衡山途中,子房先生亦知疫鼠所用之处,心忧江水下游无辜百姓亦必会至此。哈哈...本大夫不擅兵法,人心皆可拿捏!” 一席语毕,陈贺等人皆无声感叹。不知陈平除此番算计外,还有何布局。他们是否还在局中... “大局之事...当问子房先生。”陈平似看穿众人之心,笑道。 陈贺几人尴尬一笑,未再多言。 “此番出营,在下可称以家师之术留陈大夫一命,至此之后,陈大夫仍需装病良久。”张良叮嘱道。 “自可!” 丁复连日赶路,早已口干舌燥,见此处已无事,懒得顾及礼数,伸手便欲取一旁酒爵。 “丁统领若不畏死,尽可用之。本大夫身旁器物多半染疫,须毋未有提防,亦是死于此物~”陈平邪笑道。 丁复连忙退后,陈贺傅宽闻言下意识躲避营中之物。 “皆是祸害,陈大夫早日将其焚烧。”张良皱眉道。 陈平坏笑半晌,随即正色,“此战乃楚军不敢急进,方给本大夫可乘之机。前番亦是子房先生借由江雾。他日若再战,项羽或许再次破釜沉舟,或求计范增,力不可胜,计恐亦不可胜...” “虽是如此,然项羽当不会大军伐此,与齐国僵持之韩地恐成项羽泄愤之地。韩地之人...十死无生。”再提起伤心之地,张良面色黯然。 “如此亦好,但愿王上可趁此机,有所变动。韩地一失,衡山便不保。” ...... 陈平还是未将真话全盘告知张良,他并非是尽数烧杀楚军,虽不至于围三阙一,当日亦是给楚军留了一条生路,以求楚人将疫病带回九江。 吕臣半边脸被大火烧焦,时断时续的剧痛一路上刺激着他的神经。凭借昔日的体能与求生意识,终于逃出衡山国疆土。 秋日夜风吹拂过脸,稍稍缓解吕臣的剧痛。 眼前渐大的火把之光,让吕臣不觉舒心一笑,而又扯开干裂乌黑的脸颊,血液流出,映衬着烧光的头发,极似恶鬼。 “本统领在此!!” 干涩发痛的喉咙中磨出一声高喝,胯下战马随之跪倒于地,气绝身亡。 似人非人的吕臣踉跄起身,忽见火光已在其周围。 “吾乃吕臣...吕清之子,于衡山战败于奸诈小人...”吕臣艰难言道,战败之语属实难说出口。 吕臣本以为周围将士会认不出他,随后大加嘲讽,未料众人细看半晌,随即四散。片刻后,一身戎装面色阴沉的项猷策马于其前。 “项统领...救命...”一向高傲之人此刻不得不放低姿态。 “呵...果然败了,前几日还以为将士谎报军情。看来吕统领亦不过如此。”项猷拔剑在吕臣身上比划。 吕臣跪地不言,昔日只是项伯咄咄逼人,他还以为项猷与其父不同,如今只道自己多心了。 “吕统领为何只身离衡山,周统领何在?”项猷问道,眼角忽见吕臣衣着怪异,虽未大火所燃,仍可见原貌似是周殷之衣。 “周殷已生异心,逃亡时欲南下归依赵佗,已为在下所杀。”吕臣扯慌道,遭此大败,他知道以周殷之性,必会脱逃罪责,或将败因归于他与吕童。唯有先下手,只要死人才无法与他争辩。 “哦?原来如此。”项猷眼珠转动,杀气渐渐蔓延,“看来是二位统领一同叛楚,一人已死,一人为本统领所截。” 火把燃动,吕臣错愕的脸忽明忽暗。 “何以至此?!公子误会,外姓如何与项氏争功...” 未等吕臣说完,长剑已刺破胸前烂肉,直至心脏。 项猷擦剑收鞘,闭眼舒气,“在下本亦无心争功,可惜...吕统领下辈子谨慎些,莫要因寻仇心切,得罪公子夫人!” 闻项猷之言,弥留之际的吕臣忽记起他因断足而大失理智,曾言下令府兵见荀氏者必杀之。 “原来...如此。”吕臣终于想通项猷近来怪异之处,“一群...蠢货...”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甘公 “寡人自南阳归秦,已近一岁未领兵征战。” “大秦已不乏文武官员,无需王上亲征乃是好事。” “应是如此...” 子婴与韩谈仅携未至数百侍卫观望咸阳百姓秋收,一岁已过,见黄叶落地再绿,而今又落,周而复始,不由感慨。 今岁秦地除了较更冷外,一切皆于往年无异,而别国则只能坐看田间荒芜。 “臧荼实力不弱,后遇韩信不战自降。想必亦是燕地早已无力支撑战事之耗,不得不如此。”子婴思索道。 “臧荼死于燕地内乱,与韩信何干?”韩谈皱眉不解。 “哈哈...寡人记错。”子婴轻笑已对,无意辩解。 韩谈识趣,未做再问。 “想来王上虽未出战,亦有心衡山战况,故有此误。”韩谈笑道,“胡夫人临盆在即,近来大事交于陆相国便可。” “可~” 子婴不觉一笑,南阳亦至秋收之时,英布若再无动作,便需待明岁。冒顿复仇心切,亦早欲再挥兵南下。过几日,他只需为二人传达同战之信,后便可坐观东方大战。待时机成熟,轻而易举便可得渔翁之利。 只不过,子婴心中已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求全之意。此意本微,随着胡夫人肚子渐大,其意渐强。 子婴昔日可犯险过向巴蜀崇山峻岭,仅携数百兵顺汉水至别国,如今这些事想想便觉陌生。果然孤身一人与有后之人思虑不同。若再有其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派统领前去为之。此外,如今形势亦不如当年紧迫,他若再欲如前番行事,恐朝臣皆不会答应。 一如驰骋疆场的赵武灵王,不觉强大外敌,而面对传人之事则像是一介蠢材。或许非是其本就愚蠢,只是其心有变,本不会犯错之事,亦有了偏差。 其心一变,成败便转。 “但愿寡人锋利如新,永无过错。” 韩谈受不住异常的寒意,子婴亦无心久留,随即入车返宫。 归途中,子婴放眼东望,非是齐地,而是韩地。 ...... “项氏又败了?!!” 府宅中,朱家刚闻侠客报信,慌怒间推翻几案。 天下豪杰纷纷择主而投,他自认选了一个最强之君。然三番两次出战失利,已动摇他的心。 “正是...”侠客跪地紧张回道,“据闻西楚一战便损十余万人。” “项氏可有何动向?!”朱家瞪眼问道。 “项氏大军似不再西行,转而至北。似欲全力取韩地。” “韩地?呵呵...” 朱家扶额苦笑,韩地势微,无险可守。王翳,戚腮二将便可维持不败,项羽若大军攻韩,可谓必胜。 然,此举便意味着项氏服软,强国不克,只能攻伐弱国,欲以小胜掩藏大败。 在朱家看来,项羽不仅败战,更是败气。 “项羽可得天下,一靠强兵,二靠豪气。兵败倒无妨,气损如何长久?此为大败之象,不可久也!” 朱家背剪双手,绕着倒下的几案来回踱步。 “如此看来,本盟主仅能依附负刍,负刍有屈于英布之下,英布依于韩信...如此为之奈何?!” “盟主不若暗投于韩信,如此还可多一处生路。韩信反魏后,除去对秦,倒无败绩,‘北劲’匈奴亦非是其对手。而今又闻尉缭相助...” “表面势大罢了,若不可解五谷之危,亦是短命之相。”朱家打断道。 侠客不敢多言,只能静待朱家静思,寻出他计。 半晌后,朱家双目大张,目中有光。 “有了,董翳!”朱家笑道,“若论择主,董翳当是换主最多之辈。时已至此,董翳仍可安居齐地,想来定有命助。” “盟主欲投奔董翳?”侠客猜测道。 “滚!一介废物有何可投?”朱家白眼道,“此人不可投,却可交好。但看其人如何行事,我等可跟随。想来必会无碍。” 侠客哭笑不得,未料朱家可思虑出如此昏招。 “董翳至齐,始终闲处。事不宜迟,今日便携大礼拜会!” 待朱家携数车大礼至董翳府宅外时,并未见董翳亲自出面相迎。侍卫声称通报,入宅半晌不见外出。 “二三之臣,如此傲气?!”侠客心生不满。 “不可胡言,想必是董翳至此,不敢招摇。我等静待便是。”朱家深呼吸道,他此刻的气愤绝不比侠客少。 直至侠客倚车厢闭眼打瞌睡,朱家的耐心终于彻底耗尽。 “翟王!昔日翟王真是好大架子!” “朱侠客,不可!” “滚开!” 朱家怒从心来,拔剑在手,踢门便入。众侠客凶神恶煞跟随其后,侍卫欲阻拦,碰众人目光,又缩回原地。 一入不大的庭院,朱家便听闻一室内董翳窸窸窣窣的言语,与不时传出的大笑之声。 “好你个昔日翟王!至齐仍是心有不轨。” 朱家率侠客一涌而入,数十把明晃晃的长剑将一席黑衣的董翳与其面前老者包围。 二人之间摆放数十卷竹简,与一张带有有星星点点墨迹的白布。方才的侍卫正伫立一旁,聚精会神观望怪布。 董翳与老者一头雾水。 “啊...”侍卫回过神连忙跪地,“望朱侠客恕罪,小人望星图入迷,误了大事。” “星图?”朱家不觉眯眼,察觉到非常之处,“原来此间皆是误会,本侠客不怪。” 侠客齐齐收剑,朱家跪坐一旁,手指白布上较大的墨点,望向白须老者,“此为何星?” “此为岁星,其旁有一环绕之星,为老夫先祖最先所见,世人皆不察也。