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丽以前从来没有面对面见到过涂默默这个人的样貌。


    她知道涂默默这个人的存在，也只是昨天的那一场直播而已，随后她让自己的手下去找到了对方的资料，也看了她账号上的视频和那些直播，她对这个女人的形象似乎也在脑子里逐渐，逐渐地成型了。


    可是在来到警局之前，她对涂默默这个人有很多的想象，觉得她会不会尖酸刻薄，觉得她会不会是个满口脏话的泼妇？


    她把自己很多厌恶的想象都施加在涂默默的身上，似乎这样做，可以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些。


    可是现在，她真正见到涂默默这个人的时候，她的想法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默默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恶人，更不是那种小人。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举止动作之间，也带着独特的温润的气质，现实中她的样子，和她在直播间里刻意表演出来的样子，差别是如此的巨大。


    翁丽知道，她对涂默默还是带着偏见的，其实对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全是她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才会可以地在心里抹黑她。


    涂默默是一个如此普通的人啊，和路上见到的任何一个年轻的女孩们一样，当她开口道歉的那一瞬间，翁丽就觉得，她不怪她了，她甚至开始觉得，她的埋怨，她的小气，那就是她的愚蠢导致的。


    “其实我已经不怪你了。本来我这次来，想着要质问你，要骂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以发泄我的怨恨。可是现在，我忽然发现，也许这几个孩子，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那就好了，我和汪彤根本就不配做他们的父母，若是不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样的痛苦？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两个不结合，结果就不会如此的悲惨了？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脑子忽然之间清醒了不少，我对你，也失去了怨恨了，只觉得你就是个可怜人。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翁丽的声音浅淡而平静，别人看见了，只觉得她是个可怜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心情是很抑郁的吧？


    翁丽也许觉得涂默默听到，她说她不怪她，或许会感到些许的庆幸，那意味着，翁丽也不会在上法院的时候，对涂默默进行刁难。


    可是涂默默听到翁丽的话语之后，却做出了不一样的反应，她的脸色立马变得有些苍白，连眼神当中，最后的那一丝光彩也消失了。


    “说什么，你不怪我？全都是在撒谎的吧？你以为我看不见你脸上的表情？你这是不在乎的表情吗？不对！不是的！你是对现实失望了，是对自己美好的梦想，被现实彻彻底底地撕碎而感到失望了！你不是原谅了我，而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发泄你的怒气！你不是没有了怒气，而是你知道，就算你有怒气又怎样？你不能拿着刀子对着我，又不能现在站出来抓我的头发，打我的脸！你能做什么呢？你只能假装安慰自己，你原谅我了，假装你没有生气，就不用为你无法发泄怒气而感到没面子！”


    涂默默忽然开口，对着翁丽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翁丽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可是，她还是没有表现出愤怒。


    而是哭丧着脸，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知道，默默说的，的确是对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愤怒了。


    “我和汪彤结婚的时候，我以为，我终于选到了一个正确可靠的男人。从此以后，就算我脱离翁家的怀抱，也完全可以做一个正常人，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我短暂地做了几年的梦。看到结果之后，汪彤的所作所为，看到他暴露本性，表面的成熟稳重其实只是装出来的，内心里还是一个花花公子。可是只要他做得不是很过分，我可以假装什么时候都没有发生，假装一切都还是很美好的。可是现在，就是昨天，你在电视上跳舞。我还和汪彤说，这个女孩很美，她跳的舞蹈真有艺术气息，带着迸发的生命的原始的力量。可是汪彤的表情却是那么僵硬，正是他的表情，让我产生了怀疑。再后来，梦醒了……”


    翁丽啜泣着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知道涂默默说的是对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原谅，她这个人，还没有大度到这个地步。


    她只是累了，在她知道汪彤的所作所为，在她看到，汪彤用这种态度面对他们幺儿的死的时候，在她知道，汪彤的真面目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随着这场闹剧的结束，而结束了。


    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里有多么悲痛，有多么不安，有多么痛苦。


    可是说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意义啊，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会理解她曾经的期待，以及此刻的绝望和无力。


    也或许，这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她的人，只有涂默默了吧？


    毕竟，曾经她年少的时候，也期待过，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现在，现实却给她上了如此痛彻心扉的一课。


    而翁丽也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还和涂默默一样，停留在困境里出不来的话，她更加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停留下来，也没有人会同情她，没有人会因为她对爱的坚持，而感同身受。


    他们都是现实的，极其的现实，而现实，也不是一种错误。


    翁丽只是有些绝望，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曾经的所有的幻想，原来全都是虚假的。


    而当这个虚假被揭开的那一瞬间，她又在忽然之间，清醒了不少。


    或者说是，彻彻底底地清醒了，也知道，何必再去固执地想要从涂默默身上讨回一个公道？


    也何必，一定要为了两个孩子，坚持不和汪彤离婚？


    其实她想明白的时候，仿佛也就没有那么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