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 第1章 坑爹的处境 有一个唠叨的奶娘,无疑是穿越人士的一件幸事。通过她的嘴巴,你能够知道许多背景资料,从而免去了自己的许多麻烦和危险。哪怕是个胎穿来的,有这么一个介绍背景资料的人物,也是节省了许多时间,可以及早作出应对。 可是听完这位的唠叨之后,本名谭夕、现名还不知道、也许还没有起的某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这奶娘年纪并不大,目测着不过是二十来岁,高个头儿,略略有些发福,一身干净整洁的褐色布衣,头发挽起作妇人髻,插着两枚银簪子,圆圆的脸儿,眼睛透亮显出颇为能干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尖刻的碎嘴婆子,难为她居然这么能说。 奶娘如是说:“他们颜家一窝子的骗子,没见过偏心成这样的父母,什么样的好事旁的儿女都有,独独闪下你们这一房,果然是根基浅薄没教养的人家,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奶娘又说:“郎君真是荒唐,镇日出去与一群狐朋友狗友鬼混!与那些没规矩不讲究的田舍郎一处厮混,越学越坏!娘子本是他们颜家千求万求来的,他竟然……竟然还出去与那些个贱人一处吃酒!与说亲时说的全不一样,传闻里‘让位与弟’的好名声也是假的。小娘子,你娘不容易,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就指望着你了,你可以好好听你娘的话,要争气,你长大了要有出息,要好好儿地孝敬她啊!” 说这些的时候,奶娘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而小心,显得十分忠心周到。可这嘴里的话,真是句句戳心。 好么,她遇上渣爹了!不对,是她娘遇到了一整个儿的渣婆家了。身为人家闺女,她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谭夕算有点古代常识,知道这“郎君”约摸是说的男主人,代入语境,就是说她这一世的爹。“娘子”自然就是她的生母,“小娘子”估摸就是说的她,她爹姓颜,她自然也姓颜。 通过分析可知,她娘是名媒正娶被“骗”来结婚的大老婆,原本听说丈夫名声很好,拜完天地才发现丈夫不靠谱,想后悔也晚了,现在闺女——也就是她——都生出来了,更没办法反悔了。她有理由相信,这个“鬼混”不止是喝酒赌钱那么简单,搞不好还要上个青楼啥的。她娘还只有她这么一个闺女,连个儿子都木有!这奶娘应该是她娘这边儿的人,不然不会这么说她爹家。并且,她娘这边儿挺瞧不上她爹这一家的。 好了,现在知道了这些情况,她能做啥?纵有千般本事,也得等她能说话、能走路,有点执行力……再说啊。 认命接受了穿越的事实,都努力调心态,决定做个识时务的种田派了,哪知道家里的人都还没认全,就感受到了生存的不易。谭夕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这奶妈是胡说八道的。不过,在她心里,已经做了出坏的打算了——奶娘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还没过周岁呢,要不要这么早知道这么惨的情况?!再者,光知道了家庭环境,她还不知道现在处在什么朝代! 可一个奶娘,又不是度娘,怎么会事无巨细地介绍呢?想知道,她还有得听呢! 让谭夕最郁闷的是,这位奶娘大约是她娘的忠仆,每天照三餐地给她念叨着“他们颜家没好人”、“你娘不容易,你娘很可怜,你要听话懂事争气孝敬她”、“你爹是个不干正经事的浪荡子,四处拈花惹草,你别理她”,再没多少有用的信息了!总要听她念上几十回上述内容,才能从里面夹杂着听一点有用的信息,比如骂她祖父“你阿公,脚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就开始摆老太公的谱了,打量人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呢?没规没矩,真是可笑!” 还有说她伯父的“大郎也是,做人阿爹的不理事,做人兄长的,亲兄弟也不管束管束。还说他明白事理呢,他们颜家可真是好笑。” 谭夕想,这位奶娘说这些的时候,大约是选择性失忆,忘了怀里抱着的这个奶娃也姓颜。这位大姐一点也不觉得身为人家佣人,说主人家上上下下的坏话有什么不对。不但是奶娘,连着谭夕能看得到的、常在屋子里的四个梳着双鬟的丫环,也没一个出声劝的,并且都做出了同仇敌忾这个表情来。 这四个丫环她倒都认得,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粉嫩嫩的小姑娘,名儿估摸着是后改的,十分配套整齐的梅、竹、兰、菊,让谭夕总是想起天山童姥家的四胞胎来。穿着一模一样的绿色制服,样式却是直裾。 四人正在活泼的年纪,平日里在谭夕眼前,或曰在奶娘跟前,却都是安静沉默,从不乱说话。这让谭夕分外奇怪,看这调-教丫环的手段,可见不是一般人家,一个奶娘却又这般放肆地说主人家的坏话,虽然声音不大,近乎耳语,还颇有些给小主人洗脑的嫌疑——到底她妈跟婆家有多大的冤仇? 好容易听了奶娘念了好多日子的经,知道了一些事,也对另一些事情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一天,她被奶娘抱去给她娘来看。就听她娘说:“阿家【1】今日发话,命我们妯娌自与孩儿取名,她便叫神佑吧。” 取了个小名儿,叫神佑。这下好了,名也有了,姓也有了,齐活儿,从此她就是颜神佑了。颜神佑心说,这名字听起来奇怪了一点,倒也应景,自己确实需要一些好运气。 奶娘却又心细,多问一句:“娘子,那两家的小娘子都叫什么呢?” 颜神佑她娘淡淡一笑:“她阿姊名福慧,三房的那个,还想着呢。” 奶娘跟着嘲笑:“且得想半天呢!啧,三娘子上回还闹笑话儿呢,自己的名字都不识得……” 颜神佑竖着耳朵正听这八卦听得入神,难得奶娘这回换了个人来吐槽,她听着颇觉新鲜。就听她娘截口道:“说这些个做什么?名字好与不好的,还须看各人用功。来,把神佑抱来我看看。” 第2章 人造小神童 颜神佑的娘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来看闺女的时候并不多,之前几个月,颜神佑都是跟着奶娘一处呆着。当然,还是婴儿的她,最初的几个月是听不清也看不清的,不记得那会儿见多见少。反正吧,自打她能听能看了,就很少见到她娘,只模糊记得一个剪影而已。 然而自这一天起,每日里却硬抽出时间来教育女儿--孩子快八个月了,得开始教说话了。别看平常放心奶娘带着,可统共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还跟丈夫不睦,自然是要珍重地教育。先前是因为新嫁娘又有诸多麻烦事务,孩子又小,不须教育,这才放开了手去。眼下却是恨不得时刻带在身边,一眨眼就把知道的都会了。教孩子,不止是教她识几个字便算完,还要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处事之道,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颜神佑的娘看起来十分之年轻,以至于颜神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没有发育完全听错了。这么个高中生的模样儿,已经是她娘了?结婚生子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事实就是如此,颜神佑她娘还就是十五岁嫁人,十六岁生了她,如今她没满周岁,她娘也仅仅十七而已。可不就是青春粉嫩么?可惜,这脸上总带着一抹淡漠,只有在看向女儿的时候才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来,那笑,也是淡淡的。 颜神佑打一看清她娘的长相,就大气也不敢出。她娘是个美人儿,长得相当大气,白净的面皮瓜子脸,长长的眉毛,一双凤眼,鼻如悬胆,樱桃小口显得略略丰厚。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挽作个低髻,插几枚钗,也是错落有致,并不是黄烘烘堆满了头,亮闪闪恨不得显出自己有钱。长裙曳地、广袖博带,衣服上虽没什么纹绣,色彩也不那么活泼鲜亮,却是做工精致,完全是工笔画里古代仕女的模子,一举一动,仿佛都带着娴静的气息。特别特别地有正室范儿。 颜神佑一看她的打扮,大约能判断出来,这年代,如果是她晓得的历史的话,当在秦汉之后、隋唐之前。如果是架空,那就只好等着科普了,不过估计也是差不多的年份。比如这一身衣裳,就是曲裾,那照常理推测,年代就不会太晚。 她娘出身不简单,在扛住了奶娘的废话洗脑之后,颜神佑好不颜易在她的话里找出了她娘的出身——名门姜氏。果然是教养得很好,举止有度,连声音都温柔得恰到好处:“大娘今天有没有淘气?来,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抱了颜神佑去。 颜神佑被她这把声音钻进耳朵里,只觉浑身舒爽,好像连加了七天班,被拉去泡温泉一般,泡得每一个细胞都会展开了,魂儿都飞到头顶差点没回来,口水几乎要流了出来。心说,这长得可真美啊!求长得像娘! 家里有这样的美人,老公怎么能值得出去鬼混呢?真是有眼无珠!颜神佑对她爹的头一个评价就是——没有审美。然后扬起一抹笑来,试图安慰这个在她心里还是未成年人的娘。 乳母在一旁笑道:“娘子看,小娘子笑了。” 姜氏也笑道:“好好。来,你叫娘,叫娘--” 乳母也在一旁撺掇着让她叫,还说:“娘子放心,奴婢每天教小娘子,小娘子这般聪明,必能学会的。” 姜氏脸上的笑淡了下来:“要是不能聪明到极点,我倒宁愿她笨些个,免得不上不下的,看事儿看得明白,却又没有破解之策,不过徒增烦恼。倒不如什么都看不明白。” 颜神佑怔了一下,听这意思,眼下难处还不小?扁扁嘴,挣扎了一下手脚吸引了注意力,努力试着发音,也不过发出些个“咿咿呀呀”,听着完全不像。姜氏听着女儿稚嫩的声音,才重新笑了起来,颇觉快慰。 不可否认,是人都有点颜控,颜神佑也不例外,尤其美人是自己亲娘的时候,连同性相斥的手续都免了,只求亲娘的基因霸气一点,能覆盖她那位至今没有印象的爹的基因。每日里见这美人娘在自己面前温言相劝,教她说话,颜神佑也忍不住努力向上。 她想明白了,从奶娘的态度来看,这颜家,就是她家,真不太好混,其他人还没见着,可就冲这十天半个月没见着一回的待遇,就知道各方的立场了。这屋里的这些个人,就是她的盟友了。阿弥陀佛,我党工作一大方针: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虽然亲娘的理论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只不过处在这么个环境下,她还是想表现得优秀一点,这样话语权才能多一点。要不然到时候落个呆呆笨笨的名声,指不定就叫这家人仨瓜俩枣地给卖了。傻人有傻福这种事情,她是不敢直白地理解的。她一直觉得,这个“傻”才不是真傻,应该是“大智若愚”才对。人的生存空间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扮猪吃老虎神马的,也先得是个“扮”的才行。 这么想着,她就越发的努力,毕竟住进了个没喝孟婆汤的灵魂,不出几日,她已经能够发出像模像样的“娘”了。至于“爹”她是一直没见着,印象里家里还有其他的人,这几日也都没见过。所以这些称呼,她都没有练习,只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回。不敢说出声来,怕与本地的称呼不相匹配而惹出麻烦。 在姜氏又一次逗她的时候,颜神佑也相当不客气地大声说:“娘!” 姜氏十分惊喜,额头抵着额头地道:“你再叫一个,再叫一个。” 颜神佑从善如流:“娘娘娘娘……凉凉……”喊得次数太多,走音儿了。 奶娘开心地道:“我就说,咱们小娘子是最聪明的,这家一辈儿三个小娘子,就咱们小娘子最出挑。” 姜氏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出挑又如何?谁叫她不走运投生到我这里来了呢?再出挑,没个出挑的父亲,以后……也……罢罢,她总还有我为她打算。阿圆,你来……” 奶娘阿圆附耳过去,听姜氏吩咐了几句,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传出去。还要多教小娘子几句话才好。” 姜氏道:“我省得,”一面看向女儿,“你乖,要好好学,明白吗?” 颜神佑当时不明白,一刻钟以后就明白了——这位虎妈在教没满周岁的小朋友背古诗!颜神佑想,学就学吧,公私两便,大家双赢,也练得认真。姜氏嗓子好听,用一种特别的调子念出来,入耳别有一番风味。 颜神佑内心略复杂,姜氏念的这些个诗听起来都很美,就是一句熟悉的都没听过,卧槽!这不会是架空了吧?这不坑爹呢吗?两眼一抹黑,啥剧情都不知道了!一般在她这种情况下,她跟她娘两个明显属于失意群体,想翻身,那得是站队站对了,才能有前途有希望,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了,这要怎么改变困境?靠磨的吗?你想磨,还得别人给你磨。 颜神佑特别忐忑地背着诗,说来也怪,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她觉得这回的脑子比上回还要好使那么一点,背东西特顺溜特快,几乎是听一遍就能记下来了,剩下来的不过是练习发音而已。登时大喜,穿越一回还能掉落“过目不忘”技能吗?必须善加利用! 姜氏却分外仔细,一日听女儿的声音,忽然说:“阿圆,别总逗她说话,休要累着了嗓子,得不偿失。” 颜神佑一怔,她自己都不太注意这事儿来的…… —————————————————————————————— 不几日,整个颜家上下都传遍了,二房的小娘子,堂姐妹里排行第二的小二娘,她是个八个月就会说话的“神童”!八个月会说话并不算特别稀奇,颜神佑特别难得的地方不仅在于会说话,她不是只会一两个词,是能说出许多字词,还能说些短句了。仿佛“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神鸟,端的是灵异。 在“会说话”后不久的一天上午,姜氏不在,以颜神佑的经验,她大约是去给婆婆立规矩兼处理自己一房的家务去了,颜神佑就跟着阿圆念书。出乎意料的,阿圆文化水平还不低,一句一句地念诗给颜神佑听。 阿圆念不一会儿,两个穿着深蓝衣裳、十四五岁的丫环过来了:“老夫人听说小娘子会说话了,要看看呢。二娘子使我们来招呼一声儿,阿姐给小娘子包严实些,快些抱过去罢。” 阿圆却是个仔细的人,多问了一句:“都有谁在老夫人跟前呢?” 小丫环答得也爽快,一个圆脸儿的答应道:“三房的三位娘子,还有咱们家出门子的大娘,今日也回来看老夫人呢。” 阿圆也回一个笑:“有劳。”说着,就动手把颜神佑给包了起来,又对颜神佑配的几个小丫环道:“阿兰阿菊随我一道去吧。”她这也是留了个心眼儿,万一有个什么传话跑腿的活计,还是自己的人用起来放心。 收拾妥当,一行数人往正房里走去。 暮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阿圆却很仔细,不令阳光直照到婴儿的眼睛,一手抱着,一手护着,十分地上心。 正房并不很远,不多时也便到了。还没踏进房门,就听到有人说:“来了来了。”到了屋里,颜神佑一时不能适应光线,闭了闭眼,还觉得眼冒金星。阿圆已经抱着她上去请安了,也不是跪,就是福一福:“小娘子请老夫人安。” 老夫人似乎心情不错,道:“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颜神佑心说,这声音听起来也不很老呐!联系她娘的年龄,再推断一下,这位“老夫人”,确实不会很年老。抬头一看,可不是,头发只在两鬓略有几根银丝,乍一看几乎要忽略了过去,一身深紫的曲裾,又罩一件绛红的外袍。“老夫人”的面相看起来颇为庄严,跟姜氏一样,很有正室的范儿。 就听老夫人说:“都会说什么啦?”说着就把颜神佑给抱了过去。阿圆从一旁道:“会叫阿娘了,也会念几句诗。” 这时候就听到一把清脆的声音笑道:“是啊,快来叫我们听听,也好开开眼。八个月会说话的神童,我们还没见过呢。也不知怎么的,我们家的那个到现在也不会说,大嫂家的福慧也是不开口,独就二嫂的闺女会说话儿。” 第3章 亲爹不及格 颜神佑扭着个头一看,就看到老夫人右手边第二个、姜氏下首一个穿着大红衣裳、发髻高高的年轻女孩子在那儿笑着说话呢。这人长得与在座的都不太一样,不是说不漂亮,也是个美人儿,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可无论怎么看,就觉得气场跟旁人不太一样。说是女孩子,是指年龄,其实也是梳着妇人髻了,颜神佑看她坐的地方,大概就知道,这就是她三婶了。至于姓名,待考。 颜神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除了姜氏,其他人的衣服,包括老夫人,都挺喜庆的。比如说眼前这个,再比如说老夫人左手头一个一身浅紫、左手第二个一身鹅黄,老夫人都是绛红外袍,独姜氏一身月白。发型也是,旁人都是高髻,姜氏乃是矮髻,一抬眼,老夫人这个头发还戴了个假髻,好显得头发多些。再观察一下,其他人头上的,似乎也有假髻,就姜氏没有。 真是奇也怪哉! 正想着呢,就听那浅紫衣裳的开口了:“我家那个,却是我口拙,教不大好,回去也好加紧教一教才是。”她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显得十分年轻,给颜神佑的感觉跟姜氏颇像。颜神佑一猜,就猜着这是她伯母。同样不知姓名。 那大红衣裳的笑道:“我平素也没少教她,怎地还是不开口呢?她比她二姐不过小十几天,怎地就不能够了呢?要说起来,这八个月会说话的,确实少见,咱们这侄女儿,与旁个人都不一样。” 那鹅黄衣裳的也笑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话都叫你这做娘的说了,她可不就没得说了么?你要不少说两句试试?总是不至于坏事的。”不用说了,这是颜神佑的姑妈。 颜神佑被老夫人抱着,就听着底下唇枪舌箭的,心说,我娘人缘儿不坏啊!倒是这三婶儿,仿佛不被待见,怎么我那便宜爹倒被阿圆奶娘骂得狗血淋头了呢? 颜神佑一边尖起耳朵偷听,一边走着神儿,越发弄不明白这家里的生存形态了。要说这三婶儿讨人厌受排斥吧,可三婶儿是一点儿也不见避让,哪怕婆婆在上头坐着,还是抢着说话。要说姜氏人缘好,有人为她出头吧,可看姜氏的这身打扮又不像受崇敬的样子。 颜神佑自己知道,姜氏的生活是极精致的,她亲耳听到的,姜氏昨天还说:“将入夏了,要换新香来。”别说是姜氏自己了,就是阿圆,乃至于梅、兰、竹、菊几个,都是识字的人。反观颜神佑她三婶儿,是被阿圆公然嘲笑不识字的。 这一家子,里里外外的,都透着古怪。 就在这个时候,老夫人发话了,还是对着她说的:“阿囡,叫阿婆。阿——婆——” 颜神佑这货如今说话是毫无压力,张口就来:“阿、阿,波……婆。”稍一调整,她就比较标准地发音了。她一开口,一屋子都安静了下来,浅紫衣裳的大房娘子笑道:“这说得可真好。”老夫人也比较满意,含蓄地对姜氏点一点头:“你做得很好。” 姜氏欠一欠身。 颜神佑这会儿才发现,姑嫂几人都坐着个凳子不像凳子,椅子不像椅子的方块疙瘩上,独老夫人坐榻,几个女人还不是垂着腿坐,而是把这坐具当成席子样的坐法。再一想,家里的家俱,也是以矮的居多,对自己处的背景便有了更深一点的认识。至于其他方面,待考。 鹅黄衣裳的女孩子长得有些像老夫人,只是眉宇间更活泼一些,下了坐的被称为“秤”的坐具,凑到了老夫人的跟前,拿一根手指头轻轻抵着颜神佑的小下巴,让她叫姑妈。颜神佑保持着从善如流的优良品质,叫得特别欢实。姑妈开心了,连说:“真好真好。” 姜氏心里舒坦,面上却并不很带出来,眼角一看坐在她下手的弟妹,唇角却勾出一抹冷笑来。从头至尾,她都没与这位弟妹搭过一句话。那厢里,大嫂柴氏却与三弟妹赵氏略说了两句:“要换香了,你们准备了没有?” 柴氏与姜氏都算是世家出身,妯娌三人里,独这赵氏的父亲却是刚刚有了些军功得以封侯的人家。虽也算有钱有权,然而生活的细节却还是没办法注意得到。赵氏脸上一红,旋即顺竿儿爬:“还要请阿嫂疼我一回。” 老夫人年纪也不很大,四十来岁模样,耳朵却很好使,也发话:“阿柴与阿赵合些香罢。”柴氏答应了。 赵氏也笑着应了,肚里却不甚开怀,她想的却是讨个方子,哪知婆婆与大嫂是宁愿与她香料,也不肯与她方子,她又以不敢开口来要。她自打过门儿,是想与妯娌们一较长短的,哪知道除开自觉得颜色比旁人好,丈夫比二叔争气,余者都不如人,便起了偷师的主意。 这二嫂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她仗着公婆偏疼她这一房,撒着娇儿地管姜氏讨过一回合香的方子。哪知姜氏当面儿说回去找找,叫她不用担心。转天就递话儿回家,第二天姜氏的哥哥就带着人往赵氏娘家去,道是赵氏管姜氏要秘方,这是娘家带来的,她出嫁女不敢自专,回家问娘家人。姜家便要问问,赵家是个什么章程“府上也不是烧不起香的人家,怎地叫出嫁的闺女四处讨要?” 赵氏的父亲与公爹是一道升上来的同僚,关系原就好,同是阿圆口里说的“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的暴发户,相当有土鳖的气息,当时气得要命。回家就派人把闺女接了回来一套骂,转手送了一箱子的香料给闺女烧。当时就成了京城的笑柄,赵氏臊得三个月没敢出门儿。她哪是缺香料呢? 打那之后,赵氏对姜氏就多了几分忌惮提防。心里却又鄙薄姜氏,以其小气,又以其丈夫无能,不如自己丈夫,“也就只有这些旧家的破烂规矩能赢人了”。 老夫人听了这些个,依旧不动声色,却把颜神佑递给女儿抱着:“你仔细些儿抱,”却又问姜氏,“你父亲周年忌,我仿佛记得就在这几日了?” 姜氏原坐回去了,又下地欠身道:“是。” 颜神佑在她姑妈怀里一扭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带着孝,所以才与旁人不一样呢! 老夫人沉着脸道:“使人唤二郎回来,这几日都不令他出门!到了后日,你们径从这家里过去!” 姜氏低声又应了一声:“是。” 赵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再说什么,思及这大姑子还在眼前,丈夫又叮嘱过大姑子与丈夫不睦,恐说出去的话被她这出嫁了的娇客堵回来,又忍下了。 ——————————————————————————————————— 拜老夫人一句话所赐,颜神佑才正经八百儿地见了一回她这一世的亲爹。 颜神佑的爹也很年轻,看着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长得却是真心好看,好看到颜神佑觉得如果长得像爹,也不是件坏事儿。颜神佑的爹名叫颜肃之,与妻子姜氏同龄,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眉心正中一颗红痣,仿佛是朱砂点就一般。颀长的身材套在一件大袖宽腰带的曲裾里,腰收得极细,袖子却几要拖到地上,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懵懂的时候见没见过这个少年,可自打她能看清楚东西了,印象里就没有这么个人。现在大家告诉他,这个桃花眼儿是她亲爹,可真是……意料之中啊! 看那桃花眼儿,看那薄嘴唇儿,看那一抹笑,怎么看怎么透着邪性。看起来就像是个三心二意的主儿,再加上几个月都能在闺女醒的时候来看一眼,颜神佑觉得,奶娘是真的没冤枉他! 这一位说话也够有趣的:“时候到了叫我。” 姜氏眉毛都没动一根:“嗯。” 颜肃之浑不在意,正眼都没给老婆一个,倒是给了闺女一个眼神儿:“会说话啦?”说完,也不逗闺女叫她喊声爹,一甩袖儿,他抬脚又走了。留下颜神佑目瞪口呆:这都什么人呐?重男轻女?娶了仇人的闺女当老婆?别有真爱?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颜爹肃之,在闺女这里的第一印象,不及格。 再看姜氏,颜肃之一出门儿,她就气得双手发抖,好险没厥过去!抖了一阵儿,把颜神佑抱到怀里,不多会儿,就把颜神佑那新换的小褂儿哭湿了。往日里阿圆话最多、骂颜肃之骂得最狠,此时却不多言,一句坏话也不说,等姜氏哭了一会儿,才说:“小娘子衣裳湿了,我给换一件去。” 姜氏眼睛红红的,脸上犹带泪痕:“我来。” 一面给颜神佑换了衣裳,阿圆已经与姜氏身边的婢女交换了一个眼色,婢女头儿叫阿方,与阿圆却是同期,两人很有默契。一个眼色下去,阿圆只管引着姜氏说颜神佑:“多懂事儿啊,不哭不闹的。”阿方已悄悄下去使人兑了热水,来给姜氏洗脸。 姜氏本就年轻,又在父孝里,并没有傅粉,擦一把脸,又敷一敷眼睛便可。洗完了脸,又要当成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教闺女数数儿。 颜神佑是打的搏一个“聪慧”的名声的主意,不是她不孝,实在是这个爹一副很靠不住的样子,她恐怕得自己拼,装死是不行的,必须闹腾。她又想令姜氏宽心,是以姜氏一教,她就装成“学会”了。 第4章 周年祭见闻 生了个聪慧的女儿,是姜氏婚后生活的一大慰藉,有这么个小东西在身边,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姜氏便觉得,这以后的日子也没这么难熬了。哪怕丈夫不靠谱儿,好歹自己也算是有个依靠了。至如再生一个儿子这样的事儿,她一时半会儿,是不肯去想了。 一转眼,姜氏父亲的周年忌便到了。姜氏是出嫁女,不须守三年孝,然这一日,却是必得携着夫、女回娘家的。此时姜氏便不免要庆幸,婆婆虽是偏心,面儿上的礼数还是周到的,硬是压着颜肃之往姜家去了。 姜家与颜家一样,都在京城。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虽不如几个一等的门第那般耀眼,却也是世人羡慕的所在,尤其是在二十余年前那一场“丙寅之乱”之后,姜家的名望日隆。与之相反,颜家却是在颜肃之他爹那一代才发家的,真真正正的土包子。还是土包子里,最让人看不起的行伍出身。 就这么两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家,偏偏就结了亲,看着还是颜肃之这货意见比较大。明明这世道,土包子家是争着娶世家女的。当年“丙寅之乱”,事发在丙寅年,乱军入城,一件顶要紧的事,便是搜罗这些世家女子,用以改良血统、充门面,可见其抢手。如今没有兵乱了,世家女却不能够靠抢得来了。 到得姜家,姜氏自往后面,与母亲、嫂子、姐妹们一处说话。 ——————————————————————————————————— 男人们在前堂里,几案已设。姜氏的姐姐嫁与太府寺卿蒋融的儿子蒋溪,这一对儿却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娶了世家女。今天这样的日子,蒋溪自然也来了。一看颜肃之衣裳是穿对了,人却没个正形儿,脸上虽不说是嬉笑,却也不那么悲伤肃穆,忍不住便想借着玩笑话来敲打一下这妹夫。连襟之间说话,总比大小舅子挑理儿要好。岳父的周年忌,最好是一顺到底,不要生出什么故事来。 哪知蒋溪将将抬脚,便叫大舅子姜戎一把按住了,蒋溪一回头,正看到姜戎苦笑着摇了摇头。蒋溪只得回了个无奈的笑影儿,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呢?不由更鄙视地看了颜肃之一眼。哪怕你爹算是救过岳父家的命,你一土包子能娶这样的好媳妇儿也是两不相欠了,你这摆脸子给谁看呢? 当年的“丙寅之乱”,也是前朝到了末帝时气数尽了,引得天下逐鹿,不幸叫一班兵痞先入了京,一向养尊处优的世家颇吃了些苦头。姜家亦然。旁人家里,也有武装起家丁来抵抗成功的,也有先期出逃的,然而更多是许多人家由于优雅惯了,武备下降——谁个住在京城里,会时刻想着有人破门而入呢——被叛军勒令交出子女的。 姜家虽然不是当时一等的门第,却也颇为自傲,很有一点节操。乱兵登门之日,姜戎的叔叔带着家丁在正门口儿拦着,没拦住,还被打伤了,不几日便不治而亡。乱兵正门,正堂之上便高悬着三个年轻女子——皆是姜戎之姑母。叛军当时也傻了眼儿了,迷迷瞪瞪去向上峰请命。一来一往,待上头发令,没女儿便要他家拿媳妇儿抵数,家里的女眷都要上吊时,救兵来了。 领兵的便是颜肃之的父亲,颜肃之的父亲随着今上的父亲混,次后跟着今上混。待先帝登基,便做到了右将军。今上即位,他又做到了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开国县公。 就算这样,依旧是大家瞧不上眼的没家教的土包子一只。然而凭着这救援之恩,颜肃之的母亲楚氏夫人为儿子朝姜家提亲的时候,姜家也不得不答应。只是蒋溪十分不解,就算是有恩情在,将个庶出之女嫁与颜肃之也是绰绰有余了,为何将岳母所出的三娘嫁与了? 蒋溪数次与妻子抱怨:“真是奇也怪哉!纵使颜家子少有好学之名,如今又将荫职让与其弟,也不至于……”蒋妻姜氏却是死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反而皱着眉道:“我也觉得奇怪呢。” 夫妻两个都作不明之状,蒋溪是真不知道,只好自己猜,大姜氏却是相当明白的。拦着蒋溪的姜戎,也是相当明白的。蒋溪自己,却也知道一点情报,自己胡乱猜着。比如,开始听着不是姐妹里行三的这个,而行二的那个说给的颜肃之,临了却改了这一位。然而岳父家的事情,他也不好打听得太多,只暗下嘀咕罢了。 姜戎满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虽然“丙寅之乱”为姜家带来了足够的声望,可作为姜家的男人,还没有软到只知道拿女人的“贞洁”说事的男人,他的祖父在死了三个女儿之后,是自觉无颜见人的。便将长孙的名字,便由姜容改为姜戎,偏偏叫他习个武,不去搏什么清名。姜戎借着名声的东风,做到了校尉,又出了妹妹的事情,爹又死了,只得丁忧在家。 虽是走了武官的路子,他却是个细致人,想得也多,并不一味的埋怨旁人,也有点觉得是自家刺激了颜肃之,将好好一个名声极好的上进青年,给弄成眼下这副纨绔样子!天地良心,他们家可没有过于挑剔的意思,否则,也不至于拿个嫡出的来顶了庶出的坑了。 姜家肯将女儿嫁与土包子的颜家,固有救命之恩,也是看在颜氏兄弟上进、名声极好的份儿上。嫁个庶女,正如蒋溪所想,也不算委屈了颜家的——没这份情,颜家想与姜家攀亲,那是妄想,姜家女儿是宁愿烂在家里,也不会随便就这么嫁个暴发户的。 事情就出在姜戎的庶妹身上了。 姜戎的爹也许是叫那一场变乱吓着的,原本便不十分出挑的人,越发沉寂,颜家登门提亲,他一寻思,便也答应了。点的是庶出的次女。这女儿也是养在嫡母跟前的,事后姜家人都说,光养在嫡母跟前还不能觉得是一劳永逸了的,这庶出的有时候还真是血统心性有问题。哪怕所有庶出的孩子,只要家族承认了的,都算在正室名下,只管正室叫娘,生母顶天了被叫一声“阿姨”【1】。 这个结论未免有失偏颇,然而姜家人却是从上到下都信了的。盖因这位二娘生性好强,听说是嫁与个“寒门”便不乐意,待听得说是颜肃之自请将刚刚拿到手的实缺的任命让给了三弟颜平之,益发不喜。将要登车发嫁前一天,她忽然就得了急症。喜宴都摆了出来了,她这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这会儿病了,姜家原本也是有心结这门亲事的,实做不出拿个病人抬到人家家里的事情,这不是结仇么? 不得不拿嫡出的三娘顶缸代嫁,姜家第三女,便是颜神佑的亲娘。 颜神佑她二姨病了几日,等三妹妹回门之后,她又好了,能吃能睡,还能哼唧两声,表示自己体弱。姜戎是个仔细的人,姜戎的母亲便出自蒋家,也不是个无能的主母,便觉出这里面不对来了。尤其是蒋氏,到将近四十岁上,才生出这么个小女儿来,转眼叫庶女给坑了。这二娘,不是有意的,那也是有意的! 姜戎更实干,他本就是个细致人,更兼这妹妹病得日子委实太巧,且知道先前有人办过这样的事儿。唤了大夫来,仔细问了病症,又拿了二娘身旁服侍之人,晓得她竟然连着数日睡觉“蹬了被子”,又将室内降温的冰块拿来一气吞食。便知内里有鬼,登时气了个倒仰!他原想着,只是胡乱疑上一疑,若是冤枉了二妹,便与她赔罪,哪知猜测的竟是真的! 这事儿,若是颜肃之与姜氏过得好了呢,也能勉强熄了姜戎的怒火,问题是颜肃之他不开心。哪怕拿了个正品代替盗版,他也不开心。姜戎十分理解,换了谁,将要过门儿了媳妇儿叫换了,还说原来的“病了”,那心里也不会舒坦。尤其颜肃之正在这气性大的年纪,一点子小事儿,旁人不觉得,他自己便当成了大事。何况娶妻并不是一件小事。 当然,姜戎也觉得颜肃之过于小气,不是赔了你一个更好的了吗? 可说穿了,还是姜家不对。是以姜家固然是要为女儿出头,却少有直接找上颜肃之的,姜戎也只好拿着挤兑他妹子的赵氏出个气儿。便是今日,颜肃之颇有不敬亡人之嫌,姜戎也忍了。只恐不知道何处刺激了颜肃之,让他叫嚷起来,说什么代嫁之事,那姜家的颜面也就别要了。 想到这里,姜戎肚里又把他那平素评价不低,也是疼了十几年的庶妹骂了个底儿朝天! 眼下妹妹这情况,他突然就明白了当年祖父的心情,连妹妹都保不住,只能看着干着急。真是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 女人堆里,也在骂着那个“不识大体”的姑娘。 还是姜氏,看着满堂的亲眷,也不好说与丈夫过得不好,只拿着女儿逗趣儿,叫颜神佑来回来地叫人。颜神佑觉着,这外祖家的女眷们相处,竟比自己家女眷们情真意切。 她祖母跟前,也就姑妈比较随性,其他的人无不是绷着。姜家这里,母女婆媳却是其乐融融的。她舅母范氏看起来比伯母还要大几岁约摸着有近三十岁的样子,外祖母看起来也比祖母年老一些儿。又有大姨母、二舅母、三舅母等都在,一齐围着她,只说她的好话。 姜氏却将眼睛一扫,答完了母亲蒋氏:“过得如何?”的问题之后,反问:“怎地不见二姊?阿爹周年,她不好不出来的。” 蒋氏一声冷笑,范氏代答道:“二娘一向体弱,将养着呢。且出不来呢。” 二舅母尤氏更是直白,偏要温柔地叹气:“自个儿成亲都病得不能出门子,要你代嫁,亲生父亲的葬礼啊、周年啊,不出来,想也没人说了。我真是为她发愁呢,这年纪轻轻的,就三灾六病的,可怎么好呢?” 三舅母周氏也幽幽地道:“也罢,家里也不缺这口吃的,养她到死也养得起。” 颜神佑打了个小喷嚏!蒋氏连忙看了过来:“哎哟,我的囡囡,这是怎么了?凉着了吗?死鬼都死了一年了,还带着凉气儿吓人呐?!老东西!” 她是有理由埋怨的,要不是丈夫生了这么个庶女,何至于坑了她闺女呢?尤氏连忙捂住了嘴巴,蒋氏抱着外孙女儿安抚道:“不干你事,不怪你,都是老东西闹的!” 颜神佑那素未谋面的外公,一日之内躺了无数次枪,皆因老妻的怨怼。也是他性子偏软,不得不拿了三女顶了次女的缸儿之后,想赶紧将次女嫁了,否则妹妹嫁了姐姐还在家里,听起来也不好听。姜氏女自有了贞烈之名,便是不愁嫁的,病弱又怎么了?名声好就行! 蒋氏与姜戎,一个发妻、一个承嗣之子是都不答应,必要将这“病弱”的女孩儿留家里养着,不令出去祸害别人家。姜父从来绵软,老婆儿子跟着翻白眼,次女又娇滴滴地哭泣请罪,弄得他左右为难。后听说三女在夫家与丈夫过得不好,丈夫颇有微词,他又为闺女担心。不出几月,竟活活把自己愁死了! 他这一死,家业自然是嫡长子姜戎擎了去,二娘便一直“病弱”着了。 反正,姜家养得起。 第5章 陈年旧事一 姜氏听了母亲与嫂子们的话,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还是她亲姐姐快人快语,一边唇角一撇,对她道:“你就是太好心了,这样生出异心来的人,是留不得、嫁不得的。” 颜神佑又想打喷嚏了,她一定是脑抽了,才觉得这一家子很温馨! 其实这一家还是很温馨的,至少,在坐的都是蒋氏的嫡氏,感情上天然相近。且都是世家之女,想法自然比较贴近。此时的世家,虽然矫情得令人发止,却还没到除了矫情什么都不会的境地。既然大姜氏将话挑开了,其他人也就不打机锋了,个个说得直白了起来。 范氏温言对姜氏解释道:“不然能怎么样呢?生做这家的女儿,锦衣玉食、使奴唤婢,既享了这福,就要担这事儿,岂有什么好事都占了的理儿?你能忍得的事,她偏不能呢?她这是生了外心了,跟家里不一心,要她何用来?便是依了她,将她嫁了出去,她心里也没有娘家。” 范氏的父亲是本朝司徒,她的母亲是米老丞相的爱女,范家与米家同为第一等的世家。姜戎能娶到范氏,也是因姜家在“丙寅之乱”里吊死了三个女儿的缘故。风气正得很!世上有不少世家,却是舍不得这么做的,待到平乱之后,有些个是悄没声儿地把女儿接回来,另许人——自然不会嫁得太好,多半悄悄远远送走。有些个干脆是不承认有这么个女儿被抢了去,弄得许多与蒋氏同龄的女子下场凄惨。 范氏嫁后,便时刻以各种礼法规矩约束自己,又以家族为荣,且是宗妇,自然是要全局考虑的。 大姜氏亦是嫁与嗣子的宗妇,接着道:“这是给后人立法呢,要是人人都学她的样儿,这家就要散了。那样的人,用着你的时候,当你是家人,一旦有个什么事儿,她能拿你垫脚,这样的亲人,要来何用?嫁了出去,到了婆家还是这般,处处占着便宜,岂不是坏了家里名声,还要为家里结仇?且她心里生了嫌隙,又存了这不良的心思,日后拿这等心机来对付家里,呵呵……” 颜神佑听到这“网友最讨厌词汇”不由头皮一紧,心说,md!你们牛!有这么一帮子的亲眷,颜神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图样图森破!这世道,她且有得学了呢。 没想到的是,更牛的是蒋氏,她老人家神补刀了一句:“你们年轻不知道,三娘婆母,娘家不是也病死了一个才议婚便病了的么?” 【?!不是吧?还有更狗血的?】颜神佑的小耳朵又竖了起来,眼睛也瞪得溜圆,显得有点滑稽有点可爱。蒋氏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给她顺顺头发:“瞧她,跟听得明白似的。” 姜氏硬等着蒋氏逗完她闺女,才说:“明不明白的,我都说与她听,听多了,自然就明白了。拜师授业要择日子,学做人的道理,哪里还等得及择日呢?” 蒋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她亦梳着矮髻,显得分外慈祥:“当年先帝受禅,为合诸将、世家,与各家说亲来的。也是咱们家的运道,不知是好还是坏,你的姑母们都……亲事是结不成了的,旁人家里却是不同的。楚家名门,女婿的外祖也是能臣,自然是要表示一二的。他家里运道倒好,去了的楚太尉便是你婆母的父亲,家中仆从部曲甚众,护着一家人逃出京里,并未遭劫。 只是颜氏子委实粗陋,便议将一庶女嫁与他。颜车骑(颜肃之父,官至车骑将军)彼时虽是粗鄙些,却也少年得志,官在高位。并不算是十分辱没于她,想来哪家祖上不是从一介白丁熬起来的?哪知,呵呵,这人呐,最怕自作聪明,将旁人当成了傻子。她便做了与二娘一样的事,她的亲父亲也没什么,先帝在上头看着呢,只得将你婆母许与女婿的爹了。回来不出三个月,楚家就病死了个姑娘。这还是亲爹的处置呢!”要不是有这么个先例,蒋氏与姜戎处置起二娘来,也不至于这么干脆果断,总要想一想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如今有了成例,照做便是。 三舅母周氏这时候也添了一句:“她若有事,家里自然护持,家中有事,自然要她效力。只想着从家里占着好处,金尊玉贵地供着,又一丝委屈也不想受,什么受罪的活计都是旁人的,活该旁人受累供奉她,”说着一声嗤笑,“便是天子,也是不能够的!” 颜神佑这三舅母周氏与大舅母范氏,还有一点拐着弯的亲戚。大舅母的亲爹范司徒与三舅母的大伯周司空,是连襟,都是米丞相的女婿。 世家婚姻,关系复杂,真是比蛛网还乱。 譬如姜氏的姐姐,嫁的也是母亲蒋氏的同族,只是辈份儿略有些错,从蒋氏这里算,大姜氏还要矮上丈夫蒋溪一辈儿。可在这讲求血统的年代里,血统比辈份儿要重要。【1】 二舅母尤氏也说:“正是这个道理。” 姜氏默然,颜神佑也默。【真是没人权呐!】颜神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发愁,可是细想一想,又居然觉得……这几位说的似乎还有一点点道理的样子。反抗不起来吗?真的要接受吗?照她爹那不靠谱的样儿,怕是护不了妻儿的。现在要肿么破? 这时候的颜神佑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外婆在说她祖父的坏话,对于素未谋面、也没听人说过他好话的祖父,她还真是没多少在意的。 姜氏也只说:“原来如此。” 蒋氏叹道:“我原不与你说,是想着你婆母在那家里苦熬这些年,竟是渐入佳境,是很有些门道手段的,你若知道了她的许多阴私事,露出来了反而不好。不如尊敬公婆,少犯口舌,只消女婿与你好生过活,咱们只推不知便是。哪知……便是不说,你也……总是苦了我儿了。” 姜氏便再也忍不住,扑入了蒋氏怀里,母女两个抱着颜神佑一通哭,哭得颜神佑心神不宁。底下范氏与尤氏、大姜氏等人抱做一团,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真像是在做周年、怀念先人的模样了。 好容易,彼此收了泪,蒋氏又叮嘱女儿:“看你婆母,比你那时还艰难呢,庶子也认了,对你那三小叔子比对她亲儿子都好,这也没耽误了你大伯子上进,京中谁人不夸她贤惠、有福报来?咱家虽不怕事,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能与女婿过好,还是过罢。女婿自幼年起,便是有名的好脾气、肯用功,如今不过是转不过弯儿来罢了。” 蒋氏此言,也是有依据的,颜肃之自幼爹不疼娘不爱的,都偏护着庶弟颜平之。有个亲哥哥,却又肩负着许多责任,也是板着脸儿训他。他好容易读了书,倒是肯听先生的话,颇为用功!哪知临门一脚,亲事上出了故事,戳了他的雷点,把他点爆了,从此在堕落的大道上一道狂奔不回头。 这些,是姜氏大约不太了解的内情,里面又涉及到了颜家一些被压到角落里、并不能提的旧事。 蒋氏暗下决心,往日里觉得不好与女儿说其婆家阴私不好,原本便是低嫁,若是因此而骄人,只怕与婆家更难平易相处。一个处不好,纵使能离婚,到底是女儿吃亏。如今却是必得趁着女儿回家的机会,多留她一留,说上一说,使女儿手里有些底牌,也好从容斡旋。 姜氏哽咽道:“您说的我都明白……” 一旁伺候着的阿圆却听不得了,扑通一跪:“老夫人,您帮帮娘子罢,那家里,乱呐!那位老夫人,亲生的不疼,却偏向那小妇养的,要挣贤名儿。” 姜氏待要呵斥,蒋氏已问了:“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阿圆道:“娘子不让说,怕家里担心,可如今好有两年了……” 有些时候,身为人家仆妇佣人,想做到一个合格的、贴心的、受重用的、难被替代又与主人感情很好的地步,就得代主人说出她/他不方便说的话。阿圆便是这样一位忠仆,否则姜氏也不至于把眼珠子一般的女儿交她来照顾了。阿圆自姜氏在娘家起,便是她的贴身仆人,配了人,做为陪嫁跟过去的。蒋氏当初择人,便是为了这个,到了婆家,生的儿女都有自己有伏侍,端的是放心。 姜氏自嫁后,日子委实不好,丈夫原本好好的,不知道被戳了哪个雷点,一下子走了形,完全不是传说里温良恭俭让的好少年的模样儿。没嫁几个月,爹又死了!挺了个肚子哭完了爹,抹抹眼泪,想着如果是个儿子,一切大吉,顶多是当这丈夫死了。她又有许多陪嫁,自己也养得起儿子,把儿子教好了,照样过日子。哪知生下来又是个闺女,偏偏丈夫就再也没踏进房门儿。由此看来,圆房也不是他乐意的事儿。姜氏一肚子苦水,还不敢跟家里说,怕母亲担心。至多让哥哥出个头,击退了赵氏挑衅而已。 这样日子一过便是近二年,再忍下去,不知何时到头了。阿圆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是不想自作主张的。今日却是忍不住了,好歹得叫娘家人知道,那家里真是个外头看着净亮,内里乱七八糟! 第6章 陈年旧事二 世上什么地方都有穷人,京城自然也有,然而这不能说京城就不好。不论是质还是量,京城的权贵都是拔尖儿的。所谓权贵,评价的标准也不外这么几条:权、势、名、利。然而有时候这四条都占齐了,也不一定能叫人敬佩,还要看这名是个什么名。 名,也有个讲究。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节,令名有二:一、家世名望,二、个人风评。前者比后者重要得多,它关系到你能不能做官,起步价是多少,前途又怎么样。这个年头儿,没什么科举,想出头就两条路,一、有人推荐,二、参军打出来。 推荐也不能胡乱推荐,要么是名声好到逆天、本事大得惊人、又会炒作又会见机行事,要不就只好拼爹!所谓拼爹,拼的不止是爹,还有爹的爹,反正就是比来历比后台。顶好是世家出身,这样的人家的孩子,出来就是优等。哪怕行止有失,也是优等!哪怕不是优等,也有荫官可以做。 然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称为世家的。没个二、三百年开外的显赫家世,那是不能被称为世家的——有家谱也没用,还得家谱上面的名字至少每代都有那么十个八个能入得了史传才成。这么做也有一个好处:祖传的做官治国手艺,耳濡目染,虽然不至于全家都是精英,至少不会捅什么大篓子。 参军可不是什么好差使,不打仗吧,没出头的机会,打仗吧,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出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时节的大头兵,很多都是“部曲”,“部曲”原本是部队的编制名称,眼下已经发现成私兵的代名词了,算是贱口,入贱籍,地位比家养奴婢高不了多少。平民出身的兵丁,十分之稀少,哪怕原是平民,入了伍,就身不由己了。 还又讲究个世袭,不止是爵位袭,身份也袭,世代相因,当爹的入了贱籍,子子孙孙,就一齐成了贱口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可真没人当去当兵。就算肯下得了狠心,也得有那个运气--没仗打,怎么升职呢?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颜肃之的爹颜启就是这么个幸运儿,参军还能在一个极年轻的岁数儿爬到高位,那是相当的不容易。因为跟对了老板,趁着世家对他老板感激的时候,娶了当时名门楚家的女儿楚氏。 楚氏生了三子一女,长子自然是世子颜孝之,字伯安,长女已嫁,次子便是颜肃之,字仲泰。颜孝之娶妻的时候,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娶到了门第与姜氏相差仿佛的柴氏女。因颜孝之乃是世子,柴家也下了本钱,许了个嫡出的女儿与他。 到了颜肃之这里,情况又是一变——他又不能袭爵,姓氏又不显,不值得世家去折节相交。哪怕他自幼时便有好学之名,文武兼备,也是枉然了。谁叫他有一对偏心的爹娘呢? 颜启,本名颜二狗,表笑,草根就是这么简洁!跟了先帝之后,也接触了几个文化人,觉得颜二狗这名儿不好听,便找了个文书,给他改了个名儿叫做颜启。粗人一个,自然是礼法不通,只觉得自己是拿命换好的荣华富贵,只管随心所欲。他娶个世家女,也是走了狗屎运,巧了,世家需要先帝一系来平乱,先帝一系也要世家的助力,他是先帝手下大将,就讨到了楚氏做妻子。 楚氏自然是规矩贤良的人儿,对颜启宠妾所出的老三颜平之,比对自己生的颜肃之还要好。打小了,长子颜孝之是嫡出,又要承嗣,旁人不能比。老四颜渊之是小儿子,比他们都小,冲突也不大。颜肃之命不好,跟宠妾的儿子同龄、又偏偏略大了那么俩月,有什么事儿,楚氏都要压着他让着颜平之。 颜启职位不低,荫几子不是难事,挂虚职领工资容易,难的是有实职,干出成绩来晋升就快。颜肃之嫡出,落到朝廷掌铨选的世家手里,那必须将他放到颜平之前面。颜启面上便不乐,楚氏与颜启、颜孝之联手,逼着颜肃之将这实职让与了颜平之。那让表,还是颜孝之亲自代写的。 自那之后,颜肃之就从默默耕耘的小奋斗,变成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了!照阿圆的想法,这是积年累月积下来的,在父母哥哥那里受了的气,在经历了“亲妈给说的亲,临了姐妹代嫁”这件事情之后,终于爆发了!对老婆也阴阳怪气的,结婚是不得不跟老婆睡了三天,回门之后就出去鬼混了! 然后就是不着家,自然也不会跟姜氏提醒什么婆家注意事项,全是阿圆阿方等旧仆陪着姜氏,里里外外地打听。楚氏倒是没很压着姜氏,然而一个家里,丈夫不争气,妻子出身再好,受到的尊敬都会变味儿。分到二房的用项,永远不会是最及时、最好的,都是踩着线的,不至于受虐,却是没有优待的——连一次优待也没有,这就让人不满了。 赵氏还仗着丈夫有官身又得颜启偏疼,压不过大嫂便想压一压二嫂。 —————————————————————————————————— 以阿圆念叨的功力,如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真是见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颜神佑已经不知道是同情她爹好,还是同情她娘好了。有这种极品的爹妈,还真是……她怀疑她阿婆的脑袋被驴踢了!要贤惠也别拿儿子前程开玩笑好吗? 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她爹比较蠢:你好好的大男人,书读得好了,不会考科举吗?跟家里人置的什么气呢?外面天宽地广的!虽然这爹妈兄弟,在这么个大环境下,是一辈子都甩不掉的噩梦,可出去了总比窝家里受气强。这个出去,可不是出去鬼混,是走出家门自己闯! 没出息! ——这是大逆不道的逆女颜神佑对她爹的第二个评价,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本地根本没科举! 嗯,阿圆的哭诉里头,没涉及到制度问题,只说什么荫职实职的,这些都是常识,在坐的成年人都懂,不用特别说明。这个时候的颜神佑,就觉得她爹虽然不算渣到家,也是个中二病,一想年纪,也对,可不就在这中二病多发期里么? 中二病,是颜神佑对她爹的第三个评价。 总之,这爹在闺女眼里,真没啥出挑的,只能算是——不太渣。 阿圆说完了姜氏的不容易,把姜氏羞得满面通红,几乎又要哭出来。婆家不好,她在娘家哭诉,难道就有脸了么?蒋氏听了,将脸一沉,道:“你起来!我自有分寸!” 阿圆立时收声,哽咽着退到一旁,却听蒋氏对姜氏道:“你今日多留一刻,我有话与你说来。”范氏等妯娌三人见机,各指一事退了,总之今日是周年忌,本就有许多事务要忙。于是要看茶饭的、看帷幔家什的、乃至于看孩子的……都走了。 蒋氏这才对姜氏道:“这也是有缘故的,多与你阿家学学罢。这事情,须怪不得你阿家。她才是个真正的能人呢!”摒退了左右,连阿圆也命退下了。阿圆因方才哭诉已是有些逾矩,又想姜氏的策略才是叫孩子从小受熏陶,便与侍婢们一同退出,并不曾把颜神佑抱走。 颜神佑也得以听闻了一段相当奇葩的故事—— 蒋氏道:“你道你婆婆疼你三叔,是真个喜欢他?她也是被逼无奈,想当初……” 颜启夫妻两个,那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楚氏出身不凡,奈何遇上了丙寅之乱,世家走了一步不得已的臭棋,不得不与先帝系的草根们联手。颜启是个没根基没规矩的二货,寡母养他不易,很是纵容,养成了他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与楚氏自是不能心意相通的,却偏宠爱上了一个妾吴氏,两人勾搭上了,庶出的三子颜平之比嫡出的次子颜肃之就小了俩月。 一个高门贵女,虽嫁了个前程不错的人,却毕竟是粗人。真个规矩道理不懂,只会带兵打仗,偏又有些急智,会站队,却又节操全无,吴氏之前,他睡过的女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九个。遇到了吴氏,他竟似找着真爱了,睡旁人的也少了,连老婆也少见了。 盖因楚氏每见他,总是想辖制他,劝他吃饭时休要咂嘴、睡觉前洗脚、说话不要总是高声……林林总总,他觉着这老婆真个烦!楚氏这里,见他不但没节操,还没教养,也不过是硬忍而已。世家公子里,也有几个是坐拥婢妾的,可人家做得好看,安排得周到不令作反。 到了颜启这里,也许是所有翻身x丝的共性,一头想着弄个出身高贵的女人来,一头又想着压人,还想着宠个出身不高的女人,显得自己能处置女人……总之,心理还真个有些扭曲。突然暴发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好了,就怎么舒坦怎么来。坑爹的是他娘也是个只疼儿子的老太太,还带了娘家侄女儿过来,不消说,原想着给儿子当老婆的,到了一看,世家女,这个争不过,可又不甘心。 总之是闹得鸡飞狗跳,老太太自觉生了个好儿子,牛气得厉害,拿着当初她婆婆管她这“克夫星”的态度来对楚氏,乃至于将楚氏禁足。然后她就自己带着侄女儿出去,然后踢到了铁板,被今上的亲姐姐越国长公主给踹回老家去了。楚氏这才出来了。 然而不幸今上又在这里搀了一脚,说来今上也是朵大奇葩,他跟颜启关系不错,知道颜启宠吴氏,特么特地从宫里巴巴地赐了二十匹天水碧的绸子到了颜家。高、潮来了:指名道姓儿地说,这是给“阿吴”的。【1】卧槽!这是要逆天啊!楚氏再忍不得了,果断杖毙了吴氏,夫妻翻脸。 也是颜启没规矩,也是吴氏托大,被宠得昏了头,见楚氏闷不吭声,还道主母绵软。说来从来是没有妾能“斗”得到妻的,再得宠,不过是个妾,正室只消真的下定了决心,纵是打死了,又能如何?所谓“斗”,也得是撺掇着男主人出面儿,单凭一妾,在正室面前,那是让趴着就连立足的地儿都没有的。 弄完了吴氏,楚氏也果断,火速打包了两儿一女,一路弄去老家,扬言:“侍奉婆母。”将庶子颜平之与没有吴氏专宠之后解放了的数十与颜启有染的侍婢留在家里。好么,整日里鸡吵鹅斗,交际也做不好,家里门禁也难严。最坑爹的是,有颜启这等人做榜样,家中有楚氏约束还没,没有了她,侍婢们岂不要作乱? 连吴氏的“丧仪”,都办得乱七八糟。颜启原还要点兵捉楚氏回来,被略懂些道理的幕僚劝住了,以先把吴氏发丧为借口,阻了他的命令。这一阻不要紧,颜启的车骑将军府彻底热闹了。三个月里花了两张美人脸、淹死了三个俏佳人、摔瘸了一个舞伎,连他的心肝宝贝三儿子,都被掐了好几把。 这时候先帝也被米丞相等人狠谏了一回,好歹收敛了一下。又有越国长公主挑唆,不得不命颜启亲自把楚氏给迎了回来。越国长公主原与楚氏关系也不大好,然而颜启的娘把她得罪了个死,被她当面啐了一脸浓痰,颜启不干了,闯宫要请今上收拾她。不幸今上心里,越国长公主份量更重,她什么事没有,倒是颜启母子多了这么个仇人。 行了,楚氏也回来了,狐狸精也收了。可夫妻二人,却回不到过去了。连带的,孩子们也跟着遭殃。颜孝之是老大,承嗣子,再怎么着忽视不了的。颜肃之就苦逼了,自幼不管如何用功,都要被他爹挑剔,他娘也不管他,两人却都对庶出的老三颜平之很不错。 楚氏也是满肚子的苦处呢,那时候她把今上噎了个半死,兼之父亲老太尉已死,亲哥哥远在京外,且与今上有些不睦,娘家想帮也帮不上她,她不得不看顾这个丈夫命根子一般的庶子,跟颜启继续过日子。 坑爹的是她又怀孕了,行动不便,只得忍了。然而到后来,两人却再也没有子女生出来,颜家也没再添什么侍婢。楚氏一番整顿,颜启也没说什么,倒是慢慢有些相敬如宾的味道了。 吴氏的事情当时闹得很大,所以人都知道,都说颜家不讲究、皇帝太混蛋。是以蒋氏也知道不少细节,然而十几年过去了,提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到了姜氏等年轻一辈儿,竟是渐渐不知道这些故事了。 第7章 外婆神解说 蒋氏说完,又对姜氏道:“你阿家才是个有数儿的人呢。便是对女婿,也不是没有交代,也是女婿年轻,否则有这等顺从父亲、让职与弟的名声在,纵他父亲糊涂,亲戚们一使力,还不是大好的前程吗?真是太年轻!他亲哥哥还是中书舍人呢!” 姜氏默。 蒋氏道:“好啦,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往后该怎么做,自己有个数儿,还有,回去后他们道你过你阿爹周年,模样儿不对是应该的。可过个几日,你还要当成什么都不知道!” 姜氏问道:“三房那个,是不是也知道这些个事情,是以……总在阿家面前掐尖好强,阿家也不狠管她?” 蒋氏冷笑道:“那个蠢货,惹到了你阿家,自有她好日子过!什么叫好强?什么叫厉害?天天汪汪的那是狗!” 颜神佑正沉默在家族好大一盆狗血里,还在吐槽着皇帝和吴氏:【尼玛这特么是玛丽苏小说吧?!卧槽!皇帝给大将的小老婆送礼,真的呆胶布?!】听到蒋氏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是真没想到,高大上的蒋氏会说出这样贴切人民群众生活的话来。 小孩子“咯咯”的笑声,将蒋氏的面色也带得柔和了起来,戏笑一句:“你笑什么呀?你听得懂么?”才对女儿道,“天天挤兑来挤兑去,东啄一口西啄一口的,那是斗鸡!人又不是牲畜,哪有这么浅薄?今天要个香、明天显摆个衣裳、后天炫耀丈夫?你阿家当年才叫厉害,要便不动,要便做绝,一击毙命。哪有那么多精神陪着猪狗玩呢?且等着吧!我不与你说阴私事,就是怕你露出来,无意里叫你阿家难受了,到时候你也要难过。” 姜氏受教,颜神佑……受教得厉害! md!这才是斗神啊! 姜氏还说:“阿家与我,也是一样的。” 蒋氏忙道:“你少摆出这种脸子来,哪里一样了?你哥哥还在京城呢,但有事,回来说!你婆婆也未必喜欢你同情她可怜她。” 姜氏默默点头。 颜神佑:……她觉得外婆也很可怕!艾玛,真是打破了她对“世家女子总是刻板无趣、一被算计就只能当个摆设”的认知了。卧槽!原来真正的名门淑媛是这个样子的!给跪!妈妈,我再也不调皮了。 【原来所谓“宅斗”还可以这么搞?!所以……三房那位“婶子”这么嚣张,亲娘这么“忍让”,其实……原来……所以……推而广之……】 【不对,等等,原来对付小妾还能这样?哦哦,明白了!宅斗对手从来不是可以碾压的妾,而是婆母妯娌老公啊!】 颜神佑眼前豁然开朗,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正在说话的母女两个并不曾注意到,这个小不点儿正在全神贯注地吸取着黑墨水儿,被她们熏陶成了个伪腹黑。蒋氏又问女儿:“你休要瞒我,你婆家人可还好?” 姜氏有些羞赧,她将将嫁人之时,家中又出了那些事情,出嫁女儿,回家见了亲娘,生怕家人担心,只说一切均安。不幸遇上赵氏这个宅斗中的战斗鸡,战斗鸡又有偏心的一家之主保驾护航,婆母面前尚且要出头露脸抢个话儿,逼得姜氏不得不劳动亲哥哥带着孝登了赵家的门儿。此后姜氏再说“很好”,蒋氏就不肯信了。何况阿圆刚刚代主告完状呢? 姜氏最大的难题就是跟丈夫相处,丈夫不靠谱,萎靡不振,不关心妻女、不讨父母喜欢……可姜家能做其他的,这一件却是无论姜氏还是蒋氏、抑或姜戎都没有办法的——不占理。哪怕阿圆嘀咕无数次“气量狭窄”、“不务正业”、“冷落妻女”,也不能说姜家临阵换人是对的,颜肃之不能生气。姜家人一面觉着能娶着姜家女是颜家的福气,一面也是对那自作主张病了的二娘气得不行——颜家说不定已经猜出内情了呢。 除非闹到不可开交,离婚了,一了百了,否则姜氏就得在颜家熬下去。哪怕离婚了,也谈不上谁的损失更大些。姜家二娘的事情一旦被有心人猜出,或者干脆就是胡言乱说,对姜家的名声也是个打击。 姜氏,就只能忍着、熬着。 姜氏倒也实在:“三房那个倒是老实了些儿,依旧是炫耀,我也不在意。阿家倒是一碗水端平……” 蒋氏冷笑道:“只是你那公爹心都偏到身子外罢了。” 姜氏低头:“我尚能应付得过来。阿嫂倒是不多事,小姑也与我相得。” 蒋氏道:“那便罢了,那家,终归是嫡长子的。呵呵。” 颜神佑被这一声神呵呵瞬间拉回神智,悄悄啃着手指头:【窝勒个去!秋后算账啊这是?】此时把自己外婆往高大上方向去想的颜神佑已经神脑补出了一堆的台词:男女平均寿命、道义压制、孝字大如天……真是忍不住给三房点个蜡。 姜氏听了,并不觉得开心多少,她的难题是丈夫,然而眼下不但是她,娘家、婆家两头的人,便是他亲生父母,能压着他让了实职,也不能压着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是以姜氏不动如山,依旧小声说:“我也不指望那家里供奉了,便动了自己嫁妆,阿家与阿嫂面上不好看,倒是一般待了。” 蒋氏这一天尽冷笑了:“她们就等着你这么办呢。” 姜氏轻舒一口气,伸手把颜神佑的手指头从嘴里拉了出来,还轻轻拍了沾了口水的小肉爪子一下,拿出手绢儿来给她慢慢地擦了。要说颜神佑生得还真不赖,父母双方基因都不错,祖上也没什么丑人,就是祖父颜启,做事蠢了点儿,长相也是上佳。这么肉乎乎的一个小丫头,粉妆玉琢的小模样儿,一双桃花眼像极了她爹,看起来要笑不笑的。这双眼睛落颜肃之脸上,就是油滑,落颜神佑脸上,那就是灵动——至少,在姜氏心里是这么想的。 蒋氏也不忍喝斥她,只慢慢地说:“可不能吃手啊,不雅相,”又对姜氏道,“往她手上涂些咸盐又或者有怪味的东西,啃不两回,她就老实了,”转脸儿又轻声细语地对颜神佑温柔地笑道,“囡囡记住了,外婆与你阿娘说的话,你听到了,也不要告诉旁人,自己记下就成了,谁都不能说。啊~” 颜神佑看着手指头,满头黑线地抬起头,抽抽嘴角,菱形的小嘴抖一抖:“哎~” 蒋氏反而有些怀疑,心说不满周岁的孩子,能听得懂吗?又想她学话快,想来比寻常孩童聪明,万一真听懂了呢?又重复了一回:“什么都不能说,连外婆告诉你不许跟旁人说的话,也不能说啊。” “啊。” 这祖孙俩一说一应的,姜氏背上反起了些汗,真是大意了,只想着要熏陶熏陶女儿,却忘了小孩子会学话。万一不幸叫小孩子说漏了嘴,叫旁人听去了,委实不妙。所以说,但凡有个什么秘密的事情,说的时候旁边儿就不能有两样生物:一、鹦鹉,二、小孩子。 蒋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撂下一句:“你急的什么?她再聪明,这会儿也说不成溜一句长句子!你先前就没想过这事么?自己小心着些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什么能叫她知道,什么不能叫她知道。她喜欢什么?” 【!!!给跪,真的说不了长句子t t,不是不想,而是说到半截就要被口水呛得直噎,再说下去都要断气了有木有?】 姜氏郁闷地道:“这小的孩子,就是活泼好动些,近来喜欢扒着案几想走路。” 蒋氏道:“那以后就告诉她,说漏了嘴,她喜欢的东西就全没了,喜欢的人也要跟着遭殃!” 姜氏松了一口气:“是。” 颜神佑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对着这一对母女了,只得无语地抬起手,又想啃手指头了,毫无疑问地,又被姜氏拉住了手:“是得拿咸盐齁她几回了。” 颜神佑:“……” 蒋氏道:“行了,就这样罢,做人家的儿媳妇,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你比你阿家当年,已好了太多了。什么都是假的,自己不要灰心才是真的。好了,叫孩子睡一阵儿罢,这时候的孩儿,该多睡。叫阿圆看好孩子,咱们往前头去。” 姜氏还想看看侄儿侄女,蒋氏道:“事毕再看罢。”蒋氏育有三子二女,长子姜戎,次子姜师,三子姜伍,女儿便是大姜氏与姜氏两个。其余的子女比姜氏大上数岁,姜戎的长子如今都好有十岁了,与颜神佑这奶娃也是玩不到一处,又是周年祭,容不得孩童一处吵闹,故而各有专人看管,没有相见。 —————————————————————————————— 众人一处时,女人们尚无事,男人里姜师险些想把妹夫给揍了。亏得兄弟姐夫拦住了,心里都对颜肃之些不满。再有偏见,何至于此时作出一副无赖状呢?先前丧礼上便有些不妥,只是颜启夫妇彼时亲至,压制了他。既然那个时候都老实了,此时又何必呢?且不说人死为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消气了罢?怎地现在看来,倒像是气性更大了? 这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呢? 第8章 中二初显威 此邪名曰中二。 大概齐这年头不流行什么中二病童心理学,许多事情在众人眼中看起来是相当地理所当然。小孩子闹别扭了怎么办?先讲道理,讲不通的话,就只好诉诸强权。一言以蔽之,揍!揍到老实了为止。也没见着什么跳河上吊的,什么情绪都被揍飞了,也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度过了中二期,那是相当地简单粗暴。等长大了,回头一看,自己都觉得羞愧。所以大家不知道,颜肃之这货究竟是发的哪门子疯。 正如岳母蒋氏所说,你闹的什么别扭呢?你爹偏心大家都知道,都看在眼里呢,是非曲折自有公论。可你娘是个明白人儿啊,你哥也不糊涂,这么安排,纯是为你好,你这货小时候明明很乖很可爱,怎么到现在反而发起神经来了?你这不是中邪了又是什么? 所以说你们都不懂一个被压抑的中二少年的心!中二少年也是有尊严的!哪怕已经当了人家的爹,颜肃之还没满二十好吗?高中都没毕业的年纪好吗?又不用高考,官儿也没得做,闲极无聊,又没个心理医生,可不就钻上牛角尖儿了么。 老岳父一场周年祭,因为他这张脸上的表情,弄得大小舅子加姐夫都极不痛快。中二病却不管别人的感受,待姜家事情一了,他又骑上马,带着老婆孩子走人了。姜家弟兄三个无言以对,虽则蒋氏对亡夫是有怨怼,弟兄三个对亡父还是保持着敬意的,只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为了周年祭的和谐与妹妹的将来,捏着鼻子认了。 蒋溪走得迟,因他的儿子与姜戎的儿子玩在一处斗棋,尚未分出胜负,便说:“随他们罢,稍等片刻也无妨。”他原是想借这个机会与大舅子说些什么、帮一帮颜肃之的,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揽这个事情了,颜肃之看起来真不怎么靠谱,还是再看看吧,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颜肃之在前面做了什么姜氏并没有看到,然而从送别是哥哥们的表情上还上能猜出一二来的,不由羞得满面通红,大庭广众之下,却不能拿颜肃之如何。反恐激怒了他,闹得更不好收场,只得暂且忍下。她却不知道,颜肃之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这人真要放肆起来,只有更叫人难堪的。 颜神佑却没注意到这些个事儿,她被自己的交通工具惊呆了——牛车!卧槽!只有在传说里才能听到的牛车耶!真是高配置了!狐疑地看了看她娘,还想看她爹,没看到,被阿圆挡住了!刚出门儿的时候,她还没全醒,这一路只觉得平稳,竟没想到能坐这样豪华的车。 ——————————————————————————————————— 毕竟年纪小,颜神佑的思想今天又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感慨得多了,就又睡过去了= =! 所以她错过了回到家之后好一场的鸡飞狗跳。 话说姜氏忍着气,带着闺女回到了婆家去跟婆母汇报参加完祭礼回来了。颜肃之百般不情愿也过来跟楚氏打一照面,一看他那张无赖脸,楚氏就憋了一肚子气。要说颜肃之也不是真蠢,一看楚氏这样儿,他更乐了!加倍无赖地笑了一下,楚氏恨恨地拍了一下身前矮案,连凭几也不靠着了。 姜氏一阵难堪,话也不肯说了。很快,她就知道了,颜肃之已经给了长辈足够的脸面,对她也算是客气了。颜大厨的正菜还没上来呢! 要说也是赵氏自己上赶着找死,什么时候生事不好,偏偏要在二伯子不痛快的时候上赶着炫耀来呢? 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赵氏的来历,赵氏乃是颜启的老战友家的闺女。这位老战友呢做到了卫将军【1】,比颜启序列低一级,也是跟着今上混的,没有开府,却也恩遇甚隆。只是他不但比颜启没节操,脑子也比颜启少一大块。比如颜启开始差点跟老婆翻脸一旦老婆甩手走了,家里乱成一团糟,他又忍了,把老婆迎了回来。 赵氏的爹赵忠不一样——不用说,这名儿也是后来改的,原本的名字叫赵猪儿,没错,就是这么个名字,后来跟了今上,被今上给改的名——他是比颜启还要一条道走到黑、从不知反省的奇葩。人是生得雄伟丈夫样,身高八尺、腰带十围,脑子却不太好使。当初也是响应号召与世家联姻的,娶的妻子虽不是什么一等门第,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门。结果,不过仨月,他把老婆的侍婢睡了个遍,他也有个老娘,那是比颜启他娘更不讲理的存在,坑爹的是他爹和他妹子也不比他娘讲理多少。不出二年,一家人活把老婆气死了,俩人一个孩子也没有,跟岳父家成了仇人。 当然,这个仇人是岳父家记在本本上的,他自己还不知道呢。这蠢劲儿,实怨不得他跟着今上比颜启早,官儿却做得比颜启小。 然后吧,好人家的闺女,怎么能再嫁给他?再娶妻时,就只好胡乱对付了,他爹娘又瞧不起人家出身。这继室也够凶残,不幸遇着个丈夫是脑残,打死了三个宠姬也不能止住这脑残的势头。这头生孩子那头他在抱着新抢来的美人饮酒取乐。家里父母也不在意——赵忠姬妾成群,早生了一群儿女了,老赵家不缺娃。 一闪二闪,把个继室弄得一尸两命,赵忠彻底没人敢嫁了。他也不在乎,就满家小老婆地睡了过来,哪怕时有折损,还是生了一屋子的孩子,特么全是小老婆养的。到了孩子要结婚的时候,可就坏大了!卧槽!儿女成群,家风不正,特么没人肯做亲家! 赵氏的生母是他比较宠的一个妾,这个妾也够伶俐奉承着赵忠、赵忠妹子、赵忠父母……端的是八面玲珑,可恨只生了一个闺女,不然她能翻了天去。她倒是想把闺女嫁入名门,可连颜启这样大老婆还在掌家的人都不乐意联姻、亏得楚氏左右调和才给两个儿子娶了好妻,何况赵忠这个乱窝?此事任是赵忠如何努力,一听到他要给儿女说亲,大家全都退了。谁做媒都没人肯应声。 巧了,颜启要给爱子找对象。原本他看着长子次子婚姻极顺,便想三子也找那么一个世家女,他总是不肯叫三子不如人的。哪知颜孝之、颜肃之兄弟两个的婚事,与颜平之是不一样的,嫡庶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你口上说说就能平等了的。颜孝之袭爵承家,柴氏方肯妻之以女。颜肃之有令名,且是楚氏亲生,姜氏方肯与之联姻,嫁的还是庶女,最后虽然换成了嫡出,那也不是初衷。 颜平之的生母,名声实在是太响!虽则颜启口口声声说颜平之是他爱子,最疼爱看重的那一个。可有儿女要说亲的人,与他年纪都差不多,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往事?宠妾宠得要逼走老婆,连皇帝都拉来给妾站街……这妾也不是什么识大体的,这颜启也不是什么明白人,仅止比赵忠好那么一点罢了。不不不,只能说,楚氏比赵忠的原配水平更高,生生把颜启给掰了回来。 世家没一个应声的,颜启想让楚氏出面,楚氏也不推辞,只管放出风声,要给庶子说亲,言明了是庶出,但孩子不错,有他二哥让出来的实职,他也领了。于是原有些心动的就都息了心,米丞相说得好:“颜家三郎真是个实在人。”米丞相这绝不是在夸人,那是在损颜平之呢。翻译一下潜台词:见利就上,吃相难看。 颜启还没听出来呢,可有人能听得懂,听得懂的人愈发不肯叫颜平之做女婿了。 就这样,颜平之做了官儿,依旧没有好女孩儿肯嫁。一拖二拖,姜氏都进门儿了,赵忠来喝喜酒,一想,嘿,这里不是有个好女婿吗?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可是颜家知根知底儿,颜老哥疼这个三郎,怎么看怎么不吃亏。就他们家了!还有那个吴氏,当年赵忠这货不讲究,上赶着管个小老婆叫“阿嫂”,吴氏与他们这帮人处得都不错,赵忠越想越满意。 赵忠闺女也多,哪怕由着颜平之挑也行啊,好歹得嫁出去一个! 颜启也不好推辞,实在是庶子要结婚,没人肯应声,他骑墙头上下不来了,有个人搭梯子,还是闺女随便拣,也就答应了。要说这么荒唐的事儿,楚氏是劝过的:“委实过了,婚姻是父母定的,往卫将军家中选女为妻,是天子做了都要被说轻狂的!请卫将军家里定一好女,咱们再往下聘才好。” 颜启想要发作,到底不像赵忠那样脑残得彻底,一想,好像也对。就跟赵忠说了,赵忠还说颜启厚道,不能叫他家吃亏。把闺女们拎出来宣布了消息。颜启宠庶子是出了名儿的,更兼颜肃之“被”让官,更是京中皆知。赵家的女孩儿们拿出她们母亲争宠的势头来竞争,手足相残,一圈下来,赵氏脱颖而出。 在这么个家庭环境下长大,没有出身正派的嫡母教导,不但生母是婢妾,周围全特么是争宠的婢妾,赵氏打小就知道,谦逊有礼是个p,不争不能得利,凡事都要出个头儿,有好事儿的时候上头才能想着你。要抱紧了说话算数的人的大腿,其他的人,哪怕是手足兄弟,也特么是竞争者。合作什么的都是暂时的,合伙人也是可以利用的。什么都是虚的,包括名声,唯有权与利是实的。反正吧,哪儿哪儿在她眼里都是丛林,这世界就没有光明的地方儿。“把蛋糕做大”的理念她是没有的,倒是对“如何抢到更多的蛋糕”深有体会。 无怪乎楚氏面上对颜平之是仁至义尽,对这个三儿媳妇却是真喜欢不起来。 赵氏也不在乎,这家里的大boss又不是婆婆!眼看两个嫂子给闺女都起了名字,独她,全家都是失学儿童,想不出名儿来。她素来好强,自己想了半天,都觉得不好,干脆开动脑筋作弊,等丈夫回来,让颜平之给姑娘起名字。颜平之一听了两个侄女儿的名字,不用多想,就给女儿起名“圣爱”。 赵氏也是一个做事踩点儿的人,看着姜氏父亲周年祭,楚氏给面子地押着颜肃之过去,虽则不曾亲至,也送了许多祭礼。赵氏的斗争精神又催促着她,必须在这时候显摆一下。 于是,在颜肃之、姜氏夫妇参加祭礼回来,而颜启等要往衙里去的人也回来的时候,跑到楚氏面前宣布闺女的名字。这也是经验,比如,她姐要是做了双袜子给她爹,她必须就做一双鞋,还要饶上条腰带…… 这一回,她碰上了神经病了。 —————————————————————————————————— 颜肃之生命中的前十四年,是个被压抑、但是价值取向与主流社会相符、虽然爹娘都不偏疼但是依然对父母长辈保持敬意的好孩子,直到第十五年上,他有了工作的机会,试图证明自己、让父母的眼睛多看一看他的时候,一道巨雷劈下!一惯偏疼的父母压着他把好不容易可以证明自己的工作机会,硬是以一个道貌岸然的名义给“让”了出来,他分明不是这么想的,还得装成很快活。 颜肃之爆了!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晓得要如何反抗,只是生闷气、喝闷酒而已。直到楚氏给他说亲,说的是难得的世家女,他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抚——尤其是颜平之的想娶妻,世家完全不搭理,对比之下,颜肃之心里好过了很多。然而姜家又临时生了变故,颜肃之终于就找到了突破口。跟老婆相敬如冰是一条,跟父母对着干,他更起劲儿。要不是他相当有“冤有头债有主”的精神把火力都集中在这父母兄弟身上,姜氏的日子会更难过,而绝不是仅仅被漠视。 今天这事他本来就不情不愿的,赵氏这娘们儿还一脸贱笑来显摆她闺女的名字:“郎君给起的,叫圣爱。” 说来也巧,颜启平素不到楚氏这里来,今天是遇着了件不顺心的事儿,要跟楚氏说一说,听楚氏是怎么分析的。顺便就带着其他三个儿子一道过来了,儿子们给母亲请安,媳妇们自避至屏风后,姜氏让阿圆把女儿抱去房里睡觉。楚氏也不藏着掖着,直跟颜启说了三孙女儿的名字。 颜启顺口就说:“好好,三郎起的好名字。” 颜肃之听了,“嘿嘿”一笑,冲坐在对面儿的颜平之挤眉弄眼地直乐:“你还真晓得事,你生母圣上就喜欢,你闺女也要叫圣上喜欢?可不是,不知道你闺女什么时候能再得二十匹天水碧?” 如果颜神佑还醒着,一准儿在心里“卧槽”一声:中二病,你直说你爹戴了皇帝给的绿帽子、你娘还不如个小妾,这样真的不是在作死? 不错“圣爱”二字本意是没那么猥琐,可架不住颜肃之的神表情,那上面分明写满了暧昧的潜台词。那挤眉弄眼的样儿,要不是长得好看,都能被当流氓给抓起来揍。反正吧,仁者见仁,在场的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说桃色绯闻。哪怕不是嘲讽颜启帽子的颜色,也有可能是嘲讽颜圣爱将来要当小妾——总之,不会是好事儿。 一时间众人脑补纷纷。 颜启气得要死,他虽然一时想不到颜神佑想的那么多,也直觉得不是什么好话。跳起来要打人,可颜肃之这货吧,头十几年那真是个好孩子,文武兼修的那一款,就想着他爹是武人,如果武艺练好了,是不是能讨爹欢心?结果爹不开心,可他也练出来了,颜启哪里打得到他? 颜肃之一面跑,还一面回头做鬼脸儿,对颜启道:“为不使父有杀子不慈之名,我先走了,父子之间,不用谢。”说完,跑得不见了踪影。 第9章 名字的后续 颜肃之一病中二深似海,端的是高深莫测,连亲爹亲妈都猜不透他会跑到哪里去,更不要说是姜氏了。楚氏也不是一般乡下婆娘,儿子一变坏,就埋怨儿媳妇没本事。何况她心知肚明,颜肃之这事儿,根子是在父母这里。颜肃之一跑,楚氏越发觉得没滋没味的,问颜孝之:“今日可还顺利?” 颜孝之脸上有些不好,看一眼屏风,觉得后面影影绰绰的,今天的事情,说与妻子无妨,令姜氏知道亦可,颜孝之心里却是委实不喜赵氏的,便含糊道:“没甚大事。” 楚氏一颗心全在他身上,如何听不出来其中抑抑之意?叹一声:“忙了一日,也该累了。”便吩咐三个儿媳妇自回去备饭,又命使女伏侍颜启更衣去,眼睛看一下余下的三个儿子:“四郎也去更衣。” 打发走了闲杂人等,楚氏面容一肃:“说吧,怎么了?” 颜平之看一眼颜孝之,果断请大哥先说。颜孝之不得不含糊一句:“今日朝议,米丞相议立大将军……” 楚氏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将手一摆:“行了,知道了。”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颜启等几个随今上拼杀至今的人,当初组团的号称是“六骏”,内里就有颜启、赵忠等人,另有其他四个,也有混得好的,也有混得不好的,却是各各带着将名号,然则无一是做到了大将军的。地位最高的当数郁陶,也止步于骠骑将军,其次便是颜启,做到了车骑将军。 这六个人里,除去死了的,如今还余下四个,个个都想做这“大将军”,只是初时是都没想起来,那时候各人地位并不如现在这般高,没想能一口吃个胖子做到大将军。如今官儿也做大了,眼界也高了些儿,就想做这大将军了。颜启自认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自然是想做大将军的。 前些年,他空有这个心,肚里一轮,按资历呢,他是比不得赵忠的,赵忠是一打头就跟着今上的,他先是跟着先帝,次后才投了今上的。及至赵忠自己发昏,弄得旁人眼里皆看不上他,颜启便觉得,除开赵忠,便数他与今上之关系最好。便是郁陶,也还差着些儿。郁陶是一直忠于先帝,直到今上登基,方才下马伏拜的。不比颜启,半道儿就站队成功。 先前亦有请设大将军之议,或被今上、或被米丞相等人连消带打胡乱带过了。眼看着颜启这一代的人都四十好几了,其时平均年龄还低,再不上进,特么就只有“追赠大将军”了,追赠的有个p用?!颜启等人也着急了起来,颜启是有些脑子的,他的幕府里又养了几个好幕僚,帮他出主意,又收买人心,撺掇着几个小官上书。 好容易这一回,今上是勉强同意了。米老头又横插一扛子,把现议的人选统统打了回去。比如赵忠,虽然是个卫将军又有战功,但是“太有特色”。到了颜忠这里,就特么变成“太没特色”了,照米丞相的说法,颜启这人呢,论(抱今上大腿的)资历不如赵忠,论战功不如骠骑将军郁陶,论忠烈不如已经殉国了的追谥骠骑将军的李苗…… 颜启热炭团儿似的心思,被浇了一头的冷水,当时不能把米老头怎么样,下朝了,他倒是想偷偷带人揍这老货一顿,米老头人老成精,早溜了。且米老头也是个出将入相的人物,出行那是一堆人围着,颜启不好下手。偷偷揍一顿仇人,跟带队攻击丞相卫队,那是两个概念。颜启是狗咬王八,无处下嘴,气咻咻地回来了。 颜启想当大将军的心思,阖家上下都知道,是以颜孝之只说一个开头,楚氏只听一个开头,剩下的便都不用多提。从头到尾颜平之一句话都没说,他如今在家里倒是表现得颇为低调,听着楚氏与颜孝之说完话,再问他:“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方才答道:“并无。” 楚氏便说:“去看你媳妇去,我看她心里有事。”颜平之一口气憋在心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有事的是他!打小了,在父母跟前,他就是事事能压颜肃之一头,颜启是没口子的说他孝顺懂事能成大器,对其余三子只是淡淡,长子还好些,余下两个,能分一个眼角已是万幸。楚氏也不说什么抗议的话,颜平之每每想起那些传言,再看一看楚氏的酸脸,就能生出一阵快意来。 至如颜肃之“让”了实职与他,他也坦然受了,总以是楚氏母子欠了他的。哪知小可怜颜肃之突然发了臆症,疯狗一样在家里乱咬!今天又吃他一记,颜平之快要气疯了,却还得老实忍了。否则翻起脸来,他在楚氏面前闹了,就是他失礼了。更可恨的是,今日这话,颜肃之说得,旁人却传不得,否则就是拉着已经死了的吴氏来躺一回枪!别说什么碍着今上的话了,这事原便是今上做得不地道,当初被御史台拿来大炒特炒的,劝他要行事谨慎。 ———————————————————————————————— 颜平之带着一腔恶心之情回房了,自打他成了亲,楚氏就命他也回自己房里吃饭去了。公开的理由是男男女女的一屋子吃饭不好,颜平之知道,不是这样的,楚氏就是不想见着自己罢了。哪怕楚氏给全家都立了这样的规矩,有了媳妇成了家,都回自己屋里吃,颜平之还是觉得这是针对他。 到了房里,赵氏正在哭,哭得是梨花带雨,颜平之心中正烦乱,没心情看。赵氏便从啜泣变成呜咽,哭声丝丝缕缕地飘进颜平之的耳朵,缠进他的脑子里,哭得他更加心烦意乱了。捏了捏拳头,抿紧了嘴角,颜平之微微挑高了下巴,凉凉地斜了赵氏一眼。 赵氏觉着他视线过来,加大了一点声音,哭不两声,觉着不对,一挑眼角儿,发现是真的不对,顿时收声。急趋到了颜平之跟前,顺手试了下眼角,轻声问道:“郎君累了一天,饿了罢?” 颜平之的眼珠子随着她的步子在动,她走到了跟前,颜平之的眼睛也不是斜着看她了,正正地盯着她看,眼神却依旧很冷很压抑,看得赵氏心头一颤儿,再不敢说话。赵氏天然对上位者的情绪有一种别样的敏感,觉出丈夫不喜她如此,瞬间改了颜色,低眉顺眼,上来要伏待颜平之更衣洗手。 颜平之抬高了胳膊,把袖角儿从她手里拉了出来,自去屏风后除了外袍。赵氏面上便过不去,狠狠扫了一眼屋里,四下婢女皆低头摒息,只当自己不存在。颜平之更衣就是真更衣,换完衣裳,婢女端了水盆儿来,在他面前跪下,将铜盆举过头顶,颜平之洗了手,赵氏拿着个手巾,怯生生上前来递给他。颜平之接了,擦了擦手,依旧什么话也没说,赵氏便渐安静了下来。 不一时,摆饭出来,默默吃了一餐饭。赵氏待颜平之漱了口、洗了手,也跟着做了,才说:“郎君要不要看看咱们孩子去?今天可乖了呢。” 颜平之看了她一言,才说:“会说话了?” 赵氏手上一紧:“正教着呢。” 颜平之道:“多将心放到正事上才好。” 赵氏唯唯,原想着撺掇着颜平之鸣不平的话儿便都咽了下去。她虽是好强,却是晓得何人能惹、何人不能惹,比如颜平之,就是她在颜家安生立命的根本,自是不能使他生气的。 颜平之问完了女儿,并不如何去看,自去书房看书,将赵氏闪在房内暗恨。恨一回,又去看女儿,圣爱已经睡了,赵氏将手指在她额角上一戳,恨恨地道:“冤家!除了吃就知道睡,你倒是开个口呀!”戳一回,见女儿动了一下儿,她又心疼,摩了两下,将女儿安抚好,自回房里等丈夫不题。 却说颜平之自觉受了一回窝囊气,第二日便禀了他父亲颜启,想给女儿随便取个大名儿。颜启才要说“不必将老二的话放到心上”,一看爱子的面色,也觉得听了三孙女儿这名字跟吃了死苍蝇似的,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你看着办罢。” 过不两日,颜平之便给女儿起了个正经的大名儿——静姝。 赵氏也是个伶俐人儿,听了丈夫这么说,便也要去给婆母回一声,此时却是不敢挑着什么全家人都在场,要抢风头了,只安安静静挑了个请安的时候说一声:“郎君给孩子起了个正经的大名儿,唤做静姝,已禀了阿翁了。” 楚氏一点头:“知道了。大娘、二娘亦给孩儿取名去。”说完,又看了赵氏一眼,将个赵氏看得心中不自在,暗想,这是嘲笑我不曾读书识字、取不出名儿么?赵氏是真个不明白,何以丈夫必要押着自己来给这不得公爹心的婆母来日日请安侍奉立规矩?赵氏自嫁过来将有两年,将这家里的事情打探得真真儿的,这公爹足有十好几年没怎么进婆母的房了。怎么丈夫还要这般做?这岂不是没事找事么? 一想她就想多了,发散思维了她收不住,转眼就想到楚氏亲生的儿子颜肃之那里去了,暗想,这该杀千刀的好几日没听说回家了,早晚死在外头才叫好呢! 那头柴氏扫了一眼这三弟妹,收回眼来,恭敬地对楚氏道:“郎君与大郎取名希贤,女孩儿便随她哥哥,叫希真罢。” 姜氏却对楚氏道:“得此一女,珍之爱之,且唤她两年乳名,图个好养活,待大了再与她取罢。” 楚氏面上淡淡地,微微一点头:“也罢。” 柴氏微看姜氏一眼,却见姜氏面上仿如古井,一无波澜。赵氏只觉得不对味儿,又不晓得哪里不对,她只知道这三个女人都与她作对,她将报了女儿名字,这婆婆就命两嫂取名,大嫂拿儿女名字顺下来,显得她女儿另类。二嫂更妙,虽不顺着大嫂,却干脆不取名了,显得瞧不起她! 有心说点什么,又有些怵了这气氛,总觉得如果此时说了,要吃点子小亏,转而思量如何借着丈夫的份量好叫这家里旁的女人不好过才好。最佳的突破口便是那个不务正业的二伯子! 此时的赵氏还不知道,她那不务正业的二伯子是一点也不好惹,更想不到的是,二伯子同志正在做的与她正在想的,实有一些相似。颜肃之这货此时正跟他的好友一道吃酒,吃得开心,琢磨着怎么坑一坑人呢。 第10章 中二好病友 俗话说得好,秦桧还有三个朋友。 颜肃之的人品,现在看来不太好,连亲闺女都瞧他不顺眼,可离秦桧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是以他的朋友比秦桧还要多一些,许多都是他以前读书时的好朋友,颜家人口少、历史短、家风也不怎么正派,请不得许多好老师,他读的自然不是家学——颜家就没有家学,而是荫读了的国子监。那里有许多肯上进的同学,固有些个世家子弟,却也有一些草根。他刻苦,与好学生自然是一拨。 只可惜他后来受到了震荡打击,弄得与许多同学疏远了,好友们无不惋惜,纷纷相劝,他入戏太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叹息。 颜肃之现在最好的朋友叫唐仪,比他略长两岁,生得风流俊秀,单论姿色,不不,是单论相貌,与颜肃之也是不相伯仲。却是还没娶妻,整日里四处闲逛来。 能跟中二病混一块儿还如鱼得水的,如果不是为了哄这中二病来骗钱骗色曲意奉承,那就必须是另一个中二病!唐仪也是出身世家的,要说一个世家子,是不至于跟颜肃之这土包子泡一块儿的,如果是认真上进的那个颜肃之,倒还罢了,结交便结交,换了中二病版的颜肃之,一般世家是不屑于跟他这样亲密的。 唐仪偏偏就是个例外:一、他也是个中二病,而且病龄比颜肃之还长;二、他是半拉土包子,颜肃之是爹土、他是娘土,他娘有个官方称呼——越国长公主。 没错,就是大脚一开,送颜肃之的祖母到千里之外的那位女士。这两位家中长辈有如此“旧交”还能混到一块儿,可见这俩真是病得不轻。 在这里,必须把这两位女士的过往交代个清楚、说得再仔细一点,才能知道这两个中二到底有多神经。 说起来这两位的长辈,怨仇结得真不是一般的深。想当年,颜启他娘也是相当不容易的,刚嫁没多久,丈夫死了。好在还有个儿子,娘家人呢关键时候还能给她撑一回腰,使她在婆家不至被欺负得太惨。好容易儿子长大了,生得一表人材,“六骏”里数他生得最好。又聪明、又明理、又懂事儿,还挺孝顺。 一旦做了官儿娶了媳妇儿,就把老娘接到京里享福来了。颜老娘不但自己来了,思及自己娘家的好处,把侄女儿也带来了,本是想给儿子当媳妇儿的——这且按下,她还把婆家欺负过她的人也带来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总之,大嫂子小姑子一哭一跪一忏悔,她看着昔日欺负她的人跪了她,不知道是长年被欺负弄得智商欠费停机了还是怎么的,她自己先绷不住了,七大姑八大姨给颜启都带了过来。 这一下闹得大了,楚氏原虽看不大上颜启的出身,却是想着总是结两姓这好,忍一忍,调.教一调.教,把他调.教得像个样子,日子也就凑合过下去了。到了跟前一看,好么,婆母先是这等人,还带了个传说中的表妹来。婆家一窝子的蠢货,见天儿地闹,想要跟婆母略说一句,请她约束一下,别给颜启丢人,颜老娘先发话了:“我儿有出息了,拉扯一下自家人,又怎地了?孝敬长辈享福,又怎地了?你做人媳妇,怎地这么不贤良?” 楚氏哪里听得这话?颜启那堂兄,眼睛只往美婢胸上盯,好些有头脸的婢女都来告状。特么一个外男,能四处逛看美婢吗?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知凡几,又有女眷们,与楚氏也是很不对付。一头觉得世家女高她们一等,一头觉得高又怎地?还不是做了颜家媳妇?两种心态交织之下,越发地作腾楚氏,这其中,又以颜老娘为最。 楚氏实在受不了,婆婆如果只是不懂礼节,这个她有信心来掰一掰,可教她有一点礼数,她就能身子往地上一溜(溜得特别顺),伸着粗糙的的大手,拍着身下的地面(不管是铺了地毯的、铺了青石的、还是花园泥地),一面拍,一面哭,还要骂,哭骂得颇有韵律:“可怜我一个寡妇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好儿子哟~好容易做了官儿哟~娶了个识礼数的媳妇儿哟~她管到婆婆头上来了哟~她瞧不起婆婆哟~” 楚氏那会儿怀着长子,简直要被气死!真是没法儿管了!等生完儿子坐完月子,颜家人的混闹又上了一个台阶,那表妹趁她生孩子,死命往颜启跟前了凑,好在颜启倒是正义凛然地拒绝了。楚氏心说,这样也凑合了。只将颜启表妹与堂妹放做一处,两下吵将起来,颜启果断将伯父姑父这一拨人送回老家去了。 哪知到怀了长女的时候,麻烦又来了,今上与哀太子不睦,又有临川王的事儿搅和在一起,楚氏的哥哥不得不领兵远走,说是朝廷派出镇守,实则是失了今上之心,不得不远行避祸。颜老娘越发抖了起来,楚氏索性装病了,颜启虽嫌这老婆多事,看儿子面上,楚氏又怀孕,便没做计较。 楚氏也忍了。她总不能问丈夫,我跟你娘谁更重要,对吧?这事儿不是这个闹法的,婆婆嘛,再看不过眼,楚氏还是有点基本素质的,那是丈夫的妈,不能弄。可颜老娘没这自觉,多年媳妇熬成婆,她越发抖了起来。一直闹到颜启独宠爱妾吴氏,颜老娘居然支持! 楚氏再忍不得了!才要动作,巧了她又怀了第三胎,就是颜肃之,不得不养胎,恰吴氏也怀了孩子。楚氏受够了这一家子,带着一儿一女,她就窝在边角里过日子,把自己嫁妆一锁,家务都交给颜老娘。她自己刚好休息一下,不用操心,顺顺当当生完孩子,再坐月子调理好身体,好跟这一家子极品死磕。她还有儿女呢,且不能被这些人治死了,她得保重身体。 颜老娘自以得意,四处抖威风,楚氏再也不会管了,这一日,因又劝了颜老娘一回,惹得颜老娘火起,仿着她自己婆婆的例,一把大铜锁头,把楚氏给锁房里了,自己带着侄女儿等人出门儿应酬。 这一应酬,就踢到铁板上了。越国长公主,皇帝他亲姐姐,这位姐姐来历不凡,她是先帝元配生的,正经八百的嫡长女。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亲娘,当时先帝也是刚混出头的草根,也没啥家业,就这么泼辣着带大了。先帝也是朵奇葩,克妻克出了风格、克出了水平,元配生完长女死了,续娶,生了个儿子,就是哀太子,第二天老婆死了。只有一个儿子不太保险,再娶,又生一儿子,就是今上,第二天三娶的老婆又死了。 这时候,先帝大小也混了个校尉来做,有了些应酬,老娘又老了,家里不能没人呐!又娶,这回娶了个泼辣货,自己生了儿子,就是临川王,对前头仨孩子不好,哀太子和今上还小,越国长公主可长大了,长到七岁上,这继母已经奈何不得她了。先帝一心忙事业,哀太子和今上全靠这么个泼辣姐姐跟继母硬扛,才能全须全尾活下来,所以对她那是真心感激敬重。 直熬到了临川王三岁,先帝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回不克妻了,继妻以为自己福气大,前头几个死鬼全是没福气做夫人,不想一场风寒,她也死了。先帝只得再娶,这一位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儿,越国长公主继续护着三个弟弟了这回。 这一位也惨,生完一个闺女,第二天也死了…… 先帝不得不熬到做了皇帝,才再选妃——这是后话了。 就这么个人,大家想想吧,她能温柔善良么? 本来呢,越国长公主随着父亲官越做越大,也略学会了一点装斯文,又结了婚,也有点贤妻良母的样子了。架不住她爹造反的时候她丈夫给岳父出力太猛,冲得太靠前,特么中了流矢,死了。皇帝登基,觉得不能亏待了这闺女,加上一帮子的儿子都说,姐姐真好,姐姐真不容易,得给她奖励!废话!敢不奖励她能把她爹的禁宫给掀了! 一封就是公主,食封了五千户,还奖了唐仪他爹做老公。后来兄弟们争皇位,人头打成狗脑袋,越国长公主还是没事儿,听说哀太子没了,她把今上臭骂一顿,今上还得给她进位长公主,添了食封,凑作万户。 不知道这命是不是也会遗传,反正唐仪他爹在唐仪周岁的时候,为了保今上又死了。今上又忙着给姐姐张罗新姐夫。 颜老娘遇到越国长公主,就是在这个时候。 也不知道颜老娘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觉得儿子给皇帝出了大力,她也有脸面,又或者是觉得长公主这样太不好,再可能是她觉得她的经验是对的,需要指点一下越国长公主。这货当着许多人的面儿——当时赵忠他爹在做寿——她就说长公主这样不是正经妇道人家所为,应该守着儿子好好过寡妇日子,都克死俩了,显然是老天不让她再跟男人混了……诸如此类。 越国长公主连死了两个丈夫,相中了第三个,结果那货装疯,跑山里当野人,哦不,是当隐士去了,正在气头上呢。正在发火中的泼辣货,对着个倚老卖老的傻货,还有啥说的? 越国长公主当场翻脸,先啐一口浓痰到这老太婆脸上,继而把颜老娘臭骂一顿,别看颜老娘在楚氏面前有本事,满口粗话能骂得楚氏目瞪口呆,她那点嘴上功夫在越国长公主面前根本不够看。在越国长公主嘴里,颜老娘就是个内心闷骚,想改嫁没男人要,就见不得别的女人有男人的老变态。她结婚是她家的事,她爹她兄弟都没说什么,没人要的老货趁早闭嘴滚蛋! 骂完了,她还不解恨,把一盆大肘子给糊到颜老娘脸上去了。越国长公主当时年轻啊,体力好,不论是骂是打,她战斗力都稳压颜老娘八级。 糊完了大肘子,她饭也不吃了,驾上车,直奔宫里跟她兄弟哭诉去了。 那头颜启知道了,冲后头看她老娘,把许多女眷还吓了一跳。一看老娘顶着一头汤水一头油,正地上打滚儿呢,哭得都快断气了。揪过人来一问,听说是给越国长公主弄的,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带着老娘,就要找越国长公主算账,差点兵围长公主府,弄得长公主躲宫里不敢回来。 还是皇帝下旨训斥了他,问他“白日京师纵兵,意欲何为”,颜启还想辩驳,说错在长公主,哪知皇帝瞬间就要翻脸。对上皇帝冰冷的眼珠子,颜启的脑袋才冷静了下来,大哭他娘不容易。 皇帝也没说话,倒是越国长公主一看兄弟在,又长本事了,屏风后头就骂了起来:“谁tm又容易了?!啊?!谁tm没当过寡妇啊?卧槽颜二狗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先挑的头儿?!管事儿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都是草根起家,谁还不知道谁底细呐?颜启最恨人家叫他小名,眼睛都气红了!越国长公主还那儿不住口:“皇帝,圣上,我的好兄弟,人家不把你可怜的老姐姐看在眼里呢,今天是我,明天就是你了!” 这话说得太重,颜启再生气,他也接不下去了。他有兵不假,皇帝父子自己也是靠兵起家的,还真不怎么怕这么个带得了兵的大臣。连忙请罪。 皇帝要和稀泥,让颜老娘给长公主道歉,颜启说他娘年纪大了,他代为道歉。长公主死活不答应,不但不答应,还说了:“这不是道歉的事儿!得叫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什么人不能惹!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滚她老家去,爱说谁说谁,在我面前胡放狗.屁,就tm不行!” 颜启脖子都气粗了。 皇帝……皇帝当然向着他姐! 不过皇帝也没有不安抚颜启,把他姐往皇后那一送,他跟颜启来了一番长谈,中心思想,你娘这样不行,你要供着她,我没说什么吧?可你别让她这么闹场啊?我家女人都不敢这么闹不是?你看我姐,泼妇是吧?可她当众这么闹过吗?跑人家寿宴上满地打滚儿,我看老太太在这里是有些不适应,这么着,我不是已经封她做太夫人了吗?我再赐她田地、奴婢,你把她送到封地上荣养吧,你娘是人,我姐也是人呐! 颜启算是叫越国长公主给制着了。 气咻咻回家要问楚氏为什么不拦着颜老娘,这是有怨气,所以故意让婆婆出丑吗?一问夫人在屋里,冲过去一看,好么,门上好大一锁头,老夫人锁的,没人敢开。 颜启快要疯了,终于觉得,把老娘送回家,也许是对的。对皇帝倒没什么怨气了,乖乖把老娘送回了老家。只是依旧气长公主,派了几十个流氓,围着长公主府丢了好几天破鞋。因为他有小聪明,没让人抓着把柄,没有证据显示是他做的。可是他跟长公主的恩怨,全京城都知道了好吗?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这事儿吧,两家都不地道,可毕竟是自己的长辈,闹成这样,唐仪颜肃之两个还能在最近两年里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也是够不孝的了。 这俩不孝子还凑一块儿喝酒,一人搂着一个花娘,颜肃之将家里的事情一说,唐仪右手端着个酒盏,左胳膊揽着个花娘,听到开怀处,左手往身前案上连拍:“妙妙妙!”花娘随着他的动作被带伏到他胸前,正要嗔他,脸上一凉。得,拍得太大力了,右手联动,酒洒了。 唐仪这货绝对是脑缺了,压根忘了皇帝是他亲舅,就由着颜肃之当面乱嚼舌头,这俩货,短期内是放弃治疗了。 笑完了,唐仪凑近颜肃之:“兄弟,有个乐子,要不要一起?” “什么事儿?” “劫新妇。” 颜肃之很开心:“好啊,”想了一想,“谁家的?” “还有谁啊?赵猪家的!” 第11章 喜事变闹剧 与颜启一样,赵忠也极讨厌有人提他以前的名字,所以讨厌他的人就偏要提他的土名。能当面提的,要么是真的猛士,要么是真的中二。唐仪就是这么个猛士兼中二,唐仪的妈就是这么一个女壮士。当年赵忠出于朴素的情感,那是站在颜启这一边,认为越国长公主对颜老娘不礼貌来的。越国长公主自己对颜启观感不佳,唐仪耳濡目染,在跟颜肃之做朋友之前,那是直称颜二狗的。颜肃之也是因为“颜二狗”三个字,才想跟唐仪做朋友的。 赵忠的儿女多,他身体好、小妾多,老天爷对他最大的惩罚大概就是生出这么多儿女,也没出个小概率事件,让他生个有用的孩子来。为了孩子们的婚事,那简直是操碎了心。不是他多么地有人性、有慈父心肠,实在是……这多孩子没几个结成好婚事的,他脸上也无光。 要说赵忠的孩子里,也颇有两三个男孩子在小时候显现出聪明来的,可惜了从小没个正确引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长歪了。读书吧,没有好先生肯教,后来请来的先生,都被这窝熊孩子气走了。习武吧,当个莽夫容易,要想做到将军,还真是需要天份的。不得不说,赵忠在这方面,就颇有天份,而他的儿子们,无一继承了这种天份。 也不得不说,男人的成就,有时候跟人品、节操,它是没有正相关关系的。 但是,男人的晚景如何,还真就跟人品、节操,有着不小的关系。 赵忠前半辈子过得乱七八糟,颇为痛快,胡做非为还当了将军,世人只当老天无眼。痛快了半辈子临到儿女婚姻上,真是要一总还债来了,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赵氏嫁了颜平之,赵忠真是谢天谢地了,无怪乎他让颜家随便挑。他倒是想挑别人家,别人家又不是傻的,谁肯要他家的娃呢?只好厚着脸皮,请老兄弟帮忙。 赵忠原是求到了另一个人那里的,可人家家里说:“此事是夫人在管,早已放定了,实在帮不上这个忙。”这个人便是骠骑将军郁陶。 郁陶本名也不叫陶,叫个歪,郁歪,反正是取个贱名好养活。他自然也是做大头兵出身的,随着先帝,既不像赵忠一打头就跟着今上,也不像颜启,站队成功。他是一直忠于先帝,直到今上登了基,他才表示顺从。他长得也不好,颜启除了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不大符合时人观念,却是生得剑眉星目,堂堂正正一美男子。赵忠粗俗,却也生得十分魁梧,腰带十围、赳赳丈夫。 郁陶呢?又瘦又小,如果说颜启长得像是《水浒》里的卢俊义,仪表堂堂,貌如天神,好一只玉麒麟,赵忠好歹也是个鲁智深没出家前的造型,看得出的膀大腰圆,好一条壮汉。郁陶就寒碜了,他那样儿也就只好演一个“鼓上蚤”时迁。 有与他们不对付的,骂颜、赵,是不须另起绰号的,就是狗、猪,到了郁陶这里,得,不用费脑子了,把他们仨一对比——郁陶就是“猪狗不如”!当然,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大家提起他来,评价要比颜、赵二人高得多,人称郁骠骑。 就这么个人,长的不如人、资历也不如人,站队还不如人,竟然混得比他们都好,真是让人气闷。 赵忠在他这里碰了壁,在颜启那里推销出去一个闺女,又动脑筋忙其他儿女的婚事了。参差不齐地,也叫他娶了几个儿媳妇、嫁了几个女儿——只恨没一家有名望的人家肯与他当亲家,一听一个“赵”字,什么借口都来了。不得已,只好降档,可他孩子多啊,一个两个的好安排,三个五个也好办,哪怕家里内斗不已,这货还是足足养大了十八个儿子二十个闺女,真是京城婚嫁市场的一大祸害。 这一天是他好不容易又逮着一个冤大头,男方父亲虽然只是个县令,可好歹人家有个没成亲的儿子不是?赶紧的,把闺女嫁了吧。他不是没想过结几门威风的亲家,可好模好样的人家,不是不凑巧吗? 对世家来说,赵家真是不受欢迎,你说要是尚主吧,虽然有越国长公主的例子在,可好歹是驸马不是?赵忠那个乱窝子里出来的,能比公主脾气好吗?还要受泼妇的气,真不值回票价。看赵氏,出嫁不到一年,就敢逼着嫂子要人家娘家的秘方!赵家的闺女,谁家敢要啊? 县令儿子就县令儿子吧~ 这不,要成亲了。 ———————————————————————————————— 论起婚俗,各地或有小异,大致却是相同的,其中少不了一个闹新郎新娘的环节。这年时的婚俗,不但新郎迎亲是傍晚,到了岳父家还要被女眷们打一顿,半道上还有地痞流氓们拦个路讨个钱,不然就作势拦路不让走,甚至要假装抢新娘。 唐仪打的就是抢新娘的主意,不管怎么说吧,他跟颜肃之做了朋友,不好弄得颜启太难看,可这赵忠……这个老东西差点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妄图当他岳父的人,他是必须要报复的!想嫁闺女想疯了吧?老子成全你! 一想到赵忠还是颜平之的岳父,他就拉上了颜肃之。 颜肃之一听,就来劲了,他正在这个年纪上,精力多得无处释放,三下两下,把四周伺候的都赶走了:“兄弟,要干,就干点有意思的!” 颜肃之与赵忠的冤仇也是由来已久的,赵忠是个粗人,说得好听得叫爱憎分明,说得准确一点叫听风就是雨、凡事不过脑子不讲理。赵忠跟颜平之的生母吴氏是熟人,嫂子都叫了,能不熟么?看颜平之就高看一眼,尤其吴氏惨死,赵忠对楚氏就有意见,后来颜启都不说什么了,赵忠也只好装看不见。颜肃之就惨了,谁叫他跟颜平之同龄呢?他还比颜平之大那么一点点。总被拎出来比,赵忠一照面儿,那区别对待得不要太明显! 以往颜肃之是好孩子,赵忠是长辈,挤兑就挤兑了,借着指点的名义摔打他就摔打了。现在时代变了,颜肃之中二了,他要给赵忠一个难看。中二少年思维广,尤其颜肃之还不是个笨人,一招手,坏点子就一套一套地来了:“我这位赵伯父,也是可怜,生这么多的讨债鬼来,个个都要他愁,嫁了一个还这么费劲,我就帮帮他……还还他先前指点我武艺的恩情。” 唐仪眼睛瞪得老大:“快说说,怎么办?嘿,有意思了,我跟你说,帮手我都找好了!” 颜肃之一脸狞笑:“就要你找好了人!” 颜肃之是个有天份的人,在发病前还是个刻苦用心的人,特别有目标,特别有干劲,现在突然发病转了性子,以前学的底子还在,他当初的目标,乃是要文武双全,让父母眼睛里能看得见自己的。走武职的路子,可不是要练个绝世高手,还要涉及练兵、谋略一类。 颜肃之真是张口就来,听得唐仪欢喜无限,真·抓耳挠,连声叫好。被颜肃之一把拽住:“一定要保密,不然就没得玩了。” 唐仪一听这个“玩”字,马上回了正形,一脸的严肃,这货就这样,只有遇到不正经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显得正经一点,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打哪落下的。说来他也苦,小时候吧,有那么个妈,爹还死得早,唐家人是想把他接过去教,可越国长公主死活不松手,唐家人闹不过长公主,只好哀声叹气。长公主这里不久又再婚,又生了孩子,对唐仪就只有溺爱。生生把个好苗子弄成个常年中二病患,病得比颜肃之还厉害。 一个强横中二病,遇上一个高智商中二病,二二联手,一场闹剧就这么上演了。 ———————————————————————————————— 这一天,颜肃之难得表现得比较正常地去他三弟的老丈人家喝喜酒,姜氏却托辞女儿有些发热,要在家里照顾,死活不肯踩进赵家那脏窝里。在姜氏看来,虽然嫁到了颜家,不再是世家了,但是做人的底线还是要的,这种脏窝,她是死活看不惯的!不去,就是不去!她去过郁陶家参加郁陶嫁女的婚宴,但是对赵家,那是看不上眼的。 柴氏原也想不去的,无奈颜孝之命她必要去,她不得不跟着去,却把儿女留在家里,托给姜氏代为照看。姜氏一看柴氏那满脸无奈的样子,倒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颜神佑此时什么都还不知道,正在那儿还没睡醒呢。 等颜神佑醒了,家里也空了,她旁边躺着已经有了大名的堂姐颜希真,这一天,她就跟着颜希真一处混了。大堂哥颜希贤倒是长得挺大的了,这个挺大,是针对两个女娃的年龄说的,实际上颜希贤自己,也是个奶娃。颜希贤已经会说话了,姜氏就把他们仨放一块儿,让乳母们看着他们玩。 有了外人,颜神佑的耳根终于清静了下来,否则照阿圆一天八百回地念叨着颜家如何不好,她怕她做梦都是批斗会。姜氏也是尽职尽责,不特让颜神佑识些字,还捎带着教颜希贤兄妹两个。 一天过得很快,到得天黑透了,还等不到吃酒的人回来,姜氏觉得有些不对,纵使吃酒吃得晚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否则到了宵禁的时候,哪怕是颜启再牛气,也不好弄这许多人一起犯禁的。又过一阵,门上一阵喧哗。阿方一直在关注着外头,时刻准备着楚氏回来了好汇报,姜氏得去迎接婆母。此时听着声音,却觉得不对,这声儿,像是闹了什么事儿似的? 还真就出了事儿了。 话得从头说。 颜肃之倒是人模狗样地去喝喜酒了,就是在酒宴上又下死力拿手肘捣了一下颜平之的胃:“哎~这新娘子就是你当年挑剩下的?” 面对各色目光,颜平之快要恨死了! 那一边儿赵氏却是被她姐弄得下不来台,这位姐姐也倒霉,自己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但是运气实在是差。投胎到个富贵人家,却遇上了赵忠这样的糊涂爹,好容易要结婚了,竟然让她们竞争上岗!接着就被赵氏给推水里差点没淹死,特么病一好,发现赵氏已经嫁到颜家去了,活活把个好丈夫给抢了! 赵氏她姐也凶残,嫁得虽然也不太好,亏得有爹的面子,嫁了个偏远郡守的儿子,她却不去婆家,硬把丈夫给留京里,她就靠着亲爹了,好歹得磨得她爹把她丈夫的官职给往上搓一搓。 姐妹见面,分外眼红,这位姐姐吃这一亏,张口就是:“你闺女怎么不带来呢?我带了儿子来,还想叫他见一见这……呵呵,阿姊呢。” 这绝不是关心,赵氏一耳朵就听出来了,这样风格的讲话她们在娘家的时候都互相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是当面儿嘲讽妹子生不出儿子来。一面说着:“我与郎君并不着急,郎君说,待他再升上一升,儿子办起酒来才好看。” 她姐一听,这不是嘲笑我嫁得不好吗?卧槽!你还敢说?!当时就回嘴:“是哩,等到妹夫的哥哥们拿到了好位置再让他一让。” 这俩人一斗起嘴来就没完了,弄得新郎官儿都没有挨打——周围人全听她们吵架去了,胡乱打了新郎几下就算完。 一出门,坏大了,唐仪他带着他堵着不让新郎新娘去夫家!死活不让!他是有备而来,点了两百多号人马呢。新郎虽然也是个官二代,但是跟唐仪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求饶不得,正在僵持,旁边蹿出一人来:“跟我走,给我十匹帛,保你们平安到家,但是绕远,须弃了后队。” 蠢新郎信了,跟着走了,不然怎么办呢?跟这儿死磕?他磕不过唐中二啊!然后老婆的婚车被卡在个小院儿里,老婆被揪了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2章 闹剧乱收场 当完拦路虎,唐仪一看从赵府里出来一队人,赶紧带人就撤了。这两个神经病是只管挖坑不管填土,随便你们怎么收场吧。 新娘子虽是将门之女,可惜战斗力表现在赵家宅斗上,本人的武力值并不太高,被仨无赖一抓,她就懵了。不懵也不行,新娘子的行头,真是太凶残了!她为了装淑女、在婚礼上与姐妹们争锋,硬是穿得到了十二分的隆重,穿上了把人就裹得行动不便,想反抗,能干得了一个、打得翻两个,到了第三个,她就歇菜了。 真正接着她的,却是个乡下土财主的儿子,不用说,唐仪的小弟跟班,也是个中二纨绔。逃家到京城里来玩耍,遇到了唐仪,认了个大哥。跟着大哥有肉吃,这回还白饶一个卫将军的闺女,虽说是赵忠家的庶出,也算是意外之喜。这位中二比较悲惨,有了后娘有后爹,后娘想把娘家丑侄女嫁给他,作为一个从来都不是好少年的叛逆期份子,他比颜肃之有个性,他没娶,流蹿来请大哥给出头,白捡了个媳妇儿。 一听“唐仪的计划”,叛逆少年就点头答应了,叛逆少年想得好:赵家闺女听说都不讲理,岳父还是高官,后妈你有种跟这种女人对上啊!你来啊!眼下一看,赵家闺女这么凶残,光他手下就打伤了俩,对上他后妈,嘿嘿…… 叛逆少年当场就把自己家的事儿摊开了给她,又说:“我家全交给你!只要你有本事,什么都听你的。”中二,就是这么痛快! 赵家闺女也爽快,一看眼前这样,原来的丈夫是嫁不得了,再嫁旁人估计更难,得,就他了!她爹已经动了念头,再嫁不出去的闺女,就要往手下那里嫁了,赵忠的手下,都是武夫,她是受够了武夫赵家这么乱的。乡下好啊,直接碾压,再给丈夫求个官儿,齐活了。 可赵家还欠人家一个媳妇儿呢! 赵忠也果断,准备女婿来求援,他直接把女婿扣家里了,赵忠的老娘更果断,当场拍板:“我还有好几个孙女儿呢!”当下也不急着找唐仪的麻烦了,先把这个新郎再跟一个新新的新娘子拜一回堂,这回赵忠派了亲兵把他们送走,那头唐仪也撤了,马后炮去接应的人到了一看,抢亲的毛脚女婿已经自动带着前新娘子回来了。 赵忠一问,得,也是良民,行,就你了,一块儿来喝酒吧!你家里爹娘我派人去通知! 瞧这都是什么事儿! 楚氏对这二十来年发生的怪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跟这群神经病混在一起时间久了,真是大开眼界!想来皇帝都能给手下重臣的小妾送重礼,还指名道姓地给,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群脑残身上发生呢?如果明天告诉她颜平之是皇帝的种,她也不会觉得太惊讶。 柴氏毕竟年轻,见了这等奇事,差点没气昏过去,这蠢事怎么也不可能发生啊!可它偏偏就发生了!哪怕闺女给抢了,也不能就这么认了吧?可一看赵忠,他就这么认了,柴氏突然就觉得,姜氏真是个聪明人——只是可惜了嫁给颜肃之这么个混账。 混账还在那儿大笑:“恭喜伯父,又赚了一个女婿!一场婚宴嫁两女,少了一场花费,照此办理,可省一半儿的心了。”说完又拿一又桃花眼儿去挑颜平之。 颜启当场就要抽他!颜肃之早跑了!要说颜肃之中二,还真不能全怪他,大约还有遗传的原因,颜启就是个间歇性精神病,生完气,他的智商又回来了。不为什么,只为这抢亲抢得过于蹊跷。 且不说作势抢亲是什么时候都有,再混账的地痞也不至于真抢了,即使真抢,也是抢那等无权无势不敢报复的,怎么敢抢卫将军的闺女呢?听说新娘子被抢了,赵忠是家主,得看住这好容易骗来的女婿,颜启作为铁哥们儿,是带队帮着赵家儿子们去把赵家闺女抢回来的。 当时还不觉得,现在越想越不对劲儿。唐仪是个纨绔,他哪怕精英了,也不是走武职路子的。但是他带的这两百来号人,真是调配有度、布置得当,怎么说呢,同是两百来号人,散兵游勇与百战之师,那是不一样的。这一伙人,虽然是临时召集起来的混子,但是从站位到远攻近攻的搭配,在颜启看来都是相当合适的,哪怕今天京城大乱,乱兵入城,这两百来号人的布阵,都够组织一场小规模战斗的。连逃跑,都组织得井井有条。 这绝逼不是唐仪能做得出来的!一想到颜肃之这个逆子跟唐仪是好朋友,颜启瞬间真相了!真相了也不能说啊!说出来了,就得绑着这逆子给赵家赔罪,赵忠是个下手不知轻重的,万一打坏了,姜家必须不乐意!人家把闺女嫁过来已经委屈了,你再把人家女婿打残了,这不结仇呢吗?颜启这些年也经了些事,于某些事情上头,倒是肯多想了。 一想明白,他就想捆了颜肃之回家教训,结果没逮着人,这脸色就很不好。 那一头,赵家事情以闹剧结束,大家看了一场热闹的好戏,不多时,已经传出“新娘子婚前与人私订终身,婚宴上奸夫抢亲”之类的话本来了。 ———————————————————————————————— 回去的路上,颜启一股怒气,一骑当先,往家里奔。楚氏却把颜孝之叫到自己的车上来,问他:“你怎么看?” 颜孝之精明机敏,一看他爹的脸色,一听唐仪的名字,也是疑上了他这二弟,心里直呼胡闹。听楚氏问他,恨声道:“二郎真是混账!先时看他还好,怎地如今如此荒唐?!”赵家乱窝子,他也看不下去,甚而至于颜平之娶赵氏,他都是投反对票的,无他,姻亲之家,是会相互影响的。且颜孝之很怀疑赵家女的素质,这不,嫁过来没多久,脸都被姜家扇肿了。可娶了就是娶了,弄出这等事来,显得赵家荒唐,作为姻亲的颜家,脸上就好看了吗? 楚氏一听长子这么一说,脸更耷拉了下来:“哼。你盯着些儿,猜便猜着了,不要声张出去。” 颜孝之道:“儿晓得利害。” 楚氏一点头。 颜孝之又说:“阿爹有了酒,又骑快马,上了年纪的人了,恐有不妥。我去劝他一劝。” 楚氏道:“不忙,他有气,叫他纾解一下罢。他跑疯了的时候,你追得上?” 颜孝之这才停下了。 这一回去,人人都带着气,柴氏是被这荒唐事气的,颜启与楚氏、颜孝之是被颜肃之气的。颜平之夫妇更好,是被这丢脸事弄得脸上抹不开。颜平之的脑补功能很强大,却也没有想到这会是颜肃之的手笔,他只是觉得,这唐仪或许是颜肃之支使来添堵的,只是这小姨子被临阵换新郎,只能说是间接受害,实是想不到颜肃之能一卦算得这么远。赵氏也是与他一般想法。 回来颜启就大声吆喝:“老二呢?!” 老二没回家。 颜启快要被气死了,楚氏掀掀眼皮子:“闹了一天了,该歇了,明日五鼓,还要早朝呢。不能为了旁人家的事,自家的事都不顾了,明早你们都告假,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今天做了什么么?” 今时不同往日,颜启倒是听了老婆的话,气咻咻地要准备休息,他今天想歇在楚氏这里,与楚氏好好说道说道,拿个主意,不能让颜肃之再这么闹了。哪知楚氏却是被气坏了,发完话就开始气得打哆嗦,指一指颜启,就有侍女上前把颜启架走了。 颜平之是呆不下去了,冷着脸跟楚氏告退,赵氏心中忐忑,拿不定个主意。她姐妹不好是一回事儿,看着别人过得不好她也就开心了。她以为婆家生气,是因为颜肃之跟唐仪是好友,本还想再添上几句的,但是,眼下明显婆家也被气坏了,看着丈夫的冷脸,想起那一天他眼神冰冷的样子,赵氏又闭上了嘴。 他们一走,柴氏、姜氏还要留下来侍奉婆婆,楚氏却突然不哆嗦了,对柴氏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与大郎歇息去罢。”又说姜氏这一天看孩子也是辛苦了,也去休息,还说姜氏“可怜”。 至如颜渊之,一直当着壁花,一看没他事儿,也撤了。 柴氏要去姜氏那里接孩子,姜氏顺便就问:“究竟出了何事?” 柴氏本是郑重打扮了去吃喜酒的,现下妆都气花了,恨声道:“真是没规矩人家!原以为这家里……”已经够矬的了,哪知矬中更有矬中手,“今天可好一场热闹呢。”一五一十地说了。 姜氏听到唐仪的名字,也是心头一跳,与柴氏对望了一眼,都尴尬地别过了头去。 柴氏接了孩子,回来看颜孝之,又问了乳母今日姜氏如何照看孩子,叹一句:“二娘真是不易。” 颜孝之也长叹一声:“好在神佑幼而聪慧,也有个寄托,以后……你可多照看一下神佑,总是颜家女孩儿。” 柴氏道:“这还用说?” 如赵氏所愿,这家里婆媳四个,有三个都因为颜肃之不开心了。可她自己,也乐不起来,颜平之脸上的霜刮下来都够全家人一夏天消暑的了。赵氏不敢在他生气的时候嘤嘤嘤了,只敢小声问:“郎君,安歇罢?” 颜平之冷着脸洗漱,赵氏给他洗脚,他突然说了一句:“以后没事少回你那娘家。” 赵氏手上一顿,脸上挂上委屈的表情,刚要说话,颜平之的脸更冷了,赵氏只得又咽了回去。 这一天,一个颜肃之竟是闹得颜家上下不得安宁,他自己,却跑去与唐仪饮酒去了,一同欢乐的还有另外几个病友并一些狗腿。 ———————————————————————————————— 一群病人吃喝玩乐得正欢快,那头赵忠把这两门婚事一结,后知后觉地来找唐仪的麻烦了。 唐仪也够义气,一口咬定了,拦路的他就自己一个人,是要去给赵忠添点堵的,谁叫这老东西前两天说他不好来的?(赵忠原话:长得跟小鸡崽儿似的,不像个男子汉。)至于赵家女儿被抢,对不起,不干他的事儿。越国长公主大为开怀,还说他干得好,把赵忠给臭骂了一顿。这位女壮士其实长得还是五官端正的,年轻时受了点亏,后来也是养尊处优,现在看起来形象是真不坏的。 ——只要她不开口。 越国长公主的嘴巴,是被几任继母锻炼出来的,颜老娘这样的老妇人积数十年干仗经验都被她骂跑了,一开口就是:“谁不知道他们家比娼窝好不到哪里去?跟颜二狗家结亲,摆出了闺女叫人挑!姐妹争嫁把人都推水里去了,跟粉头争客似的!弄不好是小贱-人早有私情,我儿不过一闹,哪家娶新妇没个拦路凑热闹的呢?偏他们出事儿了,顺水推舟,这就赖到我儿头上了,你这做人舅舅的,居然也要说你亲外甥不好!” 没错,这位一有事儿就闹她皇帝弟弟,皇帝就吃她这一套,转头给告御状的赵忠和稀泥去了。其实皇帝心里也嘀咕,赵忠家……实在是太乱了啊!保不齐他姐说的还就是真相呢! 就这样,有越国长公主母子拉着仇恨,颜肃之身上的仇恨值被降到了最小,在外面躲了俩月,他又回来了。 姜氏舒了一口气——颜希真的周岁到了,要抓周,虽说颜肃之不是必到的,可他不到,毕竟不好。尤其是颜神佑也快周岁了,到时候抓周,亲爹不到,那是真的不行。 第13章 两姐妹抓周 颜希真要抓周,颜家亲朋好友都来的,女眷尤多。到了周岁,颜希真也能说些词语了,只是不如颜神佑那般流利而已。柴氏有些遗憾,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看家女儿看着也是聪明可爱,至于颜神佑,虽然不知道她是穿的,柴氏心里还是觉得:二娘如今这样,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聪明一点,也好有个安慰。 这么想着,柴氏心里舒服了许多。让柴氏更舒服的是,这一回的客人里有姜氏的娘家人来凑个热闹,而赵氏家里,只来了赵忠的老娘。上一回长子抓周,颜启那些狐朋狗友来了一群,赵忠的老娘把赵氏的生母给带了来,那老货还要凑上前来抱孩子,把柴氏气了个倒仰!当时就喝令乳母把儿子抱走,弄得赵家人十分没脸。 自打嫁入颜家门儿,虽然丈夫争气靠谱、婆母规矩,柴氏还真没少生气。全都是因为赵氏,再深一想,全是因为颜平之!柴氏心里也不得不埋怨公爹颜启是个脑筋不清不楚的蠢货!当然,这些个只能放在心里,可不能说给颜孝之听。 从赵家吃完喜酒回来,柴氏气得不行,回来哭着跟颜孝之说:“往后我是再也不会去那家里的!” 颜孝之还要板着脸说她:“胡说八道!你不跟着伏侍了去,叫谁个伏侍阿娘去?二郎自己不顶事,他娘子要看家,三郎家的上不得台面,你不去,难道要叫阿娘一个人独力支撑着?” 说得柴氏又嘤嘤多哭了一刻钟,颜孝之也觉得赵家这门亲家结得太亏,不得不安慰妻子:“且忍一时,你道三郎很开心么?你只管去,赵家越丢脸,三郎越是坐立难安,他必要想办法的。” 柴氏一抹眼泪:“但愿如此罢。” 颜孝之这一卦算得极准,颜平之果然觉得十分丢脸,回去先削了赵氏一回,往后便分外小心,及事涉赵家的,他都要先想一想,对赵氏下一指示。譬如这一次,颜希真抓周,赵氏还颇为欢喜,不为旁的,就为赵、颜两家关系好,算是世交——虽然这“世”,算到颜平之这里,也只有两代——赵家女眷一准儿过来。赵氏想见亲妈了。 哪知颜平之就一句话:“捎话回家,明日赵家来的女眷,只许是正室!” 赵氏一愣,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郎君怎么这般说来?这是瞧不起我是庶出的么?” 看着丈夫面无表情的样子,赵氏不禁悲从中来,哭哭啼啼地道:“郎君好狠的心!既看不上我,何必娶我?阿姨总是生了我一回,吃了这许多苦处,再亲近不过的人,郎君难道又是夫人所出的?就这般忘了……” 下半句还没说出来,颜平之板着个脸,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赵氏脸都歪了,哭声,自然也停了。颜平之看赵氏停了声音,点点头,擦擦手:“你不去说,我去。” 赵氏一个哆嗦,家里人都说颜肃之混,赵氏一看颜平之眼中的狠意,竟是比颜肃之还要混。连忙捂着脸,低应一声。颜平之这才放缓了调子:“去敷脸。” 赵氏真想拿半边肿脸给婆婆看去,又怕被人笑话,只得忍下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家里人说的,反正,这一天赵家就真只有赵老娘带着几个侍女来了。 姜氏是个仔细的人,又思今日是侄女周岁,显然这侄女不如她闺女聪明,小孩子不懂藏拙,何必抱出来抢人风头?虽是把女儿带了来,却是放到一旁屋里,并不拿出来显摆。 蒋氏带着儿媳妇们亦来,并非与这亲家有多么好,却是为女儿撑场面来的。到了与柴氏的母亲范氏一见面,这范氏与姜氏的大嫂,还是同族。一番认亲,又说许多亲戚,并楚氏、尤氏等都是远不远、近不近,有些个联系的。郁陶的妻子姓蔡,亦是世家女,几人凑作一处。又有楚氏的女儿颜氏亦来,自然是与母亲一处。 赵氏满眼的凄凉,看着楚氏与蒋氏、范氏一处说笑,自己的生母不知在何方,真是恨意难消。因是小女孩儿,请的客便不多,也便是最亲近几处人来,不多时人齐,便开始试儿。 颜真希抓的也挺规矩,纸笔、针线、胭脂三样,看的人都说好。赵氏是委实受不得这个气,眼珠子一转,听着蒋氏说:“女郎聪明好学。”便笑道:“这家里她们姐妹三个,最聪明还是二娘。”这个二娘说的便是颜神佑。 姜氏耳听得赵氏把她闺女夸得花朵一般,真是要被气死,一看柴氏,差点被噎死,妯娌两个把赵氏记恨个半死。却听蒋氏笑眯眯地听了,又淡淡一点头:“神佑早慧我知,福慧好学我也看到了,你家的呢?” 轮到赵氏被噎了,说好,说不好? 赵老娘总是不肯失了外气的,忙说:“自然是好的。” 蒋氏一点头:“哦。” 哦什么呢?没下文了,赵氏一颗心吊在半空中,叫蒋氏一个字弄得堵了半天。 柴氏这才笑道:“不说这些小东西了,还请入席。” ———————————————————————————————— 赵氏自己挑衅,被人堵了回来,这回学乖了,不敢跟丈夫诉苦。心里却是难过得紧,暗道,你们千万别落我手里。又在心里把颜平之埋怨了个死,好好一个男人,居然不知道为女人出头!竟比颜肃之强不到哪里去,颜肃之是甩手不管,可也不至于开倒车! 骂了一回,又想到女儿,赵氏眼里自然是自己的女儿最好的,只是这学说话、识字这事儿,真是没办法掩,颜神佑开口早,学得快,要赵氏硬说自己那只会“咿咿呀呀”的闺女才是真神童,她也知道是谎话。想到颜神佑要先抓周,其次才是她女儿,赵氏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要是颜神佑再有什么出人意表的表现…… 赵氏坐不住了,当时就命侍女:“去,备下试儿使的家什来!” 侍女知她心意,问都不问一声,悄悄去凑了一盘子物事来。自这一天起,赵氏便开始训练女儿抓周。她指定了几样自己觉得好的,使女儿来抓,一旦颜静姝抓了糕点一类,她便一巴掌拍过去,抓得对了,便与她奶吃。直训练到自己觉得满意了,颜静姝一看到这些个东西,就抓起针线、纸笔等物才满意。 训练完成,赵氏颇为自得地朝颜平之显摆,且说:“不定阿嫂是不是亦是如此呢。” 颜平之这回倒给了她一个好脸:“至多不过如此。” 赵氏见颜平之笑了,也开心:“就不知那位神童是不是也这样儿了。” 颜平之冷笑一声:“管她!” 赵氏便有了一些个夫妻同心的感觉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摸着颜平之的脉了,轻声道:“也是,女孩儿家家,有没有出息……还是要看将来的,唉,我们也不过白为她叹息一回罢了。” 说得颜平之由冷笑改为微笑。 赵氏趁热打铁,便来伏侍颜平之歇下。赵氏的生母,一辈子好强,除了身份上吃了点亏,最大的亏就是没生一个儿子,赵氏绝不让叫自己也这么惨,什么都是假的,儿子才是真的!等她生出个儿子来,看她不拿捏住了颜平之! 颜平之的心里,也是要早早生个儿子出来的,这老婆眼见一时半会儿是换不了更好的了,那就早点生吧。夫妻两个真个合力同心,被翻红浪去了。 欢娱间,赵氏暗想,那下了她的脸的二嫂,这会子怕正衾冷枕单罢?她与姜氏的冤仇,还真是那次要合香配方的时候结下的,颜平之得知姜戎敲锣打鼓找上赵家,回来就给了她两脚。赵氏不敢记恨丈夫,却把姜氏恨到死。 ———————————————————————————————— 姜氏确实一个人睡,对于她来说,与其与颜肃之共处一室,还不如自己睡呢。对女儿抓周的事儿,她却是不怎么愁的,抓得好不好……最坏又能怎么样呢?且女儿好学,这么点儿年纪便好看个书,还想写字儿,到时候有这么一样儿,也能对付过去了。 姜氏没想到,她闺女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颜神佑很久没有出场了,年纪小,没办法,活动空间就这么大。这些日子她一面学习一面思索,听说有抓周之后,她就想了许多。明摆着的,她爹不给力,外婆家倒是好,却不是一个姓儿,到时候还是颜家说话份量更重。想混得好,她得给自己加份量。 充实自己是一方面,在合适的时候作秀也是必须的。说实话,她心理年龄都多大了?再抓周,她怀疑这件事能有什么预测性!如果抓周就能预示未来的话,她倒宁愿抓些个吉利的物件儿,讨个好彩头! 颜希真生日在六月初一,好险没到五月里,时俗五月生的孩子,生日不吉利,要扔的。颜神佑生日在七月十五,放到穿越之前,再正经不过的鬼节,可到了这里,七月反而没什么说道,蒋氏看着月圆,还说是好兆头。 七月十五这一天,颜神佑被打扮一新,长了一年的头发被扎了两个细细的小辫儿,脖子上一个赤金镶宝的项圈儿,手镯脚镯都缀着一圈小铃铛。 这一天依旧是许多女眷到来,姜氏也是一袭绛色曲裾,眉眼里带着些期盼带着些紧张。把颜神佑往案上一放,姜氏说一句:“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取。” 颜神佑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抓了枚印章来!姜氏一喜,颜氏笑道:“好好,将来要做夫人的。”夫人可不是随意说的,却是有品级的,非嫁得争气的丈夫而不可得。 赵氏听了暗恨,不知道现在训练女儿还来不来得及?她光想着官儿是男人做的,竟没想到此节!又怪柴氏教的好女儿,抓了针线什么的,给了她误导。 楚氏也有了兴趣,对颜神佑道:“再来。” 颜神佑想了想,抓了把尺子,大舅母范氏喜道:“执此衡量人心。” 蒋氏也凑热闹:“再来一个。” 颜神佑又抓了一把算筹。楚氏笑道:“是该心中有数儿。” 小女孩儿抓周,就是女人的事儿,男人们顶多是凑巧有事,借这由头凑一起吃个酒联络一下感情。不过姜戎等人疼妹子,都过来给妹子撑场面。碰上个颜中二一看他们都来了,不喜反怒,心道,你们给我示威来了吗?还没来得及抽风,后面传来了这结果。颜孝之倒是开心:“这是好事。” 颜肃之再中二,也挑不出这三样东西的毛病来,一看屋里这些人,他爹、他哥、他亲弟、他庶弟、他大舅子——可惜唐仪进不了他家门儿。算一算,还是他爹、他庶弟身上的仇恨值比较大。于是这个中二病开始发病了,往凭几上一靠,斜一双桃花眼儿看着颜平之:“拿印子又有什么好呢?做官有什么好呢?没意思,是吧?” 颜平之脸都憋青了,目睹兄弟阋墙,姜戎就算对颜启不满,也觉得颜肃之这一闹,颜家要没脸。不过……真tmd爽!虽然婚事上姜戎觉得是自家有点问题,可是看颜启不重视颜肃之反而捧颜平之,他是看不过眼的。 凭心而论,颜平之生得真不错,他长得像妈,眉清目秀的,让人看了生不出恶感来。然而米丞相一番话,姜戎也得承认这有理——你哥给了你就接了啊?你有多着急啊?你爹统共四个儿子,他又疼你,前面俩都有实职了,轮也轮到你了,你就等不得了?毛病! 颜启想抽颜肃之,但是一看姜戎还在,得,他不得不忍了。 中二病大获全胜。 第14章 叛逆中二病 颜神佑实在没想到,她抓个周,她爹就又犯了一回病,事实上,自打回外婆家那一回,她就没再见过她亲爹长的啥样儿。然而,拜她抓周所赐,她这一回倒是把家里的男性长辈们见了个遍。 因为抓的东西太坑爹,连颜启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兴趣,巧了,来的都是自家人,于是颜启就派人去后面商量,要把颜神佑抱过来看看。楚氏问:“前面都有谁?”听回说都是自家亲戚之后,才命自己的心腹侍婢陪着阿圆,抱颜神佑往前面去。 阿圆是开心的,背地里把颜启骂个臭死,可颜启毕竟是一家之主,得他青眼,对于爹不靠谱的颜神佑来说,那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情。到了前厅,抱着颜神佑行过礼,阿圆便把颜神佑给放到了地上。 颜神佑已经能够站立了,对颜启胡乱抱一抱拳,颜启是不怎么喜欢颜肃之的,但他是个颜控,颜神佑长得真心好看,一双眼睛像极了颜肃之,却比他讨喜许多。颜启看她一双桃花眼,不笑也是笑,听颜神佑在阿圆的指点下叫他:“阿公。” 真个是开怀大笑,声音十分宏亮,颜神佑也没被他吓到,接着听阿圆介绍,叫完了爹叫舅舅,然后是伯父,一圈儿叫下来,颜启已经回过神儿来给了她几匹帛了。心说,到底是颜家的种,好!很好!自动忽略了孩子爹。 颜神佑心中暗暗叫苦,这不坑爹呢吗?没看她爹脸已经抽抽了吗? 阿圆也是机灵,一看颜肃之像是要犯病,连忙说:“夫人还在后头等着小娘子过去呢,今日小娘子做生日哩。” 姜戎有些不舍地道:“你抱着她,路上小心。” 阿圆果断抱起颜神佑,以光速撤退。 到了后面,赵氏倒昂起了斗志,公孔雀眼里,穿花衣裳的都是劲敌,赵氏亦然。哪知人家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又说闲话儿去了,她白挺直了腰坐在那里,就是没人搭理她。 姜氏看女儿平安归来,轻舒一口气,被蒋氏瞪了一眼,连忙摆正了脸。赵氏强忍着没说风凉话,跟着入席,吃了一碗面,全噎在胸口,回去让侍婢顺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 楚氏倒是通情达理,许蒋氏与姜氏母女一处说话,蒋氏却笑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还是交与亲家管教的好,我总是放心的。”虽想念,却并不多留,只说有些稀罕颜神佑,要多看看。 楚氏笑允了姜氏过几日回娘家——巧得很,蒋氏生日在九月,并不远。大家族就这个特点,人多,一年到头做不完的生日,想聚一聚很容易。 姜氏与蒋氏眼里都是欢喜之意,没想到颜神佑能有这么神勇的发挥,两人都知道,这孩子想嫁得好,必要比旁人多努力的,眼下这样,正好。蒋氏只嘱咐:“要教好她,不可令骄奢。”蒋氏怎么看这赵氏怎么不像个好人,又附耳悄声对姜氏道:“不要叫孩子落了单,你婆家三娘眼神不正!” 姜氏称是,蒋氏这才登车而去。 ———————————————————————————————— 颜神佑抓周抓得好,姜氏开心,颜肃之本来不够开心的,但是一看颜平之言不由衷的样儿,也觉得开心了。颜肃之人生的前十四年里,看这个庶弟是羡慕的,觉得他样样好,否则何以父母都疼他呢?这几年却不这么看了,那是怎么看颜平之怎么阴险,只恨当初小时候俩人落单,没趁早把他推沟里淹死。 这么关注颜平之,他自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心得,先是惹了颜启不开心,再一看颜平之,咦?这小眼神儿不对啊!哦,他闺女不聪明!颜肃之破天荒地给闺女买了文房四宝,回去往摇篮边儿上一堆,再看他闺女:“再聪明一点儿,气死你三叔那个杂-种!” 姜氏听着不对,顾虑到他还在摇篮边儿上,只得忍着气:“这些先收起来罢,她还小,别糟蹋了好东西。” 颜肃之一咧嘴:“怕什么?”十足十的纨绔样儿,从颜神佑这角度来看,活脱脱一个琏二爷(必须是87版的,跑错片场的表抗议)。 姜氏就等着他走,他偏不走,一屁股坐到摇篮边儿上,扒着沿儿跟他闺女大眼瞪小眼儿:“我可告诉你,人心隔肚皮,谁都不能信~”说着还弹了弹他闺女的小鼻尖儿。 颜神佑被弹出了眼泪,崩溃了,挥爪打开他的手。姜氏吓了一跳,怕颜肃之生气,哪知颜肃之却是大喜:“就是这样!你老子要是早点跟你这么通透,也不能憋屈这大半辈子。必不能吃亏了,听好了,凡是遇到杂-种家的人,就这么打,打得好了,你爹我有赏。” 颜神佑这回是真的崩溃了!蹬腿儿想把这中二病给踹走,心说,你这智商欠费都欠停机了吧?真是二缺,换了我,绝逼不这么干!那啥啥的三叔想要官儿,给他就是,你再接着考啊,考来的官儿才不能让呢。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做官不是靠考的呢。 颜肃之挨了两记飞毛腿,姜氏顾不得恶心,凑上来抱起颜神佑:“怎么能对你爹动手?为人要孝顺才是。” 颜肃之最恨这个孝字,“呸”地一声,冷笑道:“孝顺有屁用,有些老货就是欠揍。” 【老大,你疯了吗?】颜神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吧,她如今是相信,有些父母确实是欠揍的,比如眼前这一朵男子。可给她八个胆子,不不,是糊掉她八个心眼儿,她也不会这么说出口来。她爹这朵奇葩就说出来了! 夭寿哦!颜神佑根本不敢看姜氏的眼睛,只好含糊地道:“脚,不是手。” 姜氏:“……”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这父女俩见面儿还不到一刻钟,闺女就学坏了! 颜肃之却好像受到了启发,摸着下巴,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晚饭自己吃罢,我去找阿唐。” 姜氏一听这中二病要去找那中二病,已经没力气生气了,答应一声,低头来给颜神佑上政治课:“百行孝为先,岂可胡来?再怎么着,他也是你爹,他做得,你说不得。” 颜神佑装死! 姜氏一看她这样儿,也想不到她这周岁孩儿是在装死,只得叹一口气:“你又懂什么呢?”叹得颜神佑心尖儿一颤,又睁开眼睛,对姜氏笑道:“走了。” 姜氏板起了脸:“那是你爹!你听得懂?罢罢,记着了,喜怒当不形于色。嗐,你也听不懂啊……” 颜神佑被她爹雷崩溃之后,又被她娘念得崩溃了。 ———————————————————————————————— 颜肃之晚饭果然没有回来吃,阿方都忍不住嘀咕一声:“也不知道在哪里鬼混。” 姜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说了。” 阿方到底心意难平:“今天……可是小娘子周岁。” 姜氏叹道:“罢了。” 阿方小心地道:“娘子,郎君再如何,娘子也对他上上心,别一心扑在小娘子身上。再不喜欢郎君,也……好歹生个儿子再把他往外推,不然到时候,这家里……谁个能靠得住?小娘子一朝出门子,没个娘家兄弟撑腰,以后要怎么办呢?” 说得姜氏眼圈儿一红,咬着后槽牙:“我实在……” 【受不了这恶心劲儿。】颜神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真是的,但凡有点气性的,老公天天往外跑,还不着调儿,还没个进取心,那老婆也不想跟他睡啊! 阿方闭嘴了,是够恶心的,不是说颜肃之长得丑,就他那态度。成亲当天就是喝得不分东南西北地回来圆的房!得亏当时以为是他高兴,姜氏也忍了,哪里知道他是不高兴呢?接下来就越来越不着调儿,看姜氏那眼神儿都是……特别不正经的那种! 姜氏擦擦眼睛:“传饭吧,吃完了饭,再给神佑温习功课。”她对闺女上心,又对丈夫离了心,那就只有这一件工作了。 姜氏吃饭,颜神佑吃奶,吃饱了,姜氏中庭里散一会儿步,回来点上灯,架起了架子,开始教颜神佑识字。 灯是枝形灯,铜铸树杈样,托出十几个圆形的小盘子,里面盛着灯油,一一点上。颜神佑终于相信,这会儿一切物品都是比较古老的,比如这灯,又比如这书和架子。 这里的书就没有装订的,全特么是卷轴,甚至有些个还是竹木简。读的时候呢,一般就放桌上摊开,讲究一点的,就放架子上。架子有点像是诵经架,底座上伸出个杆儿,杆儿上支着块板子,板子是长方形的,倾斜对着读书的人,板子的左右两边各用金属丝一上一下圈两个用以固定卷轴的金属环。这就是传说中的书几【1】了。 读书的时候,把卷轴展开,要读的部分冲外,卷轴的两头往那两边的圈子上一卡,看完这一段,再一头放、一头卷。相当地高大上!颜神佑惊呆了。 姜氏见她呆头呆脑的,把她抱过来,抱着这一段文字,一点一点地读给她听。字很大,灯也很亮,颜神佑一句一句读完,统共也就十来句,听了一遍,念了一遍,记住了。又怕记得不牢,两手慢慢地在袖子里比划,就想默写一下,加深印象。但是姜氏不教她写字,她只有忍了。 母女两个一个教、一个学,把颜肃之忘到了脑后。可是借一句词儿,有一种人,生来就是要夺人眼球的,人生的前十四年,颜肃之不是这种人,现在,是了。 没过两天,颜氏回娘家哭诉来了:颜肃之把她搞得差点在婆家呆不下去了。 第15章 中二好弟弟 姜氏初嫁的时候,是想做一贤妻的。哪怕丈夫当时让出了实职,在她看来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即使议婚的时候,觉得给一庶女都是颜家占便宜,然而彼时世家,还真不是那么不知变通的,至少,如果女婿给力,能够担起责任来,谁说不是又一新世家诞生的开端呢? 可颜肃之让她失望了,越劝他越作,还不如不劝呢。这样的丈夫,让她不想与之共处一室。罢罢,那就不管他了吧,何必多生事,再让他更厌恶、再生事端呢?两不相扰,在姜氏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姜氏越发不管这个男人了,随他作吧,反正现在也没作出什么大事来。可事实证明,她真是太天真了。 婚姻原是为了结两姓之好,可如今小舅子干翻了姐夫,这显然是结仇的节奏! 这事儿且要从头说起,颜氏是颜家唯一的女孩儿,自幼得母亲宠爱,她却是看着颜平之相当不顺眼!凡有父母偏心的时候,她总要护一护她这兄弟,颜肃之白天吃了亏,到了晚上她能偷偷给她弟送饭。 所以颜肃之中二病发,满世界都没个好人,就他姐是好人。 好人姐姐嫁了个混账姐夫。其实颜姐夫家境也不差,嫁的虽不是世家,也是个侯府,清远侯家的世子,算是门当户对。此时又没个降等而袭,她就是嫁的未来的清远侯,过门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这日子是再顺当不过了。 不幸丈夫清远侯世子徐杨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这货一看嫡长子也有了,闺女也生了,眼下老婆又怀了一个,他超额完成了任务,出去玩一玩,也不是不务正业了,对吧?一玩,就遇上个可心人儿。这可心人儿来历也不简单,据说是个专出美女的地方出来的,地名儿还好听,叫香泉,传说那地方早年有一汪清水,水带香气,因而得名。 颜氏一听这个,简直要疯,没别的原因,就是吴氏也是香泉人。她爹当初宠吴氏宠得楚氏脸皮都要被皇帝揭下来了,还要忍气养着颜平之这么多年,还要夺了亲生儿子的好东西给颜平之。一个吴氏,遗祸颜家二十余年,颜氏也是颜启偏心的受害者,绝不能忍这个!这万一要再把这么个祸害带回家里来,这不是坑爹呢吗?! 可她还不能回家哭,她儿子都生了,哪怕徐杨要纳了这个女人,婆家人也不会不答应。往娘家去,娘家也顶多往婆家施压,可这也不占理儿,估摸着亲妈都不一定会帮她。想一想,招呼上人,直奔“那个小贱人”的地方去了。 半道上遇到了颜肃之,颜肃之一看他姐脸色不对,拉着唐仪:“站一下,那是我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唐仪常听颜肃之说他姐对他好,也保持了基本的礼貌,俩人上前问颜氏:“阿姊将去何方?” 颜氏可算是见着亲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徐杨这个杀千刀的!” 颜肃之惊悚了,颜氏是楚氏亲传,平素端的是规行矩步、斯文有礼,怎地嫁了这几年,嘴巴这么……凶残了?还在催问间,唐仪已经猜着了,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尤其这一带……乃是大家公认的方便出入包养外室的地方。 颜氏小声一说,果然与唐仪猜的不差,颜肃之一听什么香泉、什么贱-人,真个是火冒三丈。他原就是一肚子的邪火儿,现见姐姐受欺负,又听颜氏说:“揪那对奸-夫-淫-妇出来收拾了。”二话不说,拉上唐仪、带上小弟,奔到了徐杨的外宅里。 颜肃之还临时布置了一下,回忆了一下京城平面图,指派了几路人,把宅子四下道路出口都堵上了。把徐杨堵宅子里一通暴打,美人也没讨得好,被颜氏抓了个满脸花不说,颜肃之更狠,飞起一脚就踹上了美人儿的肚子,颜肃之的武艺,是相当能看的,美人儿当场就昏死过去了。徐杨眼睛都红了,要冲上来,颜肃之二话没说,抄什么扔什么,把徐杨脑袋开了瓢! 这时候,令唐仪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颜氏号啕着扑到徐杨的身上,冲颜肃之吼道:“你怎么打人呐?!” 唐仪看颜肃之已经傻了,连忙给他好友辩白:“这不是为阿姊出气呢吗?” “那也不能打人呐!” “那刚才你还说打得好的呢!” “我才没说!二郎好狠的手啊!你这心性,怨不得阿娘不喜欢你。” 好友与姐姐吵架吵得正热闹,颜肃之……颜肃之……石化了……裂了……风一吹……彻底中二了! 中二少年的战斗力,你永远别想猜着,这货就干了一件事儿,对他姐夫说:“对不住,今天早起没醒酒,弄坏了你一个,明儿陪你十个绝色美人儿。” 颜氏:“……” 徐姐夫:“=囗=!” ———————————————————————————————— 这事儿是瞒不下的,徐杨虽然在外面鬼混,可也是定时回家的。偶尔在外面过夜,哪怕临时编个理由,也要告诉父母。现在这样儿,怎么办呢?回婆家,徐杨固然要被说,可已经受了这般伤,估计会被放过,颜氏这弄了人去把丈夫揍了,也讨不了好。她倒是有急智,急忙派人送信给楚氏:亲妈,救命! 楚氏接到信的时候,家里一个男丁没有,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鬼混的鬼混。她没有办法,只得带着柴氏,婆媳两个准备去徐家。还去什么呀?徐家来人了!颜肃之这货被他姐一骂,自己跑去徐家“自首”了。 清远侯夫人一听儿子被儿媳妇带的人揍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可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儿子。哆哆嗦嗦地问:“我儿究竟如何?” 颜肃之一脸中二病人样:“死不了,养好了伤,我送他十个美人儿,他照样能提枪上马,儿女成群……” 清远侯夫人生啃了他的心都有了!当时就派人去了颜家送信儿:你们看着办吧。自己亲自去接徐杨,她到现在还不儿子在外面又置了个外宅。要不是徐杨被打了,她能先揍这货一顿。可现在,她只有心疼的。 颜氏一看婆婆来了,一张脸儿原是气白的,现在被吓黄了。她已请了大夫来,正在给徐杨包扎,清远侯夫人一看儿媳妇这个样子,再一看外宅,叹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便是有不满,在家里说便是,何苦闹到外头,叫人看了笑话?” 颜氏先是伤了丈夫,后又跟弟弟翻脸,援兵没到、婆婆先来,一时头脑有些发懵。主要是她一直过得颇为幸福美满,与丈夫也是互相敬爱,婆婆待她也宽容,又生了儿子,还怀着身子,突然告诉她,你老公外遇了。她是真受不了。要是在家里睡个婢女也就罢了,这外头弄了心头好,这是防着她呢。 清远侯夫人是真怕丢人,一辆车,连儿子带儿媳妇,连同那地下那个被颜肃之踹得昏死过去的,一块儿拉回了家。将到家,楚氏已经把颜孝之叫了回来,让他陪着,亲往清远侯府上来。原本应该捆着颜肃之一块儿来道歉的,可恨颜肃之大概上辈子是个打游击战出身的,又跑得没了影儿。 楚氏深觉颜肃之是来讨债的,又觉得颜氏真不像是她教出来的,恨不得把颜氏领回家去回炉重造。可面对清远侯夫人,她还得笑脸相迎,那笑,也是淡淡的。 清远侯夫人自己还有气呢,她并非世家出身,也被人嘲笑过粗俗,可是一看楚氏这世家女教出来的儿女弄得她儿子开了瓢,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也笑:“亲家母何必跑这一趟来?我们儿女贱皮贱料的,打一打,无所谓呢。” 楚氏脸上依然挂着淡着:“要真无所谓,那便打罢,父母尊长在,子孙置私产,按律也是该打上一打的。我们两姓旁人,自不好管府上的事情。” 清远侯夫人呆住了……是,没错,就是这条律法,子孙置私产,被发现了,真认真算起来,官府是要捉来打板子的!楚氏这才敛容:“我原道女婿是个好孩子,才放心把女儿相嫁,怎料……亲家要真铁面无私,押我女婿去公堂坏了名声,且要给我一个说法儿!我的女儿可不能变作个藏私财的不孝子的娘子!” 清远侯夫人傻眼了,她原是占理的,现在反被楚氏拿住了好大一个把柄。儿子养外妇,只能说是风流罪过,特么藏私财这可是……大大的名声不好!男人风流一点,于名声的损害并不很大,只要别闹得跟赵忠似的就行。可这不重视家族、对父母隐瞒财产……这以后就只好顶着个侯爵,想要实职就难了。哪怕楚氏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女婿有如此下场,却也是个把柄。 清远侯夫人只盼旁人都比楚氏蠢,千万不要想到这一节,不得不陪了好话,请楚氏再三保密。徐杨的心头好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她了,为了掩盖事情,弄个失踪也是应有之义。自些,清远侯夫人看着儿媳妇就有些来气,颜氏也只能自己咽下苦水,宽慰自己:总归有个儿子傍身。 徐杨吃了一回打,倒是老实了,也不出门儿,就在家里养伤。清远侯夫人将他骂了个半死:“你看上了,就纳回来,非要出去偷嘴!”徐杨如今是一摸脑袋,连家里的也不敢碰了,居然又跟老婆好上了。 只可恨颜肃之这个神经病,他说到做到,花一个月时间,在唐仪的帮助之下,真个搜罗了十个美人儿,给他亲亲姐夫送了过去。人到之日,清远侯家上下的脸色十分之精彩。 颜氏一个绷不住,哭着跑回娘家跟楚氏哭诉去了。她到的时候,楚氏正看着三个孙女儿一处认字。颜氏气得眼睛都看不清楚了,顾不得嫂子弟妹都在,兜头就一套哭,然后就是告状。 颜神佑这才知道,她爹又办了这么一件蠢事。真是五雷轰顶!她原是不知道前事的,楚氏也将这事瞒得紧,除开当时的当事人,能压的她都压了,连姜氏,也是不知道的。此时姜氏与颜神佑母女两个,真是百感交集。 一旁的赵氏听着,也是百感交集,一是快意,二是受到了某种启发…… 第16章 坏事二人组 有时候,颜神佑会偷偷地认为,她大概是缺了十八辈子的德,才遇上了颜肃之这么一位亲爹。哪怕有一天姜氏受不了了,跟颜肃之和离,她还是得跟着颜家混——除非她舅舅雄起,把她们母女一块儿抢回姜家去。现在她要修改一下意见,跟她一样倒霉的还有其他人。比如楚氏,比如颜氏。 这不,颜氏是真的懵了,跑回娘家一哭诉,楚氏拦都拦不住。照楚氏看,这等事,长媳可以知道、次媳可以知道,颜平之的老婆是不可以让她知道的。架不住颜氏这几天压力太大,将她以前的教育都丢了,一个没绷住,全说了。 说完了,颜氏觉得心里痛快多了,总觉得有了难为事,只消跟楚氏一说,便能保证无忧。楚氏听完,差点没被这一双蠢儿女给气死,对颜肃之,她早就放弃了,然而整件事情,究其源起,却是颜氏犯蠢!楚氏一眼扫过三个儿媳妇,只说一句:“不要叫孩子们听了这些腌臜事。” 三个儿媳妇不得不退下,姜氏亲自将颜神佑抱起,飞快地扫了颜氏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的感情之复杂,大概连姜氏自己,也难分辨。颜神佑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两条胳膊在颤抖,不由担心地看了姜氏一眼,姜氏没有注意到她的小眼神儿,径自朝楚氏一礼,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母亲教她要忍,不要无时无刻像只斗鸡,可这件事情上,她实在是忍不得了,更可恨的是,她倒是想跟颜肃之闹,可颜肃之在哪儿呢?真是不忍也得忍了。忍不住抱着女儿哭了一场,连哭,也不能大声哭。 颜神佑听着姜氏压抑的哭声,心里沉甸甸的,被引逗得也哭丧了脸儿,真是想哭。想一想,还是没张嘴,默默地伸出手来环住姜氏轻轻拍着。她人小胳膊短,哪里能抱得住姜氏呢?两条胳膊伸开了,不过将将抓到姜氏两肋。饶是如此,姜氏更觉得想哭。 阿方与阿圆原是由着姜氏,想着她哭一回,也好解一解心中闷气。如今一看连颜神佑也要哭上了,又忙来相劝,阿方擦着眼泪道:“娘子,娘子休恼,看小娘子面上。”阿圆续道:“是哩,看小娘子多贴心。”好说歹说,才把姜氏说得止了泪,将颜神佑交与阿圆,姜氏重又洗面上妆,又是个端庄的少妇了。 颜神佑大气也不敢出,听着阿圆小声念叨着:“你娘不容易啊,小娘子可得好好争气啊。”只这回,却不好再公然提起颜肃之来了。 早经听过一万八千遍的唠叨,此时听入耳中,却又叫颜神佑生出些许新的感触来了。却听阿方念叨:“娘子,小娘子虽好,可没个亲兄弟,可怎么办呢?”是啊,怎么办呢?生一个?姜氏只要不和离,就得跟颜肃之生,可颜肃之这么个着调的样儿,怎么下得去手? 连颜神佑都跟着犯了愁,一个没绷住,姜氏教她数数儿的时候……她忘了跟着多念一遍再装成“学会了”。听姜氏念完,她顺嘴就整个儿秃噜出来了,从一数到了一百还要往下数。姜氏暂将颜肃之抛往脑后,惊喜地抱着女儿亲了一口:“你学会了?知道什么意思?真的会背了?” 颜神佑心说,坏了,忘了装了,可看着姜氏惊喜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装成不会。不得不悲剧地从头再数一回。连阿方阿圆,带梅兰竹菊四个,都一样的欢欣。阿圆笑道:“小娘子的聪明,是天生的。” 颜神佑老脸一红,心说,可不就是天生的么?姜氏开心,又让颜神佑背了一回,还试着教了她背了半个九九表,颜神佑破罐子破摔地全背了出来。 就听姜氏道:“只要她好,我在这里受再多的苦,也算是值啦。” 弄得颜神佑险些要拍拍胸脯,把剩下那半截还没“学”的也背出来,好叫她开心一下。 这一天晚上,颜神佑跟着姜氏又认了几个字,非常苦逼地注意进度,不是怕学得太快,而是怕露馅儿。万一弄一个姜氏没教过的字来,她不小心认出来了,这不是找事儿呢吗?神童也不是这么个神法儿的。因而打定主意,以后少说话,少说少错,不是吗? 姜氏见女儿小小年纪便“沉稳有度”,十分欣慰,并不知道那位沉稳有度心里有多苦逼。 认完了字,阿圆抱颜神佑去喂奶,颜神佑本人对于被喂奶这种事,开始是相当抵触的,可她还小,不吃奶、又没奶粉,就只有饿成小豆芽。没办法,只好红着脸喝了。别说,喝习惯了,下限神马的,也就随风而逝了。 阿圆喂完了奶,又给她上起了思想政治课:“这一家子真是不讲究!原以为夫人教导出来的能有多明白呢,兄弟给她出头,她怎么能埋怨呢?你爹也是,大不了下回不帮了,这回这么混闹又像什么呢?” 颜神佑心说,我哪知道啊?阿圆又说:“你可怎么好呢?连这么个无赖兄弟都没有啊……” 颜神佑直被她念得睡着了,脑子里还是她的声音。其效果堪比洗脑神曲套汉纸。 ———————————————————————————————— 发生了拍翻姐夫事件之后,颜神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阿圆嘴里听到半句对于她爹颜肃之的正面评价。 此时距颜肃之拍翻姐夫又过了两个多月,才下了这一年的头一场雪,虽是初雪,却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银妆素裹。颜神佑早早地被换上了厚厚的冬衣,这时节还没怎么用棉花保暖,她里面穿夹衣,外面裹着皮草,毛茸茸的,配上粉嫩嫩的小脸蛋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人见人爱的。 她正在跟姜氏说话,姜氏教她的课程也相当高大上,教背仁义礼至信、温良恭俭让。一面让背,一面解说。讲完了,还问颜神佑:“听懂了吗?” 颜神佑奶声奶气地道:“就是要做好人。” 姜氏叹道:“是啊,做好人,凡事直道而行。”说完微笑着摸摸颜神佑的毛脑袋。 阿方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进来就忧虑地看了姜氏一眼,姜氏叹道:“说吧,又有什么难为事了?” 阿方更加为难地看了颜神佑一眼,颜神佑仗着自己“聪明”就问了一句:“阿爹怎么了?”反正周围的人天天说她爹这不好、那不好,她要再不问一句,才显得反常了呢。 阿方舒了一口气:“郎君搅了赵将军的差使,闹得全京城都知道了……” 让颜神佑没想到的是,阿圆居然拍了一下手,对颜神佑道:“哎呀,小娘子,你爹终于有一件事儿做对了。” 说得姜氏也是一笑:“罢了,男人丈夫,不拘小节,只消大义不亏,忍便忍了。”阿方心里一动,暗道,或可再劝一劝娘子,女人,总是要有个儿子傍身才好。或许有了儿子,郎君看到后继有人,能变好了也未可知。退一万步,纵不变好,娘子也是赚了个儿子养老、小娘子也有个兄弟撑腰。 颜神佑拉着姜氏的袖子,连声问:“阿娘,阿娘,怎么?怎么?” 姜氏淡笑道:“你爹这才算是做了件对的事儿,他帮了个好人。” 颜神佑心里仿佛装了二十五只老鼠,真个百爪挠心,却克制了不去问下面,再问下去,她就觉得不太像个小孩子了。其实姜氏也没见过几个小孩子,见过了也不特别熟悉,更没有养大过孩子,她又装得聪明,就算问多一句,也没什么——小孩子总是会有出人意表之语的。 她不问,阿方却又旁敲侧击地为颜肃之说了两句好话,姜氏因话题涉及到了名士,也搭了两句,让她给推测了出来。 原来,本朝开国不过二十来年,先朝遗贤岂止是没有死绝,根本是在活蹦乱跳。先帝享国日短,没来得及大规模处置。到了今上,就是先打击,然后拣听话的用。 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你不能说,不识时务的人就不好。恰恰相反,愈是忠义贞烈之辈,越是令人景仰,哪怕你做不来向他那样,心里还是会赞同向往的。今上开始……是不在乎的,你不来,自有人有肯做官。 本来也就这样了,可谁叫今上他……老树开花,生出亲儿子来了呢?这里又要扯到先帝头上了,今上不愧是先帝的亲儿子、越国长公主的亲弟弟,他……在克妻这一点上,功力只比先帝差那么一丁点而已。未发达时娶的老婆没生孩子就死了,先帝登基,他纳妃,生了个闺女,然后王妃死了。登基册后,新皇后没生孩子也死了…… 弄到他如今四十多了,女儿倒是有两个,长子却是今年才生出来的。四十多的年纪,在这个时代里,死了都不算太令人痛心的了,绝对能当好几个孩子的祖父的年纪了。 这可坑爹了!要知道,他年过四十还没儿子,原本存了将先帝登基后才生的那些个小兄弟当儿子养、抑或是过继兄弟们的儿子来的念头的。只是出于男人一定要留下自己的种、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个白痴儿子那也是自己的哪怕是个败家子也比侄子强的理念,才没有挑明了说,而是不断观察,看着这些兄弟侄子们竞争。 好巧不巧,真让他生出来了。 皇帝想死!开始是想着培养兄弟、侄子来当儿子使的,他干翻了年纪相仿的哥哥哀太子、弟弟临川王,灭了这两位满门,对底下的这些亲人确是宽容的,给他们些势力、教他们熟悉政务。行了,现在他儿子来了,一个奶娃,四面是正当壮年精明强干的叔父。 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不对,自己且不能死,要死也得先把儿子的地位弄稳当了再死。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不再是那个头脑发热、给他手下的小老婆送绸缎打大老婆脸、拿人家妹妹来敲打人家哥哥的货了。他开始讲起礼法来了,想要拿天下名士、忠贞之辈来给他装脸面,表明立场,也是号称大家一定要维护他的正统传承。 忠贞之辈之所以受人景仰,就在于立场坚定,人家不吃这一套。皇帝本着“朕就是要天下最好的”的理念,偏要逮着最顽固、名头最大、品德最好、学问最佳、学生最多……的那一个啃! 哪里啃得动?大家三观不合好吗?你以为你前头砍完了人,等到别人来砍你的时候,你说“要和平”,人家就得听你的了吗?做梦!你怎么敢在践踏完了别人的原则之后,还寄希望于这原则保护你?就算大家要帮忙,也得为难为难你,给你算算账! 皇帝真是急了,卧槽请不来就不止是丢脸的问题了啊!想想看,这年头人只要活过五十岁,就不算是早逝了,皇帝都四十好几了,急、真急了!必须把这最大块的牌坊拿来给儿子挡灾。 派了中书舍人去请,不来。 派了九卿去请,不来。 派了丞相去请,不来。 皇帝的诏书被封了三回,坑爹的是去请这位老先生的人……都很景仰老先生的人品,人家不肯用强。想游说,不好意思,那位的文化成绩比他们都好,干起嘴仗来一个顶八十个,吵架也吵不过。 终于,赵忠卷袖子上阵子,他要强请,大不了绑了来嘛! 主意很好,皇帝很满意,只要抢来了,你不帮忙也得帮忙了。不幸遇上捣乱的人,这个乱神就是颜肃之,理所当然的,他的唐病友也一起来了。 阿方笑道:“不管用的什么法子,只要别祸害了霍先生就好。”嗯,老先生姓霍。当然,在皇帝那里,这货就是个老祸害。霍老先生族中行十二,少时人称十二郎,及长,大家叫他霍十二,到了皇帝嘴里,被“尊”称为祸害。 正说笑间,楚氏那里来人了:“将军回府了,气得不行,问二郎回来了没有。” 姜氏回道:“并不曾见。” 来人许是对姜氏印象不错,又或是知道她不好惹,又说了一句:“二郎是办了件好事,可是……那位唐郎说的话却不好听,将军这回……是真的恼了,满京城要拿人呢。” 颜神佑听到“螳螂”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姜氏说“又是他”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位或许就是上次跟她爹一起拍她姑父的那个狐朋狗友——也不知道他说了啥。 第17章 颜启的野望 颜启是真的快要气疯了! 楚氏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觉得颜肃之的行估且不论,他与唐仪两个这回办的事情,还真是解气。 要说只是坏了赵忠的差使,颜启还至于这么生气,坑爹的是当时唐仪喊的那一嗓子!话说,自从弄得赵忠嫁女成了京城笑料之后,唐仪就觉得他的这个颜病友真是好朋友!颜启不好报复,那就集火赵忠好了。 当年越国长公主家被扔破鞋那会儿,有传言说是颜启搞的,可抓不到证据,偏偏赵忠这个二缺,拿这事儿嘲笑过唐仪。唐仪那会儿小,又刚死了爹,小孩子敏感,记忆格外深刻。赵忠自己都忘了有这么回事儿了,常年中二唐仪却记他一辈子。不是想出头露脸吗?我让你没脸! 这货办这事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这赵忠这是在帮他舅。中二病想得简单极了,本来嘛,派赵忠这种家里一团糟的货来请人家霍先生,就是对霍先生的侮辱!这么一想,他就扯着他的好朋友来作乱来了。 俩人带着一帮小弟到了霍先生隐居的京郊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群众在了。抢了个好地方,颜肃之四下一看,出入口居然有人把守,看来这霍先生是有被软禁的嫌疑啊!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赵猪人多,小心吃亏,我来应付他,你趁乱把霍先生弄走。” 唐仪答应了,心说,赵猪没劝动的人,我劫走了,再好好劝一劝,请回来,是我跟我颜郎的功劳!一拍颜肃之:“放心。” 赵忠来了,本着“软的不行来硬的”的原则,他也不下马,也不通报,纵马就直奔到霍先生堂前。 颜肃之上去拦住了,赵忠一挥鞭子:“你小子闪开!少妨碍你伯父办正事儿。”说着就要往前挤,颜肃之一看马跑到跟前了,一闪身,一弯腰,两手一合,把赵忠的马腿给掰了,赵忠再没想到他会动手,一个没注意,马被掀翻了,人也倒地,亏得护卫抢救及时,没摔死他。 颜肃之扳了马腿,也受力不小,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又一个鲤鱼打挺,他又站起来了。赵忠不开心了,挥鞭就要抽他。那边唐仪本来就是要带抢霍先生走的,霍先生是真顽固,死活不肯逃。唐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等人,急得满头汗,一挥手,派俩人把老头架了出来,一出门儿,发现赵忠在他打他好朋友。都不用想的,把老祸害一扔,他抢救好朋友去了。 打,是打不过的,他只有喊:“快来看嘿,赵猪要杀人了!他要杀了人家嫡出的儿子,好叫他那小妇养的女婿占了人家正室的嫁妆了嘿!”、“人家让人官儿与他小妇养的女婿做还嫌不够了嘿,这是要谋财害命了嘿!”呵呵,你还敢讽刺我娘三嫁?你家里更乱好吗? 赵忠:卧槽! 得霍先生没请来,反惹一身骚。进宫去告状,唐仪已经拉了他娘进宫了。越国长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二郎,可不敢这样!世人都是人眼睛的,请来的还是绑来的,人能不知道吗?哪怕请不来人,也比放赵猪去丢脸强啊!亏得叫孩子们拦住了,拦不住,人捆了来,你要如何收场?旁的不说,老头儿上了年纪了,一套折腾,他要死了,你愁不愁啊?” 赵忠没在皇帝这里告上状,回去跟颜启说了。颜启听了就要发疯,直奔回来要找颜肃之,哪里还找得着?倒是满京城又传开了他荒唐,又有知道旧闻的将原本吴氏的事情、颜老娘的事情拿来说嘴,颜启好容易等了二十年,旧日事情淡了,结果因着颜肃之的中二病友,又把旧事翻了出来。 饶是颜启不讲礼惯了,也不好跟楚氏说他没有存了不令颜平之分楚氏嫁妆的主意,他还真是觉得……这家,原就该有颜平之的份儿,颜平之也管楚氏叫娘了,不是吗?颜平之丧母,还应多照顾一些。楚氏眼看着他发疯,直到他说:“夫人,好好一家人,总叫外人拿嫡庶说事,拿显生份了,每弄得家宅不安,若三郎是夫人所出,想二郎也不致因让一官而心生怨恨。三郎是个好孩子,要不……将他记到你名下,如何?” 楚氏手上一抖,将半盏未饮尽的蜜水放到身前案上:“三郎本就是我的儿子。君家并年载短,家谱也不全,如今大郎又添了孙儿,还有几个孙女儿,不如总修家谱,单修君这一枝,都弄全了。君寻长史去做罢。” 颜启欢喜道:“还是夫人周到。夫人先让家里人准备着,我寻长史,横竖人口少,他那里修好了谱儿,咱这里便办一大宴,好生庆贺一番。” 楚氏淡笑:“知道了。” 往日看她这般装样儿,颜启都有些不自在,现在看她这样儿,真个是稳重可靠。颜启得了夫人首肯,喜滋滋去寻长史去了。 ———————————————————————————————— 颜启加了开府仪同三司,也就是有自己的一套属员。开始是不拘一格的,后来发现不对,有些事情还真是得讲规矩的人来办,这才认真筛选了一下属员。譬如这位长史,长史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才遇上这么个上司——遭遇仅比赵忠家的那位好一些,那位一定是前面一千八百辈子都没积德。 颜启的长史姓方,四十来岁年纪,却已头发白了大半,全是给颜启这货愁的。他到颜启府上比较早,经过了颜老娘那一闹,后来颜启在家务上好多了,他才算少操了一点心,否则光是应付那些个弹章,他都要累死。颜启被弹,上表谢罪,草稿都得他来打——颜启最烦写奏本的格式了。 方长史一听颜启说要修族谱,让他来帮忙,倒觉得是个光彩差使,点头答应了:“如此甚好。” 再听颜启交待了具体要求说:“将三郎记在夫人名下,记做嫡子。” 方长史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擦擦嘴角,方长史颤抖地对颜启道:“将军,下官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颜启又重复了一回,方长史才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是颜启这货脑子坏了!忍了他十几年了,方长史再忍不住了,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他跳了起来,就差指着颜启鼻子骂了:“将军,不好这么没规矩的!庶出就是庶出,从来嫡庶不能乱的!” 颜启道:“怎么就不能记啦?三郎哪里不好啦?” 方长史诚恳地道:“从生出来就不好。” 颜启怒了:“你不做,自有人做。” 方长史一甩袖子:“你以为我想做?记了又怎样?不过是想夺嫡兄之利罢了,该知道他是庶出的早都知道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颜启听他说完,又强压了怒气,一把拽着方长史的袖子,又把他拖了回来:“你把话说清楚!知道了又怎样?原先是庶出,现在记做嫡出了,我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要当嫡出来待的。” 方长史被他气笑了:“要是赵猪拣家里个奴婢,说这就是她闺女,要嫁与三郎,你会答应啊?” 颜启必须不能答应! “他说了当闺女待的,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这不废话么?那又不真的是赵忠闺女! 可他还是不甘心,必要方长史说个明白:“我这个跟他那个不一样,你给我理会清楚了再走。” 方长史既存了炒老板鱿鱼的主意,也就不用再忍气吞声了,他要将这十几年收拾烂摊子的恶气统统发出来,歪着脸、斜着眼,嘲讽地道:“只听说这花娘艳帐高织,为了多得缠头大肆张扬的,没听过她从良也要吆喝的。哪家婊-子从良,到了人家里不是尽力要掩了旧事的?弄得人人晓得她是娼-妓出身,这从不从良,也就这么回事儿的。”这种黑历史不得瞒得死死的吗? 颜启将拳头捏得咯咯响:“你说什么?” “您这要是不乱想什么记名的歪门邪道,那就还不算是我方才说的那样,要真做了,那就真是了,”方长史看看他的拳头,语气变得特别诚恳,“嫡庶是生出来的,不是记出来的。您要把三郎记成嫡出,早干什么去了?那得一出生就抱到夫人身边儿,说,这就是夫人生的,跟什么婢妾没半点儿关系,这才能假装是嫡的!还得不能叫旁人知道。他这嫡出的身份,是偷来的,不是真的。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您还要敲锣打鼓告诉别人,生怕人不知道他是个假嫡子啊?要不然,他生母是吴氏,哦,他又是夫人生的,他是一人生一半儿,生出来拼成的啊?! 还有,甭管嫡庶,只要您家认了,都是夫人的儿子,也只能记在夫人名下,只管夫人叫娘。不过要记明了不是夫人亲自生的,旁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当不得小郎君一声娘的。您甭教那些邪门歪道的行不?现在才说要‘记’成嫡的,你当天下人是瞎子还是傻子? 只要是您的儿子,除开承嗣子,分家的时候也是一样待的。可您身上有爵位,这嫡庶就一丝儿也不能乱!否则有个万一,您这是……要问罪的您知道吗?” 气死了、气死了,不干了、不干了,方长史一甩袖子,爷不伺候了! 骠骑将军将缺了个长史,一打听,还是被气走了,这可是个大新闻,方长史一点也不肯为老上司隐瞒,竹筒里倒豆子,全倒出来了。世人都夸,方长史真是个有节操的好人,不肯与颜启这样的恶心货为伍! 这便是礼法了。举个例子,纣王的同父同母的哥哥微子启,就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还是妾,不是妻,虽然后来亲妈扶正了,他排行还在纣王之上,大家就认纣王这个扶正后生的是嫡出,微子启偏就不能被认做嫡出。只不过后来皇家实在不讲究,可底下人家,还是要说道说道的。 颜平之这天还没下班就听到了消息。他的感觉很复杂,总以为自己什么也不比人差,就因为亲妈不是正室,就要低人一等,他是想做嫡子的,但是……又不想做楚氏的儿子。反过来说,能享受嫡出待遇,又有父亲的疼爱,真没什么不好。可是……亲爹哎,你怎么闹得满城风雨了呢? 一回到家里,才知道颜启已经让全家上下准备着了,颜平之不是颜启这老天真,登时就是眼前一黑。这事儿,真像方长史说的,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打量谁不知道呢?这下可好,不是鸡,也是鸡了。赵氏还在那里喜滋滋的道喜呢,恨得颜平之破口大骂:“蠢妇!被看了笑话还不知道!”更深衔楚氏。 赵氏是真不知道,她娘家就是个乱窠子,哪里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呢? 柴氏与姜氏听了只管约束手下人:“都不许去传这个话!”却又分别教儿女,不许与三房亲近。 颜神佑听了姜氏嘱咐,一面打哈哈,一面想,我吃多了撑的才跟他们好。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们没拿咱当自家人,不想着把蛋糕做大,只想从咱嘴里抢吃的。这是有天然的利益冲突,人家已经下手抢了咱家的资源(官职),还想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不脑子有病吗?蠢也不是这么个蠢法儿的,反正她是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有必要跟三房搞好关系,弄一个光环大开,照得三房诚心归顺,为了颜府的将来共同奋斗。 她更有一奇,怎么这个朝廷从上到下,皇帝蠢、将军更蠢,它怎么还能开得下去的呢?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故事?她却不知,这一伙人,从上到下,手里都颇有几个兵,从来枪杆子里出政权,这真是条颠簸不破的真理。 此时她只在疯狂吐槽颜启,这位便宜祖父真是……蠢到家了啊!是啊,都蠢到自己家里来了。朱棣,皇帝,够牛了吧?为了弄个嫡子的身份,连亲妈都不认了,都从记录里抹去了啊!只认自己是马皇后生的。就这样,还有人要挖坟扒他出身,还真扒出了蛛丝马迹。颜启这个……得,明白了,他根本就没想掩盖什么的,纯是……既然想当xx又想立牌坊,把天下的便宜都占了。真是,真以为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了,所有人都该为他的利益让路了。回忆起她外婆对她阿婆的评价,颜神佑忍不住为这对父子点了三十二个蜡。 姜氏颇为着急,顾不得女儿听懂听不懂,对阿圆道:“你与她们四个丫头,必有三人在神佑身侧,不许令外人近她七步之内!三房其志不小!” 颜神佑心说,错了错了,要弄,也是弄大伯和大堂哥啊。 ———————————————————————————————— 事情还没完,有大志向的根本不是颜平之,论起志向,颜启比他大得多了。 好容易颜平之泪流满面跟颜启解释了:“阿爹,这事儿,真不是这么办的。嫡庶……真是……生来注定的。”他说这话十分艰难。 颜启在长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又看心爱的儿子一哭,也是十分心疼又很灰心:“委屈我儿了。”这话说得有趣,有种你别娶高门大户的女儿,你去娶吴氏啊? 颜平之道:“儿有阿爹疼爱,并不委屈,阿爹总是为儿着想的。” 颜启一想,不错:“放心,我总要为你筹划的!” 颜平之怕他再犯蠢,忙道:“何敢烦劳阿爹呢?儿已知足了,只是二哥……” 颜启一摆手:“不要提那个没用的东西!来,我有件事情……” 父子二人低头密语,颜平之听了,脸上泛起潮红,心儿噗噗乱跳:“阿爹,这样不好罢?” 颜启道:“有甚不好?!我的孙女儿,你的闺女,有什么不好的?我看配得太子。圣上须有人保扶太子哩。”得,娃娃还不满周岁,还不知道能养到多大,封王都还没封呢,他就打上这主意了。 如果这事儿让米丞相听着了,非得把老头儿笑死不可。 第18章 窝里放横炮 却说颜启突发奇想,要给他这心爱的庶子找个好身份,比如……当下任皇帝的岳父。当然,此事且得保密,不能叫别人捷足先登了。此时的颜氏父子还不知道,皇帝心里的靠山,压根儿就不是他!颜启还在那儿忙呢,想着怎么样突显他那三孙女儿。 颜平之却有些踌躇:“旁的还好,只怕二哥……”拖后腿。 颜启冷哼一声:“他敢!”说到颜肃之,他忽然就想起颜神佑来了,这丫头不是很聪明吗?嘿!有了! 颜启便布置给颜平之:“你不用管他,且要将静姝教好,还要传出她早慧的名声来……嘿嘿!”这么大的娃娃,名声,还不是大人给传的?当然,颜启也承认,颜神佑是比同龄的孩子聪明那么一点儿。可在颜启心里,还是比不上心肝宝贝儿留下来的血脉重要。就算睁眼说瞎话,他也要说颜静姝才是最好的。 颜平之领命而去,暗道,交给妻子怕是不行了,不如想一办法,交到……交到谁手里教导好呢? 颜启却想着怎么样逮住了颜肃之抽一顿,好敲打他不要拖后腿。哪知眼下却难找到颜肃之,这货真是上辈子打游击的,哪怕颜启派了两队人在京城里拉网排查,都没能把他绑回家。 颜肃之中二病一场,原本只是应病友之邀去犯一回病,哪知道却意外收获了不错的名声。即使原本因为他中二了好几年,对他渐渐失望的昔日师友,也觉得他本质还是不坏的,变坏也是因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是可以理解的。 颜肃之本人并不在意这种评价的改变,依旧跟着的好病友一起吃喝玩乐。可皇帝不能不在意,他好声好气派人去请霍先生,霍老先生不来,已是大为丢脸,皇帝的脸,丢得么?再派赵忠去“请”,已是带了火气的,待听说被搅了局,他又焉能不气?颜启在方长史那里受了气,转思给三儿子颜平之谋更好的前程的时候,皇帝行动了。 鉴于越国长公主过于彪悍,皇帝不敢对唐仪怎么样,只让他闭门思过,过年不要出门了。就这样,唐仪还不满意,跟越国长公主说:“小时候赵猪嘲笑我没爹来的!”越国长公主一点就炸,差点没去找她弟弟再理论理论。唐仪拉住了他:“要整治赵猪,得这样儿。”母子一阵耳语。 越国长公主得了主意,出来就散播了赵忠如何不好,如何要捧他女婿颜平之,祸害嫡出的颜肃之。还有,赵忠去绑架名士霍先生,这行为是不对的,是给皇帝抹黑的,皇帝才没有绑架名士的意思呢,皇帝都是很礼貌地去请的。 皇帝这里,被米丞相又谏了一回,只得默认了越国长公主散布的流言,私下里对赵忠说,皇帝知道他受了委屈了。同时,对颜肃之也气得要命。顺手把颜肃之身上的那个挂虚名的荫职,也给撸了,把颜肃之给剃成了个平头。理由是他不注意形象,天天喝醉酒,真是太不检点了! 即便这样,姜氏也高兴,整个姜家都高兴,今年给姑爷的年礼都比去年厚了一成,姜戎还拿出了祖父珍藏的名墨以赠。 颜肃之重新刷回了一些声望值,但这些对他一点积极影响都没有,他照样天天不着家,四处鬼混,偶尔回来一趟……那也是为了气人的!哪怕如此,姜氏也颇觉心安。抽风就抽风吧,经此一事,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颜肃之的出发点是什么,只要他一直跟风评不好的人作对,也勉强能把名声给糊回来了。 现在姜氏只希望,过年的时候颜肃之回来,不要闹得大家脸上太难看。让姜氏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年过得,闹得人脸上不好看的不止颜肃之一个,整人的还包括了她的宝贝闺女。 ———————————————————————————————— 颜神佑见识到颜肃之的武力值,还是在这一年的春节。姜氏见识到女儿的战斗力,也是在这个春节。 春节的时俗,因时代、地点不同而各有异同,此地之春节也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这个时候,颜肃之是不能不回来的,无他,就算他想在外面,外面人家也要团圆,连酒楼都歇业了,他没地儿去。就算有客栈可住,那也没得寻欢作乐,只得回家气人。 大过年的,都想讨个好彩头,说也要说吉祥话儿,颜启憋了一肚子的气,想骂又只得住口。姜氏已顾不上与丈夫生气了,只要颜肃之的仇人是颜平之,看不惯的人是赵忠、颜启,她就放心了。她得跟着婆母楚氏一起忙活,以颜家之家大业大,已经少有多少活计要需要她们亲自做的,然而一件事情除外——祭祖。 原来,凡祭祖之祭品,许多都是需要自家媳妇亲手做的,哪怕不是做全部,至少也要动手意思意思。所谓宗妇,承担祭祀的重任,这里面便有准备祭品这一项。楚氏便要携着三个儿媳,做这项准备工作。楚氏虔诚地摆着麦穗,柴氏与姜氏对看一眼,跟着十分郑重地也摆了甜酒等物,尔后便肃手退下了。赵氏也跟着做了,她倒晓得自己于这些上头有欠缺,不敢造次。 柴氏与姜氏都知道,这婆婆对颜家,真是没怎么上心。否则不至于就做这一点儿,哪怕态度再郑重,也掩盖不了楚氏作为主母,仅止碰了碰麦穗而已。这柴氏与姜氏,在娘家却是都学过这些个的,全程都会的,想来楚氏只有懂得更多。而如此只是沾手而已,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柴氏与姜氏却都相当理解,真是太理解了! 余者便是督促了厨下准备所需食物,新年食物极有特色,椒柏酒、桃汤、胶牙饧、屠苏汤、却鬼丸、五辛盘……不一而足。又要采办爆竹、桃符等。外面男子也很忙,要与同僚们互致名刺,且要上书与皇帝以贺新年。楚氏这里,还要与宫中上表庆贺。今年颜启等人又添了一样任务,给新生的皇子上个贺表。 偏偏方长史临到过年了被颜启气得撂了挑子,新长史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这些事情便要分派到下面司马、记室参军等人来做。总是忙了个脚打后脑勺。 这个时候,最闲的莫过于颜肃之了,连他弟弟颜渊之,都还要被大哥颜孝之督促着在家里自学呢。连颜神佑,也要被阿圆抱着,天天念叨些个时俗与她听。阿圆闲呐,大过年的,总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们颜家一家没一个好人”这样的话。可又说习惯了,闲不住,正好过年了,便与她讲些时俗,教她说些过年要用的吉祥话。 颜神佑听得津津有味,上一个春节她虽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但是因为还小,根本就没什么印象,这才是她有感觉的第一个春节。 年味儿很浓。 这有些个过年的风俗与她穿越前是一样的,有些个却着实新鲜,比如这里没有贴对联儿的,倒有桃符桃木人儿之类。又比如,这胶牙饧,听起来倒像是穿越前辞灶里吃的那种麦芽糖之类的东西,只是食用的日期不一样。 到了正旦这一天,颜启与楚氏等是要入宫去朝贺的,姜氏自然是看家。颜孝之、颜平之皆有官职,连颜渊之,也有个荫职,都各有事忙,弄得颜肃之显得十分另类。在这一天,一大清早,家里便燃起了爆笑,姜氏一备严妆,将颜神佑打扮得簇新,眉间给她也点上一点朱砂,又套上金项圈儿,金镯子,连小辫儿上也扎了两个小小的金坠脚,命阿圆抱着,天不亮便抱到楚氏正房前去问安。 晨昏定省,这是规矩。 颜神佑原是在打盹儿的,冷不防被赵氏那清脆的声音刺了个激泠,特别提神儿。定睛一看,那正在说:“二嫂到得好早,竟是我们这要出门儿的迟了。”的赵氏,打扮得与平素不同,再看大伯母柴氏,又看祖母楚氏,虽然略有小异,却能看出来,那是一个体系的制服。 反观姜氏,这一身打扮在颜神佑看来,与平常并不太大区别,只是更加郑重,也梳了高髻,也穿着曲裾,还外罩了袍服。这四个人放一处看,就能看出问题来了,姜氏这一身儿,不像是制服啊。 是呢,颜肃之的荫职都被抹了,姜氏做j□j子的,品级怎么会被保留呢?颜神佑原本只是讨厌这赵氏扰人清梦,现在一想,大年初一的,你说这个话,不是刺激人吗?忍不住对赵氏翻了个白眼。赵氏却没有看到,她正捧着个肚子,笑对柴氏道:“大嫂到得可早,实是对不住。我这……是有了身子,头三个月不好说出来,如今过了三个月,正好说了。” 连柴氏都嫌她多事了,只淡淡地道:“早些说,该告假的。如今却是晚了,必须得入宫了。” 楚氏道:“无妨,三郎之职,原也不够入宫领宴的,他们早些回来也就是了,我有你,也便够了。” 赵氏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又对姜氏笑道:“我那丫头,还在睡着呢,倒不劳二嫂了,总是我们回来得早。” 柴氏对姜氏道:“那可巧了,我家两个,却要叨扰了,有你在,我总是放心的。” 三人打完机锋,楚氏领着柴氏、赵氏登车,姜氏留守。颜神佑是想打起精神来战斗的,无奈扛不过生理规律,又睡了。等到她醒来,楚氏等又已经回来了,难得的,颜肃之也起床了,嗯,他没跟姜氏一起睡,自去睡了书房,也没早起给颜启夫妇问安。一看姜氏回来了,颜肃之一撇嘴:“你便做得再多,也是枉然。” 姜氏一低头:“郎君要用饭么?等下怕要饮酒,还是先垫垫罢。” 颜肃之嗤笑道:“我便醉死,也是不碍的,正合了人的心意呢。” ———————————————————————————————— 到了合家饮宴的时候儿,颜肃之父女俩,却是都带着一腔怒气的。便是没人挑事儿,颜神佑或许人小没办法,颜肃之也是要借机寻一寻事的。何况真个遇到了生事的人呢? 团圆酒,一家子一处吃饭,男女分两边儿坐着,赵氏因坐下姜氏下手,位列最末,心里便有些个不痛快。捧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又想出头儿了。 她的心里,这一胎必须是生个男孩儿的,为此不知道暗地里吃了多少秘药、求了多少神仙。她本是志得意满的,柴氏她一时半会儿是踩不到了,不如踩一踩姜氏。这还是因着颜肃之与唐仪弄了赵忠一个没脸,赵氏为了显着自己并不好欺,必须要反击敲打一下婆家。无论如何,颜平之一房有颜启撑腰呢!赵氏现在不敢随便撩人,但是她却知道,如果她能踩下二房的脸面来,颜平之必是开心的。 故尔将将开席,赵氏先说颜神佑:“本就长得像她爹,再点这一点朱砂记,越发像了,二嫂好福。”姜氏淡淡一笑:“借你吉言。” 赵氏不肯甘休,她总觉得自己有了身孕,便当是有了免死金牌,必要令二房弄个大大的没脸才好。当她失了手中箸,姜氏顺手将自己未用的递给她的时候。她便趁势推了,掩口一笑:“二嫂的,我们可不敢接,更不敢动呢。” 在坐的几人眉毛都没动一个,姜氏脸色稍有不虞,却也绷住了。楚氏最恨有人不照她的规矩来,冷冷地道:“既不用,便不须与她了。二娘自用罢。” 因过年,自颜希贤往下,小辈儿四个孩子统统被抱了出来,颜神佑正在阿圆身边儿,与堂姐颜希真拍手玩儿。听了这话儿,一回头,正看到赵氏撇嘴,真是新仇旧恨。虽然蒋氏对姜氏说过,不要跟个斗鸡似的逮人就啄,可你身边儿要是有这么只鸡,也不能由着她啄你啊。颜神佑小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一盘胶牙饧。 待被抱到姜氏身侧,她便伸手拿了。那头赵氏还在问柴氏诸如怀的男胎当如何保养安胎:“才知道怀着孩子有讲究,不能听不好听的话儿呢,还有旁的没有,阿嫂可要教我。” 忽觉得裙裙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是颜神佑,摇摇摆摆,递了块胶牙饧给她。阿圆快要急死了,颜神佑方才不要她抱,她只当才学会走路的小孩儿惯有的毛病,哪知颜神佑去往赵氏那里走了呢?当着众人的面儿,又不能明晃晃地拦她。 赵氏这里也是骑虎难下,所有人都看着她,她要再给个奶娃脸色看,估摸着颜平之又要冻她了。便笑着接了,还亲了一下颜神佑,颜神佑拿着块胶牙饧就塞她嘴里了。 胶牙饧,顾名思义,它是黏的。在此时,胶牙饧则是取其胶固之意,是求牙口好的。吃糖还求牙口好神马的,颜神佑吐槽无力。还是谭夕的那会儿,谭娘总是说:“吃了粘牙糖,不说破气话。是要粘着小孩子的嘴,不要说坏话被灶王爷听到了,上天告诉玉帝,家里要倒霉的。” 赵氏嘴里被塞了块胶牙饧,颜神佑单拣这大块儿的给她啃,她想略一沾牙,颜神佑还不干,必要塞她满口。全吞下又嫌大,只得用牙去咬。两牙被粘了,声音都模糊了。那头颜神佑还拿了第二块要继续塞她的嘴,表情特别严肃认真。赵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想拒绝,嘴里咬着糖,她说不出话儿来。还是阿圆见颜神佑离她近,忙去把她抱了来:“三娘嘴里不得闲,小娘子休再与她了。” 颜神佑才扔了手里的胶牙饧,拍拍手,一摇三摆地挪到姜氏身边儿坐了,表情依旧相当地严肃。 楚氏莞尔。 姜氏借着看女儿的机会低下了头,不使脸上的笑意被人看到。柴氏更利落,朝楚氏一躬身:“阿家,我去看看厨下。” 颜平之眼里的冷意能把赵氏给冻成冰块儿,赵氏吃着糖,是再也不敢多说话了。她还真是怕了颜平之了。更让她憋屈的是,颜神佑就盯上她了,她一开口,颜神佑这小货就把小爪子往胶牙饧上伸!赵氏憋屈地闭了嘴。 颜启是在许多事情上脑残,也不至于认为这一周岁多的孩子是故意的,这么小的孩子,有人教她都未必能学做到位呢。却也觉得这场面不好,便故意拿这事敲打一下颜肃之:“二娘教得很好,是须敬爱长辈!有甚物事,不当只顾自己,当懂谦让!” 颜肃之不!干!了! 颜肃之怎么可能叫他们过得痛快了呢?颜启不说还好,这一说,可就坑爹了。想颜肃之如今已变成个晨昏定省都不出现的人了,如今每日里都是姜氏带着颜神佑去给楚氏请安,他连家都不着,哪里还会去见颜启问好?如今一打照面儿,颜启又恶声恶气数落他,他当场就冒火了。 颜肃之正因赵氏说颜神佑像他,看着闺女眉间一点朱砂记,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来,一听颜启这般说,回口就应道:“可不是,是当给,给块糖堵了嘴。怕只怕咽了这口还想吃下一口,欲壑难填!” 颜启一拍身前案几,桌上杯碟跳得老高,酒水都溅了出来:“你放肆!” 颜平之快要怄死了,还得作出急得落泪的样子来劝他;“二哥,二哥,都是我不好,二哥但有火气,冲我来发,休再忤逆父亲,还请不要气着阿爹。” 颜孝之原是气这颜肃之的,听着颜平之这等劝法,眉头先皱了起来,才要说话,就听颜肃之戏笑道:“哟,老三,你怎么哭啦?瞧这小模样儿,梨花带雨的的,一看着你,我就算是知道你爹为什么疼你阿姨啦,我看你哭,都要心疼死了。快别哭了,正月初一里哭,是要哭一年的。” 颜平之被他噎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开始打嗝。 第19章 新年回娘家 颜神佑小孩子家,给她婶子一块糖吃,虽然是粘牙的,倒也罢了。颜肃之这一闹,却闹得有些个大。颜启因颜平之幼年丧母,对他真个是百般疼爱,既见爱子被个逆子气得打嗝儿,火气愈发的上涌。将拳头捏得咯咯响,就要揍这个逆子。 那一厢,颜平之真颜肃之解释着呢,哭是不再哭了,使袖子将脸一抹,湿着眼睛对颜肃之道:“二哥何出此言……” 颜启已经动作敏捷地杀了过来。 放到三年前,颜肃之见他爹生气了要揍他,只有跪下来请颜启别生气的份儿。到了眼下,颜肃之却不肯坐以待毙了,看着颜启从坐座上爬了起来,他也跟着爬起来了。不但爬了起来,还跳了两跳,活动活动腿脚,做了个热身运动。 颜平之:=囗=!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亲! 惊愕并没有妨碍颜平之的行动力,他跟着跳了起来,抱着颜肃之的腰:“二哥,二哥,使不得,不可与阿爹动武!” 颜肃之这货八百辈子游击战士投胎,原本是准备跑的。虽然口上对闺女说过,什么有些老货就是欠教训,轮到他自己头上,对于抽他爹,他还是有所保留的。被颜平之一拦腰一抱、张口一说,他还愣了一下:我没要跟老头儿打架啊! 容不得他多想,颜启已经杀到跟前儿来了。颜启一身武艺,千军万马里厮杀出来的,虽然年近五旬,依旧身手灵活。颜肃之一看,好么,跑是暂时跑不掉了,他又不想挨打。带着腰上的拖油瓶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拧身,把拖油瓶给甩到颜启跟前儿了。颜启的拳头本来估算好了的是要揍次子,哪知次子一拧身,这拳头眼瞅就要落颜平之背上去了! 颜启连忙收拳,终究还是擦着了颜平之的脊梁,颜平之正猫着个腰,他被甩得略晕,还没醒过味儿来呢。背上着了一下,忍不住一昂头,脸恰好冲着已经被姜氏抱过来擦手的颜神佑。颜神佑瞬间就囧了,这位三叔的表情,活似被爆菊一样的不可置信,这要是画幅漫画儿,背景必须是一团漆黑里咔嚓一道闪电! 颜孝之一看闹得不像样儿,连忙起来抱着颜启,还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四郎!”把他四弟也叫了来,兄弟两个架着颜启,就这样,还没大架住。颜孝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颜启暴走。他还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脸,大过年的,他还得往岳父家里去呢,万一劝架的时候不小心,被亲爹打到了脸,可怎么见岳父呢? 这么想着,手上就略缓了一缓。 颜肃之脑子已经转过弯儿来了,他不能跟他爹动手,可腰上还挂着一个。颜平之羡慕风雅,不喜习武,其实是拉不住他的。颜肃之抬手把颜平之帽子打掉了,伸手就抓着颜平之梳得整齐的发髻,狠狠一扯!扯开了,逮着颜平之的鼻子就来了一肘子。 颜平之:“嗷~” 赵氏:“啊———————”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颜神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被姜氏眼疾手快给捂住了嘴巴。颜神佑是笑,那边颜静姝就是哭了,原本不大懂事儿的孩子,冷不防被爹妈二重奏给惊着了,不由号啕了起来。柴氏连忙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只是缩了缩,女儿也有了一点哭模样,急忙来安抚。 楚氏沉着脸,手里的杯子连着酒水就飞到了赵氏身上。她所用的,乃是一只金盏,兜头就打到了赵氏脸上,又弹到了案上,与杯碟相撞,发出声响。 赵氏登时收声,颜启也被这动静引得停住了手脚看了过去。楚氏在颜静姝的背景音里冷冷地看着赵氏:“丢人现眼!哄好孩子,你怎么做娘的?” 这才望向颜启:“正旦时节,不要鸡飞狗跳的。都歇了罢。还要拜年吃年酒呢,挂到了脸上,不好看。” 颜启想生气,对上楚氏冷静的眼睛,又蔫了。年轻时他是肆无忌惮的,到了老了,也许是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倒是能听得进老婆的话了。恨恨地收了手,一看颜平之,鼻子都流血了,连忙说:“快扶三郎去洗脸,请个郎中来……” 楚氏道:“又胡说!大过年请郎中!我看他只是擦着了皮,并不很重,你的亲兵里懂跌打的就不少,家中有上好的伤药,唤来与三郎用上。” 颜平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阿爹,阿娘说的是,不要为儿子费心了。” 楚氏理都没理他,只对颜启道:“快些唤人来吧,”又对赵氏语重心长地道,“你已是官人娘子了,不是乡野村妇,遇事就知道叫唤,你那叫唤除了引来看热闹的,还能顶什么用?给我把静姝带好了,三郎不用你管了,免得你看了再叫。” 从头到尾,她竟一句也不点评颜肃之,只当没看到这个儿子一样。 反是颜孝之,于诸人散去之后,来看楚氏:“阿娘,二郎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楚氏道:“随他,你不用管。你今日就不该出死力拦,由他闹,吃不了亏。” 颜孝之小心地道:“阿爹去看三郎了。是否,我给二郎活动一二……” 楚氏一摆手:“顾好你自己便是。他这个样子,与他官做,只能叫他闯更大的祸。” ———————————————————————————————— 那个被担心要闯更大的祸的人,此刻却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饶是姜氏等人不喜他为人,看着他这笑靥如花的小模样儿,也怔了一怔。直到他开口说话:“胶牙饧还有吗?给我备一盒子。” 姜氏虽与他接触不多,倒也明白了他的行事风格,这要真给了他一盒子胶牙饧,明天不知道他要糊谁呢。只得委婉地道:“郎君要吃?这就拿来去。” 颜肃之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要带着。” 姜氏道:“随身带?大盒小盒?要多少,我好使人准备着。只是……郎君顶好不要随身带,凡糖,遇热便要化的,人身子暖,一焐,就化得粘在盒子上了。尤其这胶牙饧,原本就是易粘连的。” 颜肃之这才怏怏地道:“那便罢了。”却也从女儿这里学到了一招,忽然就觉得闺女顺眼了一点,伸出手来,又弹了弹颜神佑的鼻尖儿,弹得相当顺手。 颜神佑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瞪着她爹,恨恨地拍开他的手。姜氏连忙把她抱了起来:“怎么能跟你爹动手呢?” 颜肃之颇觉无趣,再看老婆口上说着女儿,眼睛却防贼着的看着自己,顿时更没心情了,“切~”地一声,抬脚走了。他去睡书房了。 姜氏也不去请他回来,只派人往书房里点上炭盆,给他加被子。吩咐完这些,才将脸对准了颜神佑。颜神佑还在揉鼻子,看到颜肃之的下摆飘出了屋子,她松了一口气,真怕这个中二病发病,再抽她两下。不想姜氏却又看了过来。 颜神佑看着姜氏严肃的脸,心里有些发毛,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了了下,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帅呆了!大过年的,又不想跟赵氏扯皮,堵她的嘴巴是最好的,反正自己还小嘛~ 姜氏却不这么看,小小年纪就这样,不管是不是凑巧,她都要提点女儿。小小年纪的,还是不要认为弄小巧就可以被表扬。如果颜神佑现在是楚氏那个位置,给赵氏块糖就给了。颜神佑且还小呢,可不能这样。 姜氏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懂是不懂了,只得反复对她说:“不要总这般事事出头,见着你三婶,绕着走。” 表情相当地严肃。 颜神佑被泼了一盆冷水,木呆呆看着姜氏。阿圆看着颜神佑傻乎乎的把一张菱形的小嘴儿张得快成个翻转四十五度的正方形了,忍不住有些心疼。张张嘴,又忍住了。 姜氏对阿圆道:“你要多念着她些儿,叫她识些礼数。” 阿圆这才说:“小娘子越发沉稳了,她还小呢,休叫憋闷坏了才好。” 姜氏摇头道:“对上三房那个,还是使她避着些罢,毕竟差着辈份呢。她爹又——” 阿圆不情愿地答应了。 颜神佑在姜氏的余音中反省,原来,有些“急智”还得看双方的地位、力量对比。不由觉得自己真是被爹坑了又坑。 姜氏说过这些,便不说旁的,索性将女儿拘于身前,只叫她学背常识了。念的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之类,说完了,还问女儿:“记下了没有?” 颜神佑刚刚犯了错儿,虽然还不算悟得太明白,到底老实了。认真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记下了。” 姜氏因女儿还小,教她也是求个不求甚解,让她背下了就好。这些常识,真个没办法跟她解释,只命死记硬背。因过年,想起这记年的法子来,便教了她。 颜神佑穿越前就知道这些个,自然是“一学就会”。姜氏便命她复习一下前几天的功课——拜年。并不教她哪些话不当说,这个说了恐怕孩子太小也记不住,只教颜神佑说几句吉祥话儿。 ———————————————————————————————— 第二日上,颜肃之又神清气爽地来了,带着老婆孩子去岳父家拜年。 颜家这里,成家的三个儿子都往岳父那里去,老四颜渊四尚未娶妻,便留下来做陪客,接待姐夫徐杨。 姜家三个儿子皆已成家,岳父又死了,却不好只留老岳母在家里接待两位女婿。兄弟三个自去年就议定,弟兄三个每年轮流看守,今年轮到老二姜师在家里招待两位贵客。姜戎再三叮嘱:“三妹夫脾气古怪了些,为人心却无亏大节,你且忍耐。” 姜师笑道:“这还用说?还有姐夫也在,总能圆回来的。” 事实上,颜肃之因他闺女糊了赵氏一嘴糖,自己昨天又暴打颜平之,心情正好,再没作什么夭。反是女人堆里,因大姜氏一句话,弄得波澜又起。 大姜氏自是心疼妹子的,原本她嫁到蒋家,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坏,她婆婆见她行止大方有度,便动念为娘家侄儿求娶姜氏做媳妇。蒋家世家,大姜氏的婆婆自然也不是凡品,她爹是现今的御史大夫,颜肃之好友唐仪的上司——蔡峰。都已经跟儿媳妇通了点儿气了,准备着办完了姜二娘的事情,就给三娘提亲。哪知横生枝节了呢? 大姜氏想到这里就憋屈,一看妹子带着颜神佑来了,忍不住问:“神佑将来,你有何打算?说亲的事儿,你可要上心!你婆婆能为儿女说到高门,也是侥幸了。” 说得姜氏一愁。 大姜氏却说:“你乐意亲上做亲不?” 姜氏道:“阿姊,神佑还小,郎君又……且不说这个。” 大姜氏道:“你只说乐意不乐意。” 姜氏反问道:“阿姊是蒋家妇,可能做得了蒋家主?且从来士庶通婚都是极难的,阿姊休要为难。” 姜师之妻尤氏从旁听着,狠了狠心,道:“我们是信得过三娘的,只消是三娘教导出来的女儿,我们便聘了……又如何?” 蒋氏这才慢条厮理地道:“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且得看孩子父亲,她还有祖母呢,不急。”说罢,往孩子堆里一看。 颜神佑最小,正扒着个九连环在那儿拆呢,她几个表哥表姐倒玩做一处。大姜氏的儿子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小表妹,见她没有四处乱爬,才又回过头来,继续玩。 蒋氏点点头,这事她不是没想过,姜氏是她幼女,自然要多关心一些,颜神佑的将来,她也在想。虽则楚氏靠谱,颜家确不怎么地道,生恐将她外孙女儿错嫁了。却又思若强行聘了回来,儿媳妇们当面不说,真个心有芥蒂了,日后还不是外孙女儿吃亏?是以并不将话说死,却也存了“若真是太差,便将神佑聘回家里来做孙媳妇”的想法。 尤氏见婆母通情达理,虽不是坚拒,却也没有应下,倒有些个不好意思了。脸上微一红,道:“事情还要姑爷点头呢,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好了,休叫胡乱许了,才是正经。” 这个却无须担心颜肃之还想不了这么远,他好朋友还没结婚,更没儿子,订不了娃娃亲。 然而自大姜氏将话说出,却令姜氏觉得,自己虽是生于斯长于斯,与这家,却已有些隔阂了。平素不觉,然一提及士庶之别,这感觉便又浮现了出来。 第20章 满意不满意 颜神佑完全不知道,她将来的婚事已经有了含金量超高的兜底选项了,她正那儿无聊呢。九连环这东西,穿越前只听过、图片上见过,就没上手玩过,要说大淘宝这么发达,她就愣没想过淘一个回来。现在见着实物了,非常想来拆一拆。然后她就悲剧了! 这货现在还不到两岁呢,那小肉爪子,她娘再望女成龙也没让她开始握笔,就是因为这肉爪子还太嫩,就不适合做这些运动。给她玩具的表哥真是好心,看她一个小不点儿,跑也跑不过人家、跳了跳不过人家,会说话不假,也没人家说得快。压根儿玩不到一块儿啊!就给了个自己新年刚得的玩具让她自己玩去了= = 颜神佑兴致勃勃,抱着这大人看起来是个小玩艺儿,小孩儿拿起来一大坨的玩具要拆。扒拉两下,三个手指头就卡到圆环里了,刚刚要拆开的扣儿它又滑回去了!如是者三,颜神佑满头黑线。 她那两姨表哥蒋歆还自以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大姜氏是长姐,姜氏是幼妹,蒋歆今年都八岁了,很懂一些事情,屡听母亲说姨母如何可人疼,姨母家的妹妹也很好之类,不免上心,将自己新年得的玩具就这么塞给颜神佑了。他打听过了,他这表妹很聪明,应该喜欢玩这类的玩具,对吧? 要说蒋歆这孩子被大姜氏教得还真是不错,颜神佑到底不是什么世家女,哪怕有四分之三的世家血统,她还是个土鳖。蒋歆这世家子居然看在母亲的份上,对她相当看顾,这令长辈们颇为欣慰。姜氏眼中惋惜愈发地明显,看得母姊又是一阵心疼。 尤氏看在眼里,心情更摇摆了。她是相信姜氏的水平的,可她不相信颜家,半点儿也不信!尤氏有个亲戚,算来是姑母辈的,不幸嫁给了赵忠做原配。有这么个血淋淋的教训,当初要把姜二娘嫁给颜肃之的时候,尤氏就试图通过丈夫来狙击这项决议,未果。最后坑了姜氏。 颜启跟赵忠多好的交情啊,多黑的黑历史啊?弄颜家姑娘来做儿媳妇,未免坑儿子。可……看一看外甥女儿,又委实可爱。尤氏的心像在荡秋千,左摇右晃的。 屋里一时有些个尴尬。 大姜氏正要找些话题的时候,一个梳着低髻的妇人脚步有些急促地趋到庭前,伸着脖子张望着。尤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冲自己的侍女使一眼色,侍女会意,迎了出去。两人咬了一阵儿耳朵,侍女的背影有点僵硬。这一番动作,自然落到蒋氏眼里,她便将目光落到了尤氏身上。 尤氏待侍女小声回复之后,也变了颜色,一看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儿,她居然扶着侍女的手,自秤上下来,往蒋氏跟前站好了:“阿家,是我的不是,没有看好人。二娘……投环了。” 蒋氏眉毛一动,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救下来了?” 尤氏答曰:“已见先人去了。” 姜氏姐妹俩俱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若说恨这二娘,委实也是有的,若说盼她死,却也未必。眼下她大过年的将自己吊死了,晦气不晦气的另说,做了十几年姐妹的,心里不好过也是真的。 姜氏暗忖,这二娘总是坑她最深,此时却需她来表态的,活人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能跟死人过于计较。这个口她得开,还得表示原谅了。虽然死的这个时间不对,让她相当愤怒,可是所谓人死债消,却不好火上浇油,过年时节再气着母亲的。 哪知将将张开了嘴,蒋氏已经念了句佛,轻声轻调地:“虽不是初一,初二有个好兆头也是好的,惹事生非的祸根都去了,往后一家人都顺顺利利的才好。” 大姜氏&尤氏&姜氏:=囗=! 尤氏犹豫再三,还是请示:“这年节时刻,怕不好声张,传出去也不好。” 大姜氏回过神儿来,先说她妹妹:“你有好心也不是用在这时候儿的,”才对蒋氏道,“未嫁女孩儿,也不值得大办,又在这时节呢。” 尤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见蒋氏一点头,便道:“我这就去办。” 蒋氏道:“无妨,不在此一刻,过一时我与二郎说去,没的叫你落埋怨。” 尤氏松了一口气,有个二娘在家里,她们妯娌也觉得烦,还要分出人手去看着她,生怕她再出什么夭蛾子。死了,倒真是一了百了。照她看来,除开婆婆是长辈公开表达了不满,便是姜氏姐妹两个,看起来再惆怅,也是放下心头大石的。 只是有些惋惜,死得略早了些,该多留二年,再叫她死的!眼看小姑子要活受这许多年的委屈,二娘却走了一了百了,尤氏颇不解恨。 大姜氏已经说起颜肃之义救霍老先生的事了:“这事做得好,可见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姜氏心说,你哪知道他呢,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也得承认,颜肃之还是有点下限的,便也一点头:“只要不耽误我神佑便好。”扭头一看,颜神佑已经被姜师的长女揽在身边,拆九连环给她看了。姜师长女名安,也不过六岁,自己也拆不大好,急得蒋歆在一旁连说:“拿那个,拿那个!” 大姜氏见她看着儿子,忍不住说道:“怎么样,有个儿子好吧?妹夫既不是那等愚蠢之辈,你还是与他再生个儿子吧。” 姜氏见母亲嫂子也跟着姐姐一齐看着她,再想颜肃之近来表现,有些犹豫地道:“我再想想。” 蒋氏一个眼色下去,大姜氏与尤氏便都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尤氏笑道:“他们玩了这一会儿,也该累了,叫人拿点心糖饼与他们吃。” 姜氏一听“糖”字又是一愁,忍不住向母亲讨教教女心得来,将颜神佑昨天的神发挥说了出来。大姜氏听了便发笑:“这又是怎么话儿说的……” 蒋氏叹道:“聪明孩子比那笨孩子还难教,有主见,难听人劝,一不小心就易出乱子。你忧心得很对,这样,与她找些事情做罢。带她识识字、认认物件儿,教些人伦道理。别给她功夫乱琢磨。谁好谁不好,小孩子的心,明白着呢。” 姜氏称是。 颜神佑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盼来了自己期望已久的“充实课程”。 ———————————————————————————————— 姜氏回娘家,过得还算不错,虽然二娘自己吊死了,十分恶心人,却也去了人一桩心事。且颜肃之因近期外界反应不错,姜师又比较小心,蒋溪也很配合,颜肃之居然没有闹事,回家的时候,还跟姜师笑着道了个别。 别说,他这一笑,真个有些风流婉转的味道,看得姜师一呆,心里直呼可惜。尼玛小王八蛋你有这么好的皮相,又不是真蠢,你怎么就中邪了呢?好模好样的你照着大家给你划下的道儿走,你这货仕途通达啊!就冲你这张脸,人都不好意思不让你往上走!这一刻,二舅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总的来说,颜肃之一家三口去姜家,双方都比较顺心。 颜平之去赵家,就比较坑爹了。 颜平之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这岳父家。不是说赵忠官位比颜启低,也不是说赵忠长得没颜启好看。还是因为赵家家风问题! 别看颜平之自己亲爹就是个脑残,亲妈是个被人道毁灭的战斗妾,俩人挤兑得嫡妻楚氏被大家同情了许多年。轮到他自己了,他又瞧不上赵忠做的那些个事儿了。原本呢,赵忠做为一个偏心他的人、他爹的老战友、他叔伯辈的实权人士,颜平之虽然觉得他是个粗人,也是肯与赵忠好好相处的。 可这不代表赵忠取得了他岳父这个身份之后,他还会觉得赵忠很好。 有这样的岳父,很丢脸! 娶她的闺女,真是丢份儿! 颜平之也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除了因为出身而对嫡系抱有敌意外,世界观还是是跟绝大部分人保持一致的。他也想娶个世家老婆好吗? 可是没人肯嫁! 哪怕娶不到世家女,娶个像样人家的也行啊!怎么偏偏就是赵忠家的呢?可颜启答应了,楚氏又不管,颜平之还真扛不过颜启,他安身立命靠他爹,反抗不得,只得从了。 赵氏颜色不错,看起来也是一副会讨巧的聪明样儿,可跟两个嫂了一比,太打脸了!颜平之对赵家更加不满,他是以斯文人自居的,做梦都想融入上流社会。这个上流社会还不仅是指地位,还有圈子,他想打进世家圈子。可他老婆太不给力。颜平之心力交瘁,直道世人没眼光,不肯嫁闺女给他,又认定楚氏有外心,并不像表现得那么好,给他娶一好妻。 可在明面儿上,他还得装得恭恭敬敬的,哪怕对着他岳父这头猪。 现在这头猪正在上边儿坐着,自己连干三碗酒,他的上手与对面坐了两排七、八个没成家的小舅子,旁边儿还有五个他瞧不上的连襟。这对颜平之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在赵忠女婿里是最能拿得出手的,赵忠便重点关照他,时不时招呼他两声。打本被boss点名,真是人间悲剧! 越看赵忠的模样儿,颜平之愈发觉得,不能将他与父亲商议的事情说与岳父。事关前程,若是赵忠一个发疯,说什么他外孙女儿可做皇帝儿媳妇,那这事儿,十有八、九,要黄。 赵氏在后面姐妹堆里炫耀一番,她的肚子又挺了起来,对她姐讽刺的:“再生个像你的闺女,好与圣爱就个伴儿,姐儿俩一块儿带大了,不寂寞。我只有一儿一女,倒怕他们长大了,不能一处玩,还要再生一个呢。”也当成没听到。 陪着赵老娘说了一会儿话,就跟她生母回小院儿里哭诉了:“连他也瞧不起我!”赵氏的那些道行,虽然在楚氏那里完全是形同虚设,在两个嫂子面前不够一个回合,可别说,她犯蠢还真不是先天条件的问题,她的眼界是受后面环境所限。然而在揣摩上司的心意上,她还是有一手的,结婚两年多了,自然也能摸到一点丈夫的脉了。 却被她生母一巴掌糊到后脑勺上:“你懂甚么?!你是正经的正房娘子,谁又能越过了你去,你老实生个儿子是正经!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分不清轻重?” 赵氏擦擦眼睛:“我算看明白了,他就是想要个身家清白的世家女!呸!也得人家看得上他!” “嗯,换了旁人也看不上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赶紧给我拢住了他,生个儿子才能说话!” 赵氏埋怨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说正经的,阿娘……你,近来与阿爹如何?能给我添个兄弟不?” 她生母戳了她额头一指:“你说你呢,你倒来说我!” 赵氏道:“我说正经的,阿爹百年之后,您怎么办?我那些个哥哥,”说到这里,赵氏的口气十分诡异,“他们自有亲娘,还与您不甚对付。甭管怎么着,先抓着一个是一个,要不……您抱个小的来养着?小的养得熟,到时候,我再帮他争上一争。我那郎君,心里怎么想的不好说,面儿上,他得帮咱!” “我再想想,且得筹划呢。” “您快着些儿,时候可不等人。” “知道了。” ———————————————————————————————— 打娘家出来,赵氏又换上了温驯的笑颜,对着颜平之,也还是一副柔顺的模样儿。颜平之从岳父家出来,也不能摆着脸子。两个都是强颜欢笑。 颜平之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加快实施既定战略了。对于皇家来说,什么及笄方议婚之类的,完全不重要!七、八岁的小娃娃,因为政治需要定了亲的大有人在。别说皇家的,就是民间,因着战乱,婚龄也是普遍提前的。一过年,他闺女就两岁了,争下任皇后,恐怕是个大工程,怎么着也要磨个三五年,尤其今上年纪也不小了,不至于不早早安排后手。三五年时间,够他们父子操作的了。 现在只恨他二嫂这个女人太精明,早早把二侄女儿早慧的名声宣扬了出去,弄得他要给自己闺女做点假,也慢了人家一步! 第21章 楚夫人出手 骑在马上,正一摇三晃想着一鸣惊人、从此翻身做主人的颜平之,正在脑补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散播着他女儿的各种不凡之处。忽地就想到,还有一样他二嫂没用过的招数:给闺女编个闪亮的全场姿势!究竟是梦到仙人赠玉比较帅呢,还是梦到天雨花比较潇洒? 回到了家,今天携夫婿儿女回娘家拜年的姐姐颜氏已经走了。颜氏的肚子月份儿颇大,算来正该在二月里生产,楚氏心疼女儿,便叫她早些走。颜氏这里呢,又有些愧对二弟,不大好意思见颜肃之。颜肃之实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徐杨这厮,被颜、唐二人结伴一顿乱打,居然打老实了!哪怕婆母心下不喜,颜氏的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 听楚氏让她早些回去,正合她心意,特特将与二房那一份厚厚的礼物指出来:“这是与二娘、神佑的。” 楚氏会意,心道,有些事情也确是得用着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人——前提是得能控制得住他。 等去岳父家的三兄弟回来,楚氏便说:“忙了一天了,也乏了,都歇了去罢,往后便要吃年酒了,且有得忙了。都打起精神来,不要失了礼数。”说完,还看了赵氏一眼,将赵氏看得满面通红。楚氏却只看一眼,并不再指责于她,反而说颜氏带了些礼物来,等会儿叫人给他们各房送去。 颜孝之与母亲感情深,周到细致地问了母亲好之类,颜肃之早便不耐烦,颜平之亦然。只是颜平之比颜肃之表现得又稳重些,依然作恭敬的样子。楚氏看这两个儿子,一个装得像个好人,另一个连装都不装了,不由一阵糟心,摆摆手,让他们都回去了。 颜神佑跟着姜氏回到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颜肃之果然又没过来看老婆孩子。姜氏依旧是轻叹一声,照例吩咐给书房备下炭火被褥一类,转抱着女儿,教她些常识。这番且不认字了,却取出几幅画轴来,架到书几上,一一地指给女儿。 颜神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妈要是当老师,必须是个模范教师,大年初二啊亲!扭一扭头,画上的东西她都认得:牛、马、羊、那个好像是纺车?还有织机?这是要做什么呢?不是……还要学这个吗?那个传说里世家的男人见到马都说是老虎的传说呢? 一天晚上认了几样儿,颜神佑颇觉无趣。学习这种事,真心累!有个特别关心自己的亲妈,更累!颜神佑开口前都得思量着:这个教了吧?能说吧?这个没教吧?不能嘴欠吧? 不多时,把这些个都“学会了”,她也累得想打瞌睡了。姜氏看她蔫蔫的样儿,也舒了一口气:累了就好,睡吧,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颜神佑要知道姜氏在想什么,必须喊三十二个冤,她才没有想乱七八糟的呢! 纵使不知道姜氏想什么,颜神佑也越来越老实了,除了功课依旧学得很快,话却渐少,人也更加安静了。看得姜氏十分欣慰,思忖,这过年的时候,各家走动得都比较频繁,颜肃之年前又长了一回脸,一家三口或者是随着府里应酬,或是自己走些亲戚,比如姜氏的舅家一类,正好为女儿扬个名。 她还真是与颜平之想到一块儿去了,颜平之觉得自己过年受了气,更是一刻也不想耽搁地布局。初二回家,晚上就去了颜启的书房,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说了大半个时辰,颜平之心满意足地出来了。 自第二日起,不知怎地,就有些话传出,里外都是说颜平之的女儿聪颖大方。颜启更是亲自上阵,家中摆年酒,公然对着来赴宴的郁陶、赵忠等人说:“我这孙女儿是极好极好的,她生时,我还梦着仙人与我一块美玉哩。果然聪慧异常。” 赵忠自然是乐得听他外孙女儿的好话的,郁陶端着个酒盏,借喝酒的姿势掩了脸。还不敢真喝,他怕喝了会喷。暗忖:这不是……想订娃娃亲?不行,必须不行!他两家要亲上做亲便罢了,要打我家孙子的主意,那是一万个不答应的,要是另两个孙女儿,倒是欢迎。 郁陶决定,拼命灌自己的酒,争取在一刻钟内把自己灌得像醉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颜启这么天才,能把主意打到刚出生的皇子头上! ———————————————————————————————— 那一厢,姜氏也带着女儿跟颜肃之四处走些亲戚。颜肃之沾了霍老先生的光,四下走动,颇受了些礼遇,有效地遏制了病情,表现得像模像样儿。他本就生得好看,过年出去,姜氏将他一打扮,绛袍纱帽,宽袖长裾,骑在马上着实被围观了一回。少时他也长得好看,只是总有些瑟缩,如今整个人都会展开来了,越发显得玉树临风,飘逸洒脱。 姜氏看着,也觉得有了些面子。 更兼颜神佑比较给力,教的拜年的话儿、该行的礼,都一丝不错,十分得体。姜氏的舅舅、舅母等人看了,都说:“果然是你们,方得宁馨儿。”姜氏也暂时将颜肃之不靠谱的地方给忘了,轻快地笑了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颜肃之,他外头逛一圈儿,颇为畅快,正思多走动几日。不幸大街上遇到旧日老师,这位老先生平日里因他用功,倒对他不错,自他犯病,还说过他两回,在他心里,这位先生比亲爹地位还要高那么一丝丝。今日一见着他,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羞愧,掉头就走,跑得比他爹要揍他的时候还快。自此,便宅在家里不肯出门了。 除此之外,这一个年,诸人却是十分之忙的。 楚氏要跑的地方并不多,反比儿媳妇们轻闲。等闲小官儿家的年酒不须她去,她娘家又离得远,颜家也没什么亲戚,不过在家开几回酒宴而已。哪知这一日,颜氏又来看她。 楚氏奇道:“你大着肚子乱跑个甚么?” 颜氏道:“阿娘,我听着件奇事呢!怎么有人说,老三家的丫头倒聪慧起来了?还什么梦到仙人赠玉?我这做姑母的,好有二年了,怎地没听说过?” 楚氏冷笑道:“一起子蠢货想出来的馊主意,也值得你不顾身子巴巴地跑过来?我已知道了,这话还是自咱们家传出来的呢。” 颜氏道:“我岂不知呢?真够丢人的!神佑如何,我们有眼睛的都看着,便是福慧,也强她百倍。三个丫头,又不是没有旁人见过,他们怎么说旁人都不知道。如今这般做,真是叫人看笑话。” 楚氏喃喃地道:“自己作死,却须怪不得旁人。他们不好,与你何干?也值得你动怒?” 颜氏张张口,被楚氏一摆手,把话压下了,只得眼巴巴等楚氏训下。楚氏道:“你便只当有三个兄弟罢。哼!” 颜氏唯唯,依旧有些个不解:“那个,好歹也是……” 楚氏噗哧笑了出来:“傻丫头!你娘可曾说过无根的话?” 颜氏总觉得她这母亲有些个神秘莫测的,暗道,也不将话说明白了,却又畏于母亲积威,并不多问。楚氏道:“夫唱妇随,我总要帮他一把的。” 颜氏愕然。 楚氏冷冷一笑,颜启的想法,郁陶猜错了,楚氏却是一猜一个准的。寻常夸赞,用得着编这种神段子?颜启自发家,就好站队,楚氏看得真真的。这对儿父子,真是太天真了!旁的不说,拿这三个女孩儿一出来,不提颜神佑这个一眼就能看出聪慧来的,便是颜希真,也强出颜静姝八条街去。 “别看孩子还小,不到两年,能看出什么来呢?却不知道,这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你自家也要看顾好孩子,三岁定终身,谁好谁坏,一望即知。” 颜氏唯唯,只恨自己没胆多问一句。不过,很快,她就见证了楚氏的断言。 ———————————————————————————————— 楚氏正月末要做生日,她还真不介意帮这对父子一把,给颜静姝一个展示的机会。祖母做生日,自然是孙子孙女儿一齐出来的。巧了,都是能走能站能说话的了。 楚氏生日之前,三家都在教儿女,教的是如何贺寿。纵以颜平之于楚氏有心结,赵氏与婆母十分不对盘,也不敢在这时节出乱子。赵氏一字一字地教了颜静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又教她磕头。颜静姝也是一岁半,话能说了,虽然不甚清晰,这行礼磕头还是穿成个球的时节,太难为她了! 颜神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相差不到一个月的难姐难妹,天天趴地。倒是学话颜神佑毫无压力,如果不是怕被姜氏当问题儿童,她还能再自己加上一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到了楚氏生日这天,楚氏早放话,赵氏有身子,不须多操劳,只管带好孩子即可,将家务交与长媳与次媳。这两个做起来驾轻就熟,来饮宴的宾客自是看在眼里。柴家、姜家、徐家、赵家等姻亲也到了,郁陶夫人亦说楚氏:“得此佳媳,实乃一大快事。” 继尔拜寿,并非所有寿宴,都要将子孙拉出来当众拜寿的,多半是自家人先拜完了。到了正日子,晚辈皆要忙碌待客,至如小孩子,懂事又年长的方叫出来展示一二,幼小的为防其年幼不懂事哭闹,不抱出来都是有的。岂知楚氏偏偏要将孙儿孙女都叫出来,诸人便留神看这三个女孩儿。先上来的颜希贤,居然不如三个妹妹得人关注了。盖因颜启行动力非凡,将他三孙女儿吹上了天,不由人不好奇。 此事颜神佑并不知晓,只与堂姐堂妹摇摇摆摆走到楚氏面前,往拜垫上一趴。一齐说着贺词。 颜氏留神看着,便笑了,颜真希在正中间儿,往上走之前看了母亲一眼,及拜完,又看母亲一眼。颜神佑居左,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及拜毕,方冲着姜氏笑了一回。颜静姝却是时不时要看赵氏,话是说了,礼也行了,看似并无不足之处,却比这两个堂姐给比下去了。 直至此时,颜氏方才明白,何以楚氏说“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孩子如何,得看母亲。一句粗话“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小时候孩子不懂事儿,靠的是母亲言传身教。如果说颜神佑算是早慧的另类,不具备可比性,颜真希真真儿的反映出了亲妈的素质。小孩子定不定神,那是天性,却也是后天教的。颜静姝这般样子,与两个堂姐一比,往小了说是年纪小不定真,往大了说,就是性情不稳。与传说中那么高大上的形象,严重不符! 颜氏想此节,再看宾客,内里有明白人儿早看出蹊跷来了,再配着颜启放话一比对,就知道这又是那个偏心得天下人都知道的车骑将军要出昏招,都撇了撇嘴。心里又暗乐,未来三个月,就指着这个八卦过活了。真是难为颜启了,一把年纪,还硬要将最扶不起来的烂泥镀个金。真个为颜平之鞠躬尽瘁,不知道他有多稀罕颜平之的生母呢。 楚氏还没停手,唤三个孙女儿见几个“通家之好”的长辈,比如赵忠的老娘,比如郁陶的妻子蔡氏。此时,堂姐妹三人就显出更大的差别来了。颜神佑说话最清晰,与堂姐是一个梯队的,颜静姝也许是被母亲管得怕了,就显出怯来了。 如是者三,该看出来的,都看出来了。 第22章 结两姓之好 楚氏做一个生日,将三个孙女儿一齐捧出,孰优孰劣,人心自有公论。纵以“此时年纪尚小,日后或可调-教”的厚道人,一看赵氏,也有些犹豫了。赵氏生得漂亮,一打照面儿丝毫不觉得她不好,然则联系起她的行为来,诸人又将那好感给压了下去。有这么个娘教着,难呐! 柴氏与姜氏对望一眼,俱各平静,吩咐了乳母将孩子抱下去。楚氏也不多拦,毕竟小孩子,设若呆得久了,万一遇事哭闹起来,反而不美。唯赵氏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来。 楚氏心里舒畅,主人家心情好了,氛围也就活泼了起来。应邀来的就没几个没眼色的,赵老娘不算,然而她年纪也大了,颇闹不起来。赵氏心情是不太好的,她生母又没能得到邀请,偏偏颜平之还支持楚氏这般做法,令她只能把满腹怨气咽下。琢磨着,如何能将她娘给扶正了,想来这种有利益、出头露脸的事儿,颜平之应该不反对的。 这一席酒吃的,也是宾主尽欢。姜氏小有不足,盖因母亲席未过半便要回去——姜父丧未及三年,家眷不适合在这等场合欢乐。 一时宴散,回来车上,郁陶的妻子蔡氏便掩口而笑:“那家里,又丢人了。” 郁陶因装醉,被抬到妻子的车上,此时哼唧道:“休说人长短。” 蔡氏哼他一声:“你知道得真多。” 郁陶无奈地坐了起来:“下官失言,夫人恕罪~” 蔡氏“切~”了他一声,正色道:“颜车骑又想做什么了?”一面说,一面就手给他擦脸,“你今天又遇着他生什么事了么?我看着不大像样儿。”楚氏今日略使了些小手段,蔡氏倒是能看明白,只是暗自纳罕:何以忽尔如此? 郁陶伸了脸让她擦,擦完了,顺手取过车上备下的一壶蜜水来,自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喝了。咽下去,才郁闷地道:“可不是么,我这位颜兄弟,又要胡来了。” 蔡氏便问:“可是他整日没口子地夸赞他家三房那个孙女儿的事?恐怕不止这些个。” 郁陶对这妻子却是敬重的,更兼他猜的是颜启要为颜静姝寻个好婆家之类,不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言罢,又嘱咐道:“他也不是全然糊涂的人,怕是为了设若自己有个万一,给他家三郎这一家子好有个交代。结个好亲家,也是多条路。否则……” 蔡氏听了,冷笑一声啐道:“呸!他还不糊涂!他简直愚蠢透顶!他那个心爱的儿子若是有朝一日身败名裂了,都是他害的!” 郁陶因自己起自寒微,虽知自己有主意,然于许多细务上头,还是有些照顾不到,是以深敬妻子。又因妻子处事也颇为周到,愈发乐得听她在这些事情上头的见解。便问:“夫人何出此言?” 蔡氏叹道:“总有些个男人,自以是一家之主,自家做甚么便都是对的了。岂知……唉,我且问你,他四个儿子,为甚只管这一个?另三个他可管了?一样的儿子,细论起来,那三个人品还更贵重些儿,他为甚不管?” 郁陶有些尴尬地道:“许是怜他幼年丧母?” 蔡氏面上登时改了颜色,直啐到了郁陶脸上:“呸!你这是还没醒酒呢?阿楚现今活得好好的,他怎地丧母了?正是你们这些男人这般想,才将事情做坏的!颜三郎只有一个母亲,就是阿楚!似你那颜兄弟这等想法,平日里能不带出来?一带将出来,那三郎能掩得住心事?” 郁陶被老婆啐了一口,也不恼,却不由冒出汗来:“你是说?” 蔡氏嘲弄道:“打小儿怕阿楚待他不好,一丝手也不肯松,生生弄得母子离心。休要管三郎是打谁肚子里爬出来的,母亲只有一个。我知道你要说她杖毙了吴氏,那又如何?一侍妾耳,与小郎君何干?阿楚杖毙了她,就是存着保全阖家颜面的心思,也是为了保全三郎。她是当三郎做儿子的,若无人挑唆,礼法世情,三郎也只能与她母慈子孝,岂不两相便宜?前二年,阿楚连二郎的实职都允让与三郎了,做得还不够?现在可好了,离心离德,你那好兄弟还做梦呢。” 郁陶一点即透:“如今他又这般待这小三娘,岂不是……重蹈覆辙?” 蔡氏一撇嘴:“这人要上赶上寻死,拦是拦不住的。有那样的父母,又有一个不清不楚的祖父,我看她长不好,日后婚事怕是难了。他也怕自己一朝不测,留下颜三郎一房没人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说他是个聪明人,我看呐,差远了。” 郁陶擦了把汗:“夫人说的是。” 蔡氏看他这干巴瘦的样儿,现在看他还是丑,可这男人,真不是靠长相的。当初都说楚氏嫁得不错,这几十年过得委实不好。另一位叫人羡慕的人,此时已身死家消了。忍不住拿手绢儿给他擦了:“郎君,他们的破事,你少管。最难断的是家务事,你便是与颜车骑好,也得看看道理才是。” 郁陶道:“夫人说的是,我便不管。我也不想与他做亲家了,不够乱的。”他与颜启、赵忠自是武臣派,平素关系不错,虽然有竞争,却也有些守望相助的意思。然而说到做亲家,那又是另一个标准在衡量了。 蔡氏笑道:“我却不这么想,倒想与他做个亲家,咱们五娘也到了及笄的岁数儿。你看?” “颜家四郎?” “正是。” “好!” “这般痛快?” “哪能不痛快?圣上两个公主也到年纪了,他又养下了皇子,这……将来且有得乱了呢。” 蔡氏抿嘴儿一笑:“朝堂上的事情郎君看得明白,我便不多言了。” 郁陶忽然想起一事来:“方才夫人说……看着不像样子?” 蔡氏道:“阿楚将三个孙女儿一字摆开,我等看得明白。这一个真不如那两人个,如今我倒是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孩子如何,各家自己看,免得为传言的好名声所误,结亲结出仇家来。” 郁陶苦笑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蔡氏道:“休问旁人家了,你若答应了,我出了正月便向阿楚提亲。” 郁陶却又犹豫了:“四郎是她所出,会不会……咳,想求娶个世家出来的女孩子?” 蔡氏噗哧一笑:“你放心,我有数儿。” ———————————————————————————————— 蔡氏果然心中有数,猜也猜得极准,出了正月与楚氏打了个照面儿,将话头儿一递,楚氏便慨然应允。蔡氏回家说与郁陶,郁陶出面跟颜启再一说,两下都乐意,敲定。 两下里寻了人来占卜,定下了四月里的吉日定亲,当面儿却是楚氏拿一双羊脂玉簪插在了郁五娘的头上,定下了这个儿媳妇。郁五娘是楚氏常见的,虽是女儿,却长得不像爹,楚氏对她的家教放心,对她的长相,也是十分放心的。 柴氏与姜氏都略有些儿纳罕,以她们两个的出身,嫁入颜家算得上是低嫁。然而在她们看来,以婆母的心性,再艰难,也该与小叔子寻一名门淑女为妻。郁五娘母亲出自名门不假,可父亲他是个草根。完全不像是阿家的风格嘛! 两个人都不是没有城府的人,暗自嘀咕一下便罢,不管她们乐不乐意,除非郁五娘得急症死了,这个颜家媳妇,她当定了。 唯有赵氏颇为开心,无他,两个嫂子都是名门之后,她一个新贵的女儿显得十分另类。现在好了,郁氏也是草根出身呢。虽然郁氏父亲官职比赵忠高,这让赵氏有些别扭,然而郁陶的官儿不止比赵忠大,比颜启也大啊!赵氏暗想,这个弟妹可以拉拢一二,若有事,她娘家的身份或可一用哩。 只恨不知郁五娘脾性如何,不好预先应对。 颜启等一同起家的武人,做了高官之后,也弄个“通家之好”,然则楚氏、蔡氏心里明镜儿一般,是不肯令自己子女与赵家“通家之好”的。两人都养着女儿,不可能来个“通家”被赵家儿子随便看的。更不愿自家儿子与赵家养出来的女儿早见面,弄出不好的事来。 是以颜、郁互知,而赵不知颜、郁。 颜渊之要定婚,楚氏是母亲,必得忙。柴氏是长媳,要相帮。姜氏因此事场面并不十分盛大,见婆母与大嫂得心应手,每日但应卯而已。余者便是教导女儿。 颜神佑过年时候的神表现令姜氏颇为忧心,听取了母亲的建议,姜氏决定给女儿找些事做,免得她走个歪路。所教者,除开识字、念书,又多了些认物。姜氏自己,也从嫁妆里摸出了纺车,每日里摇几把,纺个线给颜神佑看着。 颜神佑初见纺车,十分惊奇。她是真没想到,在颜家这样的家庭里,姜氏还要纺线。更离奇的是,姜家也不是穷人家,姜氏怎么学会这些个的?还是……现在她们的生活必须要自己动手了么? 颜神佑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衣食住行,穿的不用说,光鲜亮丽。吃的,她如今不特吃奶,还可饮些流质食品。米汤都喝得少,常喝肉汤,内长牙,还吃烂烂的肉糜。大冷的天儿里,啃不了果子,却有真现在榨果汗喝。住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儿了,点了炭不用说,还有熏香。行的是牛车…… 完全不像是“劳动改造”的样儿啊! 姜氏见她对着纺车出神儿,竟松了口气,觉得女儿必定是能被教导成淑女的。至于女儿她爹,她爹又不见人影儿了,姜氏也不管颜肃之了,总之他做事虽然叫人哭笑不得,似乎还有些底线。 将女儿抱到身侧,一面摇着纺车,一面对女儿道:“这个是纺车,能纺线,线能织布。”又叫阿方去带人装织机取了来,与纺车、书箱等一齐放到西里间———这是姜氏平日里当做书房教导女儿的地方,正房三间,正中堂屋,东里间儿住人。 颜神佑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在教我啊?!卧槽!哪家规矩这么凶残?特么穿成个官三代、富三代,还要学纺纱织布? 不过,只要姜氏教了,她也就看着。反正吧,现在也不用她去做,她只要偶尔趁着姜氏歇手的时候吃力地摇着纺车,摇两下,姜氏就会开心,阿圆就会表扬她。然后就会被拦下来,每当此时,阿圆就会说:“人才与这纺车一般儿高呢。” 日子也便这么过了下去,到了二月里,一架小巧的织机已装好,姜氏每天都要织上那么一两寸布。这个颜神佑就只有旁观的份儿了,她的文化课程也变成了每天看各种瓶瓶罐罐——据姜氏说,这些是礼器。 有些是祭器,拿不来看,只好弄些图来看。姜氏还跟她讲些等级用器的不同,什么品级的人吃饭用什么东西。这么些个东西,后世只能在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看,有些还只是仿品。阿米豆腐,什么鼎、鼐、簋、鬲……之类的吧,字她都认识,可样子她不认得啊!光知道个大小了! 颜神佑苦逼兮兮地学着这些据说十分有用的知识,还要学着分辨各种祭品。这会儿才知道,什么五谷、酒水、三牲……都能摆出来。 到得三月里,颜肃之生日,他终于回家了。楚氏也给他安排了一顿生日酒,他倒也回来吃酒了。神经病之所以是神经病,就在于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犯病,哪怕是他自己的生日,他也不在乎。思及此,颜平之父子也不生事,赵氏吃够二房的苦头了,也偃旗息鼓。 颜肃之这个生日全家居然过得虽不热闹却也和谐。 颜神佑认认真真给他拜寿,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爹是个神奇的人物。这等神(经病)一样的男子,是绝不能得罪的。颜肃之估计当时没犯病,颇给她面子,听她念完简单的拜寿词,还很开心地从袖子里东摸西摸,摸了把小匕首给她! 东西摸出来的当时,姜氏脸都吓白了!一步就跨了出去,她这辈子就没跨过这么大的步子!结果她那个傻闺女还乐呵呵地接了,还说:“谢阿爹。”差点没当场j□j!颜肃之还高兴呢:“这是我跟你唐叔父那儿抢来的,好东西,是他那倒霉舅舅给他的,便宜你了。” 姜氏摇摇欲坠。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切都还蛮正常的。便是已经生下了次子的颜氏念着二弟的生日,又送了重礼来,颜肃之听了,也没犯病。 直到四月里,颜、郁两家放了定,还是很正常。 更正常的是,国家缺了很久的大将军,终于有了人选了。米丞相建议,以骠骑将军郁陶,进位大将军。 颜启呆愣当场。 第23章 皇帝的心思 米丞相作为诸臣之首,向皇帝建言,通常情况下,皇帝哪怕不同意,也要委婉地拒绝。眼下,皇帝明显是要给米老头这个面子,他点头答应了!还让中书舍人就近拟旨。今日当值的就是颜孝之。颜孝之不敢拒绝,当时领命,根本不敢去看他脸的脸色。 颜启千没想到,万没想到,心心念念的大将军职位,确定了! 可他一点也不开心。 这种“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桥段真是见着伤心、闻者落泪,更憋屈的是,在颜启这里,还要加上一句“新郎不是我,是隔壁比我丑、比我穷的王二麻子”。 颜启惊呆了!捧着个笏板,他半晌没回过神儿来。直到周围的人都动了,颇有些议论纷纷的意思,他猛然醒悟——大将军之位已定!还有些人往他这里看来,他连忙调整了表情,对郁陶点头示意,表示恭喜。旁边的赵忠也有些郁闷,他也自觉是大将军的有力竞争人选呐! 难兄难弟眼神儿一碰,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不服气。颜启心道,你家里乱成那么个样子,还想什么好事呢?却不知,这米丞相等人的眼中,也是这么看他的。郁陶听了这任命,不得不离席请辞,请皇帝“另择贤者以当之”。 这也是应有之义,但凡这样的,多半要谦虚一点。郁陶这里更有一种顾忌:颜启、赵忠等可都盯着这个位子呢。 皇帝自然是不许的。 