星图亦是先祖所画。”老者捋须,沾沾自喜。 “有如此之能,便是通天之人?” 一瞬间,朱家似想通董翳为何辗转不败的原因——董翳暗寻鬼神之术。 始皇时“荧惑守心”之事,他亦是有耳闻。此刻再闻“岁星”,心道必有大事! “星图,岁星...莫非老者先祖乃是与魏人石申其名之甘德?”一侠客问道。 老者笑意满面,“正是!” 第三百七十八 岁星 朱家强忍激动,虽说诸国皆有观星之辈。然九州中最有名的便是齐人甘德。其著有《天文星占》《岁星经》,其能前无古人,后尚未见来者。 若有甘氏之后相助,何愁不得富贵荣华。 “依星迹,天下大势该当如何?先生可有高见?”朱家急问道。 “自有拙见。” 甘公起身捋须,眯眼淡笑,“世有五行,金木水火土。金,于四方为西,于身为肺,于色为白,太白主之;木,于四方为东,于身为为肝,于色为青,岁星主之;水,于四方为北,于身为肾,于色为黑,辰星主之;火,于四方为南,于身为心,于色为赤,荧惑主之;土,于四方为中,于身为脾,于色为黄,镇星主之。” 朱家头有些发大,“此与天下何干?” “莫急,五行可配天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若得其法,天下大事便尽知。”甘公面西道,“秦自称水德,而五行中,北为水。秦人便以为北方匈奴或夺其德,铸长城以防之,派蒙恬扶苏守之。而后,天有异象,荧惑守心。荧惑为灾星,主南方。嬴政便派屠睢,赵佗率五十万人讨南越。未料,荧惑非是南越,乃是楚国。北水亦非是匈奴,乃是赵国。秦赵于巨鹿一战,霸王率兵相助,横扫秦国。此为天象旧事,今已应验。” “原来如此。”朱家不明觉厉。 “哈哈...若非如此,秦人岂会将近百万大军分至南北?诸国岂能趁此间隙,大败秦国?”甘公笑道。 “先生,今后可有何事?!”朱家已经彻底确定老者真有其能,急于知晓今后之事。 “荧惑已过,今后乃是此星行事。”甘公伸手指向星图上的最大之星。 朱家眼中乍然生光,“岁星?主东方?东方便是齐国,莫非齐地可代楚国之位?” 朱家随即发觉此言不甚,笑着补充道,“项公子亦是项氏,兄有损而弟有增,兄弱弟扶,无妨。” 朱家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平缓,只需齐国无事一切便皆可。随即侧目偷望董翳,暗道此人果然不凡,一路从秦地至齐地,终寻到可依之重地。 “哈哈,好!想来前翟王未接见本侠客便是醉心此事。今已有佳信,我等皆可安心。” “不。”董翳面有难色摇头,“齐地虽可有佳信,却非是全佳。岁星与荧惑不同,其周有小星环绕,是为贼星。贼星作乱,岁星不盛。” “正是。”甘公不可置否。 “环绕...之星?” 朱家喃喃道,若有所思。若以齐国为中心,环绕之星便只能是北燕地,西韩地。 基于田横一事,朱家不认为燕地未插手其中,始终认为燕地有古怪,对其放心不下。燕地接壤齐地,亦算是齐地大患。翟盱,栾布等人若有耐不住饥寒投齐,难保项氏欣喜,助其平燕地,后封王。 至于韩地,早早便是朱家心忧之处。乱世之中,唯有建军功是上法。他派侠客追杀田横,一来是采薇所迫,二来亦是为自身思虑。然,田横以败军之姿撤退,即便已杀之,亦算不得上功。 反观王翳,戚腮,出征韩地,眼下虽是僵持,项羽却似欲大讨韩地,此战必胜。至时,王翳戚腮二人定有大功。朱家可忽略王翳,然戚腮族妹已暗中有功,戚腮恐怕大得其势。项羽曾可将韩地封给郑昌,他日未必不可成为韩王。 彼时,戚腮必会成为那颗环绕之星... “岁星环绕之星几何?!”朱家心念一动,问道。 “两颗。先人早便知一颗,第二颗乃是老夫先祖所知。”甘公自得道。 “果然如此!真是燕,韩!” 朱家脸上纹丝未动,心中已惊涛骇浪。 若是如此,齐地若欲成势,还需警惕西北二地搞鬼,否则他无势可倚...若助齐地成为“岁星”,他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该死,费力助齐或亦毫无所得!”朱家暗骂道。 四周众人皆可看出其强忍的面色仍忽明忽暗。 半晌,朱家双目似是含毒射向甘公,“敢问甘公,此二星日后会如何?” “二星?此二星与岁星永不离,与岁星一荣俱荣,却仍可皆窃岁星之光。”甘公思索道。 “如此便好!!” 与其助岁星压制环绕之星,不若成为环绕之星! “翟王今日见甘公,心中可有思虑?”朱家逼视董翳问道。 “啊?”董翳略显局促,“在下辗转投齐,自是为大齐思虑,故求甘公为天下卜之。” “哼!仅仅是如此?翟王便从未想过...成为环绕之星?”朱家逐渐逼视道。 “从未...”董翳步步退后,直至险些撞到身后侠客的剑柄。 “可本侠客有此心,翟王欲如何为之?!” 一兵一侠,四目相对。董翳眼中的怯懦渐渐消散,改为身为都尉时的杀戾。 “当真无此心?”朱家再次开口。 “在下有...又如何?” 众侠客如临大敌,甘公却安然处之,笑看二人。 “有此心便好。此事在下可与翟王共谋之!” 刚刚敌视的二人,忽地相视一笑,“诸位皆退下。” 第三百七十九章 破静 秋收已过,咸阳城灯火通明。虽是仍有宵禁,夜间路上无百姓,卫尉兵与中尉兵将西域奇物以此散入万家赏赐,万民同赏。只因秦王后继有人。 然,同庆之余,亦不乏人暗地非议,毕竟太子有胡人血统,难免心中对胡人仍存旧怨。百姓更希望薄夫人最先诞子,可惜事与愿违。 “胡人残暴智短,其血脉必不可承大业,想必朝中大臣亦有所思。若王后有后,太子之位必易。” “他日恐有王嗣之争,望王上早些提防,大秦免受当年之灾。” 说此话之人不在少数,子婴于宫外时常便可听闻一二,但丝毫未放在心上。后世名冠天下的“天可汗”可是至少有四分之三的鲜卑血统,鲜卑源于被冒顿灭掉的东胡,与匈奴亦是无异。 那位天可汗的都城亦是关内,在咸阳遗址旁,其出身还是飞将李广之后,而李广又是秦将李信之后,说来与大秦倒是颇有渊源... 子婴于宫中怀抱幼子之时,见婴儿眼中与生俱来的果决气,可证其定非寻常之辈。 至于之后或许发生的诸子之争,毕竟还未发生,一切皆可避免... “王上未留宫中陪夫人,如何至此?” 墨云渝言出,但正眼并未看子婴,双手扯着长线,双目聚精会神空中飞舞的带火风鸢。 “寡人已悉心陪夫人数月,又大庆数日,总该出城透气。”子婴坐于一旁淡言道。 “当真如此?王上至此恐怕是不敢回宫吧?”墨云渝笑道,“臣已有耳闻,王上始终担忧巴蜀之臣变心,丁复,傅宽等人虽子房先生出征,待归来时定可无碍。唯有虫达,唐厉等人仍需收买。太子降世便是绝佳契机,王上为收买臣子,可是许诺唐厉,虫达太子太傅之位,唐厉有胆气擅言辞,虫达剑法独绝,一文一武明处合乎理,暗处合乎谋,当真上法。” “少废话。寡人至此无心理会此等事。”子婴皱眉,略显不耐烦。 “呵...”墨云渝不为所动,“王上如此便可证近臣皆担忧太子安危,数日中已多出言阻挠而王上不顾。王上确是无需理会近臣之言,此二人一为名门之后,一乃江湖有名,皆不会做阴毒之事。正需如此大恩,方可断绝其于刘邦之念。” 墨云渝随即转身坏笑转身,“不过...太子诞世便沦为棋子,不知日后知晓此事,是否会责怪王上?啊——” 墨云渝忽觉腿部一痛,身体前倾,手中飞鸢脱手,其中火焰落入屋顶之上,大火骤起。 “臣知罪了!” 墨云渝嘴上认罪,却无丝毫表示,一席黑衣飞身上屋顶企图扑灭大火。然任其如何扇打,火光渐大而不小。 “蠢货,不可扇,用衣扑!”子婴急道。 墨云渝果真如此,但衣物触火便燃,随其慌乱移动,数片屋顶被点燃。 “子婴!还不来帮忙!”墨云渝江湖气起,不顾君臣之仪吼道。 子婴正欲相助,见大火弥漫,眼中确是另一番景象。 那日咸阳宫内丹药爆炸,成片房屋毁塌,一如此景,而肇事之人已不在此地。 “子婴!” 墨云渝还在呼喊,子婴反而纹丝不动,静静观望大火蔓延。 半晌,一身满身满脸乌黑从大火中冲出,满脸哀怨,“算了,扑不灭了。” “也好,待其烧尽,再修新屋。”子婴淡言,随即转移话题,“灵焚先生之具可有进展?” “并无!”墨云渝赌气般挥着残破的袖子,“丹药之性过烈,无铁器可久承之。倒是无马之器已可行之。若是灵焚先生尚在,或许可有他法。” 此言一毕,二人齐齐沉默,皆在夜幕下追思一守道长者。 子婴从繁事中脱身,只身来此亦是看中墨云渝与灵焚之人的交集,只有在此地才能归于专有的平静。 “王上已有子嗣,朝中亦可安稳。