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个方面，却是因为，他的这些痛苦被别人知道了，原本只要潜伏在黑暗中，那就可以稍微好过一些，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痛苦，被别人当做笑话一般贴在嘴边，而这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又如此冠冕堂皇，如此圣母地说，想要拯救他，这在他看来，比任何东西都还要可笑。


    程明看着阿四，他知道，阿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也知道阿四其实心里面是一清二楚的，他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自己怎么样做才是正确的。


    就算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在肚子饿的时候也会知道想要吃饭，在手被烫伤的时候，也知道要撒手，在踩到了石头的时候，也知道要把脚抬起来。


    这是一个人的本能。


    而阿四呢，在他品尝到痛苦的时候，在他面对绝境的时候，为什么不会想着逃离？


    又为什么不会想着放下呢？


    其实他是想过的，其实他是思考过的，其实他心里面，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那就需要去做出改变。


    继续执着下去，并不会有更多，更好的答案。


    阿四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也知道程明并不是真的高高在上，真的把他的痛苦当做是笑话一般去对待。


    阿四当然也知道，程明不会对他做些什么，所以，他才会放下这把水果刀，才不会跟他继续针锋相对，但是这却不是最后的结果，也不是最好的结果。


    程明希望阿四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地去倾听一个答案，那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一个答案，只有他自己去做出了真正的选择，他才能够去找到一丝的救赎的力量。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静下心来，听我再多说一些话吧，因为只要你能做出选择，只要你选择方向，我会给你一条路可以走。我真的，你心里面非常地憎恨你的父母，也非常憎恨白丹宝，但我知道，那不是绝对的，你也曾经期待过，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些什么，不是吗？你不是真真正正地，完完全全地怨恨他们，不是这样的，你也期待着，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亲情，得到爱，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不期待他们，你就不会感到痛苦了！是因为期待得到爱，所以才会觉得，当他们背叛你的时候，你内心是如此的痛苦……”


    程明开始进入阿四的内心，他的一字一句，渗透到阿四的心里面，此时此刻的阿四其实是最脆弱的，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程明的温柔的话语，更能够，进入到他的内心世界当中，更能够让他发自内心的意识到，他应该去做出一种改变了……


    “你确实曾经面对这一切，只有承认了这一切，你才能够真正地放下这一切。这不是，我在跟你说笑，也不是我故意的，想要挑拨离间，不是这样的！我发自内心，发自肺腑地想要告诉你，这件事情是因为，我真正地知道，你应该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没有放下。如果你放下了，又何必此时此刻，还如此地纠结不清，如此的仇恨着他们呢？”


    程明温柔的话语，进入到阿四的内心世界当中，阿四心里头是很纠结的，他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往前走一步，所有的事情都会迈向终结。


    阿四不知道在这件事情里面，到底他还可以，再走多远？


    他的头慢慢地耷拉下来，他的表情，也变得舒缓了不少，原本阿四，是不愿意听程明说话的，他觉得程明高高在上，觉得他做事情，总是不顾着别人的想法，总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但是就根本不想管别人，是不是愿意听，他想说的那些话？


    可是现在，阿四还是慢慢地开始理解，程明苦口婆心的，他是在劝他，从那条黑暗的路里面走回来。


    就是因为他知道，阿四现在，其实绕进去到那个死胡同里面，明明是一条不应该走的路，偏偏他还要去做，别人劝他回头，他当别人是想害他！


    这其实，就是阿四此时此刻的状态。


    当一个因为太倒霉，因为运气太差，而走上这条路的人，最终就好像是阿四那样，一点一点的被各种厄运影响了。


    自己身边的人想要劝他回头，不管是白丹宝也好，是程明也好，他都当着对方，是在阻碍他，是想要害他？


    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如果可以稍微放下自己内心的固执，或许就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


    “对，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一直都憎恨着他们，在内心里埋怨着他们。这件事情，是隐藏在我心里二十多年的痛苦，我确实把这一切，都记在那本笔记本里。当刘勇拿走那本笔记本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绝望了！因为我知道，刘勇知道如何去利用一个人的内心，他知道对我来说，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就是此时此刻，表面维系着的这种短暂的和平……对，我在餐厅打工十几年的时间，虽然我在白家受尽了屈辱，但我却还依然留在那里，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离开了这家餐厅，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依然是个打工的命运。塘溪镇的，其他地方，也不会接受我这样一个叛徒。所以我继续忍气吞声的，在那个地方，维系着短暂的和平，但这个看上去还很温馨的小家庭，实际上，内部早就已经开始腐败……”


    阿四终于开口，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之前一直沉默着，似乎在逃避着这个问题，程明试图让他去接纳现实，试图给他一个空间，等他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


    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他就再也不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了。


    程明给了他一个机会，不过阿四领情也好，不领情也好，程明都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当他走到了这个绝地，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再也不能够做更多事情，只能去面对，自己曾经所面对的这一切，这才是一条真正正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