他是想过了的,郁陶忠厚耿直,当初先帝时,三个年长的儿子拉拢各种实力大将,唯有郁陶不为所动。这事儿就跟聊斋故事似的,甲有一妻一妾,乙总爱调戏人家,妾与他眉来眼去,妻不为所动。甲死,妻妾无所依,乙要从中择一人娶为妻。众人皆以他要娶有旧情的妾,他却娶了那个不理他的妻。问原因,不外一条:调戏别人老婆的时候,希望她是荡.妇,等自己娶老婆的时候,是绝不肯娶个荡.妇的。 皇帝自然也是一般的想法。赵忠略蠢,家里也乱,这个是客观事实,皇帝自然不考虑他。颜启么……半路从先帝那里暗搓搓地投靠了他。注:当时正经的继承人是哀太子,不是封王的今上。 皇帝最不厚道的地方就在于,他在培养弟弟们的时候,是保持克制地让弟弟们跟这些实权大将们接触一二的。郁陶还是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儿,跟谁都保持着友好的安全距离。赵忠是瞅谁顺眼就跟谁喝个酒,不顺眼就不理。颜启这货,四处投缘儿!说来这都是皇帝安排的,用意也挺明确,观察一下哪个弟弟受待见,也是个加分项。 一开始没想到要钓鱼执法的,这些弟弟的年纪足够当他儿子了,算算年龄,刚好接班儿。哪知他又生出亲儿子了呢?以前那些记录,就要换个角度来看了。 于是,郁陶胜出! 再者,今上也想得明白,武臣们这好有二十多年了,与诸王接触也得有近十年了,交情已经产生了。想扶植儿子,还得要世家,要名士,要清流,要那些守礼法的人。当然,谁拳头大了,谁就说的算,这个拳头大的人,他要好好选。就是郁陶这个有节操的人。 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想想他当初是怎么对哀太子和临川王的血脉的,皇帝就觉得自己儿子比较值得担心。无论如何,皇帝是除非没了儿子了,否则不会让别人儿子继位,继位,也要先过继才行。礼法如是,人心如是。哪怕儿子会是傀儡,弟弟可能是明君,那也不行!兄弟或者侄子当了皇帝了,他算什么呢?完全不符合画风好吗? 儿子年幼,世家或许还开心呢!这也是皇帝自我安慰的一个理由。只要活着,占据正统,总有翻身的一天,活着的人里,没有比他这一系更正统的血脉了! 无论如何,此事已成定局! 丞相建议,皇帝首肯,满朝也没有人有理由反对,颜孝之匆匆起草了委任状。接下来诸如将郁陶的行头、仪仗之类从骠骑将军的标准提升到大将军的标准,都是应有之义。又有其属员配备也是要扩招的,老婆的待遇也是要提升的等等,都不在话下。 郁陶还得在家里开个宴,招待大家开心一下。总之,大殿之上,充满了欢乐详和。 ———————————————————————————————— 颜启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了,回来之后,死活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有一点城府的,并不曾冲出去问外人,回来先召了儿子们——颜肃之白身、颜渊之未出仕,不算,召的就是长子和三子。 先问长子:“圣上可露出什么口风?” 颜孝之摇头道:“不曾,至少,不曾在儿面前提起。” 又问三子:“三郎怎么看?” 三郎……三郎要是能看出问题来,还用他二哥让个职务给他吗? 便是颜启自己,也没想明白,想问幕僚,才发现他的长史一直从缺。其他的人他比较熟,但是水平他又信不过。不得已,他决定去请教一下老婆。楚氏好歹是世家出身,大概能明白同是世家出身的米丞相的思路? 楚氏听了消息就笑了,意料之中的事情,自是要微笑以对的。 听侍婢回报,说颜启来了,楚氏皱一皱眉头,还是出迎了。先问颜启可曾用饭。 颜启道:“气都气饱了!” 楚氏一扬眉:“谁又气着你了?纵有气,也不能不吃饭的。”便命摆饭。 颜启胡乱扒了两口,听楚氏说着要给新亲家道喜的事,心里无限憋屈,忍不住把筷子往矮桌上一拍,饭碗往矮桌上一顿:“怎么就是他了呢?!” 楚氏看着他一面喷饭一面说话的样儿,心里一顿的恶心,声音还是不急不徐的道:“怎地不能是他了?他本就是骠骑将军,再升一升,也是应有之义。” 颜启瞪大了眼睛:“这话是这样说的?” 楚氏微笑点头:“不然呢?哦,对了,骠骑将军缺了,不知是谁顶上呢?” 颜启恨恨地道:“爱谁谁!” 楚氏这里问不到内容,颜启又回前面书房睡去了。颜孝之却来跟他亲妈道晚安来了,同时,他也问了跟颜启差不多的问题:“为何是郁骠骑?凡晋升,未必全是要循序渐近。赵不检点,也还罢了,何以阿爹——” 这就是当人儿子的跟当人老婆的区别了,哪怕是亲母子,看问题的角度也是不一样的。楚氏冷笑道:“他又检点了?他要检点了,那位想要记成嫡子的爱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颜孝之哑然,忽然觉得他爹这是被皇帝给坑了。不是皇帝给吴氏站街,颜启也只是一个“年轻时不懂事儿,现在虽然不是完全靠谱但也还说得过去”的新兴草根,草根开始的时候不懂礼法,那是正常现象,不是吗?可皇帝一出现,颜启的形象就定格了。还有唐仪,去年还闹了一出…… “可郁骠骑,他……形容委实不甚伟岸。” 楚氏认真地道:“若有一人,必是郁大将军。” 颜孝之默然,跟楚氏告退,走了。 颜启再羡慕嫉妒恨,还得坐得特别阳光地给郁老弟道喜。来的宾客都说,这两家亲家结得好,郁大将军双喜临门。弄得颜启憋屈不已,更憋屈的是,他那讨债鬼的二儿子也来了,跟唐仪两个,一吹一捧,尽说郁陶的好话去了。 这两个货,都生得美貌,收起无赖相,那形象气质特别好!相当撑门面。 ———————————————————————————————— 颜肃之做的这些个事儿,姜氏母女两个都不想知道,现在,她们面前摆着一道大难题——颜神佑要怎么办? 话说,作为一个伪儿童,还是个表现得相当聪明的伪儿童,为了光明的未来还不能装傻。颜神佑就与同龄人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这既让她的堂姐妹们显得相当地不聪明,也让她没有了玩伴。 照楚氏的计划呢,孙女儿是该一处养的,集中培训嘛,一般聚族而居的,大多如此,男孩子就去家学,女孩子就在老祖母这里。当然,如果颜启还跟当年似的,生怕三房吃了亏,特特找了其他人来看顾这心爱的小孙女儿,也由她。 可问题来了。 颜静姝因着颜启与颜平之的那点子计划,被看得像眼珠子一样地“悉心教导”。颜平之还特意从外面找了个有文化的女先生来教导她,这女先生来历也不凡,乃是今上登基后所立皇后娘家流落出来的。皇后娘家因事败落,她就出来胡乱教几个学生。 楚氏面前就只剩俩孙女儿,这俩也有意思。颜希真是真的不笨,架不住颜神佑这货开了挂。心智比较成熟就不说了,基因还特别好,基本上过目成颂!两个学生进度不一样,没法儿教啊! 比如背个九九表,颜希真背上三行,颜神佑就算打瞌睡也能全背下来。比如认个礼器,这个颜神佑开过小灶,一认即明。最坑爹的是,哪怕把她跟她堂哥堂希贤放一块儿,除了体能,其他方面她都稳压堂兄一头。 真是机智到没有朋友…… 不得已,楚氏只好每天把两个亲孙女儿早晚弄一块儿玩耍,其余时间各找各妈,去学习!由于柴氏承担的家务比较重,颜希真很多时间就跟她哥一起,在楚氏这里了。颜神佑就跟着姜氏,回去一对一教学。 如果颜肃之正经一点,有这样一个闺女,真是不用愁。问题是,颜肃之不止是不正经,他还不正常!姜氏觉得,这女儿的婚姻,多半还得倚着大伯,让女儿跟颜希真姐妹俩一处相处,培养感情也是不坏了。可眼下,她还真舍不得让女儿扮蠢! 颜神佑……她苦恼的是,什么时候能上学呢?她比较倾向于早点有个正规的老师教一下啥的,可是不能单为她一个人请个老师。如果等颜希真,再等,十年之内也等不到一块儿去好吗?可是不等,她也没什么发言权呐! 就在母女俩为难的时候,赵氏要生了。她生上一胎,是颜平之的乳母照顾的,老乳母在颜静姝没过周岁的时候就死了,现在这一胎没个看护了,她的生母便吹枕头风,从赵家弄了个心腹的婆子过来。 颜平之与赵氏拜了许多神仙,算了好多回命,都说是男孩儿。没想到一生出来,居然又是个女儿!赵氏泄气不说,颜平之也是郁郁。 颜肃之却开心,听了消息之后,还跑回来恭喜了一回。颜平之只得忍气接下了。 好在颜肃之当时正开心,没再刺激他,反而来与姜氏说话:“阿唐要订亲了,我须去,你也带着神佑一道去!” 姜氏一口老血:“新妇何人?” 颜肃之道:“御史蔡家的。” 第24章 神奇的女人 唐仪其人,从来就没务过正业。读书,从不好好读,习武,几乎从没练过。倒是斗鸡走狗、寻花问柳,他是样样精通。相较之下,他的病友颜肃之在生命的前半截真是个好孩子。允文允武,恭谦有礼。 然而就是这么两个人,却是不务正业的那个一帆风顺,除了爹早死,再没任何不如意的地方。认真奋斗的这一个呢,有个爹还不如没有,从小被打压着长大。 长大之后,论官职,唐仪生是长公主的儿子,天生身上就带着品级。更不要提他还有那么个不肯吃亏的娘,他娘跟皇帝关系还特别好,轻轻巧巧,就做了个御史。越国长公主让他做御史的原因,乃是因为嫌别人唠叨,让儿子做御史,至少御史不好刻薄她儿子。要说这样肆无忌惮的安排亲信的行为,必须被参得头破血流。可谁叫他姓唐呢? 堂堂名门弟子,长得还特别能装门面,想打击他,不但要扛住一个泼妇长公主,还得扛住唐家!算了,就他吧…… 反观颜肃之的仕途,真是一把辛酸泪…… 便是这婚事上,颜肃之也是诸般不顺。唐仪倒好,十分顺利。他的前程是有的,他的姓氏也很高贵。之前没结婚,乃是因为他嫌烦,死活不肯结。他娘开始是由着他的,可眼下他都二十了,不能再由着他作反了。于是,越国长公主听取了唐仪他大伯、鸿胪寺卿唐证道的建议,压着他结婚! 唐仪这货本来不愿意的,后来见到了颜病友,一想,据说颜病友的闺女特别聪明可爱。心底就有点痒,也想生个可爱的闺女出来。转念一想,自己跟颜病友关系这么好,就算生个儿子,也可以做个儿女亲家,长长友友地相亲相爱下去。大好! 他就答应了。 他与颜肃之不一样,他是名门子弟,一旦要结婚了,至少门第上是不用被挑剔的。巧了,他常年作乱,但是跟颜病友恰做了一件好事——帮了霍老先生。他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蔡峰一看,这货真不愧是名门子弟,平素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然无亏大节。可嫁!把孙女儿嫁给他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颜肃之这里呢,也为好病友高兴,答应了病友,要过来帮衬。颜肃之到日,与这准新郎一处站着,比准新郎的堂兄弟们靠得还近。居然也无人提出异议,反是看颜肃之这货生得特别好看,与唐仪一处站,又吹捧一下唐家名门,再赞一下颜肃之他舅家。 唐证道一点也不避讳地说:“真是联璧啊!”连他侄儿一起吹嘘进去了。唐证道今年五十好几了,须发都花白了,看到唐仪结婚了,真是特别开心!他跟赵国长公主吵了三个月,终于将唐仪的定婚仪式摆在了唐家而不是长公主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终于能对得起早死的兄弟了。看颜肃之的表情也和缓了很多,无他,唐仪一向不着调儿,跟颜肃之混了之后虽然还是不着调儿,但是……好歹做了件好事。就这么着吧。 颜肃之携着姜氏一起来的,姜氏对于登唐家的门,真是一点排斥都没有。说起来,唐家跟姜氏的娘家还有点远亲。姜氏有个堂叔,娶的就是唐家的女儿,只不过一家子都在外任上,很少见面罢了。 然而颜神佑却被留在了家里,她年纪太小了,且姜氏不想她在这种场合被关注——不合时宜。 到了唐家,这一对夫妇果断受到了欢迎,越国长公主还拉着姜氏的手,特别亲热地说:“你来啦?可好了,今日可要借颜小郎一用呢。” 越国长公主看好颜肃之,当娘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的呢?唐仪生来就这副脾气,越国长公主又疼他,只是她这嫁来嫁去的,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就更惯着他了。想着唐家的虽然是唐仪的堂兄弟,可是她总觉得有点不可靠,跟她儿子不投脾气。现在好了,有了个颜肃之,横看竖看的,小模样儿都很喜人。 越国长公主跟颜启有仇,但是跟颜肃之没仇啊!唐仪还天天给他这病友说好话,什么颜二狗不是东西,苛待亲儿之类的。越国长公主是越看颜肃之越满意! 好,就他了!明天就到宫里给他弄个官儿去,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颜神佑没跟着爹娘一起出门儿,理所当然地被楚氏抱过去照看了。有时候,姜氏看不明白她这婆婆在想什么,然而,礼法情面上的事情,楚氏还真是一点都不曾有过差错的。是以姜氏相当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了婆婆,自己跟着颜肃之应酬去了。 颜神佑对祖母还是比较熟悉的,被阿圆抱了过来之后,十分熟练地给楚氏请安。只是因为依旧十分幼-齿,整个行动看起来都圆滚滚的。 楚氏微笑着道:“好好,”她身边尚有着长孙和长孙女儿,便对柴氏道,“便照方才说的做罢。那个婆子,不用理会她,不须她四处乱逛便是。” 柴氏恭敬地答应了,倒退三步,方才转身去办婆母交待的事情。颜神佑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婆媳两个,心道,这是哪个婆子呢?敢在阿婆这一亩三分地上乱走?想一想,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三房使唤的仆人。撇撇嘴,颜神佑决定晚上回去跟她娘学一学话,便不再理会这事了。 楚氏却低下头来,问:“二娘又学会什么了?” 楚氏对于这个孙女儿也是颇觉惊奇的,世上时有神童的传闻,能亲眼见到的并不多。且楚氏心里,对于颜神佑的神奇能够坚持多久,还是持保留态度的。世间总有许多孩子,小时候相当聪明伶俐,长大了却未必比旁人高明。是以楚氏时不时便要问上一问。 以往姜氏总是在跟前的,楚氏只拣些姜氏回了的内容来问,颜神佑倒是都答应了上来。余者也不好细致考较,倒似审问一般。倘有与传言不合之处,姜氏面上也要过不去。儿媳不同于儿子,虽可训斥,总要留几分颜面。这一点上,楚氏相当地有分寸。 今日正好,可以试上一试。 楚氏试孙女儿办法也是别具一格的,她取了一轴纸来,往书几上一放,一点一点地指着念给颜神佑听:“这是天子,这是丞相……” 颜神佑当时就惊呆了!教小朋友学官阶神马的,真的不会太早了一点吗?幸亏她上学的时候认真听过课,自己也有一点点地八卦研究,倒是还算熟悉。同时,她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环境。 这官制吧,在她眼里点略乱,比如说,有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这好像是秦制,可又有大将军什么的,又有点像汉制了。有廷尉,跟鸿胪是一个级别的。而且……完全木有六部!这就代表着,没有礼部,也没有吏部,那么,选官是怎么选的? 不会是……完全没有科举吧?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有点明白,为啥她爹一副中二病发的样子,死不肯悔改了。 改个毛线啊?当官要靠推荐,不是考来的好吗?她家又比较草根,估计会因名望推荐她爹的人并不多,大概要靠着父荫,可这个父,不让他荫,有什么办法呢?而且吧,凡是这种环境下,大概齐爹的重要性跟皇帝也差不多了。颜肃之有啥出息,只要颜启活着,让他都便宜了庶弟,他就p都不能放一个。 这才是真被爹坑啊! 楚氏也没有将所有的职位都念一遍让颜神佑去记,实在是职位太多了,就教了中央比较重要的,地方上也只说了几个通用的等级。至于僚属设置,也只拣了重要的教了一点。 祖孙两个一教一学,时间过得飞快。楚氏是十分惊讶的,以前只知道她觉得快,没想到学得竟然这样快!一时心情十分复杂:这要是大郎亲生的就好了。 颜神佑的心情也十分复杂,要不是顾及到年龄,她都想问一问:阿婆,我爹是您亲生的吗?他又不能考科举,这才得了一个官儿,您就眼睁睁看着他让了出去?看您也不像是做不了主的人啊?这还是亲妈吗? 可她不能问,只能憋屈着去背《公务员分级职位表》。终于,背完了,楚氏也评估完了,眼见颜神佑虽然跪坐不起来,但是站在书几前也是像模像样,没有一点多动儿童的样子,还是有一丝欣慰的。 等姜氏与颜肃之回来,楚氏也不想见颜肃之,挥手打发他走了,姜氏还要意思意思搭把手儿,给婆母摆个晚饭。楚氏便对姜氏道:“好生教导神佑,我看她学得很快。” 姜氏低眉顺眼地应了。 回自己住处,颜肃之已去书房了,他准备抄几幅字给他病友当结婚礼物,又发现书法长久不练,有些退步。为了好朋友,他决定最近都在家里苦练书法。 颜神佑不等姜氏问,就先把今天的经历都说了:“阿婆教我背书来,不曾与大郎、大娘一处玩。”又把教背的东西重复了一遍。 姜氏听了十分惊讶,愈发猜不透婆母在想些什么了。楚氏想得也简单,就是想看看孙女儿逻辑清不清楚,再没有比官职更清晰的等级了,换个不清楚的,就会记岔。看来颜神佑是天生比较会归纳的那一种。 姜氏既想不明白,便想回娘家问一问。次日便说,她做梦梦到母亲,有些担心,想带女儿回一趟娘家。颜肃之不管这些,一挥手,同意了。姜氏便带着闺女回了娘家。 ———————————————————————————————— 到得姜家,姜母蒋氏有些惊讶:“怎地突然想回来了?可是有事?” 姜氏道:“可有一件怪事呢,昨天我随郎君去唐家,将神佑留在家里,阿家抱了去。可阿家教她的,都很是奇怪。” 蒋氏便问:“教她什么了?” 姜氏神色奇异地道:“教她认官职呢。” 蒋氏:“……哪有这样的?放到这样的人家,也有教的,可也不用这么早。这是要做什么呢?” 母女两个完全猜不出来楚氏的心思,还是蒋氏说:“休管她要做什么?你也看出来了,她更重长房,你的闺女,还是你自己带。但有什么异常,多与我说说。” 姜氏答应了下来,反正是猜不透了,就权且记下罢。 蒋氏却问:“神佑将有两周岁了,这般聪明可人,只生一个,你不觉得可惜?” 姜氏一怔,十分想拒绝,又想到颜肃之似乎开始在书房练字了,又改口道:“我再想想。”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逼不得,蒋氏不好再催,心道,再与你二年。你若再想不通,说不得,我只好压你一压了。不想离婚,顶好生个儿子。实在不行,再想旁的办法。 这一边,母女两个为难,那一头,却是弟弟难做。 皇帝被他姐堵在宫里,非让他给颜肃之个官做不可! 第25章 萝莉不愁嫁 也许是受小时候观摩亲姐跟后妈掐架的影响,今上处事时便颇有一种“民国暴发军阀家后院姨太太宅斗风”。比如,他跟哀太子、临江王斗时,楚氏的哥哥因为反正他做得太绝,且比较认可哀太子才是正统。他就能在人家哥哥走避之后,给人家妹妹添堵。 当年点名赏赐吴氏,一大半儿是因为颜启是他狗肉朋友,颜启疼小妾,他也就比较重视吴氏,听说楚氏臭讲究,便要帮颜启拿捏老婆。另一半的诱因,便是楚氏的哥哥了。 做了皇帝之后,对于“臭讲究”的世家,他一方面要联姻显摆,一方面也要压抑。他登基后册的皇后,就是被他这么憋屈死的,连皇后娘家,也因为他的各种不满,搞得落败。 对待文士也是如此,十分想“驯化”,不驯的他就要挤兑挤兑人家。对于气节之类,有权的时候当人家是p。等发现儿子太小,弟弟很强的时候,他又想起气节礼法来了。 标准的实用主义,功利得令人吐血。他要不是皇帝,不是手里有兵,早j□j翻不知道多少回了,根本等不到后来被米丞相为首的一干礼法派恶补常识。如今倒是好了不少。 虽然如此,他还是对颜肃之有些成见。无他,颜启总在他面前说庶子好,颜肃之就是个对照组!正常人对一个对照组能有啥好印象?尤其在颜肃之搅了他的好事之后。 越国长公主不依不饶的,一看皇帝的苦瓜脸,她就把两条眉毛给竖了起来:“怎地?一个官儿也不肯给?亏你还是皇帝哩!” 皇帝一看他姐这样,就知道她是较上劲了,慌忙摆手:“给给给。可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货,他爹都说他不好。我跟大臣们没法交待。” “呸!颜二狗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谁不知道他偏心呐?!怎么没法交待啦?现成的官儿他爹叫他让,他就让了,还不够?” “那不是……” “一句话,给是不给?” md!“给!” 越国长公主满意了:“早这样就不成了?我跟你说,那小儿郎模样儿真正好哩,你外甥常说他聪明呢。” “切~” “不信叫来看看,哎,叫来看看,我叫我家大郎找他过来。他俩一准儿在一块儿。” 皇帝这辈子就听这一个人的话,郁闷地点了点头:“成。” 没想到他姐又加了一句:“看得合意了,可得给个大官来做!” 皇帝:md! ———————————————————————————————— 颜肃之被找到的时候,正跟皇帝他外甥一起喝酒。叫到宫里,俩病友自然还是醉着的,东倒西歪,你撞我、我撞你。见了皇帝,唐仪一拉颜肃之的袖子,自己先歪歪斜斜拜了下去。颜肃之也跟着摇摇晃晃拜倒。 皇帝本来要训斥颜肃之的,一看自己外甥也跟醉猫似的,瞄一眼他姐,只得把话给咽了下去。再仔细一看,外甥是看惯了的,这颜肃之他还真没见过,竟比其兄颜孝之还要好看几分。 这一醉,颇有些“玉山倾颓”的样子。 见面是在偏殿,皇帝自坐一席,长公主坐于其侧,俩中二病就趴在这对姐弟跟前。一面趴着,还一面晃荡。皇帝……皇帝要不是在他姐跟前,早上去踹死这俩小畜牲了。没办法,小时候他姐的悍勇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不敢在他姐面前发飙t t 长公主连忙打圆场:“你们俩人儿怎么这个样儿啊?太阳还高着呢,就喝醉了!快起来,有话问你们呢。” 说完,还悄悄伸直了左腿,踹了她儿子一脚。唐仪晕乎乎地抬头:“什么事儿啊?舅,您是不是又要骂我啦?” 卧槽!皇帝满头汗,心说,你这是当面告状啊? 越国长公主不以为意,反而假意说他:“你们年前闯这么大祸,你阿舅骂你不是应该的吗?” 颜病友相当有义气,忽然抬起头来,斜眼看皇帝:“他那是帮您呢。赵猪那样干,不行。” 皇帝不敢跟他姐生气,又不敢当他姐的面打外甥,只好拿颜肃之出气,怒喝:“你还做对了?!眼下朝廷威信扫地,你、你、你、你说怎么收场?!” “不就是让人知道您敬重名士清流么?接着做呀~送他柴米,他扔了,下月再送。哪怕送到他死呢,随他去呗。清流名士,怎么用不是用啊?” 皇帝真不愧是个简单粗暴的宅斗战斗机,一点即透,十分赞许地看了颜肃之一眼,问道:“我只要做给他们看就行了?” 颜肃之打了个酒嗝儿,摆摆手:“千万别,总得叫人信了才行,谁又是傻子呢?霍老先生这么个人儿,用过就扔,多可惜呐。” 皇帝就有一条好处,觉得有用的人,有什么缺点他都能忍,牛粪也能看出花儿来。也不计较颜肃之喷出来的酒气,赞道:“不意颜启有此佳儿。” 颜肃之快要笑傻了:“您可千万别在他跟前儿这样说,他的佳儿是老三。” ———————————————————————————————— 此后,皇帝便要征颜肃之做官,理由是他孝悌有爱、人品贵重、仪态大方等等……夸得要多好有多好。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他他削成白板时对他的评论。 此时,颜中二已醒酒,先抽了自己两嘴巴!我怎么就帮了这个货了呢?不该出这主意啊!这样不对啊!没错,他酒醒了,就发现自己不应该帮这个不守礼法的蠢皇帝了,他后悔了。 颜肃之死活不肯当这个官儿。他觉得憋屈。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读了十几年的书,礼义嫌耻是懂的。凭自己的本事出仕什么的,先时是以为有颜启在,要卡他,所以他就破罐子破摔。现在似乎是真的凭自己的本事要有官做了,他又讲究了起来,觉得如果凭这件事情出仕,那是相当地不光彩。 而且,颜中二跟皇帝有仇,谁叫皇帝好抬举颜平之的呢?他恨皇帝一万年! 他越不想做官儿,皇帝就偏要让他做。本来也不是非他不可,但是满朝就没个人给他出这等主意,还真就让颜肃之入了他的眼了。更可怕的是皇帝还有个可怕的姐姐,见天催着他:“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不干实事儿呐?”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征他为官的诏命下了一道又一道,颜肃之装死练字中。 不得已,皇帝派颜孝之劝他兄弟。颜肃之理都不理,就两个字:“不干。” 颜孝之耐着性子问他:“你当日奏对,都说了什么?” 颜肃之哪能说他出了馊主意呀?一歪头:“喝醉了,忘了。” 气得他哥要揍他。 当然,没揍着。 楚氏不得让颜启出面问一问情况,这就更问不到了。颜肃之连人都不见了,他跑去跟唐仪喝酒去了。还跟唐仪埋怨着:“你舅真是多事!” 唐仪道:“谁说不是呢?他还让我入虎贲t t” 虎贲,宫廷禁卫。以他的姓氏,以他的亲戚关系,也不可能让他当大头兵,去了就是校尉。平常人想干都干不了的差使,唐中二他舅照顾他,他还不肯干。不但不干,还想哭。 可是这一回,他娘铁了心了,认为他不能再中二下去了,非要他去干不可。越国长公主平常宠孩子宠得上天,但是遇事儿的时候连皇帝都怕她,唐仪不敢惹这位女壮士,哭天抹泪儿地上岗去了。遇到轮休,跑来跟病友喝酒诉苦来了。 颜肃之道:“那你得给我想个办法,我最恨这个了!” 唐仪奇道:“来与我做个伴儿呗,咱们两个一处,也不寂寞。” 颜肃之翻他一记白眼:“我入虎贲,虎贲中郎将,你那上司,是我家老头子的熟人,与赵忠还是同乡呢。常年地看我不顺眼,我才不去受那个气呢。到了旁处,咱们两个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我休沐了,你还要当值,也不得一处吃酒了。不干,不干。” 唐仪想了一想,是这么个理儿。一是虎贲中郎将确实是跟颜、赵同期的人,二来唐仪自己都想翘班,自然不会为难病友。 病友二人组头碰头,颜肃之道:“这么着,以后有事儿,我能出主意的都出。这个官儿么……让给我家老四,成不?” 有什么不成的啊?这事儿他又不是干过一回两回了。皇帝正在笼络老部下的时候,郁陶是自己升了官儿,颜启这里,虽然更疼庶子,皇帝也不敢再胡乱抬举颜平之了。正好,颜渊之年纪也够了,还是郁陶的女婿,本来要另与一官的,现在刚好把与颜肃之的官儿给了颜渊之。 因为颜渊之岳父与父亲都是实权派,被皇帝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原本要给颜肃之的是文职,颜渊之被调做了武职,与唐仪成了同事。 赵国长公主十分遗憾,心里对颜肃之也有不满,直骂颜肃之傻,口上却要跟皇帝说:“这才叫懂事儿呢,他兄弟要成亲,他为了喜事儿上头好看,才让出来的。哪像他那个爹,前头儿子要成亲,后头叫儿子把官儿让出来。真是猪脑子!” 皇帝:……姐,话都叫你说了,兄弟我还能说啥呢? ———————————————————————————————— 颜肃之做了件好事儿,得了许多赞誉,夸他的人压根儿没想到,他做这事儿的原因是为了掩盖黑历史。他大舅子们欢欣鼓舞,心道,疯就疯点儿吧,也可做一名士。名士么,总是淡泊名利,不拘小节的。可名士的老婆地位高,名士的闺女嫁得出去呀。 于是,大家哈皮地给颜肃之他闺女庆生来了。 由于有个看起来相当中二,但是“无亏大节”的抽风爹。颜神佑小朋友两周岁了,招来了许多围观的人。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人,现在也出现了。无他,唐仪这个同样抽风的货公然宣布,他要跟颜肃之当“通家之好”。 唐仪他姓唐啊!他伯父也不管管,这是默许了吗?土鳖得不能再土鳖的颜家,跟十分高大上的唐家,各有一个抽风的货,互相看上了眼,结成了一帮一互助小组了吗? 组团围观去吧! 楚氏一手釜底抽薪做得相当漂亮。数月以来,无论颜启与颜平之父子如何造势、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如何以为颜平之的孙女儿聪慧过人“有异徵”,上流圈子里都暗搓搓着流传着真相贴。 据说,真正聪明的是这一个。“有异徵”的,是这个她堂姐。跟颜平之他闺女,没关系! 颜神佑在女人堆里有些晕头转向,女人们身上熏的香气味各异,都有点像,又不太像。她们的长相倒是并不十分想似,然而气质却很有几个相似的。饶是她记忆力惊人,也花了不少时间来分辨。她舅家自是来人了的,蒋氏觉得这个女婿特别给她争面子,视名利如粪土、友爱手足、尊敬名士(祸害老先生),她一开心,就带着儿媳妇们过来了。 同样的,郁陶夫人蔡氏,因女婿得了颜肃之的实惠,也要来撑一撑场面。也是肚里瞧颜启不顺眼,特特来给受打压的二房做脸。说是“借着小娘子生日,聚上一聚”,可这聚会的日子选的,就十分微妙了。 颜神佑听着她娘的指示,挨个儿地见人、叫人、行礼。女子行礼,右手在左手前,她也做得似模似样。 颜神佑的聪明,是看得见的,颜希真是不是生来就有诸如太阳月亮星星落下来的连锁反应,别人是不知道的。然而楚氏只要在有人询问的时候淡淡说上一句:“有灵梦的是大丫头。”就足够人脑补的了。 【颜二狗好不要脸!偏心偏得眼都瘸了!】这是人民群众的呼声!你玩什么乾坤挪移*呀,当咱们没眼睛吗?你道把两个孙女的事迹移到那一个身上,咱们就信了吗? 令颜神佑比较郁闷的是,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颜肃之来了,吃酒吃得脸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对姜氏道:“唐郎在前,你带神佑来见一见他。” 姜氏一想,这通家之好的决定,颜肃之与唐仪两个都定下了,再无她反对的余地。唐仪虽然中二,到底是唐家的人,应该不至于太抽风。当下便命阿圆抱着颜神佑过去,阿圆十分能领会姜氏的意图:情况一有不对,就抱着小娘子逃命! 到得跟前,颜神佑扁扁小嘴儿,又看看颜肃之,老天爷真是厚道,拿了他们的正常人思维,给了他们一副好颜!下了地,乖乖叫一声:“唐伯父好~” 声音特别甜! 唐仪看着萌萌的萝莉脸,口水都出来了,上下一摸,摸出个玉佩出来当见面礼:“哎哎哎~真好,颜二,我回去就成亲,生个儿子娶你闺女!” 颜神佑:md! 第26章 萝莉快长大 唐中二一句话,砸懵了所有在场女性!包括那个让他星星眼流口水的两岁萌萝莉。 颜神佑傻了,特别想问问他:大哥,你老婆还没娶,儿子在哪儿啊?现在娶,现生,也得比我小三岁好吗?万一头胎生个女儿,等你儿子生出来,年纪差得更多好吗?到时候……没有共同语言怎么办? 可颜中二还很哈皮地点头了:“甚好!甚好!” 姜氏是被巨大的喜悦给冲击了的,唐仪虽然不靠谱,可他是唐家的人。又因为他不靠谱,给儿子订下颜神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如今颜肃之又“有令名”,倒也勉强能配得上了。 世家有时候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的苛刻与不近人情,并非仅凭姓氏定关系的。如果有一个人,比如颜肃之,在价值取向上与他们颇为一致,又做过许多件好事。当然,长相也很加分。爹虽然是脑残片的忠实消费者,但是却是实权人物。那么,接受他入圈,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看有土鳖被排斥了,不是这土鳖没有过人之处,就是世家已经堕落到只认得姓氏了。 但是,姜氏还是压抑着情绪问了一句:“不知唐郎家长辈如何看?” 唐仪果断答道:“弟妹不用担心,我的儿子我做主!从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的闺女,我放心!”说完,他扯了颜病友头上一支簪子当回礼,“这个归我儿子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打死颜神佑也想不到,自己就是过一个两周岁的生日,就凭空添了一位公爹。这位公爹连老婆都还没娶,就想让她当儿媳妇。她真心觉得,又被她爹给坑了一回。跟中二病是讲不通道理的,颜神佑放弃了跟她爹理论,再去看她娘,发现她娘居然十分开心、十分激动。 亲娘哎~您闺女才两岁,还有,您女婿他妈,还在岳母家里养着呢。 可姜氏是真心的乐意,对阿圆使了个眼色,阿圆就俯下了身子,在颜神佑耳朵边儿上撺掇:“小娘子,再给唐郎君行个礼去。” =囗=!颜神佑一脸便秘地上前冲唐仪又拜了一拜,唐仪颇为开心,连连说:“好孩子。”还伸手摸了摸萌萝莉的小脑袋,十分之爱不释手。他的脑袋里,已经幻想出小萝莉长大了,嫁给他儿子,生出好多萌萌的萝莉正太出来了~\(≧▽≦)/~ 临走,他还特别郑重地对姜氏道:“弟妹,我家新妇就拜托你了。” 因为唐仪这一抽风,颜神佑开始被她娘特训。不是说以前教得不用心,眼下是特别地用心。第二日上,姜氏开始教颜神佑背关系图。先背的是五服,次背九族。 颜神佑背得相当认真,然后突然就发现:如果哪一天,他爹犯抽想造反,全家上下都逃不掉的。此时没有诛九族的说法,却有夷三族之刑。她就相当疑惑了,把她爹搞成这么个抽风模样儿,家里就不怕受他祸害吗?还有她祖母,十分奇异地,眼睁睁看着她三叔被她祖父养歪了,也不管吗?那也是儿子啊!当儿子的犯了重罪,当妈的也要受连累好吗? 完全看不懂…… 当然,这些目前也不需要她看,她只需要学习功课就好了。年纪还小,针线什么的且不学,就学些文化课。看着姜氏纺线、织布,偶尔自己也转一转纺车。 姜氏对女儿的要求却日渐严格了起来,不但是文化课,她连体育课都准备好了。此外还有许多时兴的小游戏,看那样子,如果不是女儿年纪还太小,她都想一起教了。幸亏她的理智还在,只让阿方去准备,并没有即时就开课。 至于婚姻之事,姜氏还是请唐仪先保密的,为了闺女,她不得不拿颜启出来挡一回枪:“被阿翁知道了,恐有话说。到时候连累到神佑就不好了。”到底是亲妈,她也考虑到了唐仪的儿子还是不见影的事儿,万一年龄差太大,倒不相配了。若婚约传得沸沸扬扬,于颜神佑倒是不利。 事关他“儿媳妇”,唐仪果断答应了:“就这样!” 病友都点头了,颜肃之也只好哼唧一声:“知道了。” ———————————————————————————————— 颜神佑学得快,姜氏也急切,却不曾硬压着她,倒是时不时念叨几句:“与阿娘说的不大一样。”并且与阿圆讨论,颜神佑是不是睡得太少,会不会长不高。 姜家那头,姜氏也借着九月里母亲做寿的机会,回去悄与蒋氏说了。蒋氏脸上的笑意不曾止住:“好好,这般我便放心了。早年请了那位仙师与你算了一卦,你的后福是尽有的。婚事虽有不谐,如今看来,女婿也不是扶不上墙的。” 姜氏面皮一抽。 蒋氏又说:“神佑再大些,便要教她谱系之学了。旁的且放一放,这个顶要紧。” 姜氏应道:“是。” 自此,姜氏除开必要交际,便将所有心思,都放于女儿身上。颜神佑也乖,很不用她费心。颜肃之依旧四处闲晃,然而此时他比先前要受欢迎多了,常有人请他。他昔日之师友同窗也想与他说话,可惜他比较心虚——霍老先生现在每天都被皇帝刷日常,快被皇帝刷疯了——都躲了。 直到过年。 这一年的年夜饭,姜氏吃得颇爽。盖因赵氏连生两个女儿,有些憋气,不太好张扬。更因颜神佑虎视眈眈,就盯着她的嘴巴,手边还放着一盘胶牙饧。赵氏僵笑着问她:“你看我做甚哩?” 颜神佑答得飞快:“我看婶婶生得好。” 赵氏:“……”md! 颜启吃够了二儿子发疯的苦头,这一年过年倒不曾借机发挥。颜肃之看大家憋屈了,他也就开心了。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想:明年阿唐便要成婚了,到时候生了儿子,正好比丫头小三岁。十分般配,嗯,十分般配。 由于今年没有闹事儿的,哪怕气氛不够热烈,颜家这团圆饭吃得也还算不错。 正在颜孝之带着弟弟们给父母祝酒上寿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地震了! 姜氏顺手就把闺女捞怀里护着了,那边柴氏等人亦如是。 地震很快就停止了,可这个饭,也吃不下去了。 楚氏颇为镇定地发令:“都到外面去!” 颜启反应也不慢:“人呢!都叫齐了,点点人数,不许乱跑。乱者斩!” 颜肃之揉一揉脸,听他大哥说:“阿爹,还请更衣备马,恐宫中相召。” 颜孝之说得不错,大过年的地震,哪怕放年假了,皇帝也得把人拎回来商议对策。颜孝之是中书舍人,颜启是车骑将军,都是比较重要的人物,自然要入宫的。楚氏听了,当即拍板:“都准备着,家里有我。”一面发出命令去,取了库里围幕来,就在厅前的空地上围了个帐篷出来,全家大小都进去避风。 不多时,宫里飞骑而出,传令入宫。颜启与颜孝之随使而去,颜神佑听着楚氏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清点人数、封闭大门、盘查损失、安排守卫……一样一样,丝毫不乱。 其中这“安排守卫”一样,吸引了她的注意。按道理说,颜启开府,有护卫、前面是他的府衙,有值班的僚属。这些人是直属颜启的,然而此时,楚氏的命令却畅行无阻。甚至于护卫们听到夫人发令,居然有几个人发出了明显的出气的声音。 再凝神一看,他们又站直了。更坑爹的是,他们连一个眼角,也没分给颜平之。 这是……要被架空的节奏吗?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颜启在,这些人会听颜启的,一旦颜启的命令没有到达,这些人就会听楚氏的,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哪怕要听继承人的,默认的继承人,大约也是楚氏亲生的儿子,最大可能是长子颜孝之。而不是颜启最疼爱的颜平之。而值班的僚属,恐怕……现在也不大想听颜启的。 发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颜神佑默,给颜启点了无数蜡烛。 ———————————————————————————————— 地震的影响很大,颜神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偶尔听阿圆八卦一回:“外面这鼓乐,是颖川王出镇了罢?” 因为地震的关系,各种封建迷信活动也展开了,最后居然有一种声音占据了上风:国家不稳,需要身份相当的出镇四方。 接着,颖川王上书,请出京,他的四个弟弟、也是皇帝的四个弟弟跟着上书请求出京。皇帝自是不答应的,还好好安抚了他们一番。 无奈弟弟们的眼睛里都透着“哥,我们明白的”这样的意思,皇帝啥话都说不出来,很想把造谣的人揪出来打! 皇帝冤呐!这真不是他的意思好吗?弟弟们要不老实,放眼皮子底下观察是最好的,不乖了可以直接砍。放到千里之外,想砍都不方便好吗?更不要说,藩王出镇,身份贵重,在当地拉帮结派,那就是对中央的一大威胁。 没儿子的时候觉得弟弟好,有了儿子,又想干掉弟弟了。这就是皇帝这货的思维了。哪怕不弄死,至少,也得调.教得老实了才行呐! 再不答应,颖川王一张老实的脸,都憋成紫茄子了,差一点就要撞死在御阶之下。皇帝虽然弄死了哀太子和临川王,现在却担不了逼死弟弟的“好”名声了。只得放人。放也不是白白放的,是派了盯梢的去的,五个人,一个不拉,全送去了好哥哥爱的关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头放走了五个弟弟,回头想给老祸害送元宵吃的时候才发现,老祸害不!见!了! 皇帝:md! ———————————————————————————————— 皇帝有多么地憋屈,颜神佑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舅舅三年孝期将满,要重新当官儿去了。被打扮得香喷喷的,穿着朱红的衣裳,颜神佑被抱上牛车,跟着爹娘去舅舅家玩去了。 姜戎出孝,做官是必须的,他相当乐意做个武职。他岳父还说他有志气,范岳父手眼通天,相当爱护女婿。回去朝他岳父通了个气儿,给姜戎安了个宣威将军。官制这东西,并不总是固定的,而是会时有变动。哪怕是同一朝代,开国之初与中后期,也不尽相同。本朝如今的制度,宣威将军是杂号将军,非但比不上颜启、赵忠,连四征将军、四镇将军都比不上。 然而,却是武职。并且,姜家养兵,蓄部曲,单姜戎手下的这些人,自丙寅之乱后就挑选来与姜戎相处,养了二十多年了。这些都是累代忠诚,也只听姜戎的。 不要以为武职就是粗鄙,就要瞧不起,就得离得远一点。枪杆子里出政权,是在哪里都通行的一句话。从来没有武力保驾护行的世家,都已经衰落了或者是正在衰落着。看得透的都握着权利不放,看不透的就早早装逼等着挨雷劈。 是以听说女婿要走武职,范岳父是相当开心的。甚至在琢磨着,等皇帝立了太子,趁机凑个热闹,让女婿再升一升,四镇将军里挑一个给女婿做一做。 姜戎接到了任命书,松了好大一口气,看谁都顺眼。那个无赖妹夫也成了好人,随他喝得烂醉,还跟他一玩投壶游戏,然后又玩摔跤。出乎意料地,这个醉猫还能跟他打个平手,这让姜戎十分开心。哪怕颜启不在乎这个儿子,以颜肃之的本事,他又起复了,使一使力,也能给他弄个差不多的官儿。就等颜肃之的脑子转过这个弯儿了。 姜戎没想到的是,等待的日子过得相当地漫长,他等到外甥女儿整五岁了,妹夫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的意思。不但没有正常一点,还在家里大闹一场,摆明了跟他三弟成了仇人,谁都拉不住! 第27章 坑主的婆子 颜肃之和颜平之有利益冲突,这是自出生就被决定了的。只要他们的爹颜启脑残依旧,这种冲突就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不幸的是,颜启这二十多年来在其他方面改进不少,在这个方面却痴心不改。 照说有这么个爹,颜肃之也该习惯了。更该习惯了颜平之时不时好个强,占他点便宜。厌恶颜平之是有的,然而在同居一府的情况下,挑明了翻脸,还真是没有的。 然而,有句话叫做“量变产生质变”,矛盾积累得多了,自然有闹翻的那一天。 在颜肃之眼里,挑事儿的自然是三房。做错事的,当然更是赵氏。 只是这一回,赵氏真是觉得自己冤得要死! 却说赵氏过门儿也有近六年了,可是这运气实在是背。且不说她丈夫在家里就是个除了颜启别人都讨厌的角色,也不要说她在家里也是不得婆婆欢心,不被妯娌待见的人物。单说她这儿女缘,也就仅止比那个夫妻形同陌路的二房好一丁点儿。 大房里,柴氏过门儿比她早,头胎儿子、二胎女儿,自打生了女儿之后,过不两年又生一子,如今怀上了第四胎。二房里,姜氏虽只有一女,大家都明白她丈夫不太着调儿,只觉得她无子可怜,且女儿又聪明可爱。 到了赵氏这里,比姜氏晚些时日过门,头胎生个女儿,还早产了些时日。调养完了,二胎满以为是儿子,生下来又是个闺女,第三胎,再生,还是闺女。 终于终于,第四胎叫她生出了个儿子来,脸都累黄了。对比过门至今不到三年,已生了两个儿子的弟妹郁氏,真是人比人得死! 可三房开心,颜启开心,为此,颜启差点要大宴宾客,却被楚氏给拦住了。楚氏说得相当有道理:“圣上正在崇尚节俭,你这般奢侈铺张,可不合时宜。” 是呀,皇帝自从有了儿子,就想装个道德模范。不止是礼贤下士,连生活上也自律了起来。上行下效不敢说,可明着嚣张的情况还是有所收敛的。 楚氏此言,却是拍到了颜启的穴道上了。他一心要把颜静姝弄给皇帝当儿媳妇,还得是当最大个儿的那个,自然不想在这时节生事。委屈就委屈一下吧,总比坏事儿好。只可恨不知为甚,他每说颜静姝如何神异、如何灵巧,听的人都在笑,却……事后不见什么效果,真是奇也怪哉。 却说赵忠这么些个儿女,婚姻上最出挑的还是嫁与颜平之的这个女儿,自然也要更为她做脸。亲家这里要节俭,不大摆宴席,满月也做得极简单,他虽然理解,却也要为女儿撑腰。多不容易呀,终于生出一个儿子来了。必须撑腰。来吃酒就不必说了,还送了女儿、外孙许多好物。 药材香料不必说,还有许多绸缎。内里最好的,乃是二十匹提花绸。提花分为大提花与小提花,以大提花更为珍贵些。赵忠给闺女的,正是大提花。 好歹也是几年下来了,赵氏多少摸着了一些行事套路,行为也有了不少改进。更兼她终于生了个宝贝儿子,心情正好,亲爹又给她做脸,她也大大方方要拿出来分与婆母妯娌。她算了一算,这提花绸并非样式一样的,挑了稍沉的六匹,四匹孝敬了婆母,两匹却是悄悄送回家给她亲妈。 剩下的她拣了四匹大红的自用,又给三个闺女留了两匹浅色的,给丈夫留了两匹。算一算,只剩下六匹了。便分做三份,三个妯娌一人两匹。也颇为大方,颇为公正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坏就坏在小人物手里。 赵氏的亲妈给了她一个姓黄的婆子,专门伺候她生产等事。黄婆子憋屈了好久,终于给她伺候出一个哥儿出来,自然也是扬眉吐气的。恰黄婆子的闺女要出门子,黄婆子也是爱女心切,想给闺女的嫁衣添点彩。赵氏将出月子,然而因密集生育,身子还不曾恢复得十分好,便将这分发赠礼的差使交与了她。 黄婆子好弄个小聪明,竟伸出剪子,自要送给二房的提花绸上每匹都剪了老大一截下来。这世间布料,宽窄自有规定。若是麻布一类呢,一匹四十尺,卷成一卷儿。若是再名贵一些的,一匹就不足四十尺,提花绸便是三十尺一匹。新娘子的衣裳,总比寻常衣裳繁杂些,这婆子下手还挺狠,一匹给减了七、八尺下去! 这要看不出来,姜氏就是个白痴了! 展开一看,这动过剪子的能跟原模原样的一样么? 姜氏当时手就抖了,气的。 颜神佑正在姜氏跟前跟着学背谱系,她开始背谱系,学习谱学了。谱学是个大学问,饶是姜氏自己,也不特别精通。须知天下著姓虽不过十,可能归入谱学里学习的人家却有近千。不止是全国望族,各州郡,乃至于县,皆有。这些便是世家,他们有着各种政治经济上的优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是不能不知道的。 今天才刚了个小头儿,就遇到这等事。 颜神佑看着姜氏织布,虽然织得慢,倒也知道一点丝织物的常识。她看得出这是好料子,还跟姜氏笑说:“三婶变了。”被姜氏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阿圆阿方跟着姜氏时间长,见过的好东西也不算少,东西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儿。大提花绸算是贵重的,可也不是没见过呢。阿圆还掂了一掂,小声道:“有些不对。” 下面就是展开来一看,姜氏气了个倒仰。 颜肃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的。他虽然没有病愈,但是因为与唐病友结了个儿女亲家,回家频率倒是稍高了一点,回来看看闺女。只可惜唐病友自打结婚以来,就没生出儿子来,眼看男女年龄差太大,就要做不成亲家,真是愁人。 还没踩进门就听到阿圆在那里骂呢:“三房这小妇养的!拿剪剩下了的东西来与我们!” 说来阿圆与阿方都是在世家世仆,也识文断字,原也是斯文人。可她分给颜神佑当乳母,见天给颜神佑念叨洗脑,到最后,颜神佑有没有被洗脑不知道,她自己却受害颇深,成了这么一个爱唠叨的脾气。 颜肃之听了阿圆的话,进门鞋都没脱,嗖就冲了出来!一看,地上摆着两匹绸子,果然是剪过的。织机上取下来的绸子,其纹理、断线的地方,与后来剪的还不是一个样儿。明显到颜肃之都能看得出来,他回来的时候,还在外面听仆役说三娘如何大方云云。进来一看,竟是这样大方法儿的! 他也够硬气,冲来将这两匹绸子一卷,甩袖子他就出门去了。姜氏慌忙将颜神佑交给阿圆:“看好神佑。”自穿了鞋,与阿方等人追了出去。 颜肃之这是新仇旧恨呢,打小吧,他跟颜平之同龄,虽然家里是不缺吃喝,一样的东西备几份都备得起。可还有那少见珍贵的呢,比如名家法帖,书法名家又不是印刷机!每到这个时候,必然是颜启一句:“与三郎罢。” 楚氏一句:“你是兄长,理当让着弟弟,你比他大便让与他又怎样?” 等颜平之练得烦了,有些个是扔着生灰尘都不给他,有些个是污了看着烦心就扔给他了。颜肃之可是受了十多年的气呢。 今番一回来,正戳他十几年来的暴点:“又来这一套啊?!当我是死人呐?!滚他娘的!”他那据说聪明伶俐的小闺女还啥都没反应过来呢,爹娘就双双嗖不见了。 颜神佑目瞪口呆,看着阿圆:“这是怎么了?绸子怎么了?” 阿圆道:“小娘子,你爹娘可真不容易啊!叫人踩到头上来了!三房拿使剩下的东西来羞辱你娘呢。” 颜神佑:卧槽!秒懂。如果是家里吃不上饭,另人有一碗饭,吃一半还给你留一半儿,这是对你好。如果家里山珍海味的吃一碗倒一碗,还让你拣他的剩饭吃,这不是嘲讽又是什么呢?又不是皇帝,吃剩了给别人还叫赏。 颜神佑瞬间同仇敌忾了起来,问阿圆:“如果阿公再偏心,可怎么好?” 阿圆道:“老夫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罢?” 颜神佑想了一想:“大概吧……”老夫人哪怕再偏心,也不会真的向着颜平之的……吧? 这是自然的。 这事儿是颜肃之占理,中间儿还杂着一个姜氏。姜氏自嫁以来,恪守妇德,女儿也养得好,娘家也给力。便是颜启偏心,也要私下里叹一句:“要是说与三郎就好了。” 如今赵氏虽立了功(生子),这事情做得,委实是难看了。连颜启都说不出袒护的话来,姜氏的哥哥,他可不太好惹。姜戎投胎投得好,老婆也娶得很准,杂号将军做了三年,顺顺当当以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做到了中领军。 中领军参与禁宫之护卫,是个相当有份量的职位。姜戎岳父范司徒是力挺姜戎的,无他,世家发展至今,装逼侠越来越多,肯这么踏实从军的,真是越来越少了。要知道,有些武职,不是给你个头衔,你就真有这个实力的,还得有肯听话的兵才行。文工团的演员可能肩扛将星,可论起打仗来,他能干得过一个连长吗?别逗了! 姜戎恰是一心养兵二十年的人,这还是自己女婿,为什么不帮呢?姜家也是实干,因丙寅之辱,竟发愤图强专心养兵,也是歪打正着了。范司徒与米丞相两个,断无不帮之理。又有周司空,侄女儿嫁给了姜戎的弟弟,也是要帮的。 姜家在姜戎手上,竟比乃父乃祖还要强上三分。 于是,车骑将军府便在两位长辈的纵容之下,没人拦着颜肃之找颜平之算账。楚氏是故意纵容,颜启想的却是,哪怕家里闹上一闹,也比叫姜氏招来了姜戎要好。可没想到颜肃之这货没去揍颜平之,他将这两匹剪过的提花绸,一匹给挂到了颜平之的门口围了院墙,一匹就扔到了赵忠家门前理出来让大家看。反正吧,不出一个时辰,全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赵氏被堵了门儿,差点没被噎死!她明明一片好心,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查!必须得查!黄婆子眼见事情闹大了,赵氏都挨了颜平之劈头一个大耳光,她怂了,可不敢认。只盼着别被发现。 怎么能不被发现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告密的人,以黄婆子这等心智,她周围的人又能出多少智者?她闺女还成亲呢,那衣服太明晃晃了。 颜肃之原本只是要闹腾的,后来听说是赵氏身边一个婆子的闺女用剩下的丢给他的(重点错),当即暴跳如雷!指着颜平之的鼻子开骂了:“小妇养的小人!竟这般羞辱于我!” 颜平之深觉被老婆坑得要死,听着颜肃之骂他,自然是生气的,往常这事儿,他是干惯了的。然而理智还在,知道这事做得不太体面,颜肃之能不要脸,他不能,忍着气,含着泪,跪地请道:“是兄弟妻子不贤,弟在此赔罪了……”下半截要影射.颜肃之用词不当的话还没说出来呢。 颜肃之已经跳了起来:“呸!别叫我哥!我没你这等兄弟,从此桥此桥路归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这决裂做得相当漂亮,旁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哪怕颜平之最后查明了真相,颜启为之背书,都没一个人相信!没有,连赵忠都不信…… 这事儿,要是放到柴氏或者郁氏身上,还有人肯信,是下人做错事,主人吃药。放到颜平之夫妇这里,明显是你们欺负人好吗?还做得相当脑残!你哥哪里对不起你啦?你逮着个忠厚老实的人往死里欺负! 赵氏气急败坏,杖毙了黄婆子,可事已做下,无可挽回了。又深恨二房,捂着脸大骂:“就知道不该好心!你便先与我说,我补与你又怎地?偏要闹将出来!” 凭她怎么骂,连颜平之都觉得……她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人。姜家更是如此,姜戎厉害,在蒋氏的授意下,装了一车的提花绸子来给妹妹,他老婆范氏亲自押车到了颜府。弄得楚氏面上也有些过不来。 自此,二房与三房就成了正式的仇家。虽则颜平之在外面看来一表人材,颜肃之行事相当不靠谱,整日醉酒鬼混,就事论事,竟是一边倒地偏向了二房。 颜平之十分着慌,一头一脸的泪跑来问颜启:“阿爹,这可如何是好?” 颜启也被弄得不上不下,他没想到颜肃之这回会闹得这么厉害,也没想到姜戎这么不留一丝情面。定了定神,又生一计:“休要慌张,容我仔细想来。” 颜平之眼巴巴地等他的主意,还真个等出一个好主意来。要说颜启是真不傻,张口就说:“我便上表,皇长子已五岁啦,是该册封太子,出阁读书了!” 第28章 颜启心里苦 颜启从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要真是事事都那么蠢,他也混不到今天。颜启的智商一共就分到了两件事情上:一、打仗,二、站队。 不得不说,他这一出手,还是能够看出水平来的。皇帝眼下最挂心的,就是他儿子能不能顺利继位。之所以没有儿子一生下来就封太子,也是出于多方面考虑。首先是得养得活,真是特别害怕儿子长不大。皇帝由于幼年长自民间,颇信“贱名能辟邪”之类的迷信。担心儿子长不大,就先不册封,养个几岁再封。 他这一拖,拖了好有四五年,兄弟们都走了,人员也开始调整了。是时候给儿子正名了。他如今养下了三个儿子,分别是五、四、三岁,看看差不多也够用了,便生了这个心。当然,这种事情,自己提出来也行,却总不如旁人提出来有面子。 颜启真是瞅准了时机,他还单独上的本,都没跟老兄弟们说,就是要给自己家加这么个分的。他这奏章都没有让府里新辟的长史来写,也没有让长子插手,直接叫颜平之来写。 朝堂之上,颜启念出他这篇奏本的时候,多少人心里惋惜!咱也想到了,慢了颜老狗一步啊!最恨的是唐仪,他妈已经跟他说了这事儿,他都准备好跟他大伯一起写折子了,叫颜启抢了先。 可这事儿吧,时机事好,名份也对,天大的功劳……不不,荣耀属于陛下。但是颜启也再次刷爆了皇帝的好感度。 建议一出,米丞相暗叫一声“晦气”,只得出列:“臣附议。”他都说了,大家还能说什么呢?皇帝的长子,皇帝现在没皇后,没嫡子,皇帝都四十好几五十岁了,不立他,立谁呢? 一个一个的,都出来“臣附议”了一把。 皇帝看到底下乌泱泱一片捧着手笏附议的人,十分开怀地道:“好好,着丞相总理此事。” 一旁颜孝之将头低垂,样子很是恭敬,眉头却皱得死紧。他不知道这个事,而且听这奏章的口气,不像是他爹能写出来的。颜启虽然不像赵忠那样目不识丁,文化水平却也不足以写出标准格式来。如果是府内属官所作,颜孝之没道理不知道。答案真的呼之欲出了。 颜孝之深觉,他得回去跟他娘打个小报告了,必须快!这边朝上山呼万岁,那边颜孝之心如电转。转来转去,他似乎有点感觉,但是就差这临门一脚,仿佛跟真相之间隔着一层纱,死活看不到颜启的目的。他心里急得要命。 好容易捱到散朝,皇帝还那儿对着他夸他爹呢:“你父亲真是我的忠臣啊!”颜孝之眼角描着旁边史官还那儿认真记着皇帝的一言一行,忍不住眉头一跳,恭恭敬敬地道:“是臣子本份。” 皇帝开始是真不待见楚氏,但是颜孝之占了嫡长,又是颜启这一批泥腿子出身的人里,少有的文化水平比较高的小辈,才三搓两挪把他弄成中书舍人的。颜孝之到岗之后,做事细心周到,凡事都在礼仪线内,并不比世家子差多少,也给他长脸。现在看颜孝之恭敬,皇帝也开心,拍拍颜孝之的肩膀说:“你且回家去,告诉你阿爹……” 说着,做贼一样瞄了一眼史官,附耳对颜孝之悄悄地道:“告诉这个老狗,我忘不了他!” 颜孝之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里,不见他爹,先见他娘,如此这般跟楚氏一说。然后便殷切地看着楚氏,等她拿主意。楚氏不过是半边眉毛动了一下,又平静地道:“就这些?” 亲娘哎,还想有别的啊?“是。” “行了,跟你爹说,圣上记着他的好。请他过来一趟,把你兄弟们都叫来。旁的你甭管。” 颜孝之打小是母亲教导的,在他眼里,母亲虽是女流之辈,却比父亲靠谱一万倍。当下一句废也没说,奔到前面找颜启去了。 颜启正在书房里跟颜平之说话呢,他的书房,也就是有个书房的名字罢了,书倒不少,他看的却不多,大多留在那里生灰养虫。父子两个都有些兴奋,颜平之道:“阿爹真是高明。” 颜启捻须自得,笑道:“有此一功,圣上也不能不多想想咱们呢。” 说话间,颜孝之到了,父子二人打住了话头儿,听颜孝之说:“阿爹,方才见阿娘,阿娘说有要事相商。叫我们兄弟也跟着过去。” 颜启皱眉道:“可是家中有甚大事?” “儿亦不知。” 颜启到底还是过去了。 到了之后,却见楚氏穿得极为正式,颜启不由一愣:“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楚氏待儿子们都到齐了,连儿媳妇也召来了,认真地对颜启道:“听闻将军今日上表请册太子?” 颜启警觉地道:“是又怎地?” 楚氏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却是件好事,将军立一大功,圣上不日必当有赏。” 颜启越发谨慎了,他那点小心思,还不曾说给颜平之之外的人听呢。皇帝有赏,这是颜启自己都能猜到的,哪用楚氏来说?他却不知,楚氏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了。正在这儿等着他呢。 所以,楚氏说:“阿家久居京外偏远之地,我等却在京中欢乐,实非为人子媳之所为。阿家寡居守节,抚养将军长大,殊为不易。先时国家无战事,将军不得立功。今侥天之幸,得此机会,何不借机与圣上求个情?接阿家回京?阿家已七十有余,想圣上也不忍心拒绝……” 剩下的话儿就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再不接来你妈就快死了啊!这年头人均寿命四、五十岁啊! 颜启傻眼了! 他想拿这次请册太子的事情卖个好儿给皇帝,要价就是给颜静姝争取个太子妃。哪怕不能一次到账,也要分期付款——多刷一点评委分。可现在楚氏告诉他:亲爱的,你妈还等着你去解救呢。 颜老娘当年是得罪长公主被踹出去的,大家默认了的是,别让她回来了。当时觉得吧,这样的做法也不错。毕竟,论失礼,这颜老娘似乎更过份了一点。可现在楚氏说,老太太七十好几了,没几天活头了,你这当儿子能把亲妈扔乡下,自己在京城享乐吗? 那必须不能! 如果说颜启是内心斗争,颜平之就是憋屈了,他又不能说别接你妈了,还是给我闺女添筹码吧。只好把楚氏又怨上了。 楚氏真是一点也不在乎的,她还有后手呢,为了大局,她忍了近三十年了。现在,该收账了。一笔一笔的,连着利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 颜启到底还是不能丢开他老娘。 不几日,皇帝就提议,骠骑将军这个职位,因为郁陶升做大将军去了,已经空缺了很多年,不如顺便填补一下吧,不然等太子册立大典的时候,空着不好看。 米丞相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听说过皇后空了,大典上缺位的,没听说过没了一个什么将军大典上就会缺位的!皇后缺位,妃子是不能去占的,那是违规。将军缺两个,站队的时候下面递进就行了好吗?分明是为了感谢颜启这个狗东西的“首倡之功”。 好吧,升就升吧。 颜启就升成了骠骑将军。 于是颜家开宴、补属官,忙得不亦乐乎。 颜启上表谢恩,又请入宫,与皇帝做了一番详谈。当年的事情,皇帝是知情人,颜老娘固然是十分无礼,越国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十分善良的人。颜老娘又上了年纪了,颜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十分担心寡妇妈这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皇帝也是一番唏嘘,叹道:“我与阿姊说去,你回去也劝劝你娘,都收敛着点儿。接来就接来,可别叫她们再碰头。” 颜启舒了一口气,就把这大奖给兑了出去。回来告诉全家,他要把他老娘从封地上接回来。 楚氏十分忙,先吩咐给颜老娘修葺住处,将北边一带五间上房重修,又选二十个乖巧伶俐又漂亮的侍婢,预备给颜老娘使。连颜老娘的小厨房,都砌好了。 就等颜老娘到京里来了。 另一边,却又将儿子、儿媳叫了来,连孙子、孙女儿都唤了过来,科普:“太夫人殊为不易,青春守寡,抚养独子长大。太夫人来,无论有何事,尔等皆须礼敬相让。”晚辈们唯唯。 颜神佑跟着她娘站在一边,托瓤子比较成熟的福,她心理年龄现在还比现在任爹娘大呢,对听到的信息的分析也是十分到位。现在听楚氏这绵里藏针的话,秒懂!天涯好多帖子的!寡居母亲带大儿子,敌视儿媳妇神马的!好像好久之前也听到过类似的八卦? 反正,这婆媳两个是天敌。可是……这么热心地把个不对盘的婆婆接过来,是为的什么呢? 那厢颜启说话了:“夫人说得是!”他就觉得这老婆年纪越大,做事越合他的意,当然如果能更为颜平之这个因为她而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多考虑考虑就更完美了。所以他没有把父子俩的密谋告诉楚氏。 颜肃之百无聊赖,随大流哼唧几声,他那眼角,从来都是往颜孝之那边斜,一点也不分给颜平之。颜平之不在乎他,却在乎这种“被人故意无视”的情况,十分憋屈。 那边姜氏倒是正着脸,却始终不与赵氏答一言。不但如此,连颜神佑她都带往另一边站着。颜启看到了,眼角一抽,做公公的不好说儿媳妇,他二儿子又不听他的,只得作罢。楚氏更看到了,可她就是不管。 ———————————————————————————————— 通风会开完了,各归各位。姜氏带着女儿回房继续上课,颜肃之跑出去继续鬼混。据说他最近迷上了养鸡,常带一身鸡毛回来,也不知道他的养鸡场开在哪里。 回到屋里,姜氏想了一想,对阿方道:“翻出样子来,我琢磨着给太夫人做些什么才好。” 时值八月,颜神佑已过了五周岁,听了这个,开口道:“阿娘要做什么呢?” 姜氏回头,微笑着看女儿,也不说话,眼睛里透着点鼓励。颜神佑道:“阿娘也没见过太夫人,太夫人好久不来了,也不知道尺寸呢。”差不多得了,看看再说吧,反正根据传闻吧,这位太夫人也不是什么明白人。她又与这家里的隐藏boss不合,二房现在就是个独立王国,没事儿站什么队啊? 姜氏道:“不过是不失礼数而已。谁说做了就要送了呢?” 颜神佑恍然。 姜氏道:“你也该学些女红啦,不须精通,却是要会些儿的。” 颜神佑点头:“都听娘的。” 姜氏最后决定,还是做一个抹额,多钉几格扣子,只要颜老娘的脑袋不是太畸形,那就都能用。抹额是个小物件儿,教颜神佑学手也合适。到了颜老娘这个岁数,许多人头发都开始稀少,又松散,还有人会得头风,又或者怕冷,抹额是相当合用的。 颜神佑听姜氏讲:“先是选色呢,恐肤色不够白晰,这选色上就有些限制。”又说式样等等。 讲完了,姜氏便开始动手裁剪,颜神佑就负责看。等姜氏选花纹的时候她再听,听着哪些花纹比较适合老人家,又有,在褐色底子上配什么样的颜色比较好。不过颜神佑对于蝙蝠这种图案,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不多时花纹选定,姜氏动手下针,这却不再叫颜神佑多看了,反而叫她摇一摇纺车。颜神佑头回独立操作,颇为兴奋。然而这一回却不像先前摇两下就停手,姜氏拿着针线看她摇了十几下,才说:“不对不对,得使匀了劲儿。凡事都是这样,细水方能长流。你要一时力气大,一时力气小,摇出来的也不均匀。” 颜神佑依她所说,慢慢地摇动。姜氏这才低头做针线去了。绣了两只蝙蝠,再看颜神佑,便叫她停下:“行了,你如今力气小,不可任性而为。做事当量力而行,凡事要心中有数。谋定而后动……” 真是什么事儿都能讲出大道理来。颜神佑也听得认真,并没有不耐烦。姜氏教育女儿的重点却不全在这些个上头,教过一些之后,又拿过自娘家带来的长长的卷轴,继续教女儿谱牒。 待到家中房子修葺好了,姜氏那条抹额也做好了,颜神佑将那谱牒上的人家背了有七家的时候……颜老娘,来了! ———————————————————————————————— 颜老娘是个很不容易的女人,然而可怜之人未必都是可亲可敬的。比如眼前这位,人说养移体、居易气,可她在封地上过了好有二十年,好歹也是个太夫人,这气质、智商、情商居然没有一点提高的迹象。 颜老娘只道是儿子给力,把她又给接了来了。这一回,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是不带了的,盖因颜启也烦了这些猪队友,都给他利索地镇压了。可是颜老娘却带了许多箱笼,又带了好几个“心腹”。一来便是沸沸扬扬。 亏得楚氏想得周到,打发颜启到城外接她,提前把京里情况说了,让她收敛一点。颜启心里有事,自然不想他老娘闹事。虽然讨厌越国长公主那个老娘们,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娘们对皇帝的影响还是相当大的。颜启想跟皇帝家结亲,就不能在这时候让越国长公主拿到把柄来坏事儿。 颜老娘是答应得好好的,在府里享清福,为了儿子,且不出门儿。 所以,她就关起门来闹腾了。 颜老娘上了年纪,头天来,精神头儿有些不好,又听儿子说不好总出去串门子,就有些蔫蔫的。看着儿媳妇很恭敬地带着一干晚辈来行礼,她也没特意为难,弄得柴氏等心里猜着些意思的人都很惊讶:看起来不算难相处啊!虽然暴发又土气,但也没难为人呢。 颜神佑一看这位曾祖母就眼睛疼!别人戴金镯子,不过小指粗细,太夫人手上的金镯子足有两指宽,一手戴仨!每手三个以上的金戒指,镶着大颗的宝石,晃得颜神佑都没数清她究竟戴了几个戒指。头发已经很少了,还弄了假髻,插满了的钗子簪子。耳朵上那沉甸甸的耳坠子,把耳洞都扯成了长条形。颜神佑都替她疼。 就这么个粗犷豪迈的形象,楚氏能看她顺眼才是怪事。 颜老娘也看楚氏不顺眼呀,不过她看到大曾孙颜希贤,就给了老大的笑脸!“哎哟哟,老颜家是后继有人了!”颜希贤被父母教育得很好,相当有礼貌地给她请安。颜老娘再看柴氏,不止生了颜希贤,现在还怀着身子,抬手撸了两个大镯子赏给柴氏!又小声对颜希贤道:“晚间到太婆这里来,太婆与你好东西!” 看姜氏只生了一个女儿,脸就挂了起来。 到了颜平之这一房,她当年是喜欢吴氏的,自然也格外宽厚。虽没再多赏东西,却也说了几个好字。郁氏是郁陶的女儿,郁陶当年对颜老娘十分不错,颜老娘还记得,问一句:“你是歪他闺女呀?”也“虽然有点不舍,还是十分大方”地撸了俩镯子给她。 郁氏听人说她爹的土名儿,脸儿都胀红了,颜老娘还说:“哎呀,都有两个哥儿了,还脸皮薄呢。不用害羞的。” 又让郁氏有空到她那里说话。 说完这些,颜启又说:“阿娘一路辛苦了,还去屋儿里住下。等下开饭。您歇好了,明天再跟他们说话。” 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颜老娘欢快地答应了。洗完澡,觉得乏了,连聚餐都只吃了一半儿她就回房睡了。 颜神佑回来就对姜氏道:“看太婆的样子,这抹额……等等再送吧。” 姜氏……深以为然!这满头满脑的,黄灿灿的,没地儿戴这抹额呀。 ———————————————————————————————— 从第二天起,鸡飞狗跳的生活,开始了! 先是,楚氏带着儿媳妇们给颜老娘请安,连颜氏也回来看祖母。颜老娘听说孙女儿也生了好几个儿子了,点头道:“能站住脚就好!” 转脸就说楚氏:“你这些儿媳妇们,都生这许多孩子,这些年不断了的,怎地狗子到现在还这几个娃?四郎怎地一个弟弟也没有?你没看赵猪儿这许多儿女?百子千孙才是福!都说你是贤良人,怎地在这事上不贤良起来了?你既生不出,合该叫旁人生。” 柴氏与姜氏连着郁氏、颜氏都面上变色,哪有当着儿媳妇的面儿这样说婆婆的呢?根本是打脸。 唯有赵氏,虽是吃惊,却调整得很快,脸上很快堆了笑,要上来劝上一劝。岂知楚氏行动更快,抬脸就盯着颜老娘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许是郎君看不上我挑的人,阿家来了,想是更知道郎君喜好,我出千贯钱,阿家看好了什么样的婢子,只管买了来与郎君。” 颜老娘被一棒子打懵了:“啥?” “这家里呀,由您做主,只要别动儿媳妇房里的人,旁人,随您指。您说哪个给郎君,我就把哪个打扮好了给郎君送去。先前我也弄了些人,可他都看不上。” 楚氏要是拒绝呢,颜老娘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对付,楚氏这一顺从,颜老娘反而接不上茬儿了。赵氏一见这样,忙又将提起来的臀给放到脚后跟儿上,跽坐端正了。 颜老娘不知怎地,总觉得儿媳妇眼里满是嘲讽,忍不住道:“你倒懂事儿。” 楚氏低头不说话儿。恨得颜老娘什么心情都没了,一挥手:“都去都去,我歪着。” 将人赶走了,她这才发现,这屋里配的,都是水灵灵的小丫头啊!个顶个的漂亮。就她们了!给儿子的小妾,找好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颜老娘又发现了新趣味,她看到了颜平之。然后就想到了吴氏,然后就对颜启道:“看到三郎我就想起阿吴来了,她好人家女孩儿,与你做妾,原就与你约定,要你照应她娘家,当成亲戚来走的。怎地我在这里不见?他们是不知我来,还是旁人拦着不许他们来?” 颜平之:md! 除颜老娘与颜平之外众颜家人:卧槽! 这是要疯啊! 颜神佑已经无暇他顾了,心里吐槽得都要疯了。颜小大夫确诊:这对母子,疯了。 颜启看看楚氏,没想到楚氏点头了,他松了一口气,对颜老娘道:“明天便叫她们来。” 楚氏微笑道:“安排住下亦可。” 颜平之想死! 颜老娘见不得儿媳妇出头露脸儿,故意对颜启道:“等你吃饱,到我屋里来,我有几个人要给你。”说完还瞪了楚氏一眼。 楚氏一点也不在乎,慢条厮理就擦嘴。等这娘儿俩走了,楚氏对颜平之道:“那好歹是你阿姨娘家人,你去下帖子请,去写帖子罢。” 颜平之欲哭无泪地带着老婆走了,赵氏这会儿也知道妾是上不了台面的了,颇恼颜老娘胡来。 颜孝之见他们走了,顿时放声大哭。连着柴氏、姜氏、颜渊之郁氏等一齐哭,大人一哭,孩子跟着哭。唯颜肃之与颜神佑没哭,后者板着个脸,开始抠桌子。前者莫名其妙地道:“哭什么呀都?有用吗?” 楚氏头回赞同他的意见:“都哭什么呢?将军因伤了身子,不能有子,我也难过。有太夫人相劝,想来能好上许多。” 咔!这是集体摔碎下巴的声音。 颜神佑:……卧槽!这个女人好可怕! 第29章 颜老娘其人 却说楚氏好心建议将颜老娘接回京里来,哪知颜老娘一来便给她好大两个下马威。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楚氏虽不算是主,却是实打实的亲娘亲婆婆亲奶奶,她受辱,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儿自是哭成一片的。 不然能怎么办呢?去揍羞辱她的人?那个来头更大,是楚氏的婆婆。于是就只好哭了。 没想到哭得正h,被羞辱的那个开始爆猛料! 年长的全呆住了,他们全都听懂了:颜启废了。他太监了。再不能生了。年幼的听不懂,还那儿哭呢,忽然发现父母停了,这才止住了声音。 颜神佑……这货从来就没正常过,跳过。 被跳过那货心里翻江倒海,嘴巴张得老大,怕被楚氏瞧出来,她低头个头,抠桌子,接着抠桌子。您知道他太监了,特别开心是吧?知道他太监了,还顺着太夫人给钱给人给准备婢妾?好阴险好阴险。不知道……那一位在亲娘面前承认自己废了是多么地屈辱,不知道那一个听到独生儿子太监了,又是怎样的心情。知道老太太七十好几黄土埋半截了,还这么整她,这绝逼是故意的! 【可是忽然觉得特别地爽,肿么破?怪不得四叔是上一辈儿最小的!】颜神佑想着想着,嘴巴从“o”变成了“~”,有一种特别解恨的赶脚!但是依然迷惑,为什么还要答应把吴家人接来?还有,颜启又不能生了,就算……搞死颜平之,颜启也不能怎么样呀!再说了,这是颜启自己不走运,弄得太监了。如果他没废呢?又要怎么收场? 楚氏最初想的是,吴氏无非就出个肚子,帮她生个儿子。到底是穿来的人,颜神佑的思想一时没跟上节奏,她就没想到这一点。她更不知道颜启最初防楚氏像防贼,看颜平之跟看眼珠子似的,不让楚氏插手,后来都养大了,也就这么着了。 颜孝之像正在打鸣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声儿都哽住了。颜肃之更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颜渊之木木呆呆,完全没办法进入状况。三个儿媳妇连忙看孩子,要把孩子耳朵捂住。捂完了孩子,才慢一拍感到害怕,婆婆这是跟公公撕破脸的节奏啊!跟儿子说就罢了,连儿媳妇都知道,这是不打算给颜启留一点脸面了吗? 想来也是,凭哪个老婆被这么打脸,委屈了三十年,现在丈夫还在放弃治疗,她都忍不得了。尤其这颜启越来越偏心,眼里竟似只有三房一般,家风不正若此,连孙子辈儿的前程婚姻都要受影响。思及此,统统掐熄了那一点点腹诽。 楚氏的脸,在烛火跳动中显得分外的幽深莫测,声音也像从遥远的天外传来一般:“那一年,临江王余孽犯驾,李苗战死,他伤了身子。知道的人甚少,宫中遣来了御医,还要瞒着我,呵呵,我便只作不知。由他‘转了性子’做了‘正人君子’。”就算颜启不受伤,她也要让颜启伤上一伤的,颜启自己倒霉,倒是省了她的事情。 颜神佑最怕听到“呵呵”两个字,忍不住一个哆嗦。心说,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要忍个脑残丈夫到现在呢?早拍翻一万回了好吗?做事不是须趁早吗? 中二少年思维广,颜肃之道:“那胡须呢?” 没错,颜启有一部美髯,虽不似关二爷,却也像是个文士,梳理得又干净又整齐。楚氏用一种“愚蠢的人类”的目光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中二病,冷冷地道:“不能生子而已。” 颜神佑秒懂:失去的是生育能力,不是x能力。但是对于种马兄来说,这是一个重大打击。这位种马兄是心理创伤过于严重,不能生干脆就不x,或者x功能得了心理性障碍。其实他不算太监,但是……【1】 还是想要呵呵他一脸。感觉特别解恨,肿么破?! 颜神佑捂脸,听楚氏道:“好了,都知道了,若是日后他们有什么脾气不好的地方,你们……都体谅些吧。” 等等,还有不明白的呢,求解释! 也许是少有这样面接询问母亲的机会,又或者是八卦天性复苏,颜肃之相当不留口德地道:“那还许吴家人到咱们家来做甚?谁家把妾的娘家当亲戚啊?给个闺女就要照看他全家?妓吗?” 虽然场合不对,但是颜神佑真的相当想笑!她这爹,说得真是太一针见血了有木有?! 楚氏只是微微一笑,道:“你爹心里苦,就叫他痛快一回罢。” 颜肃之十分怀疑,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的样子==。 ———————————————————————————————— 由于受到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兄弟三个都没回房,而是聚到了颜孝之的书房里,继续讨论。颜肃之有千般怀疑,世界观受到了震荡打击。如果楚氏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些年受的苦又算什么呢?还有,吴家人真的不能来啊! 颜渊之就是家里的小透明,颜肃之虽然受气,但是一闹腾,好歹有曝光率。他却是一直默默在活着,不如大哥受母亲重视,不如三哥受父亲疼爱,更不如二更会刷存在感。然而岳父不错,二哥又仗义,现在倒是能发言了。他十分坚定地对颜孝之道:“大郎,不能令吴氏亲戚入府!” 这不成笑话了吗? 颜孝之沉声道:“只怕阿娘另有盘算。” 颜肃之冷笑道:“有甚盘算,总是将人当傻子一样瞒!吴家人,我见一回揍一回。敢踩我门上,腿打折了他!”中二病回血回蓝特别快,受到打击之后火速恢复。重开嘲讽模式。 颜渊之权衡再三,对颜孝之道:“我之妻儿,也不能与妾的娘家认亲戚。” 颜孝之叹道:“我亦如此想,我们这便去见阿娘吧。” 合着弟兄仨全被吓傻了,没来得当场跟亲妈抗议。 到了楚氏那里,楚都已经洗漱完了,换上寝衣,打算睡觉了。儿子们来了,楚氏又披了见外衣,方叫他们进来。弟兄三个这才对这个母亲敬畏起来,这般大的事情,心里存了三十年,挑破了,还能这样从容睡觉?还有,您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明白了行不了? 可楚氏却不打算都告诉他们,听了颜孝之禀告的:“欲闭门户,不与吴氏相结交。如能不令进门,更佳。”的话后,楚氏道:“太夫人发了话,你们父亲又愿意,你们现在是拗不过的。不想搭理,就不要搭理。他们还能在这里长住不成?愚蠢!” 愚蠢的凡人x3败退。 楚氏道:“大郎与长史说一声,勿惊讶。” 愚蠢的凡人x3给跪。 回房,躺在床上还在发呆,被这等神转折打击得回不了神儿。 儿媳们也是一样,夫妻对面无言。唯姜氏与妯娌两个不同,颜肃之回来之后跟她说了兄弟会议的决定就书房面壁去了,姜氏却对着闺女发呆。颜神佑……特别心虚。 姜氏再受惊,女儿是放在第一位的,对女儿也是十分了解的,现在怎么回想,怎么觉得颜神佑的表现完全不像个孩童。难道听懂了?不对!姜氏的表情冰冷了起来,这伤了身子的事情……神佑是怎么知道的?再“神”,她也只是个“童”好吗?有问题,问题大了! 姜氏冷冷地看着女儿:“今天你听懂了?” 颜神佑这货,从小她娘问“懂了吗?”就立马回答“懂了”。神童嘛,学得快,不懂,才奇怪。刚要点头,啪,把脖子僵得直了,硬生生卡住了。 “啥?没没,懂什么了?” 姜氏道:“今天你阿兄阿姐、阿弟阿妹都哭,你不哭,为甚?” 颜神佑战战兢地道:“吓傻了?” “嗯?” “阿婆的脸,好可怕。像有鬼要从影子里钻出来了。” 姜氏面色缓了一些,依旧是严肃地道:“不要胡思乱想,那是烛火映的!还有,谁教的你看人脸色的?人,要知进退,可不能蝇营狗苟,只知察颜观色。心里要有度,凡事不当只以他人喜欢好为准,当以礼义为标。明白吗?” 颜神佑仔细咀嚼其中滋味,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东摇西摆的,讨好人家,那是奴才,叫人瞧不起。” 姜氏欣慰地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过几日家里要来人,听到姓吴的,一个不要理,阿圆阿方都仔细着了,不许与姓吴的搭一语!”众人齐声称是。 姜氏又搂着颜神佑教她背书。 可母女两个都想着心事,半天也没读进多少书。姜氏又纺了一阵儿线,颜神佑就在一边看着纺车轮子转,看着看着,就悃了。这才歇下。 ———————————————————————————————— 也不知道颜启母子说了什么,总之,颜老娘第二天就没起得了床。楚氏为她请医问药,带着四个儿媳妇侍疾。对外只说她上了年纪了,因在封地身子不好,这才接到京里来养病的。 颜启心里十分难受,他不得不跟老娘说了实情。否则这美婢送到跟前,睡是不睡?不睡?老婆老娘都要催。睡?老娘又要问他要孙子,他可变不出来。到时候再一逼问,一旦闹大,说他是个【哔——】他还要脸不要了?明显的,楚氏干不过他老娘,这事儿没办法帮他瞒下,那就先跟亲妈通个气儿吧。 颜老娘是被这消息活活气病了的,她寡妇人家,不止是死了儿子没指望,儿子太监了,也没指望了好吗?虽然已经有四个孙子,可是……一想到儿子废了,她还是心如刀铰,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氏偏偏十分贤惠,孙媳妇们也规矩得很。颜启也带着儿子们来侍个疾,颜老娘躺了两天,听她的“心腹”劝:“您这看满堂儿孙的面上。”心腹还不知道真相呢。 颜老娘一想,对啊,儿子不行,不是还有孙子吗?这人特别纯朴,真是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喜欢一个人,就把自己认为好的,都给他。孙子里,她受吴氏与颜启影响,最喜欢颜平之。 得,就他了。 这天,大家都在她床前侍候。颜老娘想明白了道理,精气神儿也好了,挣扎着起来,叫过颜平之:“好孩子,我有好事要给你。”当场给了他五个美婢,让他收房! 颜平之:=囗=! 赵氏:卧槽泥马! 这不坑爹呢吗? 赵氏因丈夫之故,在颜老娘面前颇得照顾,她爹又是赵忠,跟颜老娘关系十分好。儿子生得少,镯子没得到,却颇有脸面。这颜老娘突然打了她这么一顿大耳光,还反反覆覆来了五下,她一口老血全梗在喉咙里。傻了! 还是楚氏说了一句:“三郎还年轻……当戒女色。他儿子都有了,不急……”赵氏真想给楚氏磕头道谢。这么多年了,终于知道这个婆婆的好处了。 颜老娘道:“呸!一个哪够?要多多的才好!我跟你这不懂事的说不明白!你下去!” 楚氏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颜老娘又和颜悦色地对赵氏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猪儿儿女这许多,你这么多兄弟姐妹,多热闹。” 赵氏:“……”真要喷血了。亏她忍功不错,低着个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她能说啥呢? 赵肃之等人忍笑忍得快要抽风了,终于等到颜老娘说:“我觉得心口好受多了,要出去走走。” 楚氏连忙唤人给她换衣裳,扶她出去。颜老娘还说颜平之夫妇:“你们不用跟了来了,带她们回房去安顿。明天再带她们来给我请安。” 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呐!可颜启觉得没太大问题,颜老娘认为自己很有道理,楚氏……楚氏已作败退状,其他人都不管这闲事。颜平之才要说不要,颜老娘已经开始哭了,颜平之慌忙道:“我这就带她们回去。”其实他这心里,也不是十分坚决地要拒绝。 颜老娘忽然想起来,她觉得柴氏也很不错,就问她:“你有身子,吃力不吃力?要不要给你几个?” 颜孝之上前一步道:“阿婆,孙儿在圣上前面当差,如今为册立太子的事情正忙,抽不开身来。晚上回来就想歇歇。” 颜老娘点头道:“这倒是。” 再看颜渊之:“你呢?” 颜渊之道:“孙儿现在虎贲,守着禁宫,如今也抽不开身。” 颜老娘嘀咕一句:“当年你们阿爹打仗也没碍着事儿,如今圣上怎地这么烦人?” 众人皆不接口,到了颜肃之,他说得更好:“长得太丑了。” 颜老娘:“……呸!不要拉倒,以后也没你的份儿。” 姜氏:这真是太好了! 颜平之见这兄弟三个这般回话,心里直抽自己的嘴巴:我怎么没想这些理由呢?可人他都已经收下了,再反悔?他不敢。 颜老娘算是顺利送出五个美婢,心情好了不少,往花园里一走,回来吃得香睡得香。就等着见吴亲家。 颜平之领了五个美女,有点心猿意马、有点憋屈。赵氏就是青着脸,把每个小妖精都剜了一回。赵氏这样一张j□j面孔,颜平之的兴致也减了,觉得扫兴了起来。 此时夫妇二人还不知道,更让他们难堪的事情已经逼近了。 三日后,吴家登门。 长史得了消息,叫把大门守住了,不许这些闲杂人等走正门,颜启要放人,他们就集体辞职!颜启没法子,只好让吴家人从侧门进。到了一看,颜孝之弟兄三个,院门儿紧闭。 进来见面还好,时人称呼就是某娘、某郎。可介绍人的时候,得认个亲呐!颜老娘与吴老爹一口一个“亲家”,楚氏听了,当场就翻脸走人,留下颜平之:“你看着办罢。” 介绍起死了的吴氏的侄子侄女儿的时候,吴老爹对着颜平之,一口一个“你表弟”、“你表妹”,把颜平之弄得羞恼欲死。谁tm要这种卖闺女当小老婆求生存的外祖父啊? 颜平之,也是读了点书的,好吗? 第30章 学到新技能 楚氏敢当场甩脸子,可颜平之这怂包不敢! 颜平之平生最恨之事,便是他乃是庶出,可他偏偏又对嫡母心存芥蒂。说他怀念生母吧,他又对吴家人十分瞧不上眼,颇觉这些人粗鄙。实在是个矛盾的人。 吴家人生得并不丑陋,衣着也是干干净净,只是行止上与颜老娘颇为合拍。颜平之颇以为耻,听着颜老娘说:“她这是什么样子?有客来了,与婆婆脸色看吗?”虽是骂的楚氏,颜平之却十分不领情。 然而吴家人来了,又颇得颜老娘母子之心,颜平之只得捏着鼻子赔着。什么“外祖父”“舅舅”“表弟”“表妹”他是一句称呼也不肯给的,原本只是努力保持平静。等楚氏一走,他的脸也挂了下来——就剩他一个陪着了,太坑爹。 颜老娘还在那里跟吴老爹絮叨着:“这个媳妇不贤良,可惜了你家闺女……” 颜平之再忍不住了,压了怒气,还要好声好气地劝颜老娘:“阿婆,您前些日子身子还不爽快,今天别太累了,累坏了您,又是我们的罪过了。” 吴老爹原本有个好闺女,也因此得利,不幸遇到楚氏手太狠,压得他二十多年抬不起头来。闺女也被打死了,自家也沾不上将军府了,这回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也是存着看看外孙的心思。然而一见楚氏,他全家心里都怵上三分。等楚氏走了,颜平之又这般说,连忙道:“正是正是,太夫人歇息要紧。” 颜老娘也确有些乏了,又被楚氏噎得不行,心道,等狗儿回来看我怎么说给他听。便对颜平之笑道:“你是好孩子,安顿你外公一家子住两日再走!亲家,这家里屋子还有两间,只管住下。” 颜平之:卧槽! 能让颜平之连装逼都忘了,可见颜老娘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了!颜平之想要的外祖父,乃是去世的老楚太尉那样的体面人。不是吴老爹这种将闺女给人送给当妾的人。 让他安排?他怎么安排啊?家里的事儿,他做不了主。骠骑府的事情,自有属官,内宅的事情,是楚氏掌管。可颜老娘说的话,他没胆子反对。他在这家里立足的根本,就是这母子二人。 出得颜老娘的住处,他左思右想,是真想不到要把吴老爹一家安排在什么地方。只得暂将他们安排在客房里,交代一声:“不要出屋,不要乱走,我去禀阿爹。”便走了出去。 吴表妹女孩儿家,天生敏感些,怯生生地问她爹:“表哥是不是不欢喜?”这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肤,一头乌鸦鸦的头发。用这种语气说起话来,有一种惹人怜爱的美感。 吴舅舅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说!”却也不敢再多说话,生恐这周围有什么楚氏的密探。 心里担忧不止的吴家人不知道,更大的难堪即将来临。 ———————————————————————————————— 却说颜启散朝回来就到自己府里,又想筹划着推行他的计划。首倡的大奖兑成了老娘进京,他得再想办法弄个大奖兑给颜静姝才行。正在开动脑筋呢,被颜老娘叫了过去,好一通告状。 颜启听了也很不自在,当初吴氏被杖毙,楚氏出走。他将楚氏迎回,两人便是约定,楚氏可为他管家,但是吴家人永不许踏入颜府一步。他只道楚氏松口,便是许了,哪知楚氏这样当面不给吴家人脸呢?当下便对颜老娘道:“娘,我去说她。” 颜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如今有三个儿子撑腰,我们动不得她了,也休不了她了。” 颜启一看他娘哭,心里也难受,连忙说:“我去说她去。” 可就像颜老娘说的,楚氏生了三儿一女,儿子都当官儿了,女儿也嫁人了。他能把人怎么样呢?就算他脾气再坏,还得顾忌一二。这会儿闹出事儿,对他不利呢。以前他是个光脚的,肆无忌惮,现在他想穿鞋,便束手束脚了起来。 到得楚氏上房,他还绷着个脸,对楚氏道:“你今日在阿娘面前,如何无礼?” 楚氏便啐到了他的脸上:“呸!命我的儿子向吴氏贱仆叫外祖父,我走避开去已是与了阿家面子了!” 颜启没有唾面自甘的修养,一抹脸,怒目道:“三郎原就是吴家外甥!” “我自姓楚,这家里的孩子都只有一个外家!你的岳父只有一个!那个姓吴的是谁的外祖父?你再说一句?!你敢到外面说一说?” 颜启也有些心虚了,好歹也算知道一点风俗了。忙说:“你便是当与阿娘些面子。” 楚氏眼神冰冷地看着颜启,倒真把颜启看得有些寒意了。楚氏冷冷地对侍女道:“将军累得昏了头,请他出去休息罢!” 颜启还不想走,这个时候绝逼不能走。颜启的缺点很多,但绝不包括不知道利害关系。对着楚氏作揖道:“夫人,夫人,且忍一时。” 忍?楚氏冷笑道:“忍到你那好圣人再赐二十匹天水碧?不用等了,我明日便为他们求赏去!”什么时候忍、什么时候发作,她不用颜启来教! 颜启又要瞪眼,楚氏将脖子一梗,盯着颜启道:“人呢?还不送将军去歇息?阿家既嫌弃我不贤惠,去,将新买的婢子送往书房,由着将军挑去。挑了谁,就是谁。” 颜启年轻那阵儿就好个女色,且以夜御数女自豪。早年最爱,如今却成了戳伤疤的利器,刀刀捅在心上。颜启脸胀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甩袖子走了。 说是休息,也不是躺下了。还有晚饭呢。 晚饭,又是一场大热闹。 ———————————————————————————————— 晚饭时节,颜老娘是要她“亲家”来一起吃的。楚氏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在颜老娘说:“三郎,请你外公坐下。”的时候,冷冷地问颜平之:“你外祖父在哪里?谁是你外祖父?” 颜平之:“……”他深深地觉得,这位祖母就是老天爷派下来专门克他的!怪不得祖父死得那么早! 楚氏又道:“你昏一个给我看看,装死给我试试。” 颜平之不得不上前,还不敢表现得像是受了委屈,特别恭敬地对楚氏道:“儿之外祖,乃是已故太尉,余者,不识是何人!” 颜平之不是小孩子了,不再会是以为颜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颜启能不顾忌的事儿,他不能。他要敢认了吴家这门亲,明天他就等着被御史给参死吧。 连颜渊之原本都已经在卷袖了,听了他这么说,又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楚氏冷笑。她就知道,有个太尉外祖父、都督舅舅,可比有个泥腿子的外祖父、田舍翁的舅舅光彩得多。尤其对这对父子正在妄想的事情来说,更是如此。颜平之算还没蠢到家。 再看颜老娘,已经呆住了,她真想不到,颜平之居然会不认亲外公一家子。吴家人坐立难安。姜氏已经带着闺女离席了:“阿家,丑事已经看够了,别污了孩子眼睛。媳妇告退。”颜神佑被她娘带着,一手扶着惊掉的下巴,一手拉着她娘的走,同情地看了一眼想钻地缝的颜平之,告退。 【好凶残!别人斗,是摧残*、剥夺权利,这位是连精神都不放过。】颜神佑小朋友,新技能,get√ 姜氏一动,柴氏、郁氏也跟着连动,一齐带着孩子告退了。 楚氏道:“都去罢。三郎,你好生招待你阿爹这一家故交!”说完,她也走了,还吩咐着,“清水洗地。” 这顿饭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吴家人惯会的看脸色,吴老爹便老泪纵横地开口:“是我们不当来,这便走。”依着颜平之的心意,宁愿给他些钱,也不能将他留下的。岂知颜老娘拧了性子,必要吴家人留下来:“走个甚!我不发话,哪个敢赶你们?” 这会儿她选择性失忆,忘了颜平之根本不认这家“亲戚”了,就将吴家人交给了颜平之,还说:“明天来我这里说话,我还有好些话没说呢。” 颜平之真想把这一伙人统统塞河里淹死算了! 可他还得按着颜老娘说的,认真把人送回客房里,再嘱咐:“休要出门,被人遇上了,我来不及救护。” 没看着颜启将要说一个“不”,颜老娘又已经滑到地上开始拍地骂起颜家祖宗十八代了吗?颜启都扛不住颜老娘“你们颜家没一个好东西!你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骂,颜平之就更扛不住了。 行了,根源找到了。可颜启能休了楚氏吗?颜老娘自己都说了,楚氏给老颜家生了三个儿子了,动不得。 吴家就在颜老娘的保驾护航之下,在客房里住下了下来,全家人都萎靡不振了。 ———————————————————————————————— 颜神佑五周岁多了,能跑能跳,却有些赶不上姜氏那匆匆犹如被恶鬼追逐的步伐。气喘吁吁地回到了自家小院儿门口,就听到姜氏对颜肃之道:“郎君,我有话要说。” 颜肃之看着今日颜平之死样儿十分解气,听姜氏口气不好,也不生气,道:“有话回去说。” 进了屋里,姜氏拍拍颜神佑:“你随阿圆回房洗漱。”颜神佑略大一些,姜氏便将她安置到了东厢里住下,不再带着她一起睡了,如今颜神佑有自己的屋子。有了独立的空间,也意味着不能当小耳朵了。 也不知道颜肃之与姜氏聊了些什么,颜神佑换上寝衣,听到颜肃之离去的脚步声,忍不住又来看姜氏:“还没跟娘做晚间功课呢。” 姜氏道:“也罢。”却取出一册新书来,也是手抄的纸卷轴,颜神佑看那上面的字,写的是《户婚律》。姜氏也曾向母亲请教过怎么教孩子,后来发现,在文化课上,这些经验完全没有用。教“神童”,是没有固定教案的。 她干脆就把颜神佑当成个成年人来教,只有在诸如体育课、劳动课的时候,才把她当成个孩子来看待。 嗯,先讲礼仪,因为颜老娘要见吴亲家,姜氏已经跟女儿讲过了礼仪,妻妾之别、嫡庶之别,看起来小姑娘学得很好,吸收得很快。眼下便拿了这《户婚律》来给女儿上课来了。 母女两个一教一学,时间过得挺快。不知道是不是性别天赋,颜神佑对这等家长里短的条文特别有天份,看完就全记住了。这天教了十条,姜氏讲一遍,再提问,她每条都能背得出来。 姜氏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罢。你去早些歇息,明日赶早了去朝你太婆主、阿婆请安。不要与三房说话,没得坏了心情。那一家子破落户儿,你也不须理。为人贫贱不可鄙,无德无行最可恶。” 颜神佑不知道她说的是三房还是吴家,又或者全扫了进去,只得全答应了下来。只觉得姜氏这般义愤,般有一点模板的样子…… 很快,颜神佑就该知道,她娘不是庙里的泥胎,而是个……战斗力爆表的航母舰载机群编队! 第31章 女人不能惹 却说,自吴家人被颜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留在了颜府,颜府里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大房二房四房各闭门生活,若颜老娘那里没有吴家人在,妯娌几个或往说话,一旦听到一个“吴”字顿时便要告退。 颜启的几个亲家,原本是要来探望颜老娘的,不幸颜老娘到京第二天便“病了”,原本准备的礼物便要有所增减。耽搁一天,再递帖子过府,颜家便都婉拒了亲家的到来,言称老夫人卧病,家中忙乱,恐怠慢了客人。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然而大家也都识趣儿,虽猜不透原因,却也晓得颜家不乐见人。八一下颜老娘与越国长公主的过往,又都释然,以为这是为了避那位皇帝都要让个五分的女士。便是赵忠,这货实在,听说不让去,他就真不去了。 颜氏倒是回了娘家一趟,回来就听说了这场闹剧,当场气得冲她爹吐了好大一口口水:“你又糊涂了!”这话儿,也就只有出了嫁的女儿敢说,撒泼这等事,也只有这等身份的人才能做得出来。颜启倒想收拾这闺女,却是腾不出手去,他现在穿鞋了,也想要个好一点的名声哩。 照说,日子也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等到吴家住个两天,圆了颜老娘的面子,便推说家中有事,要回家去,这事儿,便也结了。 岂知这楚氏的运气来了,近来总遇到些神队友。 比如,先前硬要留吴家人的颜老娘。 又比如,忽然突发奇想想生事的赵氏。 赵氏其人,真个是被爹给坑了。因为赵忠没个章法,她从小就没有受过正规的主妇训练,净跟着一干婢妾耳濡目染了些姨娘宅斗学,整个人都学歪了。等到要出嫁了,又嫁不好。嫁给个颜平之吧,遇到了颜家一家子婆媳的高手。以上,全拜赵忠所赐。 赵氏其实是个聪明人儿,吃了些亏,也渐渐摸了些门道,原本前途光明的。可惜不幸运气太不好,自己觉出不足来,要改进的时候,又被亲妈派来的黄婆子坑了一把。 行了,这下怎么做都没用了,全京城都知道她不是好人,她老公也不是好人。赵氏心里的火气,只能是越烧越旺,怨毒只有越积越多。可可地遇上了颜老娘又给颜平之弄了一把美人儿来,颜平之当天就睡了一个。过不几天,全睡过了。小姑娘们被滋润得越发地水灵鲜嫩,比她这拼命生了四个孩子的妇人,真是不知道快活多少倍。 赵氏倒想收拾她们呢,杖毙,这种事太常见了。可是不行,还有颜老娘呢。这家里,别人能开罪颜老娘,独她不行。只得忍了。 有些人便是这样,自己过得不好了,不想着如何让自己过得好些,偏想着要别人也一起倒霉了,他也就开心了。赵氏,倒霉了这些年,也有些这么样的心理了。她也是单拣软柿子来捏,拣来拣去,就是二房了。 颜老娘给颜肃之美婢,他嫌丑,却勾起了赵氏的记忆——当初这货不就是送了十个美女给徐家姐夫的吗?还害得颜氏回娘家哭诉!就是这个办法了!特别巧,老天送了个吴表妹来!颜平之自己不想理吴家人,就让她去照看。赵氏也一肚子气呢。别看自己是妾生的,看了别家妾来攀关系,她也觉得受辱呢。 如果是别人,颜肃之惹上了,扔就扔了。如果是吴表妹……颜启和颜老娘也不会让他脱身的,必得纳了做妾。这事儿安旁人身上,不太合适,安到颜肃之这个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的人头上,都没什么人怀疑的! 赵氏拿定了主意,就开始撺掇吴家人。她也不是直接说她的计划,只为吴家人介绍颜家的家庭情况。以吴家的作风,能想到什么主意呢?就算想不到,还可以安排一出“两婢女聊天,不小心说出可行计划”这样的戏码呢。 吴老爹见识过楚氏的厉害,听赵氏说道:“你们撂开手去怕也不能得善终,仇早便种下了。”就有些害怕,十分忧愁自家性命。 赵氏介绍颜肃之就是:“这阖家上下,不怕爹娘的就只有他一人。” 又说颜肃之:“他只有一个女儿,我看我那二嫂是生不出来了。若有人能生个儿子出来,他的家业,全是儿子的!他性子独着呢,他那娘子可不敢惹他。”真是什么有利说什么。偏偏从表现上看来,她说的全是对的。 这个时候恐吓够了,再弄两个婢女借聊天之机,使吴家人偷听到“将吴家小娘子许与二郎”这样的计划。简直就是水到渠成,不怕吴家人不就范。 吴老爹全家的智商也是够呛的,真要是个聪明人,就不至于做出这许多蠢事来了。被赵氏一吓,一想,似乎也是这样。楚氏手真个黑,上回是直接杀人,这回这样儿明显是不想放过他们了。 行,拼了! 颜肃之就遭了殃。 他极少回家,想逮他可真是不容易。再者说了,他再中二,也顶多想出个抢新娘子的主意,实在不知道后宅小妾们的宅斗招数有这么搞笑、他爹有这么脑残! 赵氏的主意很简单,碰瓷!颜肃之回家,为了气爹妈,会带一身酒气,这一点相当可以理解。皇帝面前都能打酒嗝的中二病,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然后让吴表妹冲过去撞他,甚至都不用冲,只要吴表妹略不整齐些,只要有人路过,瞅准了,或者干脆就是吴家人出面。大叫起来…… 颜启会怎么断案,还用说吗? 你说吴表妹这么得罪了个中二病,以后日子难过?那又干赵氏什么事儿呢?如果吴表妹能拿捏得住颜肃之,更好。这吴表妹也是个美人儿啊,颜肃之万一能看上她呢?二房又得热闹了呢。 ———————————————————————————————— 计划得很好,实施得也相当地顺利。 吴家也打定主意了,就怕前脚出府后脚被楚氏灭口。吴表妹一想颜肃之那张美颜,也两颊通红地答应了。就是:“怕她娘子不好相处。我姑娘【1】不就是落在这样大妇手里失了性命的么?” 吴老爹道:“怕甚?你往你表哥那里去,他虽冷淡,总不至不顾你性命。” 对啊,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上头有人! 颜肃之果断中招,正如正常人猜不到他的思维,他也猜不到这些人的想法啊!他最近爱养鸡,听到鸡叫,不免关注,他追鸡的去的。结果鸡没追着,就被一声尖叫吓得住了脚,四处张望。心说,哪里来的蠢货,没看过人逮鸡吗?一怔之意,鸡也飞了,吴表妹也来了。 高-潮来了! 一家子人齐聚在大厅里,颜肃之酒都吓醒了,女高音真是要人命。据路过的侍婢讲:“二郎醉醺醺的,就……” 吴老爹一脸晦气:“这可怎么是好?” 颜老娘偏心,且一般乡下遇着这种事儿,解决的办法也简单,要么把这男的打死,女的另嫁。要么就这男的娶了这女的。打死亲孙子?那是不可能的!可颜肃之有老婆了呀!怎么办呢?吴舅也干脆:“我苦命的儿啊,只好做妾了。”吴表弟还乍着胆子想揍颜肃之,吴表妹只管哭,一套哭,还一套拿眼睛瞄颜肃之。 要说这一家人智商不高,演技还真不错。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姜氏和颜神佑都被糊弄过去了! 颜神佑能来,却是撒泼打滚儿,效仿乃父无赖之风,听了回报说:“二郎调吴家小娘子,将军要他纳了做妾。”就非要跟着来的。她还撂下话了:“要么带我去,要么我自己偷偷去。” 然后被姜氏一把薅过来扔给阿圆:“把她锁房里,你看着!” 颜神佑:=囗=!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亲! 不过,对付阿圆比对付姜氏容易得多了,她爬到窗台子上,翻窗跑了!阿圆只好跟着跑。气喘吁吁跑到大厅门口,颜神佑也不进去,还对着阿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边颜启还在说姜氏:“这事是二郎不对,可咱做事得有规矩。便娶了吴小娘子做妾罢。” 颜肃之先不干了!“呸!哪里撞出来的下作娼妇,也想赖我!我宁可纳了外面花娘,也不要这样的贱人!” 姜氏冷静地道:“你们哪里遇到的?”她是知道的,颜肃之是不肯与三房有关的人接触的。 可颜肃这货……他在追鸡啊!追偏道儿了好吗?追到客房那里去了。你问鸡呢?没追上啊。 有人信吗?必须没有! 姜氏气得发抖,却对楚氏道:“正经妾也是要入族谱的,生了孩子也是我的,须得令我母知道何时多了个外孙,令我兄知道何处多了个外甥。” 楚氏道:“是这个道理。明日,但请亲家来。” 姜氏沉声道:“纳妾不如娶妻之隆重,却也须有媒证,有文书,要过籍簿。请郁大将军为证,唐郎为媒。女家?”说罢看着颜启。 颜启道:“我请赵亲家来。” 姜氏道:“还要找卜筮之人。” 颜老娘道:“是得算个好日子。” 颜平之被这神转折弄得想死,赵氏却在偷笑。 外面颜神佑要冲进来,被阿圆一把薅住了,还堵了嘴。她算是看透了,这小娘子是真像她爹! 颜肃之还在骂姜氏:“你疯了?” 不,是你疯了。 颜肃之还想跑,颜启是抓不住他的,姜氏却对他道:“郎君且住,看明日如何。”语气颇有古怪。颜肃之直觉得不对,心道,还能叫你哥哥们来打我一顿不成? 不不不,你挨不了打,你闺女要挨打了。 颜神佑因为偷跑,回去之后被姜氏撩起了裙子,每条小腿抽了三板子。疼得她眼泪汪汪的:“我怕阿娘吃亏么。阿娘又不能哭闹,只好我来了。”词都想好了,见着小吴氏就哭,就躲,就说她肩膀上坐着只猫头鹰。 姜氏好气又笑气,擦擦眼泪:“行了,明天带你去,你也是得学着点儿了。” 颜神佑却是一肚子的疑惑:纳个妾而已,为什么要大将军来做证人?颜启不懂事,不反对倒也罢了,为什么楚氏也?总有一种会翻盘的赶脚,这是怎么一回事? ———————————————————————————————— 颜神佑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该来的都来了。 姜戎是气极败坏的,两个弟弟都带来了。比他更生气的是颜肃之,这都是什么事儿呀?他根本看不上吴表妹好吗?就凭一个吴字,都够他把吴表妹踹开十万八千里的了:“我恨吴氏贱人入骨,怎会调戏这等丑女?别说喝了酒,便是刀斫头,我也不稀罕她!我昨天就说了,你们偏不信!” 颜氏更是上前就吐了吴家一大口口水:“家里野丫头没人要了,还是大着肚子想找个下家?就这般急?” 颜肃之十分意外,奇怪地看着他姐,把颜氏看得脸上一红。那啥,颜肃之再也是她弟好吗?对着又是吴氏,颜氏不帮兄弟,还能帮谁呢?且她记着颜肃之的人情,哪怕真是颜肃之睡了吴氏,只要颜肃之说不要,颜氏都要挺他到底。为了方便撒泼,她今天连丈夫都没带过来。 姜氏却极镇定,开口道:“同姓不婚,凡同宗共姓者,皆不得为婚。为防同姓,买妾当卜。” 这话大家都听得懂,连颜老娘都知道的道理。她不知妻妾规矩,盖因见得少,乡下地方乱事也多,十分不规矩。但是同姓不婚,那是哪儿都明白的。颜老娘不明白的是:“二郎姓颜,丫头姓吴,怎么成一姓啦?她也不是买的奴婢啊。” 回娘家来的颜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对颜老娘道:“怕他们改过姓儿呢,若两家能有个百来年的家谱,不问也罢。否则,只好当不知其名姓了。总不能旁人说什么,咱便信什么。不过是做个样子,去去疑罢了。亲爹娘还有卖儿卖女的呢,卖出去了,还不定改成什么姓了,不是么?” 她们一对一答之间,场面十分安静。颜神佑心里十分痛快,心道,原来如此!忍不住十分悲悯地看了颜平之一眼。这要卜出个同姓来,那吴氏是小吴氏的亲姑妈。颜平之就算是同姓相x的产物了?颜神佑不觉得同姓有什么,出了五代的堂兄妹都能结婚了,同姓算个啥? 可是这个时代,它不行! 姜戎是来给妹子撑腰的,姜氏说要查,那是必要查的。他现在拳头比较大,说话自然是顶用的。还现编了个谎:“我怎么听说这是你家族亲,才要留在府中的?否则何以客居府上?此是何等身份,敢为骠骑座上宾?” 经过战乱的年份,许多户籍资料一类都丢失了,更何况吴家因有颜启撑腰,期间还改过户籍,自老家改往京城。这就更说不清楚了。颜家的族谱,都称不上族谱的,吴家就更没有了。非要说他们是后来改的姓,谁也拿不出实证来证明不是。姜氏又怀疑,那就卜一个呗。多简单? 所以郁陶和赵忠都说:“便卜又如何?”郁陶是猜着了一二,赵忠是嫌麻烦,有问题就走程序,多简单? 颜启觉得自己真是个操心的命,脾气比年轻的时候好了许多,还息事宁人地道:“此事不可张扬啊。” 颜肃之挺聪明,看姜氏像有把握的样子,也说:“这是心虚么?” 颜启受不得激:“卜便卜。” 算命的老头儿快要吓傻了,md!听来找他的人说这是个好买卖,教他用心,做点小手脚。主人家开心了,多给些赏钱。 原本占卜是门高深的学问,要用什么龟甲、蓍草等等,到了这里,又是纳妾,又是走个过场。算命的老头儿就准备了最简单的,给个牌儿,你们扔吧。为了主人家开心,他准备的那套家什,都是做过手脚的,怎么扔,都是个正!眼下的场景,还能问什么呢? 就问:是不是一个姓儿呀? 正面就是个是,反面就是个不是。多简单? 抖抖索索扔了,正! 第二回,正! 第三回还没扔呢,颜平之先脱力趴地了,简直像一滩烂泥一样——他,已经想明白了。不管真相如何,他都是那么个同姓相x生出来的人了。阴私事,最难表白。你要闹大了去证明,就已经输了。 颜启不信邪,他自己扔,还是正。 颜老娘也傻眼了,看着儿子扔了好几回,她说:“我来!”也是正。 颜启不敢相信地看着楚氏:“阿吴当年……” 楚氏镇定地道:“你要纳她,圣上许了,阿家答应了,可有我插手的余地?” 颜老娘已经哭了起来:“这都造了甚么孽哟~~~亲家,亲家,可不敢说出去啊。”这回亲家不是叫吴老爹了,是管郁陶姜戎等人叫的。这老太太一辈子就信两宗事,一、儿子;二、迷信。排名不分先后,硬要排一下的话,迷信还在儿子上面。 吴家人这才知道不好,吴表妹当时就说:“表哥表嫂救我!”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颜神佑本来打算她来闹的,反正她是“神童”,小孩子眼睛又干净,说吴表妹舌头拖了三丈长又怎样?说看到个怪物披了个人皮又怎样?《聊斋》的段子咱知道得不要太多! 现在好了,不用她闹了。而且……三房已经被拖下水了。 再看算命老头儿,已经……已经……悄没声儿地溜到门口儿了,然后又被提溜进来了!楚氏就问了一句话:“还卜吗?要不要换一个人来?” 颜启还不死心,颜老娘已经被打击崩溃了:“不许,都不许,不许说出去,不许叫旁人知道!”说着,这老货还看了她吴亲家一眼!又看看颜启:“你把这事儿给我办圆了,不许有人知道!”颜启连遭打击,先是亲口跟他娘承认他废了,又出了眼下这事儿。最后一点勇气,也被颜老娘这一崩溃的怒吼给吼飞了。他也萎了。 能威胁儿子,威胁这吴“亲家”,真亲家是不能威胁的。尤其是姜戎,他必要给妹子讨个说法。姜戎虽是世家子,然则自幼习武,又掌兵,带着一股子的彪悍之气。此时占尽上风,却也恨极了颜平之等人。他也是看出来了,若说这颜吴真是出自同源,他也不相信的。可谁叫一卜便是个正呢?好机会不能错过。 颜平之被他揪到手里的时候,已经崩溃了。 作者有话要说:【1】姑娘,也可以当成是姑·娘,就是姑妈。 同姓不婚,不论妻妾,不论血缘远近。《唐律疏议·户婚》:182 诸同姓为婚者,各徒二年。缌麻以上,以奸论。 【疏】议曰:同宗共姓,皆不得为婚,违者,各徒二年。然古者受姓命氏,因彰德功,邑居官爵,事非一绪。其有祖宗迁易,年代寖远,流源析本,罕能推详。至如鲁、卫,文王之昭;凡、蒋,周公之胤。初虽同族,後各分封,并传国姓,以为宗本,若与姬姓为婚者,不在禁例。其有声同字别,音响不殊,男女辨姓,岂宜仇匹,若阳与杨之类。又如近代以来,特蒙赐姓,谱牒仍在,昭穆可知,今姓之与本枝,并不合共为婚媾。其有复姓之类,一字或同,受氏既殊,元非禁限。若同姓缌麻以上为婚者,各依杂律奸条科罪。 问曰:同姓为婚,各徒二年。未知同姓为妾,合得何罪? 答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取决蓍龟,本防同姓。同姓之人,即尝同祖,为妻为妾,乱法不殊。户令云:“娶妾仍立婚契。”即验妻、妾,俱名为婚。依准礼、令,得罪无别。 其实占卜也不能防止*的。有个有名的故事,传说晋末大乱,士人东渡,有一位道德楷模,在抉择的时候放弃了自己的儿子,选择了救别人的儿子。过江之后,发现自己没儿子了,老婆也生不出来了,就买了个妾。 占卜一下,不是同姓,就纳了。后来越看越觉得小姑娘眼熟,一问,再一问,艾玛!是他外甥女儿。 道德先生到死都没有儿子…… 第32章 真是高手呢 颜启终究是与楚氏心有隔阂,更是心偏吴氏一系。纵使心里已经虚到了十分,依旧吼道:“这是哪里找来的骗子?!我要再寻人来卜一卦!” 郁陶猛然站起来对他道:“你闹够了没有?还生怕人不知吗?贱妾人家,值得你这样?!这等事,掩且不及。阖家声誉,何惜一妾?”作为一个明白人,他已经看明白了,然而已经被“绑架”了来。如何取舍,郁陶还没有糊涂。 颜老娘也发挥神勇,一把鼻涕一把泪:“狗儿啊,可不敢犯混啊,听歪的。” 姜氏眼看着这一出闹剧,眼神微冷,与姜戎交换了一个眼色。她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该出力的人都不能躲懒了。颜神佑看着她妈和她舅舅交换眼色,已经完全看呆了,这一刻,她那聪明的小脑袋完全停止了运转。 直到姜氏对楚氏微微前倾了一□子,颜神佑才觉得情况有点不对。这个……看起来好像是……阿婆先埋了线呀!【卧槽!真是高手!】当年纳妾,颜启出力睡吴氏,可场面应该是正室娘子操办的。楚氏这等礼法世家出来的人,竟能一点也不抗争地由着他去,可见这里面的故事不少。不止是颜启偏心、皇帝站街,恐怕楚氏,也是故意忍让的。 颜神佑越发觉得自己需要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哪怕是文化课。刚学过《户婚律》她都没想到要怎么灵活运用,直到姜氏将这个抬了出来。真是巧妙的运用啊!唔,就是……非要占卜这事儿,做得有点生硬呢,还可以再软和一点。 比如不特别提出来,找个人当司仪啥的,一条一条念程序,念到了,就意思意思卜一下。反正,颜神佑是觉得,这里算命老头儿肯定是被收买了。再看这算命老头儿,瘦得干柴一般,跟郁陶居然有点像。不过郁陶久居高位,也有了一点气质,这一位就更猥琐一点了。现在这货正缩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副封建迷信用具,一副恨不得想死的表情颜神佑忍不住为他点了根【蜡烛】。 她还是低估了她家的女性长辈们,楚氏只说:“还请这位先生且在寒舍住下,日后少不了有事要麻烦到他。”竟是直接将这老头儿留下来做一供奉,并且提出了比较优厚的条件,每月与布若干、钱若干、米若干。 老头儿也不傻,当即就答应了下来。眼见此事不能善了,他哪一边儿都开罪不起。不如从善如流,好歹下半辈子有保障了。江湖传闻,这骠骑将军府里,还是夫人比较靠谱,将军么……就不好说了。将军之旧部,二十余年来,颇得夫人照顾,样样妥当。将军虽总说与“弟兄们”一体,却总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想起你来,便与些好处,多半时候却是想不起人来的。 且眼前一看,夫人育有三子,子又有子,将军这个就……越上了年纪,就越是拼儿孙了。 老头儿本是孤身一个,得了优厚的待遇,如何不乐意?甭管是谁做的局,是谁引他来的,现在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 楚氏道:“如此,请老先生下去,签个书契,与他安排一处房舍居住罢。”便有管事的娘子引了老头儿下去签文书、安排住处。 “外人”可走了,剩下的人可以开始清算了。 颜神佑初时将她爹和吴表妹恨得咬牙切齿,此时见她爹一直在那儿死活不肯要,又说自己是冤枉的,如今又来了这样的神转折,就觉得是冤枉了她爹。心里十心不好意思,讪讪地不敢看她爹了。再看吴表妹,那就是恨得想把她撕碎了的节奏了。 吴表妹可真是三房的猪队友,特别地解恨呢。姜戎揪了颜平之,赵氏已经吓傻了,她如今是不会做出失声尖叫这样的事情来了,却十分害怕地四下张望。赵忠倒是想护着女儿女婿呢,可以他的大脑,也完全想不出解围的办法来。甚而至于,他还在想:这两个小畜生,不是多事么?居然一点也不怀疑这事儿是他女儿女婿干的。 既觉得此事是颜平之夫妇弄鬼,赵忠也不能失了外气,固知这同姓而婚罪名很大,他也没办法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来。倒是想胡搅蛮缠呢,却被邻座的郁陶给制止了。郁陶和赵忠虽然在体型上十分不匹配,但是在武力值上差别却不算太大,尤其郁陶比较聪明,赵忠看他使了眼色,便也安静了下来。听郁陶在他耳边说:“这事闹出去不好听。” 是呢,谁都知道不好听。颜肃之一介布衣,皇帝剃光了他的头,要再给他假发他都不肯要。颜平之可是官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是颜平之有错在先?赵忠就萎了。 此时便是郁陶,也不能不服楚氏这个女人了。他闺女嫁给了颜渊之,真个是不站队也站队了。 当下姜戎必要讨个说法儿,颜老娘一听便慌了:“她大舅,使不得啊!” 姜戎十分诚恳地道:“太夫人,这畜生做的简直不是人事!有这么坑自己亲哥哥的吗?有这么坑他阿姨的侄女的吗?您还不知道吧?使剩下的东西才拿来给妹子,丢人不丢人呐?您要不给我个说法儿,我必要找能说理的去说一说去。” 他看明白了颜老娘是这里最好突破的,偏她辈份最高,说的话颜启得听。 这一天,以及以后漫长的日子证明,颜神佑这个小王八蛋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天啦,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要不去踩一脚,就对不起她娘受的苦来了。于是她“怯生生地”上前,轻轻拉一下她舅的袖角儿,用粉嫩嫩的萝莉音,有点抖地说:“阿舅,太婆还病着,你也别生气。” 颜老娘很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这几天都不带多分颜神佑一个眼角的,这时却觉得,这曾孙女儿真是可爱!连说:“她大舅,看孩子面上,别生气。” 姜戎知道这外甥女儿聪明,且妹子不是由着孩子生事的人,便一脸严肃地对颜神佑道:“你小孩子家,不懂。” 颜神佑故意回头看一看她娘,然后又看一看她爹,最后看了看唐仪:“世间总有懂事的人,世间言官耳目最灵。可是……自家事,自家毕。说出去惹人笑,便是几处姻亲,也是要没脸的。” 反正她是个bug一样的存在,这话是她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是没人去计较来历的。 顺着颜神佑的目光,大家一看,你怎么还在这里?唐中二还在呢好吗?不能因为人家不说话,就当人家没有病啊!这货还真是当过御史的,他还是御史大夫的准孙女婿。一想他跟颜家的恩怨纠葛,都一阵头大。要让他不说,得颜肃之出面。想颜肃之出面,得让颜肃之先满意了。 这货一直在看戏,看到现在,决定出来刷一刷存在感了。卷一卷袖子:“没错!真当天下没有明白道理的人了吗?今天要没个明白的说法,明天我参这小畜生去!这样的畜生还留在家里,等过年吗?” 他一开口,味儿就变了。根本就是告诉大家,有他唐中二在,必须严惩。 郁陶先接了词:“还是孩子说的是,闹出去大家都没脸。” 几家姻亲,荣辱相连,是得将眼前事办了。 姜戎就一句话:“如此陷兄长于难,可是做人的道理?” 颜老娘是偏向颜平之不假,这份偏心却是虚的,是因着吴氏昔年的奉承、因着颜启的爱好,要说真心里,她更看重长房的。尤其眼下颜启也要被卷进来了,二选一,必须是选颜启的脸面。 颜老娘接口道:“那是不能容的!得上家法!” 唐仪对这么个当年弄得他娘没脸的老东西十分不耐烦:“你家家法是什么?别这等算计手足的东西反要与他金银美婢罢?” 颜老娘能说什么呢?“打!” 赵氏一个激泠,连忙说:“不是我!不是我们!是他们!”伸手指着吴家人,“是他们害我们,我何尝亏待于你们?你们便这样攀咬于我?”她这会儿想起来了,她没有直接撺掇呀。 不推你身上,难道要自己认了吗?反正吴表妹是没这个高尚情操的,她只说:“是表嫂说……二房没儿子……若、若能生……” 这话也是赵氏说的没错。 颜平之还被姜戎攥在手里呢,就恨得挣扎起来要揍这个蠢老婆——哪里挣得脱呢?郁陶仔细,心里既有了抉择,便也不含糊,沉声问道:“她说了你便听了?是她教的你?” 吴表妹恨不得将事都推到赵氏头上,抖抖索索,便说:“是。都是表嫂教的。”怎么问都说是赵氏干的,以其趋利避害之本性,总是不肯揽这事的。将听到婢女的话,都变成是赵氏所言。 赵忠一听这事儿是他闺女干的,却是再没办法乱缠了,伸手就帮颜平之揍了赵氏。赵忠的武力值是十分能看的,打得赵氏半边脸马上就肿了起来,迅速地胀紫了,嘴角、鼻孔里都出了血。 楚氏道:“先休要打了!与她擦擦脸,卜卦的我已安置下了,在咱们家里,他说不出去。这些人呢?” 姜戎道:“一个巴掌就算完了么?我怎么记得这一位的姑母似乎是……大大的有名?这是要袒护吗?”就差直挑了颜启也有纳个同姓妾的历史了。然而他又不直接提,只拿三房说事。 楚氏问赵忠:“是你接走,还是我来管教?” 无缘无故把女儿接回家?赵忠再傻也知道这样不行,只得说:“你做主。” 楚氏便下令,将赵氏禁足,一应供应不缺她的,只是不许她出房门半步。凡三房之仆妇,同拘禁,不许与外界接触。衣食等外面送进去,垃圾自有人收。 颜启不得已,将颜平之杖责四十,楚氏道:“他自幼娇生惯养,哪里禁得住这般打?不消军士动手,叫婆子们来!”如果是军士动手,还能来个假打,婆子们打,就是实打实的来。 楚氏却又说:“我家人施杖,不好令外人旁边,且请将军的贵客请去歇息。”将吴家人送往一处僻静院落里。这才把将平之当庭扳倒,姜氏等人回避,将裤子褪了,大太阳底下一顿好打。杖责之辱,不在疼痛,实在此处。 伤在其次,这心,是被打得碎成了渣了。连颜神佑听说打板子是这等打法之后,都忍不住要同情起她三叔来了。唐仪还不肯罢休,蹲颜平之耳朵边儿上他跟着数数儿呢。颜平之没被打死,得先被气死。 四十杖打完,两腿上血迹斑斑,拖一边跟老婆一块儿关禁闭去了。楚氏道:“先报病,好生将养,你且要当差呢。” 行了,人打完了,楚氏便请郁陶、姜戎、赵忠、唐仪都要保密,说出来对姻亲不好。郁陶等都答应了,楚氏道:“不是我不信诸位,还请与我盟个誓来。”这个要求也不算过份,几人一起,折箭为誓,发誓保密,说出去了便有如断箭。 颜肃之还问:“那贱人一家呢?平白诬我便算完了?他们何等来历?” 楚氏便看向了颜启,颜启短短数日,连遭打压,整个人都老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头发都乱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女人更有韧性,心也更狠。这一家子人,留下来是祸根,颜老娘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凡是妨碍到她儿子的都不能留。她就说:“祸害不能留!” 楚氏依旧要问颜启的主意:“将军?” 颜启嘴巴哆嗦了半天,郁陶不得不逼问他一句:“颜老弟?究竟如何想?早做决断!” 颜启深吸一口气:“送他们上路罢。” 楚氏道:“须隐蔽,将军亲兵,旁人使他们不动。” 颜启咬咬牙扬声道:“来人!” 楚氏将这吴家人安置的,正是吴氏生前居所。众亲兵一拥而上,手起刀落,瞬息间,地上便滚了几颗头颅。 这一出好戏,姜氏却不肯令颜神佑去看了。反叫阿圆与阿方好生护持,送回房里去。颜神佑临出门儿,看到地上散着那算命先生遗下来的疑似做了手脚的牌子,顺手她就捞了起来。 第33章 儿女都是债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僧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颜启此生,注定要比别人更能深刻体会这八苦。吴家人被斩尽杀绝了,颜平之夫妇禁足,颜平之更是遭到了杖责。颜家的把柄握在了几个亲家的手里,是的,谁也不会说,可颜启的心里不会不去想。 不但是颜启,除了楚氏,其他人都不能不去想。哪怕是背水一战的姜氏,她是受够了颜启没完没了的偏心,受够了三房无休无止的挑衅。作为晚辈,她无法抗议,却又不想受制于颜启,不得不出了这一个鱼死网破的招数。直击重点,将颜启与颜平之父子一同掀翻在地,再唤来助拳的踩上一万只脚,让他们再也不能恶心人。 然而事情做完了,她也觉得,这事对自家的影响是很不好的。心中难免惴惴,却又硬起心肠来。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了,她已到了忍无可忍,三房已要破她家门。颜启又在偏袒,楚氏虽条理分明,却也并不多拦。长此以往,对颜神佑的生长也是相当不利的,颜肃之又是个抽风的脾气,她只能靠自己。 女人,从来是为母则强的。 这么想着,姜氏的心又硬了起来,脊背又挺直了——反正,她一举一动,都是合乎礼法规矩,没有楚氏配合,她也做不到现在这个程度。没有她出头,楚氏也不能就这么顺当地解恨。 楚氏确不曾与她计较,柴氏也只当不知。阖家能看出这内里门道来的,也就这么些个人了,也许还要算上一个颜神佑。但是这个小朋友必然不会出卖她亲娘。 楚氏命姜氏与颜肃之送姜戎、唐仪等人,命颜孝之夫妇奉颜老娘去歇息,自与颜启送郁陶、赵忠。赵忠再鲁,也知此事传出去了还要闹到他头上,是以他不须多嘱咐,便说:“这事儿就这样罢,可不敢再多说了。” 颜家阴私之事,非自家人泄密,吴表妹如何得知?照看吴家人的,正是颜平之夫妇。阴私事,从来是快刀斩乱麻,甭管这局做得有没有漏洞,都不能去深究。否则能澄清便罢——也要摊上晦气,不能澄清,就只能出更大的丑。是以赵忠不得不再提醒一遍,要别人保密,千万别说他闺女害人。 楚氏冷冷地道:“既已立誓,还用你再啰嗦?”却缓了脸,对郁陶又多说一句,“一件事儿,再说与旁人知,便不是秘密了。” 郁陶会意,再次申明:“此事不从我口出,我也再不说与人知。”说完,十分同情地看了颜启一眼。 那一头,唐仪不须多叮嘱,就自己道:“便是我娘来问,我也只作不知。就说我是来看神佑的。” 姜戎更不须说,他比唐仪明白事理得多。哪怕今天占了上风,姜氏还是要在颜家过活,中途出了这样的丑闻,稍不明理的人,怕要迁怒于她,是以姜戎十分忧心。 颜肃之对他道:“放心,我娘乐见如此。犯错的不是她,来的人必会守口如瓶。既不忧外泄,又能除去这等眼中钉肉中刺,何乐而不为?”更深的东西,似乎还有一些,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怪兽,看不清模样,颜肃之不敢去深想。 姜戎见颜肃之肯维护姜氏,心下十分欣慰:“好儿郎!” 姜氏也十分诧异,她知道颜肃之不傻,十分怕他看透了之后又要提防自己,连带的对女儿不好。岂知颜肃之不是这般想的,总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没有染上他爹的蠢,后宅的事,可不就是要交给老婆去处理的吗?至于手法,也没什么阴暗的,颜肃之觉得,比起他老娘,他老婆真是阳光多了! 唐仪看着这两边说话,十分之郁闷,他想跟颜肃之做亲家,可老婆不给力,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偏偏他娘还很开心,说:“生得好!能生出闺女就能再生出儿子来,不急,且用心将女儿带大。” 可唐仪急啊,看人家大舅子和妹夫说话,他气闷地道:“我回去了。” 颜肃之笑道:“你明日还是轮休罢?我明儿找你喝酒去。” 唐仪这才转为欢喜:“好。”他琢磨着,跟这位颜病友商量一下,要是他儿子太小了,娶不到萌萝,可不可以请颜病友加把劲,多生几个儿女,哪个合适了,他们两家都好配对? ———————————————————————————————— 却说颜老娘越躺着越觉得心躁,不多时,又发起热来,楚氏十分尽心,再为她延医问药,提议颜启向宫里借个御医来瞧瞧。看的人谁不说夫人仁孝宽厚?颜老娘这般为难她,除开非礼之事,旁的真是百依百顺。 颜启也是心燥,常年习惯使然,他又去看了颜平之。颜平之不能出,颜启却能进去。颜平之自觉丢了大脸,回来就气得昏死了过去,这会儿才被赵氏拿冷水给他泼醒。 颜启见了赵氏,也只能暗叫一声晦气。这是他老战友的闺女,碍于赵忠,还真不能怎么样。再看颜平之,父子两个真是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见断肠人。爷儿俩都不算太笨,却又都有些害怕,想再次求证,又都不敢。对坐无言。这两个人,真是从心理上被击垮了。 许多事情皆是如此,进入到那个杂乱的环境里,毅力的不够的就容易被环境带着走。好些个事情做完了,才发现,不对呀!我当时怎么就这么怂/蠢?就顺着他们来了呢?可往往等到反省的时候,结果已经造成了,后悔,也已经太迟了。想翻盘,也没那么容易了。 还是颜平之不能忍受自己的来历如此可耻,比起庶出,今天被扣上的帽子更羞耻许多倍。他哽咽着:“阿爹,儿……儿……儿真的不是……”因为受了杖刑,他的气息很微弱,声音也是弱弱的。 颜启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能知道什么呢?他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要搁往常,颜启不开心了,会找楚氏抱怨,遇上颜肃之,骂两句,也能出个气。现在,两个他都不敢碰了。颜肃之这个中二还好,遇上了顶多生个气,可颜肃之的老婆不是个善茬,一不小心惹到她,怕又要生事。楚氏,他现在是真的畏惧了。憋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来:“你好生歇息,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言毕,他便再也坐不住了,快步走了出去。 因这一出,全家都压抑得紧,空气里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阖家上下,对楚氏的畏惧都上升了一层。 楚氏听说颜启去看颜平之,她也不在意,问明颜启又去书房了,便是吩咐:“盯住了他。”依着她的心意,她老人家要架空了颜启,让他接下来三十年长长久久地活着,憋屈地活着,活着受罪。所以儿子问她,为什么不能跟他们说的时候,她才不能给一个正面的回答。真话,能说吗? ———————————————————————————————— 颜神佑受到的影响最小,都说小孩子干净,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侵扰。比如大房那里,柴氏已经命人熬了安神汤,给睡不安稳的次子颜希仁喝,顺便叫满屋上下都喝一点来压惊。郁氏也觉得两个儿子颜希礼、颜希义有些不大安稳,心下不安,也命熬汤。 独颜神佑,她爹妈都去送客人去了,她正蹲正房门口儿研究那个牌子呢。这年代的房子,采光不是特别好,她嫌光线暗,怕看不出里面的机关来,就蹲这儿了。 那边她爹娘好不容易有点和平相处的迹象,颜肃之还说:“我看我娘有些不太好……要不,过两天你带神佑去你娘家住些时日。岳母寿辰也快到了,就说她想你们了。” 姜氏这还是头一回这么受丈夫的关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有点慌乱地答应:“哎。” 颜肃之越想越觉得可怕:“不是发遣你回去,我总觉得这家里事儿不对。这么些年,真是……我得好好想一想。” “哎~” 走着走着,就走到家里来了。正好看着他们那宝贝闺女在充当神棍,念念有词在那儿扔牌子。要是颜肃之中二病发的时候呢,保不齐还要夸一夸闺女。此时一看这神棍一样的东西,他特别神经过敏,就好像看到了他娘的脸。喝道:“你拿那个做什么?快扔下了!” 颜神佑被他猛然一喝,又见他卷着袖子走了过来。条件反射的,当场提起裙摆她就往外跑!这就是“神童”与一般人的区别了,往屋里跑,那是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往笼子里塞。外面天宽地广的,撒丫子跑开了才不容易被追上。与所谓农村包围城市,那是一个道理。 女孩子小的时候体能并不比男孩子差来的,不信你看,同龄人一窝蜂出去疯的,当孩子头的多半是女孩儿。小尾巴什么的,多半出自于言情小说,一小半是因为小尾巴她哥正在前面。 颜神佑这辈子真是被姜氏养得相当地好,至少从体能来看,她超过了同龄的绝大多数小朋友。就见她不愧一个“神”字,眼看往外面跑也快要被抓了。她当机立断,相当神勇地奔院子里那棵大树去了!蹭蹭地往上爬呀! 她上辈子小时候是爬墙上树的小能手,一般男孩子干不过她。这辈子虽然细皮嫩肉的,但是以为她爹又犯了中二病了,她怕颜肃之暂时没人性,把她抓来暴打,她可撑不住。一急,居然发挥出了上辈子的水平。不多会儿,她就爬树杈上站着了。 颜肃之目瞪口呆!真是满心的卧槽都不能拯救他的惊讶!他就是想夺了那个牌子扔掉好吗?他深觉是他娘借他老婆的手来整吴家、整颜启,这算命的即使不是他娘安排的,也是他娘纵容的。这样的东西必须不能留在他这院儿里。 哪知他闺女就蹿树上了呢? 要说颜肃之的行动力是超强的,即使自己行动力不够,想逮颜神佑也太难——叫人去抓就是了,可他真是被这会爬树的闺女吓着了,一时忘了行动。这还是闺女吗?这真的不是猴儿吗?他惊异地去看姜氏,真不敢相信这树上的猴子是姜氏这样的淑女教出来的。姜氏……姜氏眼都直了!她快吓死了,还不敢大声叫,叫吓着颜神佑,惊得失足摔下来就坏了。 颜肃之又转过头去,有点虚张声势地道:“你给我下来。” 然后他就听到猴子说:“我看阿爹很生气,听说小受大走以为孝,为不陷父母于不慈也。我还是等您消了气再下来吧。” 颜肃之:……卧槽!怎么这么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中二病开始品尝苦果了……老婆孩子都不太相信他是个好人,肿么破? 三更完毕! 明天恢复晚上六点更新~ 第34章 聪明的萝莉 耳熟吧? 当然耳熟了,不太久之前,颜肃之就是这么跟颜启说话的。那个时候颜肃之丢下这句话就跑了,颜启想抓都没能抓得到他。 眼下…… 颜神佑踩着个树枝、抱着个树干,还扭头往下看,一边看还一边放话。颜肃之就仰着个脸,跟他闺女练对眼儿。 真是风水轮流转! 有这么个闺女,真是夭寿! 姜氏总算没有昏倒,而是扶着阿方的手,对颜肃之颤声道:“郎、郎君,先先别吓着她,将她哄下来是正理。”她没教过爬树啊!这都是撞了什么邪了呢?还有那句话,这又是哪儿学来的? 那边她老公跟她闺女还在对峙。 这情景仿佛到了非洲草原,花豹蹿树上了,狮子守树底下。上面的固然下不来,下面的可也上不去。狮子武力值比较高,可一旦对手躲树上了,它就没辙,因为他没点爬树的技能点。 没错,颜肃之他不会爬树! 小时候的颜肃之是个老实孩子,就算认真学习了,他好歹也算是个贵公子,学文学武,就是没学过爬树!这不,就干瞪眼了…… 姜氏就养了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宝贝得不行,颤着声儿哄闺女:“神佑,你别动。”又让阿圆和阿方去扯了被子来,唤几个婢女理着四角,搁树下准备接颜神佑。 颜神佑抱着个树,有点累,但是还是不敢下来,她怕被她爹给人道毁灭了。没错,颜肃之这货长得相当能看,可在闺女眼里,他还是个时不时抽风的中二病。就冲他刚才冲上来那势头,但凡能容忍一点,颜神佑也不至于跑树上来了。想表现出一点父爱关怀的颜肃之,他遇到了跟他病友的倒霉舅舅一样的问题——信用记录太差,别人不信。 可他急呀,一看姜氏居然安排得很不错,对姜氏道:“我去揪她下来,你带人接着她。” 姜氏只得点头,道:“你、你千万别吓着她,她还小。” 颜肃之心说,这都tm谁吓谁啊?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会爬树的女人好吗?这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闺女蹿树上了,当爹的不会爬也得现学。颜肃之外袍一脱,袖子一卷,开始练习爬树。树皮粗糙,还有点硌手,脚上鞋子也有点滑了。就在颜神佑担心他(能爬上来)的目光中,他又滑下去了。颜神佑松了一口气。 眼看颜肃之不多会儿似乎能爬上来了,还已经爬到半截了,阿圆忽然道:“去搬个梯子来呀!” 颜肃之&颜神佑:卧槽! 前者心说,你不早说?后者心说,这还是我队友吗? 梯子搬来了,颜肃之也滑下来了,卷袖子又要往上爬,他爬一步,颜神佑又往上爬一点。姜氏受不了了,树越往上是越细的,万一撑不住摔下来了怎么办?她连忙说:“郎君,先别爬了,别把她逼得掉了下来。” 颜神佑听着了,也说:“你你你,你别上来啊……” 颜肃之就郁闷了,他怎么了啊?他什么都没干什么吗?这丫头一定是中了邪了,一定是受了不好的影响了。中二病最近受的惊吓委实不小,智商也有一点不够用的了,开始跟他闺女谈条件:“你要做什么?” “你先下去。” “你先下来。” “你先下去。” “你下来了我就下去了。” “你先下去,我再下。” 父女两个车轱辘话说了半晌,智商受到亲娘debuff标记的颜肃之让步了。反观颜神佑,这货哪怕到了现在,她心理年龄都比这一对爹妈大。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心理压力的。 看到颜肃之离远了,她还慢慢踩着梯子下来了,一落地,就直奔她娘那里了。 好容易把人弄了下来,颜肃之居然没有揍他闺女,而是说:“是不是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把那牌子扔了,再熬安神汤给她灌下去。” 姜氏深以为然,虽然她闺女一向不怎么正常,但是不正常到爬树,还是相当少见的。饶是颜神佑说:“我没事儿。”这一对小夫妻还是难得有志一同地打回了她的抗议。 在等喝药的功夫,颜神佑敏锐地察觉出事情不妙。爬上树已经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情了,哪怕没穿之前,要是叫谭娘发现她爬树了,也是揪下来暴打的命。何况是比谭娘淑女得多的姜氏?再说了,跑树上跟颜肃之对峙,艾玛,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现在被揪下来了,肿么破? 她原本只想着,跑树上,往后一指:“看三叔!”把她爹给调走的。结果爬树爬得太投入,她把词儿给忘了。现在颜肃之没走,等她下来,他又回来了。 颜神佑当下悄悄把手伸出袖子来,树皮那么糙,爬的时候没注意,现在觉得疼了,手心情况相当凄惨! 姜氏一看,原本要罚的,现在也不罚了。更有颜肃之说的话,就权当她撞了邪了。揪她下去洗手洗脸换衣服,回来喝安神汤。 颜神佑就这么硬被灌了一大碗的安神汤。 喝完了药,她有点想打盹。姜氏没敢把她放出去,就放自己房里了。听颜肃之问:“那牌子呢?烧了罢!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 姜氏低声道:“人是阿家寻来的,孤身一人。想来阿家是有安排的了。”她原本是想命人寻这么一个人来的,没想到楚氏手更快,就指明了这么一个人。这算命老头儿就孤身一人,而且四处转悠,跟楚氏、颜家,平素没半点瓜葛。难为她居然能弄来这么个完全没有背景的人来。 颜肃之舒了一口气,摆摆手:“那便这样罢。过两日你便回娘家小住几天。” 姜氏小声道:“过不几日,便是我阿舅五十寿辰。” 颜肃之道:“这个好!去!”说完,他又去书房了。 阿方凑了上来,对姜氏道:“娘子,咱们寻的那个算命的……” “噤声!” 说话的人没有想到,已经恹恹欲睡的闺女正努力克制着本能,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呢。知道她娘不是小白兔,她就放心了。 颜肃之难得没有往外跑,憋书房里他憋了好几天,忽然大悟——这干我什么事儿啊? 是啊,就算楚氏有什么阴谋诡计,又能干他什么事儿呢?楚氏这个人,再恨颜启,也不至于毁了全家。打击颜击、打击颜老娘,都在自己家里进行。哪怕颜启疑似“纳了同姓之妾”,这件事情,也仅止在不会扩散消息的人群里传播。 知道的人太多,传扬开来,整个颜家都没脸。仅限于自家知道,无法对颜启父子进行有效威慑。一步一步,这个分寸,楚氏把握得很好。虽然事情是颜平之夫妇挑的头儿,姜氏顺水推舟,颜肃之还是觉得,幕后推动的人,就是楚氏。 想到这里,颜肃之不害怕了,却又觉得十分无趣了起来。原来亲妈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在计划着,什么都在掌握之中,却独独故意忽略着他。让他受这许多年的委屈,颜肃之相当不平。坑爹的是,楚氏不是颜启,行为无从指摘…… 发觉他娘是最大的boss,且他无法反抗,他又接着中二去了。 ———————————————————————————————— 颜神佑这里,喝完安神汤,又知道她娘有成算,她睡得很香。一觉睡醒,已到了第二天清晨了,这时才发现,事情还没完呢。 姜氏经过惊吓,又看她有些伤,当时没动她,专等她睡醒。 颜神佑醒来的时候,待遇还是挺好的,洗脸、擦牙,喝蜜水。然后就被姜氏十分和气地问:“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儿吗?” 颜神佑本来没大清醒的,经此一问,马上神清气爽了!特别诚恳地忏悔:“阿娘,我错了!我不该爬树!” 姜氏脸都黑了:“是你自己要爬的?” 颜神佑心说,也没人撺掇我呀?她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我。我看阿爹冲过来的样子很凶嘛~”说着,还顶着张嫩脸撒起了娇来,“人家害怕嘛~我又没做错什么!” 这一回姜氏却是向着颜肃之的:“什么东西你都敢胡乱拿来玩?你爹是为了你好。” 颜神佑小声问:“那……阿娘……那吴家人其实跟咱家没关系,是吧?” 生了个不正常的女儿真是造孽! 姜氏不得不含糊地道:“嗯。” 颜神佑又问:“可,被外人知道了,也不好吧?” 她问得含糊,姜氏却理解得明白,答得……也不得不明白:“除了赵将军,只怕旁的人没一个会深信不疑。” 颜神佑秒懂。旁观的人里,能被糊弄的并不多,除了赵忠这一根筋,便是唐仪这个死中二,也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姜氏选这些人,本来就是有考虑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会说出去。这根本就是一个局,目的就是直击颜启父子。 姜氏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受到的教育里礼义廉耻是占了绝大部分的。这等陷人于危险、最后还搞死了好多人的事情,她虽然不后悔,却不是不纠结的。 颜神佑却只是“哦”了一声,作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穿越者,她自觉三观还不算太歪,可也对这些“受害者”同情不起来。三房的挑衅就不要说了,便是吴家,也不是那么无辜的。尤其算计她爹这种事,她爹再中二,那也是她爹!颜神佑这货相当护短。 所以她毫无节操地对姜氏道:“以德报怨,以何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姜氏:“……” 姜氏的表情变得好了很多,然后,然后……然后她就缓缓地、缓缓地,从桌案下抽了条戒尺出来!“谁教的你爬树?还学会小受大走了?” 作为一个机智的小朋友,趋福避祸值得点赞,但是这些无赖的行径,必须予以严厉的制止! 然后颜神佑就又被揍了! ———————————————————————————————— 因为要去给楚氏请安,姜氏只打了她十下屁-股,就带着她去上房了。 到得楚氏那里,却见楚氏红光满面的,说话也十分和气。此时柴氏、郁氏已到,两人皆自丈夫那里听到了转播,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姜氏虽有女儿安慰,心中仍是忐忑,忍不住对楚氏道:“是我鲁莽。” 楚氏微微一笑:“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颜神佑装成听不懂,她仰起头来,看看她娘,再看看她阿婆,一副状态外的样子。楚氏摸摸她的头:“阿婆这里有好汤饼,神佑去热乎乎地吃一碗,与你阿兄阿姊玩去罢。” 将孩子打发走了,楚氏才说:“家里不容乱人,你又何错之有?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有德君子,何曾好色?不止是你们的郎君,便是教孩子,也是这般教。”哪怕不是吴表妹,换一个人,楚氏也不会容她的。 并不是天下的婆婆都好看儿子纳小妾,觉得儿媳妇不许儿子拈花惹草就是不贤良的。恰恰相反,哪怕婆媳有矛盾,脑筋清楚的婆婆也不会做放小妾这种蠢事。一是为儿子身子,二也是为了家庭安定团结。 这便是楚氏与颜老娘的区别了。 至于姜氏用了手段,那又如何?没一点手段,如何能掌家?楚氏纵不甚关心颜肃之,也不想这家里生乱。 楚氏这话有些庭训的味道,三个儿媳妇一同起身领训。 楚氏道:“只消一心为这个家,你们做什么,都可。我看你们也没有蠢人,分寸便不须我教了。” 郁氏更敏捷些,笑道:“我们年轻,有不妥处,还请阿家指点。” 楚氏微一笑:“凭谁,都重不过这个家。” 三人一齐称是。 楚氏又问了三个儿媳妇近期的社交,她竟能记得柴氏侄子要过周岁,做姑母的要去看侄子抓周。姜氏的舅舅要做五十大寿,外甥女儿顶好携夫带女回家。儿媳妇三个,把这婆婆敬畏到了头顶,只听她吩咐。 姜氏也顺利拿到了批准,届时可先回娘家一趟,小住几日,再往舅家去。 ———————————————————————————————— 姜家人已听姜戎讲了事情的始末,蒋氏只有一个观点:楚氏十分之不好惹。同时,蒋氏对姜氏的行为也表示了相当的赞同。 姜戎却说:“她没个儿子,终不是长久之计。” 蒋氏道:“咱们在这里急,又有甚办法?她抹不开脸去,又觉得有了神佑,也将此事看淡了。” 范氏拿捏着问:“姑爷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中二病在想什么呢? 一屋子的人又有些灰心了。 等颜肃之一家三口过来,姜戎招待妹夫,酒盖住了脸,就问颜肃之:“我这妹子,在府上没惹什么祸事吧?” 颜肃之含糊地道:“没没,挺好。” 姜戎道:“那她……你看可还行?” “嗯嗯。” “那——你们再给我添个外甥呗。” “呃?嗝——”颜肃之傻眼了。这中二病已经默认了跟老婆是“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的友好小伙伴,这些年过来了,也看顺眼了,往事如烟,他最近颇觉沧桑,也不去计较了。可这不代表他想睡老婆了呀!已经习惯不去睡了好吗?再要去睡,多不好意思啊? 这死无赖他再打一个嗝,两眼一翻,装成醉死过去了= = 姜戎恨得想掐死他! 颜肃之也很苦逼,他是真的习惯了好吗?对着老婆,他有点下不去手呢。坐牢似的在姜家住了两天,期间,伙食相当不错,酒也给他了。他却吃得不香、喝得不好,只盼着姜氏舅舅的寿辰早点到,拜完了寿他好回家。 到了寿辰这一天,颜肃之早早地爬了起来,洗漱完毕,锦袍一穿,又是一枚美男子。姜戎看了他,直在心里叹气。连蒋氏从车帘里看到女婿绛衣白马的俏模样,也忍不住捶了捶胸口——憋屈的。看起来挺像样儿的人,怎么就不肯……再给她生个外孙呢? 更郁闷的事情在蒋府发生了。 蒋氏也是名门,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姜氏舅舅现廷尉,正在现任上,贺客也是不少。大姜氏嫁的也是蒋家,便是从自家过来的。一行人碰了头,男女分作两拨,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各开席。 男的还好,女子这一处,就遇到不开心的人了。 颜神佑跟着她二舅家的表姐姜安一起,姜安比她大上四岁,颇为照顾她,两人各有乳母、侍女相随。她大舅家的两个表姐比这两个更大一点,另有一个小圈子一处说话。三舅家的表姐遇到了周家的人,过去招呼了。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姜安牵着颜神佑的手,到一处玩耍。姜安晓得这表妹聪明,也不拿她当小孩子逗,就跟她说:“这是某家的某人。”与机智到没有朋友的颜神佑不同,姜安出自世家,亲戚遍朝廷,又长上几岁,时有随父母拜寿等举动,倒是认得不少小伙伴。 正说话间,却听到一个声音拔高了说:“哎呀呀,不要过去!我不与田舍翁家同处一室!” 颜神佑还不觉呢,她根本就不知道,这说话的是瞧不起她家土包子。 这说话的人来历也不算小,乃是尚氏之女。小女孩儿年纪不大,大约与姜安同龄,不到十岁的样子。说话却够难听的。 这却也不怪她,她家吃过颜启的亏。当年颜启起兵,缺粮,管尚家征借,尚家只肯给一半。颜启忍忍也就罢了,不幸赵忠来与颜启汇合,赵忠也没粮。颜启就把自己的粮分给了赵忠一大半,又管尚家征借。颜启想的是,你家里还有那么多,借我又何妨?兵没得吃了,打不赢仗,叛军来了,你家不是一样要倒霉么? 尚家想的是,我家底都分你一半儿了,你还想要?那我吃什么呀?你来,乱军来,这不都要破我家门么?不给!坚决不给! 扛上了。 兵,是能饿得的么?你以为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人民子弟兵吗? 一拥而上,把尚家坞堡都快拆散了架了。颜启自认厚道,给尚家留了三百斛口粮,还打了个欠条。可你把人家修来自保用的坞堡给拆了好吗?颜启一走,尚家遇到了小股土匪——损失颇惨! 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至今只剩下一支,也就这尚小娘子的祖父,在蒋廷尉手下谋一廷尉平的官职,不大不小这么吊着。 姜安听了便不干了,站起来与尚小娘子对峙:“你是此处主人家么?” 尚小娘子道:“主人家难道要自降品格,与这等,”伸手一指颜神佑,也不知道她哪里打听来颜神佑的来历的,“下……” 姜安果断喝道:“在主人家里说三道四,你果然是有教养!” 尚小娘子便丢开了话头,开始掰这个道理。这里一吵闹,自然引起了注意。蒋氏与姜氏本不担心这个的,能过来拜寿、被引来吃酒的,都是能进来的、有点城府有点眼色的。谁又在此时闹事呢? 果然,成年人不闹,小孩子闹起来了。 被唤到前面一询问,尚小娘子是必不以自己无理的,时俗也是。士庶实有天渊之别,虽有能一飞冲天者,可这界线,也不是这么容易打破的。她将这士庶之别一经说出,连姜氏都面有愧恨之色了。姜氏是世家女,可颜神佑,她不是。 蒋妻查氏原在与同辈妇人说笑,听了此事,也不由尴尬起来。看着堂下正中,东面儿站着尚小娘子,西面儿站着姜容护着颜神佑,颜神佑的表姐们还在往这里赶来助拳,她这话就不好说了。 颜神佑小脸儿就胀红了,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缓缓地将那点红色压了回去,冷冷地道:“文以载道。纵有麻纸,书轻薄之言,也不见贵重。” 这话尚小娘子还没听懂,姜氏听明白了,查氏也听明白了。尚小娘子的娘,她也听明白了。尚母本以女儿做得很对,正要发作,听得颜神佑这般说,不得不咬牙收声。 查氏这才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休要戏闹了,都去玩罢。”却将颜神佑叫到身前,仔细一看,小姑娘生得真个颜色妍丽、明媚鲜艳。便对蒋氏笑道:“我看这孩子就觉得精神。” 蒋氏道:“那便借你多看几眼。” 查氏笑拥颜神佑,问她读的什么书、会什么技艺之类,颜神佑答道:“随阿娘读书识字,闲时看阿娘纺线织布。” 查氏道:“是这个道理。” 蒋氏赞许地看了姜安一眼,就算她外孙女儿是土鳖,那也不能让别人嘲笑了。血亲就是要互相维护。 那边尚小娘子已被查氏的儿媳妇笑带着下去了,吩咐拿茶果来与她吃,又使尚母去安抚女儿。 来客里傻子倒是不多,见此情形,也都开始扯话题,一时间又热闹非凡了。 ———————————————————————————————— 待宴散,姜氏却听蒋廷尉说要见一见外甥们。蒋氏对姜氏道:“去见见你舅舅,神佑也该磕个头去。” 到了拜寿毕。蒋廷尉的重点果然是在颜神佑这里,他老人家就问了小朋友两句话:“文以载道?则世家何以贵?” 答曰:“世卿世禄而已。” 又问:“你家几世?” 答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蒋廷尉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颜神佑小朋友,她是个土鳖呀!必须被歧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群抱抱~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17:42:21 大哥,要发票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00:44:05 容容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13 00:08:22 小1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20:17:17 乐游北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9:16:59 bear7hom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8:16:00 炫影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12 17:09:55 卷卷_voliet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3:08:44 ag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3:01:06 非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2:57:54 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2:40:27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12 12:24:29 西瓜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2:11:39 qelehu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2:02:41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1:42:47 漫卷手中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1:22:47 左岸阳光彼岸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1:03:31 32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0:57:49 云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0:56:18 凝夜燕脂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0:45:16 南有嘉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10:23:01 浅意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2 08:53:52 熊猫猫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12 00:06:37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1 23:36:57 九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1 23:36:13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11 23:07:15 非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1 19: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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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杆子里出政权,这道理……只有明白的人才是真的明白人。别看小丫头小,还真是会抓重点。尚家之败,实由此。这要是个小子,说不定还真能“三生万物”。真是有点可惜啊。 如果等她长大了,她祖父死了……唔,完全可以娶来当孙媳妇! 蒋廷尉愉快地打了个“以观后效”的戳子。然后还认真地夸了她两句,又对姜氏道:“童言无忌,兴许她说的在理呢。我看她倒聪明,好好教导才是正理。” 姜氏答应了下来,心说,你阿公就算是个骠骑将军,他这么不靠谱,还被(从身到心)打击残了,又能顶什么用呢? 颜启现在要是没用,还会活着吗楚氏留着他,也不单是为了解恨三十年。颜孝之今年也不过三十岁,资本还没有完全积累好,颜启且得活着呢。 这不,颜肃之夫妇回家的时候,楚氏还在劝那正在“病”着的颜启:“眼见太子册封在即,君此时告病,实是不智。” 请册太子本是颜启近来得意的手笔,此时提起来,却是有些不知以何等样心情应对了。出了这等事,颜启是被打懵了,有不甘,又有些不敢。心底是畏惧了,却又隐藏着“我才不是娶了同姓”的想法。然而姜氏这一手太狠,请来了旁观的,他实不敢再做出让颜静姝做太子妃这样的遐想来了。 不能当自家孙女婿的太子,还有什么用呢? 楚氏知道他这等有趣的心理,只当是看戏,对颜启的冷脸也不以为意。早三十年她都不在乎这张冷脸了,现在哪里又会在乎呢?她只要颜启活到她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了。如果颜启活得难受,她只会更开心。她知道,颜启且舍不得死。 一个男人,但凡好享乐,就很少愿意放弃这一切就死。所谓无欲则刚,颜启的贪念大得没了边儿,怎么可能抛下一切呢?颜启舍不得死,就得窝囊地活着。 果然,过不几日,颜启又没精打采地爬起来去上朝了。皇帝还比较关心,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颜启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臣母上了年纪了,病了,臣十分忧心。” 颜老娘前番病了,楚氏给她要请御医呢,皇帝也是知道的。于是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对这位大功臣道:“既如此,你且将旁的事情放一放,总是国家渐定,你该多多尽孝才是。”又要派御医,又要赐药材。 颜家现在这种气氛,颜启哪敢让御医来呢?只说:“是老病,多少郎中看了都这般说,前番蒙赐御医,也是这样说。将养即可。”顺口又帮颜平之请了假,说要让他侍疾。 皇帝也痛快地批准了。 他这神来一笔,弄得颜孝之也不得不跟着请假。祖母病了,嗣孙不侍疾,让庶弟顶上,这不找抽呢吗?楚氏不免要给颜启再记上一笔。 唯有颜肃之,他至今还是个白丁,似乎也找到了不做官的乐趣了,有官他也不去做,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到了如今,反倒是他的生活没受到什么影响。 ———————————————————————————————— 颜神佑受到的影响却颇大。 姜氏回家,向婆婆禀了寿宴之经历。楚氏听尚家小娘子挑衅,颇有些羞怒,及听姜氏说:“神佑这个孽障,当时就回了口,真是该教导她文静些了。”便问颜神佑说了什么。姜氏据实以告。 楚氏曲起手指,指节敲着凭几:“就是这样啊!”又十分惋惜地看了姜氏一眼,再想想颜神佑,深觉次子走了狗屎运。这么好的资源不知道运用,整天就知道发疯。楚氏头一次开始考虑,是不是得让他们再生几个孩子才有利于家族繁荣? 颜神佑这里,楚氏也投以了极大的关注,当时便命侍婢:“阿长,取我书房案上那轴帖子来。” 阿长身量很长,名字取得相当写实。她自幼跟随着楚氏,于楚氏的事务知晓得颇清楚,去了就拿了来。楚氏对姜氏道:“神佑该习书了,不要随意教了,若有讹误,再改了也耽误事。必照法帖来写。” 姜氏一看,也不推辞,谢过了婆母,接了这字帖。又请教婆母:“不知现在当教她什么呢?” 楚氏道:“习字,读书,游戏也不要忘了。来年春天,可学琴。学有余力,教她读史。” 前几样姜氏都想到了,读史一样却还不及,听了之后心中微凛,叉手称是。 楚氏见儿媳妇受教,微一点头,缓缓闭上眼。姜氏见机便告退了。 回来就揪来了颜神佑,左右一打量:“你也不小了,该正经上课了。” 颜神佑颇为开怀:“阿娘要给我请师傅啦?” 请你的大头啊!怎么可能?你觉得有博学之士肯来颜家当家教教师吗?#想太多# 姜氏将脸一板:“怎么?我还教不得你?” 颜神佑连忙说:“怎么会~我还怕有了先生来,每天能见着阿娘的时候就少了呢。” 姜氏听着她这话,也绷不住露出一丝笑,又严肃地道:“巧言令色。” 颜神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摇着姜氏的袖子道:“阿娘笑了就行。”真是将巧言令色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姜氏再忍不住,将她抱个满怀:“你阿婆很看重你呀,你要好好地学,要争气,知道吗?”在姜氏看来,以楚氏的智慧,只要颜神佑做得好了,必不会坑了颜神佑。哪怕颜肃之不讨喜,也不见楚氏坑过亲儿子。 颜神佑听亲妈这么一说,一个哆嗦:“我阿婆说什么了?”被boss点名,这是要挂的节奏啊! 姜氏拍着女儿的背,轻声道:“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阿婆很好。” 颜神佑有点结巴地道:“是,是,阿,阿婆是挺好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姜氏道:“你先与阿兰她们玩罢,阿娘给你备笔墨。” 颜神佑抽抽嘴角,带着“我马上要上学啦”的愉快心情,找阿兰她们玩去了。 虽然阿兰是分给她的侍女,都在她跟前呆了五年了,她与阿兰等人相处的时间其实甚少。她年纪还小,每天睡得不少,有空得跟着姜氏学习,闲下来要听阿圆唠叨。阿兰等人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现在颜神佑终于长大一些了,要有些娱乐活动了,她们自然是乐于奉陪的。 颜神佑在踢球,大家闺秀其实不是静坐的,宝钗还会扑个蝶呢。颜神佑踢的也不是皮球,乃是竹蔑编的个圆球,在里面挂几个铜铃铛,一滚就响。四个侍女站四角,把颜神佑给围在中间,互相传着球。这让颜神佑有一种“我也是副本boss了”的错觉。 姜氏说是给颜神佑准备笔墨,其实也不用她动手,下令去库里取家什的时候,她就带着阿方、阿圆在那儿看着。看着女儿这么活泼,姜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以往总担心颜神佑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抑郁,这对女孩子来说并不好。现在看她开朗,姜氏反而高兴。担心的是——会不会太开朗了?爬树什么的,跟亲爹拌嘴什么的,略过了呢。 正欣慰地看着,阿方与阿圆却使了一个眼色。尤其是阿方,心里一直压着件事儿——姜氏没个亲生的儿子,不是件好事儿。当下两个人又旧话重提,姜氏却没有了上几次的松动,反是有些羞恼地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想来姜戎上次试探弄了个没结果,当然要告诉母亲妹妹。这等羞于启齿的阴私之事,当然是自家人关起门儿来小声说的,阿方、阿圆都不知道。然见姜氏如此,却也只得不提——都暗自纳罕,这是怎么了呢?明明之前态度松动了呀。 ———————————————————————————————— 颜神佑还不知道,她娘已经决定一心一意抚养她一个了。她玩了一阵儿,阿兰给她打水洗脸,她还在那儿乐呵呢,明天就能上学了,真是太开心了。 到了第二天,她才知道,上学这个事儿吧,它是有利有弊的。 比如……坐姿。 以前颜神佑还小,那么大个团子,胳膊腿儿像藕节一样,让她学跽坐,她也只能一坐就趴地。而且以前不用写字儿,不需要保持什么正确姿势。只要她站得正一点,被姜氏揽在身前教认字就行了。要用到坐的时候呢,只要她是“坐”在地上的,姜氏也不会狠管她——身体条件在那儿了呢。 现在要学写字了,就在先学会跪坐。 颜神佑当场就傻眼了。【卧槽!卧槽!这么坐下去会成萝卜腿的啊!还会长不高啊!没听说鬼子喝个牛奶、坐个椅子下一代人均身高就高了一二十厘米吗?】 她决定跟她娘谈这个问题:“阿娘,这么坐难受啊!” 姜氏虽然疼女儿,却从来不是个无原则的人:“习惯了就好。” 颜神佑道:“会把腿坐扁的啊。” 姜氏怪异地打量了她一眼:“谁教你有这些古怪念头的?”她开始十分怀疑,这闺女越长竟是越像颜肃之的不着调,是不是丈夫作了什么妖法了。 颜神佑苦哈哈地道:“想也知道啊。” 姜氏道:“大家都这么坐,你就老实学着罢。” 颜神佑道:“大家要是都错了呢?” 姜氏冷了脸:“休要胡说,老实学!” 然后她就发现,她闺女成了个坐不住的孩子,坐不多会儿,就说脚麻。强令她侍着,不多时就扑地,然后苦兮兮、泪汪汪地道:“娘,脚麻了。” 姜氏长这么大,没出门子的时候也见过侄子调皮,嫁了之后认识了颜肃之这个中二病。可无论哪一种,抽风的时候都不像颜神佑这样为了“不跪坐”而抗争的。姜氏觉得,必须由此入手,治一治她的脾气了。有个性是好,但是对一颜神佑来说,还是不要太出格比较好。 阿兰等听着颜神佑与姜氏的争执,忍不住低头而笑,她们倒是觉得小娘这样活泼,挺有趣的。阿圆却另有主意,上前劝颜神佑道:“小娘子看,阿兰她们也要这么坐的。” 阿兰:“……” 然后颜神佑再上课,后面就一拖四,跟着四个陪坐的。 颜神佑一看此路不通,倒也不再跟姜氏多争执,然而除了上课,却又不肯坐了。姜氏却是一心要治一治她的脾气,免得她变得跟颜肃之一样。每每压着她坐着。颜神佑每日里装可怜、扮可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弄得姜氏怒道:“就为了腿好看?哪里用看你的腿啦?你的心思都放到什么地方上了?” 说得颜神佑一愣,是啊,又不用穿短裙。不过她反应也快,张口就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便弄得不好看了呢……” 完了,完了,坏喽,坏喽……看到她爬树上说“小受大走”的情景又在姜氏的眼前浮现,场景是那么的鲜活。 姜氏眼前一黑:“你给我过来!坐好!” 颜神佑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她又过来坐了。说实话,她现在还真是不怎么怕这对父母的。唯一让她忌惮的那个,是楚氏。不过……气坏了亲妈,也不是为了子女应该做的事情。这……也不是原则问题……吧? 颜神佑又委委屈屈地坐了回来。 姜氏也不得不跟她继续讲道理:“凡人,当行止有度,不可过于特立独行,你平日里不守礼,难道人前便能做得好了?” 颜神佑怏怏,只得答应一声:“我听阿娘的。” 姜氏道:“你若不惯久坐,不会稍动一动?” 颜神佑眼前一亮! 姜氏没好气地道:“不认真学,就不教你!” 颜神佑吐了吐舌头,又坐正了小身板儿。 姜氏终于忽悠成功,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女儿折磨得长白头发了。又再三叮嘱:“于你阿婆面前,万不可如此了。” 颜神佑趁热就滚到了她怀里:“我跟阿娘最亲了,就在阿娘面前这样,嘿嘿。” 被姜氏一巴掌糊在口鼻上:“看到你就来气,坐好了。来写字儿。” 姜氏握笔的姿势很正,书法虽算不得十分好,却也工整秀丽。案前放书几,展着楚氏给的字帖,案上放着白纸,姜氏来教女儿握笔。颜神佑正式开始了她的小学生生涯。让她没想到的是,姜氏给她安排的还有历史课,这个最让她惊喜。 姜氏看她这个样子,心道,还是阿家安排得好。 颜神佑识字颇多,但是真正写过的字却极少。姜氏从最简单的字教起,每旬只教几个字,却让她反复地写,直到写得有些模样了,再教下一批。同一个字,连着写二十遍以上,都会觉得这不是个字了。颜神佑写得两眼蚊香,姜氏却不为所动。反而说:“有些事,聪明是不管用的,刻苦才有用。老实与我写,否则我认得你,家法不认得你。” 颜神佑:……好凶! ———————————————————————————————— 其实,除了跪坐之外,姜氏给的课程颜神佑还是相当满意的,每日里学得认真。有时候下了课,她的眼睛还要往史书上看去。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好笑:“书又不会跑,你去玩去罢。” 游戏,也是课程的一部分。时人之娱乐,比如饮宴的时候,也好玩些游戏,这是社交,不能说样样精通,至少也要都知道。否则到时候别人玩做一处,你什么都不会,那就傻了。 姜氏现在开始教颜神佑投壶。 这是饮宴时最常见的一种游戏了,初时是男子在玩,后来渐及闺阁。乃是立在长颈圆腹的瓶子,瓶口不大,有耳。手持箭,隔数步,一支一支往里投,投中多者为赢。规则十分简单。 颜神佑人小手小胳膊短力气也比成人小,却颇有准头,十投里居然能有六、七中。姜氏十分诧异:这也能天生吗? 这也算是天生吧,反正颜启箭术十分之好,能左右开弓、百步穿杨。到了颜肃之这里,还刻苦练过一阵儿的连珠箭。投壶原自射箭演化而来,颜神佑如果有这方面的生物遗传,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颜肃之一次偶尔回家,看到颜神佑这般,却也来兴趣,投了一把箭,他嗖嗖全扔了进去,完虐了颜神佑。姜氏现在看他,真是没什么好脸,就端一张标准脸对他。倒是颜神佑,仰着个头,十分气愤:有这么在小朋友面前刷存在感的吗?上一回中二病跟她树下对峙,居然没有把她薅下来暴打,养肥了她的胆子。 颜肃之见闺女看着他,忍不住有点头疼,他对一个会爬树(他现在还不太熟练这个技能)的闺女,真是无端觉得压力很大。可是要这么走了,又会很没面子,于是他没话找话地说:“要不要学射箭?君子六艺哟。” 这种爬树我不行,射箭你不行的口气……颜神佑果断地道:“好!”必须好,凡能不用坐成萝卜腿的,都是大好! 颜肃之看着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居然生出一点……自豪感来。爽快地答应了:“我给你找家什去。” 颜神佑顺竿爬,接着问:“每天教多久?” 颜肃之道:“那……半个时辰?”说着还打量了一下她的小细胳膊小短腿儿,这么丁点儿,能撑半个时辰吗? 颜神佑大喜:“不反悔?” 颜肃之最恨有人瞧不起他,拍地道:“你别哭鼻子。” 父女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姜氏:……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然而颜肃之决定了的事情,姜氏要反对……那也得这个中二病肯听呀。于是颜神佑如愿以偿,踏上了文武双全战斗力满格的美少女战士之路。 颜神佑的课程相当地充实,虽然旁人眼里是惊吓了一点,然而她本人却很喜欢。尽早攒够资本,对她来说是现在的首要任务。颜肃之这里呢,在“教导”女儿的过程中,似乎也找到了一点点久违或曰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满足感。颜神佑这里呢,依然对颜肃之持一种怀疑态度,然而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她也跟颜肃之上体育课去——能让他少出去鬼混也是好的啊。 一时之间,二房居然倒像个正常的家庭了。 在此期间,颜神佑也跟着姜氏去看望颜老娘。颜老娘如今卧病在床,连扶她出门透气她都不肯,似乎见到阳光就害怕。身上的首饰也都除了,人也没有初见时教训楚氏时的精神了。一把白发堆在枕头上,看着十分凄凉。 姜氏虽觉这老人不讲道理,眼前她这样也忍不住心软了起来,她还有些个心虚。伺候起颜老娘来分外尽力,颜老娘似乎有些不大待见她,对柴氏却尤其好,每说:“带大郎来见我呀。” 这个大郎却是柴氏的长子颜希贤,可颜希贤如今已经出去上学了,再小一点的孩子,真不敢带来见颜老娘。颜老娘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了,成年人见了都有点害怕。结果,过不几日,柴氏也来不了了——她要生了。 颜老娘却不生气,反而念叨着:“生了好,生了好,百子千孙。” 对着这么个人,哪怕她十分冷淡,姜氏也没办法生起气来,转而尽心地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忘记说了,入v之后可以送积分了! 留言25字一分。需要的同学请在留言后面打上jf字样。每月300分,送完为止。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圆润的小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13:01:11 圆润的小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13:00:46 圆润的小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13:00:40 1294922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08:39:46 一树海棠压菊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22:39:25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13 20:56:37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20:45:21 iamhild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19:46:13 山有木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19:41:06 辛夷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13 19:33:20 87891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19:16:51 推雲童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3 18:16:05 第36章 都是钱闹的 却说颜老娘一直卧病在床,前朝后宫许多活动能没能参加。年前在册封太子之前,皇帝先将皇长子之生母水美人晋为贵人。这本是个热闹事儿,以颜启之“大功”是全家都应该光彩出席的,可家里女眷里,打头的颜老娘却病了。正好,颜肃之死活不肯做这皇帝的官儿,姜氏自己也没个品级,不用进宫,就她照顾颜老娘了。 颜老娘是不大喜欢这个孙媳妇的,没别的原因,理由只有一个——咋不生个曾孙出来呢?老太太有个相当朴素的理念:生不出儿子来,一定是媳妇不对。 可生出儿子来了的楚氏,她还是看不顺眼。 姜氏也不在这个事情上跟她争执,争什么呢,怪没意思的。这太夫人,连着颜启、颜平之,都被她给干掉了,失败者有哀嚎的权利。如果太夫人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反而会不自在。这样态度冷淡的,她心里还好过些呢。 太夫人着:“女人还是得有个儿子,不然在夫家也挺不起腰来,恁多家业,叫哪个来擎着?” 姜氏在想:【不晓得郎君带神佑会不会出差错?今日阿家与阿嫂入宫,又是何等模样?会不会与水贵人起争执?】 这水贵人的“贵人”可不是清宫戏里没啥地位的低级职称。贵人一词,自出现的时候起,地位是相当高的。本朝开国并不久,先帝今上都不是很讲究的人,后宫次序也有些乱,直到米丞相以“后宫紊乱,是以皇子不生”为由整顿之后,才规矩了起来。 按照传说与附会星宿,皇帝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这其中的三夫人,便是贵妃、贵嫔、贵人了。 原本皇帝是跟米丞相商量着,怎么着也得把皇太子的生母给弄成个皇后吧?这样册封皇太子就名正言顺了,对吧? 可米老头说了:“毋以妾为妻,且陛下无嫡子,皇长子为庶长,依礼法当立,何必多此一举?”米丞相有一担忧:这水贵人出自寒微,家里也没个像样儿的兄弟,一朝弄成个皇后,怕外戚粗鄙闹事儿。必须要在名份上卡上一卡,施加一点压力。以后皇帝不在了,哪怕水贵人进位,朝廷也好辖制这外戚之家——真是用心良苦。 皇帝不好在这事上争执,且知这些个大臣好讲个家世,便将这立后的事情压下,专心准备这册封皇太子的事儿。 因有此一事,水贵人对大臣、世家颇有些记恨的意思。世家大臣们呢?一点为也不甩这水贵人,是皇太子亲妈又怎么样?咱就不听你的! 这里得更正一点,所谓外戚,被不被鄙视,也是要分时候的、分人的。比如,如果是世家女以家世、人品入选为后,那是一门贵戚,人人尊敬。如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以美色或者是运气,简单地说,裙带,带着一家人上升的话,那就要被鄙视个死。 水贵人家的情况,显然属于后者。 所以姜氏就有点担心,怕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如果楚氏觉得受到了侮辱,还不定会有什么大会发生呢。到时候她怕家里受影响,旁的还好说,二房里这情况有点微妙。 就这么一个念叨、一个走神儿,一个早上就过去了。楚氏与郁氏也回来了,柴氏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楚氏与颜老娘都不让她轻易挪动了。 姜氏偷看看着楚氏,深觉得这阿家真是厉害,几乎算是撕破脸了,还能规行矩步地来看颜老娘。还跟颜老娘汇报了情况,特别夸了颜启:“还是将军建言册封太子的呢。等册封太子的时候,将军更有光彩。” 颜老娘听到儿子又做了件好事,眼睛才亮了一点。姜氏心说,您还真好哄。 又说了一会儿话,颜老娘还念叨了几句:“大娘呢?要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就睡了。 楚氏一摆手,姜氏与郁氏都跟着撤了。 到得楚氏正房,姜氏不用她问,便将家务汇报。也没有什么事情,赵氏被关了,颜老娘不能动,家里真是再清净不过了。姜氏看楚氏面有倦容,识趣地捧一回茶便告退了。 ———————————————————————————————— 到得自己家里,颜神佑跟颜肃之爷儿俩正在那儿玩游戏呢。 也是颜神佑想得开,那是亲爹,又不能拿去埋了,何况看着也挺养眼的。再者,颜神佑对颜肃之报以深切的同情,自打知道颜肃之被爹妈坑了之后,真是每天都给他点一根蜡烛。她是相当理解颜肃之的,颜肃之当时才多大啊?颜神佑上辈子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叛逆过呢。 虽然颜肃之现在还中二着,不过,颜神佑想,只要他别在自己跟前犯病,只要自己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当着平常认识的人相处,大约还是不错的。 颜肃之这里呢,当老师当得上瘾了,他的文化课水平其实比姜氏还要高一截的,只是平时不显罢了。颜肃之的讲解,显然更合颜神佑的胃口。颜神佑就特别喜欢听他讲史,中二少年略愤青,用词相当刻薄,常逗得闺女笑。有些批评世家的话,颜神佑也觉得相当有道理,还会附和一二。 姜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父女俩都扎着袖子,往廊下栏杆上一坐。颜肃之两条长腿,左腿随意垂下,右脚踩在栏杆上,右肘抵着右膝,侧脸看着坐在他左手边儿的闺女。颜神佑这货人矮短腿,两手撑在身侧,两条短腿够不着地,她前后荡着腿,也歪脸看她爹。 颜肃之就觉得这小孩儿特别逗,看起来也挺顺眼的,教东西也学得快,十分不费力,也就跟她玩。 颜神佑正那儿套话呢,听颜肃之有一搭没一搭说:“你这一天到晚也没个玩的,小孩子,多玩耍些才好。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学得多了,没用。” 颜神佑道:“还行。” “你又懂什么?你老子我小时候比你还用功,现在有用吗?” 颜神佑很认真地说:“你要小时候不用功,不学这些本事,教不了我,我现在才不跟你一起玩呢。” 颜肃之:“……” 按照游戏规则,现在轮到颜神佑发问了:“那阿爹你现在玩什么?有趣么?” 问得颜肃之一怔,忽地有些讪讪。本来是挺有趣儿,后来发现他娘是个总boss,整得他爹十分之惨,深觉自己的道行完全不够看,但是又找不到新的乐趣。这不,都无聊得开始教小朋友了。 看她爹不说话了,颜神佑也不说话了,一转头,特别开心地跳到地上:“阿娘~” 颜肃之看到姜氏来了,不知怎么地,他就想到了之前被大舅子约谈的内容,忽然生出一股……尴尬羞涩来。刷,他也跳到地上了,故作轻快地一撞袍角:“我去找唐大玩去了。” 姜氏:“……”她先前心里因吴表妹的事情误会了颜肃之,也有些尴尬,不大好意思。可后来颜肃之对姜戎那个生孩子的提议装死,弄得姜氏就不想见到他了。十分之羞耻! 颜神佑眼睁睁看着她一对爹娘跟中学生早恋似的气场,只觉得有些可乐,又觉得有些诧异——这算是,都有点意思吗?虽然是当人闺女的,也知道在这年代没个亲兄弟不好,可她从来没生出撮合这两个人的事儿。不为旁的,就为颜肃之虽然其情可悯,可行为实在不靠谱。姜氏要不跟他好吧,还能平淡度日,要真把他放心上了,那不得愁死? 这是怎么能看上这么个中二的呢?颜? 当然不是!那必须是还有一点节操。 不过姜氏目前能默许哥哥跟颜肃之谈一谈,已经是极限了,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是以姜氏就这么、这么,这么放了颜肃之走了! 颜神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俩证都领了,娃都生了,现在玩起暧昧小清新了吗?可这男女之事吧,不是局外人能插得下手的,颜神佑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氏放走了颜肃之,然后冲她来了。 颜神佑连忙站好,乖乖牵着姜氏的手:“阿娘你累不累?饿不饿?饿了让厨下给你拿糕饼,我让他们温着呢。天已经凉啦,要吃热的。” 姜氏嘴角一翘,丈夫看她不上,她还有闺女不是?于是也温言道:“神佑长大了,懂事呢。” 颜神佑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自吹自擂的机会:“我一直都很懂事。” “嗯,去练字吧。” 颜神佑:“……”萝卜腿…… 姜氏低头就只看到她一个头顶,又黑又细的一头柔软的头发,姜氏忽然觉得能够从这头发上看出颜神佑蔫蔫的心情,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牵着女儿入内,轻声细语地哄着她:“神佑乖,眼下特立独行于你无益。有你爹一个那样的,就够了。” 颜神佑跽坐在秤上,仰脸看着姜氏:“阿爹那样不好,我不像他。可我就是不想压到腿嘛,难受。” “嗯?” 颜神佑又蔫了,她并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规则,只是一想到有可能压出两条扁扁的小腿,她就觉得坑爹。姜氏有些无奈,又想,这闺女一向省心,就这一件事儿上坚持,爱闹腾就让她闹腾几天吧,倒好显得活泼些。 颜神佑就此躲过一套说教,在姜氏的督促下开始练字。习字是枯燥无味的,她却渐渐找到了乐趣,这一笔重了,那一笔轻了,涂涂抹抹,十分可乐。 姜氏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活泛开了。颜神佑在蒋廷尉家算是一鸣惊人,打开了局面,姜氏便分外珍惜,总想为女儿再仔细筹划,谋个好前程。眼看颜神佑过年都六岁了,唐仪的儿子还是没个影子,姜氏心里就有些焦急。她还真动了一点要把女儿嫁回娘家的主意了,以女儿现在的样子,想来嫂子们不会过于挑剔。再看颜肃之,似乎也有些“名士”风范了。虽不十分门当户对,也不算是过于痴心妄想。 颜神佑写得自己满意了,放下笔,就看到姜氏在出呆。出声问道:“阿娘想什么呢?” 姜氏下意识地一笑:“没什么。” 颜神佑皱眉,难道是在想阿爹?这个……需要我帮忙吗? 母女俩脑电波差了十万八千里,居然同时在为对方的“终身”思考了起来。 还是姜氏先回过神儿来:“来,给你看个东西。”领着女儿到了卧房,取出一只小妆匣来。 这妆匣红黑两色漆,图案线条流畅,打开盖子,上一层是枚菱花镜,下面是些格子,也有些放小盒子的,也有放梳子等物的。原来是个妆匣。 颜神佑年纪小,脑袋上且戴不了什么首饰。再小些就在姜氏这里,每天起来了都是姜氏给她打扮,头发梳两个揪揪。现在有自己的屋子里,也不过是一镜、一梳、一些彩带、坠脚而已。顶天了加盒胭脂,好往眉心里点。 这么全套的妆匣,这么早就给配了吗?颜神佑暗暗留心。 身为女性,对这一切自然不会拒绝,开心地道:“谢阿娘。” 姜氏道:“阿兰她们几个也学会梳头了,以后叫她们给你梳来。” 颜神佑道:“那阿圆呢?” 阿圆带你这么大,人家家里孩子都快不认识亲娘了。而且只有一个儿子,不得再出去多生两个吗?这些个道理姜氏没说太多,只说:“她也有家呀,家里也有个小儿郎呢。”然后就对上女儿秒懂的眼神,姜氏有点……很没成就感。 颜神佑问道:“那阿圆还回来吗?” 姜氏这才打起精神道:“这是自然,她原是咱的人,能去到哪里?” “呃?”颜神佑这几年净担心爹妈担心家庭担心功课了,这方面还没细想,现在一想,阿圆兴许就是传说中的世仆了。 姜氏对女儿的原则就是,哪儿不会讲哪儿,遇到什么事解说什么事,反正这闺女不正常,不用担心她听不听得懂。经过姜氏解说,颜神佑才知道,阿圆的妈就是蒋氏的陪嫁,阿圆比姜氏大那么几岁,也就从小跟着姜氏。如果不是阿圆生了个儿子,那这孩子估计也是内定的颜神佑的陪嫁心腹。 “还好,阿方家的孩子也长大了,比你大一岁,正在教导着,过一阵儿与你带了来。” 颜神佑:“……阿娘,阿娘只有两个侍人吗?”她就有四个呢,连上阿方的闺女,就五个了。 姜氏笑道:“合用的都摆到眼面儿上吗?我有事儿叫她们管呢?” “什么事儿呢?” 原来,姜氏的陪嫁颇丰,娘家人觉得她受了委屈,越发不肯在钱财上亏待了她,与了她许多田地房舍。也要取租、也要经营,自然要派得力的人。有已成亲了的侍女,就夫妇两人个一同为她经营一处产业。 姜氏最丰厚的一处产业却不是良田百顷,却是煮盐,这便交与自幼相伴的侍女夫妇来管。 颜神佑眼睛瞪得大大的:“盐?” “是,盐,休要小看了盐。熬出来,缴些税,”说到税,姜氏的声音低了下去,“咱家现也不用缴甚税,利润丰富,足够衣食。” “就自己贩卖了?只要缴税?没人管?” “阿李会管。”阿李便是那管盐的侍女了。 颜神佑就呆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有木有?!盐铁难道不都是战略物资吗?不都应该是国家专营的吗?即使被承包给盐商,也要有盐引什么的吧?怎么可能随便你们去制、去卖?这国家还是国家吗?【1】 “那咱家产铁吗?” “铜铁岂能随便开采?不得政令,私掘有罪。” 【那还好……】颜神佑突然就对这个国家的整体情况有了一个相当明晰的认识,对朝廷的水平,也有了一个相当准确的评估。这是一个朝廷有些权威,但是集权与控制并不很强的年代。所以,就算得罪了皇帝,只要你够牛,完全无压力。 对战略资源的控制力,直接体现出一个政府对国家的控制程度,一个连盐都管不了的皇帝,啧啧。看来皇帝也没那么牛嘛! ———————————————————————————————— 可不是,这个看起来挺凶残,弄得楚氏相当没脸的皇帝,其实也没那么牛。当然,这只是相对的,相对于高度集权下的皇帝们来说。事实上,现在全国官儿最大的,还是他。 就是这么个官儿最大的人,眼下正在发愁。愁什么呢? 钱不够花的了。 虽然是个时常玩手段的皇帝,但是皇帝的日子其实……也有相当难过的时候。先帝在战乱里起兵的,登基没多久,还不久休养生息,他就死了。今上和兄弟们一套乱打,然后又是清算,还瞧不起原先管理国家的这群人。反正又乱了好几年。 这国民经济,想也知道好不起来。偏偏皇帝开始要抑制世家,这些家伙一旦上了什么狗屁倒灶的名册,就特么全家不交税,还会闹些隐田、隐户,妨碍国家税收!必须收拾! 可没用! 破坏容易建设难,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皇帝任用的一起寒人,有几个是有能力的,可更多的只好刮地皮。简直要弄得民不聊生了,一年就出了四五次“暴动”。皇帝好歹没算脑残彻底,不得不起用了会管家的米丞相等一批人,勉强维持住了形势,慢慢地恢复。世家也渐渐地复苏了,皇帝……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可米丞相也是世家,也不能狠狠地括隐不是?这世家渐渐恢复了元气,接着挖国家墙角。为了维持国家的开支,加的那些个税也减不了几个——新兴的如颜启这样的特权人物家庭人口增加,也要跟国家要好处。国库里的钱,那是真不够花了! 再加税,也不行,再加百姓受不了,又得造反了。 可册封皇太子,不得办个隆重一点的仪式吗?皇太子的用器,它得是金子的吧?总不能拿银子来代替吧?皇太子他外公家,也得给点钱、给点地、给点好处吧?还有,四夷来贺,也得给点甜头吧? 这将煮盐的事交下去,也是米丞相的无奈之举。为的还是收税,私人煮盐,贩卖,国家收税。说穿了,还是为了钱。 就这样,世家渐肥,可国家,真没太多的钱呐!尤其皇帝还要养兵呢,总不能兵不养了,先给儿子办典礼吧?这时节的冶炼水平也是有限的,就只能出产这么多的黄金,你要拿个银、铜来,它跟礼仪不符,看着不像个事儿。哪怕一时糊弄过去了,以后……照国家经济这个怂样,也没钱换呐。掉漆露里儿的用器给太子使?那多寒碜?此时皇帝开始恨自己没儿子的时候花钱太过。 皇帝愁,唐仪不得不跟他舅一块儿愁一愁——这也是脸面呐!跟他病友一起喝酒的时候就念叨上了,颜肃之一看他这样儿,顺口就说:“要钱是没有的,要糊弄过去还是行的。” 唐仪一听,有门儿,忙问:“他们也有说,用铜或银之类做胎,外头包金箔的,只怕掉了金箔之后难看。你有办法?说来听听。”他还没放弃给“儿子的岳父弄个官儿当当”的想法,到时候办喜事儿的时候也好看呐。虽然他儿子现在还是没影儿,可他就是上心了。 颜肃之道:“用铜六、锡一,溶了,便是赤金之色。只不过生的锈却是青绿色,也没什么,打磨去就是。”【2】 唐仪问道:“真的?” “当然!” 唐仪乐了:“好!我去跟阿舅说去。” 颜肃之嗤笑一声:“急的你!” 唐仪急匆匆跑去见他舅,把皇帝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这个外甥从来不主动找他聊天,都是外甥他妈来,一来就弄得皇帝十分想死。可一旦不是外甥他妈来了,皇帝又担心是他姐有事儿。 唐仪嘿嘿一笑:“阿舅,我就说颜二有主意。”附耳过去轻轻地把这主意说了。 皇帝一听,问道:“果然?” 唐仪听了主意就来了,根本就没试验。但是作为一个讲义气的中二病,他对他的病友有着理所当然的信任:“不信就试,不应验了就夺了我的官儿去!” 皇帝敢吗?当然不敢。所以,还是应验了吧。 将作那里听了这主意,倒是回说:“古法似有此金,可试。”一试,果然浇出一个土豪金来。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真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国家对于制盐业的控制力并不很强。西汉时,还有著名的《盐铁论》就是讨论专营专卖问题的,当然并不仅限于盐铁。国家对于很多物资的专营专卖都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 不过后来,豪强、世家兴起,国家对盐管的就弱了。铁、铜、金、银之类的矿藏还是把得很严的。当然,随着中央集权的深化,盐终于彻底收归国家了,贩私盐的量刑很重。 【2】这就是青铜。青铜器刚铸出来的时候是土豪金,大家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都是生锈之后的颜色。脑补之后,有木有觉得原来相当凝重大气上档次的文物,突然就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觉得最近妙笔阁抽的同学看这里:可靠消息,管三又在摸服务器,缓存很严重,所以wap在抽。看文的同学多用电脑试试吧,我会在微博上放更新直通车。设置电脑自动订阅的同学直接戳微博上的地址就能进。其他的……我也没办法了。又不能真的剁掉管三的手= =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囧囧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6:22:37 囧囧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6:22:32 囧囧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6:22:27 囧囧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6:22:20 yym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08:45:37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02:50:18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22:46:07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22:36:34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22:16:55 橙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21:14:58 阿胖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20:05:00 魏氏佳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19:46:10 高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4 18:30:42 第37章 舅公要回来 却说,十一月里举国上下终于迎来了皇太子的册封大典。这一天的大典颇为隆重,一应器物也相当地有范儿。朝臣们按程序还要往东宫里拜一拜太子,到了一看,金光闪闪的。 知道内情的都晓得,除了皇太子那大金印,旁的东西真金的少,土豪金的多。可这东西除了怕锈蚀,其他的都好,还不怕有贪财的小宦官、护卫什么的刮金粉哩。 这事儿是发生过的。前朝末帝他爹,十分之奢侈,也不知道抽的哪门风,将住所的柱子上都镀了金、包了金箔。丙寅之乱的时候,真个有乱兵刮宫里御用器物上的金箔来的。刮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皇太子还是个小正太,由于爹妈长得都不赖,看起来也蛮可爱的。米丞相等人都觉得,这正太在自己手上教着,总比正太他爹要靠谱,不由生出轻快之感。看着小正太领到了上岗证,真是宫廷内外都山乎万岁。 皇帝立太子,照例大赦天下,又要赐百姓爵,赏女子百户牛酒,等等等等。皇帝这里,一看着儿子做了太子,大家都欢迎,内心是十分开怀的。也就不计较花掉的这许多钱了。然而眼角一扫,他又开心不起来了。他立太子了,召弟弟们回来,不幸弟弟们回来了,却没有一个是拖家带口来的。单个儿回来有什么用?还不得放回去? 据皇帝所知,他这些弟弟,这几年的时间内开枝散叶,又给他添了好几个侄子侄女儿。这其中,又有几个弟弟的儿女,算一算都过十岁了,还跟当地之世家、豪强订了亲。颇发展了一点势力,并且,诸王出镇,也带了兵去,藩王又有守疆之责,还能募兵。这一点就相当不好了! 得加强中央防卫了呀!不对不对,中央不算弱了,是得把地方的抽一抽了。 这边皇帝心在乱飞,底下的人也没闲着,都想着怎么分利呢,真是热闹极了。 等皇太子册封之礼成,东宫各职位也确定了下来。除了六位老师,两位中庶子分别是郁陶的儿子郁成、姜戎的大舅子范衡,尚有许多人也在东宫插了一脚。比如太子洗马,本次满员十六个,世家抢了十个走,这还不够分的。剩下六个归了土鳖,清远侯的孙子、颜启的外孙,他那么大点儿年纪,也抢到了一个——因为年纪小,待上岗。这里面还有新太子虞喆小朋友的表弟,水贵人的娘家侄子。 总之,最后是达到了一个平衡。 这太子立完了,皇帝却又想起他另外两个儿子来了,皇帝不止一个儿子,除了皇太子,另外两个也是他的骨肉。册封太子之大典一结束,便封次子为齐王,三子为赵王。接着便又是乱哄哄地为二王配属官。一气忙到了过年。 正旦朝臣的贺表,都要多写一份给皇太子的了。 然而骠骑府里要忧心的却不是这一件事情,写作文呗,写不出来还能找枪手代写。比较为难的是——大年初二,出嫁女儿回娘家,要不要放赵氏出来呢?要照着颜孝之弟兄几个的意思,不弄死这货就算不错了,还放呢。可谁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代做这个主。 颜孝之亲自去请示楚氏,楚氏一扬眉毛:“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生孩子体弱,一直病着呢。赵猪知道端底,还能打上门来不成?”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到得全家吃团圆酒这一天,颜平之出现了,赵氏可再也没有出现。楚氏倒是把颜平之的女儿们都叫了出来,一一地问都学了什么,表情端的是慈祥。真是把颜神佑给吓了一跳:高手,给跪。 除此之外,这一个年过得真是十分太平。哪怕颜启黑着一张脸,也不能破坏大家的好心情。颜启此时早已感觉得到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张巨大的网里,可是事情他已经做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更让颜启觉得悲凉又震怒的是,年假结束,皇帝就欢天喜地地宣布:他要给皇太子择妃了。 朝廷内外自是一阵喧腾。 颜启四顾一看,原本(他)内定的太子妃颜静姝,当着许多亲友的面,获取了一个乱家的娘、一个同姓相x生下来的爹,这两个相当不容易的成就。连候选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要颜启敢报上去,估计……会有人打小报告的。比如姜戎。 让颜启没想到的是,皇帝根本就不会搞海选,而是直接选择了他中意的人。 皇帝对他这个儿子,可真是尽心尽力了,为太子定下的太子妃,乃是米丞相的曾孙女儿。小姑娘比皇太子大上足三岁,保证了太子一长大,就能结婚,就能开枝散叶。 另一个扼腕的人就是越国长公主了——唐仪的长女,只比皇太子小上那么几岁,正正好的亲上加亲。至于辈份什么的,那能当饭吃吗? 可皇帝偏偏选中了米老头的曾孙女儿。这事儿,大家一想,倒也好理解:还得指望着米老头儿拉犁呢。 ———————————————————————————————— 楚氏一得到这个消息,便嘱咐颜孝之:“你爹是没用了,你往丞相府里道贺时,切记使一眼色与米丞相。寻无人处,对他说,毋忘旧时人。” 颜孝之:“=囗=!啥?” 楚氏镇定地道:“你舅舅是时候回来了。” 颜孝之呼出一口气,猛地想起,这米家和楚家是有关系的。米丞相跟他外祖父,两人的母亲是表姐妹。这关系看着远,实则情份不一般,不外是出嫁女儿死了丈夫,带着孩子回娘家居住。做舅舅的待外甥、外甥女一如己出,教导成人还给订了好亲事。两边关系就一直很好。 再思如今之情势,诸王在外,且各与大将有些勾连,弄得皇帝连一些老兄弟都不敢很相信了。果然手握重兵的舅舅,是与诸王没什么深厚牵扯的。依皇帝的尿性,把他舅舅调回来,再给个高一些的官职,还真是可行。 如果提建议的是米丞相,皇帝答应的概率更会大大提高。 想明此节,颜孝之连忙应允,却又说:“阿娘……有辱家风的人,不能留。” 楚氏微微点了点头。 颜孝之长长一揖。 自颜孝之贺完米丞相回来,第二天,米丞相就上表,认为太尉这个职位也空缺也很久,应该有人来填一下了。他推荐二十几年前就不计个人得失,离开繁华的京城,扎根“偏远地区”的楚丰。 楚丰,就是楚氏的哥哥,颜孝之兄弟的亲舅舅。 皇帝……他准了! 当即派了颜孝之出这趟公差。一来一回得小两个月,据说楚丰还跟朝廷讨价还价。他虽然想回京,但是对于卖命的差使,那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皇帝这边呢,跟米丞相都希望他回来,最好是带点精兵回来。万一皇帝死了,藩王造反,他也好顶上。楚丰又要跟朝廷要粮草,朝廷刚花了一大笔钱,不免要哭个穷。 这扯皮一扯,就扯到了七月里。颜神佑六周岁都过了,楚丰才决定了行程。他表示,他在搞军屯,只能带一半的人进京,还得等秋收过了之后才能成行。麻烦朝廷给他的将士准备点过冬物资。 皇帝……皇帝捏着鼻子答应了。不答应也不行,以皇帝的脾气,楚丰要是块好啃的骨头,早活不到现在了。这是真?用实力说话,皇帝也拿他没办法的。 连带的,颜府也热闹了起来。须知楚氏的兄长离京二十余载,原本的宅田虽不说荒废,也是乏人料理。又有生活上各种不便,必得先准备好了。楚氏离得最近,最顺手,不免要代为安排打点。连府里的儿子、儿媳妇,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姜氏因有任务,便布置下了练字的功课给颜神佑,又担心她要犯犟,不肯老实跽坐。哪知这颜神佑近来却安静得有些过份,姜氏又担心起她来。 ———————————————————————————————— 话说,颜神佑自打知道这个朝廷连盐都没办法实行专盐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囧囧而无神的状态。突然就觉得皇帝没有那么高大上了,突然就觉得这国家最后会乱了…… 最近两天,姜氏就看到她那见天儿闹着不肯安坐的闺女,十分老实地抱膝沉思。除了体育课之外,颜神佑就在那儿脑补。朝廷控制力不行,世家又开始恢复元气,还有新兴的草根比如她们家手握兵权的……这根本就是要乱的节奏啊! 如果朝廷继续软弱下去,迟早还得有一场大变故。如果朝廷强硬了起来,要收回利益。呵呵,还是得大打出手,盐是几乎没成本但是绝对高利润的东西啊!取自海水,要神马成本啊?这样好的买卖,搁了你,你愿意让出来吗?再有,一旦朝廷强硬了起来,这些手里有兵的世家啊、在大将啊什么的,那就是要被削的对象了。此外还有各种挖国家墙角的特权…… 她已能预见一场大乱…… 终于,在颜神佑脑补出烽火连天来的第三天,姜氏果断干预了:“不想坐着你就出去走走吧,无心习字,硬坐着也无进益。只别靠近三房,那里不是好人。” 颜神佑思索着“出去走走”和“三房不是好人”之间的因果关系,姜氏还以为自己没说到闺女关心的话题上去。有个不正常的闺女,真是伤不起。所以姜氏又说:“近来你爹有事,怕要忙,这两日不能与你一道玩了。” 颜神佑却不是一个你说什么她就听着的人,尤其对姜氏,她是习惯了发问的:“我爹有什么正事?” 这话问得十分之诛心。 姜氏嘴角一抽:“是朝廷上的事儿。” 颜神佑就更想知道了:“我爹不是官儿呀,朝廷上的事儿,怎么会找他?”一脸“你别驴我”的表情。 姜氏不得不小声说:“你小孩子家,不知道的,是家里亲戚的事儿。” “哈?”颜神佑一听“家里亲戚”四个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是三房又出事了吗?” 姜氏想了想,还是对她道:“你楚家舅公要回来了。” “哈?”颜神佑停了一下,才想到这楚家舅公是谁。那不是阿婆的兄弟?她听说过,她阿婆楚氏家族很大,亲兄弟就有好几个,最厉害的当数很久以前带着全家从京里跑掉的那一位老大。当然,也可以叫他大佬。因为他不但带着全家上百口人跑掉了,还带着好几千的部曲。到了外地……那地儿还有他们家的势力,养到现在,手里的兵得以万计。弄得皇帝都没办法收拾他,只好通过恶心楚氏来敲打他。 姜氏在她面前只提过一回,恐她忘了,不免又说了一遍,且说:“这事你不许……” “我不说出去,真的。说出去舅公就回不来了……”颜神佑飞快地接口。她娘牢记她外婆的教导,每有“不得不告诉她,又不能让她说出去”的事情的时候,就会缀上这么一句“你一说出去,就……” 颜神佑已经会背了。 姜氏拉住了她:“你听话,啊,只要你爹走了正道儿,哪怕他不能天天陪着你,娘也给你找好师傅。” 颜神佑心说,这不鸡对鸭讲吗?谁担心没师傅了啊?我已经过了“缺失父母爱就要变态”的阶段了,好吗?变态的是你老公啊。 但是这话不能说出来,只得闷闷地道:“嗯。不过我想学点旁的。” 姜氏巴不得她转移注意力,忙问:“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骑马!”逃命的技能必须学一点!颜神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狠攒逃命技能点,争取在未来乱世里活下去。呵呵,谁说不会乱,她糊谁一脸麻辣小龙虾。 姜氏:“……也行,现在天寒,开了春的吧。”给她找点事做也不错。 “行,那可说好了。我还要学击剑。” 姜氏笑道:“那是男儿郎学的,罢罢罢,你想学便学罢。”反正耽误不了正经功课。 颜神佑以忧国忧民的姿态(大雾),跟亲妈讨价还价,得到了许多优惠条件,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到庭院里:“阿兰,我们玩罢~” 姜氏看到她又活蹦乱跳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丰要回来了,楚氏娘家人重又抖了起来,整个骠骑府的嫡系都欢乐开怀着。 ———————————————————————————————— 其实颜神佑还是有一点预言细胞的,在她跟姜氏的对话之后没几天,朝廷上就发生了一件跟三房的关系的事情。 有御史了一本,参的是颜启这货,他把亡妾的亲属接到府里来,还要从大门进。长史等不让进,从侧门儿里进了。然后就长住了!这是不对的!颜启办事太欠脑子了! 原本御史也是不敢参颜启的,册立皇太子是他的首倡,把皇帝的好感度刷到了新高。可谁叫皇帝又叫楚丰回来了呢?大家肚里一权衡,觉得楚丰更得皇帝重视。就上本参了颜启。 奏本一上,朝廷里还不如何,颜家已有些人坐不住了。 尼玛吴家人头落地了啊!怎么又被翻出这件事情来了呢?!姜氏还更担心,深怕由此事再引出什么卜卦之事来。 由于年纪还小,更是由于身份的关系,是没人会拿“咱家杀了好多人,现在可能要漏馅儿,肿么破”这样的议题来跟颜神佑讨论的。所以颜神佑一直很郁闷,心里疑惑重重。终于,她有些憋不住了,悄悄地唤来阿兰:“你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么?” 阿兰长她数岁,倒是风闻了一点儿,只是阿兰也在半懂不懂之间,又得了阿圆的嘱咐,如何会说?阿兰想了一想:“许是朝廷上有什么动静,才有不同吧?” 这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儿。 颜神佑依旧不死心,姜氏等人又不跟她说。偏偏颜神佑心理年龄这会儿比这一对爹妈都大,自然不肯乖乖就范。阿兰这里问不到,她问阿梅去。不想阿梅的说法竟与阿兰一样。再问阿菊、阿竹,还是这般说。大概不是被叮嘱过了,就是真的不知道。 颜神佑怀着这样的猜测,找上了阿圆。说来阿圆与她相处的时候是颇长的,待她真比亲生的还亲。阿圆还有一大特点:爱唠叨。真是个绝佳的套话对象。 不料阿圆的嘴巴比她想象中的严,无论颜神佑怎么问:“家里是不是有事啊?” 阿圆都回以:“家里大人有事,小娘子不要打搅。”又或者是“该告诉小娘子的,娘子自会说。”真是完全不像她的风格! 颜神佑就=囗=了,真是小看了大家啊! 既然姜氏的侍女们守口如瓶了,颜神佑就把主意打到自己侍女的头上来了。慢慢磨,总能磨到真相吧?可问题是……她跟阿兰她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太多有木有?也就最近才多了一点,以前都是她学习学习学习,然后休息。她学习的时候,阿兰她们跟着阿圆学习照顾她,等她休息了,也没人打扰她。 临时让人家去违背主母的命令,肿么可能? 颜神佑陷入了自我唾弃中,真是图样图森破。原来……根本没有开“虎躯一震,照谁谁臣服”的buff啊。忠仆,真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呢。如果只是要个照顾衣食住行,跑腿打杂,乃至于为主殉葬的仆人,倒是挺简单的。纯朴的人还是不少的,大环境下主仆之别还是很能约束人的。 但是,如果想要个在眼前这个状态下给她出力的人,颜神佑觉得,她还有得磨呢。哪怕是仆人侍女,也得花些心思与人家沟通交流一二。这真心,从来都是用真心换来的。再不济,也得证明给阿兰她们看:跟我走,有肉吃。对吧? 可颜神佑目前只有六岁多一点,略难。她连自己的私房钱……都不知道在哪里,姜氏还没开始教她理财呢。 她只有慢慢地磨着,慢慢地与阿兰她们相处。情份二字,靠的还真是日积月累。只是眼下,她是插不得手了。 ———————————————————————————————— 其实颜家的事情,原本也没有人会指望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来解决。 楚氏处理得相当地干脆利落,因颜孝之去迎楚丰了,她便命人去寻长史,代颜启拟稿自辩。中心思想由她口述,先将吴家贬得一文不值,再以颜启的口吻说,吴家已经被他赶走了,“臣虽愚,亦知礼,断不为此失礼之事。” 还真是“有种你来抄我家啊”的节奏呢。 奏本是以颜启的名义递上去的,本来这件事情对他的精神打击就十分巨大。答应了爱妾要好好照顾她娘家人的,结果不知怎么的就派亲卫把吴家人全剁了。现在又要在死人头上踩两脚,颜启满肚子的苦水倒不出来,想怨楚氏呢,杀人的命令还是他自己下的。 “自辩”完了之后颜启就推说病了,告假养病。皇帝一看这样,不得不派了御医,又赐药,许其静养。 颜孝之不在家,颜肃之弟兄三个不得不在榻前侍奉汤药。颜启原本看到颜平之还能开心一点,然而不幸的是……赵忠的爹死了,作为人家孙女婿,颜平之得去吊孝。这又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赵氏她也得回娘家去。 所以,赵氏这就算解禁了? 这事儿楚氏却是十分有主意的,她将赵氏与颜平之夫妇唤到跟前,上下一看。想了一下,还叹了一口气:“罢了,都去吧。把孩子们也带上,不可失了礼数。腰挺起了,你们现在,还是颜家的人,不要失了脸面。” 颜平之心里恨她恨得什么似的,还得唯唯称是。赵氏这些日子困在屋里,很挨了颜平之不少的埋怨,看得出憔悴了许多,这般模样去参加丧礼,还真是十分应景。 当下夫妇二人携着四个孩子,一路坐车往赵府里去。赵氏抱着儿子,一下车就哭上了,一路自门口哭到灵堂,几乎要哭得昏死过去。家里她生母接了她,将她带到房里安置,赵氏这时却将儿子放好,一抹脸,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她生母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赵氏眼睛里满是愤恨:“阿姨,我仿佛记着咱家里有过算卦的事儿。你当时说过,想出什么卦就出什么卦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弥陀佛,赵氏从来就不傻。开始被坑了,纯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自己又确实有把柄。如今这几个月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也唤醒了她的智商。 这种算卦的事儿,许多内宅里都会有些个阴私。赵氏如今只恨自己当初反应太慢,没有及时记起这一节。 作者有话要说:颜小朋友还是太嫩呢。 看到有亲说皇帝过得挺惨啥的,用不起金子还要用山寨货。这里给大家一个更惨的例子,友情提示,请保护好三观。 《晋书·谢安传》附《谢混传》元帝始镇建业,公私窘罄,每得一豘,以为珍馐。项上一脔尤美,辄以荐帝,群下未敢先尝,于时呼为“禁脔”。 反正就是东晋南渡,大家都穷得吃不上饭(实指),有猪肉吃就觉得不错。(当时猪并不是最好的东西,牛羊肉才是,吃不上牛羊肉才吃猪肉)然后搞来一头猪,把猪颈肉给皇帝先吃,别人都吃不上。猪颈肉就是禁脔了…… 亲,看到原始意思之后,还能直视《暴君的禁脔》(本人杜撰文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这样的文名吗?蛤蛤蛤蛤~~~~~这一定是一番美食文!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6 15:08:21 doobe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6 14:23:58 freesia7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6 09:13:44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15 23:01:51 甲乙丙丁的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9:23:58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9:01:17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8:43:02 wea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8:30:07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8:28:43 山河重见汉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5 18:14:19 谢谢风寒流同学的营养液~ 第38章 靠山进京了 “二娘,外面冷,别受了风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颜神佑一回头,就看到说话的这个小萝莉。小萝莉生得白净沉稳,一双细长的眼睛,每一步都跟量过似的。这就是阿方的女儿阿琴了。小姑娘前阵儿接受了上岗培训,终于拿到了上岗证书,变成了颜神佑的小侍女一枚。 颜神佑被这么个小萝莉一念叨,相当地不好意思。一想到自己的瓤子比阿琴要老上那么多,现在还要让个小不点儿来担心她,颜神佑就有点萎。阿兰她们那是情况特殊,将穿过来那会儿,颜神佑还是个婴儿,阿兰几人就是一种照顾的姿态,这让她略适应。阿琴不同,空降来的一个小姑娘,且比阿兰她们都小,更神奇的是显得特别稳重。 颜神佑败退在成熟萝莉的攻击之下。 在阿琴镇定的目光里,颜神佑挪挪挪,挪到屋里坐着了。阿琴穿一身干净的蓝色袄裙,小脸儿绷得挺紧。这身衣服的袖子并不甚长,阿琴将两手缩到袖子里,捏成两个小拳头,掌心都是紧张的汗水。阿娘教她要面带一点点的微笑,她还是有点忐忑,笑不大出来。颜神佑眼里的沉稳,其实是紧张。 看到颜神佑进屋了,阿琴才舒了一口气,这任务……好像也不太难呢。 因冬天,门窗并不敞开,屋里的光线越发显得幽暗了。这时候就苦逼了,颜神佑原本是在廊下看书的,现在回屋里,她还得接着看着。忍不住就唉声叹气:“暗了呢……” 阿琴大人样地劝她:“娘子也是这般读书的,不甚伤眼睛,小娘子到窗下坐着,窗纸亮呢。点灯也亮不到哪里去。”在这年头,能拿纸来糊窗,在阿琴看来已经很不错了。略差一点的人家,那窗户都糊不起来,就是些木头片子而已。 身边有这么个纯朴懂事的侍女,颜神佑这个伪儿童实在不好意思,只好看着阿兰与阿菊将她常用的一张矮案给抬到窗子下面,额外铺了条褥子给她坐。又在案前给她立了书几,将那名家法帖安放好。 就听阿兰一面摆着纸笔一面说:“小娘子还是先习字罢,趁着日头足。到了晚间,纵点了灯也没这会儿亮堂。” 颜神佑继续败退,老老实实跪坐着练字。阿菊揭开熏笼往里又添了几块炭,阿梅往香炉里再加一把香。几人看看再无不妥之处,这才互使着眼色,略开了几步,留着阿竹研墨。颜神佑住的屋子比姜氏的要小,也更易保暖,倒没有什么砚池被冻住的事情发生。 一室安静,颜神佑埋头苦写,一旦头埋得深了,阿竹就要趁她蘸墨的时候提醒:“小娘子,挺直腰,头要抬高些。” 特别奢侈! 颜神佑如今字已写得似模似样,只碍于年纪笔力尚有不足。写完了一天的的功课,正待起身活动,却听到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颜神佑将笔往笔洗里一放,阿竹便接手了下面的工作。颜神佑已经站了起来,跺跺脚,揉揉膝盖,转转脖子,这才觉得深身都松快了。 伸手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儿地往外看,姜氏平时治家颇严,少有见到这等脚步匆匆的人。但有这等事情,必是有急事了。更何况,颜神佑认得匆匆往里走的这个人,正是阿方。能让阿方急成这样,必是大事。 颜神佑眼珠子一转,见阿竹正在收拾桌子,便对阿兰道:“将我后半晌要用的东西准备一下罢。嗯,还有针线笸萝,我上次做一半儿的那双袜子……”总是指了几样她要用的东西,将阿兰几个都支使得有事儿做了。她自己却带着阿琴去!偷!听! 反正也问不出来,不如先自己来听~ 出了门来,阿琴要帮颜神佑穿鞋子,这个颜神佑就坚定地拒绝了。两人穿好鞋,阿琴一看颜神佑提起衣衫下摆,就猜出她要干什么来了——这是怕走路下摆太长来回摩擦声音大,这是要去偷听啊! 阿琴道:“小娘子,你要偷听?这样不好。” “……”小朋友要这么聪明做什么?颜神佑摆出欺骗小朋友的嘴脸,道:“你看,你娘走得这样急,一定有事,你不担心吗?” 阿琴一板一眼地道:“小娘子,偷听不好。但有事,自有娘子处置。” 跟她说不明白!时间不等人!颜神佑神勇地抄起下摆、踮着脚尖,就一跟小跑溜了过去。将听到一句“……三房娘子要寻人再卜过……”阿琴就追到她身后了。 阿琴毕竟年纪小,又急着追颜神佑,步子就不那么轻。被里面的阿方听到了,一推窗:“谁?” 颜神佑从这震撼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反射性地摆了个笑脸:“哦,我,我写完功课了,来看看阿娘。阿娘你好吗?我好想你呀~” 这话一听就在胡说八道!姜氏见天儿地在家里,上午才给她布置完了功课,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有这么想的吗? 姜氏一挑眉:“你又要做什么了?” 姜氏算是看明白了,颜神佑可真是颜肃之的亲闺女!外面看着光鲜,内里全是作怪!好在颜神佑年纪还小,作起夭来比较有分寸而已。 颜神佑已经满脸谄笑了起来:“我看阿方走得这样快,以为有要紧事。阿娘,有事要我做么?” 姜氏心里确实有事,却不动声色地道:“能有什么事要你做?你舅公一家将回,你与我将礼节背熟。” 颜神佑已经听到实信儿了,也不再磨姜氏,却又故意装作很想知道的样子。姜氏胡乱搪塞道:“你一个小娘子,还要学击剑,哪里寻来师傅与你?方才是寻到一个师傅,又不肯来了。” 颜神佑这才低下了头,装作怏怏不快的样子,小步挪了回去。 心里却活动了开了:三房这是想翻盘? 至于消息来源可不可靠,颜神佑是毫不怀疑的。赵氏失势,以她的作风,身边的奴婢但凡有沾染一二的,就特别容易背主。无论是当家人楚氏,还是一直盯着三房的姜氏,都不可能不利用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她们要怎么收场了。 ———————————————————————————————— 颜神佑猜得不假,赵氏被软禁这几个月里,身边早就被策反了数人。这边赵氏跟她阿姨哭诉,又讨计策的时候,那边不但姜氏知道了,连楚氏,也知道了。恰在此时,出公差的颜孝之也带了好消息回来了。 颜孝之缴完旨,汇报了行程,说明了楚丰不日启程。只因带着兵马,人数且不少,会走得略慢,不能同行。皇帝听了倒是十分开怀,一面给了颜孝之的假期,让他休息,准备迎接他舅舅。一面却又命将太尉府修葺整齐,数数自己荷包里的钱,忍痛又颁赏。做得十分体面。 颜孝之回来见楚氏,听说这赵忠家里办白事儿,赵氏居然带着孩子也回去了。忍不住对楚氏道:“阿娘,怎地……”还让他们活着?难道不应该一击必中,搞死了账的吗? 楚氏摆一摆手,颜孝之却急了:“打蛇不死反成仇。如今仇已结下,一家和睦是不能够了,便不能令其生事。” 楚氏冷笑道:“你道我不知道么?然三房还连着赵家,你道是吴家,死了都没人问?” 颜孝之犹豫片刻,道:“颜家血脉,不能有污!” 楚氏道:“那个另说,有人还想再卜一回呢。内宅阴私,原不想说与你,不过……你还是晓得些儿好。她们倒是想寻一会做手脚的,卜个无碍的结果出来呢。” 颜孝之一点便透:“原来如此!”困扰多日而不敢问的迷题,终于解开了。 楚氏道:“想作死,便由她们去。” 颜孝之这一回却比较坚持了:“请阿娘明示。” 楚氏看了长子一眼:“想收买卜筮之人?她也得有那个功夫。” “?” 这一回,楚氏却不肯再解释了。第二天,答案就自动跑到了颜孝之的面前——颜平之的独子,三房的命根子,病了。病得很重。 小男孩子原本就难养活,这年头的医疗条件还不是特别地好。赵氏带着孩子去她娘家哭丧,丧事上乱哄哄,又吵闹。天已入冬,且又不好。更坑爹的是,赵氏带去的人里,还有被楚氏策反的。这孩子要是不大病上一场,那才真是有神仙保佑了。 赵氏慌得将什么再请个算命先生来作弊的事情都抛下了,与她阿姨两个人都围着小儿子团团转。她阿姨到底也没生出个儿子来,想抱别人的儿子,人家也不肯给。母女两个全将希望放到这孩子身上,急得跟什么似的。 在赵家延医问药显是不合适,然丧事还未完,赵老爹头七还没过呢,为了儿子就不管祖父的丧礼,这也不合适。要把孩子送回颜家静养,母女两个都不放心。 便在此时,颜孝之又来登门吊唁。他毕竟不放心,必要亲自过来看上一看。遇到颜平之,还关切地问了几句:“这里人多事杂,你可歇得还好?” 如果说颜平之先前是习惯性地踩他二哥,对他大哥就是习惯性的羡慕嫉妒性。他既羡慕颜孝之有个好母亲,又最讨厌这货的装逼样儿。都撕破脸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呢?有意思吗?一直作个好哥哥样儿,可从来没见过颜孝之让他过一分半毫。可颜孝之这样关切地问他,众目睽睽之下,他还得作个识趣的弟弟样儿,好声好气地感谢兄长关怀。 真是比颜肃之开口讽刺他,还要让人觉得憋屈。 颜孝之还不肯罢休,还要见一见他侄子。颜平之正好以:“他受了风寒,且在后头安置,不敢抱到前头来。后面又是女眷,不方便请大郎过去看。待我们回家再看罢。” 颜孝之满面忧虑地答应了,转眼就领了俩郎中来给他侄子看病。来吊唁的都是赵忠的老弟兄之流,一看这颜孝之真是个心疼弟弟的好哥哥,十分难得。众人都说:“颜家阿嫂真是个好人。”可不是,这般维护颜平之,又关心侄子,颜孝之真是个好人。把他教养得这样好的楚氏,自然也是好人。 至于弄死吴氏,那可以归为吃醋一类。更有一等明白些礼法的知道,当年的事儿,怪就该怪颜启和皇帝。竟是都在夸这楚氏一系,连颜肃之与三房翻脸,也说是颜平之两口子不懂事儿了。 赵氏母女两个“精通”宅斗,哪里肯用颜孝之带来的郎中?竟推脱了。颜孝之也不生气,又大方提供了药材,亲自带到了赵家来。 颜平之接受了赵氏的意见,恐其做手脚,颜孝之这才严肃了脸:“我不过是看颜家骨血面上。你既不用,便好自为之。” 总是他将面子上的情份能做到的全做到了,带着赞誉光荣退场。场得潇洒又光彩。 然而小孩子到底是死了,就在赵老爹头七这一天。 三房里赵氏号啕的时候,颜孝之却命柴氏上了一壶酒,赏花自饮。他平素很是自律,便是在家,也少饮酒。柴氏劝他道:“有白事,休这样。” 颜孝之笑道:“有喜事,如何不得饮?” 柴氏心中惊骇非比寻常:“这……这……你我皆知,此事……恐怕……另有玄机。” 颜孝之却颇为冷淡地道:“有此疑虑,他便不得活。姜、郁、唐皆知,又怎能留下他们?” 柴氏道:“难道……旁的……” 颜孝之摇摇头:“你不要多想,从阿爹迎吴氏入府老三不知劝阻时起,终归是要走到这一步的。许多事情,还没开始,就已注定结局了。我做我该做的,剩下的,她们好自为之罢。” 柴氏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何苦?” “阿爹当时甜。” 柴氏惊愕地看了一眼丈夫,只见颜孝之眸色微冷:“一家之主,当明事理。” 柴氏听他这般说,便不再多言。 因孩子未过周岁,夭折的小孩子丧事也不得大操大办。一口小棺材一装,寻墓园里一个角落埋下便罢。赵氏自然又被接回颜家来,又伤心过度为由,再度“养病”了。这一手釜底抽薪实在可怕,赵氏连儿子都没了,还弄什么卜卦呢?卜完了又有什么用呢? 孩子的大伯父却结束了假期,一脸郑重地去迎接新任太尉去了。 ———————————————————————————————— 楚丰是楚氏之长兄,兄妹俩的年龄差比姜戎与姜氏还要大着些,如今须发已是白得多、黑得少了,看着却十分精神。 以往皇帝是恨不得他死,现在是恨不得他多活几年。现在看着他这么精神,皇帝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羡慕嫉妒恨了。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皇帝很是温言抚慰了他一番。 楚丰的礼仪不因京城二十余载而有所退步,更因身材保持得不错,举动间还带着一股子的飘逸,看得人心驰神往。皇帝又说了各种优待,言及赐第等事,又与楚丰划了营盘。楚丰也一一谢过。 楚氏已将太尉府洒扫已毕,却发现楚丰并不曾将家眷人等一齐带来,只带了次子一家,心里便有了些数。估摸着皇帝也知道了,只是如今也没办法。楚丰毕竟与皇帝有过节,还真不大敢信皇帝。 兄妹两个见面,饶是楚丰镇定、楚氏冷静,也是四目含泪,颇有些欲语还休的意思。好一会儿,还是楚丰道:“我已回来了,往后必不令你再受委屈了。” 楚氏拿手绢儿按了按眼角:“我在大郎眼里,便是这等无能之辈?” 楚丰无奈道:“你若无能,天下便无能人了。只可惜……”可惜阴差阳错地被颜启给糟蹋了!楚家当年亦是旺族,又不曾受兵祸之害,原本是将楚氏的姐姐与颜启,使楚氏去竞争一下太子妃的。哪知出了这等变故,楚家真是亏大发了!当时若依计行事,如今只怕天下也不是这么个格局了。 楚氏道:“往事已矣,且看眼前。如今那位圣上急了呢,怕毛孩子对付不了如狼似虎的叔父们,又想拿大郎来顶缸。大郎休要用力太猛了。” 楚丰道:“我明白。今日我且歇一日,许要见一见人。明日……你将外甥们都带来看看。颜骠骑,哼,也请他来,我倒要见见他!” 楚氏听了,忙将家里近日之事说了:“我总算仁至而义尽了,大郎心里有数才好,不须对那个废人客气了。” 楚丰道:“我醒得。反是你,须得小心着些儿,外甥们虽已成家立业,却还是有些嫩了。也罢,总归我回来了。二郎那里,也该收心做正事了。都有我。” 楚氏终于流下了眼泪:“这么些年,我有夫不如无夫,孩儿们有父不如无父,总没个人教导,终于盼来大郎了。若不是我儿须要个出身,若不是忧心部曲离散,我也不须熬他这些年。” 楚丰也流泪道:“此后你便不用多费心,哥哥回来了。” 楚丰却又说:“礼数做足。”封了些土仪,命楚氏带回去给颜老娘。兄妹两个说完话,楚氏又将些京城事务择要说了,这才匆匆离去。送走楚氏,楚丰自见访客不提。 第二日上,楚氏便唤来全家,要往太尉府里去,连出嫁的女儿都使人接了来。颜启原本不大想动弹,他近来颇类困兽,心绪又差。不想新来的长史却又劲他去:“是夫人娘家兄长,二十余年不见,如何不去拜见呢?恐有损将军声望。”好劝歹劝,把他也劝了来。 似楚丰这般亲戚,又是许久不见,全家老幼都要拜见这一位长辈的。连着三房,也要拖家带口地过去。赵氏是根本不想去的,她这心里,将这颜家上下都恨上了。楚氏也不强求,只问颜平之去不去。 颜平之是怕了这个女人了,生怕她要下套儿,可又觉得这“舅舅”来了,他这个做外甥的不过府去,恐于声名有损,便带着女儿一起去了。 ———————————————————————————————— 到得太尉府上,楚丰正在家里,他近来颇忙,却又空出一天的时间来专为接待妹子,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是极重视这妹子的。楚丰待这颜家一行人也是十分有礼,命儿子楚源拜过姑父、姑母。 楚氏也命儿女来见舅父。颜神佑辈份靠后,跟在颜肃之身后,抬头一看,啧,这简直就是《哪吒闹海》里那个太乙真人嘛! 楚丰的脾气也跟太乙真人十分相似——他护短! 别看现在还笑眯眯的,他笑眯眯的就把人给整了,能从皇帝手里带兵跑掉,还滋滋润润活了二十几年,又熬到皇帝把他请回来的人……他能简单了么? 开始拜见的时候都特别顺利,楚丰也笑眯眯地说:“好好好!”还对颜启道,“我这妹子小我十余岁,长兄如父,我就怕她娇惯坏了,过不好日子。如今一看,儿孙满堂,甚好,甚好!” 颜启也被他这仙风道骨笑眯眯的模样儿给感染了,难得也笑了出来:“您家的人,自然是好的。” 说着说着,轮到颜平之了。楚丰特别坏,看到了他,还惊讶了一下:“外甥像舅,你怎地不像我哩?” 颜启尴尬地道:“这是当年阿吴所出之子。” 楚丰当场就翻脸了:“旁人的儿子,如何就成了我的外甥了?” 颜启虽然因为卜算之事心里不痛快,却依旧是护着吴氏这一脉的,也冷下了脸来:“阿吴入我家门,生的自然是我的儿子。” 楚丰也干脆:“这事儿我没答应过。” 颜启大怒:“我的儿子,何须旁人答应?你纵为太尉,也须管不得我的家事!” 楚丰倒没有与他卷袖子争执,只说:“如此,你虽是骠骑,也管不了我的家事。”我有没有外甥,不用你来管! 纳妾这事儿,姜氏说得明白,妾生的孩子,那就是正室的孩子,管正室叫妈,管正室的兄弟叫舅舅,跟妾家没关系。你总得叫人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个外甥吧?不能你从犄角旮旯里摸个人来,说,这是我儿子,是你外甥。这事儿不对啊。 颜启拂袖,楚丰却好声好气地吩咐楚源:“请这位走错了门的,出去。” 楚源会意,直接招呼了俩小厮便要将颜平之叉出去。颜启先不干了:“何以欺人太甚?!”他跟着三儿子一起走了。 楚源有这样一个爹,又岂是易与之辈?太尉府眼下便是众人瞩目的地方,看热闹的、打听消息的着实不少。街坊邻居也都是高官,左邻就是御史大夫蔡峰。楚源大门上就说:“未见过不说与亲家便擅纳妾的,如今又要令孽种来认亲么?” 颜平之又闹一个没脸。 偏偏……大家都十分赞同楚源。 这里却是有个典故的,此时哪怕是谋反,也没有什么诛连九族,顶天就是三族刑。所谓“三族”,指的乃是父、母、妻。母,指的不是什么生母,而是嫡母。就像颜神佑疑惑的那样,如果颜平之谋反,要处死的也是楚氏,哪怕吴氏活着,至少法律上是不会砍她的头的。而楚家,也要为颜平之背书,吴家就不用。 这么利害的关系,颜启就这么给安到楚家头上了,楚家要是认了,那才是有鬼了!虽然即使他不认,这妾颜启照纳,庶子照生,颜平之犯了法,楚家说不定也要吃瓜落。可楚家得表明一个态度。这一点上,大家都明白。 怎么说呢,也没有哪一家要纳妾是必得亲家批准,不批准不给纳的。可问题是……好歹你得好声好气跟人家说一声吧?颜启这态度,这二、三十年来的表现,真是相当没有说服力。 唯有颜神佑十分担心:这三房死了儿子丢了脸,加上先前受到的打击,这仇是结定了。还不知道三房要怎么疯呢。但愿阿婆、舅公能hold住啊! 这会儿她压根没把自己算上战斗力,实在是吴表妹事件里,她都写好剧本了,愣没人捧场。颜小编剧兼主演,只当了个群众演员而已。可人生就是这么处处有惊奇,给三房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就是她。连带的把她爹,也给弄得正常了起来。 颜神佑事后每每感叹,真是世事无常啊! 第39章 贺寿起风波 却说太尉府一行,弄得颜启与颜平之父子脸上无光,颜启对楚丰升起一股怨恨,颜平之更是将楚氏恨到了骨头里。然而楚氏却是一点也不在在乎的,她只是遗憾颜启的歪心思动得早了些,弄得她不得提前将颜老娘“请”回来。后来又是阴差阳错,大好的局面,只得顺水推舟。否则等她准备好了,将这父子一网打尽,岂不省事? 如今这样不过差强人意,好在楚丰回京了,事情也快要有个了结了。楚氏还十分慈祥地看着颜平之的女儿们,命人:“好生看着小娘子,可怜见的,吓着了罢。”她又带着儿女在哥哥家里吃过了饭,还又跟楚丰话一番家常,问了她嫂子好不好,其他的侄子侄女怎么样之类。 终于,茶足饭饱,这才携着一大家子人回家去。颜氏还是有些担心的,扶楚氏上车的功夫小声附耳问了一句:“阿娘,阿爹那里?” 楚氏轻飘飘扔下一句:“无妨。” 颜氏便不再问。问也问不出来,就算问出来了,也不一定能明白。她只要知道她舅舅平安回来了,还做了太尉。知道她娘家现在是她亲娘能做主,以后是归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就够了。虽然还有些担心颜肃之,不过估计这个中二病是不会听自己的了,大不了往后多照看些儿侄女就是了。 想明白了,颜氏就跟楚氏分道,自回清远侯府去了。从来能者劳、智者忧,自己水平不到,就不去裹乱了。 到得家里,家内之管家急匆匆便迎了上来:“夫人,将军回来后去了书房,又去了演武场,现在三郎那里。” 楚氏淡淡一句:“知道了。”一挥手,管事的便肃手退立一侧。楚氏却将儿孙都打发去休息了,又命两个侍女:“好生将小娘子送回与她们阿娘。”这说的就是颜静姝姐妹三个了。颜静姝的大妹颜静媛只觉得祖母特别温暖,全不似母亲背后诅咒的那样残暴不仁、满肚子坏水儿。 楚氏安排完这些,才将管事唤过来,细问经过。 颜启原本气就不顺,回来之后将书房砸了个稀烂,又往演武场去折腾了大半天,才气息渐平。越想越气,又顺脚跑去看他三儿子了。总有一种特别晦气的感觉,而且颜平之独子又夭折了,颜启也为他担心。心里是有个疙瘩吧,可又不想看着颜平之绝后,正在说颜平之:“男儿丈夫,如何垂头丧气?你难道要仰仗他人不成?” 颜平之的心里,还真是有那么很大一点想沾上名门楚氏的光的。 颜启又说:“你眼下且蓄婢妾,先生儿子出来!” 颜平之的心里,不管老婆有多么蠢,他都想正室生儿子的。颜启却是不在乎这个的,还在一力跟颜平之说有个儿子的重要性。颜平之还得倚着这个蠢爹呢,只能苦水往肚里咽,浇得肚里的怒火更烧了起来。面上还得恭敬,眼里还得含泪,他又不敢撺掇他爹跟楚丰对掐——到时候说不定倒霉的还是他。 颜启见儿子答应了,自己也叹气。吴氏的出身,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谜,颜启一时想,卜卦一定有猫腻,大家都被戏弄了。一时又心里十分担忧,生怕就是!连带的看颜平之的眼神都一日三变,简直要变成个神经病。最后还是在权衡一下,这心里常年偏向颜平之,这才保持了一贯的态度。 颜启说完儿子,自己也灰心,拖着脚走了。到了书房,仆役奴婢忙里忙外,已经收拾上了。别说,楚氏掌家,效率就是高。不消片刻,已经整出一间足够颜启喝闷酒的清静屋子出来了。 那一边,颜平之却坐立难安,睡婢女,他乐意。可要生出庶子来,他是真的天然有些抵触。旁边屋里,赵氏还在幽怨的哭着她的儿子,一时又指天咒地:“你们变着法儿的害人,都不得好死!” 颜平之更觉头疼了,这个家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想一想,反正他没被禁足,不如出去散心,抬脚便走了。 颜家如今便出现了一个奇景:原本一心往外跑,时刻不着家的颜肃之天天窝家里。原本下班就回来的颜平之反倒总往外头晃悠。 颜肃之这个中二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他那个太乙舅舅。 ———————————————————————————————— 太乙舅舅既能叫中二病怕,自有过人之处。 既然是做人家哥哥、做人家舅舅的,自然要担起责任来。且楚丰以为颜启十分不称职,耽误了他的外甥,又觉得妹妹跟颜启这么个货过了这些年,独自在京中周旋,十分不易,如今他回来了,必须帮妹子一把。 就在楚氏带着全家去看哥哥的第二天,太仆那里就传来消息——缺员,缺了一个丞,他听说颜肃之小同学最近爱好养马,正好专业对口,申请让他来上岗。 皇帝郁闷地道:“也得他肯!” 颜肃之这一回一点都没有拒绝,他就答应了。他也知道,这是他舅的面子,更要命的是,楚氏发话了:“整整齐齐去做事,太仆是个好地方。”颜肃之对这个亲妈颇有些“敬鬼神而远之”,自从知道亲妈是个大boss,他就不在楚氏面前装疯卖傻了。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楚氏说的话,他倒肯听一些了。 太仆主要管两大部分的工作:一、皇帝的车马,二、全国的畜牲业。 颜肃之近来颇恨鸡,见到就想杀来吃,却又爱上养马,果然是……专业对口。 颜肃之走马上任,穿着崭新的官服,一举一动都带着点风流潇洒的范儿。看的人都说:不愧是楚太尉外甥,以前是亲爹不靠谱,把孩子活生生耽误了。现在有个靠谱的男性长辈指点,看,又人模狗样的了! 唐仪知道他“亲家”当官,十分开心,特地跑来道喜。看颜肃之一张苦瓜脸,拿胳膊肘捣了他两下:“你这又是愁什么的呢?你阿舅回来了,你爹可不敢乱来了,再乱来,自有你阿舅收拾他!如今人都传说,楚太尉那一日所为,真是大快人心。” 颜肃之不好跟唐仪说他娘“写作boss读作变态”,只好苦哈哈地道:“乱没意思的。” 唐仪道:“你不是又喜欢马么?听说京郊便有马场?时时去玩,也好解闷呢。先说好了,我所部若要换马,你须与我好的。” 颜肃之这才打起精神来:“这还用说?”又问,“长公主近来身体康健否?” 