不知是否还念齐地之人。”墨云渝忽地开口。 “楚国势微,寡人自会将其迎回,可惜时机不熟,还需些时日。”子婴低声回道。 “但愿如王上之愿,莫要平生纷乱。”墨云渝叹道。 火光舞动,守卫已爬梯上房,取火灭水,二人静坐的影子在一旁左右摇晃。 “王上速归咸阳,臣日夜钻研,定会造出连射之器。”墨云渝起身道。 “望爱卿早日功成。”子婴点头道,弱楚之事路途遥远,唯有自身强悍方为上法。只要墨云渝有成,便无需任何阴谋诡计,以力取之便可。 子婴收束心神,正欲离去。忽见火光之中宫殿外一持剑黑影袭来,墨云渝下意识拔剑护于子婴身前。 子婴看得出,黑影身法定在墨云渝之上,倘若交锋,墨云渝绝不是对手。那道黑影却倏地停住。 “臣见此地大火燃起,以为王上有碍,实是无意擅闯。” 黑影收剑跪地,子婴认出此人。 “虫太傅?” “臣在。” 虫达谦卑至极,墨云渝回身朝子婴坏笑,暗道其刁买人心之计果然有效。 “虫太傅何以至此?”子婴皱眉问道。 “回王上,英布已决意挥兵北上,需与冒顿相应。”虫达语气瑟缩。 “便是此事,亦不该虫太傅费力。”墨云渝问道。 “此...便是因另一事,寻常之人不敢以此告知王上。”虫达犹豫半晌,“项羽派人至秦传信,墨楚已归齐,将与嬴夫人完婚...” “混账!项羽如此挑衅,真该杀之!”墨云渝大怒,忽意识到言语有失,惊忙抓住子婴手臂,瞪眼道,“攻伐之器还未有成,此刻出兵非是佳时。王上再待些时日,臣...” “不!寡人与冒顿,英布一同出兵!诸君勿言!”子婴之面已凝似出水。 ...... 彭城,范增已安躺榻上,嘴中喃喃,“子婴仍有软肋。昔日秦国使计,大楚慌忙应对,实乃下策。今日,大楚出计,子婴若敢应,必死无疑。” 第三百八十章 古怪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昔日大秦东出,所向披靡。今日子婴又仿当年,兵锋向东。 不清楚是否到了可行之时,总之临行前朝中大臣纷纷激言劝阻。阻碍之处,无非有二。一是只需如当年般拒守关内,静待诸侯多饥。其二便是已自认大秦不如当年... 横扫诸侯之师,十数年后落得为人以少胜多,坑杀将士的下场。 子婴昔日出兵只是攻北翟国,伐西南巴蜀,二者皆无妨,可论到东行,不得不叫秦人心生怯意。 “如此亦好。若以万全之姿取巧战之,即便大胜,秦人仍无法消除心生余悸。此时战之,未尝不可。” 子婴心中如此思虑,倒似是足以说服自己。然...心中更深处还是与诸位大臣同一看法。何况他此次出征更多的不是为了秦民... “子房先生,陈大夫不在秦地,王上应待其归来,再做商议。” “出师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 “好烦!” 子婴猛然摇头,清除脑中的杂念,策马着秦地之貌。虽是秋季,沟壑平地之上草木残绿未退,不合时宜之景格外碍眼,更扰心绪。 不过秦兵士气十足,倒是让子婴稍显欣慰。 近二十年后,第一次为征出关,而非为平乱出关,少年男儿意气风发。楚汉之争中,刘邦之所以可取胜,靠的主力大军便是这秦地儿郎! 甲胄在身,手握长戈,精骑战车浩浩汤汤,十余万人驶出函谷关。 挺出群山,视野重新开阔。 “这...?” 秦兵骤然齐齐疑虑。 即便魏地南北皆战,敌军已过函谷关,居然未有魏兵防御,甚至未有斥候踪迹。 子婴亦是不解,以蒯通之思虑,早该猜到九州动荡是他在后面搞鬼。难不成尉缭当真以为他不会东进,说服韩信全军对付南北二敌? 疑虑间,旷野远处清脆马蹄声响起,渐行渐大的白色身影逼近。 郎中骑神情紧张护在子婴身前,看清来者只是一人后,稍稍放松警惕。 “久违了,秦王!” 来者拱手道,面上已非前番见面般嚣张。 “寡人此番非攻魏地,尔若不欲死便让开。”子婴认出来者并未惊讶,懒散道,“自然,阁下亦可率军一试。” “呵呵...”来者并未如昔日般动怒,“若换做往日,即便魏地南北皆敌,本王亦会力劝韩大统领防秦。” 男子苦笑西南而望,一席白衣随风舞动,“本王确曾因沛公一事欲杀秦王。而今想来,本王非是为沛公,乃是为天下。曾自认唯有沛公可致天下大同,如今秦王似是亦可如此。” 子婴琢磨不透申阳之心,在他认知之中,申阳此人能力不弱,又擅谋变,河南王之位便是申阳于巨鹿之战后抢先攻下河南地所得。其人极忠刘邦,汉军逼近河南国,申阳便直投刘邦。 申阳之言不可轻易相信,然归来斥候与秦徒均言河南国无敌秦之象,又似是为真。 “河南王未免以为寡人可轻易诓骗,韩信岂会容寡人踏足河南地?”子婴不屑一笑,“寡人今日可不杀河南王,何处埋兵尽可动之,寡人无惧。河南王若不拦寡人,寡人便开拔荥阳,夺此重地后挺军东行。” 子婴摆手示意申阳离去,申阳无奈一笑叹息,“以秦王之能,当知本王并无伏兵。秦王若接道直行便可。” “寡人若欲先占河南与魏地,再转而东行又如何?”子婴抬眉挑衅。 “未尝不可。然秦王若如此,无论魏地战事如何,秦王皆不可轻易脱身。齐地之事...” “闭嘴!再次相见,便是寡人取河南王性命之时!” 子婴心中急火骤起,无心纠缠于此,无心思虑申阳有何阴谋,挥鞭策马,疾风般贴申阳而过。十余万大军紧随其后,马蹄声震天,烟尘四起。 未收到杀申阳之令,秦兵不敢造次,刻意绕过申阳前行。 申阳闭目,忍耐着口鼻间萦绕的尘土,待秦军陆续经过。 声音已过,耳中仍残存震鸣,申阳缓缓睁眼转身,见四周无敌军,双手护于胸前狠舒一口气。 “世人常言秦王擅诡谋,今竟为妇人乱心,当真不过如此。”申阳面色复杂,似笑非笑,“既如此...秦王当是已至死地,世上无人可救。可惜,秦王为其子所取之名。”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势危 玄色十万大军,宛如黑色白蚁群,无阻而行。出函谷关,于河水之南一路东北而行,风尘仆仆破伊阙,夺解口,剑指洛阳。 秦兵锁子甲挡箭,连弩破敌,投石车砸城,攻城精铁弩全然没入城内...烟尘扬起后平息,战场余火与敌将尸身零落四散,重城洛阳一战大捷,而损耗将士远不至十一。 大捷将士意气风发,踏过尸身,于城内止戈修整。 子婴却心神不宁,此战中他时常恍惚失神,冲锋之中发髻被斩,脸颊上留下一长长的浅痕。虽无大碍,然子婴自认以其之能,本当不会如此。 其二,韩信即便南北受敌,重城洛阳亦不该如此不堪,守卫松懈令人发指。 若此处无兵,恐怕子婴真正欲攻取的荥阳防守极严,不好对付。 “王上,此战既是为灵焚先生复仇,为何必夺荥阳?”昔日章邯旧部,骑兵统领杨喜行至子婴马前问道,“顺河水而下方是速战之法。” 子婴为名正,刻意如此对人宣称此战。 “为防魏地偷袭。旧日魏国大掘鸿沟开水运,荥阳遂成积谷之地,始皇之时荥阳西北敖仓亦是天下粮仓。若可攻下荥阳,便是控遏魏地命脉,南可助韩,东可进齐,乃上佳之地。” “还可于荥阳固守,以防楚军袭来?”杨喜皱眉问道。 不等子婴回应,杨喜面色铁青,于马前伸手叫骂,“若攻齐,荥阳确是必地。然,魏地背负受敌,王上当知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方是上法!魏地之危乃千载之机,王上不争,枉费心机舍近求远!仅为一人,不顾家国大业,率儿郎行此下策,真乃...” “庸主?” 杨喜面色涨红,子婴替他将那二字说出。 就此战,满朝文武,后宫宫人,左右侍从无一人不阻拦子婴,为此子婴暗地里已与陆贾翻脸多次,终究还是领兵而战,子婴已无心再起争执。 “项羽连番挫败,当大战韩地求胜。韩地近楚,无法可守。项羽若再西征,必有足粮为继,寡人先取荥阳,亦是断项羽之计,算不得下策。”子婴小声开口,自说自话。 杨喜无心辩驳,他知道子婴之言终有漏洞,已近下策,只是子婴不愿承认罢了。 “王上,我军夺下荥阳,便回师粮草带至关内可好?”杨喜面色难看,沉声哀求,“鸣雌侯曾占卜,韩信前番未夬卦,今日已成乾卦,六爻皆阳,无人可敌。王上则为困卦,强行行军恐怕陷敌阵。” “荥阳南屏嵩山,北临河水,泗水中流,岂能困住寡人?韩信交战无暇脱身,寡人只需占据荥阳,攻守皆可。”子婴心头杂乱,“杨统领无需多言,今日开拔成皋,速取荥阳!” 未等杨喜回神,子婴策马驱前,率秦地儿郎继续东奔。 “唉...陈大夫与子房先生若在秦地,定不会叫王上乱来。” 