唐仪道:“也不知为甚么,这几个月她气性都很大,真是奇也怪哉。我听说到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都有些与常人不同。” 颜肃之马上就要想起了楚氏,心有戚戚焉地道:“可不是。” 正在说话的难兄难弟两个还不知道,越国长公主生气是因为计划落空,孙女儿做不了太子妃。这事儿也是不能说出来给旁人知道的,长公主只能自己生闷气。 好在她有一个十分惦记姐姐的弟弟,这弟弟恰巧又是皇帝。这皇帝恰巧,又不止有一个儿子。就在两个病友说话的时候,皇帝把他姐给请宫里来了,开门见山就说:“二郎少一佳妇,阿姊愿许与我否?” 越国长公主原本一肚子的气,现在听了这个建议,也不得不点点头:“那行。”然后她就又提出了一个建议,皇次子齐王的生母,怎么着也得升一升了吧?这个好办,皇帝直接就把齐王生母李氏,从婕妤提做了昭仪。越国长公主一看,也行,实在是贵妃、贵嫔都有人占着了,下面就是昭仪了。 于是姜氏又要打点着往唐家道贺。 这一边热闹非凡,整个颜家都为颜肃之开心。颜孝之平素好摆个大哥的谱儿,还好训一训弟弟,然而却是个看重家族的人,很庆幸他终于有了正经工作。他还张罗着要给舅舅楚丰道谢。颜渊之的工作托了颜肃之的福,自然是希望二哥好的。二房自不用说,也觉得有些苦尽甘来的意思。 唯有三房,委实憋屈! 颜肃之的新职位比之前让给颜平之的那个不多不少,刚好高两级。关键是来道贺的人都比较上档次,这令颜平之尤其难堪。实在受不了这种对比,他跑出去策马散心。却不幸马失前蹄,扑倒的时候将路过的姬少傅的夫人的牛车给撞了。 颜平之的腿被牛犄角给划了好大一条口子,那么个高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撞上去的。少傅夫人正车里坐着呢,猛被一撞,半拉身子也不知怎么就颠出车窗了。这么大力一耸,头上的钗簪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姬少傅夫人的腰还挂在车窗上,脑袋都要磕到车轮子了!两条腿在车厢里乱蹬,还在努力想把重心拉到车厢里。亏得侍女反应快,一人拽着一条腿,硬生生把人给拽进车厢里来。 姬家亦是世家,然而世家并非铁板一块。姬少傅家本来就跟楚家有些不对付,眼见“楚丰的外甥”这么无礼,害姬夫人出此大丑,怎能不气?哪怕楚丰说不认颜平之,可在法律上吧,只要颜家认了,颜平之就是楚丰的外甥了。他造反,楚丰陪绑,他犯法,楚丰跟着落埋怨。 再者说了,原本就不是朋友,没理由都要掐一回,这现在的借口送到眼前,还能不掐么?颜平之就被参了一本,连楚丰也被话里话外的捎带上了。 别看楚丰赶人的时候硬气,可按法理来说,颜平之还真得算是他外甥。太乙真人快要被气成毛脸雷公嘴了,好险没呲牙咧嘴扮个鬼脸!可就这样,楚丰还得给颜平之圆场子,回奏说是听闻是两家相撞,颜平之还受了重伤。算起来颜平之才是受害者,还请皇帝明鉴。 没错,大腿上被戳了个窟窿,一气请了三个月的假了,这伤还不重么? 皇帝没想到,他给太子弄了六个师傅,又弄了太尉过来,都是为了保他儿子的。哪里知道这阵营内部还有矛盾呢?皇帝也有些眼直,一看米丞相,他把担子推给米老头儿了。 米老头儿也干脆:“两家各有损伤,各自养伤罢。待颜平之伤愈,登门致歉便是。” 颜启近来性情十分诡异,一时安静得像要马上断气了,一时又十分暴躁,当场就嚷道:“三郎已伤,你们还不罢休,这是要他去死吗?犯驾的都还不定是死罪呢,你们就这么金贵?”这招还是跟越国长公主那个泼妇学的呢。 楚丰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纳闷儿了:当初就是看他这样儿,觉得他不蠢不笨长得又好,才想把妹子嫁给他的。怎么他家务事上就糊涂成那个样子了呢? 姬少傅听了颜启这话,他却受不得,不敢再强争,又狠记了颜启一笔。颜启却是债多不愁,一点也不把姬少傅看在眼里,他还在心疼他那三儿子了。成功进化成了真·神经病的颜启,现在不提吴氏了,却一心疼爱子。 ———————————————————————————————— 朝上的消息传到骠骑府里,楚氏捻一捻念珠,说一声:“知道了。”也不在意。她娘家跟姬家互看不顺眼好久了,这种事儿,结仇史上太多,也不值得注意。眼下另有一件事情比较重要——郁陶的老娘要做八十大寿! 颜、郁两家,通家之好,又是亲家,郁陶又以在颜家内里矛盾的时候以正直的姿态偏袒了嫡系,由不得不认真。 楚氏的计划,自是要全家都去的,就连颜老娘,听说她老姐姐做寿,精神也好了许多,也要一起。楚氏也不含糊,给她收拾行头、收拾车,到时候一块儿去。 姜氏将女儿打扮一番,还叮嘱:“你与我一处,若人多时,你们姐妹一处,你只管与你阿姊一起。这样的日子,人都多,阿兰她们不能全跟在你身边儿,挤不下。叫阿琴紧跟着你,阿兰、阿竹能进便进,不能进只在外面守着。顶好带了两个人过去,有事也好有个传信儿的。” 颜神佑抬头看着姜氏,只觉得她口角上的笑影儿出现的频率比以前高多了。心道:虽然关系不大好,这爹要是出息了,全家的日子都好过呢。自己不觉得,旁人还是能感觉到的。 冷不防姜氏拉拉她的耳朵:“听明白了吗?” 颜神佑忙不迭点头:“明白了明白了,我必得带着阿琴,能带阿兰她们就一起。跟紧了阿姊,有事也不离开。” 姜氏叹一口气,倒也觉得这闺女虽然不太正常,不过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出了事儿,她还会爬树,不是吗?不过,郁家也是个正经人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不过是白操心而已。 如果姜氏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的话,一定会抽自己两巴掌。 郁老娘要做寿,到了她这个年纪,做一个少一个,当然要操办。又逢整寿,儿子还是大将军,自然要做得更大些。郁老娘虽然是村妇出身,也没读过书,也没什么高贵血统,在京城的评价却比颜老娘、赵老娘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老太太自打入京,知道自己这出身上层圈子里不大瞧得起,便也不抖威风,也不上赶着讨好。这样很有一点“不卑不亢”的气节,更兼儿子脑筋清楚,又有颜、赵两个对照组。郁老娘的风评那是真好。 这几年上了年纪了,她又不好走动,越发惹不出什么事来。与儿媳妇蔡氏,除开头二年生活习惯上有些磨合,以后她便将事情都交与儿媳,她只管点个头,还约束着其他几个儿子不要添麻烦,这家庭,也是和睦的。虽然丈夫死得早了些,却是儿孙绕膝,晚年无忧。 因郁陶的关系,不少世家都来了——有脑子的世家才不是一点说人家是土包子就要赶人滚蛋的。楚丰也登门来了。 赵忠家自然也不会不来,他家人口多,为了争名额,又是一番争夺。末了,赵忠带了长子一家、次子一家、长女一家,另有一个常驻娘家讨好长辈的女儿也带着丈夫儿女一同来了。 拜寿时各说祝语,颜神佑听姜氏的话,跟着颜希真一道。颜希真是长姐,虽然比堂妹大不了多少,倒也肯担起责任,牵着颜神佑的手一道走。小姐妹俩都穿着裹边儿的皮袍子,毛茸茸的边儿衬得小脸儿粉嫩嫩的。颜希真想是得到过长辈叮嘱,特意对一道来的颜静姝道:“静姝也是,跟着我走,别走散了。” 颜静姝眉宇间划过一丝不耐:“知道了。”她近来生活颇不如意,与先前过得简直天差地别。人生的前几年(虽然她整个人生也不长),真是顺风顺水,人人都夸赞,这几个月,情势突变,整个画风都不一样了。她娘就是指天咒地骂人,骂完老的骂小的,她爹整天都不见人。有时候回来听她娘咒来咒去的,听得不耐烦就过来家暴一下。 颜静姝那个女先生,委实看不下去了,索性就请辞走人了。颜静姝小小年纪,越发没了个说话的人。前几年被捧着的日子养就了她一副公主脾气,一切都顺着她的时候,她这脾气不发作,自然看不出来。这近来一不顺了,没人奉承了,就显出这脾气的糟糕来了。 颜希真脾气倒好,不以她的态度为意,反而宽和地笑笑:“那走罢。阿娘她们一处说话,顾不得我们,我看郁家小娘们一处,我们也去。” 不提“阿娘”还好,一提,颜静姝脸就挂了起来。颜神佑心里翻一个白眼,并不与颜静姝搭话,两房闹成仇人,她再多嘴,这不找掐么?就静静看着颜真希又领了颜静姝往一处去。 这一天真是合该有事,郁家和赵家,也算是“通家之好”的,郁家小娘子那里,还有颜静姝的表姐。这位是她的两姨表姐,就是被颜静姝她娘推水里的那位姨妈的闺女。这个能算得上是“世仇”了。 堂姐妹三个与郁家小娘子打了个照面儿,都在熏笼旁边坐着玩耍。颜希真知道二房三房不和,特意坐在两个堂妹中间,将她俩隔开。哪知这样也没能防止冲突发生。颜希真想的是,二房三房不和,不能把二妹妹放到三妹妹表姐那里,人家表姐妹必得一心,那也是生事,二妹妹要受欺负。于是她就特意让颜神佑跟郁小娘子挨着,颜静姝跟表姐挨着。原以为这样安排是万全的,这对个六岁孩子来说,也是极其难得的周到了,哪知这表姐妹有仇呢? 郁小娘子看到颜神佑腰间佩的坠子底下打的络子好看,就问:“这个怪好看的,是哪里编的?”那个是阿圆回家看儿子、跟老公联络感情、继续生孩子的假期里,想念颜神佑,特意给编了送了来的。 颜神佑也大方地道:“我家阿圆给编的,可惜她现在被我阿娘打发出去了有事要做,这几日怕不得闲再弄,过两天我禀了我娘,叫阿圆给你编几个?” 郁小娘子也大方地道:“好啊。” 那一边就挺不和谐的了,颜静姝表姐妹两个正在互瞪,瞪着瞪着开始拌嘴,都说对方先瞪自己。车辘轳话地吵着:“你看我做什么?”“你先看我的。”“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吵不两句,却都站起来,眼看要动手了。颜希真不得不干预一二,起来走到两人中间,一拉颜静姝的袖子:“你怎么能对你表姐没礼貌呢?”这话也说得没什么问题,自家孩子与旁人吵架的时候,长辈总会先意思意思地责怪一下自家孩子。颜希真虽不是长辈,却是长姊。 因这一出,大家都站了出来。颜静姝小脸通红,又羞又怒,顺手就那么一推:“你们就会装好人!不要你们管!”这“装好人”三个字,乃是她常听赵氏咒骂时说的,此时顺口就说了出来。 颜希真是努力想当个好阿姊的,好心好意要圆场,没想到妹子会动粗,一点防备都没有。冷不防被顺手推了这么一下,一个踉跄就踩到自己的裙摆了。颜神佑一向站得稳,可颜希真她不能不管,眼瞅颜希真要扑地,赶紧飞身去抢救。去挡的功夫,她被推倒了。颜希真还趴她身上了! 颜神佑:md!这好人当得代价可真大! 可不是,她整张脸都糊到熏笼上了。幸亏有个熏笼,不然脸就进火盆儿里了!颜希真连忙去扶颜神佑,阿琴脸都白了,奔上来拉颜神佑:“小娘子,小娘子。”颜神佑把脸从熏笼上拔出来,就是用拔的!熏笼是编的有眼儿的,好罩炭盆儿上的。颜神佑脸都印在熏笼上挤变形了,头上直冒汗:尼玛这要是没个熏笼,这就是毁容了好吗? 颜静姝她表姐见状,大叫道:“不好啦!颜静姝把她堂姐推火盆儿里去啦!” 颜神佑:卧槽!#多大仇# 仇大了好吗?表姐她亲妈被颜静姝她妈推过水里,差点没爬上来好吗?有了儿女之后照三餐地骂赵氏,你说这是多大仇?天天受亲妈熏陶,不夸张一点踩颜静姝一脚,简直对不起结了这么多年的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06:29:11 甲乙丙丁的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3:51:10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3:49:55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2:58:25 湘妃家的竹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2:52:10 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1:17:22 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1:17:10 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1:15:43 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1:15:36 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1:15:29 洵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17 21:15:12 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1:14:34 豆浆豆汁烧豆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1:03:08 容容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20:53:26 1439159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18:55:05 无谓多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18:46:03 小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18:42:16 大哥,要发票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7 07:32:52 积水空明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16 20:04:16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16 19:21:09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6 18:55:39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6 18:37:06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6 15:08:21 第40章 中二病痊愈 颜静姝与她两姨表妹【1】不对付,争执推搡间,把来劝架的颜希真给推了。颜神佑为抢救堂姐,被糊到熏笼上。 冷不防这颜静姝的表妹大叫一声,说是颜静姝把堂姐推火盆里去了。这事情就闹大了。童声尖而高,内容又说得惊悚,由不得人不在意。 颜希真与颜神佑两个正在晕头胀脑,一个是担心没堂妹受伤,另一个是在疯狂吐槽且眼睛被火苗一映,再看正常的东西都有点花。猛一听这位表妹的尖叫,姐妹俩恨不得掐死这个乱神!——这俩小东西想弄死的不是堂妹颜静姝,而是这个乱叫的家伙。 颜希真原是想意思意思说颜静姝两句,然后回家之后再禀告长辈,该怎么收场听家长的。不管自家闹成什么样,在外面是不能闹的,会被外人看笑话。此时小萝莉还不知道,颜家那点家事,外面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颜神佑想的却是:【在外面吵,丢人不丢人啊?死丫头你别咒我啊,老子活得好好的,才没掉炭盆里呢!】这事儿嚷出去,丢的是她们几个的脸。再生气也得回家里再算账去。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爬起来拍闹钟一样一巴掌把那位“亲戚”拍成静音。可不行,她一边是堂姐,一边是阿琴,两个人都把着她,往她脸上看。 颜神佑连忙说:“我没烫着。”脸被两人捧着看,嘴都挤变形了,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本来嘛,此时取暖基本就靠屋里烧个炭盆,熏笼的一个作用就是防止炭盆旁的人被火燎到的。小孩子淘气,常会出事故,小朋友扎堆的地方,自然要常备这种东西。郁家这里是用了极结实的熏笼,能坐在上面取暖的那种。还是木制的,打磨得十分光滑,一根毛刺儿都没有。 有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被汤到。颜神佑的脸没掉到火盆里,保住了。只是因为连鼻子都撞了,被撞出一点眼泪,显得特别可怜。 那边“亲戚”还在刺激着颜静姝:“无故就推人,你真没教养!把人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颜静姝开始觉得害怕,被仇人一说,脾气又回来了:“推一下又怎么了?她们是纸糊的吗?又不会死!”说着,又过来推了一下…… 颜神佑:【=囗=!小东西你说什么呢?还敢推?】 她这回再顾不得堂姐和阿琴了,挣脱了这俩,就想把那一对儿表姐妹给暴打一顿!颜希真追着要拉她:“你别动,脸上都印出印儿来了……” 颜神佑一摸脸,有点硌手——熏笼的格子比较密,是为了防止小孩子伸手进去的,细且密的格子,猛力推压上去,就压了半脸的花纹。 表妹还添了一句:“人都倒了,你又多推一下,生怕她们掉不进去是吗?你推别人,你嫉妒人家比你好,你真是坏种!”不用说,这些也都是她娘平时灌输的。 颜静姝已经被她表妹气坏了,颜希真和阿琴又眼带指责地看着她。颜静姝特别激愤地道:“你才是坏种,她们也不是好人!都是坏种!最爱装好人!她们才是最坏了!她们全家都坏!就会欺负我们家!烧着了才好!都烧了好才!”同样不须多言,这些也是耳濡目染了赵氏平日的诅咒。 那边郁小娘子眼见劝解不得,连忙叫人:“去请夫人们来,别惊动别人了。”这也是个明白孩子呢。 颜神佑这才生气了,她就算不跟颜静姝这小丫头计较,可这小丫头说的话,那是谁教的呢?她愿意相信颜静姝大概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可跟她说这些话的人,心里必然是明白的。 颜神佑的脑子里,一瞬间就想到了三房给的那两匹剪过的提花绸,又想起了吴家的事情,还想起了久远的许多往事,包括赵氏嘲讽姜氏。包括被阿圆洗脑了无数次的“让官”事件。让了个官儿,三房都不领情,还要这么欺负人。 这要让三房再度得势,那还了得?!再搞一个吴表妹事件,颜神佑得气吐血。 颜神佑的思绪飞得远了。 颜希真已是相当懂事了,恨恨地大声道:“都住嘴!” 再看郁小娘子,郁小娘子已经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她别过脸去,嘴里还说:“哎呀,怎么还不来人呢?” 人很快就来了。 姜氏是亲自跑了来的,陪同来的还有郁成的妻子尤氏——这个尤氏跟颜神佑的二舅妈是本家。四下是许多出头探脑的人,颜神佑先前恐外人听到了丢人,如今打定了主意,却只盼着人人都听到了那位表妹喊话才好。 姜氏到了,捞过女儿来上下一看,看到颜神佑对她眨了眨眼睛,不由一怔。郁成的妻子已经说了:“先将她们带过去,慢慢说罢。” 那边蔡氏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僻静的屋子,为的便是不张扬。两人将几个小姑娘带了过去,颜神佑的手被姜氏攥得紧紧的,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 到得静室,几家长辈都在,事情牵着三家的人,连郁小娘子作为证人,都出现了,她的长辈自然也是在的。 也是颜家三房运气不好,不是遇到猪队友,就是遇到神补刀。 作为颜静姝她表妹,说出来不利于自己表姐的证词,可信度是相当高的。这小姑娘也发挥得相当“出色”,一口咬定:“是静姝推她两个阿姊,都推到火盆上去了,人都推倒了,她还要接着推。她还说……还说……还说她们该死!” 蔡氏看看楚氏:“阿嫂?” 楚氏却又问了颜希真:“是这样吗?” 人的记忆,是自带ps功能的,通常会往对自己有利、省事儿的方向去修改,并且给自己下心理暗示。无论是阿琴还是颜希真,意志再坚定,这会儿也都有点懵了。一听问,就直点头。楚氏又问颜神佑:“是这样吗?” 颜神佑:……她在装雕塑,这小坏蛋在酝酿感情呢。心里还想,这表妹怎么看着跟三房的怨仇更深似的。 姜氏担心得不行,虽然颜神佑先前冲她挤眼睛,像是有什么想法似的,可看她这什么呆愣愣的样子,委实放心不下。楚氏也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蔡氏道:“莫不是吓着了?去熬碗安神汤来。” 听到“安神汤”三个字,颜神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那个汤的味道真不怎么美妙! 楚氏却又问郁小娘子:“方才你听到的,也是这样吗?” 郁小娘子并非是个没主意的小姑娘,然则毕竟年幼,见旁人都这样说,一时她也有些糊涂了。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就看到三娘推了大娘和二娘。”至于说的什么话,她并不学,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好话,最好不要从她嘴里说出来。 又问随从之仆妇,答得也是大同小异,不外是女孩子口角,将姐姐们推倒。由于颜神佑去抢救颜希真的事情描述起来比较复杂,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简述。挨个儿问完,安神汤也来了。 颜神佑被灌了一碗安神汤,一抹嘴,生生被苦得想哭,满面懊丧。 颜静姝此时才真正害怕了起来,又要哭闹。颜老娘亦在场,恨得指着颜静姝破口大骂:“真是孽种……” 楚氏当机立断,打断了颜老娘的话:“她们都吓坏了,将她们都带回家去!阿家也该回去吃药了。”颜老娘一直病着,这个借口寻得十分合理。 蔡氏巴不得颜家的事不要在她郁家处理,十分配合地开辟了快速通道,将这一家人……连同着赵家人也给请走了。赵忠原本就在孝中,过来磕个头就走的,然他的儿女却存了私心,想多些交际,这才多留了一阵儿,这就留出事儿来了。如今是不走也得走了。 姜氏一腔愤懑,打定主意这回一定不能放过三房。柴氏也是生气,她大房又没有中二病,也没主动招惹过三房,三房这平日里都跟孩子灌输了些什么?!她已想到了,利字当头,三房欲谋大利,最大的绊脚石不是二房,却是大房。 姜氏已经递了眼色,阿方悄没声儿地溜出去找蒋氏去了。 让姜氏没想到的是,楚丰也收到了消息。颜、楚、姜、赵四家人在蔡氏的安排下,分拨悄悄离开了。走不多远,又往颜家会合了去。蔡氏还使了一个当时在场的侍婢乘辆小车,跟了来当个人证,好提供证词。 ———————————————————————————————— 回家的车上,颜希真小声地对柴氏道:“阿娘,我想起来了,三妹原是要推的我,二妹来为我挡住了……” 柴氏连忙道:“什么?!噤声!三房真是狼子野心!”这会儿不能再乱了,不过柴氏却将这笔账记下了,留待日后。 事实上,这事儿已经不用柴氏出手了。 回到了骠骑府,颜肃之就先暴走了:“这tm都是要做什么?能tm消停一天吗?”多有趣,平常最闹腾的人先开炮了。 楚氏冷冷地道:“你急的什么?先看孩子!” 在场的要么是颜家人,要么是舅家人,赵忠算是“通家之好”,都聚到一处,倒也不算不合适。于是都到了正厅里坐着,楚氏又命将颜平之夫妇带来。 颜平之夫妻两个,颜平之是心里怀恨,却要思考如何翻身,这赵氏自夭折了儿子,且还没走出阴影,犹在指天咒地。被叫来时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一到齐,楚氏也没客气,只管提问了口供。证词在郁家已经问过一回,经过这一路,所有人心里又都排了一遍词儿,说得越发简洁而又分明。都说:“是三娘推的二娘。” 楚氏一拍身前的案几:“丢人丢到家外面去了!你们怎么教的孩子?!” 颜平之不敢回话,赵氏十分憔悴地抬头,眼睛亮得有些瘆人:“何必装腔作势?我如今失势,你们想怎么诬陷便怎么诬陷!” 楚氏也不理她,只管将她姐和她外甥女儿请了来说话。对上她姐那仿佛淬了毒的眼睛,赵氏心头一突。她外甥女儿却又说了一回:“就是颜静姝做的!她还要她姐姐们全家都死。”这孩子也是一路上重新整理了发言稿。 赵氏合身而上:“我撕了你的烂嘴!” 楚氏喝道:“拦下她!”几个侍女一齐上前拦下了赵氏,顺手还给她嘴里塞了条手绢。 楚氏还要对赵氏的姐姐道歉:“见笑了。”赵氏现在还是颜家的媳妇,就算她对亲姐姐动手,也要算到颜家头上。 她姐姐倒是十分大度:“您太客气了,我这妹子……唉……”说完就领了闺女退下了,还在赵忠耳边道:“阿爹,阿妹疯了,怎么能……教孩子当着郁家人说那些话?” 姜戎看了这一场好戏,此时才冷冷地道:“府上何日能不生事?” 蒋氏却已对楚氏道:“我来看看孩子。” 楚氏一张脸也冷得吓人,对蒋氏却还礼貌:“请。”蒋氏便与楚氏坐一张榻上。 颜神佑被楚氏安放在自己身侧,此时才作清醒状,顺手就抱着楚氏的腰,又拉着蒋氏的手,泪眼汪汪地仰着小脸儿,可怜巴巴地道:“阿婆要是我死了,是不是三叔就不生阿爹的气,嫌阿爹让官给他做了?” 她倒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跟无民事行为能力人计较,她剑指颜平之去了。这与楚氏、姜氏不动颜平之,却远程直击颜启是一个道理。不拍苍蝇,只打老虎。 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然而在场的却都听懂了。赵忠被他另一个闺女一拉袖子,死劝活劝:“阿爹要为一个女儿结几家仇人?阖家上下,可全指望阿爹了。”生生把赵忠给拖住了。 那边蒋氏已经“我可怜的儿啊”地搂着颜神佑掉眼泪了,楚氏也跟着哭,姜氏也跟着哭。颜神佑心里升起一股愧疚来,楚氏不好说,姜氏与蒋氏倒是真心疼她的,如今害她们这般难过,真是不孝。 楚丰叹道:“升米恩,斗米仇,”看一眼颜启,“你说怎么办罢?” 颜启道:“小孩子家,又懂什么?且大娘二娘又不曾伤着,孩子们都吓着了,叫三娘陪个不事。一家人,如何说两家话?” 蒋氏气得手一抖,颜神佑趁机便说:“外婆,我冷,我要回家……”她从来也没指望过颜启能明白事理,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也不剩什么愧疚了。 楚氏冷静地点点头:“去罢。” 颜神佑张口就来:“阿舅……”小声音还带着颤儿。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姜戎,透露出“陪我一起去吧”的信息。 楚氏道:“二郎陪着一道送回去罢。”总有一种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的感觉。 二房撤退了,柴氏也禀过楚氏,携着儿女回去了。四房那里,郁氏指着娘家送来的证人,请示道:“话已问明,我将他们打发回去。”也得到了允许,趁机把丈夫给偷渡了出来。 厅内就只剩下楚氏、颜启、颜孝之与三房诸人并楚丰、赵忠等人了。楚氏这回却是毫不含糊,对赵忠道:“这样的儿媳妇,我是要不起了,我也教不了了。你带回去,慢慢教罢。” 赵忠再蠢,也知道出嫁的闺女不能接回家。更有另一个女儿在他耳边撺掇:“阿爹,我还有好几个妹子没出门子呢,接一个回来,旁的就不要想嫁人啦。” 一番理论之下,客人都回去了。赵氏居然也留在了府里,并不曾被赵忠带走。 ———————————————————————————————— 却说颜神佑一行人等回到二房,蒋氏和姜氏还要张罗着给颜神佑洗脸、换衣服,哪知这小东西往她舅跟前一跪:“阿舅,阿舅,救救我们一家吧。” 姜戎吓了一跳:“快起来,有阿舅在,谁敢动你?” 颜神佑爬起来就抱她舅的大腿:“阿舅帮我个忙呗。” 姜戎实在受不了这么个不正常的外甥女儿,低头弯腰,小声说:“你要阿舅做什么?”顺手把颜神佑给捞起来抱着了。 颜神佑坐在姜戎的胳膊上,与他平视,道:“帮忙上个奏本呗……我爹为显得让职与弟是对的,狂行自污近十载。如今看来,是让错了,可不能使一个不孝不恭、忘恩负义的人坑了国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姜戎手一抖,差点把颜神佑给摔下来。惊疑地看看蒋氏,再看看妹妹、妹夫,这仨全跟被点了穴似的。合着这是这小东西自己想出来的啊?姜戎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手上抱了个会走动的大杀器,小心翼翼将颜神佑放到榻上,半蹲着跟外甥女儿说话:“你说什么?” “阿舅救救我吧……” 颜神佑这也是豁出去了。这屋里的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不介意提前暴露自己的“智商”。再者,她一直十分担心将来不久国家会有一场大动乱,她得早早表现出更匹配的“见识”来,才能早早劝说长辈们为即将到来的动乱作准备。 姜戎:……卧槽!卧槽!卧槽!他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办法相当好啊!可是……这该是你想出来的吗?你一个小朋友,现在不应该受到惊吓嚎啕大哭吗?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姜氏回魂最快,白着一张脸,薅过闺女就说:“谁教的你这些?你小孩子家要想这么多做什么?为人当直道行,不可弄险,不能卖弄阴谋!” 颜神佑这回是铁了心要搞掉三房了,特别认真地说:“只要三叔的怨恨一日不消,我这条命就是拣来的,早晚要被他收回去。不如放手一搏。打蛇不死反成仇,他们满心怨恨呢。今天的事儿,我不怨三妹妹,她还小,不懂事儿。可教她的人,是有罪的。” 姜氏呆掉了,万万没想到闺女已经不正常到这般地步了。怔了一怔,当场就哭了:“是我无能啊,不能护着你,倒叫你变成如今这模样了。” 颜神佑被她一引,也跟着哭了,抽抽答答地道:“没事儿,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咱靠自己也行的。” 姜戎快要愁死了,这样个妹子,这样个外甥女儿,就在颜肃之眼前哭,颜肃之这个不正常的人会是什么反应呢?他偷眼看颜肃之。 中二病被雷劈了,妈-的!原来最凶残的这个在这儿啊?! 颜神佑这计划,只要做了,就是把她爹捧成个好人。颜中二以往再混账、做的事再出格,也是装疯卖傻只为给偏心的颜启圆谎,显得颜平之比他好,比他更合适当官儿。“自污”一词,用得十分之妙。折子一上,颜肃之就算是当场殴打颜启,都能被圆回一半儿来——这都是对父亲的目的深刻的领会呀。谁叫他前十几年表现太好,而颜启表现太差呢? 至于颜肃之到底是不是个真?忍辱含垢自污以全父亲愿望的好人,已经不重要了。他再作,都是好人了。 后半截就更妙了,今天在郁家的事儿正热乎呢。寿宴多热闹呀,人多么地多呀,目击的人、打听的人肯定不少。舆论风向十分之顺。尤其这“忘恩负义”四字,直击颜平之道德的缺失,甩都甩不掉——颜肃之先前还因为提花绸的事大闹过他一场呢。 中二病这种病,患病和痊愈都只在一瞬间。 “靠自己”三个字戳到了颜中二的暴点,仿佛一支烟花,在他脑子里炸开了,然后……颜中二他好了! 忽然就觉得这往昔十年自己过得真是猪狗不如,回忆起这十年来的情景,不由悔恨交加。他这近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跟他爹又有什么不同呢?除了没弄个宠妾回家,其他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啊!居然也逼得妻女“靠自己”了吗?想一想,还真tmd是啊! 往事历历在目,中二悔不当初。 然后姜戎就看到他妹夫动了,往他外甥女那儿走了。姜戎十分紧张,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只要颜肃之动作不对,他就要扑上去制止。防止颜肃之揍颜神佑。 没想到颜肃之半跪在闺女面前,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神佑啊,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不用找你阿舅帮忙。你还有阿爹呢,你阿爹还没死呢。” 颜神佑:(⊙o⊙)!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姜氏也止住了眼泪,怔怔地看着颜肃之,总觉得他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然后就见颜肃之有点忐忑,又有点失望地看着她们,没等到回音。颜肃之失落地站起身,拿袖子一抹脸,对着蒋氏和姜戎各一拜,十分郑重地道:“十年一场大梦,以往是我不好,从今而后,洗心革面,再不胡闹了。丫头方才说的事,我来办。舅兄且不消动手,看我的手段。” 众人:…… 颜神佑:【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亲,你拿错剧本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1】上一章应该是表妹,不是表姐,虫了哈。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群抱抱 花绣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08:16:18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23:51:35 小1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21:25:16 卷卷_voliet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20:15:55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19:34:15 青螭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19:32:04 qelehu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18:34:24 高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18:30:43 ag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8 18:16:56 第41章 非正常教育 不止颜神佑惊讶,就算比她年长许多的蒋氏母子三人,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三人早已对他恢复正常不抱希望了,他能维持着“疏狂名士”的形象,就十分好了。舆论对他也会偏向同情——虽然还会有人说他不够坚强之类的。 可看他眼下这样子,听他说的这些个话,这算是恢复正常了吗?!或者用一句斯文的话说,他是要浪子回头了?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无论是心存侥幸的蒋氏与姜戎,还是已经不抱期望的姜氏,看他这般作派,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地一点征兆也没有?一般这等浪子回头,不得有个大变故,又或者遇到贤者受到大启发的吗?颜肃之先前受的刺激也不少,师友亲戚也有人找他谈过心,他都没恢复正常,眼下这样就算正常了? 总有点不能相信的赶脚。 颜神佑倒是知道,中二这种病,来得凶猛,退的时候也很利索。可能一觉醒来就好了,也可能是突然看到窗外花儿开了就悟了,又或者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就觉得生活不易他就明白了。她不怀疑中二病会好,却怀疑颜肃之是不是真的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了。 四个人都打量着颜肃之,姜氏连哭都忘了。 颜肃之下巴一紧,咽了咽唾沫,心里升出一种悲凉之感——坏到没人相信了吗?饶是如此,颜肃之还是将脊背挺直,随他们去打量,反正,他……做好了艰苦抗战的准备了。 五个人静默了一阵儿,姜氏头一个回神,先去揪颜神佑:“你把这些都忘了,听到没有?”聪明也不是这么个聪明法儿的。如果这主意是楚氏出的,姜氏一点也不意外。如果颜神佑现在不是六岁而是十六岁,那也一切安好。 一直都知道她不正常,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正常!姜氏本来只是自责,经颜肃之这么一刺激,她也有些焦躁起来了。 经她这么一说,刚刚才变正常了的颜肃之这才醒过味儿来:不对呀!再没常识也知道,这闺女这样儿,她不正常!然后他也急了,着急里还带着更多的愧疚,来不及思考“我的女儿太不正常”这个深层次的课题,光想着“不能让她这么不正常下去了”。进而又加深了自责:都怪我。 再一看孩子舅舅和孩子外婆,颜肃之以他回归正轨的双q对这两位道:“天也不早了,此事我来收拾罢。” 这毕竟是颜家的事,姜戎并不好插手太深,更深一层也是颜启的那个意思“又不曾伤到”。动手的是个小孩子,你要说她本心如何险恶,未免苛责。反是颜神佑的这个主意比较好,如果出主意的不是个萝莉的话,还要提出表扬呢。颜肃之也有几个朋友,比较著名的就是唐仪,唐中二跟御史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姜戎也担心外甥女,又看了颜神佑一眼,很不放心地对姜氏道:“神佑许是吓坏了,不要再惊着她,多带她玩一玩。” 蒋氏想了一想,道:“真是惊着了,又以胡言乱语了,喝了安神汤,就睡罢。一觉醒来,就好了。不吃亏是好事,可做事也不要太深刻。” 姜氏都答应了。 姜戎这才对颜肃之道:“不知道府上是个什么章程,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你便直说。” 颜肃之绷着个脸,颇为正经地道:“且还不用。”他又不能当着姜戎的面说,我亲妈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舅回来了,她更有了靠山,三房这回死定了。家丑不可外扬,哪怕能跟老婆说,也不能跟大舅子说——即使大舅子旁观了上次搞死吴家的全过程,知道楚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氏又看了女儿和外孙女一眼,叹口气:“你们……好生与孩子说,别吓着她了。聪明点儿,不是坏事儿。” 颜神佑:……=囗=为神马又扯到我身上了? 终于,蒋氏与姜戎动身回去了。颜肃之对姜氏道:“你看孩子,我来送。” 蒋氏对女儿一点头,姜氏才忧心忡忡地看了颜神佑一眼。低头牵着她的手:“来,跟娘去洗脸。” 颜神佑这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太妙,总有种要被收拾的赶脚。 那边颜肃之送蒋氏和姜戎出府,门口正遇到了赵忠等人离去。看到他,赵忠跺了跺脚,别过头去“嗐”了一声,就催促着走了,也不不等颜肃之跟他打招呼,也不与姜家人说话。 楚丰倒是站住了,与姜戎母子点了个头。颜肃之老老实实管楚丰叫一声:“阿舅。”楚丰十分敏锐地发现,这个外甥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变化也忒快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舅舅,楚丰跟外甥的岳母、大舅子打完招呼,看他们走了,又多留了片刻,对颜肃之道:“放心,不会再叫你受委屈了。” 颜肃之十分惭愧,脸上一红,低低应了一声是。 ———————————————————————————————— 送完了人,回到家里。远远看到院子里透出一点点灯光,颜肃之忽地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怀来,十分踌躇。咬咬牙,他又回到了房里。 房间里,姜氏正亲自给颜神佑梳头发。颜神佑心内十分不安,不管她做得对不对,总得给个说法吧?断不至于两句话就把她打发了,现在还什么后续处分不给。总觉得长辈们在酝酿什么阴谋似的,现在不说话,等想好了,就要收拾她。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生出那么一点点的后悔之心了,随即又被她自己给拍掉了。一年三百六十日,每天都在装萝莉,这种摧残身心的事情真不能做太久。常识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她想争夺话语权了。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全家都在京城,一块根据地都没有,十分地不保险。再不开始动手就来不及了,反正她一直不正常。 颜肃之终于进了门来,也不说话,就闷声不吭坐一边儿看着。看着姜氏和颜神佑心里都发毛。姜氏加快了手上的动手,三两下,给颜神佑梳顺了头发。原本姜氏是打算晚上搂着闺女一块儿睡,用母爱温暖她闺女,告诉颜神佑:有人疼你,你别这么早熟行吗? 现在这样儿,姜氏不大敢留颜神佑了,打发她回房去睡:“阿琴、阿竹,服侍小娘子去歇息。生起炭盆来,将脚炉子装好炭,给她放被卧里。”她得应付了丈夫,将他打发走了再去女儿房里陪睡。 飞快地打发了女儿走,姜氏得先确定丈夫是不是真的开始变正常了。 颜肃之想的却是:正好有事儿要跟老婆商议,小孩子还是不要听的好。也就默许了姜氏的安排,还对阿竹道:“屋里生火干燥,烧壶茶水放着,小娘子口渴时斟来与她喝。” 阿竹从来没跟颜肃之打过交道,听到他这吩咐,也傻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是。”旁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匆匆挟裹着颜神佑走了。 颜肃之看着大家像躲土匪似的避着他,心里的苦涩更甚。清清嗓子:“我有事跟你说。” 姜氏道:“郎君请讲。” 这客气的。 颜肃之看着姜氏文静的脸庞被灯光映出橘黄的暖色,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是神佑。” 姜氏沉静的表情裂了,抬起头来:“怎么?” 颜肃之皱眉道:“小孩子家,用心太过了,不好。以往是我的疏忽,弄得……嗐,她这样想得太多,耗神费思。明日起,外头的事情都交与我,你只管带着她玩。我知道她聪明些,你就带她读些书,教她弹弹琴、合合香。我去寻摸些正常女孩子爱玩的玩具来。教她……软和些吧。她合该无忧无虑的。” 姜氏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低低应一声:“好。” 颜肃之有些手足无措,灯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的。可惜颜肃之……忽然没胆了起来,觉得自己冷落老婆这许久,他不好意思伸手了!咳嗽一声,道:“你也早些安歇了罢,我去收拾外头的事儿。必要讨个公道才好。” “嗯。” 姜氏看着颜肃之出去时还不忘将门带上,就觉得丈夫似乎是真的有心改好了,一时百感交集,却又有疑虑:纵使想变好,他能变得好么?今天的事情给她的震撼太大,姜氏辗转反侧,直到寅初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那边颜肃之也是,他虽然有心变好,然而中二期开的脑洞依旧在。回到书房里,换了件衣裳,他就出门了。其时有宵禁,到了时间就封街了,除非有京兆、宰相等人的手令,否则不得于宵禁时上街。抓到了也是要罚的。颜肃之却不管,换了身深色衣服,他东绕西钻,跑唐仪家去了。 唐仪也去了郁家寿宴,颜肃之中途退场,他却留得比较晚。他妻子与郁夫人蔡氏乃是本家,两家也算有亲戚,便多留了些时候。颜肃之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睡呢。听说颜肃之来了,他急忙披衣起来,命整治了两桌茶点,往书房里一送,两人关门密谋起来。 颜肃之开门见山地道:“唐大,有件事情,你帮我不帮?” 唐仪道:“怎么干,你说!” 颜肃之与他咬了一阵耳朵,两人喝光了一盏茶。唐仪开心地道:“你早该这么干了!你家那老头儿,他喜欢什么,你就该砸了什么,看他还敢欺负你!” 颜肃之苦笑一声,看一看唐仪,心说,我的麻烦可不止那老头儿,我们全家,除了媳妇儿正常一点,其他的都不是正常人呢。“我本不想闹太大,岂知……” 唐仪道:“我正想问你呢,都说神佑伤着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是听说楚太尉也去了,我都想去你家了。你家三房那一窝子都不是好东西!小崽子不懂事儿,老畜牲也不懂么?那是谁教的?” 颜肃之道:“我阿舅倒是挺好——我正有事要问你,小女孩子,玩什么好?我看神佑,有些太……呃……严肃了。” 唐仪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我看神佑挺好的呀,md!我怎么就生不出儿子来呢?”一抹下巴,“不瞒你说,你要今天不来,我明天也要寻你去!上本的人我都想好了,放心,你且回去,我去寻他去!” 于是唐仪也换了身深身衣衫,趁夜去了另一个狐朋狗友家,发了指令,又回来跟颜肃之报告。颜肃之得了消息就要回家去,唐仪道:“这么晚了,还回去做甚?与我一道安置了罢?” 颜肃之道:“明日我须得从家里出来,方显得不知此事。” 唐仪一想,也对:“路上小心。明天我管我舅要几道手令,咱宵禁后就不用躲躲藏藏的啦。” ———————————————————————————————— 第二日,果然有御史上了弹章。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唐仪找人上表,另有两人也上了表,这内容却有些许不同。开头却是大同小异,都从家教入手,自颜静姝扯到颜平之——教女无方。后来就不大一样了,唐仪寻的人,是照着颜神佑的版本来的,难得另一位御史几乎与这个版本相同。 这令上本的御史十分惊讶:这还找了其他人了吗? 与他同样惊讶的是楚丰:这是谁呢?与老夫想到一起去了。原来,这一位是楚丰示意去搞颜平之的。 却说当日二房与姜家叙话时,颜启、赵忠在压力之下与楚丰、楚氏达成了协议:为全大家颜面,赵氏可以不休回家,但是也不能再留了。楚氏给她一天时间,好与女儿们道别。 楚氏应允:“她去后,仍是三郎的妻子。” 这里头,除了楚家的压力,赵氏那位结了八辈子怨仇的姐姐也出力不少——她一直拿家中还有许多弟弟妹妹未成婚来说事儿。赵忠权再三,终于被忽悠得答应了。 颜启也烦这赵氏整日里无事生非,不须多少压力,他便同意了。不是碍着赵忠的面子,他早就想将赵氏打发回娘家,给颜平之另娶了。 协议达成,赵氏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真是人人称意,连赵忠,些许心疼郁闷,也被另一个女儿安抚住了。 令颜启没想到的是,原以为牺牲一个赵氏,这事就算抹平了,怎么又会牵到颜平之了?且这话里话外的,是为颜肃之出气呢?他气咻咻地四下逡巡,要不是颜肃之级别不够站不到这朝上来,早被他的眼光戳成筛子了。 而且他越听越不对味儿,一个御史还好,只说颜平之教女无方,不合为官。另外俩,怎么……把他也捎上了呢?更让他想杀人的是,满朝上下,居然都觉得这俩御史说得十分有道理,对颜肃之抱以了十二万分的同情。同情之外,更生出一种“这真是个好孩子啊!牺牲得太多了,不但牺牲了前程,还牺牲了名誉!”的看法来。 颜启真想吐血!忍不住了,他站出来请罪,说是自己没教好儿子。正要为颜平之辩驳两句,顺便说颜肃之不好。皇帝果断截口道:“此已是国事,非尔家事,自有公论。” 颜启被噎住了。 皇帝表态了,诸臣一齐说皇帝真是英明,皇帝也很满意。虽然退朝后被他外甥围堵,涎皮赖脸地跟他要手谕,好公然违反宵禁,皇帝也乐呵呵地答应了。至于外甥快要成亲家了这种事,皇帝一点也不觉得违和呢。皇帝看着外甥这张帅脸,觉得外甥他闺女也必须长得很好看,配齐王也是很不错的呢。 唐仪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通行证,正要去找颜肃之,却被人堵住了。他的御史朋友不干了:“你既寻了人上本,何必再来找我?” 唐仪道:“我没有啊?我像是那么勤快的人吗?也许是有人就与你想的一样了呢?不管怎么着,我承你的情。再说了,你上这一本,于你也没坏处呀。”好说歹说,陪礼道歉,把人给哄住了。心里也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里面的事情,唐仪现在是想不明白的。他只能看到结果,结果就是……颜平之失业了。 国家机器,在它想运转的时候,效率总是惊人的。当天下班之前,颜平之就收到了解雇通知书。虽然也是骈四俪六的行文,却改不了请颜平之滚蛋回家吃自己的中心思想。颜平之正在家里养腿伤,他是晓得赵氏要死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由着这个他本就不满意的女人抱着女儿哭。待接到通知,他自己便也想哭了。 世易时移,颜肃之官运亨通,得到了无数的赞美与褒奖。原本觉得他这货不懂礼貌,又只会生事的人,都对他抱以深深的同情与期许。他原来的老师特意给了他一本书,同学们也纷纷地下帖子,要登门拜访。 颜神佑同学,坑了一回她爹。颜肃之被纷至沓来的事情弄得手忙脚乱,才跑去给闺女订张琴,让她学些乐器,陶冶一下情操,小女孩儿只管吃喝玩乐就好。半道上就被以前的同学给围堵了。同学们纷纷拍着颜肃之的肩膀说:“好样的。” 这要是个中二版的颜肃之呢,说不定就大大咧咧收下毛病了。问题是这是一个病愈版的,虽然还有些后遗症,毕竟好了很多。听到这等夸奖,他便十分不自在,他中二的时候根本没这么高尚。不得已,他转换了一个话题:“也是家里娘子体谅我。” 于是姜氏又成了媳妇儿的楷模,初步估计,本朝《列女传》里得有她几十个字的记录。 ———————————————————————————————— 媳妇儿的楷模现在却正在收拾闺女。 与颜神佑担心的不同,姜氏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更不再说教了。并且,把她的功课也给减半了!不想坐着是吧?那就不坐了,想玩儿就玩儿吧。给你立鹄子、给你拿弓箭,想怎么射就怎么射! 姜氏还说:“击剑的师傅,你阿舅给你找去了,就快来了,来试试这衣裳合适不合适。” 颜神佑小朋友正在长个儿的阶段,去年的衣裳就不能穿了,以她家的生活水平,也不用穿旧衣裳。姜氏给她准备了新的冬季习武装备,还是套装哦亲!又有称手的竹剑、木剑。草人也立了起来,好给她砍。就算长成了个暴力萝莉,也比在这个岁数就琢磨着坑死她三叔强呐! 有种吃断头饭的赶脚! 颜神佑心中忐忑,可怜巴巴地道:“阿娘,要不我还坐着练字儿吧。” 姜氏道:“天冷了,伸不开手,少写一些也是一样的。来,跟阿娘看看这些个。” 姜氏虽然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颜肃之也没什么收入,但她依旧颇有身家。这回就拿出来一匣子珠宝首饰来,跟女儿一块儿看。教颜神佑:“你也该学学这些个啦。”给她指着,这是钗、这是簪,两者有何不同。什么是花胜,什么是步摇…… 颜神佑无语问苍天,真的感觉很不对劲呢。 更不对劲的事情还在后面,蒋氏也打发人封了一盒子物事来,指名是给外孙女儿的。打开了一看,是一盒子的绒花、绢花一类,做得栩栩如生,真像活了一般。颜神佑对头戴大红花不感兴趣,但是对“古老工艺”就很感兴趣了。见她眼露好奇,姜氏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样子倒像是个正常的小朋友了。 是的,作为一个十分不正常的小朋友,颜神佑真是让她爹娘和她舅舅操碎了心。为了让她正常一点,她们弄了好多可爱的小玩具给她,给她好多漂亮的绒花、首饰。就为了让她……蠢萌一点,跟小朋友一起玩。不要琢磨什么暗黑系的爱好,比如小小年纪就要断颜平之活路之类。 再早慧,她依旧是个小朋友,父母还是有很大发言权的。教育方针上,人家根本不会跟她商量。觉得她歪了,父母长辈会调方向,这个调整,是不会对她讲的。他们想潜移默化地,改变她。是以颜神佑担心着,父母却“为了她好”,不打不骂也不透露讯息,只是默默执行着对她的政策。引导着她,不要长得更歪才好。 颜神佑作为一个穿越来的人,生物知识少得令人发指,她倒是认得什么水稻小麦之类的农作物。但是,对于花卉之类比较高雅一点的知识,缺得惨不忍睹。故而姜氏教她分辨牡丹、芍药等花的时候,她听得颇为用心。 姜氏拍拍胸口,她早反省:先前是不是教得太冒进了?经史固然要读的,然而对于颜神佑这个“智商水平”来说,教得太多了,反而让她没了小孩子的天真活泼。如此一想,真是十分对不起闺女。读史是楚氏提醒的,这又让姜氏想到了楚氏是怎么样一个存在。打心眼儿里,她是不想颜神佑变成楚氏那样的人的——太苦。 如今颜肃之也似正常了,颜神佑也不算没依靠,还真不用向楚氏学习。 想明此节,姜氏又努力引导颜神佑有一些正常女孩子的爱好,再继续教她认常见的花木。然后她就发现——颜神佑已经把这些花儿都背出来了。然后还讨好地笑笑:“阿娘,还要学什么?” 姜氏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含糊地道:“来,阿娘教你跳舞吧。” “哈?”颜神佑一直以为,学点乐器算高雅爱好,跳舞什么的,就比较地不像良家妇女干的勾当了。 姜氏笑道:“家里总不顺,谁有那个心思呢?正经的欢宴,怎能没有舞乐?” 早先正经的宴会上,也有闻歌起舞的呢。只是这主人跳的舞,与舞伎跳的,又有些区别。舞伎以色艺。正经的欢宴,只是为表达愉悦之意而已。【1】 动作也颇为简单,不作提膝、抬袖、缓缓转圈啥的,既不用劈叉,也不用下腰。颜神佑依旧学得很快。 姜氏无奈之极,命阿方取琴来:“我再教你新曲子吧。” 颜神佑自认处于“留校观察”阶段,特别乖地说:“好,都听阿娘的。我一定早点学会。” 不不不,我宁愿你学得慢一点。 琴还没调好,楚氏那里一个小侍婢过来了,走得有些急,呼吸有些急促地道:“二娘,小娘子。夫人命婢子来告说二娘,三娘没了。夫人叫二娘给小娘子换身衣裳,三娘人不地道,现在还算是小娘子的长辈,合该服丧。”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真的,在中古时期,饮宴的时候主人、客人,都会跳舞。不过跳的是“集体舞”,就是大家都会跳,舞步也简单一点。开心的时候还会高歌一曲啥的,五音不全的就“长吟”念诗之类的。 当然,这种舞与舞伎的舞蹈还有区别。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大概就跟小伙伴们组团k歌与看晚会的区别?具体含义大家自行体会~良家妇女通常还是不会“献舞”的。 李隆基跟杨玉环那个,是个人爱好= = 感谢投霸王霸的亲们=3=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15:20:27 kasuki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20 14:03:14 皓水莫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13:41:49 暗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11:17:31 100895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09:39:42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08:19:42 小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01:23:34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01:12:58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20 00:31:40 筱十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23:59:24 寒枝不栖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23:50:18 27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22:43:48 yanyan2013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19 21:34:57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21:30:37 浮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21:08:31 雾中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20:44:19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19:02:03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19 19:00:52 水若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19 18:4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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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心里,赵氏这样的,休掉估计是相当困难的,可能就在家里关到死吧。也有可能因为软禁,让她病死了。可万万没想到,赵氏会死得这样早,这般的……不自然。赵氏生命力之顽强,出乎颜神佑的意料,前头还要反攻倒算呢,这没两天就死了?要说她是自然死亡,颜神佑是不信的。 姜氏心中一懔,暗道,三郎好狠的手!她并不知赵氏之死乃是被“公投”的,只道颜肃之找人上本,颜平之被弹劾罢官——颜平之这是将责任推往赵氏头上了。虽则是弹劾“教女无方”,世人却都默认,教养女儿,更多的是母亲的责任。至于父亲,只有在需要打击他的时候,才会被提及。 又想颜平之真是蠢,这般没有担当。难道不知道,这等责任是推不掉的,还不如认下了,就只领这一个罪名。现在逼死赵氏,又要被认做是“没担当”了。 心思电转,姜氏却已经起身了:“阿方,取素服来。”赵氏死了,作为人家侄女,颜神佑要为这婶子服一年的孝。 如今姜氏母女两个都觉得赵氏可怜,代颜平之背了老大一口黑锅。穿孝就穿孝吧,也是心到神知了。穿好了衣裳,往三房那里走去,看到里面灵棚都已经扎起来了,颜静姝姐妹三个都穿重孝,哭得十分凄厉。 柴氏、郁氏,亦携儿女前来。颜静姝见了她们,眼泪都不及抹一把,扑上去就想胡抓乱挠,嘴里还要说:“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娘!”彼时乃是正午时分,太阳高悬众人却因她这凄厉的声音生生被叫出一丝寒意来。 闹了这么一出,将她乳母等人吓个半死,急扑上来抱住了:“小娘子,小娘子,可不管乱说。” 柴氏定一定神,便问:“三叔呢?” 乳母答道:“郎君伤了腿,行动不便,正在书房。” 妯娌三个齐齐皱眉,郁氏更是说:“这般凉薄,总是夫妻一场,都不肯送她一送。” 姜氏道:“可往赵家送信儿了?” 乳母抱着还在挣扎的颜静姝,捂着她的嘴,回答道:“他们已知了。” 柴氏看颜静姝还要挣扎,便对姜氏、郁氏道:“咱们上炷香便走罢,我看她们姐妹也不自在。” 另两个巴不得这一声儿,尤其姜氏,与赵氏结仇更深。低头对颜神佑道:“你给三娘磕个头,咱们回家去。” 颜神佑心肝乱跳,颜静姝的眼神十分吓人。她的本意,是叫颜平之罢了官儿,夫妻两个老实窝着,少来找麻烦便好。岂知……颜平之这般狠心,她心里委实害怕。很是担心颜平之作困兽之斗,做出什么暴起伤人的事情来。她娘可是弱女子,万一被捅一刀子,那是打不过颜平之的。 思及此,颜神佑上完香,还念叨两句:“冤有头债有主,前面左转是……呸呸,你找我三叔父就对了。” 回来还跟姜氏说:“阿娘,千万小心三叔父,他不是好人。狗急跳墙要伤人,咱们就拦不住了,一定不能落单了。” 姜氏正担心她会被白事上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听她这么一说,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丫头怎么又想得这么深了呢?从今天开始,做个天真无邪的小朋友,好不好? 她还得再缓过来,十分和气地对颜神佑道:“阿娘知道了,神佑也乖乖的。好不好?” “嗯,”颜神佑认真地点头,还添了一句,“以后出门儿您多带几个人。” 姜氏觉得头更痛了。 ———————————————————————————————— 这赵氏的死,颜家上下伤心的少,额手称庆的倒是有几个。连着亲戚家里,也是感叹两句的多,难过的几乎找不出来。赵氏的生母因为身份不够,赵忠也嫌这事儿晦气,都没有放她来见一回女儿。只有赵忠的长子代表全家来走了个过场。 旁人家里,比如郁陶家,因与颜、赵都有些关系,为了面子,也来走一过场。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人了。丧事办成这样,也着实没什么面子。颜平之却不在乎这个,眼看着丧事颇为冷清,他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丧事早早地过去了,众人好将此事忘掉。 岂知事与愿违,他又大大地出了一回名。 自御史弹劾时起,颜平之便收到无数詈骂。然他在家养伤,全都听不到。便有人觉得在外面骂得不过瘾,想方设法,要当面骂他一回。骠骑府却不太好进,想来骂人的皆被拦在门外。 巧了,他家办丧事。一打听,颜平之的妻子暴毙了。便有人跑到颜府来,欲借吊唁之机将颜平之骂上一骂。 来人自称是颜平之以前的同事,听说颜平之死了妻子,过来给他道恼。到了灵堂之后,发现颜平之根本没在丧礼上出现,便把颜平之揪出书房,往庭院里一扔,从出身,到能力,再到人品,没一样不骂的。更因这丧事,又给他添了一条罪名:逼死发妻。 颜平之原就有伤,这一下乃是伤上加伤。骂人的骂完了,拍拍手,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背景中,潇洒地走了。临出骠骑府,还在大门口又骂了一回。什么没担当,推老婆顶缸之类都骂了出来,且说:“赵家再乱,也将女儿许与你了,你便这般薄情寡义”。 这开骂的却是个狂生,姓章名垣,并非世家出身,却是读书读得很好。他也不是什么颜平之的同事,却是个造假小能手,伪造了一张名帖,他就过来了。章坦生得玉树临风,帖子看起来也很正常,他就被放进去了。骂完了,他在仕林的声望大涨,不久便被一位行将赴任的郡守给辟去做了主簿——这是后话了。 却说颜平之吃他一骂,又被他一路拖来拽去,又惊又怒,又伤身,直接便病倒了。外伤府上便是有治跤打的好手,可颜平之又发了烧,煎了两服药也不管用,这却须得另请高明了。楚氏命拿了颜启的名刺往外求名医来为他医治,好些个大夫听着是他,都摇头,推说正忙或者说水平不够,皆不肯来。 总耽搁了一日夜,才寻来个大夫,与他重把了脉,开了药。不想这烧才退,腿却不知为何又化脓溃烂了起来。反复折腾半个月,颜平之也一命呜呼了。 外间便传说,颜平之这个没担当的货,忘恩负义、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最后被正义之士活活骂死了。完全不顾颜平之没有当场被骂死,是旧伤复发引起并发症死的。 ———————————————————————————————— 颜神佑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十分想不明白,颜平之怎么就突然挂了?他总是个青年人,处在体能的最佳状态来,药也是好药,医也是良医。就这样死了,让人难以接受啊! 伸手拨了两下琴弦,听这不成调的声音,颜神佑有点发呆。因颜平之死了,颜神佑要穿孝,姜氏倒挺注意这个,虽心里怨这三房每每总与人添堵。依旧将颜神佑那些个鲜亮的衣裳给收了起来,连头绳都给她换了颜色。颜神佑又抱着她用惯了的素琴来回在拨弄着,也没人说她。 原本姜戎要给外甥女找个武术教练来的,偏赵氏死了,家里气氛不对。赵氏停灵三日便出殡,哪知颜平之又病重,姜氏便暂缓了这件事情,想待家内平息之后,再给女儿开课的。 岂料颜平之也走得干脆利落,家中又是一番扰攘。依颜启的心思,顶好要大操大办的,楚氏听了,也不反对,只说:“须禀与阿家知道,不然这过年了,见不着三郎,她怕要问。” 颜老娘是恨不得颜平之这个“污点”没人提的,她眼里儿子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一听颜启又是大操大办,居然引用出句十分经典的话来:“从来卑不动尊,我在这里,且要死了,你与他大操大办,是嫌我死得晚吗?” 亲娘的话,颜启还是听的,不得已,亦减作三日,三日后,颜平之也匆匆下葬。楚氏作主,使他与赵氏埋作一处。赵忠还特意来感谢楚氏,说她是个好人。楚氏眉毛也不曾动一下,只说:“我不过依礼而行,她只要是三郎的媳妇,自然要葬在一处。” 赵忠原来就跟楚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两人是互相不待见的。说完了客套话,再没别的好说了,楚氏是懒得找话题。赵忠却是十分尴尬了,哼唧了两声,丢下一句:“我去看颜老哥。”便出去了。 他也不曾去见颜启,却径自回家去了。 楚氏听了这汇报,微笑而已。 因有颜老娘发话,冷清的便只有三房一处,旁的地方还依旧要过年。柴氏妯娌们却都谨慎,依旧将小家庭里大人孩子收拾得十分素净。总不愿意被人挑了理数。尤其姜氏,十分注意给颜肃之日常穿的衣裳也都除了彩绣。 因要过年,姜氏便十分忙碌。颜肃之原先不做官,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际应酬。往年过年姜氏也就是收收账、盘盘点,将嫁妆的出息拢一拢,再就是跟亲戚们走礼而已。今年要应酬的就多了,颜肃之原来的老师、同学,现在同事、上司。样样都要打点得周到妥贴了才好。 做这些个事情的时候,姜氏却十分有分寸了,比如处理家务,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学的,就带着女儿。如果是外出应酬,她却要看地方。为防遇到如尚小娘子那种以家世为荣,嘲讽寒门的,姜氏若遇到这些场合,都是自己去,将女儿放到家里,给她许多玩具来玩。 除却书法之类的基础课,却不额外给她布置作业了。 颜神佑写功课倒是快,做完了功课就在那儿发呆,又猛然坐了起来:颜启不会发疯吧? 这样的推测也是很有依据的,以颜启一惯对三房的偏爱,颜平之这么挂了,他能不暴躁吗? 姜氏与颜肃之应酬完回家,一看她在那儿拗个思想者的造型,双双觉得头疼。 颜肃之上来把她一把捞起,往肩膀上一放:“想什么呢?” 颜神佑连忙伸手抱着他的头:“呃?吓忘了。” 姜氏一旁道:“你把她放下来,那么高。” 颜肃之十分听话,有点慌乱地把颜神佑给放到了地上。颜神佑一直没等到处分,表现得相当乖巧:“我没事儿。阿娘,我功课写完了。” 说话的时候,一家三口都没坐着,颜神佑的个头最矮,她得仰起头来才能看到父母的脸。然后她就神奇地发现,她爹的脸,有那么一点点地红。她娘的脸,很是回避,回避得都低下头来了,正好跟她眼对眼。 颜神佑:(⊙o⊙) 姜氏被女儿这眼神一瞅,越发不好意思了,捏着她的肩膀:“你的功课呢?我来看看。” 颜肃之有些手足无措,虽说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的教程里没有教过追老婆。跟花娘一起嬉闹倒是有过,可那怎么看也不能照搬过来对付老婆——太不尊重了。他脑筋转得倒是快,眼瞅老婆孩子要走没影了,赶紧追了上去:“你也累啦,我来看她的功课好了。” 他的水平比姜氏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就这么涎皮赖脸硬挤了过来。姜氏把闺女放中间儿,隔着颜肃之。颜神佑右边是爹、左边是娘,这么新奇的体验,让她只想偷偷地笑。然后她也真的笑了,伸手掩住了嘴巴。弄得姜氏不得不恼火地瞪了颜肃之一眼。 颜肃之反而放心了。 会恼就好啊,总比家里那一对老的似的强,楚氏都不当颜启是一回事儿了。 颜肃之指出颜神佑有几笔写得不到位的地方,又教了她一点写字的技巧,颜神佑认真听了,一一地记了下来。她跟颜肃之是不亲,不过并不妨碍礼貌相处。她的走这底儿总是写得不够飘逸,有颜肃之指点,还真有了不小的改善。于是她特别诚恳地对颜肃之笑着说:“谢阿爹。” 颜肃之看着闺女的笑脸,真是感慨万千,自己之前真是不够称职。伸手就摸了闺女小脑袋:“不用谢。”再悄悄看一眼老婆,觉得她的脸色似乎也好了不少。 颜肃之看着妻女,就想起一件事儿来了:还缺个儿子。不然老婆日后就没个依靠,闺女出嫁了就少了亲兄弟撑腰。可是要睡……他又不好意思了起来。手悄悄地从女儿的头顶滑到后背,又悄悄地往老婆那里挪,绕过女儿的后背摸了老婆的小嫩手一把。 姜氏一惊,脸上一红,又不能甩手走开。颜肃之越看她那又羞又气的样子,越觉得好看。等姜氏看过来的时候,他又别过头去了。姜氏恨恨地一皱鼻子,转过头来看闺女。颜神佑已经收拾了笔墨,准备提问了。 虽然在留校期间,不过她觉得自己发现了的问题,必须得提醒一下父母。颜启不是颜平之,颜平之是个怂货,颜启却是个横货,还是个没什么顾忌的横货。于是她又堆起笑来,憋着嗓用自认为很甜美的声音问:“阿爹,那个,叔父去了,阿公……会不会特别难过?” 颜肃之被噎住了,顾不上勾搭媳妇儿,很严肃地跟姜氏对望了一眼。姜氏也顾不上跟颜肃之计较了,扳了颜神佑的脑袋正对着自己:“你又胡思乱想了!” 颜神佑嗫嚅着道:“我怕阿公伤心过度发狂了。” 姜氏对“养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儿”这样高难度的课题,有一点点绝望了。 颜肃之伸手托着女儿的脖子,倒是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他舍不得。” 颜神佑一转脖子,对上了颜肃之的眼睛:“哈?” 颜肃之左手托着女儿的脖子,右手摸摸她的脑门儿:“小孩子家,不要想太多,你阿公,已经被磨得没有心气儿啦。”他调整得很快,既然养个蠢萌的计划泡汤了,那就不要硬来了。有过中二经历的人知道,孩子认准了某个方向的时候,就不要硬掰了,要曲线救国。他好像有一点明白这些年长辈们的态度了。 颜神佑想了一想,将脑袋放正了:“嗯。那我玩儿去啦……行不行?”最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透出一种可怜巴巴的意思来了。姜氏叹了一口气:“去罢。” 颜神佑量了一下局势,爬起来之后就特别欢快地对颜肃之道:“阿爹,来呀,一起来玩。” 颜肃之:……算老子欠了你了。放下“拐老婆谈恋爱”的工作,认命地陪小恶魔去打架。 是的,就是打架。颜神佑想学击剑,姜戎给找的师傅不方便现在就过来。颜肃之只得抽空亲自来教她,希望她能分分心。 于是,父女两个绑得像擦地板的一休,各执木剑,那庭院里噼哩啪啦地互殴。颜神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十分狡猾地逮着颜肃之的下盘猛殴。无奈武力值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颜肃之抬抬手,分分钟就给她挡回去了。 还要十分严肃地说:“你这样十分不好,好弄小巧,你单往我膝上、脚踝上打,是也不是?你光看着我这两处了,却没看到你自己,你自己下盘不稳便动得不快,膂力不足,击打便无力、出手也不快,我便能挡下……” “=囗=!”中二病居然这样有水平? 颜肃之还很认真地引申出:“凡事当厚积才能薄发。”这样深刻的道理来。越发坚定了颜神佑要撺掇着家长“高筑墙、广积粮”,“备战备荒”的意志了。 姜氏看着父女俩一处说话,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教得再好,女儿也只显出“懂事”来。有了颜肃之,似乎女儿更快活了。左手覆上了右手,右手上似乎还留着那个轻薄的混蛋掌心的温度。姜氏的心,有点乱。 作者有话要说:先婚后(谈恋)爱……捂脸跑掉~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1 09:27:46 大表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1 00:26:37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20:47:34 圆润的小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19:58:28 100895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19:31:28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18:44:44 1405221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0 18:32:26 第43章 愉快的新年 颜平之夫妇死了,死得相当不是时候。这个不是时候是对他们本身来说的,换个时间段,尤其是颜平之,场面还能办得大一点、哀戚一点。如今年节临近,又有颜老娘从中作梗,整个骠骑府上下,洋溢的不是悲情,而是喜气。 颜启整个人都苍老憔悴了起来,如果说,上一次的打击是让他失去了部分水份,蔫了。颜平之的死,就是让他彻底成了死灰槁木,几乎要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看到他这样,颜神佑不得不相信,颜肃之的判断力,相当地强。 颜神佑想了半天,才想得明白了。看向颜肃之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一些佩服。 她观察颜启的时候,正是在自家的年宴上。虽然死了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过年的时候,骠骑府严格说来还在白事的阴影中,不知为何,这年宴却充满了欢乐祥和气氛。 头一个开心的是颜老娘,她老人家人老且迷信,近来总看三房不顺眼。如今三房大人孩子死了三个,要紧的是男孩儿死了,只留下三个女孩儿,颜老娘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她原本是忧心而病,如今居然精神好了许多,满面红光,眼里都透着神彩来,连楚氏,在她眼里也成了好人了。 楚氏向她“汇报”过年准备的情况,请哪些人家来吃年酒之类,她一点挑剔也没有。在听说“赵家也在孝里,不好请他们来了”的时候,还赞同地点头:“就是这个理儿,没得晦气。” 眼见得满堂儿孙,虽然儿子废了,可正经的孙子有三个,曾孙也有一把,颜老娘的心里经之前几个月,真是痛快得多了。虽然还是看二房有些不顺眼,眼瞅着夫妻两个就带着一个丫头,她十分不开心,倒也忍下了。颜神佑跟着颜希真一道往前磕头的时候,她也拿出一模一样的红包给了她们。 姜氏看着女儿的笑模样儿,却琢磨着,这身上的衣裳未免有些鲜艳了,等下回去要给她换下来。离了颜老娘的脸,颜神佑还是得给颜平之穿素的。又与郁氏碰了个头,小声说:“不知道静姝姐儿几个怎么样了。” 郁氏道:“如今这样,得衣食无忧,平安长大,也是她们的福气了。大人不好,与孩子无干的。” 原来,颜老娘发话:“她们有重孝,不必到我眼前来了。”弄得大过年的,颜静姝几个连团圆饭都没吃上。楚氏并不与这几个女孩子计较什么,却也不想见她们了。命柴氏吩咐下去,将热茶热饭送过去,衣食不缺,只拘在屋里罢了。早将赵氏的嫁妆封存,言明留与她们三个将来均分做嫁妆使,并使人请了赵忠来画签、盖印。 姜氏一点头,不再多言,只专注看女儿回来了,复想起她拿胶牙饧去糊赵氏一嘴的往氏事来了。想到此处,将对三房的那一点同情给抛开了去,她总不会对几个孩子落井下石,却也不想如何看顾的。 上面颜老娘已经说了:“昔年在老家,土里刨食的时候,再不想能有今日的!真高兴啊!来,都跳起来!” 她老人家真是太开心了,她儿子不名誉的证据彻底没了有木有?!死无对证了!她颤颤巍巍地到了厅内正中,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还要让大家一起来跳。 颜神佑仔细观察,发现颜老娘的舞蹈动作跟姜氏教的还不大一样,想来是教程不一样。颜老娘有兴致,巧了,楚氏的心情也不错,看着颜老娘手舞足蹈的样子都不觉得粗俗了。她却先问颜启:“将军,何不率舞?” 不得不说,没了三房,诸人顶多有些惆怅,却更多了一丝痛快——除了颜启。 颜启痛失爱子,哪怕后来糟心,巨大的惯性下他还是选择亲近颜平之。可他亲娘却笑逐颜开,他老婆把他拎到前台,要他满足他娘唱歌跳舞做游戏的要求。全家都在看着他的指示,他娘也在等他回话。 颜启苦逼兮兮地蹭到中间,被颜老娘跟他脸对脸地站着,翘腿挥手地要他跟着一起跳。颜启这舞,便跳得像个提线木偶,动作僵硬极了。楚氏微笑道:“难道太夫人开心,你们也一起罢。” 于是全家起舞,真是……乱七八糟。 颜启跳了几下,便说酒多了,要先去睡。颜孝之忙说:“儿伏侍您去。” 颜启一摆手:“不用了。” 颜老娘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叹道:“知道你累,你去罢。” 看颜启佝偻着腰慢腾腾地穿鞋、扶着个小厮,慢腾腾地往书房去,颜老娘恨恨地对楚氏道:“当年你早该弄死那个搅家精!她早早死了,也不致叫狗儿今日这般难过。” 楚氏也不辩驳,只说:“您说的是。可将军如今这样,该如何是好呢?” 颜老娘将手一摆:“没事,多叫他出去散散心,谁没了谁不能活呢?搅死精死了,他不是也精精神神活到了现在?他小时候就好舞刀弄枪了,寻些人,陪他打仗耍。” 是啊,谁没了谁不能活呢?楚氏恭谨地道:“是。他们明日还要陪娘子去娘家,明日丫头也要回来了,还要看女婿呢。您且去歇着,我安排他们弟兄得留一个来陪娇客。” 颜老娘这时看楚氏又是个周到人了,还说:“你哥哥好些个年头不见面了,明日你也去。留大郎一家在家就是了。” 楚氏虽想见女儿,却也放心将家务暂交与长房,便笑着应道:“是阿家体恤我。明日您但吩咐阿柴就是了。” 一面将颜老娘送了回去,照着吩咐了:“明日大郎一家留下,明年那是二郎,后年是四郎。”说到四郎时,且顿了一顿。 子媳各领命,自回去准备不提。 ———————————————————————————————— 到了第二日上,楚氏果带着颜启去了太尉府。颜启是觉得百无聊赖,了无生趣,一丝也不肯去的。被颜老娘在身上拍了好几个巴掌:“不懂事儿。”将他打去了太尉府。 到得府里,楚太乙道骨仙风,阶前亲迎,捋须而笑:“来来来,吃酒来。” 颜启坐下来,看看楚氏兄妹笑意盈盈,不由十分憋气。想到楚丰这个王八蛋,曾经把颜平之从堂上赶出去,他就浑身不自在。转念又想,原本三郎也在这里站过的呢,又生出一丝怀念来。 楚丰的儿子楚源看他这么蔫,肚里一笑,过来亲自给他斟酒。颜启也不跟楚丰说话,楚丰也不在意,只与楚氏说些家常:“如今京里装束与往年比倒有些个不同了,乍一看去,都不敢认了呢。” 楚氏笑道:“总是大同小异。” “也不是,女子发髻忒高。” “可比歪歪斜斜耷拉着的好,大郎不曾见那些拖拖拉拉的,十分碍眼。” 颜启就一杯接一杯的喝,楚源耐心十足,颜启怎么喝,他就怎么倒。酒是楚丰二十几年前离京时亲手埋下的好酒,藏了这些年,滋味醇香绵长。颜启先时海量,如今却是酒入愁肠,不多时便醉了。楚源唤来两个小厮,将他抬到客房里安置。 外人走了,兄妹俩正好说话。 楚丰道:“你那大郎也老大了,既做过中书舍人,朝廷的套路都是做熟了的,可换一地方,转一圈再回来。到时候我还没死,他资历又足,正可拼争上游。” 楚氏道:“阿兄怎么说这种丧气的话来?如今正是大有为之时,何谈生死?” 楚丰摆摆手道:“凡事多做些打算,总是不错的。我们若不是多做了些打算,二十余年前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楚氏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只担心,将来他们兄弟丁忧的时候不巧。” 楚丰木着脸,想了一阵儿,才凑过来问楚氏:“你如今能把得住家里?” “可。” “里里外外?” 楚氏道:“我这么些年,也不曾闲着。”一点点地渗透着,在颜启还深深防备着她的时候,这里面的功夫,她不屑于再提。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楚丰道:“那倒好。浮财不消说,部曲也是要分的。” 楚氏皱眉,有些恼意:“我还没死呢!且分不了。也是阿兄回来得略晚,更是这老不死的太能作!否则,阿兄回来时,我已准备妥当。雷霆一击,该是多么的痛快!” “我也说,这事做得不够干净利落。” 楚氏道:“他想得倒好,想叫他那爱子与皇帝做亲家呢!我不得不抢先将阿家接了来辖制他。”依楚氏的计划,合该再晚一些,又因时机并未消成熟,留着颜平之是为防颜启发疯。 待时机成熟,将三房一网打尽。届时颜启已废,颜平之又死,颜启还要指望着颜孝之三兄弟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便疯不起来了——就是如今这般模样。再进一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颜启也可以去死一死了。 只恨颜启抽风太过,早早就存了要颜平之做太子岳父的主意,逼得她不得不提前动手。因准备不足,姜氏又抢先出手,拖拖拉拉,弄到现在,才算舒了口气。真个恼人! 总之,都是颜启的错! 楚丰知道这个妹妹过得不容易,却不再多说“辛苦”之类的话,只为妹子谋划:“家里如今不可进京,不知圣上能活几年,亦不知诸王是何意,京城便是是非之地。家里的兵马,也不好动。如今,你这里便举足轻重了。” 楚氏道:“我省得。我儿居嫡长,承嗣乃是天经地义!” 楚丰道:“二郎、四郎,也当要妥善安置。” “嗯。” 楚丰深深看了妹妹一眼道:“我怎么觉着你待二郎与四郎并不如大郎尽心?四郎还罢,二郎确是委曲了。” 楚氏捏了一下拳头:“哦?” 楚丰微挑了一下下巴:“嗯?” 明人不说暗话,兄妹俩都是聪明人,哑迷打够了,楚氏道:“大郎是承嗣之子,担子重,干系大,自然要更尽心。至于二郎、四郎,他们父亲不理事,我没有将他们抚养成人吗?没有教他们礼义廉耻吗?没有送他们读书习武吗?没有为他们求娶贤妻吗?” 楚丰伸出两指,于身前案上弹了数下:“母代父职,原也不能怨你,能做好一样,已是难得了。也罢,我看二郎聪慧,他,我来看安排罢。你看好大郎便是。” “那……”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爱酗酒的武人,出意外,再寻常不过了。就用这三年,收拢士卒部曲!” “嗯。” “大郎不似练兵的材料儿,二郎、四郎或可一试也未可知。顺便的,将部曲分交三人罢。” “这!” “听我的,有用的兵才叫兵,没用的,呵呵,不过一群猪羊而已,你还要空耗口粮去喂!” “家不能散。” “不至于。” 楚氏终于答应了:“那便听阿兄的。” ———————————————————————————————— 被他舅重点点名、代为打抱不平的颜肃之,此时并不知道他舅舅要重点关照他了。他正在一本正经地跟他大舅子喝酒,今年是姜戎特意留下来的。眼瞅着这妹夫正常了,外甥女又异常了,作为一个心疼妹妹的好哥哥,姜戎觉得有必要跟颜肃之再严肃认真地讨论一下家庭问题。为此,他特特与蒋溪通了个气,蒋溪今年留在自家,招待蒋家女婿。就留下姜戎好单独面对颜肃之。 颜肃之知道自己之前太中二,也知道这大舅子十分关照老婆,对着姜戎,他就有些个心虚。喝酒也比平常快了些。 姜戎见他这般喝法,呼吸不由重了几分,他还记得上一次提到让颜肃之给他生个外甥的时候,这货是假装醉死过去以逃避话题的。md!姜戎发誓,如果颜肃之再敢给他醉下去,他一定把这货按酒桶里! 颜肃之一面喝,一面偷眼看姜戎。姜戎见他看过来了,也不顾什么风度了,冲他呲牙一笑,颜肃之也跟着陪笑。姜戎越看颜肃之这货,长得也不错,身材也保持得不错,上回坑颜平之也坑得十分靠谱,怎么就不肯……给他生个外甥了呢? 姜戎将手里的朱漆耳杯往案上重重一顿,颜肃之非常配合地看了过来。姜戎咬着牙,扯出一个深刻的笑容来:“颜郎近来可好?” “呵呵,挺好。” “回家都做什么呢?” “那个,读读书,练练字,先前功课都荒废了,要重新拣起来。有空就陪陪神佑,小孩子,得教。” “哦,呵呵。” “呵呵。” 呵你妹!“除此而外呢?不陪陪娘子吗?” 颜肃之心说,来了!“那个,我们……一道教导神佑功课哩。” “你少与我打这机锋!我就问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外甥?婚姻波折,错在我家不假,却又不是我妹子做下的。我这妹子,自嫁与你,德言功容,哪样不好?是不曾敬上抚下,还是待你不够周到?” “息怒,息怒,令妹自是极好极好的。” “好到你不肯与她个样生儿子是吧?” 颜肃之脸上忽地一红,有点扭捏,又有点羞涩地道:“这个,我与令妹,并不很熟,这些年又……我有些不好意思呢。令妹对我,也是陌生得紧。她心里,怕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你……总得容我,与她处一处罢?总要你情我愿,这个水到渠成,水到渠成,才有心情嘛。不然令妹,那个,该多难过呢?” 卧槽!姜戎虎躯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颜肃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个死中二,这会儿玩什么小清新啊?这么装纯你害不害躁啊?人品呢?节操呢?我外甥女儿是你用意念生出来的啊? “你tm闺女这过了年都七岁了,现在告诉我,你不好意思跟老婆睡?”你这是还要再谈一场恋爱吗?你脑子没病吧你? 颜肃之搓了搓手:“那是我当时年轻不懂事儿,这个,男女之事,除了传宗接代,也该……身心愉悦,你说是不是?心里只为着生个儿子行夫妻之事,多么没品啊。” 姜戎快被这个妹夫给雷焦了!坐那儿摇摇晃晃的,伸手撑了一□前的桌案,才定了神儿,抬起头来,用一种凡人膜拜雷神的眼光看着颜肃之:“你……要给我耗到什么时候?” 颜肃之苦笑道:“我令娘子失望太久,总要好好哄她回转不是?” 姜戎的三观都被雷成了渣渣,大口把一杯酒都干了,才有力气与他谈判:“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对神佑不好。”颜神佑的出生,还真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产物,姜戎怎么看这妹夫还是不太正常,必须给外甥女争取一点权益。 “那是那是,那是我闺女。以前没有尽责,是我的不是。” 姜戎真想哭,这妹夫怎么看都不正常啊啊啊啊!哪怕现在说要洗心革面,对老婆孩子好,这脑子还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姜戎不得不灰心地道:“那你……可用着点儿心。” 颜肃之就差点头哈腰了:“放心,放心。” 姜戎被他打败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旁的都好,就吃亏在出身上了,楚太尉归来,你将来会顺许多。” 颜肃之道:“也不太亏。” 姜戎看他这会儿又神色淡然,眉间并无以往之戾气与愤懑,心道,这又正常了。不知道他要怎么跟妹妹联络感情呢?怎么想,都想像不出来。 颜肃之却在想:不知道老婆孩子在干嘛呢?神佑虽然在家里活泼,在外面还是很文静的,不会太闷了,人家不搭理呗。 他担心的这些,真是毫无道理。到了姜家,大舅母范氏、大表姐姜宗、二表姐姜宁将她围起来好一通看。范氏看完她的脸,还说:“阿家说没事,我固知是没事的,可不亲眼看一看,总是不肯放心的。” 姜宗道:“那等人,离她远些,你该多带几个婢子的。养她们就是要护主的,否则要她们何用?” 颜神佑道:“事儿来得太快了,我阿姊险些要拿脸扑地了,我怎么能不管呢?没想到这么寸,把我给弄倒了。阿琴吓得脸都白了。” 姜宁道:“阿琴也是小,没用,当时阿琴就该上前给她两巴掌。” 蒋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劝头,咳嗽一声:“你们都在说什么呢?胡闹!” 这才将三个小货给镇住了。 蒋氏道:“行了,你们都没事,一处玩去罢。” 姜宗对颜神佑道:“来,我有好东西给你呢。”领着颜神佑去了她那里,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与颜神佑。却是她在学些女红,听说颜神佑想练箭,从她舅舅家拐了个扳指,正好给颜神佑来用。还说:“这个小些,给正好合用。” 姜氏母女,在姜家是相当受爱护的。颜肃之真是多虑了。 不说颜神佑,姜氏也被母亲、嫂子问好些个关于夫妻生活的话题。姜氏一听蒋氏起了个话头儿,连脖颈儿都透出粉红色来了:“呸!谁稀罕他。” 蒋氏与范氏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怎么看姜氏这样子,都有点像是不好意思,而不是愤怒。两人识趣地不多谈,将这件事交给姜氏自己处理。 蒋氏道:“也好开饭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家里糟好的鹅掌,早就备下了。唤神佑她们一道来吃罢。” 酒足饭饱,颜肃之一家三口打道回府。因夫妻二人都分别被提及这同房的话题,府门口送别之时,颜肃之与姜氏打了个照面,又都别开了眼睛。颜神佑觉得,这气场,明显地不太对。捂着嘴巴,她偷笑了两声,再乖乖地跟外婆道别。又跟两个表姐拉了拉手儿。 一路上,颜肃之骑马跟在车边儿上,不大好意思开口,就想等姜氏在车里跟闺女说话时插两句,显得自然。姜氏带着女儿坐在车里,却也心内纷乱,都不曾问颜神佑跟表姐们说什么。 到得家里,颜肃之自觉地跑到书房那里洗漱换衣裳。姜氏与颜神佑换过了衣裳,姜氏有些心神不宁,便拉颜神佑说话:“我再教你弹去曲子。” 颜神佑道:“好。”叫阿琴去取她的琴来。 恰颜肃之理好衣裳,打起精神,折了枝梅花过来。见阿琴进了颜神佑的屋子,他便以为阿琴这贴身侍候的是去照顾颜神佑了,他媳妇儿落了单。登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被姜戎一说,他也……挺想跟老婆亲近了呢。 再听室内响起琴声,似乎有些犹豫、有些彷徨。闻弦歌知雅意,颜肃之总觉得这是媳妇儿也有点想他了的意思。仔细辨一辨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临窗的…… 于是这个烧包的男人,他悄悄悄悄地踱到窗子下面。藏起了脑袋,将窗子慢慢地掀开一道缝儿。这窗子不是合扇的,乃是上沿固定,打开时从底下撑起的。颜神佑耳聪目明,听着窗子响,便趴过去看。 就看到一枝梅花慢悠悠地从窗框子底下慢慢升起,映在了雪白雪白的窗纸上面,特!别!好!看! 再然后,她就看到她爹的一张帅脸,眉间的朱砂痣都透着“我们恋爱吧”的愚蠢气息。 颜神佑:︽⊙_⊙︽艾玛,不好!当电灯泡了,快跑! 颜肃之:=囗=!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小螃蟹快跑。︽⊙_⊙︽……︽⊙_⊙︽……︽⊙_⊙︽……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m不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11:32:43 沧海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11:21:14 催更君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22 05:21:50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02:45:10 ascui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21 23:24:21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1 23: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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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蹲着蹲着,就觉得这周围也太安静了。然后她就蹲着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看到一对蠢爹呆娘眼对眼。连忙拿手捂了眼,从指缝里偷看。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脚都蹲麻了,这俩还在那儿练对眼神功。要说这女的漂亮男的俊美,就这么隔窗遥望,真的挺赏心悦目的。 前提是——别是她爹娘,尤其是还没有恩爱的爹娘。 颜神佑按捺不住了,心说,你们就这么对看到明年,也解决不了问题呢,可我的腿快要站不起来了。这么看来,不能指望她爹娘就这么一对眼,然后就能当以前那几年的冷淡关系不存在,欢欢喜喜去谈恋爱生孩子。 怎么看都像是她爹有改过自新的意愿,也有一些比较上道的表现。她娘这里呢,或许是大环境的原因又或者是自幼的教育之类的,也可能为了这个小家庭、为了她,又看她爹有改过的行为,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是!两人又都有那么一点小资情调,想要擦点火花再……嗯。 现在缺转折,这个颜神佑无能为力。那就只能让他俩来个“日久生情”了,反正两人都有那个意愿,也许看着看着就顺眼了呢,就跟颜肃之的中二病突然就好了一样。还是给他俩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吧…… 想到这里,颜神佑扶着个墙就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阿娘,我脚麻了,想出去走走。” 姜氏回过神来,尴尬又羞恼的表情比以前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剜了颜肃之一眼才过来抱着颜神佑:“阿娘带你出去走走。” 颜肃之将花枝往屋里一掷,恰好落在了琴上,自己却嗖地从窗子钻了进来,窗子在他身后又合上了,带出一声闷响。颜肃之道:“外头冷,别出去了,就在屋里走走吧,仔细着凉。我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 颜神佑怕姜氏害羞,连忙岔开话题:“好身手呀!” 颜肃之“嘿嘿”一笑:“你爹练过的呢,要不过学啊?你阿舅给你寻的击剑师傅还没来,阿爹先教你吧。” “阿爹要到衙里去呢。” “还有回来的时候呢。” “那行。” 颜肃之发现,只要跟闺女一起,老婆对他的容忍度就会高一点。可闺女,她是个大灯泡啊!颜肃之十分痛苦,闺女不能不管,他深觉对女儿不起,极力想要对她好,做个合格的父亲,给她以教导。这就不能不见女儿。可要跟妻子联络感情呢,成年人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未成年围观比较好。 左右为难中。 阿琴从外头来了:“娘子,小娘子的琴取来了。” 颜神佑道:“哎呀,我脚麻了,不想弹了,先搁这儿罢,阿琴,阿爹说要下雪了,咱们出去看看。我那件氅衣呢?”说着,蹦蹦跳跳地跳出去了。还对她爹娘挥挥手:“你们聊。不用跟来了哈,我看一下就回房了。” 这一对能聊什么呢?小灯泡没了,屋里也黯淡了。颜肃之局促地问道:“要过年了,咱家缺什么不缺?” 姜氏道:“都差不多了,郎君要不要看一看?”说看也不是去仓库盘点,而是拿礼单来看。 颜肃之心说,这样好啊,可以坐近一点了。他痛快地答应了:“好,阿舅辛苦,须多留意,”又说,“有些暗了,叫阿言掌灯来。” 拉不到小手、送花失败,坐一块儿看账本也行啊! ———————————————————————————————— 颜神佑披着氅衣站在廊下,看着天上彤云密布,对阿琴道:“还真要下雪啊。” 阿琴笑道:“嗯,看这云彩,像是呢。” 两个小丫头,对气象问题也没什么大研究,看一眼,一齐回房去了。到了屋里,阿竹将一个装好炭的手炉子给颜神佑递过来:“小娘子抱着。”阿菊就给颜神佑将氅衣又除了下来。几人围着熏笼坐着,颜神佑将头往正房方向侧了一下:“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阿菊看着她这人小鬼大的样子,只觉十分有趣。她长颜神佑七岁,已很晓得事了,却不能将知道的都说与颜神佑来听,只笑言:“兴许小娘子要添个兄弟了。你喜欢不喜欢呢?” 阿竹嗔道:“胡说什么呢?这是好事,小娘子是得要个兄弟。” 颜神佑把手炉给了阿琴,自己往熏笼上一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那得我爹娘两个心里都欢喜才好。” 阿梅笑道:“郎君娘子,自然是都乐意的。”她就十分想不明白,郎君现在变好了,娘子也不像不希望丈夫好的样子,娘子也得要个儿子呀,两下一凑,还有什么不能顺顺当当的呢? 阿菊若有所思道:“那也……得叫郎君好好哄哄咱们娘子才好……” 又被阿竹拍了一下:“去!” 阿菊这才不说了。 颜神佑倒对她生出一般知己之感:“也对。不过……看着阿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心疼了。真是的,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阿竹将颜神佑从熏笼上揭了起来,跟块膏药似的熏笼上,真不像话啊。虽然长得可爱,做这个动作也很可爱,可长得好不是让你用来占这种便宜的! 阿梅被逗笑了:“小娘子生得像爹,好看。” 颜神佑咕哝道:“我就没占着便宜。” 阿梅戏言:“小娘子要占什么便宜呢?” 颜神佑理直气壮地道:“你说我好看,上回跟你们打听事儿,没一个告诉我的。”这小不要脸的脸不红气不喘地大方接受了别人对她相貌的赞美,还要倒打一耙。 正说着,阿兰从外面回来了,巧了听到个话尾,接口道:“那我这里有个消息,小娘子要不要听?” 颜神佑道:“当然啦。” 阿兰门外除了鞋子,走起来凑近了熏笼,才对颜神佑道:“阿圆要回来啦。” “咦?” 阿兰又对一直不作声的阿琴道:“倒是你娘,要回家一阵儿了。” 阿琴道:“那,我呢?” 阿兰笑道:“你当然是留在小娘子这里啦。” 阿琴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放心了。自打郁家回来,她先是被阿方给教训了一顿,又被阿兰等耳提面命了许久,说的无非是:“当护小娘子周全。就是意外,才用得着你,能想到、防着的事儿,还用你吗?要你跟着,就是为了防有事!”阿方还打了她好几下,就是让她长记性。她十分害怕被赶出去。 颜神佑听她们对答完毕,才问:“还有旁的消息么?”顺手还拍拍阿琴的肩膀,以示安抚。 阿兰道:“有就一并告诉小娘子了。” 颜神佑又趴熏笼上了:“上回着呢你们,你们都不说。” 阿兰作了个无奈的表情:“小娘子年纪还小呢,要听娘子的。” 颜神佑特别干脆地道:“可你们是我的人啊。” 这话说完,阿兰等四个年纪大的开始沉默。颜神佑自动爬了起来,坐正了,认真地盯着她们四个。看得她们不好意思了,阿兰才认真地说:“是。” 颜神佑笑上笑开了花,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就知道呢,咱们要好一辈子呢。来来来,收拾一下儿,快要吃饭了呢,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语言是件奇妙的事物,对有些人来说“说过的话放过的屁,做不得准”,对有的人来说,却是有着强大的束缚力。痛快答应你的,未必就能做得到。不肯轻易许诺的,说不定才是个认真负责不肯骗你的好人。 阿兰几人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答应完了之后,却像卸下了心头巨石。也似收到了某种心理暗示,小娘子既明白了“我的人”,三岁看终身,当是个明白人儿。阿兰甚至觉得,她就是在等着这么一刻。 一时之间,主仆几人都有点开心,热热闹闹的准备吃饭了。 ———————————————————————————————— 这一天的晚饭,是一家三口一块儿吃的。吃饭的时候,颜神佑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她爹像只开屏的孔雀,想往她娘那里凑。她娘那里呢,有一点点动心,又有很多不甘心——将近十年的冷宫生涯,能这么快就回转的么? 有得磨啰。 颜神佑闷头扒饭。 姜氏觉得脸上发烧,放下筷子,对颜神佑道:“不要总低着头,坐好了。” 颜肃之就十分狗腿地道:“你娘说的对,女孩家家的,仪态一定要好。” 颜神佑:“……”合着你俩就在一致对付我这件事情上头达成一致了是吧? 她咽下饭,放下筷子,十分认真地问颜肃之:“那是不是只要看起来斯文了,就能淘气了?爹?”淘气这个词是她斟酌着小心用的,本来是想用个比较刺激一点的词的,又想起自己其实还在留校观察期,就改了个温和一点的词。最后一声“爹”,叫得十分委婉悠扬,听起来仿佛就在说“你是不是就是这样哒?”而且她还在笑,落颜肃之眼里,那就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讽刺。 颜肃之:“……”这tm哪来的熊孩子啊?!一转头,他求救地看向姜氏。 姜氏:这真是颜肃之的亲闺女!看到他被女儿噎着了,觉得很解气,肿么破? 这两位可不敢认为闺女说的“淘气”就只是爬墙上树,必须得是大招。 其实颜神佑基本没想那么多,她就想吧,这俩总归是她亲爹妈,对她俩藏得掖得太多了没意思,不明白的就直接问了。现在大些了,表现得出格一点,也太引人注目,不会被当成异端。前几年装乖巧,那也是形势所逼,也是因为必须得装,不装就得成另类而不是神童了。 现在有了“神童”的壳子,出格一点也能被大家容忍了。再说了,在自己家里都要装,那就是世上无一处能放松的地方了,心太累。 颜肃之被噎了,只能自认倒霉。他还不是颜启,颜启被噎了,那是从来不反省,只觉得熊孩子太欠揍。颜肃之被噎呢,就觉得是自己树了坏榜样,也是之前自己记录太差。他还得把噎的这口气给咽下去,好声好气跟闺女说:“也不能总这般,看起来好模好样,做事却令人不喜。那便是为人外宽而内忌,对心性不好。” 颜神佑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颜肃之这才觉得胸口舒畅了:“然也。” 姜氏听着,也没有好再补充的了,敲敲桌面:“食不语。” 【明明是您先说话的。】颜神佑吐得一口好槽,却不敢真的说出声儿来。她穿越以来挨过的打,全拜姜氏所赐呢。 吃过了饭,漱口、洗手。姜氏的习惯,是要跟女儿走两步,消消食再睡的。颜肃之现在虽不好意思霸王硬上弓,也要跟老婆孩子多处一会儿,就跟她们一块儿蹓弯儿。庭院里颇有些寒意,一家三口都裹紧了,跟楚氏问个安,再回来睡觉。 一路上风刮得嗖嗖的,颜肃之看看风向,自己就站上风口上,一撩身上的鹤氅把颜神佑兜头给裹里头了:“你拉着我衣裳。”颜神佑对这种经历颇为怀念,当年上小学那会儿,碰到下雨了,谭爹去接她,就是这么样的。谭爹骑个自行车,披着个雨披,她就坐在后座上,自己往雨披里一钻,把谭爹的腰一抱。感觉特别温暖,真想这路不到头儿。后来才醒悟过来:这样我爹不就得蹬一路自行车了吗?这才放弃这个美好的爱好。 姜氏扶着阿方的手,抿了抿嘴角儿,听着颜神佑在鹤氅里叽叽咯咯地笑,她便压下了笑意,低声道:“你脚下留意点儿,咱们慢慢过去。” 颜肃之一听之下还以为是跟闺女说的,然后就反应过来,老婆这是主动叮嘱他了啊!“哎哎,放心!” 姜氏轻嗔一声,扭脸儿走了,细细的碎步,标准的“趋”。颜肃之就罩着个闺女,跟着老婆,一路给他娘问安去了。 到了楚氏那里,颜孝之等都已到了。楚氏看这三家人颇为齐整,再年颜肃之似乎与姜氏关系也和缓了很多,一个细节就是,颜肃之总会关切地看老婆了。楚氏点点头:“这几日分头吃年酒,家里也要设酒宴,你们父亲不顶用了,你们要立起来。” 三个儿子一起称是。 楚氏又说儿媳妇们:“你们也都多上些心。” 儿媳妇们亦称是。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已经跟她回禀过了,倒不用再重复,楚氏一看子孙满堂,心头也是一松,和气地道:“都去歇了罢。” 几房各自回转,这就是姜氏与颜神佑的消食运动了。出门的时候,颜神佑还眼巴巴地看着颜肃之穿鹤氅,颜肃之看了一笑,又把她给罩进去了。颜神佑觉得眼眶有点热,想哭,抓紧了颜肃之的下裳跌跌撞撞跟着走,眼泪掉了一路,到家里要过院子门槛的时候,才拿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泪。心说,反正灯光不够亮,你们看不到。 到了正门廊下,颜肃之把她放出来,颜神佑飞快地跑掉了:“我回去睡啦,阿爹、阿娘慢聊。”就留给一对小夫妻一个背影。阿琴跟在后面追:“小娘子,慢点儿。” 到了屋里,阿竹几个忙着兑热水、拿寝衣。阿兰精细,觉得颜神佑有些不对,特意多看了两眼。发觉颜神佑脸上似有泪痕,忙问:“小娘子,怎么了?” 颜神佑不能说她想穿越前的事儿来了,只好说:“今天跟阿爹阿娘一块儿,真好。” 阿竹几个正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很有一些初生出来的泛滥的母爱,听了都围了上来,一个劲儿地安慰她:“小娘子,这是好事呢,哭什么呢。”、“小娘子还有我们呢。”、“以后一家都会这么好的。”等等等等。 颜神佑不好意思了起来,一抹眼睛:“我没事啦,哎呀,快洗脸睡觉罢。我明天还要早起练拳呢。” 阿竹几个相视一笑,又忙碌了起来。颜神佑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阿琴道:“你阿娘要出去,怕以后你不得常见她了,这几天我给你放几天假可好?你多跟你娘处一处。” 阿琴十分矛盾,一方面是很想见亲娘,另一方面又知道自己职责是在这里听用。她大脑当机了。阿兰轻轻推推阿琴肩膀:“小娘子这是为你着想呢,快谢过小娘子。” 阿琴这才开心地笑着说:“我阿娘也当差呢,白日也不大得闲的,让我吃饭、睡觉的时候跟阿娘一块儿就行了。” 颜神佑道:“那也行。” 阿兰对阿竹挑了个拇指,被阿竹伸手给攥住了。 ———————————————————————————————— 次日起来,颜神佑穿衣梳洗毕。见过姜氏,发现颜肃之果然没在姜氏的房里,就试探着道:“我去给阿爹问安?” 姜氏道:“去罢,叫上你爹,先给你阿婆问过安。回来再练拳。” 颜神佑是真的在练拳。作为一个机智到没有朋友的小姑娘,现在的功课对她来说都很简单,同龄人显得略幼稚。为了塞满她的课余生活,不让她太寂寞,也是为了消耗她过多的精力,免得她分神去反人类,颜肃之每天早上都带她练拳! 颜肃之的级别不够每天都早朝的,不用太早上班。每天问过楚氏安,回来还有时间给闺女上体育课。 自从被颜肃之指出下盘不稳,基础不够之后,颜神佑也特别肯扎实练习。她总有一种“我是穿越来的,比现在的爹娘心理都成熟,学不好了会丢脸”这样相当装逼的想法!所以非常认真。 每天扎扎实实扎马,认认真真练拳。颜肃之教的都是相当实用的招式,他学这些原是为的建功立业的,全是老兵痞们实战经验的结晶。颜神佑觉得相当有用,一想到将来可能有大乱,这保命的本事,她练得尤其刻苦。 颜肃之随手纠正着闺女的动作,口内还说:“这对女孩子家没甚大用,不过胜在能强身健体,你不须过于刻苦。当心太累了长不高。”其时的审美,有一张美人脸当然是重要的,还要有一头乌黑柔亮的头发,身材上要求的却是修长健美。 “!”这是个大问题。颜神佑听了之后就决定,晚上不再多复习了。 到初四日起来,却见天降大雪,将整个京城给变作一个琉璃世界。饶是如此,该吃的年酒还得吃。姜氏虽心疼女儿怕她冷,却想家里各人都有应酬无人照看,还是将颜神佑捎上了。 由于颜神佑在蒋廷尉寿宴上表现神勇,众人口耳相传,再没什么女孩子来挑战她了——却颇有些人口上不说,实则绕行的。颜神佑也不在乎,她家就是土鳖,这是没法儿更改的事实,何必强求呢?关系好的,自然就会好。不好的,贴上去也是找不自在。 她倒是看得开。 如是数日,只与姜家表姐们、唐家如唐仪那个内定的齐王妃一起玩耍。遇到郁家小娘子,那也是熟人。除开姜家表姐,其余皆是幼童,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却因着家庭的关系,彼此处得很好。 颜神佑见了郁小娘子,还说:“我家阿圆过了正月就回来啦。上回说的络子,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郁小娘子见她还记得,忙说:“不急。”上次见面时出了那等事,郁小娘子都吓得忘了。 颜神佑又问:“过两天米丞相家开宴你跟着去吗?” 郁小娘子道:“嗯。” “那你想好了样子,到时候告诉我,那时候都二十三了,阿圆也快回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都没想到颜神佑会在米丞相家挥拳揍人。 ———————————————————————————————— 揍人这等事,实怪不得颜神佑。 到了正月二十三,米丞相家的年酒轮到了“级别不算太高、地位不算太显赫,但又不能完全忽视”之类的人物。颜肃之正在其列。颜神佑自然也跟着来了。 由于出过被推倒的事情,姜氏格外注意,这次死活多派了阿竹跟着。没想到颜神佑没被欺负,她欺负别人去了。 小孩子一处玩,固有教养,却也颇为喧闹。颜神佑跟郁小娘子寻一清静地方说话,静听郁小娘子的花样要求。才说完,郁小娘子要进去找她表妹,颜神佑还想清静,就说:“我再等一刻再进。” 然后就遇着不远处男孩儿堆里两个小子也过来,一道走,一道还骂呢。不好意思,骂就是颜家。真不幸,这俩男孩儿,一个姓姬,是姬少傅的孙子,家里世代跟颜神佑祖母的娘家有仇。一个姓尚,就是尚小娘子她哥,也算是世仇了。 这两个都是跟着父母来的,都是世家,碰到一处,相当有共同语言。说着说着就不知怎么说到了……共同的仇人颜家了,最后扯到了颜神佑。小朋友说话,从来都是童言无忌的。姬小郎说颜神佑:“听说被烧坏了脸,活该嫁不出去。”他祖母才被颜平之弄得出了个大丑,自然要算到颜家头上。旁人谁管你们家是非呢?一个惹到了人家,就是一家子惹到了。 尚小郎嘴更贱:“就算好好的,姓氏卑贱,她也嫁不出去!”他妹前不太久被颜神佑打过脸。 然后就拐到颜家不好,如何卑劣,楚家也不是好人,姜家也是,世家女嫁给土鳖,真是自甘堕落……之类的上去了。 俩小货这么说,阿琴阿竹听不下去了,阿竹年长些,要带颜神佑避开。阿琴却怒喝一声:“你们嘴巴放干净一些!真没教养!”后一句还是跟颜静姝她表姐学的呢。 阿竹想拍扁这个说话不看时候的蠢丫头。 两个小男孩子皆是唇红齿白,猛听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说他们,都愤愤地过来了。到丞相家做客,一般人很难再有排场,又是男孩子,这俩小子是孤身在这里的。颜神佑这个带了帮手的,只能说是以前出过意外,有情可原。 却说俩小子正要发作,猛然看到颜神佑。要说颜神佑这颜是相当赞的!俩个小朋友正在同龄,心里都有一点“我们做朋友吧”的意思。俩小货还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作个揖:“这位小娘子,有礼了。” 阿琴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拦着:“你们要做什么?!走开!” 俩小货左右一看,坏了,没带人。尚小郎忽然说:“啊,刚才就是你是贱婢!”他一说,姬小郎也想起来了,两人一齐把阿琴推地上了,又对颜神佑道:“小娘子这样可爱,怎么能有这么蠢钝无礼的婢子呢?别理她了,我们一起玩罢。小娘子?好不好?” 小娘子,小娘子在卷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4:01:56 漪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22:28:21 _静置_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22:12:00 爱睡觉的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20:52:02 爱看书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22 20:01:55 风醉夜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19:21:41 皓水莫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19:12:19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2 18:27:06 感谢浇花的同学们=3= 读者“湘妃家的竹子”,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02:05:06 读者“湘妃家的竹子”,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02:04:48 读者“etaxiu”,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01:18:02 读者“etaxiu”,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01:17:33 读者“q”,灌溉营养液+12014-03-22 23:36:08 读者“墙角晒肚兜”,灌溉营养液+12014-03-22 21:03:00 读者“宝宝”,灌溉营养液+12014-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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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颜神佑对姬小郎一笑。姬小郎一呆,然后就中了一记黑虎掏心,疼得抱着肚子,拗出了个虾米造型。尚小郎看傻了,颜神佑又踢了他小腿一脚,把他也给踢趴下了。 然后阿竹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家“平常像个小淑女,偶尔淘个气,也是娇憨可爱”的小娘子大杀四方。 颜神佑先天基因在暴力这一块就很好,后天姜氏养得也好,现在又有颜肃之在教她练武,这武力值在同龄人里堪称一流。姬尚两个小朋友呢,家风问题,主攻装逼路线,就是传说中的好要个美姿仪,最后养成小白脸那一款。这种款式的极品就是出行要人扶,看到马说是老虎。根本不习武。 两个四体不勤的小家伙,遇到一个能爬墙上树的女汉子。结果根本不用猜,前者被后者完虐。哪怕他们是复数形式,后者只是单数。帽子都给被打掉了!这两个小东西也有趣,颜神佑抓下他们的帽子,顺手把他们头发都抓乱了,他们还在那儿理头发,也顾不上女汉子又在他们背上擂鼓。掐他们腰上的软肉,他们只会缩成个球! 颜神佑这人呢,虽然在名门淑女姜氏的手里教养了这好几年,内心里还是个土包子。哪怕在外面装得再像,她本质上依旧是个草根。不仅仅是说她的姓氏不入世家之列,就是穿越前,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如果只是听两个正太说什么士庶之别,她说是土鳖,被说两句,忍也就忍了。事实嘛。说她毁容嫁不出去,她不跟小朋友一般见识。不计较就不计较,笑笑就过去了。可这两个小东西说就说吧,你tm别扯老子亲妈啊!什么是tm“自甘堕落”啊?姜氏真心不容易,哪怕不能真把她当长辈尊敬吧,颜神佑也不能听有人说她坏话。 接下来就看这两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小东西,居然俩男孩儿出手去推阿琴这么一个小女孩子!颜神佑的怒火更盛! 说来姬小郎和尚小郎收拾阿琴这件事情,他俩还真没有大错。这会儿的法律,奴婢几乎是等同于牛马的,虽然私奴婢经过一定的手续可以放免为良民,这点比牛马强。但是,在还是奴婢的时候,生命安全与尊严是完全没有保障的。这两个小东西却是“士人”,别说推了,就是推河里淹死了,法律上也没他俩什么事儿。不是未成年人免责,哪怕两方都是成年人,这也不算什么。没错,法律规定,杀奴婢,比杀平民减等。基本上吧,减一减,家里再有钱有势的,交点罚款就算完了。 可颜神佑的想法跟他们不一样,阿琴虽然是小女仆,她平时也受阿琴的侍奉。但是阿琴在她眼里,约等于钟点工一类,是份职业而不是身份。更兼阿琴时刻在她周围,与她心理上也亲近。这时候她已经很恼火了! 两个小货还不知收敛,摆一付小色狼的样子跟她搭讪。 理由足够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姬、尚两个小家伙居然不会号啕大哭(估计是没人教),他们一边啜泣一边放狠话:“你、你知道我是谁么?你,你等着,我、我回去告诉我阿公去!叫你、叫你、你……”叫她什么呢?放话的姬小郎也想不出要拿人家小萝莉做什么。 颜神佑慢悠悠解开了绳子,收一收,往袖子里揣了,又理一理衣服,很好,没有弄乱也没弄脏。掸掸并不存在的灰尘,颜神佑拖着老佛爷腔问:“哦?你是谁啊?” 姬小郎这个呆子还说:“我阿公乃是太子少傅。这位是蒲城尚氏。” 哦,知道,仇家!真遗憾,没能给自家仇人名单里再多添两位呢。 尚小郎也没好到哪里去:“你,你快点给我们道歉,扶我们起来。” 颜神佑就笑了:“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姬小郎&尚小郎:(⊙_⊙)……忘了问了。 颜神佑大笑起来。 阿竹……阿竹反应算快的,抄起颜神佑,抱着就跑回去了! 到了门口,阿竹将颜神佑放下,给她理衣服。并且首次对于小娘子的“不文雅”行为,表现出了沉默。只说:“他们要是告状呢?” 颜神佑很诧异地道:“他们还有脸说出去吗?” 阿竹:…… 才将回到屋里,郁小娘子就看到了她:“你怎么在外面这么久?不冷么?” 颜神佑刚刚活动完筋骨,十分开心地说:“没事儿,你试试,我手上热着呢。”说着,还握了一下郁小娘子的手,郁小娘子一试,果然很热。就很奇怪,怎么在外头呆这么长时间手还挺热的呢?好羡慕这种体质啊。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外面姜氏就匆匆赶到了。她跟着阿琴,先去看事发地点,没人。这才匆忙过来,与颜神佑走岔了。现在看着闺女笑逐颜开的样儿,舒了一口气。对小女孩子们笑笑,才说颜神佑:“你来我看看。” 亲妈要看亲闺女,什么借口都不用。上下一打量,姜氏低声问:“没事儿罢?” 颜神佑欢快地摇头:“没事儿。我还给阿琴报了仇了呢。不信娘问阿竹。” 阿竹低声禀道:“没有后患,容婢子回家再禀。” 姜氏依旧有些心神不宁,然看女儿无事,这才回去。到了席上,见又缺了几个人。似这等大宴,总是不时有几个人有些个事,要么是私下有话要说,要么是要更衣洗手,倒也寻常。只是有两家坐得远了的娘子气咻咻地回来了,回来就寻了丞相家,必要讨个说法。 可不是,两个小郎君,被打得乱七八糟。有丞相府的仆役路过,觉得不对,寻过来一看,一对儿难兄难弟,正坐地上抱头痛哭呢。这再找家长。 家长一看,可不要心疼死么?小脸儿也哭花了,和着灰尘很是凄凉,衣裳不知怎么的扯破了,还在抽抽答答地哭。 好容易洗了脸,止了住,问话。说是被打了,凶手。凶手……是个好看的小娘子。是谁?不认识! 要查?谁家闺女能被你这么查呢?来的人都不肯拿女儿来被查问。姜氏心头一突,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 无头公案,最后不了了之。姬、尚两家指天咒地的,也没咒出个结果来,又不能过份逼迫丞相府。丞相府也纳闷儿:“好好的小郎君,为何乱跑?”腿贱被打,活该啊。 即使丞相府查出来了,以米丞相和楚丰的关系,大约也会代为隐瞒的。两个小同学这顿打,白挨了。 ———————————————————————————————— 姜氏心里有事,回来跟楚氏汇报完了,就连闺女带侍女叫到跟前,开始审问。 颜肃之觉得老婆和女儿的表情都很诡异,连带着侍女的表情也很诡异,他就留了个心,他跟了过来。姜氏心想,有些事情,也是得一家之主知道。便没有回避他。颜肃之如今痛改前非,连茶都不喝更不要说酒了,他只喝清水,是以十分清醒。 阿竹无奈地道:“是那两个小郎君,嘴巴很不好……” 颜肃之一挑眉:“嗯?” 阿竹不得不小声复述了两个货的话,听得颜肃之夫妇二人都满面怒容了,姜氏听到“自甘堕落”一语,也是羞怒万分。问道:“然后呢?” “他们要见小娘子,阿琴去拦,他们把阿琴推倒了。小娘子打发阿琴寻娘子,然后就把他们给……揍了……” 颜肃之忍不住大笑:“揍得好!丫头,你怎么想到的?” 颜神佑道:“没有啊,又不能跟他们吵架,多没涵养?” 姜氏:那你就打了啊?!!!虽然打得特别爽呢! 这事儿呢,也只能揍他们一顿。因为是完全不能说的,哭闹出去只能是颜家没理。颜家,本来就是“姓氏卑贱”的。可颜神佑被人骂到脸上,真要灰溜溜地走了,她都得瞧不起她自己。 士庶之别,是鸿沟,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这一点颜神佑相当得颜启之精髓,她选择用相当爷们的方式来解决争端。得让这俩小王八蛋长长记性!她要“打出一片天地来”,然后她就直接动手揍了!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想起一件事儿来:“我忘了留下名号了!白打了!” 颜肃之道:“下回见了再打一回,打完报名号就行了。” 姜氏虽然口上说道:“胡闹!”却也明白,此事唯有似颜神佑这般处置,才是最好的。否则哭着跑开了,未免小家子气。忍辱含垢,等颜家成名门再说,那不定得几辈子之后。她依旧说颜神佑:“切不可冲动鲁莽,你就知道你必能打得赢他们了?” 颜神佑道:“还有阿竹呢。我俩打他们俩够了。我也没鲁莽,我没在他们身上留鞋印儿,找不到我。” 姜氏:更担心了,肿么破? 颜肃之摸摸她的脑袋,道:“行啦,以后有事喊我,万一遇到个能打的呢?” 颜神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哦。” 姜氏道:“也不用你打,都老老实实的,我就谢天谢地了。你别教坏了她,都不像个女孩子了。都去洗漱,回来用饭。” 颜肃之被老婆一骂,居然很开心,能这样说他,就是很亲密的意思了?颜肃之心里把进度条给往前拉了一格。 颜肃之领着闺女出门儿:“走,咱们出去,让你阿娘也换身衣裳。” 不知道为什么,姜氏听到他说“换身衣裳”忽然觉得浑身发热,心里悄悄啐了一口时,颜肃之已经带闺女出去了。 颜肃之特别细心地把女儿送到她房门口,还说:“嗯,这两家跟咱家都有些仇……嗐,你知道就行了,别往心上去啊。以后不要落单,见到他们带的人多了,就赶紧跑回来,别吃了亏。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小小年纪的,不要想太多。” 颜神佑心说,行啊,您老病好啦,她笑得甜美极了:“阿爹放心,我不记仇。” 然后颜肃之就听到他闺女小声嘀咕:“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跌倒!你行啊!人前淑女人后暴力,流氓得一塌糊涂。颜肃之先前担心她心思太深刻,恐会折寿。现在看她这样浑不吝,忽然放心了起来,大约老天爷也不想早早遇上这么个小祸害吧? 可是这样的闺女,要怎么样才能养成个甜美软糯的小乖乖呢? 颜神佑不知道她爹的诡异心思,刚刚打完两个小朋友,她又开始装淑女,乖乖跟颜肃之道别,还说:“爹你路上小心,叫他们掌灯。” ———————————————————————————————— 就在颜肃之“赞扬”闺女之后没多久,也就是姜氏说颜肃之“不用你打”后不到两个月,颜神佑就是暴打两正太的凶手这件事情,还是被受害者家长知道了。因为她……当场被受害者给认出来了! 其时已至三月,二月里,唐仪的妻子蔡氏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令唐仪十分地不开心。不是因为生了女儿,而是因为……再生儿子,他就晚了啊! 满月这一天,唐家却是高朋满座。唐仪有一个确定是齐王妃的闺女,这是一件。有个长公主的妈,这是另一件。就在两天前,他舅舅将他升做虎贲中郎将,这是第三件。这三件里,说起来最后一件才是重点。 本朝制度比前朝略有增减,可虎贲中郎将也掌了三分之一的禁卫力量。实是举足轻重呢。 来人哪里是看孩子的?分明是冲着大人的面子。连楚氏这样的长者,也都来了。搁以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那时候的唐仪,还没这个份量。 来客多是妇人,年长者里,也是妇人居多。反是男客里,年长者不多,年轻的倒有不少。颜肃之与唐仪真是铁交情,他也来了。又有带小孩子来的,男女都有。带小男孩子来的,有些未必就没有想跟唐仪的次女结娃娃亲的意思,提前把孩子带来,打个印象分。 小男孩儿里,就有姬小郎与尚小郎。尚家已颓,自不消说。便是姬家,人口众多,也不是每一个都能管得上,有好前程的。姬小郎祖父是太子少傅,可太子少傅光儿子就有五个,孙子更不用说。可不得顺便找个好岳父,两家一起使力么?现找不是找不到,但是太好的,估计也有点困难。 七岁,男女不同席,七岁以下,避讳还不是很深的。 俩小货一见到颜神佑,就觉得身上疼,流着眼泪找妈妈告状去了!两位的母亲倒深知厉害,不好在唐家的酒席上闹事。那是不给主人家脸面。且知颜神佑的恶名,这丫头嘴巴不饶人。而且如果儿子说的是真的,她要撒起泼来,恐怕也不太好办。 于是这两个便告诉了她们的婆婆。姬少傅夫人先时丢了个大丑,半截身子挂车外,多么地难堪。尚家老夫人更不用说——她现在已经不是正经“夫人”的名号了——家都被颜启破了!她本来也是世家女,嫁到尚家时,尚家还很兴旺,兵乱都没能到元气,结果被颜启给坑了。心理落差那么大,亲儿子都因此死了好几个,这怨仇大了去了。 两人更一唱一和。借着说小女孩儿:“必有贵婿。”便说到了“女人这一辈子不单要看父亲,还要看夫婿”一类。 姬太傅夫人抿一口茶,慢声慢气的:“那一日,听我们家一个扫地的婆子说,这女人呐,择夫是投第二回胎。话虽不雅,道理却是明白。” 尚家老夫人便说:“是这个理儿。人呢,出生不由己,出嫁总该长长脑子,可不能便做了瞎子。” 姬太傅夫人续道:“是呢,这孩子日后择婿可要小心,可不能婚与非类。” 说完这话,场面就有些冷。姜氏年轻,面上已是红色白色变了好几回。楚氏倒绷得住,她理都没理。郁陶的妻子蔡氏却怒了,她也是世家女嫁给草根郁陶的,因郁陶与越国长公主也熟,先帝没登基时,还叫过两声阿姐,唐仪妻子又姓蔡,她便也来了。这一来就听嘲讽,这是要闹哪样? 可要与她们拌嘴,那也不行,这世道,就是世家牛啊,就是士庶不婚啊。不赶上改朝换代,根本打不破这规矩。可楚氏、姜氏、蔡氏这样的,就被架墙上了。 也有看出来的人了,权衡一下,都不住声了,也不帮腔。不帮腔也不行,姬、尚有两个人呢,一搭一递的,说得很热闹。 楚氏直到她们说完了,酒席散了,大家要登车了,才淡淡对送行的唐仪道:“今天你们家找的两个女先儿说得倒是有趣,我出来不曾带散钱,你代我打赏了罢。” 唐仪还不知道呢,笑嘻嘻地道:“夫人放心,我与颜二郎是知交,您便是我长辈,些许赏钱,我自出了。哎,哪两个女先儿方才说得好的?我伯母有赏,快来谢赏呐。” 擦! 姬少傅夫人与尚老夫人中标!知道的都往她俩那儿看。 那边颜肃之在接他老婆孩子,他老娘自有唐仪亲送,他看老婆脸色不好,还在那儿殷勤地问:“是累着了吗?” 尚老夫人遭逢巨变,戾气颇盛,当场就开骂了,拿手里的拐杖恨恨顿地:“呸!世家女翻作武人妻,自甘下贱。” 姜氏的脸瞬间就白了,颜肃之一听,不对呀!哦,想起来了,就这老货的孙子说我闺女毁容嫁不出去,先前又说我家不好,说我老婆嫁给我是自甘堕落的,是吧?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颜肃之与颜神佑真是亲父女,想得相当明白了,这会儿灰溜溜走了,那一辈子抬不起头了。反驳,完全驳不过来。颜神佑能在蒋廷尉家“机智小故事”一回,一是年纪小,更是台词新鲜。颜肃之再说一遍,这效果就要打折,并且,没有威慑力。 为了有效震慑敌人,颜肃之袖子一卷,上来了! 打我老婆、骂我闺女,你活拧了吧?! 姜氏这才知道,颜肃之的守则里,是没有“不打女人”这四个字的。 就见颜肃之一把薅着一个老太太的头发,抓过来直晃荡,一手一个,特别对衬。晃得老太太眼都晕了,他跟扔破抹布似的往地上一扔,这下可反了营了。姬家五儿二女,今日来了五个儿子,女儿不曾到,尚家止有一子,六个人见妈被打了,一齐扑上来。 哪里是对手? 不多时,就传开了颜肃之一个打八个,把姬、尚两家差点一勺烩了。 这事儿,就闹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an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5:52:42 湘妃家的竹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06:01:43 段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22:51:39 me.腐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21:12:16 回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8:47:46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8:34:21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8:34:20 一夏而生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23 18:26:55 天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8:25:11 天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8:25:06 天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8:24:59 东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3 18:04:1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江左第三”,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12:46:40 读者“whistling”,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11:48:38 读者“茉莉清雅”,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11:47:50 读者“玻璃洋葱”,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01:39:35 读者“自挂西南枝”,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23:40:58 读者“宅腐最高”,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23:14:28 读者“朱雀绯色”,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23:01:56 读者“sissi”,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22:14:28 读者“千里快哉”,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21:51:47 读者“whistling”,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20:58:30 读者“小虞”,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20:08:53 读者“秋日的午后”,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19:56:48 读者“喵了个猫”,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19:15:00 读者“天际不染尘”,灌溉营养液+12014-03-23 18:38:47 第46章 打了也白打 男人打女人,并不是一件特别少见的事情,却是一件令人不耻的事情。放到上层圈子里,就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了。尤其是在装逼之风盛行的环境之下,你一个男人,就不该打架!你养个鸡、遛个马,哪怕打铁学驴叫,都比打架上档次好!吗?!【1】 所以,当颜肃之伸出魔爪把两个老太太薅住的时候,全体都惊呆了!直到两个老太太被摇掉了一地的首饰,她们的儿子才反应过来。然后一起被揍了!这两家都属于进化太过变成退化了的典型世家,子弟不习武,文呢,也有那么一点偏离正轨,不务正业,只求个样子好看。 事情发生在唐仪家门口,他是有劝导的责任的。这个死中二一看他病友稳占上风,急忙劝导起围观群众来了:“大家离远点儿,拳脚无眼,别伤着你们。” 颜神佑开始是为她娘义愤的,等看到她爹的战斗力,她就开始笑。为了维持形象,她倒没笑出声儿来,忍得浑身打颤儿。等唐仪出来维持秩序,她实在忍不得,躲到姜氏身后,抱着姜氏的腰,小脑袋顶在姜氏的后腰窝上,笑得一拱一拱的。 姜氏原本气着,等看到丈夫为她出头,心情十分复杂。现在被女儿一闹,扭身一看,叹一口气,命阿竹:“将小娘子带到车上。”又看楚氏。 楚氏的表情一直都是平静无波的,只是眼睛里似乎透出了一点矛盾的意思来。那点意思一闪而过,眼睛也恢复了平静。 有她爹出面,颜神佑就不担心了。再看她舅舅已经靠近战团了,她就更不用担心了。麻利地爬上车,悄悄将车子的窗帘撩个一个小角,继续关注事态发展。 事态的发展就是她爹以极小的代价,干翻了六个来救母的君子。虽然对方人多,但是全是战五渣,颜肃之没费太多的力气就取得了战斗的胜利。他也不是没受伤,大概是混乱中被群殴,不小心嘴角被擦青了一块,脖子上被不知道谁抓了三条血印子。 要说姬、尚两家男人也真够呛,明明都是青壮年,却连打架都不会。颜神佑看着都替他们急!你们长两条腿是干什么用的啊?不知道腿比胳膊长啊?你倒是踹啊?! 他们不会。就挥着两个胳膊胡乱抢上来,打也没个章法,颜肃之抬腿就把顶头两个踹翻了。都做出这样的现场教学了,后面的人还是没学会。直到团灭。 围观群众里还有正义人士,开始看两个老太太被虐,还要出手相助。后来看着人家亲儿子上来了,就都袖手旁观了。心说,有六个,够了吧? 明显不够啊。可不够,别人也不好(敢)插手了,六个都败了,再上人,这就不对了。 颜肃之打完了,嘴角还带着青痕,那也是个美人,有几丝头发因为打人太用力,从帽子里滑了出来,有一种凌乱的美感。一群颜控货,顾不得声张正义,先欣赏了一下带有凌乱美的颜,才叽叽喳喳了起来。 颜肃之正一正衣冠,俯视全场,一边唇角往上,扯出一个嘲笑的弧度出来:“还打吗?”瞄完了人家儿子,又瞄人家妈。 尚、姬两家老夫人自从被摔到地上,就开始装死挺尸。 不装不行呐! 男人打女人是无礼,女人被男人打,那就是丢人了。姬、尚两老,大庭广众之下被揍,是丢了大脸了!这又不是什么御史忠谏挨打,那是勋章。她俩这个,要另算。 颜肃之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他还要再放个狠话!“老虔婆,没事就盯着人婚嫁,你怎么不去当官媒去?还说我妻、说我母?!你两家不道歉,我见一次打一次!”话里拉上楚氏,纯属为了理由正当。 说完,他特别潇洒地对唐仪道:“你家里的好日子,扫了你的兴了。” 唐仪豪爽地道:“你这不是出了门才动手的吗?” 围观群众:…… 唐仪还跟楚氏、姜氏道歉呢:“伯母、弟妹,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请了这等恶客,实在对不住。扫兴了。”他这话一出口,闻者哗然。这是要与姬、尚绝交的意思么?须知唐仪虽与颜肃之交好,却与姬、尚同属世家。这是世家内讧吗? 有楚氏在,姜氏便退后一步,跟在婆婆身侧。楚氏微一欠身,答道:“想来并非郎君本意。大庭广众之下喧哗不好,府上还有客,我们便回。郎君送客罢。” 唐仪一看,对啊,还有客人呢,连忙说:“您慢走,”又去送旁的客人了,一面送还一面说,“谁认识他们两家啊,顺路给捎回去呗。哎哟,没那本事,撩什么闲呐~” 躺地上假装昏倒的两位老夫人羞愤欲死,她们的儿子们倒地呻-吟。 车里的楚氏与姜氏却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笑了。有人帮出头的感觉,真好。虽然姬、尚两家的夫人说的也算是实情,楚、姜十分没脸,颜肃之这一场暴打,却将焦点拉偏。此事过后,不定有多少人在羡慕她们。打人是不对,可要看为什么打的。楚氏、姜氏受了委屈,自己闹,那是泼妇丢人。不闹,那就白吃亏。有人出头,说明她们有价值,有人心疼她们。 世上的道理就是这么奇怪,哪怕是你的正当权益,如果你自己争了就是你自己的不对,得别人给你争。如果你不够讨人喜欢,没人帮你,对不起,你就活该了。哪怕你是委屈的,你是有权申张自己的权益的。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唐仪还在送客,又有他大伯家的堂姐看了这一出闹剧,对丈夫使了个眼色。她丈夫倒与姬、尚两家没有太近的亲戚关系,并不好偏袒哪一个,只说这小舅子:“你是主人家,怎么好拉偏架?颜二动手打人,却是不对的。” 唐仪脸上摆出委屈相来:“老婆子碎嘴,说了人家母亲,还怪人家儿子发怒?两个老婆又不是没儿子,可六个打一个,都打输了,这样没种……我能怎么办啊?” 堂姐夫:-!娘子救我! ———————————————————————————————— 颜神佑在牛车上就一个劲儿地笑,姜氏脸上也带一点笑容,尔后又敛住了。看一看女儿,她又愁上了,她好歹姓姜,女儿却是姓颜,将来受歧视,怕是少不了的。这些话她现在不想跟闺女说,说了不过是让这早熟的孩子早担心罢了,孩子的心思已经够沉的了。她宁愿颜神佑继续当个小霸王,有人说她坏话就抡拳头,也不想颜神佑整日愁眉不展的。 有颜肃之这样的爹,现在颜肃之又正常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受气了吧? 就这么一路想着,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颜肃之对楚氏还是颇为忌惮的,不料楚氏这回没有说旁的,只问他:“明日恐有弹劾,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颜肃之十分正经地答道:“是。大不了便是一辈子不做这官儿罢了。” 楚氏皱眉,沉声道:“不至于此。” 颜肃之伸手摸摸嘴角:“不能做官,还能做兵呢。” 楚氏长叹一声:“也罢。阿姜也受惊了,都去歇着罢。二郎备好了自辩的奏本才好。” 颜肃之答应一声:“是。”便携妻女退场。 楚氏看着这一家三口的背影,十分地不适应,颜肃之像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了。可怎么越看,她越觉得这儿子哪里不太对劲? 楚氏并不担心,恼怒是有一些的,不过更多的是坦然,谁叫她就阴差阳错嫁了颜启这么个货了呢?不过颜启倒是有一条好处:手里的兵,而且还不少。楚丰手里的兵就更不要说了,自己是太尉,名义上是掌握全国武装的。除开自家私兵之外,楚丰之长子楚攸还留在原地没动,朝廷调楚丰入京,必然要把他留下的这个缺再填人进去。这事儿,必须跟楚丰商议,颜孝之当初来回跑,就有一部分是为了这个事儿。最后,老子的地盘,还是留给了长子看守。 再有,姜家重新养兵至今好有三十来年了,姜戎之职一升而再生,做到了中护军,禁卫之力,他握了三分之一,这还不算自家私兵。 就冲这些,姬、尚两家都讨不了好。姬家还好说,虽然只剩个空壳子,到底家大业大,未必会一朝崩溃。尚家恐怕要从此绝迹于朝堂了。 这样也不错呢。 楚氏想明白了,自然就开心了,不由微微一笑。 颜神佑也在笑,笑容有点猥琐,好在顶着一张萌萌的萝莉脸,看起来倒挺可爱。 原来,回到房里之后,颜肃之又叮嘱一回:“今天的事情都不要想了,神佑去洗脸喝茶换衣裳,待会儿我教你打拳,”然后飞快地瞥了姜氏一眼,“那个,你也不要多想了,上唇顶天、下唇顶地,那等老婆子全身上下也就剩下一张嘴了,脑子都被她自己嚼巴嚼巴吞咽了,你与她们置气,白白气坏了自己。” 他说到“全身上下也只剩下一张嘴”的时候,姜氏与颜神佑都止不住笑了。颜神佑万万没想到,她爹的嘴巴能有这么毒,把夸张的修辞手法用得这么到位。姜氏既受丈夫维护,心里已经软了几分了。看颜肃之头发还乱着,嘴角还青着,脖子上还有血痕。轻啐一口:“呸,你的嘴巴也够厉害的了。嘴上痛快了,就能忘了疼了?阿圆,打水去,给郎君洗洗伤口上药了。” 如果阿方已出,阿圆回来却不是专做颜神佑乳母了,乃是到姜氏身边来。她原就是姜氏心腹侍婢,如今不过是重操旧业,业务依旧熟练。颜神佑十分有眼色,见此情形,对阿琴使一眼色,两个小家伙就踮着脚尖溜出去了。 颜肃之对简单粗暴睡老婆这件事,是十分反感的,中二时期那是黑历史,现在是万万不能这样做的了。但是他对老婆关心自己这件事,显然是不反感的。满心里的“啊,她在关心我”被粉色的气泡包围着,不停地往外涌,脸上却带点羞涩的微红:“有劳娘子了。” 姜氏看着这个家伙居然会害羞,仿佛连眉间那点朱砂痣都羞涩地缩了一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额角——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阿圆亲自兑了温水来,今天她没跟着出门,留着看家呢,顺便给颜神佑打各种络子。趁着打水的功夫把白天的事儿给打听清楚了,对颜肃之的好感瞬间就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至少到了不会在水里吐口水的级别了。 颜肃之靠着个凭几,坐没坐相的,姜氏就跪在他身前,阿圆端着水盆儿,一旁还有婢女拿着伤药。颜肃之心眼转了好几个圈儿,一扬脖子,就把几道抓痕露在姜氏面前,姜氏见了,也生出一丝心疼来。 颜肃之挺着脖子,还问:“屋里有些暗,看得清楚吗?”说着,就转了转身子,然后“不小心”推倒了凭几,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抱着老婆,顺便把脖子送到姜氏面前了。 姜氏真想掐死这个流氓算了!颜肃之还一脸无辜的说:“是不太清楚吗?看不太清就是伤得不重……要不别麻烦了……” 他跟颜神佑是父女,长得还挺像,这样挺脖子歪脸的角度来看,更像了。姜氏恨恨地道:“不要乱动。” 小心地给他清理伤口,又涂药,裹伤。 弄好了,颜肃之十分识趣地就放下手,转而拉着老婆的手:“你没伤着吧?” 姜氏啐了他一口,起身跑开了,坐到窗户下面,却拿着阿圆打到一半的络子,慢慢地动起手来。颜肃之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衣裳,又慢吞吞地挪了过来:“这颜色好给闺女用。” “就是给她的。” “哦。” “那个,我去看看神佑,你……” “你去罢。” 颜肃之蔫蔫地走了。 待到指教颜神佑击剑的时候,姜氏却又当了观众。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见老师和家长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颜神佑差点笑场。 颜肃之一回神,发现闺女姿势不对:“偏了偏了,脚、脚!” 颜神佑心说,你才发现呢。碍于姜氏脸皮薄,她就装成什么都没发现。练了一会儿剑,天上乌云却涨了起来,天色瞬间便黑了下来。姜氏连忙说:“似要下雨了,快到房里去。” 话音刚落,雨点便落了下来。颜肃之捞起女儿就夹胳膊底下,另一只手拖着老婆往屋里跑。到房廊下站定时,三人身上都着了几点雨。风卷着雨点四处飘,很快雨点变成了雨幕,光看都能觉得身上泛起了潮气。颜肃之一手一个,又往里拖了一拖。 颜神佑没话找话地道:“雨下得好快呢,我从来没见过春雨这么大的。” 姜氏嘲笑道:“你才几岁?能见多少?” 娘儿俩隔空斗嘴,颜肃之假装忘记了放开老婆的手。姜氏也……假装忙着跟闺女斗嘴,宽大的袍袖恰遮住了这小小地方的隐密。 颜肃之真心感谢苍天,有生之年他正常了,能经历着这么温馨的时刻。而且,老天爷真给他面子,这么快就下雨了!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来汇报:“郎君、娘子,书房漏雨了……” 哇哈哈哈哈,真不枉半夜爬房顶的辛苦啊! 颜神佑听了,也是一怔,咦?书房?那岂不是? 姜氏问道:“可曾湿了书?” “并不曾,可郎君住的地方就……” 颜肃之这会儿就不接话了,姜氏恨恨地用力死捏他的手,这点力气,颜肃之根本不觉得疼。疼也乐意!他可怜巴巴地看闺女:“神佑,阿爹没地方住了。” 颜神佑:“……”md!你又坑我! 颜神佑比颜肃之还要无赖,她直接装傻,仰着个头,眨着大眼睛,小嘴巴张成个o形:“哈?” 颜肃之:“……”md! 还是姜氏道:“还不把衣裳铺盖取了来?” 颜肃之:嘿嘿。 颜神佑:卧槽!这就通过考验啦? 颜肃之听到耳朵下面飘上来一句:“狗屎运。”忽然觉得手痒。这要不是他闺女,他一定揍翻这个小混蛋! 到晚饭的时候,颜神佑就时不时抽空对颜肃之作怪脸,颜肃之此时却显出良好的修养来,一点也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吃完了饭,他才慢条厮理地道:“我还要具本自辩,神佑消消食就去睡。娘子先安睡罢。” 姜氏一怔,就有些轻松,又有些难堪。 颜神佑是个好队友,很帮亲妈的忙,冲颜肃之比了个猪鼻子:“点灯熬油有亮儿,娘也睡不着。”然后她就跑掉了!回来躲在被子里偷笑,声音都传出来了。 阿竹见她笑得怪异,便问:“小娘子笑什么?” 颜神佑伸了个头,对阿竹道:“你悄悄去看一眼,阿娘有没有陪阿爹写字儿。” 阿竹对颜神佑皱皱鼻子:“小娘子又作怪了。”最后还是去了,回说娘子在给郎君磨墨呢。 ———————————————————————————————— 第二天起来,雨已停了,地上还是湿滑。颜肃之就扛着女儿去见楚氏,到了门口才放下她。 楚氏态度很平静,只说:“有话问你,你便照实说,不要牵涉太广便可。” 颜孝之未经过昨日的事情,晚上回来听说了,一寻思,二弟这回办得倒还靠谱。却仍不放心地问颜肃之:“若说你行凶,侮辱斯文,你要如何回答?” 颜肃之无聊地道:“那就得看圣上怎么看待斯文了。嘿!虞家的家谱,也是后来修的呢。”皇帝家也是草根,到现在勉强算是土鳖,连祖宗都是当上皇帝之后组织人现编的,跟个先贤扯上了一点关系,伪称也是个名门。【2】皇帝最恨这个啦! 颜孝之道:“你到朝上可不能这般直说!” 颜肃之道:“放心。” 颜渊之一直打酱油,听两个哥哥说完了,才催他们一起去上班。 楚氏却忽然道:“站住!二郎不要去了,大郎为二郎请个假,就说昨日被伤着了。要休养。” 愚蠢的凡人们再次给跪了。 到了朝上,颜肃之理所当然被参了。皇帝也不当庭审问此事,而是派了廷尉去问,并不将此事当成个案件来审。 蒋廷尉是姜氏的亲舅舅,自然是偏向着颜肃之的,至少,他原模原样地转述了颜肃之的回答。 显然,大家忘颜肃之其实是个中二病,虽然现在痊愈了,还是有后遗症的。常年的中二生涯,给他开了个硕大的脑洞,做事很不按牌理出牌。大家不能看他戴了帽子,就当他脑壳已经补好了。 这个死中二就说了一句话:“谁打她们了?”是啊,你没打,你就薅人头发把人扔地上了,这不叫打。你还骂人家是老虔婆,这也不是打。你打的是人家儿子。 你还理由充足,她们说你妈不好了。 蒋廷尉将这个理由汇报给皇帝之后,皇帝也无话可说。孝道,有时候比忠也不差到哪里去的。它必须能盖得住所谓世家为尊的世情。颜肃之要是当没听到,那才寒碜了呢。 颜肃之名声倒好,可打的是世家人! 尚之没什么力量了,姬氏却不依不饶,姬少傅老婆出了大丑,儿子被打了五个。如何肯依? 这时候楚丰却说话了,他说的是:“昔年先帝亲做媒,先父许颜骠骑以女。” 当年挑这个头的,是先帝呢。嘲讽楚氏的婚姻,难道是说先帝不好?潜台词不用说,大家都明白了。 姬少傅却说:“寒门少伟男!”又历数颜启的缺点,认为自己夫人说楚氏嫁颜启嫁得不好,是说得很中肯。 颜启原本蔫得像放了三天的油菜,一听这话跟打了鸡血似的,上来掐姬少傅:“呸!你家儿子,五个不顶我家一个,还有脸说嘴!养口猪还能杀来吃,你家养儿子只好当笑话了。究竟是谁不如谁?”他此生最恨有人嘲笑他是土鳖了! 原来,颜启自三房绝后,便想给颜平之过继嗣子,这个方案都不用楚氏开口,颜老娘就给他否了。颜启无奈之下就开始酗酒,楚氏也配合他,喝多少给多少。喝醉了就地一躺,也不让人给他盖被,多早晚喝死了算完。以颜启的年龄,能活到现在算他命硬。别以为老婆不让抽烟喝酒是要害你似的,惯着你才是要你去死呢。 眼瞅要死得了无痕迹了,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因为有了神发挥,本来是快要颜启死了的,现在得让他上前去顶着掐架,楚氏手上一紧,颜启又多活了些时日。 楚家却不依不饶了。哦,还有姜家。这两家女儿被骂,且说“自甘下贱”等语,楚丰是心疼妹子,姜氏那里亲娘还活着呢,别说姜戎心疼妹子,就算不心疼姜氏,看亲妈面子上也得争一争。这两家不干了,凡有饮宴,姬、尚二姓便自他们的邀请名单内绝情迹了。米丞相与楚家关系好,老头儿也有趣,他拉了个偏架,让涉案人员都停职。 颜肃之一个,姬家可有五个,尚家独子也折进去了。姬、尚两家亏大发了。尚家已没什么能耐了,姬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发动了许多人来弹劾颜肃之。怎么说,你一晚辈对长辈这么不敬,也是不对的。颜启的战斗力这时候显现出来了:“两个老婆子,什么时候成我家亲戚啦?” 总是在吵。 颜肃之这里,楚氏让他报病,号称受伤了,居然得了不少同情分。他便在家里“养伤”,只要把闺女被打发去写功课,他就连衣裳也不穿得很整齐,襟口分开露出洁白的里衣,斜倚凭几,坐也不好好坐,一腿曲于身前,一腿前伸。就这么看着老婆算账、做针线、看书。 从早看到晚…… 三月末是他生日,颜神佑想来想去,给他做了双袜子,生日头天给他送去了。针脚并不十分整齐,颜肃之还是当场就给换上了。颜神佑本来想捏着鼻子嘲笑他来的,一抬头,却看到这家伙眼睛里居然有水光,吓得她捏鼻子的手都忘了放下了。待颜肃之看过来的时候,连忙改为捂了嘴巴。 颜肃之一面落泪,一面不好意思,口上却说:“养闺女是要赚酒喝的。” 姜氏眼圈儿也红了:“你酒都戒了,就赚鞋袜穿罢。” 颜肃之顺口就来:“那娘子给我甚么呢?” 姜氏低低地道:“哎~” 颜神佑一时忘了去猜姜氏答应了颜肃之什么,只说:“饿啦饿啦,开饭罢。” 到得生日这一天,颜家却开了宴,楚源、姜戎等人都携家带口地来了。唐仪也带着蔡氏过来喝酒,喝高了,却问颜肃之:“我琢磨了好些日子了,才觉出味儿来。咱们上回换的定礼,它不对啊!该男家给女家簪子的!眼看神佑当不成我家媳妇啦,你再生个儿子,娶我闺女呗?” 颜肃之特别豪迈地道:“好!” 颜神佑:咦? 众人:……他俩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个约定来的? ———————————————————————————————— 颜肃之揍人,毁誉掺半,朝廷上吵了许久。姬家的面子不能不给,但是楚家、姜家更不能得罪。还有一个颜启,活似疯狗,说话还粗鄙,还不讲道理,十分难缠。又有米丞相、蒋廷尉拉偏架。 不对怪这些人都帮着颜肃之,也是姬、尚两家没挑好软柿子。颜神佑都明白的事儿,骠骑将军比旁的顶用。这时节,拳头大的说了算。且硬要说理,颜肃之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士庶之别又已经深入人心了,也不好很指责姬少傅夫人说得不对——明明说得很对! 嘴皮子官司打了足足有三个月,整个朝廷就跟没旁的事好干似的,就讨论这件事情。 终于,蒋廷尉宣判:官员斗殴,都撤职反醒。并不提什么姬、尚嘲讽之旧怨。颜肃之以一己之力,拉了六个垫背的跟着成了白板,战绩相当地不俗。 姬少傅气得当廷就是一个倒仰,幸而被旁边的人扶住了,老头儿还咒颜启:“嚣张无礼,合当横死!”这会儿他知道拣软柿子捏了,所有人里,颜启最软了——他不是世家。 颜启当场就“哈”了他一声,这一声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把姬少傅给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1】竹林七贤里的稽康,爱好就是打铁。 据《世说新语》记载,王粲喜欢驴叫,死了之后,他的好朋友曹丕来参加他的葬礼,对所有朋友说,他生前就好这一口,咱们一起学驴叫,送他一程吧。于是大家一起学驴叫。别人家办丧事是哭,他们家就是驴叫。 【2】这是常有的事情。夏商周秦汉,是喜欢把自己祖宗跟黄帝挂钩。三国时刘备是认刘胜做祖宗,刘胜光儿子就一百多,大家懂的。五胡十六国里,刘渊干脆说自己是汉朝外甥。 但是,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出身不显的,比如晋代。最讲门阀的晋代,它的皇室本身就是士族。河内司马氏,从汉代就很牛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3= 96137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5 09:49:07 bear7hom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23:13:05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22:55:40 仲夏夜之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21:25:18 春天的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20:07:59 83138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9:23:30 圆润的小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9:20:41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24 19:16:24 冰糖麻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9:13:05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9:06:08 神受草泥马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8:33:47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8:27:49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8:19:22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4 18:12:3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吸血怪猫”,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12:27:22 读者“fish”,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10:22:10 读者lil”,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23:21:33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21:26:39 读者“yuki”,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20:47:13 读者“robi”,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19:11:03 读者“ctlx”,灌溉营养液+12014-03-24 18:33:27 第47章 亲爹的见识 关于颜肃之与姬、尚两家“斗殴”这件事情的讨论,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闹剧,最终闹剧闹结尾。颜肃之几乎毫发无伤,还改善了与妻子的关系,小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虽然最终他也被罢了官,然而有楚太尉在,重回朝廷也不是什么难事。 惨的是姬家,一下被拖下水五个。虽也有姻亲相助,无奈楚、姜皆虎视眈眈,颜孝之因这两家羞他母亲,也不遗余力上下串连,必要将这几个拦在朝廷大门外。一场争论,看似士庶之别,又或者是孝义之争,到了最后,还是比着拳头的大小说话。 姬少傅到最后居然也没明白为什么他们家会输,平白被气得昏厥了过去。 颜启见将这老家伙气昏了,方觉得心里畅快了起来。他这二年过得委实气闷,除开将老娘接到京城,余事真是事事不顺,总想有个由头好出一出胸中恶气。然天下还算太平,虽有小股流寇,也不用他这骠骑将军出马,活将他憋在京中了。如今有得架掐,还掐赢了,掐的还是姬老头儿这样的装逼侠,爽感立即翻番。 痛痛快快地回到家里,颜启觉得这家也不那么压抑了。先去见过颜老娘,却见楚氏等都在,儿媳妇们皆避到一旁。颜老娘笑逐颜开地对他道:“哎呀,狗儿回来啦?我这里可有好消息呢?” 颜启开心地道:“阿娘有好消息?我也有好消息呢。” 颜老娘道:“你那好消息一定没我这个大。” 颜启便故意道:“阿娘又不曾知道我这里是甚好消息,怎晓得哪个大哪个小?” 颜老娘道:“万事我没里的要紧。” “那是甚事哩?” “我说与你,二郎又要做爹啦!” “啥?”颜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颜肃之……在家反省,就反省出个娃来?不对啊,这货不是一直生不出来的吗?颜启已经完全适应了二房从不添丁进口的事情了,猛然告诉他,颜肃之要当爹,他根本不知道摆什么脸来应对了。 楚氏也不指望颜启会有什么欣喜的表现,这条老狗自打颜平之没了,就整天不见什么笑影儿。楚氏曾与他说,要将颜静姝姐妹接来抚养,颜启却又灵醒起来,必不允许,指定了昔年颜平之的乳母过来担纲。楚氏也不含糊,统统放手给他了。从此一家两制。 因此不等颜启有什么回应,她便问颜启:“将军却有何等喜事要说与阿家听?” 颜神佑跟着姜氏在屏风后面站着,心情是十分震憾的。不是因为她娘怀上了,以她爹娘的腻歪程度,怀不上才奇怪。她震憾是因为楚氏的态度,已经差不多是撕破脸的节奏了,阿婆她老人家居然还能一脸淡然地跟这二位闲话家常。更坑爹的是,早上得到消息,二话没说,就带着儿媳妇来报喜,做足了将颜老娘放到首位的姿态,真是……值得学习! 颜启跟楚氏真是无话可说,他算是被这个女人给制住了,眼看老娘还在眼巴巴等他公布答应,他忽然就觉得刚刚取得的这个胜利果实,滋味也不那么甜美了。他还得笑着跟颜老娘说:“姬老头儿今天被儿气昏过去啦。咱家不过二郎一个去职,他五个儿子都因殴斗,有失官体,统统被夺了官儿啦。” 颜老娘喜滋滋地道:“哈哈,这世上还有人姓鸡?有姓牛的有姓马的,姓鸡的又是怎么说啊?公鸡还是母鸡啊?”她见识少,又没文化,知道的姓名并不多,自己在那儿自得其乐。 楚氏:……哪怕她娘家跟姬家不和,听到颜老娘这老文盲的言论也觉得别扭。 连颜神佑都在屏风后面跟着翻了个白眼,心说,得亏姬少傅没听到您这高论,不然她得再气死一回。又担心地看了姜氏一眼,她爹又成个白板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娘的心情。 姜氏还挺开心的,她能猜着丈夫不会受太重的惩罚,却没想到会轻成这样。且丈夫此举也有维护她的意思,她当然不至于埋怨。更兼身怀有孕,这母性的光辉不但惠及女儿,连颜肃之都被罩了进去。 外面颜老娘乐了好一阵儿,才说颜启:“你这忙了一天了,快去歇着罢。” 话音刚落,颜孝之、颜渊之都回来了,两人皆面带不忿之色。楚氏问颜孝之:“不是说姬少傅被气着了吗?我怎么看着你们两个才像是被气到的样子?” 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他们俩,连颜启也有些尴尬了。颜孝之左顾右盼,不肯说,楚氏却不是一般人儿,她只静坐不动,颜孝之就感到了莫大的压力。颜启不耐烦地道:“p大点的事儿,有什么好遮掩的?他还能咒死我不成?” 颜老娘吓了一跳:“这又是怎么话儿说的?哪个杀千刀的要咒你?那只老母鸡?” 还真让她猜着了,颜启草草点了个头:“阿娘不用担心,那老东西只剩一张嘴了。” 颜老娘还是不放心,硬让颜启沐浴斋式,还要给他请大仙儿来。颜启这回却扛住了:“儿并没有事,真个请了神棍来,倒像怕了那只老鸡了!”颜老娘死活要请,旁人都劝不住。颜启只得应允了。 外面悄悄弄了个跳大神的来,在书房里摆下了阵法,要祛邪。黑狗黄鸡杀了一地的血,烧了许多黄纸,又燃了好些香,弄得满院子的乌烟瘴气。末了,从香炉里掏出个大丸子来,说是排毒去污的,让颜启吃掉,吃了就好了。 娘老娘深信不疑,封了四匹帛与这神棍,然后眼看着颜启把那个灰不溜湫的大丸子给吃了下去。 ———————————————————————————————— 这种迷信活动颜神佑是不想参加的,就算她想,姜氏也不让她去。颜神佑十分惊讶,在她的记忆里,这些封建社会的家庭妇女都是相当迷信的,不是吗?比如李小三隆基兄的原配皇后,太原王氏的女儿,就在宫里乌烟瘴气的求子,然后被抓着把柄废了。 岂知姜氏见她面露不解之色,便在书房那边隐隐传来的奇怪声音里,对颜神佑继续进行常识教育:“那是淫祀,怎么能过去呢?国家自有礼制,颁下何神当祭、何神不当祭。祭祀亦有时,否则皆是淫祀。”【1】 本着勤学好问的原则,颜神佑十分虚心地道:“那……什么是当祭?什么又是不当祭?”她虽然投个好胎,脑子好使,记性绝佳,但是入行时间尚短,有许多知识还真没接触全。 姜氏慢慢起身,去取书轴。阿圆忙说:“娘子别动,我来。”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吓着了姜氏。 她亦识字,摸索一番,取了个卷轴来。颜肃之一直在旁观,此时也说:“你休要劳神,我来说与她听。你只管一旁看着,我有说得不对的,你再说与她。” 姜氏嗔道:“你能有甚不对的呢?”颜肃之小时候的功课,学得是相当不错的。 颜神佑移师到她爹旁边,对着书几上的文字,一面看,一面听颜肃之讲解。原来,这祭祀也是□份的。比如说,天子七庙,祭的是四亲二祧与始祖,级别不到天子的,就没有七庙,诸侯就只有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普通人,不好意思,你是不能立庙的。所以普通人没家谱,那是相当常见的事情,你要混不上个官儿,或者你儿子混不上个官儿,过个两三代,自家子孙都不记得你了。当然,这与当时识字率不高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这些,便是宗庙了。 颜神佑听到“宗庙”二字,不由一怔:“宗庙?” 颜肃之道:“宗庙。”原来,宗庙不是皇室所特有的…… 颜神佑又追问了一句:“那家庙呢?” 颜肃之奇道:“哪有什么家庙?” 【2】 颜神佑,三观已裂。 颜肃之摸摸她的脑袋:“没听明白?” 颜神佑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明白了,明白了,还有么?” 还有便是祭祀了,比如说,皇帝能封禅,其他人就行。诸如此类。又比如,有些奇奇怪怪的神明,没经过国家认证的,那也是淫祀。还有,即使是国家认证的,你祭错了,也是淫祀。比如国家认证了佛祖是管超度的,你跟他求子去,那就是你抽了。估摸着,前头那神棍,就是在搞这个。 颜神佑从来不知道,祭个祖还有这种讲究,三观碎了。 颜肃之讲完了,阿圆还给他端来了蜜水润喉。颜肃之先喂了女儿喝一两口,才自己喝掉,喝完了,对姜氏一笑:“我说的可有疏漏的地方?” 颜神佑:已瞎。 姜氏还说:“过一时,你也该去看看阿翁才是。” 颜肃之笑道:“他自己还不乐意呢,都是阿婆闹出来的,他也是无奈。我再凑上去,他一个气不顺,又要追来打了。” 姜氏横他一眼:“你说话小心些,家里说顺了口,到外面改不过来可怎么好?” 颜肃之听这话,就觉得是老婆关心他,涎皮赖脸地蹭了上来:“我可小心了呢。” 颜神佑捂着眼睛跑掉了。然后颜肃之就被姜氏赶出来,他也没事儿干,干脆拎着闺女一起出来投壶为戏。颜肃之看颜神佑颇有准头,兴致勃勃地投了二十多去箭,其时已到六月,天气颇热,她额上已出了些汗。 颜肃之道:“好啦,歇一歇罢。”然后看着阿竹给颜神佑擦汗,看着擦得差不多了,将阿竹挥退。 颜神佑疑惑地看着他:“呃?” 颜肃之道:“哪怕你娘再给你生了兄弟,她还是一样疼你,爹更疼你。好不好?” 颜神佑:……大哥,我真的没有心理阴影。不过,又有点感动,肿么破?死中二,不要招人眼泪啊!心里吐槽着,鼻子却酸了酸,点点头,颜神佑道:“嗯,我知道,咱们一块儿疼他。” 颜肃之觉得喉咙里梗了个硬块,眼睛有点发热,有些不敢开口,怕在闺女面前落泪。这种丢脸的事情,做一回就够了。 ———————————————————————————————— 就在颜肃之觉得喝了闺女煲的心灵鸡汤,精神得到了升华的第二天,噩耗传来——颜启死了。 颜启级别够高,每日都要早朝。次日一早,服侍他的人掐着时刻来唤他起身。一唤不起,再唤不起,眼看要迟到,不得不狠下心来去推醒他。拼着颜启有起床气,挨上两下子,也比耽误了他上朝,被打板子强。 一推,不动,再推,不动。 此时仆役心中已有所觉,心内不由乱跳。颤悠悠伸了根指头到颜启鼻下,丝毫觉不出呼吸来。又伸手往颈侧摸了一把,脉博也没了! 当时就把仆役吓得后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不好啦,将军老去了!” 这是大事件,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宅子。各房匆匆起身,齐聚到书房来。颜老娘听了消息就昏厥过去了,是以并不在。楚氏到得最早,颜神佑跟着父母过来的时候,楚氏已经在颜启榻前的秤上安坐了。 匆匆行过礼,颜肃之是一点伤心都没有的,只是安静地问一句:“阿娘,阿爹这是?” 楚氏镇定地道:“人固有一死。” 才说完,颜孝之与颜渊之两个一面泪流满面,一面连滚带爬地过来了。进来就哭:“阿爹~” 楚氏怒道:“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将两个儿子噎得不敢再哭,而后才道,“大郎做丧主,你们各分头与亲家报信,大郎、四郎皆须上表丁忧。现在就哭,接下来几日你们要怎么熬?还不去请你们舅舅来?!大郎去联络长史!叫你妹妹回来。将三房姐妹三个也带来穿孝!” 分派完这二人的任务,楚氏又对颜肃之道:“过来。” 颜肃之乖乖地过去了,楚氏就塞给他一个香囊:“闻闻。” 颜肃之胆点心惊地举到了鼻子下面,摒住呼吸,小心地放了一丝气味入鼻腔。然后就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楚氏很满意地道:“好了。你们三人,唤人来与他更衣。二娘有身子了,就不要总在阴气盛的地方呆着了。内里事,大娘支应,四娘随我看看太夫人去。” 三言两语,将任务分派完了,楚氏起身和,临行又说:“姬少傅咒过将军的?” 颜肃之见自己没被派任务,又想这老家伙的老婆实在可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来请缨:“阿娘,这事交给我,必要他没脸!” 楚氏回忆起了他中二期的点点滴滴,脸上一僵:“随你。” 全家这才举哀,一面或派人、或亲行,往各处亲朋友那里报丧。颜孝之即与长史碰面,商议着上表等事宜。颜肃之先往他大舅子那里跑了一趟,姜戎虽鄙薄颜启之为人,却知此时不怄气的时候,也应承届时临祭。 颜神佑巴巴地跟着姜氏,她自忖是个信科学的好少年,然事关亲娘,又忍不住迷信起来。蹭前擦后的,就不想姜氏往灵堂里去。姜氏道:“不碍的。”心中却想,这死得也太蹊跷了!十分疑心别有内情,然而一看闺女,却又将科普的心思给按下了。 姜氏不说,颜神佑却也猜着了几分。楚氏的表现太过平静,平静得仿佛早知道有这一天似的。十分不寻常!若无三房之倾覆,她还能说这是因为没有感情,现在看来,恐怕是有预谋的。颜神佑毕竟不是真的年幼,略一想,大概就能明白了。楚丰回来了,皇帝也萎了,颜启,已经没什么用了。留着,不过是个耻辱柱而已。 相反,没了颜启,楚氏可以操控着三个儿子,为他们经营。尤其是大伯颜孝之,说不定就能被打造成一个世家的开创者了。而且,颜启这个时候死,刚刚好。凶手都有了——姬少傅嘛,就是这老家伙咒的。操作好了,扣他一个巫蛊,姬老先生少傅也做不得了。 这样的猜测是十分靠谱的,颜孝之弟兄几个亲给颜启擦身、换上衣裳。颜启因有爵位,入敛便有礼服。宫内赐下密器,棺椁也是齐全的。穿礼服前,要先以玉塞九窍,使之不腐。又有引魂幡等,以乞灵魂之不灭。 待收拾妥当了,楚氏却临棺检看,俯身伸手将颜孝之左耳内的玉塞子取出,扔到尸身脚下了,然后便命合上棺盖。抬起头来问颜孝之:“二郎呢?” 二郎在杀鸡。 ———————————————————————————————— 姬少傅公然诅咒颜启暴毙,如今颜启瞬间死了,颜家必须有所表示。颜肃之主意来得极快,很快就跟颜神佑的脑电波在同一个波段上了。姬家与楚家数代不睦,必须看不惯他这个楚家外甥。更兼姬家侮辱他老婆,姬家小东西还说他闺女坏话,那就更不能放过了。 颜肃之年少叛逆的时候养过好一阵儿鸡,因为痴迷养鸡,还在自己家里追鸡追到吴表妹,又惹出一段公案来。后来鸡是不养了,但是门路还是有的。于是就弄卖车,装了一百多只鸡,公鸡、母鸡都有,还有一笼小鸡崽儿,统统拉到姬少傅家门口儿。 他赶着个车,围着姬家院墙,杀了一圈的鸡。鸡被放血之后,会扑腾得比完好无损的时候还厉害。于是就见鸡带着血满地扑腾,颜肃之一身重孝,赶着驴车在后面,抽着驴走两步,他抹一只鸡脖子,再扔下去,鸡再带着血扑腾。 一路走,一路杀。 他数学居然很不错,估算得很准,练着姬家一圈,将将把百多只鸡杀完。末了,还从身边的篮子里掏了好几个鸡蛋,嗖嗖地全砸到姬家门上了。然后他在姬家门前干嚎三声,放言:“堂堂太子少傅,居然巫蛊诅咒我阿爹!我颜家必要个说法!” 一甩鞭子:“驾!” 毛驴长鸣一声,带着他跑回骠骑府了。 骠骑府里已使松枝等架起了个门来,上面缠着白布,挂着白灯笼,看着就冷清凄凉。吊客也陆续来到了,颜肃之一身鸡血,回来跑到灵堂上干嚎:“阿爹啊,姬老匹夫巫蛊咒你,你死得好惨呐!” 颜神佑正在后厅,听着颜肃之在前面这么大声地叫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事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比你聪明…… 楚丰来得也早,听他这么嚎,再看他这一身的鸡血鸡毛,差点没笑出来。急忙上前将外甥拎起:“你伤心得昏了头了,便有怀疑,也不合私自行事。纵是为父报仇,也要往官府里说一声的。” 颜孝之接口道:“阿舅提醒得是,我这便上书鸣冤!” 几人说话并不避人,不多时,来往客人口耳相传,道是颜启被姬少傅给咒死了。若说姬少傅有本事说谁死谁就死,那别人也是不信的,所以推理来推理去,颜肃之说的“巫蛊”,是相当有道理的。于是颜孝之一面办丧事,一面写状子,直接告到了御前。 他虽丁忧,然颜启之爵落在了他身上。颜启乃是开国县公,此时未有降等而袭的说法,颜孝之便是公爵。虽不曾正式登记,之前也是公爵的嗣子,是能直接上书皇帝的。便是不能,楚丰也能帮忙给递上去。 姬少傅有了巫蛊的嫌疑,还有了疑似的证据(颜启死了),真是百口莫辨。他又不能让人去搜他家,搜不出来就是清白,那不是开玩笑吗?脑残也不带这么干的啊!被人打残了才有可能。姬少傅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天就气病了。亦有与姬家亲近之人上表,弹劾颜肃之有辱斯文,侮辱朝廷命官。 颜肃之自己是个白板,又遭父丧,有同情分。更要命的是,皇帝喜欢他。皇帝这个人呢,还有个小心思,想留着颜肃之,以备不时之需。唤来蒋廷尉,授意两下各打五十大板。说颜肃之是“伤心得发狂”,让他老实哭丧。说姬少傅是“口不择言”,既然病了,就在家休养。也没当个正经案子来办,就又成就了京城的又一则八卦。 姬少傅禁不得这个气,一病倒了,上表要辞官。皇帝趁势就准了,把姬老头给气得病情都加重了。太子少傅,你不做,自有人来做。这倒便宜了尤家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原掌国子监,是颜神佑二舅母的娘家人。教书育人,倒是宽和为本,是颜肃之的老师之一。 拳头对笔头,拳头胜。 ———————————————————————————————— 赢了的拳头们正在丧家开会,讨论着分家的事儿。原本呢,这父母在,不得别籍、异财。颜启死了,楚氏还在,就分不了家。然而楚丰的意思,现在家财不分,但是颜家的部曲是根本,须得早早有个章程。若是颜肃之、颜渊之没本事没帮衬就罢了,全拢在一起使力,更有效率。问题是这俩也不是省油的灯,颜肃之不说,颜渊之的岳父是当朝大将军,也不能苛待了他。 于是楚丰便主持:“且将部曲分带了,能带得好,便各自领了,否则,还是聚作一处为好。” 颜肃之道:“这是自然。我观天下之势,一、二十年内,必有大乱,届时主少而国疑,有兵者有天下。”他说话的时候还抱着闺女。也许是距离上一次怀孕太久,造成了业务的生疏,姜氏这次的反应特别大,闻到灵堂上的香烛味儿都要吐。孩子自然也看不了了,颜肃之又不放心闺女一个人,就把她带身边儿了。 楚丰瞧了,也没反对,他这个外甥,总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地方,无伤大雅,便随他去了。 颜神佑:σ(⊙▽⊙)“!卧槽卧槽卧槽!这尼玛有明白人啊!那我……之前……卧槽,我都做了神马啊?我做白工了!还被当成不正常人类留校查看!我冤呐!我一定是被穿越大神诅咒了! 作者有话要说:【1】《礼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2】家庙约等于宗祠,是用来供奉祖先的,起源起并不是“自己家出钱建的念经的庙”。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3= 舞凤山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26 15:33:36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6 14:10:59 柳正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5 23:17:49 富大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5 21:27:24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5 19:14:36 14266852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5 17:22:00 感谢浇花的同学=3= 读者“冰护媚一”,灌溉营养液+12014-03-26 00:06:39 读者“筱十三”,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22:56:11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22:44:51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22:44:51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22:44:34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22:44:09 读者“墙角晒肚兜”,灌溉营养液+12014-03-25 18:47:11 第48章 奇怪的丧礼 颜神佑万万没想到,她爹居然有这样的见识,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作为一个没那么自高自大的穿越者,她也知道,前人智慧不容小觑,一卦算到二十年后的大有人在。她只是没想到以颜肃之这二十来岁的年纪,中二近十年的病史,居然能这么快地一语道破天机。太tmd违和了有木有? 颜神佑能猜到将来,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虽然是架空,但是一般情况下的事态发展、逻辑推理应该是差不多的。并且,她的心里也不是特别就确定了的,这世上总是会有些突发事件的,不是吗? 说起来颜、楚、姜三家都是有兵的,而且势力不小。问题是颜肃之是二房,不要说他做不了楚、姜两家的主,就是颜家的事情,哪怕颜启死了,还是要看楚氏和颜孝之的。便是分家,颜肃之能分到的资源也不如颜孝之,资源既少,抵御风险的能力就弱,就越要早做准备。 她既然看出问题来了,就不能不做准备。为了说话有份量,她混得不容易啊!起早摸黑地学习,天天装乖卖萌的,还出了个损招,现在还在留校察看呢好吗?就为了提醒爹妈:亲,可能有大乱哦,早点屯货哦。 现在告诉她,她爹早看出来了! 颜神佑心里就只有五个大字:窝勒个大擦! 一把辛酸泪啊,这好几年了,装神童扮可爱的,这都tm是为了神马呀?!!!好想化身咆哮教主,揪着颜肃之的领子摇晃啊!!! 颜肃之现在想的也是闺女,虽然十分渴望养出个呆萌姑娘来好好娇纵,不过颜肃之的理智告诉他:很难。他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十分矛盾,一时觉得应该这样,一时又觉得应该那样。这倒不是他智商有问题,而是他闺女的智商有问题,根本没个先例可以遵循,你总能收到她的“惊”喜。 更可悲的是,他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别说不正常的了,正常的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养。于是他做了两手准备,能养呆萌了,那是最好。不然的话,宁愿让她学会阳谋,也不要总想着些阴暗的事情,那样会心理不健康,直接导致养成个像楚氏那样可怕的boss出来。 他希望,通过这样的耳濡目染,让孩子学会一点大局观,眼界开阔一点并不是坏事,不是吗? 楚丰他看抱着闺女来讨论问题他对颜家的事知道得不少,晓得这小丫头早慧,只要颜肃之乐意,他也就不多管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楚氏在,分家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一件事情。他们商议的,就是让三兄弟各领兵,试一试手而已。又不是什么秘密,过两天把分一兵,怕不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倒不用避着孩子什么的。 猛一听颜肃之直接就说了这样的话,他不由一怔。颜神佑有件事情是说对了,世间何时无精英?一卦算到二十年后,乃至三、四十年后的都大有人在。天下将不安,是有识之士的共识了。否则皇帝何以再次与世家妥协?楚丰又何以只带了次子回京?米丞相何以要将关系好的楚丰弄回来?诸王何以只身入京? 只不过,这里有小朋友,你这么说破了,很不好!他与楚氏对望了一眼,又直勾勾看向颜肃之怀里那个小丫头,这么热的天,你还抱着,不怕起痱子吗?意外地,发现这小丫头似乎能听懂的样子,皱一皱眉,旋即十分和蔼地对颜神佑道:“这是长辈们的事情,小女孩子不要想太多。” 颜肃之忍不住给他舅点了个蜡,心道,您老想得真是太天真了!她要这么好哄,我跟她娘就不会这么伤脑筋啦。 果然,颜神佑尚有些怔的,还有些老羞成怒,觉得自己蠢了好几年,顺口就问楚丰:“真乱起来,只有长辈们受苦吗?大乱的时候,女人是不会受罪的吗?”这纯是辩证题做惯了的习惯思维。 楚丰哑然。连楚氏,也心有所感,可不是,男人失势,女人遭秧,她就遭了大难了。 楚丰叹一声:“我如何不知……罢罢罢,既都说明白了,你们都记着——此语不可外传!”胡说!不外传那史书那些什么某某人几十年前就为某君主谋划好了战略步骤的事是怎么被记下来的? 这世上多的是听了一片赤诚之言,却当作是笑话的人。你说得对,旁人偏不肯信,你能如何?伍子胥看得倒远,还不是遗言要把眼珠子挂到城门上? 好在这屋里的人脑筋都还好使,皆应了——没事儿谁说出去给旁人听呢?叫别人都有准备了,自己就不占先了呀。 当下便开始分部曲,颜启手内的力量分为两部,一是自家的部曲,二是国家有要上战场上分到他手下的兵马。后者是战友关系,常年在他手下,生出来的感情,这些人马不太好拉笼——从归属上来说,不属于颜启。前者就好办得多了,他们算是颜启的私产。按规矩呢,颜孝之是嗣子,要多拿一份,余下的平分。然而,从合理利用角度上来看,如果颜孝之有一定水平,最好这些人马不要过于分散。众所周知,分兵是大忌。 当下,楚丰主持:“你们且带兵来试试,二郎、四郎,一人领一千兵、三百马。话我先说下了,带得好时,日后可多分,否则,不可混闹!太平盛世,不须许多部曲,若逢乱世,你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这话说得委婉,颜肃之与颜渊之却听明白了:分是不要平分了。楚丰说得也是对的,一分兵,那各人就势弱了。当下都应允:“好。” 颜启当年自募兵,过了三十来年了,如今手里部曲极多。部曲除开当兵,实则全家都算是奴婢,也有负责帮佣的,也有负责种田的。颜启兵乱发家,家产的来历不提也罢,总之来路十分不文明。他又有田产,又有庄客部曲,不看他这个人与颜家那些事,光看这些,也是个繁荣的家庭。 给了部曲兵,不能不给田粮,颜肃之和颜渊之这弟兄俩又不做官了,又没私财,难道要靠老婆的嫁妆来养兵?这事儿不是这么干的。楚氏便做主,将各人分到的千户部曲,连着种的田地一道分拨到了各人手上。先说是“代掌”,却并不分家。 颜肃之心说,哪怕分家只分这些,也不算少了。至于这些兵交不交还,那还要看情况,他是有自信带好兵的。他跟唐仪也不是白混的,少时认真学习,有理论知识。后来唐仪入了虎贲,有经验,颜肃之与他一起,也用实际经验弥补了理论的缺失。 他答应得十分痛快,唯一头疼的是老婆怀孕,恐怕管不了许多家务。还好,他不用做官了,正可接手。颜渊之那里,估计也是一般的想法。 楚丰见他们兄弟并不相争,赞许地道:“很好。” 分完之后,依旧去哭丧、办丧事儿。 ———————————————————————————————— 颜肃之将女儿送到后面,看到妻子已经回来了。如今姜氏是按着点儿过来哭丧,哭完就回去休息。她还是有意一直守灵,将面子做足的。只是身子不好,楚氏也发话令她歇着,柴氏、郁氏都觉得她有今天不容易,皆说:“有我们呢。” 阿圆亦劝:“夫人与大娘、四娘皆是好意,若是娘子再累病了,岂不又是白教人担心?” 姜氏这才折中一下,到了举哀的时候她才出现。 颜启只有一个身子,棺材就放在前面,后面这里反而没有这阴森森的摆设。不过是挂了白幡,地上铺上稻草。一群人自幼是惯于跽坐的,跪一跪,影响并不大。只是颜神佑就不好办了,姜氏自己都要人照顾,颜神佑也不想让她费心。颜肃之移动的时候能带着她,一旦颜肃之在前面哭灵,颜神佑在后面跟姜氏一块,也行。等姜氏到后面去了,颜神佑就没个看护的呢。 颜肃之十分担心,盖因颜静姝姐妹三个也在。他认为颜静姝性格乖戾,很有暴起伤人的可能。堂姐妹一起哭灵,万一颜静姝发神经,伤到他闺女,那可怎么是好?哪怕有阿琴等人在,哭灵的时候,奴婢也不能硬挤到人家堂姐妹中间呐。 还是柴氏承揽了责任:“都交与我吧,纵我不得闲,还有四娘,四娘有事,还有福慧。”她在亲近人面前,还是唤的女儿小名。 颜肃之颇有些踌躇,颜希真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了:“我定照顾得二妹妹周全,再不让她吃亏了。”颜肃之心说,你俩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我闺女,那是吃不了亏的。又一想,这福慧欠了女儿好大一个人情,应该是可靠的,这才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颜希真便时时带着堂妹,哭灵不比做客,可以调换位置,却胜在昭穆有序。所谓左昭右穆,一是指辈份,二也是指排行。颜希真自将颜静姝带在身边,心说,正好,我将你看牢了,你就不能去害人了。却将颜神佑安排在了对面,让阿琴:“你跟着二妹,寸步也不许离。”阿琴就跟着跪在了颜神佑身后。 郁氏看着颜希真这般安排,心说,真是小孩子。 颜希真年纪虽小,做事却认真,举哀时小一辈儿她牵着头,停下来用饭的时候她招呼着颜神佑:“二妹妹,去吃饭了。”旦有人来吊唁,她又提醒这是某人一类,十分尽责。 这灵堂上来的人并不多,堂客们来多半是看楚氏。楚氏却推说身上不好,在旁边静室里静卧,有女儿颜氏陪着。这家里上上下下,就没几个人真心为颜启难过的。颜孝之这样的,是因礼法而哭,颜肃之这样的,是因为亲妈终于照顾了他一回给了个香囊才哭的。楚氏这样的……是笑哭了。 真心哭的,大概就是颜静姝了,她妹妹还幼小,不懂事,不过是看她哭得凄厉,被吓的罢了。至如颜老娘,已经难过得不能动了。楚氏与她各在左右静室里,偶尔还引人过去看一看她。 全家上下,氛围是空前的和谐的。 岂料头七还没过,唐仪这吊唁过一回的人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颜家门上如今都认得他了,就是这家伙,坦然要跟颜肃之结亲家的。若依楚氏之心,将颜孝之的次子与唐仪的次女结一门亲,那才是好呢。无奈唐仪是讲不通道理的,便也默认。 见到他来,门上也不奇怪,反正他不守礼嘛!上前招呼时,唐仪劈头便问:“颜二呢?” 门房:“……唐郎请随我来。” 寻到了颜肃之,唐仪将他拉到僻静处,飞快地道:“老公鸡今天进京找我阿舅哭去啦!” 颜肃之冷笑道:“是呢,巫蛊的罪名,他可担不起,又不能放开了家门被人搜检。又丢了太子少傅,儿子也不行了,他是得哭。只怕你阿舅又要被他哭得心软了。”这姬家,还是挺识时务的,跟皇帝还是比较亲近的呢。 唐仪咧嘴一笑:“就凭他?又不是什么美人儿!我说与你,你心里有数儿才好。” 颜肃之拍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且不能招待你了,这事儿须得与他们商议。” 唐仪道:“客气什么?” 当下去禀楚氏,如此这般一说。楚氏眯了眯眼睛:“有劳唐郎了。” 唐仪道:“巧了撞上了罢了,府上,不会有什么事罢?” 楚氏道:“我楚氏与他们姬家吵了这么些年了,又能有什么事呢?他也不过是痛哭流涕而已。反是唐郎,如今地处要紧,还望善自珍重。” 唐仪老老实实地答应了:“您知道了,我便回了。” 楚氏命颜肃之送他出门,待颜肃之回来,方使人聚齐三兄弟:“此事不须想他太多。”却又命颜肃之记得,待颜启出殡之后,封礼物去感谢一下唐仪。 ———————————————————————————————— 颜神佑在灵前,呆得索然无味,哪怕去写字儿,也比在这儿哭颜启强啊!不是她没人性啊,这会儿伤心欲绝才是搞笑了呢。这么个把家庭搞得一团糟的人,根本同情不起来——要同情也是同情他的智商。说实在的,三房都比他值得同情,颜平之真是被他害惨了。 伸手在鼻子上摸了一下,将手绢儿手上系的那个小香囊往鼻端一放,嗅一嗅,颜神佑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又开始扮演孝顺孙女这个角色了。她哭也哭不出太大的声音来,有眼泪就不错了,顶多就是因为顶着人家孙女儿的名头,走个过场罢了。 又哭了几下,顺眼就看到了颜静姝,她在颜希真下手跪着,哭得让人不忍。头发乱了,脸上满是泪水,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额上一圈的头发都湿了,人已经哭得抽噎说不顺话了。颜神佑细细听来,她叫的是:“阿公,阿娘……” 颜神佑心里难过了起来,她一直以为这三房的倾覆与她有很大的关系,至少赵氏的死,她觉得是自己坑错了人。她的本心不是这样,结果却已经显现了。虽然不太喜欢颜静姝,可看到颜静姝这个样子,再想到她的处境,也不由心里难过了起来。 暗搓搓地想,是不是要回去问一问姜氏……不行,她现在不适合多思。要不……跟爹说?这个……应该……可以的吧? 打定了主意,晚上颜肃之带她回去给姜氏过目的时候,半道上她就问了出来:“阿爹,三妹妹她们几个,会怎样?” 颜肃之心无哀恸之意,却要在灵堂上耗着,趴草窝里、重孝不用说,脚上穿的还是草鞋——苦得够呛。还要费神想,等下会分哪里的部曲呢?要怎么整顿呢?媳妇儿现在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跟丈母娘沟通一下,请教怎么安胎?闺女的教育问题呢? 熬得他面容十分憔悴。 颜神佑接着他的手,冷不防问出了这个问题,颜肃之一低头对上颜神佑的眼睛:“啊?你管她们做什么?” 颜神佑又低下了头,踢踢脚下的小石头:“看她们样子怪可怜的。” 颜肃之脚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抬脚:“你心存善念是好事,只是有些人……不要白费好心了。没用的。” 颜神佑道:“如今,也没人教她们变坏了呢。就算三妹妹有点儿什么,四妹妹、五妹妹呢。” 颜肃之道:“这你不须管,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替不得谁。” 颜神佑闷闷不乐,她是讨厌三房没错,不过这种“恨死他了”里的“死”字,不过是个表示程度的副词而已,离真的搞死三房,还差得远。如今人真的死了,还留下几个孤儿,她那不算多也不算少的小良心,有些不安了。嗫嚅着道:“那也太可怜了。” 颜肃之有些头疼,又有些欣慰,欣慰于女儿没有黑化得很彻底,又头疼于她想得太多。想了一下,颜肃之蹲下来,对颜神佑道:“只要她们好好的,不生事,就会没事。” 心里却想,这几个丫头的前程,已是毁了,除非有大气运,否则也就是平庸一生了。父母双亡甚至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家里,恐怕没人会给她们用心谋划了。教养得好了,万一得了势,再要给三房过继立嗣之类,恐怕大家都得呕死!——这些暂时还是不要跟闺女说的好。 不过,这个理由,足以说服颜神佑了,她的良心有,却也不至于都用到三房遗孤的身上。听颜肃之又说:“哪个有心情与她们纠缠?终究是一家和睦的好。”颜神佑颇觉有理,才重又仰起头来:“咱们去看阿娘罢,不知道宝宝乖不乖?” 颜肃之露出一个标准的蠢笑来:“嗯。” 到了姜氏房里,姜氏正在吃饭。如果想当个道德楷模,这会儿她该吃素,还不能放什么油盐。楚氏却还记得这个,每日按着三餐派人给她送一盅炖得烂烂的母鸡汤来,就是让她将养身子。蒋氏跟着儿子过来吊唁时,看到女儿这样的待遇,也只有说:“你是遇上好婆婆了。” 婆婆优待她,亲妈还劝着她,姜氏对于颜启是打心里尊敬不起来,也是为了胎儿,倒是每顿都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吃几口就觉得饱了,泛恶心,一闻到香烛味儿,更是想吐。阿圆每天就给她备下各种吃食,只要不恶心的时候就顺手喂给她吃。这些日子下来,两相抵消,居然不见瘦,只是精神略有些不好。 如今是见缝插针,什么时候不吐了,就弄吃的给她吃,也不讲什么时刻了。只是自己在吃饭,丈夫还没得吃,姜氏觉得十分不妥,连忙放下了碗来。 颜肃之见她这个样子,越发不肯让她劳神,只说:“阿舅来了,暂分我一千部曲来带,并他们所在之田地。总要等过了五七,且无事。” 姜氏诧异道:“分?怎么会?”她是正常的世家思路,楚氏还在呢,分什么分啊?就算楚氏去了,这兵,也不好随便分的。 颜肃之道:“阿舅大约是想看谁个能领兵吧。兵再多,不会练、不会带,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姜氏呼出一口气:“也罢,既是阿舅发了话的,你自家有分寸就是……定要把这兵带好了!”她心里这分家之事并不急迫,不必着急争取。日后哪怕真个要分家,旁的不要,有这一千部曲,也尽够了。她是宁愿手上有兵而不要财的,她的嫁妆十分丰厚,有一千部曲及其所耕种之地,强过金银珠玉数倍。 姜家是有过血淋淋的教训的。 颜肃之连忙答应了,还说:“我照原来的模子走就是了,你只管好好安胎。”本来还想再腻歪一下,对着老婆还没凸起来的肚子说说话的,但是一想到还有女儿在。嗯,他不是害羞啦,是担心女儿觉得受到冷落,变态了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很担心地看了不正常的女儿一眼。 没想到的是,颜神佑居然很好奇地看着姜氏,似乎很想上前去,又有点担心的样子。颜肃之舒了一口气,感觉女儿的情绪还是对的,没有步他后尘的样子。问了阿圆:“娘子今天还是吃不下东西么?” 阿圆愁眉苦脸地道:“是呢,吃了就想吐呢,吐又吐不出,再吃又吃不下,闻到香烛味儿就更遭罪了……” 姜氏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心里不待见颜启就罢了,可不能拿他的丧事来说嘴。颜肃之道:“凡问你,问说无事,往后我便只问阿圆了。”说得姜氏不好意思了起来。 颜神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深觉自己已经变成个探照灯了,还是超大功率的那一款。连忙说:“阿娘,我去歇息了,那个,今天没写功课,我能看看书吗?”哭着灵呢,哪有功夫写功课呢? 姜氏常自懊悔,将她教得太懂事,什么事都带她听上一听,结果将她养成现在的模样。招招手,将她叫到跟前来,伸手将她的碎发拨一拨:“这几日不用写功课啦,叫阿竹兑了水来,你沐浴更衣了来用饭。” 颜神佑开始装可怜:“早了了睡不好,怪没意思的,我想看书。” 姜氏道:“你要看什么书?” 颜神佑也是现想起来的,听说分部曲什么的,她就想弄一点什么律法之类的书来看。看看本朝婚姻继续法与奴婢部曲的地位之类的,有备无患。《户婚律》她是学过一点的,整本的律法就没有学过了。 姜氏按一按额角,微嘟着唇,看向颜肃之。颜神佑见状,也看向他。大的那一个满眼无奈,小的那一个满眼渴望,一个眉梢眼角都带着丝娇嗔,一个粉嘟嘟的包子脸上满是诌笑。 颜肃之:……真是甜蜜的负担啊!老婆的意思他明白,让闺女少想些有的没有的。闺女的意思更明白,她都说出来了,要!看!书! 喜读经史,钻研律书,妥妥儿的boss的节奏啊! 颜肃之,已面瘫。 半晌,方道:“听你娘的话,先去沐浴更衣,洒点盐巴。回来晚间我与你讲解分说。” 颜神佑开心地道:“好。阿爹阿娘,我去沐浴了。”还腹诽一句,洒盐巴……您当您亲爹是神马啊? 颜神佑跑了,颜肃之开始学他闺女刚才的表情,也堆起一脸讨好的笑来,对姜氏道:“她有这精力,与其让她乱想,不如我来把控。” 姜氏这才嗔了他一眼:“你有数儿便是了,我说的话,又没什么用。” 颜肃之涎着脸凑了上来:“谁个说没用来?我最爱听了,你说的句句有用呢。” 姜氏手有点痒,真想一巴掌把他糊到墙上去。可是一看他这张脸,又有一点舍不得了呢。只好别开脸去:“你有与我混闹的功夫,也看着将书房收拾整理出来。过了这一阵,也好搬迁。” 颜神佑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阿圆在指挥着侍婢端上饭菜来,一看,牛羊肉鸡鸭鹅的,还有小青菜。听着父母商量什么收拾行李搬家,什么东西都要带走,忍不住问道:“咱们要搬家?” 姜氏拿手绢捂了一下鼻子,才说:“这是自然,这是朝廷分拨与骠骑将军的府邸,前面建衙皆依其礼制,你阿公去了,咱们自然是用不得这么大的了。” “那咱们去哪里呢?” 颜肃之哼唧道:“放心,老……你阿公可会攒好东西了,城外好大的庄园,连着几座山头呢。唔,我不久将练兵,又另有一处呢。” 颜神佑一听,她来劲儿了:“到外面住的?很宽敞的?比为里还大?盛得下许多部曲?” “对呀。” 颜神佑很欢快地宣布:“那我也要练兵!” 颜肃之&姜氏:“啥?”完蛋喽,闺女长歪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亲问楚氏拿掉玉塞子是什么意思。这里涉及到古人对于玉石的迷信与喜爱。古人认为,玉能养人,人死后,置于玉匣中,可令尸身不腐,灵魂不灭。典型的代表就是金缕玉衣。当然,这个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而且还特别麻烦。所以,简单一点就是“玉塞九窍”,用玉堵住、盖住尸体的九个孔洞,以期达到不腐不灭的效果。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颜小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7 14:33:28 kasuki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27 01:54:06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6 21:58:14 sc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6 21:10:11 云书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6 19:13:0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6 18:31:06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6 18:18:16 感谢浇花的同学=3= 读者“甜蜜蜜”,灌溉营养液+12014-03-27 14:15:35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3-26 21:06:14 读者“riverqueen”,灌溉营养液+12014-03-26 18:40:04 读者“riverqueen”,灌溉营养液+12014-03-26 18:39:54 第49章 出奔的姬氏 `p`*wxc`p``p`*wxc`p`  听说自己家是真土壕,不但有田有地,还有兵有房,颜神佑一个不小心说秃噜了嘴。姜氏一听她闺女“也要练兵”,怀孕反应马上就出来了,左手拿块手绢儿捂着嘴,右手指着颜神佑,还一抖一抖的。颜神佑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动作中,发现自己……其实也没太出格呀~ 颜肃之夹在老婆和闺女中间,左右为难,想了片刻,还是狗腿地先安抚妻子:“你先别急,听她怎么说。你有什么理由?” 颜神佑心说,坏了,说得太快了。然而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只得装可爱,眨眨大眼睛,十分无辜地道:“还能是什么理由啊?以后出门儿,就不用我自己打架了。多掉份儿啊。阿爹不是说以后可能不太平的么?” 姜氏疑惑地看向颜肃之,颜肃之心说,坏了,忘了跟闺女说要保密了。万一老婆被吓到了,怎么办? 岂料姜氏也不是无知妇人,听了颜神佑这般说,转头问颜肃之:“郎君说的,可是真的?” 颜肃之郁闷地道:“还早呢,总得等今上晏驾了再说。” 姜氏剜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了颜神佑口无遮掩的时候是学的谁了。见颜肃之也开始装起可怜相来,眼睛再一扫,颜神佑也是装可怜。一大一小,长得还挺相,摆出一种“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就不要再欺负我了吧”的样子来,姜氏感觉特别无力。想了一想,小声道:“主少而国疑,倒也不是妄言。罢了,待搬出去罢,与你选些生得强壮的丫头。” 颜肃之马上接了一句:“成丁得我来练呢,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颜神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要小娘子们啊,要男人做什么?又不能带在身边。” 颜肃之被女儿鄙视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放心了:要小姑娘好,顶多纠集起来揍个小朋友。这要是想要大兵了,岂不是要造反? 幸好幸好,她只是要揍小朋友。 于是颜肃之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咱们手上人多着呢,到时候由你挑。” 颜神佑开心了:“阿爹真好。” 颜肃之:……忽然觉得自己好廉价。 姜氏道:“再说下去,饭该凉了。” 正常吃饭,讲究个食个语,在这一点个三个人都做得挺不错,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餐饭。颜肃之见姜氏虽吃得慢,却将阿贺与她撕的半碗鸡腿肉嚼着咽了,不由心下大定。 颜神佑心情很好,吃什么都香甜。真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顶好的厨子做的饭菜,她吃得很认真。吃完了,小心地将筷子横放好。说起筷子来,她是顺手竖放的,却被姜氏纠正,原来,这筷子的摆放,是要与身前的案沿儿平行的。否则便是不懂礼仪了。 认真做好这些,再漱口、洗手。一整套做完了,再无可挑剔了,颜神佑又讨好卖萌地道:“阿爹阿娘,咱们给阿婆问过安后,给我找书看吧。” 姜氏算是怕了她了,无奈地道:“回来再说。”语气里已是允了。她与丈夫的心情渐渐一致: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教这孩子了。将来纵使真的遇上乱世,只要颜家不败(颜启死了,应该不会败了),颜肃之无恙,都不用颜神佑像楚氏那样受罪。说句到家了的话,还有大房顶着呢。 然而颜神佑十分“不受教”,任何要将她变蠢萌的行为,都会被她带到沟里去。姜氏也只好“顺其自然”了,现而今总比前二年处心积虑要教导得闺女老成的时候好多了。 当下一家三口往楚氏房里问安,除了当天轮值守灵的颜孝之,其他人都在。连出嫁的颜氏,都带着丈夫、儿子在客房里住下了。 楚氏今天说的,也是安排准备搬家的事儿:“各房将各自的东西收拾好,离开之日,须洒扫干净,不要弄得乱七八糟,不像个样子。” 诸人都应下了。颜肃之左看右看,他大哥没来,这时候哪怕跟楚氏有些芥蒂,他也得顶上。所以上前半步,垂手恭敬地问道:“那……那个小偏院儿地里埋的东西……怎么办?” 这个小偏院儿,说的便是昔年吴氏的院子,不久之前楚氏趁早逼得颜启将吴家人斩杀于此。然后就地掩埋了。现在颜家要搬走,总不好留这些尸首给后来住进来的人发现吧? 楚氏一边唇角微挑:“不是还没出殡么?”到时候一起扔出去就是了。 颜肃之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是。”便再也不多问了。 楚氏却问了一下姜氏身体如何,姜氏答道:“阿家体恤我,可比她们轻松多啦。”楚氏点头道:“你无事,我便放心了。”颜氏向来偏疼一点颜肃之,姐弟俩虽因一件囧事弄得不大讲话了,颜氏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此时便说:“你有身子了,多歇息一些又有何妨?” 柴氏又汇报了一点关于丧礼上的事务,楚氏也不多管,只说:“知道了。各人只管管好自己手上的事就好。哪一样只管问那一个人,免得搅不清楚。” 郁氏却又问:“那……阿婆那里?” 楚氏道:“有我。” 一时话也说完了,楚氏说乏了,让众人皆散了去。 ———————————————————————————————— 颜神佑十分好奇,什么是小偏院里埋的东西,但是在楚氏面前,她是不敢发问的。好容易回到了自己家里,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吴家的事儿,她只影影绰绰听说是团灭了,具体的细节,她是不知道的,是以有些一问。 姜氏听了,脸上不由一白,连颜肃之都喝道:“这里家里秘闻,不许多问。” 难得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颜神佑有些瑟缩:“我不问。” 颜肃之又有点心疼起闺女来了,这要是不心思细腻一点呢,他也不会病得那么久,也不会想跟老婆婚后恋爱。眼下这点细腻的心思又发挥了作用,颜肃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是吴家的一些旧物。” 颜神佑“秒懂”:“哦。阿婆不愿见的东西?” 颜肃之乐得她误解,肯定地点头:“好了。你也去歇了吧。” “书呢?” 书…… 姜氏恐颜神佑再纠缠于吴家的事情上,宁愿她去看书,便说:“郎君,给她吧。” 颜肃之道:“我去与她讲解罢。” 颜神佑看着这一对小爹娘眉来眼去心领神会的样子,心说,你俩这是心有灵犀要涮我吗? 不不不,颜肃之没有涮她,而是很认真地拿了本律法给她讲解去了。 颜神佑十分好奇:“我还没看过整本的律书呢。” 颜肃之道:“那是你还小,来,你想听哪一段?”小祖宗,求求你,随便看一点,兴趣过去了就得了,小孩子不要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呀。 颜神佑道:“那有关奴婢的,是什么样的?” 关于奴婢的条款,分散在整本律书各种角落里…… 颜肃之扶额,差点没词了,过一刻才说:“我给你讲个大概吧,讲到哪,翻到哪,说完了,你就去睡,行不行?” 颜神佑道:“好。” 颜肃之开心了,才要说:那就好。 颜神佑又缀上了一句:“后天接着讲哈。”明天轮到颜肃之值班了。 颜肃之差点没趴到地上去。 抛开这个小插曲,教学活动进行得还是挺顺利的。颜神佑终于弄明白奴婢的地位了,就是凡事比普通人低一等的那种。婚姻上是良贱不婚,敢跟良民通婚,婚约不合法,还要判刑。哦,判刑的时候——不管犯了什么事儿,奴婢的罪过都要“加良民一等”。正常人打二十板子,奴婢得挨四十。 奴婢分官奴婢私奴婢两种,颜家的就是私奴婢,这种呢可以放免为良民。但是即使放免了,还得受几代歧视。 平民打死奴婢,比打死平民要减等,即,不用偿命,如果有钱,可以赎了。如果是主人打死奴婢,多半不会闹到外面去,几乎是白死。当然,如果真有较真的要来收拾你,没关系,打死奴婢,更要减等。基本上,有权有势的是不惧于杀奴婢的。事实上,如果主人不开心了,想杀奴婢,只要有个差不多的理由,可以拎着奴婢去官府,备个案,官府本着“人命关天”的原则审核——其实多半也会让通过。 奴婢要是打死平民,或者更严重的杀主,那就不好意思了,亲,你死定了。 颜神佑原本也知道这等级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酷。一时有时发怔,伸手拨了拨书几上的卷轴,却又拨到了“不道”一条上。这“不道”更有意思,造个什么毒虫巫蛊之类的就算是“不道”了,同样的杀人家一家没有罪的三口人或以上,也算是“不道”。 颜神佑又小心地前后左右一看,这时候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条款,但是“不道”无疑是重罪,属于不在大赦之列的。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来,皆因今天听到了一个“吴”字,便问颜肃之:“那……吴家,是不是全折在咱们家里了?这要是找不到人?找过来……怎么办?” 颜肃之:=皿=!怎么还是想起来问这个了?!青着脸,他不得不跟闺女说:“他们家好好的呢。” 颜神佑翻他一个白眼,目光是满是不屑。颜肃之道:“好好好,告诉你,没事的。凡事得讲个证据,再说了……又不是咱们干的……”对呀,下令的人已经死了呢。 颜神佑,颜神佑开始啃手指头。 颜肃之担心地轻轻碰了她一下:“神佑?” 颜神佑猛地一回神儿,又指着“不道”一条问道:“那……听说姬少傅被爹坑了?他这是不是不道?” 颜肃之百无聊赖地道:“算吧。只不过要定罪也难,谁人的家,是能凭人捕风捉影一点猜测便得进去搜的呢?等到要搜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了。” 颜神佑心道,原来如此。 颜肃之给女儿讲了一晚上的课,血槽耗尽,见颜神佑还要再问,板了脸道:“好了!到你睡觉的时候了!” 颜神佑被他这挺大的声音惊了一下,整个人都惊悚在那里了。 颜肃之又后悔了起来,连忙放缓了声音:“神佑乖,听话,明天还要早起呢。” 颜神佑“哦”了一声,道:“那阿爹也早点睡,还去看看阿娘,看看小弟弟。” 颜肃之很担心女儿的心理健康,伸手将她抱到膝上坐着,给她顺着头发:“爹娘很疼神佑的,跟疼小弟弟一样的疼。并没有因为要多一个孩子就对神佑不关心了,神佑不要多想,去安心睡觉好吗?后天阿爹接着给你讲课。” 颜神佑:……#想太多#又有点感动,肿么破?她把小脑袋埋到颜肃之的颈窝里,蹭了蹭:“好。那阿爹帮我问小弟弟好。” 颜肃之看着她到床上躺下了,又看了看屋里的冰,一切都检查好了,才对阿竹道:“你们几个轮值,不要让小娘子蹬了被子。” 阿竹连忙答应了。 ———————————————————————————————— 颜神佑并没有什么“要有小弟弟我就失宠了”这样的感想,且不说心理年龄什么的。之前的好几年里,没有兄弟姐妹,也不见颜肃之有多关心她,一点落差都没有呢。不过颜肃之能想到心理问题,她还是很感动的。所以她睡得很香甜。 另一个地方,另一家人,就过得十分不痛快了。 姬前少傅,也要收拾东西,他这是在把他那套太子少傅的行头给装箱。 说来姬老头真是倒霉,与楚家世仇这是祖宗给的,自楚丰入京,他就难受——这也就罢了。老伴被个中二病当铃铛给摇了,儿子们被中二病给当沙包打了,末了,这中二病还弄了他家周围一地鸡毛鸡血。 他又被参劾搞巫蛊,虽然没定他的罪,也没搜他的家,这少傅又做不成了。不但官服穿不了,连小佩件儿,比如腰间的玉佩、腰带等,也得摘了去——不够品级,那些个比如玉带之类的他就不能围。 一面解,一面哀声叹气。姬老夫人回家就病了,一时在屋里躲羞。见他这样,挣扎着起来问道:“你这又是何故?圣上难道还偏袒着那些武人不成?” 姬少傅流泪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他被颜肃之扣了一个天大的黑锅,说他咒死了颜启,真是百口莫辩。跑到宫里跟皇帝哭了好久,皇帝也只是“不立案”而已。姬少傅颇觉丢脸。 “这可如何是好?”姬老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从此在京中无颜见人了。” 姬少傅跺脚道:“妇道人家无见识!无颜见人算甚么?我听怕楚竹竿子再留在京中,你我无头见人!”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个杀鸡的动作! 姬老夫人吓坏了:“那可怎么?你休要吓我!圣上难道不……”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来。楚丰也是世家呢,也能装门面呢,这已经不全是什么士庶之争了。 姬少傅想了一想,果断地道:“走!” “能去哪里?天下都是朝廷的。” 姬少傅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是想到了个好主意:“还有朝廷管不到的地方!” 姬老夫人到底也是读书识字,并不是全然无知的妇人,吃惊道:“你要去……那里?如今朝廷强,藩王弱,如何能抗得了?” 姬少傅点头道:“没错,不过,只是眼下。一旦宫车宴驾,主少国疑,嘿嘿。” 姬老夫人还在犹豫,姬少傅道:“总好过留在京中。纵使楚竹竿子不会将事做绝,颜家可没有讲道理的人!他家如今在办丧事,且腾不出手来,一旦出殡,可就闲了!” 姬老夫人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颜肃之那张犹如艳鬼的脸!一个哆嗦:“走走,就说我要去乡下养病!” 当下,全家动员收拾起包袱来,只留些仆役看门,其余人等倾家而出。先往祖籍,半路折返去颖川,投奔颖川王虞扬去。 岂料人还没出门、行李都没打包好,却被一彪人马给拦住了。姬少傅听了回报,不免心惊,生怕是自己要投奔颖川王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是皇帝派人来抓。及细辨这衣甲不是禁卫的,才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是颜家找茬来了。 经楚氏与楚丰兄妹的见识,想凭颜启之死干掉姬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姬家虽颓,却也没弱到这样,楚、颜也不能硬搜人家的家。让姬家背口黑锅,大家对颜启之死不往旁处想,也就足够了。 颜启的子孙们,也没有什么非要搞死姬家的执念。有颜肃之那么一闹,也差不多了。当然,对外还是要骂的。 有执念的是颜老娘。 寡妇死了儿子,真没指望了。 虽然还有孙子,但是颜老娘跟孙子的亲妈婆媳不和。颜老娘自听到噩耗就昏厥了,这几日是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今天却突然醒了,醒了就问:“狗儿是怎么死的?” 她那携来的“心腹”抽抽噎噎,哽咽着道:“是是是被姬家那个老不死的老杂毛给咒死的。那个杀千刀的老杂-种……” 颜老娘麻利地一掀被子,双脚落地:“扶我起来!我要去他家算账去!” “心腹”一见,傻了:“太夫人,您不能走动啊,您还病着呢。” “呸!我好着呢!咒我狗儿,我咒他全家!” “心腹”连忙大声吆喝:“不好啦,太夫人要下地去找老公鸡算账啦!” 楚氏一直不想见这婆母,现在也必须出现了,一家儿孙,连姜氏都扶着阿圆来了。就见颜老娘指天咒地:“套车,我要去老公鸡家里!把我那砧板儿、菜刀都带上。” 颜氏惊道:“阿婆,您拿刀做甚?杀人要抵罪的。” 颜老娘道:“呸!我杀不了他也要咒一咒他。” 颜孝之见状,不得不请示楚氏:“阿娘……这……” 楚氏道:“随你阿婆去罢,她心里苦。” “心里苦”的颜老娘头裹着白布,披一件素衣,她那“心腹”左手提刀、右手提着砧板儿,跟着她上了车。颜孝之不得不派了五十名甲士跟着,一路护送颜老娘堵到了姬家门口儿。颜肃之杀的那些鸡都不见了,连鸡血鸡毛鸡蛋都清光了。 颜老娘下了车,到了姬家大门前当地一坐,砧板一放,抡着菜刀,一道剁着砧板一道骂。上骂姬家祖宗十八代,下骂姬家儿孙一大串。如果不跟越国长公主比,颜老娘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尤其她还算是哀兵,哀兵必胜。骂得姬家不敢出头。 楚氏这里,吩咐颜孝之:“看你阿婆骂得差不多了,便劝她老人家回来。出过气就得了。” 颜孝之实在听不下去之时,才上来劝:“国家自有法度呢。” 颜老娘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那也没杀了这畜牲的头!” 颜孝之死劝活劝,终于挨到颜老娘累了,才把她扶了回去。 因这一出,姬少傅再说要走,满京城的人都觉得很能理解了。 ———————————————————————————————— 颜神佑没能围观得到当时盛况,只听了唐仪跑过来时说的八卦。有点同情颜老娘,又觉得她要是早早明些事理,至少教颜启一点正常的三观,也不至于此。现在儿子也死了,儿媳又不待见她,真是为她发愁。 唐仪一面趴凭几上跟颜肃之八卦,还分神看了颜神佑一眼:“我说,神佑该七周岁了,你家遇上这事儿,不好大办,可得起个大名儿了罢?” 颜肃之道:“我正想着呢。” 唐仪来了精神了:“要不我来……” “咔嚓!”颜神佑还没来得及反对,她宁愿相信颜肃之,也不敢相信唐仪的水平好吗?没想到不用她反对,老天爷代她发言了。 天上先是一道闪,再轰来一道雷,然后下雨了,唐仪讪讪地闭了口。 雨下得很大,而且霪雨不止的样子,自那一天起,直到出殡都没停。其时许多建筑都是土筑,尤其是平民的房舍,土夯的、草木的,都不大顶事儿,朝廷又忙着这个事儿,连颜启的谥号也不及争论了,匆匆给了个“肃武”。此后提及他,都称为肃武公了。 出殡这一天,颜孝之兄弟三个扶灵前行,一身泥水,十分辛苦。女眷们倒安逸些,皆乘车跟随。只因大雨,行得很是缓慢。雨也有好处,很能掩盖一些痕迹,下葬之时,青砖砌的墓室里就被丢了几捆草席裹着的尸骨。一封墓门,了无痕迹。 他们这还算好的,办完了事就可无事一身轻地回家沐浴更衣,喝口热汤。难过的是姬家,此时正在路上,顶风冒雨往颖川而去。 这些,颜家就不知道了。 自墓地归来,颜家就在收拾着准备庄园收拾好了就搬家。搬到离京三百里的庄园上居住。三百里地,疾驰两昼夜可至,十分便捷。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妙笔阁最近抽成狗,累爱。好多评论都看不到了……据说四月份会变好。有要积分的同学,四月初再送吧。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3=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8 17:51:37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8 04:14:54 maruk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7 21:42:35 紫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7 17:57:52 第50章 我家是土豪 颜启死了,他的妻儿埋葬了他。 颜家的一个时代,结束了。 然而这对于颜家上上下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颜启原是骠骑将军,他一死,颜家的势力会受到打击。反过来说,没了这么一位不着调的一家之主,想来接下来的道路会走得更顺便。诚然,颜启一死,三个儿子的仕途就要按下暂停键,老老实实守三年的孝。但是考虑到眼下的情势,这三年孝,宁愿早守,不可晚守。 楚氏筹划此事非止一日,一朝心愿得偿,颇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连颜老娘,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颜老娘自打闹了姬家一回,等颜启出殡,她眼看儿子被埋了,又哭一场。有了年纪的人,又着了雨,回来便病了。是一辆牛车给拉到庄园上去的。 这些事情颜神佑也略有耳闻,姜氏怀孕的反应比较强烈,颜肃之主动承揽了教育女儿的工作。他也想在老婆面前献殷勤的,姜氏却有些不肯:“咱们天天见着,你……大好男儿,总在内闱,说出去了于你有损。你不是还要练兵的么?好好儿地准备那个,比什么都强呢。实在闲了,就教教神佑去。原说了与她寻师傅的,如今家里出了这些事,寻着的师傅也不好送了来了。” 这话说得略没情趣,落入颜肃之的耳朵里却十分受用。这中二病现在怎么看老婆怎么好,又心系女儿,便答应了:“我总是在这里的,但有事,使阿圆来叫我。” 等姜氏答应了,他来去寻颜神佑。 颜神佑就开始了跟着亲爹学习的日子,此时家里正在办丧事,又要收拾搬迁。学没上多少,净跟着亲爹听家务事了。 颜肃之看来看去,索性与她寻了件男孩儿衣裳穿了,理事便带着她。颜肃之眼下只有一个闺女,颜神佑年纪又小,这么带着她倒也不算违规。颜神佑这才发现,比起她娘,她爹的班底少得可怜。 姜氏打小是当成未来主母教育的,陪嫁的也是从小跟着养大的心腹。颜肃之就不一样了,他上头有个嫡亲的兄长,万事有颜孝之。颜肃之的待遇是领了正常份的,但是班底方面就要差一些了。有好的,得尽着掌舵人。且颜肃之少时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他大哥的小弟,那时候年纪又小也没有发展自己势力的心思,这能用的人,就少。 这也是当时传统,别看楚丰说的先给弟兄三人分兵来带,分给老二老四的还是少。再者,一旦楚氏真的故去,老娘舅主持他们家分家,多半还是希望他们弟兄三个抱团的。这便是世情了。 当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家族里兄弟不合,政治不统一,乃至互殴的也有。却是不值得提倡的了。 因为之前没有十分用心经营,颜肃之只有两、三书僮还算贴心。不过他一犯病,也不怎么读书了,倒把书僮放出去成家生孩子去了。家中的事都交给了姜氏来掌管,颜肃之做了好些年的甩手掌柜。如今现要抓人来使,且得熟悉一下业务。颜肃之中二病了这些年,做起事来难免要亲力亲为。这是便宜了颜神佑,跟着他,能见识到许多事情。 颜家二房人口少,事情便少。颜神佑趁机知道了自己这一房在府里的奴婢有多少人,姜氏放在府中听用的奴婢足有十好几个,颜肃之那里小厮杂役也有这个数。 颜神佑在心里默默地记着人头,姜氏这边的人她比较熟,但是也有些粗使的婆子没大见过,如今都在名册上看到了。还有颜府给配的一些仆人,也都在册。颜神佑留了个心眼儿,看着颜肃之给不同的人后面画上了不同的标记。大概分为三类,画点的、画线的、画圈的。颜神佑对比着自己的风闻,比如阿圆阿方就是被点了点,她就知道这一类是比较靠得住的了。其他以此类推。 亏得她好记性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如此看了几日,就都记住了。 家里的行李,也都打包得差不多了。皆如楚氏吩咐,自家的东西一样一样造册装箱,还贴了封条。原本这府邸自带的,都留了下来。留下来的也不甚多,不过是些大件笨重的东西。又有园中花木,原本赐宅时一并赐予的,也都留了下来,纵使名贵的品种,楚氏也一木不取。 虽则皇帝下旨,许他家依旧居住旧宅,楚氏却命颜孝之坚辞了,又刷了一些声望值。如今又将旧年赐宅时之账册与新造的一并上缴,朝野内外没有不说这楚氏母子明白事理的。 到得离京这日,难得天气放晴,太阳很好,蒸得水气散在空中,越发使人难受。不止是要行远路的人,连差别的人都被蒸得一头一身的汗。颜家要出京,总得守完三年孝才好琢磨着往回搬,是以亲朋故旧都来送行。楚、柴、姜、郁、徐等家皆至,说不尽的殷勤叮嘱。 楚氏与楚丰该商量的早都商量好了,是以只说赠别之说。楚丰说楚氏:“可舒心安养。”楚氏说楚丰:“休要过于操劳。” 姜家这里蒋氏亲自跟着儿子过来了,就为了叮嘱着姜氏好生安胎,且小声说:“正好趁这三年,好生调养,出了孝,再生一个才好。”言毕,摸摸颜神佑的小脑袋又说:“天气热,进车里去。”这才登车而去。 其余柴、郁两家母亲也说得差不多的话儿,重孝三年,真是省了妻子们许多担心。 男人们却又是另一番情景,聚一处互道珍重。唐仪也专程赶了来,大力向颜肃之保证:“宫里有什么消息,我必使人告诉你的,我的印鉴,你是认得的。三年过后,我必提醒我阿舅。” 颜肃之拍拍他的后背:“好兄弟!” 还是楚丰看看日头不早了,开口道:“可动身了,再晚,就太热了,早些到了地方好安置。” 众人都说颜家如今多事,便不去添乱了,等过了今年,再去做客。当下各各登车扳鞍,各归各路。 颜神佑等还好,往车里一坐,冰盆一放,还有打扇儿的侍女。颜孝之等男丁就要惨一点,还得骑马护送。是以到了地头的时候,男人们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后背肩胛等处都湿透了。比他们还惨的是奴婢们,奴婢们绝大多数是没有马骑的,驴也没得一头,得步行。 天又热,车又颠,颜神佑坐不多会儿,就开始打盹儿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特别逗。她因年纪小,依旧与姜氏共乘一辆牛车。牛车比马车稳,出京的路虽然也算平坦,毕竟不如城内,颜神佑颠得乱七八糟。姜氏本就有些反应,也颠得够呛。 阿圆见状,忙取了只枕头,让颜神佑躺下睡。又给姜氏剥葡萄吃,一盘子全是青葡萄,捏着硬硬的,看着都倒牙,姜氏却一个不剩全吃了。吃完之后,居然不晕车了。 庄园离京三百里,一行人足走了小半月才到了庄园门口儿。这数日里,每日止行三十里地,夜宿于驿站,险些将人家驿站都给包圆儿了。食宿不比在京,颜神佑却颇觉新鲜,第二天就开始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但见远山如眉黛,田中一片青翠,只可惜不曾见什么人烟。 到了庄园的时候,颜神佑还有点不舍。 姜氏见她一双眼睛还看着来时路,便笑道:“这里一片全是家里的田地,你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年,什么时候不能看?快些叫阿竹给你理理衣裳,要下车了。” 姜氏的腹部还不大看得出来,只要不觉得恶心时,行动倒与常人无异。只是阿圆十二分地小心,必要紧紧跟随。 ———————————————————————————————— 颜神佑扶着阿竹下了车,抬头一看,不由惊呆了!这尼玛叫庄园?这特么该叫坞堡吧?不对!这年头……还流行坞堡吗? 擦!一圈高高的“城墙”,四角是四座望塔,粗木制成的大门,门侧嵌进墙内的也是左右两座地望塔。墙外一圈河水,外面还带吊桥的。这尼玛是护城河吗?不对吧?真的没有走错地方拿错剧本吗?如果不计建筑风格,这根本就是中世纪古堡了好吗? 颜神佑惊呆了!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大门外,护城河前,还有好些个人,前面是一堆穿得奇奇怪怪还戴着面具的神人,这么大热天的还点许多火堆! 此时,楚氏却下了命令,原来,这是她安排的驱傩人。官方的解释是,担心姬·前少傅诅咒颜家全家,据颜神佑猜测,这是不想让颜启跟了来。反正吧,就这么一通闹,还被洒了盐巴,然后才进了大门。 门里……门里更吓人! 颜神佑是真的以为这就是个中世纪古堡格局,里面就住人就得了的。哪知道里面大门与第二道门中间居然有许多牲口棚,味道十分不好闻,还有好些个鸡鸭鹅。过了第二道门,居然是菜地!哦,还有些田地,正长着庄稼呢!这……真的是要住的地方吗? 再往里,过第三道门,才是平坦的广场,广场四周有成堆低矮的房子,间或矮些的二层小楼。有些屋子里还传出……打铁的声音!给跪了…… 穿过广场,才是主人家的主要活动区了。规制十分完整,前面是办公区,楚氏随手分派了正中归老大,左右分归老二、老四。再往后,就是生活区了。这里真的比京中大许多!骠骑府绝对没有这个大!生活区也很快分配好了,楚氏将正中分与长房居住,二房、四房分列两侧。自居于长房后面,临近花园。颜老娘居住于楚氏之右侧,楚氏又将三房诸女放到颜老娘处抚养。 据说,生活区后面是一个硕大的花园,内有一湖,引活水,还有水闸。护城河的水,正与此相通。庄园内还有许多仓库、民居,因为不在中轴线上,所以颜神佑不曾得见。 【摔!故宫也没这么大了吧?一般小城镇也没这么整齐了吧?】颜神佑张大了嘴巴。 她曾读过《抱朴子》内言三国时东吴门阀之盛:“车服则光可以鉴,丰屋则群鸟爰止。……势利倾於邦君,储积富乎公室。出饰翟黄之卫从,入游玉根之藻棁。僮仆成军,闭门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里。……虽造宾不沐嘉旨之俟,饥士不蒙升合之救,而金玉满堂,妓妾溢房,商贩千艘,腐谷万庾,园囿拟上林,馆第僭太极,梁肉余於犬马,积珍陷於帑藏。” 那时候以为这里面夸张的成份居多,现在看来,有可能干货比较多。 她是真没想到,颜家分明是土鳖草根,居然也有这等架势!眼睛都看直了有木有?!等到了分给二房居住的地方一看,颜神佑更傻了,她家现在三口人,还分给个三进的院落,院中又有院,正房后还有库房…… 颜神佑真的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就冲这么一大份家业,颜神佑都觉得,颜启,称得上是颜家的大功臣了。据说,这片家业,是他置下的。当然,必须有楚氏三十年的经营。楚家原就是世家,这样的排场很正常。一接手了家务,自然就收拾整顿了起来。 姜氏也是世家出身,颜肃之也曾到过这里,两位倒不怎么惊讶。颜肃之指挥着安放物品、打扫卫生。姜氏却说:“先取水来,梳洗沐浴,拜见阿家与太夫人去。” 这一路风尘仆仆,天还热,门口还烧火堆跳大神,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是得收拾一下了。颜神佑这回就被分配了一处院子自己居住了,位置在正房东面,院内三间房,两厢可住侍婢。一时梳洗毕,颜神佑穿好衣服,阿竹给她梳好了头,去见父母。 到了正房,姜氏与颜肃之也收拾妥当了。姜氏自不用说,颜神佑一抬头看到颜肃之,却是吃了一惊。人都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没想到颜肃之穿孝也十分好看! 在京的时候,颜肃之要哭灵,十分憔悴,胡渣都长出来了。到了这里,胡子一刮、一梳洗打扮,真是秀色可餐。 颜肃之看女儿望向自己,十分莫名其妙:“怎么了?哪里不对?” 颜神佑捂脸摇头,哪里都不对啊亲,你肿么能这么好看? 姜氏将颜神佑上下打量,嘀咕一声:“又作怪了。” 颜肃之怎么也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只得归咎于女儿不是一个正常的小朋友。小心扶起妻子,又牵着女儿的手:“走吧,问安去。” 楚氏的居所也在中轴线上,正在柴氏正房的后面,这也是个正房。五间正房,宽檐粗柱,古朴而宁静。到了门口,正遇到四房一家。颜神佑乖乖叫了一声:“四叔、四婶好。”两个堂弟亦向颜肃之夫妇问安。 屋内,长房已到,却不先打招呼了。排好了队,给楚氏问安。颜神佑觉得楚氏的声音十分轻快,她认为,这一定不是错觉。听楚氏说:“好好,都坐罢。”跟着姜氏起身,到边上坐了,抬头打量楚氏。 只见楚氏也是梳洗过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印象里那下垂的嘴角变得上翘了。室内光线不是特别好,却也能看出两眉之间似乎开阔了一些,连皮肤,都像变好了。 上面楚氏已经在问各房安置的情况了,得知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楚氏道:“很好,歇息一日,明日,须安抚部曲。大郎还须与此处管事们见上一见,安抚奴婢。” 众人唯唯。 楚氏打量堂下,看着颇觉满意,笑容更真诚了。颜神佑对这位女王……唯有拜服! 楚氏看够了,吩咐完了,却忽又想起一事来:“孩子们自明日起要读书了。”说完又皱一皱眉,颜家不曾有家学,须请师傅。颜孝之已答应道:“明日便要他们先温书识字。过几日好请先生……竟或者,我们兄弟几个教起来便是了。” 若是世家呢,自家子弟多,很容易就挑出学问还不错的过来教着。这就是聚族而居的好处了。退一步讲,世家请个先生来,人家也愿意。 颜家这才刚刚起步,只好先将就了。 男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又有女孩子。三房里那几个,大家都没有单独提出来讨论。先将眼前的俩给处理好了,那三个,就是顺捎了。难就难在眼前这俩上面了,颜神佑她不是个正常人!姜氏以往可以单独教学,现在她得养胎。 楚氏只得叹息一声:“头半晌随意读书去,午饭后到我这里来做些针线,学些道理。”姜氏与柴氏连忙都答应了。女孩儿家能学到楚氏一半的本事,将来一生受用。吩咐毕,楚氏便不命散去,都在她跟前吃一顿团圆饭。还不忘吩咐:“送两席往西院去,要清淡些,天气热,老人家吃不服荤腥。” 这一日,饭菜果然是清爽可口的,姜氏都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碟小菜。 ———————————————————————————————— 饭后各归各房,颜神佑回到房里,一应都已经收拾妥当了。颜神佑看着自己独占这么大个院子,一时不太敢相信了。又宽敞又舒服的乡间别墅!从京里搬来的各种家俱。阿竹正擦着堂屋里一只凭几,对颜神佑道:“阿圆姊送来的,一色六个,说还是娘子的嫁妆呢。在京里都不得拿出来使。” 颜神佑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自己的住处,三间房,东面是寝室,西边是书房,与堂屋用推拉门隔开。寝室里卧榻帷帐、屏风香炉、妆台衣橱,书房内桌案书几、烛台灯架乃至于书架棋盘都全了。 一种“我成土豪了”的自豪感由然而生。 阿竹看她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不由掩口而笑。阿琴已经过来说:“阿竹姊,水好了。” 阿竹忙唤了个侍女捧了水来,给颜神佑洗脸洗脚,又燃香、放冰。催颜神佑睡下了。 颜神佑十分兴奋,有些睡不着,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屏风外头打地铺的阿兰和阿梅听到了,也十分理解,她俩见着这么大的场面,也很兴奋呢。 颜神佑的兴奋,比她们更多了一重:哪怕天下大乱,有这么些个资本,自保也够了啊啊啊啊啊!好开心!