杨喜无奈哀叹,紧随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衡山国中,张良与陈平费劲全力亦未能阻止为女复仇,举国攻南阳的吴芮。 ...... 成皋位于荥阳之西,皆是地处丘陵,与西方洛阳众城同成秦朝当年关外的最后防线。 洛阳防备松松垮垮,子婴以为成皋总该有所名将把守,未料郦商,柴武皆不在城头动军,一群只得在县里小史有名之将身先士卒。成皋一击击溃,荥阳更是有如空城转瞬便至,敖仓之五谷充足,近在面前。 “战事急起,韩信无暇顾及此处。此后韩信若久战,必会急调敖仓之粮。王上不欲归秦,臣便亲率将士,固守于此,已防敌军截王上征齐之途。”杨喜苦口婆心,自知劝不得子婴,只好寻次计,保全子婴归秦后路,“王上如此可好?” 杨喜偷看子婴脸色,却只见得一副惨白之相,即使仓廪积粮亦未添喜色。 “此番...糟了!”子婴呆愣原地,口中喃喃,“韩信擅猜测未生之战,南北而战虽急,当在韩信预料之中。何况尉缭先生归魏,韩信必知有大战,此地不该有粮!” “王上此言有理。”杨喜亦察觉关窍,“除非魏地并无战事!可...敖仓如此积粮重地,不该把守松懈才对,莫非...” 子婴早些时日闻秦徒言赵代之地,南阳之地已起战,便不疑有他。自知或成大错,正欲率兵返程,只听得西南二方杀声震天,敌已来犯。 “众将士随寡人西进杀敌!” 分明是归,子婴为不削弱士气,硬着头皮言进。 敖仓位于荥阳东北敖山,子婴脸上汗液未干,再率将士重走旧途。 好在来途中,杨喜派兵驻守成皋,子婴虽满心忧虑,但自认成皋还未落入敌军之手。 马背颠簸,眼中景色急速后退,终于止于泛着满眼白色光泽的铠甲,与一张从未见过的英武面容。 “来将...何人?!”子婴并未疲乏,言语却难掩慌乱,莫名有种天亡我也的感觉。 英武男子策马立于阵前,语气平淡,“在下楚人...柴武。” “柴武?!”子婴知晓其能,不由惊呼。 柴武与英布合力便是当年项羽帐下最强战力,分开后的英布完全不是司马龙苴的对手,足以证明柴武能力超群。 楚营错失韩信,又未得柴武为将,如今这两大名将何为一处成为大敌。 “原来秦王知晓在下。”柴武淡言,面色无波,静看子婴犹如看待一具即将被送入棺椁中的尸体,“不过初见亦是最后一面,秦王之兵不下,十万,然在下六万众足以去秦王性命。” “放肆!” 一弓箭手忍无可忍,一箭朝柴武胸膛射去,只等得一道道清脆撞击之声,箭支划过铠甲,没入土地之中。 “此甲亦算是锁子甲,不过较更精细些,任秦兵箭支如雨,难以伤在下与...诸将分毫。”柴武淡笑,轻抚胸前划痕。 “尉缭先生将此法告知韩信?!”子婴心已凉半截,双目大张。 “此事乃是秦王失约在先。秦王若不趁机攻魏地,便无今日之灾!” 柴武点头示意弓箭手,弓箭手心领神会弩箭连射,奔向城墙。 数箭齐射归于一点,正射在子婴正下方城墙处。 “连弩之法...尉缭先生...”子婴咬牙暗骂,为人背叛之感漫过心头。 “秦王亦无需动怒,韩大统领擅战法,亦喜器攻,早便听闻秦王有兵刃奇法。即便尉缭先生不告之,今日亦会如此。”柴武笑道。 意气风发的秦兵所依仗的便是奇器,此刻敌军之器不输己军,士气大跌,渐渐乱了方寸。 “秦王昔日破巴蜀,只因沛公之将有隙。今日在下便不计秦王兵力占优,你我放开手脚一战,可好?!” 第三百八十二章 皆敌 身处异地,无兵刃优势,即便兵力占优,子婴却绝不敢与力压英布的“蒲将军”硬碰硬,何况难保尉缭未将秦地战法一一告知... “秦徒分明有言魏地南北皆战,为何如此?!” 子婴曾将秦徒交于尉缭,此等庞大信息系统若为人所用,便是灭顶之灾,而眼下情况似乎正是如此,不然柴武不该出现此地。 “秦王无需多心,尉缭先生并未私调秦之力士。”敌君在前,败迹已现,柴武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与秦王对敌,无需用此下策。” “胡言!”子婴手抠城墙,指肚发白,“秦徒若未虚言,魏地岂能安然?不对...英布必反,该已交战!冒顿该为左贤王报仇!” “冒顿?呵...没错,此人确是发兵南下,不过早已退去。”柴武闭目回忆,暗叹尉缭之谋高明。 【早在秦徒告知英布起兵前,尉缭便派遣数位伪装成秦人之人便诓骗冒顿南下。 韩信,柴武十万众对抗冒顿数十万众,全力以赴,避实击虚,战法诡变,终大获全胜,压得冒顿节节败退。 然冒顿身为一代雄主,盛怒之下不死不休,蒯通只身赴敌营。 “单于何故为秦王如此拼命?不值。” “本天子乃为臣子复仇!本天子之妹为秦王夫人,其子为太子,此战有何不可?!” “呵...单于莫非不知太子之位可异?”蒯通笑露诡异,“秦王确是曾为令妹弃翟地之城,然秦王更可为旁人弃一国。” “放屁!” “单于若不信,今日姑且退兵作罢。他日秦王必定亲身东征,不为取魏地,仅为齐地之人。” 】 “卑鄙!冒顿一退,尔等便可全力对抗寡人!”子婴破口骂道,更多的却是落入敌计中的心虚。 “正是~然秦王若不东进,冒顿兴许再次南下,而今秦王当真绝地无援。”柴武笑道。 “哼!韩信未至此地,想必仍是不放心冒顿。”子婴冷笑死撑,“莫要忘了南阳英布作乱非同小可,与寡人于此地纠缠,魏地必危!” “英布作乱亦是为蒙骗秦王,区区两万兵马,如何作乱?未料秦王当真信服,哈哈...”柴武与诸将捧腹而笑,面容尽是奚落。 “两...万?!” 子婴面露惊恐,心中惊骇已无以言表。秦徒确言英布起兵,然未能细查,间隙中竟有如此阴谋。 英布之兵绝不下两万,故明露两万兵,只是为了隐藏更大部分的兵力。此等以少瞒大之法亦是子婴的一贯套路,此番又被人以牙还牙。 “英布之兵绝不下十万,柴武莫要为人所瞒!再不放之,柴统领英名必毁于一旦!”子婴扯脖大叫。 “多谢秦王美言。”柴武笑不自持,“秦王还当真不信尉缭先生之言。不过...英布若作乱,而今攻围荥阳,与杨喜相抗之人又是何人?英布身怀分身之法不成?” “王上,今该如何行事?”秦兵慌问道。 “固守...固守!成皋荥阳护为防卫,成皋粮草充足,不急一战!” 子婴脑中无法,眼下除了固守想不到他策。只能静养时日,再寻别计。 “固守?呵...看来秦王还未弄清局势啊。”柴武已嘲笑尽兴,对面前的有名之君只剩失望,“秦王仅是入魏地,我等相前便知秦王心不在取地,可今日我等为何这般赶紧杀绝?” “为何?!”子婴急于知晓答案。 “此为...大势所驱!!”柴武高抬头颅,陡然大喝,“秦王暗谋诸国,天下皆谴。今日之战,乃从霸王之意。子婴,本统领倒要看尔如何固守此地!” 秋风急动,残云东生西进,东方一股煞气隔着众城猛吹到子婴脸上。 一时间子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军高下对峙,将士皆肃穆无言。 一传令兵步伐声凌乱,停止于子婴身后,“王上!敖仓之东有敌!兵力不可估量。” “项公子果然神速,看来秦王今日难逃一死。”柴武啧啧赞叹。 “齐地之兵?!齐兵当在九江地,为何...” 子婴皱眉如壑,只觉恍然若梦,此刻一件件发生之事竟皆在其意料之外。 西有柴武,南有英布,东有墨楚,四方仅剩一北方看似无敌,却难保是诸敌之计。项羽当年死于十面埋伏,子婴乱燕乱楚,联合吴芮正是欲重施此法。这一刻他竟成了遭计之人! 申阳策马慢悠悠从柴武身后转出,面带失望,摇头太息,“在下已劝过秦王,奈何秦王执意为之,真乃天命也。” 第三百八十三章 螳螂黄雀 诸国皆伐,群将已慌,而三方包围仅剩北方可逃,如何作择? 柴武言韩信坚守北方匈奴,可否为真? 即便如此亦难保尉缭先生特率兵于河水之北待他渡河后,最致命一击。 那时他的性死便将全掌控在道不同之人手中,绝不甘如此! “子婴,尔今日必死,还不速逃?!”柴武“催促”之声袭来。 “逃?绝不可逃!”子婴心道,“当年项羽受十面埋伏后,凭实力而言还可一战。可惜虞姬自刎,项羽心态大崩,才会选择弃城而逃,终死于乌江之畔。今日敌将围三阙一,顺势北逃只会乱大军之心!” 子婴原本还欲学数千年后的伟人,四渡河水,几番周转脱身囹圄,而今看来唯有静守不动! “哈哈哈...诸将勿忧!”子婴转身大笑,“今日之势在寡人意料之中,寡人早有后计,敌将虽勇却是徒有其表,不足挂齿。” “王上...当真?” 一秦将忍不住问道,其余诸将皆面色难看。 “自然。《孙子兵法》有言,擅攻者,敌不知其所守;擅守者,敌不知其所攻。柴武自言今日可灭寡人,却始终未敢有动作,仅是虚张声势罢了。