命保住了!明天问问阿娘,舅家有没有这样的坞堡!嗷!咦?阿爹还欠我人呢,说好了要给我选小朋友一起训练的!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颜神佑翻腾到午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人还没起,就听到遥远的鸡叫。这坞堡里还住着守护的兵丁及其家人,又有饲养的家禽家畜,自然是有鸡的,还很多,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只,开得起一个养鸡场。内里公鸡就有几十只,一只叫,其他的听了就跟着一起叫。虽然离得比较远,可几十只公鸡的叫声,也是场大动静。 颜神佑打了个哈欠,趴在卧榻上,一拱一拱地,抱着个枕头爬了起来——眼睛还是闭着的。阿兰、阿梅手脚很快,已经卷好了铺盖卷儿,阿梅把两个铺盖卷儿都拿回去宿舍放好,阿兰已经绕过屏风,开了衣柜给颜神佑拿了衣服了。看到颜神佑抱着个枕头闭着个眼,坐那儿又打了个哈欠,阿竹就觉得十分提神。真是太可爱了! 轻轻抽走枕头,小声哄道:“小娘子,脚抽出来。”脚还裹单被里面呢! 颜神佑挠挠头,半梦半醒地道:“起来了。” “是起来了,先坐好,洗漱穿衣。” 阿梅回来的时候,顺手带来了洗脸水,颜神佑迷迷瞪瞪地道:“我自己来。”擦一把脸,青盐擦牙,漱口,在阿兰的帮助下穿衣。阿梅给她梳了头,又给她倒了水喝,才领去见父母。 姜氏与颜肃之起得也早,今天颜肃之要去看看分到他手上掌管的部曲,地方在五十里,须得早行。一家三口往楚氏那里去问安,路上,颜神佑拽着颜肃之的手往下拉了几下,颜肃之低头。颜神佑道:“阿爹答应过给我人手练兵的,可别忘了。” 颜肃之:有一个记性太好的闺女,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姜氏道:“不许淘气,你爹有正事做,你先读书。” 颜神佑仰头看颜肃之,开始发动可怜攻势。颜肃之受不了了:“现在天气热,过了中秋,过了中秋,好不好?” “那说好了!不许反悔!骗人是小狗。” 姜氏抬手戳了颜神佑一指:“你这小东西,怎么胡说八道?” 颜肃之苦笑道:“算啦算啦,答应了她的,就得做到。神佑,你须记着,万事不可轻易许诺,许了就要做到啊。不然就跟你爹似的,被你拿住了哟。” 颜神佑笑得浑身打颤:“哎~” 到了楚氏跟前,楚氏见三个儿子都生得一表人材,且今日要往外面走,皆穿得十分精神。脸上的笑容虽浅,却一直没有断过:“很好。”待看到颜神佑,又想起一事,对颜肃之道:“神佑七岁了,虽在孝中,不好大办,你却与她取个大名儿来。” 颜肃之肃手道:“已经取好了,单名一个寿字。” 颜神佑:……卧槽!这种家丁甲、管家乙的名字,你好意思给我用啊?翻脸了啊! 可楚氏觉得很好:“很不错,当年你们舅舅与你们取字,也是这个意思。十五日,各家人聚一聚。福慧生日却是错过了,正好,姐儿俩一处贺了。” 颜神佑心说,太乙真人那么仙风道骨,会取福祷寿禧这种土鳖的字号吗?话说……我爹的字,究竟是什么啊? 回到房里,颜神佑忍不住问姜氏:“阿娘,阿爹的表字是什么呢?” 姜氏一怔,这个却是没有告诉过女儿呢。当下取了纸笔,郑重地写下“仲泰”二字,顺便又给颜神佑普及了一下,颜孝之字伯安,颜肃之字仲泰,颜渊之字季康。至于颜平之,亦字叔平。 批量产品,十分好记,颜神佑念两回就记住了。只是颜寿二字,她现在还不太想承认是自己的名字。 无论如何,七岁了,有了正经的名字,算半个大人了。七岁,男女不同席,可不是算半个大人了么? 是以虽则颜肃之答应了与她“兵马”,却也只是要挑些女孩子陪她舞刀弄枪而已。人,是颜肃之带着她亲自去挑选的。坞堡这么大,多几十个人毫无压力。颜家奴婢又这么多,完全出得起这些人。再者,一般家庭里,生活艰难些的,还有溺婴的,先被放弃的,必然是女孩儿。听说主人家要挑侍婢陪小娘子,居然颇为踊跃。 颜神佑就是在这种期盼之下,被颜肃之放到身前,带马上带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妙笔阁开始恢复了…… 【1】《抱朴子·吴失》描写的吴地门阀极尽奢华,势力强大“车服则光可以鉴,丰屋则群鸟爰止。 叱吒疾於雷霆,祸福速於鬼神,势利倾於邦君,储积富乎公室。 出饰翟黄之卫从,入游玉根之藻棁。 僮仆成军,闭门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里。 有鱼沧濯裘之俭,以窃赵宣平仲之名。 内崇陶侃文信之訾,实有安昌董邓之污。 虽造宾不沐嘉旨之俟,饥士不蒙升合之救,而金玉满堂,妓妾溢房,商贩千艘,腐谷万庾,园囿拟上林,馆第僭太极,梁肉余於犬马,积珍陷於帑藏。” 简单地说,就是庄园里自给自足,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城市,士农工商都有。士族有兵有粮有权有势。生活相当*,私生活非常糜烂……摸下巴“实有安昌董邓之污”神马的,啧啧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群抱~ 经年梦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29 10:54:08 长风万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8 22:50:21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8 21:49:32 龙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8 20:48:09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8 19:44:35 感谢浇花的同学~ 读者“穆玥鸣”,灌溉营养液+12014-03-29 10:08:13 读者“尔尔”,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9:32:03 读者“米寶”,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9:26:17 读者“米寶”,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9:26:11 读者“一棵白色的仙人掌”,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9:14:06 读者“骚骚年”,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8:59:57 读者“钱青蚨”,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2:38:20 读者“robi”,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1:39:49 读者“robi”,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11:39:47 读者“青檀”,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09:46:36 读者“青檀”,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09:46:32 读者“潜水中”,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09:15:17 读者“yy”,灌溉营养液+12014-03-28 06:59:32 读者“theship”,灌溉营养液+12014-03-27 22:30:19 读者“wqb”,灌溉营养液+12014-03-27 19:52:34 读者“lc”,灌溉营养液+12014-03-27 18:49:00 读者“墙角晒肚兜”,灌溉营养液+12014-03-27 18:47:35 读者“坂田kirara”,灌溉营养液+12014-03-27 18:29:53 读者“冬小笨”,灌溉营养液+12014-03-27 18:17:24 第51章 小萝莉挑兵 颜肃之本着“言传身教,不能欺骗小朋友”的原则,最终还是答应了颜神佑,带着闺女一块儿去“挑兵”。姜氏是十分不放心的,颜神佑才刚七岁,跑到那种环境下,姜氏能放得下心才怪。依着姜氏的意思,不如将小女孩子们唤过来,就在坞堡里让颜神佑挑,姜氏也能帮女儿把把关。 颜神佑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开始歪缠。这是在发现自己出了那么个馊主意,支使亲舅舅坑了颜平之,担心吊胆好久,却没有被处分之后养肥的胆子。所以她抱着姜氏的胳膊好一通撒娇,完全忘了自己心理年龄到现在还比人家小两口大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姜氏本来就有反应,被她一晃,头都大了。颜神佑十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软磨硬泡,还难得地讲起了道理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阿爹许了我自己去挑的。” 颜肃之:……md!还真是啊!还是在京里的时候,他顺口就那么一答应了,这就叫闺女给记住了。 “再说了,弄许多人来挑,挑完了再送走,多麻烦?才搬过来几天,就这么扰攘,怕不大好呢。” 姜氏:……知道不好,你还搞? 最后颜肃之看女儿这样子实在可怜(其实是觉得如果不答应这丫头还会搞事),果断承担了责任:“我带她去,寸步不离。” 姜氏这才勉强答应了:“戴上帷帽,日头毒着呢,不要晒黑了。” 颜神佑连声答应了,牵着颜肃之的手就跟着出去了。姜氏无奈地对阿圆道:“这哪里还像个大家闺秀呢?” 阿圆带了颜神佑这好几年,心里自然是向着颜神佑的,劝解道:“小娘子这还小呢,长大了就收心了。就是娘子,小时候还爱打个秋千呢。” 说得姜氏神情有些恍惚:“是呢,她还没打过秋千呢,就天天读书……”语气十分惆怅,“也罢,叫她散散心罢,过二年,可要给她立立规矩了。” 弄得阿圆也跟着怅然起来,这么些年,大人不容易,孩子更不容易啊。只盼着郎君从此浪子不回,再不胡闹了。 ———————————————————————————————— 主仆二人陷入迷思的时候,那边的父女两个正在纵马狂奔。颜神佑还不断地说:“再快一点!”帷帽都被带起的风吹开了,她还是很开心,还回过头对颜肃之道:“阿爹,阿爹原说要教我骑马的,到现在还没教。” 颜肃之:……爹娘给你生的好记性,不是让你用来来讨债的!“低头闭嘴,小心吃灰土!” 颜肃之带着二十骑,一齐出动,声势委实不小。然而前面那一对父女的对话声音着实不小,想听不到都不行,骑手们控马跟随,且听且笑。 颜肃之领的那一部分部曲,离坞堡有五十里地,乃是一个不算小的聚居村落,快马不消半日即到。 到了地头,大概是颜肃之每日都到的缘故,已经有人掐着时间在村口相候了。颜神佑远远就看到了几个人,领头的一看到他们来,便将头上斗笠给摘了。见到人了,颜神佑也得给她爹娘做脸,将帷帽戴好,端端正正坐在马上。颜肃之见她这般作派,也是会心一笑。这丫头就这一点好,拿出去特别能装脸面。 到了近前,来迎的人也觉得惊讶,却还是老实行礼,头也不敢抬。一径儿地回话:“郎君,人已齐了,都在大晒谷场。” 颜神佑特别惊讶,心说,难道不应该在大校场吗?我来是附带的,我爹才是主角吧?练兵在晒谷场?好歹给个小学操场吧? 还真就是在晒谷场,这年头没有什么职业兵,军民一体,战时为兵,农时为民——农闲了还要练个兵什么的。想要一个小村子修个校场,那是不太可能的,至于学校,这满村里你能找到十个识字的人来,这就不算个特别愚昧的地方了。 颜肃之利落地跳下马,张开手,把颜神佑给抱了下来,一路就牵着颜神佑的手,把她引到了晒谷场。一路上,颜神佑透过帷帽,被看到的景象给惊呆了!这……这这这……五岁之后,她都很少见到这么……原生态的地方了。大兔朝发展经济还是取得了丰硕成果的,再破也得是碎砖头垒的。 这里路倒还挺干净,估计是知道主人家最近常来,特意打扫的。房子就特别真实了,像这种穿越前几乎已经绝迹了茅草房子、矮泥墙、房顶比颜肃之高不了多少的民居、栅栏似的门……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路上还能听到几声狗叫!还有成群结队的鸡鸭鹅摇摇摆摆地被真光屁股小破孩儿赶着,一路上还要回馈大地母亲一点肥料。 往晒谷场去的路比较宽,路边倒是有几家像样一点的房子,看起来也十不算特别高,整个村子,一座楼都没有。便是在京中时,颜家也颇有几座楼的,只是姜氏为了安全起见,从不许颜神佑上去而已。 一路上还有不少人就扒着墙头、躲在门后,指指点点,间或听到两声笑语:“郎君真俊呐!” 晒谷场是夯实了的泥土地,是粘土掺了些石灰粉,一点一点夯出来的,收获之后用来晒谷子、有时候也晒些干菜。造得十分结实,结实到下雨都不会显得很泥泞。 此时离收获尚有些时日,田间管理妇女们在做,男人们就得听从主人家的召唤,每户出一两个壮丁来操练。因死了老主人,少主人发话了,今天租子减一成,但是每家要出壮丁来操练。 这也是应有之义,颜家本就是行伍出身,兵是根本,自然是要练的。许多壮丁都攒足了劲儿,要好好表现,能弄个贴身的亲兵当当,总比土里刨食来得好。然而有些老成人,却是宁愿在土里刨食,也不想像年轻人那样出去冒险的。但是,既做了人家的部曲,主人家的命令,那是不能不跌的。是以但凡挑中的,都得认真来练。就为这一成的租子,也得干呐。 但是对于小娘子要挑侍婢“练兵”这却又是另一种态度了,再老成的人,也是不反对家里女孩子有幸被挑中带走的。一来孩子有人养了,主人家的奴婢总比这村里的奴婢吃得好。二来如果有造化,跟着学些东西,又或者能有个好女婿,也好提携全家。再不济,得了小娘子青眼,以后也是说不完的好处呢。 那迎颜肃之的人许是个头目,四十岁左右的模样,须发都有些花白了。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他的衣服是这些人里面最整齐的。别人都是短打,他还能穿得起一件褐色的曲裾。大声吆喝了:“大家的福气到了!郎君要与小娘子挑使人!家里有……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女娃娃都带来了!” 晒谷场上人人踊跃,比颜肃之要招人,还受欢迎。 颜神佑有些傻眼:“这都是要做什么呢?” 不多会儿,她眼前已经被呼朋引伴地喊过来了一、二百的小姑娘了! 放眼一看,几乎个个皮肤都是黑色的,这般年纪,已经超脱了“蜜色”、“小麦色”等美好的词汇了,就黑。头发有黄有黑,但大多灰扑扑的,还乱糟糟的,有的头发上还沾着枯草。看得出临来前是整过衣裳了,却都是短打,有的还打着补丁。极少有穿布鞋的,大多是草鞋,还有赤着脚的。人也是高高矮矮的没个定数,跟颜肃之的兵似的,排头跟队尾能差一个大气压。 颜肃之对颜神佑道:“人差不多都到了,有看好的没?可是你自己要来挑的。” 颜神佑勉为其难地看了这些个高矮胖廋……等等,胖?这些人里,如果有什么共同特点,就是瘦了。哪怕庄头,也没有地主管家那种脑满肠肥的样子。 伸手一指里面一个黑胖的小姑娘:“她是哪个?” 就听到到女孩子堆里一阵哄笑:“哎,‘饿死鬼’,你运气来了呢。”听那讥笑的语气,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态度。 小胖妹个头儿倒不矮,旁人见颜神佑伸指点了她,都闪开了,将她闪在一小片空地上。小胖妹红着脸,被个黑塔一样的汉子摇控喝斥:“还不上去给小娘子请安?” 哦……这男子倒是十分结实,看起来真跟小胖妹是一家人。 小胖妹蹭上前,行礼并不标准,草草给颜神佑做了个揖,看得颜神佑嘴角一抽,妹子,做错了啊。好在她有帷帽,旁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在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胖妹嗫嚅道:“姓何,叫个二女,今年七岁了。” 一群小丫头见她报了名号,就有几个人给这个竞争对手补充资料。她爹就是那个黑塔一样的何大,做爹的有一把子力气,庄稼种得不错,家里倒是能过得下去。小胖妹何二女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吃东西。嘴上不停,手上不空。普通人家,真是受不了这个!她走到何处,见人有吃食,就巴巴地想讨些来吃。旁人家也没那么多吃的给呀,她就发挥主观能动性,地里长的,只要没毒,都能塞嘴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虫子都能吃。 江湖人称:吃不饱的饿死鬼。 颜神佑听了,特别难过。 “她啥都不会,就只有一把子夯力气!” 力气大好啊,颜神佑就说:“你试试我看看。” 七岁的小胖妹,迈着小象腿,蹬蹬蹬跑进人堆里,把笑得挺大声的一个小姑娘给揪起来,拎得离地一尺半,就这么给拎了出来,还绕场好几周。考虑到她的身高,还有被揪物体的不断反抗,这力气真的相当够看了。 颜神佑果断地说:“就你了!” 这样的小胖妹,她家,真的养得起! 围观群众表示,她们都惊呆了,这特么是什么标准啊?!颜神佑只是想起了上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觉得小胖妹这样的特别惨。 小胖妹还问:“能给吃饭吗?” “管饱!” “那行,只要给吃饱,就跟你走。” 小胖妹get√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就有大胆的吆喝:“要个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行的废物?”、“小娘子,她有力气,但是什么都不会啊!叫她拣豆子,她全都吃了。”、“叫她搬凳子,凳脚都搬折了。”、“她除了吃就是睡,一天要睡六个时辰!”弄得跟米国两党竞选似的。 颜神佑对颜肃之招招手:“这些啰嗦的,全不要!不对,只要一两个,嘿嘿。” 颜肃之:你成精了吧? 接下来的选拔就正常得多了,照颜神佑的意思,想挑够108个人。根据军兔建制,刚好够一个连的。这个意见被颜肃之无情地打回了:“咱家院子住不了这许多。”颜神佑最后只弄了两个班回去——差太多了! 她倒也不太遗憾,主要是这些小朋友跟她想像中差了太远。不说像阿琴那样也是白白净净的吧,好歹也要差不多呢。这些女孩子,倒有一大半儿很不上相,还有豁牙漏风流鼻涕的! 颜神佑近来也觉得牙齿似乎有点松动,她这是换牙晚,但是……她绝对不会在漏风的时候还这么活跃啊!这些小伙伴的形象,真不大好。而且有些个还挺碎嘴的,她不想要。 最后勉强选出二十来个人,颜神佑已经没有更大的兴趣了。颜肃之肚里暗笑,一摆手:“今日就到这里罢,各人回去收拾行囊好生告别,明日我派车来接人。” 当下饭也不吃了,就带颜神佑回家。 ———————————————————————————————— 日头已经高升了,不过颜肃之还是决定把女儿带走。这里的环境在他看来十分不好,不适合女儿呆到日落。颜神佑又戴了帷帽,足够遮阳了。 颜神佑的身体素质要说不赖,也没有中暑,只是嘴巴不停地说:“阿爹,她们过得很苦吗?” 颜肃之道:“怎么这样说?这已经算不错的啦,好些个……”压低了声音,低着脑袋跟闺女说秘密,“编户齐民,还想要来投靠呢。” 颜神佑秒懂:隐户。 可她不明白的是:“咱们家,都收他们什么啦?看起来租子抽得很多哩。就过成这样?穿得也不好,吃的也不好,还要来?” 颜肃之用“一种小朋友不懂不要乱说”的口气回答道:“咱们家算厚道的啦!有牛的对半分吧,家里给他们牛使,就四六分。”【1】 明白了,家里六,人家四,对吧? 好黑暗…… 颜神佑听了这等剥削法,都觉得自己属于应该被农民起义镇压打倒的可恶的剥削阶级了。 她特别不明白地问:“这挺多的了啊,他们还愿意?这真不少了。” 颜肃之道:“当然啦,虽然也要出力役,也要缴租,但是咱们家不作践人,也不会加那些个苛捐杂税呀!” 擦!朝廷比这还黑吗? 说好的十五税一呢?说好的三十税一呢? 哦,那是与民休息,现在这个朝廷……难哦。 颜神佑追问道:“那……旁人家呢?也这样?” 颜肃之答道:“那当然。咱们家不过练个兵,这还时不时减些租,剩下就是冬天农闲了挖个沟渠,来年好灌溉,有时候还要与他们良种耕种呢。旁人家那里,还有些旁的事呢。咱们家算事少的啦。” 颜神佑: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呢? 不对!她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咱们家这么多人,旁人家也有这么多人,是不是都不上税的?朝廷是不是就收不了许多税了?”这不是挖国家的墙角吗? 颜肃之道:“别做太过,朝廷又能如何?你以为丞相、诸王就……”不对,这跟小朋友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做什么?已经够不正常的了,不用再教得更变态了! 颜肃之果断闭嘴:“好了,回去得安排住处呢,二十多个小丫头的食宿,你学着管一管罢。”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闺女学东西快,大把的闲散时间琢磨些不应该是软萌小朋友琢磨的事情,有件事情来忙,正好打发时间。也算是为日后的主母课程做个预备呢。 颜神佑答应一声,想问的,她大概都已经问到了。开始琢磨这二十几个人要如何住,嗯,得安排住宿,衣服也得提供呢,恐怕还要上点文化课。真的很麻烦呢。 哎? 不对!老子没钱啊! 作为一个纯金的土豪小朋友,她锦衣玉食,轻裘肥马,首饰都有好几匣了,独独……木有钱! 惨了…… 回去之后得卖萌了呢,得跟爹娘讨钱了呢,好悲催…… 回到家里,姜氏午觉都没睡好,就等着闺女回来。颜神佑进门脱了帷帽,小脸红扑扑的。姜氏连忙说:“快来喝盏蜜水,看你这热的!” 颜神佑想要讨“军费”,自然十分乖巧,乖乖上来问过安,才说:“马跑起来带风,不大热,白里透红才好看呢。” 姜氏见她还能耍贱,深信她无事:“吃饭了不曾?” 颜肃之道:“我怕那里不干净,没敢叫她在那里吃。这次又是轻装去的,索性早些回来。” 姜氏道:“你们都去换衣裳,饭给你们留着呢,”又说颜肃之,“你就惯着她罢,白耽误一天的正常事。” 颜肃之笑道:“可也不算耽误,闺女眼光尽有的,挑的都是些得用的人。上次与你说的何大,我看人又实力,又有勇力。闺女上去就挑了他家的小丫头。那丫头什么都不会。” 姜氏道:“可有那么一个有用的父亲,咱们就算白养他一个女儿,又能怎样?” 颜肃之道:“正是。两百多人里,她就挑了二十几个,很好。我跟你说……”将颜神佑的行为都说了,挑的是比较整齐的小姑娘,多是不狂言诈语的,还又留了两个八卦份子。 姜氏皱眉着:“那两个,不好留。不要了!没的带坏的旁的人,神佑要用耳目,不如用心细沉静的。本事能教,本性改不了!” 颜肃之道:“这也好办,来了也要先调-教的,寻个借口就说不合适,打发回去了就是。” 姜氏道:“也好。” 阿圆已打了水来,姜氏亲自给颜肃之擦脸,颜肃之笑嘻嘻地仰着脸,觉得这半天的疲惫都没了。 一时颜神佑也换了衣服来,一家三口吃了饭,颜神佑已经很悃了,还挣扎着跟姜氏的肚子说了两句话:“你要乖啊,我今天去找了人,以后只要你乖了,谁欺负你,我带人揍他!不过你要是男孩子,顶好自己去揍回来!” 这么暴力的胎教……姜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去去去,歇着去!” 颜神佑打个哈欠:“那我去歇着了,阿爹阿娘也都很累了,也歇一会儿罢。睡醒了,我再来跟爹娘讨较怎么安置那些人。” 姜氏没好气地道:“这个还指望你来收拾?我早叫他们备下你后面那处院子了,够她们住了。衣裳也尽有的,来了先叫她们洗澡洗头,不要把虱子跳蚤带进来!原来的衣裳一件也不用她们的。” 安置费有了! 颜神佑笑道:“那我去睡啦~” 轻快地招呼阿琴:“咱们一处去打个盹儿罢。” 阿琴道:“好。” 跟着颜神佑回屋歇息去了。 ———————————————————————————————— 颜神佑回来却被阿兰好一顿说:“小娘子若要人,叫他们选了好的,调-教好了送进来才是正经。自己大热天的跑出去,怎么像话呢?万一中了暑,又要叫人着急了。再聪明,也才七岁,可小心着点罢。” 颜神佑悃得要死,连连点头:“是是是。”阿兰说什么,她都答应着。 阿兰看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她,给她放了被子,看她踢掉了鞋子,帮她除了袜子。又拿湿巾给她擦了脚,才给她放下帐子,让她睡觉。 颜神佑还计划着睡饱了起来跟父亲讨论一下长期的“军费”预算与管理问题,岂料还睡得正香,就听到有动静。迷迷糊糊爬起来,问道:“怎么了?” 阿竹回道:“听说是老家里,去了的老将军的伯父家找上门来了。” “啥?”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曹魏时期屯田比较常见的做法。分军屯和民屯两种,军屯抽税更高。说起来,大家无法想像支持魏晋风流的底层人民的日子有多辛苦。尤其是大批贱籍,比如部曲兵,国家规定到一定年龄不必服役,但是六、七十岁只要不死,依旧当兵的也不算少。冬天连冬衣都置办不起。不夸张地说,跟解放前旧社会,差得不算太多了也。 感谢在妙笔阁这么抽搐的环境下依然坚持看正版的同学们=3= 真不容易啊,妙笔阁抽成狗,后台都被抽废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30 13:01:03 小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3-30 09:12:50 阿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9 23:56:55 阿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9 23:56:2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9 21:58:21 蛇蛇白菜大亂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9 21:41:14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9 21:37:52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29 21:05:24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29 20:01:09 感谢浇花的同学们=3= 读者“oq”,灌溉营养液+12014-03-29 21:51:09 读者“晨”,灌溉营养液+12014-03-29 20:15:45 读者“晨”,灌溉营养液+12014-03-29 20: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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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果断不干了,不能干啊!我男人给别人儿子当爹去了啊这是?一样的东西,得尽着小杂-种先挑?!wqnmlgb!大伯母是个乡间泼妇啊!什么话都敢骂,还骂得花样百出,特别顺溜。 大伯娶个媳妇儿不容易,真的,穷人娶老婆不容易!家世好的女人是人家老婆、漂亮的狐媚的是人家小老婆、能干点又有些姿色的当了人家侍婢、有特长的给人当个歌伎啥的……有权有势又或者是有钱的男人,一人占了几十个好资源。哪怕有剩女,人家也看不上你这没用的啊! 大伯果断萎了。 别看这位婆婆对那个“克夫的”有本事,对这个丈夫还在的,就一点本事也没有了。丈夫死了,她还得指望着大儿子养老呢。所以直到死,她都没再敢向着颜启,气闷时只好拿颜老娘开涮。 颜启母子过得是真心苦逼,要不是遇上这乱世,估摸着颜启连媳妇儿都难娶得上了。别的不说,就说分家吧。虽然法律上说,父母在,不得别籍异财。但是,在乡间真没那么多讲究。一般就是爹死了,哪怕娘还在,就要邀请娘舅家来人做个见证,给兄弟们分家了。这个事儿呢,属于民不举、官不究。哪有个御史没事儿天天盯着这些个穷人家里分家呢?盯着当官儿有爵的还忙不过来呢。 颜启这一房分家时就吃了大亏了,地分得少,理由是多了也耕不过来。房呢,没有单盖的,就只好住两间破烂偏屋,还是漏雨的。别人是“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颜启是混得如鱼得水,最后混得出人头地了。 颜启的性子相当不好,他记着仇呢。自己衣锦还乡,接了老娘,理都没理大伯一家。什么?你说抗议?大伯是长辈,对他不礼貌是不合礼法的,要被参?颜启要是个守礼法的人,他至于死这么早吗? 还是颜老娘,也不知是斯德哥尔摩了还是怎么了,被这些人一哭求,就让颜启继续跟他们走了亲戚。这些人呢,也就沾了颜启的许多光,过上了好日子。千不该万不该的,颜启堂妹太蠢,得罪了人家表妹,全家被发配回去了。熟知颜启性格的大柏一家屁也不敢放一个,灰溜溜走了,一直不敢露面儿。 现在颜启死了,他们又出来蹦跶了。 人是楚氏派去请来的,倒不是楚氏看重他们,实因大家还是一宗,没有兄弟死了不跟人家长房汇报的道理。按照宗法,颜启官再高,也是二房,正经的长房是大伯。哪怕颜启做了皇帝,正经论起来,大伯还是居长。长房要说什么话,尤其是家族宗法继承之类的,二房就不能当人家是放p!这,就是宗法。【1】 当然,事情到了皇家,总会有许多其他的……嗯,不可言说的操作。 ———————————————————————————————— 大伯家接到消息,伯母就说:“钱财来了!”他们家自被颜启打发出京,就过得越来越差,颜启是个不讲理不要脸的人,对仇人,直如秋风扫落叶,是一点接济也没有的。日子紧巴巴,自然想要揩油水。可恨颜老娘原在封地的时候,颜启安排了上百士卒看家,不许大伯家去打秋风。大伯虽觉得自己是大家长,却是怕了颜启了,他们靠着在京中死命搜刮来的细软,勉强度日而已。 儿女各自婚嫁,倒是借着颜启的名头高攀了几个财主,只可惜人家财主也不傻,不多时就摸清了底细,自然不会让他们占便宜。儿媳妇也带着嫁妆离婚另嫁了,女儿也被寻个由头休回。 眼看要断粮,楚氏派来送信的人到了——颜启死了! 所以大伯母才说“钱财来了!” 也是他们夫妻大意了,以为颜老娘好哄(确实,有历史经验为证),楚氏好欺(假的,当时那是因为时机不成熟她才没翻脸),颜孝之兄弟是晚辈(正确,孙子辈儿了),大好的机会,可以一举脱贫致富。 他们以乡民的生活习惯,认为颜启死了,儿子们要分家,必要争家产的。到时候伯父老舅都得到,伯父、老舅偏向谁,谁就能分得多。许多不肖子孙为了能比兄弟多分一点东西,还要偷偷向伯父、舅父送礼。颜启家产丰厚,这些个儿子们会不想争吗?想争?快来孝敬大长辈们吧! 颜启没兄弟,可大伯家是长房,很有发言权的呢!为壮声势,大伯还将六个儿子都带了来,两个女儿也跟着来了,就为了哄颜老娘、对楚氏等人撒泼。戏都写好了,一路往京中迤逦来而。 一来扑了个空! 大伯家里被颜启打发出京好有快三十年了,住得又远,还是先报信儿,再回来,路上还有大雨。道还被冲毁了,这来得就晚。等到了京,颜家都搬走了!再在颜家仆役的指引下,一路往庄园而来。连楚丰这个“亲戚”都没来得及见。这就匆匆忙忙,奔着颜启的家产去了。 大伯夫妇二人亲自来,就是为了拿辈份压人。这个他们倒是想到了,派了儿子去,虽然是颜孝之这些人的长辈,却还有个颜老娘,辈份更高。大伯夫妇不同,虽然辈份与颜老娘持平,却是长房,有发言权,颜老娘也动不得他。 漏算了楚氏,是他们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他们到来之前,楚氏已经跟颜老娘报备过了:“长房来人了呢,怕是要责问为甚不等他们来便发丧了,是天热,将军等不得,等了他们来,就要误了出殡,尸身也要朽坏了。我还怕他们要拿将军不回家乡安葬来说事哩,当年听将军说过,祖坟里分的地方,很不好。这要迁回去,不知道他们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颜老娘对于关系她儿子的事情总是执着的,一听就说:“他们敢!” 还真敢呢。 来了先是哭,哭着嚎:“我的大侄子/兄弟啊,你怎么不等等我呀,就这么走了~~~都没能回到祖坟里去呀!” 颜老娘先被下了舌头,再一听“祖坟”快要被气炸了。这祖坟也是有讲究的,事死如事生嘛,当年大伯家欺负颜启家,这祖坟上也是做了文章的,分的地方也不好。颜老娘当时争不过,丈夫埋的还行,分给她们母子的区域就很差了。 只是一听到哭儿子,她心里难受,也哭了起来。 大伯家一看有门儿,鼻涕一攥,往地上一甩,吐一口浓痰,还伸脚拿鞋底搓了两搓,把这液体搓成一滩。乡间生活条件不好,泥土地多,就在一溜铺一片芦席就得。这正厅上铺的是上等的席子,拿挑的草,染而复熏、编出花纹,进门就要脱鞋拿袜子踩的…… 颜神佑站门口儿一看,又退后半步把鞋给穿上了。穿好了,觉得四周动静不对,左右瞄了瞄,她爹娘、刚刚赶过来的叔伯两家人也齐刷刷正那儿穿鞋呢。 穿好了鞋子,就听那位伯祖父语重心长地道:“他婶子,大侄子去了,你可不能倒啊,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呢。” 这话说得很以,颜老娘点头道:“是。” 伯祖父又说了:“他去了,我这做大伯的知道晚,但也不能不管他的身后事。祖坟里他原分的那块地不甚好,须与他换上一换,只是既已分妥,再要换,你们须拿出千匹帛来!不然也不好换不是?还有,他去了,这家也得分呢,我做长辈的,便与你们主持一下。” 颜老娘其实一点也不糊涂,自打颜启死了,她老实得很。颜启没死,她都知道楚氏生了三个儿子,不能再欺负得太厉害了。现在一听要分家,她就怒了:“我还没死呐!”她想的是,这尼玛要分家了,她怎么办啊? 门外颜神佑惊呆了,这人带了脑子没有啊?这真是颜启他亲大伯啊!一样的蠢呐!亲妈还活着呢,怎么可能分家产啊?真要分了,颜孝之就别想袭爵了!颜孝之虽已是确定袭爵做县公,但是要走手续,尤其是还要定制个官服、佩饰之类的,这得量体裁衣,且得准备呢。越好的官服,花的时间就越长。 里面楚氏也没想到这一位这么配合,居然想分家!只说了一句:“家不可分。人已入土,怎么可以打扰安宁?” 大伯母差点啐到她脸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擦!猛士!】门外一言不发的人们集体用看烈士的眼光看着这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大妈…… 颜老娘火力很猛地对她大嫂道:“我家的事,她男人的事,她没说话的份儿,你有么?你这老娼-妇!当年狗儿要多吃个野菜团子你且要剁着刀板儿骂三天,你这老猪狗倒有份儿说话的了?!” 大伯母傻眼了,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亲,这货不是很好糊弄的吗?她一呆,她的女儿们却机灵,事先说好了的,得一把拿下颜老娘,然后才好施压!一齐上来,一人把住颜老娘一条胳膊,左右摇着:“婶娘,这也是为了您好。” 颜老娘天生听强势的人的话,死活不肯答应,手一抖,硬要把这俩给抖开了去。颜孝之深吸一口气,举步入内,先给祖母、母亲行礼,再问:“这是何人?”对呀,他见这些人的时候还小,不怎么记事儿呢。 又是一套认亲。长房来人便如此这般将事一说,还觑着他们兄弟的脸色,看他们对“分家”有什么看法。看法个p!分个p!天下都快大乱了,分分分,分散了好被人各个击破吗?哪怕分,也是分完了还要抱团的好吗?这些人猥琐的眼神是要干什么呢? 没人答应。颜老娘已经哭起她儿子死后不得安宁来了,挣扎着要往门外走“去衙门说理去”。不能去呀!大伯家是要求财来的,让衙门判分家,好处就让衙门占了。于是六个侄子一齐涌上来,抱胳膊抱腿儿:“婶娘,不能去啊,家丑不可外扬。为个分家闹上衙门,不好听。” 【卧槽!谁tm要分家了啊?!】楚氏一系心里全在爆粗口! 还没感慨完,颜老娘已经一声惨叫——老腰扭了,脚也拐了。 楚氏当场发令:“将这些殴伤叔母、离间骨肉的贼人捆了!大郎,具表入京!分宗!” 颜神佑当场膝盖一软,差点给她跪了! ———————————————————————————————— 长房一家就这么被捆了,嘴巴还全堵了,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一齐扔到牢里关着了。这么大个坞堡,怎么可能没有牢房?还附带地下室呢,保管什么惨叫都传不出去哩。 人都捆走了,楚氏对颜老娘道:“阿家,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他们三天两头来闹一回,要给将军移坟,那可受不了。还有阿翁的尸骨,也很该移回来。难道您还要葬回老家去?” 颜老娘的坟地很不好,她一点也不想回去。只是:“我们当然要跟狗儿埋在一处。只是,这分宗?”她当然是知道什么叫分宗的,因为听过。 楚氏道:“分了家还要这般闹,除开分宗,难道还有旁的办法不成?” 颜老娘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儿子这座大靠山一去,自然就听楚氏的了。当即点头:“你说甚就是甚。” 楚氏道:“还须以阿家之名,诉他们殴伤长辈,才好顺当地分宗。” 颜老娘一手捂脸,一手连挥:“都行都行,你随便,我就说他们不好!” 楚氏给她一个微笑:“我便命大郎去奏本给圣上了。阿家且歇息去,热敷一下才好。” 打发走了颜老娘,楚氏一挑眉:“将这里的席子全换了!” 柴氏答应一声:“我这便唤人去。”却也不走开,只吩咐身边管事的婆子去传话而已。 颜孝之道:“分宗是极好的,只是……何必要闹到御前呢?说出去,与家声有损。先前与姬家闹那一场,已是无奈,如今又……” 楚氏便问他:“你觉得不当与姬家翻脸?” 颜孝之道:“自然不是!” “那何以如今又有顾忌了呢?” “这……” 楚氏只轻描淡写了一句:“不过是一样的道理罢了,怎么有不付出代价的事情呢?端看值不值了。” 颜孝之哑然。 楚氏道:“还不去具本上京?记得写两份儿。” 颜孝之长揖退下。 颜肃之咽了咽唾沫,还是上前跟楚氏汇报:“阿娘,我与神佑挑了些小丫头陪着她戏耍。明日接了来。” 楚氏看一眼颜神佑,颜神佑露出一个有点僵硬有点紧张的笑来,楚氏一叹,道:“也罢,随你们罢——功课不许耽误了!每日午后你与我过来!” 颜神佑连连点头:“我必来的!”这种斗神级的导师,打断了腿也得爬着来听她讲课啊! 楚氏道:“有正事的都做事去,两个丫头随我来吧。” 分派定了,领着两个孙女儿回自己的住处了。 ———————————————————————————————— 楚氏的住处布置得清雅幽古,正房五间,院子里古木参天。左右两株古松,松下土地十分平整,地上皆置石桌,一方一长,一棋一琴。 门户大开,却又悬竹帘,挑悬进入,清香扑鼻,博山炉里青烟袅袅。 进入室内,早有侍婢捧了水盆手巾等物上来,祖孙三人擦脸洗手。楚氏道:“才睡醒,又经了这么一闹,怕不静心,且随意看些书,过一刻再做针线。” 颜神佑知道,楚氏讲究个宁静沉稳。学得好学得差尚在其次,关键看悟性和态度。简单地说,你要太跳脱了,学东西再快,她也看不上你,因为“不可靠”。呆一点笨一点没关系,“稳得住”才是重点。所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顶聪明和顶笨的总在少数,其他的都是凡人,学得快一点慢一点的,差别也不是太大。重要的是心性。 当然,她不知道,在楚氏的眼里,她算是“上智”型的。偶尔也听说在自己房里淘气,但是出来却是分毫不差,该正经的时候绝不掉链子。楚氏还是挺满意她的。 这也与颜神佑在楚氏跟前十分老实有关,她跟姜氏还能撒娇,现在还敢跟颜肃之呛声。但是见了楚氏,就被种族压制了。一点也不敢胡来。 现在让看书,她就看书,只是眼睛盯着书本在放空,显得十分安静。心里却是在回味、分析,刚才那个,是这位boss计划好的吧?她近来颇知宗法,又读《律》。固知宗法强势,然而除开法律规定的,否则宗族是比不上国家强权的。但是,不得不说,在日常生活中,大家还是会偏重于宗族。长房明显是拎不清的,这样的猪队友是要舍弃的。 能舍宗族的,只有律法。哦,还有舆论。一般朝廷判案,也会考虑到宗法,但是,如果有舆论导向,那就不同了。晚辈殴伤了叔母,显然是争取舆论同情。而教唆侄孙分家,又违背了法律。 更重要的是,楚丰在朝,而颜启跟皇帝关系不错。如果没猜错,颜启的坟地可能都是皇帝特批的。这一回分宗,怕是妥妥儿的了。 想明白了,颜神佑吐出一口气。有这么个boss掌舵,还真是挺放心的。 坐正了,她开始读书。 颜希真已经读了一会儿了,她看了看书,有一处不甚明了。想问时,发现楚氏也在走神,就戳了戳颜神佑:“二娘,看这个,这处官制怎地不同?” 颜神佑歪过身子一看,却是写的四征将军在四镇将军之上:“怎么?” “明明是四镇将军在四征之上呀。” “那就是后来改了。” 颜希真睁大了眼睛:“上下尊卑,也可改的吗?” 颜神佑理所当然地答道:“对呀。世无百代不易之法,因时置宜,因地置宜而已。” 她俩说话的时候楚氏已经听着了,听到最后,不由一叹。她的子孙里,最出挑的竟是二房。儿子里倒没什么长子稳重,次子有些本事也不坏。可恨是孙子辈里,竟是这个女孩儿比男孩子明白些。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了。这要是个孙子,或许…… “三可生万物否?” 颜神佑猛听到楚氏问话,刷地坐直了,才转过脸去看楚氏。见她还在等答应呢,只好僵硬地点头:“嗯。” “若是不成呢?” “试了,有可能不成;不试,必然是不成的。” 楚氏没再继续这个主题,只是问:“你爹说与你挑了些婢子?” 颜神佑道:“都是与我一般大的,我就是想,一个人玩没意思,拉着她们练练手,击剑什么的。阿竹太大,阿琴又不会这个。” “与之俱长?倒好是心腹了,大善。”又想,这做得算早了,否则过二、三年,也该与他们兄弟姐妹都配些个这样的人手。楚氏当年搞死吴氏,就是因为身边忠仆打手多。 颜神佑笑道:“我也就一早一晚与她们一处习个击剑。” 楚氏正色道:“你只要隔三岔五见见她们,别没事作践她们,这就是情份了。再长大些,你该同与你一样的人多相处,尤其你们兄弟姐妹,才该是一家人!听明白了吗?与外人,不可过于亲近。” 这回连颜希真都坐正了听。颜希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沉静有度,轻易不大开口。颜神佑在祖母面前也老实,含糊地“嗯”了一声。 楚氏道:“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 颜神佑听了,深以为然,心中却又有一点不服,总觉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是要养心腹的,自然要同甘共苦。 作者有话要说:【1】宗法礼仪,不以官位高低定尊卑。长就是长,幼就是幼。族长就是族长,家长就是家长。以官位、钱财来决定话语权的,不是没有,但是都不是正路。嫡枝发话了,还是管用的。 举个例子—— 袁世凯是庶出,他生母是小老婆,到死都没能进祖坟。后来他发达了,还要称帝。就这样,想把亲妈移进祖坟里跟爹葬一块儿,可他嫡出的大哥不答应,到他死,他生母都没能进袁家祖坟。当时的中国,基本上是他掌握的北洋,他老家在项城,势力范围内吧,都没能成。 袁世凯一气之下,给自己修了类似帝王级的陵墓啊,亲妈埋得十分豪华,可就是进不了祖坟。 他这大哥也忒有原则了……个人怀疑是在怄气。不过这一怄气吧,倒显得有风骨了。后来袁世凯被骂死,估计袁大哥还要说自己有先见之明。(最后一段是我猜的。 据说妙笔阁现在好了,谢天谢地,谢谢管三放过了那个服务器!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31 11:12:00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30 21:34:27 寒枝不栖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30 20:23:34 小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30 19:28:12 南明0曦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30 19:14:17 感谢浇花的同学们=3= 投票明细数量时间 读者“酥丫丫”,灌溉营养液+12014-03-31 09:19:59 读者“nika”,灌溉营养液+12014-03-30 22:4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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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楚氏语重心长地道:“不明白便要问,不问,怎么能明白?我与你们说了,你们也不定能懂,不说,你们就更不懂了。”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颜希真听得有些迷糊。她不知怎的,近来颇有些畏惧楚氏,依旧不是很敢接口,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堂妹。 颜神佑正在那儿琢磨呢,就听楚氏说:“你不须去看二娘,人生在世,谁也替不得谁!她懂的,是她的,不是你的。她比你多的,都是你们未必用得到的。真要用得到的,除非你们是块朽木,否则硬刻,我也给你们刻上去!你只说你懂了不曾。” 颜神佑嘴巴微张:(⊙o⊙)!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啦? 楚氏也是借机在敲打颜神佑,生恐她自恃聪明,最后长歪了。毕竟,颜神佑有一个有前科的爹,楚氏也怕颜神佑突然抽个风什么的。身为一个女人,楚氏明白,聪明女人的杀伤力,一点也不比男人小。 颜神佑躺枪。 颜希真毕竟还小,一时接不上话,颜神佑乍着胆子问楚氏:“阿婆,那什么是必得要会的呢?什么又是可有可无的?” 楚氏道:“世是从没有无用的学问,只是人之精力有限,不能全知全能,不得不有所放弃而已。你若学有余力,自然可以多学多练,我可曾阻止?然而凡事亦须有个主次,礼法规矩、人情世故是必要懂的,这些是柱石,余者不过添色而已。” 简单地说,最重要的就是世界观和方法论嘛,其他的属于具体的自然科学,拣些平常用得到的先学。对于她们而言,就是读书识字别做文盲,通一些雅致的活动比如琴棋书画,女红粗通即可,其余的,就真是可有可无。完全是锦上添花了。 颜神佑听懂了这个,点头道:“我明白了。” 楚氏对颜希真道:“一时不明白不要紧,咱们有的是时间去学。”她现在反而有点担心颜神佑,总觉得这丫头得吃点亏,才能学乖,才能真正符合她的期望。楚氏对颜神佑的期望还是不小的,以前觉得她懂道理,沉稳而有主意,现在倒觉得,主意太大,也不是件好事。 ———————————————————————————————— 楚氏的担心并不多余,姜氏也正担心着女儿的教育问题。她已经埋怨了颜肃之好一阵儿了:“你怎么也由着她胡来呢?” 颜肃之好声好气地赔着笑:“我既答应了叫她自己挑,便不好食言。且她想的也不算很错……再者,当着许多部曲的面,我若驳了她,她岂不是要脸上不好看?” 姜氏叹道:“你太惯着她啦,回来我要好好说她,你不许再护着了。你也去书房读书去!” 颜肃之一步三回头被赶到前面读书去了,他确实需要做一点文字工作。比如他混了几天太仆,太仆负责天下的畜牧工作,何处有马场,何处又是畜养牛羊之所,都记了下来,他得整理一下。 既然猜到天下会有大变动,战马是不可缺少的。骑兵的机动能力是步兵不能比的,特别适合抢占先机、长途奔袭。又有牛羊,可是美食。必须趁着还记得比较清楚,先准备一份地图,把这些给标记一下,尤其是京城附近与颜家庄园周围的驯养集中地。 于是,颜神佑带着阿琴、阿竹、阿梅回来的时候,能保驾护航当狗腿的人还在那儿哼哧哼哧画地图。她就被姜氏勒令站好听训。 姜氏觉得,其他方面也就罢了,这大是大非的问题,必须再次训诫! 先问了楚氏讲了什么,便对楚氏说的“相处便是情份”、“礼法规矩、人情世故是必要懂的”给予了肯定。然后开始了她自己的训话:“你自己好生想想,什么是‘礼法规矩、人情世故’!不要拿你那点小聪明来琢磨世事!你又懂得什么是世情了?” 颜神佑心说,我没有觉得我有多聪明啊,我这是被逼出来的好吗?还有,我知道世情有对奴婢部曲恩威并施什么的,我这也没吆喝着大家平等不是吗?就是多亲近一点而已…… 姜氏恨得直捶凭几,阿圆连忙抢上来抱住她的手:“娘子息怒,好生与小娘子说,她听得明白的。别气坏了身子,你这还有一个呢。” 姜氏大口喘着气道:“世道多艰,你的身边是永远也不会缺小人的!仔细防备地还有疏失,躲且来不及的事情,你还将这些人品有失的都拉到身边儿来,你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么?从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能明辨得了身边所有的小人吗?有漏网的一、二,就够你受的了!躬自反省、慎自修养还不来及!人生在世,骨肉至亲尚且有要陷手足于不义的,何况外人?” 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了。 阿圆心说,坏了,这是想起娘家那个差点坑死全家的货了。急急给姜氏试泪:“娘子,嗐,娘子,别哭,这时候哭对身子不好。小娘子,还不来给你娘说,你都听明白了,以后听你娘的话?” 阿圆能猜到的,颜神佑自然也是猜到了。何况姜氏说得也是有理,颜神佑好就好在还有点反醒的习惯,能听得进去道理。当时就明白了过来,姜氏这说得有道理啊,自己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现在属于“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吃多了撑的才干那“没困难创造困难”的蠢事啊! 飞奔到姜氏跟前,开始卖萌:“阿娘,是我想岔了嘛,现在不是明白过来了吗?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读书别人替不得,吃饭睡觉和哭……也不用替啊。” 姜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一指戳到她的大脑门儿上:“你又淘气了!” 颜神佑故意虚抹一把并不存在汗,拿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将姜氏上下一打量:“虽说美人就算哭也是梨花带雨的,怪好看的,不过还是少哭吧,看见了心疼呢。嗷!” 脸被掐! 阿圆理着袖口掩口而笑,笑过了,又唤人来打水给姜氏洗脸。洗完了,也不见涂粉。却是因颜启之丧,全家上下戴孝,不但要素服,还不能上什么脂粉。阿圆给姜氏擦完了脸,便说:“还好,不太干,夏季还好,有些雨水,到了冬天哪怕有雪,也要干燥,怕脸上要皴了呢。这可怎么是好?” 姜氏道:“另合了面脂罢,有甚好大惊小怪的?换一种香料,不要太香。” 却是特有的面脂配方,基础料都差不离,只是配料各种方子各有不同。然则冬天用的香料,却普遍比夏天的要浓些。孝期用便不大合适。这样的事情有些年载的人家在配方上早有准备,换过就是。 阿圆叹道:“也只好如此了,就怕用不惯。” 姜氏道:“该做的礼数,总是要做足的。” 颜神佑一边听了直点头,姜氏笑道:“你点什么头呀,又听懂了?” 颜神佑道:“那是。”教育,就是从这么一点一滴的事情上积累的,许多常识并不是特别拿出来讲的,却是一天一天的浸润出来的。乍拎了一个土鳖进这个圈子里来,没个人指点,真是被笑话了还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笑。 姜氏道:“过来,张口,我看看你的牙。” 颜神佑在换牙,门牙已经换了,长得还挺整齐。姜氏看了,叮嘱道:“不许拿手碰,不许舔!不然就长得一嘴的歪牙了。” 颜神佑抽抽嘴角:“知道了。”她必须不会伸手碰,只是这舔么……她努力克制。 姜氏又说了晚饭给颜神佑吃肉靡,菜也要蒸得烂烂的,鲜果不许她上牙啃,让榨了汗来给她喝。样样想得周到。 阿圆笑道:“每天都要说这么一回,都记下啦,厨下岂敢疏忽了?” 姜氏自嘲道:“也不知怎么的,近来多话。” 阿圆凑趣儿道:“想是小郎君想说话?” 弄得姜氏脸上红了一下。 不多时,晚饭时间便到。姜氏派人去唤颜肃之的时候,颜肃之正画得入迷,此时天长,他还不觉得时间已晚。抬起手来揉揉脖子,努力当个好爹的人张口就问:“娘子责罚小娘子不曾?娘子气着了没有?” 来人答曰:“娘儿俩正有说有笑呢。” 颜肃之这才开心地道:“这就好。” 到了后面一看,果然母女和谐,这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 到了第二日上,颜肃之又去看他的“兵”了。马上就要秋收,秋收的时候练兵,那是耽误收成,他得趁还没农活的时候先给这些兵立好了规矩,让他们适应他的方式。与他同行的,还有姜氏安排的三辆骡车,为的是将颜神佑挑的那些个人给接过来。 姜氏还特别派了阿圆押车,阿圆到了一看,便宣布:“一应行李不须带,衣裳也不用,家里自有与他们的衣裳穿。”正好,省下的还能与弟妹们穿。 于是小姑娘们一个个的就穿着随身衣裳上了车,阿圆很容易就看出来,这里面倒是稳重像样儿的小姑娘居多。小胖妹特征比较明显,阿圆还吃了一惊:这样的人家,能吃饱穿暖了就差不多了,略白胖些已是不错了,这么个肉球儿,她得……吃多少东西啊? 还有叽叽喳喳不定真儿的两三个小姑娘,阿圆心里已经把这俩给放到黑名单里了,预备着拿回家去就给姜氏说,这几个不行,给两匹头,依旧打发回来。 当下颜肃之留在那儿练兵,阿圆就带着三车的小姑娘回坞堡去了。看这样儿,活似是个牙婆在拐卖儿童= = 一路上,再稳重的小姑娘也渐渐沉不住气了。开始还好,皆是乡间景色,那一等安静的小姑娘还能坐得住。午间停下来吃饭时,还能有不喧哗的。待午后坞堡越来越近,便有越来越多的小姑娘挤到车窗、车门边上,伸头露角地去看坞堡。 她们这里绝大多数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村子,自然不曾见过这般宏大的建筑。哪怕是颜神佑这种穿过来的,见到坞堡还要吃一惊,何况这些小孩子?就听到抽气声此起彼伏,窃窃私语的算好的,还有忍不住大声说:“嘿!可真高呢!”、“比咱村儿都大!”、“皇帝住的也不过这样了吧?!”等等等等。 阿圆不得不说:“都不要说话!安静!吵闹的都送回家去!” 这才给镇压了下来。 进了坞堡正门,且不能直奔场地,先要跟守卫的打招呼。虽然颜肃之已向楚氏报备过了,守卫还是要点个人头的。这人数学不错,数明了统共二十四个人,而且全是小姑娘,估计是选来给小娘子们使唤的,便一点头:“好了。” 坞堡城墙给了小姑娘们很大的压力,又有阿圆喝斥,小姑娘们都安静站着,也有偷瞧的,却都看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阿圆一面领着她们走,一面说:“入得主人家,便须记得两个字——听话!不听话的,主人家是不会要的!还要,要安静!再叫我听到有人吵闹,统统都打发回家去!” 小姑娘们虽有想家的,然而来之前父母长辈皆叮嘱过,顶好留下来。又看这里房舍,全不似村中那些摇摇欲坠的草房,都有些欣喜。尤其小胖妹,听说能吃饱,那是相当开心的。被阿圆一吓唬,越发地拘谨了起来。 阿圆却并不先领她们见主人家,而是将她们领到了一处房舍里:“一人领一套衣裳,里面有水,都梳洗干净了,换上新衣裳。头发都篦过了,不许带了虱子。”说完,又交待了屋里三、四个短衫的妇人:“你们看好了,洗好了带来,我立等着。” 这里的衣裳都是坞堡准备的,以这些土豪对于奴婢的使用量而言,隔不多时便会弄些新手来补充人手。制服自然是主人家提供的。按季量体裁衣,也得是留下来的待遇。但是每回有待训练的新手来,也都发一身新衣,不止为了宽容,更是为了卫生。这身新衣,就不是量而后裁的了,乃是每季做衣的时候,顺手多裁几件,以备不时之需的。 楚氏管家,这些都是做熟了的,都按照例来。 阿圆并不亲自动手给这些女孩子洗澡穿衣,她只等结果而已。里面的妇人就比她态度要差一点了:“快些个,晚了吃不上晚饭了!洗干净些,说你呢,胡乱抹一下就成了?这么脏,污了主人家的眼,不带过夜就扔你出去!” 待洗完了澡,又要整理头发。有些小姑娘的头发都纠在一起打结了,还有两个头发天生粗的连木梳龄都给崩断了的。好容易弄好了,再使篦子篦。妇人还在吓唬她们:“敢冒出一只虱子来传给小娘子,我叫们将虱子活吞了!” 这也是为什么姜氏不愿意让女儿跟着颜肃之往村里去,又自己挑人的原因。卫生条件不好,姜氏哪舍得女儿受这个罪呢? 那边颜神佑午睡起来了,揉揉眼,换了衣裳往自己院子里树下对着个靶子横劈竖砍。砍了一会儿,记起来今天要进新人来,匆匆跑去见姜氏,问她人来了没有。 姜氏没好气地道:“你道她们不得收拾么?脏兮兮的带过来,虱子跳蚤的,你受得了?原看你懂事,现在看来,还是不懂。” 颜神佑自知理亏,一旁陪笑。 姜氏道:“今天你也不要去见她们,等明天罢,先晾一晾,看一看她们的性子。” 颜神佑小心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冷了?” 姜氏道:“你以为这些人里,能有多少最后能留下来成气候的?不得挑选吗?先叫阿圆来看,不稳重的不许要。”她也没有好办法管教女儿,只好祭出洗脑*,天天念叨,直到把女儿给念叨得记住了为止。 颜神佑乖乖答应了。 ———————————————————————————————— 姜氏说的要观察观察再带来看,这个思路果然是对的。当天晚饭后,几个全程陪同的妇人就来汇报,内里有几个小姑娘表现得就不太好。有两个哭了说想家的,抱头痛哭直哭到打嗝。还有三个嘴巴很长,就在一堆小伙伴的围绕当中说八卦:“听说这主人家要分家的……” 相比之下,小胖妹何二女就好很多了,拿来给小娘子当吉祥物来玩也是不错的。 颜神佑听了小胖妹的行为,微微一笑:“我答应了叫她吃饱的。” 回话的妇人道:“阿圆姊交代过,多与了她两碗饭,难为她都吃下了,还不觉得撑。后来实在不敢给她吃了,怕撑坏了她。听老人们说,有饿得狠了的人,一次不能吃太饱,多有撑死了的。” 颜神佑一惊,似乎也听过这个说法,不由默默点头。 待听到有人说什么分家八卦的时候,颜神佑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姜氏摆手,挥退了妇人:“我说甚么?你还要留这样的么?有用?她们有个甚的用?不过是打听些消息罢了。你看我这里,阿圆阿方不说,便是阿胡她们哪个不是本性沉稳的?可她们打听消息,又哪里不如人了?也有性情活泼的,却与这惹事生非的不同。” 颜神佑低低地应了一声:“哎。” 姜氏道:“你懂什么?这世间有多少事情,就是坏在小人手里的。万事经点心,没坏处。她们若有疏失,全要算在你的头上!她做错了,没人与她计较,却都要算到你的头上!你见过牛马踢伤了人,却不问主人的过错的吗?”姜氏算得上是个厚道人了,对亲近的侍婢也很有感情,然而,对于整个奴婢群体,她的观点依然是:等同于牛马的。 楚氏想得一点也没错,颜神佑这就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这万一收了这多嘴的丫头,四处说什么分家之类的,传到长辈耳朵里,怕不又是一场麻烦?长房的人才闹过呢。 ——不过,长房现在如何了呢? 长房已经被捆起来送往京里去了,如果颜家在祖籍,这分宗的事好跟当地官府报个案立个档什么的。不过颜启已转了京城的户籍,自然就要送到京城里去。今天一早,楚氏就派了颜孝之跟车往京里去了。过个一两个月,颜孝之就能带着已经备案了的爵位,还有分了家的好消息回来了。——这是后话了。 只说第二天,颜神佑起了个大早,问过安,回来还没来得及要见她的“兵”。京中却又有了消息来——姜戎的长子订婚了,订的是御史蔡家的女孩儿。大姜氏的婆婆蔡氏,原就想给娘家说个姜氏女的,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朋友还很嫩啊!主要是她之前没当过剥削阶级,经验不足呢。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染北苏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3-31 21:56:32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3-31 18:23:23 感谢浇花的同学们=3= 读者“swingsheep”,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13:07:42 读者“冰护媚一”,灌溉营养液+12014-03-31 22:31:53 读者“天羽”,灌溉营养液+12014-03-31 20:22:03 读者“天羽”,灌溉营养液+12014-03-31 20:22:01 读者“robi”,灌溉营养液+12014-03-31 19:34:31 读者“艾迪”,灌溉营养液+12014-03-31 18:38:21 第54章 艰难的蜕变 姜戎的长子姜玘今年十五岁了,是到了该订亲的年纪了。他的这门亲事,姜家是真的千挑万选。如今终于定了下来,姜氏也觉得安心。便问来人:“定的是哪家淑女?” 来的是姜戎的亲信,于门外隔着竹帘答道:“是御史蔡家的贤媛。” 蔡家姜氏是知道的,屈指一算,便问:“可是蔡大夫曾孙?” 答曰:“正是虎贲夫人亲姪。” 姜氏又问:“可曾问吉?” 答曰:“吉卜皆吉。” 姜氏再问:“何时下定?” 答曰:“择在十月廿七。” 姜氏最后问道:“于归之日又在何时?” 答曰:“因小娘子尚未及笄,蔡夫人意思,望能及笄之后再发嫁,便是后年初春。” 姜氏放心了,笑道:“你且下去歇息。上复兄长,我今行动不便,是赶不上今年的好事了,等到侄儿成亲,我必打发了他外甥女儿去吃她表兄的喜酒。”姜氏知道蔡家的事情,蔡大夫儿子不少,孙子孙女儿更多,但是与姜玘年纪相仿的,却是他家长房长子的孙女儿。这是结了一门好亲。宗法之下,长房总是占优的。 来人恭敬地应了,便有妇人引他往住处休息两日再走。 姜氏笑谓两仆:“阿玘也是长大了,我未出阁时,他还是个孩童,一眨眼,都要娶妻生子了。早早开枝散叶,兴旺家门才好。” 阿圆对姜家的感情颇为深厚,也是满脸喜色:“这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娘子与老舅家都是善心人,必有福报的。” 颜神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也默默地换算了一回关系。这位表嫂应该是……唐仪娘子的亲侄女儿了,这关系,还真是挺近的呢。后年颜神佑自己都出孝了,照说是能行动了。不过让她自己去京里?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呢?不过那个时候,姜氏应该已经生了,小朋友都能过周岁了…… 十分想不明白,颜神佑就问姜氏:“阿娘,后年真要我吃喜酒去呀?阿娘和阿爹不去吗?那时候阿爹阿娘都出了热孝好久了呀。” 姜氏道:“胡闹来,还重孝在身,怎么好去凑人家热闹呢?放到早些年讲究的时候,我们现今这样做,都是不足呢。当结庐守墓,不食油盐荤腥,不衣锦帛绸缎,草席布被,每日哀哭。” 颜神佑:……还好,我生得晚。 “那……就我去?是不是不够郑重呢?” 姜氏叹一口气:“让你去,你就去。”她想的是母亲蒋氏。她是幼女,蒋氏生长子姜戎的时候十九岁,姜戎比姜氏大了十岁还出个头儿。蒋氏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儿孙看一眼少一眼的。姜氏又是最小的一个,因为婚姻问题,是最令蒋氏操心的。自己既不得去,肚子里这个那个时候也不宜长途跋涉。女儿到后年都有九岁了,半个成年人了,回去给外婆多看一看,顺便也熏陶得淑女一点才好。颜家这环境,不太利于少年儿童的心理健康。 姜氏说完了,才对颜神佑道:“你不是要去看人的么?去看看罢,看出来你不定神儿了。阿圆陪着去,就地处置了淘气的。阿竹阿琴跟着,看完了你们两个将小娘子领回来,她的谱系还没背完呢。” 全国大大小小上千号的世家,里面还有好多同姓却不同族的,都得一一背诵清楚。照姜氏的意思,还得把这其中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家比蜘蛛网还密的姻亲关系给背出来。颜神佑这个苦逼的孩子,自己家没什么历史要被嘲笑,她还觉得占了便宜,不用背什么家族史,也不用记多少长辈的名讳什么的,好轻松! 岂料自己家的不用背,反倒要背起别人家的祖宗来了!尤其是头两等的世家,连人家出过什么杰出人物,这些人物的老婆是谁、妈是谁、当到多高的官儿、谥号是什么、别称是什么……全得背下来啊,摔! 姜氏还说:“这还是勉强罢了。”这不是当妈的不想鼓励闺女,而是这上千号人家都衍生出了一门学问——谱牒学。十分深奥,却真的有人能把这些跟自己十八竿子都打不到关系的人家的家谱背得比自己名字还熟的人。 姜氏不要求颜神佑成为这方面的专家,但至少不能是菜鸟。她更注重的是让女儿背一背他们的近代关系,为以后社交打基础。 在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之下,颜神佑估计,她至少还得再背上个三年五载的才能背完。世家还在不断地织网,不断地变幻着各种关系,陆续有补充的。颜神佑表示,她是真的恨世家啊嗷嗷嗷! 哪怕马上要去见一起征服星辰大海的小伙伴了,都不能抵消这种谱学带来的沉重打击! ———————————————————————————————— 颜神佑很沮丧,小伙伴们很紧张。 就要见到将来的小主人了,真如许多父母所言“学精点儿,投了小娘子的眼缘儿,就能享福了。”这话说得也不假,真要投了脾气了,颜神佑是个挺好相处的人。这等穿前就是个普通人,穿后还是土鳖的家伙,架子是一点也不大的。虽然姜氏是竭力养出她的范儿来,她学得也不错,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真与人俱来的草根气息的。 算了,长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吧,想这些吃不好、穿不好绝大多数营养不那么良的小姑娘有多么鲜灵水嫩,那是妄想。颜神佑表示,颜控是病,她正在努力治疗! 然而到了之后,没等她先说话,负责看管她们的几个妇人先开口了:“小娘子到了,都站好,低头!” 原本想表现得平易近人一点的颜神佑就卡住了,她还真是个会体恤人的好孩子,忽然就不好意思在别人做恶人的时候自己卖起好来了。都怪不容易的呢。 等安静了下来,阿圆才慢条厮理地道:“你们来之前都知道是要做什么的了?” 妇人里一个身材粗壮的就说:“低头,回话。” 小姑娘们参差不齐地答道:“知道。”这么乖,一是紧张,二估计也是这一日夜已被初步教育过了。 阿圆一拍手,就有另两个中年妇人捧了好几匹尺头来。阿圆一挑下巴,对看管的妇人道:“开始罢。” 粗壮妇人老鹰抓小鸡一样地揪出了三个女孩子,颜神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样的暴力行为,要阻止,手都抬到一半了,被阿竹眼明手快地按下了:“小娘子,且看。” 就听粗壮妇人道:“就是这几个在家里嚼舌头的。” 阿圆十分和气地问:“是你们说主人家是非,说什么分家的事的?” 被揪出来的女孩子原道点头是要留下,揪出来就揪出来吧,在家里也没少被揪。听阿圆这么一问,倒是知道“说主人家是非”不像个好话,都不大敢接口了。阿圆又问一句:“是也不是?” 粗壮妇人道:“就是她们,反了营了,还。主人家的事,岂轮得到她们来说?” 颜神佑心说,下人都守口如瓶是理想情况了啦,哪家没有长嘴的仆妇呢? 阿圆道:“妇有四德,德言功容,女子最忌讳搬弄口舌是非,留你们在家,岂不要带坏小娘子?不过娘子心善,念你们年纪小,离家一趟不易,一人与两匹尺头,带回家去罢!” 三个小姑娘登时放声大哭,没哭两声就被喝住了:“再哭一根线头也带不走,直扔出去!” 底下小姑娘都噤若寒蝉了。 颜神佑心里苦啊,她还想当个与“心腹”们打成一片的好人呢,结果一来就这么个下马威,以后怎么相处啊?亲!这还是亲妈给的安排吗? 阿圆在颜神佑腹诽的时候已经开始下一个步骤了:“昨天谁哭来的?” 粗壮妇人也准备地将哭泣想家的两个揪了出来,将两人活活又吓得流起了眼泪。阿圆叹一口气:“你们两个,是想留呢,还是想回去?” 两人话都说不顺溜了,一个哽咽着叫:“阿、阿娘。”另一个就在那儿叫“阿婆”。颜神佑先听不下去了,冲阿圆摆摆手。 阿圆也不以为意,在阿圆看来,骨肉分离着实可悯,然而能入主人家听使实是祖坟冒起青烟了的事情。就这两个丫头,搁颜神佑身边儿,能吃得好、穿得好,乖一点的话还能读书识字,以后能嫁个体面的人也说不定。这要放回去,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这样的好事情,家里人说了,这孩子还这般执拗着想回家。阿圆也没那功夫来哄她们,更没那心思调-教。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做下人的。这个不好,换一个好的就是。哪里会去费神调-教呢?有这功夫,做点什么不好?除非似阿琴这等心腹家的女儿,又是世仆,才有细心教导的价值。换一个,只能看她自己的悟性与造化了。 既然颜神佑看不下去,阿圆也就不留她们了:“罢了,一人与两匹帛,也送回去罢。等下子多与她们一人一条鸡腿。这五个都带下去罢。” 说完,再扫一眼小女孩子们。这留下的女孩子昨天还欢乐得很,一路欢声笑语的,今天这一下马威,都被惊着了。一个一个站得更紧绷了。 颜神佑一算,带了二十四个来,这就去了五个,还剩十九个了。别说一个连了,两个班都凑不齐了。排队都不好排,一边十个一边儿九?它不齐呀! 阿圆满意地看着小姑娘们都老实了,开始正式的训话:“还要走的吗?若没有,就都听好了。既留了下来,就须记住,第一要安静!不许多口舌!凡事禀与主人便可,却不可说与旁人!谁都不行!既入了这个门,便是主人家的人了,除非驱逐,不得背叛。主人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颜神佑听了都觉得满身鸡皮疙瘩要起来了,忍不住瞄一眼阿竹,再看一下阿琴。心道,难道她们,也是这么训出来的?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她却不知,阿竹、阿琴乃是世仆,忠诚度是相当高的,基本上不用这么个训法。新来的这些是颜家部曲,颜家的历史,大家都知道,基本上是没历史。且颜肃之又非家长,这随便跑个村子里弄来的小姑娘,自然要从一开始就严格要求。 待小姑娘们又参差不齐地答应过了,阿圆这才说:“你们今后是要伏侍小娘子的,都抬起头来,认一认主人。” 言毕,退到颜神佑身侧立好。 颜神佑勉强笑一笑,看向自己的同龄人。至此,她那“小伙伴养成计划”彻底破产。她倒也不怯场,只是觉得喉咙里像卡着了什么东西,哽得慌。吐出一口气,她慢慢地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再想说什么,又想起来阿圆都说过了。许诺什么的,她是不敢轻易许了的,没看她带来二十来个人,一下子就被砍去了百分之二十分的名额吗? 说完,她又对阿圆道:“要让她们都吃饱穿暖了。” 阿圆倒是给她做脸,全没了私下相处时念叨她的唐僧样,十分恭敬地道:“小娘吩咐,我等自然尽心。” 说完,看颜神佑有点蔫,便说:“天气炎热,小娘子还是请回罢。娘子等您回去读书呢。” 她自己留下来“教导”这些新来的小姑娘,却叮嘱阿琴几个:“好生伏侍了小娘子回去。”阿竹便撑开了伞,给颜神佑挡着渐渐升起的太阳,一路给护送回去了。 ———————————————————————————————— 到了姜氏那里,颜神佑就有些心不在焉,姜氏问她:“看得如何?” 颜神佑道:“就那个样子吧。”她要是有两只兔耳朵,都该耷拉下来了。 姜氏挑挑眉,要说话,又有点泛恶心,稳了一阵儿才说:“也不要失望,若是随手就能指谁谁便是忠仆,全都是合用的,这天下的父母,又何须这般辛苦教导儿女?” 颜神佑缓过来一口气,决定跟姜氏讨论一下这些新来的“客女”的教育问题。嗯,部曲家的女儿,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客女。认真论起来,法律、社会地位,比阿圆这样的奴婢还要高半等。然而阿圆又是主人家心腹,情份不同寻常,资格又老。这却是部曲客女们比不得的了。 有些时候,奴婢与客女的身份界限,比之良贱还要容易突破。不太讲究的地方,或者马虎一点的人,说话的时候经常是二者连用。是以阿圆教训起她们来,也是底气十足的。 她原本想的是,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被姜氏一巴掌拍熄了这星星之火,姜氏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气急坏败”这亲的情感了:“你要是想糟践自己,何必投生到我的肚子里,投生到部曲家,日日都过这样的生活!” 颜神佑吓了一跳,过来放大招卖萌。这回卖萌也不管用了,姜氏背过脸去,不肯理她。颜神佑手脚并用爬到她面前,伸着颗大头,用有史以来最谄媚的笑容来讨好卖乖。被姜氏张开五指,糊脸。 颜神佑不得不放低了姿态:“我不跟他们一样,就是,一处吃一处玩,总行的吧?” 又被驳回。 姜氏转过身来,眼神十分危险地告诉她:“你与她们是不同的。若是她们带坏了你,我便将她们悉数打发回去。她们日后做粗使,嫁与奴婢部曲,你也与她们一般?她们只要练一把子力气,听得了差遣便好,你也要一样么?” 这个么……颜神佑有些犹豫了,她不是土著原装货,属于种田文看多了,哪怕穿成个奴婢也要种田独立的那一款。 姜氏看她犹豫了,心说,还有救。放缓了声音道:“你要是想收拢她们,做一两次即可!你天天做,便不新鲜了,她们只当是寻常。若是偶一为之,保管她们感激涕零。怎么这个也不懂了呢?”这话与楚氏先前说的又暗中相合,真是道尽人性的阴暗之面。 “犬守门户,牛马拉车,各司其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不领个头儿,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不过是待宰的猪羊而已。你看了那里有多少部曲了吗?你管得完吗?真要为他们好,就要做你该做的,明白了吗?” 颜神佑明白姜氏的想法才是主流思想,但是,她的心里还是难过的。总想找出一些反驳的理由,比如鲁迅先生的黑屋理论之类的。想了一阵儿,还是自己悟了:经济基础达不到,思想水平跟不上。她能做的,就是尽她所能带着大家一起过得好一点而已。 她算是明白了,她与她们,原就是不一样的。楚氏说的,真是经验之谈。哪怕她想改变,也不可能跑步进入*。 在这里,所谓同甘共苦。不是完全一致,乃是共体时艰。负责任的上位者,不是与下属一起吃苦,而是带着下属享福。不是与他们吃得一样,而是让他们吃上更好的。至于她自己的待遇,旁人也别眼红,眼红也没用。 想明白了,颜神佑脑子开朗了,心情却抑郁得厉害。 让她主动承认自己不是劳动人民了,这让颜神佑心里很难受。她的心里,自己就是个草根。七年的古代生活,她从没见过今日这样的事情。从小到大,她没听过家里奴婢被责骂。阿琴随她去郁家那次,她被殃及池鱼地推到熏笼上,阿琴都没被喊打喊杀的。在她心里,大家是和乐的一家,有的只是职业上的不同罢了。说她蠢也好,说她装傻也罢,她还真就没觉得高人一等了。明明,她也是被世家鄙视的土包子。 被尚家丫头鄙视的时候,她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当时就卷了回去。被小鸡仔嘲笑的时候,她一点也不难过,卷起袖子就把那小家伙给揍了。这回,她却再卷不起袖子来了。未来她要做的事情,是不用明着卷袖子的。她只须袖起手来,学她的祖母就好。 明白了么个残酷的事实,颜神佑的气质就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姜氏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以往颜神佑装得特别老成,姜氏心里是难过的,总是觉得亏欠了女儿,情势所逼,让她早早成熟起来。但是在眼前这件事情上,姜氏是乐见女儿早早明白的——这是原则问题,必须明白。 至于新来的客女们,姜氏指派了人去教导,阿圆总掌。颜神佑再没了当初那种“寻找小伙伴”的热切劲儿了,只不过时常听一耳朵,又或者隔日去看看她们。看到何二女,就问她有没有吃饱。看到其他小姑娘,就问她们还住不住得惯,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之类。 诚如楚、姜所料,只须做到这样,配上颜神佑的身份,又是那样一张美颜。小姑娘们至少面儿上对她十分亲近。又被阿圆等人洗脑,对颜神佑一副恭敬又景仰的样子。 颜神佑郁郁寡欢了足了小半个月,阿竹十分担心,对姜氏道:“小娘子似乎睡得不好,早上起来,看她的被角上都是牙印儿。这才换牙,总这样,怕不好。”姜氏便道:“你便挪到里面去,看着她睡。”逼得颜神佑放弃了这个“爱好”。 楚氏每日都要见这个孙女儿的,自然发现了她的异常。却只说她这是被秋老虎打趴下了,送了她不少冰镇的酸梅汤给她开胃。又发了话下来:“天气渐渐凉爽了,正可往后园一游。再晚,就冷了,又要费事。” 既然楚氏发了话,家里便活动了开来。除了颜老娘与她跟前的姐妹三个,其余人等都往坞堡内的后园子里秋游去。在自己家秋游,也就只有这等土豪才能做得出来了。 选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一家人都往后园里去。颜神佑穿越以来还是头回见着这么大的池塘,里面的荷花已开败了,荷叶也枯了一半。然而半不显萧瑟,盖因这大到差不多算个小湖的水面上还有两座山,上面又有亭,岸边柳叶虽黄,桂树却正精神。 随从们先用香熏,将枯草里的虫蚊驱走,放下几块大大席子,在席子的四角压上了铜兽形的席镇,再摆上几案茶果。这才扶着主人们坐下,楚氏上手坐了,姜氏却与柴氏、郁氏妯娌三个坐一处,说些儿女经。颜神佑与颜希真坐到一处,男孩子们却不曾带出来,楚氏命颜希贤恪尽长兄义务,督促他们温习功课。只等颜孝之从京城回来,顺势带几个先生回来好教导,界时务必不能丢脸。 楚氏叹道:“可惜在孝中,不得有舞乐。也是时候再养些伎人啦。” 颜神佑:“……”合着颜启死了,这都该唱解放区的天了吧? 叹完了,楚氏问一回姜氏身体如何,又说:“神佑又淘气了?弄的那些客女,怎么样了?” 姜氏道:“只是粗通礼仪而已。” 楚氏道:“是么?这里宽敞,叫她们都来罢。秋季本萧索,有些孩童的声音倒是热闹。” 颜神佑的神经绷紧了起来——这是要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解决女主一向手起刀落,十分利索!治疗纠结,就是要*,女主这个怂货……她现在还不像她爹……没胆子中二233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3=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1 19:11:25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1 19:04:14 感谢浇花的亲=3= 读者“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啦”,灌溉营养液+12014-04-02 15:19:11 读者“梅林的小内裤”,灌溉营养液+12014-04-02 14:21:03 读者“妲己回眸”,灌溉营养液+12014-04-02 14:00:20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4-02 11:36:33 读者“瑾小丫”,灌溉营养液+12014-04-02 10:33:58 读者“小温尼”,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3:01:42 读者“小温尼”,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3:01:28 读者“小咪”,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2:25:26 读者“鱼兔”,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2:09:32 读者“=忙忙=”,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1:22:15 读者“yunxlee”,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1:17:06 读者“yunxlee”,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1:16:57 读者“yunxlee”,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1:16:55 读者“yunxlee”,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1:16:51 读者“yunxlee”,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1:16:48 读者“yunxlee”,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1:16:42 读者“静谧之湖”,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0:57:29 读者“昙下眠蛇”,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0:56:29 读者“和和”,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20:01:19 读者“竹绿柳青”,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19:54:55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01 19: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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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有点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大姐你才几岁啊?怎么这话听着跟贾母说的似的。 不过还是发话了:“你们去玩罢,不管会不会水的,别离水边太近了。” 众人参差不齐地应了。颜神佑看着小胖妹对玩耍的兴趣倒不大,反而磨磨蹭蹭,时不时看一眼这边案几上的糕饼。不由失笑,对阿圆道:“把这一碟子给二女吧。” 阿圆无奈地道:“知道了。” 小姑娘们毕竟受训时日尚短,开始拘束着,后来见主人家也不管,便渐渐放开来了。也有你追我跑的,也有看到枯草里有蚱蜢追着去抓的。还有说:“有莲蓬,有好吃的呢。” 何二女连忙说:“哪里?哪里?” 却被另一个小女孩拉住了:“小娘子说了,另离水边太近。” 何二女才用惋惜又心痛的目光看了一眼半湖的残荷,直直在站在岸边儿上看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楚氏看得一乐,对儿媳妇们说道:“她们倒有些个野趣,我看得心情也好呢。” 颜神佑头上滑下三条黑线,这口气跟刚才大堂姐真是好像啊!咦?不对!她又凝神仔细看了楚氏好几眼。小孩子视力很不错,一家人隔得也不远。颜神佑揉了揉眼睛,她怎么觉得……楚氏好像变年轻了?笑容也多了起来,全不似记忆里那种仿佛雕塑一般中规中矩的样子了。 颜希真问道:“你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颜神佑随口搪塞道,“我就看阿婆身后不远那棵树,不知道是什么树呢。” 颜希真道:“我也不知道,别看那个了,看她们,挺逗的。” 颜神佑心说,你这看猴儿戏呢?抬眼看去,却见有几个女孩子拣了小石块,在湖面上打水漂玩。看着小姑娘们玩得开心,颜神佑也动心了,颜希真道:“你去不去一起玩?” 颜希真眉头动了好几下,坚定地摇头:“不要。你也别去啦,不雅相。” 颜神佑冲她一笑:“不碍事儿的。”爬起来穿了鞋子,就往岸边去,阿竹连忙跟了上去。 看到她来了,玩得很开心的小女孩们也克制住了继续玩下去的意愿,给她让出位置来。不甚整齐地行礼,招呼一声:“小娘子。” 阿竹道:“小娘子自己说过的,离水远点儿。” 颜神佑道:“我不玩水,我看她们d……玩得挺好的,也想试试。” 阿竹看着几个女孩子手里握的小石子儿,皱眉道:“那个脏呢。” 颜神佑道:“不碍的。”俯身就拣了一片扁一点的小石片,试试手感,往湖面一镖。小石片贴着水面,像是在玩蛙跳,piu~piu~地在水面上跳了两下才沉下去。作为一个爬墙上树揍男孩子的女汉纸,颜神佑穿越前打水漂也是个熟练工。找了两下手感,再飞第三块石头的时候,小石头就在水面上连跳了五下。 围观的女孩子们一起叫好。 意外的,一个会水漂的小娘子,十分地接地气,让大家觉得她亲切了起来。等颜神佑说:“还有谁来?”的时候,就有几个大胆的也玩了起来。又有不会打水漂的,开始比赛谁扔的远。 一时间欢声笑语。 颜神佑看着这一张张开心的笑脸,告诉自己,这样就好。忠仆与知己,可遇而不可求,不是刻意经营就能如愿的,不若顺其自然,求个志趣相投。 ———————————————————————————————— 自那次秋游之后,颜神佑与小伙伴的隔阂似乎是少了一些,下一回她再去看她们的时候,那一日水漂打得最好的一个姓陶的女孩子就会跟她讲爬树摘榆钱的故事了。 陶小姑娘也没个正经的名字,因为家里爹娘生了十几个孩子,活下了九个,她排行第九,江湖人称陶九妹。爬墙上树一把好手,性格也直爽。就听她说:“才开春的时候才是真没得吃哩,等榆钱儿才出来了,就能吃得饱了。跟这家里没得比,可在村儿里,就等这个啦。” 颜神佑作为大吃货国的合格子民,自然知道榆钱的吃法,初中那会儿课外读物里还专门选了一篇知名作家写的关于榆钱儿的烹饪方法(大雾)。可惜,那文里写,要用玉米面儿,这架空的地界儿,有没有美洲还不知道呢,上哪找玉米面儿呢? 不愧是吃货,何二女听了,十分不服气:“榆钱儿不如桑椹好吃!” 颜神佑道:“桑椹?你们村子里有桑树的?”仔细想来,当时去那边的时候,好像没看过呀。 何二女觉得自己吃货的品质受到了怀疑,大力点头:“有哩!就在村子东口儿,几十亩的桑林。” 陶九妹道:“嗯,我家里也种了几株。” 何二女道:“我家也有!要紫黑色的才甜,红的酸,不好吃。” 又有一个看着稳重的小姑娘,原本一直听着,这时才说:“村里还养蚕,织布呢。” 一个感觉有点沉闷的小姑娘,表情都是很标准的略带一点点笑的样式,规行矩步的,说实话,颜神佑不大喜欢她。不过也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却问:“那绸帛一类,你们拿去哪里卖来?能补贴家用么?” 小姑娘道:“有好丝也要缴上来的,合村每年缴十担生丝,余下的就归自己了。”颜神佑倒是知道这桑蚕之事,听说自己家连人家家庭手工业都要抽保护费,心里颇不自在。她却不知道,这只是给村里织绸帛的抽的税,还有织麻布的呢,也要收相应的布匹。 阿竹等人也是才听说过有这等事,她们都是世仆出身,且算是姜氏这边的得用的人,久不经历这些生产生活上的事情了,也听得津津有味。 何二女却说:“炸的蚕蛹好吃哩,可惜每年只能吃那么二十个……” 颜神佑:“……”你家能给你吃二十个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好吗? 不管怎么样,由于有了在一起讨论食物的情谊,颜神佑与这些小姑娘却是迅速熟悉了起来。颜神佑的计划,还想让她们识几个字的,不想十九个人里只有六个有这个意愿,其他的人都不大感兴趣。都认为,如果主人家命令,那就学,不然的话,她们宁愿习练枪棒。 那个有点沉闷的小姑娘叫六妞,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我们熟。”家里父祖兄弟都是吃这碗饭的,看也看会了一招半式了。 颜神佑:……【我怎么忘了这一条?!大家都是有暴力基因的女汉纸啊!】 什么都甭说了,操练起来吧! 自秋游回来,颜神佑就强烈要求,不要让阿圆再插手此事了,用她的话说就是:“人是我的,得我来训,不然显不出我的本事来。”姜氏会意,同意了她的要求,便是派去陪伴或曰监督的几个妇人,却留了两个下来。官方说法是,孩子们还小,得有大人看着。 姜氏却又阻止颜神佑与小姑娘们往太阳地下操练,小姑娘们随意,颜神佑不可:“你要是晒黑了,我就将你锁到小黑屋子里,直关到白了为止。” 小黑屋吓不倒伪儿童,不过颜神佑给孕妇面子,乖巧地答应了。不往太阳底下去,就是每天下午,她练击剑,又或者射箭的时候,都带着小姑娘们一起。一时喊杀声震天。 这一日,颜神佑看到小姑娘与她排成一线,齐齐托起弓来,对着二十步外的靶子,她一松手,小姑娘们一起发箭。忽然就想到:md!这个可以有啊!这tm不就就是冒顿鸣镝吗? 颜神佑掌心开始冒汗,忽地又开始不自信起来。这个,说来惭愧,不知道为什么,近来但有计划,无不被pia。事实还证明,挨pia是她活该。 不过……这个办法别人用了,可行,她用了,应该也可以的对吧?毕竟有成功的经验呢。大不了,再被pia一回嘛!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决定——破罐子破摔! 说到做到,她当场就宣布:“平日你们独个儿练的时候,只管瞄准自己的靶子。我举弓搭箭,你们便要看我,我的箭往哪里射,你们也往哪里射,不管我射的是什么!” 小姑娘们并无异议,来就是听她使唤的。这半个月来发现,也不用做什么铺床叠被的工作,就是训练武力值,估计是帮忙打架的——这种现象虽少,也不是没有。喜欢兵事的小娘子们,只要养得起,都会弄至少一、二十侍婢,一个个披坚执锐。这样的姑娘,史不绝书。 小娘子的要求,也不算离谱,不就是听话么?不就是“主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么?ok!比读书识字容易多了。 当时便齐齐托起了弓来。 颜神佑:……亲,你们要不要这么配合啊亲? 忽然就对通过这样的训练给小姑娘们洗脑,又生出一丝愧疚感来了。要说冒顿只靠射箭的巴甫洛夫反应就干掉亲爹,当上老大,颜神佑就算傻了也不会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个有代表性的事件罢了,通过一件件类似的事情,进行反复的洗脑,直到脑子里形成了“凡事都听他的”的盲目观念,只认这一个人的命令,就是大功告成了。 颜神佑正是要通过对小姑娘们的训练试验,来检测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半天下来,效果不错。陪在一旁的阿竹看了,都惊讶不已。 ———————————————————————————————— 当天晚上,姜氏问颜神佑:“今天你做了甚么?”的时候,颜神佑有点忐忑地将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姜氏自颜神佑过了七岁生日,就颇注意不再通过事事询问阿竹等人来掌握颜神佑的情况了。这样做得时间久了,阿竹等人算是谁的侍女呢?颜神佑也会跟她们生疏。 姜氏诧异地道:“你怎么想出这等法子来的?” 颜神佑可不能说她穿越前历史老师教的,含糊地道:“就是,跟她们一块儿射箭的时候,想到的。” 姜氏倒吸一口凉气:“亏得我将你生作女儿,若生成个男儿,你要掀开了天去了。” 颜神佑问道:“不好?” 颜肃之一直装壁花,老婆训闺女,他十分自觉地消音。此时十分扼腕地道:“十分地好!哎呀!该早些与你人手,叫你训来!如今他们要忙秋收了,练不得,我要再依此法练兵,又要过两个月了。” 颜神佑放心地笑开了,原本拔高了的身子也松了下来:“那就好!” 姜氏嗔道:“你就惯着她,还有你,给我坐正了!还是要恩威兼施方好。” 颜肃之狗腿地道:“那是,那是。” 颜神佑道:“我也跟她们聊天儿来的,她们以前玩什么,现在吃得怎么样,有不合意的,我都看来。叫多给二女些吃的……” 颜肃之与姜氏对望一笑,笑道:“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这下你可放心了罢?她有着数儿呢。” 姜氏啐道:“呸,她还有数儿,就闹着要往那村子里去?还要与客女住在一起?” 颜肃之低头听训,转一转脖子,对着颜神佑扮了一个苦瓜脸:你爹对你够意思吧? 颜神佑捂着嘴巴笑了。姜氏看他们父女这样,也忍不住笑了:“快洗手用饭,还要给阿家问安呢。” 一家人十分愉快地吃了晚饭。往楚氏那里去的路上,姜氏忽然道:“阿婆也上了年纪了,三房的三个孩子放到她的跟前,这个……似乎不大妥当。也不知,阿家是怎么想的。”她如今怀孕,不免心软几分。 颜肃之如今对颜平之的怨气也散了大半,倒是公平地说:“是有些受亏,纵衣食无忧,只怕也要心情抑郁。” 颜神佑道:“阿婆才不会落下这么大的口舌把柄呢。”一下子养废三个?不大可能。她总觉得,楚氏或许是另有盘算,比如让颜老娘这个讨厌三房的人唱黑脸,让三姐妹,尤其是颜静姝认清事实,再出手解救。 颜肃之夫妇听了,想了想,也是。颜肃之便对姜氏道:“阿娘做事,你该放心的,她总是……咳。” 姜氏一笑:“也是。” 往楚氏那里去时,楚氏又问了姜氏往京城姜家的贺礼可准备好了,且说蒋氏生日也将要到了。姜氏笑道:“已备下了,连阿娘的寿礼一并的。”楚氏道:“那很好。”又问颜肃之要做什么。 八月里农忙了,再练兵就要误了农时。颜肃之道:“儿欲往村里转转,看看他们如何收获。再者,听说冬天还要挖沟渠,我须去看看,要修挖的有多少工程,要多少人工,耽误不耽误事儿。”他想得明白,到时候一分家,他能分到的并不很多,尤其是他不袭爵,少了很大一部分收入。他想当个好爹,保证一家子的生活品质,这些事情就得懂。 再者,他孝满了要出仕,对他来说如今是中央不如地方。颜孝之是要回中枢的,他倒不如谋个地方官,想干出政绩来,也要懂一些农田水利之类的。 颜神佑不觉有什么不对,楚氏亦觉可行。只有姜氏有些担心,她心里当然是觉得,如果分家,颜肃之眼下这些,也算不错了。只是还没有分呢,这父女俩就跟把那个小村子看成自己的了一样,到时候分不到,又或者有别的变故,岂不尴尬?再者,楚氏还在,她总觉得颜肃之父女这样,有一点不妥。 岂料楚氏却觉得这样挺好,颜肃之甭管怎么样吧,肯回归主流社会,她就松了一大口气。颜家如今在她的领导之下,是正在起步阶段,又没有同族帮扶,自家人可不能拖后腿了。 颜肃之做事肯用心,楚氏是支持的。甚而至于,她还许诺:“你若将那一处治得好了,它便是你的了,连人带地,都是你的。” 颜肃之吓得伏拜于地:“阿娘何出此言?”这种分家的节奏,是万不可如此的。 楚氏道:“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她也想看看,这个次子能做到什么样,若是再有惊喜,她就要调整一下布局了。 正说话间,却又有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急趋而来,楚氏微一抬眼:“怎么?” 来人有些喘,小声道:“太夫人被……三小娘子气着了,有些接不上气儿来。” “什么?!” 颜神佑也傻了,心说以太夫人的经验,怎么可能被个小女孩给气着呢?这不应该呀。 来人有些怯意地道:“三小娘子因不得出门秋游,却又挑唆太夫人,道是……太夫人是夫人长辈,夫人总该听太夫人,否则便是不孝……太夫人便生气了,说三小娘子坏心。三小娘子却说太夫人胆小怕事,又没用,只知道拿她们出气。” 最后一句话,一听就知道是死了的赵氏的口气,多半是跟颜平之哭闹的时候说的。 这下谈话也谈不成了,走到门口的四房与大房也被惊到了,一起去看颜老娘。 说来颜老娘还真跟颜静姝说的一样,她就是胆不怕事,很会欺软怕硬。楚氏看着软糯的时候,她往死里欺负。现在楚氏头上的boss字样红名了,她乖得不得了。正在那儿一喘一喘地骂:“孽种,我颜家的事也要你来说?我这许多孙儿,用得着你一个毛丫头来插嘴?跟你爹娘一样坏!” 阿米豆腐,这老太太自打搬过来,就一天照八顿给这姐妹仨念叨三房如何不好,要不是楚氏说,她早把这仨扔马桶里淹死了之类。 颜静姝之前被娇养得程度十分之深,对此非常不感冒,每每反唇相讥。颜老娘如今体力不行了,又要指挥着侍女将曾孙女儿捉来暴打。反被侍女劝住:“太夫人,使不得?便要动家法,也不能您亲自动手啊,再者,小娘子还小,可不能打坏了。” 颜老娘只好祭出传统的小黑屋*,关她一天,只给吃一顿饭,居然也没将她饿得老实了。弄得她妹妹颜静媛哭天抹泪的,这孩子命苦,不如姐姐受重视,跟她妹颜静娴一样都是布景板,等赵氏被关禁闭的时候,还要被骂一骂来解恨。她妹还小,听不懂,她半懂不懂的,就养成了一副软糯的脾气。 这回颜老娘扭了腰,不能出行,颜静姝其实是为了刺激她来的。颜老娘气得要命,侍女连忙将楚氏请了来处理。 楚氏这才说:“先前才搬过来,家务事太多,我不及看顾她们姐妹,才劳动了阿家。如今阿家有伤病,我便再忙,也不能再叫阿家累着了。” 颜老娘嘶哑着声音问道:“家里事情很多么?” 楚氏道:“秋收啦,大郎在京里又还没回来,这才忙了些。” 颜老娘道:“没事儿,将她们放在我这里,我还治不了她们!你们忙正事去!” 颜神佑吓了一跳,心说,您要怎么治她们啊? 楚氏却硬接了三姐妹走,且说颜老娘:“如今您养伤才是大事呢。” 颜神佑没有错过颜静媛眼中一闪而过的开心,心说,还真猜着了。可颜静姝,是那么好调-教的吗? 颜静姝好不好调-教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楚氏说好了,她那里房间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再打扫一遍,今天晚上三姐妹收拾行李,明天入住,之后。当天晚上,颜老娘就死了。 第56章 又一场葬礼 颜老娘走得无声无息,也没有留下什么临终遗言。 颜老娘之前因扭到了腰,脚也拐了,倒是静养居多。更因死了儿子,心情一直不好,又年高,还带着病,被颜启伯父这么一闹,她便一直“卧床养病”。天气又热,长期卧床的人——尤其是老人——极易生褥疮,楚氏便安排了人,白天每个时辰给她翻一次身,夜里每两个时辰翻一回身。 半夜里,服侍她的人来给她翻身,这才发现她死了。 当时刚过寅时,众人尚在熟睡,猛听了这一声,都吓得不轻。最先受到惊吓的是颜静姝姐妹三个,颜静姝性格有些扭曲了,吃了颜老娘不少苦头,猛听得颜老娘死了,她还笑了一下。然后才发现不妙——颜老娘死了,她们三姐妹怎么办呢? 现在没人管她们仨了,都火急火燎地往楚氏那里报信儿。楚氏又吩咐:“速报与二郎他们!叫他们先往我这里来!” 颜神佑被拍醒的时候,人是十分暴躁的。白天又要学习又要训练的,累得像条狗,沾枕就睡,这会儿正在深度睡眠,再累得厉害一点,是失火了都不想爬起来的。其实吧,凡人只要在熟睡的时候被吵到,都会带起床气。颜神佑恨恨地一捶身下的席子:“又怎么啦?!” 阿竹白着脸道:“小娘子,太夫人老去了。” “啥?”颜神佑还在半梦半醒,听了跟没听一个样儿。 阿竹还以为她吓着了,急忙对阿梅道:“再点两枝烛来。”预备着颜神佑要是再迷糊下去,是不是让厨房烧碗宁神汤来给她灌下去。 颜神佑慢慢地抬起双手,捂住脸,一通揉。放下手含糊地对阿竹道:“方才你说什么?” 阿竹小心地道:“太夫人,老去了。” 颜神佑:……这死得……也太巧了吧? 阿梅又点了两枝烛,一手一个烛台,都放到颜神佑卧榻前的矮几上了。颜神佑慢吞吞地扯开薄被:“拿衣服来穿吧,反正都是素服。”她于颜老娘是曾孙女儿,要服的丧仪比给颜启服的为轻。正好掩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孝期,要不要叠加? 她叠加是无所谓啦,加起来还不够三年呢。楚氏也没关系,就怕颜孝之,他是承重孙,这一加,要加成六年了。【1】加的话,再加三年,不加,就是被颜启的丧期给覆盖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被穿好了衣服。又对阿竹道:“打盆冷水来,我擦脸,好清醒些。” 阿竹道:“不可,夜里寒气本就重,万一风邪入体,可要不好。小娘子要是觉得悃了,我们搀着小娘子就是了。”取了温水给颜神佑来洗脸,倒也清醒了些。深一脚、浅一脚往姜氏卧房那里去。 姜氏有身子的人,本就睡得浅,醒得比颜肃之还快。颜肃之十分担心:“你这样子怎么好夜里过去?” 姜氏道:“又浑说了,岂能不去呢?” 颜肃之恨声道:“天明便叫他们收拾出一副肩舆来。” 姜氏道:“你有这功夫,去将我妆匣底下那个梨子样儿的小盒子取了来。” 颜肃之听话去取,一面问:“是什么?” 姜氏道:“打开来看看。” 作弊器! 一看这里面的东西,颜肃之就觉得鼻子发酸,这就是上回颜启死后,楚氏叫他上去闻的那种东西。离着尺远,颜肃之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闻了一下,眼睛就红了,对姜氏道:“你有身子,闻不得这个,到了你就哭两声,说伤心得昏过去了,我送你回来。” 颜神佑踩进门槛就听到这句话,囧住了。囧立的功夫,颜肃之已经过来揪她去闻香囊了。 姜氏却不用闻这个,只觉得颜老娘这一生,真是可叹,倒洒下几滴同情的眼泪来了。 到了楚氏房里,除开还在京城打官司的颜孝之,其他人都回来了。颜肃之不得不开口问:“阿娘,骤闻噩耗,我等实在不敢相信,这……可是属实?” 楚氏便命报信的侍女又重复了一回。侍女说得也有技巧:“白天被三小娘子气着了,说心口疼,晚饭只用了半碗粥。寅初婢子为太夫人翻身时,只觉得她老人家不对,说话她也不答应,再细看时,已是老去了。”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气死曾祖母的罪名要是安到了颜静姝的头上,那颜静姝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姜氏妯娌三个想的却是,真是混账!要是传出去,颜家女孩子可能都要受影响。 楚氏已喝道:“休要胡言!定是那一日老家来的几个畜牲闹事,竟害死了阿家!” 愚蠢的凡人all给跪! 颜神佑读一点律法,虽然还没通读完,但也是知道一点的。所谓殴伤人命,不是说当时不死就算完的,还要有个观察期,如果在观察期里死了,那也算杀人。如果超过了,那就不算,只能算打人。 颜老娘这个,都过了好有一个月了,明显不在观察期里了。但是楚氏要这么算,谁也不能反对。楚氏对颜肃之道:“你速去外面唤人,连夜赴京去寻大郎!我要问那群畜牲一个殴伤叔母致死的罪过!再上表,给朝廷报丧。” 颜肃之领命而去。 楚氏这才着人去哭颜老娘。 ———————————————————————————————— 颜老娘那里倒不很乱,楚氏到了之后,就更有秩序了。楚氏道:“还好阿家上了年纪,一应物事都是早早就备下了的。如今还依例办起来罢。” 颜老娘是太夫人,办丧事国家会有丧葬费和一些其他的帮助。只是离京比较远,得自家先办起来。楚氏便命人与颜老娘装裹起来,先停灵,放足七日,再等颜孝之回来,便运到京中安葬。墓地就定在颜启旁边。 家中原就在穿孝,倒是省了许多事情了。 楚氏一面拿着手绢儿试泪,一面下命令:“还要与四处亲朋、故旧报丧,眼下秋收,不要打搅他们,不要抽调部曲了,只要家中奴婢忙起来罢。” 又有来报颜老娘私房如何处置的。楚氏道:“惯用的都与阿家带走。金银钱帛点出数目来,都造册封存。” 四下都行动了起来。 楚氏又道:“夜深了,小孩子们都一处歇了罢。二娘有身子,与她抬个肩舆,送回去歇着。” 姜氏十分不好意思,无奈楚氏之意不可违逆,只得回去了。天亮时却又来了,楚氏又命她依着颜启丧事之便,每日哭灵时来即可,不须守在灵前。 姜氏道:“既如此,他们兄弟姐妹,便交我来看顾罢。” 姜氏做事,大家都是放心的,都答应了下来。只是姜氏的孕期反应还没消停,管不了大家许多。好在男孩子们有功课要温习,女孩子也一处自己玩耍,又有乳母仆役相随,不须她多劳神。 眼看姜氏眯着眼睛,歪在个隐囊上。颜希真悄悄戳了颜神佑一下,又努努嘴:“看那里,四娘、五娘怪可怜的。三娘也真是的!” 颜神佑心说,以后四娘、五娘大概不会很可怜,三娘就说不定喽。挑挑眉毛:“以后有阿婆照看,会好的。” 颜希真对颜静姝的感觉十分不好,却与颜神佑比较亲近,恰此时颜静姝又防备地瞪过来一眼。颜希真连忙趴在颜神佑耳朵边上说:“咱们以后,还是离她远着些罢。等阿婆将她教好了,再与她一处玩。” 她自认不曾对颜静姝这个堂妹不尽心,却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孩子记起仇来,也是相当深刻的。又因颜神佑代她受过,是以分外照顾颜神佑。 颜神佑道:“咱们要读书,还要学许多事情,她功课耽误了许多,与我们并不一处的。” 颜希真道:“只要四娘、五娘不像她就好。” 颜神佑道:“不会的。” 颜希真小大人一样地叹气,道:“要像你说的就好了。” 颜神佑觉得,颜静姝这个年纪,只要不是天生反社会,就能掰好,只是她自己是没这水平了。怕只怕,颜静姝已经被放弃了。只是不知道她是跟着一起死呢,还是要养大了……报复社会? 颜神佑觉得,可能是前者,楚氏,应该不至于闲着没事儿养个有敌意的人到大,颜平之那是不得已。再者,楚氏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也没那个闲心去掰颜静姝啊。有那功夫,教好颜希真多实在啊。 想到这里,颜神佑看颜静姝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颜平之是她推了最后一把,把人全家推坑里的,不然颜静姝也不是现在这个可怜的处境,依旧可是跋扈……停!这个打住! 颜神佑矛盾了起来。 颜希真看她皱着脸,以为她在担心颜静姝要犯坏,很有担当地道:“往后一处时,咱俩在一起!” 颜神佑心说,只怕你不用这么防着她了。 ———————————————————————————————— 岂料,颜神佑还是猜错了。 颜静姝在颜老娘头七之后就被打包到了楚氏的地盘上。颜静姝十分害怕,缩在墙角抱着个包袱死活不肯出来,然后就被揪出来发货了。颜静姝还要尖叫:“她是坏人,是妖婆,要害我,我才不去。”嘴巴又被堵上了。 颜静娴十分不理,问颜静媛:“阿婆很好,为甚阿姊要这样?” 这两个倒是受亲生父母的影响小很多,又见过楚氏慈祥的样子。尤其后者,对父母基本没印象,只知道祖母很好。 颜静媛小声道:“阿姊……阿姊……反正你别信阿姊的,好好听阿婆的话就好。” 颜静姝正急得满头汗,没功夫听俩妹妹说话,她要听到了,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总之,三姐妹这就算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不用被颜老娘指桑骂槐,也不用听什么她们父母都不是好人,她们都是孽种的话了。楚氏为人很和气,衣食住行都过问。三姐妹放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颜静姝独个儿往在后一进,两个妹妹合住前一进。 正合两个小的之意,她们实在不愿意见这个亲姐姐。相反,两个堂姐倒是挺好的。与颜静姝的落差心理不同,这两个人却是一直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眉宇间没有那一股戾气,本身长得也好看。又拿出些玩具与她们,颜神佑还特意说:“因为你们年纪小,才没有的。三妹或许有,不过她的东西,我们一向不好过问的。先玩着呗,阿婆会给你们添的。” 颜希真又问她们读书识字了没有,得知连颜静媛都没开始识字,不由惊愕道:“怎么会?你小时候三叔三婶不教的吗?”算了算颜静媛比她们这一拨姐姐小两岁,今年五岁了,怎么着也该认字了呀。像大房,颜希真她亲弟刚会说话,父母有空,还逗趣儿似的教认个姓名之类的呢。 颜神佑听到“小时候”不由黑线,心说,你现在就是“小时候”!她也挺好奇的,就问:“我听说三叔专程请了个女先生呢。” 颜静媛小声道:“女先生只教阿姊一个……”她们亲妈又不识字,亲爹当时还要工作,可不就耽误了吗? 颜希真就生气了:“一样的女儿,怎么两样对待呢?”她这不是挑拨,而是真就这样想的。正常人家,别说同母所出,就算是异母所出,嫡子庶子的,除开承嗣的,其他的都该一样对待的。 颜希真这孩子,大概是学这些礼仪规范学得,以为这世间就该如此了。 颜神佑拉拉她的袖子,颜希真才愤愤住了口。颜神佑只好打圆场:“现在你们也还小呀,一起来学嘛,也好做个伴儿。” 颜静媛才怯生生地笑了,像一朵小花,慢慢地绽开了花苞。挺可人疼的。 接着,颜静姝就好吃好喝,一直活到了冬天。活到了亲朋好友们过来致祭、活到了颜孝之与天使们一齐回到了坞堡,带来了袭爵与分宗的好消息。 ———————————————————————————————— 先贫贱后富贵而要分宗,是令人十分不齿的一件事情。但是由于长房有错在先,这倒也算有个合理的解释。 更让颜孝之哭笑不得的是,这群衰人是大字不识的,自然是不懂什么法的。只将老家的习惯做法当成是真理正义,京兆问案的时候,他们不承认打了颜老娘,只说好心过来给他们主持分家,居然被捆了送京。一把鼻涕一把泪,诉颜孝之的“不孝”,骂了颜孝之无数声畜牲。 兆京快被这个傻缺囧死了!人家亲妈还活着,你过来帮人家分家?你疯了吧?楚丰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怕外甥吃亏。毕竟长房是长辈,颜孝之的辈份差了老远,这一干人等里还有他祖父辈的人。后来听了京兆透的底儿,他也气乐了,这到底是哪个窟窿里钻来的逗比啊?! 朝廷里原还有御史要参颜孝之一本的,等京兆那里消息传来,全都傻眼了。还有不相信的,趁着二次过堂的时候,想围观一下。颜孝之是有身份的,可以不到堂抛头露面,所以他只在隔壁静室里坐等结果。堂上就看到长房一家演大戏,京兆也坏,从来不提醒他们…… 围观完了的御史表示,这一本是没法儿奏了。然而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还是有人想劝一劝颜孝之的,毕竟父亲一死,就要与老家决裂,这样很不好。比如颜孝之的岳父,如今做了尚书令【2】的柴老先生。 颜孝之被带问再三,还是一口咬定:“他们真的伤了我祖母,否则我……我岂不知这般闹法颜面全无?” 颜孝之还要给家里孩子找老师,守孝要一守三年,家里的孩子都该长大了。三年之后回京,要么送进国子监,要么就要继续投入名师名下,这些都要有学问做基础的。 他带着孝,不要四处交际,但是亲舅舅、自己岳父等处还是要去的,一些关系近的姻亲比如姜、郁等处,也是要去的。他还意思意思地往赵家去了一回,除此之外就去给颜启扫个墓什么的。 就在京兆将要判决的时候,颜肃之打发了加急的文书到京里来——颜老娘死了!颜孝之不得不重新披麻戴孝去朝廷再报一回丧,他是承重孙,这工作就只能他来做了。 这回不用犹豫了,直接判了两处分宗,衙门里备了案。这件事情的意义是重大的,两家分宗,哪怕没出五服,这关系也要另算了。何况还有了这一条人命的仇? 颜孝之就在京里忙里忙外,接待了各种亲友先来给他道个恼,又派了子弟跟他回去致祭。朝廷里也果断将他袭爵那一套手续给办了下来,其实手续很快,从拟旨到备案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只是那一套行头耗得久了点。 如今正好,派了使者,一是去吊问丧事,二是到颜氏坞堡去宣读继承文件。 不但有颜肃之的,还有柴氏、楚氏等人的。柴氏妻凭夫贵,便是公爵夫人了。楚氏正式晋级,合家称作“太夫人”。又命颜孝之具表,为其长子颜希贤奏请立为世子,是为爵主。【3】 颜孝之苦哈哈地道:“儿还须护送阿婆灵柩返京安葬哩……” 楚氏道:“这样,那便明春罢。是我有些急躁了。你且管待天使们用饭歇息,多与馈赠。” 颜孝之来回奔波,人瘦了老大一圈,脸都熬得有些青了,疲惫地答应了一声,又去应酬了。楚氏道:“且住一住。” “?” 楚氏命人取了一支手杖来给他:“拿着这个出去。” 这一切,看到来吊唁的人眼里,觉得他真是个孝子贤孙,连逢哀丧形销骨立,“杖而后起”【4】。再看他的兄弟们,颜肃之见天往村子里跑,又要照顾老婆起夜,也是瘦得厉害。颜渊之初承事务,天天练兵,但是入手略慢,也很憔悴。 于是一齐都说楚氏教子有方,闻说颜孝之还要扶灵回京,都一齐说:“我们略停一停,一路与大郎就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 颜肃之与颜渊之都要跟着去,被姜师劝住了:“太夫人犹在,你们都随着去了,叫太夫人如何呢?”他是奉命来看妹子,顺便吊唁来的。 他这一劝,旁人都说,对啊,这快要过年了,家里这些老弱妇孺不能没人照应,你俩留下来吧。 事情也就这么决定了。 当天晚些时候,姜师来见妹子,看姜氏只是怀孕辛苦,却是口角含笑的。可能是因为怀孕,脾气有些急躁,颜肃之也不恼,听她埋怨说颜肃之:“惯坏了我神佑。他还好突发奇想,孩子都是被他教坏了的。”姜师捏了两把冷汗,没想到颜肃之也笑着承认。 再看颜神佑,小脸儿红扑扑的……好吧,这个不像是个哀切的样子,不过,这只能证明孩子过得好呢。姜师果断将什么礼仪孝道扔一边,偏起了心来。又问颜肃之:“出了孝,有甚打算?” 颜肃之也不隐瞒,将计划说了,姜师道:“这却也不太难,你不承爵,是须……”攒些家底好养活老婆孩子。 姜氏又问了母亲的身体、大侄子的亲事等等,姜师都回答了。直说到掌灯用饭,这才停了下来。 第二日,颜肃之与颜渊之送这一行人往京里去。直送出二十里,才被颜孝之打发了回来。 ———————————————————————————————— 颜肃之因家中又有白事,往村中去便少,直接回来奔书房去研究农田水利问题了。颜神佑背了一回书,悄悄溜去找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的认为,有些问题,顶好不要问姜氏,但是却可以问颜肃之。 尤其她这回的问题比较惊悚:“阿婆为什么要养活三妹妹呢?四妹妹、五妹妹我能明白。可三妹妹……阿婆,不像是会很关心的呢。” 颜肃之被这么恐怖的问题问得一噎,完蛋了,萌莉离我越来越远了! 颜肃之捶捶胸口,才说:“一、二年间,死了四口人,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再多死人啦!” “啥?”还在乎这一个吗? 颜肃之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无事何必再多造杀孽?”吃多了撑的吗?“这般赶尽杀绝,戾气太盛,不好。说出去也不好听,做出来也引猜测。再者,如今诸事顺利,不必再生事端。小小孩童,又不曾犯什么死罪,哪有那么心狠的事情?你阿婆做事虽然,呃,厉害,还是有分寸的。不到那个份上,便不要做得过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颜神佑有些半懂不懂的,还是记下了颜肃之的逻辑,准备回去好好参悟。又有点惭愧,这回是她小心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 作者有话要说:【1】承重孙,并不是所有的嫡长孙,而是指,在祖父母的丧事上,父亲已经死了的嫡长孙。这个时候,他要代他的父亲守孝。 【2】尚书令不是尚书,尚书令出现得比较早,但是跟后来的尚书不是一个事儿。他管的事儿比较杂。 【3】爵主,《野获编·勋戚·爵主兵主》:“凡公侯伯家,最尊嫡长,其承袭世封者,举宗呼为爵主。” 【4】“杖而后起”,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 最后解释一下“天使”,是指皇帝的使者,或者是朝廷的使者,不是西方那种鸟人。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14266852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4 08:20:04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3 20:33:10 小桃子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4-03 19:10:11 背灯和月就花阴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02 19:44:5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过堂”,灌溉营养液+12014-04-04 12:36:48 读者“豆腐大仙”,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19:38:22 读者“鸠tiffany”,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8:42:17 读者“丫灭爹”,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7:48:54 读者“mika”,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5:37:04 读者“香砌”,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2:36:50 读者“雨中的杨杨”,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1:19:45 读者“雨中的杨杨”,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1:19:39 读者“雨中的杨杨”,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1:19:39 读者“雨中的杨杨”,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1:19:36 读者“韩衍”,灌溉营养液+12014-04-03 00: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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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道:“你明白什么了?” “需要做官,就守三年;要避风浪,就守六年呗……阿爹?怎……么……了……”颜神佑越说到最后,声音就越轻,语气就越迟疑。她看到颜肃之的脸,搞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 颜肃之再次确定,他萌萌的女儿,没了。他觉得老天爷一直在玩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是帮着他的。小时候想要爹娘疼爱,爹不疼娘不爱的。轮到自己当爹了,想要个蠢萌一点的闺女来疼,闺女虽然萌但是又不肯蠢。 有气无力地一手扶额,一手冲不明就里的颜神佑摆了摆:“这件事情,等你伯父回来,自有长辈们商议。” 颜神佑得到了颜肃之的答应,轻快地答应了一声。还问颜肃之:“阿爹,你不舒服吗?” 颜肃之牙疼地道:“不是。阿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那里的客女,训得如何了?” 颜神佑郁闷地道:“中间停了些时日,这才又重拣起来。天又冷了,我怕她们在外面闪得时间太长,别冻坏了。” 颜肃之道:“你别冻坏了才是正经!你阿娘如今有些精力不济,有些事情或者管不到。那些个客女们,头一年离家,又离得并不远。与她们些节赏,套几辆车,连人带东西,送过去过个年。来年出了灯节,再叫她们回来。” 姜氏身体倒是健康,然而自怀孕开始,家中事务就不断,是以颇为劳累,反应也很厉害。颜神佑听了颜肃之说的在理,乖乖奉上一枚笑:“我这就去安排啦。” 这些小女孩子来了也不是为了做活计的,就算做活,也做不了什么重活。有些个还要人照顾,不如就此放回去与亲人团聚。是以颜神佑请示过了姜氏,腊月十五日便与她们放了年假,放足一个月,灯节后再派车将人接了来。 姜氏也答允了。年下家中事情多,姜氏还要结算二房的各种收益,连着手下的奴婢心腹们也忙。四处都缺人手,正可将看管女孩子们的妇人抽调过来到旁处帮忙。 女孩子们走的时候个个都很不舍得,难得与小主人玩得颇为投契。然而也很想家,又有许多年赏。赏的布而不是衣裳,这就可以拿回去给家里人做衣裳,她们自己,倒是每人都混到了两套冬衣。不算特别好的,但是比家中的旧衣,暖和多了,样式也好看、花色也好看。 因为有何二女在,颜神佑就想起一件事来,每人又分了二十斤的猪肉与她们。坞堡里也养猪,只是主人家吃得并不多,因觉得猪比较脏。倒是鸡鸭鹅与牛羊,才是主人们的桌上客。这猪肉,大多是分与诸奴仆过年加餐的。主人家偶尔也食用一些,尤其是大骨,用来熬制的高汤是做许多菜必不可少的。 小姑娘们来时光秃秃一个人,去回都带了许多东西,为此,不得不额外请调了两辆骡车,一辆装的是布与米,一辆装的就是猪肉与每人一瓶酒。颜家作为地主土豪武装,“米烂成仓”并不是虚言。幸而主母会管理,每有新米下来,旧米便或折卖,又或赏赐。颜神佑这与小姑娘们的米,便是新、陈各半,每样十斤。 小姑娘都是高兴的走了,才出坞堡没二里地,已经有人唱起了过年的童谣。“过年好,穿新衣,吃得饱……” 颜神佑并没有听到,何二女她们是早上走的,颜神佑早上得学文化课。她出面表示给了年赏之后,就得到自己那间小书房里读书写字了。谱学真是博大精深,颜神佑的记性好,现在也没背完,她还得接着背。律书也没看完,字也得练。 姜氏如今不是过年也要女儿读书的模样了,反倒说:“快过年了,你也活动活动,去玩一玩。趁着太阳出来了暖和,到院子里踢一踢毬也好。” 颜神佑心说,我怎么忘了这个了呢?!足球是培养团队精神的好运动啊!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一条。却又依旧将每天计划好的功课都做完了,才与阿琴一道玩。 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无奈。转脸对阿圆道:“也不知大伯什么时候回来,带个什么样的先生来。我如今不方便,她也该学学理事啦。头一样要学会算学。” 以后要当家过日子的人,怎么能不识数呢? 阿圆道:“好过年了,大郎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 这一年,忙得最惨的人就数颜孝之了。若非他如今正在壮年,虽然武力值不太高,却也正在壮年,这回儿早累趴下了。饶是如此,等他堪堪赶在年前回来的时候,腿都累细了。 颜孝之是在腊月十九回来的,扶灵回京,安葬了颜老娘,又给颜启供了饭,他才告别了舅舅和岳父,顶风冒雪地回来了。 坞堡里过年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了。 虽然连逢丧事,许多新年的庆祝项目都不能进行了,但是家中上下却奇异地弥漫着一种……温馨又惬意的感觉。颜孝之不敢深思,一身仆仆的风尘,急去给楚氏复命。 往楚氏那里去,必要先经过大房的住处的。他并没有站住脚,只是隔墙听了几个儿子背书的声音,只了几句,没听出有错来,才微微一笑,径往后面去了。 此时正是午后,楚氏正看着几个女孩子做女红。 女红方面,从楚氏往下,全家的大小主母都不特别重视。楚氏的计划里,孙女们知道怎么裁衣服、会做个小件儿,知道养蚕、纺线、织布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足够了。不须专精,专精要多花功夫的,那个浪费时间,正经该学的都耽误了。楚氏等人心里,首重礼法礼仪,其次才是些持家一类的事务。至于这些奴婢都能做得更好的工作,她认为自家女孩子只要粗通即可。 但是在年幼的时候,还是要练练手的。颜希真与颜神佑一直以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从来没有断过层。颜静姝姐妹三个就不一样了,颜静姝是受过重点教育的,但是最近却被迫停课,她的两个妹妹却根本不曾受过正式的教育。哪怕是现在,最小的颜静娴她还不到四岁,也还不到正式开课的时候。 即便如此,颜静姝的学业也比不上两个堂姐。楚氏倒是一碗水端平,上午让她温习旧课,下午又学女红。两个小的就学些基础知识,识个字、辨个色什么的。小的两个,尤其是颜静媛,原本与亲姐待遇相差,如今是一样教导,她心里很是欢喜。只是向来胆小,不敢在亲姐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就拉着小妹一起玩耍。 那边年长的两个堂姐,文化课是不在一起的,劳动课倒是一处。这一共五个人,竟分出了三个小团体来。 楚氏倒是认真说:“你们是姐妹,以后当相互扶持。”可就是一个妈生的,还有意见不和的呢,何况这些人又与同父同母,反而有些旧怨? 颜神佑知道颜静姝性命无忧,又衣食有保障之后,就不往这堂妹身上放什么关怀了。有那功夫,她跟颜希真说话,哪怕跟两个小的玩耍,也比这个心情舒畅。 颜孝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三个小团体,忍不住额角一抽。现在他是家主了,就开始头疼全家的布局了,自己儿女好办,二弟如今也靠谱了自然也不愁,三房这几个可怎么办?小的还能养熟,大的这一个,看着才七岁,怎么跟七十岁似的固执呢?这种闺女嫁出去,不是给全家招仇人么? 五个女孩子看到他进来,都站了起来。等他跟楚氏见完礼,才在颜希真的带领下来见她。颜孝之一看,女儿和颜神佑是礼仪周全。小的两个是不大会行礼,但是有点紧张,至少态度是端正的。颜静姝明明会行礼,却只是马马虎虎比划那么一下。 颜孝之也懒得理她了,只打算跟母亲、妻子提上一提,让她们注意。他现在要汇报的正事就是:“阿婆已经安葬了,京中尚算太平。阿舅身体康健……与他们兄弟姐妹延请了师傅来了,都在车上呢。” 楚氏道:“都是甚样人?” 她对教育还是很重视的。 ———————————————————————————————— 先生一共请了两位。两位都是寒门士子,乃那位如今做了太子少傅的尤老先生推荐的。一位年约四旬,姓钟名系,据说至今未婚,闲云野鹤。楚氏听了,连忙道:“与这位先生准备的房舍要再添置东西!多添两个伏侍的人。” 颜神佑暗中记下了这个人,准备回去问爹娘。不想楚氏已经对她们说了:“这位钟先生,纵不教你们,也须礼敬。他家里人死了好几口,为了安葬家人,他雇与人帮佣,足做了二十年工,方凑齐了丧葬之资。” 颜神佑心说,这货这样靠谱吗?干了二十年的苦力,才凑够个棺材钱?她后来才知道,这是为了把家人葬得体面一点。比如,好一点的墓,那得烧了青砖砌墓室。钟先生命苦,家里九口人,这个就…… 钟先生本人又不是世家,当官也当不了什么有油水的官。此时吏为贱籍,他自然是不肯去做的了。难得钟先生小时候有志气,拿出诸如凿壁偷光、囊萤夜读、牛角悬书等等精神,学习十分认真。不娶老婆很多年,才把所有亲人都埋了,他也就积累了相当好的名声。然后就入京来,两袖清风游学来了。遇到尤老先生纯属偶然,不过尤老先生好个名声,倒是对他颇为照顾。 听说颜孝之要找人教孩子,就把钟先生推荐过去了:“君有大才,不若谋一出身。如今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不如暂且忍耐。” 钟先生承尤老先生人情,也觉得在京中这士庶的界线很明显,不太好混。且颜孝之态度很端正,对他很礼貌,便答应了。 另一位略年长,却是楚丰给颜孝之找的,也是寒士,老婆孩子都死了。楚丰给他找个养老的地方,据说此人很靠谱。老先生姓齐名凭,据说年轻的时候跟楚丰有过一些交集。楚氏也略有耳闻,对颜孝之道:“这是个正派人。” 于是这两个正派人就留在了楚家。两人主要负责教男孩子们,有基础的跟着钟系深造。初学的跟着齐凭打基础,因为之前学得错,颜希真与颜神佑被顺手分给齐凭先看着,把基础打得牢一点。以后再看情况,要不要跟钟系上课。 楚氏另指派了一个识字的婢女看着颜静姝复习功课,又指另一个给两个小的开蒙。等她们的基础打得差不多了,再送到齐凭处。 分派完这些,颜神佑就听到了颜静姝一声小小的:“哼!”估计是觉得这是在虐待她了。她的妹妹们倒是很开心。 楚氏又专门命人依古礼准备了真束脩,至于先生们的待遇,先生们都没有开口问,楚氏与颜孝之等人也不主动说。只是命家中孩子一齐排队来拜先生,依足了礼数。两位先生也舒了一口气,原是怕这种暴发户无礼的,碍于荐人的情面大才过来的。 拜完了,楚氏命颜孝之开宴,颜肃之、颜渊之做陪,款待两位先生。还说:“因在孝中,舞乐不备,还望见谅。” 两位先生酒宴过后,到了住处,见一应安排得都颇为整齐。分别奔往书房一看,笔砚齐全,还有不少书籍。又安排了好几个奴婢侍奉,虽不是奢侈享乐之辈,也对这样的待遇表示满意了。 第二日上,才起身,便有奴婢打好了洗脸水。 穿好衣服,又有裁缝来,为两人量体裁衣。且有管事来奉与一盘子的金银与铜钱来,说:“主人家恐先生有甚想要的东西,怕家下准备不合先生之意,先生可自使人买来使。” 打发走了这些人,再用早饭,四菜一汤,有鱼有肉还有青菜,都是热气腾腾的。米是今年的新米,芳香扑鼻。 两位先生的心,也像被那温热的洗脸水泡过了一样,十分舒坦。 待见了学生,也分别表示出了满意。如今钟系是只教颜希贤一个的,颜希贤深受父亲影响,凡事规行矩步,动静有法,就是略有些刻板了。钟系觉得,他要教给这个学生的,不是什么礼仪规矩,而是把他的方脑袋磨圆了先。 齐凭就轻松得多了,他的班上有男孩有女孩,都是有一些基础的。他先出了几道题给大家来做,评估一下大家的水平。 颜神佑接了卷子一看,这题目实在是简单!主要是文史知识,一半填空,一半默写。然后还有考音律,识几个谱。又有几道数学题之类的。 这些*分子,上课都带着拎包的。阿琴在一边给她研墨,颜神佑的堂姐堂弟们也一人跟着一个干这个凑合的人。齐凭放眼一看,学生们都端正坐着看考卷呢,小奴婢们在一边吭哧吭哧研墨。等墨差不多好了,学生们才拿起笔来填答案。 颜神佑答得很快,写完了,又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她才交卷。交卷的时候别人都还没答完。颜希真算快的了,四个堂弟人小手小,还抓着笔在那儿鬼画符呢。说鬼画符也算是冤枉他们了,写得还是挺认真的。 如果颜家统共五个男孩子,除开最年长的颜希贤,长房还有两子,颜希仁、颜希信。四房两子,颜希礼、颜希义。都一起学习。 楚氏原本对最小的颜希信还有一点犹豫的,让他先来试试,如果能通过,就留下来,通不过,就再搁房里让颜孝之有空教一点。她对颜神佑也有计划,如果颜神佑学得快呢,在这里呆半年,也扔给钟系去。 至于女孩子们必修的功课,外头请的先生,绝没有楚氏等人能教给她们的多。 齐凭看了颜神佑的卷子,竟然一点错误也没有。他出的这个卷,是给小学一、二年级差不多的学生做的水平。这要还考不好,颜神佑也甭混了。齐凭又问了颜神佑好几个问题,问哪儿答哪儿。连谱学的几个问题都问了,颜神佑也都答了上来。 齐凭踌躇了,觉得这丫头太坑爹。一问一答间,其他人也陆续答完了。齐凭展开了一看,真想掀桌走人。女孩子学得比男孩子还好,这是要逆天吗?虽然有年龄的关系,不过……这也很让人为难啊。 齐凭这个人,长得跟楚丰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点鲜风道骨的意思。只是他比楚丰身材丰满一点,红光满面的。一捋须,眼珠子一转,他就想到了解决方法,先给学生们下课:“你们的功课,我已知道了,今日先到这里,都回去罢。” 然后他就揣着试卷找家长去了,不找颜孝之,他找楚氏。 楚氏正听婢女报告:“三小娘子……今天一行字也没写完。” 听说齐凭来了,连忙请进。两人年纪都不小了,避讳之事倒不必那么严格。听齐凭说:“太夫人,学生今日见府上小郎君与小娘子,忽有个想法。” 楚氏知道齐凭也不是什么憨厚的人,可信没错,一肚子心眼儿也没错。真是个憨厚的人,家人死绝,自己也该郁闷死了。他还能看得开,可见也不是什么……嗯。 楚氏不动声色地道:“先生请讲。” 齐凭道:“我年老,精力不济,怕耽误小郎君们。且钟南山(钟系为葬亲人,房子都卖了,没地方住,就在南山搭草棚,人称钟南山)海内名士,合该教教小郎君。熏陶熏陶,嘿嘿,熏陶熏陶。” 楚氏这才笑问:“我的孙女儿,好吧?” 齐凭一摸鼻子:“太夫人看出来啦?” 楚氏道:“若打头儿分了你来教她们,怕你不乐意。” 齐凭道:“我又不蠢。” 事情就这么定了,第二天上课,齐凭就特别开心地想,让钟名士去教毛孩子吧。幼儿园的男阿姨,不好当啊! 岂料钟系是个有抱负的人,接也不叫苦。何况颜家几个男孩子家教还真是不错,万一颜希贤不成器,其他的成了材,那就是颜希贤先天不足,不是他教得不好。他也挺乐意的。还有些担心,怕齐凭教了女孩子会不乐意。 可等到过年的时候,他就郁闷了。颜希真堂姐妹两个,合力给齐凭赶了双袜子出来。一人一只,还绣了竹子。系带上都绣了简单的线条。齐凭穿上了,心里挺美。 ———————————————————————————————— 随着齐凭穿上了女学生做的袜子,新年也来临了。这一个头,就像颜孝之感觉的一样,没往年那么排场,却十分的温馨。 钟、齐二人不知,只道颜家一向如此。私下里聊天的时候,还说这颜家一门和睦(这个…… 一门和睦的颜家如今欣欣向荣,正月十五是灯节,也点了许多灯,颜神佑这才想起来,她这是头一回过这么热闹的节日呢。还有秋游什么的、到湖边玩什么的,都是在京城没做过的。 灯节过后,客女们一齐归来,回来都挺精神的。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不舍得家,住到好房子里,小姑娘们都挺乐意。她们住的地方在坞堡里不算好,坞堡内奴婢佣人居住的地方是在主宅两边沿内墙的一溜矮房里,可那是正经的瓦房呢,不是草房。 回来的小姑娘都开心,这里的伙食也比家里好很多。训练的时候也精神颇足。 说来也奇怪,据颜肃之说,何二女她爹是个猛士,何二女虽然力气大,但是射箭总是十射九不中。搏斗的时候除非动用吨位优势,不然也是输。 颜神佑:…… 好在小胖妹心宽体胖,对食物颇有研究,有体力活的时候也会主动去干,人缘倒是不错。 如此到了三月里,颜肃之生日,颜神佑又给他做了件小衣。鞋子什么的不是她不想做,而是纳鞋底这项工作她目前还不能很好的胜任。衣服就好了,比着旧衣服裁,然后缝起来就行。 之所以选内衣,一是因为比外袍简单,二是因为……那是穿在里面的,做得难看别人也看不见╮( ̄▽ ̄)╭ 做出来的效果还不错,颜肃之也挺喜欢的,当场就扒了衣服给换上了。姜氏忙理着袖子遮了眼,骂道:“荒唐!女大避父,她七岁了,你再这样,仔细我与你没完。” 说话的功夫,颜肃之已经穿好了,还特别坦然地将外袍也穿上了:“我哪里荒唐啦?” 姜氏放下袖子一看,他又衣冠整齐了:……这中二病是没好呢吧? 果然是没好的,中二病不怀好意地看了姜氏的肚子一眼:“娘子的礼物,我晚些收也是无妨的……”然后被丢了一盘糕点。 姜氏的礼物到得也不晚,中二病生日过了没两天,她便临盆了。第二回生孩子了,虽然事多,却是心情好,没两个时辰,就给颜神佑添了个弟弟。 江湖人称颜六郎。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埋爹娘亲人给人卖好几年苦力的是真的哦,多的有一、二十的呢。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向南走的字母b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4 19:42:24 甜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4 19:08:51 肥嘟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4 18:53:25 天天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4 17:28:2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晗珠”,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16:15:37 读者“温静”,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10:26:13 读者“雨中的杨杨”,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02:20:54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04 21:54:38 读者“宅猫喵喵”,灌溉营养液+12014-04-04 19:10:32 读者“怪小静”,灌溉营养液+12014-04-04 18:50:47 读者“挖坑不填”,灌溉营养液+12014-04-04 18:36:19 第58章 女王啪啪啪 姜氏生产的时候,颜神佑很想去凑一凑热闹,围观一下。只不过这一回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肯答应她了,连她那个二十四孝的好爹,都下令给阿竹:“看好小娘子,不许她裹乱!” 阿竹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 就算颜肃之不下令,颜神佑很快也老实了——楚氏来了,身后跟着柴氏和郁氏。boss面前,愚蠢的凡人最好老实一点。连颜肃之,老婆生孩子,他都只敢在门外乱转——楚氏进去了。用楚氏的话来说:“这些日子,难得有好消息,人丁兴旺是件好事。” 明白了,在这大好的日子里,一定不能给您添乱。是的,大王!没问题,大王! 直到六郎落地,哇哇大哭,里面传来十分惊喜的声音:“是个小郎君!” 颜肃之开心之下捞起女儿,在院子里转了八圈。颜神佑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腿脚被甩得与身子几成一条直线,不太直的是自肩往上,连脑袋都有点往背上翘。 颜肃之快要乐疯了,闺女出生的时候,他还是中二着,没啥大的感触。如今中二病好了,身为一个顾家好男人,颜肃之的欣喜之情可想而知。颜神佑也很开心,不过被甩成洗衣机的床单就不那么让人开心了,她不得不伸手搂紧了颜肃之的脖子,以妨真的被甩飞掉! 转了好几圈颜神佑先回过神来,大声对颜肃之道:“放我下来啦!我要看阿弟!” 父女脸原本脸对脸,靠得就近,颜肃之耳朵差点没被她嚎聋了。一个哆嗦,停下脚步,把女儿放了下来,还伸手掏了掏耳朵。也不生气,拉着女儿就要进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楚氏笑吟吟的,对颜肃之道:“去看看吧,母子均安。”又俯□捏了捏颜神佑的小脸蛋儿。父女俩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忘了害怕——boss,她笑了啊!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吗? 楚氏也不理会这中二父女组的心情,把他们弄进房里,她还有正事要办呢。 柴氏在里面,跟阿方、阿圆说了好些注意事项:“你们也是生养过的,也伺候过二娘月子,多余的也不须我说了。且把这里污秽之物移出。”她说的污秽之物,包括了生育时弄下来的血水之类。还有另一样东西要慎重处理,那就是婴儿的胞衣。 胞衣这样东西,晒干了就是一样中药,名字还挺好听,叫紫河车,是补血益气之佳品。颜家自然是不会将自家孩子胞衣拿来入药的,也要防止胡乱丢弃之后被什么乱人拣了去胡搞。 阿圆便承接了这项任务,拿个小匣子一装,独个儿闪身出去了。颜神佑只来得及看到个影子,也不在意,就进去了。里面柴氏还说:“万事还有阿家与我们,你只管静养即可。” 楚氏离开前已经说过一回了:“往亲家送信等事,你不用挂心,还有我们,安心将孩子养好。” 姜氏也不推辞,只谢了婆母、妯娌的好意。 柴氏见颜肃之进来了,低头受了颜肃之半礼,摸摸颜神佑的脑袋:“神佑听话,不要闹着你娘。” 颜神佑仰着脸笑道:“嗯。” 柴氏不便久留,也出去了。外面楚氏已经吩咐了将早准备好的弓箭挂了房门旁边,看柴氏出来了,就让她办理晚上给所有奴婢加菜的事务。又派人告诉颜孝之与颜渊之兄弟二人这件喜事,让颜孝之派人往京中报喜,不但是姜家,连楚丰那里,最好也通知一声。 柴氏听完了,都答应了,才问一句:“二娘要坐月子,神佑如何安置呢?功课是不须担心的,可是起居……” 楚氏道:“有我呢。” 柴氏道:“那我便去吩咐他们做事了。” 楚氏道:“家中琐事,不须再问我,你只管自己斟酌着办。”她如今已是太夫人了,有了正经主母的长媳,何必再自己劳心劳力?把住了大方向就行了。楚氏之志,实不在内帷里与儿媳争权。 柴氏也乖乖地答应了,心中却想,有事,我还是须与您禀报一声的。她是素来服婆母的本事的,虽也有心气,想将家务事做好,依旧觉得有时候依赖一下婆母的智慧,也没什么丢脸的。 楚氏是开心的,添丁进口,从来都是喜事。尤其对于现在的颜家来说,一气死了四口人,哪怕死得很合楚氏心意,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个时候,是需要有件喜事来提提神。这小六郎到的正是时候,楚氏也要借此给全家鼓鼓劲儿。 不多时,颜孝之、颜渊之皆来,都是听了消息之后喜盈盈赶了回来的。颜孝之作为这一家之主,自然希望人丁兴旺,颜渊之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对二哥颇有好感,也是开心。 颜孝之对楚氏道:“二郎有后,吾心甚慰。”有了牵挂,颜肃之就会越来越正常,这对颜孝之来说是个好消息。 楚氏道:“还须遣人往京中报喜。” 颜孝之一口应承了下来,现在添的人,都是他的助力,他自然是开心的。有人,都会有一切。 ———————————————————————————————— 比起楚氏母子,颜肃之这边一家三口的喜悦就更单纯一点了。父母喜于后继有人,颜神佑喜于有了弟弟,大概要过好一阵子,都会想这小东西的附加值来。 现在她们仨正那在围观新鲜出炉的小娃娃。姜氏的体质不错,生完孩子居然还没昏睡过去。撑着看了儿子,又等到了丈夫和女儿。 颜神佑看了一眼六郎,又看了一眼爹娘,心说,这特么是基因突变了吧?怎么能长得这么丑?皮肤红红皱皱的,颜神佑可以理解,水里泡的嘛,皱一点很正常。可这眼睛都没睁开,特么跟谁拿刀在脸上拉了两道线似的,线的两侧还有点鼓出来的样子。他还没眉毛!卧槽,你嘴巴怎么是尖的?! 阿方在给他裹尿布,这尼玛腿还是罗圈的啊!!! 还有啊,这哭声……声tm难听啊! 颜神佑风中凌乱了。 那边颜肃之和姜氏都欣喜地看着儿子,哪怕六郎在他姐眼里丑得像个老鼠,在父母眼里却是个未来的滚滚。看了一阵儿子,虽然总觉看不够,颜肃之还是分神又看了一下女儿。只见颜神佑呆呆愣愣地看着六郎,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问题有点大啊!颜肃之有点头疼。放缓了声音问颜神佑:“神佑喜不喜欢六郎?” 姜氏本来都累得要睡了,听了这一句,又强打起精神来,对颜神佑笑道:“这是你弟弟呢,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就听他们闺女用颤抖的声音问:“我……我这么丑过?!” =囗=!你关注的重点错了吧? 不过,不是觉得弟弟碍眼就好。 阿方给六郎包好了尿布,又裹上了襁褓,抱着轻拍两下,又晃了几晃,六郎哭声就渐歇了下去。阿访道:“该给六郎喂些清水了,过一时便要喂奶。” 六郎的乳母正是阿方。 阿方是过年之后回来的,抱着儿子、打包了丈夫,看样子是准备跟过来长期抗战了。当时家里事忙,姜氏不过分派了他们一家的住处,颜神佑也放了阿琴的假,好让她回家见父母而已。 阿方又生了一个儿子,人也白胖了些,正好奶水充足,可以做六郎将来的跟班。阿圆也有儿子,年纪与颜神佑相仿,这个颜神佑就没见过了,只听说也带了过来。 姜氏很放心阿方,自己也累了,看女儿不是讨厌这个弟弟,她也就放心了。又说了两句话,便倦极而眠了。颜肃之轻手轻脚地拎着女儿出去了,还不忘让人将房门关好,说是不要让老婆受了风。 出得门来,就看到楚氏留下来的人。父女两个都认识她,乃是楚氏身边得用的人,因姓方,便也叫阿方。她对两人一礼,便说了楚氏的安排:“太夫人说,二娘不方便,二郎又有正事要做,小娘子但有甚事,只管说与太夫人。这两日小娘子且不用上学,多与六郎相处才好。” 父女二人站直了听了,等这个阿方说完,才客客气气地将她给打发走了。 颜肃之道:“你阿婆虽然有些……呃,不近人情,不过做事还是挺妥当的。你阿娘如今不得空,你也不要去吵闹她,正可与多与你阿婆处处,看看她是怎么理事的。” 颜神佑应道:“我天天见阿婆呢。” 颜肃之伸手刮了颜神佑的鼻子一下,又问她跟客女们处得如何。颜神佑笑道:“她们都听我的。” 颜肃之道:“要是不听你的,就该都撵出去了。唔,她们可还合用?” “嗯?” 颜肃之道:“光听话是不够的,猪还听话呢,能指望得上么?这世间的人,总是不同的,有的聪明有的蠢,有的好用,有的只会坏事。她们里可有跟不上趟儿的?” 颜神佑道:“何二女罢,看着笨重些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人挺单纯的。” “可你喜欢她?” 颜神佑微微一笑:“看着有趣儿。” 颜肃之板着脸道:“看着有趣儿,就要与旁人不一般看待了,是也不是?” 颜神佑有些不解,这是当然的啦,怎么自己喜欢一点的人,自然要对她好一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颜肃之道:“出力用心的反不如逗你开心的,嗯?又或者能力有高低,却反而一般对待?近乎昏聩矣!” 颜神佑一惊,神色莫名就有些尴尬。颜肃之道:“走罢,咱们去看看你那些个‘兵’!” 到了地方,颜肃之随口就说,今天添了六郎,十分开心,放大家的假,晚上还有加菜之类。又推颜神佑去与她们说话,颜神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哼哼哈哈地说:“今天有了喜事,大家都开心一点,到明日还有红蛋吃。”说完还是有些不自觉看了何二女一眼。 围观的人表示理解,这位小娘子似乎一点也不嫌弃何二女能吃,还会时常照顾她,连习武不甚达标,也都纵容着了。 颜肃之看在眼里,却说:“今天开心,要考较大家一下,谁做得好,另有奖励。”考的也不过是射箭、投壶、打拳一类。不多时,成绩出来,何二女排在最后,六妞与另一个叫阿陈的领先,陶九妹紧随其后。 颜肃之笑着发了奖。 待回到自家门内,颜肃之突然问颜神佑:“那个叫六妞的,你是不是不甚喜欢?”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道:“她有些沉闷压抑,我觉得她生硬。”说不太出来的感觉,就是那种有点生硬死板的样子。 颜肃之拍拍她的脑袋:“让你开心了,你就对她好,让你不开心了,你就疏远他,嗯?也对,人之本性呢。看到你,我才知道,这世上明君难做哦!突然就觉得你唐伯父他舅舅,也不算太糊涂了。” 颜神佑低下了头,难过得眼睛都红了。 颜肃之便不再多言,由着她自己去想。在这件事情上,他跟楚氏的想法倒是有些一致,日子,还长着呢,大家有的是时间。如果颜神佑万事不用旁人操心,什么都比大人想得还要周到,颜肃之才要更加担心了呢。 事实也是如此,哪怕是个成熟的灵魂,颜神佑之前也只是个草根,没有什么上位者的自觉和常识。有的不过是些纸上谈兵与穿越后的后天培养,御下之道,她还有得学呢。 ———————————————————————————————— 不过颜神佑也会作弊,她娘坐月子,她不好打搅,她又有点羞于见颜肃之。转眼她便将主意打到了楚氏这边——这是个适合请教的好人选。她是知道自己做得有些不妥,又有些没把握,想听听楚氏的意见,再决定如何收场。 楚氏对孙女儿也是尽心的,尤其颜神佑本身素质不错,教好了十分划算。再有颜静姝来做对比,颜神佑简直就是个可爱的小天使。颜神佑在心里感谢颜静姝的无私奉献的同时,也深深地怀疑起这位堂妹的智商来。 明明已经无依无靠,生死由人了,她怎么还能这么跩?!楚氏对她俩妹妹和颜悦色,引得两个妹妹对楚氏亲近,她要哼。颜神佑因为书背得好被表扬,她还是哼。颜希真练习书法认真,交了作业被楚氏圈了好多红圈圈,依旧哼。 弄得……她两个妹妹倒像是颜希真和颜神佑的妹子、楚氏亲生的孙女儿,看到她就缩到一边去了= = 楚氏听了颜神佑的小困惑,笑道:“难怪你不知了,你才多大呢?又经过多少事?你阿爹倒是对了一回,凡事,不当以好恶为准。来罢,正好闲着,带你们看个景儿。去,将你养的那些客女者带了来,咱们去东仓。” 东仓是颜氏坞堡东面一系列大仓库的统称,颜神佑等人之前从来没来过!仓房十分高大,底下离地三尺,却是只有支柱,再往上才是仓房,颜神佑暗忖,这大约是为了防潮之类的。 东仓里装的大多是陈米,楚氏命人开了其中一座,又命取了许多布袋子来。待何二女等人来了,楚氏便命人宣布:“今日太夫人心情好,想起你们有趣来了,要赏你们。看这仓中米没有?每人一条布袋子,装米,能搬多少,便都赏与你们了。” 小姑娘们一齐看向颜神佑,见颜神佑点头了,才上前谢了楚氏,一人抓着一只布袋子,冲进去装米。这倒令楚氏对颜神佑有些刮目相看了。仓房外面,放着二十个大大的底宽上窄的大斗,说是斗,只是反过来的斗状器而已。一人一个,各标上了记号。 只见小姑娘们蜂涌而入,装米,往外扛。往袋子里扒米扒得太急,晶莹的米粒洒了一路。装得太多被米袋子坠倒在地有之。跑得太急跌跤了的有之。两人撞到一起的有之。 何二女是神力,装满了一只大斗,还要将剩余的那个也装了来。最后脱力趴在了大斗沿儿上,连舌头都吐出来了。反观六妞,头一袋子装得多些,试一试,后来便不急不徐,一次只装半袋,只跑得勤些。也不多贪那空出来的一只斗,只管装自己的那一只。 颜静姝看得前仰后合,她两个妹妹看得目瞪口呆。颜希真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这个样子争抢很不雅观,有点嫌弃。 颜神佑不开心了,道:“不过是想给家里弄点吃的罢了。” 楚氏淡淡地道:“哪个不是为了使父母妻儿过得好些呢?” 颜神佑一时无言以对,主要是不大明白楚氏的意思。她是问楚氏她对这些客女的态度,以后要如何对待之类的,并以此为建议调整自己的做法的。现在这个,楚氏是要告诉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楚氏将这五人的样子都看在了眼里,有些叹气,颜静姝不去说她,两个小的还太小。单说颜希真这样,只能算及格,不能算出挑。颜神佑倒是护短,但是与颜希真一样,也不太明白呢。 楚氏一指何二女,问道:“你想是看她有些不同的?喜欢她?逗个乐子罢了。你也看见了,这样的小人,利令智昏,贪心不足,你与她好处太多,只好将她累死了。” 颜神佑听到“小人”、“利令智昏”等字眼,心中郁郁。待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听进去了。细细一想,似乎真是这个道理。何二女歇了一下,袖子里掏出了个果子,偷偷地啃了起来。 楚氏又指六妞道:“这个好,有节制、知进退,”微微瞥了颜神佑一眼,“你不喜欢她?你糊涂了!” 颜神佑小声道:“那……人总有个好恶呢。” 楚氏道:“你只要言必信、行必果,赏罚分明,就不易招致背叛,至于其他……对她好不好,与你喜不喜欢她,有关系吗?等遇到不得不让他开心的人,再说罢。” 颜神佑总觉得这样缺了点人情味儿,追问道:“这样就行了吗?对自己喜欢的呢?” 楚氏道:“人谁无个好恶呢?只消不以好恶而坏事,那不结了?宫中常养侏儒、伶人以为戏,常逗得贵人开心,赏赐颇多,养便养了、赏便赏了。我不曾听闻有礼遇侏儒使与大臣同的明君,也没见过不敬能人而能成就事业的君主。” 关键是,对一个人,你的定位是什么?什么样的定位,就有什么样的处置方法。有能之士,对他再差,也不能比那些你喜欢的无能之辈待遇高。 “那……仁义呢。” “仓廩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再者,”楚氏轻蔑地一笑,“朝中诸公,便不争了么?都是求名利的,求名与求利,又有什么区别?君子也有,可又有几人是真君子?你分得清?反正我活这么大岁数了,是分不清的。” 颜神佑问道:“可不问青红皂白便用人,可以吗?” 楚氏冷笑道:“我从不用蠢人。” 颜神佑道:“聪明人不易亲近。” “只要比他聪明,就可以了。你还怕制不住人么?” “嗯。” “常怀畏惧之心,是应该的。可要是畏首畏尾,就只好等死了。将胡思乱想的功夫放到正事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何谓御下之道?先是分出上下尊卑!为主者,总御大局,使能者上、庸者下,则近乎圣明矣。” 颜神佑道:“这样,不会太累么?” 楚氏低下头,诧异地道:“这世上何人不累?只要心里明白,又何累之有?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匹夫匹妇,一时懒惰,不过受些饥寒教训。还有一句话,你也要记牢——”楚氏一字一顿地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颜神佑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口噗噗乱跳。 楚氏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叫她们都散了罢。我既许了她们,只要是她们搬出来的米,都可送往她们家中。若能叫你们明白了道理,这些米,也算不得什么。”实际上,这些小女孩能扛多少粮食呢?真的是九牛一毛。 ———————————————————————————————— 自东仓归来,楚氏在颜静姝又“哼”了一声之后,对侍女道:“静姝是不是鼻喉有甚不适?怎么一样哼来哼去了?带她下去,唤个郎中来看看,开剂药吃下去。” 颜静姝傻眼了,片刻之后要反抗,被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婢一边一条胳膊,架走了。楚氏头疼地对两个小孙女儿道:“你们年纪还小,这来回折腾,也该累啦,也去外面玩耍歇息罢。”两个小女孩还是挺担心姐姐的,虽然觉得姐姐有些不妥,到底怕她真的生病,也跟出去了。 楚氏却问颜神佑:“你待如何处置这些客女?” 颜神佑想了一想:“我想教她们识字。” “嗯?” “学得好的,自然有学得好的安排。学得不好的,自然有不好的去处。” 楚氏道:“也好。你们也去歇息罢。” 两姐妹告退。 颜神佑一路走回去,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来个“优胜劣汰”,六妞若能做得好,她也当予以足够的重视。 听说何二女的爹何大比较有用,暂时是不必放回家了。何二女要是肯学习上进呢,那正好,要是得过且过就只知道吃呢,也不是养不起闲人,也不是没有粗糙差使让她做。到时候,就真的要看她爹何大能走到哪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合格的女主是需要不断被回炉的,好在她比较能够听得进别人的劝告教导。 她最大的问题不是想要自由平等,或者提出什么同吃同住之类的,那是当时受冲击太大,引起的反抗情绪。知道大家身份不一样是一回事,切身体会到贱籍生存的不易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大的问题是她爹发现的:亲,你有当昏君的潜质哦~你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哦~ 所以被女王亲自抽了~ 下面会好很多啦~ 最近妙笔阁抽得我回不上评,不过都有看……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等好过了一点集中解答好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韵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5 22:59:33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4-05 22:34:21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5 21:29:17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5 18:10:2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冰orange”,灌溉营养液+12014-04-06 01:33:15 读者“重陽”,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22:22:58 读者“重陽”,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22:22:48 读者“重陽”,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22:22:08 读者“皓水莫负”,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22:17:06 读者“玉灵儿”,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21:14:27 读者“喵了个猫”,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18:35:11 读者“向南走的字母b”,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18:30:35 读者“宅猫喵喵”,灌溉营养液+12014-04-05 18:25:28 第59章 亲妈的安排 颜神佑想得算是比较成熟的了,回来便跟颜肃之说,要让客女们也学习一下文化知识,不要求成学霸,至少得识几个字不是? 对此,颜肃之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也算是习气问题了,富贵人家不但是诗礼传家,如果条件允许,家中奴婢也要学习一点文化知道的呢。如果谁家的婢女成了学霸,那也是一件雅事。只是颜家自家子女如今的教育都刚刚起步,自然是顾不上奴婢客女了。 不过既然颜神佑乐意,又只是让客女们略识几个字。这个小小的要求,颜肃之还是愿意答应的。 就这样兜兜转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客女们还是要上文化课。只是不过颜神佑自己的老师,都是费了好大劲儿才请来的,客女们的老师,水平自然更次。她们的文化课,乃是姜氏身边一个粗通文墨的妇人教的。 要用到姜氏的人,总要与她说一声的。姜氏听了,并没有反对,将颜神佑上下一打量:“也是,好歹也算是跟着你的人了,虽不如阿竹阿琴她们,也不能一字不识。” 姜氏说完这些之后,颜神佑觉得气氛有点怪,似乎是阿梅小小出了一口气?等她回头看时,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颜神佑微一耸肩,心说,奇怪。 姜氏笑道:“你来,看看六郎。” 颜神佑对“弟弟”两个字,听到了、看到了,就会生出一丝亲近之感,也许这就是血缘天性。可一想到六郎刚生下来的丑样子,她又忍不住皱了脸——怎么会长得这么难看呢?爹娘都是美人啊!外公没见着,可外婆也是五官端正,祖父脑残归脑残,颜还是很能看的,祖母也是个正常人。两边基因都没有问题,他长成这个样子,真的不是来自大宇宙的恶意吗? 不是嫌弃六郎啦,只是觉得十分不爽!#我的弟弟怎么可以长这么丑?一定是老天的错# 看在姜氏的面子上,颜神佑打起精神来,凑近了襁褓去看六郎。一看之下,不由“咦”了一声。 姜氏道:“怎么了?”说着身子都倾过来了。 颜神佑惊讶道:“怎么会?居然变好看一点了。”眼睛依旧是条缝儿,但是上下眼皮似乎没那么肿了,皮肤也没那么皱了呢。 姜氏笑得前仰后合:“以貌取人!你要是个小郎君,该叫你阿爹好好修理修理你。” 颜神佑发现弟弟可能会越长越好看之后,去了一块心病,心情大好,伸出手指戳戳六郎的脸蛋,笑道:“我阿爹才不会揍我叻。”颜肃之中二期不理人,病好了之后就是典型的妻奴孝女,哪怕教育,也以说服居多,辅以溺爱,还真没揍过闺女。 姜氏嘲笑道:“你再得意,看你爹不揍你,我揍你!” 说话间,六郎忽地皱起了脸来,又哼唧了几声。颜神佑捂住了嘴巴,以为是把他吵醒了。姜氏却说:“时候差不多了,他该醒来吃奶了。你也去洗洗脸,想吃什么叫阿圆吩咐厨房做去。” 颜神佑道:“今天有什么?”又想起来,“阿娘一忙,家务交与谁?旁人都有事呢。” 姜氏道:“你阿婆会过问一二,平素有阿圆呢,咱们这里也是一向有规矩的,乱不了。” 颜神佑暗暗记下了。她爹如今得看着春耕等事宜,又有播种之后的田间管理一类,这两天因为姜氏生产,他没出去,却不好一直呆在老婆房里,反是跑到书房里,不知道埋头研究些什么。她娘现在又要关一个月禁闭。这二房真没什么专职理事的人。虽然阿圆办事也忠诚可靠,楚氏也会照看。终究不如姜氏总揽的时候了,便打定主意,旁的不好说,饮食之类,她倒是可以多问问的。 点点头,颜神佑起身道:“阿娘,那我去更衣了。”甭管上厕所还是办私事儿,更衣都是个通用语。 出来回到了自己院子里,阿梅回来就对阿竹道:“水备好了么?” 阿竹点点头,阿梅又问颜神佑晚饭要吃什么,她记下来好去厨房吩咐先做上了。颜神佑道:“不想吃太油腻的,晚上想吃粥。唔,阿爹喜欢吃鸡,给阿爹炖只鸡。阿娘……” 阿梅笑道:“娘子的菜单,已专门拟好了。娘子如今,与旁的时候不一样呢。小娘子且洗脸,更衣,歇一歇,吃口茶,等郎君回来了就开饭。” 颜神佑点点头,默默洗脸去。洗着洗着,忽然发现事情不对:大家都是女的啊!贴身侍候和离得八丈远、只用她们当粗糙的打手之间,是天壤之别,前者是天,后者是地啊!这事儿跟男的不一样,男的吧,贴身侍候的,反而没什么大用,放出去驰骋拼杀的,才是看得起你。 怪不得姜氏和颜肃之他们之前都随着她折腾,因为……她这种做法,在他们眼里,她不算对客女们十分重视嘛!该重视的,是身边这五个“心腹”。而阿竹等人也没什么不满,因为她们的地位也没有被动摇呢。 刚才的违和感呢,来自于阿梅的态度,也许阿梅自己不觉得,但是在细微之处,还是表现出了对有可能呛行的竞争对手的紧张呢。 颜神佑觉得,自己真是责任重大! 晚上就爷儿俩一块儿吃饭,颜肃之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饭是好的,汤是热的。他现在饮食习惯很好,基本上滴酒不沾。他吃鸡原是泄愤迁怒,但是姜氏陪嫁来的厨子*的手艺忒好,他又吃上瘾了,看到有鸡,十分开心。 再看女儿,似乎正常了很多,这让颜肃之十分欣慰,觉得有楚氏这样一个妈,还是好处多多的。 ———————————————————————————————— 第二日上,姜氏那里名唤阿青的一个妇人就正式上岗,成了客女们的文化课老师。 于是,作息就变成了这样—— 早起,颜神佑起来了,客女必须已经准备好了,大家一起晨练,然后各自去上文化课。 午饭后,略歇息一会儿,颜神佑要去楚氏那里学习一些家务管理与女工方面课程,兼汇报上午学习情况、与堂姐妹们联络感情。 晚饭前,回来再召唤客女们一起训练。 晚饭后,各自写功课。 由于客女们的基础不太好,下午的时间也有不少被拿来做文化学习了。可惜效果并不是十分理想,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学得好。阿青管得也不很严,一来自己水平有限,二来主人家也没要把客女培养成才女。 对于刚入门的人来说,学习反而是开始比较难。客女里很有几个十分不习惯的,说来也怪,并不是所有的失学儿童都是“没有机会学习,一有机会就特别用功”的。十九个人里,倒有那么四、五个是看着书本就头疼的,这里面就包括了何二女。这让颜神佑十分不理解,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上进的机会,不管在哪里,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眼前的路总是更广的。 只不过才学了几天,只是粗粗看出个苗头而已。将来的日子还很长,谁知道有没有忽然开了窍的人呢?颜神佑决定,静观其变。 她一直觉得,楚氏做事一向靠谱,对她的教导也都很有用。但是,最有用的一句话,无过于“一将无能,累死千军”了。她要看的是全局,要负担的是整体。判断事物的依据是客观,而不是自己的心情。哪怕心里会着急,还是得忍着。这么想,颜神佑的情绪就平衡了许多。 她如今调整的重点,并不止是客女这里,更重要的,是侍女。自客女学认字开始,当天,她就招呼了侍女们也捆起了袖子拿起了木剑。 阿圆首先提出了疑问:“小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哩?” 颜神佑笑道:“六妞她们还小,纵练成了身手,也未必能时时跟着我呢。真个有事,还要我自己与人对阵不成?” 阿圆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点头道:“也好。”又嘱咐阿琴等人要用心,好好锻炼身体,保卫祖国。 这个不用她说,阿琴已经捏起拳头了。她还记得在京中时被两个小货推倒在地,最后还是小娘子出手把人揍了的往事,果断决定要认真练习,下次再遇到了,自己要冲锋在前!把这俩货揍翻,好一雪前耻! 年长如阿竹等人,心里原就对颜神佑更亲近,也觉得以颜家的情况,出去被鄙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有时候需要暴力,那必须不能让小娘子再动手了。又有阿梅神神秘秘说了小娘子有意栽培客女,侍女们心里都攒着劲儿呢。 如今听说客女“未必能时时跟着”,显是要她们时时跟着,忽地生出一股自豪感来。都表示要认真锻炼身体,不给小娘子展示战斗力的机会。 如是二十余日,客女们的文化课还不知道学得如何,倒是侍女们的体育成绩飞速提高了起来。连走路,感觉那气场都不一样了。 对于客女,颜神佑是每日都见,巴甫洛夫反应的训练绝不手软。关于这一点,从上到下都是支持的,连楚氏,也知道了她的这个训练方法。听了之后,楚氏不禁愕然,深觉在这个孙女儿身上多花一些精力是值得的,又有些惋惜:若是个孙子,再好好调-教,成就不可限量也未可知啊! 有这种想法的,非止楚氏一个。 齐凭觉得自己是拣到宝了,他的两个学生,虽然性别比较不如人意,但是素质还是很好的。颜希真中规中矩,而且如果不与颜神佑这个小变态比较的话,其水平也是相当不错的,绝对值能完虐大多数同龄小朋友。 颜神佑这货呢,还自带进化功能。 ———————————————————————————————— 这一日,颜神佑正在楚身那里学做针线。剪裁之类的,如今只学做简单的小件儿,绣工都没开始认真练。她正跟颜希真叽叽咕咕地讨论,颜神佑是在客女那里看了她们扔小石子玩,猛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穿越前的小时候。 那时候小女孩,也有不太小的女孩里,流行一种抛小香包的游戏。统共五个小香包,一个做头,向上抛,在落下来的期间,要单手把桌上的其他香包拾起,再接住抛起来的那一个。开始是一次拾一个小香包,第二轮就是一次拾两个小香包……以次类推。此外又有衍生的许多玩法,十分适合小女孩来玩。 颜希真听了,也很有兴趣。颜神佑则认为,这样有助于锻炼颈椎= = 说做就做,小香包的做法十分简单,裁五个圆形的布片儿,抓一把米。跟包包子捏褶儿似的,把米缝进布里就ok了。 颜神佑根据其经验建议:“少放些米,不然*的,不要捏。” 颜希真果然又捏下了一点米下来。 两个人搭手,很快就做好了五个小香包。一人做了两个,速度也差不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颜希真主动拿去做了。颜神佑四下看看,觉得虽然这是一种一起玩一副才有趣的游戏,但是多做一副也无妨,于是又动手裁了几个布片,动手缝了起来。 颜希真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做好了手上的,又来给颜神佑帮忙。两人合作,又做出一副来。 楚氏因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颜希真笑道:“是二妹妹想出来的点子呢,阿婆让她来,咱们也一起看看。” 颜神佑赶鸭子上架,虽然以前常玩,可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弄这个呢。勉勉强强示范了一回,其间还失败了一次——手太小,一次捏四个不太好捏,抛起的香包落桌上了,这四个还没抓起来。 楚氏招手,颜神佑乖乖上前。楚氏道:“拿来我看。” 颜神佑将香包捧了,恭敬地递到好眼前。楚氏一个一个捏起,将香包细细看了一回,见大小几乎一样,且缝得很仔细,米也没有漏出来。才笑道:“这个很有意思。闲来无事倒可玩玩,不要耽误了功课才好。” 姐妹们都应声称是。 颜神佑和颜希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家什,抬头看到颜静姝姐妹仨都往这里看。毕竟是小女孩,新奇玩玩具对她们的吸引力自不待言。颜神佑想了想,悄悄拉了一下颜希真的袖子,跟她咬耳朵:“给她们一副玩一玩?” 颜希真道:“嗯,那我这个给她们吧,你那个好容易做出来的,自己玩。” 颜神佑道:“没事儿,你留着吧,也不是什么难做的物件儿呢。我把我这个给她们了。你那个,咱们明天还一处玩呢。”说着,还按了颜希真的手。 颜希真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只想:也确实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大不了我回去再做一副送她就是了。 颜神佑揣着一把小香包,跑到颜静姝姐妹那里,问道:“你们喜欢玩这个吗?” 颜静姝将脸一扭,颜静媛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腼腆地点了点头。颜神佑就把小香包放她身前的矮几上了:“那你们一起玩,这个要一起玩才有意思呢。” 颜静娴虽然年幼,却忽然问道:“那二姐姐玩什么呢?” 颜神佑豪气地一挥手:“你别管这个啦,我再做就行了。你还小呢,不要操心太多,只管开开心心的玩就是了。” 楚氏听了,不禁莞尔。 恰在此时,门外来报:“夫人命上覆太夫人,京中二郎岳家来人,在离此五十里外,选遣人来投帖。明日一早,姜少卿便至。” 颜神佑一听即明,这来的是她三舅姜伍。姜伍如今做到了鸿胪少卿的位置,这回来大概是为了六郎的满月。一个少卿丢下工作,跑这么远一趟来给外甥过满月,姜家的态度不可谓不鲜明了。 楚氏果然说:“管待来人住下,去说与二娘,叫二郎这几日都不要往外头去了。”又让颜神佑也回去,准备明天见舅舅。 ———————————————————————————————— 颜神佑回来,日常是先看六郎。六郎还没满月,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间或尿床、哭。但是却早已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特别黑,居然不是带点棕的颜色。眼睛的形状也能看出一点来了,是遗传了母亲的凤眼。皮肤也不红不皱了,白嫩了许多,很有一种小老鼠变滚滚的意思了。 颜神佑知道,这会儿这小东西还什么都看不清呢。不过这不妨碍她逗他,戳戳小肥脸,捏捏小胖手。小东西大多数时候被她挠得咯咯笑,也有时候被她骚扰得皱眉想哭。 今天是情绪不太好,有点想哭,姜氏就说颜神佑:“弄哭了他,你哄他。” 颜神佑吐吐舌头:“反正他现在还不记事儿。” 姜氏哭笑不得:“你又淘气,明天你舅舅来了,你还敢这样?” 娘舅不是白叫的,见舅如见娘,有时候舅舅的权威比亲妈还要强些,所以姜氏用了一个“敢”字。 颜神佑笑道:“见了舅舅,我就不淘气了。” 姜氏无奈地笑了,却也心情好,伸手摸了摸六郎的光脑门儿,道:“神佑,明年春天我送你去见外婆,可好?” 颜神佑一怔:“哈?” 姜氏道:“明年你大表兄成婚,我与你阿爹尚在孝中,六郎又小,只好你去啦。” 颜神佑觉得有些奇怪。这年头吧,因为交通不方便,所以如果有住得远的亲戚,哪怕血缘很近、关系很好,如果住得远了,但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特指喜事、年节一类——通常都是送些礼物,并不会亲至的。有时候过年还不在一块儿呢。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比如父母去世,在外地的子女必须赶回这样。连父母大寿,如果儿子在外地做官,那也未必能赶得回来。 如今表哥结婚,巴巴打发个未成年几百里长途奔袭回去?这画风不对啊亲! 所以颜神佑特别坚定地逃避了问题,反问道:“阿娘还有打算吧?” 姜氏:……刚生了一个正常的小孩,忘了小孩他姐不正常了。姜氏把慈爱又忧伤的表情收起,换上严肃认真脸:“我和你爹须守孝,你外婆想见你们啦!” “哈?” 姜氏道:“能有什么事儿?外婆年纪大了,想小辈儿了,送你去给看一看。真有什么事儿,一准儿不会单将你一个送走!你才多大?也不用你扛多大的事儿!到时候你只消依礼而行即可!六郎满月后,我有的是功夫教你,先将京中诸家人物给我背熟了!” 对闺女这种给脸不要,非要讨个真相的做法,姜氏给予了无情的打击! 颜神佑一想,也是,真有事儿,得先保住了六郎,其次才是她,又或者是颜肃之。至少对于二房来说,是这样的。对于整个颜家,头一个要紧的是颜孝之才对。看来……“外婆是不是身体有恙?” “胡说八道!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许说出来,听到没有?你外婆好得很!”姜氏又头痛了起来,原本坐月子关了一个月,十分想出关。现在一想到出关要面对这个小变态,她又觉得坐月子了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情了。 这么激烈的态度啊……颜神佑用一种“我懂了”的表情点头。姜氏手痒得想抽她! 颜神佑没挨揍,倒是第二天一早,往楚氏处请安的时候,听颜希真说:“听说了么?三妹妹将四妹妹弄哭了,昨天我娘被惊动了,我才知道的。三妹妹也是……” 颜神佑忙问:“怎么?” 颜希真道:“你不是把香包给了四妹妹么?”她理解颜神佑不搭理颜静姝的原因,“回去四妹妹和五妹妹玩,三妹妹嫌吵,将四妹妹和五妹妹好一通痛骂。四妹妹哭得惨,她乳母不敢隐瞒,报了上来。”香包也被颜静姝抓起来扔了,这个颜希真没说。 颜神佑道:“再给四妹妹一副就是了。咦?三妹妹呢?” “阿婆说她不恤手足,让她闭门思过了。” 颜神佑:“……” “对了,这个给你。”颜希真取出一个布口袋,交给颜神佑。颜神佑疑惑地看着她。颜希真道:“我昨天做了这个。” 颜神佑暗叫一声惭愧,她昨天回去先是弄哭她弟,又被她娘教训,接着去舞枪弄棒。最后又想明年出行,她得准备什么,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连忙接了过来,笑道:“谢谢阿姊。”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好没节操,跟个萝莉叫姐姐叫得这样顺口。 见了楚氏,楚氏却又一通训诫,告诉所有的孙女儿:“须团结友爱,守望相助!”表扬了昨天颜神佑把香包给了堂妹,批评了颜静姝对妹妹不友好。 颜神佑道:“阿姊今天又补给我一副呢。” 楚氏笑道:“这才对的。你们是做姐姐的,要对妹妹们宽容些,照顾些。” 颜希真与颜神佑连忙答应了下来。 楚氏道:“都回罢,今日有客到。” 来的就是姜伍。 ———————————————————————————————— 三舅来了,赶上了满月,但是满月的礼物只带了一部分,还有好几车还在路上= = 此外又有给大家的礼物,也是只带了礼单之类,大件儿的还在后面。车行得不如马快,三舅为了赶时间,一路上骑马骑得有虐待动物的嫌疑了都。 到了先被颜肃之接了,进门又见颜孝之,再拜见楚氏,进献了礼物。最后一站才是看妹妹。 姜氏月子里养得白胖了些,姜伍很是欣慰。又看外甥,白白胖胖的。都说外甥像舅,小家伙跟姜家人只托了个影子,四五分像罢了。可看在姜伍眼里,那就是非常像!喜得都合不拢嘴,还小心翼翼地抱了一抱。 姜氏正好出月子,好好沐浴一番,虽在孝中,也显得十分精神。 姜伍已经在感谢颜肃之对他妹子很好了,颜肃之摸摸鼻子:“应该的,应该的。” 颜神佑见过三舅,被夸了两句:“长得越发好了。”问了些学习生活上的事情,又问老师质量如何。得知是齐凭,便也放心,这家伙听说有点故事,水平倒是还可以的。 说一回话,楚氏与颜孝之等人都过来二房这里,给六郎庆满月。除了颜静姝还在禁闭,其他人可都来了。又开宴,只是无歌舞。 姜伍直住到装礼物的车都到了,送完了礼,才再赶回去——倒是多休息了几天。 期间,姜氏更与他商议,想来年叫女儿返京,且说了自己的原因:“是想给阿娘看一看,也好解解闷儿。顺便多过几个月,等过了阿娘的寿宴再回来。” 姜伍道:“家中一切都好,只是阿娘总是想你,想外甥、想外甥女儿。虽有大郎娶妇,十分安慰。却也是一个替不了另一个,这些年,我们最挂心的就是你了。只是……神佑毕竟年纪小。来回奔波,能行么?还有……妹婿答应吗?” 姜氏道:“郎君并不反对此事。到时候我叫阿元跟着,郎君那里再选派心腹,说不得,也要哥哥们派人来接她一下儿了。” 姜伍道:“也罢,到时候叫家里来个人接她。我还有一事要说与你,大侄女儿、二侄儿的事,也有眉目了,恐怕也是这一二年要定下来。神佑一次过去,也不算只为一事,倒也值得。” 姜氏道:“是哪些人家?” “大侄女儿说与米家为妇,已有八分准了。二侄儿欲聘你三嫂的娘家侄女,也是差不多了。” 姜氏笑道:“都很合适。” 姜伍道:“你阿姊家外甥,想与楚家结亲,你看可好?” 姜氏道:“楚氏名门,规矩森严,很好。只要阿歆尊重妻子,当夫妻和睦,家业兴旺。” 姜伍道:“家里也是这般说。”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姜伍假期有限,不得不赶回京中。 颜神佑也被确定,明天春天,六郎周岁她是不能看弟弟抓周了,她得肩负起代表家庭的使命,独自返京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副本即将开启,敬请期待~ 集中解释一下。 一、女主的名字,古人起名,越往前,越不像后来那种同辈人必须有共同的规律。比如王导家,王导有子六人:王悦、王恬、王洽、王协、王劭、王荟。 这还是一个爹的,相互之间就没啥共同之处~当然也有有规律的存在,比如司马道生、司马道子和司马道福= = 二、女主的成长,有同学说有违和的地方,比如平等之类略矫情之类,又或者是对于三房的堂妹的关心与揣测什么的。这其实是我们现代人与古人很多观点不一致的地方,或者说,是我们现在代猜测的古人思想,与真正的古人思想是不一样的。穿来时间虽然不短,但是因为身体年龄的关系,接触的事物还是不多,女主还是不自觉地会拿“印象中的古代人”来当标准,去猜测真土著的想法,这样就会出很大的问题。 比如女主对boos,就有误会。对boss来说,颜平之是她儿子,而不是现代普遍意义上的情敌的儿子,如果boss生不出儿子来,颜平之就是她的依靠。三姐妹也是她的孙女。她对颜平之,最初的想法就是:这是我儿子,我对他是有责任的,所以要养,至少不能养歪了。但是事不如人愿,这货被颜启养歪了,跟她作对了,这才是颜平之要被消灭的原因。对三姐妹,同理。但是在女主的意识里,认为颜平之从出生开始就是对立的、有利益冲突的、是来分薄颜肃之兄弟的资源的,所以她就会认为,boss最后会对三姐妹,尤其是已经有点歪的这个下杀手。但是boss这里,还是会试着纠正一下的。 女主与这个环境的代沟,挺深…… 三、女主对客女的态度,除了代沟,还有地位。她之前不是上位者,类似的上位者的训练还没正式开始,现在就是在不断被长辈抽打的过程中学会调整。她跟颜希真还不一样,颜希真是一张白纸,怎么教就怎么学,尤其是思想方面。女主是个成年人穿越,她会带着前世的很多痕迹。思想的碰撞,有时候会显示得她十分幼稚,有时候又会显得土著很奇怪。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7 11:46:57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6 23:53:15 细雨湿流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6 23:46:50 ascui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06 18:39:38 j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6 18:19:2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路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4-06 21:13:00 读者“taoziyumi”,灌溉营养液+12014-04-06 20:33:33 读者“神受草泥马”,灌溉营养液+12014-04-06 19:25:26 读者“猫猫爱吃坚果”,灌溉营养液+12014-04-06 18:42:42 读者“小格子洵洵”,灌溉营养液+12014-04-06 18:40:17 第60章 玩具制造商 颜神佑对于要独自返京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意思。相反,她还很开心地准备了起来。虽然时间尚早,不过到时候要带什么行李、带什么人手之类,她已经在打腹稿了。又想起来六郎正好是三月里生的,明年周岁的时候她应该在京中了。等她回来,这小东西应该都会说话了,内心不由十分惆怅。 想了一想,便让阿琴找出纸笔来。 当时已经是晚上了,别看颜神佑白天学习认真得跟什么似的,晚上却是很少用功去写字绣花之类的。一想到这年头还没有眼镜,近视了就只好瞎着,她就十分注意保护眼睛。 阿琴听了她的吩咐,便觉奇怪,多问了一句:“小娘子要写字儿?” 颜神佑随口应道:“画画。” “哈?”跟颜神佑在一起久了,阿琴难免沾染上了她的一些无意识的口头禅。 颜神佑道:“嗯,我想给六郎做些东西呢,赶紧的,拿来。” 阿琴一听,就更加有点磨蹭了,谁知道小娘子突发奇想,想要做什么呢? 颜神佑这回是真没捣乱,她想做许多儿童玩具,给六郎。小家伙现在长开了一点,不那么丑了,颜神佑开始操心起这小东西的智商来了。颜神佑本尊的智商她是无从体会了,但是沾了穿越的光,表现得像个聪明的家伙——虽然经常掉链子。所以她弟六郎,也不能表现得蠢嘛。 据说科学研究显示,小孩子启智早一点,对智商有帮助——当然,也不能太填鸭。 所以颜神佑就想,做些什么积木啊、拼图啊什么的,给六郎做一些基础的开发之类的。等她从京城回来,六郎都该有一岁半还多了。蒋氏生日在九月,做完生日是,颜神佑回来,好过年了。得会说话了呢。如果以颜神佑的经验来看,也该初步认识一点图形的。比如爸爸妈妈什么的。 其时儿童玩具不是没有,也有一些,颜神佑小时候就见过,不过她那时候算比较成熟的了,就图个新鲜,并没有着迷。而且见多了声光电效果的现代玩具,如今这些玩具,相当不够看。 颜神佑对着画纸,好一通画!什么拼图积木都是基础的,还有小小的士兵、马、车、等等的模型一类。连识字卡片的构想都写出来了。纸张是珍贵的,也就是这样的人家,才能在小时候就有纸笔。条件差一点的,就蘸点水写字,或者拿盆沙子来划拉,长大了才能有纸笔,有些干脆还是用竹木简。再惨一点,全家文盲。 颜神佑的毛笔画水平……很平。也就保持在画什么能看出像什么的及格线上,什么画风完全没有。不过“设计图”嘛,像就行了。 疯狂画了一个时辰,又添了许多条注释,颜神佑才满意地放下笔,揉着腕子对阿琴道:“晾一晾,明天拿给阿娘看,要是合适,就先做着。嗯……咦?多做一些儿!”哈哈,老子真是天才! 阿琴也识字,跟着颜神佑听课的,虽然颜神佑学得快,她经常跟不上节奏,阿琴的专职也不是读书,但是毕竟日日跟着听,字也认得不少,书也记得几篇。低头一看,倒是看出来这是在做什么了。毕竟是小孩子,阿琴看了也觉得喜欢:“这些挺有趣儿的。” 颜神佑“嘿嘿”一笑:“那当然啦。”明天拿给爹娘一看,如果能批准通过了,就能找人做了呢。颜神佑满意地滚去睡觉了,因为太兴奋,还在床上多打了两个滚儿,又乐了一阵儿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抱着画稿去见爹娘了。姜氏出了月子,已经能起身下地了。看颜神佑身后的阿琴抱着好几卷儿纸,就问道:“你又做什么了?” 颜神佑对阿琴使了个眼色,阿琴就抱着画稿上来了:“是小娘子昨天晚上想出来的,想做给六郎呢。” 颜肃之将帽子扣在头上,正了一正,也走了过来:“哦?是什么?拿来我也看一看。” 打开了一看,颜肃之与姜氏都惊讶了。像颜神佑这样大量疯狂“设计”的,还真是不多见。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识字卡片”比较感兴趣。前面说了,纸很珍贵,文盲很多。大多数的小朋友如果即使识字,也不会特意给他们造这种卡片。他们的启蒙课本,多数是些浅显易懂的诗句一类。 但是,两人却同时觉得,这种卡片的“创意”很不错。 颜肃之摸着下巴道:“唔,纸不易存,不如用木,叫匠人雕出来,刷上漆……”姜氏道:“棱角一磨,就成啦,还能用得久。” 又看积木和拼图一类,觉得也挺不错的。颜肃之道:“这倒可以,如今春耕已过,他们也闲,我再去的时候,叫他们村子里的木匠做出来就是。” 颜神佑惊讶道:“那村子里的木匠识字吗?” 颜肃之道:“略认得些,又不是做学问!照着稿子总是会的。在家里唤人来做,又要磨牙。” 颜神佑就不问这个了,却缠着姜氏:“阿娘,借我几个人呗。” 姜氏大惊:“你又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借几个人再做几副香包,阿琴她们还要跟着我,怕不得闲。找阿娘借几个人来做些,或送人,或是替换用旧了的。”虽然她玩了一阵儿,又不太想玩,不过有备无患呢。 姜氏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难的?你要送谁?” 颜神佑道:“我明天不是要到京里去吗?就随手了呗。” 姜氏这才欣慰地道:“也好,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命人做去。”又与颜肃之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放心了一点。 姜氏忽然有一种直觉,觉得如果放任颜神佑继续跟客女奴婢这么搞下去,不知道她还要搞出什么化学反应来。想到在京里时,她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工场农村田间地头,所以表现得还算是个正常的土豪家小朋友。就越发坚定了要把闺女扔到京城去较正一下的决心! 颜肃之附议。 似乎最大的改变,就是从这小东西去挑了一群客女开始的。掐一掐这根源,应该还是有救的。 ———————————————————————————————— 从这一天开始,颜神佑的学习生活开始加倍的忙碌了起来。 姜氏出了月子,听说颜神佑在这一个月里,过问过家中厨下饮,安排过几次菜单。还过问了洒扫情况之类,都问到了点子上。便想让她锻炼一下,分派了些家务给她,比如让她安排一下晚饭。 想颜神佑如果入京,身边的事务虽然有阿圆随行,还是需要她自己有主意。姜氏有点担心又有点心疼之余,还是硬下了心肠,加紧训练女儿。除了这些小事,姜氏更加紧了颜神佑对于京城人际关系的教育。教了许多京中家族之间的关系,结合着谱学,给颜神佑拟定了新的课程。这些都是在齐凭正常教学之外的内容。 她又和颜肃之一起,给颜神佑拟定了入京之后要拜见的长辈的次序。头一站是姜家,第二站是楚家,第三站就得去唐仪那里。唐仪听说他女婿生出来,不由欢乐开怀,就要跟他舅请假,亲自跟着姜伍一块儿过来。 结果被他舅和他娘联手揍了一顿,蔫儿蔫儿地回家让蔡氏打包了许多礼物送了过来。蔡氏对结这门亲,忽又生出一点犹豫来——“颜家连丧四命,似有不妥。”被唐仪一挥手:“人老了怎么能不死?颜三儿那是自己找死,德行有亏。颜二我是知道的,人很好。” ……能跟你玩到一起,这人品本身就值得怀疑好吗? 饶是如此,蔡氏也不能失了外气,准备的礼物也是样样周到的。唐仪还哭天抹泪地写了一封信,写信期间真落了好些眼泪到纸上,信纸都有些皱皱巴巴的了。颜肃之收到之后,十分感动,拍板将颜神佑的第三站就定在了唐家。信的末尾,他还添了一句,你岳母前阵子有点小病,你放心,我老婆去看过了,不是大病。 这也是颜肃之果断答应了姜氏,允许颜神佑去京城的原因之一了。不过这事儿他瞒下了,没敢跟姜氏说,怕姜氏着急。算一算蒋氏的年纪,也是得病那么一病了,到了这个年纪,一觉睡过去醒不来的都大有人在了。只是除非蒋氏真一病不起,或者死了。小一些的病痛,以姜氏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就这么打包回了娘家探病。还不如不告诉她,省得担心。 不过,颜肃之还是写了封信回去给唐仪,请他帮忙盯着点儿,一有变故就通知他。 接下来就是去跟楚氏汇报,来年姜家有喜事,要让颜神佑过去云云。又悄悄跟楚氏说了,唐仪的信里说了,蒋氏的身体有点不好之类。楚氏答应得也比较痛快,又说:“既要回京,往你阿舅等处去时,也不要失了礼数。”这一份的礼物,便从公中走了。楚氏又让姜氏给颜神佑进行相关的突击训练,比如到的时候是春天,如果要踏青郊游,要如何应对一类。 直到这个时候,颜神佑才如愿以偿地开始练习骑马。骑马的场地不在坞堡外,而在坞堡内。坞堡周围几十里,都是田地,此时正是草木生发之时,田里的庄稼长势正好,再土豪,也不好骑马踩庄稼。坞堡内又足够大,跑马场也不是没有。 每天清晨,颜肃之都亲自带着女儿跑几圈马,才出去办正事儿。 颜神佑的第一匹坐骑是颜肃之亲自挑选的,总是在太仆呆过,又认真工作的人,颜肃之挑马也有一套。给女儿选的是匹小母马,性情比较温顺。钉上马掌、套笼上鞍,把闺女抱上去。十分严肃地告诫:“不许快跑,你拉住了缰绳,握紧,不要用力往后扯……” 颜神佑心中兴奋,腿却有点抖,开始这母马也不太听话,就站那儿不动。过了一阵儿才慢慢地走动。颜神佑扎过马步,这对骑马也算有帮助,坐得倒还稳,就是有点僵硬。 被抱下马的时候,颜神佑还有些恋恋不舍。颜肃之看到她露出这么符合年龄的表情,心里一软,柔声道:“明天只要不下雨,咱们还来呢。” 颜神佑这才拉着他的手,三步一回头,到后面上课去了。 ———————————————————————————————— 齐凭似乎是得到了楚氏的叮嘱,给颜神佑额外添了功课,添的是官制。颜希真也有类似和功课,却又没有这般详细了。颜希真也不争执,认真学她的那一份儿,只是在课间的时候,悄悄问颜神佑:“你明年要回京里?” 颜神佑道:“嗯,我大表兄明年要娶亲了,阿爹阿娘还要守孝不得去。阿娘让我回去,还要给外婆问安。” 颜希真道:“那……你到时候帮我捎点东西好不好?” 颜神佑问道:“给谁呢?” 颜希真不太好意思地道:“给我表妹。”这个也是舅家的表妹。 颜神佑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听姜氏说起过这些亲戚,柴家的表妹……好多呢。便问:“哪一个呢?” 颜希真道:“我舅家好几个表妹,我想都送。嗯,我把你那天要做的香包,做些给她们,好不好?”说着,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似乎是觉得盗用了人家的创意。 嘿,想到一起去了,颜神佑开心地道:“我也想拿这个送人呢。正好了,一起。” 颜希真舒了一口气:“那我回去叫她们做了,到时候一份一份的分好了,写了单子给你,你一总给她们,让她们自己找就行了。” 颜神佑笑道:“好啊。” 颜希真又有点神秘、有点郁闷地道:“三妹妹就要被放出来了,可能要跟咱们一道读书了……”不是她不一视同仁,颜静姝是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喜欢颜神佑一点。 颜神佑道:“有阿婆教她,她会变好的。” 颜希真小声道:“但愿吧,她要不变好,我看着也怪难受的。” 颜神佑道:“阿婆会有办法的。”一个没爹没娘,外祖家没人肯管、仇人倒有一箩筐的堂妹,如果楚氏再收拾不了她,那就真的奇怪了。哪怕教不好,也得收拾得她老实了。 两人叽叽喳喳没一阵儿,齐凭就敲敲桌子,开始上课了。 颜神佑只把与颜希真的这次聊天当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下午,她又带着阿琴等人去了客女们那里。客女们上午也是文化课,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已经分出了一些层次来了,还真是有几个是死活学不进去的。颜神佑也不去多管,只把学得最好的几个人给记了下来。据说,六妞是学得最认真的,成绩也很好。 颜神佑翻了翻作业,知道六妞姓伍,没好意思问她上头的姐姐叫什么= = 她打定了主意,明年如果上京,想从客女里挑上十个人一道带过去。这样的话,今年生日过后,就要安排客女们当职,而不是继续进行岗位培训了。像六妞,可以安排在阿琴那里先当个副手,看着好了,继续使用。 由于年纪还小,这样的人事变动还得跟姜氏说一声。姜氏听了,觉得她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合理了,而且分出了层次,便也答应了。 又说:“这几日又要裁新衣了,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颜神佑道:“都差不多,不是还在孝中么?” 姜氏嗔道:“要连你往京里去的衣裳一起裁了,还有,你只守一年孝便好,秋天你就出孝了,怎么还会差不多?” 颜神佑歪头想了一想:“可爹娘和伯父叔父都还没出孝呢,我也不好穿太鲜艳的叻,浅点颜色呗。” 姜氏笑道:“你倒懂事,鹅黄、水绿就不错,浅粉的也好。你还小,穿深色的也没甚么,只要绣纹能压得住色就好。冬衣来一两件儿深色的也成。如今虽不在京里,外面山野里,野物倒多,你爹还说,今冬弄些好皮子来呢,给你做件狼皮的斗篷,要不要?” 颜神佑特别干脆地道:“要!” “那成了,你去与六郎玩一玩罢。他醒着呢。” 六郎还是不搭理人,这小东西现在还看不清呢,能有什么反应呢?倒是会叽叽咯咯发一点声音了,不过旁人也听不懂。颜神佑还是很幼稚地让他叫“阿姊”,他也不理,反而从嘴巴里吐出一堆一堆的泡泡。 颜神佑“嗐”了一声:“螃蟹!” 姜氏笑道:“又胡说,你阿弟如何像螃蟹了?” 也是,平常吃螃蟹就少,吃的也是熟的,就是连姜氏,也没见过活着吐白沫的螃蟹呢。颜神佑只得胡乱编个理由:“看他两条腿,折成那样,不就像螃蟹吗?” 被拍。 ———————————————————————————————— 第二天去问安,却见颜静姝也出现了。颜神佑因得了颜希真的情报,倒也不惊讶她的出现。只是奇怪:这姑娘怎么老实了许多? 颜静姝虽然还是会“哼”,但是已经很少很少了,也只哼了她两个妹妹一声。在楚氏跟前却老实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怯意——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对着其他长辈,也老老实实问安,虽然语气里还是有一点不太情愿,至少动作上是做得到位了,不似以前就是胡乱比划一下。连对堂姐们,也小声叫“阿姊”了。颜神佑就觉得她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心道,也许是禁闭的后遣症,关这久,也难怪。 颜希真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画风明显不对呢。她拉拉颜神佑的袖子,努一努嘴。颜神佑对她使一眼色,示意:看阿婆。颜希真一想,也对。 颜神佑又生起了好奇之心,很想知道楚氏是怎么调-教颜静姝的。只是不敢明白着问,又到了上课的时间,只得将这事憋在心里。 上完了课,回到屋里,就听阿梅来报告:“小娘子,您猜,太夫人是怎么开导三小娘子的?” 她今天留守,颜神佑便猜她是不是趁机打听消息去了,不过比起颜静姝,她更想知道阿梅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消息去的。于是她便说:“你知道了?哪里听来的?” 阿梅笑道:“我今天跟去领下个月的柴炭,遇到了看她的人,就问了两句。太夫人也没打也没骂,就关了她些时日,就好了。” “嗯?” 阿梅道:“往屋子里一扔,也没人跟她说话,窗户都封了,日夜不见光,只有用饭、更衣的时候给点灯。一日三餐,更衣五次。其他时候一片黑,就老实了。听说,开始关了三天,一出来就骂,太夫人二话没说,又关了她十天。出来推一小四娘一跤,又关十五天。再出来就老实了。” 颜神佑:她发誓,在翅膀硬起来之前绝对不会惹这位boss了!口上却说:“吃这一个月的苦头,能从此消停了,也算因祸得福了,否则……”跟boss作对,还能有什么然后啊? 阿梅心有戚戚焉:“也对呢,忤逆长辈,又气坏了曾祖母,不好好调-教,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颜神佑心说,你不知道。 ———————————————————————————————— 就在主仆谈话之后没多久,颜静姝也被扔过来跟堂姐们一起上课了。问安的时候,颜神佑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颜静姝穿得整整齐齐的,身后一个面生的婢女捧着她的文具。 楚氏对颜希真与颜神佑道:“你们两个是姐姐,要多看顾妹妹才对。” 两人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一齐上前道:“是。” 楚氏又说:“你们过来,静姝。” 颜静姝就上前,对她俩行礼,道:“以前是我不好,推了两位阿姊,险些酿成大祸,我知错了。” 楚氏又看向两个年长的孙女儿,这俩能说什么呢?只得互看一眼,颜希真说:“我们并没有事,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就好。” 颜神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楚氏这才露出一个笑来:“这样才好,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的。往后你们三个便一处读书吧。” 颜静姝本来也不算笨,只是落了些功课,进度便有些慢。不过经过楚氏的辣手整治,倒是听话了许多,上课的时候让坐正就坐正,让写字就写字。 颜神佑还是不怎么跟她说话了,颜希真倒是问过两句,她也认真答过了话。当天下课,颜神佑又派了阿竹,给颜静媛姐妹俩送了些玩具过去。第二天也没见颜静姝抗议什么的。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颜神佑依旧当她的“神童”,依旧带着侍女、客女习武。到了七月生日的时候,客女们里已经彻底分层了,十九个人,五个是差生,真的学不进去的那种。六妞与陶九算是尖子,其他的都算是中等了。 颜神佑将这个结果报给了姜氏,姜氏道:“何二女的父亲,你阿爹留着有用,若没有合适的机会,就且这样罢。其他的人,你看着有用就留下,若没用的,趁早打发了,想要好的,更拣新的来挑拣。”不怕,反正人多。有机会了再挑、再买、再训。 颜神佑道:“哪能个个都出色呢?只要心眼儿不坏,也没什么。带了这么久了,胜在听话。” 姜氏笑道:“这倒也罢了。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从今日起,每月与你十贯钱,你学着管一管账。” 颜神佑当场就崩溃了!“阿娘,我要钱干嘛?没处买啊!” 姜氏的笑容就凝固了,大汗。最后才说:“你得学会打赏啊……”这话说得好无力!姜氏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学着管管你的院子里的事务吧!”什么摆设啊、人员分配啊、任务布置啊……之类的。 头一回,姜氏在闺女面前,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颜神佑倒是很理解,生个孩子蠢三生嘛。 她回去就吩咐了阿竹:“阿娘说与我每月十贯钱的,你去领了来,再跟阿圆讨了我这里的物什账,我来看一看。”阿竹领命而去。 她又对阿梅道:“多打听些外面的消息,记得别将咱们这里的说出去。” 这才有了一点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当天晚饭过后,颜神佑就十分财迷地盘点了自己的私房,发现自己是个小富婆。她小时候虽然爹是个中二,但是舅舅家为了弥补,每每给她不少好东西,姜氏都给她存了起来。又有大房那里,柴氏也很照顾她。姜氏也疼她,好东西少不了她的。除了旧衣服会赏出去一些,其余小时候用过的都在,许多金银宝贝。颜神佑一一盘点,心里十分满足。 又立了银钱账,开心地将账本和钱一锁,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嘛。颜神佑从此过上了小地主婆的生活。 八月里,颜肃之就带了一大箱子的成品玩具回来,给自家孩子留了两套,余下的统统分给了侄子侄女们。楚氏翻出来一看,笑道:“这倒有意思,很不错。” 颜肃之道:“是神佑又淘气了,非要弄来玩的。” 楚氏道:“叫他们多做些,神佑要上京,也可带去玩,聊解旅途寂寞。” 颜肃之心说,真精明,口上乖乖答应了。 ———————————————————————————————— 颜神佑听说颜肃之将玩具在家里分了,也不生气,这年头知识产权的意识本来就不怎么高。要保密的都是军国大事,其他的,推广起来才能显出本事来呢。不过,她还是跟颜肃之多要了一份,给侍女、客女们玩。颜肃之也大方地答应了。 其实阿竹她们已经心灵手巧地山寨过一回了,整个坞堡的小女孩都在山寨这种香包游戏。连六妞她们,也寻了些碎布头,装点干净的砂子,已经玩得相当的熟练了。 年前,就在六妞收拾好了行装,谢过了主人家的年赏,玩着游戏等回家的时候,却又接到了阿琴过来宣布的新年任命。 既然已经识了些字了,开始当差吧,六妞与陶九妹跟阿琴学习,打个下手,做个贴身侍女的预备役。其余又挑出七、八个来做些修剪花木等的工作。再有其他,便做些洒扫的工作。不过大家每天还都要一起训练。何二女不大好分派,颜神佑就让她没事跑跑腿,传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 年后的就上任,正月十五回来就试手。试过了倒是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姜氏与颜肃之就给颜神佑从中挑了十个随侍,连着阿琴、阿圆,并阿竹、阿兰,这就是女侍的名单了。 侍卫里,楚氏挑了十人,是颜启留下来的班底,据说武力值很能看,颜肃之又从自己那里挑了十人。楚氏还说:“走时还要麻烦齐先生一回,与神佑一道入京。” 齐凭也没有推辞。 正月十五一过,颜神佑便拖人带物,往京中进发了。临行,颜肃之有言:“有什么难处,去寻你唐伯父。”姜氏叮嘱:“受了委屈,找你外婆。”楚氏吩咐:“有事不决,可咨齐先生。” 颜神佑:……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前进吧,少年!(大雾)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山河重见汉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8 12:51:47 哗啦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8 04:28:43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8 03:13:04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7 20:37:13 紫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7 20:18:45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7 19:10:53 小桃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7 18:33:04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7 18:28:04 石头诔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7 18:22:1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重陽”,灌溉营养液+12014-04-08 13:15:41 读者“apple”,灌溉营养液+12014-04-08 12:22:07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4-08 08:48:28 读者“wyd123”,灌溉营养液+12014-04-08 01:18:05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23:30:43 读者“朵云到晴”,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20:32:18 读者“牙晓”,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9:56:55 读者“冰orange”,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9:33:57 读者“自挂西南枝”,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9:32:37 读者“当当”,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9:06:21 读者“过堂”,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8:44:04 读者“养着乌龟的熊”,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8:32:24 读者“就不告诉你”,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8:04:51 读者“viv”,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6:19:55 读者“毛毛celia”,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6:18:53 读者“wyd123”,灌溉营养液+12014-04-07 14:47:06 第61章 万事开头难 牛车很稳,颜神佑的内心却不怎么平静。 一次出行,接了三条完全没有相似点的建议,颜神佑整张脸都硬掉了。除了她娘让她找外婆,这个很好理解之外,她是真的不明白她爹和她阿婆在想什么了。唐仪和颜肃之关系很铁,可是人很中二,靠不靠谱还要两说,亲爹哎,你就没有一个更能靠得住的人可以托付了吗? 更不可理解的是楚氏,难道不是应该说“有什么事去寻你舅公”吗?为什么要问齐先生?齐先生让她给带走了,堂姐堂妹要跟谁上课啊?有这个搞法的吗?也不知道以后她们的课程要怎么办呢。 ——这个不用她担心,她的堂姐妹们正在背谱系。谱系这东西,以颜神佑的理解力与记忆力,到现在还没全部弄明白,就算两年没老师,也不用担心她们没什么东西可以学。 就当时的社会环境来看,楚氏这样的安排,还是相当负责任的。 颜神佑乘的车是一辆宽敞的牛车,四壁颇厚,连车窗都有抽拉式的木板可以盖住了挡风。即使是在春寒料峭的时节,也不觉得冷。阿圆、阿竹与阿琴在车里陪她,车里燃着一小盆炭火,也罩一个熏笼。颜神佑还捧着个手炉子,车里热烘烘的,又没什么光线,弄得她直想打盹儿。她与阿琴身量尚小,阿竹也是个小少女,倒也不显得挤。后面还跟着十数辆车,有的装着客女们,有的装着行李,更多的是入京后要四处走动时赠的礼物。 这其中又有一辆是齐先生的坐车,内里还备有酒馔。齐先生打开车窗,伸个头往外头瞅,就看到颜神佑的二表哥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心里赞一声好,又缩回去,继续喝酒吃小菜。 颜神佑的二表哥奉命来接表妹,二束表哥名珍,是姜师的长子。才订了亲,就被派来跑这趟差。大冷的天,过完年不久,他就率二十部曲 ,一路奔来看表妹了。颜神佑九岁生日没过,他比颜神佑大了八岁,今年正好十七,其时朝廷法律,以男子十六成丁,他已经算是成年人了。 由于姜氏与娘家关系好,姜珍自幼是受这般熏陶长大的,对这表妹也还很照顾。更因独自领这一趟差使,又可出京透气,少年心性,颇为开怀。更妙的小表妹长得还很可爱,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少年,即使没有像唐仪那么没出息,心里还是很美的。尤其他表妹还时不时派个人问一声:“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姜珍与所有正常的少年一样,心都被萌得软了。虽然表妹只是个“小”美女,他还是相当地注意骑马的姿势的! 唉,被楚氏称赞的齐先生,这回是看走了眼了…… 因为天冷,大家都急着早日到京,好放松了歇息,这一路走得居然比颜神佑出京时还要快些。那一回走了将近半个月,这一回七日即到,竟然也不觉得特别赶时间。如果考虑到上一回是举家搬迁,车队连出几里地,还挟带一个孕妇,那么这一回这样的时间就算正常了。 到了自然是先往姜家去。 ———————————————————————————————— 在到京前一天,姜珍已经提前派人兼程赶回去送信了。姜戎也预估了他们到京的时候,范氏百忙之中,还是抽空亲自安排了颜神佑回京的居住情况。将颜神佑安排在蒋氏那里居住。颜神佑带来的人,侍女们自是紧跟着的,护卫们就只好安排在外面了,单独清一处房舍。 大户人家的布局都差不多,中轴上住重要人物,其他人分散两边。蒋氏居住的位置与楚氏在颜家如今的位置差不多,地方颇大,安置颜神佑连她带来的人,是很没有问题的。 颜神佑到的时候,姜家上下正在忙碌——姜玘的婚期已经很近了。上上下下挂彩绸的,换新灯笼的,还有扎喜棚、搭青庐的。 颜神佑一行人里,只有齐凭因为身份的关系,得以以男子的身份进入后面拜见蒋氏。蒋氏道一声辛苦,就让姜戎先接待他,自己却将颜神佑叫到跟前来,抱到怀里好一通揉搓。 颜神佑才刚给她磕完头,就被拉了过去,脸都揉红了。揉完了,蒋氏道:“快见见你阿舅、舅母、表兄、表姐们……走了这些日子,还认得不认得?” 才走了一年多一点……哪里有不认得的呢?颜神佑还是老老实实给舅妈们磕过了头,又跟表兄、表姐们见了礼。舅妈全都是满面笑容,表哥表姐也都喜气盈盈。颜神佑还特别跟姜玘说了一句:“恭喜。” 姜玘脸上一红,摸摸她的头:“哎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颜神佑仰起头冲他一皱鼻子:“我都能自己过来吃喜酒了,还算小么?” 姜玘没好气地道:“不算不算,不算而已。” 颜神佑听了前半句还好,听了后半句,对他:“嗷~”了一声。 范氏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要逗你妹子?”将他说了几句。 彼此说了几句,颜神佑才起身,这回是认真地恭喜姜家将迎冢妇,又将姜氏的礼单奉上。且说:“阿爹阿娘很是挂心,只因家里还在孝中,不好前来,才命我来的。祖母与伯父亦有问候,书信都在此处。”说话间,已从阿圆手里接过了一只匣子,里面放的就是姜氏、颜肃之的家书,又有楚氏与颜孝之的贺信了。 蒋氏接了,将礼单交与范氏处理,信倒扣下了,准备慢慢看。眼下只与颜神佑说话,问的是最关心的问题:“你二舅舅回来说六郎长得很好,六郎现今如何了?” 颜神佑笑道:“二舅舅夸他呢,他生下来的时候皱皱的,不好看,后来才长得好看的。二舅舅去的时候,他没现在这般好了,等我回去,他得能叫阿姐了。” 蒋氏算了算日子,六郎生在三月末的,到如今也快一周岁了。心里略有一点点的失望,她总以同胞姐弟,颜神佑既然表现得聪慧,总盼着六郎也聪明伶俐。没想到说话挺晚,暂时看不出与众不同来,就有一点失落。转念又一想,那是个儿子呀!女儿终身有靠了,才又笑得很欢实了起来。 范氏道:“阿家,神佑才回来,且安置了歇歇,让她多住些时日,往后有的是时候聊呢。” 蒋氏道:“正是!也该累坏了罢?” 颜神佑嘴巴挺甜:“有点儿,不过看到大家,就不累啦。哎,我还有我自己的东西要孝敬呢,”又取了自己的针线来,都是小件儿,长辈们人人有份,“我才学做呢,怕不好,不好也别告诉我,不然我哭给你们看。” 蒋氏笑着掐她的脸:“又淘气。你表兄表姐们的呢?” 颜神佑淘气地道:“当然有啦。”疯狂玩具厂出品玩具一大箱! 姜玘捏着个漆了黄漆的木头鸭子,将扁嘴对着颜神佑晃了两晃:“你就知道玩。” 颜神佑狡猾地眨眨眼睛:“胡说,我是想出来做给六郎玩的!你拿了,也得给我一个六郎好玩呀!” 姜玘的脸腾地红了:“小东西,不学好!”掐着颜神佑的腰将他掐起来扛到肩上转了三个转儿。范氏急得站起来救人,将颜神佑接下了地,就揍得姜玘蹲地抱头。围观的弟妹们都笑:“新郎被打了。” 蒋氏看着这满堂欢笑,虽然没见着外孙,幼女又不在眼前,还是觉得挺开心。当下发话:“好了,都做正事去罢,叫神佑也梳洗休息。她既回来了,明日须与她安排了拜访故交亲友,这几日她有得忙哩。” 旁人不见,楚丰这样的,那是必须得去磕头的,这事儿挺好理解。范氏为首,众人都老实退出。 颜神佑在舅家就这么住下了,地方在蒋氏那里的东厢,三间房,颇宽敞。颜神佑自幼是姜氏亲自照顾起起居的,是以在姜家住得十分安逸。从熏香的味道,再到一些摆设的细节,处处都有相合的痕迹。 她已出了孝,想姜玘要成婚,便特意换了一身浅粉的春装,连鞋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阿圆亲自给她梳了个双鬟,取了副嵌宝的金镯子戴了,脖子上挂着嵌宝石的金项链,很是灵动可爱。 颜神佑收拾妥当了出来,姜家也快开饭了。姜家是全家一起吃饭的,世家大族讲究这个,不分爨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1】大家各依次序,左昭右穆。颜神佑想了一想,她按年龄,虽然在四表姐下面,但是在这家里她算是客人的,具体怎么安排,还是要听蒋氏的。于是眼巴巴看着蒋氏。 蒋氏笑道:“你是客,今天先跟我坐。” 颜神佑一看位置,还在她舅舅之上,先客气一下:“我是晚辈呢。” 姜戎道:“远来是客,坐。”颜神佑这才坐下了。 蒋氏接受了范氏等儿媳妇捧饭盛汤的待遇之后,就让她们也坐下了。正常的餐饭,吃得是没有声息的。只因有颜神佑头一回独自来做客,且又是远道而来,才多寒暄几句。 吃饭的时候,姜戎道:“齐先生已先往太尉府去投帖了,明日神佑径往去问安即可。太尉要早朝,落衙后方回,不必着急,一路劳顿多休息一会儿再过去也误不了事。” 颜神佑连忙答应了。大家这才安静用餐。 姜家有伎乐,又因有喜事,这吃饭不观舞,倒是听了现场版的演奏。用过了饭,都早早地回去了——还要准备结婚事宜呢。颜神佑却被蒋氏叫了去,细问了乡间生活。颜神佑便说了如何颜肃之今领了一千部曲,六郎长得十分可爱,姜氏已经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 只拣好的说。 蒋氏听了这许多,又想着还有信要看,就让她先去睡了:“明天晚些起,多睡一会儿。” 颜神佑答应了。 ———————————————————————————————— 虽然答应了蒋氏,颜神佑却不敢贪睡,命阿圆第二天早些将她叫醒。阿圆笑道:“放心,小娘子住在太夫人这里,几步路的功夫,不耽误事儿。必能在夫人她们之前赶到的。” 第二天果然没有晚,颜神佑梳洗罢,喝了一盏茶,往蒋氏那里去,蒋氏嗔道:“让你多睡,你又起来了,阿圆怎么叫她过来了?” 颜神佑道:“不怪阿圆的,我到时候就醒了,想见外婆了,就过来啦。” 蒋氏摸摸她的脸:“你这嘴巴,甜得很,喜糖都不用吃了。” 颜神佑笑道:“要多吃糖才会更甜呢。”说完还对蒋氏眨眨眼。 蒋氏便乐了捏捏她的鼻子:“你现在这般已经够啦,糖再吃得多了,对牙齿不好。” 颜神佑吐吐粉红色的舌尖儿,蒋氏心情正好,也不在这时候管她。只笑笑说:“你舅舅他们快来了,不要做怪样子了。” 颜神佑这才摆正了态度,由着蒋氏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回。蒋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却又继续问她一些坞堡里的生活。姜氏与颜肃之的信上写的,也都是报喜不报忧,蒋氏依旧有些不太放心,还想跟颜神佑套个话。 岂料颜神佑比鬼还精,说的全是好话,她也没觉得坞堡有什么不好。蒋氏想想,似乎颜启一死,颜家整个儿就恢复了正常。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由于姜家近期最大的事情就是姜玘的婚事了,婚期临近,清晨问安之后说的就是这件事情。颜神佑识趣地退到一边,跟姜家几个年纪相仿的表姐妹一起玩耍起来,据她刚才打听到的情报——“阿宗阿宁阿安都能帮忙了”——可见这三位略长些的表姐都有任务。姜宁比她大上四岁,今年都有十二了,也是该接触一些家务了。再不济也是查点库房什么的了。 颜神佑果断着比她大两岁的四表姐以及小她一些的两个表妹一起玩香包,这些小姑娘们昨天拿到了一些玩具,有的是很快就能摸索到了玩法,比如拼图什么的。有的就不知道玩法,比如香包。几个人跟蒋氏请示过了,就退到一边,让颜神佑给讲玩法了。 大家的袖子都挺宽,不得不再找了细布绳儿来,一个个都捆好了袖子,再由颜神佑来示范。玩法也简单,不多时,就都学会了。 那一边蒋氏等人又议一回宴客所需各种物品是否准备妥当,人手是否齐全之类的。不多时又有外面的抱着一堆帖子回来,说是某家已回帖,确定要过来。又有来汇报,姜家的哪些在京外的亲戚要回来。范氏的功课做得相当充份,已经向蒋氏汇报了:“某家自有住处,不须咱们管,某家却须我们安排客房。” 颜神佑将手里的香包塞给六表妹,看着六表妹练习,她自己却竖起耳朵来,听范氏的话。姜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姜氏没少跟她说过,譬如外祖父是有兄弟的,可惜了丙寅之乱的。其余的倒是外祖父的堂兄弟和族兄弟居多,但是在大家族里,这种关系也很重要。 这一回要住进来的,却是姜氏两位族叔家的人。据范氏说,乃是家中长子一家齐来道贺。姜氏的族叔们在外任职,轻易是不好回京的。 又听他们议论了一阵儿,范氏便又说:“神佑出门的车也备好了,虽有齐先生,咱们是不是也须派人跟车?” 蒋氏氏道:“还是阿珍罢。” 尤氏笑道:“正好,免得他在家里淘气。”姜珍同学十七岁,是个要出仕的年纪了。跟着去一下太尉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是跑腿的差使,但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事情议定,开始吃早饭。依旧是鸦雀无声。吃完了饭,范氏等又接着去忙了,准备一场婚事,看起来就那么几个法定步骤,若想办好了,实则千头百绪,小到一根钉子都得给它敲结实了,免得它扯坏了衣裳。尤氏和周氏还要留下女儿来跟颜神佑一起玩耍,颜神佑连忙说:“表姐表妹要是上学,就不用管我了,我初来,且要收拾东西,还要往亲朋故旧处拜访。旁的尤可,舅公那里还要磕头呢。” 尤氏笑道:“知道,那也是后半晌的事了,头半晌,楚太尉还有军国大事要办呢。你们且一处玩罢。如今家里事多,她们读书也不安心。” 这才一处玩耍。 姜家虽也重视养兵修坞堡,这些小郎君小娘子却都是在京中长大的,并不曾亲眼见过。以四娘为首,都问她些新奇。颜神佑道:“我不知道旁处是什么样的,不过想来布局应该都不差的,外面高墙,里面住家,只是比京里大多了呢!四面田野特别宽敞,还有好多新鲜的吃食。” 便又说起什么榆钱儿桑椹一类。 若换个情况,这些小娘子未必会关心这个。只因是姑妈家的女儿来,彼此关系亲近,这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乡野趣事。 说不多时,却又有来报,却是姜氏的族兄来了。这是需要住在姜家的,便过来给蒋氏问安。颜神佑凝神看着,虽是风尘仆仆,即也都打起精神。是夫妇二人,带着一儿二女。女孩子与自己年纪相仿,男孩子要大些,十二、三岁的样子。朝蒋氏问过安,进献礼物毕。蒋氏又命这里的表姐妹们与这一家见面。男孩子因大了些,倒恪守着规矩,一眼扫过,看着好几个粉妆玉琢的小美人,匆匆行过礼,就红着脸低下了头,退到他父亲身边了。 女孩子却有些好奇,倒与她们玩到了一处。蒋氏看了,笑道:“你们一处玩去罢。” 女孩子们一处互相认识,这是大房,那是二房的。及到颜神佑,就是三姑母家的了。略短一点的那个女孩子听了,打完了招呼,便将脸略一扭,看起来像是害羞的样子,颜神佑也不去撩她。 姜四娘在这一拨里又算年长的了,便招呼了大家去她那里玩。各人又有侍女相随,乎拉拉一大群人。走的时候,就要多照顾这新来的了。这两位也有意落在后面,略矮半寸的这个,小声对姜四娘道:“大郎娶新妇,怎地叫颜家人来?士庶有别……” 姜四娘耐心地道:“旁的我们不管,只知道三姑母是嫁到了颜家,为的是守信诺,报恩情。我们自然不能不管三姑母与她的孩子。” 略高半寸的那个女孩子小声道:“这也就罢了,可她们颜家,二、三年间,死了好几个人,可不是邪门儿?”好好的喜事,让她们家人来干嘛呢? 姜四娘听了,心里就不太痛快了,冷冷地道:“背后说人是非,在这京里可不行。” 颜神佑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耳聪目明,听了自然恼怒,却不能当时起争执——这是给舅家没脸。只是冷冷地拍了拍阿琴的手,让她冷静一点。她舅舅家办喜事,她顶好别揍人,也不要跟人吵架。再者,这“她们颜家”四个字,说得是极准的,人家才是一个姓儿。哪怕这里是她舅家,再亲不过的亲人了,却依旧是两姓旁人。 到了姜四娘那里,颜神佑没事儿人一般,与她六表妹一处玩香包。新来的略矮些的小姑娘看着有趣,只问姜五娘:“阿姊那是什么?” 五娘笑答:“是神佑带来的呢,好玩罢?” 小姑娘就不大说话了。 六表妹不曾听到这新来的对颜神佑有意见,也笑道:“是呢,是小表姐带来的,可好玩,可我玩得不好,请表姐教你,可好?” 略大些的那个就拉着她妹子,回道:“你们玩得正好,我们看看花儿去。” 过不多时,又待开饭,蒋氏便命送这两姐妹去她们父母那里用饭,颜神佑依旧跟着外祖母吃饭了。颜神佑临入席,见阿琴面上不忿,对她道:“你跟了一天,也累啦,唤阿竹来替你罢。” 吃饭时,诸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饭后,姐妹们一处玩耍,却又不见那新来的小姐妹了,也不知蒋氏是如何安排的。 ———————————————————————————————— 午过玩耍一阵,蒋氏命颜神佑去更衣,往太尉府去见楚丰。 太尉府离姜家并不甚远,坐车不多会儿便到了,到了时,阿圆先下车,与阿竹两个扶颜神佑下来。姜珍赶过来道:“齐先生已投过帖子了。”齐凭离姜珍三步远,一副悠然的样子。颜神佑道一句:“有劳。”抬头一看,这里并不是太尉府的正门。 想也是,太尉府前半截是楚丰的幕府,里面好些个僚属,颜神佑毕竟是个女孩子。好在她是晚辈,便走侧门,也是无妨的。 入内,楚氏已在后衙了。身前摆了拜垫,颜神佑很是乖觉,上来磕首。 楚丰笑道:“好,又长大了。”命起身看座。 颜神佑起身,趁到座席后,拂袖,抚了一下裙摆,才跽坐下来。楚丰又看姜珍:“这又是哪家儿郎?” 颜神佑答道:“是姜家表兄。” 楚丰说了一个“好”。命管待姜珍去吃茶,自己却问颜神佑生活一类,问的与蒋氏问的也差不多,颜神佑也只拣好听的回答——总觉得齐先生已经全说过了。又奉上了楚氏书信,楚丰也命人接了。 才问道:“你们过得好,我便放心了。在京中停留几日?” 颜神佑道:“母亲命我为外祖母贺完寿再回。” 楚丰道:“如此,在京中但有甚事不方便与你舅家说,可使齐先生来寻我。” 颜神佑心说,你还远一辈儿呢,但却有一件事是真的要问他的:“我回京里来,当祭一祭祖父的。只是舅家正在办喜事,不知如何安排?又逢祖父忌日,若要祭扫,又当如何安排呢?” 楚丰欣慰地捋须而笑:“你不是带了护卫来了么?先打发他们去除除草,堵堵狐狐洞,他们婚期正在这几日,待三朝回门,你再去扫祭,也就是了。至于周年,回与你舅舅,他也不会拦着的。扫祭之物,必要自己命人去造办,不要用旁人家的。” 颜神佑得了主意,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楚丰毕竟事忙,能拨给她这点时间已经不错了,又唤了姜珍来,命他好生将颜神佑带回姜家去。 颜神佑与姜珍出得门来,从后衙出,却遇到一个从前衙往里进的。听了脚步声,两下里都是一抬头,让她见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白衫,飘逸洒脱,日已西斜,他整个人却晈如明月。 来人看到这一男一女,也有些诧异,他却是认得姜珍的,彼此一礼。眼睛在颜神佑身上打了一个旋儿,又收回去了,再不看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亲=3= bhj540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9 09:12:01 ascui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8 21:34:10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8 19:53:4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8 19:12:51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8 19:12:17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4-08 18:40:3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怀表兔子”,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08:20:04 读者“重陽”,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06:11:17 读者“冰orange”,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00:35:49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4-08 22:28:43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4-08 20:57:18 读者“节节”,灌溉营养液+12014-04-08 18:39:08 第62章 小魔头当家 颜神佑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却什么都没说。直到走了出去,要上车了,姜珍还是挺热情地站旁边看着她上车,她坐稳了,才一挑车帘子,对姜珍招招手。姜珍凑了过来:“怎么了?” 颜神佑小声地问道:“刚才是谁,好奇怪。像是认得你,又不说话。” 姜珍道:“那是蒋家五郎,他就那个样子,且在太尉府中,不是说话的地方。” 颜神佑答应一声,也不在意。七岁,男女不同席,自家兄弟也还罢了,表哥表弟因为关系好,多说两句也就算了。蒋家的,干她什么事呢?就算要交往,她也是跟人家女孩子交往,男的就留给……算了,她弟还小,留给她堂兄吧。 颜神佑丢下此节,转而小声问阿圆:“阿娘在京里的宅子,你知道在哪里么?” 姜氏有陪嫁,有田宅铺子,自然是有住处的。阿圆道:“是有的,就在离家里不远的地方,”她回话的声音也很小,“小娘子问这个做甚?” 颜神佑道:“使人洒扫一下,叫六妞她们先去住着,过几日我也过去。” 阿圆吓了一跳:“娘子命小娘子来京,就是要住到舅家的。” 颜神佑道:“大郎娶新妇,我又要去扫祭。人家办红事,我却穿白,像什么呢?还有祭日什么的,也得去扫一扫墓,总是在自己家里方便些。” 阿圆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也须得与太夫人说一声。”这个太夫人,就是蒋氏了。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还得说得很明白了才好。咱们来,带的钱并没有动,凡祭品,都要自己出钱。我回去再写封信,少不得要跟舅舅说一声。必须是要上禀长辈的。” 阿圆心道,这样才是妥贴。 回到姜家,已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蒋氏也没问楚家为什么没有留饭之类的。楚丰是个大忙人,且家眷至今没有搬取到京中来。太尉府里十分冷清,虽有楚源一家在,奈何楚源也没个闺女什么的。恐不相宜。再者,蒋氏也明白,颜神佑的份量也不大够。如果她是个男孩子,估计能留一顿饭,现在一个女孩子,还是送给她外祖母去照看比较好。 当下又吃了安静的一餐饭。因为是代表父母来的,是以颜神佑的位置依旧是以蒋氏之下。待吃过了饭,依旧是各自去为婚礼做准备。姜戎父子叔侄还要对迎新的队伍做检查,挑选精壮、可信的士卒。自从赵忠嫁闺女被截和之后,京城嫁女,送亲迎亲的,双方总要各出一百以上的甲士,刀剑出鞘、开枪开道,才觉得安心些。这个风俗就此形成,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两个中二病,真是流毒百世。 后天,就是正式迎娶的日子,而颜神佑明天还得去见唐中二。 蒋氏自然是关心孙子的婚事的,颜神佑也就不在这个时候烦她,十分识趣地回自己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期间还吩咐阿竹:“看舅母她们回去了,便告诉我一声,我要寻外婆有话说。” 阿竹便坐在门口,盯着正房,直到范氏等人离去,匆匆回来告诉颜神佑。颜神佑起身整了整衣裳,门口阿竹正好跪坐在那里,顺手给她穿了鞋子,又帮她顺了顺下摆。 颜神佑到蒋氏跟前的时候,蒋氏还没有洗漱,热水还没有端来呢,只是在放假髻了。见到颜神佑,蒋氏脑袋不动,让侍女继续给她取假髻,却对颜神佑招手:“过来过来,你还没睡呀?” 颜神佑走过去跪在她身边,看着侍女解下假髻放到一边:“嗯,有个事儿,得先跟外祖母说一说。” 蒋氏来了兴趣:“什么事呀?” 颜神佑道:“我既回京了,就得给亡者扫祭一下。好几位长辈呢,不闻不问的也不应该。只是现今大郎要娶新妇,我怕冲撞了,就想,先将阿娘那处屋子打扫了,扫祭前我先过去斋戒沐浴,待扫祭完了,再回来陪外婆住,可好?” 蒋氏也没有理由拦着,听颜神佑说得在理,捏捏她的脸,笑道:“很好。” 无论是蒋氏还是楚氏,甚至是楚氏与颜肃之夫妇,没有一个指望颜神佑能做到这一步的。一,她未成年;二,她是女孩子;三,她是来参加婚礼的。三个理由,即使她疏忽了这一点,也是有情可原,不算什么大错。但是她能想到,大家就十分欣慰了。 颜神佑得寸进尺:“那我还要写封信回家,跟家里说了这件事儿。他们成年男子,总住在这里也不大好,让他们去看房子罢。明天打发了他们先去看看墓地,可有被雨水淋坏了。” 蒋氏欣慰地道:“好。不过呢,这些部曲无人约束也不好,还是住在这里罢。待你要往那处去时,再带着去看门儿,叫他们随着你走。” 颜神佑道:“他们听话的。”旁的不说,颜肃之训出来的人还是有把握的,颜神佑临行,当众拿了她爹的一支鸣镝走。 蒋氏道:“不听话,就该打发了。好了,明日还要去见长辈呢。我看唐家的小娘子很好,虽比六郎长那么两岁,却是正好的。唐虎贲与你阿爹十分要好,为你一个小孩子家,明日专程在家里等呢。” 颜神佑:“呵呵。”唐仪特意逃班,让她明天一早来见,这种苦逼的心情,外婆是不能理解的。 蒋氏虽不知道颜神佑正在腹诽唐仪,却知道唐仪的妻子蔡氏身怀六甲,又帮颜神佑检查了一回礼物,有所增减。只是看颜神佑年纪还小,不太好意思跟她说什么怀孕之类的事情,反正姜氏也揣过包子,颜神佑也不是没看过,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岂料颜神佑一看礼单,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唐伯母又要做一回母亲了?” 蒋氏:……突然就有了当初姜氏的那种蛋疼的赶脚! ———————————————————————————————— 次日一早,颜神佑起来,照例去看外婆。蒋氏打发她们表姐妹一处说话,颜神佑又说了去太尉府的见闻之类。蒋氏也趁此机会将颜神佑昨日所请说了出来,姜戎也是欣慰:“三娘将她教得好。” 当即应允。 早饭过后,颜神佑得了允许,唤了两个护卫来,将写好的书信交给他们,又赏了两贯钱,命他们早夜兼程,回坞堡送信。三百里路,快马疾驰,不消三日即到。到了再换人送回信过来,姜玘都该带着媳妇儿回完门了。时间正好。 颜神佑自己,却打点了礼物,带着老师充门面。留下阿竹带着两个客女看屋子,她自己着其他人,浩浩荡荡往唐家去——护卫也带了八个。 这是去未来弟媳妇家,可不能显得气弱了。礼物也是十分丰足的,颜神佑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本来就是高攀,就更得显出能养得起媳妇来了。当然,也不能表现得暴发户,那又得被笑话了。 颜神佑进唐家,比回舅家还要慎重几分。据她估计,楚丰那边不用她多管,齐先生一定有水份。舅家对她挺好,她只要表现正常就好。唯有唐家,唐中二不正常,可蔡氏是个正常人。还是个闺女被老公坑到土鳖家的正常人,必须得礼貌些。 齐凭笑问:“为何这般声势浩大?” 颜神佑笑道:“唐伯父喜欢热闹。”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对笑得十分和谐。 颜神佑这话说得也不算是错,唐仪确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只不过自他做了虎贲,门上往来的人虽多,却都不是他想要的热闹。他还是喜欢跟颜病友一起,没事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儿,然后斗个鸡、斗外鸭、跑个马、揍个人……这样的。颜肃之一走,他竟感受到了一种“于人潮汹涌之中寂寞萧索”的悲凉。 听说颜神佑代表全家来京里了,虽然有点奇怪原因,却也表达了相当大的热情。身为守卫禁宫的官长,翘班是为了能提前几个小时见老朋友家的小朋友。这个理由真是太扯了!唐仪偏偏就这么干了。 颜神佑到唐仪家的时候,他们家全家都在,这让颜神佑受宠若惊。比如她到姜家,那是差不多赶上舅舅们都下班了,这才能见得到的。到楚丰那里的时候,都没见到楚源,因为楚源的岗位不在太尉府,他还没下班。楚丰是因为早朝议政之后,就要回太尉府上班,所以在家。 比较起来,竟是唐仪最郑重。这让颜神佑不由百感交集。 因唐仪与颜肃之关系特别铁,两家通家之好,颜神佑进门就能唐仪夫妇俩叩头。唐仪笑得两眼都快要眯成一条缝儿了:“好好好好,神佑啊,又长大了呢。” 颜神佑怎么听这口气,怎么像是要带她去看金鱼!抽抽面皮,她相当诚恳地看向蔡氏。蔡氏的肚子好有四、五个月了,因一直没生出儿子来,这一胎就特别地小心,刚怀孕的时候,谁都没说,足足忍了三个多月,才跟亲近的人透了点儿信。唐仪被她弄得很紧张,也不敢在信里跟颜肃之炫耀。 蔡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和气地道:“一路上可还好走?” 颜神佑笑道:“出京时走过一回了,回京也走的大道,很平坦,还有表兄、先生跟随,很顺利。家父、家母因身上有孝,不便走动,却偏遇上大表兄成亲,才使人入京,拜见诸位长辈亲朋。”继而献上礼单,又将书信呈上。唐仪先不管礼单,只管拆了颜肃之的书信来看。 阿琴捧了礼单,交与蔡氏侍女,再转与蔡氏。蔡氏只轻扫一眼,见上面样样周到,数目颇丰,肚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不大显,轻轻将礼单交与唐仪,径自拉着颜神佑说话:“招娣她们都很想你呢。” 招娣便是已定了要做齐王妃的唐仪长女,开始没打算起这个名儿的,一直唤做大娘的。直到她妹妹出生,长辈们才急了,于是大娘就是招娣,二娘就是盼娣。最后生出了三娘,也就是六郎的小媳妇儿——引弟——来。真是见着心酸,闻者落泪。 颜神佑笑道:“我也很想招娣呢。” 唐仪看完了礼单觉得颜肃之真是够朋友,听了这话,便插口道:“那你得空便来玩耍就是。” 颜神佑也笑应了。 蔡氏又问:“你弟弟可还好?” 颜神佑眼睛一亮道:“六郎可好玩啦,白白胖胖的,阿舅去看时,偏说生得像他。我看更像阿娘一些儿,待我回去时,他该会喊阿姊了呢。” 唐仪道:“像谁都行,像你爹最好,反正会是个俏女婿!” 如果口无遮拦,自然被老婆狠瞪一眼:“你又当着孩子胡说!”招娣姐妹都还在呢,就是颜神佑,年纪也不大,不应该给她们听这个话的。蔡氏又将话题给引到了姜家,问及姜家的喜事。颜神佑知道,大表哥要娶的,就是这个蔡氏的亲侄女儿,自然不能给舅家拖后腿。 当即道:“舅家这一辈儿头一场喜事,可郑重了呢,外婆她们天天忙。家里家外,全都借着机会粉饰一新,快叫人认不出来了。” 蔡氏听了也高兴,岂料她的女儿们是温柔淑女,静静听着,女儿们的父亲却又插口:“迎亲时可要多带人!带了好兵来!” 颜神佑道:“放心,阿舅亲选了二百人!” 唐仪对蔡氏道:“我说了,跟我阿舅说,借三百虎贲……”看老婆脸色发青,这才闭嘴。颜神佑抬起手臂,另一手理着袖子,遮面而笑,弄得唐仪夫妇就不太好意思了。咳嗽一声,唐仪仗着脸皮厚,对颜神佑道:“那便好,那便好。” 蔡氏关切地问:“你舅家事多,你带的人手可还够用的?” 颜神佑郑重地道:“阿爹与伯父都与了我护卫,我又有乳母、侍女随行,尽够了。过了这几日,我且回阿娘陪嫁宅子里居住以备扫祭。” 蔡氏的脸色更好了几分,点一点头,道:“这才是正理,你既回来了,是该祭一祭亡人。既你家在京中有落脚的地方,扫祭前,还是回去准备的好。” 说了这一些话,才道起家常。唐仪必要颜神佑留下来吃饭,颜神佑道:“齐先生是阿婆自太尉处礼聘而来……”唐仪十分踌躇,最后还是狠狠心:“我去管侍他,你们一处用饭。” 饭还要过一时才好,唐仪恋恋不舍地走开了去。颜神佑使与招娣等人一处玩耍,她来的时候就揣了一袋小香包,此时正好拿来几人一起玩。这游戏容易上手,女孩子更灵巧些。都玩得起劲。蔡氏见了,笑问:“这又是甚么?” 颜神佑笑道:“乡居有闲,又禁歌舞。读书之外,便随手缝了这个,与姐妹们一处玩的。我还给招娣她们带了些来呢,都在箱子里了。” 于是一道玩,蔡氏一道随口问她乡居生活。颜神佑道:“先前从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的去处……”自是将坞堡描述得很是安逸,又说父亲颇忙,领了一千部曲之类。什么堂妹们跟着阿婆一起住,如今正在跟堂姐一起读书…… 蔡氏见颜神佑虽长于京中,说起坞堡生活也不以为苦,更透出几分喜欢来。蔡氏先前觉得,颜家连遭丧事,很是不好,心里有些阴晦。及见了颜神佑这般开朗,又说颜家秩序井然,倒将她的心情也带得好了起来。此后便不再与唐仪唠叨什么与颜家做亲家不好之类的事情了。 从唐家回来,蔡氏命颜神佑带了好些精致的礼物,又有十数匹京城今年流行的花纹的提花绸,叫她裁衣裳穿。齐先生那里,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十分不明白唐虎贲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中二病的思维,真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 ———————————————————————————————— 颜神佑拜访完唐家,其他如什么柴、郁、赵等处,是暂时不能去了的——姜玘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姜家宾客盈门,颜神佑的姨母也来了,百忙之中,她把颜神佑给带到身边,跟自己的女儿蒋萱一左一右地拉在自己的身侧。新郎要在午后才动身往岳家迎娶,早上全用来准备了。期间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却是蔡家一个族亲远道而来,听了京中风俗,特意送了二十护卫给送亲。 这一天,在颜神佑的印象里就是满眼的红彤彤,以及——吵闹。鼓乐宣天,人声鼎沸。大姜氏认识的人很多,带着女儿和外甥女四下周旋。有她护着,蒋氏是相当放心的——正常人都不会在人家喜宴上闹事,不正常的,有大姜氏和颜神佑,足够应付了。 果然,大家顶多是听到大姜氏介绍这是她外甥女之后,夸一句:“生得好看。”不多搭理罢了。颜神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而且说实话,这些客人里,还是白目的少,识时务的多。一想到颜神佑有那么个杀了一车鸡的爹,是个人都要退避三舍。 她就热热闹闹地围观了整个男方家的婚礼流程,直到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洞房是真的洞房,拿青毡搭起来的一个临时的帐蓬。某些礼俗,跟颜神佑印象里的还是不太一样。只恨当初四叔结婚的时候她还小,那场婚礼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她倒是看到了新娘子。蔡氏年龄在十七、八岁的样子,青春粉嫩的时候。都说十八无丑妇,更何况蔡氏的家教很不错,挺有气质的。据颜神佑目测,身材也是棒棒的,很符合时下流行的高挑而健美的标准。 这时婚礼不兴红盖头,就是挡个脸,然后一齐起个哄。吟却扇诗什么的。大家还要闹个洞房,逗一逗新郎新娘。与颜神佑理解的不同,哪怕是世家大族的婚礼,也是烟火气十足的。更让她跌破眼镜的是,传说中的合卮酒。居然不是像电视里那样,一人一只,然后把臂共饮。 特么是两只连在一起的杯子,让新郎新娘一起喝啊!杯子是玉制的,尼玛看造型跟望远镜似的!颜神佑心里奔过一万只草泥马。 再往下,内容怕有点少儿不宜,姜宗很及时地把颜神佑和蒋萱等一干小女孩给带了出来。小女孩聚在一处,又玩起游戏来。颜神佑带了很多新玩具,蒋萱不喜欢玩香包的,却对拼图很感兴趣。 颜神佑很大方地道:“我过两日去看见姨母,给你带去,还有旁的呢。” 她们玩得热闹,又招来了许多贺客家的小女孩子,倒是为颜神佑做了一次免费的宣传。香包、拼图之类的游戏,也在京城闺阁里渐渐流行了开来。颜神佑能感觉得到,大家对她的排斥,也不那么深了。也说不上是排斥,只是有点冷淡而已。也对,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 ———————————————————————————————— 第二日上,新人拜舅姑。又与家里人见面。颜神佑起了个大早,给蒋氏问过安,就想躲一躲。不想蒋氏却说:“你站一站,见一见你阿嫂。” 颜神佑便也与已经改了妆容的蔡氏又见了一回,且说:“阿嫂与唐伯母生得倒有几分相似哩。”也得了一份礼物。 蒋氏等人见蔡氏待颜神佑也和气,互相交换了个安心的眼色。蔡氏悄悄地看在眼里,也在心里记上这么一笔。又与新妇见面礼,且又叮嘱了开枝散叶等语,命弟妹们与长嫂行礼。 早饭时,蔡氏十分守礼,与婆婆、太婆婆安箸捧饭,得到命令才就座。吃饭时是不说话的,饭后才聚一处说一说家务事。颜神佑暗中观察,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四下打量,只在回话才接口。 颜神佑都看在眼里,一一记在心上。 用罢早饭,颜神佑便朝蒋氏请示,何时迁出准备扫祭之事。蒋氏道:“且不急,待你阿嫂三朝回门之后,再去。” 颜神佑便请示去见姑母颜氏、明日正式见姨母姜氏,又有代往柴家等姻亲处送的礼物。还有郁家,也是颜家通家之好,她还得去磕头呢。蒋氏听了,问道:“前两处,都是极亲近的人,你若有个不妥,他们也不在意。这几家,你姨母还罢了,旁人与你父母却不是太熟,你独自去可行?”之所以将颜氏也算在“不是很熟里”,乃是蒋氏知道颜肃之给他姐夫送了十个美人的事情。 颜神佑笑道:“可以的。既不太熟,便也不须久留。” 蒋氏道:“你二表兄才蒙征辟,怕不得送你,我命五郎陪你。”颜神佑的这几个表哥,并不是按着次序出仕的,姜珍算是晚了的,他的堂弟倒是有机会先出仕了的。这也是与他们的外祖系亲戚有关,也是姜珍,嗯,前阵儿与人干了一架,耽误了些事有关。 五表哥比颜神佑大三岁,今年十二了,是三舅姜伍的儿子。半大不大,却也绝不能当小孩子来看。不少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定亲,准备娶媳妇儿了。但是按法律呢,他又不能算是成年人。这是个微妙的年纪,陪个小女孩走亲戚,既不显得特别隆重得不像话,也不显得不重视。 一家一家走下来,又各有书信送。给姑母、姨母请安,顺便见她们的婆婆,又送给表弟、表妹们礼物。颜神佑一圈儿下来,在亲戚圈儿里,成了个孩子头儿。到郁家,又是正经地磕头了。郁陶夫人也是姓蔡,特别地关注了姜五。 姜五名云,看起来有些腼腆,说话时脸便会红,很得郁夫人这个年纪的妇人的喜欢,小手还掐了两把他的嫩脸。 颜神佑一旁看了,捂着嘴巴偷笑了两声。姜五一张白皙的脸,登时更红了,他的眼睛有点像姜氏,也是凤眼儿,只是比姜氏还要添一点灵动水色。十分哀怨地给了颜神佑一个“你肿么可以袖手旁观”的眼神,颜神佑别过脸去,肩头一耸一耸的。 出得郁家,姜五小声抱怨道:“阿妹好不厚道。” 颜神佑将他上下一打量,伸手刮脸:“你腰几尺的?你比我厚多啦。” 姜五的脸更红了:“你又淘气了,在外面不许这样说,快上车去。” 颜神佑上了车,才坐正,姜五看着阿琴放帘子。颜神佑趁他注意帘子的时候,冲他扮了个鬼脸,姜五两颊鼓气,又忍了下去。无奈地道:“你坐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不不,姜五同学,你妹子对你会很厚道的……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09 19:25:50 猫猫爱吃坚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9 18:35:12 水之苍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9 18:24:50 山河重见汉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9 18:11:07 团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09 10:27:04 感谢浇花的同学们=3= 读者“羊羊”,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11:57:31 读者“闲时一卷书”,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00:19:17 读者“闲时一卷书”,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00:19:08 读者“路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21:58:28 读者“路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21:58:26 读者“玉玉”,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21:09:47 读者“玉玉”,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21:09:34 读者“冰orange”,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19:40:50 读者“ps:凶手”,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19:21:16 读者“天羽”,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18:50:19 读者“天羽”,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18:50:17 读者“天羽”,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18:50:15 读者“唯权战士”,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18:38:17 读者“唯权战士”,灌溉营养液+12014-04-09 18:38:10 第63章 舅妈的念头 颜神佑从郁家回到姜家,姜玘已经带着老婆回完了门儿,准备销了婚假上班去了。留下蔡氏跟在家里侍奉长辈、整顿内务,还要与小姑子们打好关系。只是她没想到,原本下了决心要与之好好相处的颜神佑,要搬走。 听了消息,蔡氏吃了一惊:“搬出去?”不是回家,不是住下,她一个小女孩儿,要搬到什么地方呢? 等听范氏说了原因,才轻声问:“既如此,咱们,是不是也要遣人致祭?” 范氏道:“也罢,不差这一点儿。”姜家上下对颜家的这四个死人都没啥好感,不过面子还是要做到的。 颜神佑得了坞堡返回的书信,知道自己的做法受到了肯定,便着手要暂时搬出去了。她打的主意也正,暂时搬出,祭完了,回自己的住处睡两天懒觉,再搬回来继续跟外婆卖萌。遇到周年的时候,再搬出去,然后再回来,参加完外婆的寿宴,麻利地打包滚回坞堡去。她四处拜访的时候,也没忘了让留守的阿竹或者阿琴跟姜家侍女聊天,套取一点情报。得知蒋氏过年前后是小病了一场,既然如此,她就更得住下来了,姜氏打发她来,一个目的就是给蒋氏多看两眼的。 当然,她知道她娘打发她回来的目的不止这一样。还有的就比如是感受真世家的氛围,又或者,让她表现得好一点,让舅舅、舅妈们印象好一点,有上好鲜肉给她留一块。之类的……如果她是姜氏,甚至是楚氏,都会打这样的主意。 在姜家住的这几日,明显就能感觉到姜家与颜家的不同了。哪怕楚氏再有规矩,哪怕她现在剩下的三个儿媳妇都是世家女,让颜神佑觉得,她受到的教育与一般世家的女孩子比也没什么区别了。一到姜家住下,感觉就不一样了。最简单直观的一条,人家姜家只要是正常时间,都是一大家子人一齐吃饭的。 这不是各家习惯的问题,而是整个习气的问题。 既想得明白,颜神佑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的。除了跟家里请示,向舅家通报,她还在拜访完了颜氏之后,特意使人送信给颜氏,表示要祭扫。颜氏作为出嫁的女儿,逢到这种事情,也是要有所表示的。比如准备些纸糊的元宝之类的。 送她去暂时居住的人依旧是姜五,现在全家闲置的男丁里,就他年纪最大,自是当仁不让! 颜神佑是带着二十护卫走的,护卫们在姜家住得也还算滋润,日常训练的时候还完虐了姜家的部曲。颜家部曲,是在拼杀中建立起来的,后来虽然有更新换代,但是血腥气仍在。姜家这个,是受了亏之后才建立的,没经过战阵,自然不好比。又有颜肃之训练的时候,改进了他闺女的训练方法,手段相当之血腥,洗脑手法又相当地娴熟,看起来精神都不太一样了。 坑爹的是,这些护卫来的时候知道要住姜府,这个自然是毫无异议的。等听说要搬出去,颜神佑不发话,姜家人说话他们不听的。何大是个实在人,还在怀疑他们家小主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姜家才要赶他们走。 颜神佑当时正在跟蒋氏道别,听蒋氏叮嘱着居住事宜。颜神佑道:“还有阿圆在呢,我就过去住那么三五天,依旧回来陪外婆的。您想,这三、五天,就算不吃不喝,也饿不着我呢,旁的,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被蒋氏掐脸。 外面汇报的时候,颜神佑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说,乖乖,这还玩真的啊?连忙说:“我去看看罢。这是阿爹训出来的人,只听一个人的话。”说完,她就抽了颜肃之那支长鸣镝走了。父女俩的箭,由于客观原因,在型号上还是有点差别的。 她一抽箭,以六妞为首,陶九跟上,十个客女齐刷刷地列成两队,在门前直挺挺地站着,一人手里握着一把弓。饶是蒋氏阅历丰富,也吓了一跳。连范氏等都有些惊疑,再看颜神佑一挥手,两队人马又整齐划一地跟着她往外走。 蒋氏也忍不住将右手拇指往嘴巴里一塞,啃起了指甲。 ———————————————————————————————— 有颜神佑出面,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姜云“护送”表妹一路绝尘而去。姜戎这里,从宫里回来,就被蒋氏给叫了去,如此这般一说。 姜戎道:“平日倒看不出这般训练有素来,只是显得比咱们的人齐整,毕竟是……等等!这不像是颜家的风范呢,往常也见着的。” 蒋氏道:“难道是颜女婿的手笔?怎地神佑也学会了?” 姜戎道:“无论如何,有这等手段,对三娘总是好的。也不知……是怎生练出来的。” 蒋氏道:“那是人家的隐秘事,你休要想太多,弄得彼此脸上不好看。” 姜戎道:“阿娘放心,我自有分寸。况且咱家部曲,只要不与这等军士相比,也是一等一的了。我看宫中禁卫,比咱家也强不太多了。”也是,禁卫们起初是先帝与今上的老底子,奈何一旦当皇帝,这禁卫就不止是皇帝的禁卫了,经常会被掺些关系户,这战斗力就要被拖累。 这母子俩正在对话间,旁听的人里却也有动了心思的。譬如周氏。周氏做人母亲的,儿子姜五都十二了,也该说亲了,自然是上心的。名门淑女,她也考虑了一些了。在她心里,姜五又腼腆,想要个能持家的厉害媳妇给他撑一撑。奈何名门淑女比较好找,名门的姑娘却是不肯传出厉害的名声来的。未出嫁前,个个都恨不得把贤良值刷到最高。 这回见到颜神佑呢,才觉得这外甥女儿生得也不错,样样都拿得出手,主意也正。更要紧的是品性坚定,每天早上问安,是一次也没落在她们后面。这对于一个离开父母的孩子来说,是相当难得的。 今日又见她整顿的侍婢十分依从,姜家的手段周氏如今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这显然不是姜氏搞出来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周氏认为,颜神佑都得了颜肃之的某部分正面的精髓。礼仪又不错,年纪也只差了三岁。 周氏就存了这个心思,想着颜神佑如今还小,又远离父母,不至于现在就订亲。颜神佑又要在京中呆在蒋氏生日,还有半年时间可以观察。看得顺眼时,周氏是宁愿与姜五说这一门亲的,还能让婆母顺意,丈夫估计也是满意的。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很好,女孩儿看母亲,姜氏的教养就很好。 颜神佑和姜云两个人都不知道,周氏已经打了这个主意了。这时候两个人一齐往姜氏陪嫁的宅子里去,姜云还跟着看了一圈儿,盯着安排了护卫,又看原本守宅子的人也是姜家旧仆,比较老实。才说:“那我回去了,你有事,便使人递一消息来。” 他的声音也是温润如水的,与他那张温润的脸十分相衬。姜氏的眼睛横起来的时候还有五分慑人,他的目光却一直都是温柔的,也不见他生过气。 一个分称职的好哥哥。 颜神佑道:“水该烧好了,来喝茶歇歇再回去罢。” 姜云也不推辞,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才对颜神佑眨眨眼睛,然后颜神佑就见他面对着墙壁,抻了个大大的懒腰。颜神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不是没见过中二的世家子,唐仪就是典范了。可姜云给她的印象吧,这货就是个标准的腼腆受啊!在姜家呢,事事守规矩,声音不高不低,有时候声儿还挺小。说话也是文绉绉的。 陪她出门儿,待人恭谦有理,一说话还要脸红。比起姜珍那略活泼的性子来,姜云才是真大家闺秀。 现在他冲着墙壁抻懒腰!这冲击不亚于姜氏当着她的面不掩口地剔牙缝里的韭菜叶子! 姜云抻完了懒腰,还往后掰了掰肩膀,一仰头,颜神佑从侧面看去,他好像无声地学了一下金毛狮王。 颜神佑的三观,裂了! 姜云浑身上下抖了一抖,才十分轻快地转身,红着脸,到颜神佑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浑不觉得颜神佑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腼腆地道:“在家里抻懒腰都不得劲儿……” 颜神佑气弱地一挥爪子:“没事儿,你慢慢抻。” 姜云微一笑,仿佛羽毛拂过了光滑的茧绸:“这样就好啦。家里管得严,走到哪里都有人呢。” 颜神佑:“呵呵。”你还真是个好孩子啊! 齐先生却又派人来问小郎君今天要不要留饭,姜云连忙说:“我须回去复命了。” 颜神佑送他到门口,又被齐先生接住了,亲自送出正门。回来却对颜神佑道:“七岁,男女不同席,虽是自家亲戚,然如今小娘子独居,还是谨慎些好。” 颜神佑连忙站好了,听他训话。 ———————————————————————————————— 颜神佑搬出来“独居”之后,就派人送信给了颜氏,颜氏又携了香烛纸元宝之类的过来。姑姪俩这才有了正经说话的功夫。 颜氏道:“你与我说实话,你阿婆是真的要抚养三房的那几个了?” 颜神佑道:“阿婆已将三妹妹调-教得听话了,四妹妹五妹妹还小,又很怕三妹妹,都不碍事了。”悄悄趴在颜氏耳朵上,将楚氏手段说了。颜氏叹道:“也只得如此。”又问颜老娘的事情。 颜神佑一口咬定:“已分了宗的长房来闹,这才弄伤着了。说句到家了的话……也上了年纪了,寿衣都备下多少年了……” 颜氏理着一只元宝:“这样也还罢了,”复一皱眉,“你去赵家了不曾?” 颜神佑道:“还不曾呢,请齐先生去捎了礼物罢了。三妹妹的舅舅去家里吊唁,都不曾说要见他外甥女儿。并外甥女尚且如此,我又何必去讨嫌来?” 颜氏失笑:“你这小淘气。是后日么?” 颜神佑点点头。 颜氏道:“那后日一早,我过来。你这里人可还都听话?” 颜神佑道:“都是可靠的人,这里是我阿娘的陪嫁。” 颜氏道:“也罢。我便回去了,你也早早收拾了安歇罢。” 颜氏一走,颜神佑便把这处宅子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大凡宅子格局都差不多,这是一处三进宅院,与二房在坞堡那里的样子仿佛,只是后面多了个小花园。原本宅子里也有看宅的人。颜神佑并非将所有物品都搬了来,但是细软还是带了来的,不是她小气守财,却是有事要办。 且将人丁集齐,先与了护卫们赏金,一人一贯钱,足千文的,以酬其辛劳。待这些人齐声谢赏时,却又说:“这也不是白与的,在这里半年,你们的功夫若是丢下了,我也是不依的。若有失职处,我自有处份。”划定了他们的职责——护卫,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每日饮食标准还要提高些,要加一个菜。 且说:“日后即使我往舅家去,你们依旧在这里,日日操练。我会来看的。”这宅子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放二十个人练广播体操,足够了。 然后才是分散与守宅之仆妇的赏钱,都是大大的一捧钱。最后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回房之后,慢慢发赏了。 做完这些,颜神佑才让阿琴找出件素服来,从明天开始斋戒。 在颜神佑的心里,对死了的这四个人,也就颜老娘因为接触得少,感觉才不那么糟糕一点。只是觉得这个老太太因为见识的关系,才显得愚昧。其他三个,在她眼里,不是仇人也是看着碍眼的存在。尤其对赵氏,这个女人还妄图插手她家的事,挑唆不知死活的给她爹当小老婆,必须是仇人! 可是她来了,颜平之夫妻也没有被除名,还是她的叔父和婶母。对赵家,可以显出疏远来,反正颜肃之和颜平之的关系,整个京城都心知肚明了。可对颜平之夫妻,她却不能不闻不问——哪怕他们已经死了。 是以斋戒毕,又收了诸如颜氏、姜家、郁家、赵家等处送来的香烛元宝之类的物品之后。颜神佑也派人连颜平之夫妇的墓都一起打扫了,与扫祭的时候,也往颜平之夫妇墓前摆上果馔,燃了些纸糊的元宝。也认真地深深一揖,还 心道:你们若在天有灵,就让静姝继续老老实实的吧,不然就真的要把她自己作死了。 颜氏的心情却复杂些,颜启毕竟是她亲爹,平常呢还没有刻薄过她。她被香烛一熏,还在颜启墓头落了一回泪。哭完了,也在颜老娘墓前叩头,然后就冲颜平之两口子的坟包吐了好大一口口水! 颜神佑:…… 护送表妹兼代表全家来围观的姜五:…… 颜神佑知道颜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姜五不知道。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用眼角瞄了一下姜五,却见这位表哥他居然连眉毛都没动一根,低旧是标准的参加丧礼的严肃脸。他原就生得好,如果说太尉府里惊鸿一瞥的少年是明月,姜五就像是一朵鲜花。此时敛目眉目,竟有一种让观者心生惆怅的效果来。 当然,颜神佑不在此列,埋的虽然是她家长辈,她实在生不出什么哀戚的心意来。只是在想,这姑妈忒不给力,好歹装一装啊! 她却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楚氏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做事不留痕迹,事成了,心里暗爽,事不成,人也赖不到她身上的。世上之人,多的是快意恩仇,又或者智商不够,只能快意恩仇。 好容易上完了坟,颜神佑看颜氏一条手绢儿都哭得能拧出水来了,连忙把自己的递给了她。好声好气劝她回家,颜氏抽抽答答地道:“我没事儿,我先送你。”姜五连忙说:“还是我来罢,正好顺路,我还要回去向祖母复命呢。”颜神佑也说:“姑母的眼睛,还是赶紧回去敷一敷罢,肿了可不好。” 颜氏被劝走,一行人才从这一点也没诚意的上坟行为中解脱出。 姜五一想到将来还要陪表妹再做几次这样的活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名为无奈的气息。只好小声地说:“你下回,好歹哭两声。” 颜神佑肃立当志,在四座坟包的背景下,严肃地道:“哀而不伤,才是正道啊。” 姜五微微一笑,左颊上还带出一个腼腆的酒窝:“阿妹说的是,咱们回罢。” ———————————————————————————————— 颜神佑又在自己落脚的宅子里住了两日,将护卫们都安排了下来,才欲往姜府里去。休说何大了,便是阿圆,也有些不解:“为何不令他们一同前往呢?” 颜神佑道:“我在舅家住,能有什么危险呢?再者,他们乃是精选出来的部曲,要舞枪弄棒的,在人家里做客,太吵闹了也不好。若咱们家没处安置倒也罢了,有处安置,便不好再多打搅了。便是我,纵要在舅家住,自家宅子也要洒扫了呢。” 阿圆有些讪讪,她的心里,总是姜家比颜家好的。为颜神佑好,当然是要在姜家里住下的。长久以来这般想法习惯了,竟是有意无意,忽略了颜神佑到底是颜家人。 颜神佑又指两队护卫各一什长道:“勤加操练,我会查的,纵我打不过你们,你们百步之内,是十箭九十,还是十箭九不中,也是瞒不了人的。从来练与不练,纵外行不知,内行也是能看得出来的。我带了你们出来,还回去时个个稀松了,说出来我面上也不好看,我不开心了,就得让人陪着我不开心啦。” 她说这话时,语气柔柔软软的,可不知为什么,叫人觉得颈后凉飕飕的。阿圆忍不住搓了一下手,又听颜神佑道:“你们的一应饮食,我定下的,就是这样,若有不好的,只管说与我听,我或三日、或五日必来,定不让你们被怠慢了!”说着唇角一翘,“我们颜家,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兵。” 两人都应下了,直到此时,还是将她当做个寻常的小主人来看的。所谓寻常的小主人,就是,大家身份有差距,她说的,他们听着,照做。over。这种尊敬来源于身份,而不是内心。 颜神佑看他们肯听了,也便收拾着包袱,准备去跟外婆住了。她也没指望这些护卫对她忠心不二,打心眼儿里敬佩——根本不现实好吗?哪怕是她爹,现在都还差些火候呢。 临走之前,她又见到了传说中代姜氏管理了不少产业的阿李。阿李过得挺滋润,一张脸蛋儿白白胖胖的,一头乌发油光水滑,见面先叩头请安。颜神佑对她也和气:“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阿李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小娘子已长这么大了,真好。听闻娘子又有了个小郎君,真是苦尽甘来。”得,这位也是姜氏的铁杆儿,深觉姜氏是受了委屈的了。 颜神佑就有点尴尬,咳嗽一声:“以后会更好的。”又问阿李生活如何,会不会受排斥一类。阿李一昂头:“小娘子放心,奴婢们理会得。”颜神佑道:“阿娘既用你,便是信你,也不须我过问什么事了。只不过我在京里,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你可说与我。” 阿李也十分客气地答应了。 颜神佑勾一勾唇角,又问阿李家里有几个孩子之类。阿李有点惊奇,也老老实实地答道:“有两男一女。” 颜神佑算一算时间,点一点头:“那也很好了。” 两人一问一答,又说了几句套话,颜神佑笑道:“看你过得好,想来阿娘也放心了。”阿李又表一回忠。颜神佑又颁赏与她,阿李也十分恭敬地接了。 通常情况下,这就是最后一个步骤了。阿圆来报,午饭好了,阿李也识趣地告退。颜神佑道:“取一匣糕饼,给她带回家罢,小孩子喜欢呢。”阿圆与阿李一对眼儿,都是一笑,又别开了眼睛。 颜神佑在家里当家作主,姜五回家却被好一通盘问。他倒实在,今日颜氏如何,颜神佑又如何,一一地说了出来。姜戎听了,只是捋须微笑而已。蒋氏已经说:“她这样已经很好啦。” 这两个是知道颜神佑干过教唆舅舅参叔叔的事儿的,可见不是不恨颜平之。如今却能连颜平之一块儿祭了,面儿上做得净光,那就是真的长大了。 姜五将两下一对照,暗想,这里面难不成还有什么故事不成?要打听打听! 没等他打听回来,就被母亲周氏截住了,开始盘问他。姜五十分郁闷,这不都已经说过一回了吗?还说?只得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周氏又问:“你觉得神佑这般,如何?” 姜五只好哼哼哈哈地道:“中规中矩。” 周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姜五回她一个羞涩的微笑,周氏不由头疼了起来。世人都爱煦煦如玉的君子,周氏却不这般想,风度是要的,但是弄成儿子这样,必须不行的。她这里是三房,儿子就得比长房更努力一些,才能有同样的成就。儿子性子太软了,就得要个做事厉害的老婆,这是共识。 反正吧,周氏是怎么看颜神佑怎么满意了起来。她虽不知道颜神佑的黑历史,却知道当年颜平之夫妇坑过姜氏,虽然没坑成,但是姜戎弟兄仨组团去颜家的事她是知道得真真儿的。这样的处事,让她满意。 可怜姜五只猜到颜家有些内幕,回来之后经过努力回忆,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档子旧仇。也觉得表妹做得周到,压根儿没想到……他亲妈在准备拉郎配。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值此妙笔阁大抽之际,能更得上文的我,真是个不抛弃不放弃的斗士!坚持刷妙笔阁看正版的诸位,都是真爱呀!泪流满面么么哒t3t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们=3=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4:47:11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0:38:50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08:09:12 三鲜蘑菇汤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02:26:14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0 20:06:54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09 19:25:5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爱喝红茶的杨”,灌溉营养液+12014-04-11 04:54:07 读者“冰orange”,灌溉营养液+12014-04-11 00:10:44 读者“我最爱花花啦”,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23:48:47 读者“ascuin”,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22:28:05 读者“小13”,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21:29:18 读者“rayleign”,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19:30:57 读者“rayleign”,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19:30:56 读者“待素书”,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18:28:25 读者“羊羊”,灌溉营养液+12014-04-10 11:57:31 第64章 神奇的世家 打扫祭归来,颜神佑稍做修整,便回了姜府。彼时蔡氏已逐渐适应了姜家的生活,世家生活,大规矩上总是有相似之处的,具体的氛围,就要看各人的体悟了。总的来说,蔡氏适应的还错不错。便是颜神佑,她也调整好了心态,准备接纳了。 要接纳颜神佑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首先,她颜正。其次,没有其次也可以的。 颜神佑从来不给蔡氏添什么麻烦,她也有功课要学。原本她应该跟着表姐表妹一起上课的,家里女孩子们的文化课老师也是个老头儿。到了下午,才是到蒋氏跟前,或者是跟着范氏,略学习一些家务事。没想到姜戎却在请示了蒋氏之后,很郑重地跟颜神佑商量:“能不能劳动齐先生,给大家讲一讲课?” 原来,这位齐先生之琴棋是相当不错的!颜神佑原本还在愁齐先生的去处去,总不能请他再去太尉府里吧?单独放到姜氏陪嫁的宅子里也是不相宜的,放到姜家呢,又没他什么事做。自己如果单独跟着他上课,也有那么一点不太合群的样子。现在真是两下方便。 颜神佑却也没有一口答应了下来,只说:“齐先生是阿婆郑重聘来的,我须问过先生才好回复阿舅。” 姜戎笑道:“这是自然,”尔后又问,“你怎地不将护卫带了来了?” 颜神佑腼腆一笑:“他们怪吵闹的,又不听话,只是落落脚,带过来还好,若是长住,恐不相宜。再者,他们还要操练,我就把他们都放到那头宅子去了。我隔几日去查一查,也便是了。” 姜戎看她这么一笑,竟有一点像她表哥姜五,心里暗骂一声,都是小狐狸,还要装鹌鹑!且不说颜神佑的光辉业绩,姜五这货打小跟兄弟姐妹一起玩,不论是什么游戏,他都占个第二,姜戎恨不得在他身后抽着他,把他抽到第一的位置上。可他偏偏不肯,似乎对当第二情有独钟。 每每姜戎训话,令其“上进”,他就露出这种腼腆又柔和的笑来,令姜戎头痛不已。现在又看到这种神似的笑容,姜戎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得说:“那你问过了齐先生,给我一讯息。” 颜神佑得令,去问了齐先生,齐先生欣然同意:“太夫人使我跟着小娘子,自然是要督促小娘子功课的,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颜神佑从此便开始了与姜家兄弟姐妹一起上课的日子。原以为是自己来蹭听的,不想别人也蹭了自己的课。说来齐先生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上课头一天,随手拂了一曲,便令姜宗惊讶万分。姜宗将嫁,本该拎出去多学些新娘课程的,因有齐先生在,每天又抽空来跟小萝卜头们混几节课。 颜神佑的音乐细胞算不得十分发达,她学琴时日尚浅,且听不出其中深意来,不过见姜宗的表情,也知道之前自己是牛嚼牡丹了。便也静下心来,加倍去体会。 她在姜家蹭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些需要积累的课程,比如说谱学。姜氏的谱学源自姜家,原本带了不少书籍的,只是这近十年来的变动,她又不能尽知了。颜神佑比较头疼的是,有些人家的排行。有的是男女大排行,有的是男女分开来排,每个人都有一个序列号。这些个,尤其是女子的排行与姓名,就不是圈外人能尽知的了。 颜神佑就学得很用功,她还得兼具着间谍的功能,白天听完了课,晚上回去就慢慢地默写了出来,还得带回去交给家里呢。总不好叫姜氏隔一段时间就算娘家要一次这些东西吧?亏得她记性极佳,回来默写也无甚疏漏。 姜家那位先生,开始还怀疑她的早慧里有吹嘘的成份,忍不住要试她一试。姜家也不怎么分班,就是扔一块儿学,统共就分了两个大班。一个是初级班,男女混学,反正他们都是一家人,也不用怎么避讳。一个是高级班,女孩子们出师了就跟母亲们学习管理家务,男孩子留着继续深造。 跟早期师资力量、校舍双缺乏的乡村小学似的,来了个各年级混合制。大家在一个课堂上,先生会总讲一部分内容,但是却又会按各个学生不同的进度,给予单独的提点。 先生头一日,先考颜神佑。实没想到这个家伙功课进度相当靠前,几乎与姜五等人一样了。这也托赖了颜神佑社交活动少、课余时间多的福了。先生这才收起轻视之心,且试探着布置了功课,次日颜神佑来交功课。先生考查,见她居然都掌握了。这回布置的功课就又加重了一些,再交,又会了。 先生又冷不丁地回头抽查。 终究败在了一百二十遍*之下,原来,颜神佑唯恐觉得不牢,不得不拿出传说中的“清宫学习法”,凡要掌握的,先念一百二十遍。何况她上完课之后还会默写,又搬出了大天朝苦逼学生学习计划,基本功是相当扎实的。 先生这才开始对她一视同仁了起来。 这些事情,蒋氏与姜戎是都知道的,见先生做得也不过份,颜神佑又能撑得住,才没有出手干预。 这些个人,也不要参加高考,当然也没有了寒暑假。只是他们的学习,弹性极大。世家里,时常会有饮宴,又或者有应酬,有些会涉及到未成年人,这一天的功课就要推迟。在这一点上,先生是相当讲道理的。 比如,颜神佑得去柴家拜访,姜戎指定了最年长的有闲份子姜云陪同,这两个人这一天的功课就可以暂停了。姜伍夫妇对于这种干扰了儿子学习的行为倒没有异议,一来颜神佑远来是客,只是耽搁这一点时间;二来姜云的功课也学得差不多了,只剩进修,以及……学习社交应酬。陪伴颜神佑走访亲友,也不失是一种入门锻炼。 颜神佑就是在这种入门锻炼中,见识到了所谓的世家做派。 ———————————————————————————————— 柴家是颜神佑伯母的娘家,世家,柴老先生是尚书令。 门槛自然是极高的。 当然,这个门槛也是看人的,如果颜神佑不是天天跑他们家玩儿,只是礼节性拜访,那么这个门槛就绝绊不到她。柴家是个挺识趣儿的家族,或曰,十分明白利害关系。比如颜启是个不着四六的脑残,可是却有官有爵有兵有粮,楚氏又有楚家做后盾,那么楚老先生二话没说,就顶住了岳父家的压力,答应了把嫡出的女儿嫁给了颜孝之。 相当地识时务,也十分地会看眼色。否则……他不可能在现在魔幻风格的皇帝手中混到尚书令这个看起来不算特别高大上,其实管得还挺重要,还能参与机密讨论的职位上来。 所以,哪怕是个小女孩儿,柴尚书令还是决定要见上一见的。只是又不用过于郑重,只消在自家后宅里见上一见,问候楚氏是否康健,问一问自己女儿女婿一家如何之类,再关心一两句小姑娘在京中生活。足矣。 不需要特别准备,也不需要通知所有人。 然后就出事了! 姜云因年纪半大不小的,听说是柴老先生要见颜神佑,他也就跟着护卫着来了。主要是担心,颜神佑在姜家,关起门来,算蒋氏以下,看她倒没什么歧视。却也都着些儿心疼——可惜了了,竟姓了人颜,所以处处小心,不让她感到不自在。就这样,姜家族亲来,还要歧视她一下,姜四娘扭脸就跟她爹娘祖母告了状。此后每出行,姜家都要指定子弟跟随,防止有人鄙视颜神佑。 到了柴家,柴老先生倒不鄙视颜神佑的。整个柴家吧,都不大会给颜神佑脸子看。不止是因为柴家是颜家姻亲,这年头,姻亲打得头破血流的也不在少数了。还是在颜家势力不小,且颜神佑她爹……不是个好人。柴老先生还怕欺负了颜肃之的闺女,闺女千里奔袭,回来把他家外面架起柴堆来放火呢。 柴老先生参与朝政,比起只知道装x的人略知道一些物价——柴比鸡,可便宜多了。 颜神佑这一路,还是被柴家用肩舆给请进来的。因是在后宅,路便略长。柴家数代经营,宅院颇大,花木扶疏。才穿过两道门,影影绰绰觉得花木后面有人。姜五也发现了,表兄妹两个一齐望去。肩舆转了个弯儿,正看到一人,身着宽敞,手捉塵尾。 他的头昂得高高的,脖颈的弧线很优美,像一只仙鹤。他的步子也很奇特,落地的时候很轻,提步也是轻而疾,但是脚在空中停留的时间颇长,整个脚掌落地之后,也站得很稳。长长的下摆掩住了腿脚,只能透过衣摆的褶皱来感受他的步伐。 配上宽袍大袖,很显出一种奇异的风姿来。 姜五做了一个手势,肩舆停了下来。他下地来,正要打招呼,他认得这个人,乃是柴老先生的次孙,今年十七岁,被柴老先生塞进了东宫,但是却常年不上班。刚刚说了一句:“二……” 柴二郎就“吧唧”脸糊地上了。 颜神佑跟着姜五下了肩舆,还没抬脚,就见着这样热烈的欢迎方式,整个人都惊呆了。柴二郎抬起脸,鼻子已经摔红了,没流鼻血。颜神佑正想着:还好,摔得不严重,就见他张开了嘴,吐出点混着血液的固体来。 门牙摔断了! 颜神佑眼睛好使,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柴二身下正压着半截绳子呢。又听一阵花木响动,看过去时,有几个半大小子,正在蹲地抱着肚子无声地笑。 姜五道:“快把你们二郎扶起来罢。” 花木后面的人才觉不好,猫着腰站了起来,然后就傻了。 因为颜神佑是小辈,不太重要,所以柴家不是全家都知道的。而且柴家人口极多,就算有人喜欢八卦,还有不喜欢的。这些个是属于不大关心家长里短的,大家都是堂兄弟,平日里自己爱装,但是看到柴二更能装,就要合伙作弄他。 柴二偏生是个下眼皮肿了的人,从来不往脚下看。他六叔家的堂弟就伙同着三叔、四叔家的堂弟——都是十二、三岁的促狭少年——突发奇想,要给他弄个绊马索。绊是绊倒了,却是在客人面前丢了个大脸。 想瞒都瞒不住了! 颜神佑看他样子实在太惨,拉拉姜云的袖子。姜云低下头来,颜神佑道:“肩舆让给他吧。忒惨啊。”姜云同情地看了柴二一眼:“也好。” 柴二听了,连连摆手,牙都断了,他说话还有点漏风:“不用,这是在我家里,有的是使的人。你们且去。”他倒对姜五有印象。他的侍从们来不及叫肩舆,一人蹲地,背着他回房,又急去唤郎中了。 姜云复领着颜神佑乘肩舆而去,到得堂前,即下肩舆,表兄妹两个缓步上前,两人之侍从上来,准备帮两人脱鞋。 里面柴老先生在捶桌,旁边是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在耳语禀报。略一猜,就知道大概是在汇报刚才的事儿了。 两下打了个照面儿,柴老先生原来是端着的,现在也有点端不起来了。姜五与颜神佑也识趣,致了问候语,又奉上贺礼。柴老先生道:“向者书信我已看过,你祖母可还好。”颜神佑因时间紧,不及拜访他,却是将书信并礼物先送到柴府来的。 颜神佑答道:“乡间寡居,唯盼祖母康健,至于遭逢不幸,阖家怏怏,不得展颜。”又谢了扫祭时柴家送来的祭仪。 柴老先生毕竟人老成精,心里尴尬,已知今天孙子们出的丑是瞒不住了,面上却还十分平静。到底放下了架子,十分和气地询问了颜孝之夫妇的情况,又问了他外孙、外孙女儿。 颜神佑道:“阿姊平素十分照顾我,我们也是要好的。阿姊还叫我捎些玩具与府上表姐妹呢。阿婆为兄弟们特特礼聘了南山先生,学业想是不用担心的。” 一一说得分明。 柴老先生道:“如此,我便也放心了。”再顺口问了一回姜家情况,这便是姜五来回答了。颜神佑一挑眉,心说,表哥,你又装!可不是,姜五看起来腼腆已极,可说话没一个字不清楚的。看起来像是含羞半敛眉,实则眼观六路,根本不是那种眼睛只会看自己鞋尖的腼腆货。 正说话间,外面又急匆匆来了人:“阿翁!大郎将九郎、十三郎、十四郎绑到柱子上啦!”一进来,才发现还有客人,登时便哑了。 柴老先生恨得要命:“我不过一时没看着,又闹什么了?!大郎怎么了?” 来人道:“大郎说,什么时候二郎的牙镶好了,什么时候放三位小郎君下来……” 姜五便起身,很不好意思地道:“既是府上有事,我们不便多打搅了。”握着妹妹的手,他就红着脸带人走了!连柴老夫人都没再见,两人就火速跑掉了。仿佛丢了人的是他们。 柴老先生:……“把这五个小牲畜都给我捆起来各打十个板子!”气死了! ———————————————————————————————— 出得柴府,姜五捏捏颜神佑的手,颜神佑茫然抬头:“啊?” 姜五放心了:“上车了。” 两人回到家就是一通狂笑,大袖掩了面,笑得一抖一抖的。蒋氏纳罕道:“你们两个,笑的甚么呢?” 颜神佑放下了袖子,面上犹带桃花色:“阿婆问五郎。” 姜五道:“柴二被柴九、十三、十四拿绳子绊倒了……” 蒋氏连呼“造孽”。范氏、周氏等也十分惋惜,连蔡氏,都露出些神色来,原来,这柴二风姿奇特,却又赏心悦目,很有些人喜欢的。听闻他被自家兄弟暗算了,门牙都折了,岂有不惋惜之理? 颜神佑这才算是开了眼了,一直以来,她接触的世家都极其有限,主要是姜家。其他的,就是去过蒋家那么几回。唐家不算,只是去了唐仪那个中二病那里,他家算特例。她一直以为世家就是像姜家这样的,规矩严谨,又和谐友爱。不想柴家一行,竟让她见识到了这般……欢乐。也因此,又见识到了蒋氏等世家妇的另一面。 忽然就觉得,世家有时候也很二很欢乐呢。原来,唐伯父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啊! 蒋氏又一算:“你这些亲朋也走得差不多了,从今日起,便好生读书罢。” 颜神佑顺从地答应了,午饭过后,便又开始了学习。姜家与一般世家不太一样,如今许多家庭连男子都不大习武了,姜家却牢记教训,连女孩子都要学一点点击剑或者是射箭一类。在这方面,颜神佑是完爆所有表姐表妹的。每天下午正常的课程之后,就是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类似体育课。对于颜神佑来说是毛毛雨,还觉得运动量不足,晚上她还要拉着客女们陪练。 体育课上,又加一个新同学——蔡氏。姜家的女眷们,实在算得上是京城的异类了。蔡氏初时还不大习惯,只是阖家都如此,她便也一同学习了。见颜神佑年纪不大,却有些“弓马娴熟”的影子,忍不住道:“神佑好身手。” 颜神佑缓下手,羞涩地笑笑:“乡居无事,手熟耳。” 姜安越看,越觉得她跟姜云笑起来特别像,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便撂开不管了。 晚饭过后,姜戎等人各有事做,比如到书房开个小会什么的,女人们便聚在一处,说一说姜宗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一类。姜玘婚后,姜宗的亲事便也提上了日程,又有姜珍等,都是年纪相仿,不过相差两、三岁而已。都到了该忙的时候了。 颜神佑记下了姜宗等人正式婚期,姜宗之及笄礼,姜氏这个姑母是赶不上了,婚事也是,颜神佑就得出席。估计到时候坞堡那里还会有礼物送到,姜珍的婚礼也是,再往下,姜氏就该出孝了。 等讨论完,蒋氏命诸人散去。范氏却留了下来。蒋氏道:“你也不去歇着?” 蒋氏笑道:“如今我也有儿媳妇了,也该松快松快了,不如陪阿家多说说话儿呢。” 蒋氏道:“那大郎呢?” 范氏道:“我安排了人伏侍他,看起来倒也合适,唤来与阿家看看。合适了,就打发她们去?” 蒋氏一点头:“唔。” 颜神佑一直还在,她回房也不过是复习一下功课,长夜漫漫的,不如先陪蒋氏说一会儿话。现在听着这样,像是……贤妻给丈夫安排小妾? 颜神佑:=囗=!亲,这画风不对啊! 据颜神佑所知,姜家家风还是不错的,或者说,所有世家子,虽然坐拥姬妾,却都要宣称与老婆感情不错,自己不好色。没人炫耀自己夜御数女,那么干的是颜启赵忠!姜戎这里,兄弟三人,都没听说有庶子出现。什么婢妾更没听说过,也没听闻有什么桃色新闻。 这又是要闹哪样? 等人进来了,颜神佑抬眼一看,是俩十五、六岁的姑娘,看着跟姜宗差不多大了。也不着彩衣,也不施脂粉,又不大像是姬妾了。 岂料蒋氏道:“这样就很好,好生伏侍大郎,敬爱大娘。那便将她们放到大郎房里罢。” 范氏道:“郎君在书房,不好令她们过去,我带她们回房罢。” 蒋氏忽然严肃地道:“你们当属守妇道,不可狐媚惑主!弄坏了大郎的身子,我是不依的。” 俩小姑娘臊得满脸通红,低声应一句:“是。”跟着范氏出去了。 颜神佑目瞪口呆,不是因为她一向正人君子的好舅舅要纳小,也不是因为这俩侍婢年纪跟她表姐差不多大。而是……大舅母的脸色,怎么越看越像是喜气盈盈的?这没毛病吧这个? 然而蒋氏面前,她只好装成天真可爱完全不了解,反正,她也没机会见识这种生物嘛!跟蒋氏卖了一回萌,又被蒋氏考较了一回谱系,颜神佑才告退了。回来就悄悄问阿圆:“怎么大舅母这般开心呢?” 阿圆知道自己奶大的这小丫头是什么货色,悄悄地道:“说与小娘子,小娘子却是不能外传的……” 这开场白,颜神佑听得特别多,都会背了,连忙道:“我什么时候说漏嘴过?” 这回答,阿圆也是听到耳朵起茧的,便接下去道:“小娘子,你娘不容易,生孩子是过鬼门关……”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味儿,赶忙住了嘴。万一小娘子问这生孩子跟纳妾蓄婢的关系,要怎么回答呢?难道要说到xxoo?不行啊!这事儿不能说啊!阿圆惊出一身牛毛细汗来。 颜神佑已经秒懂!嗯,丈夫就是个……精子银行,提款创业(生儿子),成功之后,就没人愿意再继续付利息了。 生育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是一个门槛儿,难产死的不在少数。哪怕是贵族之家,女性生育的风险也很大。颜神佑不知道的是,三舅母曾经流过产,怀孕的女人也很脆弱,足病了一整年才缓过气来。 对范氏来说,大儿子都成亲了,女儿快要出门子了,她还另有三男一女,足够使了,不需要再拼着老命生孩子了。这是真的拼命啊!谁爱生谁生去吧,老娘不伺候了。over。 颜神佑想明此节,无语问苍天…… 阿竹亲自端来洗脸水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个群雕,名曰:发呆的乳母与小娘子。咳嗽一声:“小娘子,该洗漱安置了。”这才惊醒了两个人,颜神佑想明白了事儿,心无旁骛,洗洗睡了。 徒留阿圆苦苦思索:她这是听明白了,还是完全没明白呢?又不敢招颜神佑,怕引得她再问下去,阿圆就得上吊了。 直到后来,阿圆也没弄清楚,当年的颜神佑,到底有没有听懂。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妇女生育是件挺可怕的事情,即使是条件不错的贵妇人,难产死的也不在少数——哪怕没有什么宫斗宅斗,古今中外,概莫如是。考虑到当时的医疗卫生条件,生孩子什么的,真的是鬼门关。还有许多人,莫名其妙就流产了,真不一定是斗什么的,孕妇本身就很脆弱……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ascui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22:33:29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21:25:19 siss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21:07:31 27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21:06:54 梓冷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9:26:20 j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9:01:41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9:00:05 me.腐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8:44:17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8:31:34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1 18:20:4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crystallr”,灌溉营养液+12014-04-12 10:09:01 读者“遇见百分百”,灌溉营养液+12014-04-12 10:02:02 读者“澈石”,灌溉营养液+12014-04-11 21:04:23 读者“文艺酱”,灌溉营养液+12014-04-11 20:12:50 读者“坂田kirara”,灌溉营养液+12014-04-11 19:30:54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4-11 18:25:43 读者“风中雀”,灌溉营养液+12014-04-11 18:11:38 第65章 万万没想到 颜神佑受到了来自大舅母的震荡打击,经过了阿圆的神解说之后,久久不能回神。当天晚上,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失眠到了下半夜,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弯儿来。总有一种自己穿过来就是为了被毁三观的赶脚! 原来……妻子给丈夫安排通房小妾,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贤惠”,纯是为了保命(本意)!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毁三观的?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拣出了一些边边角角的“常识”。比如古代医疗卫生条件很不好之类的。照这个情况来看,阿圆的解释,好像似乎也说得过去啊。哪怕在兔朝,天涯八卦、社会新闻里也有什么保大保小之争什么的。娘家要保闺女,婆家人要保孙子啥的…… 照这么看来……颜神佑突然觉得,她好像窥视到了一个之前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新世界。许多事情觉得诡异的地方,也都能得到解释了。 可是,如果照这么下去,姜氏已经生了六郎了。虽然夫妻关系不错,可如果让姜氏生够了儿子,比如生个两、三个,然后会不会给颜肃之安排小妾?纵使不是妾,那么侍婢呢?颜神佑认为,自己完全没办法接受这种情况!这跟她以前的世界观完全不符! 这再要弄出什么庶出的弟弟妹妹之类的,颜神佑绝对不能保证自己不暴走! 以此类推,等她到了结婚的时候,成家立业了,然后…… 颜神佑一个哆嗦,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僵硬掉了! 【摔!这不是坑爹呢吗?卧槽尼玛!古穿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这一夜,脑洞大开的颜神佑,在“不许老公纳小”与“拼命(字面意)生娃”之间挣扎犹豫了很久。从“敢出轨就阉了他”到“一直吃避孕药会不会对身体不好”脑补了许多解决的方案,偶尔还冒出“怪不得当了太后才广养面首”这样的奇葩结论,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目光呆滞地去给蒋氏问安。蒋氏看她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可是近来累着了?还是中了邪了?”要给她延医问药。 小孩子的身体就是这样,特别不禁睏,精神头再好都不行,她早起还洗了把冷水呢,擦完脸就又睏了。颜神佑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忍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外婆,我没事儿,就是……昨天想事儿想太久了。”她随口胡扯了个理由。 由于她这泪眼朦胧的蠢样子,蒋氏又担心她,倒没来得及细分析她这表情自不自然,反而关切地问:“你想什么呢?有什么愁事跟外婆说,外婆叫你舅舅们给办了。” 颜神佑一个激泠,睏意都醒了。连忙顺着往下扯:“就是看柴家那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诗礼之族呀。” 蒋氏听了,才放心地笑了,连皱纹儿都笑顺了:“他们就是那个样子的,无伤大雅就好。” 颜神佑就纳闷儿了:“牙都折了呀!”如果要类比的话,现在大约相当于魏晋南朝时期?那时候的人虽然放诞不稽,什么嗑药果奔都干得出来,世家里也有互相鄙视,连亲戚都得罪的。可也只是搞行为艺术而已呀,谁特么当着客人的面儿,把堂兄的牙给搞豁了啊?! 蒋氏道:“他们小孩子玩闹的呢,你不用在意,只当是趣谈罢了。” 颜神佑:…… 祖孙二人又说一会儿话,蒋氏看颜神佑这似乎真是受到了一点打击,且精神不太好。便让她在自己这里补眠,并且派人去跟先生说:“颜家来信,太夫人留颜小娘子说话,今早告假。” 范氏等过来请安,见颜神佑精神不对,也一齐问了一阵儿。蒋氏道:“她被柴家的事儿给弄糊涂了。”笑将颜神佑的疑问说与众人。范氏等都说:“也有荒唐的人,并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世家真是像后来传说中的那般神奇,也不至于总有人被淘汰了。且不提什么世家里装逼装成傻逼的,就说唐仪吧,这么个中二病,只听见有人说他不羁的,也没见什么世家与他绝交的。等他做到虎贲,还门庭若市哩。 颜神佑又一次刷新了常识。这也不怪她,穿越者的固定思维吧大概,世家听起来就很高大上,哪怕内部斗争呢,也很有点装逼的范儿。这种只是小矛盾,就乱弄的,她是真没想到的。 弄明白了,颜神佑的睏劲儿也上来了,蒋氏爱怜地看着她:“累吃一口,就去睡罢,可怜见的。” 反正也不是有什么教学大纲和统一考试的学校,完全是按照学生进度来掌握教学进程的,主人家有话,老师们听了就是。颜神佑功课又不错,也没有什么会跟不上节奏的担忧。蒋氏说完,颜神佑一想自己现在的状态,要是在课堂上打瞌睡了才是丢人,便也同意了。只是睡的时候有些不太安稳,还想着课堂上的事儿。 等下午睡醒了,吃过了午饭,她再去上课的时候,就又听到了后续。 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八卦怎么能传得这般快,反正她听姜家的先生桓存讲完了今天她自己的那一份内容,又考较了以前的功课之后,就听到了柴家的新闻。 下了课,被表姐们关心了一回身体状况。颜神佑不得不跟姜安解释:“就是不明白他们怎么这般淘气。” 姜安不愧是颜神佑的表姐,脑补的功夫也是一流的。瞬间就脑补出来:表妹从小生在土鳖家里,一心向往世家,认为世家子弟都是高大上,然后一见柴家的蠢货们卖蠢,世界观受到了打击,整个人都不好。 马上对颜神佑解释道:“没事儿,你再住几个月,见多了就知道,他们也没什么好的!”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姜五看了姜安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道,小丫头才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呢。干脆转移了话题,说:“你们知道柴二现在怎么了么?” 姜安忙问:“怎么?” 姜五咳嗽一声,酒窝一现:“听说,他们家大郎给他寻人镶牙了,本来要拿玉镶的,他嫌色泽不对,会引人注意。后来,听说改了用贝壳……” 颜神佑当时就喷了,姜安投过来好奇的眼神。颜神佑笑红了脸,连连摆手:“贝……齿……” 姜安想,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从容面对“贝齿”这个词了。 ———————————————————————————————— 此后,颜神佑更全面地接触了不少世家的生活。姜家人很注意对颜神佑行程的安排,主要是让她在姜家学习生活,有什么社交活动,也很注意梳理当时会到的客人名单,以名颜神佑处境尴尬。 颜神佑也趁此接触了不少所谓世家,由于有姜家的颜面,又有楚丰等人的面子,她倒也过得不错。这也是因为她的社交活动并不多,还是以学习为主。颜神佑卯足了劲儿,像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各种知识。哪怕是装逼用的,她也很用心的在学——这年头讲究这个,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在学习的时候,又掺杂着感激与愧疚。姜家这么敞开了教她,她是感激的。这私下里打算将学会的又带回颜家,她又生出一种偷师的愧疚。相互作用之下,倒让她显得更加沉静了起来。 这种沉静不是在表面的,而是沉淀入内。看起来她依旧与表兄表姐们玩耍,照样戏笑,然而行事之中,却又是一步不错了。 颜神佑每隔数日,便照例回去姜氏的那所宅子里住上一日,清理一下家务,考较一下部曲们。她考较的办法相当简单,就是拿着标准硬卡。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倒也赏罚分明,从来不因讨情而手软。然而罚过之后,却不再计较,用她的话说便是:“买一样东西,从来没有付两回账的道理。” 部曲们倒渐渐有些服她了。 六妞等人,却是她的“兵”了。她自己上完了体育课,还要带着这些人再开小灶。姜家自己便有尚武之风,也不以为忤。这世上好这一口的娘子、小娘子也不是没有,范氏曾戏言:“若到洞房花烛时,门口侍婢列兵相待,不知新郎当如何?” 说得周氏又有一点担忧了起来。 颜神佑对此倒无所觉,一如既往。她已向蒋氏等长辈报备过了,且客女们都知规矩,并不乱跑,也没有对姜家的管理造成什么不便。每离开,用过的箭都拔出来装好,箭羽有落地的,全都自己扫掉。兵器归架,歪掉的靶子都摆成一线。 范氏暗中对姜戎道:“可惜了姓颜。你看她,每带人还,演武场上,片纸不留,比来的时候还干净。如此整肃,殊为难得。” 姜戎情知妻子说得不错,却也拗不过这士庶之别,也跟着叹了一回气。颜神佑怎么样,主要还是得看她爹,再看她伯父,最后才是看舅舅。 范氏见他惆怅,便开解道:“也还要看孩子,孩子若是争气,她父亲又已回头,将来还未可知。到时候,咱们能推一把,还能不推?” 姜戎才转过了颜色来:“终是家里负了三娘啊!” 范氏道:“三娘心里明白的。” 姜戎微微苦笑:“她要是不明白,我反而心里好过些。” 范氏说话的时候,再没想到,颜神佑很快又干了一件“争气”的事儿。 ———————————————————————————————— 事情须得从姜宗的婚事说起。 姜宗的说与米丞相的曾孙,两家连姻,当然是件大事。米丞相如今年纪日薄西日,米家的势头却如日中天。姜戎又在禁卫,颇为得势,姜宗外祖家乃是范家,与米家还有亲戚。 总之,一句话,豪门联姻。 自然是来者如织。 礼物,自然是少不得的。 颜神佑过来,原是为着吃喜酒的,吃完了表哥的喜酒,又轮到了表姐。姜宗的及笄礼,姜氏就没赶上。颜家全家在孝里,一个人都没来。这回颜神佑到了,就得吃她表姐的喜酒了。 姜氏这里,大侄子的婚事是头等重要的,将礼物与女儿一起打包递了过来。处理完这一茬儿,才又轮到收拾侄女儿的。好容易东西收拾好了,又遇到一件讨厌的事情——天降大雨。 这雨呢,如果是在干旱缺水的时候下,就叫甘霖。如果是在不缺水,又在赶路的时候下,就叫霪雨。真是十分讨厌的。 因是姻亲,连着楚氏、颜孝之等,都要有礼物送到。他们还要送双份的,米丞相与楚氏娘家颇有渊源,那里也得送。于是汇作一处进京。原本想着,三百里的路,有半个月足够了。送到京里,可以先解到颜神佑那里,再点检一下。有坏损的就补上,打包不整齐的再重新打包。 可没料到路上会下雨,一下还下得特别大,将道路都给冲坏了,路上还冲垮了两座桥。其时的道路,多是夯土而成,雨一大,泡坏了路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这下就坑爹了,颜家的礼物,加起来十几大车,就这么困在了烂泥路上。拉车的马也折了一匹,三辆车的车轴坏了。亏得紧赶慢赶找到了一个驿站,东西才没淋坏多少——也有一箱子绸缎因为包装坏了,被淋湿了。 与颜家一样感觉坑爹的还有不少人家,哪怕他们家都在京里,可有些稀缺的好货,产地却是在京外的。譬如漆器,就不是京城的最好。京城也不盛产丝绸,更不是珠宝的原产地。有些人家有庄园,有的离京近些,有的离京比颜家的还远!庄子上送的东西,也少有抵达的。这就造成了空档。 京中也有商人,也有囤货的,可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囤得也不太多。凡畅销的货物,哪可能有多少存货呢?有,也要被抢购光了。要知道,京中权贵那么多,不止是米家要娶亲——旁的还有不少人家也要婚嫁呢。不得不东挪西凑,原要做这个用的,就都挪给了那一个,且对付过了眼前,旁的,等雨停了就能解决了。 权贵们没这么穷,一下雨就揭不开锅,然而问题就出在太富了。颜氏坞堡是米烂陈仓,京中权贵的仓库里,有的绸缎能放一、二十年,这些陈货,根本没办法在这种场合里用。又有不少饰品,样式也老了,不流行的老东西拿出来,不够寒碜人的。 就连姜家,给姜宗的嫁妆是准备得差不多了的,可最后还有几件订购的漆器还没有到。蔡氏十分大方,打开了自己的嫁妆:“都是陪嫁的,应该也差不多。我这也是新订的,样式也不老气,给大娘先凑合着使罢。” 此举得到了全家的一致好评。 颜神佑听到姜家担心漆器不到,就很快联想到了自家的贺礼。她人在姜家吃喜酒,可连米家那处的贺礼,她都得派人送过去。一想到这里,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抽了个空,回了趟自己家,一问,东西果然还没有到。算一算日子,还有十天了。阿圆劝慰道:“小娘子休要着急,家里离京近,太夫人与夫人必会留足了余量,到时候能送得到的。” 颜神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想想办法。” 阿圆亦愁:“可咱们要备好几份子礼,这里库里又没有太多的东西,怎么弄?有些越老越好的倒能凑数,可有些个样式就不能陈旧了,送出去反惹人笑。小娘子且休急,不如且等两、三日,若再不到,再作打算。实在不行,说与太夫人,太夫人必会为小娘子筹划的。”这个太夫人,就是蒋氏了。 颜神佑皱眉道:“她们已经很忙了,表姐的东西还缺着呢。这时候再去打搅,请舅家给我备礼,不止是我的,还有伯父、阿婆的,岂不荒唐?又不是没旁的办法了。且去库里看看罢。” 姜氏迁走的时候,并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的,原本也知道,总会有回来的时候,京里倒是还留了些东西了,只是并不十分贵重,属于可带可不带的。阿圆一看,就发了愁了:“要说寻常的礼物,倒也够了。郎君与米家也不算熟识,送这个够了。可太夫人(楚氏)与米家情厚,这就不行。还有娘子送与侄女儿的,总得有个样子。”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年头丝帛也可以当货币!颜神佑赴京,家里给了她许多花用,这里面就包括不少帛。颜神佑感激涕零,急忙开了库,将这些点出来,凑出些当礼物来压压秤。 不过诚如阿圆所说,大路货的是足够了的。拿些绸缎之类填空,只要礼单上打头的礼物新颖一点、贵重一点就行了。可问题是……太贵重的都跟着姜氏走了呀! 勉强又选了一对九曲的玉杯,放到给姜宗的那一堆里。颜神佑开始出神了。 阿圆举着灯,翻了几件金器,叹道:“这些个,都是娘子的旧物了,十年前还行,如今样子都旧了。断没有拿旧的去,等来了新的再去替回来的道理。” 颜神佑左看右看,灯泡一闪:“有了!” 阿圆:“?!” “唤阿李来吧,叫她找几个会做首饰的匠人。再叫她盘一盘账,看还有多少金银,又有多少花色锦帛?” 阿圆一合掌,道:“小娘子不说,我险些要急忘了,正该唤了她来。” 当下冒雨叫来了阿李,阿李听了眼前的情况,忙道:“金也有些,银也有些,锦帛也有些,倒是能凑,只是……恕婢子直言,只怕不够体面了。” 阿弥陀佛,丙寅之乱才过了三十年,这些人已经开始斗起了富来了。哪怕是给人家的结婚礼物,你要没几样出彩的,都不行。你还不能直接拿钱去砸,但是又得显得自己有钱!简单的说,你不能拿个存折比有几个零,得买颗宝石来比纯度克拉。 颜神佑耐着性子问:“如今风俗如何?”以前都是姜氏忙这些事情,关键是,当时有东西可送,颜神佑现在看着一个普通仓库,没得准备。 阿李道:“去年腊月,范司徒做寿,周司空与的是五尺珊瑚树。” 这个,颜神佑现在绝对没有。 阿李又说:“米丞相寿辰,范司徒敬与米丞相的,是六扇的云母屏……对面能见人。” 擦!还是没有! 颜神佑头痛地道:“我知道了,总是要稀有又贵重呗。我列单子,你们来参详,先将不要紧的都列了来。” 一时采帛等物都齐备了,阿圆道:“还有呢?” 颜神佑道:“叫了首饰匠人来,给我做盆景儿罢。” 宝石盆景嘛~ 反正有金有银,直接送金银又显得有点俗气,不如做成宝石的盆景。东西还是那些东西,收拾一下,好歹不像土大款哇!用次一等的玉石做盆,金银做树干,点缀了宝石做成的花果。 阿李为难道:“只怕十天不够。” 颜神佑没好气地道:“我用拼的就成啦,不须全用玉用珠宝雕琢,拿金银倒了范子来铸造嘛,到时候拿宝石一挂就行了。”反正,比直接开支票看样儿就可以了。。 颜神佑的设计图就是,流水作业就好了,也就花盆儿要现刻,去订几对花盆就行。树干倒个模子铸一下,反正也不高,有个一尺半、两尺就行,有金银就够了。她计划的是,给表姐那里弄两盆葫芦嘛。葫芦是常见的耳坠的样子,也是许多人喜欢的摆设,不少玩器都有葫芦的造型。还有盘腿做成葫芦样的胖娃娃呢。这种东西四处都是,拣差不多的凑一凑就得了。 往米家就送石榴树好了!倒范铸造,比起找合适的玉石再弄,实在是方便多了。还有树叶之类,都可以后镶上去,完全可以拆开了让不同的匠人去做。再做两盆荷花莲蓬的备用,莲子用珍珠宝石来镶嵌——这是预备着万一姜珍结婚的时候也赶不及,提前预备的。 阿李听了,舒了一口气:“这个倒好办了,尤其是叶子,熟手的匠人,一人一天能做许多片。婢子这倒去安排。亏得是这样,如今即使家中养了匠人的,为了赶工,也有往外头抢匠人做活计的呢。” 姜氏的陪嫁里倒是有这样的人手,只是不多,阿李心说,幸亏还没有接什么订单让他们做。 当下回去急急赶工,终于堪堪在婚礼之前,将东西赶制了出来。坞堡那里,已经急得不行了。 而蒋氏,也将颜神佑叫了过来:“米家那里,你家不能当作不知,我为你备了些礼物,你也要带着齐先生过去,好生解释。” 颜神佑笑道:“我已经准备好啦。” 蒋氏讶然:“你都准备什么啦?” 颜神佑拿出单子来,请蒋氏代为修改。蒋氏看了,摸摸她的头,道:“已经很好啦。”虽然不似珊瑚那般天然珍贵,但是也差不多了。 颜神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收拾了,到时候送过去。” 颜神佑又回家去收拾礼物,她将那盆石榴给寄到了楚氏名下,统统算成颜家的了,并不单列着什么大房送的、二房送的。只有给姜家的,才分做两份礼单,一份是母亲这边的,一份才是颜家的。 到得婚礼前两日,天居然又放晴了,姜家这才放下心来。蒋氏做主,将颜神佑准备的两盆葫芦给姜宗带了过去,上面葫芦五颜六色,一共七只——有一只是真的盘腿的胖娃娃。 因为是姜家的陪嫁物品,这宝石盆景受到了追捧,然后又变成了一种流行,除了什么百子图之类的,后来结婚的人,都爱弄几盆宝石的葫芦、石榴、莲蓬之类的往新房里摆,求个好兆头。 颜神佑:……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由于她反应快、调度合理,周氏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的想法,当作正式的提案,说给了蒋氏。蒋氏当时,正在点看着给蒋廷尉夫人的寿礼。帮颜神佑准备的东西,颜神佑没用上,正好可挪用一些一部分给姜珍婚礼做准备,一部分图案合适的,就拆作其他交际用品——十分忙碌。 作者有话要说:她比较难得的是反应哈。 新一轮河蟹来袭,大家都在锁文删肉,*同人关站……如果大家发现《奸臣之女》这个文不见了,请不要太惊讶,我把它的名字改成《大家认为爹太抢戏》了。 在这个时候坚持码字更新的我……真是业界良心t^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freesia7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08:41:41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00:45:29 飞瀑静潭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2 19:22:37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2 18:41:10 南有嘉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2 18:20:5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冰海沁蓝”,灌溉营养液+12014-04-12 21:44:47 读者“笨牛安静”,灌溉营养液+12014-04-12 20:31:49 第66章 没那么简单 `p`*wxc`p``p`*wxc`p`  贺礼事件得到了解决,颜神佑回来点点仓库,又有点丧气了。姜氏留下来的东西虽然不算太少,却也不甚珍贵,她把能用的给划拉去用了大半。还特别有骨气地拒绝了蒋氏的帮忙,不但如此,连大姜氏、颜氏等人询问需要不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都拒绝了。 又有郁夫人蔡氏,也是个细心的人,以郁陶如今的地位,米丞相家有喜事,他也是可以有一张请柬的。郁陶平素为人也颇受待见,蔡氏也准备了去喝这场喜酒,而不须太担心被歧视。郁家也受了大雨的部分影响,她就顺便想到了颜神佑,也派人去问了。颜神佑也一样地拒绝了。 郁夫人还道是她有舅家照看,便也放下此节。等听说传出话儿来,这事儿都是颜神佑自己准备的,蔡夫人便有些愕然:“先前单知她聪明,没想到竟是这般能干么?” 与她一样惊讶的,还有不少人。连周氏,都因为长久以来的观察,动了正式提案的心思。郁夫人更是动了一下念头,郁家儿孙众多,孙子辈为数不少,内里能有二三有出息的得以娶到世家女,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想个个都与世家结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在此以外,就必须得娶高质量的媳妇儿。 郁家与颜家,乃是通家之好。蔡氏与楚氏,也是相交多年,细一想颜神佑的亲妈,也是个教养很好的女子。颜肃之虽然中二了一些,底子却不坏,颜启一死,又正常了。蔡氏夫人越想越觉得划算!照常理来看,郁家与颜家,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只是颜肃之还在孝里,颜神佑今年这才九岁,倒不算太急。郁夫人想的便是,等颜家一出孝,她就火速与颜家商量此事!她的孙子里,与颜神佑年纪相仿的,倒有那么两、三个呢。至于配哪一个,好商量。 蔡氏将此事说与郁陶,郁陶皱眉道:“照你这般说,孩子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这般由人挑拣,好么?” 蔡氏轻啐一声:“你倒学会了!那不得看对上的是谁么?一家有女百家求,求的是好女。若是换个人家,赵家那样的,排成行叫我来挑,我都不稀罕挑!”郁陶秒懂!不就是看买方市场还是卖方市场嘛。条件越好的,越早会被人盯上,也就越有条件挑选别人。反之,不想降低档次,就只好被挑。 郁陶拍板:“等他们回京,就去商议。好有二年了,明年他们也就回来了,颜家大郎身有爵位,京中也当赐宅了。” 蔡氏道:“他们原来的宅子不是赐与太子舅家了么?” 郁陶笑道:“我这便奏与圣上,先看着为他家挑个宅子就是了。我与他父亲原是旧交,为他们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太子舅子水家,草根得一塌糊涂,就因为生了个标致的女儿,这才发的家。说起来,比颜启这样的还令人不齿。颜启再浑,也是自己拼杀出来的前程,水家就不行了。住处,当然也是比较差的。可谁叫有个太子外甥呢?还让他们在普通住宅居里住着,就不行了。 皇帝不是没想到留着颜家的宅子,等守完孝之后换个牌子,继续给颜孝之用。反正有那个爵位在,住这个宅子也住得起。可是,颜孝之在楚氏的示意下,一意地辞了,死活不肯住这儿。 这也挺好理解的,各有各的圈子,在住宅上都体现得很明白。比如颜启,虽然同在高档住宅区,颜府周围就是暴发户的天堂。跟两条街的世家聚居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楚氏压根儿不想继续住在这里,干脆就辞了。到时候另赐宅,大约就是女儿颜氏的婆家那个街区了。 那个街区的住户们虽然不是世家,但是有不少前朝时发家的,暴发户的气息已经淡了很多了。 水贵人因自己娘家条件不好,便请皇帝赐宅,她还就看上骠骑府了——这地方周围都是达官贵人呐!显得有档次。实在也是世家聚居区她是插不进脚的,刚提议,就被皇帝给否了。 照皇帝年轻时的脾气,还能支持大舅子小舅子们住进去。现在,他就不会这么做了。水贵人退而求其次,看上了骠骑府占地广,又是住家刚搬走的,看起来比较齐整。皇帝不得不答应了这个要求,太子舅家太寒碜了,确实不太像话。且水贵人在他这里一向柔顺听话,身为太子的生母,没有封后她也不闹,皇帝认为,需要给予一定的补偿。 郁陶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请皇帝考虑一下,是不是给颜家准备一处新宅子。皇帝一想,也对,颜家更是不可或缺的,便命人去找宅子。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颜家不是因为失势而败走,要置换宅子,要么换个同街区更大了(这个很难),要么就往更好一点的街区找。果然在清远侯府所在的街区里又寻了一处府邸,先圈出来,准备等这场大雨停了,相关的事情准备好了之后,再修葺一下,当作赐宅,发给颜孝之。 郁陶也不写信向颜孝之卖好,只是默默跟皇帝进言而已。 —————————————————————————————————— 颜神佑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算是抢手货了。她对着仓库默默地发了一回呆,看着里面顶多勉强凑出姜珍的结婚贺礼,旁的可就难了。其他的不说,这赵家,好像快要出孝了,赵忠又要起复。关系好不好的另说,至少得表示表示。还有郁家,那也是通家之好,人情来往也不少。如果她只是她自己,那就没关系,自有长辈操心。可一旦后援没来,她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要想靠一个儿媳妇带剩下的陪嫁来支撑全家族在京城的人情往来,想也不可能嘛!阿李手下掌管的那些产业,多半是些租子之类的,交租一年通常交个一两次,上一次都已经送到坞堡跟姜氏合完账了,总不好预支吧?颜神佑已经把阿李这里能抽得动的流动资金抽了一部分了,再抽下去,就是杀鸡取卵了。 颜神佑很犯愁,只盼着这场雨是真的停了,然后路能早点修好!让坞堡的东西能早点到!想了一想,她转身去小书房,写了一封信,装到竹筒里,封上火漆,准备派人送回坞堡。里面汇报了自己近期的行为,以及,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 送信,总比运送十几车的货物方便多了。 写好了信,又看了一回部曲们,见他们情绪比较稳定,颜神佑才放心地往姜家去。路上,阿圆一直喜盈盈的,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颜神佑挑一挑眉,微侧了一下脸,问道:“你笑什么?” 阿圆清清嗓子,才笑道:“是小娘子的好事呢?” 颜神佑:=囗=!!!这台词风格不对啊! 阿圆笑道:“大家都在说小娘子好呢。” 原来,因为颜神佑送的这礼物算是比较有创意的,当然会招来不少人询问。在赶时髦这件事情上面,永远不要小瞧古人。姜家自然要给外孙女儿撑场面,十分大方地将颜神佑一夸。这与当初姜氏吹捧女儿是神童,那是一样一样的套路,果然是同一家出品。 当然,姜家这等说法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与姜家关系近的一些亲朋,也从姜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譬如颜神佑三位舅母家的亲戚,那消息便十分确切了。大姜氏婆家这里,是知道大姜氏为外甥女儿准备了东西的,但是没有用到。这也从侧面增加了可信度。 经这些亲朋之口,也证实了姜家的说法,使其可信度提高。再者,从颜神佑很小的时候起,姜氏便不遗余力地打造女儿的光辉形象,这无疑使姜家现在的说法有了历史的保证。 反正呢,颜神佑在诸多亲友的帮助下,算是出了名了。 颜神佑听完,再次无语。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虽然含金量略低。 颜神佑道:“一时半会儿的也算不得什么了,过不几时,京城又该有新鲜事了,人的忘性总是很大的。”再者,话又说回来了,她现在是个女孩子,得拼爹,颜家是暴发户,她要这名声干嘛?还不如给她爹呢,这样全家受益。 看到阿圆开心的脸,颜神佑咽下了后面的话,只说:“好啦,正好趁这机会,将库房打扫一下。天也放晴了,将易霉坏的都拿出来晾晒晾晒。等家里送来了东西,再放到库房里好了。” 天放晴后不久,道路交通也渐渐恢复了,又过不久,便渐次有外地货物抵京了。颜家的车队也陆续抵京,按照数量估计,应该就是之前被困在路上的贺礼了。坞堡里押送的人面色十分憔悴,内里还有一个楚氏用惯了的名唤阿金的管事。阿鑫五十来岁的模样,干瘦干瘦的,留着山羊胡子。 颜神佑见他的时候比较少,嗯,可以说只是在到了坞堡之后,楚氏教她们姐妹一点家务事的时候,才偶尔见过几面。这是一个大忙人,此时将他派来,显然是楚氏认为情况比较严重的了。 颜神佑坐在堂内,面前放下一道竹帘,阿金在门外檐下叩头。礼毕,颜神佑才命他入内坐下。问他:“阿婆可有什么训示?” 阿金立起上身回道:“路道冲坏了,有些个东西淋着了雨,太夫人命小人又补了些货来交割。再也要查一查家中在京里的一些账目,且说,若有什么事情不及回禀,都说与小娘子。”又拿出楚氏、颜肃之等人给颜神佑的信件。 颜神佑:(⊙o⊙)!这是要让她转正了的节奏吗? 抽抽嘴角,颜神佑道:“你居住在何处?” 阿金道:“小人往外面居住,也方便盘账。”又奉上了本次押运的货物清单。 阿琴下去接了,回来递给颜神佑。颜神佑扫了一眼,发现也就是些送礼的东西,也不多管,只说:“东西且卸下罢,阿圆去做交割。交割完毕,带人去管待饭食,吃过了再去罢。我常住外婆家,并不总在这里,然有事,只管往这里送信,我在这里安排了人。” 一时交割完毕,各各入库,阿金等人吃饭的当口,颜神佑已经看过了信件。楚氏的信,说的是让阿金来查看各处产业,如果以后再有坞堡里运送不及时的情况,可以让阿金调动颜家在京城的物资来填补。本次颜神佑填补的事情做得很好,花费她给补上。 颜肃之与姜氏则大力表扬了女儿,又说,开始担心坏了,等到颜神佑的信件到了,才放下心来。一个说,撑不住了去找唐中二,一个说,撑不住了找外婆。颜神佑无语地将这两封信收起,揣到怀里。 又去库房,粗略地看了一回了。吩咐道:“将阿爹阿娘送来的,收进去。阿婆与伯父这里补的,都另封了,明年回来,再还回去。”就算现在手头紧,垫了就垫了,也不好斤斤计较。有这些东西,也差不多能支撑到她回去了。等到回去了,京城的事情就不归她管了。 阿金走的时候,是带着颜神佑发的赏走的,心道,这小娘子还真是有一手。说不得,他还得往太尉府去当一回信差。 ———————————————————————————————— 颜神佑吐出一口气来,她觉得这情况,有些棘手了。 阿圆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甭管怎么样,只当练练手了,多好的机会呢。” 颜神佑苦笑一声:“再看罢。”她还真不需要这个样子,想对她好,把她爹往上捧一捧就可以了嘛。虽然阿圆是这么说的,不过颜神佑依旧打定主意,除非必要,她是不肯去接触什么家族产业的,那些事儿,还真跟她没啥大关系。 可是阿金却不肯放过他,此人次日就列好了颜家的部分可以调动的产业的名单,给了她一个大致的数目。譬如可以动的资金有多少,贵重物品有多少。颜神佑捧着个单子,只想哭。她宁愿自己想办法东挪西凑,也不想插手家族产业这等事情。如果说练手的话,有阿李在,姜氏的产业也够她练习的了。 对此,她只好含糊地道:“事情都过去了呢,你且收着罢,免得日后交割麻烦。有用得到的时候,我自然会寻你。” 阿金既得楚氏青眼,便不是个蠢人,见颜神佑不肯接手,还真又高看她一分。心道,果然不是见利就上的。给颜神佑贴了个有前途的标签。如果说世家和暴发户有什么区别的话,最根本的,大概就在于吃相了。 被发了个卡的颜神佑见阿金不再坚持,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让阿金照旧管着事,自己却麻利地跑回姜家去了。 到了姜家,蒋氏面前正摆着一张帖子,见她回来了,笑道:“累不累?热不热?” 颜神佑看到蒋氏就像看到了靠山,心情也好了,脸上也笑了:“不累。” 蒋氏道:“外头热,过来坐罢。”这会儿已经是六月了,正夏天自然是热的。蒋氏这里有冰盆,还有打扇儿的侍女,十分凉快。颜神佑接过了湿手巾,拒绝别人帮忙,自己擦了擦脸,还擦了擦脖子。 蒋氏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满意。先前尤氏提议的时候,蒋氏就有点动心了。只不过知道儿媳妇也是咬牙提出的,并不是十分情愿。蒋氏心里很明白,这婚姻之事,如果不是双方都乐意,将会有无穷的麻烦,最后吃亏的还是颜神佑。是以她给压下去了,尤氏能有这个想法,已经很给面子了。 现在周氏提出的时候,却是情真意切的。蒋氏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周氏是真的想这样做,而不是照顾谁的颜面。姜云的性格呢,确如周氏所说,是有些腼腆的,这么大的家族,虽是互相照应,却也不能单指望旁人照应。便是姜家,又有多少子弟一辈子都在六、七品的位置上打转的?这个时候,有个好娘子,还能督促着上进,下又能教导子女。 对于颜神佑来说,嫁入世家,也是一件好事。蒋氏最大的遗憾,就是小女儿的婚事了。如今外孙子被唐仪这个脑筋不清楚的家伙给订去了,要是外孙女儿再能回到姜家。这跟小女儿嫁入世家,也没多大区别了嘛。 孙子与外孙妇儿两下里都方便,蒋氏越想这门亲事是越满意。看着颜神佑的眼神儿,比以前还要慈祥。 颜神佑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四下一看,没什么异常,只道是外面热,里面凉,是温差给激出来的。 蒋氏看了她一回,慈祥地对她道:“你舅公家过两日在别业开宴消夏,你跟我一道去罢。” 颜神佑乖乖点头:“好。” ———————————————————————————————— 蒋家别业在城郊,青山碧水之间,古木参天之处。圈一处活水,种半池芙蓉,在这炎炎夏日,望之便觉心肺清凉。 跟着的侍女们大包小包,挟着主人家要更换的衣物。似这等人出行,便是出门做客,也会自带些衣衫,有再装逼一点的,还会带点其他用惯了的物品。夏天的扇子、冬天的手炉子之类的。主人家不是没有这些东西,但是客人一般都会自己带。 颜神佑自然也带了一群侍女去。客女们也装束得精神,整齐划一地跟着,看着特别有范儿。 到得别业,颜神佑是跟着蒋氏一处的,客女们紧随其后。蒋家来人要引她们往一旁歇息,以六妞为首,小女孩子们没一个动的。这些客女自从入了颜神佑麾下,吃穿用度一应比在家中好,又经常锻炼,十分健康。一个个虎着小脸儿,外人叫不动的样子,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蒋家仆人面面相觑。还是颜神佑对六妞点了个头,六妞等人才跟着蒋家仆人往一旁去了。看的人不免窃窃私语了起来,声音很小,但是说话的人颇多,颜神佑听不到具体说什么,只觉得一阵嗡嗡。心道,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老子家就是侍女听话,老子拳头大! 这次来消夏的,其实也只有蒋家的近亲们。大家对于颜神佑的评价,却是分成两个极端的。一部分人认为,颜神佑这样属于治家颇严,整齐有度的。另一部分人认为,这样失于严苛。 颜神佑跟着蒋氏,先去见蒋廷尉。蒋廷尉比上回见的时候又老了一些,头发胡子眉毛,已经是白的多,黑的少了。精神却还很好,见颜神佑来给他见礼,也笑吟吟地问:“离开父母可还住得惯?” 颜神佑道:“原是母亲命来侍奉外祖母的,外祖母开心了,自然一切都好的。” 蒋廷尉捋须而笑,复问道:“君家于今如何?” 颜神佑一怔,旋即醒悟,她跟蒋廷尉接触有限。自从在蒋家遇到恶客之后,姜氏就极少带她去蒋氏家了,如今问的,大约还是上回那次对话的续集。于是,颜神佑也很装逼地对蒋廷尉道:“如倒吃甘蔗,渐入佳境耳。” 蒋廷尉拍案而笑,一点也没问“你爷爷都死了,你还说你家越过越好了,是什么意思”。只是对她道:“有趣有趣,夏日荫凉,你与她们姐妹玩去罢。”姜安便过来牵过颜神佑的手:“来,我们一起去。”这种保护的姿态让蒋廷尉不觉莞尔。 颜神佑与姜安转了个弯儿,正要往池边一个亭子里去,一抬头,又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姜安见她看了过去,对她道:“那是蒋家五郎,好风仪。唉,咱家五郎生得也是眉眼如画,可惜太过腼腆了。” 颜神佑眼前就浮现出一只狮子王,不禁满头黑线,心说,你是没见着他疯魔时的样子啊! 表姐妹俩往亭子那边去,蒋廷尉与妹妹寒暄两句,便让查氏接待蒋氏,自己却一手扶杖,缓步往后面走去。蒋五快走几步,追了上来。蒋廷尉问道:“方才你也听见了?” 蒋五微一点头,蒋氏廷尉又问:“如何?” 蒋五沉默片刻,方道:“惜乎姓颜。” `p`*wxc`p``p`*wxc`p`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之风吹满地,优点之一就是妙笔阁的小广告不是那么恶心了~ 婚姻的姓氏,真的很重要!《西厢记》里,莺莺姓崔,表哥姓郑。崔卢李郑,唐代著姓。张生姓张,这个就比较寒酸一点了。老夫人把莺莺嫁给表哥,是对闺女好……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oan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4 04:56:36 ascui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23:10:12 t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22:50:59 观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22:37:10 yb303025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22:18:09 果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22:05:52 j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21:06:45 吉吉可爱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21:04:41 3394699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4-13 20:44:53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18:53:52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3 18:17:50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13 15:13:0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墙角晒肚兜”,灌溉营养液+12014-04-14 12:38:3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13 20:45:54 读者“vivi616”,灌溉营养液+12014-04-13 18:43:08 第67章 准备回家咯 蒋廷尉听完了孙子的话,也沉默了。 他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小打算,一直埋在心里,不止是因为孩子还小,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蒋五所言。士庶之别,虽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大,却也绝非儿戏。不是赶上了好时候如颜启等人,想打破这个界线,不说难如登天,也是惊世骇俗的。 蒋廷尉是个有眼光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他是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过丙寅之乱,也见证过皇室手足相残。更是知道,如今的世家,对于皇室、对于草根,是有着诸多的仇恨与不满的。最明显的是尤家,明明与赵忠算是有亲戚,却已是老死不相往来!赵忠家办丧事,尤家连一文钱的祭仪都没出,更不要说登门吊唁了。 他是觉得颜家有潜力,想提前订下潜力股。潜力股也不是乱定的,如今是蒋强而颜弱(家世上),如果给家中晚辈订个颜家平庸的人,那是相当掉身价的。平庸之人,何处不可寻呢?如果不能订一个比同辈人显得各方面都优秀的,这件事情本身就说不过去。 看来看去,颜神佑算是优秀的了,可蒋五依旧认为这姓氏是个大问题。 蒋廷尉哀声叹气了好一阵儿,蒋五只稳稳地托起他没有扶杖的那只手,慢慢地往前走。 蒋五是蒋家小一辈里的英才,样样出色。比起同辈的长房长孙,倒是他更能承袭衣钵的样子,实是蒋廷尉最钟爱的孙子。饶是如此,他也不曾想到,祖父这是动了与他说一房好妻的念头了。更是完全想不到,蒋廷尉这是想为他聘娶颜神佑。 他只道蒋廷尉是在让他点评一下颜神佑,是以他说得十分中肯。哪怕样样都好,姓氏上不出彩,也是不行的。正因旁的没什么可挑剔的了,他才说到了姓氏。 蒋五非长房长孙,从继承上来说,能分到他头上的便要少许多。不止是钱财物质,还有种种机会。虽然比起普通人,一个姓氏已经让他赢在了起跑线上,但是蒋廷尉还是有些遗憾的。作为家族的掌舵人,他不得因为自己的好恶而大力地捧某一个弟子,反将礼法放到后面。他最该支持的,还是长房长孙。 蒋廷尉比划来比划去,世家女里教养好的不是没有,但是能陪着蒋五上进的,颇少。他这与周氏又有了些许微妙的共同语言,实则是抛却了虚荣,只看干货。哪知蒋五不这样想。 蒋廷尉想而又想,还是将话头压了下去。心道,反正丫头年纪还小,等她父亲出了孝,看看她父亲的前程再说。颜肃之颇有急智,名声也被洗白得差不多了,若是出仕再能有些作为,也算是个出色的人物了。蒋廷尉知道,凡是这等浪子回头的,因为知道错了,将错的都做过了,上岸之后往往比那等没犯过错的还要强许多。 颜肃之若能起来,名声再一好,蒋廷尉便有更多的理由来让蒋五同意这门亲事了。蒋廷尉想,等明天颜家回京,看一看风向,就可以透过姜家,试探这门亲事了。如果不是蒋五,蒋廷尉就不打算将颜神佑聘到家里来了。 人老成精,蒋老先生看人很准,以为对一个能干的老婆来说,丈夫如果不能让她有发挥的余地,最后只好是家宅不宁。换一个不那么出色的丈夫,设若再以姓氏骄人,遇上这么个能干的老婆,拼起智商来,那是找死的节奏。 如果蒋五实在不愿意,蒋廷尉也打算与颜家搞好关系,比如,让颜神佑在蒋家感受到亲戚般的温暖,决不会再次出现在蒋家被人嘲讽的事情!姜家对于颜神佑的母亲,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就冲这一条,那也要保持良好的关系。 蒋廷尉一道走,一道慢慢地想:要不要为颜肃之出孝后的起复,多出一点力呢? 蒋五想的却是,自己蒙祖父青眼,总要多多争气,为家族争光添彩才是。 ———————————————————————————————— 被蒋廷尉琢磨着要善意对待的颜神佑如今心里正百无聊赖,她被姜安带着,跟蒋家的女孩子们一处玩耍。 凉亭临池,清风送爽,吹起女孩子们的衣角发梢。颜神佑与姜安坐在一处,表姐妹俩跟亲姐妹似的。蒋家的女孩子教养还算不错,且又得到长辈嘱咐,对颜神佑也是客客气气的。 只是或许是又长大了几岁,更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给颜神佑的感觉就有一点怪怪的。并不是说有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也不是有什么当她是瘟疫的举动。只是她们说话之前,都会特意看一下她的脸,这个过程很短,短到小朋友们几乎察觉不到。 可惜颜神佑不是个普通小朋友,这个小变态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她和她们之间就像隔着一个透明的罩子,圈子不同的人,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这个认知让颜神佑微哂,士庶之别,比她想象得还要重呢。 耳听得姜安很是夸赞颜神佑,说她细致周到一类,且笑言:“她可会收拾了。” 蒋家七娘子年方六岁,好奇看颜神佑一眼,问道:“我听说宝石的盆景是阿颜命人攒造出来的?可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这种感觉又来了! 颜神佑自认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敏感家伙,可也有些对这种“小心翼翼怕伤到她自尊”的态度有些黑线了。这已经算是除姜家亲友之外,比较友善的态度了——唐仪家除外。 颜神佑虽然心里有点膈应,还是微笑答道:“凡喜庆的图样,不过就是这么些,万变不离其宗。意思有了,做成什么样的不是做呢?” 蒋家小七娘子觉得她这话有点怪,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答一样。这,好像没说是怎么想到的,又好像告诉了个总纲? 颜神佑心说,难道要告诉你,我参观过故宫博物院?里面好多这样的文物哒~ 小七娘子的姐姐五娘见颜神佑丝毫不提什么下了雨,礼物不曾到之类,心中暗暗点头,以其不轻狂浮躁。以研判的目光,将对颜神佑的评价又提高了一些。小女孩子在一起,连衣裳首饰也不曾多谈什么,胡乱说几句你今天穿得漂亮之类,却又将话题说到了游戏上面。 姜安是立意要为表妹挣好名声的,她知道颜神佑的本事,便说:“咱们今日也投壶,如何?” 颜神佑作为一个粗暴的暴发户家的孙女儿,天然有暴力的基因优势。整个姜家玩投壶,就没有什么人能赢得了她。 待长颈壶摆了上来,姜安道:“我们依着齿序来罢。”当下按着年龄大小,由长及幼。姜安本人排在第二,颜神佑已排到了七。 诸人依次投掷,到颜神佑时,掂一掂箭,瞄一瞄壶,出手即中。周围小娘子们齐喝一声好!连投三支皆中。小七娘子不信邪,轮到她时却不投,将自己那三支箭也递给了颜神佑。颜神佑看看姜安,无奈地笑笑,接了过来。刷刷刷三下,又中。 小七娘子笑道:“以后有谁与我赌赛,阿颜要帮我。” 颜神佑看她嫩乎乎的脸颊透着淡粉,让人很想掐一把的样子,有点色-迷心窍地说:“好啊。” 小七娘子开心地鼓掌:“这下可好了。” 由于颜神佑实力碾压,姜安也觉得秀一回就可以了,看看满地箭枝,道:“哎呀,乱了,收一下罢。咱们饭后玩什么呢?” 其时比较流行的是樗蒲,很有些赌博的性质,这个有技巧,却更是个运气的事儿。提出建议的五娘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表扬,商定了饭后来一局樗蒲再去睡。 因人多,这回却是男女分开来坐,却又隔得并不远,彼此尚能隐约听到声音。蒋家有一班好伎乐,丝竹俱全,其间悠远。只是小朋友们有着樗蒲之约,听的时候都不太上心,偶尔你看我、我看你,使着眼色。 这却又与家中平常用餐不同了,这等交际性的宴会,是可以说话的。姜安侧过身子来,颜神佑会意凑了上去。听姜安道:“她们也等得不耐烦了呢。如今大家都爱樗蒲,连朝中诸公也颇有沉缅其中的。米丞相为此还发过脾气,让大家都收敛着些。休看家中大人长辈们也爱这个,却都拘束着小辈不令嬉闹。” 颜神佑秒懂!有客人来了,客人想玩,主人自然是要奉陪的。心里给蒋五娘点了个赞,又学会一项新技能。 用过了饭,这些讲究的人都不立时去睡,讲究个饭后缓步,尔后歇息。夏日炎炎,午睡其实是免不了的。只可惜小朋友们在高压之下,难得有这么一次赌博的机会,都不肯去安睡。几人勉强蹓跶了几步,就要开局。 长辈们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却也都含笑允了。 当时开局,一时之间呼卢喝雉,好不热闹。既是赌,便有些赌资。女孩子们赌得也不大,丝帛不好搬上来,就命人取了制钱来。九二串的陌钱,每人身后都有一名侍女在看钱。 凡赌倒也有些技巧,颜神佑也被教过摴蒲,水平虽不算极好,与女孩子们斗几局却是够的。女孩子里,小七娘子的手气是最好的,年幼懵懂却数她赢得多,颜神佑次之。姜安输了六陌,输得最多的却是蒋家的小六娘子——将钱都输尽了。 还要再命侍女取钱时,姜安止住了她:“玩了好有一阵儿了,再玩下去,怕长辈们又来管了。这会日头也落下去了,咱们去游湖,好不好?我看那荷花儿开得好,还想亲自摘两枝回去呢,不知行也不行?” 五娘子会意,笑道:“正好,我们也摘几支孝敬阿婆,也不算白白游玩一场。” 当下散局,收了赌具。颜神佑却不装钱了,将面前铜钱一推:“是该走啦。”却并不命阿竹收钱,命先赏钱与诸侍女。小七娘子见了,也学她的样子,也赏了些钱下去。却是赢钱的赏些抽头与端茶倒水的,一时皆大欢喜。 ———————————————————————————————— 从蒋家别业出来,日渐西沉,为免被关到城门外,一行诸人不得不催促赶路。查氏还要留蒋氏多住两天,蒋氏却以要准备姜珍之婚事为由,推辞了。 回去路上,姜安拉着颜神佑往蒋氏车里坐了,笑道:“阿婆,她今天又弄鬼了。” 颜神佑推她一把:“谁弄鬼谁知道呢。” 蒋氏并不担心她们,只问:“都有什么新鲜事儿?” 颜神佑抢先道:“阿姊今天让我出风头的呢。” 姜安笑着解释道:“让你露一手还是亏待了你么?阿婆不知道,她今日投壶,六投六中。” 蒋氏道:“我知道得还少了么?往日在家,你们输与她多少利物?” 姜安道:“这一回投壶并没有利物,摴蒲却有,这个小鬼灵精儿的,还知道打赏了。蒋小七也够机灵的,人不大,学得倒快。” 蒋氏将事情始末细细一问,姜安也有问必答,间或有与颜神佑互挠。蒋氏欣慰地道:“这样做得很好。”颜神佑做得,比蒋氏预估得要好。虽然赏与不赏都不算个事儿,但是赏下去了,既收下人之心,又显得大方,这却是蒋氏等人不曾教过的了。 蒋氏等人教的,是管家与御下——还没教全呢——对自家奴婢赏罚分明。赏赐旁人家的奴婢,就要分时候了,该赏而不赏,轻的落几句腹诽(这个不怕)、重一点显得小气。若不该赏而赏,就是越俎代疱。颜神佑这一回分寸把握得就挺不错,故尔得到了蒋氏的表扬。 蒋氏又问输赢,姜安笑道:“她赢了好有两贯钱了,我却输了六陌。” 蒋氏道:“叫她买糖与你吃。” 姜安痛快地道:“好啊。听到没有?”后半句却是说与颜神佑听的。 颜神佑也笑着点头:“好啊好啊,只要你不怕蛀牙,”又挤挤眼睛,“牙齿蛀出了黑洞,小心嫁不出去哟。” 被姜安气得要掐她的脸。 一路笑闹,回到了姜家,各各梳洗,晚饭后都安寝。 这日过后,姜家果然又忙碌起姜珍的婚事来了。姜珍娶的是周氏的娘家侄女儿,这便是小周氏了。其父世家子,家世撑着,做了个镇东将军,可这位先生的心理洁癖达到了一定程度。明明现在军字口比较吃香,他却心系国子监,认为自己现在这个职位十分不好。气得他的叔父、米丞相的女婿——周司空特别想抽他! 这一回坞堡的后援到得及时,又有上一次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物事,颜神佑手头十分宽裕。清点好了物品,打包封存。颜家与周司空处交情泛泛,颜神佑因东西多,想一想,只以大伯父颜孝之的名义往周家送了一份标准的贺礼。 才将将忙完这些,却又遇到一件需要送礼的事情——皇帝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将为第三子赵王聘蒋廷尉的孙女为妃。 颜神佑了然地点点头,回润地去准备贺礼了!她家全家都得给皇帝送礼,然后颜孝之这里代表全家出于礼貌要给蒋府道贺,她娘是蒋廷尉的亲外甥女儿,蒋七娘子的亲爹是她表弟。 颜神佑被皇帝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又过来清点物品。好在上一次坞堡送来的东西她都封存着,且婚姻当择卜吉日,正式放定的日子在冬十一月,那时候颜神佑早回去了。她只要准备一份“听到好消息来道喜”的礼物就行了。 小七娘子颜神佑是见过的,挺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子。想来以她的家世,只要这位赵王不是个像颜启的主儿,她都能过得挺硬气。这样一来,蒋七就与唐仪家的招娣成了妯娌了。这个世界,还真是处处有惊奇呢。 颜神佑处理过了这件事情,又写了封汇报信派人送往坞堡那里去。再回姜家去上学。 姜家的课程依旧,桓存老师固然知道自己的主业是教导姜姓学生,却又忍不住见猎心喜——没有老师不喜欢学习好的学生的。一个学生有再多的缺点,如果学习好,老师的容忍度也会随之提高。 桓老师现在随开讲史、讲经,又开始教韵,教作诗文。与颜神佑知道的不同,这年头,并不是写诗写得好就算是优质文人了。照颜神佑的理解,衡量一个人文化水平的高低,除非你诗写得像李白那样的水平,否则都不能说明你水平高。真正显示水平的,是写文。写得出骈四俪六的大长文的,才算是真才子。 若是一个人,诗写得不错,文却写得糟糕了,那也算不得才子了。 韵脚颜神佑是很早就会的了,桓先生还是命她再复习一回。桓先生的观点里,作诗也是为了写文服务的。是以不先教作诗,只命她多读范文。现在就让她写,她的阅历有限,又能写出什么来呢?不如先打好了基础。 写作文颜神佑是会的,尤其议论文,哪怕高考过去很多年了,套路还是记得很还且清楚的。然而一旦内容不是什么比喻排比,而是对仗,她就有些头疼了。为了维护自己优等生的形象,颜神佑不免天天念着范文。然而她就发现,写这等文章,最坑爹的不是对仗押韵,而是用典! 她至今未足九岁,所读之书有限,好些典故未能熟周,每读一文,发现不明之处,问到桓先生。桓先生总是说:“这是某典,出自某处。”都能令颜神佑发觉自己书读得太少。 桓先生见她用功,大为满意,反而开解道:“你年纪尚幼,有些典故不知道也是常理。如今读前人佳作,正好将这些典故也一道学了。将韵脚、典故都熟知了,做出来的文章自然不会坏到哪里去。” 颜神佑面上唯唯,心里却发狠:早晚整理出一本《常用典故大全》来! 她这却不是玩笑话,这类书籍,如今是没有的。这年头,纸张虽有并不常见,竹简又笨重,印刷术更是没个影儿。读书人少,类似的需求就更少了。读书人以读书多为荣,钻研的是经史,讲究的是“信手拈来”四个字。所谓信手拈来,乃是从浩瀚典籍里拈的,这才显得读书多。 文人喜欢给经史作注,却少有摘录这些典故的。 颜神佑瞬间有了奋斗的方向,斗志昂扬,取了好几条长纸来,分门别类,开始揖录典故。预备着等收集得差不多了,好传给后人,也算是造福全人类了。 她的《常用典故大全》才写了二十几条,盖因蒋氏每日总要唤她过来旁观一下准备婚礼的事务。颜神佑伸出耳朵,听了个大概。上一回是姜宗出嫁,她旁观的是女方的准备事宜。 这一回是旁观男家的了。男家迎亲,也带士卒去迎,刀枪耀眼。此外,还要准备好多卖相好的男傧相,这个姜家也不缺。又有聘礼的准备,上一回大表哥结婚的时候颜神佑没看到准备聘礼,这回也补上了。 在这百忙之中,姜家还抽出时间给她过了个生日。 颜神佑,九周岁了! 颜神佑听范氏说要给她过生日的时候,十分推辞:“大家一处吃一回生日汤饼就好,如今家里且忙,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啦。” 蒋氏道:“这个你不要管,你小小年纪,想做大生日,我还不许呢!” 唐仪、郁夫人等亲友都记得她生日,预先使人打听了,听说颜神佑是在姜家过生日,都将一份礼物送到。唐仪十分之不要脸地携家带口到了姜家,说是来看侄女儿。 蒋氏十分纳罕:我女婿是个好人,如何被这等放诞货给缠上了呢? 唐仪这回倒是规规矩矩的,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女婿是姜家外甥,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颜神佑偷笑不已。 ———————————————————————————————— 除此而外,颜神佑便不肯再四下活动了。颜家虽然有好几个世家媳妇,陪嫁也不少。颜肃之也是个好学之人,抄录、收集了不少书籍。然而比起姜家数代收藏来说,书还是少的。 颜神佑是在姜家上课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的。细思之下就卷起了袖子,狠命地抄录着姜家的藏书。那一等常见的就不抄了,单拣孤本来抄。她人又小,书又多,只恨身边没有个复印机,又哪里有心思再去玩耍。 直到姜珍婚礼的前一天,她还在挥汗如雨地抄抄抄!蒋氏见她这般模样,劝她道:“书在那里,不会跑,你慢些儿来,明年你又回京了,过来看就是了。” 颜神佑道:“可不抄,它也不会跑到我脑子里呀。”一面又有了些偷录谱系时的心虚。要知道这年头人家的藏书,非但轻易不外借,连抄录都很不乐意呢。有时候,兄长得一书,弟弟要抄录,都未必能得逞。 蒋氏见她辛苦,越发坚定了要亲上做亲的想法。这是周氏与姜伍提出来的,舅姑乐意,她何必阻拦?暗道,你也就辛苦这一阵子罢了,到得明年,你就好啦。可就由着她去了。 姜珍之妻小周氏,也是合家觉得合适的,较之蔡氏略显腼腆些,倒也中规中矩。颜神佑将先时攒下的那两盆莲蓬的盆景儿送与姜珍,周氏倒十分喜欢。她的陪嫁里也赶时髦陪送了两盆石榴,做工比颜神佑仓促赶出来的还要精细些。然而或许是觉得颜神佑这里出的才是正版,倒将这两盆摆放到卧房里了。 姜家今年的婚嫁诸事已毕,余下最要紧的便是蒋氏做寿。寿宴一结束,颜神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就得回去了。对此蒋氏十分不舍,生日前三天,干脆将颜神佑挪到自己房里,带着她睡了。 颜神佑知她心意,利利索索卷起铺盖就搬了过去。还劝蒋氏:“明年阿娘就能回来啦,还有阿弟,我回去就教他喊外婆。外婆实在想了,不过三百里地,我再回来。” 蒋氏有颜神佑宽慰,急躁的心情平缓了很多。只是寿宴之时,总是左携姜宁、右携颜神佑。姜宁是因为明年要出嫁,颜神佑却是因为即将离京。看到的人都颇识趣,且赞蒋氏孙女与外孙女皆好。想来这其中半是给姜家面子,半也是怕这丫头回去告状,被颜肃之回来撕了面子。 宴席十分平安。 岂料颜神佑这边回自己家打包行李,查看部曲与库房的时候,半道上听到一个噩耗——赵忠的老娘死了。颜神佑扳着指头一算,这老太太也算是喜丧了。免不得开了库房,先封些钱帛,第一时间派人去致祭。 回到姜家,便先说:“半路上听说前卫将军府里有丧事。” 蒋氏并范氏诸人,一致认为:“赵家太乱,你使人送了祭仪便是,自己不要去了。”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颜、赵通家之好,太婆故去,赵家亦使人去,此番有事,家中必有人来。多半是我伯父,再不济也是我叔父。我先去了反而不好,我只封了只钱帛送去。只怕我要多打搅外婆和舅舅、舅母们几日,等家中来人,好一并回去,路上才好有个照应。” 蒋氏展眉道:“这样才好。” 颜家,来的是颜孝之。 作者有话要说:猜男主的亲们,这是一篇女主文,主角只有一个!(福尔摩斯即视感…… 女主的cp会有的,不过不会剧透^-^反正偶是亲妈,不会亏待闺女的。 狮子王表哥下面会有不少戏份滴~他和蒋五都是世家子弟里不同思想的代表,他俩都不是cp,再说多了,我就剧透了。一篇文,总要有各种鲜活的角色,才会显得精彩。文会很长~ 女主的处境因为出身的关系,比较尴尬一点,但是,请相信作者是亲妈!亲妈会努力写一个与以前不一样的女主cp来的!(其实我想写出一个郑爹一样的男主,可怜总是先写了爹……) 如果大家最后还是觉得cp略弱,请跟我念——大家认为爹太抢戏!嗯,一定不是我的错。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小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5 00:19:34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4 22:19:52 墨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4 20:55:49 snoop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4 20:38:1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4 19:42:3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4 19:40:01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4 18:16:5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焦糖”,灌溉营养液+12014-04-15 14:10:40 读者“杪杪.sdo”,灌溉营养液+12014-04-15 00:21:41 读者“羊羊”,灌溉营养液+12014-04-14 21: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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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孝之这才问楚丰京中消息,楚丰叹道:“丞相有先见之明。” 颜孝之道:“阿舅说的,是哪一件呢?” 楚丰道:“当初丞相谏止了水贵人册立为后,便是明智之举了。” 颜孝之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可是水家又生事了?” 楚丰道:“不过是闹些笑话罢了,往后,你见着了他们,点个头,打个招呼,就算是看在东宫的面子上了。一旦宫车晏驾,这等人,不理也罢。” 楚丰的逻辑也略奇特。颜孝之却心领神会,皇帝活着,对太子舅舅们客气一点,是给太子面子,免得让人以为这是要倒太子。等太子登基了,水家就没这个优待了。往后水家如何,还得看他们家有没有人材(这个几乎没有),再一个也是要看太子的表现(表现好了,才能鸡犬升天,软弱一点,亲妈都当不了太后)。 甥舅俩又说一些家常,楚丰嘱咐颜孝之要友爱手足,颜孝之又问侄女儿在京如何。 楚丰道:“你该有这样一个儿子才是。我只担心女儿家过于能干,又恨一身本事不得施展,郁郁不得志,故尔少见她。” 楚丰开始对颜神佑的认知,是一个早慧的小女孩子,这个没什么。近来京中诸事里,让楚丰觉得颜神佑临危不乱,又进退有据,处处周到——而且心细。前面几条是优点,心太细却不好。家世是硬伤,设若颜神佑不得施展,郁郁而终,反而不如一开始就不捧她,以免她摔得太痛。 这样的女孩子几十年前他见过一个,就是颜孝之的亲娘。楚氏那一跤跌得太狠,也太出人意料。颜神佑却是从一开始,就能预见的艰难。楚氏有句话,也是楚丰想说的——这人的命,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再蹦跶,也出不了那个大圈儿。 楚丰却不知道,颜神佑并没有困扰于不是世家出身,也不觉得嫁不进世家有什么好可惜的。她与颜肃之倒有相似之处——如果她觉得有需要,再难的事情都会去想办法去做一做。至于圈子,她知道,却不会去遵守。 比如——某些人家都认为的事情。 颜孝之对楚丰此言,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侄女儿虽不如自己女儿稳重,却是更加聪明一些,将来若能有大出息,也未可知。总是颜家女孩儿,她有了出息,颜家没有从一开始就扯后腿的道理。是以他口上唯唯,心里却另有一点打算。 很快,颜孝之就知道了,姜,还是老的辣。看人,还是他舅比较准。 ———————————————————————————————— 颜神佑惹事,是在五天之后。 彼时颜孝之已经扫完了墓,还往姜家做了一回客,谢过了姜家对他侄女儿照顾。与姜家人互相吹捧一下,一齐夸一夸颜神佑、再说一下六郎如今长得很好之类的。又告诉颜神佑:“我还有些故交要拜会,你且收拾行装,待我这里事毕,咱们便回家。你爹娘还有阿婆都想你呢。” 然后就是往他岳父那里、往郁陶那里,又往一些以前的同事那里……等等等等吧,转了一圈儿。跟妹妹也见了一次面。还从郁陶那里得到了消息,郁陶有心为家中子孙聘娶颜神佑——人,随便颜家选。 当然,这只是微露其意,双方都没有说出来。 颜孝之心想,郁家这是开出了相当优厚的条件了,且是夫家先提出来的,对颜神佑来说,也是件好事——只可惜郁氏非名门。换一个主儿,他就答应了,只是在最后的关头,他想起了他的中二病弟弟,又换上了一个暧昧的微笑,不敢答应了。只说:“明年便可合家迁回。舍弟比小侄,回来得还要早些。” 忙忙碌碌跑了好几家,正要休息休息,再去拜会以前老上司的时候,颜神佑就过来了。颜孝之见了侄女儿,很是慈祥地道:“二娘来了?”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揉着袖角,笑出两边的小梨涡来:“伯父……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颜孝之笑得相当和气:“什么事呀?” “那个,我从水宅里抢了个郎中,送到唐府上去了。” 颜孝之:=囗=!这是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唐仪的妻子蔡氏难产了! 蔡氏这一胎怀得就很艰难,开始是不敢声张,到得后来,也不好大肆宣扬——谁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呢?待到月份差不多了,孩子死活不肯下来,在亲妈肚子里趴得牢牢的!怀的时候趴得牢,那是好事,等要生了,再不下来,这就坏菜了! 家里人开始还能等,哪知超标了半个月,孩子还是没动静,不免就都急躁了回来。郎中抓来无数,一搭脉,都说情况很好,脉相很稳,母子健康。越国长公主掐指一算,这大约得是去年十一月怀上的,这眼瞅别说怀孕十月足月了,这都十一个月了!尼玛再等就特么要过年了啊! 要不是早早就知道儿媳妇怀上了,还特意找了郎中来瞧,这都该怀疑儿子戴绿帽了! 颜神佑本来连祝贺弟媳妇家添丁进口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到了临走,还没送出去,连她都要吃惊了。本来还想说,颜孝之来了,带来的好东西不少,还有楚氏特别给她的。如果蔡氏这回生了儿子,要再多添一点东西的。 颜神佑带着遗憾,往唐家去告辞。蒋氏固知唐仪之为人,这货跟颜肃之不同。颜肃之是受了刺激,颜启一死,他就好了。唐仪是从头中二到尾的,哪怕是颜肃之是“通家之好”,蒋氏还是不放心的,又让姜云跟着表妹去。 姜云依旧骑马跟在颜神佑的车边儿上,两人隔着车窗说话儿。姜云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孩子(大雾),对外面的世界颇有几分向往之情,又问了颜神佑好多关于坞堡、训练部曲之类的问题。引得颜神佑颇为好奇:“阿娘说舅家尚武,这些你且不知么?” 姜云小声道:“我阿娘看得我紧,大家也都由着她。”废话,周氏头胎不知道为什么,流掉了一个成了型的男胎,再次怀孕,在卧榻上足足躺了六个月,才生出这么个宝贝疙瘩来。全家人面上不显,暗地里还是没有用力摔打过姜云的。 颜神佑同情地道:“那你是挺可怜的,不过舅母也是为你好嘛,你……”这个受样儿!“不要总是脸红啦,越腼腆,大家越觉得你……”不可靠!“好歹振作一点,舅舅才会放心嘛。” 姜云:……只恨发现得太晚!想要振作的时候吓了周氏一跳,他最经不得亲妈哭天抹泪儿了!于是就一直总受脸到现在。恨呐!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用五分钟,就到唐家了——同一个街区嘛。世家基本上都集中在长宁坊、平安坊两处居住。姜、唐两家,恰都在长宁坊里。 到了唐家,唐仪十分惋惜地道:“这就走了啊?” 蔡氏眉宇间总拢着些轻愁,这孩子总不下来,可怎么是好?催产也不敢催,怕一个催不好,一尸两命。颜神佑才说:“明年就回来了……” 蔡氏忽然就捧着肚子了! 好巧不巧,她这会儿开始阵痛,要生了。颜神佑经历过姜氏的生育,看这个样子就知道了,见唐仪已经跳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忙说:“可能是要生了,我阿娘生六郎前,大约也是这个样子的。稳婆呢?” 招娣比她爹靠谱些:“阿爹,你先将阿娘送回卧房,我去寻人,派人给阿婆送信!阿婆懂得多。” 唐仪抄起老婆,鞋都没穿,就抱着老婆往卧房狂奔。招娣看着颜神佑,还没说话,颜神佑就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盼娣、引弟有我看着呢。”两家关系好,这话她倒也说得。 招娣比她还小些,却也有些风范了,匆匆说一句:“有劳。二娘三娘都听阿颜的话。”便去吩咐寻稳婆去了。 唐仪家里没长辈,颜神佑看着都替他们着急,扬声道:“别光寻你阿婆,还有你外婆呢?!”越国长公主也只有一个人,万一一个不在家,唐家指望唐仪处理生产事宜吗? 招娣一拍脑袋,也吩咐了下去。亏得蔡氏平素也算管理有方,虽然有些慌乱,但是招娣的命令还是被执行了下去。 蔡氏的母亲是最先到的,瞄一眼招娣这里,见外孙女儿无恙,就进了产房,又将唐仪给赶了出来。唐仪盼星星盼月亮,没盼到儿子哭,稳婆来了,理都没理他,也一头扎进产房里去了。越国长公主住得最远,当天还进宫跟人赌钱去了,到得最迟。 颜神佑看这情况,又很事儿妈地觉得自己还是别走开比较好。呆立片刻,又问招娣:“弓箭、红布准备了吗?” 招娣有些慌,她是见过蔡氏生育的,但是没一次像这一次这样紧张的。反射性地点点头:“准备了好久了,我叫人去拿。” 大家都心烦意乱的,坐也坐不太稳。颜神佑与姜云要好些,招娣三姐妹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又都很懂事,克制着不往前冲。 过了又不知道多久,里面还是没有消息。颜神佑就直觉得不太对了,这都生到第四个了,还这样难,不对啊! 果然,里面传来的消息,羊水破了,可是……又没动静了,再等一刻,越国大长公主先焦躁了起来:“郎中呢?” 谁家生孩子准备郎中啊!为了蔡氏总生不出来,唐家才临时屯了俩郎中,这会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越国长公主拍板:“让他们搭一搭脉吧。” 搭脉都说,他们弄不了。内里一个年老的郎中道:“王妙手有一手好金针,许能扎好。只是不知道府上……愿不愿意?”原来,医家讲究个望闻问切,这个动针……一般人还是不会接受的。是以老郎中问这娇贵人,能不能同意扎针。 越国长公主道:“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忌讳啊?快去找来!”便催促着去找王妙手。 唐仪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道:“谁知道郎中有什么事儿?找到的好不好使?阿娘,儿求您了,去抓个御医来吧!”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地址,派人去找王妙手了。 世家大族,养部曲养奴婢养厨子养歌伎,很少有养医生的。就算养,也不会专养一个妇科大夫。可有一个地方,它是各科医生都有的。这个地方就是皇宫。 越国长公主一抹脸上的汗:“我这就去!” 去了才被告知,妇科御医因为宫里现在又没人怀孕生孩子,请假回乡去了。越国长公主派人骑马送了消息出来,唐仪气得要命:“他回去就别回来了!”一时请王妙手的人也回来了,道是人被水贵人娘家请去了。 水贵人有三个哥哥,最小的这个这回老婆要生产,条件好了,反而多病多痛,竟是干脆将郎中给留在家里了。也打扫出一处干净庭院,为了随叫随叫,就让他住这儿了。 唐仪派人去接,结果没接到。水家这会儿矫情上了,要唐仪好歹发个帖子来。 其实满城权贵都不大看得上水家。世家就更不用说了,颜神佑这样半拉的,他们都看不上呢,何况水家? 水家也是为了趁这个时候,拿捏一下,得唐仪一张帖子,他也好下台。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一回,就没这机会好搭话了。妇人生产,没一个时辰以上,生不出来,且不须这般着急。 颜神佑旁听了全过程,快被这家人蠢哭了。卧槽!这种时候你还要帖子?!这种智商,怎么能生出一个在疯魔皇帝的宫里熬出头的闺女来的?!你把郎中送了来,唐仪就算不欠你一份人情,至少不会跟你结仇啊!你图的什么啊? 果然,唐仪就怒了!袖子一卷:“送个p的帖子啊?王妙手是他家的狗啊?老子要找王妙手,与水家何干?老子这会儿哪有心情下帖子?!不知道老子的名帖是夫人管的吗?!夫人在里面生孩子呢!md!我拆了水家去!”尼玛这会儿让他到哪儿找名帖去啊? 屋里蔡氏也叫起痛来,引弟已经将个小拳头塞到嘴巴里,开始默默哭了。 颜神佑问:“就没有旁的妇科郎中了?” 有也来不及再找了啊!你当是妇幼保健站吗?一间医院好多大夫的?这个忙了换那个?操作规程都差不多的?这种擅长拯救产妇的医生,很少啊!据说金针好的妇科大夫,就这一个。一般都是找稳婆的!现找哪有水家这个方便?跨过一个街区就能直取。 鉴于唐中二帮她家良多,颜神佑袖子一卷,奔出去了。姜云一看,也急忙跟了上来:“你去哪儿?”颜神佑道:“你跟来做什么?我骑你的马,你没得骑的。” 抢了姜云的马,跑回自己家,点齐了兵马,直扑水宅。水宅这地方,她熟啊! 路过正门,门口正在僵持。听水家的仆人说:“我们家三娘也正不适,郎中正在给我们三娘瞧着呢。你们来请人,好歹与我们一张帖子罢?还说诗文礼大家呢,怎地跑到旁人家来,却不投帖?满城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郎中,怎地不早早去请?还偏瞧上了咱家这个?!” 颜神佑心说,你妹!你家这个怎么样我不知道,唐家那个正嚎着呢!一路直扑侧门,侧门没关。她带人冲了进去,府邸格局她知道,虽然前半部分因水家级别不够,作了些调整,后宅还是老模子。 此时宅子住人,正中是长房正主儿,其余兄弟子侄按着左昭右穆来排列,再外围才是仆人房。颜神佑一想便知,这郎中不可能住得远了,应该在水家三与仆人房中间。水家奴婢眼睁睁看着她冲进来,因她衣饰华美,也不大敢冒犯。有大着胆子上来问的,被颜神佑手中长刀一指,何大等人便一拥而上,将人揍飞。 颜神佑道:“捉一个问路。” 何大顺手就揪了一个人来,听颜神佑问:“郎中呢?” 仆役伸手一指,与颜神佑猜的方向相合。一行人顺着走,一路走,一路揍,很快就闻到若有若无一丝味道,一找一个准儿,王妙手已经开完了方子,正百无聊赖在那儿翻晒药材。 好,就是他了! 颜神佑理理衣裳,笑得很有礼貌:“有个病人,还请先生给看一看,母子平安时,必有重谢。”说完,一个眼色,便有两个部曲上来,一左一右,将人架起。颜神佑道:“先生除了金针,还有没有甚么必要用的独家秘方?若是只用笔纸开方子,就不用带了!我们那里尽有的。” 王妙手一头雾头:“这位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哎~那个谁,别拿我的家什!”颜神佑带来的已经蹿他屋里翻出急救箱来了,捧到颜神佑跟前,打开了一看,有金针。那就是他了。 “你只说有没有?!” 郎中在何大的拳头下果断摇头,然后就被架起来,脚不沾地的走了。走到侧门处,颜神佑一惊,正看到她那个一脸受样的五表哥站在一辆眼生的车前等她呢:“你又淘气了,没有车,怎么把人运走?” 郎中:……这是土匪绑票吗? 等水三郎听了奴婢禀报,带了几个强壮家人一路追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堆远去的背景。 郎中就这么被抢了过来,水家还不知道是谁干的——他们家没人认识颜神佑主仆人等。就连路人,也只知道是抢了人往唐家去的。 蔡氏终于保住了,还生了个大胖儿子。唐仪喜得手舞足蹈,与从宫里过来的越国长公主一起表扬颜神佑:“干得好!那家一家欠揍的东西!”越国长公主更说:“好孩子,这回多亏你了。老娘必要叫阿水给我个说法儿!”这位女士,一天之内从宫里到唐家跑了两个来回,火气颇盛。差点再跑第三回时,颜神佑抢来了王妙手。 颜神佑嘴角一抽,僵硬地笑道:“呵呵,没什么,我就顺手……”尼玛老子私闯民宅了啊!还从太子他舅舅家抢了人出来!水家不蠢,老子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姜云却在她耳边道:“放心,我用的是这府上的车,”又站直了身子,对唐仪一拱手,“世叔,阿妹不过仗义出手,只是她毕竟是女子,这般行事,传扬出去对她名声有损,还望府上代为保密的好。” 颜神佑硬着脖,抬头看着姜云那张腼腆的脸,一阵胃疼。 唐仪一口答应了:“放心!有事儿让他们找我!” 越国长公主也一撸袖子:“往后的事儿,交给我就行了,你去看你娘子!叫下人都闭嘴,敢说出去我拔了他们的舌头!” 姜云趁机拉着颜神佑告辞了:“府上也忙,我们便不添乱了。” 唐府果然是忙碌的,王妙手正跟着新生儿一起哭:“我这回去了,水家怕要生气呀!” 越国长公主怒道:“没出息的样儿!你们全家都到我府上去!老娘养得起!” 颜神佑听着这话儿,再看看长公主的架式,果断开溜了。 ———————————————————————————————— 回到姜家,姜云不敢隐瞒,将事情说与姜戎。姜戎听了,指着颜神佑,手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怎么就忘了,这外甥女儿,她是个小变态呀! 蒋氏道:“事急从权,等他们掰扯完,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儿了,大人孩子都危险。只是,这事儿万万要守住了口,不要泄漏出去,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颜神佑道:“我的人,都不多嘴。” 姜云道:“我借了唐家的车去接的人,他们也只有认得出唐家的车。阿妹又不曾在外面抛头露面,谁又能认得出她来?便是水家,他们怕也没这福气再见阿妹的。” 外人好瞒,颜孝之就不能瞒了。 照颜神佑的说法就是:“多有个人来担待,也是好的。” 姜戎道:“不要派人去说,知道得人多,便难保密了。你自己去说,你伯父若要生气,你好好请罪,不行就跑回来,”又将她上下一打量,“告诉他,应该没人会相信,你一个女孩子会这么干的……” 颜神佑:…… 颜孝之没打也没骂,在这件唐、水责任各五的事件中,几乎所有的舆论都是向着唐家的。颜孝之也是如此,让他头疼的只是:“你怎么就不是个小子呢?” 这要是个小郎君,也算是行侠仗义。你一个女孩子,是啦,事急从权,可你不该这么……奇怪呀! 颜孝之决定,火速打包侄女儿回去! 三日之后,颜神佑被颜孝之挟裹着,踏上了返回坞堡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伯父说:“乖,小土匪,咱们去见女大王吧!” 颜神佑:……t^t外婆救我!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12:56:53 xuer4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12:31:31 gopia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5 21:05:41 yxjd81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15 20:47:44 kasuki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15 20:37:28 me.腐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5 19:54:20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5 19:25:31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5 12:07:2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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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伯父的放纵之下,颜神佑这一路过得十分轻松,把在车上能玩的游戏都玩过了。颜孝之照顾到颜神佑年纪还小,下令队伍行进,每日止行三十里。时已入秋,天气也凉爽,早晚都有些寒意了,每日便只拣最温暖的时候行进。一旦觉得凉了,便就近休息。 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沿途也有些驿站之类,三、五十里便有一个,再远也不过六、七十里。驻扎起来也方便。 一路上,颜孝之只驳回了颜神佑要骑马赶路的请求,其他的都随她去了。便是每日早晚的训练,也忍了。一个正常的伯父,眼看着自己的侄女儿一秒钟变成女匪,说不想收拾这丫头那是假的。但是一看小土匪的手下差不多够了悍匪的级别,而且只肯听小土匪的,颜孝之就把这一点躁意给压了下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找他妈! 除此之外,颜神佑还是很乖的,每日早起背书,晚睡练字,日日勤习不缀,十分自律。 到第十二日上,终于抵达了坞堡。彼时已临冬季,颇有些寒意了。颜孝之的心里,却像看到了春天的希望,跟个装成正常人的小变态在一起真是太可怕了,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犯病! 颜神佑看着她伯父几乎是仓皇的背影,心里十分纳闷:这都是怎么了呢? 被你吓的呀! 平素都在家里,颜孝之与颜神佑接触得少,还不觉得她变态。京里抢人的事情就不说了,单说这一路上,颜神佑严格按照时间表,一刻也不错,一天也没漏掉地学习,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 以楚氏之坚忍,还会休息,将事情交与柴氏去管,自己游个园什么的。颜神佑就没一天偷懒的,每天做份量相同的功课,每个钟点都做同样的事情。就连娱乐的时间,每天都是固定的。 颜孝之看了,不免有些胆寒——哪有这样的小朋友啊?!虽然每家大人都希望自家孩子养成良好的作息,但是作息规律到颜神佑这个份儿上,颜孝之都要在心里哆嗦了。他自认小时候也是个模范少年,那也有偷懒的时候,绝做不到颜神佑这个样子。你不偷懒、不作弊,一点小错都不犯,要犯就犯个大的,越看越不像个正常人类,你这样让大家很有压力你造吗? 颜神佑一点都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她目前的常识还不足,就拿出高三作息来。残酷的高三,洗澡剪头发的时间都只有半天。颜神佑还有点强迫症,一旦给自己制定了个计划,就很容易被困在这张时间表里,定好的事情不去做,睡觉都睡不踏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照着计划走。 她不是不想玩耍,只是放松这项行程,不在目前的计划之内而已。 ———————————————————————————————— 坞堡内外,与她赴京时也看不出太大的变化,只是略整齐繁华了一些。想来也是,主人一家子过来了,又带来了许多奴婢,热闹与整肃是必然的。 颜神佑是直奔楚氏那里去的。 因颜孝之与颜神佑一同归来,这两天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到家里来了。此时秋收也差不多完成了,今年夏天雨水大,收成不似去年的好。然因楚氏坐镇,又有颜孝之兄弟等人及时处理,倒没有造成多少损失。收租入库,全家都很闲。 楚氏上房,聚了好些人,连颜希贤兄弟几个的功课也难得地停了。 颜神佑到了,先看颜孝之给楚氏行礼,自己再给楚氏叩头。其次再拜父母,尔后是伯母、叔父叔母。最后与平辈见礼。颜希真见了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颜静姝估计被楚氏教育过了,也叫了一声“阿姊”。颜神佑笑弯了双眼,小声道:“见到姐妹们,可真好。我来京里好玩的,等下咱们分。”还摸了摸颜静媛与颜静娴的小脑袋。 六郎排在最末,一个小胖墩墩,白白净净的,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颜神佑。颜神佑坚信是血缘,其实六郎是觉得她长得像个正常人,还对他笑了笑。在姜氏的指导下,有点结巴地叫了一声:“阿姐、姐。” 颜神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哎~” 楚氏的眼睛里有些惋惜,六郎不似胞姐,早不显得有什么早慧的样子来。只是健康活泼而已,离颜神佑那种妖孽的表现,还差好几级。 楚氏先说了伯姪二人一路辛苦,又表扬了颜神佑在京中的应急表现。颜神佑端正地立起身子来,恭敬又腼腆地道:“只是依礼而行。” 楚氏道:“也是应变急智。” 颜神佑就不再谦虚了,还是羞涩地笑笑。楚氏对她这样的改变表示满意,果然是锻炼出来了呢。 颜神佑又趁机汇报了:“先时我寻了些物件儿替了送与米家的礼物,阿婆后使人送来的便都没大动,都已经封存起来了。账目在此了。”阿琴捧了清单呈上,楚氏这里亦有侍女接了。 楚也不去看,心里实是满意,只含笑点头道:“你这一路走来,委实辛苦,二娘领她回去梳洗,晚上咱们一处用饭。一家人,也好团圆。” 原来还需要颜神佑代京中亲友传达些问候的,因有颜孝之在,这项工作就不用她来做了。是以颜孝之代郁家传达了对四房的问候,又代楚丰问了楚氏好之类的。看着颜静姝姐妹三个眼巴巴的样子很是可怜,只是赵家确是无人问及她们,也只好说:“你们外祖家如今忙乱,明年回京,再去看你们外祖父罢。” 姜氏的眼睛自颜神佑进来,就没大离开她身上,见她似乎比走的时候又长高了,人也更文静了,不由喜中从来。她也想问一问颜神佑这大半年过得如何,还要问一问娘家的事儿,听了楚氏的吩咐,连忙应下了。 一时诸人散去,颜神佑被她爹娘一边一个领着,阿方抱着六郎落后半步,后面仆妇拥簇,回了自己家里。 ———————————————————————————————— 到了自己家里,颜神佑便说:“阿娘,咱家的账目都在这里了。当时……” 姜氏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她唇上,嗔道:“方才我看你,还觉得你变得沉静了。现在一看,你怎地这么性急了?去,香汤已备,去沐浴更衣。一路风尘仆仆的,也不知道累么?这些事情,等会儿再说。” 颜神佑眼珠子一转,对她眨了眨眼睛退后半步,笑眯眯地道:“遵命——” 起来又对颜肃之吐了吐舌头,带着阿琴等人自回房里沐浴更衣不提。 姜氏对阿圆使了个眼色,将她留了下来,先问颜神佑之起居。阿圆事无巨细,一一道来,极力称赞颜神佑:“咱们小娘子,从来不失场面的。当时婢子已经着慌了,就想是不是请小娘子去舅家求援?岂料小娘子自有主意!” 颜肃之道:“自己能处置得,自然还是不要麻烦旁人的好。”虽说外甥到舅家是不须客气的,然而这人情,还是少欠一些的好。他与姜氏先前是一个想法:人情就这么多,欠来欠去,就要将这存量欠没了。 阿圆却又夸赞颜神佑行事沉稳,每日作息正常,学习也认真,从来不偷懒。她自是隐去了颜神佑跑到家里睡了三天懒觉的事儿,反而夸赞颜神佑十分周到地处理了扫祭诸事宜。 姜氏与颜肃之都是欣喜,交换了一个眼色,姜氏将在地上摇摇摆摆要乱走的六郎给拉过来抱了,拍着他的后背问:“阿娘如何了?” 阿圆又汇报了姜家如今兴旺的场景,也是报喜不报忧,没说蒋氏小病过一场的事情。 颜肃之又问:“唐大寄信与我,道是神佑帮了他大忙,又是怎么一回事?”唐中二是写信报喜,他有儿子了,然后语无伦次地感谢,为什么谢的……没说!就说儿子能平安生下来真是亏了好病友的闺女!颜肃之好奇死了,心说,你老婆生儿子,我闺女能出什么力呀? 直击要害啊! 阿圆血槽被清空,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了。颜神佑抢人的时候,她还在宅子里收拾行李,并不知道。可是后来颜神佑给颜孝之汇报的时候,她是跟着去的。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就担心着这件事情。要说错,也不算错,可就是不妥当。 这时,颜神佑已经洗沐完毕,里外一新地过来了。她头发还略有点湿,便没有梳起来。进了门就被颜肃之招手叫了过去,颜肃之一面拿块干布巾子给她擦头发,一面笑问:“阿寿啊——” 颜神佑愣没反应过来这是叫谁,对上颜肃之笑得像狐狸的眼睛,才想到:卧槽!我叫颜寿啊! 颜肃之笑道:“阿寿啊,你帮了你唐伯父什么忙了呀?” 颜神佑:“……” 颜神佑老老实实地讲述了经过,姜氏摇摇欲坠,招过阿方,让她抱好六郎。自己却问:“你就带着人去了水家?”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调儿都变了。 颜神佑对着手指:“不然……唐伯母就危殆了呀!哪有这般趁火打劫的呀?” 姜氏大怒:“那你也不该自己去!” “那……他们都不认得路嘛,再找大伯父,又来不及了。救人如救火呢。” 姜氏固知这也算是个理由,可就是不能容忍自己心目中的小淑女变成了个女土匪!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太奇葩了呀!就算是转变成楚氏那样的,也比转成个暴力份子强啊。 颜神佑见状,放下手指头,悄悄拉拉她爹的袖子。颜肃之,颜肃之已呆……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直到六郎开始咿咿呀呀了起来。 姜氏道:“你还要不要名声啦?” 颜神佑狡黠一笑:“阿娘不须担心,那里又没人认得我,要不是事情急,我带人摸进去,把郎中偷出来,他们家都不带知道的。我又没报名号,抢了人也是往唐家去的。五表哥还借了唐家的车装郎中,没用咱们的车……” 姜氏一个哆嗦:“你还扯上你表哥了?!”声音又劈了。 颜肃之想的却是,家里被人踩了一遍都有可能不知道,太恐怖了。连忙说:“此事要瞒住了,能瞒多久是多久,瞒过这一阵儿,凭谁问,你都不许承认!这可不是个好事儿!你悄摸到人家去,还敢吹嘘不令人知?” 颜神佑连忙答应了。又开始卖萌:“我再也不敢了。” 姜氏气结。 颜肃之摸摸她头发:“好了,来喝茶吃糕点,你阿娘三天前就列了单子叫厨房做了……” 姜氏怒道:“不是给她吃的,我自己要吃的。” 颜肃之扛起,闺女,消失了。 与姜氏的震怒不同,楚氏听完了颜孝之的汇报之后,将颜孝之训了一回:“你那是什么样子?神佑做得也不错嘛。”她居然是很欣赏的。颜神佑思维缜密,又很果断。至于水家,楚氏根本就没放到眼里,经此一事,越国长公主能让水家好过才怪!拿一个注定要倒霉的水家来刷好感度,十分划算呐! 颜孝之不得不将楚丰抬了出来,说了楚丰的评语。楚氏冷道:“他不知道。” 颜孝之还等着下半句呢,楚氏又不说了。颜孝之不得不问:“可神佑这个样子——” 楚氏道:“你不知道。” 颜孝之眨眼,他是真听不懂了。只得将颜神佑一路行为说了出来,道:“我看她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楚氏道:“你懂甚么?!这世上顶聪明的人本就是少的,便真是天纵英明,若是放纵懈怠,也是不能成事的。凡人,必要性情坚毅果敢,方能成事。我原以她性情跳脱,稍不如她姐姐,现在看来,她也是不错的了。” 放走颜孝之,楚氏又看颜神佑交上来的账簿,再叫来阿金询问。 ———————————————————————————————— 颜神佑这里,却向颜肃之请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阿爹,我觉得怪对不起舅家的。” 颜肃之紧张地问:“怎么了?” 颜神佑招招手,颜肃之蹲了下来,颜神佑趴到颜肃之的耳朵边儿上说:“我……在舅家读书,记下了好些谱牒,嗯,还有舅家的藏书,我也拣咱家没有的,抄了来。这个,抄了几个月,抄了好些。要不要跟阿娘招了啊?还有,要不要跟阿婆、伯父说?” 颜肃之:“……”老子是同意你去卖萌学习的,不是让你去当间谍的呀! 颜神佑有点紧张,偷师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不太好。书籍什么的,颜神佑还没有太大的压力,这个谱牒之类的,她知道对于土著们的意义。 颜肃之叹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还是与你阿娘说一声罢。也不要大张旗鼓说你抄多少书回来,要上缴了。” 颜神佑一想即明,这事儿,当成是学成归来,再行传播,那就好听得多了。如果是当成故意偷师,那就比较矬了。 欣然道:“我就说,我抄了些书回来。反正,他们想借阅,我也借,不跟我说,我也不先提就是了。那……以后能跟唐伯父家借书来抄吗?” 颜肃之郁闷地道:“你以为他是块读书的料子吗?”至于唐家本家,暂时……还是等等吧。如果实在有需要,不知道能不能拐了唐大帮忙骗几本书来抄一抄? 颜神佑心道,光靠抄书,实在是太麻烦了,老子早晚给你们弄出活字印刷来! 等等!活字印刷……不对啊! 颜神佑想,她的第一个“发明创造”即将问世。 当然,在那之前,她得先跟她娘卖个萌去。 姜氏这里,阿圆已经匆匆洗漱归来了,已经帮着颜神佑说了无数好话。拿出了当初念颜神佑的功力来忽悠姜氏:“小娘子也不容易呀,那么小的一个人,已经算是有主意的啦。” 姜氏不是颜神佑,张口就来:“她的主意也未免太大了!以后不许她再支使部曲了。” 阿圆陪笑道:“这还不是娘子一句话么?小娘子是真不容易,那么小的一个人,虽在舅家,也不肯为舅家添麻烦。娘子想,有句老话儿,有脾气才有活儿。小娘子要是个没主意的人,固然不生事,可也做不了事呀。” 姜氏道:“她的脾气,能把我愁死。” 阿圆道:“已经很好啦,娘子别将她看做寻常小娘子,将她当个大姑娘来看,这事儿做得也……咳咳,难道要眼看着唐家出事不成?那是六郎岳家呢。” 姜氏头疼地道:“我没说这事儿错,可是好也不太不像女孩子啦。”说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颜神佑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见姜氏不太开心的样子,她蹑手蹑脚地到了姜氏跟前,小心翼翼地道:“阿娘~阿娘~我带了好些东西来,您看喜欢什么,留下了,我再分给旁人。”又有点贼眉鼠样的样子说六郎长得挺好的。 姜氏板着脸说:“你问他做什么?” 颜神佑可怜巴巴地看了颜肃之一眼,颜肃之夹在这一大一小中间,苦逼地上前讨好老婆。 颜神佑将可怜巴巴的眼神儿在这一家三口身上飘来飘去的,姜氏又不忍心了,转而炮轰颜肃之:“以后不许将部曲交与她,客女也……” 颜神佑抢答:“部曲原就是阿爹的,我要来做什么?客女是我要来的,就是陪我玩耍的……不,不行么?” 姜氏闭了闭眼睛:“不许再将部曲交给她了!去去去,歇着去,晚上还有事呢。” 颜神佑起身道:“我先将带来的东西都分一分。”郁家等处的物品不须她来带。姜家、唐家的,却与了她很丰厚的回礼,她都交给父母了,然后请示,如何孝敬楚氏,再分与兄弟姐妹们。 姜氏道:“你分来我看。” 颜神佑便将一些珍玩奉与楚氏,笔纸一类分与堂兄弟,绸缎之类与柴氏、郁氏,姐妹们得了些堆纱的假花之类。 姜氏看了,道:“匀出些儿来,散与众仆。” 颜神佑答应一声,又拨了物项。 姜氏此时已经缓过脸色了,将六郎要抓她耳坠的手握住,对颜神佑道:“你明日歇一天,后日开始,也要学些烹煮之道了。” 女孩子,还是像个女孩子的样子比较好。既然女红不能阻挡变态的步伐,那就试一试学做饭吧。 颜神佑毫无异议,学就学呗。 等到一家四口去聚餐的时候,各种礼物已经送到各人的手里了,见了面,大家不免又是一番客气。颜静娴明显比两个胞姐活泼些,还特意跑来说:“二姐姐,我喜欢你给的那条发带。” 颜神佑也笑道:“你喜欢就好。” 聚餐时,楚氏的表情像是很高兴,还问了许多京中风物,又问颜神佑都在京里做了什么。颜神佑顺势就说,自己抄了许多藏书。楚氏一怔,旋即道:“那是很好的啊。” 颜希真因问何书。颜神佑报了几个书名,楚氏道:“这些都不大常见,便是我昔年在娘家,也未得全。你舅家那里有一本,书倒还罢了,却是前朝大师亲手批注的,很是难得。我当年就曾想借来一阅,只是事情太多,都耽搁了。” 颜神佑道:“我原样抄了的,咱家那一本,却是没这注得好。” 楚氏点头,颜希贤已有些心动了,便问可否借阅。颜神佑道:“我的字写得还不好,阿兄要看,不如自己抄来?那注释,百看不厌的。” 颜希贤正有此意,笑着道了谢,与颜神佑约定了,明日去取。 这一餐饭,因有了这个话题,都不用寻新话题了。都是读书识字的,便一齐说些风雅趣事。 岂料第二日上,颜希贤依约来取书,却发现颜神佑病了。做人家哥哥的,书自然先放到一边,且问妹子的病情。 颜神佑就是浑身乏力,又有些风寒之症。命人将书交与颜希贤,颜神佑道:“别过了病气给你,你只管抄,抄完了依旧还我就是。” 颜希贤将信将疑,回去便禀告了父母,不多时,连楚氏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大人怎么会跟凡人想的一样呢? 大伯被吓到了233 下集预告:全家回京。嗯,过渡章节基本结束了,又要开始热闹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花皮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6:26:19 甲乙丙丁的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3:25:30 tt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0:48:42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4-17 03:03:22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23:36:16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21:43:43 阿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21:38:46 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21:33:15 人间四月芳菲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20:18:45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19:00:20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18:52:09 vivi61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6 18:3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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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阵仗,反将颜神佑给吓了一跳。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累了,又有些上火,到了自己家里,一放松,才发了出来。既然发了出来,那就比较好了嘛。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接受了一个观点:不经常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才可怕,平常就是应该隔一、二年感个冒什么的,偶尔发个烧,将体内邪火散了出去,才不致积攒过多,病来如山倒。 是以楚氏在柴氏等人的陪同下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强撑着起来说:“阿婆,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火气,发出来就没事儿了。这是排毒呢,多喝些水就没事了。” 柴氏见她小脸儿发黄,嘴唇干裂,声音都变了,还说这样的话,更觉得她懂事。她晓得颜神佑从京中抄了好些个书,已是认定了颜神佑是为了给家族做贡献,才把自己累坏的。 柴氏的心理活动,代表了所有长辈们的观点。楚氏想到颜平之汇报过的作息,当场拍板:“那你趁此机会好生歇着,你书读得够快的啦,再这么下去,我只好把你妆成个小儿郎送去国子监了。” 颜神佑知道她在开玩笑,且自己是一点也不觉得作出了多大牺牲的,也含笑答应了。 姜氏便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要让她学得太多,太累。兄弟都给她生出来了,亲爹也靠谱了,哪里用她这般劳累? 这些个长辈还都迷信一种说法:有时候人太出色了,老天爷看不过去,就会在旁的地方拿去一些福运。颜神佑这个样子,大家怕她夭折,到时候就亏大发了。 颜神佑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放了个大假,楚氏出得门来,还吩咐姜氏:“不要太拘束她了,你不管她,她尚且要自律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让她散散心也好。” 姜氏连声答应了,且向楚氏讨主意:“我想,等她这病好了,便教她些厨艺。来年教她养养蚕,调调胭脂,侍弄花木,不知阿家意下如何?” 楚氏笑道:“她们姐妹都半大不小的了,也该学一些了。” 姜氏见楚氏也肯定了这个做法,自去准备不提。 ———————————————————————————————— 颜神佑发了两天热,觉得自己两个眼窝都能冒火,还又被按饭点儿灌了好几天的苦药。等到被允许下地的时候,很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下地头一件事儿就是洗澡洗头,这几天又是发汗又是吃药的,人都馊了。整束干净了,才是去见父母、见楚氏。在姜氏那里,她又见到了六郎。六郎还在一跺一跺地走路。小宝宝才会走路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蹬蹬蹬地,特别逗。 看到颜神佑,六郎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挂着一点可疑的液体。颜神佑也对他扮了个鬼脸,才对姜氏道:“阿娘,我好了。” 姜氏本来是要教育她一下的,被她这一病,将所有严肃的心思都打飞了,十分慈爱地道:“去给你阿婆问安,回来倒要将你的功课改上一改了。” 颜神佑好奇道:“要怎么改呢?” 首先就是作息时间,每天早上不用起太早,可以多睡。其次是中午必须午休,不休不行。最后是晚上不许看书,怕伤到眼睛。 然后是课程的调整,锻炼身体是必须的,体育课不减,但是文化课什么的,就只有单日来上了。双日要跟着姜氏学习一些在新娘课程什么的,比如调个胭脂做个饭什么的。 颜神佑毫无异议。 姜氏见她全盘接受,也开心了起来:“冬日天也冷了,总往外面跑,我还担心你要受凉呢。” 六郎已到了颜神佑跟前,颜神佑跟他手握手,六郎又开心地原地跳了两跳。颜神佑看了就笑了:“他不会双脚一起跳。”六郎又跳了两下,他是左脚起跳,抬起后右脚再跟着腾空。落地的时候也是左脚先着,右脚再落下。 姜氏看了,也忍不住乐了,捂着眼睛道:“哎呀,真是看不下去了。” 颜神佑又逗六郎让他叫阿姐。六郎居然磕磕巴巴地道:“刚、刚才叫过鸟……”说完还打了个小喷嚏。 小孩子要这么聪明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玩。颜神佑掐了掐他的胖脸,将他揽过来闻一闻奶香味儿。 母子三人笑闹了一阵儿,姜氏便说要一同去见楚氏。 楚氏见颜神佑康复,神色缓和了许多,叮嘱了一回:“所谓人材,有人,才能有材。” 颜神佑心说,明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忙道:“是。” 从此老老实实跟着姜氏学习去了。 不但是颜神佑,包括颜希真、颜静姝,都要开始学一点厨艺了。小些的颜静媛与颜静娴却还在读书,她们基础功课还没学完呢。 学厨头一天,楚氏亲自过来了,告诉她们:“谁个家里没有几个庖厨?何尝用得着你们亲自动手?学这个,其用有二,一是为祭祀,二是为孝敬长辈。”这两样,都涉及到出嫁后。嫁为人-妻,尤其是宗妇,逢祭祀,都是要亲自动手的。古早之前,从头到尾都要参与,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许多工作都不用主妇亲自做了——但是要会指挥别人做。 所谓孝敬长辈,多数时候是个表面功夫。也就是刚出嫁那会儿,新妇拜见舅姑,洗手做羹汤而已。 除了这两样,哪个大家主母天天泡厨房呢?一大家子的事儿,不管了么? 所以,学厨艺第一要紧的,根本不是神马家常小菜和秘方,而是做祭品、了解祭祀时需要用什么,知道流程。然后再会一两样拿手小菜,也就可以了。 楚氏便将教授厨艺的工作,交给了三个儿媳妇轮流来做。 让人家觉得坑爹又不太意外的是,颜神佑学这些还是最快的。与颜希真、颜静姝两个不同,这两位生来便是锦衣玉食,颜神佑虽然这辈子跟她们一样,可她还有上辈子呢。上辈子身为大吃货国的普通人,自己做个饭什么,真是太平常了。在和宿管阿姨的不懈斗争中,她们能用一只普通电饭锅一锅十八用,做出种种菜色来呢。 现在没有电饭锅,可也不用她自己烧灶。且此时烹饪的手段也略单调一些,多是蒸煮烧烤,炒菜这种技法还没有普遍出现呢。 做祭菜,延用了相当传统的技法。比如猪头就是用蒸的。只是蒸之前要做一些处理,颜家姐妹要学的就是这处理的手段一类的。 除了厨艺,原本要学调胭脂的,但因为季节的关系,收集花瓣不易,暂停。且学合香,也不过学了几样简单的。似柴氏与姜氏,都有些个压箱底的配方,这个就不大愿意教给颜静姝了。 如是匆匆过了月余,临近年关,坞堡里便忙碌了起来。收各自租子,往各处送礼,颜神佑就专管自己房里的事,下令打扫卫生,给大家发新年红包,再给客女们放假。颜神佑挑选的那些客女,如今又有了一些变化。譬如本次随她赴京的十人,就比旁人显得有脸面了一些,这其中六妞与陶九妹又更为出挑。 何二女原就是留在坞堡内的,没了颜神佑的特殊关照,她颇觉不如之前。好在姜氏知道她父亲得用,发下话来,不令人欺负了她,她才能松松快快地存活下来。 因过年,颜神佑照例给了她们假,又与姜氏商议:“明年便要赴京,阿爹无法带这许多部曲上京的,我这些客女们,也怕带到京里无处安放哩。不如在这几个月里,再仔细看上一看,将得用的带走,略次一些的,还是发还家里为好。” 姜氏道:“却也不必,若有用得着的,都带了去又如何?家内放不下,我还有地方呢。自己的心腹,是不能放弃的。”说着一皱眉,又想起何二女来了,暗忖,总要想个办法,将这没甚大用,又不得不留下的女孩子给安置了。 颜神佑见姜氏保住了她的客女,心头一松,又说:“也不知她们乐不乐意?” 姜氏笑道:“你便问问,她们乐不乐意依旧去过原来的日子?便是她们愿意,她们家里也未必肯呢。” 颜神佑默。 姜氏道:“好啦,过年了,你只管开开心心玩去罢。” ———————————————————————————————— 年宴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神佑总觉得,楚氏与颜孝之对颜肃之的态度似乎亲近了很多,颜渊之的眼睛里更是显出一丝名为崇拜的光彩来。忍不住,她晚上回去就问了颜肃之。 颜肃之哂笑道:“不过是将训练之法告知他们而已。” 颜神佑还有些担心:“那……这样流传出去,会不会不好?” 颜肃之大笑:“哪有这么容易流传的?既训了,自然就要教他们闭嘴。我且问你,同样的先生在教,怎么你就比旁人学得快些了呢?书本在那里,为何有人就读得通,有人读过了跟没读一个样儿呢?” 都是一家人,颜肃之的训练方法自然也漏出了一丝给颜孝之等人。楚氏虽不曾亲自掌管过这些,却是个识货的人,一看即明,令颜孝之、颜渊之效法。然而,同样的方法,不同的人来做,效果却是不同的。 颜肃之训出了听话的队伍,指哪儿打哪儿。可是部曲到了颜孝之手里,看着也像那么一回事儿,若论执行力,感觉上就打了个折扣。这个折扣而不是因为训练时间短而造成的,只是这精气神儿就不一样。 要非让楚氏说的话,那就是狼和狗的区别。 时至今日,楚氏也得承认,楚丰让他们兄弟分领部曲来试手这件事情,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颜神佑想,认为这是因为颜孝之身上缺乏了一股中二病的狠劲儿,事事顺遂,养得他的气质里少了一些阳刚的东西。行伍之中,想要被认同,坚毅果敢却是必不可少的。 看看颜肃之大笑的样子,颜神佑心说,光练兵有什么用呢?颜启、赵忠,武力值够了,军功也够了,大家提起来都要掩的。再者,现在还没打起来呢,你想要捞资本,还得弄点斯文的名声才好。原本踩了颜平之之后,颜肃之名声好了许多的,可惜杀了一回鸡,又回去了。 不过,颜神佑已经想好了对策。 刷声望这种事情,她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最通常的做法呢,不过是展现孝悌忠义廉信,还要会炒作,这才能成名。次一等的呢,就是刷文化界的声望。比如你研究某项经义,又或者治史,水平很高,那也是相当好的名声了。 举个相当极端的例子,李后主,其实是个丑货,但是写得一手好词,所以连偷小姨子这种事情,都能被后人美化了。亡国也被很多人惋惜。 颜神佑要走的,却是第三条路。榜样是大名鼎鼎的宦官——蔡伦,他一朝改良了造纸,参与宫斗诬陷人的黑历史就被人为地淡化了。 研究印刷术什么,不是颜神佑现在要做的。原因很简单,做出来也是束之高阁。本来读书人就少,流传得广的,不过是些个通用的经籍史书,经籍不是能够随便刊印的,它耗资巨大。 哪怕搞个活字印刷成本低,颜神佑还有一个顾虑,印刷了,你得校对吧? 历来是都由国家校勘经籍,勒石公布,立于国子监、太学,供天下士子去观摩学习的。上次校勘经籍,是在百多年前了,近百年来,不管朝廷是哪家开的,它都忙到顾不上这个事儿。 颜家要私下做了,这工程就太大了,找得不是工人,得是鸿儒学霸,还不一定请得来,不划算。除非将这项技术上缴,让朝廷领头来做,可以朝廷这个穷样,拿了也做不出来。 其他的书籍,受众又少,定制印刷一本起印还差不多。尤其现在人读书,用的还是卷轴。卷轴你怎么印啊?!一卷十几米的都有啊! 颜神佑想要做的,是先改变书籍的形态,做最简单的改变——做书。做出穿越前常见的那种翻页的书。然后要将这个功劳,放到她爹头上! 等书籍的新形式为大家接受了,再徐图印刷术。 新的书籍样式还有一个最方便的地方,那就是它的页码!每页编码,前置目录页,有了目录页和编码,查阅起来十分方便。 颜神佑做的第一本书,却是先编码、最后做目录页。当然,首先,她得先抄一本书…… 抄书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正反面的问题。成熟的书籍形态,是正反面都有字迹的。抄书抄出来的却有些困难——写完了得晾干了,才能写反面。并且,如果纸张质量不好的话,墨迹会洇渍到反面,再书写的话,就要写成一团糊糊了。 颜神佑不得不采取了比较不成熟的做法——蝴蝶页,就是折页装钉。取一张纸,只写正面,然后将字迹向外,对折,一页折成两页。有些像是将古装剧里常见的奏折一端钉起。 这样跟单页只写一面的字是一样的,只是装钉起来会好看些。 做这书籍最坑爹的地方就在于,想看效果,得先抄!如果一种方法失败,先前抄的那些,就算作废了。 终于,到得颜肃之生日这天,颜神佑将一本新式的书籍当做礼物,送给了颜肃之。 休说颜肃之,便是姜氏,看了之后也颇觉惊奇。颜神佑承认,她的家族意识还不太强,她是悄悄地在自己家院子里送给颜肃之的。并且解释:“这里这里,左下角上都有编码。前面这个是目录,每一章节开头是第几页都标明了,翻阅起来就方便啦。”为了配合此时的读写习惯,这书也是自右往左的格式,装钉了右边。 颜肃之的心跳得很快,忽喇喇地翻着书页,又对比了几章的页码。听颜神佑说:“这样携带也比卷轴方便呢,堆叠起来,也不似卷轴那般麻烦了。阿爹看,这样如何?” 颜肃之道:“很好。” 颜神佑这才慢吞吞地说了她的本意:“阿爹守孝,乡居读书,苦于翻阅不便。忽然灵光一闪,就做出这个来。为方便师友,回京后,以此书籍馈赠。如何?” 颜肃之脑筋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这不是你做的吗?”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道:“我在京里刚惹过事儿呢,还是老实些的好。”红着脸,还对了对手指头。 颜肃之又不蠢,惊讶过后越想越觉得惊疑,连姜氏都怀疑地看着颜神佑——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吧? 颜神佑却抬起头来,甜甜一笑:“阿爹觉得有用就行,我找六郎玩去啦~” 然后她就跑掉了。 颜肃之手一松,书掉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拣。将脸埋在手掌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姜氏哽咽道:“你这又难过得甚么?这样对大家都好。” 颜肃之的声音含糊地从掌后传了出来:“我要静一静。” 姜氏捂着脸跑掉了。 ———————————————————————————————— 新书的事儿,一家三口对谁都没说。颜神佑和姜氏双双勒令服侍她的侍女们封口,只待到京后,一鸣惊人。颜肃之更是发愤,每日都要抄书。 随着时间的临近,楚氏将颜肃之、颜渊之唤了过去。颜肃之到时,见颜孝之已经在了。 见礼毕,楚氏道:“你们出孝早,先回京去。郁大将军已奏请圣上另赐新宅,便在安乐坊里,与清远侯府隔得不远。你们先回京去安置,我与大郎迟两个月再回。到京后,万毋生事。” 两人都答应了下来。 颜肃之复问:“部曲当如何安置?我等皆返京,这练了差不多的人,恐是带不了多少的?” 楚氏眯了眯眼睛,道:“只带三百精锐吧,再多,怕有人要说闲话了。都安置在京郊那里。”其实颜家在京郊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只是一不如坞堡宽敞,二则颜启葬在那里太讨厌,三也是为了到坞堡修整势力而已。 兄弟俩都答应了下来。 楚氏乃说:“二郎将兵即可。”又止视颜孝之。 颜孝之道:“原本阿舅主持各领部曲,便有考较之意,如今你们练兵小有所成,所领之部曲便是你们的了。” 颜渊之道:“这又如何使得?” 楚氏道:“废话休言。” 颜渊之哑火。 楚氏道:“若无异议,便各去准备罢。将希贤也带去,他的年纪,该入国子监交些朋友了。”不是钟先生不够好,而是颜希贤需要人脉。若是世家子弟,国子监里挂个名就行了,他们生来便有一个圈子。颜希贤却不行,他得另拓交际。 楚氏看得颇为明白,颜家,不是世家。所以颜神佑当土匪,她点赞。所以颜希贤必须去国子监。颜孝之兄弟,实自国子监得益良多。似颜肃之这样,误打误撞跟唐仪成了好朋友的情况,毕竟太少。颜肃之后来洗白名声,他在国子监的师友,实是功不可没。 这些人或许不是世家,但是能入国子监的,家里都有些势力,这便代表着有一定的话语权。 颜孝之又问:“宅子究竟在何处呢?” 楚氏道:“叫阿金随你们一同前往。” ———————————————————————————————— 颜神佑要先回京,颜希真颇为不舍:“才住了不久,你又要先走了。”她依旧对颜静姝感觉不太妙,虽然颜静姝现在老实了很多,但是颜希真还是觉得她有些个阴沉。另两个年纪又小,实不如颜神佑这个共患难过的妹妹亲近。 颜神佑笑道:“也就早这一点点时间,咱们还是京里见。”又与颜静姝姐妹三个告别。颜静姝也说:“保重。” 颜静媛小声道了珍重,颜静娴则好奇地问:“二姐姐,京里好吗?” 颜神佑道:“没这里宽敞,可是比这里热闹。” 又说几句话,便只有不舍之情,再无新鲜之词了。颜神佑即去收拾打包了。 京中亲友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得到消息都在琢磨着或发帖相邀,或登门拜访了。 内里也有一些有小心思的人,也都有了计较。譬如郁夫人,已与郁陶说了:“等他们安顿下来了,我便托唐虎贲的娘子做媒,如何?” 郁陶道:“好。” 而姜家更是实在,蒋氏决定在女儿女婿过来问安的时候,就把事儿给说了。当然,在那之前,得跟姜云说一声,让他也欢喜一下。 于是,姜云就听到他娘问他:“我要把神佑求来给你做新妇,你欢喜不欢喜?” 姜云:=囗=!啥?那个小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你肿么破? 小变态,你这样做是不对滴~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23:46:36 许艾以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22:38:42 窝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20:49:14 ttiri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9:15:34 没有昵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9:10:24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9:06:34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9:04:04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7 18:37:5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唐影荪”,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17:27:08 读者“唐影荪”,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17:26:57 读者“温柔八刀”,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15:41:59 读者“包包”,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10:44:47 读者“包包”,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10:4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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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笑道:“这样便好。往年我不提这个事儿,便是想,亲上做亲固然是好,若是孩子们处得不好,岂不是多添了一倍的麻烦?既他没有不乐意,我便与三娘说去。” 尤氏原是最早提议这个的,如今见周氏一门心思想结这门亲,一时有些讪讪,一时又有些安心,忽又生出一丝惋惜来。仿佛觉得亲上做亲,也是不错的。范氏等听了,虽觉意外,细一想,也觉是在情理之中,都笑盈盈的。 姜云就是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地滚进来的。范氏还取笑道:“你们看看他,这是回过神儿来了呢,乐得他。” 女人们又是一通嘲笑。 姜云快要急死了,这回一张小脸儿,是真的急红了,不是装的。说话都结巴了:“阿阿阿、阿婆,能能能、能不能、缓一缓?” 啥? 女人们笑到一半的嘴巴都忘了合上,好像被人集体点穴一般。 周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难得严厉地问儿子:“你在说什么?方才我问你,你不是什么都没说么?” 姜云心道,我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好吗?蒋氏道:“好啦,愿不愿意的,好在还不曾向颜家提亲。” 周氏悔了个半死,范氏的等早将自己催眠成个布景板。周氏急了,一个劲儿地催问:“你倒是说话呀,这有哪里不好啦?” 姜云小小声地道:“都很好。” 周氏想昏倒:“既然都很好,你怎么不乐意呢?” 对呀,为什么不乐意呢?自蒋氏往下,原本以为他是挑剔家世什么的——颜神佑其他方面,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听他说什么都好,那为什么不答应呢? 再问,他却什么都不说。 周氏恨声道:“我惯坏了你,就该由着你父亲收拾你一回才好!” 蒋氏道:“此事尚在家中商议,还不曾外传,成与不成,总没有酿成恶果,你也不要着急,也不须催逼于他。”还安抚了姜云两句,让他回去安静读书。转脸却让人把姜云他爹姜伍找过来,让姜伍跟儿子谈上一谈。 姜伍也是个心疼儿子的人,姜云从小功课学得好,也极少有需要父亲镇压的时候,是以父子相处倒是颇为温馨的。姜伍听了妻子颠三倒四的解释,也是大惑不解:“既没得挑剔,如何又不乐意?”表哥表妹,多么和谐有爱的组合啊! 可姜伍去问了,姜云依旧腼腆羞涩地摇头不答。 姜伍无奈,跟姜戎借了姜玘,让姜玘去问。姜玘是姜云的堂兄,比他大上几岁。自幼因姜云得来不易,这位小一辈的老大便对堂弟颇为照顾,想来会有共同语言的。 姜玘一去问,只反复问了两回,姜云就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来了。姜玘一看有门儿,心里暗骂一句小狐狸,还要装模作样再问一回。然后就听到了让他喷水的答案。 姜云不好意思地道:“太熟了,不好意思下口啊。” 作为一个已婚男士,姜玘当然知道什么是“下口”是个什么意思,不由目瞪口呆。卧槽!你还真想过啊…… 就是想像不出来,所以才没有答应啊! 姜云又小声解释道:“那个娶妻娶贤,我知道,可是……不管贤与不贤,总是要能……亲近得下去罢?” 这个“亲近”姜玘也懂。 姜玘快要愁死了,难道要跟长辈们回复:阿云不是不喜欢神佑,也不是对颜家门第有意见,他纯粹是……不想睡她?或者更粗鲁一点……坚……那个……挺不起来? 卧槽!这种屁话怎么说得出口啊?!可要说“只有兄妹之情”,这话听起来又太像是借口了! 姜玘扑上去掐住姜云的脖子一通摇:“你坑我!你坑我!你坑我!”老子掐死你算了啊,混蛋! 真被坑了,既不能让蒋氏脸上挂不住,也不能让周氏架在墙上下不来,姜云就不能说那些听起来像是客套话的台词,必须说得特别实在。可说出来,他怕挨揍,就憋到姜玘来问。 姜玘把姜云的发型弄成个鸡窝,身上的衣服扯成一堆破布,恨恨地跑去汇报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反正姜玘足足有五天没敢在问安的时候多说一个字,恨得他发誓要找姜云报仇。 周氏快要气死了!忍不住把姜云两边脸都捏红了,却也无可奈何。蒋氏却安抚她道:“这是缘份没到,不要着急。婚姻大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有人求个相敬如宾便好,却不知……若是不亲近,也怪没意思的。阿云既说了实话,以后还当是亲戚往来就是了。”又下令,全家不许再谈论这件事情了。 周氏答应了下来,却又在想:这又要到哪里寻那么一个聪明伶俐又会持家的儿媳妇儿呢?将别家的比一比,知礼守法的是不少,可要说出挑的,那就真是没什么人了。 ———————————————————————————————— 颜神佑这里,完全不知道她已经在姜家掀起一翻风浪来了。她抱着她爹抄给她的书,差点被自己蠢哭! 【妈蛋!辅导功课,让学生考满分,跟直接替考考出来个满分,它不一样啊!光想着效果了,对接受的人来说,绝逼是个大打击啊!!!】 颜神佑期期艾艾,对颜肃之道:“阿、阿爹,那、那个……我、我就是觉得合适……嗯,阿爹拿出去,比、比我能叫更多的人知道,大、大家就都会方便了。” 颜肃之心中一恸,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道:“嗯,阿爹知道,阿爹都知道。这不是谢你的吗?” 颜神佑有些惴惴,看颜肃之实在不似生气的样子,才说:“那阿爹不许多想,也不能生我的气。” 颜肃之强笑道:“好。”声音又有点哽咽了。 颜神佑想了想,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抱着书跑掉了。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什么要堆颜肃之这儿的主意,得先跟他商议。 颜神佑又观察了几天,惊觉颜肃之生活之规矩,近乎严苛了。以前还不觉得,只道他中二病好了,就谢天谢地了,恨不得给十八代祖宗烧个高香,谢谢保佑。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颜肃之之严谨。每日晨起读书练武,然后得赶路。晚间歇下之后,他还要读书,还要抄书。还要跟老婆孩子联络感情。 再累,他都不忘跟姜氏说两句闲话,哪怕是聊天气。然后教六郎识两个字,还说:“这是阿姊给你做的,你喜欢不喜欢?你们姐弟一母同胞,以后要相亲相爱呀。”不断洗脑,争取让孩子手足友爱。 对颜神佑,则更多的是一种宠溺,越想越觉得自己耽误了好几年的时间没能跟闺女联络感情,以致养出个小变态来。颜神佑的功课,他会过问,然后父女俩还会玩一阵儿游戏之类。 每天,都是他提出:“该睡了。”这个时候,颜神佑留意,那更漏必是同一时刻的。 颜肃之的饮食也是,他从来不饮酒,只喝清水,也不吃零食。 颜神佑总觉得,有点矫枉过正了,怕他的弦绷得太紧了。不得不委婉地劝一劝颜肃之:“阿爹,我听说,圣人之道,一张一弛。” 颜肃之摸摸她的脑袋:“学会管你阿爹啦?小娘子们才不要想太多,这是你阿娘的活计,想得多容易变老。” 颜神佑故意对他道:“我告诉阿娘,你说她……” 话没说完,便被颜肃之拦腰抄起。 待颜家这一行人抵京之时,颜神佑已经跟她两个堂弟混得熟了。颜希礼和颜希义两兄弟比她小上几岁,正在活泼的年纪,虽则父母管得严,毕竟男子不同女子,还是给了一定的空间的。 一个不留神,他们已经跟着堂姐学会爬树了,简直不能更淘气!颜神佑觉得自己十分冤枉,她不过是觉得无聊,随手做了个鸡毛毽子,然后就踹到树上去了。卡得地方还特别寸,拿竹竿子都捅不下来! 人有的时候就特别奇怪,明明是不值钱的东西,随手还能再做好多个,可丢了的这一个,就是放不下。颜神佑头脑一热,就又蹿树上去了,快得连六妞她们都没跟得上。颜希礼兄弟来的时候,就看到树上爬了一串的小姑娘…… 反正,事后吧,颜神佑被姜氏逮住了抽了十下小腿,养伤到京城才好。连颜肃之都不肯帮她讲情,还戳着她的额头说:“该!有人使,你自己爬的什么树?!”下令将侍女们各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颜神佑讲情都没用,夫妻两个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颜神佑要拿私房钱——现在有些零花钱了——补贴,结果她所有的零花钱都被没收了。她不得不给父母写悔过书,表示再也不会不顾个人安危,只由着性子胡闹了。 颜肃之这才语重心长地道:“父母岂有不爱惜子女的呢?我们也不是要将你养得只知安逸,然而有些事情再难再险也可以做,有些事情再小,也不能做!凡事不可恣意妄为,你明白不明白?” 颜神佑惭愧道:“我知道错了,我当时冲动了。” 颜肃之半蹲下来,与她平视:“那你与我约定,不可涉险,好不好?” 颜神佑用力点头,跟颜肃之拉了个勾勾。 ———————————————————————————————— 到得京城,有阿金带路,一路引到了新府邸。新府有亲朋友相帮,早便修葺一新。二房四房便依着次序,一左一右居住了下来。二房居左,四房居右,新居比先前的骠骑府也不遑多让,且因少了颜启等人,反而觉得宽敞了许多。 颜肃之兄弟两个,各各取了名刺,往亲友处投递。 姜氏与郁氏又忙着整顿内务,商量着分担了家务,当日忙到三更,才匆匆睡下。 小孩子们却好得多了,姜氏虽然揍了女儿,却是相信她的水平的,将家里交与她,自与郁氏商量旁的事情。颜神佑头一件就是巡视了一下二房的领地,果然是没有坞堡宽敞的。她粗粗一看,这是个套院儿,正中两进房舍,两边各有两个小跨院儿。便指前院为小客厅与书房。正房为姜氏与颜肃之居住,六郎且安置在正房之东厢。自己却择了东北的小院为居处。 先命将东厢收拾好,将六郎安置过去,再论其他。 侍女们还按原来的方式居住,客女人数不少,暂寄西南小院内,待姜氏空闲,再请示居处。 颜家原本的习惯,是各房分爨的。到坞堡后,虽时有聚餐,各家小厨房却是保留了下来。颜神佑便命去清洁厨房,再点看厨下是否有食材,又看水井。 待姜氏与颜肃之回来,一切都已收拾妥当,颜肃之的书房连书架都擦干净了。六郎也已经吃完了奶,睡得香甜了。香汤已备,宵夜都做好了。这个时候,就显出一个有主意的闺女的好处来了。 因太晚,颜肃之夸赞两句,便道:“明日须往太尉府去,那里须待早朝散了,你去多睡一会儿罢,不用早起。” 颜神佑答应一声,自回去了。 第二日是拜见楚丰。 第三日是往姜家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颜神佑总觉得姜家人有点怪怪的。狐疑地四下看去,却又看不出什么来,真是奇也怪哉! 上头蒋氏一看六郎,听他被哄了好几回,叫出一声:“外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好容易被劝住了,看六郎叫舅舅。一开心她便说:“今日便一处吃酒罢!” 颜肃之忙答应了,姜氏道:“他如今滴酒不沾,还要与他清水喝。” 这边说些离别之后思念之意,那边宴席已整治完毕,当下入席。姜戎与颜肃之说些京中人事变动,问颜肃之想往何处去,他也好出一把力。颜肃之道:“恐怕一切,还要看圣裁。” 姜戎道:“圣上前些日子病了,足有半个月不能临朝,后虽好了,却也憔悴了不少。真是忧国忧民。” 颜肃之道:“是啊,太子尚幼,且不能为父分忧,圣上少不得要多思多虑。” 蒋氏却在叮嘱姜氏:“神佑近来不要出门了,亲戚家里走一走便罢。” 姜氏一惊,因问何故。 同是回娘家的大姜氏道:“妹婿与唐虎贲素来交好,你们确是千万要小心一些了!长公主在水家门前淋了八盆黑狗血!当时天儿正热,水三娘子在里头生产,她在外头泼狗血,招来一好些蚊蝇。” 姜氏手里的筷子都惊掉了,与颜肃之面面相觑,半晌方道:“通家之好,回来了还是要见一面的。尔后便孩子们在家读书就是。” 颜肃之默默给越国长公主点了三十二个赞,真是转移仇恨的一把好手呢! 颜神佑也吃了一惊,心说,这得多大仇啊?长公主不怕太子登基之后清算吗? 她还真不怕。 越国长公主姓虞,可水家姓水。更重要的是,越国长公主儿子姓唐。三婚的丈夫姓查,恰是蒋廷尉妻子的母族。就算太子登基了,为一个水家,整治姑妈,还得冒着扛上两个世家的风险,不划算! 水家只有白白记恨,皇帝也只敢抖着声音跟他姐说一句:“那个,有点儿过了。泼完这一回,别再泼了。”想当年,越国长公主生唐仪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越国长公主道:“他们也知道生孩子受气不好啊?以后他们不惹我,我才懒得理他们呢。再招惹我,全都打成烂羊头!” 皇帝道:“好好,都随阿姐。”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哪怕水家跟水贵人哭诉,也被水贵人骂了回来:“你们昏了头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大郎……再说么?!唐仪那小子,现掌着虎贲,他的女婿,是二郎!他的身后,是唐家!你们就知道给我添乱!” 水家有苦说不出,他们就要求按照正式礼节来,又怎么啦?! 水贵人道:“只盼她洒完狗血能够消气,不然咱们就一起去死吧!都给我老实呆着,给唐家赔不是去,他们骂,你们听着,他们打,你们挨着。谁要坏了我大郎的好事,我与他没完!” 作为一个在颇有暴发户军阀家姨太太风格的宫廷里存活下来的人,水贵人也是聪明的,只是聪明得有点歪。唐仪的女婿是老二齐王,唐仪在皇帝眼里是个可靠的外甥,在水贵人眼里,就是儿子隐形敌人的岳父。米丞相的曾孙女儿虽然是太子妃,可米丞相老了,唐仪掌着宫廷保卫工作,却正年轻。 可是水贵人不敢开口跟皇帝说这些,她怕一说“你死了之后……”皇帝让她先去死一死。便只好憋在心里。 姜家饮宴的人们,却不知道水贵人的忧愁。正举杯的蒋溪正纳闷儿:颜二真是改邪归正了?又听范氏说他儿子将与楚氏订亲,放定的日子就定在一个月后,年前还要娶亲。 蒋歆年纪不小了,是该成亲了。大姜氏原说,实在不行,让儿子娶了外甥女儿,故尔拖了几年。奈何这事还是丈夫拿最后的主意,蒋溪没说不行,可也没说行。直到楚丰回京,颜肃之恢复正常,大姜氏才熄了此心。蒋溪也松了一口气,与父母商议,为儿子求娶楚氏女。 求的是楚源的长女,楚丰见过蒋歆,也考查过其他一些世家子弟,最后答应了。大家又齐向蒋溪夫妇道喜。蒋氏见满堂热闹,不由笑开了,因姜云而生的那一点遗憾,也淡了很多,只是望向颜神佑的眼睛里,依然带着些惆怅。 颜神佑正在和五表妹说毽子的事儿,说着说着,又想到了毽球,还有羽毛球什么的,似乎都挺有趣的,打算回去就给做出来。 蒋氏也只有收回目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强叫姜云娶了呀。 ———————————————————————————————— 颜家一家四口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吃完宴席便回家了。第三日就是去颜肃之的老师那里,老先生见他来,先拿手杖将他敲了好几下,才让他坐下。 坐下之后,颜肃之便将自己抄的新书奉上,老先生年纪虽大,眼神却还好,对此很感兴趣。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这种新装的书,它还有一个优点:方便携带阅读。 老先生满意地道:“看来你虽守孝,却也不曾懈怠。你要是能不懈怠,我就放心啦。”他也知道颜肃之活这么大真心不容易,口里不说,接下来却为颜肃之广为宣扬。 颜肃之走完亲戚回来,满京城就知道他的新发明了。这等装钉方法学起来也很简单,用起来也很方便实在。还有些别出心裁的人,将卷轴折吧折吧,跟奏折似的折了。再一装钉,那也是折页的书本子呀。 当然,这是有钱人家的做法,没钱的……还用竹简呢。可这时候文化界的口碑,就是这些有钱人定的。没钱的人,能读书的真心少。能下决心读书出头的,有这毅力一般都能出头。 颜肃之火了,皇帝顺理成章让他做了东宫洗马。这个职位,原本是出行时做仪仗队的,后来演化成东宫经史典籍的,正常情况下应该全是世家囊中之物。只是现在的皇帝有些魔幻风,东宫的洗马们的出身才有些参差不齐。饶是如此,洗马们还是分成了两派,被塞进去的土鳖们处处受气,几年间陆续走了个干净。 皇帝快要气死了! 当此之际,颜肃之一介土鳖,有这么一个改良,再有他老师同学帮他吹,他家亲友捧他,皇帝果断让他做了洗马! 旨意下时,颜肃之正在跟唐仪玩摔跤。 作者有话要说:围脖上建议洒狗血的亲,看到狗血了吗? 好了,回京了,又要刷新副本了。 上一章的蝴蝶页表述有误,已改正。书籍装钉形式,卷轴之后,是经折装,就是像奏折折起之后装钉的样子。其后才是蝴蝶装,上章是将蝴蝶装和蝴蝶页记混。蝴蝶装后,才是包背装。包背装后,才是线装。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雅娜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9 12:16:47 锦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9 01:07:52 小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8 23:53:33 浮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8 20:23:36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4-18 19:34:36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8 18:49:47 飞艇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8 18:32:54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8 18:31:59 joan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8 18:15:4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好多同学浇花的呀~~~~开心~~~~~~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19 13:08:11 读者“天际不染尘”,灌溉营养液+12014-04-19 01:34:46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23:03:41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22:50:52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22:50:50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22:50:47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22:50:45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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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蔡氏与姜氏寒暄毕,又招呼颜神佑:“你们姐妹一处玩,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眼睛就粘在了刚刚被阿方放到地上的六郎身上了。 六郎有些肖母,一双眼睛很有精神,套句红楼里贾母的话,那就是“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六郎实是个齐整的白净孩子。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更何况这小女婿又是个圆滚滚的小娃娃。蔡氏才生了儿子,看别人的儿子也觉得十分可爱了。看着六郎蹬蹬走上前,脚还有点软的样子,上来给她叩头,连对于姓氏的遗憾都忘到一边去了,笑道:“快来我看看,哎,郎君,你看,他生得可真好。” 行了,放心了,反正女婿这事儿丈夫定了,她就知道反对不得了。别看唐仪平常把家里一应事务都交给她管,也肯听她的话,但是一旦涉及到唐仪亲妈,唐仪基友,唐仪舅舅这三件事,蔡氏都很识趣不去争。 再者六郎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人选,如今一看,长得圆润可爱,蔡氏更欠了六郎他姐一个大人情倒也变得甘愿了起来。 唐仪见到他的好盆友就开始发颠,直嚷着:“喂喂,现在都见了面儿了,这事儿就定了啊。” 颜肃之与姜氏相视一笑,颜肃之答道:“这是自然的,不是早就定下来了么?怎地你还要赖账不成?” 说话的功夫,引弟像是有点明白了,十分不好意思地捂脸跑掉了。颜神佑看着这个小姑娘的背影,再看看刚刚脱离开裆裤不久的弟弟,心中十分黑线。 蔡氏道:“今日开心,莫如饮宴。”她还记得颜肃之不好饮酒,给颜肃之上的是清水。姜氏饮的反是甜酒了。 唐家舞乐很是不错,唐仪喝得开心时,自下去手舞足蹈,又拉颜肃之跳舞,一时气氛热闹了起来。颜神佑也与招娣站到一处,看着六郎在那里一面哼唧,一面仰脸看着大家,还拿肉乎乎的小爪子拍着身下座席。两个无良的姐姐笑作一团。 跳了一阵儿,蔡氏道:“你休跳得猛了,回来又说胃里难受。”唐仪听话地止了舞乐,又要玩投壶、摴蒲。命取了钱帛来做彩头。 颜肃之不客气地道:“那你输定了。” 唐仪道:“晓得你厉害,你不许下场!” 颜肃之但笑不语。 然后唐仪就输给了颜中二的闺女。颜肃之拍案大笑:“如何?快将钱帛拿来!”又夸他闺女厉害,戏言道,“好了好了,你被你娘罚没了这些钱帛,如今正好填补了。” 颜神佑也开心了起来,对一旁待立的阿竹道:“咱们回去分钱!” 唐仪本来就酒,发了一回疯,他的情绪已经上来了。经颜肃之一挑弄,就控制不住了,看看儿子,看看颜神佑,看看颜神佑,再看看儿子。嚎啕大哭:“怎么就差了九岁啊?!” 嚎着嚎着就变成了:“其实九岁也不算太多呢,一个十四一个二十三,也正好啊。”说着就扑到颜肃之身上,连声问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众人:卧槽! 面对这样的无理取闹,颜肃之已经不中二了,看着被唐仪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实在没办法认这个“女婿”。 颜神佑……颜神佑就算再镇定,也被唐仪雷得不轻。 这个时候,救命的人来了!颜渊之派人来请他哥回去,说,皇帝派了使者来,给了他委任书,让他赶紧回家。当然,这只是个通知,还得有个仪式。还得做制服、报到呢。 唐仪先问:“何职?” 答曰:“太子洗马。” 唐仪满意了:“这个不错。” 颜肃之心说,不错你个球!坑爹的是,他四下一看,四个成年人里面只有他认为这职位坑爹,其他三个……md!其他三个全是世家出来的,当然认为不错啦。 颜肃之不得不说:“那我得回去一下。” 唐仪道:“去吧去吧,神佑留下,你们先回去,等下我们去你那里给你道贺。” 颜肃之:“呵呵,好啊。”蠢蛋,你儿子还没过周岁呢,你以为你抢童养媳啊? 颜神佑就被被爹娘留了下来,蔡氏待她十分热情,且悄悄说:“你伯父就是这个样子,嘴上从来不讲究,咳咳,你休要生气,还要看你爹娘的意思呢。你只管与你妹子她们一处玩。” 颜神佑很快调整了表情:“好。” 又拿出新做的毽子来,教招娣,拿两块板子,弄成个圆形带把儿的,准备打毽球。 蔡氏命人将唐仪架起:“去,灌他一碗醋,看他还醒不醒!当着孩子的面,又胡扯!灌完了给他换身衣裳,过来商议事儿。”贺颜肃之的礼物,可不能薄了,还得跟唐仪商议呢。 有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和世伯,颜神佑与唐招娣同病相邻,居然玩耍得很愉快。 次日,唐仪又带着全家,挟裹颜神佑开道,往新赐的颜府里去道贺。颜孝之袭了邰阳县公的爵位,但是他人不在。颜肃之便亲自出来,主持了这件事情。他的师友们也一齐到了,都给他贺喜。颜肃之的同学里,还有不少寒门子弟,都以他得了清贵之职为荣,又立意吹捧他那么一下。 他的老师却道:“二、三年,洗马更换多人,尔当慎之。” 颜肃之正色道:“学生亦忧此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老先生捋须道:“你知道便好。” 除此而外,一片花团锦簇,说起来,颜肃之的世家亲友委实不少。光看这表像,还以为他就是个世家子了。颜神佑这里,招待着亲戚家的小朋友们,心里也直纳闷儿:死了的颜启是得有多蠢? ———————————————————————————————— 颜神佑在腹诽颜启的时候,是没有想到,有人正密切关注着她的归宿问题。 郁夫人蔡氏听了颜肃之出仕的消息,笑谓郁陶道:“如何?” 郁陶道:“颜家二郎倒也有几分能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东宫立住?” 郁夫人道:“我看行。”郁夫人深谙世家□□,一个人,如果是土鳖,想入圈,得满足那么几个条件:一、举止高雅,二、学问不错,三、有孝悌名声,四、有人捧,五、长得好。 颜肃之几乎全占了,这还有什么难的呢? 既然夫人说行了,郁陶道:“那便与他透个气罢。” 郁夫人道:“我先寻六娘去。”唐仪娘子在娘家排行第六,是以郁夫人称其为六娘。 到了唐仪家,姑姪俩先寒暄。其次才切入正题,蔡氏听了郁夫人的话,当时就说:“这并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我们家那个……”含羞将唐仪的蠢事说了,“我便不好给姑母递话了。” 郁夫人也傻了。 这像是唐仪能干出来的事儿,郁夫人也吃不准颜家会不会答应了,毕竟这娃娃虽小,占了个唐字。姑姪俩相对苦笑。 若各自提亲,这一争,就不好办了。两家要不死扛到底,要不就只能有一家撤手。唐仪这副德行,蔡氏可不敢保证能劝得动他。虽然颜肃之没有答应这荒唐的建议,可是蔡氏还是觉得,现在不要去触唐仪的霉头比较好。 郁夫人十分惋惜。暗忖,这要再寻哪个人来做媒得好? 郁夫人犹豫的功夫,颜神佑十周岁的生日就到了。 颜肃之入东宫为洗马,比较出乎意料的是,世家子弟也没有过份地排挤他。据唐仪打听来的消息是:长得太好了,不舍得动手。 这并不是全部真相。不得不说,其他十五个同僚里,觉得他生得好看、不想排斥的人是有几个。但是也不排除他大舅子和他基……不对,是朋友,轮班驻扎在这里,一个搞不好,就要被揍——这样想法的人。 这里面还有两个人的观点是:这是个神经病,大家离他远一点。持此观点的人,有位姨妈嫁到了姬家,曾遭遇颜肃之鸡血围城。 不管怎么说吧,颜肃之是在东宫站住了脚了。然后,渐渐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美人嘛,谁不爱看呢?尤其他的仪态在楚氏的严格要求之下,相当地不错。三年坞堡的生活,又让他在这种清贵婉约中带上了一丝彪悍之气,混和成了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妨不住想多探究一点。 有这么一个爹,颜神佑的生日过得比往年都要隆重那么一点。收到了许多的礼物,姜氏也都交给她自己掌管——也是锻炼一下她的处事能力了。还收到了一份邀请,乃是柴家小娘子请她冬天去赏梅花雪景的。 柴家小娘子唤做柴芬,家中排行十二,柴尚书令的家族特色,除了相当识时务,还有一个便是经营了数代的梅园。梅园在城外,历数代兵火居然不毁,也是一个奇迹了。冬日往那里赏雪,也是京城社交圈里一件相当风雅的事情。柴尚书令曾用此梅园,拐了一个相当出色的门生,此君如今年未四十,已是一州刺史了。 颜神佑爽快地答应了这个邀请。 生日过后,颜神佑便被姜拘在家里读书学习。她终于有功夫编她的那个《常用典故大全》了。 先列个大纲,试着分析不同类型的典故,譬如勤学类、孝悌类,总共分了二十多个小类型。尔后便是往里面填典故,分类里按照年代排序。她自觉读书颇少,便将读过的书又匆匆翻了一回。还是觉得典故太少——愈发用功了。 最后依旧觉得不太完善,不得不抱着草稿去寻颜肃之,问他:“阿爹能不能帮我个忙?” 颜肃之如今不练兵了,改而天天跟东宫那儿搞文书典籍工作。别说,宫里藏书还真是很丰富的。颜肃之如鱼得水,看得十分过瘾。 见颜神佑抱着书册跑过来,颜肃之直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颜神佑对他道:“我在编这个,这个使起来方便,往后六郎读书,这个也能用的。”将《常用典故大全》亮给颜肃之来看。 颜肃之十分无语,暗道,你怎么总想这些呢?接过来粗粗一翻,见归类整齐,典故也整理得十分好。颜神佑道:“我的书毕竟少,怕有没收录的,阿爹帮我好不好?”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好啊。” 第二天上班,因太子还小,太傅们给太子上课,洗马们就比较闲了。有的喝茶闲聊,有的交流感情,颜肃之就埋头给儿女整理工具书。 米丞相上完课,顺脚就往这里走来看。他也是不放心颜肃之,把个土鳖放到世家群里,那就是鸡窝里进了只鸭子,不定会折腾成什么样子呢。别看开始能相处了,后面还要看情况的。当初那六个土鳖,头半年还不是与世家子们相安无事?然后就被排斥出局了。 所以米丞相不放心。 过来一看,颜肃之正在努力工作。米丞相有点老花眼,待他行过了礼,将脑袋后仰,眯起眼来将他一看。又问:“你在做什么?” 颜肃之暗叫一声坑爹!又被闺女给坑了一回!不得不如实禀告——不如实也不行,证据还在桌案上呢。 米丞相听了,大感兴趣,又拿过来看,连说:“这样很好!亏你想得周到!殿下正在习学,作诗属文,用这个很是相宜。”一旦书读不过来,直接看这个,也是可以学到精华知识的。 经米丞相一称赞,颜肃之的风评又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小打小闹的,算不得鸿儒,却也是下面的评价了。 颜孝之奉楚氏一回京,就听到了这等消息,母子二人都很惊讶:他居然真的正常了。尔后又欢喜,觉得颜肃之正常了,对全家都是一件好事。 ———————————————————————————————— 却说郁夫人回家,等了几天,就有些坐不住了,听闻楚氏来了,便想去探一探口风。老熟人见面,自然是先寒暄,头一日,并不提什么婚事。见了几回,才隐约问起。 楚氏心里,这孙儿孙女的婚事,必是要仔细斟酌的,虽则孙子辈人数颇多,以后还要增加。能与世家联姻,还是要先选世家的。郁家虽然不错,可楚氏心里,年长的两个孙女儿,是够格嫁入世家的。 她听了郁氏说:“不知哪家有幸得此佳妇。”便笑答:“儿孙自有儿孙福,总要看她们父亲怎么说了,我是管不得了。” 郁氏心里便有数了,换了她,有这样好的孩子,也想高着嫁的。不过颜肃之,似乎好商量? 颜肃之其实不是个好商量的人,连她闺女,都被他惊了那么一下儿。 颜神佑当时正跟着颜希真姐儿俩在梅园里赏红梅雪景。颜希真是去外祖家,颜神佑是得了十二娘的邀请,是以两人结伴而行,随行护卫的是长兄颜希贤。到了一看,里面已经到了许多人了。 柴家人对颜家倒是挺客气的,态度也不错。引入大大后园,就见满园红梅,衬着白雪,十分好看。众人皆着大氅,轻裘缓带,一片雪白的背景下,好似神仙聚会一样。这些*份子们过的,也确实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园内有屋舍亭轩,颜家兄妹们引过去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十二娘一手拉着一个,还对颜希贤叫了一声表兄。 颜神佑望向室内,却见是男女都有,年纪总在十到二十之间,却是一群小字辈的聚会。这些家伙,不知道通了几百年的婚了,相互不定有什么样亲密的亲戚关系,若是郊游,便能坐在一处——不是私会就好——便一处论诗赏景。 不但贝齿兄在,连蒋五都在了。蒋五名峦,字秀峰,小一辈儿里面的翘楚。现被米丞相给召进了相府,年未及冠便已出仕。原本,照朝廷的规定,要做官儿,得过了二十五岁。可这世上,偏有些该死的家伙能无视种种规定,做“特例”。而且在这个世道,“特例”的数目还不太少。 秀峰二字,便是米丞相所赐,给他取字,便是提前让他成年的意思了。连国家规定成年的年纪,都已经不是二十岁了。 此时蒋五正被一群人拥簇着,恰似众星捧月,因颜氏兄妹前来,蒋五投去一眼,诸人便也跟着看去。 十二娘便作介绍:“这是我姑母家表兄表姐。”颜神佑跟着颜希真论资排辈,便也成了十二娘的小表姐。 知道的人也都略一点头,颜孝之不特袭了颜启的邰阳县公,现复出仕,已为京兆,又加侍中。颜肃之现在东宫,又颇有些人气。颜渊之则入了廷尉府。虽然有些郁闷,众人还是含糊着打了声招呼。 颜神佑看到了她表姐表妹,也互相凑在了一起,并为颜希真介绍。姜安不在,她快要结婚了,这时候便不好出来。来的是五表妹几个,表兄弟里,姜云也来了。彼此见过,又有柴家拿手的梅花饼,采梅花和蜜糖等为馅,烤得酥酥的,入口齿颊留香。 那一厢,蒋五等人正在谈诗论文。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或者,我们竟来作诗罢。”建议每人一首之类的。 颜神佑望去,只觉得说话这个女孩子有些眼熟。想一想,竟是唐家的人。她却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姓唐不假,但是她娘姓姬,跟颜肃之实在是仇人。提这个建议,就是要让颜神佑出个丑来。 虽则传闻颜神佑早慧,却不见其属文,想来这是个缺陷。大家子女,哪个又没学过作诗的呢? 颜神佑就郁闷了……她作诗的水平是真不怎么地!让她写作文还行,有数年论坛掐架经验打底,又整理了一大本的典故大全,可以说,水平是相当高的。现在让她去朝廷上跟人对骂,能骂赢她的成年人都不多。 可要说到作诗,就有些勉强了。这咏梅的诗,她倒是背过很多很多,但是拿来欺负小朋友,怪心虚的。再者,才气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回背了首好诗,下一回换个环境,要是想不出合适的来,岂不要漏馅儿?一人一个风格,她又不能随身藏个诗仙帮她写,这上一首是李白的,下一首是黄巢的,听起来也不像啊。 颜神佑就踌躇了。 姜云道:“这许多人,都作完了,天也黑了,还看不看景儿了?你们愿意写的便写,我们且玩,等你们写完了,不怕丑的,让人评便是。” 当下也有写的,也有不写的。写完了,那位唐小娘子,非得要评一评不可,且拖了颜神佑下水:“令尊颇有文名,不知阿颜如何?可否评上一评?” 招娣也在,自然是要相帮颜神佑的。只是在她眼里,颜神佑是颇有能耐的,这孩子对小变态很有信心,她要帮颜神佑在世家圈子里扬名,于是大力赞同:“就是就是!” 颜神佑:……我没欠你钱啊! 还不及回话,就听到外面脚步匆匆,却是柴家人引了阿金来,道是家中有事,楚氏命小郎君和小娘子们速回。 颜神佑逃过一劫,出门与颜希真共乘一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阿金道:“小郎君,小娘子,出大事了。” 颜希贤问道:“出什么事了?”家里有长辈撑着,能出什么事?难道宫车晏驾? 阿金苦着脸道:“咱家洗马,将水家的人给揍了,还……险些伤了东宫。” 哦哦,颜肃之继续发挥他超人的战斗力,将水家四个战五渣打成了猪头。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新地图即将打开,敬请期待~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3= wend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9 22:33:43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19 18:13:4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3:29:30 读者“ice”,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3:11:54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3:10:48 读者“亚沙”,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2:19:35 读者“亚沙”,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2:19:26 读者“桂枝香”,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1:20:12 读者“串烧虾”,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0:17:0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10:16:0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9:25:36 读者“桃妖布丁”,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9:19:19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9:11:03 读者“乔乔”,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8:56:05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3:50:13 读者“虎斑猫狸子”,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3:17:04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2:22:32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2:22:24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2:22:21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02:22:15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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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三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默默地前行。颜希真想劝慰,可见颜神佑木着一张脸,便又将话给咽了下去。颜希贤想了想去,还是催促着快些回家,到了家里,一切就都明白了。他只说了一句:“万事有阿婆在,不会有事的。” 颜神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吃不准。如果只是跟水家有冲突,楚氏一定是向着儿子的。可是太子卷了进来,就难说不是要让颜肃之吃个闷亏了。 一路匆匆赶回家里,还没踏进门里呢就觉得门前旗杆迎风招展,很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到得门内,三人拜见楚氏。楚氏道:“回来便好,都回去歇着罢。大郎留一下。”这个大郎,说的是颜希贤了。 颜神佑与颜希真齐一施礼,各回去寻自己的母亲。 颜神佑回到家中,只见姜氏一脸平静地坐在卧榻上,六郎趴在她身边睡得正香。阿圆给颜神佑换下大氅、除了鞋子,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脚。颜神佑到姜氏身边坐下,看了一眼六郎,才小声问姜氏:“阿娘?” 姜氏道:“你都知道了?” 颜神佑道:“我什么还都不知道,正在梅园那里呢,阿婆便遣阿金来唤我们回家了。” 姜氏道:“除了东宫有些麻烦,水家不过跳梁小丑而已,这些日子且不要出门了,你只在家里读书便是了。” 颜神佑道:“是。”又问是不是东宫要为水家出头。 姜氏道:“与你说了也不碍事,不过是水家几个小子无礼,惹怒了你爹,太子要护着的时候,你爹飞出去一只酒盏,擦着太子肩膀落了地,溅了他些酒水。” 颜神佑皱眉道:“青天白日的,与太子在东宫饮酒?”别说太子才十岁,就算是二十岁,这大白天的又没有什么庆典,一帮子人就在东宫喝酒,也不像话吧。 姜氏道:“因天气寒冷,午间会食,太子赐了暖酒。” 颜神佑道:“水家人又怎么到了东宫了?不是因不学无术,站不住脚,都被打发走了么?” 姜氏叹道:“谁知道呢?许是因与东宫有亲,故而遇上了罢?” 颜神佑低头想了一想,道:“阿爹平素不饮酒,必不是酒后失德,开头必错不在他,只是末尾牵上了太子,才闹得大了的。这倒也不是很麻烦,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恐太子衔怨而已。” 姜氏有些忧心忡忡:“正是如此。” 颜神佑陪着姜氏坐了一会儿,姜氏携着她的手起来:“让六郎再睡一会儿,你若累了,也去睡一睡。与你阿姊商议一下,使人往柴家送一讯息,毕竟半途而归不大好。” 颜神佑答应了一声,亲自去寻颜希真。颜希真在柴氏处已知大概,心道,这水家真没个好人。又想,东宫也是,此事若东宫处置妥当,也不至于闹得这般大。 她这与颜神佑是想到一处去了,颜神佑说的“恐太子衔怨”潜台词便是:太子的表现不对。若是太子当时一笑而过,此事便了结,他还能得一贤名。水家上不得台面,人人都知。这已不是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而是“物肖主人形,养这样的狗,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的问题了。 见颜神佑来了,说了要遣人往柴家致歉之事,颜希真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这就使人去。待事情平息了,我们再还十二娘一席便是了。” 颜神佑道:“那一切就都交给阿姐了,我得回去了。” 颜希真看着她穿上鞋子披上大氅,还叮嘱一句:“小心地上湿滑。” ———————————————————————————————— 颜神佑并没有直接回姜氏那里,却往楚氏跟前来了。 楚氏见她来了,也不惊讶,抬抬下巴,让她坐,还吩咐:“炭盆搬来罩个熏笼。” 颜神佑往熏笼上一坐,就听楚氏问她:“想知道甚么?” 颜神佑笑道:“能知来龙去脉是最好不过的了。” 楚氏点点头,说的与姜氏所言大差不差,只是更详细些罢了。不外是今日天寒,凡上班的人都是在单位就餐的,太子是在米丞相教导下,颇有了一点城府,特赐了各人一壶暖酒。颜肃之戒酒好多年了,然因太子所赐,倒也推拒不得,虽不饮,却也安放在食案上了。 水家老三恰与三个侄子,逢太子之召,过来一起赏个雪什么的。水家有一个孩子,原是要做洗马的,后来被同僚们排斥,被上峰挑剔。世家子里固然也有二缺,但是学问好的人更多,一考两考,便给水小郎一个“不学无数”的评价,最后被师傅们出马将他请走。 这世上有一种奇葩,是你发现了她的本性就想绝交的那一款。水贵人就像所有向闺蜜吐槽男友不好的奇葩一样,你只能出耳朵听,绝不可能附和一旦你说:“对啊,那就是个sb,跟他分了吧。”她能喷你一脸。 上一刻哭诉完了,下一刻就能跟又复合了的男友说:“xx说你好!” 更要命的是,她下回跟男友吵架了,还要找你吐槽!简直比直接下手抢人男友还要恶心。 在水贵人这里,只能她嫌弃娘家人蠢、不争气,你是不能说半个字的。所以,她前头因王妙手的事情才骂完自己家哥哥侄子,转脸又朝亲儿子抱怨自己娘家被人瞧不起。越国长公主又泼了水家一地狗血,更让水贵人觉得受到了侮辱,虽然当面是给越国长公主道歉了,也说是水家做得不对,保证以后不再这样没轻没重了。 回过头来,她又跟儿子灌输要抬举舅家,给水家难看,其实是不把太子当回事,这样的歪理。 水丞相因素知皇帝脾性,且知这疯魔后宫的魔幻风格,对水贵人持保留态度,拦了她做皇后的路。更思这太子居东宫,又有己等师傅教导,当知礼仪,与水氏不同。哪知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太子的年龄! 太子年纪小啊,他跟他亲娘要见面,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不能拦着人家母子不让见面,那岂不是让人骨肉分离么?水贵人也不是卑贱宫婢,乃是三夫人之一,在没有皇后的后宫里,这就是身份最高的人。 就因漏算了这一条,太子这头跟米丞相学了一点礼仪,那头被皇帝灌了一肚子的为君之道、平衡之术、帝王之策,却全被水贵人这个生母塞到脑袋里的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所管辖了。 皇帝自己就是个“军阀后院姨太太宅斗风”,他后宫里混的水贵人,三观自然比他还要坑爹。皇帝好歹还日日对着国家大事,眼界还开阔一点,水贵人就对着这一亩三分地,死死抓着儿子不放手——用的方法还不太对。 可她是亲妈,见天儿说着:“你阿爹可不止你一个儿子。”、“我若是皇后,你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偏偏被大臣们拦了。”、“你舅家只有靠你,才是最想你好的人。”之类的话,誓将太子弄得跟自己最亲近。教会儿子两面三刀,皇帝面前演戏,表示自己跟兄弟们很好,对师傅很尊敬,心里却视兄弟为竞争对手,对大臣也心生防备。 表面上看来,他还真是个好少年,孝悌友爱,尊师重道。那一点照顾水家的小心思,大家都能看出来,却也看他面上给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这一回,是太子授意,使东宫诸员与这舅舅、表兄们一起用餐。大家都明白太子的意思,就是水家想蹭点儿仙气。得,吃就吃吧,顶多咱们觉得恶心了,少吃两口。 哪知这水家四个人,事先得了嘱咐,是要来露一露脸,攀一攀交情。借着太子坐阵,好跟世家搭一搭话,提升层次来的。 他们也有酒,大家不免祝酒上寿,先敬太子——这没什么。尔后是互相敬酒——米丞相等人上完了课,是跟着朝廷中枢开饭的。敬酒也没什么,颜肃之不饮酒,大家也都知道,况且有这米家人在,大家也没心情怎么热闹。 米老三年长,暗思自己是长辈,若先敬人,岂不显得不够自重?使个眼色,让侄子们先来。如果侄子们被拒绝了,那也没什么,算他那大侄子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咋地,三杯黄汤下肚,他下场劝酒。 旁人勉强举杯,有沾一沾唇的,也有举完便放的。水大郎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亏得全家被水贵人敲打过,他也忍了。等到了颜肃之,这货根本不饮酒,举杯即放。水大郎就怒了:“你怎地不饮?” 颜肃之道:“殿下有所赐,我等不敢辞。然午后尚有正事,不可因酒误事。” 水大郎不依不饶,必要他喝,不喝就是瞧不起他——颜肃之总不是世家了罢? 好蠢!他不是世家,可他是个中二呀!脑洞完全没有补上呢。 颜肃之镇定地道:“殿下面前失态,我是瞧不起你呀。” 水大郎年轻人,前面受了气,见了一个软柿子(他以为的),就想捏一捏,显一显威风来。他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心思,颜肃之生得好看,人都喜欢好看的事物,敬酒时还想,若能与这样的美人喝一杯,那也是一桩美事。 可惜美人不领情。 水大郎忍不得,借酒装疯,他端了酒碗靠了上来,酒水泼泌洒洒的,一个劲儿让颜肃之喝酒。颜肃之对太子道:“此人醉了,还请殿下命人将他扶下,免得丑态百出,污了殿下眼睛。” 太子站了出来,余者心叹一声晦气,这顿饭果然是要吃不下去的,也都站了起来。水大郎受些气氛影响,上来揪起颜肃之的领口,口里的酒气喷了颜肃之一脸。 颜肃之冷静地将他踹了出去! 然后就是水家三兄弟一齐扑上来,他们不同于姬尚两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货,少时也都是吃过苦的,体力还行。颜肃之费了点劲,又踹了一个,又揍了剩下的俩。旁观的郁成看了,心说,这tm得多蠢?!明知打不过还要打?急上来喝令住手。 颜肃之住手了,水家三个少年见他不动,又扑了上来。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人再蠢一点,热血起来是没有理智的,也不管地方对不对,看着对手不动了,就想来拣便宜。这回,连他们叔叔也冲了上来。 颜肃之不耐烦了,顺手抡起食案就拍了过去! 横扫千军! 食案上有饭有菜还有酒,饭菜倒了这四个水货一身,酒盏不知怎的飞了出去,险些砸了太子。太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直白的“争斗”,开头是看傻了,此时怒道:“颜肃之,你眼里还有孤么?” 这问题就有些严重了。 好在同僚们够义气,纷纷劝太子息怒,郁成更是说:“奈何以小心而怒君子?” 郁成亲妈是世家女,思想深受影响,在他眼里,水家这样的山寨外戚,老老实实的倒还罢了。这样三不五时生事的,不是小人又是什么?至于颜肃之,是他哥们儿——虽然不算太亲近,也是他同僚,那必须是君子。 洗马们都不用想,颜与水,选颜!早看这些水货不顺眼了,有人揍,必须留着这么个打手! 这就闹到了御前。正因如此,楚氏接了好几处的消息——楚丰的、唐仪的、姜戎的、郁陶的——就命将颜希贤兄妹三个叫了回来,为了避嫌。 颜神佑听了楚氏的解说,大大松了一口气,想一想,又看一看楚氏的脸色,方问:“不知……大将军如何说?” 楚氏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来:“好啦,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回去陪你阿娘罢。等你阿爹回来了,也别撩他生气。” 颜神佑看她这般笑容,登时放下心来。她不怕外面风雨,是着实怕了这外祖母不待见她爹。皇帝都没有楚氏可怕,这是颜神佑目前的想法。 ———————————————————————————————— 颜肃之不久即回,脸上还阴沉沉的。回到家里,楚氏也没有训斥他,只有颜孝之抱怨了几句:“你不是会打么?打水家就算了,怎么还捎上太子了?也太不小心了!” 唉,满京城的真权贵们,就没有把水家当回事儿的。 至于太子…… 颜肃之回道:“圣上命我且闭门思过,年后自有处份。郁大将军为我求情来着。” 郁陶现在并无甚忙事,郁成眼见事情有些失控,急忙派人送了消息给他。郁陶进宫,旁的没做,只往皇帝面前一跪,泪流满面道:“颜骠骑坟土未干。” 皇帝的脸就挂不住了。 郁陶的潜台词,朝廷里的人基本上都能听懂——颜启生前,为皇帝立下了汗马功劳,死了刚满三年,你儿子就这么纵容小老婆的娘家人欺负功臣的儿子? 这话,也只有郁陶能说。 米丞相见火候到了,连忙起来请罪:“是臣等无能,不曾教导好太子,使太子疏远小人。”太子什么都好,就是抬举水货们达到一个他们hold不住的层面这一点很糟糕。必须遏制,必须让太子跟水家人隔得远远的。 可太子也确实被刮到了一点酒水,颜肃之也不能不受一点惩罚。 皇帝快将水货们恨死了,他先前是看好颜肃之,想将他当做奇兵的。及起复回京,又见他在刷仕林声望,且为太子尽心尽力——编写典故大全——便以为自己没有看错人。还想嘱咐太子,日后有事,可咨询颜肃之。他虽然安排了世家来保护太子,心里却更倾向于“自己人”。 现在落下好大一个芥蒂,要肿么破? 处罚颜肃之?不妥。 不罚?也不妥。 皇帝只好借口快过年了,事情太忙了,先把这件事放一放,让颜肃之闭门读书,等年后闲下来再处理。这是个缓兵之计,为的是争取时间,他好暗箱操作。等安排好了,不用过年,这事儿就能解决了。 与此同时,他还做了一件事情:削了水家一家的门籍。门籍可以视作是入宫通行证,削了门籍,水家一家子就再也入不了宫了。 水贵人由此记恨上了颜肃之,可她不敢跟皇帝抗议。皇帝却又示意太子为颜肃之讲情。太子十分不解:“这明明是藐视于我!” 皇帝恨铁不成钢:“是你先藐视礼法的!”掰开了揉碎了跟太子讲,皇帝,最重要的是江山,要守住江山,就得靠人才,朝廷里的都是人才。水货们,就是水货,那是不能保修的,不能当顶梁柱。为了水货损栋梁,是在犯蠢。任何对江山有威胁的人,都是敌人。想对水货们好,就给他们金银,给他们田地奴婢,但是别让他们蹦跶! 皇帝还是有威严的,尤其水货确实……卖相不佳且能力有限,太子也不是不明白。还是觉得颜肃之不给他面子。 皇帝道:“拿了里子,再拿面子!还有,为君者,肚量要放大一点。”又举了无数不拘小节的皇帝最后因此得益的例子。 太子想了想,道:“儿明白了,儿便上本?” 皇帝道:“上什么本?你等会儿,当着几个人的面儿,跟我说一声就得啦。” 原本事情因太子之“大度”,就此了结。太子坐收名望,如果颜肃之再蠢一点,就会对太子感激不尽,太子又可收伏一个有用的人。颜肃之也不是没有收获,这样硬气地抵抗外戚,他也可以刷到一定的声望值。 可事情没这么容易,坏就坏在……颜肃之先前得罪的人太多。 比如,姬家。姬家虽然走了,但是却是被颜肃之“逼走”的。姬家不同于尚家,姬氏不曾没落,姻亲到处有。姬家外孙女儿唐小娘子在梅园想为难颜神佑,只是个小菜。 正经的杀着,却是成年人们发出的。姬前少傅的外甥,现在为御史,乃是姓蒋,虽与蒋廷尉不是一支,却是同源而出的。蒋外甥一本参上,奏颜肃之无礼,虽然太子不计较,可是国家还是有法律在的,不然以后大家都以太子仁慈,对太子不恭敬,可怎么是好? 皇帝想咬死这个王八蛋!可王八蛋的嘴巴比他咬得还牢,死咬着这个理儿不放。 皇帝只好搬出了“朕很忙”这个理由,先拖到年后再说。 颜肃之正好过了个轻松的年,四处吃酒,大家还要夸他揍水货揍得好,本来嘛,这国舅就是山寨的!米丞相家这等行货都这么谦虚了,水货这样真是太欠揍了! 颜肃之对此等评语皆一笑置之,唯在姜家吃酒时,听姜戎夸他的部曲。顺口将他训练部曲的方法给说了出来,姜戎没想到能听到这样的秘笈,连连摆手:“这事要紧,我听了不妥。” 颜肃之道:“古往今来的兵家,著书立说的也不少,先贤都不藏私了,何况于我?你愿试就试,只是,有时候未必有效就是了。如今情势,我看不大妙,亲戚们守望相助,你好我也好。” 姜戎又问他水家之事,颜肃之道:“当不是大事。只是御史可恶。你要帮我,不如……”两人咬了一阵耳朵。 姜戎小声道:“这又如何使得?” 颜肃之嘿嘿一笑:“这才是好的呢,否则困在这里,得熬到何时?还没有实惠?太麻烦!” 姜戎道:“那我妹子和孩子呢?” 颜肃之道:“我要带走,我照顾她们,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关爱,丈夫不能冷落妻子。”说得义正词严,简直将自己的黑历史抹了个干净。 姜戎道:“你与你兄长、舅舅说了吗?” 颜肃之道:“我怕他们不答应,舅舅还罢了,阿兄想得浅。是以——”大舅子,你出力的时候到了! 姜戎恨恨地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颜最重要了! 变态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祝娃娃同学生日快乐=3= 因为五一要出远目,现在正在存稿,so,木有办法双更。 《奸臣之女》正在准备出定制,封面已经做好啦~等校对完成就可以开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卿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1 14:25:21 lc199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1 12:28:27 33946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0 23:12:31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0 20:47:09 xinz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0 19:04:17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0 18:39:31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0 18:24:10 人比花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0 18:22:0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艳如桃李”,灌溉营养液+12014-04-21 13:28:06 读者“jennyhsu”,灌溉营养液+12014-04-21 01:04:17 读者“妙妙喵”,灌溉营养液+12014-04-21 00:27:17 读者“妙妙喵”,灌溉营养液+12014-04-21 00:27:15 读者“妙妙喵”,灌溉营养液+12014-04-21 00:21:16 读者“吃货小圆子”,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22:52:29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22:28:14 读者“为饭”,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22:14:19 读者“skyfeather”,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21:59:19 读者“梨花”,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21:55:5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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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与姜戎的谈话,之前在家里跟谁都没提,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作为一个三年前就看出这国家要不太平的人,三年的时间里,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只管练他那可怜的一千部曲的。