此地粮食足地险,诸位安然守之便可。” “臣等自当死守,然此战...王上是为师复仇,还是仅为夫人?”身处险境,将士心生怪气。 “放肆!寡人自是为师复仇!”子婴喝道,亦暗暗为军心担忧。 “王上恕罪。”诸将大惊皆跪,“臣等可为王上万死,只是不欲死于荒唐之战。敌将如此言之,望王上为臣等解惑。” “哼!既如此,寡人便寻城中舞姬日夜为乐,可好?!”子婴故作气恼,拂袖下城。 此等事,纠缠越久,越会让将士信以为真,毕竟本便为真。 “柴统领,子婴死守,可否以象攻?”魏将询问柴武道。 柴武捋须思索,“即便身处重围,亦不欲逃窜?想来尉缭先生无法北截子婴。不过无妨,尉缭先生兴许还会放子婴一马。子婴既无法脱身,便留他几日。待秦地一破,管教他只得引颈受戮!” 与此同时,陈豨得罪过的西域诸国,如败草又绿,重整旗鼓一同东进。蒯通屡次入匈奴营,言语相辩,冒顿铁蹄竟转而犯再翟地。 李信守陇西,任嚣,雍齿守翟地,陈豨防南阳,皆不敢松懈,一众人无一人可脱身至魏地相救子婴。 ...... 陈平跟随吴芮,吴臣,摇毋余等人极不甘愿一同北上。 吴芮早已做好战备,先取胡阳,再兵分两路,西北一线取丹水,转而西进,夺析县,郦县直逼宛城,此路虽是绕远,却可与秦徒相接,总归无患。另一线,由胡阳东北而进,直奔宛城。如此二线相围,吴芮定要至英布于死地。 “英布率军北上,此刻正是复仇时机,陈大夫何故太息?”一向儒态的吴芮杀意缠身,“陈大夫前番以少胜多,此战以多战少,自该喜乐。” “是...是...” 陈平强行尬笑。 英布起兵一事,衡山国人尽皆知。陈平本亦狂喜许久,然张良却愁眉不展,手指掐算半晌,直言并非如此。 【“楚王负刍奸诈异常,绝不会任由英布如此贸然作战,其中恐有诈,不可开战!”张良收手摇头道。 陈平不知真假,但若真为假,他为求生已决定绝不插手此事,“可惜衡山王听不入耳,不顾南郡地是否趁战偷袭,我等只能任由吴氏一族北上赴死,安守衡山地。” “吴芮必大军而行,南阳地处衡山上游不可拒守。”张良急忙解释道,“与吴芮一同北进方有生机。” “这...也罢。子房先生与在下一同北上,见势不妙便直奔秦地。”陈平重重点头。 “陈大夫如此行事便好,在下还有要事着手。” 】 “攻下胡阳,誓杀英布!” 吴臣一声令下,率骑兵狂袭城门。 众骑兵手持巨木,借着马匹的冲进,只一击城门便内凹。远撤过后,再猛冲而上,城门已然破损不堪。 “这...越人骑兵果真名不虚传。”陈平赞叹道,策马偷偷躲至吴芮身后。 “陈大夫谬赞!” 吴芮冒箭雨纵马入城,陈平没了遮挡,只能躲在陈贺等人身后一同入城。 越人此战声势浩大,未至半个时辰,城头便无存活敌军。 “杀杀杀!” 越人战意激昂,据城高呼。陈平强忍颤抖,立于吴芮身旁。 “即便南阳北战,胡阳不该如此松懈,衡山王千万当心其后之战。”陈平提醒道。 “英布有勇无谋,武又不及项羽。便是英布全力以战,本王又有何惧?”吴芮早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无心听进任何劝谏,“自胡阳始,我军兵分二路,不知陈大夫则何路攻宛城?” “在下...取道丹水,已断英布退路!”陈平言辞确确,却满脑子都是如何速归秦地。 “如此便辛苦陈大夫与诸位统领。”吴芮点头道。 吴臣点兵将半数交于陈平,陈贺,傅宽等人后,重整阵队东北而行。 而衡山国西,按捺许久的吕泽终于领兵已至华容道。 “南阳可是王陵统领之地,今日攻衡山,他日重取南阳。”吕泽笑对身旁农夫气质的男子。 “周吕侯大病初愈,切莫贪功好进。” “哈哈,自然。本侯不会与刘邦一般,同项羽争锋。” 第三百八十四章 脱身之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吴芮不仅是螳螂,还是被鱼饵诱惑上钩的大鱼。 “衡山王父子未至宛城便遇韩地楚兵西讨,后撤途中又闻衡山郡为吕氏侵占,英布部下贲赫领兵追击。衡山王三面接敌,尚在南阳西逃窜,溃不成军。陈大夫与诸将于丹水困于英布无暇脱身。” 听着部下的禀报,杨喜只觉头昏眼花。子婴昔日所设之局,此刻悉数为人所毁。燕地分崩离析,衡山国难以自处,当真内外无援。 “王上此番不该率本统领而行,若换做陈贺,陈豨,李信统领,此刻尚能为王上分忧。而今...只能坐以待亡矣。”杨喜扶额叹息。 “统领多虑,而今远非败时。项羽本欲讨荥阳地,听闻吴芮离衡山,转便西奔以保二战皆败之仇,王上还有机会。”部下言道。 “又可撑过几时?” 杨喜无奈一笑,子婴正如前番之言,择一歌姬为乐,不知是安将士之心,还是安其忐忑之心。 一月来,将士虽可坚守,却是因敌将未尽全力以战。杨喜知晓敌军他日欲四面开攻,不留余地,如今他们只是在缓慢灭亡罢了。 夜色如墨,摇曳的灯火亦显无力。 杨喜听着靡靡之音,沉着脸求见子婴。 入营便见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婀娜女流,与红着双眼查看地图的子婴。 子婴未醉心女色,杨喜稍感欣慰,但这一点点欣慰终究敌不过压迫心头的危机感。 “王上...” “吴芮出事了?”子婴眼皮未抬,随口问道。 “正是,此事在王上意料之中?”杨喜稍感惊喜,若是如此,子婴未必没有后招。 “在子房先生意料之中。”子婴淡言道,“早在相助吴芮时,子房先生便料定会如此。吴芮乃性情中人,不可轻易劝服。” “这...便是无法?”杨喜近乎绝望。 子婴挥手斥退歌姬,抬眼看向杨喜,“此僵局与诸国一战,非是领兵奇才不可解。韩信算作奇才,可惜乃是敌人,另一人便是大秦少府章邯。尉缭先生离秦前并未告知寡人章少府行踪,杨统领身为章少府旧部,可否知晓?” “臣...当真不知。”杨喜未料到“大任”居然落到他的头上,“章统领若在此地未必可解君愁,王上定要自谋。” “自谋,呵...” 杨喜看不惯这种悲凉之况,却当真无可奈何,“事既如此,王上可否为臣解惑。此战无论王上事出何因,皆不该这番冲动,可是有别因?” 子婴面色微动,瞬间又恢复淡然,“爱卿多心,并无旁事。想来是寡人前番数战皆是冲动涉险而行,手握胜局反倒有些无措。便再次故入危局之中,哈,未料竟功亏一篑。” 营中忽地静悄无言,君臣二人不觉间四目相对。 只一眼,子婴便知杨喜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杨爱卿勿忧,寡人或许凶多吉少,大秦将士却仍有一线生机可寻。只待北地之局,如昔日所料。”子婴目视东北,那丝希望若是成真,还会对某个人有生命威胁。 杨喜不知子婴所言何事,但终究心中有了依托。 数方无战之下,时间一日日随敖仓内的粮草消失,河水以北终于出现了尉缭大军的身影,以及翟盱,栾布的燕地之兵。 是时,柴武动于东,英布动于南,墨楚动于东,一场绞杀一触即发。 马上的墨楚一席黑衣,脑中回想着昔日与子婴相见的一幕幕。自认子婴为人尚可,倒可做一友,可惜为了此刻身旁之人,绝不可留对方活路。 “采薇,今日在下便亲手诛杀子婴,为灵焚先生报仇。” 采薇面色无波,只是开口轻言,“如此最好。” 墨楚点头,“可惜堂兄追杀吴芮,身不在此地,待不到再与子婴一决生死。” “此战过后,妾身有二物赠与公子。”采薇笑颜忽展。 墨楚瞬间眉飞色舞,喜不自胜,“只待尉缭先生一声令下,无论何物在下尽数收之!” 尉缭已至河水南岸,旌旗飘动,迎风烈烈作响,似是代替将士呐喊杀意。 子婴只身策马出阵面见故人,两两相望无言。 “看来秦王当真仅为齐地而行,是老夫多心。”苍老许多的尉缭打破沉默,语带愧疚,“不过,事已至此,断无回头可能,还望秦王莫怪老夫。” “大秦有难时,先生未救秦,今日又欲灭秦,真乃大秦忠臣呢。”子婴咧嘴冷笑,“近日来,寡人日夜歌姬相伴,听闻寡人遭难,李氏歌姬尚且落泪。尉缭先生竟不如此等女辈,不若学魏辙滚回山中,免得污世人之眼。” 子婴言辞犀利,尉缭老脸赤红。 “将死之人还敢放肆?!”栾布挺身喝道,“塞地杀彭越,而今本统领便为手足复仇!” “栾统领!”昭射掉尾伸手拦住栾布,“此战以尉缭先生乃是主将,不得妄动。” 尉缭转身摇头,栾布堪堪忍住杀意。 子婴怒斥过后,渐而惆怅,“寡人昔日仅欲救秦于危亡,而后图一同九州,诸多谋划今竟成空。” “始皇之危已过,今非昔日,王上何故强求?”尉缭叹道。 “呵...当日项羽欲取寡人性命,此番项羽不在此地,尉缭先生可否留条活路?”子婴紧盯尉缭双目,“权当念在昔日君臣之仪,可好?” “不可。”尉缭重重摇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莫要说项羽,便是家徒亦不欲王上存活于世。念在昔日之情,王上可自刎。” “自刎?” 子婴脱口而笑,这番场景真是别样的熟悉。 “罢了,如此也好。” 子婴收束一切神情,依依东望,又回首西顾,各种滋味难以言表。手已摸向剑柄,正欲拔剑。 “岂能如此便宜子婴,速速受死!!” 栾布忍无可忍,不顾军令再次上前,数息见已越至子婴身前。 “栾统领?!”尉缭气急大喝。 “动手!” 昭射掉尾突然一句没来由之言,惊得尉缭再次回身。正见翟盱与昭射掉尾一左一右,已经将他围住。 “既然尉缭统领不欲放过秦王,秦王亦无需理会昔日旧情!” 在南北大军惊骇目光中,尉缭脖颈喷血如井,翟盱安坐马上擦剑,一颗红白相间瞪眼张嘴的头颅已落入昭射掉尾手中。 “看来尉缭先生近日操劳,未能自占啊。”昭射掉尾邪笑道,“我等来迟,还望秦王恕罪。” 栾布亦收剑拱手,满脸的杀气消散不见。 饶是子婴早有预料,还是被眼前之景惊得不轻,暗叹那人还是依计而行了。一代人杰,良师益友至此已成尸骸。 “多谢诸位。” “秦王多礼,项羽与韩信勾结欲除诸侯,岂能如他所愿?”翟盱言道。 “秦王尽可安心,温疥统领已率军与郦商会合,假意攻秦,此地交于我等便可。”昭射掉尾随手扔下头颅笑道。 “那...栾布统领?”子婴担忧栾布还在恨他。 “秦王当日欲招揽彭越,是彭越无心以死明志,此事在下已知晓,早已不怪秦王。诸多仇恨,仅是为蒙蔽敌军罢了。”栾布释然一笑。 “既如此,那便开战吧!!” 还未醒悟过来的秦兵听从王命,挥师向北冲阵。 魏军虽精,转瞬间没了主将,难免方寸大乱。而其中燕兵早已等待多时,随着秦兵冲锋,侧转阵型与其成犄角之势。 “杀!!” 敖仓之北的杀声传至齐兵耳中,墨楚稍觉惊讶,“呵...子婴久困间不战,莫非便是待与尉缭一战,报背主之仇?” “可否相助之?”采薇问道。 “倒是不必,让子婴死前痛快一番,未是不可。” 墨楚静待子婴战败之信,有意无意眺望城头之兵,忽察觉到一丝怪异。 “子婴分明于北面交战,此间秦兵为何西望?而非北望?必有蹊跷!” 采薇眉头微皱并未言语。 “尉缭恐非子婴敌手,速去驰援!” 墨楚一声令下,齐兵全军北上。 城头杨喜面色如雪,“莫非这便是王上为我等所设脱身之法?”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有客西来 魏兵在出其不意的二国联军攻击下,终成一盘散沙。 饶是如此,魏兵并未浪费尉缭韩信对他们的训练,直至天色将暗,二军竭尽全力才将其尽数斩杀。 “韩信练兵确有其法,宁死不降,当真可敬。”栾布战马已死,持戟踏在血泊之中喘息。 翟盱战至精疲力竭,昭射掉尾仰面黄土之上。 子婴并无疲色,却知此战当真无关紧要,换做前计,燕兵乃是救命稻草,而今仅仅可助其脱荥阳之困而已。 待追兵袭来,只是换了个被围困的地方罢了。 “秦王欲顺势归关,还是...逃至燕地?”昭射掉尾呼吸不畅。 “此二地皆是九州边境,奈何燕地无粮,非久居之地,只可归秦。温疥统领已混于郦商军中,至时可仿此战而行,秦王定可无虞。”栾布分析道,一字一句显得尤为吃力。 “撤军吗?”子婴屏息俯仰天地,半晌后终于妥协,“那便...” “子婴!今日便是尔之死期!!!” 熟悉的方向,熟悉的威武之音,栾布几人面如土色,几近瘫软,子婴只觉头痛。 “呵,天下良骑,果真名不虚传。” 丘陵之地西方,骏马英军连绵不断,彻底堵绝子婴一行人的退路。 四蹄雪白的良驹,披头散发的枭雄,时隔一岁终再相见,项冠,项缠蓄势待发其后。 天上的乌云与敌军整齐压来,霸王戟之伤插着一人尸身,正是燕地名将温疥。 项羽袭夺韩地后,转战南阳欲擒吴芮不得,转而北上揪出居心叵测的温疥。 项羽振臂挥戟,温疥尸身远远甩至一旁,“哼!若不是亚父提醒,恐为尔诡计得逞。此刻尔援军或亡或困,速速受死!” 与此同时,柴武,申阳,墨楚,采薇各携本路人马围来,郦商大军的身影现于河水之北。 “哈哈...看来子婴命中注定死于堂兄之手。”墨楚开怀而笑,以为天命如此,“不过,在下倒欲知晓尔有何能,可令燕地之人为尔赴死?” 子婴不去理会墨楚,只是远望其身旁之人。 “只因...甘公。” “甘公?何许人也?”墨楚思而不得。 “昔日张耳为陈馀所破,曾欲投奔项羽,后终决意投奔刘邦,便是听从甘公之意。”子婴苦笑解释,“甘公乃齐地之人,张耳死后,当从陈馀。陈馀乃一世枭雄,昔日攻至齐地,非是只求一世,乃是为寡人之事与甘公密谈。” “原来如此!!” 墨楚怒而握拳,“想通”了不久齐地的种种怪事——朱家莫名派人渡海追杀田横,致使齐地民怨沸腾,还需他日后好生安抚。其后,朱家不驰援韩地,反而与董翳一同发兵燕地,终至燕地之人为求存而向秦。 闻知情将士言,朱家发兵时不时念叨着“岁星”“饶星”云云。 “诡计再多,终是功亏一篑。”项羽鼻间冷哼,“南郡吕氏已投奔本霸王夺衡山地,尔等再无援手。” 子婴抚剑轻笑,“霸王当日曾欲与寡人比武,今日寡人已无生路,便遂了霸王心愿如何?” 四面皆敌,又闻秦地遭袭,这是子婴最后的机会。 若能以合传胡害,赵午亲传的剑法斩杀项羽,或许还有生机。 “不必了!”项羽喝碎子婴的最后一丝侥幸,“若今日两军僵持,本霸王当会如此。今日一见,尔如丧家之犬,不配与本霸王为敌!” “诸将皆动!围而杀之!” 墨楚早已按捺不住,率军拔剑率军狂袭,一时间四方宛如决堤的洪水,誓要将秦燕二军冲为齑粉。 “有劳诸位与寡人一同赴死!!” 子婴视死如归,直直冲向项羽,唯有此人才配与他为战,还不想让身后之人看到他正面败亡之貌。 “项羽残暴,今日恐不可存活,管教敌众知晓燕人之气!”栾布眼珠摇动,义愤填膺,与子婴并肩而行,“将士去兮!!” ...... 衡山国,国都邾城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吕氏文武众臣宴饮为乐,喜乐难以自持。 吕释之于王殿之上,举爵对众,笑颜大开,“项羽无德无义,将我等困于巴蜀群山之间。子婴赶紧杀绝,过险峰亦要夺巴蜀之地,至我等于死地。今日我等终出巴蜀,出南郡,得城占国,实乃大兴!实乃诸君功劳!” “兄长言重,此番乃是兄长见机而行方有此等大胜。吴芮可是二退项羽,攻此地堪比登天。”樊哙脸颊赤红,衣襟沾酒。 “樊统领过谦。”吕泽大笑道,心底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为何今日樊哙文绉绉的,不过并未过于在意。 “子婴不过空有武力之竖子而已,便是有大优之势,终将倾败。” “放眼天下未有周吕侯可寻秦鹿。” 曹参,夏侯婴,甚至萧何之流皆美言对之,觥筹交错,歌舞为乐间,一场盛大宴席热闹至顶峰,终归于客散,只剩吕泽仍醉倒于几案旁。 不知醉了多久,只觉有人不断推搡,吕泽尽力睁眼,竟发觉天已大亮,整个人不知何时归于卧房,榻旁的吕雉面色惊恐,一脸从未有过的焦急之色。 “何事?衡山郡残余作乱不成?”吕泽坐起,手捂还有些发痛的脑袋。 “滇国与黔中郡夜郎国携兵攻来,已过彭蠡湖!”吕雉声音颤抖,从未想过有如此之劫。 “定是假信,衡山军险关要地皆是任敖布防,以任敖之能,项羽,子婴亲征皆未必可破。”吕泽言道。 “此为真信,夏侯婴,曹参已率兵驰援,至今未有军报传回,想来定有大敌!”吕雉急道。 吕泽皱眉如壑,“此非曹参之性!” 吕泽着正欲再派人,忽闻脚步声急传而来,“侯爷,曹统领已率军归来。” “一夜便可来回?二国之兵莫非逼近邾城?” “是,亦不是...” “啰嗦!” 吕氏兄妹气恼,吕泽起身急携甲兵跨马奔向邾城西面城墙。 城头将士手足无措,毫无战意。 吕泽登城头眺望,见打扮奇异的异族将士连绵成阵,阵前马具齐备的战马上一右手伤残者笑看望来,正是曹参。 其身旁另有一同样伤势之人。 “周...周勃?!”吕泽大惊失色,近乎难以自持,“你还活着?” 当日子婴入巴蜀便再无周勃动向,吕泽早以为其死于乱军之中,周勃只至此,便意味着... “见过周吕侯,不知周吕侯已见故人为何不迎?”周勃畅快大笑道。 “不迎亦是应当,毕竟周统领为将,周吕侯为侯。