作为一个浪子回头的典型,颜肃之除了为大家庭考虑,也没耽误了为小家庭着想。 一门心思扑在大家庭上,头一个问题便是:他不是决策人。你有再好的主意,领队不用,有p用?楚氏虽然给他的感觉有些恐怖,但是眼光还行。问题是这个家是颜孝之的,颜孝之这个人呢,不蠢,但是也不太聪明,又有点拘泥保守。楚氏培养这么一个继承家业的人,守成是足够了,开拓进取便有所不足。这也是非常时期非常处理,如果把颜孝之培养成个上房揭瓦的货,再配上颜启,楚氏就不用活了。 现在颜启死了,颜孝之的脾气如果在和平时期,倒适合来个和平崛起——他稳重。如果碰到乱世,那只能看天意了。 当家人尚且如此,颜肃之这样的真小弟,下场如何就更难预料了。所以,颜肃之暗搓搓地就打起了隐形的另立门户的主意了。这个世界,说穿了,还是谁的拳头大谁有话语权。大哥袭爵不假,如果做弟弟的有政绩有声望,官位混得高,设若再立个功劳开府之类的。哪怕亲妈活着,不分家也算是分家了。 这,就是颜肃之的盘算了。 这等本心,在当时是十分惊世骇俗的,所以颜肃之这话跟谁都不能说,连老婆,也是不能说的。但是这事儿又要大舅子鼎力相助,他就得跟大舅子将话给说明白了。什么练兵之法,什么世道将要有变,大家要提前做好准备啊……之类的。 姜戎是个细致的人,也隐隐有所察觉。不过姜家与颜家不同,姜家有兵,有根基,却又不是单纯靠部曲的,他们还有名望——不用这么挖空心思。如今被妹夫给点破了,登时透亮。细一想,对妹夫道:“这倒也是。然则如今……”他想说皇帝正常了,东宫也很正常。不过一想到水家,又觉得不妥了。 水家这样四处想蹭,偏偏又好耍小聪明走偏门儿,以世家之高傲,只会嫌脏。太子呢,又明显关照舅家,时间长了,太子再不改正,只怕要将世家恶心死了。到那个时候,大家不反,也会坐视别人造反的。尼玛你想蹭,也得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一点呀!你看颜中二,谁不知道他的黑历史呢?可他包装得好,虽然得罪了几个世家,就能被很多人容忍出现。 不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绝大多数人对于造反有着严重的心理障碍。可别忘了这个时代,朝廷百余年间换了三个姓了已经,再换第四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姜戎如今手握着半边禁卫,筹码很足了。亲朋故旧遍布朝野,已是立于不败之一。当然,如果妹夫再在京外有力量,那就更保险了。 姜戎瞬间改了口风,道:“我知道了。你出行也该小心,偏僻地方,不好相与。何不挑一富饶之地?” 颜肃之嘿嘿一笑:“有山有水,有海有田,鱼米之乡,怎算不富饶?” 姜戎低声道:“那里山民不肯服王化,民风也,咳咳,若有变,怕他们不肯与你们携手。” 颜肃之倒是成竹在胸:“你也说是偏僻地方了,又能有甚可怕人物?城外三百部曲,都是我训出来的。” 姜戎道:“你可要想仔细了。” 颜肃之道:“若在京,尚有所顾虑,京城之外,我当布行朝廷政令。” 姜戎这才点头道:“好。” 两人狼狈为奸,商量得差不多了,都放下心来听歌看舞。 宴散后,姜戎独自思量,要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帮忙。 颜肃之却又往唐仪家里去,给这位好病友提个醒:“手下的兵,可要用心带。你家部曲,也该练起来啦。”唐仪其实已经是分家出去住了,手上的部曲奴婢其实并不多,真论起来,比颜肃之手上的还要少。但是他掌着虎贲,这是正经的国家精锐。 唐仪笑答:“放心。” 颜肃之正色道:“我恐生变。” 唐仪道:“能有何变故呢?那一家子水?” 颜肃之道:“你如今威势,皆出自圣上,有多少是你自己的?一旦不侧——” 唐仪道:“好兄弟,放心,便有那一日,我也绝不致被小人辖制。” 颜肃之又说他要谋外出。 唐仪当场便卷了袖子:“谁要赶你出去?”管他姓蒋姓水,统统要打成烂羊头。尤其是水家,反正门籍被削,唐仪就算将水家一家人都给揍趴下了,他们也没办法进宫告状不是? 颜肃之道:“是我自己想出去的,呆在京里,太闷,我得熬多少时候呢?” 唐仪道:“这倒也是。”多少世家子弟,也都要走这么一个过场,当个地方官儿,过几年,升一级,运气好、后台够硬的,升着升着就进中央了。真个不在地方呆过,而能在中央一路平步青云的,没是没有,但是少。 唐仪又惋惜道:“如此,你我便不能常见了。”又问颜肃之想去哪里。 颜肃之便将他与姜戎的合谋合盘托出,继而报出一个地名——归义。 唐仪:“卧槽!”那个破地方?兄弟,咱们虽然脑子开洞,可不是为了灌水用的啊!归义是个什么破地方呢?听名字就知道,本来不怎么开化,新并入版图没多久。政治经济必须落后。 事实上,归义县也是这么样一个原始的地方。此县户口不过万余户,人口三、四万人,真正设县不过五十来年,却已沾染了一些特色——比如世家。哦,还有本朝普遍通行的特色:穷困。最坑爹的地方还在于,这块广袤的土地上,有山有水,自然还有山民。用个大家都熟悉的话来说,那就是少数民族,完全不肯缴税的那种。 嗯,这地方还临海,别以为这是好事,因为有可能会有海贼登陆。没办法,普通穷啊,过不下去的穷人里再有几个不一定是为大众谋幸福,但是一定是要抢劫的人领头,麻烦就挺大的了。 颜肃之道:“你听我说——” 地方,是颜肃之自己选的。他选择出京,做个县令。归义县的地盘很大,抵得上一个大郡了。这一点很好理解,按成例,万户设县。面积再大,没那么多人口,也不算。农业社会,以人为本,有了人口,才能收人头税。有了人,才能耕种,才能收租子。 颜肃之却又另一种想法,这样的地方,容易出成绩。比如现在正在任上的这位归义县令甘静,寒门出身,学问好,被举孝义。又因为背景不够硬,就被派到了归义,这家伙一到任,先清隐户!让他清出三、四千户来。再“感化”山民,教他们读书之类的。 实打实的好名声哩。 照颜肃之的估计,这些隐户,等这位县令一走,又得消失了。这不要紧,他再去括一括隐嘛。而且,县令没背景,颜肃之有啊! 颜肃之还想,这如今盐是可以私营的,这地方又靠海,大家懂的。 唐仪听了,捶了他一拳:“嘿!真有你的,要不要帮忙?” 颜肃之便拿了个剧本儿给唐病友来演,唐仪看了看台词动作,觉得不难,拍胸脯答应了。然后问:“神佑和六郎,你也要带走啊?你才去那里,百废待兴,他们哪能受这个苦呢?” 颜肃之道:“我将家都搬过去,又有什么苦呢?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好的。” 唐仪有些怏怏,他还想照顾这姐弟俩,一尽好盆友的责任的呢。 颜肃之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回家,临行一再嘱咐:“将你的兵带好!” 唐仪不耐烦地摆手:“知道啦。” 别说,病友的话比舅舅的话还要管用,以前他只是尽个责任,给他舅看好家。现在却是尽力收拢人心了。 ———————————————————————————————— 颜肃之回到家里,想来想去,还是跟姜氏透了个底儿:“年前的事情,怕不日将有旨意,若我被远谪……” 姜氏道:“没这么严重罢?” 颜肃之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姜氏狠一狠心,道:“我随你一同去,将孩子留下来。” 颜肃之道:“我偏放心不下他们两个,除非我死,必要带着他们去的。放在京里,不在眼前,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养孩子,又岂是给衣给食这么简单?不能教导他,与养猫养狗,又有何区别?” 姜氏低头不语,颜肃之握住她的肩头,两人默默坐了一阵儿。姜氏道:“那我得收拾收拾东西。”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方案,条件艰苦怕啥?大不了全都带过去好了!看这情势,也不是判刑流放!将金银细软、锅碗瓢盆、奴婢部曲……统统带过去! 姜氏的担忧又换了一个方向:“又要离京了,孩子们的先生要怎么请?又有,离得远了,怕与老人们不得相见了。” 颜肃之选的地方确实比较远,离京城九百里,拖家带口得走一个月才能到。哪怕是骑兵奔袭,也得跑个好几天。选的时候只想着离京城远一点,头上添乱的少一点。现在想来,这确实也是个问题。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好打死不招了。转移了一下话题:“有学问的人也是不少的,我也认得几个,孩子还小。六郎开蒙,你我都教得。神佑……我看她有书就好了,过一时再与她请先生罢。暂且不用担心的。” 姜氏心下疑惑,听颜肃之这口气,似乎是出京已成定局了。她是宁愿颜肃之不做官儿,也不想他出京的。是人都知道,京外不出京里。 颜肃之却又问:“孩子们呢?” 六郎还是在一个睡觉比较多的年纪,连日来跟着父母四处走亲戚,被女人们换来摸去,十分容易疲倦,已经睡了。颜神佑还在那儿抄书呢,过年了,客女们没得家回了,但是她们的父亲还在京郊。颜神佑又有了钱,也发了新年福利,让她们与父亲一处团聚。 颜肃之过来看闺女的时候,就看到这丫头窗子底下,一笔一画地抄着。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入,洒了半室碎金。 颜神佑抄完一页,发觉有人进来,昂起头,见是颜肃之,连忙放下笔,叫一声:“阿爹。” 颜肃之小声问道:“抄什么呢?” 颜神佑道:“我将读过的书再抄一遍,这样的好搬取,也是温习功课了。” 颜肃之在她身边坐下,取来一看,颜神佑的字已经很有样子了,工工整整的。一旁放着打了格子的空白目录页,抄完一章,编上号,就往目录页上填一行。颜肃之看了一回,到底没跟女儿说实话,只是让颜神佑不要总是坐着,也起来走动走动。 从女儿那里出来,颜肃之直奔书房,取了舆图来,眼睛盯在归义这个地方,看了好久。归义原本的那位县令,因名声也不错,官声也还行,想把他调一调,还是挺容易的。这位老兄今年都五十岁了,也是该享一享福了。相信归义地方的士绅们,也是这样想的。 颜肃之并没有猜错,当地的“世家”倒也是真世家,却是不幸有些失了势的。富饶的地方争不过米楚范周姜等人,只好向外扩展,另辟新天地。似这等人,在中央没甚权势,一旦违法,地方官要收拾他们也容易。遇是个强硬一点的官员,还是要吃亏的。大家巴不得这干巴老头儿早点滚球!宁愿出钱帮他活动活动! 甘县令过完年就收到了调令,表扬他的政绩,派他往一处富饶的地方做县令去了。 恰开春,皇帝没办法再拖延颜肃之的事情了,不得不给予处分。姜戎等人据理力争,以为太子都不追究了,只太子没有伤到,不能重判,判得重了,下一回如果太子真被人伤到了,那该怎么判呢?如果有人冒犯了皇帝,又该怎么判了? 蒋氏廷尉因族侄参了颜肃之,正在憋气,大力赞同了姜戎的观点。又有皇帝偏袒,再有唐仪煽风点火。各方一齐用力,判了个颜肃之出东宫,往归义县为县令! 旨意下时,楚太尉都傻眼了,他原想着,轻则申诫,重则贬官,好歹还是在京里的,哪里想到会被判到京外呢?可他主要是管军事的,不管这人事调动与审判。颜孝之倒是想为弟弟求情呢,可他弟弟一被没打,二没被骂,求的什么情? 米丞相也是有苦说不出,蒋外甥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邪,必要为他姬舅舅出一口气,死咬着不放。贬出京,给个好一点的县吧,他便有话说:“是罚是赏?” 颜肃之如愿以偿。 消息传到颜府,姜氏默默地将已有腹稿的方案付诸实施,只是又向楚氏讨了一个人情,她想请带一个先生随行。 楚氏是支持儿子跟水家对着干的,要是水家让颜肃之喝酒,颜肃之就喝了,那才是丢脸!可是判得这样重,却出乎她的意料。判决下来的时候,她就在想,那地方偏僻,如果姜氏肯去自然是好的,可是一双儿女,她是想留在京里亲自抚养的。好好的孩子,可不能耽误了。 哪知姜氏要先生。 楚氏道:“他去便去,便是不去,也是使得的,”派往穷乡僻壤的官儿,多有嫌弃而不赴任的,“你们又何须同去?” 姜氏道:“一家人,总是要在一处的,我是这样想的,郎君,也是这个意思。” 楚氏道:“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那地方有甚好先生?岂不是要耽误了孩子?” 姜氏道:“孩子离不得父母的。” 婆媳两个为孩子又争了一回,等颜肃之回来,楚氏又说颜肃之:“竟要带儿子去烟瘴之地冒险?” 颜孝之也说:“还是将他们留在京中的好,亲友皆在京中,如何照顾不得他们?”他是封建家长那一派作风,以兄弟子侄为己任,自然也以其为囊中物。 颜肃之必定不肯:“你们看不住。” 颜孝之想起那个小变态,哑然。楚氏道:“叫神佑来,我来问她。她都多大了?你在那处,一来一回,总要有一、二年,多了三、五年都未必!她在外地,怎么议婚?” 不多会儿,颜神佑就被叫到了。 到了之后听楚氏问她:“你父亲要去归义为县令,你是跟着去呢?还是留在京里?” 颜神佑道:“因东宫事?” 楚氏一点头。 颜神佑问道:“家里有舆图么?” 大家都不知道她问舆图要干什么,看归义在哪里?楚氏道:“归宁离京九百里,你要去?”颜神佑也掰手指,也没慌乱,只说:“能给我看看舆图么?” 不管走与不走,她就这习惯,有网络的时候随手百度谷歌天涯,没网络的时候听到新鲜的事儿就要记下来,遇到不懂的就要翻书,然后再发言。 楚氏道:“给她舆图。” 颜家别的少,地图尤其多。展开来,颜神佑一看就乐了,眉花眼笑地道:“我跟着阿爹去!这地方好。”秉承着土包子的一惯传统,大的,就是好的!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拣大个儿的啃,一定不吃亏。这货就是骨子里对于土地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 楚氏怒道:“真是都疯了么?” 在一家三口的坚持下,楚氏虽是长辈,却也没能将颜神佑姐弟俩留下。恨得直说颜肃之糊涂,又说颜神佑白聪明了一回。这孩子,不经父母同意,便是祖父母,也是难抱走的。倒也谈不上孝与不孝,孩子,天生得归父母,包括他们的婚事。是以郁夫人向楚氏漏出口风的时候,楚氏一提颜肃之,郁夫人便不再问楚氏了——祖母答应了的,不算。 一时全家哀声叹气,只有颜神佑开心不已。颜希真拉着她哭得满脸是泪,她不得不对颜希真道:“父母罹祸,我们做子女的又岂能置身事外?当同甘共苦,忧乐相随。” 反把颜希真给唬住了。 次后往四处告别,她也都这样说,倒又得了许多赞誉,大家都说颜肃之养了个好女儿云云。颜肃之的老师大力支持学生,连带着将学生的闺女也好好夸了一通 蒋氏等人还将她抱起来一顿大哭,又大哭姬少傅那个外甥:“鬼迷了心窍了!”且送了许多吃用之物,连床榻被褥、米面柴火都准备了,比给姜氏准备嫁妆的时候还仔细。仿佛颜神佑是去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一样。 原本齐先生倒有意一同前往的,颜肃之却婉言谢绝了:“原是为家中孩子请的师傅,奈何为一人而忙碌奔波?真撑不下去,我自然会向家中请援的。”死活没肯带。 ———————————————————————————————— 就在告别得差不多,将要动身启程的时候,却又传来消息。有乱民抢了官仓、杀了士绅,啸聚山林了。考虑到现在是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倒也不稀奇,却令颜肃之的亲友们大为担心。 楚丰希望他缓一缓行程,等平定了之后再走。 颜肃之却说:“并不在路上,不碍的。”火速打包了行李,携家带口赴任去了。由于有这乱民“帮忙”,颜肃之提出的希望带着部曲上任的提议也被通过了。楚氏虽然气他不识好歹,倒也没有克扣他。毕竟是亲生儿子,楚氏也不想他死,反正部曲是早经分给他的,那就让他带走吧。 岂料颜肃之不止带了这三百部曲,还要求顺路过坞堡,带一点补给。颜孝之出于兄友弟恭的美好愿望,也答应了。 出行时,许多人相送。唐仪与颜肃之抱在一起,哭得像是雷峰塔前的人蛇恋。唐仪给颜肃之斟酒送行,颜肃之碗都没拿,跟唐仪一人抱了一个酒坛子,灌了两坛酒,才一摔坛子,翻身上马,一路奔归义县而去。 后面的车队里,颜希真坐在颜希贤的马上,跟着颜神佑的车追了老远。颜神佑打开车窗,与她洒泪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若羌县,二十余万平方公里,占新疆面积的八分之一,有两个浙江省那么大。嗯,大约是爱尔兰国土面积的三倍,比大不列颠岛略小。当然,若羌多戈壁沙漠,归义县没这么大,也没这么荒凉。 啊哈哈,新地图开启,星辰大海模式开启。 jq是一条九百里的驿路,新郎在那头,小变态从这头飞奔过去~~~~~~~~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艾草扇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2 12:54:38 cutesenn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1 22:58:57 陌子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1 22:41:40 anna727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1 20:36:49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21 19:28:45 96137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1 19:15:11 谈笑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21 18:37:3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洁”,灌溉营养液+12014-04-22 16:58:09 读者“许睿”,灌溉营养液+12014-04-22 16:50:55 读者“酱油”,灌溉营养液+12014-04-22 14:49:30 读者“木火土金”,灌溉营养液+12014-04-22 11: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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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走得远,又是往落后地区去的,这一次的东西格外齐全,连马桶什么的都有。蒋氏还给姜氏带了好些工具,送了她十几个匠人,包括木匠、绣工、裁缝、鞋匠等等。楚氏更实在,给打包了一个郎中,小型药柜加药材用了三辆车来装。颜肃之的老师对他期望颇高,伙同他的同学们一起,送了这货一车的书。都是新式装钉的。颜肃之夫妇格外看重这车书,派了六个部曲专程跟车。 知道的说是县令赴任,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举族迁徙。 一路上,颜神佑还好些,父母已经不会很督促她的功课了。姜氏现在的主要精力在六郎身上,姜氏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风俗,小孩子起名要晚。反正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不起名字,只叫个排行,大家也都知道说的是他。现在小朋友依旧叫做“六郎”。 六郎在同龄人里,算是发算得相当不错的人,智商在平均线以上。可姜氏依旧有些遗憾,拿颜神佑这个非正常人类来作比较的话,六郎这个男孩子就显得弱了些。姜氏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给六郎上些基础课。有了这件工作,倒显得旅途不那么揪心了。 颜神佑在一旁听着,有时候觉得有趣,也自告奋勇地教一教六郎。识字卡片是她做的,这队伍里又跟着好些个匠人,偶有新主意,便可支使人去做了来与六郎玩耍。譬如做了好些有趣的小动物,皆有成人拇指大小,拿来教六郎数数、做加减法。 姜氏见了,忙说:“不要用这个,他还小,东西太小,不防他咽了就不好了。” 颜神佑有些讪讪,阿琴道:“怪好看了,我给小娘子收起来,以后拿来赏玩也是不错的。”说着就取了张帕子给包了起来。 姜氏道:“这法子倒也不错,别做小东西了,太大了他又玩耍不起来,依旧给他画画儿罢,你给画儿上了颜色,也是一样的。” 母女俩旅途之中便以此为乐。姜氏自幼经淑女课程训练,懂得不少,随行又有许多书,虽不严督功课,却也不时抽几本书来与颜神佑读。到这个年纪,倒可读一读《女范》了。这书与颜神佑穿越前那个时空的《女训》、《女则》如出一辙,不外是些女子要贤良淑德一类的。 颜神佑读得无趣,然则姜氏在侧,她又不得不背。背着背着,就忍不住给它曲解一下,然后悄悄跑去与颜肃之吐槽。颜肃之听了,不由沉思:“你这么说,倒也十分恰当。只是不要外传,传出去,于你名声有损。” 颜神佑笑道:“这是自然的。”在她眼里,什么女则女范的,光看字面意思,你就傻了。忍不住就抬笔在扉页上写道:头一条要紧的,是选丈夫的时候脑子不要进水! 被姜氏发现了,抽起书来就要揍她,手抬到一半,又缓缓放了下去:谁说不是呢?姜氏想了想,就蘸上了墨,在这一条下面给涂了条注——这条是颜寿说的,本书只许本家内部诵读,绝不许外借。 颜神佑被挂墙头,颇觉委屈。跑去跟颜肃之诉苦,颜肃之笑道:“这不正好?这整本书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注、便怎么注。悄悄告诉你一声儿,这书可是你娘十分用心抄来的,肯让你批注,你天大的面子了。” 秀恩爱真是要闪瞎人眼了!太讨厌了!颜神佑气哼哼地跑去玩六郎了。 六郎看到她来,叭嗒叭嗒走了过来,仰着小脸儿叫一声:“阿姐。” 颜神佑蹲□来,捏捏他的小胖脸:“想阿姐了没?” 六郎有点郁闷:“想了。” 颜神佑再笑问:“阿姐好不好?” 这个无聊的女人!六郎严肃地道:“不捏脸就好。” 颜神佑黑线! 姜氏在一旁看了,笑得花枝乱颤:“叫你再逗他!” 颜神佑看姜氏手里拿着件小衣裳,看着像是给六郎的,顺手捞起六郎抱了过去,口里问:“都住下来了,阿娘也不歇一歇?” 姜氏叹道:“他要三岁啦,这生日怕也做不热闹了,我给他做件儿衣裳罢。” 颜神佑一想,也是,不由开动脑筋,开始想自己要给六郎和颜肃之什么礼物。姜氏见她一脸深思的蠢样,忍不住指点道:“凡送人礼物,总是要看情份的,新奇贵重反在其次了。” 颜神佑道:“不是说投其所好么?其不能投其所好,便要取贵重。总是为人做脸。” 姜氏嚼着这“为人做脸”四个字,半晌,展了眉眼道:“正是如此。只是值得这般费神的人不多了。自家人,明白人的心,也不须你想太多。” 母女两个便就这礼物问题,展开了讨论。六郎坐在母、姊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反正,他是一点也没闹,只是两只小胖手不太老实,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嘴巴,一会儿拉拉自己的耳朵。小脑袋也转来转去的,谁说话他就看谁。 ———————————————————————————————— 颜肃之因向楚氏申请了要去坞堡取给养,顺路拐到了坞堡那里,给部曲客女都放了假,使他们回家道别。颜神佑想了一想,向姜氏请示:“既在此处停留,又将远行,不如便将二女放回家中,如何?” 姜氏道:“不必了,哪里养不了这一个人呢?你当知道人固有爱恨,然凡事当三思,人是你选的,她父亲又有用,放你身边,好让你长长记性罢。” 颜神佑讪讪地答应了。 在坞保停留不过三日,修整完毕,再上车时,姜氏惆怅地道:“初来此处,觉得不如京师,现在看来,让我住这里也是不错的。” 颜肃之听了,别一别头。颜神佑道:“阿娘焉知到了归义便不如这里了呢?” 姜氏虽是读书识字,这地理知识确实不太好,对归义县的印象也不怎么样。只知道地方大、穷、人少,怎么能比得上颜氏坞堡这里?颜启虽然脑残了一点,但是选址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此处又是楚氏经营,是在一个已经败落消失了的家族的产业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比起归义那种将将开化的地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她是主母,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不同。 是以姜氏只是笑笑:“你既这么说,到了可不许嫌弃不好。” 颜神佑耸耸肩:“哪怕住到树上,我也不嫌弃。” 颜肃之此时才露出笑影儿来:“你还想着爬树!再淘气,仔细罚你闭门思过。” 颜神佑冲他比了个猪鼻子,一甩走,爬上车去了。姜氏在她背后说了一句:“这孩子。” 颜肃之道:“她尚且不以为意,娘子又何须愁苦?我们一家,总是在一起的。” 姜氏道:“也对。”若让她来选,现在的颜肃之,与病患颜肃之,她宁愿要现在这个。 颜肃之道:“好啦,该赶路了,上车罢。” 颜神佑依旧与姜氏一辆车,车里放着六郎一只。六郎似乎对坞堡还有一点点印象,车行的时候,他还伸着脑袋试图冲破车门往外看,被颜神佑捉回。给他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放他趴在窗子上四下打量。 姜氏也没拦着,只叹了一口气,又振作起来,对颜神佑道:“到了归义,当有县衙,咱们带了匠人,若觉得不好,可先修葺,只是修葺的时候怕要拥挤。” 颜神佑笑道:“就算不用修葺,咱们这么些个人,恐怕也是要拥挤的。” 姜氏心里就有些没底了:“这可怎么办呢?”一般城池的面积都是有限的,里面的空地不可能太多,这一次光部曲就带了三百人,还不算其他的,可要怎么安排呢?颜肃之是取了些帐篷带着,但不能让人一直住帐篷,不是么?天暖的时候还好,天冷了,这就是虐待了呀。 颜神佑神神秘秘地凑过去道:“阿娘以为,阿爹带这么些人是去做什么的?” “嗯?不是护卫么?听说还有山民不驯服。” 颜神佑偷笑两声:“三百人,够建座坞堡了。” 姜氏下巴都要掉了:“那种地方,建坞堡做甚?” 颜神佑摸摸下巴,手被姜氏拿了下来,她又换了另一只手来摸:“阿娘听我说,且别管这些细枝末节了。那么大的地方,哪里放不开人呢?我看了舆图,那里平坦的地方也是不少的。盛得下这些人,也能开荒。高祖时,朝廷还颁令鼓励垦荒呢。招徕流亡怕是有些难的,那地方肯去的人不多,咱们自己垦荒,总是行的罢?” 姜氏万万没想到颜肃之打的会是这个主意:“你爹告诉你的?他怎地不与我说?” 颜神佑回过神来:“嘿嘿,我猜的!要我就这么干。呵呵。”眼看着要有动荡发生,当然是要积蓄力量啦,在京城那里,僧多粥少,不对,粥不少,但是都有人占着了,不大好抢。不如去偏远一点的地方发展,而且归义县偏虽偏,却有驿路通的。离京九百里,离颜家坞堡却没有这么远。 这个时代也没有限制官员不能在辖区里有田产,更不能阻止他“带头垦荒”。如果当地有隐田,那更好了!你不是没登记在册吗?那就不是田!你说是田?缴税先? 至于当地士族,识相还好,不识相,揍你都是轻的。颜肃之的功课做得挺好,当时能算是世家的,就是一个卢氏,除了他们家,其他号称的士族,多半是冒充的。卢氏是经了变故,在富庶的地方与人争不起来,才到了归义重新圈的地,他们是在朝廷挂过号的,被谱学家们承认的。 其他的,都是西贝货。 姜氏犹不信,她还是觉得归义这个地方,如果丈夫不得已被分过去了,那她就跟着去,是做好了受委屈的准备的。现在听闺女这么一说,忽然有种开辟新天地的错觉,仿佛是去享福的,完全转不过模式来。 当天晚上,一家人休息,姜氏看颜神佑又跟客女们一处击剑玩耍了,命阿方看好六郎,她便来问颜肃之。 颜肃之听了她说:“你要往归义去安家建坞堡?”大惊道:“娘子如何得知?” 姜氏道:“我听神佑说时,还不肯信,怎地她异想天开,你也一样?” 颜肃之终于逮着机会跟老婆解释了:“这是我深思熟虑过了的。归义这地方,并没有想象那么差,真个差了,我便自己来了,怎么会拖着你们一道?”将他的分析一一说了,且说他曾读书,发现越往温暖湿润的地方去,物种就越多,成熟期也短,等等等等。至于姜氏担心的什么烟瘴之类的,他也带了郎中和药材。 姜氏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却将儿女看管得紧些,只要有水土不服的样子,立即叫停,唤郎中来诊治。 幸而颜神佑姐弟俩基因还是不错的,倒是很健康,六郎路上打过几个小喷嚏,喝了两天药就好了。颜神佑连个喷嚏都没打,还软磨硬泡要骑马——也得到了颜肃之的首肯。她开心时,还马上射两把箭,可惜这项技术以前没学过,颇失水准。颜肃之兴趣来时,倒教她几手。 颜神佑索性将客女们也喊了来,一齐练飞。颜肃之受到了启发,一路上本就以军令管束部曲,此时正好训练一下行军与骑射。然而他队伍里的马匹并不多,只有五十余匹,部曲倒有三百人,不得不轮流练习,还要爱惜马力。这让颜肃之觉得十分蛋疼,发誓到了归义之后要圈地养马! ———————————————————————————————— 归义在京城之东南,初行时还不觉得,走着走着,就猛然觉得风也柔了水也润了。再行不数日,就陆续看到许多矮丘,山色青翠,颜肃之的生日也到了。 颜神佑送的礼物是一双鞋子,姜氏给的是一套衣服,颜肃之十分感动,在收到了六郎趴地祝寿之后,又亲了儿子一口,忽然觉得此生圆满了。偏在此时,外面响起了马蹄声,众人都奇怪,这里已近归义县,地方颇为偏僻,驿站也小,部曲们都住着帐篷呢。哪里又会再来人? 待马蹄声歇,来者问的却是:“前面可是颜令家?” 何大郎出迎道:“正是,尔等何人?” 来人道:“我是唐虎贲命来与颜令祝寿的。” 姜氏与颜肃之相视而喜,齐命召见。却是唐仪送了两坛酒、一堆衣物、文房四宝……杂七杂八好多东西,连不久之后六郎生日的一些礼物也有。难为这些骑士活活用马把这些东西带了来。 颜肃之命与他们酒食,姜氏又颁下赏钱来与他们,又问唐家可好一类。颜肃之开心地喝了一盏酒,又写信命来人明日捎回。信里说不尽离别之意,又嘱咐唐仪必须小心,除了虎贲之外,自家必须训练些顶用的部曲,至少备上二十匹马。 因有这一出,姜氏便将归义县之艰苦给暂放到一旁了,进入归义地界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六郎瞅了她好几眼,下结论:“阿娘很开心。” 姜氏看了过来,颜神佑很没义气地将六郎举到面前挡了自己的脸。六郎挣扎了一下,没挣开,郁闷地道:“阿娘看得见我,不用举高。” 一路欢笑,到了归义县,表情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其时春已深,草木萌发、山青水绿,看着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田间偶尔还会飞过几只野鸡野鸭之类,颜神佑还看到过几只兔子什么的。兴起时,她也抽箭射几只,不用担心射不中,她身后跟了将近二十个专业补刀党。唯一要担心就是兔子上辈子八成没做好事,这辈子都快被箭给戳烂了。 到了归义县驿,此处早已听闻新官要上任,一切准备妥当。驿丞却没料到颜肃之会带这么一坨人来!艾玛,不是传说他是得罪东宫被贬来喂蚊子的吗?这尼玛是来打劫的吧?!再一看,后面车连着车,这是要干神马?你有没有一点吃苦受罪的自觉啊? 咦?这个小娘子生得可真俊,你爹是被贬的啊,你要不要笑得这么开心? 驿丞在这个地方,南来北往贬谪升迁的人见得多了。南下的多半是哭丧着脸,北上的才是笑逐颜开。颜家这画风不对啊,难道是……伤心得疯傻了? 就算是个白痴,他也是县令,驿丞还得小心伺候着。准备了食水等物,命厨下做饭去,不想颜肃之与姜氏皆看不上,自带了厨子整治食材。驿丞又为难地道:“驿站颇小,只恐不够这许多士卒饮食。” 颜肃之道:“你只备清水马料即可。” 哦,这个方便。驿丞倒也没有真的只拿出清水来,他还分了这些部曲两只羊,给他们炖汤喝——分肉就太少了,不如请大家喝肉汤。 忙完这一通,又被颜肃之叫去问情况。驿站很小,只有驿丞与两个驿卒,驿丞有时候不得不亲自上阵去干活。这才坐下,汗都没擦,又被叫了过去,驿丞暗叫一声晦气。没想到到了正房,颜肃之先赏了他些酒食,酒是好酒,肉做得十分香酥美味。驿丞的笑容便真诚了许多。 颜肃之便问他这县里情况,驿丞对甘县令赞不绝口:“连山民们都尊敬他,还有与他立生祠的,头人将嫡出的长子也送来学礼仪呢。只是那头人自己,却依旧不肯归顺。县里大户?哦,以卢家为首,其余又有牛、马、羊三家,都是大家族。隐户……?这个就不清楚了……” 颜肃之微微一笑:“怎地不清楚?甘令不是曾括隐么?” 驿丞小声道:“悄说与您老,这事儿,可不好干。也是甘令骨头硬。” “怎地我的骨头就是软的?” 驿丞想到他外面那些膘肥体壮的部曲,咽了口口水道:“这倒不是,您是金贵人儿,何苦趟这浑水来?彼此相安无事,才是最好。就算括了,除了名儿上好听,也括不出甚油水来了。” “难道此地十分贫穷?” “可不是!一群穷鬼!怕征税,房子也不敢修,连树都不敢种了。便是令他们分家,也多收不了几个钱。穷透了。穷得透透得,便去投入豪门做奴婢、做隐户。括出来也没什么好处。” 颜肃之道:“难道土地便贫瘠至此了么?” 驿丞嘿嘿一笑,摇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我们只管守这个驿站,哪知其他呢?” 颜肃之道:“汝非不知,不敢答而已。”却又不逼问,弄得驿丞提心吊胆的。颜肃之也不再理驿丞,只命他退下,暗道,既然都说甘某人是好官,做交割时问他便是了。 ———————————————————————————————— 归宁县颇大,颜肃之从踏入的第一个驿站,到了归宁县治所,又走了三天! 到了一看,城垣不高,倒是挺整齐。县城并不大,一条活水穿过城池,这小破地方……尼玛敢不敢比颜家坞堡大一点啊?卧槽! 这小城,特么统共只有一条大街!就是县衙大门前的那一条!其他的全是小巷!县衙也不很大,整齐倒是很整齐。前面是办公用的地方,后面是……三进庭院,后面还带个小花园儿——如今被甘老先生开辟成了菜园子。跨院倒是有的,厨房马厩好像也有。仆人也有住的地方,可惜只有男女两个院子。 别说住三百部曲了,连颜神佑自己的使人,都能把这俩院儿填满了! 哦,也有仓房,不过主要的官仓在衙门西边,县衙里只有一个极小的小仓,里面……挺空的。据甘老先生解释,去年的收成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又比较穷。so…… 空有空的好处,颜肃之带来的东西多,刷刷就给塞满了。还差点塞不下! 甘县令介绍完了内外衙,颜神佑才发现,这老先生只有一位老妻,据说有三个儿子,但是因为县令薪水比较低,养不了这么些人,都特么放到老家种田了。 国家给的俸禄标准呢,其实不少,但是县令要养活一群人,除了妻儿,还要周游穷亲戚。颜肃之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公廨田君已播种,我不敢掠人之美,以钱粮相抵罢,否则我心不安。” 甘令十分推让,颜肃之必要送他,且说:“你我皆轻利,奈何推来让去?反令人耻笑在。”好说歹说,给他折算了些钱帛米粮。 这又才问他归义之情状。 甘令衙中只有两老仆、一使女,侄女为甘娘子做些杂事,老仆一个做饭、洒扫,一个就跟着甘令跑腿儿。原应甘令为颜肃之接风的,可做饭的只有一个,才在后园拨了菜,又去市集沽了点肉,还没来得及收拾呢,人就来了。 颜家人多,便接管了厨房。 颜肃之却又问甘令县内情形。甘令见他虽是纨绔出身,又摆这样排场,但是见其到即关心民生,便也认真对他交待。话还没说,先说嘱咐:“百姓不易,望君爱惜啊!” 颜肃之道:“这是自然的,何须嘱咐?” 甘令道:“一言难尽!” 作者有话要说:新地图有惊喜,请玩家自行探索。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枫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3 17:40:24 韭菜豆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3 15:39:26 宅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3 08:00:31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2 21:20:07 富大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2 20:5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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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问题是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人,往往没有那么多田,但是税,还是要照交的。还有兼并,还有其他的杂税。普通百姓要交的税据不完全统计少的也有十几种,种树要交税,砍树也要交税。哦,遇上皇帝要用钱了,比如先帝登基的时候,就额外再加点税什么的。这种是一次性的,一次命令每丁出一千钱。 虽然有喜事,皇帝会“赐女子百户牛酒”,可赐的得比的,要多得多呢。大家宁愿你表折腾了t t 此外还有徭役,国家规定,不过二十日,实际远远不止这个数,用工多时,连妇女儿童老人都要齐上阵。不明白的还以为是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呢。 至于饮食,好一点的人家,能四季吃饱,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于菜色,对不起,别讲究了!还缺盐…… 颜肃之连忙放下了筷子:“等等等等,这里临海,怎么会缺盐呢?”在他的印象里,有海水,煮一煮卤水,就有盐了,好吗?而且国家允许你贩私盐的,盐不是国家官营啊亲! 甘县令叹道:“煮盐?且得有柴炭有铁锅啊!一石盐,十二石柴,方能煮成。多少人工?”柴要打、火要看,还种不种地了?哦对了,砍柴是吧?没树你砍个p?!自己种树怕抽税,山民那里……嘿嘿,你敢去砍柴,人家砍你的脑袋哟~有本事让朝廷千里围剿这穷山恶水呀~来呀来呀~ 啊!忘了,还得有个铁锅什么的。铁……它是官营专卖的呀!一家子能有两口锅,日子就算不错的啦。锅铲都不一定是铁的,特别环保地用了木头,锅盖也是木头弄成个圆形的而已。炒盐的铁锅,还坏得快。 颜肃之:卧槽! 看着海水没盐吃,坑爹不坑爹? 当然,也有吃得起的,比如卢、牛、马、羊四家,但是不是人人都是狗大户,其他人只有望海兴叹。哎,忘了,靠海吃海,虽然小破渔船出海有风险,但是还能打鱼回来不是?不但能填肚子还能卖点钱补贴家用? 不不不,有这种想法的人真是太天真了。买卖也要收钱,嗯,打渔还要收点渔税什么的。 甘县令倒是好人,把能免的都免了,比如渔税。可是……买卖交易还要收钱!这是国家规定的。国家规定的税率,它高呀! 这个朝廷,穷得一比那啥,开始用的还是一群数死早的脑白痴,只知道收税。后来落到米丞相手里,才好了一点,可还是没有复苏的迹象。别傻了,一旦世家强,则朝廷就要弱,朝廷的财政,就得呵呵。天下的蛋糕就这么大,世家啃得多了,朝廷得的自然就要变少。 颜肃之听到最后,都没有胃口吃饭了。甘令也不吃了,只一口一口地喝酒。颜肃之又问县里其他情况,比如世家与伪世家,又比如山民。甘县令也一一说了,尤其说,他括隐,明知道还有猫腻,却不能下手更狠了,总得各留一点退路。世家不敢与朝廷命官硬扛,但是县令也不好将他们逼得太狠。尤其卢家,甘县令在这块地方呆了十多年了,愣是一次也没能成他家座上宾。听说这几家人家里也有俊材,他倒是想看一看再举荐,人家硬是没让孩子给他看。 颜肃之分析:越low越装逼,像个傻逼。说真格的,他这个土鳖,还能在各大世家那儿一席之地呢。卢家算个球?!更不用说那三个西贝货了。 甘县令又说山民,也不是很驯服,山民的头人挺顽固,连跟朝廷对话都很勉强。 但是头人的儿子被送了来学习先进文化知识,小朋友年方十二,认真好学,是个纯朴的好孩子。还央甘县令给取个名儿,他想跟甘县令的姓儿,结果被亲爹揍了一顿,指山为姓,指水为名,叫做山河。 甘县令听了,觉得不妥,就让他以河为小字,大名儿叫做山义。并且暗示颜肃之:“此子可用。” 颜肃之神翻译:这小子比他爹傻,可以让他扛大包。 ———————————————————————————————— 这边一个老泪纵横,一个满面悲悯。后面女人们却还欢快,姜氏敬甘家娘子安氏守得信清贫。安氏也喜姜氏娴静可人,更兼颜神佑乖巧,六郎可爱,便是相处得融洽。 安氏还介绍了许多当地食材,都说好吃。姜氏听闻蛇虫鼠蚁皆可食,满是不信。安氏道:“我才来的时候,也是不信的,吃了几回,就吃惯的。美味!”什么蛇羹炸蝎子的,都很帅气有木有?! 颜神佑在一边听着,偶尔逗一逗六郎。 安氏的话题已经转到菜园子上头了,跟姜氏说了自己的种菜心得。姜氏也含笑听着,她是自己会养蚕纺纱织布的主儿,对这些倒并不很排斥。又问安氏:“不知左近何处有桑树?天气回暖,桑叶长出,我还想教丫头养蚕织布呢。” 安氏对她的感观更好了,给她指点:“我就在后园种了些桑,还在城外也种了些儿。他们种桑,且要交税,我种的不用。我跟老头子说,四周围都种了桑,给我留两点儿,余下的,他们要用的自取。你知道不知道,桑椹可好吃啦。” 颜神佑头一回知道,种桑树,也是要交税的。这却是国家的规定了,分给丁女的田,必须有五亩种桑,好养蚕织布。织出来的布,要抽很多的税。所以,如果你在这五亩之外的空闲地也种桑的话,不好意思,这也要抽税了。 说这话的人逻辑死,可朝廷就是这么规定的。 甘县令治下算是好的了,到了有些地方,你家养了鸡鸭鹅、猪牛羊,也得缴税。简直不让人活了! 六郎还听不大明白,悄悄歪歪小身子,拉拉颜神佑的袖子:“阿姐。” “啥?” “就叫叫你。” 颜神佑心不在焉地刮刮他的小嫩鼻子,心说,怪不得有句话叫做“前世为恶,今世为县”,基层公务员,可真不好当啊!这受的是夹板儿气,上头施压你得挨着,下头反抗你就头一个顶缸。现在颜肃之就处在这么一个位置上,真是累爱。 叹了一口气,六郎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站起来就学着颜神佑的样子,也要刮刮她的鼻子。可惜人矮胳膊短,没够到颜神佑的鼻子就被她在胳膊窝底下挠了两下。六郎觉得痒,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肥身子一扭一扭的,噗通一下就扎到颜神佑的怀里,也挠她痒痒了。 姜氏与安氏正说话,听到声音就看过来,两人都笑了起来。姜氏道:“让您见笑了,他们就这般淘气。” 安氏眼睛里露出些怀念来:“这样也好,在眼前了就好。我那几个孙子孙女儿,好些年不见啦,上回见面,还是三年前呢。” 姜氏听了,也是一阵伤感。忙岔开了话题,建议安氏换个富裕的县的时候,接一两个儿子到身边来:“亲生儿女侍候得也能尽心些。” 安氏道:“是呢,我也想着,将来好宽裕些,叫大郎过来。” 颜神佑听着这样的对话,暗暗咋舌,自己虽然常被世家鄙视,可好歹也是衣食无忧、使奴唤婢的。要是投胎成安氏这样的老公好歹还是个官儿呢,还要这么辛苦,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 六郎跟姐姐闹了一回,又坐正了,要不是小脸儿上还显出粉红色来,颜神佑都要怀疑自己眼花,这货几乎看不出刚淘气过的痕迹来。颜神佑暗恨:就这样阿娘还要说他不够聪明?再聪明就该成精啦! 哼唧了两声,颜神佑别过头去,心道,这里真是比较偏僻的,估计也没什么名师,全家在这里估计得呆上几年,六郎没个合适的老师可怎么办呢?课本的话,虽然现在的课本也是不错的啦,可总感觉少一点点童趣呢。 发散思维已经到了编写教材上了。等姜氏送别安氏的时候,颜神佑已经筹划了语文数学生物等等课程的初级课本了。 前面甘县令已经将所有钥匙与文书都交给颜肃之了,县面积虽大,人口却不多,是以籍簿也不多,颜肃之点了一点,大差不差,两人签了字,就算是交割完成了。甘令夫妇带走的也就是两个老仆、一个使女、一辆骡车、一头驴而已。颜肃之看他这样太清贫了,又要赠他一辆车,装着折算的钱米等物。都权作折算的公廨田的收成。 甘县令自己的排场不大,但是自发送行的人却是很多的,百姓十里相送,直将他送到驿站,还不肯离去。许多人洒泪道别,颜肃之也带着妻儿去送行,却留了几个管事在衙内收拾。 颜肃之回来之后叹道:“居官当如是。”这一天,甘县令给了颜肃之很大的触动。要知道,以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苦事。便是读书时,他周围的同学虽没几个世家,却也没多少穷人,大家离地面太远。 姜氏道:“我尝读《列女传》,当时只道是寻常,一见安氏娘子,才知纸上读来终是浅薄了。”她也养个蚕、织个布,自以已是很质朴了,一见安氏,才明白自己那叫玩票,人家才是真职业。没得选,只能这样做了。 颜神佑哼唧了两下,问颜肃之:“阿爹,独木不成林,阿爹做官,难道要自己一个人来做么?”在京城的时候她没多这个嘴,是因为觉得长辈们应该都筹划好了,岂料到了地头上才发现,就她们一家过来了! 颜肃之笑道:“我自有主张。”从来也没有上任前就能把所有合适的帮手都寻找好了的。再者,颜肃之也有那么个小心思,这是他自己的小地盘,怎么着也得弄些个自己人来,他不想让旁人给掺沙子。是以他连齐凭这样的家庭教师都没要,就是免得被掣肘。 虽说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跟亲戚朋友撇开关系的,但是,在颜肃之的心里,至少最初的班底,得是他自己挑选的。奇怪的坚持。 至于庶务,他也不是全然不通,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很快就能上手。况且他比甘县令更多了很多保障,最直观的就是他带来的部曲们。他原本的书僮,也召回了两个,都是陪侍过他读书的,也粗通文墨,简单一点的打杂工作也能胜任了。 甘县令也无法将所有的帮手都带来——他帮手本来就少些——还给颜肃之留了两个本地人。一个是吏目上的头儿,一个是文书。经甘县令十余年之整顿,至少这二人是比较能够相信,不至与地方上的士绅勾结太过的。 吏目姓何,行三,不多时已与何大认了亲戚了,吏亦在另册,与何大倒也相得益彰。文书姓方名章,年方三十,乃是个穷书生,性情有些执拗,与甘县令最是相得,可惜家在本地,尚有父母妻儿在此,委实走不开。甘县令便将他介绍给了颜肃之。 余下的缺员,有几个是甘县令带走了的,也有些是在甘县令时期就空缺了的——招不来合适的人。 从县衙编制不满上,颜肃之又对归义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他也不怕,本地读书人还是有的,除开卢、牛、马、羊所谓四姓士族,还有些寒门。此寒门与彼寒门,不是贫寒,而是暴发。自然也有读的人,县里还有所县学哩。便是四姓家中,颜肃之也认为,按照概念,总该有那么一个小唐仪才对。 颜肃之想得分明,便不着急,抱起儿子,拉着女儿,与妻子并肩到了后衙。 后衙已经收拾出了个大模样儿来了。六郎因已三岁了,便也与他一个院子居住,以阿方领头儿,姜氏拨与他两个年长侍女,又与他四个小厮。小厮也是打量着好了的,皆是姜氏陪嫁世仆之子。两个年长些,两个年幼些。年长的里,一个便是阿圆的儿子。阿圆夫家姓王,儿子就是王大郎。 姜氏出行,是比照着出嫁来收拾行李的,不止金银细软,连日常用品包括家具什么的都有。颜神佑的房间里,妆匣铜镜都架了起来,卧榻也是自己睡惯了的样式。书架都弄好了。只是因为县衙狭窄,阿竹等人都分住到了她这院子里的两厢——仆人房要分与各种跟随来的奴婢使用。比如已经成家了的奴婢们。 阿竹得未成家的小使女,便只好合住。客女们在西厢三间,乃是通铺。阿竹等四人分住东厢两间房里,六妞、阿琴、陶九妹、何二女就住了东厢剩下的一间。阿琴被阿竹带到自己的房里一同居住。 她的小院儿的前面,就是六郎的院子了。姐弟两个在东面跨院居住,西面的跨院,住的却是一班女乐——这是唐仪的手笔,认为归义太远,没什么娱乐,就送给朋友解闷儿了。 因才到,这一日与甘县令接触之后,便行休息了。 ———————————————————————————————— 次日一早起来,颜神佑还不觉得,只是阿竹给她梳头的时候,颜神佑从镜子里总觉得她的表情不对。好容易梳完了头,颜神佑便问道:“你怎么了?” 阿竹一向是个持重的人,身上很少有违和感。正在给颜神佑拿外衣的阿梅听了,快人快语道:“她脸上痒。” 不止是阿竹,又过了几天,连陶九妹脸上也开始出现些小红斑点。颜神佑本人反而身强体壮,一点毛病也没有。 郎中姓伍,与六妞五百年前是一家,只是在姜氏面前,大家都叫他郎中,或者以先生代称。盖因姜氏的三哥名叫“姜伍”,经阿圆科普,大家都自觉地避开了这么一个字。 郎中一看,就说不是大事儿,也不会传染,就是各人体质的问题。有的人到了这种花木繁茂的地方就会不适应,还有些人会发癣。春天里发的,故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做个桃花癣,通常情况下,过不多久就会自己消了。看各人体质,小孩子身上多发些。 如果实在不放心,他给随便开点药擦擦,止痒。 姜氏自然是不放心的。阿竹也识趣儿,直到脸上好了,才到颜神佑跟前来。颜神佑问她做什么去了,她笑道:“我教她们些针线去了。”客女们倒是适应良好的多,颜神佑要编个初级教材的时候,她们也闲着无聊,跟着前辈们学点手艺。 姜氏也很忙,忙着改造后花园。菜地她也保留了一点,但是作为一个官n代,她还是不习惯在自己日子过得下去的时候满园都是菜。便指使人将部分已采摘完了蔬菜的地方平整种花,又将园子里的小池塘疏浚了,准备养鲤鱼种荷花,再加盖个小凉亭什么的。 将将规划,图纸还没画好呢,本地士绅便一齐递帖求见。 这让颜神佑十分不解:“备酒宴?怎地甘县令说他们不近人情,如今却一齐上门了?这几个寒族倒也还罢了,怎地卢家也来了?牛、马、羊又是甚么人?怎么方先生将他们四家放到一处了?我不曾听归义有此三姓士人呀。” 她的谱学称不是专家,但是大致的情况还是了解的,来归义之前,也做过这方面的功课。她可以保证,哪一本谱书上,都没有说这三家是士族。 颜肃之道:“冒充的,哦,不过本地认。他们来,多半是因为你阿娘。旁的人,他们自然是应该投贴来见的。” 阿米豆腐,姜氏才是全国认证的真士族呢。卢氏在姜氏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如果是一般的寒族官员,到任之后,别人来看他,他还得去登门跟当地士族拜码头。 颜肃之是个土鳖,但是沾了老婆的光。而且……他家拳头忒大。识时务的人,自然都会来了。与甘县令到任时的情况,真是天壤之别。 当下颜肃之回了贴子,与他们约定了见面的日期。颜肃之如此郑重,也是有原因的,盖因方章告诉他,这些人,很多都是“三老”。有乡的三老,也有县的三老。此外还有“五更”。都是定制,乃是择当地年长有德行之人充当,以正教化。 这艰苦的生存环境下,能活到长寿,又掌握话语权的,也就那么些个人了。 颜神佑就明白了,反正,你不能忽略了他们。想来,颜肃之也不想忽略他们,但是想要收为己用,大概还是要费些周折的。毕竟他们不是来刷什么政绩声望,而是来建设根据地的。就得让这些人归心。 当然,如果有刺儿头,不要大意地剃,就是了。 于是,从西跨院里传来乐声的时间,颜神佑也不觉得烦了——这是必须的。 ———————————————————————————————— 定的日子是在五日后——不能再早了,再早,颜肃之连案卷都没看完呢。要不是甘县令走前将春耕事宜都安排好了,他得更忙。还有,等见完了本地士绅,他还要去拜见郡守。 总的来说,颜肃之接了一个不算烂的摊子,并且,起点比甘县令好太多了。甘县令尚且能在这里熬了十几年,想来颜肃之将这里经营起来,也不至于太难。当然,这些只是相对甘县令来说,甘县令那寒酸形状,大家也都在眼里了。 没想到才过了三天,京中邸报传来——那群号称要均贫富的乱民,把前去围剿的郁陶之子郁状给搞成重伤。好了,这下连见面的议题都有了。颜肃之感谢乱民们,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作者有话要说:归义其实是个贫困县啊,捶地。 “三老”在早些时候,特别受尊敬的!帝王也要执礼以待。 感谢连续订阅没有跳订的亲们~ 有大家的支持本文上了读者栽培榜了呢=3=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3 23:06:39 山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3 21:08:43 漫漫其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3 18:30:0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crystallr”,灌溉营养液+12014-04-24 13:41:44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4-24 13:12:31 读者“愿落”,灌溉营养液+12014-04-24 12:44:18 读者“尧迦”,灌溉营养液+12014-04-24 11:39:10 读者“木兮若”,灌溉营养液+12014-04-24 10:58:35 读者“红”,灌溉营养液+12014-04-24 10:18:59 读者“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2:52:54 读者“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2:52:45 读者“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2:52:42 读者“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2:52:36 读者“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2:52:31 读者“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摸吾啊”,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2:52:23 读者“蝈蝈”,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1:53:54 读者“suybss”,灌溉营养液+12014-04-23 21: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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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无可奈何地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听说大将军家家法颇严,子弟虽未必个个俊彦,却也不是无能之辈,怎地率兵去平乌合之众,却反而伤着了?” 颜肃之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有。” 颜神佑听了,也不由点头。她一点头,六郎也跟着点头,颜肃之夫妇心头阴霾少去。颜肃之道:“你们点的什么头?又听得懂了?” 颜神佑道:“有本事的人,还得有运气呀。” 颜肃之与姜氏居然都很赞同:“正是如此。” 姜氏更说颜肃之:“咱们离京时就当卜上一卦。” 颜肃之道:“现在卜来,也不算晚。” 颜神佑看着他俩这公然进行封建迷信活动,半晌没回过神儿来。奇怪地道:“为什么要占卜呢?” 姜氏道:“遇事不决,当然要卜上一卜了。” 颜神佑:……常听人说什么赵匡胤算命,朱元璋算命,弄了半天,居然有可能是真的吗?原来不是修史的时候为了给皇帝们刷金粉编的啊?大老爷们儿也好这口啊?这不是家庭妇女的专利啊? 她见过姜氏拿占卜坑了三房的,但是根深蒂固的,就以为这是家庭妇女的手段。而且,她一直以为她娘不是相信迷信,只是利用而已。现在看着迷信工具像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这是要闹哪样? 再看颜肃之也很感兴趣的样子,连旁边的六郎也很好奇地问:“阿爹、阿娘,这是要做什么?” 颜肃之还给他解答,谓“当存敬畏之心”云云。 颜神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像传销组织的骨干份子一样把亲弟弟拐上了封建迷信的不归路,一时哑口无言。颜肃之洗手,焚香,卜了三卦,第一卦他很有义气地贡献给了郁状,得出来的是个大凶。 姜氏看到大凶的结果,吓得脸都白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这……”她以为颜肃之是卜的归义县事。 颜肃之叹道:“只盼郁四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姜氏听说是卜的郁状,顿时感到安心,一口气松到一半又想起这样不厚道,生生又咽到了喉咙里,差点没憋死。 颜肃之再卜第二卦,神色愈发严肃了起来。休说姜氏,便是颜神佑,也为这气氛所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四下里的奴婢们都是土著,想法与主人夫妇相同,皆垂手而立,心中惴惴。 第二卦依旧是个凶兆,姜氏颤着声问:“这又是何故?” 颜肃之握紧了拳头,指节攥得发发,声音也有些抖:“只怕天下,将要不宁。” 姜氏上下牙齿轻叩,发出一阵“咔咔咔咔”的细微声响。颜神佑不明所以地投过一抹奇怪的神色来,这天下不宁,不是早就猜到的吗?不然干嘛要千挑万选了的到归义来呢? 姜氏想却下:天下大乱,自家能安全吗?绝大部分正常的土著,想到动乱的时候都不会开心。 更因姜家经过丙寅之乱,姜氏自己虽然没有挨上,可家中口耳相传。每逢扫祭,还要看一溜上了吊的姑妈的灵位坟头,阴影不可谓不深。 颜肃之深吸一口气,再卜第三卦,却是个大吉。 颜肃之自肩至腰都放松了下来,姜氏也笑开了:“咱们在此处,可是顺遂?” 颜肃之欣慰地点点头,姜氏又充满了干劲儿,看颜肃之抄起儿子,她自己却看向女儿。发现颜神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便捉了她来做一番“科普”。颜神佑被安利了满脑袋的封建迷信,并且熟知了许多古人在这方面的奇闻逸事,对各种占卜的过程也有了相当的了解。 信不信的另说,却知道了封建迷信对土著人士的世大影响力! 受过良好教育的颜肃之夫妇尚且如此,看四周奴婢因有吉卦而与有荣焉的样子,只会比这两位更加地迷信。 颜神佑突然就感觉心好累t t ———————————————————————————————— 封建迷信活动还是有好处的,一次占卜,三卦两凶,却让颜肃之夫妇最终安了心。连周围的群众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了下来。与京城隔了九百里,还是纬度上的差异,风俗一不一样的另说,这气候就很不适应。自阿竹忽然得了桃花癣之后,奴婢里陆续也出现了各种症状。亏得有个郎中跟着,还拉了好些药材,不然光这些水土不服的病症,就够忙乱许久了的。 伍郎中因为这个原因,如今颇为吃香。颜肃之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将他安置在前衙东北角一个小院子里。隔着一个小夹道,就是六郎的住所了。只是要往后院儿里去,还须得绕行,过两个月亮门儿。 无论如何,这前衙后院,都有了些正常的模样,不似甘县令在时空旷寂寥了。前衙里靠西还有两个院子给何三及其手下衙役等当宿舍休息室,方章的住处则在伍郎中之前。方章的家室皆在离县城五十里的村子里,他每得了俸禄,便全背了回家,到了家里,爹娘和老婆再给他发零花钱。 以前甘县令要从本县财政(主要是廨田收入)里拨给上述人等俸禄,这工资水平颇低——还是几十年前定下的,那时候还是前朝呢——这么多年一直没涨过。甘县令也不能不暗中给他们涨一点,这些都是财政之负担。有时候甘县令实在加不下去工资了,就从自己的俸禄里分一些给他们。 甘县令是个穷鬼,还是个好心的穷鬼,所以大家跟着他过得挺辛苦。颜肃之有钱,他老婆比他还有钱,到了就先收拾屋子,又给大家发工资,方章、何三,每人一贯钱,何三底下的差役,一人一陌钱。 连饮食都改善了,方章虽还有些疑惑,未必就认定颜肃之是个好人,却也得承认自从他来了,大家日子就好过了一些。何三与他们的手下,已觉得有了奔头了。也因此,颜肃之的许多疑问他们都认真地给予了比较真实的答案。 比如颜肃之问:“我看此处穷困,甘令又爱惜民力。然城垣齐肃、衙内屋舍整洁,这却又是何故?” 方章一拱手道:“说来令人叹息,朝廷有制度,凡有残疾的人,皆可免役。” 颜肃之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难道?!” 方章见他反应快,不见得便倾倒,倒也不反感,见他吃惊的样子不似有恶意,便道:“正是,许多人为了逃避徭役征发,乃至自-残。” 颜肃之苦笑道:“按律,自-残以避征发的,查出来是要罚他修城墙的。” 方章点头道:“正是。” 何三接口道:“实话说与郎君,这里头好些人,还是小人带人去抓了来的。甘令也不忍心,我们也不忍心。甘令常说,如此毁伤肢体,实不可取。又说令百姓自-残,是他没有做好。便将这修缮的事,权做他们的征发。又数次下令劝告,才算是刹住了这股风气。” 颜肃之道:“此地偏僻,又没有多少工程,如何用得这许多役力?” 何三有些不敢说,只管看方章。方章似无所觉,直言道:“隐户多了,原在他们身上的徭役便要算到旁人头上了。县又大,修个路、挖个渠、乃至押粮解递往郡里去……样头儿多了去了,一样都省不得。” 颜肃之皱眉,这些都是应服之役,如何便将百姓逼成这样了?看来,这隐户的情况,是挺严重的了。 摆摆手,命何三去看门,对方章道:“去书房罢,你取了地图来我看。我带来这些人,城里住不下,城外搭帐篷也不是个事儿,看何处合适,如何弄个住处与他们。” 归义县地广人稀,哪怕是县城周围,想找块地方盖房子也不是难事。但是颜肃之是想以此为基础建个坞保的,这个选址就比较重要了。 何三从后面听着他要建房子安置部曲,心道,也该这么弄了。 ———————————————————————————————— 却说颜肃之为自家坞堡最终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完全是按照建城的标准来的。所谓背山面水,地势开阔。从县城往东走上个三十里地,便是一片荒芜的旷野。背后是绵延的群山,流过县城那条河,经此再往东入海。土地……并不很肥沃。 当卢家家长卢彰与牛、马、羊三家一同前往县衙拜会的时候,颜肃之设宴款待四人,便顺口问了他们那一带是否有人居住之类。 这四个人对本地是相当熟悉的,便由卢湛来答道:“那一带并无人居住。”有一个定律,越往海边,越觉得出盐碱地。所以他们的土地宁愿往西一点,离海远一点。颜肃之道:“这么说,那些荒地也是无人耕种的了?” 卢湛微笑道:“正是。”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须发已杂了几缕银丝,人却显得清俊飘逸。看颜肃之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不由心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卢家是被迫南迁的,如今虽又挣下若大家业,连邻县也有他族兄的大片产业,可毕竟是离开了权利的中心。更让人难受的是,即使是世家中间,也有大大小小隐形的圈子。 比如京中之姜、柴、周、米、范等等,就不会与南边这些譬如卢家这样的家族联姻。想往京城官场上挤,争夺一点话语权,也是难上加难。卢家如今,最高的不过出了四、五个县令而已,再往上,就难与人争了。卢湛的父亲做到了郡守,却因迟迟做不到刺史,含恨而终。卢湛听闻颜肃之来,认为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若得此人引见,或可打入京城那个圈子里。 听颜肃之说:“如此,我便放心了。”卢湛也适时地微笑了起来:“正是荒地,不须补偿。” 颜肃之正色道:“我却是要命他们开荒的,否则这么些个人,去哪里寻吃食去?我的俸禄是不够了的。他们本是我家部曲,重操旧业,也是应有之义了。” 卢湛道:“郎君想得长远。” 牛、马、羊三家等他说完,才得机会说话。这四家对甘县令是踞傲得紧,对上颜肃之,却又傲不起来了。卢湛的态度,这其中发挥了颇为重要的作用。颜肃之明显能看出这四家的从属关系,便又问各人京中贤者、孝廉之类。这些颜肃之都从方章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如今一比对,名单却又有些差别。 颜肃之也记下了这些差别。 聊完了,才请他们入席,又命上舞乐。 牛、马、羊心驰神往,身子已经随着节拍摇晃了起来。卢湛微眯着眼睛,捻须不语。一曲毕,卢湛道:“不意竟能再闻此声啊!” 颜肃之会意,将话题引至卢家旧事上头,称卢家为“旧族”。卢湛十分开心,牛、马、羊颇不自安——他们是在甘县令到任之前,通过贿赂等手段改了资料,冒认为士族的。颜肃之这态度,令他们如坐针毡,因而老实得不得了。 颜肃之就是要冷着他们的。士族有特权,经济上的特权也很明显。颜肃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三家出一出血了。若他们识相,老实多吐点隐户,倒也罢了,如果还这么死抠,不好意思,颜肃之就要扒他们的马甲了。 颜肃之有楚氏这样一个妈,还有颜神佑这样一个小间谍,对谱学绝不陌生,便只与卢湛说些士族谱系之事。听闻卢湛的妻子姓殷,他便问:“是否是顺宁殷?” 卢湛笑道:“正是。” 颜肃之道:“我想也是,我虽年轻,知所之少,然内子却于天下旧族,知之颇多。” 卢湛扫了牛、马、羊一眼,笑道:“娘子姜氏,节义之名天下知之。不知拙荆是否有幸可拜会娘子?” 颜肃之笑道:“内子孤身在此,委实寂寞。” 协议达成,听歌看舞。 ———————————————————————————————— 出得县衙,牛、马、羊憋了一肚子的气,牛家主恨声道:“竖子敢尔!” 卢湛悠悠地道:“我等久居偏僻之地,天下华族未必知我等。颜令乃故骠骑子,现太尉外甥,京兆之弟。如何不敢?” 三人消音。 登车前,马家主问道:“则郎君何意?” 卢湛笑道:“走,与我一处喝茶去。”说实话,他不大瞧得上这仨货,可人也不能太独了,得有几个小弟打手不是? 卢家庄园离县城五十里,到了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远远就看到卢家坞堡的火光,到了门口处,却见一青衣少年立于门首,牛、马、羊连忙下了车。少年迎了上来,叫一声:“阿爹。”又与三人行礼,三人回礼。 卢湛道:“你去歇了罢。” 卢湛设宴款待这三个人,且说:“歌舞酒馔,毕竟不如颜令处。” 酒足饭饱,方才议事。牛、马、羊一齐向卢湛诉苦,言颜肃之骄横,求卢湛代为美言。 卢湛道:“你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三人不语。 卢湛道:“他此来,不过是避一避风头,事情过后,他还回他的京,做他的少年公子去。可他在的时候,谁让他不痛快了,都别想得着好儿。这等出身的人,无不心高气傲,怎会不要政绩?我劝诸位,再收留人的时候,小心着些,休将甘令括出的人,再收回去了。” 三人齐叹晦气。 卢湛心说,你们要再闹了,更晦气的事情还有呢。却又不点破,留三人在自家住下,明早再归家。 送走诸人,自己却往娘子殷氏处去。殷氏已卸了严妆,见他来,问道:“如何?” 卢湛道:“明日投你的帖子与颜令娘子罢。” 殷氏喜道:“常听人说姜氏女难得,今日能得一见,也是幸事了,”又一撇嘴,“可惜嫁与了颜家,也不知在那等人家里这些年,还能有些风采否?” 卢湛骂道:“愚蠢!” 将殷氏镇住了不敢接口。卢湛叹道:“你休只顾着看姓氏了,这位郎君,不比甘令。” “他们若是一样,又何须你巴巴去投帖拜见了?” “你知道便好!” 殷氏嘟囔道:“你只对我有本事!罢罢,我不与你争执,听说你留了那几家住宿?可有甚章程,他们的娘子,可要同往?” 卢湛道:“他们只怕要难过了。” 殷氏笑道:“如此看来,这新令却还是有些眼力的,能认得出西贝货来。”又要翻自己的名帖,道是怕第二天忘了。卢湛也由着她去了。 第二日,殷氏的帖子便送到了姜氏手上,姜氏翻了帖子,见牛、马、羊、三家也送了贴子来。却只回了殷氏,与她约定了日期。 殷氏的牛车抵达城门之时,正看到颜肃之出的告示:鼓励垦荒。 还给了国家规定的优惠政策:五年之内不纳税,五年到十五年,租税减半。只要你申报了,这无主的田,就是你的了,你敢报、颜县令就敢认。并且表示,他要以身作则,圈了荒田一千亩,先垦着!界定了地界,已经登记在册了。 殷氏听了外面差役敲锣打鼓的宣讲,忍不住想笑:你圈的那些地,都生得可以。又想这新县令与甘县令却是不同,甘县令到县,先整内务,再括隐户,然后就要进山找山民。不知道颜县令下面要做什么了。 如果卢湛在这里了,一定会骂颜肃之狡猾。什么是荒地?默认的是,凡是不在国家田册的都是荒地。自然,隐田也算是荒地。卢湛都准备出血了,出个一、二百的隐户给颜肃之做脸。虽然会有一些规定,比如官员不得在辖区里纳本地人为妾一类的。也一定程度上禁止官员在辖区里置什么产业。但是本朝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这就是世家,做官的是他们的子弟,子弟遍布、田产也遍布……这里面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是以前一道禁令执行得还严格一点,后一道就基本废止了。 殷氏没想到这一层,还带着满心新奇地去了县衙。县衙也没为她开正门,她是从角门进的。殷氏不由气闷!她只道自己当由正门入的,岂料县令居然骄人!可一想到姜氏,她又按住了火气。到了后院,门前便请她下车。 殷氏暗怒,扶着侍女的手往里走,手下将侍女的胳膊都摁青了。 一路行来,却见颜家的奴婢行皆有法度,连衣裳都跟本地的似乎有些不同。到得正堂,姜氏并不出迎,殷氏只得自己上前。进了门,将先前的怒气都抛了。姜氏本就是个美人,更兼最近气色颇好,望去竟有种庄严不可冒犯之感,连身上的衣裳都仿佛散着些宝光。殷氏不由有些局促,她发现姜氏的首饰比自己的好像更漂亮,衣裳上的提花纹似乎都更雅致了。香炉里的香,味道也特别清雅。 姜氏的口气十分平和,伸手请殷氏坐到客坐上,微笑道:“娘子远来辛苦。” 殷氏道:“娘子才是远路而来,不知可还住得惯?” 姜氏道:“心安,又有何处住不惯呢?” 殷氏唯唯,又听上面叫:“阿寿。”抬眼看时,却见屏风后面转出个小小的少女来,红袄青裙,明媚的脸庞映得一室生辉。不由想,这又是哪个? 第78章 蠢不分贵贱 颜神佑真应该感谢爹妈,这基因好得没话说。哪怕是在众星云集的京城,她这小模样儿都算得上是拔尖儿的了。一到归义,更是独一份儿。 不止是长相,还有这一身的打扮。在交通比较闭塞的地方,总是不容易跟得上流行趋势的。同样是长簪,归义地方的长簪还是普遍将簪头做成大朵花朵的样子。越往京城那里,虽然簪头同样很大,造型却已不拘泥于花朵了。譬如姜氏头上这个,却是仙人阁楼的样子了。 颜神佑年幼,纵是盛妆,也无法像姜氏一样的打扮,却在发上插凤头小短钗。颈间挂着平常根本不会戴的缨络圈儿,底下还了块美玉。丝履缀以明珠,皓腕饰以宝钏。连她的侍婢,步伐也格外的从容(饱经小变态的折磨,十分淡定)。 殷氏原本的一点轻视之心,也在这般气场之下被压成了渣。 颜神佑对于“阿寿”还是略有不满的,受什么受啊?明明很攻的!但是姜氏与颜肃之认为这个名字喻意相当地好,拍板就定了这个,反对无效。她已算是个小少女了,小名儿就不好在外人面前随便称呼,自到了归义,姜氏人前称呼她,就是“阿寿”了。 颜神佑原在屏风后面坐着,趁机观察了一下殷氏,感觉她与京城所见过的世家主母皆有所不同。 待姜氏唤她,颜神佑也很给面子地过来叫一声:“阿娘。”然后在姜氏介绍了殷氏的时候对她一施礼,唤一声“殷娘子”。尔后便坐在姜氏身侧,平视前方。就听着姜氏跟殷氏闲聊。 两个已婚妇女,虽然年龄差了一截,话题却还是有的。与宴请安氏里不同,姜氏与殷氏说话,说的是谱氏、是风气、是京城各家之不同。这个时候殷氏就只有听的份儿了,她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考查姜氏的意思。可真到了跟前儿,姜氏所言,都是她见所未见,听也听只听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不由住口细听。 姜氏说什么,殷氏都只有附和的,再抓紧了机会问一些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譬如如今京中诗会,是流行大家先作诗再游园,还是游园之后再作诗之类。姜氏笑道:“从心所欲耳。” 殷氏道:“这……” “?” 颜神佑心说,怪不得你们家被挤到这里来了,要都你这样儿的,装x装成sb,你不被淘汰谁被淘汰啊?又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当然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啦。这种杀只鸡都要问时辰的做法,真当是讲究呐? 腹诽着,面上还要挂着得体的表情,即既不冷着脸,也不能总笑得像个傻瓜。颜神佑模仿着姜氏的样子,表情淡淡的,偶尔听到有趣处才微一翘唇角。 见面的时间也不很长,卢家离县城也不算太近,到达的时候都已经到中午了,姜氏正好留殷氏用饭。酒□□洁,虽是常见的食材,炮制出来却又别有一番滋味。殷氏觉得好吃,又觉得自己这半天下来似乎气势全无,便也说些本地的特色菜。 姜氏听说蛇也是一味的时候,不由吃惊:“还真吃么?”原以为安氏这样的,是因为生活所迫,才去吃的。哪知殷氏这样的居然也会吃。 殷氏道:“这是自然啦,山民蛇虫鼠蚁都吃,很是令人作呕,唯有他们唤做长虫的这一样,剥皮去骨,滋味鲜美。” 姜氏的表情就有点僵硬。 颜神佑点头道:“这倒也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何物不可食呢?” 姜氏已调整了表情:“这么一说,也是呢。” 殷氏心道,这小娘子小小年纪,倒是会接话呢。便也顺着道:“娘子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只怕到回京的时候,反而要惦记这里的美味呢。” 姜氏道:“既如此,待安顿下来,还真要细细尝一尝呢。” 殷氏道:“我自进门,见府内秩序井然,若这样还不算安顿,什么样子才算安顿呢?” 姜氏笑道:“我们一家是住下了,只是心里终有些不安呢。来时不知城池如此狭窄,住不下这许多部曲,正筹划着往外另建房舍呢,这么些人,本地又匮乏,不若命他们开荒屯垦,自给自足了。” 殷氏将姜氏说的,与城门口所见一相印证,暗道:原来如此。倒也好心建议:“只恐初垦的田薄,收成不多。” 姜氏道:“我听郎君说,头五年是免租税的。”过了五年,这田要是挂颜肃之名下的,不好意思,他是个官儿,还有特权。 殷氏也只是提一提借罢。因见颜神佑已悄悄眯了好几回眼睛了,故意一看日头,托辞路远,退行告辞。 姜氏也不多留,只说:“我在此地,也无甚熟人,娘子若有空闲时,不妨往来一叙。” 殷氏痛快地答应了。 姜氏起身,携着颜神佑的手,将殷氏送到了房门口儿,站房檐下目送她穿过了一道门,即带女儿回房了。 颜神佑掩口打了个哈欠,道:“这人可真没趣儿。” 姜氏挑眉道:“又胡说了。” 颜神佑又打了个哈欠:“是是是,我说错了,她太有意思了,跟以前见过的大家主母都不一样呢。” “哦?怎么个不一样啦?” 颜神佑眼睛一亮,扭过头去:“阿爹!” 颜肃之大步走了进来,姜氏吩咐给他打水洗脸的时候,他又问颜神佑:“说说看。” 颜神佑道:“与京中主母不一样,虽然也是行止有度,然于细微处,却总觉得有微妙的差别。京里不少人也是带着些傲气的,然与这位一比,嗯,譬如唐伯母就显得十分自然又自信,这一位像是在拿着劲儿,”想了想,还是添了一个字,“装。” 颜肃之大笑:“他们久离京师,说是士人,比起寒族,也不比人有钱、也未必比人有才,只胜在一个姓氏了。为了维持这一点优势,自然要……” 说到最后,他闭紧了嘴巴,颜神佑偷笑两声,给他铺了台阶:“嗯嗯,跟咱们京里见的全不一样,她到阿娘面前一站,气势就弱了。” 颜肃之道:“对对对!”父女俩一样的狗腿! 姜氏嗔道:“饭也用过了,都去午憩了罢。”据说君子是不昼寝的,奈何这里太湿暖,春天的午后,不想睡都不行,抗不过生物的本能。 ———————————————————————————————— 颜神佑午睡后爬起来,照例是先练字,然后给六郎编写教材。语文课本被姜氏划掉了,不用她来写,给六郎还是按照大家常用的步骤来教。颜神佑就编了点数学课本之类的,兴致来时,她还给六郎画了点常识什么的,比如马、牛、羊、小麦、水稻之类的。又因她爹看样子是想在这里扎根了,颜神佑还默了两首唐诗文,什么“锄禾日当午”伪称不知道是哪本书里看到的,写了来让六郎来背。 总之,她弟弟不能当纨绔! 六郎也不是纨绔,一首诗,教了三天,全无基础的情况下也背下来了。 颜肃之却将颜神佑拎到书房:“你是哪本书里看到的?” 颜神佑眨眨眼睛:“我记得诗就行了,作者名字忘了,佚名了罢,”又恐颜肃之再盘问,胡乱指一图纸问道,“阿爹,这是什么?咦?” 颜肃之头疼地道:“是啊是啊,就是将来的城池坞堡。” 颜神佑道:“小了点儿。” 颜肃之一瞪眼:“怎么小了?归义才有多少人?咱家部曲又才有多少人?归义地方又偏僻,招俫流民人家也不乐意来呢,这也够用了。” 颜神佑所谓小了点的坞堡,也有颜氏坞堡那么大了。颜肃之的计划里,能盛一千户人家就够了,再大,现在建也不好建,工程太大。以后如果人少,守也不好守呢。 颜神佑想了一想,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这个算小了。现在造得大一点,省得将来再翻修。”所有改朝换代的大动荡,想几年里就安定下来,那是不可能的好吗?现在虽然说有乱相,可是等打起来,也得是皇帝死了之后了。打了再太平,少说也得十年呢。当然要计划得长远一点。 颜肃之皱眉。 颜神佑努力地撺掇:“说是人少,旁的不说,咱们家部曲便有千户,他们也要生息繁衍。像六妞她们,兄弟好几个呢,比好些都快成年了,这又兹繁出人口来了,照原来的,不够。” 颜肃之道:“这倒也是,幸而如今才刚动工,再扩大也来得及。” 颜神佑趴在桌案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是时候把部曲都迁过来了呢。人多才好干活儿呀!” 颜肃之道:“不急,先让这些人建城、开荒,到了秋天,囤了些粮食了,才好搬迁。我须得做些准备,再有,他们原先的田,种一种,秋收之后,可携粮糗上路。” 颜神佑被打开了思路,续道:“还得有理由跟伯父说,原来的村子空了,他可拨人开春去耕种!也得看看此地垦荒效果如何。” 颜肃之忽然石化了:“老子干嘛跟你商议这些呀?!”这不科学! 颜神佑笑得十分可恶:“谁叫阿爹也没个商量的人呢?就先凑合着拿我来顶缸了罢。” 颜肃之:……变态! 不过颜神佑也给他提了个醒,他得开始搜罗人才了。好在如今春耕已毕,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打听。方章因为跟了个踏实肯干的甘县令,作为左右手,对于本县的情况十分了解,听颜肃之问本县可有贤者,也不得不提供了一份……与本县土豪名单百分之八十重合的名单来。 颜肃之看了,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时节本来就是这样的,穷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非有大毅力,不可能读书。这跟学手艺还不一样,学手艺的,再糙,还能打个杂。学文化的,开始就是个纯消费者。 不过颜肃之却对名单里的一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个卢慎?” 方章道:“正是卢湛长子,学生见过他,风姿特秀,见识过人。只是他如今读书已毕,往还家中了。” 颜肃之想,自己若想在此地立足,必要笼络士绅的,卢湛识趣,又有投诚之意,其子甚真有材,何妨取而用之? 又翻翻其余人员,也有马家子弟,还有一些寒族士子,都一一记下了。决定过一时往县学里去,亲集三老并县内学者,披沙拣金,取些有用之士以作臂膀。除此而外,他还计划着出巡,趁着此时四乡不甚忙碌,看看民风是否彪悍,百姓身体素质如何,有没勇士一类。 又有山民,也当见一见其头人。只是是招其前来,还是亲往去见,还须见机行事,仔细斟酌。 此时他对自己的定位,乃是在乱世有立足之地的一方势力,其经营之道,自然不同于甘令。 ———————————————————————————————— 颜肃之与方章聊完了天,何大又来禀报:“地基又重丈量过了,放大了一倍。” 颜肃之道:“倒也够用了。”应该……吧?闺女应该觉得够用了吧? 颜肃之又问屯垦,何大道:“地也不算多,一千亩地,一人才划三亩多,就是不舍得用骑的马来犁地。要是牛马够了,小人们都是壮劳力,一人垦四十亩也不在话下。” 颜肃之道:“且垦这些罢,时令可还合宜?” 何大道:“行的,这里天气暖和哩。” 颜肃之笑道:“好好干,到了秋天,粮屯足了,可搬取你们的家眷来,再多开些荒地……我与你们分田,我只取三分租。” 何大憨厚地笑道:“郎君真是厚道人——还能再开?地不够肥哩。” 颜肃之道:“我们初来,只得先如此啦。” 何大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答应一声,又去组织生产了。 颜肃之取了坞堡平面图来,看了又看。这图比原先面积大了一倍,是个长方形,分为居住区、商业区、主人家居住办公的中央区等等,布局已相当合理。前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瓮城。 颜神佑抱着编好的小学一年级数学课本的时候,颜肃之已经在看上下水工程图了。颜神佑看不大懂,忍不住问道:“阿爹,这是甚?” 颜肃之道:“管道。本地湿润,夏季多雨,排水便很重要了。” 颜神佑:“……”卧槽!这种下水道工程,也太先进了吧?还一路通到河边去了。她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些细节来的,以为盖房子就是打个地基砌墙加房顶啊! 颜肃之给女儿讲了一回土木工程,收获小变态惊诧眼神数枚,心情大爽:我就知道我闺女不可能这么变态,也有很多她不懂的事情呢! 忽然有了一种养成的成就感! 然后就被京中的消息给轰成了渣渣! 颜孝之传话曰:郁四死了,你那份儿奠仪我给出了,你自己出门在外也小心。 颜肃之:…… 十分不开心地准备去见上司郡守去了。 本郡名曰湓郡,顾名思义,治所也在水边,颜肃之逆流而上,往见郡守去了。留下姜氏主持这筑新坞堡的大局。姜氏也管过家,更将坞堡的模子已经有了,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先盖几十间房子,将部曲安顿下来,然后垦荒而。建堡的事情,只要在秋天部曲们到的时候先建好粮仓与部曲的住宅即可。 颜肃之见郡守的过程十分顺利,因为郡守既不姓姬,也跟姬家没有八代以内的亲戚关系。湓郡郡守出身寒微,是以甘令在他的手下才能存活这么久。据说,你只要经过六次转折,就能联系到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两人叙一回话,才发现郡守跟颜肃之的老师居然认识! 郡守一看颜肃之十分养眼的一个小伙子,礼仪也好,又有这一份香火情,对他格外宽容。颜肃之汇报了他的工作计划,郡守也没有挑剔,只说:“其余尤可,山民尤难教化。你愿管便管,若无闲暇,不理也罢。” 颜肃之摆出他闺女最近常挂在脸上的腼腆表情,轻声道:“受教了。” 弄得郡守也摸不清他的底细了,说是在京里闯了祸来的,可看这样儿,不像是个能闯祸的人呐! 这世上,以貌取人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的。便是郡守,也不能免俗。是以颜肃之这次见上司就格外顺利,还从上司那里得到了一些新的消息:京中再次派兵去镇压乱民,这一回颜肃之他弟也被派了去了。 这个消息让颜肃之格外担心,下了狠心,回去根据地建设要加快进度了。 ———————————————————————————————— 颜肃之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归义,却不告诉妻女颜渊之也被派去平叛了。自己想了一回,认为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颜渊之应该是跟着去捞点功劳的。他自己外出,家里应该想着扶植一下颜渊之,好与颜孝之做臂膀。 纵如是想,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少时年时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颜肃之与颜渊之倒是心理上更亲近一些,不得不为这个寡言的弟弟捏一把冷汗。但是想领军的是楚源,应该会照顾一下颜渊之? 他这一担心,吃饭也心不在焉,睡觉也辗转反侧,弄得姜氏不得不开口问:“郎君可是遇到了甚么难事?是使君为难于你?” 颜肃之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了:“非也非也,是想山民的事情呢。” 姜氏这才不问了。 一连三日,颜肃之都有些坐卧不宁的。姜氏便想着法儿来开解他,巧了这卢家殷勤地送了帖子,道是卢湛做生日,请郎君赏光前往。殷氏也附了帖子,道是各下了当地特色的精致吃食,请娘子携小娘子、小郎君去品尝。 姜氏寻思着,颜肃之心情不好,出去散一散心也是不错的。卢湛是地头蛇,与他关系好了,有关山民的事情,也可多问问不是?便撺掇着颜肃之去赴宴。 颜肃之一想,他也要与卢家打好关系的,便也一同去了。 颜家一家四口是被一百部曲护送去的,排场十足。到了之后,发现卢家宾客盈门,不特有马、牛、羊等本县大户,连殷氏的哥哥也过来看妹夫——卢湛今年居然正好做五十大寿。 颜肃之到的头一句话便是:“老翁看着委实年轻。”五十岁,正常人孙子都能早恋了。叫一声老翁,是抬举他。 卢湛喜道:“承郎君贵言。”又为他介绍自己的大舅子之类的人物。 男女这里是分席,殷氏也接待了姜氏,又为姜氏介绍自己的嫂子。颜神佑就跟着姜氏,保持着矜持的节奏。殷氏有两个女儿,一个与颜神佑同龄,一个比她小上两岁,给颜神佑的感觉与殷氏也有丝相似。小孩子总应该有共同话题的,可惜颜神佑是个伪儿童,与这两个小朋友在一起,颇有一点郁闷。问她们俩归义之趣事。 殷大娘道:“乡野之事,我们如何得知?小娘子难道可以常往外走的吗?” 颜神佑:……好像也有一定道理的。却也回道:“我前几年随父母守孝,可见过他们耕种蚕桑呢。” 殷二娘道:“若说这个,咦?好像也没见过。”声音就低了下去。 正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时,前面忽然嚣闹了起来。 殷氏不豫道:“怎么回事?” 不消片刻,便有侍女急匆匆去而复还,凑近了道:“前面……阿翁生气了。” 阿翁说的便是卢湛。 姜氏也有些不安,怕颜肃之又犯病,对阿圆使了个眼色,阿圆会意,带了两个小侍女,轻手轻脚到前面偷听去了。回来便附在姜氏耳畔,如此这般一说。姜氏听了,面上变色,颜神佑对阿圆眨了眨眼,阿圆不得回了个无奈的微笑。 不多时前面又传来乐声,殷氏强笑道:“没什么,他们许久未见,喝高了。”又请姜氏品尝蛇羹。姜氏的笑容在灯火摇曳之下,变得有点高深莫测了。 阿圆附在颜神佑耳边道:“这位娘子命她家大郎青衣小帽,把盏待客” 颜神佑愕然:“士人何至于此?”这画风不对啊亲,不是全家装逼风吗?怎么成了谄媚风了啊?谄媚也不应该对她爹谄媚啊。 阿圆低声道:“大郎不是殷娘子亲生的,却比旁的都争气,殷娘子便……连她娘家兄长都生气了。” 原来,卢湛二十岁成婚,十五年也没生出一个儿子来。殷氏少他三岁,此时也三十好几了,眼瞅就要生不出来了,不得不默许了卢湛蓄婢,生下卢慎。生完了,这奴婢就被殷氏处理掉了,儿子抱走去养——这在当时也算常见。坑爹的是卢慎还没过周岁,殷氏就怀孕了。 好在卢湛还算是个及格的父亲,殷氏也是个……勉强及格的嫡母,卢慎健康长大,也读书识字。归义虽是小地方,条件有限,卢慎却是天纵聪明,如今十七岁,连郡里都知道他的才名了。且行端方,相貌出众。 如果殷氏自己不能生,有这么个庶子,也能母慈子孝。如果卢慎是殷氏亲生的,那是正好。可恨殷氏亲生的两儿子一个比一个软糯,卢慎又十分有出息。殷氏的心理便不平衡了起来,有事无事,有意无意,要给他点小鞋穿。 这种家里来了客人,小郎君应该待客的时候,让卢慎当小厮的事儿,干得不止一回——就是要羞辱他一下,敲打他一下。卢慎相貌又好,又是姓卢,学问还好。归义再寻不出一个比他强的人,宾客哪敢让他侍候?见他出来,都行礼规避。殷氏又不死心,下回还是这个招数。弄得她的儿女都哭劝她:“阿娘,奈何对阿兄这般苛刻?”完全被亲妈蠢哭了。 殷氏当时气哭,过不多久又不忿——如此往复。 卢慎却毫无不豫色,让换上衣服洗碗,就从容换了衣服来收盘子去洗。更得称赞了。 这一回,殷氏又下了这个命令。 颜神佑:……我要是她闺女,也得被她蠢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奸臣之女》定制链接 《奸臣之女》淘宝链接,这里是认识的店,可以打折 文比较长,第一次开定制,忐忑……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5 19:50:58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5 19:19:18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5 18:56:05 三个奶黄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5 13:54:00 西瓜青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5 11:03:35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4 22:16:1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4 19:09:39 bingying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4-24 19:04:0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茉莉清雅”,灌溉营养液+12014-04-26 14:19:24 读者“茉莉清雅”,灌溉营养液+12014-04-26 14:19:12 读者“suybss”,灌溉营养液+12014-04-26 07:48:20 读者“飞天起舞”,灌溉营养液+12014-04-25 23:18:43 读者“飞天起舞”,灌溉营养液+12014-04-25 23:18:43 读者“飞天起舞”,灌溉营养液+12014-04-25 23:18:40 读者“飞天起舞”,灌溉营养液+12014-04-25 23:18:39 读者“飞天起舞”,灌溉营养液+12014-04-25 23:18:38 读者“wendy”,灌溉营养液+12014-04-25 22: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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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这么一出,卢湛这个生日都做得有些没滋没味了。原本卢湛在颜肃之面前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矜持自傲的。虽然是要用得到颜肃之打通上京的关系,但是颜肃之本身并非士人,卢湛却是旧族,这样的出身对比,使得卢湛虽然对颜肃之十分客气,心里却未尝没有那么一点点夸耀之意的。 士人旧族,自觉比土鳖暴发户高在哪里呢?在于历史,在于姿仪,在于礼法。当然,卢湛此时是不会承认,世家应该是世卿世禄的——卢家说世禄,还有那么一点,世卿么……有好多代没有出过高官了。 可就是这他在颜肃之面前最拿得出手的礼法姿仪,眼下却丢了个大丑! 殷氏这样做,算是“不慈”了。这是世家不应该有的举动,要不你别认,认了就是你的儿子,就得差不多一样对待了。哪怕不开心,不特殊照顾,也别这样虐待啊?这拿儿子当小厮使,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完了!哪怕这会儿来的是皇帝,都能这样掉份儿。哪怕来的是鸿儒名士,顶多执弟子礼,也不能当小厮好吗?自降身份的事情,不是能随便做的。 当然,也有一种情况下是可以的,比如礼贤下士。又或者实在是太仰慕这个人了,但也不能……这样啊,你怎么连衣服都换了呢?如果是一方割据军阀求谋士,可为之牵马执蹬,以示自己求贤若渴——比如刘备对张松。这也就牵了一回而已。 所以不但卢湛脸上不好看,殷氏的亲哥哥也险些翻脸了——老婆/妹妹怎么就能这么二?! 卢慎长得太好,哪怕穿着小厮的衣服,跟小厮还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止是身高的问题,连气质,都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赶脚!想不发现都难!如果是不起眼的庶子,为了家族的面子,大家装不知道就好了。卢慎这种发光体,根本掩不住! 颜肃之对卢家事也听到过一些,来源是方章。然而甘县令都不能踏进的卢家,方章更无从接触了,一切都是道听途说。能知道这些消息,还是因为卢家孩子也会在县学里挂个名,上些课,这才有些风闻。如今一看这卢慎,颜肃之也不免颜控一回。 真是……美人如玉。 卢慎今年十七,身形颀长,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眉目疏朗,丝毫不以操执贱役为忤。从从容容而出,哪怕客人规避,他也面不改色,萧萧肃肃,君子如玉。 卢湛平素以此子为荣,却又不能不顾及妻子的感受。殷氏呢,平常大事上倒也不算糊涂,只是对这卢慎有心结。不是卢湛不维持长子,盖因殷氏也是卢慎的母亲,母亲有命,儿子如何能不遵从呢?不然就算忤逆了呀!不是每一个儿女都像颜中二,或者像小变态,敢对父母说“小受大走”的。 可就是这一点疏忽,闹得卢、殷两家,在颜肃之面前丢了脸。卢湛不能在舅子面前发这样的火,殷大舅却在颜肃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老脸通红,还要抓着外甥的手:“大郎休要这般忙碌,快去更衣入席。” 老舅发话了,卢慎领命退下,换了身白衣入内,广袖飘飘,动如行云流水。颜肃之也不得不赞一声:“好风仪!”又问,“此是何人?” 卢湛含羞解释道:“此乃犬子。” 颜肃之笑道:“如珠如玉。老翁得此佳儿,当善自珍惜呀。”又问卢慎读了什么书,县学有没有去一类。 卢慎答曰:“生束发读诗书,于今十年矣。” 颜肃之学问是不错的,问他喜读何等样书,答曰喜读史。颜肃之随口问他一些史书上的内容,只拣他擅长的来问,又问他喜欢哪一段。卢慎皆对答如流,颜肃之对这人也产生了兴趣。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长得相当不错,灯下互观,印象皆是良好。一个问、一个答,都且出了不俗的见识,颇有一见如故之意。 颜肃之与卢慎说了好一阵话,才对卢湛笑道:“是我失态了,本为贺老翁佳诞而来。”卢湛见他绝口不提什么仪礼之类,也松一口气,笑道:“郎君看得上他,可见他这些年的书不曾白读了。” 颜肃之打了个哈哈对他一举杯,卢湛忙举杯。单就颜肃之这看到跟没看到一样的水平,卢湛与大舅子两人,对他的评价就上了一个层次。然后就忽然想起来——这货的亲妈,可是楚家的女儿呀!肿么对儿子没有影响呢? 又饮一回,女眷那里姜传出话来:“时候不早了,还请速回。” 卢湛苦留颜肃之:“天色已晚,道上又黑,不如权在寒舍歇息一晚。”颜肃之自进了卢家,一口酒都没喝,连酒多了不好赶路的借口都没有。颜肃之不喝酒这事儿,如今差不多天下人都知道了,谁也不敢拿这事儿去讨个没脸。 后面女眷堆里也是如此。姜氏要走,殷氏等苦留。还是颜神佑笑道:“六郎年幼,择席。” 坑爹的是六郎坐在她旁边儿,已经要打盹儿了,又被她伸手在胳肢窝里挠了两下,给挠醒了。卢家两个女儿,自听到前面骚-动之声,就猜出可能又是为了大哥的事儿,皆羞得抬不起头来,根本没发现她的小动作。晚上光线又差,颜神佑袖子还宽大。 只苦了六郎,小嘴一扁,眼神十分迷茫,看起来还真有点像要哭了的样子。 殷氏等不便再留,姜氏趁机脱身。别说姜氏了,就是颜神佑,也觉得跟殷氏再相处下去就要掉智商了。颜肃之要用到卢家不假,可也用不着跟殷氏多打交道——处得好了,才掉份儿呢,除非殷氏肯改。 大门口儿,卢湛等人来送颜肃之。颜肃之携着卢慎的手,一路走到门口才松开。又对卢湛道:“今蒙老翁招待,十分快意,来日我当为老翁解忧。” 卢湛心说,你要解什么忧啊?我还没说我要什么呢?也含糊地答应了。 颜肃之火把下忽一抬手,部曲肃立,一挥,骑手一齐上马,步卒列队,看起来很是彪悍。将卢湛等都镇住了。因与山民杂居,又是后来者,卢湛的部曲也有相当的战力的,只是不如颜肃之手下这般整齐了。 车上点了支蜡烛,照着母子三人上了车。六郎没人挠他,又睡了,这回不靠着他姐了,改靠着阿方——睡得十分香甜。六郎已断奶,阿方也回到了姜氏身边听用,不过明显的,阿方比他姐靠谱一点呢。 姜氏却在问颜神佑:“你与卢家两个小娘子说了甚么没有?她们说了甚么不曾?” 颜神佑道:“也没什么有趣儿的。” 姜氏干脆切入正题,严肃地给颜神佑上了堂新娘课程:“似卢家娘子这样,是无礼了。” 颜神佑眨眨眼,姜氏道:“你与阿圆嘀嘀咕咕,难道不是说这个?还与我装傻。” 颜神佑不装傻了,开始装老实:“阿娘说的是。” 姜氏不得不给颜神佑加开了一堂“当家主母应该怎么对待庶出子女”这样的课程来,颜神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道,头一样,难道不是应该找一个老实一点的丈夫吗? 可是她也觉得奇怪:“说起来,她自幼难道无人告诉她这个么?”真的,特别不能理解,尼玛都让他活着这么有出息了,还要做这种小动作,这人真是有病啊!如果说颜启与吴氏样的,属于世界观形成的时候没人教,脑子天生缺了那么一块的脑残。殷氏这样的,就是脑子里被浇了滚烫的开水,都焯熟能蘸料吃涮脑花儿的另类脑死亡了吧? 姜氏哑然:“这个我便也不清楚了,总之,若是卢家小娘子与你说甚么贬低庶兄的话,你必定不要听的。” 颜神佑道:“阿娘,我明白的。” 姜氏得了她的保证,看一眼已睡熟了的六郎,便不在说话了。颜神佑看到她的动作,对她道:“我编集摘录了些课本,好给六郎使,阿娘放心,六郎能学好的。” 姜氏想的也正是此事,六郎是她长子,期望自然很大。然归义这个地方,一无名师,二无书籍。颜肃之学问不错,也不能专职给儿子当老师,这让姜氏十分发愁——男孩子与女孩子,还是有些不同的。颜神佑如果学问不好,还能够在诸如女红、贤德等方面下手。六郎这个,头一样是学问,是智商,男子出仕是要有好名声,可入了官场,你要蠢了,就只好被那精明的耍得团团转了。 伸手摸了摸颜神佑的脑袋:“明天将书拿来我看。” “好嘞。” “你那是什么语气?这般古怪?” 颜神佑狡黠一笑,对姜氏道:“兴许,六郎要多个小老师,也说不定呢。” 姜氏道:“你又要说什么怪话了?”总有种灵异的赶脚! 颜神佑道:“说不定呐,阿爹要将那个卢大郎给弄到衙里去,嘿嘿。” 姜氏犹不肯信:“他纵聪敏旷达,又有多大的年纪?且在这偏僻地方,能有什么样的造诣呢?” 颜神佑道:“那可不一定,阿爹今天晚上在卢家这么长时间,出来还拉着那人的手,阿娘又不是没看见。还说了那样的话,我看,他是相中那个人了。” “相中”二字直击姜氏心房,暗道:那小郎君生得也不错,又知礼,当女婿,似乎也是不错的? 颜神佑完全不知道她娘已经想偏了,兀自在想:能让殷氏忌惮整蛊的人,水平应该不错的吧?六郎才三岁,应该能够教得起来的吧? ———————————————————————————————— 次日一早,颜神佑就捧着课本去见姜氏。姜氏由着她去整理课本,也是因为她起意编过《典故大全》。接过来这几本一看,觉得条理分明,分门别类的也很齐全。姜氏还尤其赞扬了自然课等副科编得不错,问了颜神佑今天依旧要读史之后,便亲自教导六郎去了。 其实学习这种事情呢,同世界上许多事情一样,你得相信它是靠天份的,天份不够,再努力也好比让潘长江跟姚明比赛灌篮。有天份的人,即使条件艰苦一些,还是比条件差的学得好,天份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勤奋也无法弥补的。 典型案例就是卢慎。 这孩子生在归义这等地方,不但经济不好、文化也是贫瘠之地,居然就靠着老师领进门、靠着家中藏书,读成个博学之人。 颜肃之说到做到,说要为卢湛解决难题,第二天就出手了。他十分高调地宣布,他要聘请卢慎同学做他的主簿。没错,把卢慎从卢家调走,不就省得殷氏再犯蠢了么?与此同时,他派方章去卢家送信,请卢湛将次子卢元送到县学里来读书。 卢慎这个,算出仕,卢元这个算栽培。当然,如果你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算是合作的人质? 然而卢湛想的,本来就是让儿子出仕,质不质的,离家五十里,人质个大头! 卢湛痛快地答应了。 而卢慎,也遵从父命,拜别父母,往县衙报到来了。颜肃之开出来的职位是主簿,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高的职位了。卢元却有些不大开心,私下对卢慎道:“以阿兄大才,至少得府君那里相辟。” 卢慎道:“休要胡言,莫看郎君眼下不如府君,他日如何,未可知也。” 卢元比哥哥小两岁,虽然母亲不太厚道,他却是个正常的孩子,且素知兄长颇有能耐,听卢慎这般说,只得答应了下来。口上应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解的:“为何?郎君也非世家子,仕途未必就比府君好上多少呢。”他这说的,也是实话。 卢慎笑道:“前程非止看家世,还要看人。你我往拜见郎君,须得恭敬才好。” 卢元半懂不懂,他倒相信他哥,点头道:“好。” 兄弟二人带了奴婢仆人,起了个大早。时已四月,趁着早上清凉,一气赶到县城,辰时才过。投了名帖,先来见颜肃之。颜肃之正在接受妻子的质询,姜氏还在怀疑卢慎的水平,认为将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辟为主簿,实在于礼不合。 颜肃之道:“你未亲见,他一到,宾客避让为礼,这可不是寻常少年能做得到的。” 姜氏道:“那——你是否想他教导六郎功课?” 颜肃之愕然:“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总要带到身边,先看上一两年,若是人品好了,这样的人物,当然要让六郎与他相交,熏陶熏陶。” 姜氏心说,真是邪门儿,又让丫头猜着了。 猜着了也是正常的,姜氏固然不笨,也会因势利导,却又被礼法所局限。颜肃之是个前中二,脑洞大得到现在还没合上。颜神佑与颜肃之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丫头的思想,在这个时代,也够呛。是以父女俩的脑电波频率十分契合。 听得外面回报,道是卢家二位郎君到了。颜肃之便去前面书房接见,卢慎兄弟两个又与饮宴时不同,面上神情更肃穆了几分。颜肃之对卢慎道:“我已移文入京,你此来便上任罢,这里空房子还有几间,便住在前衙。”又问卢元可有住处。 卢元道:“家父在城中也置了一处所在,学生便居于彼处。只是——”县学里还有很多土鳖,他一点也不想跟土鳖在一起学习! 颜肃之道:“你还太年轻,”又指卢慎,“你与他说。” 卢慎想了一想,道:“这天下,非止有士人啊。” 颜肃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卢慎,将卢慎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卢元却没有感觉到这氛围的变化,无论是颜肃之还是卢慎,两人的变化都很细微,似有一种旁人无法感受的默契。 颜肃之欺负够了小朋友,才说招待他们一起用个饭。活活把话题给切断了,又乾坤大挪移到另一个上面。这里他最大,他要这样干,卢元也只有干瞪眼。卢慎唇角微翘,心道,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呢。 ——这学习要有天份,眼光,也是天生。 自此,卢慎就在县衙住下了。卢湛为了弥补妻子的失误,给来了许多生活用品与钱帛,由着卢慎使用。卢慎将衣物铺盖该用的用,钱帛都扔到箱子里,一点也没动,反而抱着一抱卷轴去见颜肃之。 颜肃之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卢慎放下卷轴,郑重拜舞。颜肃之道:“我只辟你为主簿,是要你来干活的,干不好,你再恭敬,我也不会勉强留你的。” 卢慎抬起头,诚恳地道:“于郎君,是不是要一个能听用的主簿,无可不可。于晚生,恩同再造。” 颜肃之道:“令尊不是糊涂人。你乃旧族子弟,前途不可限量。” 卢慎干脆利落地道:“丝萝愿托乔木。”【1】 颜肃之好笑地看着他。 卢慎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反而主动请缨,想帮颜肃之去督造新坞堡,以及指导开荒事宜。 颜肃之这才严肃了面孔:“哦?你会?” 卢慎从容地道:“奉父母之命,学过。” 颜肃之摆一摆手:“你是本县主簿,又不是本县的食客,不要公器私用。” 卢慎一低头,伏拜于地:“请试之。” 颜肃之觉得有趣,也凑过来趴地地上,跟他脑袋对脑袋:“哎,你怎么就认定我了呢?因为我长得好看?” 真不要脸! 偏偏卢慎还很不要脸地捧这个臭脚:“是好看,晚生看好郎君。” 两人都趴地上,臀部上拱,跟抓蛐蛐儿似的。颜肃之看了一会儿,一个翻身,坐地上了,卢慎也一翻身,跟他错开一个身位,也抱膝坐着。颜肃之一挑下巴:“说吧。” 卢慎笑道:“郎君欲立业。” 颜肃之感兴趣地道:“怎么看出来的?” 卢慎想了一想:“归义远离京师,地广而人稀。千里之外,叔强而侄弱。” 果然,有些事情,靠的是天赋,有些人,天生就有技能加点。 颜肃之歪着头道:“你有这眼光,干点儿什么不好?” 卢慎道:“待到及冠,举孝廉,出仕,奔波求娶贵人之女……无趣。” 颜肃之抬手抽了他后脑勺一记,头巾都打歪了:“跟老子逗趣儿来了?” 卢慎笑道:“郎君不是也觉得晚生有趣么?” 颜肃之再看他,卢慎乖乖收拾了表情,深深低头。颜肃之忍不住,又抽了他一下:“起来罢,再去看看文书,过两天我要下乡巡一巡,你要不要一起去?” 卢慎抬头,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也没看到颜肃之怎么动作的,他就站了起来,一只洁白手长的手就递到了卢慎的眼前。卢慎笑眯了眼睛,将手放到颜肃之的手上,被他拉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这么浑呐,去去去,梳好了头,读书去!” ———————————————————————————————— 颜神佑听说颜肃之要下乡,十分心动,很缠了他一阵儿,表示自己也想去。姜氏很不赞同:“你好好地在家里,往外疯跑,像个什么样子?” 颜神佑就眼巴巴地看向颜肃之,颜肃之知道她的,小时候还不显,越长大了就越野。好像自己被抽掉的中二细胞,都长闺女身上了似的。想了一想,却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总觉得亏欠了女儿些很多/长大嫁人之后就要听婆家的话不能这么愉快的玩耍了/多长些见识也不是坏事……反正,他答应了。 看到女儿笑弯的眉眼,颜肃之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开心的时候一转头,看到老婆脸都黑了,才发现自己答应了一件不太应该的事情。颜肃之讨好地道:“娘子也一起去罢。” 亲民活动。 其实几乎所有有点脑子,或者好个面子工程的一方长官,都会来这么一趟。有的时候还要带上家眷,也是显示亲民。这种事情由来已久,不过有的时候是游玩,有的时候是视察。 姜氏道:“郎君初至,诸般事务千头百绪,自顾不暇,我们去岂不是添乱?” 颜肃之看了她一眼,叹道:“我与甘令,原本便是不同的。” 姜氏想了一想,道:“也罢,六郎便不要出去了,天气又热。”她又开始犯愁,到了夏天没有冰,在这里可怎么过?她已经盘点过了县衙,非常不幸地,连冰窖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1】“妾为丝萝,愿托乔木”……是化用《虬髯客传》“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这里是借指,请不要想歪啊!其实很多的诗词里,都会用类似的话,来做借喻。比如辛弃疾曾作词,有“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句,以受妒遇谗的佳人自喻…… 古代文人都这样来的,以美人芳草自喻啊,你们不懂欣赏我啊……之类的。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一浮一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7 06:38:32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6 19:16:41 山河重见汉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6 18:16:2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4-27 14:53:52 读者“苏末冉”,灌溉营养液+12014-04-27 13:18:32 读者“为饭”,灌溉营养液+12014-04-27 12:43:18 读者“米虫宝宝”,灌溉营养液+12014-04-27 00:51:56 读者“米虫宝宝”,灌溉营养液+12014-04-27 00:51:55 读者“米虫宝宝”,灌溉营养液+12014-04-27 00:51:50 读者“米虫宝宝”,灌溉营养液+12014-04-27 00:5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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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也很好理解,没有那么多的礼教束缚,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颜肃之听了,微一皱眉,旋即展颜:“有意思。”他原本是想带方章同行的,以方章久在甘县令手下工作,熟知下情。但是见卢慎知道得好像也挺多,想了一想,便将方章留下看守衙门,自带了何三与卢慎同行。 第一站是颜肃之自家开荒的地方,颜神佑被塞在车里,天气有点热,她嫌气闷,开了车窗。阿竹眼明手快地将竹帘放下,颜神佑翻了个白眼,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新的坞堡占地极广,已经划出了范围,四周已挖出浅渠来做界线。颜神佑再忍不住,挑开了窗帘伸头往外看。此时工地上的人不足三百,在这么大的地方上,显得相当地“地广人稀”。界线里面,已有数排矮房,集中在一起。界线外,也是轮廓分明地勾勒出了长方的土地条块。有的土地上,已经冒出了整齐的绿色。 何大一个呼哨,部曲们齐齐停手,整齐地列队。卢慎看了,大吃一惊,暗道真是整齐。如此甚好。 到了地头,姜氏与颜神佑也下了车。奴婢们理起步障来,两人携近身侍女都在步障内。颜肃之十分重视这垦荒工作,听取部曲的汇报。这些部曲昔日都是农夫,做起活来上手快。只是也有问题,负责的叶二道:“地薄,从未有人种过,且与咱们种惯有些不大一样,不过好在临水,灌溉一时无忧。因分出人手来,这千亩田如今种上谷子只得六百亩,余下的,我们琢磨着这一茬儿是赶不上了,且犁开了,能种菜的种些菜,赶不及种菜的,就先沤肥养一养。” 颜肃之在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守孝的时候天天往村里跑跟他们学的呢,听了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再粗粗一看划算,似乎也还合理。 卢慎却又有话要说:“本地比京城湿热,夏季里河水有时要暴涨,还是要小心的。” 叶二看他衣饰,晓得是个小郎君,看了颜肃之一眼,见他默许,才恭敬地道:“这位小郎君,我们留了些空地不曾垦,小郎君看是留得少了么?”语气里是透着疑问的。耕种方面的问题,叶二认为己等才是专家,看卢慎这样一副富贵公子样,怎么也不像是个会种田的。 卢慎还就会种田,有些坑爹的世家,虽然各种装,却有时又好标榜个“耕读传家”。殷氏亦曾以此为借口,让卢慎下放劳动过。也不是让他亲自种田,但是让他巡个乡、催个租什么的,还是常有的。万没想到卢慎这家伙是老天爷给开了金手指的,学得相当快,人又好看、礼貌又周到、脑子还好使,在佃户部曲乃至过往贫民那里,赢得了相当不俗的口碑。 卢慎随口就说出了几年的河水涨落数据,且说:“归义在下游,虽然风调雨顺,还要防着上游地界或蓄水、或泄洪。两岸太近的地方,顶好用来种些小菜豆苗一类,不要种大田。”张眼一望坞堡,还建议在坞堡里打深井,因为井打得浅了,水会发碱发盐。在坞堡里挖个深点的大池塘蓄水,用以调节用水……之类的。 他越说,叶二眼中的诧异便越明显,反是何三与有荣焉,还忍不住夸了一下“归义明珠”卢大郎。卢慎矜持地微笑了一下,也不插言。 颜肃之听了他说的,也以为他的话有理,让叶二记下来改正。 颜神佑隔着步障听了他们的话,也觉得有理,不过她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件事情给吸引了过去。透过步障的缝隙,她好像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最后恍然大悟:终于有我发挥的地方啦! 她看到的是犁。犁是农业耕种十分重要的工具,没它也行,但是产量肯定上不去。而她看到的犁,是直愣愣。中学历史课没打盹儿的同学都知道,唐代生产工具的改进,有两个重要的考点:一、曲辕犁,二,筒车。 部曲们现在浇地用的是戽斗,一个跟锅似的差不多半球形的容器,两边有绳,两人分执。立在水边,斜往水中一沉,灌满水,用力一泼,泼到简易的灌溉渠里。 这两个都可以做!颜神佑莫名地兴奋了起来!她家带来了不少木匠呢,哪怕不是专门做这个,而是做家具的,她就不信归义没有能做出来的工匠。虽然她也没有图纸,连犁的结构都分不出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把记忆中的要点给说出来。 颜神佑有了心事,开始努力回忆课本上的结构。时间颇长,不过这些东西能流传千余年,经过不断地简化、优化,已经达到了相当合理的水平。尤其是曲辕犁,到谭夕那会儿,在不方便或者没有农业机械的时候,还在配合耕牛使用着呢——大概的印象还是有的。 越想越入神,连被引着又上车,奔赴真村庄,她都没太在意。 ———————————————————————————————— 到得一处村庄,里正等人远远地迎出。颜肃之勒住马头,二十骑齐齐止步。姜氏与颜神佑同乘一车,牛车止住。何三奔上前去,与里正答话,想来何三时常行走乡间,与这些里正等人都是熟识的。打个招呼,确定了身份便来回颜肃之:“郎君,是他们。” 颜肃之这才下马,二十骑一齐下马。颜肃之的小厮阿牛过来给他牵了马,卢慎的书僮阿苗也来牵马。 待尘土落地不再飞扬,姜氏与颜神佑这才下车来。依旧是理了步障。颜神佑有些气闷,小声问姜氏:“阿娘,四围又没有乱人,这样围着怪闷的,什么也看不着。” 姜氏道:“戴个帷帽,等入了村子,再去步障。” 颜神佑晓得此时不是争执的时候,虽则不满,还是忍住了没问:“为什么去部曲的村落可以,在这里就不可以了?” 接待颜肃之一行的地方选在了里正家,一路上,颜神佑只听到唧唧喁喁,想来是村民围观。拉拉姜氏的衣袖:“咱们看不到人,他们却不一定看不到我们呢,他们要是爬树上……咦?树叻?” 呵呵,树全没了,亲,种多了树要交税呢,所以家家户户的……没啥树。连墙头都很矮,也没什么高屋子。根本不用担心呢。甚而至于,路上都很干净的说,颜神佑脚上的鞋子,也只沾了些微尘而已。之前六妞比较担心的走路踩到鸡粪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到了里正家,里正就为难了。 以前甘令也会下乡体查一下民情,让胥吏收钱不要收得太过份,好歹给大家一线生机。可甘令是寒酸的,也不会带着老婆一起来,儿子又离得远,每次就自己骑头毛驴,跟着一个老仆、一个何三外带五、六个衙役。到里正家里一坐,喝口热水,兑些米与里正,在里正家吃顿便饭就齐活了。 轮到颜县令来了,别说随从了,光护卫就二十个!里正家比村里旁人家大些,是个宽三间深二进的院子,二十个部曲连人带马,前院就满了呀!后面就是……女眷住的地方了。再不讲究,也不能让大男人进去吧? 再说后院儿,颜神佑……真不愧是她爹的闺女,她光客女如今就剩下十九个。人虽小,也挺占地方的。还有姜氏带的侍婢,颜神佑的侍婢。 颜令出行,于村民固然是大开眼界,但比之甘令亲民,又有不同。 颜令之风格也与甘令不同,甘令与同共苦,颜令却与民同甘。进来先问:“如今春耕已毕,未到收时,人又闲,看这村里残垣断壁,何不修葺?且合村不见绿荫,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当然知道现在修屋子、种树偶尔也得交税。想想看,能在甘令这等好官手里保留下来的税收,可见了是常态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隐户又多,盘剥又重呢?朝廷缺钱啊。这还是米丞相接手后的情况了呢,二十年前,皇帝心腹管帐本那会儿,时不时还要加个捐。名目也是千奇百怪的,什么乐助军资,什么圣上生日之类的。胡乱给个理由,就要加税。甘令能扛住这些乱税,已经不错了。 颜肃之早存了主意,将这些杂税统统免了去,好减轻大家负担,促进大家劳动生产的热情。开荒多了,哪怕税收,由于基数大,财政收入也不会减少。当然,这要一步一步的来。 眼看里正家里是真没法儿坐了。颜神佑原本是要跟姜氏到里正家后屋坐的,想来也算是村中富户了,应该住得不错了吧?岂料本地习惯住草房竹房,夹点泥土夯一夯墙。房顶还矮,采光还不好,房子的规格也小。不要说是阿竹等自来便跟着主人住豪宅的婢女了,便是打小在村里长大的六妞等人,也不得不生出一种“他们这儿比我们家穷多了”的诡异感触。仿佛普通村庄长大的孩子,一下子跑贫困县去了一样。 不是颜神佑挑剔,她在这屋里实在是坐不住的。里正家算是干净的了,但还是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里正大小算个小小的小官吏,这房间窗下不种花,放着好几个鸡笼子来! 她还满脑子想着历史课本的考点呢,这屋里还暗,人还多,人人都是发热体,弄得她心浮气躁的。便对姜氏道:“阿娘,来时看着有条小河,我想去钓鱼。” 姜氏也觉得这环境不太好,她自己忍也便忍了,不好让女儿也在这里受罪。有打伞的、有捧食盒的,钓鱼就钓鱼。姜氏来时,其母蒋氏便觉归义是蛮荒之地,给她带了好些东西。如今她下乡,也是秉承着这种理念,也带了好些东西。钓竿没带,但这个容易弄。她命人给颜神佑和了香饵,细白的面粉,搀上香油。又拿绿豆面儿等物,装了一盒子鱼食。 颜肃之听说女儿要去钓鱼,即命里正寻一向导。卢慎想了想,添了一句:“须是女童。”他少时行走过乡里,知道乡民纯朴却又带着些天然的愚昧,因他长得好,已婚妇女远远飘来几句荤话,他也不是没听过。 颜肃之虽不知他为何要这般说,却也没有反驳。 里正家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便从围观的人群里指了一个干瘦的女孩子:“阿花,便是你罢。” 阿花瘦巴巴的,头发焦黄,脸也黄黄的,身上的衣服补丁撂着补丁——却还算干净。上来磕了一个头,抖抖嗦嗦地道:“小娘子,这边请。” 颜神佑开始愣没听明白,这阿花带着颇重的乡音。颜神佑以前接触的人呢,要么在京城,自然说的是正经的雅言(就是官话)。离了京,颜家坞堡是楚氏经营良久的地方,纵有些许口音,大家还是会努力向雅言上靠拢的。来了归义,接触的甘令与安氏娘子,也是会官话的,卢家等人更不用说,向来以此为傲的。 这听方言,还真是头一回,她还是看着这孩子的手势才反应过来的:“哦,那走罢。” 说这话的时候,她十分不自在。便是去挑客女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卑微而胆怯,头都不敢抬,如果不是知道底线,她会以为六妞等是平民,而阿花是奴婢了。百姓过得竟不如部曲奴婢!难怪隐户总是禁而不绝。 到了地方,阿花道:“这里水缓,鱼多些。”要先去探一探河岸。这一回她说的话大家慢慢能听懂了。 六妞跟着她去了,看一看坡比较缓,踩一踩,土地也比较坚硬,没有塌到河里的风险,六妞这才来汇报。又指挥着搬了马扎过来。钓鱼这事儿,她们都不太懂了,少时离家,便是客女,也有了一点娇养的意思。 阿花也不太懂,在这里,要不拉个网,要不就是下水直接捉了,哪里有这么闲心钓鱼呢? 颜神佑是知道的,指挥着大家先撒些鱼食好做个窝,引鱼来,再将钓钩瞅准了地方甩下去,接着就是等了。 撒食的事是六妞在做,穿饵是阿竹在搞。阿花无人说她,她便不敢动。阿竹穿好钓饵,小心捏着钩子,顺手将装香饵的圆盒给了阿花拿着。认真地对颜神佑道:“小娘子拿好竿子,小心放下去,别甩,仔细钩回来伤着了。” 颜神佑笑道:“被饵护着呢,甩过来也没事……呃?” 【卧槽!】颜神佑差点爆粗口。手里的钓竿都快要攥出声响来了,阿竹手一抖,被香面团包住的鱼钓子滑了出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到了手里。主仆二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形象地微开了嘴巴,看着阿花往嘴里塞了一块搀了香油的生面团子! ———————————————————————————————— 颜神佑无数次在电视上、图片上看到贫困儿童,但那都隔着千山万水,这一次就这么活生生地展现在她的面前。她一时之间脑子有些懵,想让阿花别吃那个,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阿花生吞了两块香饵,忍下了继续吞的欲-望。盖上盒子小心地抬头,发现颜神佑主仆人等都在看她,吓得抓紧了盒子,脸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嘴唇抖了两抖,眼泪也快要掉下来了。还是顽强地忍住了,就地一跪:“是,是,是,是小人不好……” 颜神佑的喉咙像被个硬块儿梗住了,在阿竹要将阿花领下去之前,哽咽着开口了:“别。她,这是饿的罢?” 阿花的头埋得更低了。 颜神佑道:“取食盒来,给她吃吧。” 阿花看着打开的食盒,半晌,没敢伸手。阿竹也十分不忍心,劝道:“来,小娘子赏与你的。小娘子心善,不怪你的。”阿花的手伸得十分迟疑,颜神佑的点心,精致得不像是用来吃的。 她吃了些生面,胃里有食,能扛得住了,想了一想,毅然抬头:“小娘子,这是赏我的?” 颜神佑点头:“都给你了,慢慢吃。” 阿花道:“我……能不能不吃?给我带一半儿回家就行了,我不用小娘子再赏食盒给我,我兜着就回去了。” 颜神佑不用问就知道她这是为什么,忽然间热泪就涌了上来。她对自己说,被世家瞧不起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看看阿花,颜神佑,你的运气已经很好了。你们既然遇上了,你就没道理看着这样好的孩子吃这样的苦。既然你们是来归义扎根的,就要让大家跟着一起过上好日子,起码,不要这么苦。 颜神佑轻轻放下钓竿,对阿竹道:“帮她带上食盒,咱们回罢。” 颜神佑松松快快出去,哭哭啼啼回来。不但她哭了,跟着去的都哭了。阿竹等随侍之人是有些难过不假,毕竟是底层出身,这样的事情,听得倒比颜神佑要多些,她们哭,却是看颜神佑已经哭了,被引得一齐落泪。 姜氏一见一团人哭,骇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连颜肃之也惊动了,颜肃之是最见不得他闺女受委屈的。也过来盘问。阿竹跪下,一一禀明。里正脸都皱了,他是见阿花家里艰难,孩子懂事,派她去给小娘子引路,小娘子一开心了,给些赏,也好改善一下生活。岂料这却又惹下祸来了? 阿花的父亲排众而出,上前就抡圆了胳膊就想揍一揍闺女,他揍了,贵人们看着解气了,好不再为难他们。不想颜神佑恶狠狠地道:“你动她试试?!”她一放话,客女们齐齐向前踏上一步。阿花的父亲讪讪地放下了手。 颜神佑拉着颜肃之的袖子,泪眼朦胧地道:“阿爹,他们太苦,帮帮他们罢。” 颜神佑知道,颜肃之本来也想着建设这个地方的。没道理建设一地,是加紧刮地皮罢?总要发展生产,让百姓至少能吃上饱饭。适当减赋,也是应有之义。 颜肃之沉痛地点头:“会的。” 便即宣布,只要是在分与众人的宅基地里修房子、种树、养鸡养鸭什么的……统统不再收税了。本来,这就是杂捐,甘令时收,是不得已。颜肃之却另有盘算的,他又重申了垦荒令,表示,只要垦荒,垦出来的田,归个人所有,并且,五年内不收税。 颜肃之生得好、后台硬,在京城被世家要挑剔,到了乡民眼里,便是贵气十足的,十分肯信的。过于悬殊的地位差,使乡民们对他的话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 他们却不知,颜肃之还有另一个盘算:让当地豪强吐出隐户来,隐户出来了,整体税收就上去了。他就卡着标准上缴,摊到每个人头上的便都少了。 欢声雷动中,颜肃之带队走人。 牛车上,姜氏眼圈也红红的,还对颜神佑道:“你爹来了,就好了。” “嗯。” 回到家里,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六郎在家里,一看父母和姐姐回来了,飞快地站起来,小短腿跑了两步,又渐渐慢了下去。咳嗽一声,矜持地……他又退回去坐好了!颜神佑被逗笑了。气氛才不那么凝滞了。 晚饭后,颜神佑找上了颜肃之,对他道:“阿爹,我做了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滴~ 一、姜氏并没有确定卢慎就是女婿啊,她只是到了一个女儿快要谈婚论嫁了,遇到青年才俊就要比划一下的妈而已。姜氏不是脑子进水了。卢慎的条件在当时看来是很不错的——形象气质佳、学问水平佳、道德修养佳、礼仪规范佳、孝悌友爱佳,他还是个世家子。 好吧,不幸的作者剧透一下:他不是颜中二的女婿啊。他都丝萝托乔木了,格调瞬降有木有?当然,殷氏也是减分项,真要考虑他的时候,是不可能不评估殷氏的。 没道理出现个平头正脸的男人,爹妈就会把闺女嫁给他的。唐中二那样的不算,他是看中他家基友了。 小变态会有个好归宿的。当然,卢慎也不会很惨,也会有归宿的,他不会成为反派。一篇文里,反派太多也不符合画风啊。总得有很多人不是那么坏的,即使出身有缺陷,有些心结,也不至于真变态的。人总要向前看,向光明一点的方向发展嘛。本文还是要尽力贩卖一点正能量的。 二、小变态家,在看文的大家看来硬件条件相当可观。但是,在当时情况下,她家是土鳖。她的出身,不是由母系、祖母系来决定的,是由父系来决定的。跟世家联姻,舆论是:小变态赚了。 三、卢家是真·世家,虽然已经有衰落的迹象了,可依然是世家。 四、卢慎是被嫡母承认了的婢生子,即他已经取得了庶子的身份,他就是正式的卢家的儿子了,在继承方面,与非嫡长子的财产继承权一样。只是在宗法上,以及如果父亲有爵位的话,他的继承权排在所有嫡子之下。 虽然是世家庶子,但是他的社会、经济地位比一般土豪、平民家大老婆的儿子都好。不存在不如人的情况。 以及,关于卢慎的嫡庶身份问题,指路本文第十七章,关键字:方长史。请看方长史是怎么跟颜启说嫡庶的,容我再强调一遍——嫡庶是生出来的,不是记出来的。公开说“开祠堂记做嫡子/女”从来都只是一个笑话,只敢偷偷摸摸地改记录。公开说的,就是“国王的新衣”,一丝不挂还要四处蹓跶显摆,丢人现眼说他穿了世界上最美的衣服。除非大家也不要脸(屈从于权势或者其他原因)了,陪着说:“对啊,您这衣裳真好看!最美的衣裳就是人类健康的皮肤。”这样的。 卢慎出生后可以开祠堂,承认他是庶子了,是卢湛和殷氏的儿子了。但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嫡子。除非他爹不顾礼法让他生母婢女做正室,“婢做夫人”从来都是骂人的话。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始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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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再找不到其他的法子了,除非她愿意跟大家坦白她是穿来的。就算她想坦白,也不知道怎么坦白好吗?说一句“我是穿来的”容易,下面的解释才是最困难的——如果她不想被当神经病一样治疗的话。轮回转世的迷信,这个时空是有的,或者说,几乎所有的文化里,关于这一点都是深信不疑的。问题是,颜神佑情况特殊…… 所以,她要让颜肃之去正视一下曲辕犁之类的东西的时候,就得借一些封建迷信。真是谢天谢地,大家都挺迷信的。 这使得一个“没学过机械木工”的土豪家的闺女,可以对她爹说出“我想改造一下犁的结构”,而不用担心被怀疑知识来源。以及,不用被认为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有类似的事情的时候被拎出去穿梆。 果然,她一说做梦,颜肃之至少没有揍她,而是抬起头,关切地问:“做噩梦了吗?过来过来,到阿爹这里来,跟阿爹说说。不要怕,有阿爹在,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颜神佑石化了,这是什么回答?! 颜肃之原本正用一种不羁的姿式,倚着个凭几,一手握着手正那儿看着,不得不说,书册比卷轴方便多了。“怎么了?真吓着了?” 颜神佑一抹脸:“没,有点怪。”掀桌啊!太奇怪了有木有?!怎么会扯到噩梦上去啊?!人家还没说到正题呢,爹你怎么能开这么大的脑洞啊?! 颜肃之放下书,趴在身前书案上,撑着下巴看闺女:“哦?连你都说奇怪?那一定很奇怪了,过来过来,说来听听。” 颜神佑好想糊他一脸麻烦小龙虾,忽然想起来没有辣椒,觉得更伤心了。原本对于颜肃之可能不相信之类的担心,已被“累爱”的情绪所取代。 颜肃之打了个哆嗦,烛光下,一个小萝莉阴恻恻地向他走过来,这真像是在做噩梦啊!颜肃之忍不住往大腿上掐了把,疼得一咧嘴。这个蠢动作落到颜神佑的眼睛里,她也抽了抽嘴角。然后就想起来:不对呀!这从外面回来,才刚吃完晚饭,卧槽!那我到哪里找时间做一个梦啊? 如果说是昨天做的梦,会不会被问为什么不早点坦白啊? 颜神佑大开脑洞想借口的样子十分惶恐,让颜肃之爬了起来,走到她跟前,皱着眉拉着她的手,又摸一摸她的额头,语气里也带上了丝惶恐:“怎么?真的吓到的?” 颜神佑被他一触,反射性地往后一仰,一脸后怕:“没!就是……刚刚走了一下神儿,就好像做了个梦。” 这借口找得简直糟透了,一点诚意也没有。然而颜肃之作为一个蠢爹,见女儿的表情一点也不美好,反而信了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真的有那么一个梦了。连忙问:“梦到什么了?来,跟爹说说。”说话间将小女孩搂到了怀里,颜神佑的脑袋才到他的胸腹之间,被大大的手掌按过去,位置卡得刚刚好。 颜神佑是很感动啦,不过她也快要被闷死了! 郁闷地、费力地挣扎出来,颜神佑仰着头,对着颜肃之的鼻孔说:“爹,我真的梦到了。很奇怪的!” 颜肃之道:“慢慢说?” 【要说什么好?是梦到老头还是梦到仙女了?】颜神佑最终道:“一个老翁翁,他说,有个好东西。” “嗯?什么东西?” 颜神佑有些紧张地道:“是犁,可是跟阿娘以前给我看过的图画的不一样,他说,那个好使,比这里的犁好使。叫曲辕犁!” 颜肃之作为一个博学的纨绔,对于犁的结构还是比较熟悉的,听到“曲辕犁”三个字,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曲辕?” 颜神佑听到“屈原”先愣了一下,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大概的样子。爹……要听么?” 颜肃之对这个还是很感兴趣的,忙问:“什么样子的?” 颜神佑道:“弯的。” 颜肃之:“……”沉默了一阵,才说,“你来画一下吧。” 颜神佑哪懂什么曲辕犁结构啊!期期艾艾地道:“我怕画不好,那死老头没教怎么画啊,我也听不懂啊!我就认得个大概的模样儿,也没教我拆开了怎么画啊!说教了我也记不住啊,就让记着个‘曲辕犁’了!”(历史老师躺枪) 颜肃之满头黑线。片刻,用满是痛苦的声音说:“那你试试吧,我明天给你找个木匠,你说,他来照着做。木匠画图,还是不错的。”他闺女的记忆力,应该还行吧?怎么会记不住呢? 第二天,颜肃之就犯了难,是,随行是带了木匠,可是却是专业方向不对口,带木匠的初衷是为了打家具。这木匠也算是这一行里“养尊处优”的了,这辈子估计都没打造过耕犁。造房子他都造过(建筑是土木结构的嘛),这个就真不熟了。 颜肃之不得不让方章和卢慎去找合适的人,至于做梦什么的,颜肃之且没说。总得到应验了,才好相信。如果不应验,颜肃之考虑要找个巫婆来给闺女跳大神。 木匠是卢慎找来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交游特别广,而且说话比方章管用得多了。跑出去不出两个时辰,就拽来一个老木匠,老木匠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家什箱子的学徒。 由于颜神佑在画曲辕犁结构方面水平渣得一塌糊涂(根本不会画好吗?),还搬了具直辕犁过来,让她对着犁,口述不同之处给老木匠。 要照姜氏的意思,是不会让女儿出来见外男的。然而颜神佑这个梦又太奇怪,姜氏虽然也不懂什么犁的构造,但是颜神佑说得煞有其事,这改良农具一类也是很重要的,尤其颜神佑又说梦到个老头儿之类的。姜氏心里嘀咕一阵儿,让阿圆带着阿竹、阿琴,陪着她去。还让她戴了帷帽把脸给挡了。 由于颜肃之并不曾说什么做梦的事情,卢慎便觉得颇为有趣,他还没见过一个女人会对改进劳动工具这种事情如此感兴趣的。忍不住又看了颜肃之一眼,认为这还是家教。可如果是家教,这小娘子开窍的方向也略崩坏吧?女孩子,你哪怕改良个织布机呢?(这个颜神佑是真不会了。) 这倒有趣了…… 颜神佑连比带划,老木匠画出来的结构图比她专业多了,刷拉几笔,就让她觉得很像了。老木匠还在报各个部位的名称:“犁辕要短了么?”、“犁评倒不用大变。”、“这里还要加两样东西?得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颜神佑听得快要疯了,这些术语……她统统不知道。 不过,好歹有专业人士,很快图就画出来了,并且以专业眼光告诉颜肃之:“可用!说不定比直辕的好用多啦!不过还要寻铁匠,犁头要改样子,就得重新包铁。” 颜肃之拿着草图,给颜神佑看:“阿寿,怎么样?” 颜神佑崩溃地充当阿寿,她也再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来了,就点一点头:“嗯,好像就是这样的。” 颜肃之才让老木匠去做,就在县衙里做。做完了拿到田里去试试,反正坞堡那里还有好多田没垦呢。老木匠做得很快,曲辕犁的结构也不算太复杂,算好了尺寸,就开始叮叮当当,不出三天就做好了。铁匠那里也很配套,装好了犁头,带上木匠、铁匠,颜肃之挟裹着女儿和下属,一路奔到了田里。 套上牛,往地里一试,老木匠先看出有部分不对来了,当场又修改:“这里还差一点。”如此试了几回,牛走得越来越顺溜,扶犁的人也说省力、转弯容易。 卢慎跳到田里,弯下腰看了一会儿,还伸手到土里插了一把。起身微笑道:“郎君,这个甚好。入土也深。” 颜神佑松了一口气,颜肃之强忍着才没把惊诧的眼神儿投给闺女。 卢慎道:“如此,当及时推广。如今郎君又在招徕开垦荒田,有了这个,比先时要省力多了。还能节省畜力。” 说到畜力,颜肃之又添一愁:“牛还是少。” 卢慎道:“曲辕犁得用,既省畜力,使马耕田也好,倒能及得上用牛拉直辕犁也说不定呢。” 两人谈话已经说到垦荒了,什么预计明年要开多少多少亩。这个曲辕犁要推广,效果好了要上报,请朝廷也帮忙推广…… ———————————————————————————————— 既然曲辕犁真的做出来了,颜神佑自觉地认为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真是要再一次感谢封建迷信呢,都没有人怀疑她为什么会懂的呢。居然也没有人会怀疑,为什么老神仙不是托梦给颜肃之。介于历史遗留问题,大家都认为颜神佑是有点神神叨叨的,她是神童嘛,再奇怪一点也没有关系。 唯有姜氏,颇以为神异。她从一开始就是着手过“神童计划”的,知道有些事情水份太大。没想到颜神佑这个样子,还真的有神仙眷顾吗? 否则,以她一个女童,织布都只会看,花都没种过,她怎么会改良耕犁? 想到这里,姜氏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了,这一刻,她的心里,对女儿的重视又上了一个台阶。又想到颜神佑快要过十一周岁的生日了,过完之后就得差不多议婚了,那就更不能随便嫁了,说不得,要将她往京城送一送,在那里寻上等人家。于是便决定加紧教授颜神佑一些知识,比如养蚕什么的,得去搞张蚕种来了。桑树叶也长得差不多了,得采摘了,还要收拾专门的屋子养蚕呢。由于带的人太多,衙门里住房都很紧张,还得另辟地方养蚕,姜氏也累头疼。 再有就是,对于曲辕犁的推广,姜氏也有自己的计划。原本以为,颜肃之过来要建立自己的根据地这件事情是挺艰难的,姜氏虽然支持颜肃之的决议,但是在其他方面还是比较保守的。到此时,信心更增,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是以曲辕犁试验成功的第二天,姜氏便对颜肃之说:“你鼓励垦荒,这里却是什么都缺的。我想了这些日子,见他们都还听话,咱们应该更出力才是。虽然已入夏,有些晚了,好在这里地气温暖,冬天也来得晚。我想,最缺的还是耕牛罢?不若将我们拉车的牛都拿出去使了,改用骡马拉车。” 姜氏一路是乘牛车来的,队伍里还带了好几牛替换的牛,以防拉车的牛遇到突发状况不能使用。来时以为穷山恶水、路途遥远,什么都没有,连锅都带了几十口,牛自然也不会少。她一辆车、颜神佑一辆车,都有替换的,这牛倒有那么七、八头。 妻子如此深明大义,颜肃之感动不已,十分认真地谢过了姜氏。姜氏却道:“夫妻本是一体,郎君要做的事,我怎么能不多想呢?” 颜肃之被说得十分不好意思,他中二病的时候……好吧,这不是个愉快的记忆。姜氏又轻声慢语,提出了颜神佑的问题,这种托梦的事儿,有些玄乎了。 颜肃之的表情也从感动转化成了严肃:“这事儿,是有些……是得慎重。我只盼只有这么一次,以后别再来了,咱们还用不着借着闺女显灵才能立得住。小姑娘家家的,还是与常人一样来得好。聪明些就罢了,这么灵异的,我怕对她也不好呢,我只要儿女平安喜乐。”儿子么,抽打他上进也还罢了,闺女什么的,真心不用这么辛苦。 姜氏的内心又矛盾了起来,一方面是希望女儿平安就好,一方面又觉得女儿既有些奇遇,变得普通了她实在不甘心。不忍住,她还是将这想法儿说了:“若是她以后常常这样呢?我可不想她受委屈。” 颜肃之也沉默了,面对超自然力,两位土著显然都有些束手策。尤其……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虽然知道她是个小变态,且常有同人意表之举,但是她是在他们的关注之下长大的,完全没有理由从其他的渠道知道什么农具的改良方法! 最后,还是颜肃之做了个决定:“再看看罢,我总盼她能平安一生。” 姜氏双肩垂了下来,纠结地道:“好吧。可是,郎君,要再有下次,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颜肃之答应了这个要求。 作为父母谈话中心的颜神佑,压根儿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穿来之前是成年人了,每每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当成一个成年人,忘记了她现在还是个未成年,而父母总是喜欢背着子女做一些决定。 她在想,将这功劳怎么算作她爹的才好?起码,在她读过的(两辈子的)史书里,发明、改良生产工具,对于官员来说都意味着着名望、仕途,以及有可能成为考点。比如赵过,比如马均。 可梦是她做的,要偷梁换柱说成是颜肃之做的,这……会不会伤了颜肃之的自尊? 颜神佑还没有想好说词,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感觉特别地尴尬。不说,她良心不安,明明有一种自己觉得可以改善情况的东西,为什么不对父母说呢?说了,又会要陷入如今的境地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卢慎已经向颜肃之进言:“若合用,顶多半月,还请郎君遣使呈送入京。”要颜肃之火速推广,并且行使冠名权,为颜肃之争取尽可能多的名声。 推广,颜肃之是乐意的,他要开发归义,有用的东西一个也不能放过。经过试验,这种曲辕犁省工省力的好处自不待言,且比原先的直辕犁更适合精细的耕作。这对于颜肃之来说,是相当不错的。 颜肃之颇为踌躇,对于拿闺女的发明之类的,他的底线还没那么低。 卢慎道:“纵然是小娘子想出来的,也是郎君推广的,不是么?郎君在犹豫什么呢?没有郎君,小娘子便是想出那么多的妙方来,也只好让人叹息罢了。” 是了,这在颜肃之父女看来,是件相当大的事情,正因为亲近,才会生出些许的别扭。可到了卢慎的眼里,这就不是个大事儿,你俩各领各的功劳就是了。甚至在他眼里,颜神佑之天资(他还不知道是颜神佑“做了个梦”,还以为是颜神佑发明的呢),固然难得。可没有颜肃之的推广,这点子天资就不算什么,颜肃之才是大功臣。 从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是吗? 卢慎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难以处理的地方,相反,他认为更难的是:“郎君,郎君现在缺耕牛。即使郎君奖励垦荒,百姓也愿意垦荒,他们还是没这么大的本事。农具倒还罢了,虽然破烂些,倒也还用用。如果没有耕牛,只靠他们用人来拉犁,”卢慎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来,“只怕,他们能种现在的这些田就不错了,开不了荒的。” 这个问题颜肃之倒是真想过:“娘子将我家里的七头牛拿出来。” “不够。” “我点过县仓里的钱粮了,倒可再买上些,租与百姓。” 卢慎笑容古怪地道:“百姓也不全是纯良之辈,郎君若只是租与他们,可不保证他们可劲儿地使,将牛给使残了,这等事情,可不是没有过的。” 颜肃之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虽然是个学霸,可对于这种事情他就不如下过乡的卢慎懂得多了。好在他智力比较高,略一思忖便道:“这也好办,我便划定某几家共租一牛,有事,便着落在他们几家身上。”咳咳,他在太仆里干过。太仆就是算畜牲的,专门放牧的人称为“牧子”,每人管牛马若干,规定每年要有新生幼崽多少,如果病死了牲畜要怎么处罚一类的…… 如今不过是变通一下,倒是十分有用的。 卢慎心里微惊,他是自负才学的,瞅准了颜肃之,也是为了看准个潜力股。这种类似于“从龙之功”的,对于他这样的出身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以他的估计,颜肃之会升得相当地快,他的身份也能水涨船高。否则以他现在的家世与年纪,高一些的人是看不上的,也不可能给他现在这样的位置——如此靠近领导。 说看中颜肃之,也是真的看中了。这位郎君生得又好,人又不笨,后台也不用说。真是特别适合一展抱负呢。“良臣择主而事”,卢慎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错。 这孩子将自己这位在了“谋主”这个位置上,虽然承认老板不是笨蛋(笨的他也看不上),总觉得自己的主意应该更高明。不想这一回才一提出问题,颜肃之沉吟之下便想出了合适的对策,对颜肃之真是有些刮目相看了。卢慎又有些惊心,反醒自己是不是有些轻狂了,是不是将自己评估得太高了。 颜肃之看卢慎却是看得比较明白了,卢慎这年纪,嗯,作为一个开过脑洞的前中二病,颜肃之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经验也少,阅历还是少,最大的弊端还是卢慎这辈子都没走出过归义,见得少了。虽然归义能养出这般人物已经很不容易了,颜肃之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还是认为他欠磨练。 现在卢慎虽说“愿托乔木”,颜肃之却已经不是当年跟唐仪一见如故的中二病了,他还要再观察卢慎一段时间,认为他可以信任了,才会为他筹划让他见见世面。卢慎好歹姓卢,不是方章这样的草根,说收伏就收伏了,收伏他一个人,全家都跟着你混了,没什么后患。 对于卢氏这样的滑坡中的世家来说,家族成员死死抱住了家族是很常见的。别看受殷氏挤兑,那也是卢慎的妈,卢慎还是姓卢,卢湛还活着呢。卢慎不能让颜肃之完全相信,颜肃之就不会为他做得太多,可以出于惜才给予一定的提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卢慎在很多方面的知识也让颜肃之如今比较依赖于他,颜肃之倒是十分希望卢慎能够向自己彻底投诚的。至于什么是彻底,颜肃之也划不出道儿来,只能说,誓言未必可信,而信任,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现在,还不到时候。 上司下属都有一些心事,场面安静得让人有点尴尬。方章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困境,他匆匆而来,一施礼:“郎君,山上有信送到。” 卢慎精神一震:“可是山义?” 方章一面将信函送至颜肃之面前,一面道:“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1】这四个都是真的,都是科学家在做梦的时候梦到的。当然,在那之前他们也在相关的领域进行了长久而艰苦的研究就是了。 小变态谎称托梦新技能get√ 好吧,某人即将出现。 第一次较量 再次听到山义的名字,颜肃之的表情有些奇特。而方章对于年纪几乎比自己小一半的卢慎的态度,也让颜肃之有些介怀。看来卢慎在本地的口碑人望真的很不错,颜肃之嘴角微抽。不是他妒贤嫉能,只是觉得卢慎颇有天份,实在是担心这天份会被用歪。一如他当年有过的中二期,自己中二病好了,不免有些担心别人会中二一把。 如果不是要建设一片根据地,颜肃之倒是不介意包容这种可能。可颜肃之认为皇帝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一个巩固的后方,万事都得小心,容不得出岔子。所以卢慎虽然看起来挺好的,颜肃之也在用他,却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接纳。就好比如果家里的木匠能造出曲辕犁来,他绝对不会让卢慎去找木匠。 不过这个山义…… 颜肃之得承认,他打过山民的主意,并且这个念头越来越深。现在没找上人家,纯粹是因为他还没抽出手来。一个连自己治内编户齐民都没有理顺的县令,他拿不出足够的筹码去跟山民来谈。并且,在他的消息系统里,并没有山民头人乐意归顺的信息。据甘县令说,山民的头人,对于与官府接触,持一种疏离又隐含着敌视的态度。虽然他把长子送下山来读书了。 在卢慎用疑问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颜肃之道:“甘令走前,曾言这个山义年纪虽幼,却颇向慕教化,怎地……这许久方有消息?” 据甘县令的说法,山义小朋友十分渴慕先进文化的,过来上学的时候还在县衙里住过——甘县令的优待。不但自己来,还带了一群小伙伴来。虽然基础不太好,但是胜在刻苦认真,虽然作诗水平不高——全县水平都不高——但是读书掌握知识点很快。平常的表现也显出了十分愿意亲近朝廷的,只是开春的时候被他爹喊回去参加开春祭典了。 如今都是夏天了,这个传说中十分喜欢先进文化的孩子还没露面儿,颜肃之不得不展现一点他的惊奇。 卢慎的表情也很微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的阅历相对同龄人来说是丰富得紧了。但是他对山义,是真的不熟悉。他们之间差了五岁,山义九岁的时候被甘县令费尽周折给劝到县学里来读书,那时候卢慎已经被喊回家里去了。虽然卢慎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毕竟不是第一手资料。 作为一个认为自己懂得很多的人,忽然出现了一个状况外的人物,而且明显是县令会很关心的人物,这让卢慎一瞬间有那么一丝难堪。 好在他身为本地人,对于山民的了解倒比颜肃之要详细些,便道:“大概是他父亲的缘故。” 颜肃之秒懂,点点头,拆开了信件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颇为工整。卢慎侍立一旁,徐徐地道:“他们的姓氏,原也不姓山的,因甘令为人耿直,”说到这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好些山民得其恩惠,倒想姓甘。他父亲却不想他跟了甘令的姓,这才指山为姓的。后来,他们这一族便跟着改姓山了。” 颜肃之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想来甘令不说,是不想让自己认为他吹嘘吧。继续看信,笔迹虽然是工整的,但是可以看出,书法水平并不咋地,一般般而已,然而写信的人却很认真,一个错别字也没有,甚至没有涂改过的痕迹。 信上写了诚恳的解释,山义被父亲叫回去帮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忙,他们山上正在修整梯田,并且,近期还要继续做下去。但是,他本人十分乐意在不久的将来继续学习。 颜肃之捧着“急待解救的失学儿童”的信件,有些发怔。在他看来,这封的意思就是:上学三年,被迫缀学,如今是童工,我要上学。 可现在没有什么义务教育法! 再听卢慎的口气,山义他爹根本就没有合作的意向!而且从人家爹手里把人家儿子抢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是个事儿。哪怕山义他爹要把山义打死了,颜肃之都没理由管。顶多在山义死了之后把山义他爹抓起来打两板子关一关什么的,对,还不能判他抵命。 别说颜肃之了,就算更了解归义情况的卢慎,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山义他爹,真的是个老顽固。卢慎叹了一口气:“山义此人,我见得不多,不过这些山民……”山民的历史比较悲剧一点,比人家落后就不用说了,坑爹的是武力值也不够。是的,你没有看错,武力值不够。 往前数上一百四十年,前朝的前朝强力清了几万山民下山,偏偏要冠上一个招俫的名号。八十年前,前朝还比较强悍的时候,又赶了上万人下山。两次加起来,就构成了如今湓郡人口的大部分。连同譬如失势之后拖家带口过来开辟新天地的卢家这样的人家,才慢慢建设出了现在的湓郡。 也就是说,现在的归义百姓,大部分人往上倒上四代,估计都还记得一些少数民族语言。然而一个家庭,如果没有文字记录,或者特别的口耳相传,通常过了四代,你可能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祖宗叫什么名字了。山民,恰恰是只有语言而没有文字的。如果硬要说有,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刻画符号而已。 于是山民们也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来源,更改了乡音,改换了衣服。 颜肃之听了,相当地无语。远在京师的时候,他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甚至读史的时候还是相当羡慕这些将军、官员的功绩的。可一旦自己落到这里,发现自己手上的资源可怜,而山民因前辈们的业绩对他十分排斥的时候,颜肃之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将信折了折,塞到袖子里,颜肃之问道:“送信的人呢?” 方章道:“还在等着呢,是……山小郎先时常带的人,山小郎在这衙里有个居处,便叫他先去那里歇着了。” 颜肃之想了一下,随即释然,前衙是挺空的。甘县令也比较重视山义,有这么个安排也是正常。只是甘县令到底是底气不够,无法做得更多,细想想,未尝不是朝廷也腾不出手来撑腰的缘故。 “与他些酒食,饱食后领来见我。” 方章答应一声,自去安排了。颜肃之对卢慎道:“还要你去跑一趟,准备一架犁。” 卢慎讶然道:“郎君要与山民?这……” 颜肃之微笑道:“不然他们如何肯来与我见面?难道要我送上门去吗?” 卢慎犹豫地道:“这个……不好都教的。” 颜肃之道:“那么贫瘠的地方,翻不了天。” 卢慎领命而去。 曲辕犁不似直辕犁那般笨重,以颜肃之的智商,自然想得到山上开梯田,那必然不可能像平地那么能随便折腾,土薄、地窄。很可能根本用不到直辕犁,完全是人工劳作。有了曲辕犁就不一样了,这种犁又经过了改良,犁地之深浅也可以调节,也省力,还比较小巧。 颜肃之取了犁,交付来使。说是来使,不如说是山义的信使,这是个十四、五岁,犹带一点稚气的男孩子,肤色微黑,笑得很是淳朴。他的雅言里带一点奇怪的口音,但是已经相当标准了。衣裳却与颜肃之等的风格不同,是窄袖,下摆也没那么长,下面穿单裤,一双布鞋。 行礼却很是到位:“小郎君命小人致信与郎君的。” 颜肃之又问了几句山义的情况,来者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小郎君每天都复习功课哩。” 颜肃之道:“这样很好。我有一物,你带与你家小郎君。”将犁给了他,附赠了一份说明方法——反正,山义看得懂。 为此,颜肃之又送了来使一头毛驴,驴着犁就上了山。 卢慎道:“郎君,就这样教给他们了吗?粮食、蚕种、海盐,三者可都是……”不能外传的啊! 颜肃之狡猾地一笑:“他们有铁吗?”木头满山都是,犁头却要用铁。 “……”这个,还真是没有啊!不然人家为毛线会跟你们都挖墙角的血海深仇了,还要捏着鼻子接触一二呢?山里一不产盐、二不产铁……要往更远人深山里,那里的山民会产一些铜和银。但是历代朝代虽然眼馋,不过估算过成本之后,又都望而却步了,转而打人口的主意。 这可真是一个悲剧! ———————————————————————————————— 小信使带回去的曲辕犁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山义坚持认为,这是个好东西。头人却依旧持谨慎的怀疑态度,以前是被坑怕了呢。又有其余一些部族长老,也十分反感这些外界事物,认为这是不安好心。 山义看着这位胡子拖了尺半长的长者激动得老脸通红的样子,默默地咽下了满口血。长者的名字音译很长,意译就叫做粗壮的树干。大树君今年九十岁了,少有的高龄,依旧耳聪目明。真不幸,他的幼年时期曾经遇到过前朝驱山民,这样的捕捉,必须带来死亡与破坏。被捉下山的山民们,并不是全做了平民,还有好些被私吞成了部曲奴婢。 大树君的亲人,在那一场持续半年之久的黑暗时期,死了整整一半儿。 山义道:“甘令也是不错的。” 大树君道:“那是他手里没兵,这个有!” 探子早探明了,新来的这个还在建坞堡呢。 山义一口老血快要咽不下去了:“就三百人。” 大树君死活不同意。 山义道:“先试试,有没有用。” 头人道:“也罢。” 山义识字,便由他来指挥,试一试,效果居然不错。 头人道:“看来也是不错的。” 山义心头一喜,正要说什么,头人却一摆手:“也不在乎这一点东西。” 山义:“……” 大树君如果读过书,一定会说“老大圣明”,即使没读过书,也不妨碍他表达对头人的赞同。并且说山义:“年轻人,就容易被外面花花绿绿的迷了眼。” 山义想张口,又被头人挥手拦下了。 头人懒洋洋地道:“阿郎(山义)要喜欢,也可以玩耍去,你将来要做头人的,有什么爱好,当然由你。不过——”他的口气变得严厉了起来,“凡事不要太冲动才好。” 好吧,儿子总是自己的好,大树君也承认,山义这娃长得好、也聪明,个性也讨喜——除了特别喜欢山下那个乱七八糟——没道理头人不喜欢这样的儿子。毕竟年轻,长大了,变好了,也没什么。 头人宣布散会,却将儿子留下来,要给开课。大树君等人也识趣告退了,虽然走得慢吞吞的,还想偷听。只是没想到,头人十分有耐心,足等到他们走得再慢也必须走出大门之后,才腾地站起来,开骂。 头人有些气急败坏:“我送你下山读书,是叫你多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以后不要被骗,不是把你送过去被他们骗的!你看你,被那个老头子县令已经骗得以为他们什么都好了。” 山义毕竟是个孩子,即使出身与经历让他比同龄人早熟许多,还是有些吃不消这样的责任。委屈地道:“我也是为大家好。” “你还有道理了?” 山义嘟囔一句:“我也不是没理啊,山下人确使比咱们这里好(他还没接触过“先进”这个词),打的粮食也多,做的东西也好使,多学着些,有什么坏处?不学,才要完蛋呢。”这孩子已经到了再次疯长的时候了,明白地说,进入青春期了,带着点儿叛逆。 “你是山上人!” 山义眼睛湿润了:“就是因为我是山上人,才不想,才不想,等山下人来来……现在他们还说得好,咱们还有些力量。等到他们腾出手来,咱们就没得讨价还价了。” 头人抬起了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看样子十分想把儿子抽到墙上,让他妈抠都抠不下来。最终还是泄气地放了下来,缓声道:“你还小,不懂的。在山里,咱们说了算,大不了躲一躲嘛。离了大山,咱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山义的叛逆情绪被他爹最后的叹息叹没了,过来一跪,撒娇一样抱着他爹的大腿:“阿爹,我怎会不为族人着想?” 头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起来吧,去看看你的新玩具,看起来好像有用。” 山义张张口,想说那不是玩具,却又忍下了。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拖着脚走了。头人看着儿子的背影,半是欣慰半是忧虑。即欣慰于儿子聪明,又忧虑于他的思想偏差。忽然又想,经过试验,这好像还挺好用的,咱们寨子里也有木工,咋不能自己做呢? 日哟!好像得用铁哦!卧槽寨子里那点铁,做兵器做锅都不够用哦! 头人心里,又给“狡猾的平地人”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 颜肃之在山下等了半个月,就没等到山上再来人跟他接洽,把个中二病弄懵了。卧槽!难道不合用吗? 连卢慎也觉得奇怪,依旧传统,一家有个什么技巧,藏着掖着还是有可能的。要是有什么具象化的东西,不好意思,只要你显摆了,那不用三天,水货就能满大街都是。左邻右舍看了,都会学的,你还不好意思收什么专利费。事实上,这会儿也没有专利费这么个说法。 没道理好好的东西送到山上,山民会不用啊。 诶~人家就不用! 两个聪明人遇到了一群犟筋,反而没辙了。 最后,还是卢慎提醒:“郎君,山民之事暂且放下,且顾眼下。如今看来这犁是很合用的了,推行之事,势在必行。一旦推行,还请报入京内。”卢慎相信,只要颜肃之有一点政绩,他的关系网是不会不为他张目的。 颜肃之道:“你为我拟稿罢。” 饶是卢慎少年老成,也忍不住咧了咧嘴巴,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代拟文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呢。虽然他随后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表情,颜肃之还是看到了这一纵即逝的笑。不由有些感慨,他年轻的时候,得到表扬,也是这样的吧? 拍拍卢慎的肩膀:“用心写。你还年轻,不知京中事,近来且不能派你去。且写文书罢。” 卢慎笑着一揖到底:“谨遵命。郎君不是还要将部曲迁徒至此的么?近千户人,也要向朝廷报备一下的。”虽有傲气,他倒也知道世家的死德行,以卢家之末流身份,在土鳖和伪世家里能耀武扬威,到了京城世家面前,怕也是要被鄙视。他还没什么强硬的后台。 看一看颔首准许的颜肃之,卢慎心道:郎君,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让我失望啊! 忽悠了小朋友帮他写作文的颜肃之自己也没闲着,自去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长信给了唐仪。想了一想,也顺手写了几封给其他亲友的信,内容不外是:一切安好,我在开荒。准备一起投递入京。 颜孝之拿到他的信,是十分开心的,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弟弟了。老四虽然有点平庸吧,好歹中规中矩,不像老二,总是抽风。如今老二已有坞堡,且垦田千亩,计划着明年再垦三千亩。想一想归义之地广人稀,颜孝之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拿了信去给楚氏看,楚氏却若有所思:“这怎么跟早就谋划好了似的?” 颜孝之:“?!!!!!” 卢慎预估的完全没有错,楚丰、姜戎、唐仪这些人,对于颜肃之是支持的。他报上来的信息里,不止有新农具,还伴随着“括三千五百户”、“垦田五千亩”这样十分吸引眼球的数字。括隐这种事,颜肃之是用心去做的,不止伪世家,连土豪都得给他出点血。在他的根据地上,必须老实!而补偿,就是许他们开荒。 真是不好意思哈,谁特么想开荒啊?有现成的熟田不搜刮一下,去犁荒地,大家脑子又没病!然而慑于颜肃之的背景,又有卢氏配合,众人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卢慎的奏本里,不止写了严肃之的功绩,还提到了姜氏之“高义”。自家人,不表扬白不表扬,就是要有这种自我表扬的精神!什么出了自己拉车的牛给农民用啊之类的。听的人都要挑一挑大拇指。 这却把蒋氏给急坏了:“我就说要吃苦去的,快去,再给她送些牛去。” 姜戎也急,不得派人往赴湓郡,给他妹妹、外甥女儿买拉车的牛来替换去——这是后话了。 总之,颜肃之夫妇都得到了朝廷旌表,连皇帝都捋着胡须说:“我原以为颜肃之是有捷才,不想他是有干才呢。甚好!甚好!”他原想过不多时便将颜肃之调回京的,现在看来,不如多放在地方上磨练几年,巩固一下,再回来才好做栋梁。 思及此,他对太子道:“有才气的人,总是有些傲气的。我且压他一压,你切记,到时候你调他入京来,是你施恩于他,才好收伏了他。原想叫颜孝之接老米的班了,现在看来,再过二十年,还是颜肃之接手得好。” 小太子鼓起脸颊,心说,米丞相?他还能再活二十年吗?他这是神仙吧? 正想着,皇帝又慈爱地对儿子说:“你也长大了,是该成亲了。” 太子:“=囗=!!!”啥? 皇帝近来自觉心力不足,还整宿失眠,怕自己突然就驾崩了去,看着年岁差不多了,赶紧的把儿子、儿媳堆一块儿去!这个时候,他就羡慕起米老头来了。自古皇帝多命短,可臣子怎么就有那么多长寿的呢?真tm不平衡啊!可如今,他却盼着米老头多活个十年二十年的,等他儿子能掌握局面了才好。 想到这里,他忽然道:“你,用东宫的名义,挑选上好的种子、农具、耕牛,给颜肃之送去!”他在教儿子收买人心。 虞喆想了想,认同了他爹的做法,转眼就派郁成办去了。 郁成帮自己人自然不藏私,选的都是上等的份儿。种子什么的,却是不合时宜,暂时不用了,农具与耕牛却是什么时候都不会不合时宜的。 颜肃之收到的时候,唇角一抹哂笑:“阿慎呐,帮我具本,谢东宫呐。” 卢慎低声应了,又说:“时已近秋了,” 颜肃之抱着朝廷赐给姜氏的金帛,去跟老婆表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想靠自己的描述来让大家感受一下谁是男主来的,不想剧透来的,嘤嘤嘤嘤嘤嘤…… 这里是英俊的存稿箱,某肉正在去参加同事婚礼。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蛀牙牙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4-30 02:10:24 蛀牙牙扔了一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4-04-30 02:09:55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9:29:37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4-29 18:14:14 诗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8:11:34 木末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6:51:03 木末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6:50:51 木末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6:50:43 木末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6:50:31 木末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6:50:20 寒枝不栖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13:29:14 明月夜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9 08:12:24 水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8 23:32:07 春天的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8 19:48:25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8 19:44:53 云书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8 19:04:26 碎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8 18:43:45 高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4-28 18:39:3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lcy5202000”,灌溉营养液+12014-04-29 22:50:33 读者“娃娃”,灌溉营养液+12014-04-29 21:00:51 读者“枫”,灌溉营养液+12014-04-29 20: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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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02 读者“在水之南”,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9:22:07 读者“爱睡觉的猫”,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9:18:18 读者“泡泡娘”,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9:10:33 读者“新竹”,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9:09:46 读者“打盹中的鱼”,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8:37:14 读者“vivi616”,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8:10:16 读者“银仪”,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8:04:10 读者“包包”,灌溉营养液+12014-04-28 18:00:28 第83章 丰收什么的 姜氏在喝药,归义这地方呢,哪怕是冬天,也没得几场雪,自然也没多少冰。可夏天两季偏偏很热,秋老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甘令又穷,县衙里一块冰也没有!蒋氏为女儿一家什么都想到了,连拉车的牛都后续要送来了,偏偏这冰,是没有办法了的。 难道要颜肃之四处往冰? 姜氏就有点不舒服,反观颜神佑与六郎,两个小东西身体却棒棒的。颜神佑就不用说了,上天入地,摔打得好筋骨,屋子里放几盆井水就好了。六郎年幼,十分健康,也是几盆井水,放冰太多,还怕他冷着呢。 见颜肃之进来,姜氏放下碗,擦了擦嘴角:“郎君怎么这个时候到后宅来了?”大白天的,有正经事的男人,谁往后院里跑呢? 颜肃之笑道:“是有正事。” 姜氏因问何事。 颜肃之将那金帛放在姜氏面前的矮案上,阿圆忙将药碗给收了。颜肃之抱来的也不是全部,至少绸缎不是全部。却是色彩鲜艳的提花绸,又有一盘子金银。颜肃之一面放,一面说:“朝廷旌表,又赐金帛。”且说匾已造好了,等着往门上装呢。 姜氏便知,这便是旌表门闾之意了。翻看一回,笑道:“这下可好啦,他们姐弟两个,都在长个儿的时候,我还愁先时的料子不时兴了呢。” 颜肃之看看姜氏的面色不错,伸手试一试她的额头:“今日像是好些了。” 姜氏笑道:“好多了,这些日子都不敢见神佑和六郎。”姜氏怕自己还有别的病症,六郎又小,颜神佑虽然一向健康,也不是没有大病过一场,便阻止两个孩子接近。每日一早一晚,颜神佑就带着弟弟,在门外给姜氏问安。顺手,也接管了六郎的功课。 她唯恐自己教得不好,便专门请教了姜氏进度,而尔自己做了个教学大纲,回来一点一点给六郎来讲。她的耐心固不如姜氏,却胜在有趣,姐弟两个一个教、一个学,倒也其乐融融。不但教学,颜神佑还要应付六郎的问题,比如:“阿娘什么时候能好?” 每当此时,颜神佑就要哄骗小朋友:“六郎将功课学好了,阿娘就好了。” 颜肃之夫妇听了阿圆与阿方学语,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姜氏也盼着自己的病赶紧好。这几日,早晚已有些凉爽了,姜氏感觉好了很多,再忍不住了,开始念叨儿女,连朝廷的旌表都看淡了很多。 颜肃之道:“他们两个,好着呢。再服两剂药,明天叫他们来见你,包管都要乐坏了。” 姜氏道:“这些日子,你看神佑还行?” 姜氏病了,颜肃之便想接手一些家务。简单的事务阿方、阿圆这样的心腹侍婢就能应付得了,但是有些事情还须主人作主。偏颜肃之近来事务颇剧,盖因秋收将至,不特县中之租赋要收缴,还要安排一下县里徭役之征发,好修一修水渠。又有秋收过后,分给他的一千部曲都要迁到归义来,他更要上心作好规划安排。 入秋后,荒地不好再开垦种植了,但是先犁一遍,上些肥料来肥一下田,等明春再种也是十分划算的。 这样内外一把抓,颜肃之也有些吃不消。颜神佑便主动接过了任务,不但每天抽空给六郎上课,然后安排他练点书法。自己就趁着六郎写作业的功夫,来处理家务事。这些事务在她眼里并不困难,一是学过,二也是因为人、事都不复杂,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听闻姜氏生病,登门拜访探病的不是没有,颜神佑也只亲自接待了卢、牛、马、羊四家的主母,且说:“家母不适,恐过了病气,不敢请诸位相见。待痊愈后,再与诸外欢宴。”尔后便出了个通告,说姜氏要养病,没事少来烦她老人家。等到秋收结束,大家一起吃酒。 归义的秋天,有一个类似丰收节的节日,大约是先民的习俗与山民的节日相融合的产物。每到此时,全县上下总要热闹上小半月。作为一县之令长,颜肃之也要携全家,与大家一起庆祝的。 等颜肃之从坞堡那里回来,发现女儿已经处理妥当了,心里便十分庆幸。早年他中二,幸亏没有把孩子给带坏,真是要谢天谢地。这心里,对老天爷的感激又涨了几分。 反是颜神佑,很有点郁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觉得六郎似乎有点老成的样子。明明开始还是个很正常的逗人正太,怎么越来越闷了呢?集中表现在,这货平常一句废话也不会说。问问题的时候,简明扼要,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只拣要点来说。颜神佑的想法里,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闲得没事儿,跟小猫小狗小蚂蚁都能讲两个钟头的故事,怎么到了六郎这里,就一副:鱼唇的凡人。这样的嘴脸了呢?! 小朋友,你这样不好的,boss即视感你造吗? 第三天上,姐弟俩得到允许可以见姜氏的时候。颜神佑注意观察,六郎开始是迈着欢快的小短腿儿,扑到姜氏怀里没错啦。然后卖完萌,叫完娘,他就……坐得跟个雕像似的。 颜神佑不由报怨:“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岂料颜肃之与姜氏异口同声道:“他就是要沉稳些。”姜氏还要再添一句:“你就是个猴儿,我可不要再养另一只了。” 颜神佑:“……呵呵,我是大湿兄,他就是二湿兄了嘛,呵呵,未必好哦。” 姜氏没听懂,嗔道:“你又说什么呢?” 颜神佑翻了个白眼:“我胡说八道的。” 这样理直气壮的耍无赖,把颜肃之都噎着了,姜氏跟这个小变态的斗争经验比颜肃之要丰富一点,她回神很快,手里的扇子直指颜神佑:“你再胡说试试!” 颜神佑缩脖,却忽地听到一声极细的“嗤”,一扭脸儿。她发誓看到那个刚才她说的“小老头儿一样的小胖子”正在捂着嘴巴偷笑。 收回前言,这个小东西还是斯文一点的好!有一个颜神佑去闹腾别人就好了,她一点也不想再来个小胖子闹腾自己!要不是怕给小朋友留下心理阴影,她打算给六郎起个小名叫胖胖或者球球什么的。 姜氏与颜肃之相视一笑,道:“不要淘气了,六郎也坐好!不许嘲笑你阿姊。” 擦!小东西你还真嘲笑我啊?!颜神佑斜了六郎一眼,六郎……正襟危坐,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到阿娘好了,我开心才笑的。” 小王八蛋!颜神佑气鼓鼓的。 姜氏道:“好啦,京里来了些新纹样的料子,你们来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好做新衣。丰年节上好穿。” 颜神佑奇道:“丰年节?”原谅这个土包子并不怎么知道本地风俗吧,她自从到了这里来,是够忙的,没注意这个。 颜肃之解释了一回,且说:“本地风俗,于男女大妨颇有些松驰,你们年纪又小,偶尔玩耍一下也是不错的。” 姜氏皱眉道:“这个……” 颜肃之笑道:“并不妨的。”要在这里扎根,总得染上一点这里的风俗。若如卢家那般,守得太死,才是对自家不利呢。 颜神佑道:“可是与山民有关?”这也算是常识了,一般这种丰收节之类的,形态越原始的地方,保留得越多呢。 颜肃之笑道:“正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神佑一摆头:“猜的。” 颜肃之道:“我不管你了,你与你阿娘商量做衣裳的事罢。记得做身儿窗袖的,说不得,你们也要随我四乡里走一遭了。免得日后说起,你在归义住了这许久,还不知道归义是什么样子呢。” ———————————————————————————————— 颜神佑喜欢大红、鹅黄两色,颇为亮眼,还怕姜氏说俗气。姜氏却说:“小小年纪,就该穿鲜亮一点儿好,咱们又不是穿不得。” 颜神佑嘴角一抽,还真是的。这个她读过书的,有种种禁色,譬如奴婢,只好穿些灰黑藏蓝之类的。平民呢,颜色也就是那么灰褐几样,当然,如果你家有点钱什么的,不怕衣服脏,可穿白。白衣秀士听着很美,其实是因为……没资格穿彩的。插一句,这会儿女士衣服上,凤凰可以随便绣,不能随便绣的是翟鸟纹。 裁缝做着衣服,颜神佑继续操练她的兵马。客女们都很开心,盖因父母亲人行将赶赴归义,到时候便是一家团聚了。虽然还要在小娘子身边听命,可偶尔得个假,也能去看看父母家人。是以训练起来也很有积极性。 颜神佑这里,可能真的是颜启的基因不错,哪怕训练的时间不如客女们多,她的体育课居然没比客女们差。此情此景,连她自己都得承认,有时候,还真得看先天条件的。 不止是客女,就是城外的部曲,干起活儿来也很卖力。不但房子建好了,连收割谷物也相当地快。新打的谷子晾晒着,干得差不多了,再开始脱粒。然后将一些稻草堆起来作冬日的部分燃料,又在山民势力范围的边缘彼此默许的地方打了足够的柴来备用。再犁一遍地,以草木灰肥田。 等丰年节后,再插一茬儿冬麦,到明年还能收一茬儿呢,也是增产的好办法。虽然眼下地薄,但是多垦几年,也就养起来了。又有上面支援的耕牛也到了,朝廷拨的、姜氏娘家给闺女的,齐总总得了上百头。 真一派兴旺热闹的景象! 然而在此之中,方章却有些忧心,常对颜肃之道:“郎君括隐括出这许多,只怕底下人心不平。” 颜肃之道:“无妨,闹不起来。”他是明白的,只要不触到底线,少有人敢去反朝廷。颜肃之在这里,就代表着朝廷。更何况,他还拿出一些诚意来,允许大家垦荒呢。不给这些土豪来个下马威,他要怎么在这里立足呢? 方章十分担忧,甘令当年是吃过不少苦头的,虽然倚着朝廷,强硬顶了十几年,当地土豪却不合作,不肯共同建议新天地,归义这地方依旧有些穷山恶水的意思。 可他怎么劝,颜肃之都不给正面回应,丰年节却又到了。 —————————————————————————————— 到得丰年节时,颜肃之与姜氏先在县城里宣布这一盛大节日开始。 姜氏原本因病,收了许多拜帖,就是打牌与土豪娘子们见个面,或许还吃个饭什么的。如今丰年节到了,正好,不用单独相邀了,就合到一处办了。县衙里吃个酒,然后一起到外面看狂欢。 受山民的影响,县里民众的歌舞水平还是很高的。比起颜神佑跟着姜氏学的一点宴会上的舞步要精彩多了,而且这城里还有一些不知何故下山来的山民,用古老的语言唱着长长的调子。到得夜里,这一天是不宵禁的,满城的灯笼火把,将县城有限的几条大街用橘色的火光给勾勒了出来。 颜神佑被勒令绝不许离开阿竹等人,这才被允许跟当地白富美们一起玩耍。卢家两个小娘子不肯下场,只肯远远看着,颜神佑便与其他几家小姑娘一起,带着侍婢们,组团从街道这一头晃到街道那一头。 第二日上,土豪们告辞,颜肃之却令套车,带着一家大小,往四里八乡的转一圈儿去了。众土豪也得往自己的地盘上去庆祝丰年。即使被括了隐,土豪们也得承认,有颜肃之在,本地的杂捐之类减了不少,自家也能放开了种植桑麻之类,整个归义的大环境都觉得好了很多呢。 且颜肃之自得了朝廷之表彰,又申请了减负,虽然目前更进一步的还没有批下来,但是总体来说,欣欣向荣。哪怕得不到多少实惠(……),至少在这一刻,土豪们看着这一片欢腾的场景,心情是振奋的。 颜神佑坐在马车里,心情也是振奋的。虽然蒋氏命姜戎给姜氏送了牛了,姜氏依旧没有,却改为双马拉车,感觉差别也不算特别大呢。 这一回走得就远了,四里八乡都串了一回,颜神佑戴着帷帽,也四处蹓跶了一回。这一回,开始还用步障,到最后,姜氏见乡民热情,连步障都收了一半,展作个半弧,队伍的后半截依旧裹着,前半截已露了出来。先往西行,经过比较富庶一点的,也就是各大土豪的地盘,南面是大山和荒地,且不去了。从西经北再到东边,最后视察一下自家坞堡,然后回县衙。 县令一家在西部和北部受到了热情的招待,除了卢家,其他人家是有些担忧的。伪世家在姜氏面前是不敢拿大的,真个变成了土豪。所有人都担心:县令下面要做什么。 颜肃之不饮酒,却于宴上像喝醉了一样地向大家保证:“总不会揩油揩得叫各位吃不上饭不是?” 大大地安抚了土豪慌乱的内心。方章作为随行人员,暗道:难道这就是郎君说的心里有数吗?这个问题,颜肃之是不会回答他的,颜县令吃完了酒席,又带着家人往东面去了。 经过先前去过的那个村子的时候,颜神佑犹记得当初偷食鱼饵的小姑娘。小声问:“那个阿花呢?” 里正便问:“哪个阿花?”原来,山民下山的时候,都没个接地气的姓氏,也没个正经的名字。登户籍的时候就随便乱叫。你们这一村的,是一大家族,当时穿着蓝布衣服,就姓蓝。他们那一村子,登记的时候书吏看到了砚台,就姓黑。以此类推。 这个村子当初却是书吏看到一个山民坎肩儿上绣着朵花儿,就都姓了花。全村人一多半儿都能叫个阿花的。 问了一回,居然找出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倒比先前显得干净整齐了一些。上来便叩头。姜氏忙命扶起:“这可使不得!”她心里有数,平常奴婢感恩磕头就罢了,阿花是良民,这头就不能随便让颜神佑给受了。上下一打量:“比先前齐整了。” 里正便说:“多亏了郎君,咱们才算开始好过啦。先前甘令也是好人,大家在他那里不过拖口气儿,如今是喘过气儿来,好过日子哩。” 颜神佑从旁听了,不由叹道,老百姓自我复原能力真的很强,只要你别折腾他们,他们就不会过得太差。听姜氏与颜肃之说着场面话,颜神佑又让人装了一匣子的糕点,给阿花拿着了:“给你。” 阿花红着脸接了,道:“今年,家里有余粮了,不大缺吃的了。只是小娘子这个好吃,我,我就收下啦。我们家种了桑树了,过二年长成了,摘桑椹来与小娘子吃。” 颜神佑笑道:“好啊。你到衙里,就说找阿竹,让阿竹带你来见我。” 阿竹在一旁听了,默默地上前,将阿花的样子给记下了。阿花也看着阿竹,将她的样子也给记了下来。 颜肃之默默给闺女点了个赞,再看儿子。六郎端正坐着,表情努力做严肃状,好像一只方正的猫首领,颜肃之看了差点笑场。颜神佑顺着颜肃之的眼神儿去看她弟弟,心道,你就装吧,一路上你也没少问问题啊。 ———————————————————————————————— 沿途的村子都走过了,皆一片丰收景象。今年新垦的荒地也有不少,颜肃之又主张县里出耕牛租与村民承包了垦田。老天爷也帮忙,这一年不说风调雨顺,至少没什么灾害。 再往东行不到百里,已到海边。风似乎都带着粘乎乎的湿气与腥味儿。颜肃之一家人这辈子还没见过海听,是以颜肃之提议巡乡的时候顺便看海,姜氏是一点也不反对的。只是有些担心:“听说海上有些个海贼什么的。” 这个方章知道,上前道:“娘子勿忧,归义太穷,海贼也是不来的。” 姜氏:“……”这穷地方好像是她丈夫的辖区? 颜神佑捂着嘴巴笑了。六郎听不大懂,心道,这个穷,似乎是不好的,为什么阿姊还要笑?难道因为……她蠢吗? 小朋友,内心吐槽千万不要说出来啊! 颜神佑不知道自己被个刚脱离开裆裤的奶娃给嘲笑了,只是眯着个眼,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所以颜神佑手指一指,问道:“阿爹,那是甚么?” 颜肃之看了半天,方道:“好像是卤池?” “啥?” 这个姜氏却是知道的,她手里有制盐的生意,对颜神佑道:“里面是卤水,取来煮,可产盐。” 卢慎一直随侍在侧,却是一直目不斜视。虽则将姜氏母子三人的相貌看在眼内,却是禀承着大家风范,不去盯着人家老婆闺女的脸看。这让颜肃之十分满意,又有那么一点不爽。满意于他守礼,又不爽于——我老婆闺女不好看么?你都不再多看一眼的。 看吧,中二病又犯了。 卢慎此时心里想的是,不愧是名门之女啊,懂得就是多。对世家女的评价,倒是又高了那么一点。他平常接触最多的世家女,就是殷氏了,所以对耳闻的淑女们的贤良淑德,还真不怎么敢深信。及姜氏深明大义,将驾车之牛捐出,又持家有方,卢慎才真正扳回了印象分。 心道,有妻如此,颜令是不会坏事的。又想,有母如此,这小郎君和小娘子,将来也不会错的。 咦? 那位未来的淑女,你肿么了? 颜肃之也正好问:“阿寿,你怎么了?可是风大吹着头疼了?” 颜神佑摇摇欲坠,扶额抬眼,对颜肃之道:“阿爹,我好像又有点想做梦了。” 【煮盐,煮盐,煮盐啊!我是有多迟钝?!煮什么煮啊?费柴费炭的,干嘛不啊?这里又是一片荒地的,种粮食也种不出多少来,不如开盐田啊!】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是英俊的存稿箱君,祝大家看文愉快~~~ 灭哈哈哈哈,就要胜利会师了! 第84章 盐盐盐盐盐 颜肃之这一辈子还没有活到三十岁,在这二十余年的生命里,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是个模范好人,也就是中间出了点故障,中二了那么几年。那几年可真是让周围所有的人都跟着头疼。让他没想到的是,六月债,还得快,自打他恢复正常开始,他自己的闺女就开始变得不让他省心了。他不让人省心,还有可能恢复。这闺女的抽筋,似乎永远也没有好的希望,并且越来越抽。开始只是挖坑埋叔叔,现在轮到变神棍了! 一听颜神佑说“又想做梦了”,颜肃之忍不住全身紧绷,连菊花都跟着一紧了。卢慎觉察到身前半步处颜肃之的状态,眼睛里露出了疑虑。他早就猜着了这曲辕犁是颜神佑的手笔,否则何以弄个小娘子过来指挥木匠呢?虽然颜家不是什么名门,可姜氏却是实打实的家风严谨的人家出来的。 现在一听到颜神佑这般说,卢慎心中的疑惑更甚,拿眼睛一看颜肃之,这个一向稳得住又有些无赖气息的上司居然感化了。卢慎心里的疑虑慢慢地发酵,越变越大,接触到了真相——原来真的是小娘子。 托梦这档子事吧,史不绝书的,是以不特颜肃之在听到女儿说什么死老头托梦造个曲辕犁的时候没有当颜神佑是个小疯子。便是是卢慎,见了这父女俩的互动之后,也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了。原来如此! 说来卢慎也不算是不博学,更绝称不上愚昧,却对天地鬼神,带着一种理智的敬畏。事实上,几乎所有这个时代的人,哪怕再有独立的思考,也还是要迷信的。【1】 于是,当颜肃之结束石化状态,左右一扭脖子的时候,更蛋疼了。小东西,你那是个什么表情啊?!颜肃之神色复杂地揪过女儿,郁闷地问:“你又梦到什么啦?” 口气虽然比较轻,可是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父亲,颜肃之心里已经对咆哮开了——你怎么总是做奇怪的梦啊?!继续这么梦下去你还嫁得出去吗?!你爹起步虽然辛苦一点,可是真的不用让自己闺女当神棍啊!哪里来的混账神仙啊?求放过啊!不要再来祸害我闺女了!不用我闺女这么当神棍,老子也能起步发家,就是慢一点罢了! 这个时候,颜肃之还不知道,他闺女装一次神,对他事业的加速作用可不是一点半点。 颜神佑当然也不知道颜肃之的心理活动,她只是看到了颜肃之的一张便秘脸。托梦什么的虽然比较容易当成个托辞,可是总这么梦着,如果听众是个聪明人,也确实够让人无语的了。 她这也是没办法了,她刚过十一周岁的生日没多久,根本还没成年。而晒盐需要广阔的场地,所谓盐田,听起来就知道面积不能小了。以归义之大之穷,就她爹目前的困境而言,缺钱是肯定的。盐从来都是钱,如果想尽快解决困境,可不是简简单单几亩地晒盐能够解决的再者。 以一个未成年,跟亲爹要个几百上千亩地来晒盐?她爹但凡智商超过六十,都不可能痛快答应了。她也在姜氏不方便的时候掌过家,门庭整肃,要是关于家庭的事情,她直接提出建议,倒有八分把握父母会答应。可这批出这么多地来玩耍…… 沿海的土地,虽然有些滩涂之类的还有些是盐碱地,几乎没什么产量,要让颜肃之下定决心扛住压力圈出几百上千亩的地来——还没有垦荒这样的借口,还得派人来看护着——颜肃之再疼闺女,也很难同意。如果颜神佑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光凭耍赖坚持,等待她的,可能是姜氏的家法。 所以,颜神佑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再当一回神棍。晒盐这回事儿,两辈子都没人教过她。她会这个,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大吃货国子民对于吃的天然热爱而已。有一部风靡国人的报社增肥片,就叫做《舌尖上的中国》,里面也有关于晒盐的内容呢。当时就想,原来盐焗鸡要这样的粗盐做出来的才好吃啊!【2】 就这么记住了!然后就手贱地查了一点盐田的资料而已。 反正吧,得需要比较多的土地。 颜神佑沉默了片刻,居然很冷静地没有被颜肃之给套出话来,她说:“这个得梦着了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又得做梦了。”然后一抹脸,钻进车里去了。 姜氏听了,心中也是惊骇的。如果说颜神佑上一回“神仙托梦”让她觉得算是“异征”,生出些个女儿应该会有大造化的感觉来的话。那么这一回,她也跟颜肃之一样的忧虑了:这情况有些不对啊,神神叨叨的,别有什么问题吧?这要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六郎是不明所以的,虽然力图保持老成状态,还是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头——这都是怎么了呢? 因为有了这一出,整个出巡都有点不太痛快了。 因为走得略远,当天没能回到县衙,就在海边不远处休息。这一晚,除了六郎大家都没睡好。最苦逼的非颜神佑莫属,她心里明明藏着事儿,还得装成自己睡着了,梦里还遇到了个神仙。可实际上,上到爹娘、下到侍女都张大了双眼,盯着她,被这么些人盯着,能睡着了才怪。 颜神佑将脸面向墙壁,身子蜷着,只觉深身燥热,还不敢翻身。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掀起被子爬了起来去找她爹。 颜肃之也没睡,跟姜氏都在等着呢。 颜神佑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来:“阿爹……” 颜肃之:“嗯?” 颜神佑磕磕巴巴地道:“这回是个一身白衣服的女人……” 姜氏手里的茶盏落地,溅了一身的水都来不及擦:女鬼吗?!!! 就听颜神佑道:“她说,可是不废柴铁,只消一点点人工土地,就能产盐,日日不息。” 颜肃之:(⊙o⊙)! 颜神佑唯恐他不信,焦急地道:“是真的!只消将沿海这些个也种不了粮食的废地拿出来,引水来灌,先取卤,再往上引,天气好时,一亩田地能有几十斤盐出来!这是盐田晒盐的法子!” 姜氏:(⊙o⊙)! 姜氏手上是有这煮盐的生意的,听了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喃喃地道:“若真如此……煮盐的就……” 颜肃之早将身边的人清理过一回了,留下的都是信得过的,便是卢慎等人,他都没留呢。听了这话,又将四下人看了一回,且起身,亲自往屋外察看了一回。回来又细问颜神佑:“这是真的吗?” 颜神佑被他那严厉的目光盯得额头冒汗,从来没见过颜肃之这般认真地盯着她过。颜神佑稳了稳神,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白衣服的女人就这么说的,她就她就是……”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就是什么?” “盐……”这话编的,自己都觉得不对味儿了呀。 姜氏低头一想,抬起头来,面对颜肃之的时候,表情又恢复了平静:“郎君,神佑上回说的,不是也应验了么?且这盐与君家姓氏同音,想是天意也说不定。” 真能出盐,这什么神棍之类的,就都是小事了。 前面说了,生产那么一点点盐,就要几百斤的柴,还要有人工之类。这个只有一点看守的人工,几乎是无本而万利。国家又没有实行食盐的专卖,只消交一点点的税,余下的都是自己的。再有,晒盐的成本实在是太少了,只要有海水有地有太阳——这些在本地,也都是免费的。价格优势不要太明显,大了不好说,真的试行成功了,以归义海岸线之长,颜肃之垄断一州之食盐未尝不可。到时候,只有他产量不够,别人才能逃过一劫,否则其余卖盐的就只好被他挤兑死了。 想到这里,夫妻二人的手一齐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姜氏自己就是卖盐的,她看到了无数的利润。 颜肃之想的更远,设若真的可行(这个他已经信了一大半儿了),别说控制归义,好在将来的乱局中谋安生立命,便是趁机发家,也是指日可待的。食盐这东西,还不像是粮食,再贫瘠的土地(除非沙漠)洒了种子下去,只要不灾到赤地千里或者洪水滔天,都会有收获,只是收多收少的问题。盐不同,这只有在海边、盐湖之类的地方,真靠天吃饭。老天爷心情好了,赏你点盐,心情不好,你是没办法自力更生的。 盐有多贵呢?自从私有之后,国家只负责收税了,定价么,嘿嘿,还不是谁卖了谁说了算?哪怕有市场规律,国家看不下去了的时候也会调节一下。但是放心,资本逐利,价格肯定就高不就低。 这件事情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人,是不能不吃盐的,再贵,你也得吃。是以商家只消不定个一斤盐值一斤黄金这样的脑残价,他就是比正常价格提高五倍、十倍,你普通人还得买。 有了钱,可以买铁、买马、招兵,这些都是乱世立足的资本! 颜肃之(⊙o⊙)!样地看着女儿,颜神佑也(⊙o⊙)样地紧张回视。颜肃之先闭上了嘴巴,袖子里擦出绢子来擦一擦汗:“我知道了。” 颜神佑怕他不信,着急道:“爹,我是说真的。真的行的!”大兔朝那辣么多的盐场,全都是晒盐作基础的好吗?有事实做依据的! 颜肃之道:“我知道我知道,祖宗,你好歹等咱们回去了,我筹划一下啊!” 颜神佑放下心来:“地要多啊!记得派人看守啊,其实活不太累的,就是放放海水,扫扫盐。” 姜氏忽然道:“郎君,我记得部曲们也快要到了?已经过了秋收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事,若是划的地方太大,至少得派五百部曲来。” 颜肃之头疼地道:“还有海防呢,我都知道,你们都睡吧,我来筹划。” 姜氏道:“万不可走漏了消息。” 颜肃之道:“我就说我垦田好了。盐田也是田啊,到时候交点钱粮就行了。”那是,盐的利润高得多了。 颜神佑听着这话,忽然觉得不太对,试探着问:“爹娘这是说,要保密?” 两人一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当然啦?”怎么?合着你这是要大公无私地公开呀?然后两人就的表情就都有点复杂。 还是颜肃之用一种叔叔带你看金鱼的口气道:“你先不要说出去,我且得试试,有了效果,再说后面的。” 颜神佑点点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结果第二天早上洗脸的时候才发现:卧槽!咱家这是准备默默地割据了吧?所以这种好事,当然不能宣扬得四处都知道了啊!还好,“先进生产工具”并没有被隐瞒,晒盐的事,那就……闷声发大财好了。 ———————————————————————————————— 颜肃之是个实干派,回到县衙之后没两天,就把沿海的地给圈了两千亩。然后过了一回手续,给放到老婆名下了。方章给他办文书的时候还有些奇怪:“郎君为何要那些废地?种不出粮食来的。” 颜肃之笑道:“无妨,给小娘子玩的。” 果然是给小娘子玩的,正式手续办下来没几天,划到他名下的部曲来了。拖家带口,浩浩荡荡,衣服厨具什么的都带了来,还夹了些耕牛农具之类的。颜肃之与姜氏又要安顿这些部曲。好在房子都是现成的,粮食也有储备,来的人也自带了干粮。内里还有些木匠、铁匠等手艺人,这些人颜肃之特意吩咐要好好安置——归义比较缺。 部曲里自然也有不大乐意移到归义这种穷地方的,然而主人家下令,便不得不从。到了归义,看房子比以前的大、新,又分了新地——虽然大部分是荒着的。且听颜肃之宣布,以后取租,定下比例来是三七分成。颜肃之又颇有些威望了。那一点不得意的小心思便也消了去。 颜肃之命他们继续垦荒。因人到齐了,总共千把户人——这几年有子女长大成家陆续分家的——给各家重新划定了垦荒的范围。也是归义地方足够大,颜肃之见人都到齐了,足有五千多人,刨去未成年的不算,男丁女丁也好有近四千了。也就按国家的规定,给男丁八十亩、女丁四十亩的额度来划分。 为了给后来长大的小朋友留空间,他还干脆凑了个整数,凑足了三千顷的地盘——虽然里面只有一千亩勉强算是垦过了的,其他的都是荒地。也就是在归义了,别的地方他也圈不了这么多的地。 知道的人,表面上说这郎君真是以身作则。背地里说他傻且蠢的也不少,没事儿不往西边肥一点的地方挤,专往东边去啃荒地。这些人却不知道,颜肃之圈的地里,最远的离盐田的边界也只有三十里了。虽然已经不够肥了,但是暂时也耕不了,事实上,能耕上近百亩的,那得是棒得不能再棒的男丁。 在边界处安营扎寨,又近盐田。特意分派过来的两百户,其实就是来看盐田、顺便放牧的。反正地荒着也是荒着,不如养点牛马羊,既改善了菜篮子,还能给坞堡战队提供马匹。 颜肃之安顿好了部曲,就带着女儿到了海边,颜神佑口述,颜肃之规划。时值秋天。今年天时好,秋收前后没有下什么雨,风也比较干燥。正合适了晒盐,当然,如果是夏天,就更好了。 足足在这里又呆了小半个月,两千亩地,不可能一时全部开完,只略开了几十亩来试验。老天爷赏脸,十分之给力,颜肃之就看着海水变成卤水,卤水又变成了盐。他与女儿两个人,都穿着高齿的木屐,带着人,在盐田里走来走去。颜神佑又指挥着部曲,拿赶制出来的木锹将盐一点一点地铲起来堆到一起。粗盐刚出来的时候颜色微黑,饶是如此,颜肃之也是激动得趴到盐堆上跟看到宝贝似的。一抬眼,看到四下的荒田,两千亩呢! 颜肃之下令:“要加紧造田。” 部曲们也激动得发抖,盐,那真就是钱!他们在颜肃之的管束这下,早学会了不多言。听颜肃之再说:“不许泄漏半字。”没有异议地答应了。他们本来就是部曲。部曲、奴婢,哪怕是雇佣的仆人,本来就要无条件顺从主人的。这么说吧,这会儿就是颜肃之要造反,部曲手里有证据,都不带去告发的。告了,颜肃之讨不着好。可这部曲,也得跟着死了。卖主,礼法不容。 颜肃之让部曲们保密,自己却决定:是时候了,可以跟一个人说一说了。 ———————————————————————————————— 卢慎倒为颜肃之辩白,道是足见郎君之决心,所以肯开垦新田的肯定不会吃亏。并且,他还回家劝他父亲卢湛,请卢湛一定要加强与颜肃之的合作。卢湛倒是听信卢慎,只是这事涉及到全家的政策方向,他不得不慎重:“这个郎君果然可以?” 卢慎对卢湛道:“儿看使得。儿有些猜测,未经证实,不敢说与阿爹。然而单看这郎君行事,果然是可以的。” 卢湛道:“家里田够多的啦!再多,便要更多的人手。郎君括隐又厉害,哪里寻人去?” 卢慎微笑道:“与郎君一路,又不是非得垦荒。但凡郎君有什么事,阿爹只管答应,只管支持,总是坏不了事的。” 卢湛道:“这个好办,我原就想要与他好好相处。否则他又何以单辟了你去做主簿呢?合县上下,少年人皆不如你,可真要找找,旁人家有名望的长者难道没有吗?” 卢慎道:“还请阿爹比先前再上心百倍,必然是值得的。儿已决意,一心追随颜令了。” 卢湛大惊:“你想好了?!何不好生表现,以图其推荐……”换个好东家?譬如太尉府那里就不错。 卢慎认真地点头道:“余皆不如也。”创业的快-感你们这些土鳖不懂。 卢湛诸子,以卢慎最佳,听了这做官儿子的话,他表示:“我明白了。”不就是表明个立场么?明白! 劝动了父亲的卢慎这时还不知道,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够吃好几辈子的大馅饼就要砸到他头上了—— 卢慎等颜肃之带着女儿回衙之后,赶过来汇报工作:“秋收已毕,粮已入库,该押解的都押解了,该留的也都留了。今年天时好,郎君又体恤,租税倒比往年都多,却不见百姓叫苦。” 颜肃之摆摆手:“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收拾收拾,咱们再出去走走。” 啥?还要走? 卢慎二话没说,回去换了衣服就跟着颜肃之到了海边。 颜肃之把他带到了那才开了几十亩盐田边上。卢慎滚鞍下马,几乎没趴到地上,扶着马鞍,回头惊疑地看着颜肃之:“郎君?!” 颜肃之笑问:“如何?” 卢慎激动得胸脯一起一伏的:“这这这这……郎君不是逗学生的吧?这盐从哪里运来?这是?” 颜肃之道:“阿寿做了个梦,白衣仙子教授其法……” 卢慎听了,心跳得越发厉害了,只觉得耳膜像是被人用鼓槌一下一下地敲着,血液都要从耳朵里出来了。他知道,他等到了。 颜肃之双手负于身后微笑回头,全然没了当初激动的样子,问道:“如何?” 卢慎大声地咽了一口唾液,对颜肃之道:“郎君,要保密,请对谁也不要说,”说完,自己先跪地立誓,道是连父母也说,爬起来才说下文,“请郎君以防海贼为名(……不是说穷得贼都不肯来么)招募乡勇,以护盐田,将这一片都划了出来!再有,有了这个,咱们能与山民谈上一谈了。” 颜肃之感兴趣地道:“哦?” 卢慎也努力微笑,只是不成功,他的笑比微笑还要深那么一层:“山民要买盐的!我只不曾深入大山,却也估算过他们的人数。不瞒郎君,舍下也煮盐——一般人家没能力煮盐——煮出来的除了自用,也有贩卖。山里几乎无盐,他们也得买。学生也曾奉母命与他们交涉过,郎君可知,他们一年要买多少盐?” 不等颜肃之回答,卢慎自己已报了个数:“六万斤开外!除了在本县大户这里买,他们也会往外县买,或以物易物。以学生估算,这些山民,总数要在四万人以上。这些,都是郎君将来的百姓、部曲呀!” 颜肃之道:“恐怕不易!真这么容易,数百年来,早有先贤做到了。” 卢慎道:“非也,不是趋他们下山,只要为郎君所用,就足够了。事在人为,昔年还有避乱世而入深山变成夷人的百姓呢,如今再下山来,又有何不可?便是他们的头人,只要郎君待之一礼,一视同仁,也未尝不能收为己用。话又说回来了,他们都在郎君境内,本来就该一视同仁的。”一样的爱护,一样的缴税…… 颜肃之赞许地道:“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1】古人的迷信是大家难以想像的,比如,晋代建立的时候,占卜,就问,我家天下能传几代呀?然后司马炎拈了个“一”,卧槽!君臣脸都不是脸了! 《晋书·列传第五》武帝初登阼,探策以卜世数多少,既而得一,帝不悦。群臣失色,莫有言者。楷正容仪,和其声气,从容而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武帝大悦,群臣皆称万岁。 【2】《舌尖上的中国》第一部,大家都忘了吗? 其实某肉老家有盐场这种事情……我是不会随便说的。 t t五点多才码好这一章。 最后……求电脑订阅啊!!!五月开始,人家网页分成就是七成了,大家帮帮忙呗,用电脑订一下。大家花的点数不变,不过我拿到的会多一点^-^ 感谢所有投霸王票和浇花的亲们=3= 第85章 一个美少年 颜神佑最近的生活挺平静的,即使是归义,到了应该是冬天的季节,还是比夏秋要冷了许多。对于在京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颜神佑来说,这个冬天还是比较能够接受的。即使这里烧的炭不如在京城时的好,房子似乎也不如京城的保暖,总的来说,还是可以忍受的。 姜氏要忙的事情比颜神佑多得多了,她不仅要想着烧炭的事儿,还要考虑到哪儿存些冰,好让这一家大小熬过明年的夏天。又有坞堡那里,姜氏也不能不过问。再者,快要过年了,筹备过年的事情也不少。如今算是暂时独立出来了,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姜氏拿个主意。还有往京城送的各种礼物,姜氏还要将这一年在归义的收获,都打包给楚氏发过去。 按照不能有私房钱的规定,颜肃之的俸禄等等,都是应该上缴给楚氏的,然后楚氏再发给颜肃之生活费。几乎所有的家庭都是这么做的,老娘还活着的时候,不分家,哪怕你做官儿了,收入还是要收拢起来,大家一起花。有的时候,哪怕老娘死了,分了家,做了官之后,还要周济各种亲戚。比如甘县令,他这么穷,倒有一半是因为当了散财童子。 一般这个时候,情商超过水平线的老娘,都不会把所有的钱都扣下来,只给钱的人几个稀饭钱,还是会返还很大一部分的。 楚氏更不缺颜肃之这么一点钱,只要颜肃之有出息,并且不跟家里唱反调,她也乐得给颜肃之搭把手儿。在这方面,颜肃之就属于有点小心眼了,他把盐田给划到了老婆名下去了(……)。姜氏也不蠢,将盐田一分为二,一分算作六郎将来的老婆本,一分算作颜神佑将来的嫁妆。并且催促着颜肃之:“信里好生与阿家说说,想个好理由。” 颜肃之挠了挠头:“还用什么理由呢?这里狼太多了,京里瞧我不顺眼的人也不是不没有,从权而已。此事如今还要保密,我们在归义暂时是立住了,怕外泄了引人注目,到时候将我调走,就得不偿失了。我已圈了三千顷的地,再占太多的产业,遇上吃多了撑着的御史,又得一番磨牙。” 理由一大串,统统十分之扯淡,然而有总比没有好。姜氏又自写信与楚氏,解释了盐田的分配,这才算是暂时放下了心来。回头又去忙坞堡的事情了。因地气温暖,部曲们在归义倒觉得冬天更舒服——不需要太保暖的冬衣就能觉得暖和。数月下来,小羊羔都长大了不少,又建圈养猪之类,用动物的粪肥来肥田。本朝还是普遍沤了绿肥来用的,归义地方倒是荤素不忌,也用人畜的粪便来沤肥——效果比绿肥还要好些哩——被部曲们也学了去。 这么忙碌之下,姜氏干脆将后衙事务都交与颜神佑练手了。颜肃之一算闺女的年纪,也答应了。颜神佑便在姜氏的指导下,处理着各种日常事务,连坞堡的管理都学习了一些。姜氏不但教她御下之道,还教了一些经济事务。颜神佑上手也都颇快。在姜氏指导下养出来的蚕也抽丝结茧,后续的处理都不用她来动手,只要看着婢女们将蚕茧处理成生丝,再成熟丝,最后她只要在姜氏的指导下再推一推织机织出绸子来就成了。连染色,都还没学呢。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一家人谁都没提什么托梦的事情,新年也快到了。各种送上京的礼物也都齐备了,信函也准备好了,就准备往京里送了。一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颜肃之回来了,笑对颜神佑道:“过两天带你看个好东西。” 颜神佑笑问:“是什么呀?” 颜肃之神秘一笑:“看了就知道了。” 看的却是盐田,如今已经开出了数百亩了,颜神佑远远的看着,还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看的?是说开得盐田多了吗? 走近了才发现,这盐似乎……比头一次看的白净了许多?颜神佑惊异地看向颜肃之,这个她是真的就不会了,又不是专业干这个的,记得大概的方法已经是被吃货光环加持了。 颜肃之笑问:“怎么样?”这是他蹲点俩月的成果了,跟卢慎等人反复地摸索出来的。颜神佑开心地道:“这样就更好啦,爹,我能装一袋子回去吗?”想吃盐焗鸡了。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她,手指划了一个大圈儿:“这些、这些、这里一片以后都是你的了。那边的,留给六郎,好不好?” 颜神佑笑着点头:“好呀,以后要再有弟弟妹妹,再开呗。” 颜肃之揉一揉女儿的脑袋:“回去吧。”他是有那么一点担心啦,这事儿功劳是闺女的,怕她会有什么想法。他这也是想多了,颜神佑的神经有时候就是这么粗,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上面去,这个穷鬼正在脑补,这么大地方,这么多盐,她发财了= = 开心不己的小守财奴,一回家就亲自下厨去做了一道盐焗鸡出来。颜肃之摒弃了“君子远庖厨”的理念,跑到厨房围观了一看。看完了,不由咋舌:“也就是咱家能这般吃了。”姜氏嗔道:“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吃得起的大有人在,休要这般自夸。”却暗中将这道菜给记了下来。 颜肃之回去,想了一想,问颜神佑:“把这道菜写给你唐伯父可好?” 颜神佑道:“好呀,再送他一车盐。”她这是戏言,颜肃之却认真地道:“这个主意是不错的。” 他还真的这么办了。 车队发往京中,颜肃之有盐有钱,自然也财大气粗了起来,本地之土产装了许多。京中此时正缺果蔬,然而对于归义这等地气温暖的地方来说,连鲜花都挺容易弄到。姜氏又会过日子,这些在本地不算十分新奇的东西装了好几大车,到了京里就是稀罕物儿了。 这些都送了出去之后,新年也快到了,颜肃之也发帖,广邀了县内士绅来吃年酒,压轴菜就是盐焗鸡。吃的人都说好吃,他得意地宣布,这是他闺女“发明”的菜色。 听的人都交头接耳,盖因“小娘子梦到个白衣仙子托梦教了制盐新法”这个故事已经传遍了归义了。现在听到“盐焗鸡”的盐字,都不由产生了些联想。卢湛肚里得意,暗想自己这步棋是真的走对了。又有些遗憾,若能得到这个法子……唉,县令娘子手下人卖的盐价,比市面上的抹了一个零头,也不见他们打柴煮海。 其余人的心思,就更复杂了。倒是想投诚,可是县令看不上呢,就想让他们老实一点了。可谁tm想老实谁是缩头乌龟! ———————————————————————————————— 颜肃之的礼物入京,也引起了颇大的反响。他送给唐仪的那一车盐,咸水滴答了一路,闻起来都带一点海腥味呢。唐仪也是个不知道收敛的,第二天就广开宴席,请大家吃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帮着他病友记着姬家的仇呢,吃过了宴席才发现,他这是显摆他朋友能干。真是够幼稚的! 这两个中二病办的这个事儿,弄得送到楚氏手里那封解释的书信好像是个不高明的谎言了。楚氏倒也不恼,盖因姜氏的书信里还附了一条:归义地方颇大,海岸线也不短。等我们摸索到了更好的方法之后,给家里再开些盐田,也算是为家族做贡献了。 行了,就这样吧,楚氏知道这事儿未必是姜氏撺掇的,恐怕还是颜肃之的主意。颜肃之对家里,是有些意见的。只要不忘了家里,行事不错格子,就行。只是这样一来,颜肃之怕就要久在归义,先扎稳了根基再说了。再偏僻的地方,它产盐! 楚氏召来儿子们,将信与他们看了,问:“如何?” 颜孝之半是颜肃之拿老婆当盾牌攒私房不满,半也是弟弟争气了欣慰,两相平衡,他倒说了句公道道:“这样很好了,原以为还要想尽办法为他活动,将他调至富裕的地方。现在看来,他实有干才。只是有一样,归义地方毕竟偏僻,二娘与大娘同岁罢?六郎也要开蒙了。” 楚氏道:“我也这般说!” 颜渊之这才插了一句:“只怕有这等好事,传了出去,有人惦记。” 楚氏略一想,道:“要不再拨些部曲与他?” 颜孝之倒是无所谓:“也好。儿担心的却是朝廷里有人……” 颜渊之道:“二哥又不傻,他们占不到便宜的。” 楚氏一摆手:“那便这么办了,即刻修书过去罢。”于是各修家书,楚氏就郑重提出了要将孙女儿接过来好谈婚论嫁,再是问六郎的先生请着了没有,如果归义没有好老师,也送到京里来。因为涉及到下一代的成长问题,楚氏用词就十分的严厉。还表示,哪怕颜肃之在外面赚的钱一分也不拿回来,她都没意见,但是,孙子孙女的事情,颜肃之必须不能拿来开玩笑!赶紧把孩子送回京里来,晚了,教育出了问题,颜肃之得后悔一辈子。 颜孝之则是写了感谢与表扬的信,鼓励颜肃之好好看,表示家族就是他的坚强后盾。还要给他部曲,问他缺多少人,两下碰个数儿,颜肃之那儿准备一点房子,颜孝之这里好发人。 ———————————————————————————————— 京中信来的时候,颜肃之一家人正围着个熏笼看屋外飘落的雪花儿。雪很小,细细的,几乎一落到地上就化了,下了好久,才积了薄薄的一层。归义一年也下不了几场雪,这场雪分外难得。 颜肃之不得不爬起来,正一正衣冠,接过了楚氏的信。姜氏已经派人引信使去歇息了,这才一家人一起拆信来看。六郎郁闷地看了一眼信纸的背面,闷闷地往熏笼上一趴。颜神佑将他给拎了起来:“好啦,又不是十分冷,你不要这样趴,万一不结实呢?还有,你这个样子,这么胖,烤肉丸子吗?” #我的姐姐是变态#哪有姐姐看到弟弟烤火的时候会想到烤丸子的?!六郎一脸便秘地坐了起来。 姐弟俩逗趣儿,夫妇两个却在皱眉。信的内容就这么多,颜孝之的信,姜氏不去管,只与颜肃之说楚氏提出的问题——归义地方又小又穷,很不适合少年儿童的成长。 两条都拍到了姜氏的穴道上,是以她说:“颜神佑今年过了生日就十二周岁了,今明两年之内,是必须得回京去准备议婚了。六郎也是得找个好老师,正式地开蒙读书了。你不要这个样子,总觉得……咳咳,阿家说的事情都是在理的。” 颜神佑自然是不愿意回京的。她爹都要扎根归义了,她千里迢迢入京?开神马玩笑?!一听姜氏这话,颜神佑就跳了起来:“我才不要回京!倒是六郎的老师,是得好好找一找了呢。” 不过……结婚这档子事儿,还真是够愁人的。她要是没见过京城的繁华,就生在归义长在归义,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京城世家有很多讨人厌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说,归义地方的少年,整体素质来说,是有些让人看不上眼的。可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入京,不想跟父母分开。 姜氏是赞同楚氏的,问题是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颜肃之当家。他不值得女儿孤身入京,就怕自己一时没看到,闺女被楚氏胡乱嫁掉了。虽然楚氏从来不坑自己人,但是颜肃之是绝不肯放弃自己行使当爹的权利的。即,女婿,他得亲自挑出来才好。 姜氏直瞪眼:“你不要因为怄气耽误了女儿一世。还有你,不要尽想着淘气了!你女孩子家,终究是要嫁人的。” 连稍微有一点发言权的奴婢,比如阿圆,都小声劝颜神佑:“小娘子,嫁人是投第二回胎,可不敢任性啊。小娘子过得好了,郎君娘子才能放心。” 姜氏道:“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想岔了,你爹不让你回去,可不是说让你过得不好!” 颜肃之想而又想,最终决定:“不能叫他们就这么定了!太子将要娶妃,我上本请入京为贺。我原是东宫旧人,太子娶妃,于情于理,我都该回去贺上一贺的。顺便将那些个才俊(这两个字咬得直哼哼)看上一看,看得好了,再让神佑过去。这些日子,她且在你身边学习些家务。京里哪有这方便将事情都交给她练手的?” 这个主意好! 姜氏也答应了。又写信给蒋氏等人,请娘家人儿也给上一上心。 颜神佑再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学毕业班的年纪,已经要考虑终身大事了,简直是天降神雷,劈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说来说去,还是要嫁啊?看看爹、再看看娘,颜神佑蔫蔫地道:“我没答应啊,你们挑的人,我得看过了才做数的。” 颜肃之郁闷地道:“祖宗,你不答应,我敢定吗?不为了你,我干嘛跑这一趟啊?图太子长得好看吗?”要是你不答应,我还怕你谋杀丈夫全家呢!摆一摆手,打发颜神佑去厨房看一看午饭了。 全家才吃完午饭,前衙却又有事来寻颜肃之。颜肃之奇道:“这是什么话儿说的?这时节,有甚事要来寻我?” 原来是山上来人了,颜肃之到了前头,听方章说:“山上那个山小郎亲自来了。” 颜肃之笑道:“原来是他,终于来了吗?派个去,去将卢郎唤来罢,年假也该休完了。”这才叫山义进来。 远远就见到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居然是穿着一身宽袖曲裾的青衫,头发也束得端端正正的,还加了个小小的银冠。檐下除了鞋子,踩着雪白的袜子走了进来。 颜肃之眯起了眼睛,眼前这小子长得还真是不赖。白皙的皮肤,身量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大概在开始抽条的时候,所以显得有点瘦。五官比平常人深一点,眼窝微微地凹着,下巴略尖,两道眉毛直而浓。他的鼻子很直,腰束得很细,行礼里放在前面的手十指修长。 这礼行得,还十分标准。 颜肃之笑一指旁边的坐席:“来坐。” 山义抬起头来谢座,颜肃之发现,这小子的眼睛明亮又清澈。这让他有点不舒服来的,颜肃之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他儿子虽然是个肉球,长得也是不错的。现在一看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居然十分之好,有种另类的美感,他的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平衡了。 好在脱离中二病有些年头了,他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顺溜地说起了客套话:“一路辛苦。” 山义露出一个微笑来,道:“还好,走惯了的。” 颜肃之惊讶地发现,山义的雅言说得很好:“你的雅言说得很好。” 山义谦虚地道:“学了好几年了,也读书认字,就是作不得诗。” 颜肃之笑着摆手:“那个当不得饭吃,没意思。”又问他匆忙下山,有什么事。对着个毛孩子,颜肃之觉得晾他两天让他沉不住这事儿,一旦办出来了,是自己掉价。 山义也痛快:“是……学生年纪渐长,虽自己还想从师读书,家父却命先生学着打理庶务了。因族人言语不通的多,倒是学生在县里读过几天书,此番下山,便是奉父命而来的。” 颜肃之似笑非笑,问道:“哦?想来与我有关了?” 山义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是为了犁与盐而来的。” md!男孩子害什么羞啊?!颜肃之肚里暗骂,口上却道:“好说,也不急在这一天,纵使定下来了,今天也不得去送信了。你们远道而来,且去歇一歇,用些热茶饭。我记得甘令说过,你原是住在衙内的?如今还住在原处,可好?” 山义离座起身,长揖为礼:“谢大令款待。” 颜肃之听到“大令”觉得有点新鲜,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与方章说去,想来你们也是很熟的。” 山义道:“是。” ———————————————————————————————— 山义的随从自始至终都站在外面,山义动身,他们也跟着走了。一共十余个随从,也有与山义一般打扮的,倒有一半儿穿着山民常穿的或蓝或黑的衣服,将头发使黑布裹了一个圈子,有几个耳朵上还有银耳环。 颜肃之待山义走了之后,才笑道:“倒是有趣。” 方章道:“山民倒是有些奇怪的地方,譬如同是山民,有些部族长得便不一样。似山小郎这般,是皮肤白皙又生得好的。还有一等是色黑而面平……” 颜肃之失笑:“跟拿棋盘拍过似的?” 方章:“……”你真是太幼稚了! 山义回到住处,已经有人为他打抱不平了:“那个县令,太无礼了!居然不送送阿郎!”如果说头人是个土皇帝,山义那也算个土乎乎的太子了。他们父子的部族人数,比颜肃之管的百姓还多呢。这么一看,颜肃之是够无礼的了。 另一个打扮得跟山义差不多的人道:“你不知道,山下都是这样的。甘令人好,也做不到你说的那样的,他们不是咱们的族人。” 穿蓝衣戴着粗耳环的人犹自忿忿:“要是我家阿翁在,必要揍他一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山下都不是好人!” 山义失笑,这位是新被分给他带着的人,是那位大树老先生的小孙子,头人这么分派,也是为了让儿子锻炼一下,熟悉一下手下的势力,将来好接班。口里却温言道:“不要生气了,歇息吧,他们该送饭来的,山下的饭还是不错的。对他们有礼些,咱们要的,都得跟他们学、换呢。” “谁要学他们呀!没他们,我们也过得很好。” “不一样的,你或许过得好一点,可是……更多的族人还是得学着些的。咱们吃的盐,还有更好的丝绸。咱们种地也种不过人家……都得学,不然,有好些人就会过得很辛苦。他们愿意帮,我们就接着罢。” “哼。” “我们将来是要管着这些人的,就得带他们过得好些,这样,才能心安。” 蓝衣服不耐烦地道:“你管他们那么多!总短不了你的!祖祖辈辈这么多年,不是也这么过来了么?青山绿水,比山下乱七八糟的强多了!” 山义低下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裸奔党更新了~身为颜控,必须努力让尽可能的角色美型! 电脑订阅什么的,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再摸摸不方便的亲,首先还是要大家看文方便。在不麻烦的前提下电脑自动订阅一下下吧,这样再用手机看,也一样算是电脑订阅的哦。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阿ju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3 13:37:38 艾草扇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3 11:12:27 起司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3 09:55:33 venus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3 08:04:32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2 22: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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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正色道:“不要拿他当蛮夷待,那小郎也是十分懂事的。我正想多多引导他,此地原本是山民之地,百姓之中十人里倒有五人往上数三代还知道山中事。” 姜氏毕竟是个文化人,顿悟:“郎君这是要招抚他们?” 颜肃之摸了一把下巴,道:“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收为己用,山民之数在巨万……” 姜氏很响地抽了一声冷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世家也有部曲奴婢,多的会有成千上万,但是能一口气拿出数万的,也是少数。譬如姜家,内外加起来,能上万就不错了,这还是全国数得上号的家族呢。颜家情况特殊一点,颜启起家靠的就是军功,所以部曲多,又没有分过家,也还没有经过败落。 一听这么多人,姜氏的头瞬间就大了,颜肃之手里老弱病残加起来才多少人啊?正经能战斗的只有一千人,山民那里有多少兵呢?姜氏不由就生出一种“这归义到底是谁的地盘?”的想法来了。姜氏抓住颜肃之的衣袖,问道:“那怎么办呢?” 颜肃之知道她的意思,自然也知道其中艰难,笑道:“无妨的,我有数。”再难,好歹看到山小朋友纯朴天真的眼睛,他就有了忽悠人的信心了呢。这孩子据说很向慕归化,现在看来好像也是真的。如果被个十三岁孩子的演技给骗过去了,那只能说中二病的脑洞白开了。这个倒是可以一用的。 姜氏看颜肃之说得还算有把握,也松了一口气,盘算道:“那就要好好招待了,虽然重视,可也不能露了怯。想来山民虽然人多势众,却也并不开化,还是需要郎君指点的,郎君背后还有朝廷呢。” 这个定位比较准,颜肃之满意地道:“就是这样,权当如郁家孩子那般接待就好。” 姜氏一怔,这规格算很高了啊,旋即点头:“我明白了。”又看一眼女儿,心说,若是个男孩子,刚好年岁相仿,倒好叫他们交个朋友,可惜是女孩子。她暂时可没有叫女儿去见外男的心理承受力,哪怕归义民风开放,姜氏总觉得还得是她把过了关的,才能让女儿入乡随俗。在这一点上,姜氏很是坚持的。 颜肃之见老婆明白,便将事情放手给她去办了。心里想的却是,自家不定要在归义呆多久呢,等六郎长大了,倒可与山义做个忘年之交。若是看着山义人品好,也不妨让神佑见见这个傻孩子,小一辈儿的交情也便有了。颜肃之对自己女儿的变态程度还是很有自信的,认为女儿拿捏得住他。再进一步,与山家做个通家之好,也不是不可能。 夫妻二人都有了计较,姜氏便亲自去厨下看饭食,又要问山义带了多少人来,侍候的人够不够用等等。 颜神佑倒闲了下来,自己趴在熏笼上想事儿。已经从“听说老头人很顽固,要如何将这些山民统统纳入麾下”脑补到了“民族政策的本土化”,冷不防听六郎小声说了一句:“烤肉丸子。”颜神佑事儿也不想了,嗖地爬起来就要揍他! 颜肃之就含笑看着,还在那儿说风凉话:“跑快一点,看要挨揍了吧?没事儿你招惹她做什么啊?她说着你就听着,女人是不讲道理的,你姐说的一定有理。” 六郎被揍了两下屁股,涨红了小脸儿,难得反驳亲爹:“那她要是没理呢?” 颜肃之道:“参照上一条。” 颜神佑被雷劈了,险些要问一句“大哥,从哪一年穿来的?”后来才发现这是颜肃之逗她的,于是气哼哼地道:“我比你大,熏笼就算压塌了,我也跑得了,你这小短腿儿,爬不起来就真是烤肉丸子了!” 颜肃之狗腿地对儿子道:“看吧看吧,我没的没错吧?” 六郎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儿,看看自己的高度,再仰头看看他姐的海拔,又比了比腿。憋屈地点了点头:“好像也对。” 父女两个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眼神,颜神佑拿手绢儿给他擦了擦眼泪:“好啦,逗你的呢,六郎最乖了。熏笼一般都很结实的,不过,趴之前你还是得试试,知道不?尤其是到了生地方儿,可不敢不清不楚就跳进去了。遇到那等坏东西,往你坐席上插针,你看都不看,岂不是要吃亏?” 颜肃之:=囗=!闺女,这损招你跟谁学的啊?儿子,别学坏了啊t t 姜氏吩咐完了事务,回来还说:“都安排好了,那山小郎带了好多银铤子来。这钱不收怕人家不痛快,收了又有些烫手。你们这是怎么了?” 颜肃之傻乎乎地看着一双儿女,颜神佑正抱着六郎,给他讲故事呢。 颜肃之忙说:“没事,你就都收下来罢,我自有安排的。” ———————————————————————————————— 晚饭的时候,颜肃之出面招待了山义一行人等,宾主就坐。山义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卢慎:“这位可是卢郎君?” 颜肃之含笑道:“正是。你们都是年轻人,他也住在这衙里,若闷了,你们倒好一处聊一聊的。” 两个年轻人互相打量了一回,各掂量了一回份量。卢慎笑道:“也只有明山秀水方能养出这般有灵气的人来了。” 山义面上微红道:“山野之人,不敢当此赞誉的。” 颜肃之笑道:“我既到归义,便觉得这里很好,也想把它建得更好,是听不得这里有不好的。” 卢慎接口道:“正是呢,郎君到此,看到本地人也好,风物也好,山郎不必自谦的。” 他两个一搭一唱的简直像在说相声,小树同学听着倒心里舒爽,山义反而更紧张了。勉强一笑:“是总觉得自己有不足之处呢。” 颜肃之道:“你才多大呀,大郎(卢慎)他年纪还不到我的一半儿,要是觉得什么都比我好了,我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少年人固不可自满,也不要妄自匪薄嘛。” 道理很对,山义听了也在理,但是却依旧不肯放松,他还是要考查一下这个县令可不可信的。少年人总有一个通病,遇事喜欢干脆利落,说得贬义一点,就是有急功近利之嫌疑。山义倒是绷得住,却架不住归化的愿望十分迫切。 不如先谈谈交易,山义拿定了主意,顿了一顿才说:“并不是一味自谦的,实是看到了不足。譬如郎君旧年与的犁,我们便造不出来。” 哟,这是说到正题了?颜肃之一歪嘴,心里一乐,口里却谦虚道:“你若肯想,必能想到的。有些事儿,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譬如这鱼,总是煮着吃,就不想烤着吃了。一朝见人烤着吃了,才恍然大悟。又岂是自己做不了呢?” 山义道:“大令客气了。家父也很佩服山下繁华呢,不特是犁,还有盐。” 颜肃之自打开了盐田,卖给山民有了优惠,头人又岂能不知这内中深意?山义既提起,这便是今天的重头戏了。 卢慎代答曰:“这也是天赐呢。” 山义道:“闻说是盐母托梦与小娘子的。”他说得倒是诚恳,十分地正直。 这个态度……颜肃之又有点酸了,怎么对我闺女不恭敬呢?臭小子,那是老子闺女啊!天下当爹的就是这样了,你要一听他闺女就两眼放光,他觉得你不是好人。要是听了没反应,他又觉得你没眼光了,你还不是好人。 山义见颜肃之一脸严肃,又有点紧张地对他微一笑:“听说,神明也只会降福与善良的人。想是大令家教好。” 这个马屁拍得不错,就是拍得略晚了一点,颜肃之咳嗽一声:“见笑了。” 山义诚恳地道:“大令也是十分厚道的人。” 卢慎知道这厚道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些大户吧,不太厚道,给人家山民卖的东西,还会突然涨个价什么的。颜肃之这种不但是平价,还要稍稍打折的,那是真的比较厚道了——前提是,别算计人家。 颜肃之也诚恳地道:“尔等皆是境内之百姓,自然不可两般对待了。” 山义微笑道:“是以家父命学生前来请问大令,可否多匀些盐来?我们不拖欠钱粮。” 颜肃之笑道:“好说,好说。我回去便说与夫人,这盐的事,是她在管。”他还真供得起。 山义便与说起价格的问题,又问了运输的事情。颜肃之却又笑而不语了,是卢慎代答:“这样大事,山郎可做得了主么?便是定了,我们郎君还须与令尊见上一面,立个书契才好的。” 山义面上微红:“我们,并无文字的。”山民有语言没有文字,立个毛的书契啊?以往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颜肃之道:“来,饮酒!尝尝这菜,是京中菜色,与归义做法有些不同的。你且住几日,明日与大郎再说这些细务,如何?”山义果然就不问了,只当没有这回事一般,只与卢慎一道说些归义的风土人情之类,又说归义的某些风俗与山里真的像得紧,想必能够和睦相处。 颜肃之听了,暗暗点头。 喝了些酒,山义有些轻飘飘的,回房的路上一言不发,众人见他面色凝重,便是小树也不敢打搅了。洗漱毕,山义在卧榻上辗转难眠。这个县令比甘县令更难琢磨,甘县令就一个信念:教化。虽然信得过甘县令的为人,山义还是觉得有不对头的地方。是以虽然向慕归化,他也没跟他爹硬犟。 直到颜县令说,一般对待。山义才大悟,果然是这样的。甘县令人品再好,再重视山民,也是有些俯视他们的感觉。颜县令这般,才是他想要的。可正是这一般对待四个字,让他十分不安。这似乎,不是正常的山下人对山里人的态度啊!这是说的真的,还是说的假的呢?值不值得一拼呢? 又翻了一个身,山义觉得有点燥热了。他又想起了在乳母家过的那两年,黑洞洞的屋子。那家全家都诚惶诚恐地侍奉他,自己却根本吃不饱,山上的地真的太薄了。油灯也是没有的,他还记家那家里的老阿婆,乳母的婆婆,就因为火塘的火太暗,长年累月地燃着松枝补衣服,身体还健康,眼睛已经几乎要瞎了。饭菜里是没有油的,当然,他例外,会吃得不错。有一回,他偷尝了乳兄的饭,当时就吐了出来。一柄柴刀,据说传着用了三代人了。家里唯一的一口铁锅,还是因为抚养小主人,头人赏的。在那之前,他们只有一把陶壶烧水,其他的吃的,一律用火烤。 后来回到了自己家里,他就想,不能再让这些人过这样的日子了。后来他下山,当时甘令已经在归义前前后后忙活了十多个年头了,那老人在归义呆的时间比他的年龄都要长。因为甘令的不懈努力,头人才将他送到了山下。在山下,县衙自不必说,便是寻常人家,再穷些,一盏油灯,还是点得起的。到了山下才知道,原来,人,还要识字。 至少,得让他们点得起一盏灯,有一口锅,能认几个字,这些只有山下才有。山义翻身下榻,吹灭了室里的灯。 ———————————————————————————————— 与山民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山义小小年纪,想的是为族人寻一条通向美好生活的路。认为族人不可固步自封,锁在深山里什么都不知道。想要过得好,就得学习。他认为小树的想法是不对的,为了自己一家之痛快,让族人受数代之苦,他是做不到的。 卢慎与颜肃之这边呢,诚意也是实实在在的。 两下很容易达成了共识,约定由山义回去传信,在山脚下,颜肃之与山义的父亲见上一面。反正山义是识字的,山民那边的契书,他看得懂就行。至于耕犁,颜肃之愿意友情赞助十架,山义现在就可以带回去了。 