不过,侯若见王...岂有据之城外之理?!” 言辞确确而又带着坏笑的话音长袭而来,一无门牙男子从周勃曹参二人之后挤出,“周吕侯,别来无恙!!” “刘邦?!难怪任敖会守关不住!”吕泽真觉白日见邪,张大嘴巴久久无法闭合,“避...避战!不可叫此人破城!” “恐怕由不得周吕侯了。”周勃抬面冷笑。 吕泽似察觉到异常,僵着脖子堪堪回头。 城中,萧何双手作揖,面上却冰冷,樊哙肩扛屠狗刀,二人身后所携甲兵蓄势待发。 “劳烦周吕侯开关迎王。”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奈何大秦有高达 秦燕将士虽勇,与楚魏二军以命换命,终不敌四面皆围,不断沦为尸体。 墨楚,项冠围住子婴缠斗,项羽于一旁静静观望战局。 自认大势已必胜,只当以子婴为二人练手。 子婴前番历战,此刻对付有备而来的二位能人难以游刃有余。 若是当真全力斩杀二人,项羽再袭他便必死无疑。 子婴虽自认必败,却还有一丝念想。 【“韩信交战匈奴为夬,此番为乾,然阳至极则一阴来复,便乾为剥。王上虽为困卦,若与九五位相应之九二变阳为阴,则为萃卦。”莫负摆弄蓍草道。 “君之对便是臣?吴芮恐因情误事。”子婴摇头道。 “便是别处之臣。” 】 “九州之内何处有秦臣?!!”子婴怒吼,荡开二人兵刃。 项羽一急,恐子婴不利于二位亲族,持戟欲上前相助,却见采薇已拔剑加入战团之中,誓要取子婴性命之势。 “哼!死到临头,心竟尚存妄念!!” 兵刃交错声,呐喊嘶嚎声继续充斥战场每个人耳中。不知过了多时,专注厮杀的齐军之后脚步声骤起,其间夹杂着晦涩难懂的劳军之言。 “这是...?!!!” 众人皆一头无雾,不由停下动作东望。 来军共分三路,人数加起不下十万,然连子婴在内从未见过这群人。 “来者何人?!”墨楚喝问道。 “何人?呵...”西南阵前一貌美女子,捂嘴而笑,“堂堂大秦夫人在此,阁下居然不识得?” “大秦夫人”四字刺激到了墨楚,不自觉握紧手中剑。 子婴辨认半晌,终于认出来者,“赵...赵夫人?” “正是,王上若无臣妾相助,恐怕此战难以取胜吧?”赵姬笑道,眼角却尽是对局势的后怕,“此三军可与大秦渊源颇深呢。” 随隔三军甚远,子婴仍可感觉到三处气场上的不同。 正东,东南二军是远道而援。而东北方向之军,更多的是倨傲。 “东方来援?莫非...是他们?!”子婴猛然惊觉。 如今的九州之东,有实力而又距离最近的只有那三国——商人后裔萁子侯国;位于半岛,奉始皇之命东渡之韩终所至的辰国;以及...十数年前刚刚统一,并诞生第一任天皇的倭国!! 【“王上若知晓臣妾家父是何人,必不会轻饶。】 【“巴蜀山脉有草药,家父识之。”】 【“家父亦有占筮观星之能。”】 “原来如此。”子婴如梦初醒,干笑当初没想到这一层,“许久未见...徐夫人!” “还望王上恕臣妾欺君之罪。” 项羽,墨楚几人却仍搞不懂何意。 “子婴,既援兵已至,便与本霸王再做死战!”项羽狞笑吼道,本以为敌军无能,这一刻又重燃战意。 三军之间嘟嘟囔囔,最终达成一致,面西狂袭,“战!!” 子婴终展笑颜,挥剑荡开挡路的项冠,策马奔向敖山,“项羽,今日寡人便与尔大战一场!” “求之不得!” ...... 铛——铛—— 夜色已深,皎月悬天。山下乱战,山上酣战。 鏖战二个时辰,对手皆是世间英杰,子婴与项羽手臂头一次感觉到带着极度疼痛的酸麻。 子婴大汗淋漓,头发凌乱,横剑于胸前,“始皇收天下之兵以为金人十二,此剑剑材取自咸阳金人,墨云渝所造,剑出斩乱贼!” “废话!不过...今夜可斩尔头颅真乃幸事!” 项羽杀气正盛,表情几近癫狂,皮肤赤红,挥戟再次猛攻向子婴。 子婴吃力动身,忽觉莫名的惧意攻心,身形不退反移,借项羽戟力栽至一旁。 嗡—— 刚刚一瞬间,快剑划过之声传至耳中,此躲避变动恰巧闪开身后一击。 子婴急速起身,正见墨楚黑着脸从山壁外跃来,右手握剑,左手中还是与子婴初见时那熟悉的绳索。 “可惜,只差一点。” “不可参战!”项羽急喝道。 “臣弟不急,只因子婴绝境之中生机太多。”墨楚斜目山下,转而正色项羽,“虽说子婴此次又有援军,然甲胄战具过劣,可撑一时,终将败北。我军却不可因此松懈,速杀子婴方可绝除后患。二个时辰,王兄亦该尽兴才是。” 项羽微思片刻,点头,“既如此,你我兄弟二人一同斩杀子婴,留英明于后世。” “善!” “该死!”子婴啐着口水骂道。 今夜一对一便已无胜算,再加上个墨楚,真乃十死无生。 墨楚的面容映衬在月光下,一步步逼近子婴,再也忍不住激动之色。 一兄一弟,一戟一剑锋芒毕露。 “子婴,下辈子莫要成王!!” 墨楚暴喝,长剑如蛇直奔子婴喉咙。 “啊...!”墨楚骤然动作一滞,一柄熟悉的剑从背后透胸而过。 “什么?!”项羽惊立当场。 “夫人...终于出手了...” 子婴单膝跪于地,捂胸喘息,抑制不住颤抖。 电光火石间,子婴真以为命绝敖山。 “臣妾于山下时便已出手,不然项羽早于墨楚一同为战了。” 采薇手臂发力,抽出精铁剑。 “何故...何故如此?!”透心凉的墨楚任由体内的鲜血淌出,强行转身看向采薇,“子婴...子婴派人杀灵焚先生...为何还对他留情?” 采薇冷笑不答,拉起山壁旁另一根绳子,将两个木匣甩在地上。 许是用力过猛,匣中一男一女两颗人头滚落出来。 “这是...张仲?戚氏?”墨楚顿知算计败露,面如死灰,“呵...从何时得知此事?!” “从再入齐地时,便该得知。可惜那时心气子婴,未予理会,不然师父不会枉死。”采薇语带悲凉。 “不可能!!!”墨楚摇头如击鼓,“子婴派至齐地之人,已为朱家一一处死,不可能知晓此事。” 子婴拄剑起身,“是啊,可惜阁下不知处死飞奴。” “飞奴?!!” 墨楚的记忆一下被拉回往日,才想起有数次看望采薇时,其居所处有白色飞鸟... “飞奴传信,原来如此,呵呵呵...原来最初采薇便知是假,生生假意不知。”墨楚连连惨笑,血液流淌的速度亦跟着加快。 采薇调转剑鞘,抖落出数个细小纸张,“你于山下之时便该知晓,虽说子婴将谋燕之事归功于甘公,若无在下于齐地配合,甘公岂能顺利成事?” 墨楚忽觉身体冰冷至极,仿佛置身冰窟,最后一刻尽力朝着采薇伸手,视野却急速旋转,最后一眼竟看到了自己的身躯与子婴滴血之剑。 “下辈子...莫要插手国事。” “我杀了你们!!” 项羽决眦欲裂,长戟裹挟疾风,子婴打起精神,硬接下这一击,一瞬间可察觉到五脏六腑的震颤。采薇趁机闪至一旁,以速偷袭,缓解子婴正面的压力。 “再来!!” “疯子...”采薇骂道,与子婴两面为战,极力牵制项羽。 咕噜噜——咕噜噜—— 嘭——嘭—— 敖仓东方又是一阵震天怪音,山下交战之人闻此,不由齐齐停止厮杀,呆望从未见过的奇物阵。 四轮无马之铁车,车前有粗长炮筒,其上冒出屡屡白气,横列一排而来。车上一人操控一圆盘,竟可控制车行之向,身旁数人忙碌有秩。 “放!”阵中墨云渝指楚韩军阵大叫。 炮筒中铁石齐齐飞出,只一次便将占了上风的敌军击做齑粉。 “再放!” 又是一击,呆愣的三方援军与秦军终于反应过神,趁此势变颓为亢,反压敌军而来。 “墨公子之物果真非凡。”一剑客抱剑于墨云渝身旁笑道。 “哈哈,此物为王上昔日所思,虫统领献出奇铜所制,算不得在下功劳。”墨云渝畅怀大笑。 那虫达从巴蜀带入秦地的三星堆奇铜之物,数月前终被墨云渝用作炮筒之具,果有奇效。 敖山之上,子婴见此亦合不拢嘴,“太...太夸张了...” 采薇又见灵焚旧日之物,别生感慨。 项羽经历一幕幕怪状,恍然若梦,彻底不知何所以。 “子婴,尔究竟是何人?!” “不重要了。”子婴扔剑笑道,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项羽,“寡人险些忘了,灵焚先生于塞地时,曾经此物赠与寡人。死于此物...总比死于刀剑好些,总不至于身后名声尽毁。” “子婴,你...卑鄙!”项羽知晓此物之威,骤然大惊。 子婴踢开墨楚残躯冷笑,“贵族亦不求单打独斗,寡人又有何顾及?” 第三百八十七章 终章 硝烟已过,参战楚魏兵将已或为刀兵所杀,或粉身碎骨。 子婴安抚魏地百姓,开敖仓之粮振济灾民,除了深深浸入土地中的血液难以一时清除,一切好似从未变化过。似六国初一统,似始皇还未施行苛政。 除了民间又多了些传言,譬如项羽为刑天转世,子婴为黄帝转世,不然项羽的头颅不会碎做齑粉,无处可得。 “又是一岁近冬,此岁之事真是繁杂。” 子婴感叹道,于城头独酌,静看凋零之景,脑中灵焚,左贤王,司马欣,杨虎,赵高的容貌依次流转而过。 “王上可真是薄情。”早已卸下盔甲,换上白衣的徐夫人笑道,扭动身形行至子婴身后,“燕东三国好歹亦是远道而援,王上仅攻其归国粮草,金银美玉恐是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子婴对视其双目笑道,“此三国皆有趁九州交战,侵占疆土之嫌,尤其是萁子侯国之人,傲慢至极。若非墨云渝...墨家巨子奇器为助,恐怕寡人非要妥协不可。” 徐夫人会意点头,她早日劝说父亲相助亦未得许诺,偏偏听闻子婴率先开战,才联合其余二国相助,可证子婴猜测非虚。 “王上可还记恨家父?”徐夫人小心问道。 “他日若亲自入咸阳请罪,寡人可既往不咎。”子婴微微思索后说道,“毕竟若无此三国,寡人恐怕撑不到巨子相助。” 徐夫人心领神会,不再多言,与子婴静望。分明是败景却总觉别有一番滋味。 “王上...” 忽然一道熟悉而中气十足声响传来,子婴转头便见伤势痊愈的辛胜在采薇带领下前来。 “爱卿无事便好。”子婴语带激动,辛胜平安归来,才能对得起昔日对辛追之言。 “幸赖夫人相助。” 辛胜感激跪地,寒暄数句后欲退下,恰逢雍齿押人前来。 “哈哈哈,王上且看此人。” 众人目光瞬间击中于一五花大绑,身材高俊而面色不满的男子身上。 “韩大统领?久违了。”子婴调侃笑道。 “卑鄙!!”韩信怒骂,“若正面交锋,尔未必是本统领敌手!居然以奇物威慑我军,致使部下背我投敌!” “此为计谋,韩大统领可称其为‘郭嘉遗计定辽东’。”子婴摊手道,“项羽皆可败,统领部下自是胆怯,此为意料之中,何须寡人再废一兵一卒?” 韩信拼命挣扎,却不得脱身,愤愤在胸,“要杀便杀,休得啰嗦。” “寡人可舍不得,将韩大统领带下去好生看管,日后寡人还需请教些作战之法。”子婴笑道。 “走吧,韩大统领再无人可助。匈奴与西域诸国已为李信统领,陈豨统领远逐。”雍齿催促道,昔日以为子婴勾结匈奴,后竟发觉韩信亦是如此,再难以心生敬畏之情。 “哼!”韩信仍旧不服,雍齿且行且推,催促其下城。 杨喜数日前被子婴嘱托镇守燕地,张敖已去收回韩地,挺进齐地。 北方已定。 ...... “多谢侠客有言提醒在先,不然我等昔日便为项羽所杀...”吴芮言道。 南阳西,汉水旁,吴芮大军已尽折,吴芮父子与二位主将侥幸脱逃存活。 “不必谢在下,谢秦王便好。” 男子声音沙哑,面系黑布,已闻项羽身死之信,彻底放松了持续数月的紧张。 “侠客可留大名。” “昔日秦王旧臣,不必计较。” 男子策马远去后,摇毋余,华无害不由暗暗赞其马术精湛。 吴芮感慨半晌,面朝故土,心有悲痛,“可惜衡山大军毁于一旦,国土为人所侵,不然便可助秦王,天下早定!” “衡山王不必悲叹,此刻收回衡山郡亦不算难事。” 高亢之声从汉水之中传来,一艘艘大舟顺流而下,“旧日间在下惧战龟缩巴蜀,今子婴大局已定,总需出手助之。” “阁下是?”吴芮还没搞清前人身份,又来一莫名之人。 “在下...姓葛。” 吴芮重打精神,随大军一同南下,以求收回称王国土,再献予子婴。 殊不知,数日前占据衡山郡之人闻子婴项羽开战,已过南阳全速挥师河南地。 数日后,身在子婴听闻那敌军北袭已至河南国三川郡内,兴奋难耐。 “哈哈...何人还敢与寡人开战?真是找死。” 一北一南二处大军相向奔赴,终于相遇。 隔着战场,子婴认出了敌军前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子婴!好久不见啊!”刘邦神情灿然心情大好,策马高声叫嚣,“今日周勃,曹参皆在,我军粮草充足,兵精马壮,又有夜郎,滇国相助必将大胜!尔大战刚过,岂是本王对手,若不欲死,速速下马受降!” “受降?”子婴强行忍住狂笑的冲动,轻轻拍打身旁的奇器,“刘季,尔既知晓寡人与项羽大战,为何不知项羽已死?大秦已不惧宇内任何敌人?” 刘邦见子婴不似说大话,微微吃惊。此番他的真正目的是趁火打劫,欲坐收秦楚渔翁之利,故夺下衡山军后便全速而来,还不知晓此前发生了何事... “胡...胡言!”刘邦大力甩动脑袋,再次坚定下决心,“本王倒真不信尔与项羽交战,可不大伤元气!狗屁的奇物,分明是诓骗本王!真有奇能,试试便知!!” 子婴忍笑点头,“今日若非尔主动送上门来,他日叫唐厉等人知尔仍存于事,或许还真是个麻烦。也罢,寡人便让尔等彻底消失!” “狂言!!诸位将士,夺子婴身躯者,封万户侯!” 刘邦一声令下,联军全军杀来。 夏侯婴策马疾驰,仍是咸阳外初见的模样。曹参,周勃领军布阵而行,挺进中阵型丝毫不乱。 子婴脸上仍是轻笑,大军不动,静静看着敌军逼近后,轻挥右手,“刘邦...你可真是...夜郎自大呢!” 此日,炮火连天,联军全军覆没。 刘邦与其诸位爱将于人世间的最后一眼,皆是一硕大铁弹丸神速迎面而来,便再无感知。 ...... 又数日后,张良与一青年将领携数十万大军欲入衡山郡,却遇葛梁,吴芮领兵迎面拒之。 青年将领面色狐疑,望向张良,“先生可是曾言,衡山郡有难。若在下相助之,秦王便可仍由在下于岭南称王。今日一见,为何不似先生所言?此诺可还当真?” 张良一时也弄不清详况,吕泽攻衡山前,他便不顾体弱,偷入岭南,寻到赵佗后,以口舌之力说服其相助。 “呵...莫非是王上有神助之,竟无需赵统领出兵?”张良舒颜一笑,当日他已算到终无大碍,却还是忍不住寻求救兵,“也罢,此诺尚可当真。” 张良有信心,日后的秦与南越之力定是不可同日而语。打大胜之战不难,安国才是秦国日后最重要之事。 何况子婴之功已是无人可及,总归要留些小国给后嗣建功才好。 “好,本统领亦可承诺,称王后与秦王秋毫无犯。” ...... 数月后,天下皆定,诸国之地重为郡县,子婴由王重称为帝。 朝中各级臣子忙碌着将巴蜀余粮运至各个缺粮之处一事,子婴废旧政,尚儒亦尚墨之名随之远播,即便有仍恶秦者,于困饿之中接收秦粮,亦再难有怨言。 子婴每日除了逗弄幼子,便是查看奏折。 “唉,‘秦’字终究无法大得天下人之心。‘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他日寡人便改国号为此。”子婴甩弄毛笔道。 “一切听凭君命便好。”采薇抱剑,立于子婴一旁,“不过,今日臣妾又要与王上作别了。” “作别?!”子婴扔下奏折,起身紧握其双手,“子房先生乃寡人忠臣,夫人还记恨于他?” “或许如此,总之需远离咸阳些时日。”采薇见子婴紧张至此,不由一笑,“王上无需如此,臣妾乃是有要事在身。” “要事?” “正是。”采薇点头道,“英布之兵虽败,数日前贲赫以将英布头颅献于衡山郡郡尉,然负刍,范增,钟离眛之流仍不知流落何处,此等人于江湖亦有名望,王上若悬赏取头恐有不妥,需以江湖行事寻其踪暗杀之。” “寡人已派人如此,何况荀晋身仍在楚地,无需夫人劳心。”子婴急道。 “王上当臣妾出秦地散心便好,臣妾再归来时,必接纳子房先生。”采薇决然道。 自知拗不过面前人,子婴只得松手,“寡人会派秦徒相应,夫人不可有碍。” “多谢王上~” 采薇笑靥如花,推门欲出。 “夫人且慢!”子婴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物抛给采薇,“曾答应夫人之物——荔枝。” 采薇的记忆又为拉回子婴攻巴蜀之前,本以为只是随口之言,未料到子婴记至如今,“此物名为离枝。” “离枝名不佳,今日天下间便改此称!” 采薇凝视手中之物,情绪复杂,半晌后重合屋门,“此事...交于荀晋便好。” 第三百八十八章 小续 天下已定数年,早朝时分,子婴与诸臣百无聊赖。子婴一面看着纸质奏折,一面查看地图,口中喃喃自语, “此等小国,安生太久,又不欲称臣,是时候攻伐取之。可先择何国为妙?萁子侯国?辰国?还是...”突然,子婴眼前一亮,奏折正有二事,合其攻伐之愿————章少府早年便修佛,身在孔雀王朝多年,其国君不敬炎夏;西域诸国与匈奴早年西迁后,勾结罗马国,恐不利于炎夏。 “甚妙!择一吉日,出兵讨之。” 《大秦之我是子婴》第三百八十八章 小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