山义带着收获与疑惑回去了,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颜肃之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摸到了正确的路,又有些担心,怕这只是个圈套。抛开头人等“下山就没有土皇帝当了”的想法,山民对于山下的抵触,更多的是因为先前的两次大规模的暴力驱逐活动。颜肃之的前辈们,真是把诈力与暴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大树老先生天天念叨着呢。 颜肃之这里也是百感交集,他倒不怕山民坑他,而是担心山民不太相信他。不过好在他手里的饵够大、够香,由不得山民不咬钩。山民的人数是他垂涎的,然而人数太多了,下了山来,又容易引起力量对比的失衡。 想到这里,颜肃之又问卢慎:“征兵的事,如何了?” 卢慎笑道:“已有三千人。”是的,朝廷批下了颜肃之的请求,这与他的后台背景不无关系。好在名义也算比较正当了,防海贼嘛。他们专拣最穷的地方去挑兵,刨去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剩下的都是肯吃苦的人呢。颜肃之亲自加以操练,训练方法也让卢慎大开眼界,更认为自己是选对人了。 颜肃之笑道:“那便好。过来看看这个。” 颜神佑想了三天,就对颜肃之讲了变本的兔朝民族政策。历朝历代,无不面临着各族的反叛,只有兔朝,在无外力的作用下,在这方面的政策是最成功的,并且——大家都得到了实惠。 颜肃之已经学会不跟小变态刨根问底了,他只是在此基础上又提出了他的修改意见,辟如山民根本没有什么文字的,这个就不用保护了,教他们简单识个字什么的吧。区域自治也不要了,他们自治了,还有颜县令什么事儿啊?但是呢,可以让头人依旧领兵——颜肃之想领,也领不起来。什么打土豪分田地之类的,颜神佑自己都不敢提。别开玩笑了,情况不合适。 林林总总,倒是弄出了一个删改的版本,其中还包括了颜肃之可以给学习成绩好的山民子弟做官的机会(辟用与举荐)。卢慎大惊:“这!怕不合适罢,到时候宾主易位,可不大好。” 颜肃之微一笑道:“怎么会?既已归化,皆是我治下子民,何来宾主之说呢?”【1】 卢慎细一寻思,会心一笑。 颜肃之道:“我不日当入京贺太子,此间事,你多看顾。” 卢慎道:“谨领命。” 过不数日,山上传来消息,头人亲自下山来与颜肃之见面。可不是一个是县令,一个是土皇帝,谁来将就谁呢?不如取个中间值。头人会一些雅言,只是读音也不标准,他也不会写。大树君也不顾年迈跟着来了,就怕有人哄了他老板。可恨大家说的雅言他一句也听不懂= = 颜肃之的脸再次立了大功,头人见他长得还不错,对他的疑虑倒是稍减,连大树老先生也不板着脸了。又有看得见的实惠,是以这次接触,还是非常友好的。颜肃之只字未提什么下山、归化,这样刺激人的字眼,只是表示:“何如在此处开一榷场?每逢初一、十五,都好有些交易。连盐带布,又或者旁的东西,也免得每每弄这么大阵仗。” 头人才得了好处,也不好一口回绝。他已听儿子说了,这个县令的态度有些暧昧,总体还算友好,万一刺激得他反悔了,吃亏的还是山民。 颜肃之成功将势力范围推进,与卢慎相视一笑。头人却又说:“我却有一事相求。” 颜肃之忙问何事。 头人道:“我这儿子,回来道是怕原先读的书忘了,想回去再读几个月,待秋收事务忙了,再回来帮我。只怕读得断断续续的,先生不肯教。” 颜肃之巴不得这一声,面上却十分矜持地道:“读书就是为了明理,否则不如不读的。百行孝为先,他将为父分忧放在首位,已比许多人强了。” 头人听了觉得十分舒服,跟这货说话,是比跟甘老头说话顺心多了。两下便又就山义的待遇问题达成了一致,颜肃之拍胸脯保证:“与我的儿子是一样待的。” 头人十分开心:“那你给他取个新名字吧!” 颜肃之:“啥?!” 头人更开心了,操着变腔跑掉的雅言道:“我本来就说,指山为姓,指河为名多好?甘老儿偏要说这名儿不好,要改!我听着十分不顺耳!我看大令是个有脑子的人,给取一个好名吧!” 得,人家亲爹要给儿子改名字,找上你了,颜县令,开动脑筋吧。 颜肃之看了看微红着脸似觉父亲做事有些不妥的山义,这小子一双大眼还忽闪忽闪的,微一笑,颜肃之道:“此子如浑金璞玉,令人爱不释手,便叫山璞,如何?” 头人的语文水平真心不高!倒是山义听了,觉得这名儿十分不错,脸上显出一丝赞同来。头人见儿子开心了,卢慎又从旁给他解释了一回美好的喻意:“是说令郎丽质天成,有大前程。”头人就开心了,一拍手:“好,就叫这个了,我就说这大令比甘老儿好,那老头儿,忒啰嗦。亏得没坏心,不然我早……” 好了,就此打住。反正,小少年从此就叫山璞了。有几个随侍着山璞一道读书的少年,嚼一回这个字,也都说好。头人就更放心了,对颜肃之道:“今天叫他上山跟他阿娘道个别,明日就让他下山去!” 颜肃之笑道:“正好,我也回去再让娘子给他屋子多添置些家什。” 第二天,颜肃之就在县衙里又跟山小郎一块儿吃饭了。山璞这回下山,又带了好些个礼物来,颜肃之也没有客气,也都收下了。态度之自然,让山璞产生了“这真的不是我爹的老朋友吗?”的错觉。不不不,他只是中二病脸皮厚而已。 山璞先是在衙里复习功课,将有一个月,颜肃之考较了一下,才让他去县学里。山璞对于颜肃之的文化水平十分之景仰,向化之心又重一层,正待多多请教,颜肃之上京的日子却又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名字,立刻有种高大上的感觉了吧?名字是由蒋姐姐友情提供的,鸣谢。蒋胜男 老实人也会做面子工程的,山小同学见过的普通人家,必须是……甘老先生准备的示范户。 【1】陈寅恪先生的《隋唐文化渊源略论稿》里说“北朝胡汉之分,不在种族,而在文化。”这大概是“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的内涵阐释了。 陈寅恪相当牛x的!是真·读书就为长姿势而读书的。游遍欧洲,进了大学去听课,觉得学免了,就出来。什么文凭、什么学分,统统是浮云。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拿上面的那本书找一找,看一看他的分析。人家凭短短二百来字的论述,被梁启超推荐,就被聘去当教授了。 当然,他家世也十分之牛x就是了。 颜中二跟甘老先生的大方向其实是差不多的,都是把山民变成编户齐民,但是在策略与内涵上,还是有些微差别的。或者说,气度不太一样。 t t人家就说还是不剧透的好。如果把小少年一点一点写出来,喜欢他的人一定会比现在的多。突然扯出一个名字都很路人的人来,说是要娶女主,神马情节都还没有,肯定显得生硬啊啊啊啊t t,带着这样的心情去看,就算我自己,也会觉得别扭呢。 所以,现在忘掉什么男主吧,看文好了,本文没有男主哒,只有女主,这是一篇女主文。真要问男主,就去看一直在抢戏的中二爹吧。小少年会很帅气哒!有些技能,就是天生的呢。 留手机号的那位同学,某肉的手机号是单位的工作号,不方便透露,指路文案上的围脖联系^-^。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mayere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8:41:24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7:30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7:23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7:16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7:09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7:02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6:55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6:48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6:40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6:30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06:46:18 櫻華飄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3 22:36:12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03 19:17:31 喵了个咪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3 18:51:1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白开水就好”,灌溉营养液+12014-05-04 14:30:47 读者“雨亭”,灌溉营养液+12014-05-04 09:00:14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5-04 06:48:17 读者读文章系统返还+12014-05-04 05:14:09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03 23:06:24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03 23:06:16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03 23:06:10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03 23: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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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方章风中凌乱了!根本不能接受好吗?他十分诚恳地道:“小娘子一闺阁女子,年纪又小,这……恐怕不大妥当罢?归义民风淳朴,想来不会有甚大事的,真有事,何如请示夫人?” 颜肃之认真地道:“就问小娘子,她说什么,你们听就是了。有事,我担着。”在老婆和闺女之间,颜肃之果断选择了女儿。不是说姜氏不好,只是不太合适。若是单纯地看个家,姜氏自然是不二选择。然而一旦有什么大变故,姜氏能做的,可能就是坚守,然后送信,等颜肃之回来处置了。此地离京近千里,路上还不一定太平不太平、信还不一定能不能送出去。等醒过神儿来要动手的时候,可能已经失了先机了。 创业者的身上,除了韧性之外,还要有一股子的匪气,否则不足以成事。姜氏韧性有了,却缺了这份匪气,或者说流氓气息。说得直白一点,姜氏是个淑女,颜神佑是个变态。 天赋属性面前,年龄什么的就只好靠边站了。 是啦,跟着一个肯担事儿而不是拿下属当替罪羊的上司是件幸事,可是方章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拿眼睛去看卢慎,希望这位本地人杰好好劝一劝县令,不要因为宠爱女儿,就拿一县的事务去给闺女玩儿了。如果颜神佑是个男孩儿呢,虽然朝廷法令是不允许这样一家子将权力私相授受的,但是按照风俗习惯,方章接受起来是毫无压力的。可偏偏是个女孩子,这画风十分不符。 岂料卢慎却一点停顿没打,他就同意了。还特别诚恳地跟颜肃之保证:“郎君放心,郎君赴京后,我等敬小娘子如敬郎君。” 卢慎不能说自己看人一看一个准吧,至少自认有点眼光,也很有直觉。且不说什么托梦的舆论就是他一手策划在归义流传,且知道盐田内幕的。单凭十分有限的两次见面,他就知道,这小娘子比她娘更难缠。 这种感觉要怎么说呢?觉得有什么难事儿,这丫头都能给劈碎了的样子。换了娘子,大概就是硬扛着忍了。憋屈!卢慎觉得,这会儿不是憋屈的事儿。他默默算了一下,离京九百里,还要带着车队的礼物前行,怎么着也得走上将近一个月了。不能到了京里,放下礼物就去东宫喝喜酒吧?还得留一点时间走亲访友,打听一点消息,颜肃之的亲朋故交又不少,怎么也得再留一个月吧? 好了,喝完喜酒,说不定还要再在京里跑跑关系,这都不好说要过多久了。事毕再回来,小半年下去了。谁能保证这期间不出点什么事?到时候书信来往去请示?黄花菜都凉了。 对上方章焦虑的眼神,卢慎坚定地支持颜肃之的决定。 方章:……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曲荒唐事发生了! 眼睁睁地看着颜肃之召集了上上下下,向大家宣布,他要上京了,日常交给方章和卢慎,有事,跟小娘子商议好了。让读书人方章更觉得坑爹的是,从衙役到奴婢,没一个交头接耳的。 前面说了,归义县的百姓,倒有一大半是山民下山来的。山民比如实在,实拳头大就听谁的,也没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的,女人拳头大就听女人的,正常。家里奴婢多少知道一点小变态的事迹,只不过是每每惑于她的长相,容易忘掉她的光辉事迹罢了。 方章……方章最后也不管了。 颜神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他爹使着:“换身衣裳。”就换了一身朴素的青衣,然后就被带到前面去了。 听完吩咐,颜神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要不是记得在外人面前不好拆亲爹的台,她早跳起来了——为啥不问我娘呢? 见完了衙内诸人,颜肃之又齐集了他的部曲、召集了他先前征集来备海贼的三千兵勇,然后就把鸣镝箭交给了闺女。这种事情,他之前已经做过一次了,虽然上次部曲的数目少,但也是个开端,部曲一点也不惊讶,在何大的带领下,齐齐应喏。兵勇这里,颜神佑是第一回见,然而颜肃之已训了他们大半年了,且卢慎又散播了好些神话故事,也跟着应了下来。 这些都做完了,各各散去,颜神佑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问颜肃之:“阿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娘知道么?” 颜肃之道:“不过是有备无患。” 颜神佑皱一皱眉:“山上的还算太平,难道是山下?也对呢……不过,在太子大喜的当口儿,谁会这么不长眼呢?” 颜肃之笑道:“你有数儿就成。谁说一定会有事儿了呢?不过是防个万一罢了。” 颜神佑还记得重点:“那你就是没跟阿娘说了?” 颜肃之清清嗓子,道:“这个我自会与她解释的。” 颜神佑还是有点不肯相信,心说,你别顶个油灯床头跪就行了。颜肃之也没有床头跪,也没有顶油灯,只是跟姜氏说:“六郎还小,须得有母亲看着,外面总不至于有甚大事。”丈夫出远门儿,家事付与妻子,外面……应该交付兄弟子侄,这些颜肃之统统都没带过来。 眼见姜氏皱眉,颜肃之也急了,表情也变,弄得姜氏怕他又犯了中二病,只得答应道:“知道了。”然后才抱怨自己好不容易将女儿养得有个淑女模样了,又被颜肃之宠坏了云云。颜肃之但笑不语,却想:咦?老婆怎么突然就好说话了呢? 姜氏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真是拿这一对变态没办法了,怒道:“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颜肃之又陪笑道:“娘子怎么能不管了呢?这一大家子事,都还要仰仗娘子呢。不过是给神佑找些事情做,免得她又胡思乱想思了。我只是将这些部曲等交与她罢了,你没带过兵,万一有事,你使唤不起来。” 姜氏道:“我看她本来不乱想,你也得让她乱想了。” 最终还是不得不听了颜肃之的安排。只是自颜肃之走后,姜氏又将颜神佑唤过来再三叮嘱:“外衙有事,自然报与你。无事,你也不要出去乱逛!归义风气虽然不如京中严谨,你却不好学他们不讲究的样儿的!” 颜神佑自己还是一头雾水呢,听了便说:“我省得的,这些个事儿,我又不甚懂的,没事去裹什么乱呢?没的给阿爹寻麻烦。” 姜氏听她这么说了,才放下心来,却又让她每日加写五张字,磨磨性子。 别说,前面细务有方章,用脑子的事情有卢慎,山民也很和气,开的榷场里也没有什么斗殴事件发生。便是本地的土豪们,卢氏已向颜肃之投诚,其他人也似老实了起来,不敢在太子要娶媳妇儿的时候闹事儿。 颜神佑也不过每几日巡一遍营,看一看训练成果罢了。每出行,她也带着她的小女兵们,与要演一回武。次数多了,连兵勇都觉得她“颇有乃父之风”。方章见她不胡闹,也放下了心来。 原以为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直到颜肃之回来,颜神佑将她根本没用过的鸣镝上缴,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岂料,事情就在五月末起了变故。 ———————————————————————————————— 颜肃之年后不久,交代完了事情,就赴京去了,路上还真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京城,又交际,又跟楚氏等交待。楚氏见了他,不免又问起颜神佑等事,颜肃之道:“这回没带她来,留着她帮她母亲看家呢。阿娘有甚好女婿,我先看看?看中了,就唤她们母女来,也好就近定下了。” 楚氏怒道:“岂有这般说定就定了的?总得她回来住上几日,理顺了才好说亲。” 颜肃之就不说话了,颜孝之、颜渊之从旁打圆场,拿些家务事来说。且说颜孝之这长子颜希贤正在议亲云云,很理解颜肃之的心理之类。 接着又是姜家、唐家,颜肃之倒想在这两家选几个能干的年轻人过来帮衬他一下,他开着盐田,又欲招山民下山,是需要些有文化的人。于是又时常往这两家去。 交际应酬果然是花了许多时间,此外又要面圣、见太子。皇帝因其能干,大力地表扬了他,太子见他“不忘本”大老远的还要赶回来,因他揍了水家人而生的不满,也淡了很多很多。托交通不便的福,颜神佑主编,卢慎润色的神话故事还没有传到京城,大家只知道颜肃之正在归义煮盐。归义靠海,这也是能理解的,皇帝也就没多问——有税就行了。 皇帝见颜肃之应对从容,举止有礼,对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也回了一个眼色。真是相当地好啊! 心情一好,且听说颜肃之来之前已经将春耕生产工作都布置了下去了,皇帝便让他在京中多住几天,且暗示太子:“他来贺你,你也当有所表示。”教儿子拉拢人心。太子果依父亲所言,赐给了颜肃之袍服,颜肃之也认真谢赏。宫使回来汇报,皇帝父子皆很满意。 颜肃之又开始他在京城的社交活动。颜肃之在姜家受到的欢迎比在本家还要热烈,中二病的毛脚女婿有了出息,运气还特别地好。到了归义,尼玛还开始制盐了。颜肃之又跟姜戎表示出了分利与姜家的良好意愿,弄得姜家上下都开心不已。只是周氏等人又有些尴尬,虽然将姜五与颜神佑拉到一起这种事情,别人不知道,可自己良心难安,有些不太好意思接受。 唐仪这里倒是痛快,可惜他儿女年纪都小,侄子他都看不上眼,只好扼腕叹息。 颜肃之毕竟是地方官,在京城呆到了五月中,实在是不能再留了,他也放心不下归义的事情。于是陛辞,又再次跟皇帝提及了招募乡勇防海盗的事情,皇帝笑道:“毕竟是将种,总不忘此事。”倒也允了。 颜肃之拿到了许可,自己倒是想快马加鞭地回来。岂料亲友们太热情,怕他在偏僻地方受亏,各种生活用品给他将了十大车,让他再带回来。这一路就走得有些慢了。离归义还有三百里的时候,这天傍晚,颜肃之洗漱毕,正想早点休息,明天早起赶路,冷不防南面响起马蹄声。 这里是官驿,往来传递信息都走这里,有马蹄声也没什么稀奇的。颜肃之也不着慌,继续解了头发去睡。一路行走够难受的,晚上还是解发睡个蚕沙的枕头好!这枕头还是闺女养蚕的副产品呢。 头发刚解下来,就听到外面打听的声音:“归义颜令可在这里住的?” 颜肃之:“!!!”转头一看镜子,镜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眉点朱砂的美艳女鬼也在看着他! 颜肃之:……妈的! 匆匆挽起头发,派人去问何来。来人过来扑倒就跪,估计是跑得急了,还没来得急说话,先咳嗽上了。颜肃之想抽他!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家部曲呢,天天跟这些人混在一块儿,不能说千把人名字都能背下来,起码人脸儿是熟的。 好容易喂过了水,颜肃之再问:“何事?” 来人道:“牛、羊两家勾结海贼上岸,已被拿下了,小娘子拿小的们一路北上一路问,请郎君速回!” 颜肃之刷地站了起来:“什么?!” 来人道:“郎君放心,人都拿下了,京观都堆了起来了!牛、羊两家的证据也拿到了,他们翻不了身。”说着,双手递了一支细竹筒来。 颜肃之急急拆开了一看,发现上面只是颜神佑的笔迹,只有四个字“军功最重”。 颜肃之略一思忖,便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喝口水,用些酒食。”又急命备马,自将随身带的部曲唤了十人来,都整装,换马,漏夜赶往归义。却命余下的人押车慢行。 ———————————————————————————————— 归义这里,确如信使所言“已无大事”。颜神佑正焦急地等着她爹回来,好让她爹来领个功劳什么的。不然这主持大局的算是她吧,可她就算吹起一阵妖风,把海贼都灭了,她也当不了官儿啊!这领导功劳要给谁啊?卢慎?方章?还是旁的什么人?颜神佑咬死了也得给他爹争了来。 四下一片肃穆,细布袜子摩擦草席的声音响起。颜神佑转头,正看到阿琴急趋而来,伏在颜神佑耳边道:“那个,牛家的姑娘依旧不肯吃饭。已派人看着了,两天里寻了三回死了。” 颜神佑道:“看紧了,等阿爹回来处置罢。阿花怎么样了?” 阿琴一改方才古怪的语调,十分忧心地道:“又哭了一回,吃得也少。” “能吃就好。这个时候她正难过着,也不要逗她笑,也不要逗她闹,她也不用来谢我,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寿材呢?” 这话颜神佑已经问过好几回了,阿琴依旧耐心地道:“还得两天才能得。城里那个许记的寿材铺子,原也只有四、五口做好的,她家连大加小,这都七口人了,不够。” 颜神佑叹了一回,道:“她弟弟呢?” 阿琴道:“还小,什么都不懂,哭了一回,就知道找阿姐了。” “带给她,让她有点事忙,也好分分心。” “哎。” 颜神佑没想到,自己跟阿花,还真是有缘—— ——————————————倒叙分割线————————————— 却说,颜肃之走后,县里依旧正常运作。春耕生产也有序地展开了,因为颜肃之减了不少税,大家的干劲儿也很足,颜肃之这里的部曲们垦荒的积极性也颇为高涨。颜家牛也多,耕作起来竟比一般百姓还要快。又有去年冬天开挖水渠等等,农田水利的建设也很不错。 盐田那里,却是抓到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部曲们死守着颜肃之的命令,养了数条土狗,日夜不停地巡逻。逮着了人一审,开始说是迷路了。这话连比较一根筋,只会死守命令的人都不信。迷路迷到盐田来了?!迷路你不往咱看场子的房舍这里跑,你往盐田跑?谁信啊? 先是打,打了不说,就上报。归义县衙在甘县令的治下是比较文明的,也没什么酷刑。还是卢慎翻出了仓库里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刑具出来。下了几样下去,就招了:“牛家见大令也不往外买柴炭,也不往山上打柴,却有这许多盐……” 哦哦哦,心动了嘛。 卢慎通知了颜神佑,又问颜神佑要怎么办。颜神佑道:“关起来吧。”现成的把柄,可不好浪费了。 卢慎想,这样也不算出格,便答应了。 岂料随后又抓到了两三个人,也有羊家的,也有马家的。颜神佑都叫关了起来,又请卢慎发帖,就说海边有贼影,请各大户也守好门户。 好容易消停了没俩月,这天,天才擦黑,县衙的侧门被人叩响了。何三作为守前院的人,不得不起来问是谁。来的是两个年轻女子,道是卢家的急事,遣来见卢慎的。 一听说是卢家的人,何三也不敢怠慢,急忙去请卢慎。卢慎来了一看,这哪里是卢家的人呢?分明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一个牛家的小娘子,旁边那一个,估摸着是侍女? 卢慎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急忙道:“快去请娘子!” 牛小娘子一听,急了:“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虽然大家都认识,未婚男女偶尔见个面,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可这并不包括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一个大姑娘来见一个小伙子!到时候满身上嘴都说不清楚了! 何三也知道轻重,很快请来了姜氏。牛小娘子只管哭,姜氏不得不说:“你再这么哭,我只好将你交与令尊了。” 牛小娘子抽噎着,终于说话了:“我有一言,事关重大,只能说与卢郎。” 卢慎道:“有多重大?” 牛小娘子道:“与海贼有关。” 姜氏不得不说:“既是大事,不该是我知道的,你们说吧。可小娘子青春少艾,小郎君正在少年,孤男寡女,不好共处一室的,我将个侍女留下。” 于是姜氏装作出去,实则在窗下听着,就听牛小娘子被卢慎诱哄了:“小娘子漏夜来奔,无论如何,这份情意,卢某都须深谢。只是,小娘子如何得知呢?” 牛小娘子左右为难,一咬牙,还是说了:“他们商议好了,要引海贼来。归义精穷的,海贼杀了守盐田的部曲,抢盐便走。他们倒好趁机占据了盐田。” 姜氏死死咬着手绢儿,就怕惊叫出声。 卢慎已说:“我已知道了,谢小娘子告知。” 牛小娘子道:“我听他们说,若是海贼上岸,他们也只管守好自家,不会管县城的。你,你快些走罢,不要误了性命!” 卢慎道:“还请小娘子权在后衙住下,小娘子来时已晚,如今城门已关,再回去,若小娘子家人发现了,恐于小娘子有些妨碍。”三哄两哄,将人哄住了,请姜氏安排了牛小娘子食宿。卢慎便命人去请颜神佑。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大家都看过乱马……其实我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谐音的角色了。纯粹是因为跟蒋姐姐聊天的时候才受启发的。 小变态要发威了呢,嘿嘿。 说了是女主文了的…… 第88章 变态第一发 颜神佑正在写“正”字,每天晚上临睡前就画上一笔,一笔一天,一个字五天。已经画了两排了,眼瞅着再写上那么一个半,她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正在那儿开心呢,天下无大事,可真好啊! 写完了,还端详了一下,称赞一下自己,一天一笔还写得这么整齐划一,无缝连接得真棒!外面阿圆就来了,说是娘子说了“前衙有事,小娘子速速多带几个人一同前往,问一问卢郎君。” 颜神佑:“=囗=!”这种港剧里炮灰警察的熟悉感是肿么一回事?! 匆匆忙忙地将自己收拾了一下,颜神佑带着四个侍女跟着阿圆一起,往前衙去了。前衙已经点起了灯,姜氏与卢慎都在这里了,却不见方章和山璞。见颜神佑来了,姜氏道:“快来坐下罢,听听卢郎君怎么说的。” 卢慎也不卖关子了,将牛小娘子来密报的事情给说了一通。颜神佑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种桥段,还以为只有戏文里才有的呢,好像严嵩的孙女儿就干过一回的?可那是戏文啊,现实里……这也太坑爹了吧?! 卢慎被她这一眼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了,小姑娘因为爱慕他,偷听到家里密谋然后跟他说了什么的,这事儿本身就不对。卢慎知道了,跟颜神佑说也是不对,不说,还是不对。 姜氏对牛小娘子并无好感,但是牛小娘子带来的消息却是十分重要的。假的便罢,若是真的,这事儿就不会小!姜氏倒是肯信,这县中豪强眼馋晒盐的利润,必然会有所动作。只是不知道这牛小娘子是否可信,待卢慎介绍完了,姜氏便毫不犹豫地问:“一个小娘子,就带一个侍婢,她是怎么能从家里赶到县衙里来的?” 卢慎道:“娘子以为,这其中有诈?” 姜氏慎重地点了点头:“日子不大对,太子新婚之际,这等大事,牛、马两家不该在此时动手。” 颜神佑心说,你们叫我来,就是听这个的?伸手敲了敲桌面,颜神佑道:“太子婚事早过去个把月了,这倒也说得过去。若是有疑虑,那就去确认。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呢……怎么偏偏让个小娘子听到了这等密谋,他们家又不像我们家……”闺女变态。 最后一句话听得卢慎满头黑线,起身道:“我再去审。” 他也聪明,先和颜悦色对牛小娘子道:“因事关重大,不得不再问小娘子。小娘子是确信听得实?莫不是府上在说玩笑话?” 牛小娘子正在焦躁间,脑袋乱哄哄的,被卢慎一问,急道:“我是偷入书房的……”原来,她是为了翻一翻有没有卢慎的消息,然后来人了,她就躲了起来。这才听到的。回来就带了侍婢,换了衣服,伪称是侍婢的母亲在外面病了,小娘子派人陪着一起回家探望母亲。 卢慎看她这个样子,倒不似作伪,叹一声:“卢某何德何能?”长揖而去。出得院子,却又嘱咐侍婢,万万看好了牛小娘子。又将牛小娘子的侍女领走,他对侍女用了大刑,将人十指的指甲都剥掉了。整熬了一夜,最后还是不改一词,人为设套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卢慎将结果报与颜神佑,颜神佑眼神儿好,看到他袖子上有几点暗色。卢慎本不愿说的,此时不得不含糊地道:“没动牛小娘子,对那个婢子用了点刑。” 颜神佑大惊:“这……”然后就在卢慎的目光中消音了。险些没被这货的目光给逼得低下头去,随即,颜神佑又高高地昂起了头。这主仆二人,是犯了大忌讳了!卢慎现在是官身,颜肃之不在,规定上他是代管县内事务的最高长官了——虽然兵权颜肃之没给他,还让他跟颜神佑商议。牛小娘子告诉他,就等于是向官府告发父亲了。牛小娘子是告言父亲,侍女随同算是告了主人,一个是不孝,一个是奴告主,要归类多半也得归进不义里面去。 不孝与不义,搁唐律里是正经的十恶之罪,牛小娘子自不用说,这奴婢也该判个绞刑。【1】虽此时没有成文的“十恶”的说法,却也是不能容忍的大罪过。动刑都是轻的了,这侍婢过两天估计连命都要没了。 她们既然来了,就已经是罪人了,不给人权也没人会说卢慎做得残酷。好歹,他还没动牛小娘子,不是么? 这个时候,姜氏与颜神佑已经半宿都没睡了,卢慎带来的消息果然是醒神的。 颜神佑道:“这么说,她说的倒是真的了?” 卢慎道:“十之八、九,除了牛家,还有马家,这两家合谋,就在明日举事,两家派人领路,唉,愚蠢。这时节动手,都是够蠢的了。以他们的脑子,怕想不出更复杂的套儿来了。”语气中暗含一点对姜氏脑补能力的敬佩。 他却不知,姜氏是个正经的淑女,万见不得不孝不义的事情。她是宁愿这是牛家设的套儿,让牛小娘子过来设个语言陷阱。实不愿相信天下竟有这样……不孝之人。 颜神佑现在半个参谋没有,能倚赖的谋主就是卢慎,卢慎的判断对她而言也很重要。想了一下,她果断地道:“就算是套,也得钻,大不了撕了他的套出来!哪怕套是假的,恶意却是真的!什么马牛羊,都打成烂羊头就得了!”相当暴力! 卢慎目露赞许之意,姜氏却说:“你又来淘气!他们要盐就给他们,盐田闪出来,将人撤了,闭门不出。既是贼,就没有久留的道理。等你阿爹回来了,再收拾,这样最为稳妥。你爹虽将人交与了你,你还能带人出战是怎的?一旦动起手来,纵能获胜,也要有死伤。那些人,平日只是操练,何尝见过血?海贼凶残,我怕不是敌手。” 颜神佑有一瞬的犹豫,旋道:“不行!阿爹回来,最迟还要五天!五天!够海贼把这里糟蹋个遍再糟蹋回去的了!凡事总有头一回,我看部曲很听话,可用。他们,是得见点儿血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是时间检查一下他们顶不顶用了。” 姜氏道:“牛、马皆是本地豪强,他们还要在本地,就不会让海贼深入。” 颜神佑道:“海贼一旦上岸,就不是他们能说得算了的。贼不空行,那是野狼,又不是牛马两家养的土狗!眼珠子早就绿了!我们能躲,百姓怕要遭秧了。别说百姓了,咱家部曲也躲不了啊。真是冲咱们家来的,我不信他们会放过咱家部曲。” 颜家新坞堡论起占地面积来,比县城还要大上那么一眯眯的……去冬到今夏,不过半年时间,建一座城,对于这些又要垦荒、又要晒盐、又要操练,还要种菜养点牲畜改善生活……的统共千把户部曲来说,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一个任务。县城那么小,把他们都收进来躲着哦?装得下吗?得住街上去了吧?还有周边的百姓呢?别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了,手里的兵,眼看百姓去死,这事儿……以后是一辈子的噩梦。 再者,还有一个理由,颜神佑不能跟姜氏说。那就是——归义需要震慑,豪强必须打击。不然就得靠磨的,磨到猴年马月去?山民还罢了,人多势众,本来也不归朝廷管,可不得稍微客气一点。豪强就过份了,明明是朝廷百姓,还敢这么坑父母官?找死呢吧?! 可这话就不能跟姜氏说,她怕吓着她亲娘。 ———————————————————————————————— 卢慎听了这母女二人的争论,便知自己没支持错人,也知颜肃之没选错人,当下大力支持颜神佑。对姜氏道:“娘子,小娘子说的很是。” 姜氏道:“那当如何分派?”说这话时,她是看向卢慎的。 卢慎不假思索地道:“还请娘子与小郎君善自珍重,小娘子怕不得不坐镇了。”颜肃之的兵,旁人指挥不动。六郎还小,没啥发言权,姜氏也不是楚氏,能把丈夫的部曲不动声色地收拢了来。 姜氏大惊:“什么?”叫她闺女上阵?不行啊,拼了老命她都要阻止,她就这么一个闺女,怎么能涉险? 颜神佑已经对卢慎道:“还请卢郎去请山小郎来。” 卢慎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颜神佑道:“我有事交付与他。” 姜氏道:“甚事?” 颜神佑笑道:“来了就知道了。” 卢慎心思电转,终于还是去请了山璞来。此时天已微微放亮,山璞正在起床,听说小娘子有请,他不敢怠慢,急忙穿衣过来了。 颜神佑要用到山璞的地方,就是请这位同志帮忙照看她的母亲和弟弟,并且说:“有人要抢我家盐,引了海贼来,等下会有事,我得去揍他们。只是母亲和幼弟无人护持我不放心,我家自有部曲,然要紧事上,还请小郎君多多担待。一旦有变,请护我阿娘和阿弟入山避难,且送信与我爹。平乱之后,必有重谢。” 虽然山民未必可靠,但是,必要的时候还是相信山民,总比已经亮了刀子的豪强可靠些。别说牛马两家了,就是羊卢二姓,颜神佑现在都不敢信了。便是卢慎,她也打算随身带着,一旦有什么不对,先砍了他祭旗。 山璞听了,郑重地道:“便交与我罢,纵使我死了,也保他们平安的。” 颜神佑道:“我信你。不过,事情还没这么严重,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 都是少年少女,年龄上就有些微妙的自己人的感觉,山璞又多问了一句:“归义这一带地势平坦(相对山上来说),也没有设伏的地方,地方又大,小娘子知道他们从哪里过来?还是只守县城?” 颜神佑根本不会打仗!所以她很谦虚地问:“阿郎有何建议?” 山璞的建议就是:“一旦深入,散开了,人就不好抓也不好找了。况且,不特县城,外面坞堡也是有钱粮的,怕他们不会放过。既是抢盐的,必先在盐仓那里集中,不如……给士卒们每人分一块白布披了……” 卢慎与颜神佑同时拍手,颜神佑笑道:“阿郎帮我良多呢。”却不谈请山璞一起出战的事情,只说让他在县衙安坐,若有事,只管带她老娘老弟上山。 山璞想了想,道:“恐要有人接应的,我派人去,管我阿爹要三百人,就在山下等着,如何?只说我要跟府里的部曲比试一下,让他们过来接应。” 这个必须不行,万一海贼打完了,回来一看,山民占着县城不走了,又算个什么事儿呢? 卢慎道:“只怕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得到消息已经晚了,海贼就快到了。” 山璞讶然道:“这般快?那得快些召集人马了。” 颜神佑道:“这个我去做,他们不听旁人的。阿郎,一旦见外面有火光,便是有事,你只管带我阿娘阿弟走!”反正,她没事儿是不会自己放火烧自己的地盘儿的,一旦有火,必然是海贼干的,那就是她没拦住,就得让姜氏带着六郎走。 山璞答应了下来。 当下,颜神佑即换了一身箭袖,扳鞍上马,带着卢慎和她那一队小女兵,先取部曲,再带兵勇。分出一千人守城,这一千人里,有二百是自家部曲,交何大统领,一见有事,把山璞和姜氏母子都打包往山上运。命部曲家眷齐结,弃了一切笨重的东西,往坞堡才挖的大地窖里躲了。 她自己却开了仓库,不但取了白布,还取了油布。分给余下的诸人,一人一块窄油布铺地,一块白布蒙身,埋伏在盐田里。卢慎道:“这时节了,还要油布做甚?” 颜神佑道:“不怕,时间还早,他们要上岸烧杀抢掳,是需要时间的,必然不能是正涨潮时,也不能是正落潮时,还得留够了时间。我问过潮汐了,这一时半刻,他们且来不了。” 卢慎暗道一声惭愧,牛小娘子没提这茬儿,他竟也忘了此事。又问油布,颜神佑道:“将人往盐堆里一埋,时候长了,不等海贼来,他们得先变成腌肉啦。” 行,反正有时间,你随便折腾了吧。 ———————————————————————————————— 布分完了,啃点干粮,不许喝水,为防三急。又一人发一根筷子,各衔在口中,以禁交谈。 一切准备就绪了,一堆堆的粗盐堆后面,都伏了些披白布的人。靠海近的,都躲得十分仔细。再远一些的,干脆两三个一堆围坐,拿根枪杆儿当中一立,把白布一蒙,装成盐堆。白布下面,除了人,还有弓弩箭枝与刀枪。 潮水涨得很快,幸亏这盐田也比较广,到了结成盐粒的地方,已不是潮水能漫过来的了,饶是如此,趴在地上的人还是觉得有点湿润。颜神佑并没有在这里埋伏,她带卢慎到了看盐田的小屋里坐着了。这天的涨潮在傍晚,小屋里没有灯光。卢慎道:“点起灯来吧,这时间没有灯,不对劲儿,狗也使它叫唤两声儿。” 颜神佑依计而行。 涨潮后不久,果然有海贼乘着海潮过来了。过来就别想走了,一看海贼已经乘小船分批进入了前半截取卤水的地方,颜神佑就抓着弓箭冲了出去,在她后面的是一干娘子军。卢慎苦笑一声,也跟出去了。妈蛋!堂堂男子汉,差点没跑过一群小姑娘! 随着鸣镝破空之声响起,战斗……开始了! 海贼虽凶,颜肃之训练的手段也够辣,更因己方乃是打的埋伏,海贼上来了,先下船,把船放好了,防止冲走。然后再摸上来。也是海贼大意了,不知道岸上已经有了准备。一人拎着两个大口袋,准备来装盐呢。结果一声箭响,随即万箭齐发,先给他们来了三轮齐射。 有经验丰富的头目就在叫:“不好,有弩,是官皮!” 民间禁弩,有弩的,不是官府,就是势力十分强大的豪强。弩射出来的箭,破空的声音都与一般弓不一样,有经验的人一听一个准儿。 三轮齐射完了,海滩上倒下许多尸体和准尸体。开场很顺利,菜鸟们很激动,以为海贼也没什么大不了,就一齐往前冲。颜神佑也很激动,也有些上前的意思,被卢慎一把拽住了:“小娘子,你要做甚?!你还得主持大局呢!” 擦! 颜神佑回过神儿来:“下面呢?我看那边隐约有船?” 卢慎道:“是大船,他们乘大船过来,再以小舟登岸。不若趁此机会,焚其大船!” 颜神佑道:“怎么过去?拿什么烧?我怕追不上呢。” 卢慎道:“大船不灵便,小舟便能追上。再不是退潮的时候,他们无法借水势逃遁。又是东南风……嘿嘿。” “火油呢?” 火油还真有一点,干柴也是有的。这里虽然主要是晒盐,但是奉颜肃之的命令,各种摸索并未停止。更加精致一点的精盐,依旧采取了将粗盐溶解再提纯的工艺,是以这些东西都有。 于是选派了后募的当地人,找习水性,又会驾舟的五十人,乘小舟,往大船上放起火来。 大船上的人干着急,走,人下去了大半,不舍得抛下他们不管,且划船的人都少,走也走不快。不走……等烧吗?只得放弃了开船,远远张弓来射。 一番较量,三艘大船皆被点燃了,船上有人悄悄放下小筏想逃跑。被眼疾手快的兵勇搭弓射落,海上已是哭嚎一片。 部曲与兵勇们一开始的劲头过去之后,见周围也倒下了一些同伴,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几乎也要生出惧意来了。便在此时,海上火起,这些人才重燃斗志。既见海上火起,海贼们心里便慌了。此时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却是没了活路就更不想活了,心中便怯。 归义方趁胜追击,海贼来的总数是一千来人,数目比较持平的,只是路上出了一点故障,最后面的一艘船跑偏了点地方,没在这里登陆。盐田处连海上加地上的,海贼总共一千人上下。海贼的船说是大船,也只是比较而言,能装个三、四百人罢了。反正,这个数目,颜神佑是看不大上的。 归义方人数既多,士气又旺,更兼调度有方。前前后后,一个来时辰,将这海贼能奸灭的统统歼灭了。这里有硬气宁愿战死的,却也有想投降的。颜神佑想,还要留活口呢,便同意了:“捆了来,我有话要问。”想问的却是牛、马两家与海贼勾结的内情,反正……她是不想给这两家活路了。 勾结海贼抢劫这种事情,既做下了,难道还想活吗? 卢慎拦住了,道:“分开来审!” 又分开来审,倒花了一些功夫。听完供词,颜神佑脸色大变,声音也变了:“什么?还有一艘船,三百来人?!” 这尼玛能跑到哪里啊?祸害百姓就不好了!颜神佑刚才一直在兴奋中,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此时才觉得寒意一点一点地顺着脊柱往上爬。抖着嘴唇道:“问!问出来!问出个方向来!不说,就用重刑撬开他们的嘴!” 归义方战损统计出来了,几乎没有轻伤,要不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要不就带着各种要害处的重伤,眼看也要发丧葬费。这些海贼的手,忒狠!也对,狠也当不了海贼。 这里还没问出来呢,那边已经出事了!隐隐已经看到了西北一点的地方出现了火光! 颜神佑留下两百人扫尾:砍下死了海贼的脑袋,将尸体堆到一边。己方战死的收尸,重伤的先搬屋里去放着,找大夫来给看看——忘了带军医,颜神佑有点恼火于自己的疏忽。俘虏捆起来。 卢慎插言道:“他们手太狠,将小船都凿沉了吧,俘虏么……一条腿上戳一刀!” 这个建议被执行得很彻底。 颜神佑顾不得争执,匆忙点头:“其余的人,别开心了,都收拾起来,跟我走!”得把那漏了的一船海贼给收拾了! ———————————————————————————————— 走漏了的海贼十分郁闷,本来嘛,归义这破地方穷得他们都看不上。现在有了带路党,听说有盐,他们便来了。别笑,海贼也缺盐。有盐,代表着财富。海贼也确如颜神佑所想,不是光想抢盐的,除了盐,还得顺手再抢点别的——县里主事人不在,不趁这时候捞一点,简直对不起海贼的称号! 这一船人十分不走运,来的时候四条船,其他三条游得好好的。这一条的舵有了点小毛病,初时还好,天渐暗了下来的时候……越发不灵了,天也黑,还不敢打太多灯火,免教岸上知道——也是贼性使然。就这样,前面的船也没发现它掉队,它就跑偏了。 还好,偏得不太多。可是一落地,发现没有盐! 妈蛋!逗老子玩儿呢?就算咱跑偏了,你也得给一点甜头啊!这时候,头目已经怀疑牛、马两家在忽悠他们了,可贼不空行,没盐,那就抢点其他的吧。豪强有坞堡,不太好攻陷,还有一般村庄呢,穷是穷一点,也要白跑一趟,那不是更不划算?于是一路猛进! 准备抢完了,再向这两家兴师问罪,如果两家不承认,就把他们来往的书信交出去。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颜神佑到的时候,已经是火光一片了,她对这里有印象,她认识这里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叫阿花,吃过她的鱼饵。 作者有话要说:【1】骂父母、祖父母,告上述四人,上述四人在世而别籍、异财、供养有阙,父母丧而嫁娶、作乐、不戴孝、隐瞒,诈称父母死……都算是不孝。罪在十恶,未必是死刑,但是……必须从重。 按,古代法律规定,除非主人谋反、谋大逆、谋判,不然奴婢不可以告,告了,奴婢在出告的那一刻自动生成死罪——绞刑。这一点,各朝几乎没有肯放宽量刑的。 但是,唐太宗又说过:“近有奴告主反者。谋反不能独为,必与人共之,何患不破?何必使奴告耶?自今有奴告主者,皆勿受,仍斩之。”——《廿二史札记》就是说,哪怕他是条狗,你也不能告……不然你先死一死。 看完十恶的规定,还是觉得……大兔朝真好!穿越一点也不可爱。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6 01:02:36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5 19:11:12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5 18:17:46 米粒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5 17:16:28 唐影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5 03:37:37 j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21:13:00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20:05:45 贝壳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19:52:04 k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19:46:13 满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19:34:59 人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4 18:55:35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04 18:31:3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yy”,灌溉营养液+12014-05-06 09: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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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够赶得上在惨剧发生之前把这些海贼给拦下来。千算万算,连撤退路线都想好了,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边没出问题,海贼倒出了问题了。颜神佑恨得破口大骂:“就这样的素质,还tm当海贼呢?!都去死吧!” 一行人马匹也不甚多,先前部队到了一看,已经火光冲天了。又略等了一等,待人齐了,才听上峰调配。这行军,并不是你能跑多快,就往前冲多快的,到了还得打仗,是以赶路的时候都会保留些体力,同时为了不与后队脱节,被人分割消灭,前后队之间的距离并不太大。 马队先到,下马且停歇一阵儿,后面步兵赶到。 火光里,影影绰绰有许多人跑动,哭喊声、刺耳的狂笑声在噼啪的燃烧背景音里交织成一片。忽然一个踉跄的人影奔出,又被拽了回去。却是个女子往外跑功败垂成,被海贼一把拽了回去,上衣都撕毁了。卢慎慌忙择起手臂,挡住了颜神佑的眼睛。 颜神佑当时便下令:“且将村子围起来,一个人也不许走漏了出去!”待包围完毕,再行围剿。 卢慎心道,便是读过兵法的男子,也未必有这般缜密了。听说颜令的父亲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果然是家学渊源。此时若是一时冒进,没注意围堵,让这些亡命之途逃了,不定下面要费多大力气给捉回来。便是能捉回来,说不得,在流窜期间,他们又要犯下什么案子来了。 这个村子损失极惨,此时天气又热,房舍还多是草木竹等搭建,一个火把抛到屋顶,基本这个房子就算完了。现在看来,一个村子已经烧糊了一半儿了,另一半儿也乱了营。 幸亏这村子离海岸略远,海贼也没马,不然,等颜神佑过来,只好给大家收尸,然后狂奔瞅着火光去往下一处村子里救火。不定要奔几处,才能阻止这帮流寇。 颜神佑这回十分自觉,根本没想往前凑。这黑灯瞎火的,她再往上去,就是添乱了。卢慎依旧认为她靠得过近,硬又将她往后拉了几十米。颜神佑无奈,只得道:“叫他们喊,我阿爹派人来救援了,他们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是没有出路的,赶紧束手就擒。让百姓不要着慌,先躲起来!” 于是一面打、一面喊。这一回人数优势尤其明显,村民对颜肃之的感观极好,听说他派了救援来了,还组织起了一些小规模的反抗。不多时,海贼被清理干净。村里乡老与里正等,一面分拨人去救火,已经烧了的救不回来了,还没烧完的还是要救上一救的。一面来见援兵。 到了一看,都傻眼了。窝勒个去!郎君呢?这怎么是他家小娘子? 颜神佑来过这里,又酷肖乃父,是以大家都认得,抖抖索索行过礼,颜神佑道:“这时候甭讲究这些个了,损失如何?人伤了多少?去点了来。叫他们不要收队,凡海贼,不论死活,都堆到一处,不要因为装死就放过了!”又看卢慎,“劳烦卢郎去审上一审。” 卢慎领命,却又不得不对六妞等随行客女道:“看护好小娘子。”六妞的回答是冲着他拔出了半截腰刀,一旁陶九妹已使个藤编的盾牌将颜神佑掩了大半,只剩个脑袋了。 卢慎:“……” 颜神佑这才有功夫跟乡老们说话,听他们问:“郎君可还安好。” 颜神佑道:“阿爹很好,阿爹很关心大家,听到消息,说是这归义有人勾结海贼,阿爹就带人去围剿了。剿到一半儿,又听说有一拨贼人奔这里来了,命我带人过来了。” 她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六妞与陶九妹两个听了,眼皮都不眨一下,她说啥就是啥。 乡老们老泪纵横:“老里正可惨,更惨的是阿花那孩子……” 颜神佑忙问:“阿花怎么了?” 真不巧,阿花家住得最靠外,海贼入村,自然是由外而朝内的。变起仓促,只有她和她弟弟被藏到水缸里逃过一劫。她家今年好过了些,也修补了房屋,也多垦了几亩田,正说日子好过了,明天再多垦些田,等阿花能说婆家的时候,能给她凑齐全新的铺盖,打几只箱子,凑两套衣裳当嫁妆了。海贼来了! 这些人也是做贼做出经验来了的,上岸,摸到村子,趁黑先放火!把人惊起来了,再趁乱抢掳。人一惊,就不容易组织起抵抗。到时候抢劫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头一个遭殃的就是阿花家,房子点着的时候,全家都还没醒。院门儿被踹破的时候,她娘惊醒了。一看外面样子不对,急将一儿子交与女儿,将两人都放到屋内水缸里了。 阿花抱着她弟,听到外面的混乱,死死咬着手臂不敢出声。等听到外面喊让百姓藏好,才觉得不那么害怕。待将海贼清理干净了,这才出来。出来一看,全家就剩她姐儿俩了,这就哭吧。一面哭,一面喊比较照顾她家的里正。 里正等家屋子略好,是被冲击的重点。里正断了一条胳膊,死了一个儿子。失血过多,正眼前一阵阵发黑地倚着个半焦的门框在那儿让闺女给他包扎伤口呢。见阿花哭着过来了,让她先在自己这里坐着,不要乱跑。统计伤亡的时候,正好上报了。 颜神佑就知道了阿花的事儿,听说阿花一家就只剩姐弟俩了,问道:“那她家以后要怎么办呢?”不是她多心,好歹是有几面之缘的人,再者,这种环境下,谁家能顾得上两个孩子呢?一个弄不好,亲生的都要卖了才有活路。 颜神佑对六妞道:“叫个人,传话给卢郎君,将她们姐弟留下来罢,我带走。再看看有没有孤儿的,另造册。”六妞答应了一声,却并不即时离开,却道:“卢郎君正在忙,待他忙完,再去寻她。”复与九妹两个,一人执一面藤盾,左右夹护着颜神佑四下去慰问。 惨,是真惨,残垣败壁,四处焦土,还摆了好些死尸。这时节哪里还有棺材呢?都是地上一放,随手捞着什么是什么往尸体脸上一盖。运气好的,有烧焦的半截草席,或者一块新布。运气不好的,就是拿半件旧衣。还有很多伤员,都在裹伤,四下里哭声一片。偶尔也有一两家人没事儿的,都在抱头庆幸。 颜神佑一步一步走来,居然收获了许多诚挚的感谢,令她感慨万千,对六妞道:“百姓纯朴。”村子也不甚大,走不两百步,就到里正家门口。阿花正抱着弟弟在门口哭,看到颜神佑,阿花抱着弟弟跪了下来:“小娘子。” 颜神佑想到她家惨状,也是悲从中来,陪她一起哭了一场,且说:“你还有旁的亲戚么?” 又引得阿花落泪:“除了我怀里这个,就再也没了。” 颜神佑抽抽答答地道:“你、你就跟我走,可好?” 阿花又磕了一个头,抱着弟弟默默地跟到颜神佑身后了。颜神佑见村里组织能力还行,火也灭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海贼清了,又有兵丁压阵,大家情绪稳定了,就好指挥很多。一切都比较有秩序,颜神佑也不插手,只看了看情况,评估一下天亮后要调拨多少赈济款一类。 ——————————————————————————————— 不多时,卢慎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这位长得十分像君子的人此时很没形象地一手揪着个死狗一样的海贼,举起另一条袖子擦汗:“小娘子,消息有误。” “啥?”颜神佑差点没跳了起来。一看这海贼,穿的比其他的都整齐些,像是个头目。 卢慎道:“牛小娘子说的,是牛、马两家,这厮说,是牛、羊两家。还得再查证!” 颜神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卧槽!”在此之前,她是觉得牛小娘子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哪怕不是为了卢慎,她家做的这事儿也不地道,便是为了这一县百姓,她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此时一听,这位坑爹的闺女可能把合谋的都记错了,却牢牢记得自己家……她爹娘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卢慎一面擦汗一面道:“只恐这厮说的是假的,还要动刑。” 颜神佑道:“动什么刑啊?牙敲碎了,扔给百姓。” 卢慎心说,你行的。 海贼已经被卢慎用简易的刑具折磨过一回了,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更狠,登时吓得不行,道:“我已经说了,都是实话,他们派了引路的来,先抢盐,算是诚意,再引我们去那个县令的坞堡,算我们帮他们。两处做戏,等我们抢够了,他们的人出来,我们装成败退。而后他们得盐田,我们……得实惠。” 颜神佑瞪大了眼睛:“你们这么蠢?等你们抢完了,他们再把你们剿了,现成的功劳啊。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不过是牛家首告的,我要跟你们确认一下罢了。” 卢慎侧目。 海贼:“……”好像真是这样啊!海贼也没安好心,你说抢一点盐,再抢几头牛、抢几个女人,就当劳务费了?必须以后常来常往啊!就是这一次,他们也要多抢几处才够本。他们既有这样的心思,颜神佑说牛家比他们翻脸更早,他们还真信。 海贼当下道:“就是他家牵头的,他家还有羊家!都有书信呢!我们识字的人不多!拿他们写的一封信来当信物。” 没文化,真可怕。是的,正常良民识字率都低,一窝海贼有那么三两个识字的就不错了,海贼也不兴搞什么义务教育扫盲班。不过海贼也不傻,虽然大多数人不识字,那识字的军师却要白纸黑字给他个信,还要个骑缝章,一家拿一半,到时候跟接头人一拼。人对了,就跟着上岸烧杀抢掠去。 颜神佑就俩字:“信呢?” 海贼还要讲条件,颜神佑道:“你死了,话随我说,你死了比活着有用。” 卢慎:“……”不得已,他扮起了白脸儿,把信给哄到了,果然是牛羊两家。卢慎松了一口气,无他,他姑妈嫁给了马家。这要真是马家,他回家又得磨牙了。 部曲等来请示:“这些俘虏如何处置?” “斩。” “是。” “所有。” “是。” 卢慎轻蔑地看了看地上正在筛糠的海贼头子,道:“放心,你的命还得留着,哎,你们哪里接头?” 海贼小头目被吓得不轻。怎么说呢,跟鬼片儿似的,小鬼儿比成年鬼更瘆人。想想看,如果是卢慎下令,一个不留,这也罢了。颜神佑一个小姑娘,花朵儿似的,统共说了三个字,他三百弟兄就……都成了鬼了。你说吓人不吓人?海贼头子在心里给颜神佑打了个标签:变态。 颜神佑果然不负众望地又下了一个变态的命令:“去,将海贼的衣裳都扒了。” md!还真是变态啊! 哪怕她是个变态,也是个说话管用的变态,不多时,三百套衣裳都扒完了。这海贼的衣裳和平常百姓,乃至部曲穿的都不一样。上衣下裳都极短,此时天热,很有些人的上衣是没袖子的,连裤子也只到膝盖。 扒衣裳的功夫,颜神佑就问:“哪里接头?有旁的暗号吗?” 海贼:变态变态变态…… 颜神佑使个眼色,就有两个部曲去拖了一个海贼来扔给了百姓,没两三下,就被打死。更狠的是其中一个少年,将家养的一条皮包骨头的瘦狗给放了出来,逮着就是一顿撕咬。 海贼又不是革命党,真受不了这个,当场就招了。 卢慎这回抢着当黑脸了:“若有一字虚言。” 海贼头目道:“万箭穿心。”好歹是一回死干净了。 颜神佑就抽出一只箭来,然后小头目就知道,这个誓言还真是相当容易应的。咽了一口唾沫道:“真的。” 颜神佑道:“传令去,盐场那里,一个不留。衣裳都扒了来。” 听的人都知道,“一个不留”指的是什么,却无一反驳。百姓原在哀哭,及见颜神佑与卢慎说话,都渐次安静了下来,只有些妇孺还在小声啜泣。此令一出,却是一片叫好。 颜神佑又笑对卢慎道:“怎么样?咱们再走一遭?” 卢慎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颜神佑道:“快去快去,趁天黑,否则天亮了,你我怕藏不住呢。”卢慎读书人又是官身,颜神佑是女孩子,海贼那种开放的着衣风格,他俩是不好尝试的。只好趁黑,藏在人群里。 当下揪着硕果仅存的海贼兄,一行人按照他招供的地点,果然与接头的人取得了联系,来的人经卢慎辨认,果然是牛羊两家的。卢慎问明了之后,将这二人捆了,然后气得将牛家人踹了好几脚。颜神佑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对县里的情况还算熟悉,知道卢慎有个姑妈,嫁到了马家。牛小娘子一个哆嗦,将羊说做了马,差点坑了他姑妈。 颜神佑道:“好了,都下半夜了,也都累了,先到我那里,我招待大家用饭,吃饱喝足了,也该天亮了。” 卢慎道:“正好都歇息一下,也好放些消息出去……嘿嘿。” 颜神佑心说,算你狠!被提溜着的海贼心说,怪不得他们能当官儿,我们只能当贼,原来…… 于是大家就看到一群海贼占据了颜家坞堡,一套大吃二喝。还四处流传了许多消息,比如说……海贼上岸了,大家赶紧收衣服锁门。这是要制造舆论,坐实了海贼上岸、颜家受了很大的损失,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了威胁,我们杀光他们是正义的。哦,引海贼上岸的,都是王八蛋,是人民公敌,必须枪毙五百遍,再踩上一万只脚。 颜家坞堡的人是认得颜神佑的,只要她下令,也都安心,再一看,孩子爹/大儿子/隔壁老王都换了衣服在这里。行了,做饭去吧。煮饭烧水、喂马铺床,大家都睡了好长时间,到太阳升得老高,盐田那里也来了回复了,说:“头都砍完了,一共九百七十六级,都堆起来了。可恨盐田被血污了,只好引水来都冲走了。” 颜神佑已经梳洗完毕了,打了个哈欠,听说的人义愤填赝的,她笑道:“好啦,盐没了,还能再晒,赶紧的,开工吧。” 有了带路党,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在刻意的宣传之下,这一路上,家家闭门,颜神佑一行人很顺利地跑到了牛家坞堡底下。牛家坞堡里,连羊家的人都在,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一个个都有些沉不住气,连早饭都没心情吃了。成败,在此一举。 人人皆想,此事也不能怪他们,要怪,就怪颜肃之好了。这货手太狠了,还要吃独食。他们要拔了颜肃之的爪牙,这样颜肃之就没什么可以倚恃的了。京中势力,天高皇帝远,这时节发兵围剿,怕是不可能了。海贼不比山贼,剿起来更难,多半是不了了之,到时候颜肃之爪牙没了,势力也没了,连盐田也得跟他们共享了。 至于海贼,经过此事之后,朝廷肯定会知道。下一回以重利诱他们,设一圈套,大家再集合起来,来个围剿,将这一伙海贼一网打尽,将通贼的证据搜出销毁。两家都有功劳,岂不是好?也算是替颜肃之出气了呢。也要叫这个纨绔县令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入乡随俗为妙。 这不,一大早,就有消息长了翅膀似的四处乱飞,满世界都听到哀号:“海贼上岸啦,烧了一个村子,死了半村的人。”、“颜县令的坞堡也被海贼占啦。”、“海贼四处跑。”之类的。又掺杂着海贼如何可怕,所过之处死伤无算之类的。 牛羊两家都趁意,聚在一处,等着信号。原是约定,他们也武装出来一、二千人,海贼抢够了,见到他们的人就跑。至于马、卢两家,马家虽然意动,但是没有行动,盖因马娶了卢之妹,听大舅子的,卢与颜合作,不与牛、羊一心。 颜神佑这里,人都埋伏好了,再打信号,坞堡大门打开。两家部曲从上到下都嘻嘻哈哈,一点也不严肃。都知道是走个过场的。约好了,不能伤着人家海贼,不然海贼现在翻脸,他们也承受不住。奴婢部曲,告主就是个死,牛、羊两家也不担心走漏消息(……)。 岂料大门一开,人才走出大半,这边颜神佑已经掩军杀至了。有心算无心,牛家坞堡在大开正门的时候,被人冲了进来。卢慎对这里颇熟,颜神佑一判断,也猜出结构。直奔正厅,将牛、羊两家之家主拿下,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两个货偏要将事做绝,又派人诈称是羊家主的意思,到羊家坞堡那里诈开了大门,也是一拥而上,将留守的羊家主的儿子也给抓住了。余下便是清算了。 卢慎建议道:“可建京观。” 颜神佑迟疑地道:“这个太粗鲁了吧?” 卢慎道:“这也是惯例了,也是为了震慑。迟早还有一战,难道还要给海贼面子不成?小娘子也见过了,昨夜他们是怎么对待百姓的,难道还有转寰的余地么?” 颜神佑拍板:“好!”当下往受害的村子边上堆一座,海边又堆一座。余下的,又往县城附近再堆一座。 颜神佑道:“脑袋还在,这些就不太急,就怕臭了。拿点盐腌了,再堆吧。事急从权。先把两座坞堡统统清理一遍,连同两家账房一起封了,拿过来慢慢看。通匪的证据拿了,十六岁以上的成丁,先砍了再说。余下的,统统关押。两家资财,统统罚没了先。人与财簿,皆押回县里。派人留守,把这里连狗洞都给我堵了!” 卢慎正要这么建议呢,忍不住觉得惋惜,这要是个小郎君,得多省事儿? 然后,两个人都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直到回到县衙。 “卧槽!我娘呢?!” 亲,你四处传消息,说海贼上岸了,山璞那实诚孩子肯定把你娘带你弟都捎上山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嗯,山同学是个实诚孩子。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17:04:15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7 10:14:37 weekday渔谷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7 06:40:06 米粒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6 22:47:40 天涯望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6 20:41:47 k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6 19:34:20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6 18:57:3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十点五十”,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11:30:55 读者“桃妖布丁”,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10:08:37 读者“桃妖布丁”,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10:08:32 读者“最爱宝贝涵”,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08:37:27 读者“最爱宝贝涵”,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08:37:24 读者“weekday渔谷”,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06:38:35 读者“lisa”,灌溉营养液+12014-05-06 23:23:36 读者“吃货小七”,灌溉营养液+12014-05-06 20:49:11 读者“浅浅雪落”,灌溉营养液+12014-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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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慎稍一寻思便明白,心下也是叹服,暗道,小娘子好生心细,想得真是周到。自己也说:“下官也是这般想的。这战报里,还要稍作润色,写明郎君能独立支应此间局面,朝廷不须派兵来,只消许郎君再招募些兵马即可。此次本地受了些损失,请朝廷减些租税。反正归义原本缴的就不多,再减些,朝廷也不会心疼。” 颜神佑心想,能在那样的嫡母手里活到现在还这么滋润的,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两个变态,一搭一唱,把战后重建工作都安排完了,连奖励等等都拟出草案来,等颜肃之回来修改通过。暂时性的安抚方案也都出来了,主要是阿花那个村子的安置问题。比如说死亡人士的棺材由县衙出钱补贴一类的。又说到安抚民众,进城就要张贴高示,让何三等人敲锣打鼓四处歌颂颜肃之已经平乱等等等等。卢慎连词儿都编好了,什么颜县令掐指一算之类,拿自家的产业当诱饵,就怕百姓受到损失……之类的。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都觉得对方是想得比较周到的好人。 直到进了县城。 县城是比较慌乱的,这里,颜神佑交给了方章坐镇。方章此人,怎么说呢,比较稳重,但是要说是什么俊彦,他就不大够格了。好在资格够老,县里的老人都认得他,他来做事比较方便。所以,有点乱,颜神佑是可以理解的。反正她回来了,这就派人去迎她爹也赶紧回来,不用到明天,场面就能控制下来。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再进行新一轮的舆论战。重点就不是海贼了,而是颜肃之的英勇。 也是为了安抚民心,抵消前不久散布的海贼上岸引起的恐慌,也是为了避免以讹传讹引起的逃难潮。 拿下牛、羊二堡,颜神佑就让部曲们将衣服都换了下来,卢慎让把海贼的衣服往这两家塞几件,也当成证据再起出来。又在书房里搜了半页没烧完的书简,坑爹呀,居然还有竹简写的信。也是,纸张还不算太普及呢。竹子烧起来都比纸慢,这不,被坑了吧。 颜神佑这一行人到了城门下,就见城门紧闭,好在卢慎的脸比较有辨识度,他一叫门,门就开了。颜神佑见状,就传令下去:“进城了就给我喊,我阿爹带兵平贼,大胜归来了!”不知道现往脑门儿上点胭脂能不能cos她爹? 管它呢,只要流言传到了,海贼也真的平了,就好。 这一路,不住说颜肃之亲自平了贼,还说牛、羊两家如何不是东西,不顾百姓百死活。他们要赶颜肃之走,就是因为颜肃之爱民啊,他们没办法压榨百姓。如果颜肃之走了,那颜肃之的那些德政不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吗?新来的县令,不就要被他们控制了吗? 卢慎算是见识到了女人有战斗力了,一条舌头就能逼死人!再擦一把汗,卢慎卖力地做宣传。 两人一直到县衙,都没遇到方章。颜神佑也不以为意,她跟方章接触得也不多,进了县衙,对卢慎道:“卢郎君与方先生商议出安民告示罢,我去看看我阿娘她们,牛小娘子可不能有事儿。” 到了后面一看,人没了。别说姜氏了,连阿圆这些人都不见了。 颜神佑与六妞等面面相觑,一齐往前面跑,卢慎没找到方章,正招呼着衙役说话。颜神佑劈头就问:“你是一直在衙里的?我娘呢?” 衙役:“……”咽了两口唾沫,才说,“小人正要说与卢郎君,早间消息传来,说是海贼上岸,方郎急与山小郎商议,护送娘子与小郎君往山上去了!方郎君亲自送完娘子与小郎君,又去看北门是否牢固了。” 颜神佑&卢慎:卧槽! 颜神佑肠子都要悔青了,直骂:“山璞的脑袋,只有一根筋!”她说将母、弟皆托付与山璞,实乃托辞。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且得防着山民趁机揩油呢。她还留了两百部曲,哪里是为了看姜氏与六郎?还要连山璞一块儿看了。山璞是下山读书来的,主仆一共一、二十人而已。两百人,看着足够了——防止这里万一有人起坏心,往山上送信,趁火打劫什么的。 不是她不信任山民,凭谁,有这么个并不算很熟,也不很熟悉其为人,且势力比你还要大不少的人在身边。你自己还因比较肥称,被海贼惦记上了,那都得担心。可两下又要合作,还不能直说:我不信任你,你老实呆着。 再者她说的话,半是哄山璞,半也是再没别人可信了。当时牛小娘子说的是牛马两家,卢慎的姑妈就嫁到了马家,颜神佑连卢慎也不大敢信了——所以紧带着防范,除了山璞,再没别的势力可以依靠了。 颜神佑只好找这么个借口了,岂知山璞当了真。山璞很紧张,这是个好机会,增进信任的好机会!是不是能做好了。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再难也得认了! 姜氏与颜神佑有过密谈,她是一点也不肯走的。走了,就是临阵脱逃,像什么话呢?颜神佑演技太好,四下散步消息,为的是破牛、羊成名,增加自己的正义度。结果……周围的人都信了,一拥而上,把母子二人拥着出了城! 姜氏:卧槽!淑女不是不会暴粗口,她斯文,一定是因为刺激还不够。 山璞出城,便派其中一个穿短衫的——他的奶兄——去山上送信,要三百精壮——指名了要前阵儿分与他跟一起搞建议、有了阶级感情的人——赶紧下来!理由还是说要演习,也不说什么有海贼之类的。 之所以也编了个理由,他是担心有大树老先生那样的顽固份子搞破坏,不想跟老先生撕破脸,反正,真树有树龄千年的,大树老先生他有本事再活九十年!剩下的,就没有大树这样的威望了,那就好办了。哪怕当猪一样养着,都行。一搞破坏,哪怕一时得利,从长远来看,这合作,就算完了。哪怕小娘子有事,他只要护着娘子与小郎,不用十天,等郎君回来了,就是胜利。 哪怕他爹想反悔,他先把这三百人给骗到手,总能护一阵儿的。 这么想着,山璞意志更加坚定了,手握钢刀,牢牢跟着姜氏母子,片刻不离左右。他的旁边,就是何大了,颜肃之将何大留给女儿,颜神佑又将何大交给母亲。 等颜神佑回到县衙的时候,一行人因为赶路,都走出六十里开外了。 颜神佑听了,直想抽自己嘴巴!早知道能打赢,我特么托的什么孤啊?现在把亲娘亲弟弟送山民手上当人质了!颜神佑连滚带爬叫人:“快去!快马去把人追回来!” 然后又吩咐:“去开了盐仓,取两百石盐来!”妈的,亏大发了!怎么才能再赚回来了啊?! 两百石盐,搬也要搬些时候,颜神佑还特别吩咐:“都给老子装骡马上啊t t”再寻骡马,一匹驮一石两石的,一时还找不到这么多骡马。颜神佑只好说:“且装五十匹,余下的,装车。来,给我洗把脸,梳个头,换身衣裳,咱们去接娘子和小郎君。”但愿见面之后不要被亲娘暴打啊! 赶紧的,写信,派出自家部曲,一路去找她爹来救她的狗命。 ———————————————————————————————— 颜神佑这里,车才装完,人也刚梳洗完毕,还吃了顿热乎饭。卢慎派去与方章一起将什么封账、出告示等事都办理妥当了,也接到了颜神佑发放的慰问套餐,吃饱了。卢慎又被抓壮丁,陪着她去迎姜氏与六郎。卢慎又建议:“这么些盐可不算少了,多带些人护卫吧。”又召集了五百部曲前来 才走到一半儿,就见派去叫停的人哭丧着脸回来了,见到颜神佑,来人面上一喜,焦虑之色登时去了大半,跑上来道:“小娘子,山上下来人接娘子,说是山小郎的父亲!带了乌泱泱许多人!” 颜神佑:=囗=!她这会儿是真的想死了。连忙道:“带去,请他们站一站。” “他们就在那里等哩。咱们家何大也不是吃素的呢。山小郎也在,倒护着夫人。他……没跟他爹说明白事儿,他爹还要揍他哩。” 颜神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那是,山璞的理由编得不错,可他奶兄不会撒谎,只会说阿郎要人。可哪怕是比试,哪有这么着急着马上就要下山的呢?这事儿本来就不大对啊!头人起疑,将人唤来细审。头人也比较有威严,也比较有脑子,将山璞的乳母也给叫了来,当着亲妈的面儿,撒谎你看着办吧。软硬兼施,给他问出来了。 头人觉得不太对劲儿,亲自点了一千精壮,自己领队下山来了。大树老先生十分之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别看上了年纪,居然还能捱得住被抬下来。一路上还在劝头人:“当年山下人杀了咱们多少人,如今轮到他们了,该,这是报应。”头人嗯嗯唔唔地,也不答应,也不反驳。 就这么一路被抬着颠,还一路要做领导的的思想工作,老先生受了不少的罪,把他累得够呛,理所当然的,他的脾气也就不好了起来。直到日头偏西了,才遇到了正往这里赶的山璞等人。 归义地方大呀!要不是都是急赶路,这会儿还聚不到一块儿呢。 头人到了,就想揍这蠢儿子。然而姜氏还在,不好当面动手。姜氏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心里把闺女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得抓过来塞回肚子里算完。但是见头人的时候,世家的修养及时归位,只说天气炎热,如今外面太吵,请入山取静,待丈夫归来,她便携子下山。到时必有重谢云云。 头人疑惑更深。头人是久居高位,姜氏更是耐性过人,两人不停地打太极。何大等人刀剑出鞘,箭搭上弦。山民等也是暗暗戒备,不多时太阳在山后藏了半张脸了都,颜神佑这才连滚带爬地过来了。 颜神佑眼神儿挺好,远远地看见她娘和她弟弟好好儿的,一口气松下来,开口时都带上哭腔儿了:“问前面是不是我阿娘,是不是山小郎!” 山璞听说她来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颜神佑归来,代表着取胜,姜氏母子安好,至少他本人表明了立场,他爹也只能说是担心这一行人安危,亲自来迎。至于大树君,必须是老糊涂了。 两下互相通了几次话,都看到对方身后的兵马。皆保持着警戒队型,慢慢地靠近了。何大率人护着姜氏母子与颜神佑会合,两处全兵。山璞也被头人叫到了自己身边,正式形成了两处势力对碰的局面。 头人反而放松了起来,他看到了装盐的袋子了。两处贸易,山民买过盐,方面这就是头人与姜氏打太极的话题之一。难道? 果然,颜神佑打马上前,大大方方地问道:“前面可是山家伯父?” 山璞连忙代答:“正是家父,因不放心,亲自来接娘子。小娘子可已凯旋?” 卢慎忙道:“小娘子率部,全歼贼人,斩首千余级。” 说话间,队伍又往前靠近了一些。头人看颜神佑,觉得这女娃娃生得很好,跟她爹很像,而且脾气很好的样子,又能骑马,能带队,不错。颜神佑看头人,生得高大魁梧,比山璞略黑些,颇有威严的样子。彼此看对方都像是能做主的人。 颜神佑马上冲头人一抱拳,复下马来。头人也不很托大,等她落地,也下马。就听颜神佑道:“舍下遇到些小麻烦,幸尔已经了结。辛苦伯父跑这一趟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两百石盐!几千斤,她说送就送了。 山璞的脸都红了,大声说:“这怎么使得?我们帮朋友,不用这个的!” 头人一看儿子,就觉得这小子没出息,红个什么脸?还有,你低的什么头? 颜神佑笑对头人道:“既然是朋友,我们就不会让朋友吃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不过是出动的开销罢了。我们海边厮杀得有点过了,沿海都被血污了,正在清理,那边的盐都糟蹋了。是以现在只有这些库存,伯父要是不收,可就是嫌少了。” 头人见她言笑晏晏,也爽快地道:“你是爽快人,以后有事,叫人送信来找我!我们虽是山野里人,还是讲信用的,你的家人,以后我们都会照顾的。” 颜神佑心事已去,笑得更加灿烂了:“那我可记下了,以后再不与伯父客气的。” 头人道:“你这女娃娃做事很痛快,你阿爹回来了,必是开心的。” 大树君听了通译不停地叽咕翻译,一直没插得上口,此时听完了,带一点敌意地道:“两百石盐,换她家人,好划算。” 山璞大急,头人也皱眉:“您老是累糊涂啦。” 颜神佑已改了颜色,正色对大树君道:“两百石盐?老先生以为这便是我家人的身价了?我的家人,江山不换。” 姜氏再见到颜神佑,看她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姜氏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然后就想扑过去揍死这个小王八蛋!能把亲妈和亲弟弟就这么交出去了吗?你娘是临阵脱逃的人吗?你以为你是你爹吗?能这样安排我们母子?! 可听颜神佑说了这句话,她心里什么火都熄了。眼眶也有湿润了,算了,不揍这死丫头了。 卢慎一直在旁听,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发现颜神佑心够狠,手够黑,脑筋够灵活,思想够狡猾,外交辞令如此娴熟,蒙骗纯朴山民如此之顺手,正义之言说得是如此的炉火纯青,这么多美好的特质,真是让卢慎扼腕! 头人倒觉得,这女娃娃够义气。山上不是没有女首领的,只是听说山下不兴这个,其实,如果有男性继承人,山上人的首选,还是儿子。不过,这一回的大令与以前的都不一样,也许,这女娃娃能成山下人的首领?至少,也是个说话算数的。而且通过与颜家人打交道,发现他们并不像传说中的山下人那么难缠,那么歧视人,还很有些优点,说话做事都漂亮,倒还值得有些合作。 头人便忍不住说:“这话有味道!既是朋友,都是应该的,你也是个好娃娃。跟我家阿郎很像,都是好孩子。”孝顺啊。虽然山璞这回的事儿办得有点不够地道,不过,大方向还是对的。这事儿做起来,有利无害,何不卖颜肃之一个人情呢?只是不应该瞒着自己,当然,瞒着大树老先生是应该的。如果不瞒着自己,有自己筹划,必然能瞒过别人的耳目的,现在这么一搞,大树老先生事先知道了,这样就不好。 卢慎觉得,这头人……略眼瘸。山小郎是个实在人,小娘子就未必了,这头人是哪只眼睛看见他们俩像了? 不得不等颜神佑与头人谦虚了两句之后,上来也夸山璞讲信用,护送娘子小郎君一类。山璞也啃着谦虚了两句,一时倒也其乐融融,把大树老先生气得够呛。不过头人都说话了,颜神佑个小女娃做事也挺上道的,老先生也不大好跟个黄毛丫头拌嘴不是?大树老先生到一边嘟嘟囔囔去了。 头人微一笑,看一看卢慎,说:“我知道你,你是卢家小儿郎,你也很好,你们也多多亲近亲近吧。” 卢慎觉得,脸……略疼。哼哼哈哈地跟头人也打了一回太极,又抬头看看日头,诚恳地道:“日已偏西,再晚,天就黑了,怕路不好走呢。这位老先生,”看向大树君,“看似已经疲累了,若累着了老先生,又是我们的罪过了。还请就此别过,请老先生也回去好好休息。” 他一口一个老先生,大树君那里,雅言十分不好,反应得慢,只听他不停地说老老老老老。差点没真的被气老过去,哼哼地催着通译:告诉他们,我好得很!我们走! 通译张张嘴,见头人一个苦笑,硬着头皮翻译道:“长老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山璞:“……” 卢慎又问山璞要不要一起回去,还是回家看看。头人道:“不见他还不想,一见,就想了,让他回来住上两天,等大令回来了,再叫他下山。也带些山上的特产给大令尝尝。” 当下分道,各各归去。 ———————————————————————————————— 颜神佑磨磨蹭蹭,蹭到姜氏跟前,扬起一朵谄媚的笑来:“嘿嘿,阿娘,家里什么都齐备了,咱们回去换身衣裳吃口热饭吧。六郎捱不得饿的。” 姜氏一低头,看六郎一脸紧绷,问他:“渴不渴?饿不饿?” 六郎仰起小脸摇摇头,又对颜神佑叫一声:“阿姐。” 颜神佑摸摸她的脸:“乖~咱们回家了。” 回到县城的时候,城门都关了,非常时期,颜神佑果断叫开了城门,城上没一个人说“到了宵禁时间,明天请早”的。方章都等得快要发疯了,一见她回来,急忙将人迎了过来,道:“卢郎君的父母亲,领了马家娘子来,想见郎君。可郎君没来……我就说,郎君出巡,看看受损情况去了。” 颜神佑笑道:“做得好,咱们且回去,”转脸对卢慎道,“卢郎君要不要回家看上一看?” 卢慎叹道:“也罢,我且回去一下。只怕……唉,我倒想起来了,这怕是为牛家那小子求情的。” 这事儿,是姜氏反应得更快一些:“可是因为令表姐?” 颜神佑慢一步想起来了,卢湛的妹妹嫁给了马家,马家本次是清白的没错。可问题是,本地伪世家与卢家这四家吧,也算是世婚。卢湛的外甥女儿,她嫁给了牛小娘子的哥哥! 颜神佑道:“或者,若是明日阿爹还未回来,我先见他们一见好。还请卢郎自行斟酌,剿海贼的事,是我阿爹一手操办的。” 卢慎一揖到地:“是。”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孩子也会有小心眼儿嘛……山小同学成长中。成长的过程中,估计少了不被他爹揍屁股呢。 小变态好霸气呢,233,江山不换什么的……早就想写这样的台词了!甩头!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10:34:55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08:45:05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00:55:52 潘达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00:32:51 一曲醉魅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00:05:05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23:02:49 雨过天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22:43:04 2331693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7 22:18:03 天涯望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21:29:40 小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21:05:45 41897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20:33:47 落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7 20: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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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钱青蚨”,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18:20:32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18:12:36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5-07 18:12:24 第91章 变态吓到人 要说这一仗,打得也算畅快淋漓也算稀里糊涂。没有牛小娘子密告,打也未必会输,毕竟兵力在那里,可必然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好结果,起码得多死许多人。就更不要谈什么财产损失了,丢点盐还罢了,就怕他们毁了还没建好的新坞堡,到时候的损失的就不止是人和财了。 现在想想,基本上什么都没大丢,部曲是有伤亡,比起被突袭,还是少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全县百姓绝大多数只是被白吓了一回,唯有阿花所在的村子才受到了真实的伤害。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阿花,可真颜神佑是真的庆幸,只有这一处遭了难,而不是涉及全县。 还把县内豪强拔了两家,这两家,怕是难再起来了,颜肃之以后无论做什么,阻力都会小很多。 颜神佑的大脑,一直就这么兴奋着,脸上挂着不自觉的微笑,直到回到县衙,直到又跟方章、卢慎等人说完进一步的安置事宜,直到批准了卢慎回卢家。 衙里后院已经陆续来了些人了。姜氏虽然算是被挟裹走的,临行前却还来得及匆促下令,命没有随行的奴婢们:“分散躲避,不要撞上了贼人,待我回来,自召还你们。” 不等她回来,只消颜神佑返城的消息传来,便有奴婢陆续往县衙集结了。待母子三人重回县衙,什么都准备好了,厨娘连席面都整此治妥当了:“煲的好汤,正在蒸笼上,正好拿来,肉炖得酥烂。” 夏五月,天正热,姜氏等人一天就这么逃来奔去的,浑身都是汗,心也绷得紧紧的,如今回来了,头一件事儿,且先洗沐一下罢。颜神佑倒不在乎,催促着阿方、阿圆等侍奉着姜氏母子去洗沐,自己又将奴婢人等都点了点。听姜氏说:“我命他们躲了出去,你现使人去招呼一声,便说事已平定,命他们回还。” 这还真不怕走丢,且不说忠仆们了,就是有些小心思的,外面这般乱,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大部分人还是懂的。是以宵禁之前,人也都回来了。颜神佑简单安慰几句,命大家各司其职,阿琴便来请她也去沐浴更衣:“小娘子,把这身儿给换了吧。” 颜神佑为方便行动,这几日出门儿,全穿着箭袖呢。大太阳地里的来回跑,也有点灰头土脸的了。颜神佑一看没什么要操心的事情了,也回去梳洗,又换了身儿家常衣裳。清清凉凉的米色底浅紫碎花的上衣,浅青色的长裙,踩着双木屐,沓沓沓沓地往正房去见姜氏去了。 母子三个都洗沐过了,头发还都是湿的。颜神佑与姜氏都将头发与布巾绞以一起,挽个髻。六郎就干脆被拿块干净的巾子整个儿包了脑袋,好似个小和尚戴了个布帽子。 整个县城都已经沉寂了下来了,经过这两日的大起大落,大家都累了,确实需要休息了。当然,首先,得吃一餐热饭。 姜氏看着颜神佑,似还有些余怒,最终是长叹一声:“累坏了罢?快来用些饭食。” 颜神佑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来:“没事儿没事儿,我跑惯了的,不大累,阿娘累着了罢?六郎,热不热?” 六郎虎着小脸儿,摇摇头,认真地道:“你不乖,阿娘哭了。” 姜氏瞪了他一眼,这两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我哪里哭了?” 六郎道:“没落眼泪,可我看着像哭了。” 姜氏噎住了。 颜神佑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不说啦,来,六郎,吃饭,有你喜欢的汤。” 六郎长得挺圆润,这时候呢,有俩审美标准,要不就像卢慎、姜云、蒋五那样的,山璞打扮起来呢,能入这一列,这类的代表人物是颜肃之和唐仪。另一种呢,说来惭愧,是赵忠那样的,讲究个腰带十围。看样子,姜氏是想将儿子往这个方向培养了。 所以,他有点小胖,夏天就更容易出汗。姜氏与颜神佑变着法子给他做些解暑的汤水,他也爱喝这个。既然在场的两位女士都不想提这个话题,六郎也矜持地点了点下巴,好像还唆了一口口水:“那吃饭罢,都多吃一点。” 小东西说话的时候跟个大人似的,可吃饭的时候两眼却放光,汤还略有点烫,就歪歪嘴巴喝了下去了。颜神佑一阵心疼,要不是她当时误判,六郎也不用挨这一回饥。这小东西长这么大,怕头一回知道忍饥挨饿的滋味。 姜氏看着六郎这个小样儿,心疼得不行,再看颜神佑,想这女儿也不容易。好在如今大家都平安,她这一颗心也好往肚子里放了。对于整个事件,她已经从参与到抗争到生气,现在已经发展到无言了。 她突然发现,似乎整个事情,她已经没有什么发言的余地了。看着六郎用完了饭,摸摸六郎的脑袋,让阿方领他去擦干了头发早些安睡。姜氏才对颜神佑道:“你且留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是的,商量事儿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问一下情况吧,也好少一点担心。母女二人看奴婢们收了晚饭,都洗手漱口。一人身后跟着个小婢女,放开了头发慢慢擦着。四下还有打扇儿的,风吹过树梢,间或蝉鸣,好一派清新闲适的美好生活图景。 姜氏想了一下,问道:“海贼都平了?可有伤亡?” 颜神佑郁闷地道:“原本不该伤着百姓的,可这群瞎了眼的笨贼,跑错地方了!”愤愤地将海贼如何跑错了,害她砍完一场之后还得补场的事儿给说了。 姜氏听了,十分关心地道:“那对姐弟呢?” 颜神佑道:“我刚回来时看咱们这里没人儿看顾,使人带着,权到左边儿街上那个开小饭铺的人家里寄放了,已经取了两贯钱去权作饭钱了。咱们人来了,已经叫他们收拾出一间房来,就搁咱们家养着?” 姜氏道:“他们又不是奴婢,你这么搁咱们家养着,下面呢?要怎么安置?” 颜神佑想了一想道:“终归是缘份,可也不能真弄成养猪了,我就想着,她弟弟还小,总得长到半大了,才放心让他们走。这次他们是受灾百姓,还有抚恤的事儿没定,阿爹这两天也回来了,请示过阿爹才好。” 姜氏道:“阿爹果然也就这两日该回来了,你且安抚住了眼下形势,下面的事儿,就好办好了。等下再去库里取两匹白布来,派个人去,到街上赁间房子与她们姐弟住下了。他们得穿孝呢。” 颜神佑一拍脑门儿:“哎呀,我险些忘了这个……哎,也甭赁房儿了,他们家死了这许多人,还得入敛下葬呢,他们得回去穿孝。将他们姐弟托付村中长者罢,咱们拨些抚恤的钱粮,每月供若干柴、若干米,养那男孩子到成丁就是了。” 姜氏摆手道:“这些你记得说与你爹就是了,你自己呢?可还好?等会睡前再熬碗安神汤喝了。”平了海贼,要说没有杀戮,姜氏是不会信的,可见颜神佑什么也不说,她也不好提,就怕挑破了吓着她闺女。 却不知颜神佑是个小变态,开始盐田里的厮杀她是有些心惊,但是一看己方也受伤了,她就怒了,及到村里看到海贼这般残暴,那一点点的不安也全都喂了狗了!妈蛋!没见过做好事还要良心不安的。惩恶扬善还要做恶梦,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她不提,是怕吓着姜氏这个良家妇女而已。 母女两个都有意回避了这个话题,颜神佑又问了姜氏:“山小郎这一路可还使得?” 姜氏好气又好笑:“他倒实诚,哄他亲生父亲,要骗些人来做护卫。我看,是不是山民里也有不一心的?要他这般防着。” 颜神佑笑道:“就是圣上,还有人看他不顺眼呢,有几个作幺的,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横竖阿爹快回来了,我已派了人沿着官道儿一路往下找出去了。左右在这两天,快的明天就能到了,若再迟一、二日,说不得明日卢家人又要上门了。” 姜氏叹道:“便是此事麻烦,你说世家是世卿世禄之家,倒也不错,却也要记着,这还是世婚之家呢。” 颜神佑答应了一声,道:“我只管与他们寒暄,等阿爹来……阿娘,千万禁着他们,我往外头都说,这几日皆是阿爹主事的。这回斩首得有千余级,按首虏数来算,咱家朝廷上还有人,封侯可期!” 姜氏一想,倒明白这其中的内幕了,十分复杂地看了闺女一眼,十几年前刚生出她来时的想法又冒出来了:怎么不是个儿子呢?有这么个儿子,还要愁什么呢?现在想想,这闺女凡是她认为出格的地方,如果换个性别,都是很正常,非但正常,还值得欣慰的哩。 “知道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早早安歇了罢。” 颜神佑道:“阿娘不说,我都要疏忽了,原以为是受了难,要救急,就将阿花姐弟安置到了旁人家里,忘了她们有孝。可否接了她们来住上一晚?过两天就送回去好发葬了他们父母长辈。咱们这里是官府,正气浓的哩,不怕这些……” 姜氏好笑道:“行啦行啦,你娘是那等小心眼儿的妇人么?要做便去做,许那寄养的人家些钱粮,不要叫人白担了晦气。” 颜神佑答应一声,吩咐何三去接人。 阿花姐弟来了,阿花还认得姜氏,有点瑟缩地给姜氏也叩了头。姜氏拿手绢儿捂了眼睛:“可怜的孩子,安心在这里住下,等郎君将你们那里安置妥当了,使人护送你们回去哭灵。” 阿花与她弟弟又一阵儿哭,姜氏又问了她吃过没有一类,命取了麻布,给姐弟俩裹了穿孝。 ———————————————————————————————— 颜神佑这里算是一切顺利,卢慎回家就是鸡飞狗跳了! 卢慎的这个姑妈,还真不是一般人儿,她是卢湛的庶妹。虽非一母所出,卢湛待这个妹妹却是十分亲近的。盖因这卢氏的生母于卢家实有大功,且处事公正又厚道。卢湛的父母生前都颇为喜爱一婢,卢母将此婢送与丈夫,不久就生了个女儿,这就是卢慎的姑母了。 兄妹俩差了五岁,却感情不错。卢湛七岁上,他爹死了,又过一年,娘也死了。此时卢湛年纪又小,他还有个同母弟比他还小。大家族里,守望相助固然是件好事儿,可有时候,自家人谋算起自家人来,也是够狠的。有时候,做官的父亲死了,宁愿将年幼的子女托付给同年、好友、外家,都不肯交给本家。 多亏得这个婢子左右周旋,艰难将卢湛带到了十四岁上。婢子因主母宠爱,也读书识字,卢湛少时有些书,还是她给教的。为了带大卢湛兄弟俩,她吃了不少苦头。卢湛爹死的时候,她还大着肚子,最后生了个儿子,后来因为照卢湛兄弟,这个幼子生下来之后亲妈没有照料到,一病死了。 就这么个人,不能说是卢家的大功臣,却是卢湛的大恩人。连殷氏过门,拜完了公婆的牌位,敬过了祖宗,还要给请她上坐,拜她一拜。合县都说这是个“义婢”。这自然是不能当成普通奴婢来看的,就是当长辈来敬的。她仅剩的女儿,卢湛自然是要照顾的。 只是卢湛当时也刚刚长大,家业本就颓败了些,又要与亲戚周旋,生怕将妹子嫁得远了,他看顾不到,便将妹妹嫁给了本县的马家。马家通过篡改资料等手段,在归义县也号称世家。不管怎么样吧,嫁远了,不放心,就近的话,也就是他了。在归义县里,卢湛的手下,卢氏过得也很是滋润的。 卢氏比哥哥年纪小,可因为嫂子殷氏总生不出孩子来,卢氏的女儿反比卢湛的长子卢慎要大。卢慎的表姐马氏,被嫁到了牛家,问题就大了!卢慎今年十八了,他表姐二十多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表姐夫……必须超过十六岁了,已经被剁了! 娘儿仨也都当成犯人家眷,被关起来了。 卢氏急得要上吊,跑回家来找哥哥:“这可怎么办啊?” 殷氏跟卢氏母女的关系是真心不错,这义婢是相当有章法的人,殷氏新婚无子,义婢硬是劝卢湛等而又等,直到殷氏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默许了卢湛蓄婢生子。殷家全家都当这老太太是好人,老太太也很识趣,除非殷氏对卢慎做得过份了,才略说两句,其他时候,人家退守一隅,什么事儿都不问,都交给殷氏了。 行了,殷氏一听就上火了,拍桌打凳:“大郎呢?唤他回来!” 还是卢湛脑筋清楚:“得啦,不要叫!且不许跟阿姨说,你也是,都收拾了起来,随我入县里,既然海贼平了,县城应该平静了,咱们去求见郎君。奇怪,郎君不是上京了吗?” 一见没见着,当时就在县城歇下了。当天晚上,卢慎就过来请安了。 殷氏差点没亲自过来抽他,兜头浇了他一脸茶叶沫子。卢湛就稳重多了,待卢慎行完礼,就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卢慎苦笑且长叹,到他姑妈面前半跪了下来,握着卢氏的手:“姑母,牛家一个小娘子漏夜跑到了县衙里,我能怎么办啊?” 卢氏本来还呜咽,这会儿也收了声,瞪大了眼睛:“什么?” 卢慎郁闷地道:“她说来寻我,孤男寡女,我单独敢见么?不得不请了娘子做见证,这……” 卢氏号啕大哭。 卢湛和殷氏也惊呆了,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女儿!卢慎一面给他姑母捶背,一面对他爹说:“后面的事,根本由不得我了。他们做此不道之事,阿爹不知道么?” 卢湛恨声道:“我若知道,怎么会叫他们做这等蠢事?”卢湛是想着提升社会地位的,是想让家族子弟做官的,怎么会只盯着钱?他是世家,虽然没落了,也还是世家。只要有名望了,有个晋身之阶,有名且有官,还愁钱吗? 卢氏也一字一个嗝儿地道:“连、连、连,连你、你姑父也、也不知道啊!他们害了我的女儿了!我的阿婉!” 卢慎忙说:“您放心,当时人多,我不好特意嘱咐,只是牛家未满十六的男丁与女眷,都仔细看管起来了,并不曾杀害的。”说是这么说,当情情况紧急,谁给你对户口本儿、身份证呢?基本上是瞅着是女的,拉过来关着,个头儿不高的孩子,也关着。你要是正好十五岁,又不幸长得高些,那就不好意思了。瞧着穿着宽袖曲裾、有点小胡茬儿的,都砍掉了…… 卢氏舒了一口气,卢慎又道:“也是他们做得太过了,做什么不好,引贼上岸,难道海贼能饶了他们?”又将海贼的供辞给说了。 卢湛问明了情况,便道:“我明日去见郎君,可乎?” 卢慎道:“阿爹只管去,我明儿一早便回去给您通报。”卢氏也想去见一见姜氏好求情,好歹,将她女儿和一双外孙给放出来。 卢慎很含混地道:“我回去就派人给他们送些衣食,亏不着他们,审案的事儿,我是真管不了。看守的,只听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不是我。您还是,先家去,看看……” 卢湛道:“你去见阿姨罢,将此事告诉她也无妨了。听她怎么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卢氏回娘家,卢慎先去县衙,看颜肃之回来没有,要是没回来,还得颜神佑顶上。趁这功夫,卢湛沉着脸交待殷氏:“你不要跟去了,姜氏娘子也受了惊,这时节去找她讨情,没得反惹她生怒。还有!你是大郎母亲,如何待自己儿子这般刻薄?” 卢湛从来没有这般严厉说过殷氏,盖因当时他父母皆亡,家业不振,殷家且愿将女儿嫁给她。殷氏也不嫌弃他,初嫁时样样都好,也是一同吃过苦的,如今旁的也还能看,就对卢慎不是很好。只是现在,不能再这么纵容了。 卢湛狠狠说了妻子一回,且说:“你这样,人皆知,两个女儿眼看也要长大说亲,到时候……” 殷氏也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吧,世家子,养奴蓄婢的是常态,但是,没一个家里说纵容孩子好色的。然而,人家家里不纵容是一回事儿,你家闺女要是有个苛待庶子的妈,那这闺女的教养就要打个折扣了。 被卢湛一说,殷氏嘤嘤哭了半晌,终于道:“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往后不理他就罢了。” 卢湛这才放下心来。 卢慎一回衙门,发现颜肃之还没到,只得将事说与颜神佑。颜神佑道:“这也好办,当时不过是从权,又不是要把他们如何,纵使是大逆罪人,也没有将全家杀得一个不留的道理。且派人去送些饮食铺盖一类,看一看罢,带个郎中,怕有病人。” 卢慎答应了,吩咐人去,顺便领他爹来见。 颜神佑亲自站到正堂檐下迎接卢湛。 卢湛到了一看,颜肃之不在,他的疑惑更重了。卢慎断不至于戏弄亲父,不会就这么纵容一个女孩子来见他而不事先说话,这里面必有蹊跷。饶是如此,卢湛还是颇有为礼地与颜神佑执礼相见,没办法,颜家这么一通杀,呵呵……简单粗暴还真是制胜的法宝。 颜神佑听他问起颜肃之,便笑道:“外面事务繁剧,恐有流寇,家父又巡去了。老先生有何事,只管说与我,我必一字不漏,传与家父。” 卢慎微一点头,卢湛看到了,只问道:“不知这些人,要如何入罪?”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这小娘子看起来有点别扭。归义风气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觉得奇怪——这小娘子先前可是并不会这般大剌剌出来见人的呀! 颜神佑歪着头,笑道:“我知道老先生要问什么,卢大郎已经说过一回啦。咱们既然是认识的,贵亲自然是要关照的,只是有一条儿,您不能一个连着另一个,一连连着他们两家都没了罪了。” 卢湛苦笑道:“小娘子好利一张口。”这奇怪的感觉……更加浓烈了。 卢慎歪过了头,一副不忍看的样子。果然,颜神佑叹道:“您也是读书人,知道什么是不道罢?我这儿这会儿还住着一双孤儿,他们家一夜死了七个人。” 卢湛的脸色大变:“这是海贼杀的。” “可没人引,海贼也不会来呀。” 卢湛是真不忍心妹子这么难过,也是真心疼外甥女儿。这要没儿没女还好说,他外甥女儿还有一对姓牛的孩子呢!这不护下来,没办法跟妹子交待,也没脸见阿姨了。还要试图讲一下道理,譬如……牛、羊两家都是名门。 颜神佑的表情更诚恳了:“我从京里来,只听我舅舅说归义有一卢氏。先前他们伪冒士族,又逃税又隐了这许多田地人口,都看您面上忍了。可他们还不知足,还要谋算官长。我也只好追缴一点历年欠税,再算一点利息了。” 说完,还捧了本账本儿来,是从牛家查抄来的,嗯,高利贷的账本儿。得了,资本的发家史,它就干净不起来。除非颜启这样儿的,有军功,有正经的封赏,来源合法。这时候,你想不靠盘剥起家,才有可能。不然普通人,税都能把人压死,不捞点偏门,说靠种田致富,这个……就有点天真了。 卢湛:……这画风不对啊亲!你个小少女,这口气太奇怪了!你爹在,自然有你爹说话,你爹离开了,我儿子是副官,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儿子捎带给我的呢?还有,你家大人呢?你娘呢?总之,一切都很不对。 卢慎不得不打圆场:“这个,清算也须得有些时日哈。” 颜神佑也就顺势道:“正是,劳烦卢郎给写帖子,五日后,阿爹亲自宴亲诸长者,自有安抚之策。必不会令大家难做的。”五天之后,颜肃之要再不回来,她奔过去啃死她爹算了! 话刚说完,就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颜神佑这熊孩子熊躯一震:卧槽!台词好熟! 卢湛忽然有种逃出生天的错觉,大令,你可来了!再晚来点儿,你闺女该把账算我头上了! 一看颜肃之,不像是巡逻乡里,倒像是……从京里才过来。并不算笨的卢湛,忽然被自己心底冒出的可怕猜测给吓到了——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义婢、忠仆,历代都有,在明清时期尤多,受到家庭成员的礼遇与尊敬,有些有养育之恩的婢,是可以写上家谱让后代人铭记的。 二、不道。十恶重罪之一。即指,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蛊毒、厌魅。 经大家提醒,突然发现颜小变态的画风才跟郑爹比较信,瀑布汗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sos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20:51:50 yoy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19:01:27 41897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8 18:42:21 maxtristan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5-08 18:14:2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21:50:57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21:50:55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21:49:51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21:49:41 读者“学医的小孩”,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21:06:14 读者“愿落”,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20:48:19 读者“dq宝贝”,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20:29:01 读者“玖月”,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9:27:49 读者“吴凉灵”,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9:09:03 读者“吴凉灵”,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9:09:01 读者“吴凉灵”,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9:08:59 读者“lvalue”,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9:05:16 读者“杨阳”,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8:57:53 读者“橙子”,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8:33:36 读者“浣月”,灌溉营养液+12014-05-08 18:08:44 第92章 晴天一道雷 颜神佑听到她爹的声音,简直要感激涕零了。颜肃之要再不出去,她就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放出消息说她爹太累,给累倒了,闭门谢客什么的了,直拖到颜肃之回来,再来个痊愈什么的。 现在颜肃之终于回来了!颜神佑顾不上说什么“您老怎么不早几天回来呀”这样的蠢话,只盼着赶紧把卢湛给糊弄走了,然后把事情都扔给颜肃之,她好滚去玩耍去。虽然卢慎全程参与了,可能回家也跟卢湛说了些什么,但是,有些事情可以心知肚里,但是绝不可以当面挑破啊啊啊啊啊! 好在卢湛和颜肃之都不是笨蛋,卢湛明明已经猜到了什么,还是一个字都没提,只说因听说海贼的事,特来见颜肃之。 颜肃之一路狂奔,不过因为颜神佑含糊的字条,以及部曲的简述,基本上要点都抓住了。于是颜肃之马鞭一扔,上前把住卢湛的手臂,笑道:“如今海清河晏,卢翁可以放心高卧了。” 卢湛可算是遇到救星了,脑补快要吓死人了有木有?既然颜肃之像是玩儿命似地往归义赶,可见前面的事儿就不是他在做。那是谁做的?!看卢慎啥都不敢透露的样子,恐怕也是有什么内情。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个小变态了! 牛、羊两家,这就么完蛋了,照小煞星说的,别说什么田产,人命都要保不住了!不道的名声可不是好担的,可如今整个归义正在以光速传播着海贼的凶残,杀人人家全家之类。又传着牛、羊两家勾结海贼,祸害百姓。 这手忒狠! 如果现在把牛、羊两家没判的家眷给放了出去,分分钟被受害者和正义路人撕碎了的节奏。 这么一想,卢湛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管颜肃之是从哪里来的了?也不想去问牛、羊两家下面要怎么样——反正很惨就是了。他只想赶紧逃走,并且,尽快把儿子带回去揍一顿,问明详情!还有,外甥女儿下面的生活要怎么弄,也得研究一下。 颜肃之也不想留卢湛下来,他狂奔几百里,身体再好,骨头也快要被晃得散架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解决,如果不是因为卢湛的身份比较特殊,他都想直接请卢湛滚蛋了。反正……照他闺女的说法,一县四大豪强被丫头砍光了两家,颜家势力是空前的强大!还真不用很怕余下的人了。颜肃之担心的,另有他事。 两个都不傻,搭了几句话,发觉对方都有事要做,很快就收手。卢湛一拱手:“郎君无事便好。” 颜肃之又骂牛、羊两家不是东西云云,且叹:“怕百姓不安。” 卢湛心说,你哪里是怕百姓不安啊?你特么现在成了守护神了你造吗?你可真是养了个好闺女了!连忙道:“郎君五日后要约见士绅,有郎君出面,想必一定安稳。” 颜肃之笑叹:“但愿罢,眼看能安静过几天,偏又有这许多事。” 卢湛道:“郎君事多,在下不便打搅。在下今日便住在城中,晚间若郎君用不着小儿,可否命他回家住上一宿?” 颜肃之笑道:“一家团聚,应该的。卢郎,代我送送令尊。” 卢湛前脚走,颜肃之一条胳膊就勾着闺女的小细脖子:“来,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颜神佑歪着个头,叫道:“喂喂喂,你衣裳上都是土,脏死啦,我昨天才洗的澡。阿爹你快些洗沐,换身儿衣裳,只要你回来了,就没大事儿了。我已经发了帖子,就剩安民的事儿了。” 颜肃之这才放过她的小细脖子,颜神佑摸着脖子,抱怨道:“等儿又要擦脖子了。” 颜肃之道:“你还有脖子擦。” 颜神佑咯咯地笑道:“我又不曾做恶事,自然是有脖子的。阿娘和六郎都很好,阿娘在后面教六郎读书呢。阿爹你去见阿娘,我唤人给你备热水,找衣衫。啊,你衣衫归阿娘管的。放心吧,海匪一共来了一千三百四十二,斩首一千三百四十一,那一个留着问话呢。咱们的人,重伤了五十七,怕以后都不能做重活了,安排到盐田罢。死了百零三,我已命人订棺材去了。如何抚恤还要看您的。有一处村子遇了难,也暂时安顿下了,拨了些米、布、钱,让他们先支应了。如何安抚,也等阿爹来办……” 从前衙到后院儿几步路,颜神佑已经把大概的事儿说全了,这里面也有颜肃之知道的,比如海贼全剿,也有颜肃之不知道的。比如颜神佑招了她支付给山民两百石盐这样的事情。 颜肃之道:“这个山璞,倒是有些儿意思。”往大了说,是蒙亲爹,不孝。但是,颜肃之是个中二病,倒很理解山璞的做法。同样是跟亲爹打马虎眼,牛小娘子的行为就恶劣了许多。虽然也是帮了极大的忙了,颜肃之依旧骂道:“真是个畜牲。”要是为了大义,也就算了,这种为了情郎的,明显根本没考虑这么多。 颜神佑道:“可到底还是帮着了咱们了,真要斩了,怕是不好。只好拿大义的名义掩住了。” 颜肃之冷笑一声,心说,那她也活不长了。 简单说完这些,已经看到姜氏领着六郎在门口站着等颜肃之来了。一看到颜肃之,姜氏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颜肃之特别尴尬地拥着老婆,在儿女面前十分之羞涩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回来了吗?” 姜氏哽咽地道:“你还知道回来!” 尼玛王八蛋啊,你要早回来几天,将这些事做了,还用我闺女变成煞星吗?砍了一千多颗脑袋,是,不是她自己动手的,最后都会算到她头上啊!这一刻姜氏终于不再自欺欺人,终于承认,自己当成淑女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她进化成了个变态!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都流了下来! 颜肃之好声好气哄着老婆,还要抽空问六郎:“有没有听话?” 六郎个头儿矮,站地上,还不到颜肃之的腰,努力仰着个头,几乎要翻白眼了才能看到颜肃之的下巴,吭吭哧哧地问:“听谁的?”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姜氏又忍不住哭了:“颜仲泰!我闺女要是嫁不出去,我跟你没完!” 颜肃之前有老婆,后有闺女,旁边还有个儿子围观,何其苦也! 好不容易姜氏哭完了,安排茶饭,颜神佑又跑去叫人准备洗沐用具。姜氏已经擦着眼睛,跟颜肃之说了近日情况之类的。他们说的,主要是牛小娘子。颜肃之道:“她得判呢,告言父母,是不孝。但是又有义举。不赏不罚,与她几十亩田,一处宅,原家奴婢挑两户,让她过活罢。” 姜氏道:“这样很妥当。”呵呵,这样安排是很好,只怕也要活不下去了。 不一时洗澡水也来了,夏天烧水总是很快的。颜肃之匆匆洗了个战斗澡,洗着洗着,差点在浴桶里睡着了。爬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匆匆扒了两碗饭——他累极饿坏了。 弄完这些,颜肃之才说:“家中事,辛苦你,我这便将面事吩咐下去。” 姜氏道:“你吩咐完,回来好生睡一觉再做旁的,我叫他们再熬碗汤来,燃好香,等你回来。” 颜肃之答应一声,擦着头发出去了。 ———————————————————————————————— 到了前面,颜肃之先表扬了大家这段时间来恪尽职守,同心同德,很听话。表示,等安顿完百姓,必须会行赏的。想也知道,牛、羊两家的油水,他是不打算这么简单地放过的。 方章及时汇报了县城诸事,颜肃之发现,县衙在这几天里,最忙的反而是……抄写张贴安民布告!召集来守城的人,如今正在陆续放走。 颜肃之笑道:“有备有患,也是有功。” 卢慎报的就更详细了,什么战报之类,统统报了上来。颜肃之听了,发觉……他真只剩下安抚这一项工作了。不由失笑:“很好,卢郎都写个公文,待我看过,便上报朝廷。” 卢慎已经写好稿子了,袖子里抽了出来:“小娘子已命在下写好了。” 颜肃之道:“她还真是……” 真是什么呢?卢慎尖起耳朵想听个评语,颜肃之又不说了,打开文书来一看,道:“行了,就是这样了,盖上印,发吧。”连时间都写得矬后了两天,就为了能跟他的行程合拍。 方章又问:“那——山小郎呢?” 颜肃之道:“他还能跑了吗?会回来的。说不得,还要遣人往山上走一遭了。”好歹再意思意思地道个谢吧。 正商议间,外面阿竹过来请见,道是:“小娘子有物事要交还郎君。”后面跟着一堆抬箱笼的。里面装的都是账本儿,牛、羊两家历年的账目一类,更有一只小匣子,阿竹珍而重之地自己揣了,然后亲自交给颜肃之:“这是勾连海匪的证据,还有些证词。” 卢慎也说:“还有个海贼,正关在牢里,日夜不停有人看着。他知道不少事儿,可用。” 颜肃之翻一翻证据和供词,见海匪说什么他们在不太远的地方有几个岛是窝点一类,眯了一眯眼睛。对方章道:“去出告示,往海沿儿上贴,再搜搜有没有船!”他要抄这些王八蛋的老窝去。具体计划:待定。 然后就对卢慎道:“令尊特意要你回去,可是有事?” 卢慎张张嘴,破罐子破摔地哭丧着脸儿道:“事儿大了。我没跟我阿爹说这些事儿是小娘子做的,可……他兴许已经猜着了,不然不可能走得这么痛快!怎么着也得帮我姑母求个情什么的。” 颜肃之眼睛一转,也想明白了,扶额道:“你回去,跟他说,尊亲我能保,只要他不牵扯太多。” 卢慎如获大赦。虽然这父女俩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只肯轻轻饶过他表姐母子三人,可不同人说出来,感觉是不一样的。怎么觉得……这当闺女的,比当爹的还霸气呢? 这也是正常,颜肃之再如何,目前为止还是个斯文人。不似颜神佑,虽然没有赤膊上阵,也是督战数场。颜神佑经过的,颜肃之没有经过,不过,快了! 卢慎滚着回到了自家在县城的宅院里,路上就经过了两处已经贴了封条,还被扔了不少砖瓦石块、很是凄凉的大宅——这便是牛、羊两家的宅子了。到了家里,殷氏也在,只是这一回虽然沉着脸,却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言语,反而说:“回来了?去见你爹罢,我看他样子不大对,你去劝劝。” 卢慎有点受宠若惊了,恭恭敬敬行了礼,乖乖去找他爹。 进了书房,被揪住一顿暴打:“连你爹也瞒着!” 卢慎一直被娘揍,从来没被爹揍过。抱着脸狂奔:“您说的是哪桩啊?” 卢湛压低了声音,趴在他耳朵边上道:“说,郎君是不是今天才回来的?前两天发号施号的,是不是小娘子?” 卢慎一僵,放下袖子,抽着脸道:“您是怎么猜着的?” “老子是你爹!那些个兵,他家部曲不说了,招募的士卒皆是郎君亲自训练的,你使不动!郎君自春天赴京,差不多这时候回来不假,可先前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驿站一丝风儿也没听过!”是了,卢湛在驿站也有点门路的,“今日见他们父女说话,与往日皆有别,必有变故!” 卢慎难得服气一回:“您都猜着了。儿且问阿爹,若我与您说了,您猜,他们能不能猜着是我说的?” 卢湛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你姑母那里……” 卢慎道:“郎君许了保下表姐母子三人。如今情势……嘿嘿。” 卢湛道:“这小娘子忒狠。” 卢慎正色道:“他们若不有些气性,怎么能镇得住这么些人?不有些手段,又如何值得依靠呢?阿爹休再为那两家烦恼了,那都是什么人呢?依儿看,旁的都在其次,挑衅郎君之权威才是他们灭亡之因。” 卢湛道:“我只怕,旁人都被收拾了,就轮到咱们家了。” 卢慎笑道:“阿爹想,郎君要不要人帮他做事呢?” 卢湛一想,对啊,也是这么个理儿,除非颜肃之想独霸全县,不给别人活路。想来……颜肃之也没这么蠢,不是么? 于是父子二人都开心了起来。 正相视而笑,殷氏却过来了:“阿姨来了消息。” 卢湛忙问:“怎么说?” 殷氏叹道:“你自己看罢。” 原来,这信上说的是,建议:让卢慎他表姐跟牛家离婚!然后求个情,说孩子太小,不能离开母亲,让卢慎他表姐带着孩子老实回娘家生活。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牛家办这事儿太地道了,这样不好的人家,是不能当亲家的。最后,特别强调,别特么惹事儿!一夜一天,灭完海贼抄了两家,你们扛不住哒!哪怕你们捆到了一起,扛住了,他们真有点闪失,以为朝廷是死人吗?朝廷的脸,是不能打的。over 卢湛苦笑道:“我欠阿姨良多呀!” 一时三人皆默然。 最后,还是按着这有见识的老太太的话办了,卢氏飞奔回家,跟丈夫一说,他丈夫原有此意。只是还有些侥幸的,心说,万一大舅哥面子大,保住了呢?大家同气连枝这么多年,损失一个亲家,也怪寂寞的。岂知卢氏带回来这么一个消息。马家主道:“就这么办。我即写状纸,请大令判他们和离!”女婿都死了,再说要离婚……这也算是个姿态了吧。 还好,卢湛与卢慎父子俩,谁都没说什么要清算伪世家以前的欠税问题。如果说了,估计马家主要炸毛,然后托关系去求饶。这事儿吧,硬干,显然是干不过颜肃之的,上告呢,他们本来就是冒充世家啊!没人会给他们撑腰的。至少世家不会开心有人通过这种不光彩的手段钻进自己的圈子里来。 于是马家主写状纸,颜肃之接了,飞快地批准了。卢氏的女儿两眼哭得红肿,拖儿带女回了娘家,暂且住下了。 卢湛又领着妹妹妹夫来感谢颜肃之,颜肃之正忙得要死,他得四处露个脸儿,表示有他在,一切安好。还得着手办理各种的抚恤工作,主要是战亡者与遇难者的身后事,及其遗属的生活问题。 部曲也好办,他们的位置由子弟顶了,原来的田暂时不收回,如果家人能耕得下了,还由他们种。同时,租子减一成,直到十年后再恢复原额。如果家里没有成年人的,田收回,按实际人头分配,不收租,直到家中有成丁出现。每人棺木等都是颜肃之出钱给办,颜氏坞堡附近又划了一处公墓来。又有,每亡一人,发钱十贯。 招募来的兵丁,也照此办理。只是租赋这一块,差额由县仓里补足。 百姓这里,免了全村的租税三年,县仓拨了款子,资助重建等等。死掉的百姓,如果家里没有劳动力了的,按照朝廷的标准给予抚恤,减税等等。孤儿如阿花这样的,颜肃之干脆宣布由县里收养了,每月发了钱米等物,供到有男丁成年。 因为跟皇帝申请到了扩编的名额,颜肃之又毫不客气地趁机扩编队伍,足把招募的人数扩大至五千人。 以上这些,他都快要被累瘫了。此外,还要应付他那个坑爹的闺女。颜神佑把帐本儿一交,就滚去睡了。她爹一回来,她瞬间觉得,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了,这一觉睡得香甜,足睡了两天,把姜氏吓坏了。最后看她什么事儿也没有,郎中一把脉,说是之前太累了。 姜氏与颜肃之都放弃了继续对她说教,让她好生休息。 她一休息,红蓝全满之后……跑来跟她爹要好处来了。小变态砍人大手笔,要好处也是大手笔的。跟她爹要了一座坞堡,并周围土地。 颜肃之吃惊地道:“你要这些做什么?” 颜神佑“嘿嘿”两声,道:“万一有事儿,您不得空出点儿地儿来装京城来的人吗?” 颜肃之一拍脑袋,也对,又怀疑地看着他家小变态,心说,不能够吧?牛、羊两家在西,盐田在东,荒地也是东边的比较多……好吧,希望是他多想了。 不过颜肃之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将奴婢隐户析出,其余的牛、羊两家固定田宅都空出来,也不分与人,只罚没了,把田地招人耕种而已。这些隐户隐田,从两家私下隐藏,就变成了颜肃之这个县令“官隐”了。 颜肃之还要忙的一个就是判罚,反正人都已经砍了,怎么说,全在他。海匪能算功劳,这些地上的人,就另有说法了,十六岁以上的,可以说他们在勾结行凶的时候被击毙——颜神佑已顺手塞了好几套海匪的衣服在他们家,定罪很容易。 于是,十六岁以上的,死了白死,其余的,按规定,朝廷是不能杀的,得流放。于是颜肃之将这些都弄好,再上报。 后继的工作,比卢慎起草的第一个版本慢两天也发了出去了。 颜肃之正准备拎着他闺女来教育一番,卢湛来了,颜肃之只得又接待了他们。卢湛问他忙什么事儿,他便说着说了。这大舅子和妹夫两个吓得不轻,颜肃之又和颜悦色地安抚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不惹我,我何必理他们?”又说,马上他要设宴了,大家都要来啊。 两人哼哼哈哈答应了,落荒而逃。 颜神佑一直躲在屏风后面,见证了这场包括送礼(慰问保卫本县安危的子弟兵用)一共不过十五分钟的会面。等卢湛等人离去,她笑得弯了腰。 颜肃之伸手弹了她脑门儿一个响:“笑什么?你还知道将你阿娘和六郎往山上送,是想好了退路,可你想过进的路没有?” 颜神佑:“啥?” 颜肃之咬牙道:“是呀,你爹我‘立了大功’(这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一千多个脑袋呢,封侯都够了,还烧了四条大船,嗯?三十余条小艇?呵呵。” “对啊!干嘛笑这么奇怪。”颜神佑心里还挺美的,这件事儿吧,她也有功劳呢,嘿嘿。 “所以啊,你爹我快升职调走了t t” 颜神佑:……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哈,建功立业之后,可不就是要升官了么……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冬冬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0 11:43:57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0 08:58:37 冬晚晚—小熊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0 01:15:50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22:20:06 freesia7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20:13:24 一曲醉魅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20:11:54 一曲醉魅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20:00:21 骞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19:54:09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9 19:11:48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9 19:10:39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09 19:09:47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09 19:08:09 人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18:33:34 94547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18:20:45 jine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09 17:06:35 小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09 06:43:1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澜灭”,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13:22:55 读者“潜水中”,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11:46:45 读者“乔乔”,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10:40:53 读者“肉肉宅”,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2:09:08 读者“肉肉宅”,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2:09:05 读者“肉肉宅”,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2:09:02 读者“肉肉宅”,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2:08:59 读者“肉肉宅”,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2:08:55 读者“肉肉宅”,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2:08:51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1:18:41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1:18:40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1:18:36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1:18:31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01:18:25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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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09 10:42:4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09 10:42:39 读者“ebi”,灌溉营养液+12014-05-09 10:37:36 读者“ebi”,灌溉营养液+12014-05-09 10:37:27 第93章 善解人意帝 熊孩子这种生物,天生就是为了坑爹这项伟大而神圣的工程存在的。 一个孩子熊不熊,不是看他/她是不是过年的时候跑亲戚家里可着劲儿地作,见什么要什么,拿什么祸害什么。有时候,凡事不用操心,规规矩矩的,也能纳入熊孩子之列的。比如,颜神佑。 一听颜肃之说就要高职入京了,颜神佑整个儿都傻了。对哦,这样大的功劳扣到脑袋上,不升职简直没天理了! 可是……这尼玛才把家搬到这儿来啊!再往哪儿去找这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儿啊?归义这地儿多好啊,地方又大,人又少(……),离京城还远,刚刚还掀掉了两个豪强。跟山民的关系得到了初步的改善,哦,还垦荒了,还把自家一千多户部曲拿来建坞堡了,坞堡都建了一半儿。对了,最要紧的是在这里开了盐田,还招募训练了当地几千士卒…… 总之,形势一片大好。根据地建设得有声有色,人民幸福指数直线攀升,归属感强烈。 现在要搬家?傻子才搬! 颜肃之这个情况,反正明儿上说,功劳全是他的,必须是要记一大功的。从军功方面说,封侯不难。颜肃之又有背景,在皇帝那里也算是挂了号儿的,稍一运作,就十拿九稳了的。你让个侯爷继续当县令?这画风明显不搭啊! 不是说有爵的人就不能做官,这是错的!有时候,必须官和爵同时有,才是正常的。打个比方,丞相这个职位,一般干这一行的,都必须是侯爵以上。假设一人,水平真的够了,但是无爵,为了面子上好看,也要给你封个侯——哪怕是意思意思给个食封几百的乡侯——就为了搭配。【1】 当年楚丰出镇,就带着自己家祖传的爵位,兼领了刺州、都督军事等职的。现在的米丞相,身上有的还是个公爵呢。可人家搭呀。 到了颜肃之这里,爵位低了,那肯定是亏了。可一旦封侯了吧,这县令放在身上,那就显得怪异了。人家有了爵位,宁愿不当官儿,也要往京里钻,你这扎根穷乡僻壤的,这就奇怪了。要说守着盐场呢,国家允许你经营呀,你这么看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颜神佑的冷汗就冒了下来,吭吭哧哧地问颜肃之:“那……若咱们往京里走走门路,阿爹能领湓郡吗?”县令做起来不太搭,若是郡守,倒也算凑合了。颜神佑没敢说领刺史什么的。第一,颜肃之又不是姓虞;第二,颜家又不是什么世家;第三,颜肃之又不是颜家的当家人。简言之,他势力不够。 可是一个郡守,总是可以的吧? 颜神佑期待地望向她爹。 然后就被糊了一脸的恶意。 颜肃之一呲牙:“你以为你是谁啊?想让你爹做什么官儿,就能做什么官儿?你爹能到归义县来,就是烧了高香了!越往上的位置越少,盯的人越多,安排起来就越难,知道不?好地方给你你不要,偏要归义这个穷乡僻壤,生怕旁人不知道这里有猫腻呢?调任还算好的了,要是调进京,哼哼。”随时收拾好包袱准备杀出重围吧。 颜神佑急了:“这还怪了我了吗?” 是是是,不怪您,祖宗,您是功臣。这不是大家都发急了吗?颜肃之一见闺女发急了,连忙举起手来作投降状:“祖宗,我这不是找你商议么?” “哼。” 颜肃之苦笑,他这几天可忙得够呛。先是狂奔几百里,回来就是处理一系列后续,期间他闺女还猪一样地睡了两天,把他又吓了一回。一连数日,忙得脑子都不够用了,怎么着也要找个人来商议一下罢?左看右看,最可信的就是闺女了。 颜肃之好声好气地道:“不是怪你,没有你,如今还不知道蹲哪儿说话呢。再说了,这么大动静,想瞒也瞒不住呀。” 颜神佑嘟着嘴巴,翻个白眼:“要不,赶紧送信到京里,跟阿婆说一说罢。她老人家在京里,情势比咱们熟。”她脑子也比你好使啊!有些人,哪怕你不喜欢她,也不可能忽视她的存在,在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得承认,她最让人安心,还是要找她去。 颜肃之沉吟一阵儿,终于颓下双肩:“也只得如此了。”说心里话,他虽然承认楚氏先说, 颜神佑摸了摸下巴:“或者,还可以上表,说是防贼……嗯,海贼什么的,据说还有呢。您不把他们都剿了,誓不回还?” 颜肃之伸手弹了闺女脑门儿一下:“这还用你说?我早上表了,只怕朝廷要派员来助战,又怎么办?” “哦,咱没钱,”颜神佑说得相当顺溜,“归义这么穷,怎么养得起兵嘛!再派兵来,就要征调粮草,太不划算了。不如阿爹就地征兵?” 颜肃之道:“这个我也想着了,只怕不一定顶用呢。”是呢,未知的要素太多了,以前在京里,楚丰要给他安排个职位,都没有指明了的,也就是列几个差不多的职位,看哪个凑巧了就是哪个。如今指定了某一职位非要不可,难度就上升了。 父女俩对看半晌,颜肃之突然“嘿嘿”一笑,把脸一歪:“大不了,我就不走了。” 颜神佑用景仰的目光看着这个无赖,心说,你行的!是啊,封侯了是吧?领了。给官做,不做!就窝在这里了。 颜神佑为这么个简单粗暴的决定给惊呆了。 既然确定了这么个方针,颜肃之就火速地行动了起来。首先,他得把在当地招募的这些士卒给安顿好,可不能白白便宜了继任者。其次,他得把自家坞堡给修好了。再次,牛、羊两家的遗产,他也决定不要脸地伸一把,多揩点油水下来!对了,跟山民必须加快增进了解,赶紧的,借感谢为名,再问候一下。 多管齐下,颜肃之忙了个人仰马翻。 方章看在眼里,以为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虽然行事风格与甘令不同,但是用眼也能看明白,他确实为百姓办了实事儿。 落到卢慎眼里,又是另一种不同了,总觉得摸着了颜肃之的脉了呢。于是他也鼓起劲儿来,跟着忙上忙下。颜肃之看在眼里,过不几日,便对他道:“若我走了,你可愿随我一道?” 卢慎笑道:“郎君舍得此处?便是天下太平,想走,好歹也要过个三、五年再走罢?” 颜肃之道:“只怕不由人。” 不想卢慎比他更狠,道:“我有一法,不知郎君愿不愿意去做?成与不成,只在五五之数。” 这人就是这样,不用自己亲自去做的时候,总是理智冷静的。当然,办法也会比较损一点。 颜肃之不动声色,问道:“大郎有何可以教我?” 卢慎忙躬身,连道不敢,而后道:“听闻郎君是与水贵人家有隙,才到归义来的?” 响鼓不用重槌敲,颜肃之一点就透:“你是说……”再挑衅啊? 卢慎道:“甭管什么道理,找一个,参上一本,也就是了。郎君还能得到直言极谏的美名呢。那水家,也不见收敛了多少,我在归义,也听闻他家奢侈无礼,十分不成体统呢。” 颜肃之道:“圣上越发谨慎了,只怕不至于为了水家而与朝廷起争执。” 卢慎道:“是以要双管齐下。一面请郎君与京中斡旋,一面参上这一本。”他这是教颜肃之与京中亲友合伙演戏呢。 颜肃之道:“这倒也是。”反正他本来看水家就有气,不单是为了喝酒一件事儿,这货记性特别好,还记得水家扣了郎中为难他朋友家的事儿呢。 两人摩拳擦掌的,又斟酌了一回信函与奏本的内容。由于颜肃之已经写信回京,请楚氏先代为周旋,这回要改剧本,必须跟京里先商议那么一下。先送信,再递奏本。 不料这信才送出去没两天,京中来了急使。还是皇帝特遣了御林的人来的,来人颜肃之也熟,是郁陶的一个小儿子,跟颜肃之一辈儿,打小就认识的。不但自己带了十几个亲随来,还挟裹了御史一枚。 来了之后,先走程序。次后安顿了御史,郁兄弟一脸晦气地安慰颜肃之道:“你也不要难过,你的功劳,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见的。哪怕这次不得封侯,我们正在给你想办法,必要给你升上一升的!” “?” 颜肃之开心得要发疯了,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好心的天使大姐帮了我的忙啊?!烧香,必须得烧高香! 咳咳,帮忙的不是天使大姐,是个快要死了的中年秃顶男子。 “唉,圣人表彰了你,说你是咱们这一辈儿的楷模,又赐金帛,哦,随后就到。已经答应免了归义三年的租税了,连盐税都免了。你报上去的判词,也一字没改,都准了。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朝廷要议功,圣上扣住了,不答应。让我来看一看京观,再看一看你。可我看圣上那意思,不像要给你封侯的。兄弟,你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这不应该啊!哎,你别这样啊,你笑得我觉得瘆得惨啊!莫不是气疯了?!你放心,有咱们在京里,不会叫你吃亏的啊!卧槽!你tm别笑了!” 颜肃之终于忍不住了,笑成个神经病,笑完了,正色对这位郁兄弟说:“兄弟,我也不想回去呀!海贼还未清呢,不弄死他们我不甘心呀!哦哦,这一句就不要告诉圣上了,兄弟你就代我说,我来此不到两年,这便回去,岂不要人说我们吃不得苦?我必要多留些时日,将此处建得花团锦簇,方不负圣恩。” 郁兄弟:“……”md!老子就知道你是个神经病!气死了! 中二病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的,郁兄弟实在受不了了,吃了几顿便饭,见过了嫂子和侄子侄女儿。姜氏还要给他们这一帮子过来的人辛苦费,郁兄弟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姜嫂子:“阿嫂不用忙,他们都是我的弟兄,我待阿兄阿嫂招待了他们就是。” 归义实在是太热了,这些人又忙着回去缴旨,也没有多做停留,参观了京观,清点了人头,之后就在郁兄弟的带领之下,快马加鞭,又回去覆旨了。当然,怀里肯定还揣着颜肃之表忠心的奏章。 留下颜肃之在归义,拼命写信回京:父老乡亲们,不用忙了,皇帝已经答应了,暂时不会放我回去祸害大家啦。 信是写了,可颜肃之就不明白了,为毛这皇帝不让他回去了呢?连什么爵赏也给扣了? ———————————————————————————————— 想不明白,就想找人过来商议一下,比如颜神佑,又比如卢慎。 这俩是知道颜肃之的盘算的,又有过出生入死的革命友谊,并且都知道对方的变态属性。所以在颜肃之的书房里看到对方的时候,两人都没有惊讶,只管听颜肃之问话。 听完之后,这俩货也傻了。以卢慎之聪明,颜神佑之变态,都猜不中个人原因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颜神佑道:“不能够吧?阿爹这里有实实在在的首级,郁家阿叔也看得分明,这是掩不掉的。京里纵有什么人与咱家里不对付,也磨不去这等功劳呀!” 卢慎也奇道:“此事蹊跷呀!听郁郎君的说法儿,是朝廷里没有人拦着的。纵有质疑,有郁郎君亲眼看了,又有御史为证,回去禀了,也能证实了。何以听郁郎君的口气,圣上倒像是不愿意呢?”你没得罪皇帝吧? 颜神佑沉思中。 颜肃之道:“我也觉得奇怪呢,我这不才从京里回来吗?圣人没瞧我不顺眼呀。” 卢慎自言自语道:“那便奇怪了,要说没有这压功劳的事儿,只管看郎君奏一本准一本的样子,圣人是有意栽培郎君的。怎么会待郎君不公呢?日后太子登基,米丞相等已老,还要指望着郎君匡扶……” 一语未毕,颜神佑忽然“啊!”地大叫了一声,把两个男子都吓了一跳。 颜肃之忙问:“你怎么了?” 颜神佑神色诡异地道:“不会吧?” 颜肃之道:“嗯?” 颜神佑的口气也变得十分地诡异了:“我、我好像猜着了。”妈蛋!真是小看了这些皇帝的脑洞啊!尼玛这种把朝廷弄成后宅的即视感!这种军阀家后院儿姨太太的手段!这种把大臣当二狗子的智商! 卢慎忙问:“小娘子猜着什么了?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颜神佑摸摸鼻子,看向颜肃之:“阿爹入京面圣,见圣上气色如何?比先前如何?” 颜肃之道:“憔悴了很多啊,脸色黄里透黑,人也瘦了。眉眼间还有焦虑之色。哦,大典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后来召见,我看见他头发都……少了很多。” 颜神佑理解地点点头,以前欠债太多,让他突然还上,愁秃了嘛。 颜神佑道:“就是说快要愁死了?” 颜肃之便秘脸点头。 颜神佑道:“这兴许,是要留着阿爹给太子用呢。可是太子那丁点儿大,跟我差不多大吧?又有那样的娘,那样的舅家,大家不过是碍于礼法尊敬他而已。他的叔叔们又环伺在外,这回大典,他们肯定没把家人都带回去吧?” 看到颜肃之点头,颜神佑继道:“看圣上以前那德性吧,肯定对世家也不算很相信的,他最信的,还是与他一道起家的这些人。阿爹出身占便宜,又能干,被他相中了,留给太子使。可太子还跟阿爹有点过节呢,怎么能保证彻底收伏阿爹呢?那就圣上死命压着阿爹,等太子一上台,把阿爹这么一提拔,”她挺直了上身,伸手在颜肃之脑袋上比了个拔萝卜的动作,“阿爹还不得感激涕零,感激得要死?从此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啧啧。” 颜神佑还在这里吧唧嘴呢,颜肃之和卢慎已经大悟了!不是他们瞧不起皇帝啊,以这个皇帝的尿性,这种蠢事他还真干得出来啊。给这皇帝蠢哭了。 三人对看一回,还是颜肃之道:“行了,都散了罢。(知道皇帝这么蠢)这样我就放心了,今天都能睡个好觉了,明天开始,好好经营此地吧。”哎哟卧槽!老子运气真特么好啊! 颜神佑也颇觉不可思议,她能猜到,一大半是因为她还知道这种傻事另一个皇帝也办过。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嗯,李二凤临死前就是这么对待李绩的。这种事儿吧,只能对脑子一根筋的人使,对方但凡聪明一点儿,那就是看了一场猴儿戏了。【2】 猜着而顺从,就说明这个人的心地,可也不怎么纯净。比如李绩,他就猜着了,也陪老板演戏了。事实证明,这会儿陪老板玩耍,等到小老板上台,要换老板给他选好的小老板娘的时候,他就陪小老板玩耍去了。活活把绿帽子给原老板扣脑袋上拔都拔不下来。 这事儿好有一比,就好像考试一样。你原本为了选拔人才,可要提前让人知道了答案…… 颜神佑临走前又吧唧了两下嘴巴:“啧啧,这事儿要让米老丞相知道,怕得把他蠢哭了吧?” 被颜肃之瞪了一眼,吐吐舌头,她就跑了。 ———————————————————————————————— 这事儿还真让颜神佑给猜着了,皇帝顶住了各方压力,硬是把颜肃之的功劳给压了下来。当然,他也不是没有留后手儿,等使者回来,他让御史等人具本,然后密密地收好了。随即召了太子来。 虞喆小朋友做太子有些年了,亲近又结了婚,虽然老婆……略无趣了一点。好吧,这话是他亲妈说的,但是,太子妃米氏也确实略有点端着就是了。好歹这婚后,虞喆显得成熟了一些。一张脸看着还是少年,气质上的变化还是看得见的。 皇帝近来有些怕热,常出虚汗,又不敢多用汗,过得有些痛苦。然而最近这件事情,还是让他觉得欣慰的:“来看看,颜二的功劳是实打实的,我就说这人可用。” 虞喆也笑道:“是阿爹慧眼识人。” 皇帝道:“这是留着给你用的。” 虞喆道:“阿爹何出此言?儿愿阿爹千秋万代。” 皇帝咳嗽两声:“不成啦,我知道不成啦,你看好了,我一旦晏驾,你便取了这个,给颜二封侯,召他入京来!不要说话,听我说,李、郁、颜、赵等,皆是我的旧人,可是虎父生不出虎子来,赵家不用说,一窝狗崽子,就知道乱汪汪,没用!李家可惜了,只有一根独苗,我舍不得叫他再涉险。郁陶是好的,可出了一个郁成……我又不大信他们家儿郎了。只有颜二啦,颜大也不坏,只是不能带兵。你懂吗?” 虞喆颇懂,点点头,又犹豫道:“还有唐家表兄。” 皇帝欣慰地道:“他打小淘气,不过是我看着长大的,忠心是不用置疑的。他比旁人都可靠!你看他与颜二相交,就知道这人讲义气的。” 虞喆一想,也是。虽然他娘总是抱怨长公主无礼,在宫里太随便,不过呢……虞喆倒是听皇帝说了很多长公主的典故,倒也默认长公主有这个资格。 皇帝又絮絮地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什么米家算是世家里比较实诚的人家啦,如果自己死了,朝政上面多多信任一下米老头儿。虞喆对于这个倒是答应得快,反正已经娶了米丞相的曾孙女儿,对上藩王,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皇帝又嘱咐要兄弟一心云云,还叹道:“该为二郎、三郎也操持婚事了。” 虞喆心里莫名有些不开心,劝道:“阿爹已为他们订下佳妇,何必急在这一时,”说着,眼睛都湿润了,“阿爹还是好好休养,您身子要紧,等您好了,再为他们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儿知道,为了儿的婚事,这……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最后倒是实话。所以皇帝很欣慰地摸一摸儿子的狗头:“我儿长大了,懂事了啊。那你可以励精图治,等为二郎、三郎,好生操办呢。” 虞喆眼含地泪花,重重点头。 皇帝心里一想,婚都订了,想反水的,结婚还能离婚。不想反水的,订婚跟结婚也没啥两样了。再者,财政确实是吃紧的,又见虞喆一片好心,索性卖他一个面子。让他以后可以以此来联系兄弟感情什么的,这也与收笼颜肃之,是一个道理。 他却不知道,非但颜肃之不跟他一心,连他的亲生儿子,也没照他画的道儿走,乱世,可期。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真的。主要是汉代开始的啦,以那之前情况不一样,先不讨论了。汉代列侯做丞相算是惯例了,但是有皇帝想让他做丞相,可他又不是列侯,怎么办呢?封侯呗。武帝朝丞相消耗量比较大,这样产生的侯也很多。 野猪特别坑爹啊,丞相消耗太多,弄得到最后他连襟听说要被任命为宰相,差点吓尿啊,哭着喊着要回家,还是被摁到丞相的位置上了……最后……就是巫蛊了嘛。 这种风俗一直延续了很久,刚开始当丞相的时候没爵位,后来也会搞上一个。到后来哪怕有宰相活着没有什么爵位的吧,死了也要追赠一个。当然,到明清之后,就痕迹很淡很淡了,这种好事就很少了…… 【2】干这事儿的时候,李世民还神经兮兮地跟李治说,他可用,可是你对他没什么恩惠。我让他滚蛋,他要是有什么留恋京城的意思,就是不好,心眼儿太多,赶紧把他杀掉,他要是乖乖走了,等下你上台,就把他叫回来当大官儿,这人可用啊! 李绩老狐狸啊,一猜就猜着了,老婆孩子都没带(留在了繁华的长安),自己麻溜跑了。后来李治要以庶母为妻,李老狐狸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啊。嗯,这个庶母就是武则天。 李绩原姓徐,赐姓李,其实应该写作李勣的。那个勣是繁体字哈。原来叫徐世勣,为避唐太宗的讳,去掉了世字。对他不熟悉的人,可能知道他孙子的大名。这个孙子就是徐敬业。这家伙后来造了武则天的反(……),勾搭了个基友叫骆宾王,对,就是写“鹅鹅鹅”真好吃(大雾)的那个小神童。骆基友写了一封特别有水平的徼文,然后他基友被武后干掉了(……) 对了,附带提一句,李世民就是那个“公布了不许贪污,但是又计划派手下给官员送礼,进行钓鱼执法,最后被谏官抽(……)”的蠢二皇帝。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咕咕鸡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11 12:13:36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10 19:31:24 maxtristan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5-10 19:29:09 maxtristan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5-10 19:28:23 k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0 18:55:37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10 18:49:41 云书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0 18:48:36 人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0 18:30:4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千里快哉”,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20:16:31 读者“exrion”,灌溉营养液+12014-05-10 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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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楚氏等人都摸不着头脑了。包括米丞相,也在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这情况十分不对啊,联系到皇帝最近又病了一场,还急匆匆地把太子的婚事儿给办了,米丞相瞬间有了不太好的联想:这是不是快要死了,别人是回光反照变明白了,皇帝这是老糊涂了? 这也太扯淡了吧? 米丞相不得不跟皇帝提了一回,并且,小心翼翼地问皇帝:“是不是有什么旁的事情,令圣人不喜他?”他这是在问楚家呢。他还记得,就是这个皇帝,当初因为瞧楚丰不顺眼,是怎么挤兑人家妹妹的,打脸啪啪啪啊。 皇帝微一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来:“此事丞相不必担忧,我自有安排。” 尼玛等了俩月,也没见他有什么安排下来。 米丞相傻愣愣地等了两个月,跟楚丰一样,都不明白皇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这当口,这种事情必须问明白,于是米丞相不得不去问了第二遍,皇帝还是那句话:“我自有安排。” 米丞相:…… 唐仪坐不住了,为了他病友兼亲家,他找上他舅了。皇帝很烦,一翻白眼:“滚,长辈们的事儿,小孩子少管!” 唐仪:=囗=!小!孩!子!中二病炸毛了:“舅,我tm闺女都能成亲了啊啊啊啊啊!” 呵呵,跟他舅口无遮掩的唯一下场就是被追着揍,一时鸡飞狗跳。唐仪还是没有问到实情,十分之不开心。有心撺掇着他娘出马,不幸当天下午,他就没这心情了——他舅开始琢磨着换防的事儿。 说是换防,可这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这次调度,是在防着诸王呢。这里的诸王当然不是太子的兄弟,而是唐仪的小舅舅们。乐子,大了。 于是乎,谁还有心情在这时候管什么归义呢? 皇帝这一手玩得挺漂亮,朝野虽然知道他和诸弟关系不太好,并不觉得意外,却也不得不去关注。无论朝廷最后是谁当家,藩王都是要处理好的关系。 关注在归义身上的视线被收回,颜肃之开心地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建设祖国大好河山这一有意义的事业上来。并且发现……闺女越来越不像个正常的淑女了。不正常到,就差直接挑明了说“我们建立独立王国,准备造反吧”了。 ————————————————————————————————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来一点点,回到刚刚猜完皇帝想法的时候。 皇帝的想法猜完了,归义暂时安全了,至少到皇帝死,都安全了。皇帝死了,到时候必须面临着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不是颜肃之看不起太子,这太子就算是天纵英明,也不可能虎躯一震就四海归心的。何况,以颜肃之与太子相处的情况来看,这只是一个智力正常的正常孩子而已。虽然有名师教着,架不住有一对熊爹熊妈,还有那么一群熊亲戚。三年五载之内,虞喆是控制不住局势的。颜肃之就有了缓冲的时间,到时候,归义他也基本拢手里了,无论是走是留,都有了这么一个大后方了。挺好。 所以,颜肃之目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建设归义了。 颜肃之已经从皇帝那里拿到了合法的扩建军队的批准,毫不客气地又开始组织起军屯来。一面操练,一面翻翻地,先肥肥地,等明春好开种。卢慎又有些担心:“屯田?他们屯田了,谁来操练?” 颜神佑则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且不说人民子弟兵一边种田一边揍各种敌人,最后还完成了建国大业。就说她知道的历史吧,三国时军屯做得最好的势力,最后统一了全国。屯田是一点也不会耽误事的。相反,她认为,集体劳动,也是对于组织能力的考验,不是吗?这年头的部曲,本来就兼有劳动的职能,比如颜肃之的部曲们,也种地,也没见他们打仗的时候比人弱呀。只要能调动大家的劳动积极性,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归义大生产运动于焉展开。 劳动积极性也是很好调动的,只要大力宣传一下颜肃之为大家争取到的优惠政策,就足以大多数人的干劲儿了。反正吧,白天促生产,收工修房子。房前屋后桑树什么的也都种上了,只长荒草的地上还能放几只羊。虽然目前看来一切都是刚刚起步,可一眼望去,真是生机勃勃。人人都觉得有了盼头。 颜神佑还撺掇着颜肃之在进行规划的同时,微稍亲民那么一点点,深入到田间地头,解决一下纠纷什么的。别说,这还挺管用的,比如两村之间有点什么别扭的,颜肃之到了,给调解一下,就省了两边械斗了。 调解也不费什么事儿,一来是颜肃之有威望,二来也是大家正事且忙不过来呢。有了减税等等政策,多劳必然多得,谁有功夫为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耽误了正经事儿呢。有个差不多的判决,大家也都认了。再继续干活儿去。 然而卢慎说的,也不能不考虑。卢慎考虑的要点,还是在海贼。这里的军民人等都搞生产去了,吃了大亏的海贼们,难道会不来报复吗?一旦他们过来了,这边儿还面朝黄土背朝天着呢,这不坑爹呢吗? 这是一个大问题。 颜肃之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待我练好了兵,准备妥当,自然要寻他们的晦气去。只是此时新兵未成,战船未就,说不得,只好先防上一防了。然若只为备战海贼,抛了荒,也不划算。只顾耕作,一旦海贼杀来,更是要吃亏。” 这就是资源不够的痛苦了,归义地方是够大了,可是人力资源还是短缺的,要不然,颜肃之也不会把主意打山民头上,对山民这般客气了。颜家部曲就不用说了,不可能完全脱离生产。便是招募来的兵,这么说吧,归义现在哪怕是颜肃之有数的小账本儿上,人口也不过三万余户,好吧,将近二十万人。募兵却已经超过五千了——颜肃之的计划是最终成型的战力要有一万人——这五千多人,都是精壮劳力。 他们是吃得最多的,如果不让他们参加生产,这一里一外,得刨出一万多个最有效率的劳动力。这还不算他们的武器装备的消耗,还要养些战马之类。要不是还有个盐田的收入,颜肃之要不就打土豪分田地,要不就得穷得当裤子了。 颜神佑道:“这个……也不是太难。” 颜神佑&卢慎:“!” 颜神佑努力回忆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过的黑白电影来,一面回忆,一面慢慢地道:“农忙的时候一季也就那么几天,除此而外,是可以操练的。”她还记得民兵组织也是很给力的。 颜肃之点头:“是。” 卢慎道:“若就在这几天呢?岂不要措手不及?归义颇大,沿海之地颇多,不撒出几百人来回巡着海岸,不设堡驻守安放个两千人……这个,不够使的啊。” 颜神佑道:“也不须人人都当兵嘛,可以是乡勇啦、团练啦,这样的。只消抵挡一阵儿,不要有惨祸发生。朝廷有烽火台,咱们也可以设个差不多的嘛。” 在比较重要的地方,主要是盐田附近啦,有颜家部曲把守。然后建个类似的烽火台之类的,方便传递消息,县里随时能增援就得了。靠近村子的海边,也可以设类似的岗哨嘛,这一类的任务由当地青壮轮流值个班,划到各人头上,也就那么一两天。 除些之外呢,颜神佑还提出:“连放羊娃,也能提前发现敌情罢?”放个消息树之类的,然后躲起来,这种事情,还是能办到的。 这些一提,颜肃之与卢慎马上就听明白了。这一类的措施呢,传统上是早就有了的。主要是因为归义之前太穷了,穷得海贼都懒得上岸,所以本地没有这类准备,两人这才灯下黑了。 卢慎听了连连点头,又比出了一些什么其他地方的例子来,认为可行。颜肃之笑道:“这个倒也好办,想来百姓们也是乐得少折腾些事儿,又能防得住海贼的。” 卢慎道:“还有一样,我只担心,若有海贼乔装改扮,过来探问消息,则又当如何?先前他们吃亏,固然是小娘子智计,将士用命,也是他们轻敌。” 他一说到这个,颜神佑又笑了:“这个就更好办啦!甭管哪里来的人,只要是生人,一经发现,先带到县衙里来!” 这世上有这么一批中老年妇女,她们臂戴红袖箍,雄赳赳气昂昂。谁家两口子吵架了,谁家孩子不听话了,谁家狗汪汪得太大声了,谁家老猫下小猫了……她们全都知道。她们熟知左邻右舍各种八卦,谁家有几口亲戚都门儿清,公安同志来调查案件,找她们,一准儿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为社会治安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其实,这个时候的户籍政策等等还是比较给力的。只不过因为年景不好什么的,时常会有些什么逃荒要饭的流民之类的,又或者有些个小商人一类的。然而只要发动了人民群众,这些还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颜肃之一点即明:“不错不错。”然而还有一点是需要注意的,那就是这股力量,可千万不能落到什么豪强士绅手里,到时候颜肃之哭都来不及了。 卢慎心头一动,道:“正好,郎君可拿此次防海贼的事情,调动全县。”归义的民风由于历史原因,还是比较开放又比较悍勇的,别说男子了,就是青年妇女,也不是没有战斗力的。正可拿防范海贼之事,来一次全体预热,为将来之事做个准备。 颜肃之喜道:“正是。” 颜神佑道:“也不能忘了多做些宣讲。阿爹这也是为了百姓,大家只要听话,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颜神佑带给了他爹一个理念:人民战争,才是真正的汪洋大海。百姓的作用不只是提供兵源与军需,他们有时候战力半也是爆表的。以及,宣传是不可以忽视的。 颜肃之一一采纳,却又问:“山上情形如何了?” 这个,颜神佑就不大清楚了。卢慎道:“已经以郎君的名义往山上赠了些礼物。山璞回书,山上事毕,不日将回。” 颜肃之点头道:“他来了也好,这小子,有些呆。” 颜神佑笑问:“呆不好么?” 颜肃之叹道:“我只盼他能呆得恰到好处,不要呆到守不住他父亲的势力才好。”太精明了,颜肃之未必能将之收为己用,还要随时为背后有只猴子而操心。太呆了,呆得被手下架空了,收为己用又有个毛线用?现在,颜肃之已经有点疑惑了:这个山璞,究竟呆到了什么个程度呢? ———————————————————————————————— 人家山璞一点也不呆,这小子的主意正着呢,可以说,他的目光不但比己方所有人都深远那么一些。便是山下这些人,也没有想到,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正因为这种不被理解,他被他爹给揍了。 这揍,也是悄悄揍的。 明面上看来,是山璞给他爹以及山下县衙牵了线,头人带了些人下山,就来了一次行军,然后就背了两百石盐回来。真是太划算了!头人英明,阿郎厉害!山民们的向心力再次得到了加深。就是那位在山下怄了气的大树老先生,也不能说这一回不划算。只是嘀咕两句:“必有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呢?大家看到实惠了呀! 实际上呢?头人气坏了!他认为儿子对他不够坦诚!并且,认为儿子也不够狡猾。他清楚地意识到,山下人虽然是有诚意的,但是未尝没有包藏一点拉拢他、收为己用的“祸心”。他倒不是很反对啦,反正,他住在山里,也确实需要一些外界的资源的。如果像这回这样的,山下用得到他,只要价钱公平合理,他也不会拒绝这种程度的合作。 说起来,山下那个小娘子,做事也是确实漂亮。头人是真的不介意再合作的,哪怕大树老先生有抵触,头人自认,还是能扛得住这种程度的压力的。 可是!儿子就不行了,比起人家女娃娃,他这个儿子就太呆了。卧槽!你敢瞒着你爹,跟你爹玩儿小心眼儿?必须教训。 于是,在当众笑得十分欣慰地表扬了山璞同学“认得人”,给山里带来了大实惠之后。头人揪起儿子的领子,就暴力地把他拎进房里,房门一关,一顿暴打! 一面打,一面还骂:“你长本事了,出去这几天,学会骗你阿爹了!山下人没教你,你自己倒想起来了!” 要不怎么说山璞是个实诚孩子呢,卢慎挨打还知道护着脸,他就直挺挺跪着认打。一面挨打,嘴里还要撩闲:“不是学的,我是为了大家好。” 头人更怒了,开始捶他:“好个p!” 山璞被捶得声音都不对了,还在顽强地道:“要是直说了,我怕有人阻挠嘛,到时候事也办不成,阿爹也要为难。” 头人啐道:“呸!你不会悄悄地派人跟我说?我悄悄地派人去啊?” 山璞郁闷地道:“悄得起来么?这么多人,还不如我的借口呢。” 头人老脸一红,他是被大树老先生给赖上了呢,于是打得更用力了。正打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哪个敢打老娘的儿子?!” 头人脚一软,跟儿子跌作一团。山璞开心地道:“阿娘。” 嗯,亲妈救驾来了。山娘长得一点也不雄壮,大大的眼睛,细而长黑的眉毛,跟儿子一样都有一个略尖的下巴,红红的嘴唇,整个人如同一朵艳丽的山茶花。当然,脾气相当地艳丽。头人这个老婆,是整个山上有名的暴力份子,认真干起架来,跟老公胜负在五五之数。通常情况下,头人怕她怕得要死。 嘿嘿傻笑两声:“我这是教他呢。” “呵呵,你教他揍人呢,还是教他挨揍呢?” 头人差点要说教揍人,然后就很快地发现了这是一个语言陷阱,抹一把汗,软着脚爬起来,还顺手把儿子给拎了下来,弯腰给儿子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山娘道:“他们山下人,一向不痛快。那个甘什么的老头儿,说是好人,却也磨牙难缠。这一个倒是有点意思。” 山璞深知家中的食物链,忍着痛,上来抱他娘的大腿:“是呢是呢。不过甘县令也很好的,他就是……”能力好吧,背景、后台,都不大够,“这个颜县令人也很好,娘子也很和气,小娘子也很好。” 头人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将来是要做头人的,咱们的势力比他们还强,你这般没志气的样子,真是欠打!” 山璞背上犹疼,眼睛带点水光地看着他娘:“阿娘,山下真的挺好的。我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个机会哩,这样合适咱们下山的人,可不多,不不不,几乎没有的。” 山娘心疼地摸摸儿子的小脸,再一把揪开儿子的衣服,一看,就对头人怒吼:“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儿子一扔,她开始揍老公。头人两只耳朵都被拧红了,连他们那个十岁的闺女都被引了过来捂着嘴巴笑:“哎哟,阿爹,你又欺负阿哥被阿娘抓到了。” 头人老羞成怒,叫人来把闺女带出去,山娘一笑:“去,别他们学腌肉去。”小姑娘一嘟嘴,对头人扮了个鬼脸儿:“不长记性哟。”嘲讽完她爹,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留下头人气个半死,哼哼地道:“你长本事了,不但自己想着山下,还要带着大家下山去被欺负?” 山璞有亲娘撑腰,更加放心大胆地说真话:“阿爹要是无心,也不会答应我去读书了。”山娘抚着儿子的背,翻箱倒柜找药油来给他擦,找来找去只找到半瓶,发现不够用,又嫌弃丈夫昨天用得太多。 头人心腹诽:那是你打得太用力了,好吗?!不敢跟老婆顶嘴,头人一张脸憋得铁青,对儿子道:“放p放p!我是让你去学点山下的话,以后省得被骗的,谁叫你说这个的?” 山璞诚恳地道:“阿爹,难道阿爹不觉得他们过得比咱们好么?咱们用的盐、铁,都是山下来的。儿带来的首饰、绸子,阿娘和阿妹都喜欢呢。他们比我们过得好,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人多,智慧就多。归义的人少,可归义外面,他们的人多得多了。我们总是呆在山上,是没有出路的,与别人差得只会越来越多。眼下还不显,再过几代之后呢?越来比人越差,连谈条件的资格,都要丧失了。不如趁现在,山下郎君人也磊落,与我们交情也好,还好多得一些个宽限。否则……” 头人一摆手:“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这些好的,咱们现在都有。咱们还有他们那没有的药哩!就如今这样,很好!” “阿爹难道忘了,先前山下人好的时候,可是直接进山的!难道,咱们还要等到他们再进来吗?那时候,就真的没得谈了。打又打不过,又要过得好些,不如……与他们合同为一体。” 头人再顾不得老婆在场了,跳起来就要揍他!山娘将他拦住了:“行了,他还小,你不会好好说吗?你这小子,山下是好,你看你阿爹拦着你下去了吗?可你也不能……将自己什么都不要了罢?下了山,合同为一体?将什么都交与旁人,还有你什么事儿?还有我们什么事儿?”没了话语权了,你懂吗? 山璞道:“我不过这么一说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们也下山,山下还垦荒呢,五年都不收税的。到时候,咱们也有人,也穿绸,也住大房,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多好?”又将颜肃之一家夸得各种好,还说,“咱们还是咱们呀。”变的不过是生活方式而已。而且,还不是被暴力掳下山,失去话语权。 山娘不耐烦地道:“你们父子两个,这两年总是为这个争吵,真是讨厌!既然阿郎说山下的人好,那就让我见上一面!收拾收拾,不是还要送他下山吗?一起去看一看!再作定夺。你也别黑着脸了,就算在山上,也不是什么都是你说的算的,老头子的脸色,你也要顾及到一些的。” 老婆说的就是圣旨,头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哼哼地道:“凭什么是我下去见他?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咦?还长得好啊,那就下去见一见罢。我很久没去山下看热闹了呢。” 头人:“qaq”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的根据地建设是相当有效的呢。 每本书里,都有一个怕老婆的男人……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2 08:05:09 黑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1 21:03:46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1 18:37:07 逍遥笑红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1 18:34:04 南有嘉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1 18:09:5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elma”,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14:38:46 读者“elma”,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14:38:39 读者“shui52939”,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09:52:40 读者“shui52939”,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09:52:37 读者“shui52939”,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09:52:33 读者“shui52939”,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09:52:30 读者“shui52939”,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09:52:26 读者“shui52939”,灌溉营养液+12014-05-12 09:52:20 读者“冰护媚一”,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23:00:47 读者“跳恰恰的老鼠”,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21:21:03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49:18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49:17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49:12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49:10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49:08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49:04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49:01 读者“包包”,灌溉营养液+12014-05-11 18:04:30 第一次握手 夫人如此痛快,实在头人意料之外。他这位娘子是个爽快人没错,对于重大事务也挺有发言权也没错,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面,夫人是一向跟他站一边的。为什么为一回却站在臭小子这一边了?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揍儿子手太重,激起老婆的义愤了吧? 想也不可能啊! 她只是想调和一下丈夫和儿子之间的矛盾而已。山璞也不傻,没少找他娘拉票。山娘能嫁这么个丈夫,自然也不会太弱,此女日常有千人战队,老公不得不接受其家暴,不然就不是家庭矛盾,得改成双方对阵了= =。 山娘一向是站在丈夫这一边的,一是因为固定思维,山民跟山下人,确实有着历史上的许多矛盾,而且生活习惯上也有很大不同;二也是因为儿子年纪小。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朋友,说出来的话,你更相信谁一点呢?当然是年长的那一个。 直到近年来,儿子年纪渐长,又下山读书,山娘也不能免俗地要多听一听儿子的看法了。毫无疑问的,山璞的想法影响了他的母亲。尤其山璞的语气相当诚恳,且用了比较亲近的人,比如他乳母一家的情况,来做一个举例,让他母亲不得不去考虑一下“让大家过得更好一点”这个命题。不得不说,这件事情思考起来还是挺带感的。 山璞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反正,这么封闭是不太行。 山娘本身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女子,年轻时还喜欢往山跑。当时山下生活自然也是清苦的,可是县城还是比山上热闹,她也挺喜欢的。 当然,她并没有被儿子给安利住——毕竟生活阅历在那儿摆着。所以她问山璞“将什么都交与旁人,还有你什么事儿?还有我们什么事儿?”真是一针见血。 而山璞答“咱们还是咱们”,这才让山娘产生了考查的兴趣。如果只是改变衣食习惯之类的,山娘一点也不介意。本来就是嘛,怎么过着舒坦怎么来呗。况且她也觉得山下的衣服首饰很好看,山下的饮食也不错,调料也很好。山下的屋子、卧榻、帐子、被褥令人舒适,山下的胭脂各类繁多,惹人喜爱。刺绣的工艺也比山上好很多,还有许多山上无法见到的珍惜。 山娘的房里到现在还摆着一个螺钿的铜镜,还是年轻的时候,头人送给她的,她一直小心地保养,用到现在。 山下的物种也丰富,天地也宽广。 当山娘对儿子表示出一定程度上的赞同之后,头人也沉默了。想了半天,还是吭哧道:“我只怕隔得远了,彼此好相处,一旦离得近了,又要生出事来,反而不美。” 山娘嗤笑道:“就跟在山上你不跟人磨牙似的,前年还干过一仗呢,你怎么不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话不假。朝廷里还有个派系斗争,皇帝还要防着亲弟弟。山民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就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呢?摆在明面儿上的就有两类,一类是山璞这样向往山下的,一类就是大树君这种仇视山下的。这两个人彼此还好,只是争吵,也是因为大树君太老,山璞有礼貌,这才没有打起来。 除此而外,便是大树君身边聚集的那么一拨人,也未必全是因为仇恨山下。还有一些个人,也是有一些自己势力的人,乃是因为担心,到了山下他们言语不通就罢了,武力值也不算很高,山下种种生活都不会,只会享乐,怕到了山下失去了在山上的身份优势,被淘汰呢。 这才是真像山娘说的“还有我们什么事儿?”那是必须不行的。 便是大树君有朝一日放下仇恨了,想要下山了,他们也是不想的。 在山上,延续着自古以来高高在上的地位,漂亮的姑娘他们先挑,别人给他们干活,他们坐享其成。哪怕生的孩子是智障,也能得到最好的资源。穷人家的孩子再聪明上进,除非有大造化,不然还是得给他们服务。 到了山下,谁知道山下人会怎么做呢?换了他们,也会要能干的人,而不是要只会吃不会干的人。 这些人,真是比大树君还让头人头疼的,每天总要吵那么几回。全是因为头人态度受到了开化派的影响,有所松动,两派就开始吵。吵而不行,便用最简单的办法,打,用拳头说话。别看这些人整体水平差一点,内里也有几个武艺出挑的。自己出挑也就罢了,旗下还有几个武艺不错的奴隶,反正……又不能真的撕破了脸,是以双方势力居然是势均力敌的。 开化派呢,虽然以山璞为大旗,但是自身的势力也不错。是通过比如贸易等等,与山下接触比较多的人。自以水平不错,如果与山下接触了,正可借机机会洗牌,将那一群老朽*、已经只知道吃白饭的家伙踹走,自己要凭能力多占一些资源。 头人一年里,除了组织生产,协调这两边的关系就占了日常工作的很大一部分时间。头人自己水平也不错,又有一个比他还厉害的老婆,一个懂事的儿子,一个可爱的女儿,倒还真不担心下山后自己会被人篡位。他担心的,是山下人的诚意,他怕血本无归。 山璞的撺掇,跟电视广告似的,见缝就来插针,由不得他不往心里听进去一两句。 相对于守旧派,山璞的话无疑有很大的煽动性,见他爹被他娘说的进入深思了,他也跟着忽悠:“阿娘说的是,在山上不也打么?哪怕到了山下还是争吵打闹,要争的也不是山上这一点地方!山下天地宽广,儿读书,知道四海之大,人口之众,财富之多。便是要争,要吵、要打,都是出力,争点大的不好么?” 头人的眼睛闪了闪,故作无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行了,说不过你们!你给我滚到山下去,看看山下是个什么样子罢。近来有没有什么热闹好凑,你娘怕是在山上呆得闷了,你阿妹长这么大,也还没见过山下有意思的事情。要是好玩,就下去看一看。给他收拾行装,好歹带点土产下去,别像下山就为占人家便宜似的。” 艾玛!大成就哎~山璞安利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一点曙光了!他爹娘要下山了!真是太好了,一定不能搞砸了这件事情。山璞打小就听大树君给他讲什么山下人曾经诱拐山上头人下山,然后趁机把人杀掉之类的事情。虽觉颜肃之必不会这般干,但是山上的阻力还是很大的,便立意要将此事做好。 答应一声,山璞开心地去准备,没走两步,被他娘喊住了:“我看你走路怎么都不对了?腿是不是也被这老东西打了?” “老东西”:“……”老东西结婚很早,十五岁就拐了个山妹子,十七岁生了这么个儿子,儿子如今十三岁,他刚刚三十。眼睁睁看着儿子被老婆推出去:“去叫他们给你上药好好揉揉,我晚上去看去。”然后就看到儿子乖乖把门带上,老婆开始卷袖子…… 新一轮鸡飞狗跳,开始了! ———————————————————————————————— 山璞因为挨了揍(虽然挺划算的),养了几天伤,等他大包小包下山的时候,山下已经平静了,准备开始大生产运动,以及发动群众搞联防了。一派繁忙而又兴旺的景象。 山璞看了,居然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心情来。 到得县衙,衙里也颇忙。又要登记今年春天新垦出来的地,又要整理牛、羊两家的家产,还要把这两家人都打包送到流放地——按血缘远近,流放五百到两千五百里不等。这个流放的里数,也不是绝对的,乃是以京城为中心,划分几个等级,五百里也不一定就是准了五百里一个圈儿,上面的点随便选,而是比京城周围政治经济人文环境降一档的地方。其他以次类推。 有卢湛和马家求了点情,颜肃之很给面子,把这些人差不多的都放到一个地方,而不是打乱了。 颜肃之将将搞定了这些,山璞就来了,还带了不少山珍过来。比如山里比较常见一点的狼皮一类,又有一张虎皮,都是给颜肃之的。一些比较稀有的药材,都送给了姜氏。还有山娘给颜神佑和六郎准备的银饰。山民的银饰,份量十分充足,虽然冶炼水平略低,花纹也有些奇特,但是无一不是很大只。 颜神佑当时就挑了一只大大的银项圈儿给六郎挂到了脖子上:“这个好,他那么大个儿,也只有这样大个儿的项圈能配得上,旁的戴上了,都跟玩儿似的。” 颜肃之看了,也笑道:“是很搭!”又问山璞过得可好。 山璞这几天,过得“痛并快乐着”,自然是回答:“很好。在山下时,想父母,回到家中,又有些想念在山下读书的日子了。” 颜肃之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又问他父母如何之类。 山璞便趁机道:“家父家母听闻山下繁华,倒想下山来看上一看,只是家父家母出行,怕随从有些多。县里又新遇变故,恐惊扰到了百姓。” 颜肃之感兴趣地一挑眉:“哦?这里百姓吓过一回之后,可比往常经吓了。令尊要带多少人下来呀?能把他们吓着了?” 山璞憨厚地笑了两声,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意外地不显得笨拙,反而有些羞涩与腼腆。姜氏看了,十分叹气,人家儿子都比她闺女斯文。其实她闺女正老老实实在一旁坐着呢,非常大家闺秀,到现在也就说了刚才那么一句话而已。 那边的羞涩少年又说了:“家父百余亲随,可是家母……”阵仗比较大,她老人家还要带着闺女来,随从加起来上了将近三百。 颜肃之笑道:“无防,来便来嘛。” 山璞又说了他的难处:“山上有些人,总念着旧时事,想阻挠,还请郎君给个理由。” 颜肃之眼睛眨都不眨地道:“海贼清退了,如今通匪之人也已经流放出县,伤亡业已抚恤。正合该大庆三日,再晚,又要忙着收获了。” 这个理由相当地好,山璞又问日期。颜肃之道:“看令尊令堂何日能下来了——可不能太晚,太晚了,这个借口就不好使了。” 山璞笑道:“晚生这便安排人回去送信。” 颜肃之道:“不忙,总要我下个帖子嘛。你让他们且去用些饭食,歇上一歇,再一同上路。” 山璞领命。 颜肃之又设宴,款待山璞。山璞因保护姜氏有力,虽然被颜肃之两口子认为略呆傻,还是得到了足够的礼遇。比如,能跟他们一家一块儿吃饭。这也是颜肃之定下的政策了,本来就是要跟山民友好相处,从腐蚀人家下一代入手的嘛! 山璞这一餐用得很小心,他的动作也比较斯文有礼,大大地博得了姜氏的好感。傻就傻,心肠好就行了。吃完饭,姜氏还问了山璞他父母和妹妹习惯住哪里,要不要在县衙住呢?还是在城外安营扎寨之类的。 颜肃之也接口道:“随从太多无法全住下,是要在外扎营的。”山璞对此表示理解,颜肃之又表示,如果头人想来县衙住下,也没关系。如果觉得县衙拥挤呢,也没关系,他刚刚抄了牛、羊两家的大宅,随便山璞挑一处认为合适的,可以作为头人落脚处,以后,这处宅子就由颜肃之作主,收归县里当招待贵宾的住处。 这也是颜肃之用来安置伤残兵员的一个地方,看门啦、洒扫啦、修剪花木啦……还能安排下一、二十个人。对于这样的大宅来说,人手刚刚好。 山璞喜道:“这样便好。实在是舍妹有些顽皮,怕惊扰了府上。”在他看来,郎君一家是京里来的,斯斯文文的(大雾),他妹子像只小猴子,他娘更是凶悍,虽然交际上没有什么问题,就怕相处的时候有什么文化冲突。 颜肃之心说,也好,一步一步来。便答应了,让山璞等下去挑房子。 山璞道了谢,去挑了牛家的宅子。牛家宅子也大,关键是……跟马家、卢家中间隔了羊家的空宅。自家有点什么事,至少不会太吵到那两家。 颜肃之当即批准了,又下令赶紧打扫。山璞自然是指派了自己信任的乳兄带着两个人,与捧着颜肃之帖子的何三几人一道,往山上请头人下山来了。 头人接到帖子,按照约定好的,便说要下山。 此言一出,山上一片哗然。不止是大树老先生了,便是先前对女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山璞外公,都觉得此举不妥,这让头人夫妇始料未及。原本头人挨了一老婆的打之后,便跟老婆商量:“待有人反对,我们一道说要下山去看看。”其实是自己扛不住,拉着老婆来个混合双打。山娘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但是不包括山璞的外公,这位老人家是被闺女气着长大的,不对不对,是气着变老的,免疫力超强。别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就是家暴女婿了,亲爹从此解放了。他们家不一样,女婿是头人,每次开会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怜的老父亲总要再被闺女挑战一次神经。所以战斗力越发强大了。 父女俩从早上吼到了中午,何三大开眼界。他们县衙里小娘子如此手辣,见着亲爹还要软软地问好呢,还要给亲爹做点针线呢。这里……卧槽!别别别,别拔刀啊!咱们小娘子真是个孝顺女儿,真是个淑女啊!她一点也不手辣,至少她不会殴打亲爹。 最后以父女俩大打出手,结果俩人谁也没伤着,误中副车,以把劝架的山璞舅舅打成个熊猫眼而告终。山璞的妹子又跑了出来,表达了很想到山下看看的愿望,因为……她听她哥说,山下有很多新鲜的物事。 这也是山璞的策略了,又有颜肃之每每十分配合,山璞要回来了,他都让姜氏准备一些好料给带上来,糖衣炮弹果然好用。 山娘仿佛觉得她爹活得太长似的,还吆喝了一声:“山下这三天有会,什么都有,想下山看热闹的跟我一块儿去,每家只能去三个啊,带的随从不能太多。不然没人看家了啊。”她又招呼了好几家有势力的闺蜜跟着一起下山,连嫂子都拐了两个一起。 ———————————————————————————————— 山下也热闹了起来,颜肃之也是为了山民下来得太多,万一有个什么误会打起来,他先召集了一些士卒来临时充当治安警察。又出了告示:为庆大捷,某日于县城及周边进行庆祝。 什么耍百戏的、说唱的、出各种小摊子的,都来了。这会儿春耕已毕、收获未到,去年冬天水利工程做得也挺不错,且不用抢水抢太狠。四里八乡的,也都赶来看热闹。 县城不大,于是城外又搭起些芦棚一类,也有卖茶水的,也有卖零嘴的,也有卖各种小玩艺儿的。经过颜肃之的治理(最主要的功劳是减税),本县经济比往年松快了不少,也有人兜里有了点零钱,至少爹妈舍得给疼爱的小闺女买两朵鲜花插带了。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也是,海贼传闻虽然凶,可是真正遇着的,也就那么一个不走运的村子而已。其他人愣是毛事儿没有,海贼还被打跑了,县令还很靠谱,可不得欢庆一下么? 人一涌进来,治安就成了问题。大事儿没有,小偷小摸的也得加紧查呀。颜神佑是个鸡婆性子,一想到很多人涌进来,就向颜肃之建议,什么除了防止斗殴之外,还要抓小偷啦,尤其是人贩子什么的。颜肃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个我还能不知道么?往年京里,比这个乱多啦。哪年不丢几个孩子的?我有数儿。” 颜神佑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愤愤地冲她爹吐了好几下舌头,差点被颜肃之眼明手快把口条给揪下来。捂着嘴巴,颜神佑怒瞪她爹。颜肃之笑得直捶桌:“哈哈哈哈,看你的傻样儿。好啦,去看看六郎,教他读书。” 颜神佑放下手,哼唧道:“不怕我这傻样儿把他教傻了么?” 颜肃之笑着摇头:“我怕你把他教得太聪明了,反而不好。聪明不是教出来的。” 颜神佑笑嘻嘻地道:“有阿娘在呢,六郎必是个正人君子。” 颜肃之听到“正人君子”四个字,整个人的表情都丰富了起来。认真地说:“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颜神佑笑得直打跌。 六郎到现在也还没有个正经老师,楚氏虽然跟颜肃之提了,只是不幸遇到了海贼等事,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办。姜氏现在倒想让颜神佑给六郎开个蒙什么的,教六郎读一点书,以为如果颜神佑的性格放到六郎的身上,她就开心了。颜肃之却反对,他对姜氏道:“我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能都交给神佑,你也要多看着点儿。其他的,慢慢学。” 姜氏认为此言有理,便与颜神佑分了一下工,两人分别教授相应课程。 颜神佑还不知道,在她爹眼里,她是个可能会教坏小朋友的危险份子。娉娉袅袅地起身,从从容容地备课去了。留下颜肃之看着闺女这怎么看怎么淑女的背景发愣:真是造孽呀! 山下才手忙脚乱地准备好,山上的人也下来了。山娘刚刚掐赢了亲爹,神清气爽,带着评估的眼睛,扫射着一路的风景。颜肃之命卢慎到城门口迎接这一行人,头人知道卢慎的身份,与他打过了招呼。山娘对于卢慎的长相十分满意,心道,就算县令长得丑,这一个也能洗眼睛了。 卢慎又说了安排云云,山娘一看,城外也挺热闹的,便同意将大部队留在城外驻扎,她们一行人只带了几十个随从,随卢慎一道入县衙去。一路上两边都是摊贩,人挨着人,山娘眼睛尖,还看到几个像是山民打扮的人。随行的人多半是爱热闹的年轻人,还有几个小孩子,看到有些不错的摊点,就有点走不动道了,道大家拽着,一路到了衙门口。 颜肃之,正在县衙门口等着他们呢。 颜肃之见头人,笑道:“别来无恙。” 头人亦迎了上去,两人四只手,握到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应该正在路上……大家慢慢看吧…… 变革,总是会有阻力的,哪怕是改革而不是革命,还是会有斗争啊,搞不好就要流血。至少也要出几个熊猫眼呢^-^ 第96章 有来必有往 山璞见父亲与颜肃之两双手握到了一起,松下一口气来,然后被山娘拿眼角瞄了一下,又挺直了腰肝儿。 有卢慎的脸保底,山娘对于颜肃之能长成什么样儿,倒不那么期盼了。不料一打照面,还是惊了那么一下。颜肃之这副尊容,能支持着他中二之后被大家接受,自然是有一番能打动人心的美的。山娘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突然眼角看到丈夫耳根动了几下。 头人有一项绝技,或者说神经病一样的敏-感,就是觉得老婆不对劲的时候,他耳朵会动! 为了不被丈夫抓到自己看美男时的样子,晚上打翻醋缸,山娘转了个头,就看到儿子没出息的样子,由不得不恼。将山璞瞪得像个样子了,山娘才肚里冷哼一声,借着跟老公交换一个眼神的功夫,顺便再看一看美男。 只听颜肃之道:“前日一别,便盼再见,久候君不至。” 头人也文绉绉地道:“久慕繁华,恨不得见。” 这两个货上一回见面的时候还在那儿两军对垒似的搞双之谈判,在那儿说盐价呢。这第二回见面就成了老朋友了!不明真相的归义百姓表示:本地真是各民族大团结大河蟹啊! 知道内情的人表示:得,又得有得讨价还价了。 门口儿上说了两句,颜肃之又给头人介绍一下本地士绅。庆祝大捷,怎么能没有本地士绅参与呢?好不容易把山民搞了下来,怎么能不让士绅过来见识一下县令那令蛮夷都来见的高尚品德呢? 于是颜肃之就从卢湛开始介绍起,顺便说了他是卢慎的父亲。头人心说,这儿子生得可比他老子好看多啦。又及马家等士绅。马家等人平素也与山民交易,是既想要人家的钱,又有些看不起人家是蛮夷。包括卢湛在内,都有一点这么个意思。头人呢,也懒得见他们。 可这里面夹着一个颜肃之。颜肃之最近凶名赫赫,好吧,对卢湛来说,凶狠的是颜肃之的闺女——这也差不太多。颜县令表示,大家要睦邻友好,要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所有与会的人,都捏着鼻子跟头人笑,生怕得罪了颜肃之,脚上被套小鞋。 头人感觉到了一股别扭的欢迎之风,倒也肯相信颜肃之的善意了。 颜肃之对山娘口称:“嫂夫人。”一眼扫过,光看站位,以及头人与她之间不时相视一眼,就知道这位是个说话管用的主儿。就见她一身蓝衣,裙子上镶着宽宽的黑片,绣着色彩鲜艳的花儿,颈上、手上皆是银饰,头上的更夸张,几乎像是罩了个银桶子。饶是如此,也没压下她那一张明媚的脸。 山璞有些肖母,气质上却与这位相差得有点大。颜肃之判断:多半是因为这当娘的太痛快了,所以儿子就得在这方面缺失一点。 山娘是个爽快人:“大令休要这么客气,我家这傻小子多亏了大令照应啦。” 颜肃之笑道:“小郎君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呢。” 山璞连说不敢。一时其乐融融。 山娘又让女儿来见颜肃之,山妹子比颜神佑小一岁,一大双眼水汪汪的,手上、颈上都挂着漂亮的银饰,只是没有她母亲身上的饰物多,鬓边簪着朵大红的花,看起来是个活泼的姑娘。可是颜肃之认定,这姑娘一定不像他家姑娘那么不正常!于是相当慈爱地道:“令爱真是活泼可爱啊!” 头人道:“也不省心。” 颜肃之心说,肯定比我家那个省心! 当下头人又介绍了跟着他来的随从,颜肃之也一一记下了。这些人里,也有会些雅言的,也有根本不懂的。颜肃之又问山璞:“随你来的那几个同学,可都来了?叫来做通译才好。” 山璞笑应道:“晚生这便去。” 颜肃之道:“你寻个人去传话。”又请山娘和山妹妹到后面去:“娘子与小女久候多时了。” 山娘就带着嫂子、女儿、闺蜜,一行八、九人,到了后衙。一路走,一路看,心道,这衙门比咱们寨子要小好些,县城倒是比寨子大。这山下的房子,看着却比咱们住得好多啦。又看花森扶疏,错落有致,心道,这树比咱们的细,可花儿却更整齐些。 姜氏携一双儿女,在正房里等着这山娘来。她的身后,也是殷氏等丈夫在县里有些脸面的人。 山娘倒会些雅言,只是说得并不太标准。姜氏也不以为意,笑盈盈地等着山璞来介绍呢。山璞忙里忙外,先给他爹那一干人找了通译,再跑过来给他娘做介绍。 姜氏对山璞的印象很好,对山娘也十分客气。山娘见姜氏生得也温柔可亲,虽然觉得有些绵软,却也有些羡慕她这通体温柔似水的味道,两人相处颇为愉快。寒暄几句,便请屋里坐。姜氏事先问过了山璞,晓得山民也不忌讳跪坐,但是多半还是有些不惯。室内设的便是枰【1】,也可坐,久坐腿麻,也可以垂下一条腿来休息一下。 及见颜神佑,山娘道:“她生得像她父亲。” 姜氏笑道:“都这么说。” 颜神佑亦道:“都说我这样长法有福气。”被姜氏嗔了一眼:“长得像我就没福气了?” 山娘却喜欢她这个性子,道:“你生得像你阿爹,是有福气的。我家这个,”说着拉过女儿来,“要生得像她爹,这福气就小啦,还是像我好。” 颜神佑笑道:“这样好看。” 山娘道:“对吧?我看也是。” 山璞在旁边,听着他娘埋汰他爹的长相,然后颜神佑还在那儿附和。已经不知道是要先抗议,还是先介绍他妹子好了。脸都要憋红了。终于咳嗽一声,介绍起他妹妹来:“这是舍妹,我们山里起的名儿,译过来就是最漂亮的花儿。不曾取山下的名字。” 山娘当场就说:“我看大令给他起的名字就很好,不如娘子也给这丫头请个好听些的名儿罢。” 姜氏一怔:“娘子想要什么样的名字呢?” 山娘道:“您看着办罢。” 姜氏想了一想,依旧让山妹妹惯性姓了山,取名为婉。山娘念了两声“阿婉”,觉得这个“婉”像是绕在舌尖,朦胧又轻柔,笑道:“就是它了!” 姜氏又介绍了六郎。六郎比起他姐姐来,实在斯文太多,乖乖给山娘行了个礼,虽然力持老成,可声音里还带着一股奶气。山娘见这么个团子装老成,一时笑得阳光明媚:“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我们家臭小子小时候也这样,到大了就不好玩了。” 六郎&山璞:…… 六郎小脸被捏,表情变得滑稽了起来。山璞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便即告退。借口他爹还在外面,他要去看看。山娘知道他心里有事,便说:“你去罢,这里都是女人家,你还是找你阿爹去的好。” 姜氏又给山娘介绍这些娘子们。殷氏原本是跟些非世家出身的人一处坐都嫌掉身价的,此时也乖乖跟个野人共处一室,还要笑盈盈的。没办法,县令拳头大。颜神佑用她的行动,忠实地执行了她对世家的理解——世卿世禄,拳头大的说话算数。 嗯,在明晃晃的拳头之下,见面还是相当和谐的。 姜氏让颜神佑带着小朋友们去花园里玩,颜神佑理所当然地,一手牵着新得了名字的阿婉妹子,一手拎着她弟弟的胖爪,身后是一些侍女。县内几个娘子们自己来了,却不曾携带晚辈。正好便宜了颜神佑跟山妹子套近乎。 阿婉的雅言说得不错,颜神佑道:“你雅言说得很好呢。” 阿婉笑道:“我阿哥教的。”语气既骄傲又矜持。 颜神佑道:“我也常听阿爹说,你哥哥很用功。” 阿婉一面随意又好奇地看着花园,一面道:“我阿哥常说山下好,山下真的很好吗?” 颜神佑道:“那你从山上下来,这一路看来,觉得好不好呢?” 阿婉诚实地道:“热闹,有趣,有好些山上没有的。可是……” “嗯?” “不痛快。” “咦?” 阿婉的眉眼灵动了起来:“我们雪地里抓雀儿,还能射兔,那一次,我还逮了只羊呢。可惜,他们打狼不让我去。” 颜神佑笑道:“你喜欢习武呀?” “对呀!”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两个女孩子的友谊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旁观了全过程的颜先生表示:心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他就眼睁睁看着他姐这个变态,带着阿婉这个野人,一气刀枪剑戟耍了个遍。有些武器是阿婉先前没见过的,颜神佑一一为其演示,衣服都没换,臂绳儿一捆,就虎虎生威了起来。阿婉姑娘一头一身叮当响的银饰,她也不取下来,就跟着比划。 因为打斗不便,两人便较量一回射箭。颜神佑以微弱优势获胜,都有些惺惺相惜了起来。 直到前面开席,可怜的六郎才从“这些是姐姐不是哥哥”的错误画风中凌乱地走了出来。真心觉得:女人真可怕! 庆祝活动总共三天,当天在县衙里用过了饭,头人便带人,在山璞的引导下回了礼宾馆。里面一应铺陈都是抄了牛家的东西,自然是不错的——住得十分舒服。 从第二日起,便开始逛街,头人逛了半天,吃了些小吃。一转身,又钻进了县衙,与颜肃之密谈了起来。山娘、山璞、卢慎、颜神佑都在,就听着这两个人在那里讨价还价,间或帮那么一两句。 颜肃之自然是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友好,头人却依旧有些疑虑,毕竟他手上人很多,而且还分了派系。山璞这一回却并不似在山上那般为山下人说话了,他只是用心地听着父亲与颜肃之之间的言辞往来。 颜肃之的目的,当然是将山民纳入麾下。在此基础上,才是主张保留原先头人这一阶级人的权益——这也是应有之义。 头人并不能一时全盘接受颜肃之这样的目的,他认为,山民不能全部下山。当然,如果山下给地,他们是愿意下山来耕种的,但是:“若下得山来,他们便算是朝廷的人了吗?”其实他想问,是不是就不算我的人了? 颜肃之大方地道:“这天下,都是朝廷的呀。他们如今,也算是朝廷的人。” 头人便皱眉。 颜神佑对颜肃之使了个眼色,颜肃之这才抛出那个颜神佑山寨来的民族政策来。且说:“君在山上,便是说一不二了么?在山上,能管得了几人呢?再如何,不过是原先那些人口山头罢了。若肯向化,朝廷也未必有几个人肯入山,君等却可参与到山下来了。君可知,这外面有多么的大?” 政策确实很优惠,头人有点心动,然而谈到了现在,还是没有触及到实质问题:原本的特权阶级,以后有哪些特权,其特权能得到保证么? 于是又是一轮谈判,颜肃之表示,可以划给一定的土地,供山民使用。税收他可以压一压,开始五年当垦荒了,下面与大家一样。当然,头人等按地位高低,会有土地方面的优惠与税收上的特权。可以为头人申请荣誉头衔……等等等等。同时,头人也得给颜肃之一定的支持,必须如果遇到“剿匪”和“保家守土”这样的事情,山民得出兵。至于武器,与抚恤,又是另一个条款了。 庆祝大会开了三天,县衙里的磋商朝廷了两天。最后,头人带着松动的态度,再次见面的邀请,以及硬记下来的条款——他是个半文盲——回去了。表示,他还得研究研究。同时,留下了儿子继续读书。 条款的本质,说穿了就一条:开放。山上可下,山下可上,一视同仁,适应照顾。具体的细纲因为是颜神佑拟的,这货很细心地连山下会组织人教授语言、文字,以及一定的耕种技术都写了进去了。甚至还有给山民子弟——主要是特权阶级子弟——在县学里单开一个文化速成班的条款。 不可谓不优厚了。 两天这么磨下来,颜神佑精神奕奕,很有一种见证历史的荣誉感。在她看来,如果这些条款能够执行,是个双赢的结果。没有道理不成功。 当然,后来的事情证明,这个政策是成功的,只是这其中,小有波折而已。由于山下的事情颜肃之基本能做主,这阻力的主要来源,还是在山上。可颜神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可能……不止是来自山上。 ———————————————————————————————— 很快,颜神佑就感受到了来自大宇宙的浓浓恶意。 由于头人临行前留下了邀请,颜肃之在确定自己不会回京、不会升职调离之后,六月中,便应头人之邀,带上了卢慎,而将颜神佑留下来看家。 颜肃之到山上是如何舌战群英,又是怎么全须全尾下来的,其间过程经过夸张加工,已经颇有传说色彩了。颜神佑将修饰词一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爹,用那张脸,先刷了一圈存在感。又用中二的行为,和纯朴的山民打成一片。最后……酒喝得差不多了,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武术交流。颜肃之方干翻了三个保守派,何大等颇露了个小脸儿。 如果写得全面一点,大概就是酒后娱乐摔跤比武什么的,以武力值(和脸)惊艳全场。颜肃之出手又大方,还带了很多麦芽糖,遇到小朋友还给人分一块。跟小朋友们混的时候,一点官架子也没有,跟大树君聊天的时候,又端得高高的。 总之,演出得十分成功。连头人的老岳父,都觉得他是个好后生,跟以前听闻过的山下人都不一样! 颜肃之只就是演出,真正的干货他得跟头人密谈。于是借酒劲儿大,就在山上留宿了一晚,其实晚饭后没多久,喝点醒酒汤他就爬起来了。两个大男人围在火塘边儿上,又细细聊了大半夜,再次商谈细节。 颜肃之相当狡猾地道:“他们要是不答应,你且将他们留在山上,不出五年,你们再比比,看谁过的日子好。旁的不说,”拉拉自己肩上的衣服,“穿的就比山上好。” 这是废话,山上现在还光膀子呢!是真光着。冬天的时候,有些奴隶可能就一张破羊皮,或者是主人家淘汰下来的烂毡子裹着。就是头人,也不是每季都有新绸子可以换。一是穿衣习惯,二也是……真没有丝绸一类产出。 颜肃之继续忽悠:“吃的也很好呢。”确实,头人在山下吃的,比山上好很多。可那是因为颜肃之的厨子是从京里带出来的好吗?! 头人更松动了。如果他一直呆在山上,也许就觉不出这其中的差别来。下山一趟,就觉出了山上与山下的差距来了。这种差距还是没有办法去弥补的,只有去学习、去融合。山民的人口相对归义县来说是多,但是相对全国的创造力,那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通过与颜肃之的接触,头人也感觉到了双方在很多方面的差距了。这个时候,山璞之前安利过的台词一齐就涌了上来。 没错,再拖下去,只好看着别人越来越好,你……依旧很矬。这也是因为头人算是比较有自信的,自己智商靠谱,全家也没什么蠢人,即使外出奋斗,也能拼出一片天地来。他们家跟因为潜意识里就知道自己蠢,出于动物自我保护本能而不肯下山的人,本质的区别,也就在这里了。 头人慎重地点了点头:“我还得安排。”他已意动,只是心底还是有一点难舍这山上当家作主的威风。 颜肃之笑道:“这是自然的,实话说与你,便是老兄你现在答应了,我再去安排,也且得安排个一、二年呢。我不远千里(假的)将我家部曲搬过来(真的),到如今,坞堡才初具规模呢。”咱们且要耗个三五年呢。 头人觉得,眼前这货笑得十分像狐狸。颜肃之心说,你要下山,要干翻反对的人,刀上不沾血,怕是不能够的。到时候有了矛盾,唉,咱俩就绑一条船上去啦。据颜肃之的观察,这里面反对的,那是真反对,还不是说为了叫个高价而反对,他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且得回去问问山璞。 于是第二天,颜肃之又留下了对山娘及山妹妹的邀请:“内子十分想念二位,小女也常念叨着山上阿妹一起玩耍,十分可爱,七月十五是小女生日,还请两位赏光,到山下一聚。” 颜神佑十二岁了,也是个值得庆祝的生日。山娘爽快地答应了,并且表示,她也想儿子了,想下山去看看。 到了七月十三,山娘就动身了,宣称还想顺便买点货。头人也想起来,山上盐用完了,该进下一批了,于是也跟着下山了。 颜神佑的生日,是相当热闹的。称得上是归义自剿了海贼以来的一大盛事,以卢湛打头,豪强都来了,皆带重礼。大约这县里有点门路的人都能窥到一点端倪——这县衙里说话好使的人不止县令一个,还得再算上这么个小娘子。 卢慎是知道颜神佑真面目的,越发不敢轻忽,正正经经一份厚礼,不敢欺其自幼。 是以头人一家四口到县衙的时候,发现这人来人往,比逢会还热闹,真是大为惊讶。颜神佑看到阿婉过来了,心内十分高兴,倒不是因为头人,只因为这小姑娘跟她挺合拍的。这县里的小姑娘们,忒淑女。卢家的自不用说,旁人家,纵淘气些,也不似她这般,还会好个枪棒。遇到个同类,颜神佑心里自然对阿婉有些不同。很有一点看姜家表姐妹们的移情作用了。 卢家小娘子虽然觉山民什么都不懂,乃是蛮夷,却也尽力不表现出自己的歧视来。盖因近来山上山下交往也变得多了起来,又有一个榷场在,颜肃之三令五申出了数次布告,勒令大家克制,毋要一视同仁。且又是在县衙里,内闻这县衙规矩大,容不得旁人摆谱,是以颇为克制。 然听了一阵儿,觉得阿婉除了衣着奇怪了些,也不像是个野人,心情也渐渐放松了。又看了几眼,还觉得这些新鲜的衣裳头饰也怪有趣儿了。且阿婉鬓边一朵鲜花,十分耀眼可爱,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颜神佑余光瞥见了,便也问阿婉:“你这花儿,比先前那朵小了些。” 阿婉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呀,女孩子都戴的。” 颜神佑道:“你阿娘便不曾戴。” 阿婉道:“我阿娘不是女孩子了呀。” 颜神佑秒懂,又问:“那冬天呢?还有鲜花么?” 阿婉道:“那就没有啦,不过我还是有假花戴,好些人就没了。她们有的,也没有我这个好了。唉,怪可怜的,要是大家都能戴上花儿,就好了。”原来这风俗,未婚的女孩子戴各种鲜花,越是鲜艳越好,到了秋冬草木凋零的时候,这假花就十分抢手。做假花的材料一般是布的,好的是绒花、绢花等,可是成本都很高,红布做的都极少。纸花这种东西,在很多人还用竹简的时候,那是还没有被开发出来的。 颜神佑听了,记在心上,暗道,我记得今年京里阿姊给我送了一大匣子的绢花来,等会儿她走的时候,可要挑几枝打包了给她。 话匣子一打开了,那就止不住了。即使是小女孩子,对衣服首饰的狂热也是令人咋舌的,尤其在有新鲜元素的时候。 当前面头人与颜肃之第n次磋商结束,又留下邀请,带队离开的时候,颜神佑就装了几朵大红的绢花儿送给了阿婉。 阿婉开心地道谢,并且表示,她生日在下个月,按山下历法算,正是八月初一,欢迎颜神佑上山去玩。众目睽睽之下,颜神佑点点头:“那我跟我阿爹一块儿去。” 八月初一,颜神佑跟着他爹、带着她的小部队,到了山上,顺便在山璞那里丢了个大脸。 作者有话要说:前进吧,美(keng)好(die)的早恋! 咳咳,像这样的谈判,正常一点就是得这么磨来的,这是合并同类项,过程必然是复杂的。这里其实只是流水账地写了一点,估计全写了出来,大家会觉得很无聊。 也就这一章这么磨了,下面不会这么麻烦了。 【1】枰,坐座。前文错字,感谢提醒的亲。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艾草扇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3 19:19:39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13 18:40:31 宁愿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13 13:32:52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3 10:20:39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12 22:48:28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2 22:08:5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2 22:02:01 舒云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2 20:01:03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2 18:31:2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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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爬这种“野山”还是头一回。山上不是没有路,但是比起上辈子那种有索道车和盘山公路的旅游景点来说,这就是野山无误。但是山婉的邀请是发给她的,而且她也确实想到山上看看,于是,她就悍不畏死地来了。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真的“悍不畏死”。 首先,她要面临姜氏的反对。在姜氏的眼睛里,她已经够不像个淑女了。如果说上次事件是因为颜肃之没有在家而迫不得已的话,这一次已经没有紧急避险这个豁免条款了。对此,颜肃之也不敢吭声,虽然,他也扛不过女儿,很怂地答应了要带她过去。不过在姜氏的抗议声中,他也得考虑一下,这个闺女还是得嫁人。 好在颜神佑也不是真的软糯少女,十分不怕死地祭出了“言而有信”这套法定来。她已经答应人家阿婉妹子要去给人庆祝生日了,那就得去。至于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她带着人呢。 总之,颜神佑就差撒泼打滚儿了,终于从无奈的姜氏手里取得了出行权。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这么铁了心的要跟姜氏扛上,非得上山一趟不可,这似乎并不是仅仅因为要“实地考查”,掌握一手资料,然后好给她爹当个小参谋什么的。 等她从山下回来,再看到姜氏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老子这就是迫不及待到少数民族同胞面前丢人去的!再见姜氏,她只想扑过去跪地抱大腿,大喊一声:“亲妈!我错了!我该听您的安排。”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她还是撒泼打滚儿地去了。 开始还好,这会儿正是秋高气爽。虽然归义偏南,这会儿依旧能够感受得到秋老虎的威力,不过颜肃之这一行人出发得早,空气犹带微凉,大家不得不多穿那么一点。 颜神佑出了县城,连帷帽都不用带了,她都没说要乘车。颜肃之也没拦着,山路不大好走,乘车不如骑马。一路上的树木叶子还是绿的,草也没怎么泛黄,天又极蓝极高,颜神佑的心情,真是好极了! 从穿越来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撒过欢儿,她真是太开心了!她便将早上那种迫切上山的心情,归咎于是大自然自由气息的召唤。 一路走得很快,因都骑马,正午时,天热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山脚下了。山下已有人在迎接了,领头儿的是山璞。颜肃之嘴巴里原本叼着根草茎,骑在马上一晃一晃的,活像个二溜子。颜神佑抽抽嘴巴,把脸扭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到得山脚下,正有一条土路蜿蜒而下,山上多草木,路边哪儿哪儿的都是。颜肃之一行人都到路口儿了,才发现树荫里蹲着一坨……白花花的、难以形容的物体。这,就是山璞了。 颜肃之嘴巴里的杂草掉了下来:“山璞?”妈蛋!好少年一秒种变小流氓这是要闹哪样?!小王八蛋你找死啊?!卧槽!闺女,别看了,这是脏东西!看了会长针眼的! 颜神佑也看傻了,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山璞……从白花花变成红嘟嘟了。 可怜山璞同学,他……上半身寸缕不着,只有脖子上挂着厚重的银饰,耳朵上、手上,都挂着呢!下半身的衣着还算正常,他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腰上也挂着大串的银链。 山璞根本没想到颜神佑会真的来,在他的印象里,山下的女孩子,尤其是这种“大家闺秀”怎么会到处乱跑呢?所以,在族里商议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要穿民族服饰什么的。 毕竟现在是谈判,双方的诚意有了,那么在谈判的过程中,适当地展现一点自己的特色,那也是应该的。他一向喜着山下的服饰,不过也不能否认,在天气比较热的时候,还是短打比较凉快。是以在大树哼唧着挑剔他的时候,他也很干脆地答应了。 他今年十三岁,还没成年,按照山上风俗呢,他年纪还小,正式场合尤其是天热的时候,上半身都是光着的,身上的贵金属多带一点才是礼仪。如果他是成年人,那么,这会儿见贵客,再热,上半身也得穿件小马甲,这才是礼貌。 可他没料到颜神佑会来啊! 卧槽!在山下吧,当着人家闺女的面儿光着膀子都是大罪过,何况他豪迈地光了上半身?!!!这一刻,山璞颇恨自己怎么没有扛住压力,也认为“即使下山了,也不能是完全的依附关系,也需要展现一点魄力,表现出独立的人格”,就这么光着见人了。 颜肃之恨不得把这小王八蛋塞马桶里!他气得话都忘了说,只记得抬起一只手,把闺女的眼睛给挡上。 颜神佑从马上滑了下来,把山璞上下一打量,还笑了一笑:“你这一身,跟阿婉的不大一样。” 真的是上下打量,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别说,以前山璞一直裹着曲裾长衫,只能看出他身条儿细长,没想到扒了衣服一看,居然不是竹竿。照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开始长个儿,都抽得厉害。山璞虽瘦,却又有些不同。 山璞的腰很细,皮肤很白,可就算这样,他还有六块腹肌!两条裹着衣服时还不觉得,一扒光了就显出肱二头肌的胳膊,显然不是很大块,但是明显能看出是肌肉块啊! 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山璞从粉红变成了大红,整个儿面红耳赤了。颜肃之惊呆了,养了十几年的闺女一秒种变流氓,比另人家的孩子变流氓更让他难以接受!他的手还举在一个原本维持在挡的动作上,可被挡的那个人嫌他太碍事儿,已经从马上下去了! 颜肃之连忙跳下马来,强行插-入到了两人中间,气得连气儿都喘不匀了。恶声恶气地道:“你怎么在这里了?” 山璞想死的心都有了,光着见颜肃之跟光着见他闺女,这是两个概念好吗?哪怕在山上了,到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也是想搞两件衣服穿一穿,显得自己成年了。现在还有女眷!他就说了,还是要穿正常一点的衣服好的。 可怜这孩子,已经语无伦次了。好不容易说明白他是来代父迎接的,山璞小心地一抬头,正看到颜大令一张黑脸。这张脸上半截乌云笼罩,连眉间朱砂痣都像失了光彩一样,下半截惨白仿若女鬼,嘴唇却红得吓人。山璞更想死了,他只是表示隆重,穿上了盛装,过来代父迎客,就……这样了,尼玛冤不冤啊? 颜神佑也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她这是跟团公费旅游来了,可是时间不对!就这么流氓似的看了人家小哥的果体,这个,虽然不要她负责(……)吧,好像也不太好,这一路上,她都窝她爹身后不吭气儿了。 场面还得圆回去,就由本次跟随来当文书的方章小声跟颜神佑介绍一下山上风景。本来这个工作应该由山璞来做的,现在……还是算了吧。 在这小声的介绍中,颜肃之慢慢地缓过了颜色来,问道:“你父母可好?” 山璞舒了一口气,从大红变成粉红:“有劳大令关心,家父家母都好。” 两人一问一搭,说了几句,便即上马,终于找到了正常的交谈姿势。山璞还有点担心,怕颜神佑骑马不太好,可又不敢再造次了,这一路,他就憋得很辛苦。想了一想,还是对随从用山上话说了一句,就见这随从答应一声,悄悄看一眼颜氏父女,撒丫子就往山上蹿去了。颜肃之以为他是去通报的,也没有在意。 山路很长,到了山璞家那个大寨子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寨里已经燃起了火把。正门往里,大大的场地上燃起了许多篝火堆,很多人都聚在了一起,连大树老先生也都来了。老先生还在腹诽:山下人就是麻烦,非得过来让男娃娃把衣服都穿上一件。 小男孩子们倒开心,哟哟哟,穿上衣服了呢,就是大人了呢!七岁以下的小男孩子就十分不开心了,哪怕为了迎接贵宾,显得文明一点,他们也还没得穿!只好盼着天冷了吧,天冷了,就有得穿了。摔!那个时候大人小孩儿都穿的!怎么能显出小爷已经长大了?! ———————————————————————————————— 颜神佑带着忏悔的心情,斜瞥一眼粉嘟嘟的山璞同学,大叹人生际遇之离奇。不过既然上了山,她就跟她爹一样,代表着山下的脸面。于是颜神佑拿出了十几年来的学习成果,端的是仪态万方。虽然教她的那个人正在山下焦急地等她,不定埋怨她多少。 山娘一见颜神佑过来,就喜道:“我不曾想到小娘子会过来。” 阿婉却说:“我就知道阿寿姐会来。” 颜神佑道:“那是,做人总是要言而有信的。说过的话,总是要尽力去做的。” 正在跟头人寒暄的颜肃之听了,眼角一抽,心说,你可是真“尽力”去争取了啊。信不信你娘正在山下等着抽你啊? 山家母女两个听了颜神佑的话却觉相当顺耳,热情地招待了颜神佑,顺便给颜神佑介绍一下她们家亲戚。这些人里,有几个是颜神佑见过的,虽然言语不大通,不过颜神佑还是记住了人物关系。总之,鬓簪鲜花的都是少女,头罩银桶的都是人-妻。 山娘介绍一个,颜神佑就矜持地笑一下:“我记得,这位是阿婉大舅母/二舅母/您的朋友。”凭着这份儿记忆力,她又刷了一回好感度。要不是大家语言上有些不通,估计早能打成一片了。 即使语言不通,也能玩到一起。比如,颜神佑这回上山就给阿婉带了生日礼物来。阿婉送她的生日礼是山上特色,除了山珍外,还有一副山上手艺做的硬弓,颜神佑就很喜欢。颜神佑回给阿婉的,除了姜氏代为准备的丝绸等物,也有她自己挑的首饰与绢花儿。 归义山里再远一些的地方倒是产些银,但是金并不多,颜神佑挑的一双金镯就被阿婉所喜。颜神佑又赠阿婉短剑,亦是良匠所制,都很得阿婉喜欢。 众人围着礼物一套好看,山娘等一辈的更重丝绸一类,小姑娘们就看着绢花说稀奇。皆以山下繁华,不免又添一丝仰慕之心。 阿婉比颜神佑小上一岁,却也是个小少女了,隐约也知道些个事情。譬如,如今山上争执的要不要与山下友好合作一类。小姑娘出于朴素的价值判断,认为与山下人交往也没什么不好。便要为颜神佑与山上的小伙伴们拉一拉关系,郑重地向大家介绍:“阿寿姐姐可好啦,咱们去后面玩耍去!” 山上可没什么吉利日子不可动刀兵之类的忌讳,相反,大家乐得在这个时候开展一些有益身心的竞赛活动。比如男子摔跤、射箭一类。女孩子要斯文许多,通常会围观,然后比个唱歌跳舞啥的。但是,架不住山上民风彪悍,小女孩子们也会两手。这个看山家母女就知道了。 于是呼拉拉又围了一群人,颜神佑带来的客女们也被围观了。 今天表面上的理由是过来凑热闹,是以谈判之类并未开始,只是一派和乐之下,互相拌个嘴而已。男人们正在打机锋——也没多深奥,主要是山民的文化修养不太够,颜中二骂斯文了,他们听不懂,骂太直白,又不太合适——大树君在嫌弃颜肃之带个闺女上来就让他们家小朋友穿小褂儿,改变他们的风俗。 忽听得莺声燕语,叽叽喳喳,一大团女人就涌出来要比赛。颜肃之倒吸一口凉气:他怕他家小变态吓到人,这真不是吹的,虽然讨厌颜启,可是颜启的某些基因还是无可争议地嵌入了他们的dan里。比如,武力值。 由于身份的关系,虽然保守派一直想借机揍揍弱鸡县令,给他点颜色看看,把他吓跑,但是没有办法直接提出。哪怕是山民,也已经分成了阶级与地位,地位不均等的挑衅,就是冒犯。先不说打不打得起来了,头人就能以不懂礼貌冒犯客人的名义抽他二十鞭子。 所以,山上山下,是无人见识过颜肃之的武力值的,更不知道,这是一个能徒手扳倒战马的家伙。虽然山璞来宣传什么山下人打赢了海贼,砍了好多脑袋。但是依然有那么些人,一方面认为山下人不友好、残暴,一方面又说人家是弱鸡。逻辑之矛盾混乱,十分地惨不忍睹。 现在比弱鸡县令看起来还县的小姑娘要跟山上野孩子们比试,这个……没人看好颜神佑!真的!包括山璞。山璞同学知道颜神佑算是指挥了“对外战争”,但是也是认为她是总揽,并不曾上阵杀敌(这是真的),所以战斗力不高(……),急得顾上尴尬,要上来阻拦。 颜神佑一抬头,四目相对,时间好像就有那么一刻的静止,似乎静止了万代千年。这还是两人头一回脸对脸儿打个正经的照面儿。 山璞以前与颜神佑有过接触,不过本着非礼勿看的宗旨,他就没敢认真看人家的脸!目光始终保持着……看人家足前三寸。实在是觉得山下人的规矩大,盯人小姑娘哪儿看都不合适。这是头回看清人家的脸,然后……他就呆了。 山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呆,要知道颜神佑眼颜肃之长得很像,山璞常见颜肃之,已经形成了对美人的一定免疫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水嫩嫩的脸,他就跟头回见着(无误)似的,就这么闪了神儿。一定是因为火把映的,映得她眼里像长了火,能顺着眼睛蔓延过来,直烧得人心也跟着燃起来。忍不住就想拢一拢衣衫——打一上山,他就吩咐给他拿件上衣来穿,现在身上正套着件坎肩儿。十分坑爹的是坎肩不带扣子,对襟的,就这么敞着怀,山璞觉得,挺不文明的。 颜神佑也是头回深打量山璞,先时山璞见她,一直低头,她又不能真跟女流氓似的说:“抬起头来,给爷笑一个。”所以一向只知道他长得瘦、皮肤白、个头儿不矮,刚才又知道他身材很不错。现在一看,卧槽!颜也正!再看这货,像触电一样抖了两抖,啪,腰杆儿拔得更直了,还挺耐看的。 有时候……真的要看脸啊。 阿婉一人看了一眼,笑出声儿来:“阿哥,你拦着我们做什么?让开啦!阿寿姐本事可高呢。” 山璞忽然间就成了焦点,瞬间就扭过脸去,目光缓缓一移,把看着他的人都给看低了头,连刚才在吃吃笑着的女孩子,也都息了声。颜神佑心说,看不出来,还挺有威望的呢。清清嗓子,她也说:“我们就是玩耍一下,小娘子们的游戏,你也要来吗?” 山璞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有点傻。颜肃之的脸,彻底黑了! 山璞要来,一群小少年也跟着起哄来了。颜肃之跟头人跟大树老先生都说:“看他们玩耍去。”心里呵呵两声,心说,你们等会儿别哭! 颜神佑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基因好,没办法,哪怕诅咒颜启千百遍,也得感谢他传下来的好基因。左右开弓,连珠发箭,嗖嗖地就六箭下去了!这会儿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篝火与火把之下,五十步外,就是全中红心的结果。颜神佑面无表情地用正常姿势把剩下的四箭送进红心,才将弓还给阿婉。 围观群众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才爆发出一阵喝彩。必须喝彩!余下的人也不用想着比了,虽然靶子红心的范围比较大,大约有个八环,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在夜视的环境下有这准头的。于是果然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了起来。 山璞又被撺掇着也来一发。他见颜神佑也在拍着手,含笑看过来,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热。旁边他乳兄见他动了动胳膊,十分给力地上来道:“阿郎,可是热了,不方便?来,把这衣裳脱了吧!”两人也比较熟,关系也好,山璞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乳兄给扒了马甲。乳兄想的是:再友好吧,到了咱们的地盘上,也不能犯怂啊!阿郎,加油! 山璞:…… 他红着脸,一箭一箭地射完了十箭,准头也是相当不错的。人家就是吃这碗犯的,而且力量,比颜神佑似乎还要大上那么一点点。 算是平手。 两人下都欢腾了起来。年轻人一个一个地试着身后,阿婉也下场,虽然准头略有不及,也是箭箭戳到靶子上。气氛热烈了起来,便是保守派的人,此时也放下了些敌意。因为是阿婉生日,大家又唱起了歌来,又互敬着酒。场地四下里设了 山璞不得不下场围着篝火跳了一回,火光将他白皙的皮肤映成了橘红色,依然比周围人的肤色要浅一些。他觉得自己像只雄鸟,拼命的炫耀着自己的羽毛,就为吸引着那个谁的目光。 跳着跳着,蓦一回头,火光照着她的脸,有一点透明有一点暖。 颜神佑正拍手笑看,忽然,笑容就凝固了!心里一直在卧槽!以她活了两辈子的经验来看,她某位亲戚来了,而且绝对不是那位远在京城,她娘的亲姐姐。而且是…… 卧槽!不带这么玩儿的!颜神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山璞发现情况不太对,可他那个傻妹还在准备下场跳舞,便挤了过来。一靠得近了,他的脸色也诡异了起来。与颜神佑四目相对,他还抽了一下鼻子。真不幸,颜神佑的眼神儿特!别!好!瞬间就互相秒懂了! 特么这种逗逼画风是怎么插入到这种民族在团结的和乐融融画面里来的?!!!就算不是篝火晚会的热闹,也该是黑屋密谋、斗智斗勇的高端吧? 颜神佑是真的想死,脸都硬了。 山璞也……扭头就走了。 不多会儿,他就拉着他妹子闪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儿,又往屋里指了一指。阿婉点点头,跑过来拉着颜神佑道:“阿寿姐,你今晚住在我这里,好不好?我带你先去看一看。” 颜神佑虽然尴尬,可也巴不得这一声儿,带着人就过去了。到了一看,山璞再做贼一样地从中间儿屋里溜了出来,还抱着一个小包袱。进来之后,还羞涩地笑了一笑:“山上夜里冷,阿妹看看,有没有被子再加一条来。” 阿婉直觉得有事,却又狡黠一笑:“我去看看被子。”然后把随从也带走了。 山璞慌忙将手里的物事塞给了六妞:“这是我从我阿娘那里偷……不不不,是摸来的,都是新的。”然后夺路而逃,跟她妹子谈人生谈理想去了。中心思想就是:你少挤眉弄眼的,给哥缝住了嘴巴,不许乱说。 阿婉拍掉了她哥的手:“不说就不说,不过……你——” 山璞脸上微红:“不要胡说八道,就是要招待好客人!” 阿婉:“哦。” 屋里,六妞打开了包袱。她家亲戚还没来,但是隐约也知道一点事了。饶是她一向八风不动,这会儿脸也不是脸了:“小娘子,这?!” 颜神佑简直想死,而且可以预见,未来……姜氏恐怕不会让她再出门了啊啊啊!就算姜氏允许了,她自己也没脸出来了啊啊啊啊啊! 她听到自己说:“把门插上,看住了屋子……我估摸着我得谢谢他了t t”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哟,小变态长大了呢,长成大变态了呢^-^ 猜到剧情的都出来!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hivivi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4 22:24:17 chenwe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4 20:33:28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4 20:18:22 wla5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4 14:20:1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yuejiahuli04615”,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3:24:34 读者“团团”,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2:52:48 读者“沉静的嘉拉迪”,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2:41:00 读者“轻”,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2:13:18 读者“allen”,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2:07:44 读者“好空白”,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2:03:32 读者“好空白”,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2:03:24 读者“好空白”,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21:55:34 读者“千里快哉”,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9:44:29 读者“greenleaf”,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8:58:15 读者“greenleaf”,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8:58:12 读者“greenleaf”,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8:58:09 读者“和和”,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8:56:21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8:48:17 读者“snow”,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8:18:16 读者“snow”,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18:18:11 读者“anna”,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08:57:21 读者“小苍”,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08:50:55 读者“小苍”,灌溉营养液+12014-05-14 08:50:52 第98章 父母的妙招 颜神佑在山上度过了相当坑爹的一夜,这种事情还不能跟颜肃之说。就算说了,以颜肃之的智计百出,也想不出怎么对付大姨妈啊!他业务不熟悉的好吗?便是颜神佑身边的客女们,也是只有一点隐约的知识,自己也还没有经历过呢。大姨妈来临的早晚跟营养有很大的关系,客女们小时候身体受过亏,又没颜神佑底子好。【1】 于是,最有经验的反而是颜神佑,她老人家上辈子被大姨妈虐了百多回,那是相当熟练的熟练工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时间太寸了,她还能维持着一贯淡定帝的形象,胜劵在握地与亲戚作斗争哩。 阿婉虽然活泼,骨子里实在是个比较成熟的妹子。虽然觉得她哥哥的样子不大对劲儿,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吗?这种事情山上也有啊,喜欢不喜欢,还不是自己心里透亮的事儿?一眼看去,中意还是不中意,还用再考虑吗?山璞那个样子,显是动心了。阿寿姐么,好像也不讨厌她哥啊,也有点害羞了呢。 看对了眼了嘛,就跟家长说一说,说完了,合适了就定亲,家长认为不合适就斗争,看谁斗得过谁嘛。怂的就认命了,熊的就私奔了(……)。阿婉妹子虽然年轻,对些事情也不陌生。 可是看她哥那个样子,好像很严重似的,她也就不多说。毕竟是头人家的孩子,属于上流社会了,对于*也算是比较重视的。后来见颜神佑吃完了饭,有点倦了的样子,她也没缠着人多说话,只是笑吟吟地道:“阿寿姐,你看还有什么要用的么?我叫她们取了来。山上夜里黑,你带的人又不认路,别叫她们走失了。” 六妞四下一张望,见东西都是齐全的,虽不如家里的精致,倒也都干净整洁,因向颜神佑点头致意。颜神佑也扫了一眼,笑对阿婉道:“再不缺什么了,十分周到的。”不知为何,因其妹而思其兄,她总觉得脸上*辣的,像擦了姜汁似的。 阿婉笑道:“我在山下住的时候,记得那些屋子里有什么的,就照着准备啦,阿姐觉得好就行。那我便不打搅啦,这就叫他们送热水来。”说完便出去了,一面走,一面还想,这个阿寿姐本来就长得好看,灯下一看,好像更好看了些呢。阿婉眼里,她哥哥自然是最好的,颜神佑也是不错,两人正般配,也不知道她哥在纠结个什么劲!若说是因山上山下的身份什么的,如今又正在要合作,既有情意,结作婚姻,岂不正好? 这妹子到底年纪小,不大知道山下的事儿。自己想了一阵儿,见颜神佑屋子里的烛火灭了,转身她倒要去找她哥问个明白。若是她哥太龟毛了,她就撺掇一下儿,反正双方家长都在,正式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不料找了一圈儿,没见着山璞,捉着了山璞的乳兄一问,答曰:“阿郎正在里面说正事呢。”拦着不让她进去。阿婉无奈,只得回房。 小小姑娘,这么点儿年纪,这就操上了闲心,阿婉大半夜没睡好觉。第二天颜肃之父女两个要早起下山去,阿婉哈欠连天地爬起来,一个哈欠打下去,眼泪都出来了,就趁机抱颜神佑的胳膊一抱:“阿寿姐,我舍不得你。” 颜神佑:“……”亲,这一套我已经不玩了。她姨妈来了,略腹痛,于是也不绷着了,顺其自然地苦着脸作痛不欲生状:“阿婉~有空常来山下看我呀!” 围观群众表示,女孩子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怎么就能这么依依不舍了呢?上回山妹子下山归来的时候,临别虽则留恋,也没这样哭啊!这都是中了什么邪了呢? 明不明白了,颜肃之和头人之间已经取得了初步的共识,头人也答应先拨部分族人下去试圈片荒地耕种——由山璞打头。就是试验田的意思了,颜肃之表示赞同。 如果头人一口气就答应把所有人都迁下来,那他才要倒抽冷气——归义虽大,也受不了一下子涌下几万人来!地方是够了,可是都是荒地,这么些人下山来,哪怕自带了干粮,你还得支援点种子农具耕牛吧?他们原来的房子虽然破,可好歹能住人,山下却是连地洞都没一个给人家住,人家山上的房子也不能拆了平移吧? 还不如就这样,先移那么一点人,试行。这样颜肃之的先期投入成本也低,还能摸索出一定的管理经验来——虽然约定了,这些人暂时还是得归山璞来管,过后怎么着再议。颜肃之却保证,如果能够移民成功,他给大家来个管理职位的平移——只要按时缴税,完成公民义务,头人这些上层,换个名称,继续当管理者(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来管理了)。 颜肃之小算盘也打得叮当响的,颜神佑给他的主意就是:先收下来。等山民下来了,开放了,到时候就不是现在的一纸合约能够约束得了的了。山民成了百姓,头人等上层可以到旁处做官,则此地也可有非山民做官了嘛。只要保持一定的比例,慢慢来吧。文化上、心理上认同了,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大事,都好商量。 头人还要留儿子在山上住两天,理由也是现成的,就是当娘的想儿子。过两天再让他下山,颜肃之表示理解。人家父子也得再商量一下,头人还要叮嘱一下儿子怎么带人、怎么跟人打交道呢。 ———————————————————————————————— 颜神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看着高头大马,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姨妈期骑马……造孽哦!颜肃之看着她实在古怪,又不知道什么事儿,只是直觉地将她捞到了自己的马上。颜神佑被她爹架着胳膊抱着,侧坐在马鞍上,才觉得舒服了些。 颜肃之身为一个中二出身的熊孩子,现在表现得像是个正常人,但是脑洞依然开得巨大。他的鼻子不如山璞那么灵,但!是!观察力还是有的。怎么这么个小变态一脸尴尬羞涩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装的呢?卧槽!不会是看上那个小呆子了吧? 颜肃之绝逼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虽然说是要做一个开明的父亲,女儿不喜欢的人绝对不让她嫁。但!是!这不代表他闺女看上谁,他都会点头答应了。至少,山璞现在是不行的。那是个不确定因素,别看与山民接触得很好,但是颜肃之也了解到头人也不是一言堂,山民里还有反对派。总之,山民不是好选择。哦,还有!山上这生活条件他也看到了,哪怕是头人家的,跟县衙里都没得比。何况是京城? 不是说颜肃之非得闺女嫁到京里去,可也不能到山上来吧?不行,绝逼不行! 颜肃之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名为“准岳父的愤怒”的黑云里了,可惜颜神佑正在心虚着大姨妈,根本没注意。要说她有多么喜欢山璞倒也不至于,好歹她芯子比较老,不至于看到粉嫩少年就一心扑上去了。惊艳是确实的,有点好感也是真的。要说谈恋爱,那也不太切实际。 好歹也是受过姜氏各种科谱的,基本上,不太实际的身份关系,她都不大会考虑。山璞的名字一出,她就先在两人中间划了一道三八线了。那点好感,只是埋下了颗种子,能不能生根发芽长成连理枝……还得看缘份。 总而言之,颜肃之多虑了。 父女俩各有心事,一路上都闷闷的,连带的带个队伍都压抑着。 到了县衙,卢慎出来相迎,一见之下肚里还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脸色还不太好,难道是谈崩了?这么想着,他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就这么一个传一个,负面情绪不断地感染。 等颜肃之父女俩下了马,颜肃之一看卢慎,露出一个压抑的笑来,说:“进来再说,可着手准备了。”卢慎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既然朝廷得顺利,干嘛一副……呃,死了皇帝,不不不,是要被调走了的嘴脸? 颜肃之已经吩咐颜神佑:“去给你娘问安去,她一定很担心了。带你出来我就后悔了,今天晚上指不定我要挨多少打呢。将山上的回礼也拿与你娘过目,这几天你都不许再出去了!谁都不许见,老实绣个花儿、写个字儿,跟六郎玩耍,不要再惹你阿娘生气了。” 卢慎:(⊙_⊙)!不会吧?娘子那么贤惠的人,还会家暴? 颜神佑正被大姨妈折磨着,巴不得这一声儿,心说,最近一个礼拜,我肯定是在家龟缩着啊! 跟卢慎互致了个礼,就带着人匆匆往后院儿去了。 后院正房,姜氏果然是担心的。因为担心,连教六郎读书都有点分神,索性让六郎习字去了。听说颜神佑回来了,姜氏拔直了身子,脸上不由笑出来,问道:“可还好?” 阿圆道:“远远瞅着一眼,很好。” 姜氏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改作一副后妈脸,人也慢慢坐了回去。并且对六郎道:“好了,你且歇一歇。你阿姐回来了。” 颜神佑皱着一张脸,母女俩打了个照面儿,都吃了一惊。 “你怎么这个样子了?” “阿娘生我的气了吗?” 姜氏见有事,便命六郎先回避。六郎慢吞吞爬起来,叫一声“阿姐”,然后跟姜氏告辞,走到门口儿,才说:“阿姐很凶,倒霉的一定是别人。” 颜神佑想揍他! 六郎跑了,颜神佑一回脸,就看到一个比她还凶的人。姜氏皱着眉,也没有要揍她,只是关心地问:“你怎么了?”颜神佑就有点受不了了,鼻子一酸,脸上一红,扑过去抱着姜氏的胳膊:“阿娘~~~”我再也不胡闹了!后半句没说出来,搁心里了,防止被姜氏记到小本子上,下回她就不能反悔了。 姜氏吓了一跳,眼神不由闪烁:“究竟什么了?”扫向六妞等人的目光就没那么客气了。 六妞也有些不好意思,为难地看向颜神佑。颜神佑趴在姜氏耳朵上小声说,她大姨妈来了。 姜氏抽了口冷气,往颜神佑背上拍了两巴掌:“我就说你胡来!你是怎么收拾的?赶紧的,阿圆呐,给她熬姜茶!被子加厚。烧热水!”又絮絮给颜神佑说很多注意事项,又禁她食冷之类。其中一条特别残忍特别冷酷无情:姨妈期不许洗头! 颜神佑:“……” ———————————————————————————————— 据说大姨妈能够破邪气,等于是护身符了。颜神佑姨妈加身,免了被姜氏暴打。又有姜氏、阿圆等人诸般照顾,第二天就缓过神儿来了。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只好窝在房里,真的写字绣花去了。 颜肃之吓了一跳,问姜氏:“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斯文起来啦?” 姜氏怒道:“我女儿一向文文静静的。” 颜肃之:“……”是啦,装淑女是一把好手呢,砍人也是一把好手呢。 颜肃之还是不放心,又怕直说出山璞来姜氏着急,便迂回着道:“我看她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大对,你可注意到了?” 姜氏脸上一红,不好跟丈夫说女儿姨妈的事儿,只好含糊道:“她身子不大好,我已知道了,叫她歇着了。你放心,没大事儿。” 颜肃之先急了,伸出两个指头在桌案上来回敲着。姜氏疑道:“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颜肃之一咬牙:“我觉着山小郎像是看上神佑了。” 姜氏倒抽一口凉气:“什么?!我就说不能由着她上天!这可怎么是好?”姜氏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什么联姻之类的。眼前的形势,还真跟阿婉想的似的,很衬的。可姜氏还是不能忍!不是世家、蛮夷未化,连丝绸都稀罕的地方,阿婉连绢花都少见,怎么能放女儿去嫁? 颜肃之见老婆柳眉倒竖,忙说:“只是我疑心,可得将他们隔开了!咱们闺女,怎么也不能这么下嫁了。”他的眼里,自己的闺女自然是最好的,哪个臭小子都配不上的。 姜氏放下狠话:“你记着今天的话,错了一丝一缕,我与你没完!” 颜肃之苦哈哈地答应了:“那边坞堡已经有了大模样儿了,我打发她去监工收拾。还有盐田,也离得不远,就叫她去顺便看看好了。” 姜氏道:“你倒好,拿我的闺女当儿子使了。都是这么使唤的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颜肃之道:“闷着她,跟养猪似的就好了?” 姜氏捏着鼻子道:“你倒不养猪了,放鹰跑马了你!这两天她身子是真不舒服,女人的事儿,我须得给她调理调理,调理好,就打发她去!派人跟着,她帷帽不许下头!” 颜肃之不再多问,只说:“那就这么着了,将部曲都交与她罢,沿途护送,也安全。” 姜氏道:“罢了,只好这样了。” 就这样,在颜神佑与大姨妈做斗争的时候,她已经被决定了将来的工作:根据地建设。 是以后来研究者将这一段历史八出,认为这就是后来许多事情的肇源,认为颜寿同学从小就喜爱土木工程,是个建筑狂人。其实他们根本没想到,这只不过是一对担心的爹娘,为了不让闺女被个配不上的臭小子觊觎,万般无奈之下出的安排罢了。 颜神佑本人表示,让她管事儿,她还挺开心的。有一对开明的父母,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呀! ———————————————————————————————— 山下,颜神佑挺开心的,山上,一对兄妹却都有些郁闷。 颜肃之父女走了,山璞的魂儿都有点飞了。总的来说,山璞还是一个纯朴的孩子,对自己的族人一片赤诚,想着为他们谋福利,带他们奔小康。对自己的亲人满心的关爱,他爹揍他他都不带跑的。于是,初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见钟情什么的,喜欢到情根深种,也就在所难免。 好在他还知道克制,回来被头人拎去讨论的时候说话也是可圈可点。跟头人要人的时候,也是先尽着自己熟悉的人要。比如乳母一家,又比如先前整理梯田、搞水利工程时候指挥过的人。并且,他要的人也不多,先要了一千来户。 这也是估算过的,因为他听说颜肃之的私人坞堡,也就那么一千来户人。山璞认为他别的也不大会,比照着来,山寨一下总是可以的。头人听了,道:“这样也行。要谁帮你呢?” 山璞想了一下,道:“到山下,要与山下人打交道,还是先前陪我读书的人罢。他们雅言说得好,我还想,到了山下,教这些人一面耕田,一面学一些简单点的雅言,也免得语言不通,有些事不好做。” 头人道:“这也是应该的。” 与想像的不同,哪怕是大树老先生,也是不反对孙子学一点雅言的,山民的封闭,也可以说是一种敌意。并不是纯然的闭关锁国。 父子俩又商议了一回,最终以山璞需要的名义,先划拨一千户下山。这一千户原就是头人的,他已经着手分给儿子一些资源,让儿子练手了。现在再划一千户过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头人本身就掌握着大量的族人与奴隶,正因为他的拳头最大、管的人口最多,所以他家才世代是头人。大树老先生家比较惨,原本势力也很大的,只是不幸之前遇到朝廷的征剿,势力衰落,才成了族是长老,无力竞争头人。 大树家算是幸运的了,不幸的人,全家赴宴,一个不剩,族人、奴隶都被抢光了。 这也是头人一家先前要下山,被很多人反对的原因——殷鉴不远。 饶是如此,还是被大树君念叨了很久,还说很不必派这么多人,又是拖家带口的,到时候跑都不好跑。 还是山璞有些急智,劝大树君:“也好学些山下的东西不是?看那绸子,大家都喜欢的。正好让女人们跟着学些。多带些人,有个落脚的地方,也省得我总住在县衙里……”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直觉得不该从县衙搬出来。 头人要处分自己的奴隶、族人,大树老先生也只能自己嘀咕,再拿怀疑的眼神扫上一扫,并不好干涉头人的决策。气哼哼地回去了。 山璞这里,又是收拾行李,又是准备礼物,还要给下山的奴隶们编号、划分小队长之类的职务。在山下这几年,他也颇学了一些。想山民文化水平不高,一概的复杂称呼都不用。便是一家出一壮丁,作为可以作战的部曲,一下子每个家庭就都有了编号了。 然后十人里选一个头儿,叫十夫长;十个十人队,就是一个百人队,选一个头儿叫百夫人长;十个百人队一组,就是头子就是千夫长。千夫长直接对山璞负责,受山璞领导。平时为民,战时为兵。 建制相当地简单粗暴,但是也十分有效。三天功夫,千余户山民就各归各队了。 山璞便即与颜肃之联系,自己先下山,见过颜肃之,然后引部族往划好的荒地去顿垦。 颜肃之这里,已经友情提供了一批土砖,并且将山民的土地划分得比较靠西面肥沃一点的地方。正好,牛、羊两家事败,方便了他的操作。颜肃之这样的划分,也是卢慎的建议,这里面有着太多不好说的东西。 牛、羊两家的坞堡在颜肃之手里,颜神佑最终跟颜肃之讨到了牛家的坞堡,并且派人洒扫整理,别说狗洞了,老鼠连洞都堵上了,她也没去住,就是派人打扫。颜神佑想的是,要是真的天下大乱了,万一京里有人来投奔,这坞堡建得不错,她也好送人。 颜肃之与她想得一样,就把这羊家坞堡送给山璞了。 山璞忽然有一种辛酸的赶脚!他风尘仆仆地赶了来,就是知道颜神佑比较有发言权,并且对这事儿挺上心,还想……就算不能抬头看脸,听听声音也是好的呀。结果……只有颜肃之和卢慎还有方章三个男人在,小娘子呢?我阿妹还让问好的。 “阿寿去收拾坞堡了。家里人少,总要有人做事呀!”颜肃之如是说,然后就把他给分到西面去了!小娘子……小娘子在东边好吗? 辛酸的赶脚更强烈了!住人家的房子耕人家的地,怎么看怎么像是上门女婿!可怜他连上门女婿人家都不让当,这又让他想起临行前跟阿婉的谈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1】建国后少女们被姨妈爱抚的年龄平均提前了几年呢。其实古人说的及笄之年吧,不是说你头发到十五已经很长了,扎起来就能嫁人了。哪里是说头发呀,说的是人。里面还隐含了一个意思,大概就是十五岁了,身体发育得差不多了,可以嫁人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5 22:40:31 小院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5 21:27:31 肥嘟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5 21:01:49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5 19:43:20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15 19:06:29 js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15 09:53:3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月半弯”,灌溉营养液+12014-05-15 23:21:16 读者“西格”,灌溉营养液+12014-05-15 21:36:48 读者“一个萝卜一个坑”,灌溉营养液+12014-05-15 21:03:56 读者“宅腐双修”,灌溉营养液+12014-05-15 20:26:24 读者“怪阿姨”,灌溉营养液+12014-05-15 19:20:42 读者“snow”,灌溉营养液+12014-05-15 19:01:57 读者“snow”,灌溉营养液+12014-05-15 19: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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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扶额,干巴巴地道:“他们说的那个家世,跟你说的不一样的。”山璞说的,是世家。可怜整个归义县也就只有卢家一个真世家,还是个已经走了好多年下坡路的。其他的都是伪世家,甘县令就更不用说了,草根一个。能给他讲什么门道呢?也就跟他学的那些个典章规范似的,看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的弯弯道道得自己摸索。 他是头人的儿子,在日常的生活中,再纯朴的集团,有这么多的人,也会有些勾心斗角。是以典章规范礼法类的门路,他已经触类旁通了不少。至于士族讲究方面的,他真心没办法去触类旁通。世家本来就很奇葩,有些正常人认为不重要的事情,他们看得比天大,旁人认为很重要的事情上面,他们又节操全无。 因为事关颜神佑,山璞就往严重里去想,越发地坐立难安了。 阿婉还是不明白:“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山璞便往十分高大上里面说,各种之讲究规范。听得阿婉头大:“阿哥,有没有这么严重啊?我看阿寿姐很好说话的,她阿娘也很和气的。” 山璞认真地道:“那不一样!阿旺他阿爹平日也很疼他,可听说他要娶女奴,还是将他吊起来打。” 阿婉难过地低下了头,兄妹俩都沉默了。过了一阵儿,阿婉难过地道:“阿哥,山下这般不好,咱们不下去了,好不好?” 山璞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不要说气话。不下去,依旧这样,不是我想要的。咱们只有下去了,才有机会过得更好。我将来要做头人的,族人跟着我都吃不饱、穿不暖,咱们也不光彩。” 阿婉猛地抬起头来:“阿哥,你要喜欢了,就去追!现在不行,等你下山了,做了大事了,大家知道了你的好,未必就不行!” 山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好,咱们一块儿使劲儿,不过……小娘子的事儿,现在别说,好不好?她还不知道我呢。在山下,跟咱们山上规矩不一样的。” 阿婉认真地盯着山璞看了一阵儿,点头道:“你放心。” 山璞笑了起来,将阿婉抱得高高的,平地打了几个旋子,阿婉笑得很大声。第二天,阿婉就送别了哥哥,看着山璞的背影在山路上渐渐消失。 ———————————————————————————————— 山璞连颜神佑的声音都没听到,就被颜肃之拉来搞新社区建设了。羊家坞堡虽然在西边,但是除了周围的大片熟田之外,往东三十里,就都是荒地了。颜肃之也是早有准备的,在收缴羊家财产、重新划分与原羊家隐户等的时候,他就有意将朝东的一片给空了出来,租与人耕种。 山璞了,颜肃之就带他看了这一片地方。必须说,羊家坞堡建得还是不错的,内部也保持了整洁。颜肃之原本抄了羊家的存粮,搬了一部分,也还留了一些下来。还有很多家具、农具之类。原本坞堡里养的鸡鸭就没有了,不过看门人自己后来又悄悄养了一些,看起来也颇为热闹。 山璞诚恳地谢过了颜肃之,只字不提颜神佑,只问颜肃之外面的田已经快到收获的时候了,山上也要收获了,是不是等秋收完了,彼此屯完了粮,再搬? 饶是颜肃之看他有些微妙的不顺眼,也得说这小子在这件事情上厚道。颜肃之当初就是给甘县令折了廨田的收入,那是照顾甘县令家贫人清廉。山璞这里,本来山上的产量就不如平地,羊家周围的田,能有坏的么?山璞却不肯占这等便宜,可见眼界是开阔的。 思及此,颜肃之不由又将山璞打量了回,看得山璞紧张了起来。 颜肃之忽地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且山路崎岖,怕物什不好搬运,离秋收还有些时日,正好来回走几次,都搬取了来才好。” 山璞不好意思了一下,旋即又正正经经地抬起了头,看着颜肃之认真地道:“他们没什么家当了,一点家什,跟着人就下来了。所以我才带他们下来讨生活来的。”这个举动近乎大胆,却看得颜肃之一怔,山上之贫苦,颜肃之走过两回就能看出来了。万不曾想山璞这般坦白,颜肃之心道,往常是看错了他,这小子不但不傻,反而很有眼光,可算得是大智若愚了,我引他下得山来,究竟是对是错呢? 无论是对是错,开弓都没有回头箭了,颜肃之也只有更加用心,一是安排山民,二是带一点防范。 山璞却十分坦荡,他此次下山来,也带了许多山上的好东西,分赠给县里诸人,连卢湛也得了几罐上好的野山蜜,拿回去孝敬他阿姨了。 最值得可惜的是,山璞带来了些山上有趣的小物件,都没能当面送给颜神佑。人家的闺女,怎么能随便给他看呢?何况小娘子也是肩负重任的。 山璞心里,未尝没有一种“做出一番事业,好争取一下”的心思,是以也埋头苦干了起来。先是巡视坞堡,再整理规划,哪片地分划哪个人,每个人如何分。他既知颜肃之目今推行的政策,便也效仿起来,又想他们人多,男人便每人四十亩田,女人三十亩,未成年与老人减半。何处种桑,又何处整理出织室来。一一地划列分明,又留了些原说好的划与他的空地来,预备着下一批进下山的人来垦。 此外,又要规划一下住宅。羊家坞堡虽然不小,可也住不了这许多人,还要在坞堡外再建村落,也方便就近垦荒。这样就又要派出管理者了。 山璞每日几乎是废寝忘食,写着各种计划书。他爹又是个半文盲,他能请教的,也就是颜肃之等区区几人而已。颜肃之原心存着些小芥蒂,现见他虽然时常不自觉往东面发呆,然而做事皆十分用心,并不耽误了正事。又想他肯担起责任来,对他的不满倒是减了好几分。 心道,哪个少年不怀-春呢?这个年纪,有点追求是正常的。只不过追不追得上,嘿嘿,那就难说了。便也不点破,有心做个冷处理。等山小少年冷静下来,大家依旧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好盆友。于是也给山璞一些指点,还试探着问:“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读书识字的人?总不能下山来了,反不与旁的百姓说话罢?” 山璞原就有此意,也很大方地接受了,还说:“有劳郎君。” 说起来山璞生得是真不坏,尤其一双眼睛,特别地诚恳。以颜肃之的中二,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不要累坏了身子,以后就力气做事啦。事情是做不完的(……)歇一歇吧。事情是大家的,身体是自己的,”越说越絮叨,看着山璞带着感动的眼睛,颜肃之停不下嘴地说,“身体不好,媳妇都会埋怨的。” 说完,山璞的眼睛更亮了,颜肃之想抽自己的嘴巴! 此后,颜肃之再也不说小少年你休息一下之类的话了。可是山璞的作息却人性化了很多,颜肃之……只当没看见。反正,她闺女还在外面搞天搞地呢。 ———————————————————————————————— 颜神佑也没有胡闹,她这会儿正在视察田间地头,规划着农田水利。这时候她正在思考,怎么样能才能让大家不要每年冬天都要挖渠呢?这时候的乡间渠道,几乎都是泥土上深挖,夏天一放水,就会把两边的泥土冲下,半年过去就会淤积,每到冬天就要再挖上一挖。如此往复。 是以颜神佑在想,是用石块来垒呢,还是烧点砖?如果是采石,附近哪里有石头可以采?山上吗?会不会破坏生态?如果是烧砖,好像问题更大了,除了要挖粘土,岂不是还要用柴炭? 颜神佑觉得,后勤建设真的是件累心的事儿。怪不得刘邦打天下,最后论功,管后勤的萧何功第一,多少名将排在他后面,就是因为他最辛苦。打仗拼命,可后勤,它是零刀碎剐,实在太闹心! 此时的颜神佑还不知道,还有更闹心的事儿在等着她呢。她只想着:【就算可行,还得跟阿爹商议,先写个方案吧,问问卢慎,周围究竟有什么样的资源,如果材料不够,也只好每年冬天挖一挖了。这事儿现在急也没用,先去看看仓库。仓库里取点东西,让人给阿花送去。】 阿花姐弟因为是孤儿,被托给村中里正照看,姐弟俩每月有二十斤柴、二十斤谷子的补贴。颜神佑觉得这还不大够,反正本次海贼来了,也就这一个村子受灾严重些,于是又从自家取了些,额外给他们补贴。这村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念着颜家的好了。 这等感谢,颜神佑十分不好意思接受,盖因颜肃之向朝廷,是申请了全县免税,到了县里呢,也就新垦的免、受灾的免,其他人还要交个什一税,外带服个挖渠之类的徭役。也就是说……朝廷的恩典,被颜肃之给扣了。 好在消息闭塞,全县上下也没什么人知道,知道的……都不敢说。倒也相安无事。相反,大家之前过得太苦,颜肃之来了之后大家税也少交,日子也过得好了,倒感念起颜肃之来,先前那个清贫的甘县令,大家提得却越发少了。只有一些老人家,或者与甘县令接触得多的,还偶尔提上一提。 是以颜神佑轻易不大到村子里去了,只是派人去送些东西。便是这样,人也说她的好。旁的不说,这一村的人,命是她救的,现在都归了她了。她还记得时不时派人来看看,这就够了。又尝听说她梦到了晒盐的法子,大家能常吃上粗盐拌菜了,吃饭都能想起她来。 这也是颜神佑的主意,她向颜肃之进言:“盐不可落入私人手里(……姑娘,你家就是,咳咳),咱们的盐便宜,不如向全县百姓平价卖盐,凡本县户籍上有的,都可以每月每户比市价少一半的价买盐一斤。山民下来了,也是这般。余下的,拿出去卖,比其他地方的盐打个八折卖……嘿嘿。” 她的这个主意,一是为了本县强身健体。拜革命教育影片所赐,她至今记得机智的潘冬子,也就知道人体缺盐是会没有力气的。二是为了倾销,将周围的盐业能垄断多少垄断多少,也是卡住了周围一些地方的命脉了。三则可以聚财,晒盐几乎没有什么成本,只要一些屯盐的地方,一些部曲的工资之类。加工精盐才会要多一点的成本。 不想卢慎听了,大加赞赏,并且十分有补刀教主的自觉,击节大叹:“小娘子好智计,心又太善,”自动补了一条,“不要一斤,九两足矣。” 颜神佑算了一算,九两,五百克一斤,一斤十六两,平均每户一天十克盐?太狠了吧?每户就算只有三口也达不到…… 等等!每户三口! 明白了,卢慎这是要析出户口!现在的税啊役的,很多都是以户为单位的。户头多了,县衙能掌握的资源也就更多了。卢慎更加进一步地绰发挥:“其他优待条件,也可照此办理。光盐之一项德政不足以感化众愚,多了么就……嘿嘿。” 颜神佑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你熊的!老子根本没想这么多。 颜肃之也觉卢慎此言有理,但是折中了一下,他怕家庭太小,抵御不了自然灾害什么的,每户每月可以平价买十二两的盐。其余之政策,也与户口挂钩,譬如放宅基地什么的,早晚……他能析出更多的户数来。 出完了主意,颜神佑依旧被打发去坞堡监工了。一来二往的,反正她跟部曲们算是熟了起来。她就是个小八婆,熬到秋收,看部曲们分散着干太吃力。干脆组织起小组劳动竞赛来了,哪个队干得好,给人家发朵小红花,错了,是发瓶酒当奖励啥的。真是掀起了爱劳动爱生产的热潮呢。 最坑爹的是,用来比赛的场地,那也是田不是?比赛干活两不误了都。又有,组织干得快的传授经验。反正现代史课本上的那些个活动,她一样不拉全搬过来了。别说,效果还挺不错的。当然,这与颜氏父女暂时解决了最基本的问题——土地,有着很大的关系。田分给你了,多劳多得,你说用力不用力?虽然是部曲,但是基本上只要不犯错,这田就是你家种了,也跟平民分田地差不多了。平民遇了事儿,还可能卖田啥的。当人家部曲了,至少有个低保能糊口。追求就不一样了。 颜神佑这边干得兴致勃勃的,还把这种竞赛给推行到了盐田里。也推出了些惩奖机制,做得好了奖,做不好了就把肥差收回…… 正干得热火朝天的,因为一封京中来的书信,姜氏将她召回了县城。 彼时一千户山民已下山安置妥当了,天也凉了,姜氏也心疼女儿,不让她冬天往外跑了。眼看山璞也忙碌了起来,应该没功夫惦记她闺女了。正巧了,手里又有了这么一封信,颜神佑劳动改造期满,又载誉而归了。 ———————————————————————————————— 看着姜氏严肃的面容,颜神佑心里也有些发怵,居然怯怯地问道:“阿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姜氏取了封信出来,阿圆接了,递给颜神佑。颜神佑狐疑地看了姜氏一眼,打开来一看,登时就傻眼了。 信是楚氏写来的,作为一个十分讲理的母亲、婆婆,颜肃之夫妇不把儿女给她留京里,她也忍了。毕竟人家父母才是第一顺序的监护人,她身边又不是没有儿孙伺候,强行讨要虽能要来,却也不太近情理。 可是现在,她坐不住了,又写信过来要孙女儿了,出于职责,也得把人搞回去啊! 颜希真准备订亲了,楚氏与颜孝之等人左瞄右比,挑中了李苗的孙子,今年十五岁的李今。颜神佑初时有些吃惊,以她大伯的风格,该挑个世家女婿的。下一刻,她就明白了,颜希真嫁的不是李今,是李苗留下来的五千部曲。 说来李苗当年的兵不止这个数,可谁叫他死得早呢。李苗死的时候,他儿子还未成年,跟颜孝之他们一般大,皇帝对李苗那是真够意思,把李苗儿子接过来养。等孩子长大了,又给他娶媳妇儿,哪知李苗生前给儿子订了亲了,订的是一块儿当大头兵时的战友的闺女。战友没立什么功就死了,李苗媳妇儿还记得呢,跟皇帝一说,硬是不让儿子尚主,就娶了这么个微末的儿媳妇儿。 可恨这儿子死得也早,虽然有皇帝照看着,颜启等一般老战友也不时关心,他还是三十岁上就死了。到得现在,楚氏便找上了李苗的妻子,要招李今做孙女婿。 楚氏是真的会做人,哪怕自己被挤兑得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忘了李苗的妻子。李家夫人是个实在人,自然也记得她的好。如今楚氏就相中了李家风气很正(……),又守诺,把孙女儿嫁给她家。李家夫人还有些犹豫:“死鬼就去得早,我福薄命硬的,儿子也走得早,就想孙儿出了孝早早娶亲,好看一眼重孙子,我也就闭眼了。只怕我们家风水不好,怕误了小娘子。许是我们家福气太薄,死鬼不过做了个将军,封了个侯如今就这样了,弟妹,我是真怕呀。” 楚氏一力再请:“养下女孩儿,便是想要她有个可靠的丈夫。可靠不在忙的,在德在心。府上风气很好,我亲生的女儿,原也是想嫁到府上的,可惜她没那个福气,又被我惯坏了,这才不敢提的。” 总之,李家夫人思之再三,还是答应了。外界看来,李家算是赚了,皇帝快死了,他们跟新君又不大熟。颜家正兴旺,又有好几门有力的亲戚,颜孝之还在做着京兆没有不帮女婿的道理。 颜神佑就知道,这事儿谁赚了还不一定呢。 看完了这一节,下面说的却是:希真定亲了,神佑跟她同年,赶紧打包过来说门亲!不然不好给静姝说亲,那样不太合适。还有,趁早把六郎送到京里来读书,他都几岁了?!能没有个正经师傅教着吗?! 颜神佑评估她堂姐婚事的时候不觉得,看到提到自己,整个儿都僵住了。硬着舌头问:“阿娘的意思是?” 姜氏道:“我还有什么意思?你收拾收拾,回京过年罢。正好了,你大表姐也来信,生了个儿子,你代我去看看。再给你外祖母问安去。嗯,你唐伯父家也看看……”嘱咐了一大堆。 颜神佑石化了,脑内无限循环:回京过年回京过年回京过年……妈蛋,这是要称斤卖了的节奏啊?!她忍不住炸毛了:“我不要嫁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英俊的存稿箱,某肉跟胖胖吃饭去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6 23:23:28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6 20:25:03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6 19:04:37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6 18:56:23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6 14:29:2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沉静的嘉拉迪”,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23:08:22 读者“轻”,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22:27:07 读者“ps:凶手”,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20:21:42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20:13:24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20:13:17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20:13:12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20:12:54 读者“空白”,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19:18:14 读者“空白”,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19:18:10 读者“没有七”,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10:29:31 读者“没有七”,灌溉营养液+12014-05-16 10:29:15 第100章 变态入京来 一听说楚氏下定把她快递到京城卖掉(并不是),颜神佑整个人都不好了。绝逼不能回去呀,不对不对,是绝对不能就这么嫁掉呀!她还没玩够呢! 姜氏则认为楚说得真是太对了!眼看着颜神佑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路往着更加变态的目标飞驰而去,正常人姜氏是绝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的。闺女比别人家的凶一点,她认了,比别人家的有主意一点,她了认了。可不是脱轨成这样啊!虽然颜神佑没大表现出对山璞有什么意思来吧,可姜氏还是警觉了起来。能被山璞看上,未尝不是颜神佑四处撒欢儿跑得太厉害所致。 哪怕楚氏不来信,姜氏都在想,要怎么早早给颜神佑定下来了。颜家的家世不够好,儿女婚嫁已成了姜氏的一块心病。本来唐仪和颜肃之说得好好儿的,哪知最后便宜了六郎。儿媳妇出自世家自然是好的,可是女儿也不能不管啊。相较起来,六郎比颜神佑还小好几岁,倒是不急。比较让人着急的是颜神佑,她过了年就十三了!丈夫还没个着落,连个候选人都还没有呢! 好了,现在楚氏来信了,姜氏还是很信得过楚氏的眼光的。哪怕在姜氏看来,颜希真这嫁得并不算好,也不妨碍姜氏下定决心把颜神佑打包快递到京城去谈婚论嫁的决心。 虽然说丈夫是在为什么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准备,可如今世道还没乱不是吗?日子还得过呀。 再看颜神佑反应如此激烈,姜氏将脸一板,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往年常说你年纪小,我与你阿爹也都由着你去玩耍,总想着你小时候受了亏,是也该散散心了。可如今你自己看看,你都十二了,能不开始想了吗?” 颜神佑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成了个o形:“阿娘,我才十二啊!就算及笄便嫁,也还有三年呐!用得着这么急么?” 姜氏道:“你家现上轿了现扎耳眼儿么?” 颜神佑咕哝道:“我不是跟你一家么?” 姜氏被她噎了一下,脸色更冷了:“都是先时惯的你!你给我坐下了,老实听我说!” 颜神佑不得不坐得端正了,听姜氏给她上政治课,内容不外乎:“我知道你能干,可你再能干,也得嫁人,也得有孩子。不然你忙乎个什么劲儿?嗯?别跟我说什么世道,世道再怎么样,人也不能耽误了生活。我知道你素来有主意,我便与你敞开了,说明白了。归义有什么?我将归义能划拉的年轻人都看了一回,一个合适的也无!” 颜神佑:“……”【卧槽!我怎么不知道您还暗搓搓地干了这事儿了啊?不过,说真的,大家眼里卢慎不是金龟婿吗?您咋不提他了呢?】 姜氏顿了一顿,一气喝了半盏蜜水,才又有力气接着说:“京城好歹人多些,也有得挑。亲生爹娘,能对你有外心么?” 颜神佑:“呵呵。我怕入了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阿婆挑的,无不是有用的……”看颜希真的婆家就知道了嘛。颜神佑把京城的人家想而又想,觉得颜希真的婆家才是真的好!剩下的即使有用,那也要面对一大家子人。尼玛糟不糟心啊?有功夫都去处理人际关系了,哪还有时间撒野? 姜氏截口道:“难道你想要嫁那没用的不成?你亏不亏啊?就是我们答应了,你能过得下去啊?” 颜神佑:“……”她想说,嫁不嫁得出去的,她真无所谓。但是在这个时代吧,还真是要考虑考虑。勉强点点头,颜神佑还是强调:“那我要是不乐意的,谁都甭替我答应了,你们别害人家好孩子。” 姜氏:“……”现在把这个祸害塞回肚子里当没生过她还来不来得及? 姜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真是想不出什么句子来应对了。根据姜氏的经验,变了脸、拿父母的权威来压颜神佑是没有用的,这小变态天生带着她爹的中二基因。你得跟她讲点道理,还得顺着她来,不然她能捅破了天去。要是舍不得把她人道毁灭了,你就得哄着她。 可这么哄着一个三观不怎么合拍的闺女,当妈的实在是太憋屈了!姜氏说不出话来了。 没关系,中二自有中二治,颜肃之正在此时到了后面来,已经围观了一阵儿母女对决了。他的想法与姜氏也有重合的地方,哪怕觉得自己的闺女是最好的,大家都得依着她,颜肃之还是认为,女儿还是得嫁人的。又巧了,他正有另一件事情与此契合。 想明了台词,颜肃之才清一清嗓子,举步走了进来。于是颜神佑也不摆无赖脸了,姜氏也长舒了一口气,一齐问颜肃之好。 颜肃之笑着走了过来,拉着姜氏的手,夫妻两个一起坐下,又抬下巴对颜神佑道:“坐。一来就听到你又淘气了,怎么了?” 颜神佑道:“阿婆来信了,”将信的内容择要说了,“阿姐定了李苗的孙子李今,要把我也叫回去说亲呢。呵呵。” 颜肃之道:“你那是什么怪声儿?要我说,你也是该入京去看看了。给长辈们请个安,看看以前的小朋友们。离开这么久,不想么?人都是走动来的,一旦断了来往,好些人都要生份了。” 颜神佑一皱鼻子:“这是看我看得烦了,要把我扫地出门呢?” 颜肃之沉了脸,也不说话了,端着一张与颜神佑十分相似的脸,乌黑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看着颜神佑。颜神佑被他看得脊背发毛,忍不住将腰杆儿拔了又拔。颜肃之看了一阵儿,慢慢移开了眼睛,接过姜氏递来的水,缓啜了一口:“怎么说?” 颜神佑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小声道:“阿爹上次去京里,回来什么也没说呢。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颜肃之道:“叫你去,你就去,我不答应了,谁也不能代你应下来。你不去看,到时候要用到了,能随便抓个男子来吗?” 姜氏大骇,这是放权给女儿自由谈恋爱了吗? 颜神佑却欢喜地应了下来:“那说好了……” 颜肃之道:“先前已经说好了!我记性很好,不用再提醒了。” 颜神佑不自在地道:“头婚呐,一辈子就一回。我当然要小心啦。” 姜氏心说,难道你还想二婚吗?气死我了! 颜肃之平静地点了点头:“嗯。你刚才怎么跟你阿娘说话的?” 颜肃之从头到尾说话的语气都很平淡,颜神佑却没来由地有丝害怕,乖乖爬起来,给姜氏赔礼:“阿娘,方才是我不好,阿娘不要生气。” 姜氏也不想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勉强道:“你要能少淘气一些,我必多活二十年。”颜神佑吐吐舌头,给了她一个卖萌的笑脸儿来。姜氏越看越觉得这闺女长得可爱,可怎么性情就这么古怪了呢? 颜肃之这才缓下脸来,道:“你阿婆自有考量,难道咱们就没有脑子了么?你记着,到了京里,不该接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接。不开心的事儿,一件事都不要理,谁扔给你,你再抛回去给谁。总之,我没答应的,都做不得准。” 颜神佑这才笑了起来:“好啊,”又垮了脸,“可惜了,西北风快要刮起来了呢。” 姜氏道:“你乘牛车去,将车门关严了,一路衣裳、炭火我都给你准备得好好的,冷不着你。你阿姊定亲,你爹是回不去的,六郎还小,我须得在此处看顾他,只好要你回去了。”这理由,颜神佑是不肯信的,别开玩笑了好吗?隔着这么远,就算是结婚,不去也是正常的,礼物到就行了。 颜肃之拍拍姜氏的手,对她道:“无妨,我与她说,你,跟我去书房。” ———————————————————————————————— 到了书房里,颜肃之的表情依旧严肃,颜神佑缩着肩膀,情知方才的事情还没有过去。 只听颜肃之低沉的声音在书房密闭的空间里响起:“你不要去撩你娘。” 颜神佑:“?”不是说西北风的事儿么? 颜肃之又重复了一遍:“你娘是正派人,为你们操碎了心,你还要撩她,仔细我动家法。” 颜神佑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没有,我、不过是急了么。” “有事跟我说,不想答应可以先不答应,推给我,跟我谈。你娘跟你不一样,她想得没你那么多,有时候想的又没有你那么少。她是个好人,不要让她着急。” 颜神佑明白颜肃之的意思,简而言之,变态不要吓到正常人,装也给老子装正常一点,不许气你老婆么……当下痛快地答应了,这回可不敢跟颜肃之要什么“你说的”之类的保证了。 颜肃之双手搭在桌沿上,沉声道:“此番回京,也正是机会。” 颜神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开始有心情跟颜肃之讲条件了:“咱家部曲还是太少了,那么点儿人,怕不够使的,且不惯乘船。” 颜肃之翻翻眼皮,看了一眼小变态,心说,你又猜对了。颜神佑猜得十分在理,颜肃之正等着这转了风向,好扬帆起锚,一顺风顺水地去捣了海贼的老巢呢。其时航海水平的限制,对于风向、洋流的依赖是十分的明显的。 海贼上岸要看潮汐,颜肃之要抄海贼的老窝,也得看风向给不给力。要不然,海贼老窝在东南,你在西北。东南风正烈的时候,你逆风而行,手划断了靠了岸,还有力气跟人干仗不?海贼远远见了你,早跑了!是啦有经验的船工可以通过操纵风帆一类利用逆风,可是航海技能点,明显海贼点的熟练度比较高。想打,还得借势。 所以海贼固然因为上一次全军覆没,教训太惨,正在筹划着反攻,一时不敢轻举妄动。颜肃之这里也是按名不动,闷头准备。归义沿海才能维持住一种诡异的安静。 敲了敲桌面,颜肃之道:“有本地人,你这回入京,带二百人,够了罢?我知道你训了他们有些时候了。” 颜神佑训部曲,秉承了最初的传统,特意训练大家的远程攻击——弓与弩。简单地说,把部曲们往狙击手和神射手方面去培养。她没想瞒着颜肃之,颜肃之提起这一茬儿来,她也不觉得意外。 听说给她二百人,犹豫了一下,她说:“我要三百。” 颜肃之想了一想,道:“也好。” 颜神佑又说:“那……阿爹得给我几份空白文书。” 看到女儿明白了他的意思,颜肃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都准备好啦。我就说了,没事不要去撩你阿娘。” 颜神佑接过盖上了颜肃之官印的文书来,文书有几种规格的,分明应对不同的场合需要。到了京里,万一皇帝死了,或者有其他什么大事发生,颜神佑可以用颜肃之的名义,相机行事。这种东西,是万不可交给不信任的人的。一一看过了,堆起来放到一边。颜神佑郑重地道:“还有一件事情,也须阿爹首肯。” 颜肃之道:“什么事?” 颜神佑道:“若是我不小心说了什么,比如,这个晒盐的办法我知道啦……” 颜肃之大笑:“那就让你阿婆头疼去吧!你早知道了应对的办法,非要顶撞你阿娘,你的皮痒了是不是?” 颜神佑笑道:“才没有,我是看阿娘总这么愁着,心太累啦。你也别总这么护着成不?被你护得不长进了,以后你们还怎么说话?好歹多聊聊天儿,哪怕不聊公事,说些别的也行啊。” 颜肃之将眼一横:“你懂的越来越多了!还不去收拾行装?” 颜神佑因县里目前大事就是山民下山的试点,不免趁机多问一句。不想颜肃之板着脸道:“你好生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管这么多了,有我盯着呢。” 颜神佑吐吐舌头,跑了。 ———————————————————————————————— 此后,颜神佑便开始收拾起行装来,给颜希真的礼物啦,给各处亲友的年礼啦。又有她自己要用到的东西,她的客女们、部曲们也开始准备了。这回还准备了数量丰富的姨妈用品,还让客女们也准备一些,虽然她暂时还用不到。弩是不能带的,国家禁弩的,弓却是每人都配了的,标配的每人四十支箭。 还盖着大印的空白纸张,颜神佑亲自将它们锁到了匣子里,钥匙自己掌管着。平时就安排了四个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擅动者打死不论。又将姜氏、颜肃之等人写给京中亲友的书信都收好,连六郎,都被姜氏按着脑袋去写信给祖母、外祖母等长辈请安。 天可怜见,六郎哪怕算是个聪明孩子,识字量还是颇为有限的,有些字还真不会写。于是他想写什么,告诉颜神佑,颜神佑把字教给他,他再写。也算是又上了一堂识字课。 终于,到了动身的日子,颜神佑带着上述行李,开开心心奔赴京城去了。不明真相的姜氏看她开心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想通了,于是也开心了起来。姜氏送女儿到门口,颜肃之接过了她手里的六郎,对她道:“你进去罢,我带六郎再送她一程。” 颜神佑道:“阿娘别忘了,过年给阿花他们些柴米鱼肉。” 姜氏没好气地道:“这还用你说?” 颜神佑道:“我留下那些绢花儿什么的,不戴也可惜了,帮我送给阿婉。” 一提阿婉,颜肃之夫妇的笑容都是一僵。姜氏装作不耐烦地道:“我都知道,你还走不走啦?是不是故意要留下来的?别做梦了。” 颜神佑原本还想说点其他的,被她这一赶,也都抛到脑后了。处理各种人情往来,姜氏比她还要老练呢。 颜肃之拎着儿子上马,颜神佑这回是被塞进马车里了。姜氏要让她乘牛车,她必要乘马车,且说:“京里都说咱们家把牛腾出来耕地了呢。” 一送送出了城门口,颜肃之又送出了三十里地,忽听得前面有马蹄声响。一抬头,颜肃之的脸,黑了。迎面十余骑,打头的那个身形越看越熟悉,不就是山璞那个必须要隔离的坏份子吗? 坏份子还真是故意来的。姜氏大张旗鼓地给闺女收拾各种行李,颜肃之还一气调了三百部曲,又都没想瞒人,看着都是个大动静。山璞心里对自己说:远远萌着女神就好了,不要想太多。还是憋不住想来送行,打听到了日期,这不,一大早就率众而来了么? 为了掩饰目的,他还找了个借口——向颜肃之汇报他们垦田的进度。一千多户山民已经安家了,有之前熟田里的熟食,还有下山里带的收成,撑到明年有收获还是不成问题的。空闲了下来,山璞就继续大家翻地,也学着颜肃之垦荒的时候,犁完了田,不好播种也没关系,先积肥下去。 又有,熟田还好,有农田灌溉系统,新开的荒地就没有这些沟渠了,再组织山民挖引水灌溉的渠道。每天都有新进展,顺手捞了一个进度表就可以过来了汇报了。 不顾颜肃之严肃的脸,山璞悄悄往马车望了一眼。颜神佑听到动静,也打开了车门往外看。山璞看到她,脸就红了。颜神佑原本忙得都快忘了那档子尴尬事儿了(爹妈的手段还是起了一些效果的),一见到山璞这诚实的脸,她又想起来了,也闹了个一脸红。她要是出丑给个丑人看呢,也就忘了。被个美少年闻到了……这种尴尬事儿一看到他的帅脸就能想起来。 颜肃之越看越不是滋味,于是山璞再悄悄抬眼的时候,就看到一张胖脸。 “嗐!”山璞惊得往后小小一仰,这尼玛想看小美女,一眼看到她家胖弟弟严肃的圆脸,这叫什么事儿?!六郎的体型颇具威严色彩,此时皱着两条小眉毛,认真地看着山璞。直把山璞脸上的红晕给瞪没了!六郎被颜肃之拎着糊了山璞一脸,被拎得十分不爽,又碍于形象不好挣扎,表情更严肃了。 山璞清了清嗓子,跟颜肃之打过了招呼,又用一种“自以为自然,实则一看就很不对劲”的姿态,问了颜神佑好。说:“听说小娘子要回京了,一路珍重。” 颜肃之听着这“珍重”二字字音都能拧出酸涩的泪水来了,觉得牙根儿都酸了。再听他闺女的声音也不那么爽朗了,居然还有点完全不是装出来的羞涩!哪怕不是需要女儿到京里去坐镇,他也觉得应该隔离了! 作为一个蛮不讲理的“老年人”颜肃之果断打发女儿上路,对号称来汇报兼请教的山璞道:“有事到县里说罢,来来来,跟我走……”一手拎着儿子,一手拎着山璞,三人往回走。走着走着,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山璞这个小东西,居然用一种“我偷偷看一看,看得飞快,这个老人家应该没发现我在看她闺女”的态度,时不时飞一眼去看队伍的尾巴!颜肃之他闺女呢,居然还把上半截身子都伸出来了,还挥着个手绢儿。 六郎也回头,对着车队大喊:“缩回去!不冷吗?!”童声十分有穿透地把他姐给吼了回去。 颜肃之默默给儿子点了个赞,对山璞道:“上马,走!”山璞不得不跟上了步伐,心里十分难过,一路都默默无语。回想她的一颦一笑,开朗的时候,射箭的英姿,哦哦,还有尴尬的小红脸儿。那个……羞涩的样子…… 如果颜神佑知道山璞在回忆她被姨妈折磨时的惨状,估计他这辈子很难有戏了。还好,她现在不知道。颜神佑也在想山璞呢,当然不至于有什么相思暗恋,却也是默默地觉得:这个少年……有点羞人呢。 忽然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烧,颜神佑拍了拍脸,对自己说:想什么呢?你多大了人家多大了?老牛啃嫩草,你有点节操好吗?不过,他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咦?脸红啊…… 颜神佑就这么心思有点乱地一路琢磨:是不是呢?是他本来就害羞还是怎么的呢?卧槽!以前见面的时候虽然没怎么看到脸,可也没觉得他耳朵都红了呀。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大姨妈还有这个功效吗? 不好说是不是好感,山璞却成功地通过颜神佑自己的乌龙事件,在她心里留下了那么一抹粉红的影子。 直到前面探路的部曲来报:“小娘子,前面是最后一个驿站了,歇一宿,明日就能入京了。”这回跟来的就不是何大了,因颜肃之要跟海贼干仗,颜神佑便把最得力的留下了,这回带来的是一个堂兄弟里排行第九的部曲,姓王,大家都叫他王九。当然,在村子里,互相尊敬一点、亲密一点的,都叫他王九郎。年纪倒是与何大差不多,也颇为稳重。 颜神佑一惊,飞快地调整模式,果断把自己调成“表面淑女、内里驻京办领导”的模式。 作者有话要说:变态不空行啊,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把自己嫁掉而白白跑一千里呢? 京城的父老乡亲,你们还好吗?准备好了迎接变态的洗礼了吗? 开始新一轮的变态行径了啊!不要被吓到啊! 一百章了呢,撒花花~~~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7 20:51:46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7 18:26:21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7 13:51:00 唐影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7 07:13:5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海盗吃泡芙”,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22:16:39 读者“海盗吃泡芙”,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22:16:39 读者“海盗吃泡芙”,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22: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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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8:28 读者“云霜”,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1:58:07 读者“云霜”,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1:58:03 读者“云霜”,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1:57:59 读者“云霜”,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1:57:55 读者“云霜”,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1:57:50 读者“一棵白色的仙人掌”,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0:04:02 读者“一棵白色的仙人掌”,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0:03:56 读者“一棵白色的仙人掌”,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10:03:50 读者“花生瞻”,灌溉营养液+12014-05-17 07:05:10 第101章 你们头疼吧 颜肃之在京的时候,出来闲晃的次数委实有限,对于京城,她其实也没那么熟悉。然而一听说京城到了,却又忍不住生出一丝丝的感慨来:终于,回来了啊! 从南往北走,入京的最后一个驿站,里面已经有人在等颜神佑了。 来的是颜渊之夫妇。 颜神佑恭恭敬敬给四叔四婶儿问安,又问楚氏与颜孝之等人好。颜渊之看着倒比先前略胖了一点点,郁也略圆润了一些。颜神佑又笑问了堂弟堂妹们好,颜肃之跑到归义这短短的时间里,大房添了个儿子,四房又添了个闺女,两个生日只差了一天。相较之下,二房这些日子连个喜信都没有,就让颜渊之有点为他二哥担心了。 颜渊之先看侄女儿,见她面色红润,虽然奔波近千里,依旧精神很好的样子,放心地一笑:“神佑长高啦,成大姑娘啦。” 颜神佑也说:“四叔四婶气色也好多了呢。” 寒暄毕,颜渊之十分关心他二哥的生存状况,先提起了海贼的事儿:“夏天的时候,归义那里上了海贼?你们可受惊了?” 颜神佑道:“我们并没有什么大事,海贼已被全歼了,只是沿岸百姓吃了不少苦头呢。”因述遭遇海贼的村子的惨状。听得颜渊之阵阵叹息,郁氏拿着手绢儿直按眼角,还说:“好孩子,千里迢迢跟着过去,还要担惊受怕的。” 颜神佑道:“还好还好。婶婶不必落泪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郁氏嗔道:“你好不好的,碍着我心疼你了么?”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颜渊之看看四下都是自己人,忍不住抱怨一声:“可真是的,二哥立这般大功劳,也不见圣上有甚……”话到一半,被郁氏掐断了。 颜神佑掩口而笑,颜渊之也不好意思了起来。郁氏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你进了京,万不可有什么怨望之言。” 颜神佑正色答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岂有挑剔之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要上哪里去找一个这么配合的脑抽帝呀!不升职、不调任、不加爵,最适合当前的颜肃之了好吗? 颜渊之认真看了看侄女儿,左看右看,都只能从她那双大眼睛里看出“真诚”两个字。拍拍侄女儿肩膀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呀。” 郁氏道:“神佑自然是好孩子了。”别说,颜神佑现在在京城的名声,那是相当好的。这也是拜她离京前跟颜希真告别之辞所赐,反正吧,颜希真也不傻,也要为自家姐妹打名气。原模原样就把颜神佑的台词给传出去了,当时颜神佑说得特别正义凛然呢,她说“父母罹祸,我们做子女的又岂能置身事外?当同甘共苦,忧乐相随。” 哎呀呀,真是特别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呢。哪怕颜家长辈们都知道,颜肃之这出去算是为将来多掏个窝儿,也不妨碍他们把颜神佑这孝顺的名义给传播出去。可怜颜渊之自以打小得二哥照顾,后来又得二哥之实惠,将他二哥一家想得各种好。又不曾亲身经历了侄女儿有多变态,只道是二哥二嫂教得好。 郁氏倒是比颜渊之机灵,可毕竟是肉眼凡胎,只要颜神佑一披淑女皮,她也认不出这是个妖孽来。 两个人此来也是主动请缨的,一见之下,觉得没有白来。郁氏道:“今日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伴你过府。你冷么?”她因看颜神佑这样子,像是有点不耐寒气。 颜神佑腼腆一笑:“南边也很好的,尤其是天气,冬天比京里暖和多了呢。只要稍加留意,冬天也不乏蔬食,可比京里好多啦。” 郁氏嗔道:“你就知道拣好听的说,道我们不知道呢,冬天暖和了,夏天岂不酷热?” 颜神佑将脸往她面前一凑:“您看,我还没晒黑罢?可见不是很热的。”被郁氏一指戳到了额角上。 阿圆来请示,于何处摆饭。 颜神佑便问颜渊之夫妇的意见,颜渊之道:“就在旁边厅里罢,咱们一家人吃个便饭。” 于是一同用餐,颜神佑随行的车队十分壮观,二十多辆大车,内里也装了不少果蔬。自取了些新鲜的,阿竹等侍女自己动手,借了驿站的厨灶,做出一餐美味来。 席间并不饮酒,却也有些闲谈。颜神佑便说带了三百部曲入京:“因是孤身一人,阿爹阿娘并不放心,多派了些人,也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了。” 颜渊之道:“先时你阿爹来信,家里已知晓,且将他们安置在城郊三十里那处庄子里,你要用到他们,快马须臾便至,也是极方便的。你的侍女便随你一处住,还住你原来的屋子。” 颜神佑道:“那敢情好,只是我要留十几二十个人随行护卫,让他们轮班的。”颜渊之都答应了下来,说是家里已经考虑到了。 几人一处说些家常,颜渊之问的,多半是颜肃之那里是不是真的省心之类。颜神佑只说:“就是缺人,也缺干活的人,也缺些有能耐的人。” 颜渊之苦笑道:“这却有些难了,肯吃苦的人却是少的。”又恨恨大骂水家坑爹,种种之不好。 郁氏问着姜氏等的生活情况,颜神佑也一一答了,又说除了夏天热点,其实也还好。郁氏心说,你特么车都用马拉了,还说很好,哄谁呢? 总的来说,谈话还是十分愉快的。 次日一早,梳洗毕,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城里进发了。 ———————————————————————————————— 颜神佑等人起得早,动身也早,到城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四里八乡早起赶生活的人往京城里走。京城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城市,人口既多,各种消耗便多。东、西两市,不提珍玩一类,便是日用生活品,每天不知道卖出多少。生鲜类更是要城外日日不断了供应,这些是送货的人,是最早进城的。 冬天日短,天刚蒙蒙亮,钟楼的大钟响起的时候,城门慢慢地打开,水门也慢慢升闸。送货的人早已排好了队,有各种车辆,也有肩挑手提的,水门那里有小舟。已十分热闹了。 颜家车辆并不与这些货车一路,另走正门。在守卫拦下之前,颜渊之打马上前,出示了他的证件,证明这后面车辆虽多、货物也不少,却不是寻常做买卖的。守卫得了两串钱之后,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挥手放手了。 其实时之规定,商人自然是要缴税的。但是做官人家却是不用的,是以常有许多做官的人,无论是赴任又或者是卸任归来,总好带许多特产,反正不用收税嘛。来往就有暴利——国家收税颇重,官员用纳税,这里面的差价是相当厉害的。 颜渊之也不与他分辩,只管带着侄女儿进城。 郁氏是乘了牛车来了,早起必要颜神佑跟她一起坐牛车,不许颜神佑再乘马车了。拉着颜神佑的手,好似颜神佑受了许多的委屈一般。颜神佑拗不过她,跟着她共乘一车。车上,郁氏待颜神佑是相当慈爱的,又悄悄说了颜希真定亲,下一个就轮到颜神佑之类的话。 颜神佑也作羞涩状,低头带衣带,小声道:“还要看长辈们的安排呢。” 郁氏道:“你放心,就算有个准信儿了,也还要你爹娘点头呢。你若是不乐意,说与我,我代你周旋。”四房蒙二房人情不少,自然是要出些力的。尤其颜家如今整体环境相当之和谐,也没什么你死我活的争斗,凡事都还是好商量的。 颜神佑也细声细气地道:“谢婶子关心。”完全没有了在归义时下令砍掉一千多人头的模样儿。 进了城,车行便快了,京城的街道还是宽敞平整的,此时正是有官职的人上朝的时候,其他人将将起来。大家多半将那钟楼的钟声当成起床的闹钟,普通人还在考虑要不要赖床呢——街道并不拥堵。 等车队到了新颜府的时候,上朝的人已经走完了,街道也空了出来。颜渊之前引,带着颜神佑回家了。 颜孝之是要上朝的,已经早起去了,颜希贤等是要读书的,去国子监的也已经过去了。受此二人影响,全家除了奶娃,已经都起来了。颜神佑正赶上了快要吃早饭的点儿。 门房认得颜渊之,知道他是去接颜神佑的,见了他,挥挥手,自有小厮来牵马,又派人进去禀报楚氏。颜神佑被扶下牛车,对六妞等使个眼色,以阿圆为首,带着几个侍女,人人抱着匣子,紧紧跟着颜神佑。 新府的结构也还是那么些,只是当初的那些花木已经落了叶子,只有几株松树看起来还像样儿。一路行到楚氏正房,里面的灯烛才撤下去,火盆已经燃上了。屋里人想是已经知道颜神佑等人来了,早有人在檐下张望,及见人至,两人上迎,一人悄悄溜回屋里再次通报。 颜神佑在廊下除了鞋子,脚刚离开鞋子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寒气往上涌。随着颜渊之夫妇入了室内,才觉得暖和了些。 楚氏正在上首端坐,柴氏等都在。先是颜渊之夫妇上前汇报,楚氏一点头:“知道了,都留下来用早饭。” 其次才是颜神佑来拜见祖母。也不用什么拜垫,纳头便拜,口内问安。楚氏眯起眼睛,笑呵呵地看着孙女儿。从颜神佑一进门,她就打量上了,见颜神佑也长高了不少,笑道:“可算回来了,就你腿长,赶上早饭了。还不快起来?”颜希真亲自上来扶起颜神佑,她近来也开始长个儿了,姐妹俩的个头倒是般为相似。 颜神佑悄声道:“恭喜。”被颜希真摇了一下胳膊。 又拜见柴氏,柴氏也笑道:“可算盼着你回来了,都想你呢。” 再与家里之兄弟姐妹见面,令颜神佑比较吃惊的是颜静姝,这小姑娘一举一动,都颇合规范。与颜神佑对眼,带着点小尴尬,却已掩住了少时的嫉恨之色。她的两个妹妹颜静媛与颜静娴也长大了些,都叫“阿姐”。 又有几个还没去国子监读书的堂弟,也一一见了。 颜神佑再献礼物,首先奉的是颜肃之的俸禄。还没分家,这些都得上缴呢。楚氏皱眉道:“他又胡闹了!让你巴巴的千里地带这些个来!回来与我带回去。” 颜神佑便代父亲谢了楚氏的回赏。 然后是打点的各色土仪,蔬果是最受欢迎的,颜神佑笑道:“虽然吃完了就不见了,这却是最好的呢。京里他们暖房里种出来的,总不如正常长出来的有滋味。”这些楚氏都让柴氏收了起来。 颜神佑又带了一整车的盐来,笑言:“也算是土仪了。” 楚氏一挑眉,问道:“盐产得还好?” 颜神佑道:“我来时,才领着他们又……开出些儿来,总是海水不要钱的。只可惜那一回遭了海贼,白白污了好些个呢。”差点就说漏了嘴,颜神佑猛然警醒,下面答话也更小心了——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晒盐一法呢。便是颜肃之回来汇报,也没有直说是晒盐,只说开了些盐田。盐又不是种出来的,大家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开了地取卤水用的。 楚氏便不再问。因归义有山林,动物皮毛一类也是有的,也带来不少。又有与各房的物事,颜神佑另有些模样儿新奇的山民的银首饰,也权作自己的小礼物,分赠诸姐妹。连尚在襁褓里的四房六娘都得一整套。 其次才是开饭。 颜神佑趁着举箸,又问她的部曲。楚氏道:“先命他们用饭,饭后安置。”颜神佑便说:“他们须得我去发令。” 楚氏叹道:“这才是得用的人呢。” 颜神佑出去,须臾安排毕,才又回来陪楚氏吃饭。一餐无言。 吃过了饭,楚氏道:“你先使人往各处亲眷处投贴,定了时刻去拜访,你舅家是必要去的,舅家也是要去的。他们送帖子的功夫,你去你房里安置,回来再到我这里说话。” 颜神佑笑着答应了。 ———————————————————————————————— 二房的屋子还保持着原状,想是提前打扫过的,推门进去,干干净净,熏笼下的炭盆燃得正晒。阿圆请颜神佑先在熏笼旁坐了,自指挥着放被铺、摆妆台。颜神佑理了一张单子,咬着舌尖看她的拜访名单,先是舅舅家,然后是颜肃之的舅舅家,然后是唐仪处,还有姜氏舅舅那里…… 得,且有得忙了。 侍女们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摆放好了,颜神佑道:“把你们的行李也放了去罢。” 便在此时,颜希真过来了。颜神佑起身相迎,还取笑道:“哪家新娘子来了?” 颜希真眉拢一丝轻愁:“你再取笑,我就不理你了。” 颜神佑将她拉进卧房,两人坐在卧榻上说话:“就阿姊一个人来了?” 颜希真道:“你还想有谁?就知道你会打趣我,才不带旁人来听呢。” 颜神佑嘻嘻一笑:“你不开心?” 颜希真叹道:“也就……那样儿了罢。我自认生长不逊于人,只恨姓氏……”说到最后又住了口。 颜神佑道:“我听说了,李家人口简单,不似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的人家磨牙呢。” 颜希真道:“你不知道的。” 颜神佑心说,这个堂姐又不傻,估计也是猜着了这婚事背后的几千部曲了。果然,颜希真道:“我也难,你也难,归义那里,被海贼吓坏了罢?” 颜神佑打了个哈哈,心说,海贼没被我玩坏了呢…… 颜希真道:“我估摸着,三娘怕是要嫁回她外公家了。” “啥?” “不然谁家会要?” 颜神佑默了一阵儿,轻声道:“怕也是看在嫁妆面上。” 颜希真道:“怪没意思的。你也不知道要嫁到何处了。” 颜神佑抽抽嘴角:“无论以后如何,咱们总还是姐妹。你也不要总看什么姓氏了,看已无益。再者,你自是不笨的,难道还看不出来?家里这是做准备呢?不然要弄这些个做什么?到时候,是龙是凤,也未可知。” 颜希真点头道:“这却也是了。只是李家太夫人与夫人我皆见过,似……有些奇怪。” “嗯?” “说不明白,明明人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又如隔帘问话,窥不清真容。” 颜神佑道:“兴许是还不熟呢。” 颜希真摇摇头:“也不是。哎呀,不说这个了,我是来问你过得可好,可有不适的,怎么叫你带偏了呢?” 颜神佑道:“我是回家了,有什么不适的?来,正好趁着你独个儿来了,我给你看好东西。”颜希真订亲,姜氏可是收拾了不少好东西。颜神佑临来之前,又磨了颜肃之,拿了几张单子。上面是盐场的分红股,拿到的人填了一式两份的名字,与颜神佑双方画了押,可以每年拿若干利息。但是不能参与管理,也不能过问盐场的事儿。 颜希真看了,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颜神佑笑嘻嘻地道:“给你的呀,别问那么多了,六娘长大了,我要还有,也给她。谁叫咱们俩好呢,可不许说给旁人听啊,我只给你,我的钱也只认你的。”却并不提颜静姝等人了。 颜希真心说,少时有芥蒂,长大了能寻常相处已是不易了,再让二娘有好事都要想着三娘,也是强人所强,如今我便只领二娘的人情便是了。待到她出嫁时,我也与她厚礼,总是处得好的便照好的相交便是。 当下也不推辞,提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写毕,相视而笑。 当然,要颜希真完全不跟父母说,那也是不可能的。反正,当天晚上,颜孝之与柴氏夫妇两个都知道她收了一份大礼,不是说现在有多少钱,而是以后每年保守估计会有万贯的收入,实是厚厚的一份添妆礼。便是颜希真结婚的时候二房赶不及给礼物,有这个打底,也足够了。 颜孝之差点把自己愁成皇帝的发型:“这可怎么是好?” 柴氏道:“我们虽然没有这样一大处出息,然而日后二房有事,你难道不要撑着么?待他们好些,便是了。自家兄弟,你们又没有冤仇,又不似那死鬼,你愁的什么?” 颜孝之怒道:“妇道人家,你知道个甚?你道这些盐是哪里来的?这些钱,又是哪里来的?” “怎么说?” 颜孝之不吭气了。 别说是他,楚氏都愁呢。颜神佑做梦梦到个仙女儿教制盐之法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事儿也是没办法瞒着的,不特是因为归义人都知道。更因被颜神佑收拾的牛、羊两家人被颜肃之给流放了,虽然懵头懵脑的不知道是谁端了他们的家(外界盛传是颜肃之),但是却知道盐的事儿。 他们被流放了,自然就带了这些消息出来。颜肃之回京,又跟亲友们漏了一些。两下印证,颜神佑之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的。她的婚事,也就让颜孝之快要秃顶了,真是比自己闺女的事情都让他头疼。 颜神佑却不管这些,要说婚姻的事情,不互相掂量一下斤两,不差不多门户对、至少脾气相投,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不能由人把自己给随便卖了,当然要适应透露一点自己的牌,门当户对,也得对一个配得上自己的。 她只负责展示自己的部分资本,剩下的,让别人抢去吧!颜家的拳头,她的搂钱能力(允许食盐私营),谁来鄙视挑剔她试试! 把问题丢给要将她嫁掉的长辈们,颜神佑开开心心地去拜见外祖母了。 蒋氏比以前瘦了很多,且已知道外孙女儿是乘马车入京的。来了就抱着颜神佑一通哭,颜神佑哭笑不得:“别别别,那是哄人的呢,不然给京里上奏本,说把牛给捐出去了,我又乘牛车,不是招御史来咬吗?” 咬字把蒋氏逗笑了:“淘气。” 颜神佑又见了舅母、表姐、表嫂等等人,献了礼物。大舅母范氏道:“来便来,又带甚礼物?” 颜神佑狡猾地道:“我们穷,都是些粗糙东西呢。”一面拿了礼单,范氏一看,都是些冬天少见的果蔬,还有一车盐…… 颜神佑嘻嘻地笑了,同样拿出一份股份授权书来——也是分成干股的。上面也没写盐田多少亩,只写了分红的内容。这一份,却比给颜希真的要大得多了。蒋氏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连赶回来见外甥女的姜戎,也被这大手笔给惊呆了。 颜神佑见她面容整肃,也正经脸道:“这个,我能做主,我们家那些盐场,是我首倡。” 蒋氏冷静地问:“你们本家那里呢?” 颜神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又不是记到我爹名下的产业。这是我爹的主意,要揍先揍他!” 蒋氏:“……”姜家欠颜肃之的人情,欠大发了!而且,这盐什么的新的制法似乎是颜神佑梦到的? 姜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颜神佑在舅舅家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又开开心心地回家了。留下了两家头疼的亲友,看完了楚丰——这回没盐送了——只有一些归义的大好形势,比如颜肃之招了好多兵马之类的情况汇报。汇报完了,跟着颜孝之又回了自己家。 她得酝酿一下情绪,去见她爹的好盆友、她弟的准岳父——唐中二。 作者有话要说:变态与女王的第一次交手,变态胜。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21:56:46 茉莉清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21:31:29 charl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21:30:54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21:10:51 hivivi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20:33:53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20:32:09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18 20:05:47 甄妖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19:58:36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18 19:48:53 花皮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19:44:28 没有昵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19:23:16 天mm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18:55:20 贝壳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18:54:02 一日n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8 18:09:4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千里快哉”,灌溉营养液+12014-05-18 22:58:36 读者“和和”,灌溉营养液+12014-05-18 20:25:18 读者“青兒”,灌溉营养液+12014-05-18 20:10:41 读者“左岸阳光彼岸花”,灌溉营养液+1201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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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与颜孝之等人对于颜神佑此次出访,表现得比颜神佑本人还要重视。颜神佑如今是跟着楚氏一起吃饭的,她爹娘都不在跟前了,跟着祖母吃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早晨起来,她也没有父母要问安,也没有旁的杂事,就早早赶过来给楚氏问安。倒也不觉得辛苦,在归义的时候,姜氏依旧是按着相当严格的要求来规范她们姐弟俩的。 这日一早,颜神佑打了个哈欠,洗漱毕,来见楚氏。楚氏唤她起来身,叫过来从头看到了脚,再看不到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了,才道:“用过了饭再过去。” 颜神佑心说,肯定的啊,这会儿过去,堵门儿吗?我又不是黑社会的。人却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显得特别的乖巧。 楚氏心里叹了好几口气了,怎么看这个二孙女儿除了姓氏,旁的都比别人出色。虽然有时候会有一点怪招,可总体来说还是很令人放心的。楚氏也不想让她低嫁了,颜希真那里真是不得已,而且颜希真也不很吃亏。颜神佑这个,楚氏本来有好几个合适的方案,结果全毁在一个盐字上了。 盐不比黄金贵,但是真正说起来比黄金还重要。你可以没有黄金,但不能不吃盐。归义的盐义发展,虽然还没有直接冲击京城的市场,却也有风声传来了。楚氏先是不信,但是颜神佑入京带了这许多盐,上一回颜肃之回京也是。众口一词,道是颜神佑很有些神神叨叨的本事。 这哪里个孙女儿啊?简直就是个聚宝盆了有木有?! 楚氏敢打赌,这个消息一外界证实,这京城得有一大半儿人家眼馋她孙女儿的。当然,试图将颜神佑变成自家人的人必然不会说是图颜神佑知道新式制盐的法子,保不齐要拿颜肃之来说事儿。什么孝悌忠义,贞介耿直一类的。难得这么个中二病熊孩子,到了而立之年居然还能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夸成这么个花儿一样。颜神佑的表现也不坏,自幼便是早慧,小小年纪又肯跟着父母去蛮荒之地吃苦。什么进京来的时候也十分俭朴(乘马车),行动有礼,这样那样的。 楚氏不得不临时改变了原来的决定,改为留颜神佑在京里多住些时日,看看哪一家更适合孙女儿发展,也是更适合颜家的发展,再做决定。当然,在此之前,也得先征求一下颜神佑的意见,不然……她还真有点吃不准能不能掰过颜肃之的主意来。 即使手握王牌,颜神佑的行动也不能有什么太大的差池,不然哪怕嫁到了个好人家,这事儿也要被人笑话。两家都得被人笑话。是以楚氏严格把好了颜神佑的关,在颜神佑临行前千叮万嘱:“务要恪守礼仪。” 颜神佑也正色答道:“谨领命。” ———————————————————————————————— 在楚氏面前,颜神佑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压抑,自己亲祖母,要说也没什么好防范的。然而她总觉得女王陛下的手段一环扣一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给扣套儿里了。潜意识总带那么一点儿的疏离,奇怪的是,若论起亲疏来,她对大房、四房都没这种感觉。 出了家门,颜神佑觉得舒畅了。乘着新给她配发的牛马,就往唐家去了。 唐仪很开心地空出了这一天,就为接待颜小朋友。对此,蔡氏一点也不反对,说起来颜神佑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抢来一个郎中,救了她们母子二人。颜神佑到了唐家,比在颜府还要放松。 进了正房便笑盈盈的:“给伯父、伯母请安了。” 蔡氏与唐仪一齐道:“可算来了,等了很久了。”唐仪还要加上一句:“昨天就该过来的,咱们又不忌讳什么早啊晚啊的。” 颜神佑笑道:“我可忌讳呢,听说人要是奔波了一天,再见人的时候脸会黑,怎么能丑了吧唧的过来呢?” 逗得唐仪哈哈大笑,唐仪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把颜神佑给聘过来当儿媳妇。眼见颜神佑又长高好些,可他儿子还没彻底脱离奶娃的序列,唐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内心十分之纠结。 颜神佑满头黑线地看着唐仪这个光头军阀的标准动作,心说,幸亏你长得不错,不然做这么个土匪的动作你影响市容你知道吗?转过脸去问蔡氏好,又跟招娣姐妹三个见面,最小的盼娣见了颜神佑,露出一股又开心又羞涩的样子。颜神佑不觉莞尔。 唐仪还没来得及问颜肃之的近况,颜神佑又奉上了礼单,依旧是带回本家、送到姜家的那些土仪,也照旧有一车的盐。她带回来了好几车的盐,论起来也不算多么值钱,却总是一种立场了。蔡氏说着:“你这孩子,又带这些来做什么?”也开心地收下了。 唐仪倒是大方,道:“我吃来吃去的,还是归义的盐做的盐焗鸡好吃,今天就吃这个啦,怎么样?” 颜神佑笑着说好,却又一回头,阿竹会意地递过一只扁匣子来。颜神佑接过来,亲自递到唐仪的跟前,一面揭开了盖子,一面说:“阿爹说伯父喜饮酒,我怕您等会儿喝高了就忘了,来来来,先画个押!” 唐仪看都不看,接过了笔来,还伸出舌头舔了两下。颜神佑目瞪口呆:“这里有墨盒……” 唐仪黑着个舌头,已经把名字签上了,签完了才问:“这是什么呀?” 颜神佑怔了半晌,深以唐仪是个神人:“……卖身契。” 唐仪哈哈大笑,蔡氏无奈地给他拿了杯茶来漱口,侍婢低着头捧了漱盂来,颜神佑笑眯眯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唐仪被蔡氏逼着漱口。唐仪含了漱口水,拿个云头小银板子刮完了舌苔,才从桌子上爬起来,将那一式两份的契纸收了一份放到自己的匣子里。笑道:“咱们也不须到什么衙门里必备啦,君子重然诺,就这么着罢。哎,鸡呢?” 唐仪一面嘟囔着什么“鸡都被你爹杀光了”之类的,一面理着稀里糊涂签了的契纸,然后就咬到了舌头。蔡氏也是拿他没办法了,也是有些好奇,借着拧他胳膊的机会,也瞄了一眼,然后她也惊呆了。 必须说,颜神佑给唐仪的这些分红,并不比姜家少多少。蔡氏瞋目:“这——” 颜神佑颜色不变,依旧笑得相当的天真:“行啦,想反悔也没有啦。可不敢说出去啊,也就我舅家能跟这一份儿比肩了。我爹他舅家都没这个呢。” 蔡氏已经顾不上追究颜神佑的用词问题了,和唐仪两人都有点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的感觉。这一份分红固然是不少了,但是想到产生分红的出息,蔡氏便觉得女儿这一嫁,也是相当地划算的。至少,她闺女以后饿不着了。现在越看,越觉得唐仪这是二货自有二福,胡乱定的亲事,也能有这样的效果。更兼颜肃之上升势头良好,虽然上次军功不得封侯,但是能看出是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又有后台,发家也只是旦夕之间。 蔡氏就更热情了些。 唐仪恢复得很快,契约一折,对蔡氏道:“父母子女,皆不能言。不许给我颜郎添麻烦。” 蔡氏横他一眼:“这个还用你来说?” 颜神佑心道,成了,该收买的都收买了。楚太尉那里,却不是这一点盐能够打动得了的了,他需要的是政绩。待阿爹真个干下了海贼封了侯,到时候再跟他交底儿也不迟呢。本家是必得分利给他们的,过两天再交一些底牌给他们看,不过有颜希真那一份儿红利,想来他们已经知道一些了。与舅家关系一向好,这回不过是加深联系而已。 至于旁人,恐怕不是分些干股就能成的,搞不好他们还琢磨着要家里的盐田、制盐方法呢。喂不饱的,索性就不喂了。颜神佑死死记着自己高中上历史课的时候,兔子大战秃子时的方针“伤敌九指,不如断其一指”,拣着能拉上船的拼命拉,墙头草就让它先长在墙头上好了。 这一餐,颜神佑就吃得相当的欢快。唐仪喝酒也喝得很开心,都不用人劝的,一杯又一杯。一面喝,还一面问颜肃之:“你阿爹到底怎么样啊?南边热吧?归义苦吧?我怎么听说夏天没有冰啊?热坏了可怎么是好啊?” 颜神佑心说,你这么问,是想当我后妈还是怎么的啊?口上还答道:“六郎那么小,都不怕热呢,怎么会热到我阿爹?我阿爹在那里可威风啦!跟他叫板的都被我砍了……”坏了,说漏嘴了。 唐仪拉长了上半身,倾向颜神佑:“怎么砍的?” 颜神佑道:“哦,就是……依法办了的,我怎么会亲手办这事儿呢?我就是读了律条呀。” 唐仪也不多问,左看右看:“是不是流放的那么牛啊羊的?好一餐酒席!” 颜神佑大笑,唐仪也打着拍子笑。蔡氏听了,面有担忧之色,对颜神佑道:“你未说人家的小娘子,这样的名声不要传出来,什么孝悌勤俭倒好传,旁的且不要说。” 颜神佑面上一红:“我见伯父伯母,十分宽慰,这才说出来的,出了这个门儿,再不说了的。” 蔡氏道:“我前日听说了,这制盐的法子,确是你梦到的?”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道:“我就随便梦了一下。” 蔡氏:“……这可怎么说婆家呢?”这条件就有点不上不下,反而成了个限制项了呀! 唐仪清清嗓子:“你看上哪个,我给你提亲去!”然后又被蔡氏掐了一把,有这么胡说八道的么?别说,唐仪就是跟颜肃之胡说八道惯了的,在颜肃之闺女面前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嘴巴了。 颜神佑腼腆一笑:“回来已经说与阿婆了呢。”自然有别人操心。 蔡氏被这种光棍无赖的精神惊呆了,半天,才说:“你难得来一趟,与招娣她们玩去罢。今年京里又有一种新妆容,她会,让她说与你。” 招娣兴许是为了配合未来王妃的身份,被教养得相当之淑女,一直没说几句话儿。颜神佑就有些纳闷了,与她们三姐妹一处说话时就问招娣:“你怎么这般闷不则声的?就算是要做王妃了,也不至于如此。” 招娣比她还小几岁,脸上一红,小眉毛一皱:“听说,那位殿下也有些难处呢,我自然要静默守礼。” 颜神佑想而又想,就没想通齐王有什么好为难的,难道是怕叔王造反,砍了太子之后再砍他?似乎也不大像呢?直到招娣的乳母轻声道:“王的生母昭仪与贵人似有些不合。”颜神佑才秒懂:尼玛!又开姨太太宅斗剧了! 不过,这一回风格略高尚,估计是担心齐王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之类的。颜神佑想了一下,悄悄对招娣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不要太担心了。” 颜神佑的办法也简单啊,就藩啊。到时候把婚一结,包袱一打,麻利地跑到封地上去。皇帝对儿子可比对兄弟好多了,齐地很大,很富饶,有盐池有敖仓的。估计着是要壮大儿子们的势力,让仨儿子团结一致,对付叔叔们的。可惜了,齐王还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东宫母子俩,怕是已经防范上他了。 招娣听说还有办法,也小小出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也觉得闷呢。” 说完,又笑了起来。 颜神佑的社交,还是很成功的。从唐家出来,天都要黑了,唐仪是想留她在自己家多住几天的,被蔡氏又掐了一回,估计这胳膊都青了。蔡氏道:“神佑才回来几天?一应亲朋还未见完,你就又拦着她?待她将颜郎与阿姜吩咐的人见完了,我再下帖说与她阿婆,接她来小住几天。” 唐仪这才不闹了。 ———————————————————————————————— 颜神佑回到家里,次日并未出去,留在家中休息了一天。趁机将部分为本家准备的盐场契书交与楚氏,且说:“归义那里,千头百绪,这些只是初具规模,以后会更好的。只是不敢大张旗鼓的,怕引人注目,人都来学,也是麻烦。” 楚氏略扫一眼,也不问这里面的门道之类,只说:“既然你阿爹在那里,便都交与他罢。”谁都不傻,颜神佑说的固然有理,楚氏也不是没感觉到颜肃之与她之间的隔阂。如今这样的局面,又能怨谁呢?只能说大家性格不大合而已。她也不去推论制盐的新法,不问为什么归义的盐产量如此高价格又如此低,更不去问颜神佑,只给颜神佑三个字“知道了”。 颜神佑更敬畏她了。 然而楚氏又什么都不提,只管告诉她一些最近京中的动态,谁谁家又联姻了,谁谁家有孩子了……之类的。顺带说一说朝廷上的人事变动——并不大,动作主要在京外。颜神佑一一记下了,楚氏才命她去休息,颜神佑还要去拜访她那生了儿子的表姐,她得去米家。难得米家肯开门让她这一身泥土芬芳的草根上门。 定好的日子,头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天放晴了,外面一片银妆素裹。颜神佑裹着大氅,还是觉得冷,抱着手炉子爬上了车,往米家去。 彼时米丞相还在为皇帝鞠躬尽瘁,颜神佑拜见过米家老夫人,又见过表姐的婆婆。毫无意外的,米家女眷全是世家出身。颜神佑恐行有失,连累了表姐跟着被嘲笑,一举一动,比在本家还要小心。 米家人对于颜神佑的感观十分的微妙,对于楚家的亲戚,米家是很亲近的,可颜神佑她又是米家人很讨厌的颜启的后代。颜肃之夫妇父女,在京中风评近来十分不错,颜神佑之表现也可圈可点,可是那离奇的梦又让人不大敢相信。 总之,很是纠结。 在这种心情的作用之下,姜宗的小姑子便问颜神佑:“阿颜回来,可曾收到柴家的帖子?” 颜神佑十分淡定:“才回来这几日,不及将亲朋长辈悉数拜访过,尚未有空知晓此事呢。”借口都是现成的呢,且她又不知这小姑娘打的什么算盘,干脆一推二五六。要不想社交呢,总有拜访不完的长辈,颜肃之的老师同学还没见完呢好吗?这数量可就惊人了。 米小娘子一噎,一时找不到下面的台词了,实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 还是姜宗打了个圆场:“偏你忙,上一回也是,这一回也是,一个人就过来了。姑母倒是放心你。” 颜神佑笑道:“上回有舅家,这回阿婆家中坐镇,有甚不放心的哟。”生又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米家是个大家族,聚族而居。丞相府又大,人口相当丰富。颜神佑虽然不觉应付不了,却也有些嫌烦。说了一阵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里,她就接到了通知,柴家的梅园又开。一旦下雪,他家就会张罗着搞这么些个活动,这一回也不例外。颜希真理所当然地被邀请了,哪怕订了亲,柴家还是想给她造个势的。柴尚书令从来都不傻,自然看得明白楚氏这步棋十分之高明。要不是怕被人再说,柴老先生都想嫁个孙女儿给李今了。 颜神佑能来,一是托赖了堂姐的福,二也是她们父女俩闹得动静很大。盐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颜肃之先前揍海贼的狠劲儿。柴尚书令因管着许多事务,隐约知道御史已去难了战功之真伪,皇帝这么压着功劳,必有后着。是以将颜神佑也一并请了来。 十分之巧的,这一回又是一群年龄差不多的人凑一块儿了。干嘛呢?赏雪、饮酒、听音乐,然后又要作诗了! 颜神佑有些恍惚,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熟!这不就是……上回因为她爹干翻了水货一家而被打断的诗会的继续吗?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太妙和赶脚! 这个,颜神佑的预感,还是挺灵的。到了梅园,又有人起哄人要作诗了。大家围观的中心,还是两个男子。一个是蒋家五公子蒋峦,一个就是柴家二公子柴烨。柴公子大冬天的捧着把羽毛扇子遮了半张脸,颜神佑看得眼角一抽,想起来他的牙折得好惨。 收回目光,就轮到大家作诗了。颜神佑很是郁闷,便推说不会。不料大家以为她谦虚,这些年龄正负三、四岁的人,都被这位小神童当成过对照组的。见到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越发不肯放过她。当你遇到一个小时候刷智力值,长大了刷声望值的家伙,你也想让她表现得平易近人一点——通俗地说,想让她卖个蠢什么的。 哪怕颜神佑的颜是真的不错,有些小男生不大好意思挤兑得太狠,也架不住还有些心智尚处在幼儿园阶段,以挑衅为手段妄图引起女生注意的小男生。 颜神佑简直想死!最后不得不说:“总觉得这是要有些天赋,若是没这根筋写得再多也是贻笑大方,索性便不作了。我平素只管看人作诗的。”歪楼歪楼歪楼,论坛掐架的精要在于:对于你不擅长的,一定要把它扯到你擅长的方向上去。 比如你不会做诗,就要扯到评诗上面去。 颜神佑作诗的水平不怎么地,但是评论还是会的。正如这世上好厨子少,吃货却多。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周遭的人有些不怀好意,便也不具体点评谁做得好、谁做得不好,只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过是有的人拣得多,有的人拣得少,有的腰都弯得驼了,也拾不到一个字罢了。”反正她是不肯做的,硬要她做诗,那她随便胡扯两句,也只能说是她运气不好,没拣着好句。 蒋五听了一怔,取笔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记下,陆放翁这两句诗,对仗工整,可堪赏玩,蒋五写下来之后认真看了好一阵儿。 蒋五的堂弟道:“却也未必,文有高下,人有高下,岂能说偶得?必有好坏之别的。” 颜希贤做为人家堂兄,责无旁贷地代为接话道:“从来文无第一。” 蒋小郎君道:“好与不好,一听便知,又怎会分辩不出?便如人,生得是美是丑,一望便知,怎能不知美丑?再者做诗,总是工整者为佳,犹如美人,严妆者为妙。” 颜神佑正色道:“这却未必,真是美人,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这是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里的观点,用来品诗,却也是“一法通、万法通”。 蒋五忽道:“请试举之。” 颜神佑:“……”你添什么乱呢? 蒋五不是故意添乱的,乃是觉得她说的这颇有些道理,想进一步讨论呢。 颜神佑赶鸭子上架,好歹是不用作诗了,只得将上辈子学过的点评的知识照本宣科了出来:“齐整的固然是好,然好诗未必要堆砌,平淡之句组在一起,未必不能有佳作。是有句秀、骨秀、神秀之别。” 蒋五道:“句秀。” 颜神佑想了想,道:“重帘不卷久留香,古砚微凹聚墨多。”这是陆游的句子了。这些都是前人分析的,她说出来,心颇不自安。不过好在传播一点理论,总比直接背一首古人诗句来应付让她觉得好过一点。 蒋五记下,却又问:“骨秀?” 颜神佑只好硬着头皮,应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1】 蒋五再问:“神秀又如何?” 颜神佑这回答得十分痛快:“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2】 蒋五放下笔,眼风儿将堂弟一扫,叹道:“小娘子这还是不会做诗吗?” 颜神佑:“……”卧槽!好像还是引用句子了啊!好蠢好蠢好蠢!哪有评论的时候不举例的啊?!!! 要发疯的时候,柴家仆人又来了,十分镇定地传了讯息,颜家请颜神佑她们兄妹三人,赶紧回家。有!急!事! 颜神佑:“……”怎么不早来十分钟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变态基本上是不会搞剽窃这种傻事的,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而且剽窃容易露馅有木有?还不如正大光明呢。虽然说话的时候难免会露出一点跟土著不一样的地方来,不过她不会去主动做这些的。 【1】是韦庄的词里的句子。这一位是王国维《人间词话》里评论的正主儿。“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2】这是白居易的诗。初读是因为鲁迅提到,越读越觉有味道。也有人说这一句,“富贵至极”的。 唐朝人早就知道,穷措大作富贵诗,多用些“金”、“玉”、“绵”、“绮”字面,自以为豪华,而不知适见其寒蠢。真会写富贵景象的,有道:“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全不用那些字。——鲁迅《而己集·革命文学》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9 22:14:58 ninafest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19 10:11:55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9 09:20:34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19 02:56:4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wendy”,灌溉营养液+12014-05-19 21:09:06 读者“雾中景”,灌溉营养液+12014-05-19 20:14:07 读者“天际不染尘”,灌溉营养液+12014-05-19 20:03:02 读者nner”,灌溉营养液+12014-05-19 19:40:43 读者“emma2013”,灌溉营养液+12014-05-19 18:5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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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长公主心疼弟弟,看天儿放晴了,就撺掇他出来散散心。正好,长公主身为帝都一霸,家里的园林自然是极好的。十分巧的是,长公主三嫁的丈夫跟柴尚书令好别个苗头。俩人还都姓柴,也是一家的,只是血缘比较远了,乃是族兄弟。 你家儿子读书好,我家儿子架子高,你家园子大,我家花木奇。你老婆贤惠,我老婆是街霸! 尚书令家的梅园很好,长公主比较不讲理,她在城外圈了一块比梅园还要大三倍的地方,修建了别业。不但地方大,景致也多,园内池塘差不多是个小湖了。取名叫做“胜景园”,里面也种梅花,品种比梅园的也要多——很多都是通过一些不太友好的手段从皇帝或者别人那里搜刮来的,也种其他的花卉。 皇帝欣然携太子前往。 越国长公主这里,除了现任老公以及两个姓柴的儿子,也把唐仪给叫过去了。 来的都是自己人,皇帝跟他姐感情还特别好,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烤肉。做什么诗啊?酸!无聊!就说些个趣事。越国长公主还嘲笑皇帝:“小时候,悄悄儿地抓把稻壳子去逮鸟儿,逮着了回来烧着吃,哪知冬天鸟忒瘦,烧一烧,都成炭,不能吃了。” 皇帝也笑,抱着条烤羊腿啃得满嘴流油:“那会儿可没想到有现在。”又对小辈们说什么创业之艰辛,大家一定要齐心合力,创造美好未来。大家都哼哼哈哈地答应了。 皇帝又指唐仪,说他小时候淘气,也会捉鸟。唐仪翻了个白眼:“外甥像舅。”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也淘气! 越国长公主又不乐意儿子嘲笑弟弟了,揭了他的老底儿,说他某年带着颜中二去厨下偷鹿肉吃。 皇帝忽然来了兴趣:“哦,颜二?今天早上随手拿了个本子,就是参他的!” 唐仪活似被打了鸡血:“谁?谁参的他?” 皇帝郁闷地道:“你都不问对错儿?告诉了你,你要做甚?还要去揪打人家不成?”唐仪咕哝两声,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越国长公主又心疼起儿子来了,为颜肃之说了几句好话:“那也是个苦孩子,吃过苦的孩子都懂事儿。上回不也立了大功了吗?不也给你争了脸了吗?” 皇帝擦擦油手,对越国长公主道:“阿姊不知,这回是国事。怀化【1】县令参他以邻为壑,这事儿确是不太好说呢。” 越国长公主的文化水平是真心不高,后期也不怕不学无术会被淘汰,听不懂什么叫“以邻为壑”。但是唐仪却听得懂,简单的说,就是颜肃之坑队友,损人利己。因为颜肃之的关系,唐仪倒是知道,怀化在归义之北,比归义富点儿,一直是海贼光顾的重点对象。 唐仪当场翻脸不干了:“什么狗屁怀化令必然是放屁!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呀?难道要颜二静等着挨揍,他在一旁看热闹?什么玩艺儿?没种!有种跟颜二比能干海贼呀?!没种就会瞎汪汪!”有一个霸王娘,唐仪的嘴炮技能也是很高的。 皇帝举手作投降状:“我就说一句,招你这一串。” 越国长公主又向着弟弟,掐了唐仪好几把:“敢跟你舅顶嘴,翻了天了你!” 唐仪一面嗷嗷叫,一面挤出几滴眼泪来:“什么呀?!颜二拼得可辛苦的!您都没看见,他闺女上京来,都没牛拉车,全留县里开荒了!这还不够给阿舅拼命的呀?”开始是疼得想哭,后来就心疼起他家基友来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皇帝听说颜神佑剩着马车回来的,也小赞了颜肃之几句。反正他是出来散心的,左右无事,见见颜肃之的闺女,问一问归义的近况,也是不错的。他还是挺关心颜肃之这个重点培养对象的。 又不是正经的陛见,只是在长公主的园子里见一见臣下之女,也不算是什么特例违规。于是皇帝就说:“果真如此,倒要见一见颜二的闺女了。” 唐仪超开心:“我就叫人找她来,甭叫内官宣了,闹得动静大了,又要招御史来说,忒烦。” 皇帝道:“你做御史的时候不务正业得很,倒烦人家做正事的烦了。”却也默许了唐仪的做法。御史也是,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你要好声好气儿跟他说话了,你连你吃喝拉撒都要管着!你要昏庸无道了,大多数御史也只好肚里骂娘,上朝屁都不敢放一个了。对此,皇帝表示,这帮货实在是欠揍! 以上,就是前情提要了。 ———————————————————————————————— 颜神佑听了唐仪家仆人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入京根本就没有见皇帝的打算。当然,见不见皇帝不是她说的算的,只是照她的计划,怎么着也轮不到她见皇帝呀!能托关系见一见米丞相,就已经很不错了,也足够完成计划了。 见皇帝?想都没想过。 乍一听这消息,连楚氏都有些踌躇。看了看颜神佑,问道:“你可能应付得了?” 颜神佑反问道:“应付不了就不用去应付了么?” 楚氏:“……”总觉得哪里不对。 颜神佑却机灵,向楚氏道:“虽说是去拜见长公主的,我一个年轻女孩子家,独行也不大好呢,可否请阿兄陪我同往?” 楚氏道:“便叫大郎押车。” 颜希贤就又领了一个任务。 虽然颜希贤他爹是京兆,可他也不是能常见皇帝的,从小到大,他也就见过皇帝俩回。一回是皇帝召见土鳖家子弟,集体陪领导玩耍。一回是皇帝为表示自己也关心文化事业,跑到国子监去,还是开的集体座谈会。 这回陪颜神佑过去,如果有机会,那就算是单独奏对了。颜希贤要是表现得好,那简在帝心也罢,还是被史官记上一笔也好,对前途都是有好处的。 颜神佑情知,不用她主动说,楚氏也会做出这样的安排,索性便先说了。也是向楚氏展示自己很为家族整体考虑,也是卖了大房一个好儿。 果然,楚氏是很满意的,立即就同意了这样的建议。还提醒了两人礼仪:“你虽然未曾如何演练,然面圣当如何行礼,也都该知道的。且是在长公主园内并非宫中,稍有一二偏差,也能遮掩得过。大郎见过两回圣人,当知其仪,跟紧了你妹妹,给她提个醒儿。想来唐虎贲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嘱咐完了,兄妹二人又冒着雪后寒,跑到长公主的园子里去了。 到了的时候,皇帝正在跟大家一块儿烤火,看他们赌钱玩呢。这年头,娱乐活动也不丰富,尤其是大雪天儿的。你要是不附庸风雅作诗赏花儿,也不踏雪寻芳搞猎奇,歌舞又腻味了,刚刚还啃了半条羊腿——那也只好八勒个卦、赌一点钱了。 颜神佑眼角抽抽地看着唐仪跟他异父的弟弟卷袖子划拳,心说,您老也太自在了! 唐仪在他舅面前,那是真自在的,然而眼角一看颜神佑来了,就撇了色盅。搓着手就飞过窗户,直冲到颜神佑面前了:“哎呀,阿寿来了呀。这个谁呀?” 颜神佑笑道:“伯父好身手,这是我家大兄。” 唐仪道:“京兆家的?” 颜希贤给他见礼,唐仪道:“行了,少说话,你这嗓子也够为难的。这时候说话太多,等长大了会哑。” 颜希贤抿紧了嘴巴,颜神佑笑道:“想来伯父深有体会的?”唐仪翻了个白眼:“少贫,带你见我舅,不用怕,有我呢。”说完,还多看了颜神佑几眼。 颜神佑今日也画了额妆,乃是一朵红梅,乍一看去,跟颜肃之那颗朱砂痣还那么一点像哩。被唐仪看了两眼,颜神佑奇怪地道:“怎么了?” 唐仪咳嗽一声:“没事儿。”又冲颜希贤翻了个白眼。颜希贤嘴巴抿得更紧了,决定回去提醒一下堂妹,唐虎贲的眼神儿,可不大对啊!这么想着,他又上前了半步,紧靠着颜神佑,向唐仪传达出“离我妹远点,你这个怪叔叔”的强烈信号。 唐仪没理他,带着兄妹俩就进屋了。 唐仪穿窗而出的时候,越国长公主差点没尖叫,没好气地看着唐仪领着一对兄妹过来。颜神佑也开始发育了,个条儿比几个月前都长高了一些,渐渐有些修长苗条的影子了。 皇帝眯着一双老眼,就见这雪地里一抹红影渐渐走了过来,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风情。走近了,一张芙蓉脸,一双桃花眼,十分标志的一个小丫头。皇帝看看颜神佑,看看唐仪,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颜神佑按照规定的舞拜完毕,就听到上面一个气弱的声音道:“起罢!坐,仰着头看你们不得劲儿……” 这种弱受一样的气息(……) 颜神佑抬头一看,皇帝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皇帝的表情也很奇怪,仿佛是在牙疼。旁边的太子的眼神也很复杂,说来颜神佑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哪怕在美人儿云集的宫里,也不会被淹没的那一款,可是虞喆一见她,就想找个掩体藏那么一下下。 嗯,颜神佑长得特别像爹,化了个妆,更像了。跟唐仪站一块儿,就容易让唐仪他舅有十分不美妙的联想,比如两个酒鬼在宫里撒泼什么的。颜肃之上回进京的时候,归义的事务已经磨了他表面的一些棱角,看起来很有点稳重的样子了。颜神佑比较年纪小,仿佛还带着一点中二版颜肃之的气息。这种气息很微妙,哪怕礼仪再周到,还是让皇帝感受到了一二。 拜颜肃之所赐,虞喆不但水货舅舅全家被干翻,掀桌的时候锅碗瓢盆儿四处飞,虞喆险中流弹。颜肃之发狠时的那狠劲儿,真是让人记忆犹新。不知道为什么,这小丫头也是一副温婉贤良的淑女样儿,可总是让虞喆会产生一点颜肃之又要掀桌揍人的不好联想。 大家都说,单细胞的生物直觉敏锐,虞喆近乎得道矣。 父子俩一个牙疼、一个脸疼,呆了片刻,面面相觑。皇帝一想到万一让颜肃之上折自辩,这二货万一甩手不干上京来犯二,就从牙疼到了头。从来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颜肃之就是那个愣的! 皇帝稳了稳神儿,好声好气地安抚了颜神佑一回。颜神佑也认真答谢了皇帝对她爹的关心,一举一动,真是合乎规范!皇帝又问:“归义清苦?” 颜神佑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皇帝叹了一回,说什么教养好之类的,真的,比起她爹,颜神佑的表现才真是有模有样儿。人家的闺女,见也不能白见,颜神佑不是她爹,暂时没有无赖,唐仪无赖地为他侄女儿讨赏:“阿舅既然夸了人家,难道不要表示一下?” 皇帝虽然穷,给小女孩见面礼的钱还是有的,也无非是些绸缎一类。虽然颜神佑懂礼貌,皇帝看她跟唐仪在一块儿,无形中还是有不小的压力。咳嗽一声,皇帝求他姐救驾,把颜神佑交给越国长公主,自己却与颜希贤问起话来。 颜希贤力图镇定,却依旧紧张。皇帝的笑容反而从容了许多:这才是正确的面圣姿势嘛! 皇帝猛然发现为什么刚才浑身不自在了——颜神佑跟颜肃之一样,面圣的时候是不害怕的,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怪不得觉得像呢!亏得齐王妃不像唐仪!同样是中二病,看来颜肃之病得更厉害那么一点呢。 皇帝问了颜希贤读了什么书之类,皇帝的文化水平也不高,问几句就停了。倒是太子书读得不少,又与颜希贤聊了几句,觉得颜希贤十分中规中矩,倒也可用。颜希贤不是不想抓住机会多表现一下自己,可恨正在倒嗓子! 颜神佑却在一旁跟越国长公主聊得正欢,越国长公主不喜欢小里小气的女孩子,她喜欢泼辣一点的,但是又不能对她不尊敬。好在颜神佑这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有六郎个苦逼孩子被他姐拿来当话题,越国长公主相当关心自家孩子的归宿问题,问了一回又一回:“六郎多高啦?”、“哟,是个大胖小子呢,很壮实吧?”、“什么时候回京读书啊?” 皇帝旁听得越来越心惊,上回压着颜肃之,米丞相这些人不要紧,越国长公主才是重头戏。她一听未来孙女婿的爵位没了(……),当时就冲进皇宫,一哭二闹三上吊,满地打滚儿要给孙女婿的爹争爵位。 还好,皇帝顶住了,脸上被抓了四道杠,顶住了! 这越聊天,颜神佑就越觉得奇怪,直到哄完了越国长公主,答应过两天搞俩菠萝饭请她吃,这种奇怪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等到皇帝要回宫了,颜神佑兄妹俩先告退,出了长公主园子的大门儿,颜神佑才问颜希贤:“咱们这是干嘛来了啊?”不是来解释什么以邻为壑的吗? 颜希贤还沉浸在被两代领导核心召见的激动与喜悦里呢,听颜神佑一问,他也傻了:“是啊,怎么什么都没问呢?” 原来……忘了么…… 颜神佑想了一路,觉得得做点儿什么了。 ———————————————————————————————— 等回到颜家,兄妹俩将经历复述了一回,便是楚氏也猜不到这一对神经病一样的至尊父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只好说:“这几日小心些,我会去信与你阿爹说一说的。” 颜神佑忙说:“那我也捎封信过去,阿婆,咱发快些,也好商议一下。” 楚氏道:“知道了。” 于是各自写信,楚氏是写了颜神佑这几天过得不错,表现也很得体。拜访亲友活动被赏花和召见打断了,等下安排她继续去姑妈、姨妈家里转一转……之类的。 颜神佑写给他爹的信就十分简单了:把归义的户籍整出三万五千户来,分成三份儿,要快!我看皇帝挺抽风的,搞不好已经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咱们得赶紧行动了。只要户头到了,万户设县,归义的地方又足够大,咱把归义一拆为三,三个县,勉强也能凑够一个郡了。到时候甭管能不能把海贼老窝给抄了,都是您老的功劳!对了,你要没意见,我给你挑仨县令,您老好当郡守啊。 颜肃之到归义才几年呀?这就从一个人口土地什么什么都只是勉强及格的县,一下子分出三个县来,哪怕皇帝要压着他给太子将来用,朝廷上下也得记着他的能干。 写完了信,她看了一看带过来的空白文书。然后开始打草稿,代父上书了。驻京办的特权,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 疏曰:人口够了,地方又大,申请归义设郡。 至于颜肃之之前哭穷,说遭了海贼之类请免税的,理由也简单,大家同心协办嘛,办了不法的伪世家,析出了隐户,所以才有这么多人口。关于“以邻为壑”颜神佑轻轻几笔,就给写成了打退了海贼却被邻居责怪。真是奇也怪哉!请问一下,邻居这是什么逻辑呢?归义才多少人,我都能搞死海贼了,你那县比我情况还好点儿,你怎么就哭爹喊娘了呢? 写好了草稿,拿去给颜孝之修改。 颜孝之寒毛都炸起来了!md!看她现在文文静静的,怎么就忘了这货是敢带队冲进人家劫郎中的熊孩子呀!再一看奏本,颜孝之魂儿都要飞了。坑怀化县令,影射人家袒护海贼、庸碌无为已经是小事儿了。最恐怕的是……你tm怎么这大的胆子?说话间就把一个县给拆成了仨?人干事? 楚氏看了,思忖片刻,道:“这样不错,一字不易,发与你父亲,让他抄了,加盖了印来。” 颜神佑道:“我怕来不及了,阿爹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跟海贼干上了。咱们得快,给他铺个路。可进可退。” 楚氏道:“这是你想的?” 颜神佑腼腆地道:“面圣归来,忽觉得不对,突然就想出来的。本来阿爹说,要扛不过,他就扎根归义不走了,也是为了建设祖国大好河山嘛。” 楚氏听到最后半句,简直要被气笑了,道:“奏本无印,怎么能行?!”外官的奏本,最重要的当然是印鉴,不然谁都仿,那还不乱了套? 颜神佑小声道:“有的,空白纸,带了来的。” 楚氏:“……”半晌,方道,“我为你安排人,你不要出面,名声太盛,于你无益。此事便交给我了罢。” 颜神佑露出一个羞涩的小梨涡来:“谢阿婆成全。我与舅家、唐伯父处说一说,这事儿准了,还差三个县令呢。” 楚氏:“……”她决定把颜神佑留下来当底牌打。 楚氏又寻了楚丰、米丞相等人,颜神佑造的那本申请报告打上去,米丞相就开始走程序了,程序走得差不多了,累死了三匹马的归义户籍也报上来了。米丞相做惯了程序的,审批很快。楚丰也不是凡人,以“春节献礼”的名义,撺掇着米丞相做个献礼工程。 颜神佑十分不客气地跑了两家,姜戎已经不去问这主意是谁的了,唐仪是更不会多问的,都答应帮忙。 一个献礼工程于焉诞生。 户籍也是真的,人口确有三万五千六百七十三户,吏户还有三百余户呢。 皇帝近来为下情所扰,总是这里闹事那里要造反的,他也吃不消。一听有个好消息,他先点头了。又要过年了,又是献礼工程,还有后台,纵有反对派,此时也都消声了,这事儿,还真叫颜神佑给办下来了。 颜神佑回京一趟,转眼把他爹从县令变成了郡守。虽然这郡也不大,地盘虽不是全国最小的,人口却是全国最寒碜的一个郡。可那也是一个郡啊!颜肃之的品级,也是升了啊。 这回皇帝没压颜肃之的品级了,因为哪怕升成了郡,归义还是最寒碜的郡,算是个下等郡,他的郡守,也只比上等县的县令高那么一点点。地盘不变,管的人不变,这职升得也挺有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安慰奖,安慰颜肃之,也是安慰皇帝。 指示下来之后,就快要放年假了。邰阳公府也相当的热闹了,颜肃之升做了郡守,他人不在京里,可是本家还在。颜孝之袭了父爵,母亲还在,还未分家,这里便还是颜肃之的家。于是亲朋也有来道贺的,外面颜孝之等人接了,里面就是楚氏带着颜神佑了。 也是十分热闹的。 这个时候,祖孙二人心里都存着一件事儿——这海贼,究竟打得怎么样了呢?这归义置郡,能不能把效用发挥到最大呢? 正热闹间,宫里姜戎送出信来:大捷!露布至京!【2】 作者有话要说:【1】不是天朝的那个怀化。此处是以“化”字的意思借用的。 凡地名里带个“化”字的,很多都是最初所谓未开化的地区,后来被实际管辖了,就算是“开化”了,所以会带个化字。比如天朝的怀化,安化等,两地都在湖南,最早是楚国的地盘,周代诸侯挺鄙视楚国的,认为是野蛮人。《吕氏春秋》经常地图炮楚国,什么荆人、楚人,都是用来当反面教材的,各种犯蠢办傻事儿。 乌鲁木齐在以前,还被称为过“迪化”。有启迪开化之意,是乾小四时期平了新疆后取的名儿。建国后改回的乌鲁木齐。 【2】露布:就是捷报。古代打了胜仗,就让士兵举块布,上面写个什么我们群殴打赢了,揍死了谁谁谁之类的。一路狂奔,进行宣传。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猫猫爱吃坚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0 22:46:01 33946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0 21:06:00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0 20:14:07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0 20:13:16 木石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0 19:39:12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0 19:32:11 天花乱坠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0 18:19:00 27只兔子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0 00:33:49 tinawangt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0 00:06:5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22:40:21 读者“毛毛celia”,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22:05:39 读者“千里快哉”,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21:19:45 读者“胡列那”,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21:01:14 读者“青兒”,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9:55:18 读者“墙角晒肚兜”,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8:25:34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2:06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2:03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2:01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1:57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1:54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1:50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1:47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1:44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3:51:40 读者“风筝女子”,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10:44:53 读者“smilecatty”,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08:56:35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06:38:29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06:38:21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06:38:14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06:38:07 读者“亦”,灌溉营养液+12014-05-20 06:38:00 第104章 谁才是傻子 获得大胜了,这消息被颜肃之第一时间传到了京城。干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也不能白干了,这不但是为归义的社会治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更是造福沿岸各地居民。算上之前还有人参他什么“以邻为壑”,这一回,无论如何,他都是要上报的。 没错,不上报,瞒一瞒什么的,加上皇帝也“有意配合”,他倒是能在归义呆得久一点。可等到太子登基了,将他调回去,他除了耍无赖,也没旁的办法能留下来。如果这一次再积一回大功,两次合一块儿,他的身份地位无疑会比之前更高,就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 事情总是这样的,只有在掌握更多资源的时候,才有资格去考虑其他的解决办法,否则哪怕面前一片坦途,你最后能走的路,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是以虽然不想升职调离,但是这一次大捷之后,颜肃之还是在第一时间露布传京,汇报了皇帝。 皇帝自然是开心的,得有多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呢?皇帝发现,自从他老人家开始按着“传说中的好皇帝”的行为守则开始做事之后,各种麻烦是一样接着一样来了。多得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么用心做好事究竟值不值得?还是老天爷其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看他蛮横的时候,反而是天下太平的。 还好,颜肃之没给他丢脸,虽然他当初一眼认定这个熊孩子比较能干的时候,其实颜肃之也没什么功劳更没什么政绩,可他鬼摸了头,给了颜肃之信任与机会,颜肃之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皇帝开心得一直笑个不停,笑完了,还把太子给叫了来,给太子说他没有看错人。 皇帝开心的事情,很快就传扬了开来。今天唐仪特意调了个班,跑到颜家道贺了。虽然姜戎与唐仪不是一个部门的,但是都是负责宫禁的,一个走的,另一个自然就留下来值班。听到了消息,飞快就派人传了出去。 彼时唐仪正在颜家里坐着,差点没把老实孩子颜渊之给气出个好歹来。这货把邰阳公府当成自己家一样,乐滋滋地招呼着客人。颜肃之真正的弟弟颜渊之被他抢了位子,气得想揍他了。 听到姜戎的消息,唐仪开心地道:“好颜二!”喝彩的声音还挺大,颜渊之的耳朵都要被他震聋了。 不多时,大街上的消息也传了来。露布入京,就是为了宣传,吆喝着咱们立功了,可不能把功劳被人给昧下了。当初颜神佑瞒着归义的事儿,为她爹争取时间,就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露布。 于是颜府的气氛就更加热烈了。如果说上一次还是勉强被压,后来事情多,又有皇帝的故意不理会,导致颜肃之未能正常论功的话。那么这一次,这样的声势,还有“捣毁巢穴”这样的结尾,这功劳怎么也不能更不赏了。就算皇帝还想压,朝廷也不能让皇帝这样胡乱来。楚太尉也不是吃素的,颜家也不是吃亏的,颜家那些姻亲,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颜肃之封侯可期,封户数目还不能少了。 颜渊之急忙唤人去后面报告楚氏,又派人再次核实。楚氏那里,正有许多夫人娘子在一起说话。京中贵妇人的聚会,一年里不知凡几,没理由尚且要找个名目见一见面。何况此番有了正经的原因? 人皆说楚氏“有福气”,楚氏也难得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笑吟吟地道:“谁家孩子没这一遭呢?”颜神佑就坐在她的右手边儿上,右手边坐的是颜希真,颜静姝姐妹分坐在两边。姐妹们都围着楚氏。 这会儿听到了消息,姐妹中间也是眼色乱飞的。颜希真是为堂妹高兴,颜静姝的心情就复杂了许多,尤其是想到颜希真已定了亲事,颜神佑这回回来,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估计也是有这个意思,下一个就轮到了她。对比一下各自的父亲,颜静姝的心里就难受了起来。颜家不是世家,不是有一个姓氏就能嫁得好的。她父母双亡,而且还跟活着的这些长辈有些矛盾。一想到这里,就更难受了。更坑爹的是,她外祖父家根本指望不上…… 正思量间,就见大伯母柴氏又来汇报,道是前面已经跟姜家、楚家等处通个气儿去了。颜静姝咬紧了牙根,咬得腮帮子都疼了,硬压下了赶紧离开这里的欲-望,僵硬地坐在原地。下手,她的两个妹妹还在天真不知愁,也都笑吟吟的,一模一样的“与有荣焉”的表情,令颜静姝颇为气结。 大概除了她,这屋子里其他人都是开心的。颜肃之这也算是能够自立门户了,有这等出息之后,兄弟间的相处自然会更轻松些,至少,分家的时候吃相会好看些,大房是乐意的。四房受过二房的恩惠,也乐意。颜氏对这个弟弟一向是颇为偏心的,自然开怀。宾客们与颜肃之也没什么正面竞争,全都来凑热闹。 这气氛就被炒到了最高。楚氏还留大家一起用饭,道是:“有功无功估且不论,能平平安安的报喜信儿,我就放心了。” 大家都说她是慈母情怀,也几乎全都留下来用饭了,只有尤家一代婆婆来给楚氏道贺的娘子要回去。道是婆婆卧病,她得回去侍奉,不然不放心。众人又赞一回这儿媳妇孝顺,柴氏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不一时开宴奏乐,其乐融融。颜神佑暗忖这一回亲爹露了个大脸儿,她正该低调,于是只跟着楚氏。楚氏命她下去安席,她也跟着颜希真,与颜希真分开之时,就更是收敛。也不多说话,也不大声笑,柔柔软软的,看起来十分好推倒的温柔淑女样儿。 颜肃之的好消息传来,便是觉得归义变成郡不算什么大事儿的亲友们,也欢腾了起来。颜家的亲友,社会地位都不算低,似姜、楚、郁、柴、徐等,皆是上层圈子里的人。尤其是这几家,对于武事都挺重视的——柴家虽然不尚武却有一个尚书令——对军功的计算方法都熟得很,掐指一算,这一回封侯应该没跑了吧?开始准备贺礼吧! 双喜临门! 姜家里,蒋氏接到儿子的内部情报,开心得要跳起来了!这回女婿封爵得升官儿回来了吧?归义那个穷地方,不但女儿受罪,看外孙女儿回来连拉车的牛都凑不出一头来!必须得回京来,她要好好给这娘儿仨补一补! 越国长公主乐得跑到唐仪家里看小孙女儿去了,颜肃之封侯了,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降爵而袭的说法。只要不犯事儿,老子是侯爵,嗣子便是侯爵。六郎是颜肃之元配嫡长,爵位下来,最后稳稳地落到六郎的脑袋上。越国长公主的孙女儿,那就是妥妥的侯夫人,曾外孙又是下一代的侯,这比什么姓氏还要实惠! 在越国长公主的眼里,没有比这个再好了的。有好些人,哪怕老子有能耐,也不能保证儿子们个个都有这等旱涝保收的好事的。一家里,除了嫡长子,其他人很难再因父亲得到什么爵位了。哪怕是米丞相的儿子,多的是拿个职位,而非世袭之爵。世家,也不是没有贫穷的旁枝的,只是不过他们的旁枝,想出头比别人家容易些罢了。 若有一个脑袋一直露出来的机会,谁特么闲着没事儿想过一阵儿苦日子再出头?这不吃多了撑的么? 所以越国长公主特别开心!十分想给唐仪的次女,也找一个这样的好归宿。 这些正在开心的人根本没有想到,皇帝的想法跟她们不一样。皇帝是想压着颜肃之的级别的,不过架不住心情好,对于颜肃之随后的哭穷,请求把归义税再减一减、抚恤金请求发上一发、缴获的战船什么的请留下来巩固本地海防,皇帝都痛快的答应了——就是不给升官儿。 哪怕颜肃之随后的详细战况描述里,讲明了抄了贼窝,什么绸缎之类的是烧了,不过还有些金银留下来了,会押解进京。这都不能打动皇帝,给他个侯什么的做上一做。 彼时全国调防已经完成,藩王们对此一句反对意见都没有,还说元旦会亲自入朝。朝廷除了要应付接下来的元旦大典,还有一些局部地区偶发的百姓造反,事情倒也不算多。就是造反,这几年哪年也都有那么一、两起的,大家应付着应付着,就成了应付造反的熟练工了。 所以,相当一批的高官们,有的是时间关注颜肃之的“大捷”。 皇帝的麻烦,来了。 ———————————————————————————————— 先是,按照流程,朝廷必须派人去核实一下战况。这一次比较衰,据颜肃之的战报,情况是这样的—— 颜肃之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就为了收拾海贼,报一报被突袭之仇!准备了挺久,船也准备了一些,人也准备了一些,驾船的渔民也训练过了。就等着风向一转,他就带队趁着西北风,一路杀到海贼的窝点——某个小岛那里。 海贼聚在一处岛上,岛不大也不小,据俘虏交待,上面还有淡水的水源,周围有二、三卫星岛。岛上生活还是蛮不错的,有男有女,有酒有肉,全靠抢劫保持在一个比普通百姓好一些的水准之上。 当然,这年头植被也是相当不错的。秋天时秋风一吹,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花草树木都挺干燥的。 颜肃之坏啊,带上了人,来了个火攻。他的人金贵着呢,归义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哩。这一回还拐了山璞的三百人跟着呢,因为听说岛上也有山林什么的,万一火攻没有达到最大效果。丛林作战,还是山民比较合适哩。 还好,颜肃之的运气相当不错,干草+火油,真是一个凶残的组合!虽然丛林离岛的边缘还有些沙滩之类的地方,颜肃之在船上架起了抛石机,远远地给它抛上岛去。 海贼这边发现得也比较早,海贼的船在屡次的战斗中也总结出了经验,甚至有一种尖头包了铁包的船,专门用来撞对方的船只。 颜肃之这里也不是吃素的,他既然有抛石机,自然准备好应对这撞船的杀器——拍竿。都是杠杆原理,归义有山林,木材也是不缺的。海贼的船往前撞,颜肃之的船就用拍竿不等他们撞上来就先砸翻了撞船。 一顿暴打之后,撞船砸漏了,海贼落水,颜肃之还在上面组织人往海里射,力图一个也不放过。清完了航道,就是放火。这是选好了的日子,不但风向风速合适,连湿度都很帮忙。浸了火油的柴草被抛入丛林,风助火势、火助风势,海上一片混乱。 趁这个机会,颜肃之大船上又放下了小船,小船载着死士,举着盾牌,一路划到了海贼船坞附近,开始凿船。趁着海贼又是救火,又是忙着组织防御的空档,把人家船给弄沉了。颜肃之在海面上也没闲着,令船队转向,看看岛上有没有比较机智,还留了小船在旁处准备偷溜的。 这一仗,由于颜肃之太过无赖,归义方几乎没什么损失——他们等大火烧得差不多了,就在海上先拣漏。海贼又要下水游着跑走的(……),统统被射杀了。没被当场射杀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再泡海里游泳,也是个淹死的命了。 海面巡得差不多了,等火烧完了,在海上练习打移动靶兼吃饭的归义方才开始登陆。一点一点一慢慢搜罗着从俘虏那里得来的藏身处,又将山林巡了一回,有两个士卒还发现了三处以前不知道的窝点。 颜肃之本次带了三千人来,倒也够用了。一边杀人,一边顺手抄了海贼的仓库,有的地方防火措施做得不错,包括丝绸在内的布料一类保存得多些,有些比较不走运的仓库里,易燃物就都烧了。 颜肃之翻到了海贼的小金库,十分不客气地都搬到了船上。带回去一点,收获颇丰。当然,他是不准备都缴给朝廷的。按照不成文的规定,战争之缴获,三分归将领支配,七成上缴。颜肃之这个流氓,大笔一挥,将两处掉了个个儿。他拿了七成,只将三成上缴。朝廷要是嫌少,就告诉他们:火攻,值钱的都烧坏了。 其实最值钱的都没烧坏,比如摆得十分安全的好些个珊瑚珍珠一类。内里一株红珊瑚,足有七尺高,颜肃之扯块麻布把珊瑚树一罩,才让人搬上他的座船。回来装了一大盒足有五斗珍珠,分给山璞算是额外的分赃。 山璞小朋友惊呆了!他们就跟着来旅了个游,什么大力没出,就先拿了这些?据说回去还要分金银……山璞觉得,自己的任务更重了。 回到县里,剩下的操作就是颜肃之和卢慎等人的事情了。反正到最后山璞也分了不少战利品就是了,里面还有一套金制的酒器。 所以,战事是发生在海岛上的,御史想核实,也可以,上岛呀!岛都烧焦了,能看到个毛线?看的都是颜肃之带带来的熏得乱七八糟人头。数一数呢,好有几千颗了。据说还有俘虏,比如女人和孩子之类的,但是更多的妇孺都死掉了。据战报,乃是海贼见大势已去,疯狂残害的。 御史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人头太多,惊吓太大,回来就报:“是真。” 朝廷上自然是有反对的声音的,比较之前参过颜肃之的那位蒋御史,提出了这么大的战果,会不会是杀民冒功?蒋廷尉听不下去了,怒道:“归义原本有多少人?现在有多少人?颜肃之先要填满了两万户的缺口,归义设三县,然后再去找这几千颗头来?他是神仙吗?” 把蒋御史喷得接不下话来了。 皇帝一听,果然有理,下令将御史的这份调查结果与颜肃之的战报一起备案。然后,就又没有然后了。 上一回被转移了注意力的人不干了! 由于皇帝近来态度比较和蔼,御史们喷他的力度也加大了许多。除了蒋御史喷颜肃之,其他的御史们在御史大夫蔡老先生的带领下,开始喷皇帝了。中心思想是,有功不赏,皇帝你想干嘛?!你是不是看人家颜肃之不顺眼啊?就算看人家不顺眼,你也不能这么昏庸啊?你在破坏规则你造吗?你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赶紧的,给人家封爵! 皇帝装死。 朝臣觉得这事就比较严重了,御史劝谏都没用,那么大臣们来吧!九卿、三公,依次上本,便是楚丰,这回也不讲什么避嫌了,也问皇帝:您老到底怎么了?脑抽了还是脑残了?想当昏君了吗? 又有大臣将水家挖了出来,然后进谏太子。虽然是你生母的娘家人儿,可他们实在上不了台面,上次那事儿,颜肃之就算有错,水货们的错更大!你不能为了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水货,寒了朝廷栋梁的心啊! 皇帝有苦说不出,还自以忍辱负重呢。太子被谏得有些受不了了,这都什么事儿,他真没记仇好吗?就算记仇,他要收拾人也不用这种蠢办法呀!这不是……他爹有一个挺高明的安排吗?怎么朝臣就这么叽叽歪歪了呢? 然而父子二人又都有点小得意:看,老虞家的智商还是很不错的,皇帝的心事,没一个人能看破的。 那是因为你们太蠢了好!吗?! 米丞相这回不干别的了,将正旦庆典的事儿都交给柴尚书令去办,他自己跑到宫里坐着,皇帝不给个说法儿,他老人家就要在勤政殿里打地铺了! 皇帝十分无奈,只得携太子往勤政殿里看望米丞相。米丞相见皇帝蔫头耷脑地过来了,心说,知道错了,还有救。 没想到,接下来他会被这个皇帝雷飞! ———————————————————————————————— 皇帝领着儿子,爷儿俩做贼一样地蹲在米丞相跟前儿了。米老头儿很有骨气地眼睛一闭,头一撇,当没看见。 皇帝不得不趴他耳朵上,小声说:“咱们是亲家对吧?这事儿我只跟你说,你知道了缘由,可别再跟他们起哄了啊。” 米丞相忽地睁开了眼:“啥?这怎么叫起哄呢?国法在那里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若是颜肃之冒功,自有国法办他,若是实,自然要依法封爵啊。爵以酬功,职以授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圣人怎么会不知道呢?殿下,臣等为殿下讲书的时候,难道没有讲过吗?” 虞喆低头,小声道:“你听阿爹说完,阿爹是有道理的。” 米老头儿梗着脖子看皇帝,皇帝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道:“你也知道的,这如今的情势不大好。这朝里文的行的不少,武的就青黄不接了,颜肃之倒是不错,我想将他压一压,留给太子用。” 米丞相睁大了眼睛:“他的年纪在那儿了,至尊父子都用得上!” 皇帝见米丞相像是没听明白似的,便先哀声叹气打一回悲情牌,眼睛都湿润了,诉说一回他儿子年纪小,他兄弟都出镇羽翼渐成之类的。米丞相道:“朝廷都是忠于陛下的,区区藩王,不在话在。这跟不依法论功,有什么关系吗?” 皇帝这才说了他的小心思,什么怕太子对颜肃之无恩,要让太子施恩之类。 米丞相当场就跳了起来!虽然年纪一大把了,米丞相这一跳却是相当用力的,用力到跳起来之后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撞到案角。亏得虞喆眼明手快,将他扶住了。 米丞相两眼发黑啊! 米丞相老泪纵横啊! 米丞相真的被皇帝爷儿俩给蠢哭了t t,世上的老板那么多,为什么让我遇到了脑残的这一个。果然是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以小巧谋位,不能以小巧治国啊! 可事已至此,米丞相还得撑着,至少得给颜肃之一个公平的结果。 皇帝惊呆了:“丞相为何落泪?” 被你蠢哭的。 米丞相以袖试泪,平复了一下情绪,一手抓着一个,对这一对至尊的父子道:“陛下、殿下,老臣一片赤诚,你们就听一听劝吧!这个事儿,它不是这样做的啊。” 皇帝奇道:“怎么会?” 米丞相诚恳地道:“陛下与太子,占着天下大义的名份,口含天宪。天下忠贞之士,生而心向往之,你们用不着这样啊!国士待之,报之国士,只须赏功罚过,公平公正,就能万民归心了。万不可弄这等小巧。” 皇帝听到“小巧”就不开心了,干巴巴地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米丞相道:“颜肃之是个实在孩子,小时候儿,颜启那般糊涂,他还是那么懂事儿,宁愿自污以成全父亲与庶弟。上回压着他没封爵,他也没闹,还老实剿匪,将归义治理得井井有条。对这等人,何必这般呢?陛下不觉得不妥吗?” 您这点儿心思,没猜着,就是个实诚人,你对个实诚人耍这种把戏,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有没有点良心啊?你就仗着人家是个好人,就这么戏弄人家,你好意思吗?“他要是猜着了”这么个可怕的假设,米丞相没说出来。 皇帝被说得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咳嗽了一声:“事情已经做下了嘛,以后,阿喆会给他补偿的。” 米丞相带着些失望地看着虞喆:“太子也是这么想的吗?真是太让老臣失望了啊!您应该带头儿劝圣人的,这事儿有眼睛的人都看着呢,有功不赏,大家怎么看啊?以后还有人卖命吗?他们只会说,颜肃之再能干,但是因为不肯受外戚侮辱,所以要被欺压啊!怎么能这么糊涂?!” 啥?还有这种事儿? 可仔细一想,还真是啊! 皇帝父子面面相觑,表情都很便秘,在米丞相叹气的背景音中,皇帝问道:“那怎么办?” 米丞相怒道:“还怎么办?!照着律法去办啊!军功要算首虏数的,比着数目还不会吗?去选个地方儿给他当封地啊!再好好安抚他!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傻子都快不够使的了,你们还在逗傻子玩儿,玩坏了可再找不到下一个了!” 皇帝越想越是,如梦初醒:“对对对对对!快快快,召他们来议啊!” 当天下午,皇帝挨完米丞相的骂,跟太子两个就灰溜溜地召集相关人员来议一议颜肃之的战功问题。 颜肃之封侯,已成定局。 作者有话要说:自作聪明的皇帝什么的,就是欠人抽啊!可怜太子爹娘不靠谱……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圆润的小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22:49:49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20:16:19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21 19:39:59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19:29:31 窝窝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1 18:53:32 废柴公公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18:17:38 joan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18:16:00 あ陌上花开为君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16:52:07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1 09:14:2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joanna”,灌溉营养液+12014-05-21 21:58:31 读者“joanna”,灌溉营养液+12014-05-21 21:5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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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丞相,哪怕白送,许多人都不乐意去干。真是太受罪了有木有?如果上头坐着的是个昏君,那大家也就认了,反正是昏君嘛。可坐着一个神经病,他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偏又在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展现其精明,把人折腾得十分想要辞职不干。能扛下来的,真不是一般人。 被同情的米丞相此时一脸灰败,与坐在他旁边那个仙风道骨面色白净里透着点红润的楚丰,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自打劝得皇帝同意给颜肃之议功了,米丞相自认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大家的事情。同事们一到,他就放心大胆地神游了。也不算是开小差,只是拿开会当背景音,内心里充满了绝望的声音—— 帝王,不是不可以耍心机玩手段,相反,他必须得能看明白这些,才能做到不为人所左右。可是,一个皇帝如果把精力都放到这件事情上了,那他……还是皇帝吗? 自己把自己从至高的位置上摘了下来,玩弄小巧。若是海清河晏的,卖卖蠢也就罢了。如今四下都是漏洞,还要自己作,生怕江山太稳还是怎么的?哪怕是天下太平了,这么搞的皇帝,也是在给自己掘墓——这样胡闹,令士人寒心,便是皇帝,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米丞相想起已经做了太子妃的曾孙女儿,担忧的情绪就更浓了。是啦,一个婚姻并不能代表什么,哪怕太子妃姓米,米家也不是就非得绑在这一对蠢父子身上了。可作为米丞相来说,自家女孩子嫁到这样一个内忧外患当家人还自作聪明的人家,他是相当难受的。 更让米丞相难以接受的是,以前犯蠢,还能说他是在赌气,譬如被御史时常记起来的给手下小妾送礼这种事。那事儿虽然会被拿来劝谏,但是比起这回这件事,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难过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楚丰等跟皇帝将颜肃之的事情议了个差不多。楚丰看出米丞相有些魂不守舍,俩人坐得近,楚丰一边卷袖子帮外甥抢好处,一边分出心思来,在需要米丞相注意的时候捅一捅米丞相的胳膊。 这边议完了,等皇帝问米丞相:“丞相意下如何?”的时候,米丞相没精打彩地道:“如此甚好。”好个p呀!认清了皇帝内心里住着个麦兜的米丞相,实在不认为眼下的形势跟“好”字能沾上什么边儿。 皇帝见大家都没意见了,他本人其实还是蛮欣赏颜肃之的,便道:“既如此,中书拟旨罢。” 当下,以泉安三千户封颜肃之为侯,于京中赐府。姜氏的诰命也随之下来了,夫妻二人的制服、佩饰、一应仪仗、车马等也要制作。这些都要费些功夫了,事实上,顶好是这边做好了制服,然后再下旨的。谁叫皇帝这……犯了个蠢呢?于是硬凑出一些用品服装来,据知情人士透露,夫妇二人的体型都相当地标准,正常尺寸的就行,看有没有库存的衣服,先拿来应个急发出去。贴体的再慢慢做就是了。 至于六郎同学作为嫡长之子,是否现成就确认其继承人的身份,这个只等任命发给了颜肃之,看颜肃之要不要现在给儿子申请了。其实申不申请的,也都差不多了。六郎天然是嫡长子,只要他不犯什么了不得的重罪,谁都越不过他去。是以六郎的事情,参与讨论的军方人士比如姜戎和唐仪,也都没有单独提出来说。 姜戎与唐仪平素是有些互看不顺眼的,姜戎打小就知道家里不容易,他身为长子,也是事事操心,事事认真,总看唐仪这种不担起家庭责任的中二病不顺眼。唐中二呢,看着一板一眼的人,也是牙疼。后来做了同事,两边的队伍再有个什么比武会操之类的,也会较个劲。 此时却不由都咧了咧嘴,姜戎是为妹妹高兴,唐仪是为朋友开心。姜戎对将来会有动乱是有些预感的,姜氏随着颜肃之去归义,他虽然心疼,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现在颜肃之将归义经营得很好,官也升了、爵也有了,哪怕从长远来看,有个爵位也比没爵位有利。回不回京的,再议吧。 唐仪虽得颜肃之提示,却不曾将动乱之事放在心上。他只是单纯高兴,凭心而论,他还是想颜肃之拖家带口回京来的。在他看来,他朋友样样都好,有官有爵有队伍,在哪里不能自保呢? 讨论完了这个,姜戎却说:“虽然一战克敌,前番却有怀化县令参奏之事。臣请陛下暂毋调颜肃之之职,且命其暂驻归义一些时日,将这一拨海贼余患清一清,再作打算。” 楚丰当即附议。 巧了,皇帝虽然被米丞相骂醒,却还在想着“现在就调回来了,虽然是个老实人,但是我儿子对他没恩,他跟我儿子没有阶级友谊,肿么破”。一听姜戎此意,正中下怀,笑道:“正是!不过,他是功臣,正旦了,左右无事,他又得爵,命他携妻、儿入京陛见吧。他也出息,很该回来告慰一下亡父嘛!颜二狗生了这些儿子,我原以为没一个能走他的路子的,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个,也该来叫这老狗开心开心的。索性下旨,命他入京受赐。着人与他修整出府邸来!” 这算是官方给他们分了个家。姜戎快要乐疯了,艾玛,妹子这回是真的做了当家主母了。心说,赶紧回去告诉亲妈这个好消息。 正在开心的姜戎与唐仪,并没有注意到楚丰微蹙的眉头。颜家遇到了与皇家差不多的情况:宗法上的当家人hold不住小弟。此事是好是坏,楚丰还真说不准了。颜孝之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胜在稳重。颜肃之是比较出挑,可是又有些让人觉得不安。 楚丰一面愁着自家儿孙,还要分神考虑外甥,顿时觉得自己也要累得老了。 会议结束,中书旨,众人散去。楚丰故意等了一等,扶着米丞相慢慢往前走。旁人见他们俩有话要说,也识趣地避开了。楚丰问道:“世伯何以忧思满面?” 米丞相叹道:“君已不像君,我只怕臣不像臣的日子,不远啦!” 楚丰道:“只因此一事?” 米丞相想想自己的年纪,真不知道哪一天要被皇帝父子俩给气死了,自家子孙出挑得也不多,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太出挑的人,只是长在庶务与协调。自己一去,恐家人受牵连。楚丰正好托付。便简明扼要地小声将事说了,然后叹道:“他们父子,身是君,心却不是。那样心思,治一家尚且要出乱子,何况治国?我死后,若水氏欺我族人、羞辱皇后,万望你拉他们一把!” 楚丰倒吸一口凉气,点头道:“若不知内情,我必劝世伯宽心。既知道了,还请世伯放心。我有一言,还请世伯放在心上。寻几个偏远的地方,放些得用的子侄过去。” 米丞相沉着脸,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暮气:“你说的是。” ———————————————————————————————— 京中会议是怎么开的,颜肃之并不知道,反正是对他有利的事儿,旁人也就不多冒那个“漏洞禁中语”的风险,给他传消息了。各处亲友只管开心准备礼物就是了,颜肃之这里,只有颜神佑给了他提前送了个消息:皇帝要见您老,还让您老带着我娘和我弟过来,您早点作好准备,别到时候太匆忙了。 颜肃之这里收到了消息,拿与姜氏看。姜氏又急忙收拾行李,且问颜肃之:“这才允了要设县,千头百绪的,咱们怎么走得开?你连县令的人选,都还没荐呢。” 颜肃之道:“不急,不只是县令,县城还没有呢?还照原先的样子办就是了。人还是这么些人,分成三份儿,也还是这些。只要心里不慌,没事儿的。” 六郎看着侍女们已经开始移动去打包行李了,仰起头来问:“那海贼呢?” 朝廷之议,同意了“颜肃之的建议”,归义置郡。原归义之地,分为三县,分取名别为新安、新乡、新义。 颜肃之低头一看,乐了,将他扛到肩膀上:“海贼都叫你爹治死了,这一时半会儿的,风向又不顺,他们难登陆的。”他倒也宽心,临走,将山璞给叫了来,命他与卢慎一道,盯着县里事务。 山璞十分激动,不止因为颜肃之是颜神佑的爹,更因为山下人的郡守(现在是郡守了)出行,居然将一郡的事务许他参与,这份信任对于山璞来说是非常渴盼的。就差拍着胸脯说“您放心”了。 颜肃之又嘱咐了卢慎、方章等人,又问他们俩想不想各领一县,他回京之后,正好面启。十分正常地,卢慎拒绝了他的提议。方章见卢慎都拒绝了,想了一想,他也拒绝了。卢慎的理由是“不愿远离府君(现在是府君了)”,方章的理由则是“见识浅薄,不敢遽领。” 颜肃之就知道他们俩会这么说,才会提得这么痛快。事实上,颜神佑的书信早至,说了要给他在京中拉人上贼船。父女俩将这三县令的人选,至少圈定了两个在京里了。颜肃之便顺手推舟,许诺到京之后,就开始将卢、方两人,从县政府工作人员一举提拔为郡政府的工作人员。卢慎依旧是主簿,而方章将领本郡之户曹事务。 临行,颜肃之命卢、方二人寻摸一下本地土豪里面,有没有人适合在两级政府里担任什么职位的。县令是不能保证了,其他的小官,还是可以做的。 卢慎道:“郎君来归义这几年,他们看着也颇老实,是时候给些甜头与他们了。” 颜肃之大笑。 卢慎又道:“只是这泉安还在归义之南,四面也是些将将开化之地,纵有三千户,也够贫瘠的。”他替颜肃之嫌寒酸起来了。 颜肃之道:“应有之义、应有之义,现在肥了,以后就长不了什么了。” 卢慎微笑着给颜肃之送行。 ———————————————————————————————— 颜肃之携妻儿踏上返京之路的时候,京中正在忙着呢。泉安侯府的宅邸,也跟邰阳侯府在一个街区,同时跟清远侯府也在一个坊内。这家原先也是一处侯府,不过这两年据说似乎跟某藩王走得颇近,所以被皇帝使了些手段连爵位都搞掉了,全家被踹出本街区了…… 有爵位的人家,或曰大家大族权贵之家,要说找不出犯法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甚而至于,再严谨的家风,也不能保证没有超出道德的事情出现。一家之中,什么诸妾争宠根本都已经是小事了,真正人头打成狗脑子的,是诸子之争。又或者是许多难以启齿的生活作风问题。 这些不能说每家都有,然而要深挖掘一下,不触这个雷,也要触那个雷。赵忠家不用说了,就是公认的历史又短、人品又好的郁陶家,主人家无故打死奴婢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打死个奴婢不算个事儿,别说家里人不会往外传了,就算是奴婢的父母知道了,顶多讹点烧埋钱了账。【1】但是犯了事儿就是犯了事儿,一旦被政敌知道了,下回你要晋升的时候,就会有人参你“性情暴虐,刻薄寡恩,不堪为主官”。这也是妥妥一笔黑历史。 总之,在某人有重大政治问题又不好拿这个理由放到台面上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人翻类似的不法案件,然后借此事而达到整治的目的。 这一家人搬走的时候还不长,虽然也是瓦生枯草,到底构架还是好的。拨些人来一打扫,拔一拔草、修一修树(冬天,叶子都落光了,也不用怎么大修,修也看不大出来),碎了的地砖换一换,大门重新油一油,蜘蛛网扫一扫…… 上头催得紧,工程进行得很快。 只是颜肃之是带着老婆孩子入京的,走得慢,没能赶上正旦的庆典,路上发了两封贺表,一个给皇帝、一个给太子。然后他就又慢悠悠地上路了,他一点也不想走那么快。新房子还没修好,回去还要住在旧府里,说起来,颜肃之是一点也不想住回去的。总觉得压抑。 他算好了时间,留下了寒暄、扫祭之类的时间,刚好这些事做完,他就能一个顿儿不停地搬到新府,展开属于他的社交活。这就足够了。 这一路上虽然离春天越来越近,但是越往北走还是觉得越冷。姜氏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情况,柴炭裘衣都准备得齐全。又将郎中给一路带了来,预防路上有人生病。尤其是六郎,年纪又小,还要往冷的地方去。姜氏是十分担心的。看看六郎,姜氏就在路上催着颜肃之快些走。 颜肃之道:“你不知道。” 姜氏道:“你要我知道什么?六郎那么小,天气又冷,不该早些回京好好休养的么?你再不快着些,这个年就要在路上过啦!不是好兆头。” 颜肃之耐心地道:“京中的情势看不透,圣人还不知道有几天日子呢,正旦时节,各地藩王又入京。呵呵,我才得了爵,又是军功。一个弄不好,与他们走得太近,便要招忌讳啦,不如慢慢走,好歹避嫌。可与藩王闹得僵了,见天儿板着脸,也不大好,以后的事情,还未可知呢。就说我路上染了风寒,耽误了时间就是了。” 姜氏听颜肃之提到“藩王”二字,便不多嘴了,哪怕是六郎生病,只要不是太严重,都比不上藩王的威力大。病只是一时受点罪,跟藩王扯上关系,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一家三口就带着一百护卫,一摇三晃地在路上晃。一天就在太阳最好、温度最高的时间走上几十里,天不亮,不动,天一变暗,就近寻驿站,窝在驿站里烤火。为了不让京里着急,还特意写了信回去解释,无非是两地温差大,有点小风寒,怕奔得太急了,半路病倒走不动……之类的。 颜神佑看着信中“恐京中寒冷不适”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看来她爹是有打算的。真要是逼急了,一昼夜奔了三百里的事情颜肃之也不是没干过呀。放下信,她便一摇三摆地去楚氏那里见客了。 ———————————————————————————————— 随着颜肃之封侯的邸报发了抄,颜神佑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了起来。原本楚氏见客也喜欢带着孙女儿们随侍的,现在颜神佑更是不离楚氏左右了。似这一回,到访的客人乃是李苗的遗孀和颜希真未来的婆婆,颜静姝姐妹三个便被楚氏打发去赵家见赵忠。颜神佑却留下来一同见客。 颜静姝姐妹三人最恨回赵府,两个小的是读了些书,知道了些礼仪,一看赵府如此之乱,打心眼儿里三观不合。颜静姝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她小的时候赵氏是没少教她要跟赵忠、赵氏的生母亲近的,然而后来颜平之夫妇身死,赵家不闻不问。颜老娘的丧事儿,弟兄四个的岳家都派人去吊唁,旁人家的舅舅都来看外甥、外甥女儿,独赵府的儿子们理都没理她们。 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 可楚氏说得对:“只要没撕破脸,那就是你们外祖家!不但要去,还要恭恭敬敬地去。没让你们正过年时去,就是为防他们那里乱人多。如今登门的客还算少的了,乱客不多,趁早了去。” 颜静姝不得不带着两个妹妹去给赵忠拜年。 李苗的夫人到了之后就见到姐妹两个,还惊讶了一回,问楚氏怎么不见另三个。李苗夫人的眼里,楚氏是个懂规矩的人,不至于偏心得这般明显。楚氏便轻描淡写解释了两句,李苗夫人秒懂。这位夫人一直寡居,见客也少,因订亲等事,倒见过颜希真几面,颜神佑对她却没什么印象的。 婆媳两个此时来,也是因为两家有渊源,也是因为结了亲。通常情况下,还是男方家里要主动一些。否则,每年这个时候,李家也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的。 颜神佑看李苗夫人,这位夫人年纪比楚氏应该略大些,但是乍一看,又似比楚氏大了得了将近一辈儿。也是楚氏保养得好,也是这位夫人一不会打扮二遇了不少愁事儿,比如老公儿子都死了之类的。腰杆儿却是挺得很直。 旁边她的儿媳妇,也是略有点瑟缩的,行动都带一点“无所措手足”的意味。每说话,身子总不由自主往前倾,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这样不太够高雅,又硬生生扯回来坐正了。仿佛一个被点名提问的小学生,纯朴是真纯朴,然而与颜希真说话,她们也有那么一点点违和。 这样可不太好,对颜希真是不利的。如果你的婆婆、太婆婆见了你,都有那么一点不知道怎么亲近,这日子想过下去就需要特别强大的内心了。 对付这种情况,颜神佑是有办法的。跟李苗夫人婆媳俩先认了一回人,什么阿婆、阿婶叫一通。然后逮着两人一顿狠夸,什么“见着就觉得亲切”之类的。在李苗夫人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们寡妇人家,也不好总出来见人,村。” 颜神佑便说:“谁这么说您的呀?真是瞎了他们的眼!人好不好不在浮在面儿上的事儿上,得看人品。我们都很敬佩您的。您看我阿姊,她心里很喜欢您的,就是不好意思说呢,她害羞了哩。”总之先扣给颜希真一顶“仰慕又腼腆”的大帽子,一切大家之间的隔阂,都不是因为属性不相融或者旁的什么,全是因为“我喜欢你呀,所以要尊敬又慎重”。 所以呢“您要是瞧有什么新鲜的,没见过想玩的,只管问她,她心里可乐意侍奉您了呢。阿姊就是害羞了嘛。” 楚氏默默给这个小变态点了三十二个赞,再看颜希真,也配合地低下了头,做出羞涩的样子。行了,两个孙女儿都不蠢,这开局开好了,下面就都不是问题。 楚氏满意地道:“我看等你娘入京,也该好好管束管束你了,离了你娘,你便淘气了起来。” 颜神佑笑道:“我才不淘气呢,我很好的,上回在舅家见蒋家七娘,她还说我好,邀我去她家里玩耍呢。” 作者有话要说:【1】主人杀奴婢,按律也是有罪的,因为古人有一种和为贵以及重视人命的观点。但是肯定会轻判(在确定是主人杀奴婢的情况下,大多数时候奴婢死了没人告,也就没人理会了),不会让主人给奴婢抵命,相反,主人可以拿钱、官之类的来赎罪。如果是奴婢杀主,就死定了。别说杀主了,就算是首告主人,第一,官府先把奴婢揍个半死,有的就直接打死了,第二,一般官府不会接状子。 什么杀了丫环之后为了不抵命掩盖真相,然后为了掩盖真相又杀知人灭口之类的段子,那纯粹是胡扯……因为不用他掩盖,正常人都不会说出去的。就算说出去了,他也不用抵命。甚至随便说个什么这家伙偷了家里东西被撞见了之类的理由,就能减刑。 这类遗风一直延续到雇佣制上,哪怕仆人是签了雇佣契约,而不是卖身为奴的,主杀奴,在断案的时候都会被轻判。因为主仆名份已定,按照礼法,君臣主仆这样的名义是优先考量的。所以看到为了报仇委身为奴什么的,从做出这个蠢决定的那一刻起……这复仇就已经是彻底失败了。 做了人家奴婢,告发主人造反都要被砍头(前文有话说里已经说过了),就别说其他的了。除非是一路做到贴身侍卫,然后砍了仇人的头。那样这个人也是以奴杀主论的,是得不到主流舆论认可的。 最后!不许再调戏强迫症的作者了! 昨天晚上为了查“露布”,尼玛才码了两千字啊!查完了之后再码一千字都十二点半了!熬到半夜才码了半章我很难过啊! 抽强迫症之前把证据准备全啊!不要说一半露一半啊!尼玛强迫症伤不起有木有?!查了半天发现自己没说错的时候,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2 19:27:00 一夏而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2 19:19:15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2 19:03:44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2 14:18:09 一剑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2 13:34:5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23:23:17 读者“windy”,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21:52:02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21:10:50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52:33 读者“88888888”,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20:02 读者“88888888”,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19:59 读者“88888888”,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19:56 读者“88888888”,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19:52 读者“tricia”,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10:01 读者“tricia”,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09:58 读者“豆浆豆汁烧豆腐”,灌溉营养液+12014-05-22 19: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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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廷尉的心里,只后悔没早一点下手将颜神佑给订下来。现在再想下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颜肃之还没被贬到归义的时候,只要蒋廷尉开口,大概除了一个不怎么正常的颜肃之,所有人都会点头答应。现在么,大概谁都不会那么痛快点头了。 蒋廷尉很是怅惘,越发觉得投资是门大学问。想要获得高回报,就不能架子端得太高,一端二端的,等你从梯子上爬下来想下手的时候,人家早被识货的人带着走了。 不过,不是还没定下来吗?一切都还是有机会的。只可惜蒋五因为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定下了柴家的女儿,否则蒋五是相当有竞争力的。纵使是蒋廷尉,也得承认,现在颜家握着主动权呢。而世家,也还真没有那么“高尚”。 颜神佑答应七娘的邀请答应得很爽快,她爹娘还在路上晃着,保守估计是不会在年前回来了,这些社交就得由她来做。颜家的社交是颜家的,二房的社交是二房的,有重叠的地方自然也有各自独立之处。 再见七娘,便觉她与招娣越来越像了。两人都会略收一点下巴,口角也微带一丝笑影,又都不重。转头也是缓缓的,稳眼睛也是缓缓的,仿佛拉了个慢镜头儿。说话的时候,句子都不长,却吐字清晰。要让颜神佑来说,那就是带着点儿培养出来的王妃范儿了。 也许是跟招娣更熟悉的关系,颜神佑与招娣在一处的时候,招娣过不多时就不这样了,表现得更符合她的年龄。蒋七娘即使熟了些,也还是斯斯文文的,这大约与她没有一个中二爹有关。 蒋家人口颇多,七娘的兄弟姐妹也不少,有些个是颜神佑小时候见过的。然而数年不见,彼此又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共同话题也没几个。巧的是颜神佑在梅园里与大家评诗,据蒋五回来赞叹,说是“信手拈来皆是佳句”,蒋七娘等人便以此为突破口,与颜神佑论起诗来。 颜神佑想死的心都有了,终于明白“谎言就像滚雪球,撒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是个什么意思了。她的脸都要笑僵了,无奈之下只得装个羞涩什么的,死活不肯“作诗”了。心道:只是评诗现在都要被你们逼死了,我要再“作诗”下一回就真得死了。 蒋七娘叹道:“阿颜真是太谦虚了。” 颜神佑:“呵呵。是七娘太客气啦,这世上哪里没有人才呢?府上家学渊源,我是只是怕得意忘形出丑罢了。” 便又互相吹捧着,蒋家的孩子大半以蒋五之马首是瞻,既是蒋五称赞过的,自然也会跟着对颜神佑高看几眼。蒋廷尉又对颜神佑评价不错,是以颜神佑并没受什么歧视。颜神佑到了蒋家来,是走关系又不是结仇的,说的自然也是好话。 末了,还吃了个便饭。蒋七娘还说:“上次往阿唐她家里去,她家盐焗鸡做得味道好。阿唐说还是你教的,不知府上的又是何等风味了。” 颜神佑笑道:“你来尝尝,便知道了。”因新年将至,便约年后颜肃之夫妇来时,到新府宴请诸位。 这一餐倒也欢快。 颜神佑走后,蒋廷尉便问蒋五:“如何?” 蒋五想了想,这回他大概知道祖父的意思了,摇头道:“难。”滑不溜手,还会装死,整一个无赖脾性。蒋家这小一辈儿,就没一个能降得住她的。这样的媳妇儿娶回家里来,是要请个祖宗来吗? 蒋廷尉瞅瞅孙子,郁闷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蒋五说的都对,想要能干的妻子是一回事,没人愿望娶一回一个不好掌握的妻子。 想了一想,蒋廷尉道:“罢罢罢。” 蒋五:“?” 蒋廷尉道:“既没这个本事,就别招惹这样的人。我看她与七娘倒好能说得上话……”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坑爹啊,颜神佑她是个女孩子呀!如果是个男孩子,能干一点,可以招来当女婿。当不了女婿,也可以和自家儿孙当朋友。可是个女孩子,不能娶来当媳妇儿,让自家姑娘和她交好,姑娘也会出嫁,这是帮亲家打关系吗? 想要让女眷跟人家结交呢,颜神佑还没出嫁,一般情况下,未婚的有未婚的圈子,已婚的有已婚的圈子。 蒋廷尉快要愁死了!只盼外甥女儿姜氏早点入京来,好通过这一条线来打通关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好几个人家里,包括郁陶家,蔡夫人都怨郁陶出手不够及时:“早早说了,多好!非要等。” 郁陶道:“都是命呐。” 生存形态的关系,使得郁家对于“听老婆话”并不抵触,但是左看右看,这么大一件好事儿,想来不会轻易落到他们家里了。估摸着颜家是想把颜神佑往世家里嫁的,只要有可能,谁不想跟世家联姻呢? ———————————————————————————————— 颜神佑满京城转了一圈儿,以未满十五的年龄,就成了个婚姻困难户,她自己还挺开心的。虽然是临近年关了,颜家的事务不用她操心,二房的事情还是需要她张罗一些的,这都没能影响得到她的心情,她几乎要哼起小曲儿来了。 楚氏与颜孝之是拿她没办法了,只得决定等颜肃之夫妇进京了,再来商议颜神佑的婚事。却又将颜希贤的亲事给提上了议程。 颜希贤作为兄长,自然不会在妹妹后面说亲。楚氏与颜孝之自然是希望能够娶到世家女的,以颜希贤作为邰阳公世子的身份,又有后台背景,想娶个世家女,也难也不难。难在颜家姓氏,不难在他的身份地位,诚意求娶,还是能求到的。不幸的是楚氏与颜孝之为他千挑选来的未婚妻居然病死了,两家都已经定下来了,现在未婚妻死了,这不坑爹呢么?还得从头再挑选。 楚氏与柴氏都趁着年节时四下交际的功夫,又将目光放到了各家妙龄小娘子的身上了。这一回,却碰上了软钉子。挑选这件事儿,是双方都在挑,你挑我、我挑你,挑得合适了,才能凑作一对儿。然而已经“克死”一个了,想再求,难! 弄得楚氏和柴氏都颇为忧愁,琢磨着是真的再放□段以加倍的诚意改求另一家呢,还是放低要求,娶一个不是世家却又家教良好的呢? 颜神佑隐约听到一点风声,在这事儿上,她爹尚且没有多少发言权,何况于她?听完了她也就抛到脑后了,却抽空与四房的堂弟们一处玩耍。四房的儿子们正处一个狗都嫌的年纪,虽然有父母管束,但是两边的基因都带着一个跳脱,十分好武。 颜神佑就每天约好了时间揍他俩,一次揍俩,揍得他们从开始的斗志旺盛到后来的心服口服。两个(自认为的)男子汉,被一个女孩子打得嗷嗷叫,不服也不行了。颜神佑的棍棒外交取得了成果之后,也给人家几颗甜枣吃,比如贡献一些限制性的零食之类。顺便就套个话,问他们府里先生怎么样,京里还有没有什么好先生之类。 六郎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归义逮到一个卢慎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按照概率,想在归义这片土地上再逮着另一个这么样的人给六郎当老师,不定得挖掘到猴年马月去了。量变引起质变,京城人口多,又是精英云集之地,有合适的人的机会应该更大一点。 现在只怕人家来京城谋发展的,不肯到归义这等小地方。 没想到这两位老弟是真对学习不感兴趣,属于每次考试都只有及格水平,上课从来不记老师的脸,因为课本已经让他们晕头转向了。 颜神佑:……算了,还是等爹娘回来再说吧。 在颜神佑抽空揍堂弟的时候,新年的脚步也悄悄地来了。 ———————————————————————————————— 京城的新年大部分还是与往年一样的,一样的四处拜年,到一定品级的人,无论男女,都得入宫去朝贺领宴。 要说有什么不同,对于颜神佑来说,那就是她比前几年都大了,所以能听到、见到的事情也就更多了。譬如到得姜家,坐在蒋氏身边儿,被她揽在怀里,听着女人们八卦,道是诸王入京,一个个都老实得紧。据说颖川王、济阳王都将世子带了来,不带也不行了,两位的嫡出长子年纪都不小了,却还没有得到朝廷认可的世子封号。皇帝扣着人家儿子的继承权不肯撒手,且又抬出了先帝来,道是今年要大祭一下先帝,因为先帝死了整有三十年了,周年大祭。 没办法,藩王们不得不回来。 纵使回来了,也都住在自己在京的府邸里,大儿子带来了,小儿子也没带来。摆明了不相信这个拿爹做文章,拐他们入京来的亲哥。 皇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也拿这些弟弟们没办法。难道真的要把他们一勺烩了吗?这岂不是坐实了他残害骨肉?更重要的是,就算将这些人一勺烩了,他们根本是把底牌都留在了封地,以种种理由,譬如“” 皇帝不能跟别人说,只好带着儿子们一起骂娘,虞喆听的尤其多。皇帝每天都有新词。今日骂他的弟弟们:“忘恩负义,先帝去得早,他们都是我养活大的,延师娶妻,哪样不是我张罗的?现在长大了,反将兄长当贼来防。我要弄死他们,何必等到现在?” 明日便说:“不孝的畜牲!先帝临终前还不放心他们,必要后来之君善待他们,他们倒好,不是我提起,他们连儿子都不肯带来祭一祭先帝!” 后天又改了新词:“装成一副可怜相是要做给谁看?这是要凭空陷朕于不义吗?有这样做弟弟的吗?有这样做臣子的吗?” 每天变着花儿地骂,可当着大臣的面,他还得做出一副很宽容大度的样子。特意问了问弟弟们:“王子们学业如何?是否要留京在东宫里一并向学?太子的老师们学问都是极好的,正好他们兄弟也可以亲近亲近嘛。所谓上阵亲兄弟……” 难为皇帝一脸慈爱地这么说,弟弟们一脸感动地这么听了,这话连皇帝他亲儿子都不肯信的!因为虞喆小朋友,现在就有点不太相信他的弟弟们了。至于堂弟,要是没有皇帝天天念叨,或许会比亲弟弟还亲近一点也说不定呢。 诸王怎么肯将精心教养长大的嫡长子留在京中当质子?嫡子,尤其是元配所出之嫡长,那就是招牌,是礼法的象征。天然是被重视、被奉为优先的,哪怕生来就是头猪,也得先剁了尾巴往王位上放一放再说他不合适的话。 诸王入京前已经做了好几套预案了,各种情况几乎都想到了应对之策。譬如皇帝要强留怎么办?这个也好办,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先斩后奏。颖川王便出列回道:“谢圣上厚爱,只是离开颖川太久了,臣弟有些担心,便命他先回去主持事务了。” 事已至此,皇帝也只能干瞪眼了。不是他不想将这些人一勺烩了,而是据可靠情报,这些弟弟们临行之前,心腹死党皆率军相送,屯兵在封地边界。五路大军,分开来看比朝廷差得远了,合起来也不比朝廷力量大,可真要闹起来,必然又是一场大乱。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老了,有些下不去手,不是不想,而是顾虑多了。 每每有“万一正在打的时候我死了怎么办”这种奇怪的想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皇帝现在连后宫都很少睡了,前阵儿还病了。这让皇帝有将死之人的疯狂,又有着行将就木的暮气。 最终,他还是装成个和气的好哥哥,将五个弟弟又打发回封地去了。 颜神佑伏在蒋氏膝上,被外婆抚着后背,舒服得想要“喵呜”一声,然后抻个懒腰睡一觉了。就听大舅母范氏叹道:“圣上终于有些开窍了。他占着大义的名份,何必授人以柄?” 颜神佑笑道:“尤其诸王还打不过他的时候……” 背上被蒋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有些事儿,不必全说出来。” 颜神佑半翻了个身儿,对蒋氏吐了吐舌头,坐起身来。 周氏便问颜神佑:“神佑,你爹娘算着快回来了罢?” 颜神佑道:“嗯,怕走得太快,六郎年纪小吃不消,估摸着人日后便能到了。” 人日得正月初七了,范氏道:“岂不是要在路上过年了?”言语间十分地不赞同。 颜神佑笑道:“人这一辈子,谁不是在路上过的呢?” 蒋氏道:“能安稳些还是好的。” 范氏叹了一句:“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得不上路了。” 众人都有一时的静默,还是尤氏拍拍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它做甚?好好的过一个热闹年才是。” 大家才重又开心起来,蒋氏又问颜神佑新年怎么过,初二日要安排接她过来,顺便跟姨妈大姜氏多聊聊天儿之类的。 颜神佑也痛快地答应了。 新年里,楚氏一直将颜神佑带在身边,颜神佑看楚氏在祭祖前后,表情都很严肃,猜度其意,想是不乐意供奉颜启。然而观其行事,又不见什么故意失礼之处。颜神佑不由心下拜服,都说不要痛打落水狗,又或者说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可事到临头不由人,颜神佑现在看颜静姝还不想多说话呢。楚氏受颜启这些年的苦,现在能做到这样,殊为不易。 她不知道的是,楚氏心里怎么可能不厌恶颜启?可夫妻、父子之名份在那里,不对亡人恭敬一点,便是楚氏母子的疏失了。楚氏不过是按捺着脾气罢了。 好容易祭礼毕,楚氏一回房就要沐浴更衣,洗沐一洗了,才重又谈笑风生了起来,对颜神佑道:“也不知道六郎长什么样儿了。” 颜神佑道:“一个肉丸子,能长什么样儿呢?” 楚氏笑嗔道:“你又促狭了,君子不重则不威。” 颜神佑道:“小子圆胖则滑稽。” 祖孙俩拌了几句嘴,都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又算一回颜肃之回京的日子,叹一回吃不上团圆饭了。楚氏还问:“房舍可都洒扫了,正月头几天,是不可洒扫的。”颜神佑道:“都收拾了,等除夕前一天,我再看他们收拾一回。” ———————————————————————————————— 两处算得都差不多,颜肃之果然是正月初八到京的。彼时诸王已于初七日离京,京中一些要害的部门值班的人也多了起来。至于中枢等处,又譬如丞相等人,纵吃着年酒,也没断了国事。尤其诸王离京,朝廷的探马一路监控着他们,这等消息是每天都要收集的。 颜肃之到京,就遇到了这等便宜事儿。皇帝正坐卧不宁的,一时觉得不该放兄弟们全须全尾地回去,一时又觉得不宜轻举妄动,眼下平安地把皇位交给儿子比较重要。连带的整个朝廷都在一种快速反应的状态之下,颜肃之一回京,申请汇报工作,马上就得到了批复:来吧! 于是颜肃之将妻儿送到家门口儿,自己门都没进,先滚去宫里见驾了。 皇帝就喜欢这样儿的,凡事将他放在前头,他就开心了。 陛见时,颜肃之吃了一惊:“陛下近来辛苦了啊!” 这表情不是假装的,上回见的时候,皇帝还没秃得这么厉害,眼袋也还没这么大,脸也没这么黑。皇帝的脸,熬得黑黄黑黄的,仿佛笼了一层死气。 皇帝感动地道:“你是好孩子,还是你想着我呀!” 颜肃之被他瘆得不轻,心说,这是怎么了?老糊涂了么?口上还说:“天下臣民,莫不关心陛下,盼陛下平安康泰。” 好了,寒暄完了,可以开始切入正题了。颜肃之便汇报了他的剿匪工作,并且汇报了对归义的治理,同时表示:“恐有残余,乞予臣些时日,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皇帝点头答应了,又记起米丞相将自己喷了一顿的事儿,好生安抚了颜肃之,并且对扣着爵位直到现在才发放给予了解释。道是:“你年纪轻轻便封侯,不是不好,只是区区一县便盛不下你啦,你才过去多久?怕是有些事情都做了一半儿,朕才将你留上一留的。现在看来,锥在囊中,是掩不住的啊!” 颜肃之正色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如今归义成郡,臣愿复还归义,将事做完。” 皇帝道:“甚好!只是朕又不想你走啦,怎么办?” 颜肃之道:“但听陛下安排。只是还有一事……”将辅助他治理归义之人,并助他剿海贼的有功之人,一一汇报给了皇帝。 皇帝道:“颜仲泰是个实在人啊!去罢,去罢,他们正在议着你,你且回家歇三天,三天回来,你与他们争去,朕帮着你。” 颜肃之从容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还是英俊的存稿箱子。胖胖出差到北京,奔去北京看胖胖啦~此时此刻如无意外,应该在去吃管记烤翅~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21:04:11 推雲童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20:47:53 ni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18:34:18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18:33:30 独乐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09:11:16 小院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07:36:11 月明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01:19:00 感谢浇花的亲=3= 读者“小13”,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21:02:35 读者“小13”,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21:02:32 读者“小13”,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21:02:28 读者“月光含笑饮砒霜”,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20:03:20 读者“亦相”,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19:49:1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17:48:36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17:40:08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17:40:03 读者“仰望”,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09:18:25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07:20:30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07:20:21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07:20:15 读者“爱睡觉的猫”,灌溉营养液+12014-05-23 00:25:42 第107章 中二在行动 颜肃之回来了! 颜神佑放下心下大石,卸下了肩上的担子,开开心心去逗六郎了。这一路走得很慢,姜氏母子俩也不是不累的。慢悠悠的抻着,和急速赶路的区别,不是累与不累,而是累的方式不同而已。 远远看到京城的城门时,姜氏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觉得身上也轻松了。悄悄拨开车上门幕的一角,看到骑马在前的颜肃之,姜氏整个都像被一团漫暖的雾气包围着了。懒洋洋的,有些暖。 低下头来唤六郎:“还记得路上教你的么?”她这一路上旁的没教,就教儿子一些家庭亲戚关系了。读书识字之类的,都是颜肃之在教了。 六郎紧绷着小脸儿,点头道:“阿娘,我都记得的。” 姜氏又跟他对了一回亲属关系表,六郎虽不像颜神佑小时候那么反常,也是个聪明的小朋友,教了一路,将亲近的人物关系都记下来了。连姜氏口述的各人相貌,也记了个大概。姜氏欣慰地又叮嘱:“回了家,见到你三姐姐她们,客客气气打声招呼就是了。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可总与小娘子们混在一处。” 六郎认真地点点头,轻声问姜氏:“阿娘是不是不喜欢三姐姐?” 姜氏:“……”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姜氏一口老血好险没喷出来,耐心地道:“她以前对不起过你阿姊,你不要理会她了,交给你阿姊对付罢。你休要与她一处就是了。”说到这里,直觉得颜神佑小时候多灾多难,对这数月未见的女儿,也更亲切了起来。 六郎想了想,道:“阿娘,我知道了。” 姜氏又跟他再说了一回当守的礼仪,唯恐他在京城出什么纰漏。六郎倒是好耐性,又听了一回,还发现他娘这一回跟上一回说的内容,一字不易。 到了邰阳公府门前,颜肃之下马,嘱咐一声,自己先去面圣了。门房见是他来,也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一面迎姜氏母子入府,一面飞奔往后去禀报。姜氏带着六郎进去见楚氏,颜肃之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颜神佑掐着日子,这两天都呆在家里。听说姜氏回来了,急忙到楚氏这里,等着见母、弟。母子二人虽然带着“终于到家了”的喜悦,却还是有些旅途的疲惫。然而说起话来都是开心的,姜氏还不知道闺女划拉几笔,就先斩后奏地把归义变成了个郡。只知道颜肃之做了郡守又正式封侯,夫妻二人回来便是领制服上岗搬新家的。 先拜楚氏,楚氏且不问六郎,先说姜氏:“你们都很好,你辛苦啦。” 姜氏道:“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楚氏命她坐了,这才唤六郎上前。六郎胖墩墩的,虎头虎脚的严肃样儿十分讨中老年妇女喜欢。楚氏问话,他也口齿清楚地回答了。楚氏问的,并非你叫什么、几岁了这样逗小朋友的话。而是问他:“路上累不累?走了多久?在路上过年了,觉不觉得人少?” 细听六郎回答,辨他雅言标准,并没有带上奇怪的口音,楚氏已经满意了一半了。再听六郎条理清楚的回答走了快一个月了,有父母在,都不累。路上过年,人也很多,与父母在一处,很是开心。只是不能与大家团聚,又有一点想念。 楚氏已经给六郎打了个优秀,笑对姜氏道:“谁的儿子谁知道,二郎先前总不令人省心,如今事务又忙,你将两个孩子教得很好。看到六郎很好,我便放心了。” 接下来才是认亲。 颜孝之管着京城,事务比较重要,今日已抽空往衙门里去看一看有没有急报了,颜希贤也去与同学联络感情了。如今家里几乎都是女眷与未成年,姜氏看到颜静姝,还颇为和气地道:“长高了呢,她们姐妹三个都是同龄,都到了长个儿的时候啦。” 六郎小耳朵一动,用一种“我在悄悄看过去,大家一定没发现”的转头姿势看了姜氏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来。颜六郎深深地觉得,女人真是他不能理解的生物! 颜神佑拜见过母亲,见姜氏与楚氏说话正开心,悄悄招招手,将六郎叫了过来。或许是已经定了亲的关系,颜希真不自觉地往“贤妻良母”模式上转化,她自己幼弟天天被她抱着玩耍。六郎比颜希真母弟又大一些,颜希真看着六郎也喜欢,叫一声:“六郎。”便笑吟吟地捏一捏六郎的胖腮。 六郎被堂姐捏脸,心下并不快活。虽然颜希真的手指修长白皙,下手也不重,皮肤还娇嫩嫩的,有点滑滑的。可六郎自认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作为小家庭唯二的男丁之一,他有点不开心。颜神佑拉拉他的耳朵,问道:“路上辛苦不辛苦?” 六郎道:“挺好的。”无人捏脸,好开心! 颜希真见他小大人的样儿,越看越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就想笑上一笑。直把六郎笑得小脸儿上浮起两朵红云,然后就被颜神佑拉到怀里。六郎想都没想,直接埋胸(……)。颜希真笑得更大声了。 颜神佑笑够了,让六郎跟颜静媛姐妹打声招呼。颜希真仔细看着,见六郎动作有点僵硬,而颜静媛姐妹却没有异色。就听六郎道:“阿姊,我去与阿兄阿弟讨较功课去。” 颜神佑取笑道:“又装大人了。” 六郎道:“才不用装,阿娘说我已经是大……嗯,不好总与小娘子们在一起。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管啦。” 这一回,姐妹们都笑了起来,连颜静姝也被逗笑了,原本她看着旁人都有兄弟,独三房没有,正自郁郁。颜神佑果断掐六郎的肥脸:“女人怎么啦?谁说女人不能管事的啦?欠揍说一声,我满足你!” 六郎连滚带爬从她怀里拔出脸来,哭丧着脸跑掉了。 颜希真忍俊不禁,也掐了颜神佑的脸:“可怜的六郎,怕没少被你欺负。” 颜神佑到底不放心六郎,伸头瞅了一眼,见六郎跟四房的希礼、希义哥儿仁处得还好,大房如今在家的希仁、希信也似模似样,才缩了回头来。 正在开心的时候,颜肃之回来了。 ———————————————————————————————— 颜肃之这回回来,与以往就不一样了。这邰阳公府,原是他亲手收拾的。彼时颜孝之守孝还没回来,颜肃之也想不到自己就能这么快封侯分府,虽有“将来某一日此处未必是我家”之意,却也不能免俗地认为将在这处住很久,收拾得十分用心。 今日一看,又生出别样感慨来。哎呀呀,就要分家搬出去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呢。 到了正堂,见到楚氏便拜了下去。楚氏看着颜肃之的背,也有些怔愣,颜肃之没想到能这么快分家,楚氏也没想到。顿了一顿,楚氏才道:“起来坐罢。” 颜肃之坐好,脸上还带一点怅然,楚氏将他仔细看了一看:“有些乏了?倒不见憔悴,很好。” 颜肃之:“……”母慈子孝什么的,发生在两人中间才会觉得奇怪。他就默默地“唔”了一声,又说楚氏在京也辛苦,问颜神佑回来有没有给大家添麻烦之类的。 颜神佑带来的麻烦大了去了,楚氏想想就头疼,却又有一丝欣慰。索性不谈这个,只说:“你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还来问我。” 颜肃之又低下头来了。 颜神佑道:“我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姜氏嗔道:“单是自夸,就不大好。” 颜神佑道:“长辈们谦逊,我才要自夸哩,不然旁人道我真是不好,那可怎么办呢?” 楚氏道:“你的光彩,掩不住的。” 有她这插科打诨的,众人才觉得屋里没那么压抑了。小辈们才来与颜肃之见礼,颜肃之见了侄子、侄女们说“不错。” 楚氏打发他们一家三口去梳洗,等会儿开家宴,宴后有事要与颜肃之说。 颜神佑起身道:“阿婆,我已安排下了,这就去引阿爹阿娘梳洗。” 楚氏点头默许了。 到了自己家的地盘上,一家四口都舒一口气。颜神佑道:“阿爹阿娘先梳洗,行李我来归置罢。京里比归义冷呢,有新裘衣,有鹤氅……” 颜肃之道:“不急,我们一路走得慢,不怕。带来的都是些土仪,扔那里也没什么。京里情形如何?” 颜神佑道:“年前年后,诸王入京热闹了一回,旁的就再没什么了。那两样礼我送了,太尉那里,还是得阿爹去谈。家里在备着分府的事儿,这也须得阿爹来谈。”颜肃之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颜肃之等人梳洗完毕,再来拜见楚氏的时候,颜孝之也从衙门里回来了。于是开宴。正月里,即便初八日,年味依旧很浓。柴氏见六郎胖乎乎的爪子抱着块胶牙饧在咬,忍不住就想起当年颜神佑拿此神物糊了赵氏满嘴的事儿来,唇角微翘。看一眼颜静姝姐妹,又是一愁。 比起颜神佑,颜静姝才是难搞。颜神佑再难嫁,爹妈还在,舅家又比较给力。颜静姝姐妹三个,父母双亡,外祖家是有名的乱窝子。纵使是颜家女,也不排除精细人家因赵家而挑剔三姐妹。可三房两个作孽的已经去了,颜孝之是家主,这三个就是颜孝之的责任了。 小的两个不用太担心,打小养的,能养熟,大的这个有些古怪脾气,虽然掩饰得很好,柴氏还是觉得偶尔会露出来。好人家怕不肯要,说回赵家,又怕她如鱼得水地混闹,坏了颜家女孩子的名声。 颜孝之却高兴,作为一家之主,弟弟有出息了,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三盏酒下肚,颜孝之招呼大家一起来跳舞。 楚氏也不禁着子孙,哪怕颜肃之在她心里不如长子重要,也是她的儿子。纵使母子不甚亲近,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也比一个没出息的令母亲欣慰。现在,就只剩幼子了。 心思转了十八个转儿,楚氏发现她这个小儿子还是略有些平庸,一时半会儿地找不到适合颜渊之出头的捷径,只得放下了。 ———————————————————————————————— 宴后,楚氏道:“忙了一天,也都累了。二郎既已陛见过了,明日起便当拜会亲友,二娘今晚且与他收拾一下。你们三个,随我过来,我有话要嘱咐。” 当下各自散去,颜神佑心底痒痒的,虽然知道等一下能磨颜肃之来问,还是有一丝不甘心的。在归义的时候,她参与事情惯了,骤然变成个“等通知”,此中落差,不可谓不小。颜肃之没回来的时候,她可以算作颜肃之的代表,颜肃之归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郁闷地拉着六郎的手回家去。 六郎想缩回手来,想说他不是小宝宝了,不用牵着手走路。忽然颈后寒毛一竖,觉得他姐身上隐约泄出黑气来。手便不动了,往上抬着,乖乖被颜神佑牵着走。乌黑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了,直看着姜氏:阿娘,救命,阿姐的样子好可怕! 姜氏虽然是亲妈,却没有读心术,母子间的心电感应大约是因为有颜神佑这个干扰磁场在,也没有接通。她就想着丈夫终于封侯,也是熬出头来了,一双儿女也……这个,眼下看来颜神佑牵着弟弟的手领他回房的样子还是很正常的——反正是和谐友爱啦。想颜神佑从小跟着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六郎是她兄弟,以后出嫁,也是要娘家人撑腰的,便不插手,由着姐弟俩联络感情。姜氏初嫁时过得辛苦,颇得嫁家兄弟支应,便立意由着颜神佑关心六郎。 六郎:“……”qaq 回到房里,颜神佑总算恢复正常了。笑起来特别和蔼可亲:“六郎冷不冷啊?裘衣合不合身?” 姜氏道:“他都穿上了,你现在才问。” 颜神佑道:“阿爹阿娘身量已经长成了,照原来的尺寸总是大差不差的。他还在长个儿的时候呢,以前的都不能穿了,我这是估摸着给他准备的,就怕不合适呢。” 姜氏满意地道:“这才对嘛。”又低头问了六郎一遍。 六郎决定收回以前说过女人很麻烦的话,觉得有时候她们也挺贴心的,严肃地点点头:“很好。” 颜神佑嘴角一抽:“那就好,快去睡罢。”看了一看六郎周围,便目视阿方。阿方会意,将六郎带了过去。颜神佑上来挽住姜氏的胳膊,小声道:“我陪阿娘等阿爹。” 姜氏道:“也好。我也有话要问你呢。” 母女两个秉烛夜谈,姜氏先问家中情况。颜神佑将颜希真定婚的事说了,道:“正日子还没到呢,在下月,便急匆匆要我到京里来。”又说额外送了颜希真干股的事儿。 姜氏道:“盐田既是分与你了,你便自己做主罢,好歹给自己留些,别都散了。” 颜神佑笑道:“瞧阿爹阿娘说的,后来开的田,不是又分了些与我么?我与的又是干股,只分红,并不分田与人。”又说与了姜、唐两家的干股。 姜氏欣慰地道:“你舅家总是帮我们良多,这样也很好。” 颜神佑神色间露出一丝狡猾来:“也不是白给的呢,唐伯父家欠咱们一个小娘子哩。舅舅家那里,说件事来阿娘必定欢喜的,算了,还是叫阿爹来说罢。” 姜氏道:“做什么吊人胃口?亲母女,有甚不能说的?” 颜神佑酝酿了一下情绪,道:“因我在京里,这事儿经过我的手,我才知道的,归义不是分作三县了么?还缺三个县令,您看,哪个表兄好?” 姜氏惊道:“什么?” 颜神佑道:“莫慌,这是大有为的地方!阿爹往归义不过二年,现今如何?咱们家根基又在那里,归义哪里比人差了?阿娘难道不知,京中士人那么多,出头可难哩。” 姜氏皱眉一想,也对,转而琢磨起怎么样才能帮忙说服娘家人了。她是知道嫂子心疼姜云的,归义这地方在时人看来,就是个烟瘴蛮荒之地。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住了些日子,虽然海贼来时受过惊吓,可从发展来看,还真是一片广阔的天地,任由挥洒! 说服了母亲,颜神佑微微一笑,心说,有这样也差不多了呢。她最担心的就是颜肃之一直在中二上进的道路上飞驰,姜氏跟不上趟儿怎么办?现在看来,姜氏虽然不是楚氏那种逆天的人种,却也不是蠢人。这样,她就放心了。 ———————————————————————————————— 母女俩说的话题,也是楚氏这边母子四人的议题之一。 楚氏见儿子们都到齐了,命他们都坐下。左昭右穆,却是一边一个一边俩。颜渊之坐在颜孝之的下手,颜肃之自坐一边。四个人都洗了脸,漱了口,各饮醒酒汤。 楚氏觉得好了些,才说:“二郎陛见过了,圣上怎么说?不会再变卦了罢?” 颜肃之躬身道:“断不至于了。儿只怕圣上撑不多久,届时会被召还。” 颜孝之疑问道:“怎会?你才去几年?”刷经验值也不是这样刷法的。哪怕是东宫旧人,大家还要担心颜肃之跟水家的旧怨呢。 颜肃之便将颜神佑之猜测说了,听得颜孝之目瞪口呆:“不至于罢?”说完还迟疑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四弟。颜渊之也有点呆,不太敢相信。楚氏惊讶之后,静下一想,果断地道:“是他会办的事儿。你有什么准备没有?” 虽然与母亲的关系没那么亲密,但是有这样一个理智的母亲遇到事情的时候无疑是令人放心的。颜肃之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答道:“要不就赖在那儿等事态变化,要不就想办法,让那里出点事,离不开我。” 楚氏道:“选第二个。” 颜肃之道:“是,已经着手准备了。” 楚氏道:“那便好。唉,你得封侯,我心甚慰,只是……封侯赐府,眼下便要分一分家了。” 颜肃之道:“便是分了府,儿还是阿娘的儿子呀。当初阿舅主持,已分与我一千部曲,很够了。” 颜孝之道:“这说的甚么话?那不过是与你们练练手的,谁个说是分家了的?” 楚氏道:“好了,都不许争执了。好男不吃分家饭,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它也不烫手!” 颜肃之道:“那也不急,我如今也有田有宅有官有爵的,这些都是身外物。请亲友见证一下,胡乱分一分就是了。还有一事要紧——是不是得收拾收拾扫祭一下的?” 楚氏微一冷笑:“这是自然,也顺便给三郎烧点纸。大郎择个吉日罢。” 颜孝之嘴角一抽:“是。” 见众人无话,颜肃之瞄了一眼四弟,郑重起身,朝楚氏一揖:“阿娘,儿尚有一事。” 楚氏坐直了身子:“何事?” 颜肃之道:“归义分了三县,儿还缺三个县令。” “嗯?” 颜肃之缓缓说出来意,他想推荐颜渊之去当县令。楚氏道:“胡闹!且不说他如今的品阶比一个下县的县令还要高一阶,你做郡守,他去做你辖下的县令?你过不了朝廷那一关,御史也要弹劾你了。” 颜肃之笑道:“米丞相做着天下最大的官,他的子侄兄弟也还在这朝廷里做官呢。只消阿娘与四郎答应了,儿自有办法劝动圣人。”皇帝脑抽呀! 颜渊之是极乐意与二哥一起去的,既然受过人家的帮助,现在人家要你去帮忙,是不能推辞的。便也表态,他愿意去。 颜肃之道:“还有一事,儿也不知道能在归义呆多久,将来之事进退难料,归义旁的不说,单是盐一项,就得放一个信得过的自家人去!希贤原是最好的,可他还没说亲,又是爵主,不可轻离。” 楚氏叹道:“还是人太少啊!搏一搏罢!明日见你阿舅,你要提上一提。” 颜肃之露出今晚最舒心的一个笑来:“是。” 总是用着舅舅,颜肃之是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的。他第二天跑到太尉府去,寒暄完了,领完了舅舅的“谨言慎行”的教诲之后。便请楚丰密谈。 楚丰也有私密的话要嘱咐于他,比如归义的势力一类。不想进了书房,颜肃之就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契书,另一张却是鱼鳞一样的图册。 楚丰道:“这是什么?” 颜肃之道:“只要阿舅舅画个押,三百亩盐田,便是阿舅的了。”这不是干股,是实打实的盐场!当然,暂时不能把制盐的方法交出去,盐田得由颜肃之代为经营——虽然楚氏父子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大的“盐田”,还要论亩。 颜肃之无赖地道:“您也知道的,法子是您外孙女儿梦着的,一时半会儿的,您外甥也不敢将这法子说出去,夺了闺女的利润不是?”说穿了,就是怕泄漏了商业机密。 楚丰与楚源都被他气笑了,楚丰抬手一招白鹤亮翅【1】,就扇到了颜肃之的头顶上:“学会跟你舅来这一套,嗯?”揍了一顿外甥,楚丰神清气爽。总算没白疼他一回,也知道回报了。虽然回报得很无赖。 楚源嘲笑道:“你看这家里有谁有功夫去归义?” 颜神佑弄出来的法子,她还没嫁,这秘法就归颜家所有。但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是会要嫁人的,这个跟男孩子又有那么一点不同。总之,这里面的制衡因素很多,制盐之利虽大,楚家也不宜贪得太多。看颜肃之的作派,送盐田的事儿是他的主意,楚丰念他不易,也不多问。何况,楚家经营了许久的地盘不靠海。 楚家现在得了制盐的法子弊大于利,颜肃之正好挑明了来讲。反显得彼此都光明磊落,免得再互相猜疑了。 楚丰又有点手痒了,外甥在跟前了,还犹豫什么呢?又把颜肃之暴打了一顿。 颜肃之挨了揍,也不生气,也不犯病,顺势又提出将他弟弟弄到归义去做个新安令的意思。楚丰与楚源越发笃定了,制盐秘法已是颜家资产,颜家要保密,能保密多久是多久。 楚丰想了一下,道:“朝廷之中,我为你斡旋,圣上那里,你真有把握?” 颜肃之又悄悄将那个猜测说了,楚丰与楚氏是一样的话:“他是能做出这等事来。”颜肃之道:“既然如此,便说我不放心旁人接手,怕他们不尽心,我自己的弟弟,能抽着他干活儿。万一我真被调走了,赖不动,四郎正好顶上。” 楚丰心说,你走了四郎顶上,怕不是为朝廷为皇帝顶的,是你自己顶的吧。摆摆手:“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1】不知道是大学老师教得不对还是我学得不对,依稀记得大学体育课上教太极,白鹤亮翅就有一只手是放在耳朵边上挠两下的样子,像招财猫,又像是猴子抓痒…… 楚舅舅踏上贼船,虽然只是踏上半个脚板。颜渊之可是整个儿都上去了…… 第108章 拐到小腼腆 姜氏带着一双儿女是由已经入京了的楚源妻子接待的,楚丰元配已死,并不曾续娶,如今京中堂客这边的交际,都是楚源的妻子在应酬。 姜氏的外甥蒋歆,娶的就是楚源的女儿楚家八娘。两人见面,自然是有许多的话要说。颜神佑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在柴家梅园里算是出了一个大大的风头了,不但是在同侪圈子里为人所知,便是这些长辈们心里,颜神佑的形象也生动具体了起来。 姜氏有些诧异,看了女儿一眼,心说,平时不见她作什么诗呀。然而女儿被夸,她也不好拆台,代为谦虚了。颜神佑暗道一声“好险”,看吧,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万一当时头脑发热背几首诗出来,回家一准儿要被审。于是也跟着谦虚几句,说自己并不怎么会做诗。楚源的娘子也只道她是在谦虚。 前面说完了话,又设宴。楚丰到了级别,吃饭的时候还有歌舞。两家的男人们达成了交易,又联络了感情,美滋滋地推杯换盏,楚丰都喝得微醺了,这罢宴。楚源笑道:“可惜是在白天,若是晚上,便好看个‘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颜肃之念叨了两遍,执箸击案:“好句,好句。” 楚丰嘲笑道:“阿寿作的,自然是好句!你自家闺女自家夸,倒是实在。” 颜肃之带着三分醉意,歪头看了闺女一眼:“嗯?哦,我闺女办什么事儿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就是个小变态。 颜神佑本次喝了两杯水酒,听得这一句,酒都化作冷汗从背上流了下来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彼此都有了酒了,楚源便劝楚丰道:“二郎近来行将分家,怕还有许多事要办,还是让他回去准备罢。” 颜肃之道:“哎~说到这个,还有一事要求阿舅哩。那个,上回给我一千部曲,已经很多啦。现在阿娘还在,有大兄供养,我这是侥幸封爵的,自有府邸封地,够养活妻儿啦。便要分,我也不再要了,只要那一千部曲足矣。阿舅帮我说说呗。” 楚丰道:“这些不用你管,吃完了酒,回去罢。” 颜肃之跑到他大舅那里挨了一顿揍,心满意足地滚出尉府。门口看着老婆孩子上了车,自己扳鞍上马,心里挺得意地往家走。 走一路吹了一路微凉的春风,酒也醒了大半。颜肃之回家给楚氏汇报情况,说是见过楚丰了,楚丰看起来一切都好。顺势便提了一下分家的事。楚氏也说:“总不会亏待你的。” 颜肃之趁着三分酒意,放起赖来:“我就不要!” 酒壮怂人胆,可惜楚氏就讨厌有人耍酒疯,一个眼色下去,自有粗壮的仆妇将颜肃之给架了下去。楚氏还说:“灌他两碗陈醋,给他醒醒酒!” 自此,颜肃之便每日与颜孝之打起口水官司来。做哥哥的想再分些钱帛土地奴婢部曲给他弟,做弟弟的说自己已经有了家产了不肯要请哥哥拿这些钱来赡养母亲。两人从睁眼吵到闭眼,连颜渊之也被迫拉入战局。 颜渊之的举荐信颜肃之已经报上去了,并且跟皇帝见了一面。皇帝对于他“不放心别人”这五个字,深以为然。皇帝本身就是个脑筋跟正常人不一样的异类,用米丞相的话说,就是“好弄小巧”。他怕自己的朝廷被安插了坏份子,既觉颜肃之对他忠心,颜肃之推荐的人,便有一二身份不妥之处,他也同意了。颜渊之,也是颜启的儿子不是吗?还是郁陶的女婿。这两个都是皇帝的死党。 皇帝愿意开这个后门儿。 朝廷中有一二反对之声,也被唐仪给嘲笑下去了。唐中二地图炮起来专拣大个儿的啃,虽然不知道颜肃之的用意,不过颜肃之提议的,他必须点赞。一句话就把米丞相给拖下水了:“米丞相做着天下最大的官(这是真的),他儿孙不也在朝廷任职吗?”不是说亲戚做官要稍做避讳吗?你有种把米家子侄都撸下来呀! 中二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朝上瞬间哑了。不止是看米丞相的面子,要认真追究起来,谁家没有一两例类似的事情呢?“打虎亲兄弟,上仗父子兵”,尤其是个不靠考试靠家世的年代,这种事儿不要太多! 颜肃之如愿以偿,颜渊之也拿到了委任状。因为颜家还有分家之类的事情,便给了他几个月的假,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完了再跟颜肃之一道去归义上任。颜渊之先前也做官,却不曾做过这样的主官。休问品阶,这回是自己的地盘自己说了算。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可喜可贺。 楚氏与颜孝之便议,索性也给颜渊之分一份家资,免得再费二遍事儿。 颜渊之便也效法二哥,哭着喊着不要分再多的东西。他以前那一千部曲也在练着,虽因个性不如颜肃之刚强,补贴装备也不如颜肃之有力,也是带熟了的兵,不大值得撒手了。 颜孝之这里,怎么肯落下个苛等兄弟的名声呢?必要均分了家产。总是互相推让。 女人们以楚氏为首,见天儿地聚在一处说笑。每天都要开赌局,看今天是哪个吵赢了,明天还吵是不吵。 连楚丰,也暂时没有插手,只说:“你们家的事,还是自家要先有个章程,再邀齐亲友作个见证。”三兄弟的岳家是,都笑吟吟地看着。姑爷上门儿来“求助”,也好吃好喝的管待着。 不出两天,京城就传出了颜家三兄弟互相推让家产的美谈,并且这种好风声还飞越了京城的城墙,往全国各地扩散着。 ———————————————————————————————— 三兄弟一面吵架,一面也没闲着。 比如颜孝之,他还要管着京城治安等等,还要想着到哪里给儿子订个家教好的老婆。还要联系楚丰等亲友,到时候给作个见证。百忙之中,又要拜托大家到时候去给他弟弟暖宅。 比如颜渊之,还在跟妻子商议,到底要不要带家眷上任。颜渊之是希望将部曲也带到归义去的,用他的话说:“我自幼便知资质不如两个哥哥,另寻出路怕也找不大出,不如见贤思齐。” 郁氏皱眉道:“你这是……要跟着二房了?” 颜渊之道:“也……不全是。好歹,是条出路。你看,便是世家,也有不得意的旁枝。这世上顶聪明的人少,顶笨的也不多,大家伙都差不多,差的是机会罢了。且二哥一向照顾咱们,既是二哥用得着我,我自然是要回报的。大哥这里……他也顶得住,我也没多大用处。” 郁氏道:“你一点也不实在,你就是喜欢二房。” 颜渊之尴尬地道:“就是,又怎样?” 郁氏道:“不怎样!想去便去!大丈夫如何婆婆妈妈了起来?又不是要你不认长兄了。” 颜渊之就知道老婆的底线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了,内心里跟谁亲近,那还是明摆着的么? 颜渊之道:“就是不知道岳母那里舍不舍得你了。” 郁氏道:“又说傻话了,难道姜家就舍得女儿了?你要心疼我,这几日多陪我回娘家走走便是了。我也好从阿爹那里寻几个武艺好的教习!两个小东西好武不好文,看来是掰不回来了,那就得叫他们长点儿本事,不能胡乱淘气了。” 颜渊之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郁氏翻了个白雅,第二天就挎着丈夫回娘家去了。 回到娘家,颜渊之拜见岳父,郁氏去跟亲妈说悄悄话。郁氏自然是承二房的人情的,在丈夫面前也说得好好的。然而到了母亲跟前,还是将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这世上哪里又比得上京城的好呢?我还怕两个孩子将来……他们书已是读得不好了,在京中补个荫职也好哇!” 蔡氏道:“你既然已经答应女婿了,就要说到做到。他往那里去倒也不坏,不趁着年轻去立业,到老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郁氏道:“我也没有后悔,这不就是担心么?还有,听说……家里的盐场就在归义,说是有新的制盐之法,才……” 蔡氏正色道:“你给我把心思放正了!女人一身担着两家,本来就难!你日后受谁家的香火,就得为谁着想,怎地这个也不知道?你说这个是想做什么呢?那是颜家二房的,往大了说,也是你婆家的,你不要动什么小心思!为这一点事情,弄得兄弟反目,你不好,难道我们便能好了么?凡事当三思!不要见利就忘了义,这才是传家之道。” 说得郁氏面红耳赤,眼泪都掉下来了。蔡氏也没有缓过脸色,直到郁氏认了错,蔡氏才道:“去洗脸。记着我说的话。将眼睛放得长远些,不要总看眼前。女婿和二郎处得好,十分不容易。颜家之名声正好,不要因为你的小心思,将颜、郁两家都弄得蝇营狗苟!” 这话太重了,郁氏忙跪了下来。蔡氏道:“不要想太多!老天疼憨人!看你爹,看你死了的阿翁,再看看车骑家,还不明白么?你年轻,现在不懂事我不怪你,也是我教得不够。可你也不算小了,儿子都那么高了,我如今再教了你。往后你要犯了这一条,就不是我生的了!” 郁氏伏地谢罪,蔡氏才亲手将她扶起,命侍女打水来,给郁氏洗脸。又取了自己的妆盒来,让郁氏化妆。 虽然这么大年纪了还被家长骂哭,郁氏两口子也是满载而归。颜渊之在岳父那里还是受到礼遇的,郁陶也看出来了,这个女婿要说不好呢,那是睁眼说瞎话,说他出类拔萃呢,也是违心。有二哥照顾着肯拉一把,那就去吧。不管颜渊之是不是长于民政,颜肃之至少是能文能武的一把好手,怎么着也要照顾亲弟弟。 郁陶也很痛快地答应了女婿关于借几个教习去教他外孙的请求,还说:“这几家加起来,小一辈儿的几十个,也就你大哥像个斯文人了。”真是……遗憾啊!让你们学点文化怎么就这么难呢? 挨了骂,被嘲讽,到底有所收获,夫妻两个带一点小尴尬,回来依旧过日子。 ———————————————————————————————— 颜肃之这里就更忙了,他先忽悠了皇帝和太子,给他弟弟弄了个县令。然后就跑去岳父家里,见一见岳母,见一见大舅子们,然后……拐带人家儿子。 颜肃之三个县令的名单是他闺女给拟的,不得不说,十分得体。 楚氏叹得对,颜家就是自己人少。到了六郎这一辈儿,或许还多些,颜肃之就弟兄三个了,哪怕颜平之还活之,也还四个。看起来违法计划生育妥妥的被罚几百万的节奏,可是在当时,至少翻上一番,才够一个将要在乱世兴起的家族用的。 颜孝之留守京中,居中调度斡旋是必须的。他不能动,能给颜肃之搭把手的,就只有颜渊之一个人了。巧的是颜渊之对颜肃之的感激孺慕之情,只比对颜孝之多,不比对颜孝之少,又是颜肃之的弟弟。到了归义,他就得听颜肃之的。这是颜神佑选的第一个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颜家再没有能得用的人了。最大颜希贤今年不过十五,看着能结婚了,官场上也是个毛孩子,还是大房的嗣子,一家的爵主,不能这么动。颜神佑对这个堂哥,也觉得不如对四叔放心。她是给她爹选下属的,可不是选未来族长的。 那就只能往外面找了。最能信得过的亲戚,自然是姜家。且不说姜家从前帮了多少,现在又被拉上了贼船,相互勾结得再深一点也没关系。单说姜家人的素质,就是颜神佑垂涎的,至少姜云是她在京期间接触过的。此子心思缜密,皮相极具迷惑性,肚里又黑,还是自家亲戚,十分适合拿到归义去发光发热发坏水儿。年纪是小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他姓姜。 颜肃之认为女儿选的人非常之好,颜神佑提出到京就给姜家分大大一份干股的时候,颜肃之眼睛都没眨就同意了。现在,他来收利息了…… 姜家看到颜肃之衣锦还乡,欣慰之情比自家孩子争气更甚。实在是被他中二时期弄得有些后怕了,一直考第一的孩子这回考了第一,大家都觉得正常了,一直不及格的认真学习考第一了,就要大书特书。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何况颜神佑打先锋,发了个当量相当大的糖衣炮弹来。 于是姜家是开了中门接了娇贵来的,蒋氏先压抑着激动,看女儿女婿行了礼,再看外孙、外孙女儿。颜神佑还罢了,六郎还真是稀罕呢。六郎虎墩墩的,不但楚氏喜欢,蒋氏也喜欢这样的大胖小子呀。唤过来好一顿摩挲,还说:“哎哟,长大了长大了,跟外婆说说,归义好不好呀?” 六郎道:“比京城暖和。” 蒋氏故意道:“那夏天就炎热,你这个小胖子,热不热呀?” 六郎道:“从来世事难两全。” 这样小大人的话一出口,长辈们都要笑疯了。脸上被掐了一把,六郎郁闷地抬起头,听蒋氏道:“小孩子家,不要说这种话,傻吃傻玩就好。丁点儿大的年纪,看得太分明了,太累。” 六郎:“……”外婆在说啥?女人真是难懂的生物啊! 一只小胖子面瘫脸吐槽着他所有的女性长辈,姜氏与颜肃之等,连姜戎都在感叹,蒋氏所言甚是有理。活生生血淋淋的一个长歪了的变态就在眼前,颜神佑可不就是从小不知道傻吃傻玩,然后就不正常了吗? 姜师决定将话题从这个令人胃疼的领域引开,关心地问颜肃之:“六郎名字起了没有?到时候上报朝廷,要怎么报呢?”颜肃之封侯了,过两天就要举行个差不多的仪式,然后颜肃之最好要上表,请立六郎做世子之类的。总不好写个“颜六”罢?好歹得有个正经的名字吧?就算没大名儿,有个小名……也先凑合了啊。 颜肃之一摸下巴,坏了,这几天忘了这事儿了。叫什么好呢?姜师也只是为了换个话题,见转了回来,也就顺着说起分家封侯的事儿来了。姜戎道:“你还要回归义么?” 颜肃之把儿子的名字且扔一边,见姜戎主动提起来,心说,来得正好。摆出一个也很腼腆的表情来,把姜戎刺激得不轻。姜戎飞快瞥了外甥女儿一眼,心说,你们父女都不是好人!就听“不是好人颜肃之”开口道:“当然要回去啦,才经营出来的地方呢。” 姜伍就说了一句让他想自抽的话来,他说:“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不要客气!都不是外人!” p话!颜神佑还管你娘叫外婆呢,怎么不是外人了? 颜肃之就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儿,张口就说:“归义还缺个县令,我看阿云就挺好,不是也还没出仕么?” 卧槽!你还真敢说啊?装出来的正人君子呢?客套呢?礼貌呢?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姜伍:“……”尼玛姜云是他亲生儿子啊!话也是他放出来的,真恨不得把自己抽成个猪头。 颜肃之还用一双特别纯洁的眼睛看着他,见他呆呆的望过来,纯洁的大眼睛还眨了一眨。姜伍想掐死妹夫之后再自杀! 屋里静得掉跟针都能听得见。 最后,还是姜戎挺身而出,问颜肃之:“他还小,能成么?” 颜肃之道:“谁生下来就是大人呢?学着呗。正好,新义人口也不多,地方也不很大,事也少嘛。” 姜戎狠一狠心,道:“且唤他来试一试,如何?”他倒宁愿把自己儿子送去抵了侄子。可看颜肃之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倒像是认准了姜云似的。 姜云片刻便至,两年没见,他个头儿也长高了不少,只是依旧斯文俊秀、腼腆温柔。颜肃之鼻子抽了抽,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艾玛!闺女眼光真是好,就是他了。抢也要抢到归义去。 当下也不问什么大道理了,就出了几道题来考姜云一考。姜云心里乐开了花,作为一个比较正常的青少年,在姜家这样还算上进的家庭环境里,姜云并不是一个只会装逼的世家子。他也想上进,他也想有出息。可惜有个将他当成眼珠子的娘!全家都宝贝着他,不让他锻炼。 现在好容易有了个机会,什么归义,什么九百里,就算一千八百里,也去了!老子那么爪黑,不对,那么一颗红心向太阳的好青年,是要为国效力的!一定要造福大众。 感谢我的外公,他把我姑妈嫁给了我姑父,感谢我的姑父,他要把我带走! 由于十分想去,姜云的表现就格外的好。颜肃之随手出几道断案的题,又问他一些关于庶务的内容,看他知不知道一个县衙的机构设置之类,他都答得出来。再问一些礼仪的问题——姜戎留意,问的都是涉及官场的礼仪——姜云也答得一丝不错。 最后,要看他武艺,发现这小子也能开弓,也会骑马。虽然据颜肃之判断,不一定能干得过他家小变态,但是也够用了。 颜肃之拍板:“就是你了!”然后就扣住了姜云的手腕。姜云笑得可开心了:“一定不负姑父期望。” 姜戎姜伍一看,也只好认了。多留条路,总不是坏事。就怕女人不乐意。家中事虽是男人做主,主母认真计较起来,也是不能忽略其意见的。 没想到的是,姜云的亲妈周氏居然很赞成。她还是觉得颜神佑很好,把儿子送到颜肃之手下,万一这就看对眼了呢。反正她是乐观其成的。再看姜氏一家子,在归义是也过得好好的吗?也没病也没痛,全须全尾回来了呢。她为什么要给儿子说颜神佑呢?就是因为知根知底,还能理事,是个能督促夫君上进的人。 现在颜肃之给了姜云一个上进的机会,哪怕婚事不成,姜云的前程也有了呀。 周氏很放心。 蒋氏却想:万一有个不妥,怕女儿与儿子间有了芥蒂。 姜氏因颜神佑先打过预防针了,便附在蒋氏耳边代为游说。姜氏说的道理,也是颜肃之父女在家中说过的,蒋氏一听便也知道有道理。可她又犹豫了,归义那地方,烟瘴之地呀。 姜氏有些发急,道:“难道我们不是在那里活着回来了?家里孩子这么多,能个个都安排得妥当么?荫职也有个限额的,想要前程,不得自己上么?” 姜戎、姜伍、周氏都点了头,姜云也紧张地看着蒋氏,生怕她反对。蒋氏长叹一声:“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既是自己选的,以后都不许后悔,若有什么事,也不许彼此埋怨!阿云自幼养得娇惯些,若吃不得苦,女婿也不许抱怨看错了人,三郎也不许说儿子受罪了。” 众人都点头答应了,姜云难得答应了十分大声。 于是开宴。 这一顿吃得就十分畅快了,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了,就要往前看了。席间,颜肃之等人只说归义的好处,什么海贼已剿,海边可好玩啦,还有盐场哟,天天吃盐焗鸡。还有山珍呢,各种好吃水果,冬天果蔬不断……可了劲儿的安利。 颜神佑干脆将六郎拉过来举高了:“看看长这胖样儿,怎么可能过得苦了?” 六郎:“……”#我家的女人是变态# —————————————————————————————— 从姜家出来,颜肃之有些轻飘飘的,他还有一个县令,就把队伍配齐了呢…… 正行走间,前面忽然响起马蹄声、奔跑声,颜肃之也没在意。声音却奔着他们来了,忽啦啦,一队顶盔贯甲的武士奔了过来,将他们家的队伍围了起来。 当先一人马上上扬鞭:“都给我带回去!md!回京这好几天了,也不来看我!抢走抢走都抢走!” 颜肃之大笑:“唐大!我总得拜完舅舅拜岳母罢?” 唐仪将脸一歪:“你儿子呢?他不得拜岳母吗?快快快,叫出来拜岳父了。还有你,你们都甭回去了,到我家去!今天就住我家里了!出去一趟,学会了多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了!” 颜肃之带着酒意道:“你还真收拾不了我,你总是被我收拾的!” 唐仪策马冲了过来,伸出鞭子往颜肃之坐骑臀上一抽:“走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国博归来,看到好多好美的好料啊!安利国博啊!不收门票的!古代展大美!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5 20:01:56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5 10:13:10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5 00:04:09 玉灵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4 23:52:12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4 19:49:31 浮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3 22:00:1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40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38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33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29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26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20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14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11 读者“爱折腾爱人生”,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3:27:04 读者“hivivian”,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2:02:00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1:19:27 读者“mris”,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0:54:42 读者“qing”,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0:06:49 读者“qing”,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20:06:29 读者“苍”,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9:59:14 读者“苍”,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9:59:08 读者“静喵”,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9:56:55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8:27:1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8:27:10 读者“茉莉清雅”,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8:18:21 读者“沐雨泽”,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6:34:0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3:00:53 读者“旻王爷”,灌溉营养液+12014-05-25 10:06:2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4 22:23:24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5-24 22: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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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对颜神佑道:“唐大说到便能做到的,我看你阿爹也不是十分想推拒,今天怕是要在他们那里过了。命人回去取衣裳罢,你还有什么要用的,叫他们一并拿了来。” 话音才落,外面就听到颜肃之一点也没的拒绝的意思在跟唐仪磨嘴皮子了。 骏马嘶鸣,被唐仪抽了一鞭子跑了几步之后,又被颜肃之给控住了。颜肃之在车边停下了,对里面道:“今日且不回家了,都去唐大那里,吃穷他!” 唐仪在后面扬声道:“你现在可吃不穷我了!吃穷了我将闺女往你家一送,她依旧有人养着!”颜神佑看向六郎的眼神就更同情了。 姜氏道:“知道了。告诉他,他既半路劫了我们,我们可就空手去了。” 颜肃之笑道:“好!”拨转了马头,对唐仪道,“听到了没?空手去的!” 唐仪骂道:“你那点儿出息!” 车上,姜氏又将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将颜神佑头上落下来的两绺头发拢了上去。颜神佑也有样学样,将姜氏也看了一看,姜氏却是无一处不妥贴的。母女二人又将六郎好一番摸,看他衣服、看他袜子、看他头发,连脖子挂的锁片都摆正了。 六郎小声道:“干嘛?” 颜神佑笑吟吟地:“看你小媳妇儿去呀。” 六郎也知道什么叫“小媳妇”,胖胖的小脸上一红,小嘴抿得更紧了,表情也更严肃了。颜神佑以袖掩口,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姜氏道:“到了唐家可不许这样了。” 颜神佑用手拢了拢表情,正经地道:“是,”低头严肃地对六郎道,“听到了没?到了唐家可不许这样了!你脸红的什么呀!” 又被姜氏给瞪了。 虽则说是空手去的,到唐家的时候也是空着手儿。姜氏在派人回家取衣裳和日用品的时候,也没忘了让他们将准备好的礼物给带过来。用唐仪的话说,这是女婿拜见丈母娘,怎么能没有礼物呢? 大头颜神佑已经代家里送过了,却也不能自此有恃无恐、想要一劳永逸不是? 这边因为带着车,所以走得慢,那厢却是飞奔往邰阳公府里报信取物,速度颇快。家中楚氏与颜孝之听了汇报,并没有反对,只让传话给颜肃之:“明日怕朝中还有事,今晚不要喝太多。” 唐府门前,颜肃之一家人才进门,后面颜府里取东西的就到了,紧跟着也回禀了进来。 门内,蔡氏虽然时常会埋怨唐仪荒唐,今天这件事上她也抱怨了两句——架不住想看看六郎——居然也盼着唐仪能将颜家人“劫”了来。 待到见面时,见六郎长势喜人,蔡氏就大方地原谅了唐仪当街抢人的鲁莽举动。笑道:“可算将你们盼来了。”见颜肃之面上有点红晕,这种红晕蔡氏常在唐仪脸上看到——那是酒精在脸上踩出来的脚印——心内有些纳罕:他不是戒酒了的么? 颜肃之自然是号称戒酒了的,然而这几天颇有几场酒是要喝的。比如到舅舅家耍赖,比如到大舅子那里抢人家的儿子,这种时候就不要装了,还是酒桌上拉点关系吧。只要自己控制,不喝得太多,不耽误了事儿,倒也无伤大雅。反而可以借酒装疯,将耍赖进行到底。 唐仪也发现了,拉着颜肃之的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道:“你开始喝酒了?” 颜肃之摆摆手:“好二年了,就回来这一回,又是正月里,就喝这一回。” 蔡氏道:“那先醒醒酒罢,我这里有好茶,且用些茶果,许久不见,也好说说话儿。” 通家之好,全家都叫了出来。招娣笑吟吟地推推她妹妹,将小妹妹弄得脸也红了,往姐姐身后一躲。与后来那些讲究到根本不算讲究、简直就是变态的规矩不一样,一般家里不要说是因为互相欣赏而结亲的了,便是有些利益纠葛的,也无不希望小夫妻能过得好的。婚前见面,也称不上什么天理不容。甚而至于,双方亲友会有意纵容一二,睁一眼闭一眼让两方稍微培养一点好感,这样婚后生活才会更和谐。 六郎也不好意思了,故意目不斜视,跟唐仪、蔡氏行礼,又红着脸问了唐家姐弟好。唐家大郎比他还小呢,说话比他还奶声奶气,也乖乖叫一声:“阿兄。”男孩子嘛,受父亲的洗脑比较严重,唐仪的立场,那还用说么? 招娣与颜神佑年纪差得不大,两人头碰头,在那儿看这两个小货一处玩耍。唐仪的儿子如今也没有名字,因为他看到六郎也还没有大名儿,据说这样孩子能养得大。如今一看,果然是能养大的。 上了茶来,如今京中才流行喝团茶,就是茶饼,喝的时候掰碎了,煮茶。颜神佑就喝不惯这个,再好的茶,这么一弄,都成渣渣了,还有什么意思?但是大家喜欢!还有放里面放个作料什么的,加糖加盐都是小儿科,还有加姜的。颜神佑算是熟悉了一回原始风味,才啜了一口,脸就皱了起来。 招娣道:“才喝的时候是有些不太服口呢,习惯了就好。” 颜神佑道:“加太多料,就尝不出原本的味道来了呢。干嘛要习惯旁人呢?你爱喝什么,就喝什么。” 此言大合唐仪的脾性,抚掌着:“正是,正是!重煮了茶来,不要加这些乱七八糟的!” 蔡氏道:“只怕味苦。” 颜神佑道:“凡食苦味,必有回甘。正好给阿爹醒酒,晚来好与伯父再喝下一场。” 唐仪大笑。 蔡氏也笑道:“正好。” 于是重煮了茶来,这一回虽然还有茶渣,味道倒与颜神佑以前喝过的很像了。她慢慢品着,招娣也有样学样,喝了两口,招娣先住下了——确实略苦。停得片刻,招娣道:“咦?果然是有些甜的。” 女孩子们就饮食聊了起来,期间,颜神佑抽空看了六郎一眼,只见他正跟唐仪的儿子在一处说话呢。六郎努力板着脸,装成个小大人儿,认真地解答小舅子的各种小苦恼。比如“总是被女人摸脸,肿么破”,颜神佑憋笑憋得肠子都要打结了,一看招娣,也是忍得特别痛快的样子,两位好摸人脸的怪女人抱在一起笑个不住。 姜氏与蔡氏便说些育儿经,蔡氏原本对于颜家并非世家的遗憾,如今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倒不是颜家大手笔的干股红利起了作用,而是颜肃之上升的势头,让蔡氏看到了颜家兴旺的前景。 唐仪和颜肃之在一起,就是取笑人,某某纨绔是白痴,某某中二把谁谁家的人给揍了之类的。唐仪还拍胸脯保证:“你迁府那一天,我一准儿带人给你热闹热闹!” 并无一人提及什么盐场之事,仿佛这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饭罢,颜肃之一家果然留下来住了。蔡氏原本收拾了客房出来的,结果唐仪硬拉着颜肃之往书房里睡去了,招娣与颜神佑又投契——其实是一起吐槽弟弟,两人都是长姊,比弟弟大好多岁,正有共同语言。唐仪的儿子对六郎好像也很喜欢。 干脆各人寻各人了(……),做客做到这个份儿上,根本就是“合同为一家”了。两家人却都觉得这样也不坏。 颜肃之也没从唐家搞一个人来给他当县令——没有合适的——颜神佑认为,最后一个县令的名额,应该给颜肃之以前的师友,最好是无牵无挂的。这样才能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割地为王的事业中来!哪怕捞不到一个县令,也好给六郎捞个好点的老师。 这个人选,就不是颜神佑能够决定的了。毕竟,这些人颜肃之比较熟。国子监里纨绔不少,用功读书的人也不是没有。国子监里没有,太学里还能没有吗?总有一款合适的,就在于有没有发现的眼睛了。颜神佑一个小女孩子,目下是无法与这两处俊彦接触的,这件事情,只能由颜肃之来办。 ———————————————————————————————— 从唐家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蔡氏又留了一顿早饭。 虽然是正月,好多衙门都处于半放假状态,唐仪是负责禁宫安全的,却不能总是脱岗。颜肃之吃完早饭,陪唐仪去上班,直到送出长宁坊,才转回来接了老婆孩子回家。 到了邰阳公府,颜孝之已经去上班了。一家四口见了楚氏,回禀了见闻。颜肃之也没遮掩,直说了将姜云也抢了去做县令的事情。楚氏道:“外面的事情,你们自己拿定主意便好——往亲家下个帖子,约个日子,将家分一分罢。推让了这些日子了,也该有个决断了。” 颜肃之答应一声,听楚氏又说:“便在后日罢。那个时候,你们的袍服也该齐备了。新府业已建成,分过了家,正好搬过去。总不过好人已经搬了,这里还在拖拖拉拉。” 颜神佑心里一算,也是,已经推让了这么多天了,兄友弟恭的好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再推辞,大家都有审美疲劳了。再者,归义还等着她爹回去呢,总在京里耗着,像什么呀?颜神佑倒是相信,楚氏一定会从大局出发,至少是面子上做得十分光滑,无可挑剔。 这是不用说的。 颜肃之写了帖子,颜孝之与颜渊之也写了帖子请了楚丰并各自岳家来做一见证。开会的时候又彼此推让了一番,最终,楚丰做个主持人,除开已经分与两个小外甥的一千部曲之外,每人又各得一千,余下的四千户全是长子颜孝之所有。颜家那个坞堡,也归颜孝之主持。 其余颜肃之表示不需要了,他已经有了封地、有了府邸,什么田宅就统统不要了。颜渊之也推让,道是也做官了,并不在意这些。 最终,两兄弟各分得一处京郊小庄,颜渊之另得一处京中宅子,兄弟俩又各有京中两处铺面。楚氏命开了家中的仓库,与他二人每家十万贯钱、千匹绢,千斛米,各人房中之细软都归各人。三家约定,每年祭祀的时候还是要到长房这里来。 三兄弟也都不在乎这些了,没一个争的,最终都画了押。颜氏也被唤回来旁观,自家兄弟团结,她在夫婿面前也十分有面子。 接着,便是要给父祖上香、扫祭,告诉他们,儿孙有出息了,开枝散叶,分家了。 这些事情搞定,二房便开始着手搬家的事情。楚氏且不令四房搬出:“分家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因开府赐宅,不得不为之。你们又将要往归义去,何必再搬来搬去?且住下。” 颜渊之一想,也对,将才拿起来的包袱皮又放下了,请示过楚氏,他去给二哥帮忙去了。 颜肃之与姜氏的袍服下来了。抚着袍服上的翟鸟纹,姜氏眼中难掩激动,十多年了,再不曾过会有今天。院子里有些嘈杂,是打包行李的声音。往归义去的时候,几乎是将家搬了过去,也只是几乎。留在府里的东西也不少,都在库里没有动。颜肃之升做郡守时、封爵旨意传出时,又有亲友送来的贺礼,也都堆在库房里,这些都是要搬的。 仆役们训练有素,打包得都很快。打从前几天就开始忙了,如今只是在扫尾,只是越是扫尾杂事越多,反而显得更忙了。 第二日,正式的旨意下来,要有一个仪式。依古礼,叫做“分茅列土”,拿白茅裹着泥土,由皇帝给被封者。表示这块地就给你了,以后由你作主了,被封的人,就是那一片土地的主人,土皇帝了。 现在虽然受封者已经没这方面的权利了。他们可以一定程序上的干预司法,享有租税。但是,已经不是真土皇帝了。朝廷是有权干涉这片地方的,如果受封者作得厉害,朝廷也要朝廷管束。颜肃之要通过的,就是这么个仪式。 颜肃之的长相很撑场面,皇帝看到自己“一手栽培”的新生代俊杰,也是龙心大悦。整个场面既庄严又和谐,还透着丝喜气。 姜氏亦受封,夫妻二人皆得紫绶金印。原本楚氏应该也有一个太夫人的职称的,只是她已经做了邰阳公的太夫人,泉安侯这里,就从简了。 仪式结束,颜肃之夫妇便回已经收拾好了的泉安侯府,颜神佑与六郎带着家中奴婢们相迎。泉安侯府与邰阳公府一东一西,在街区里隔得比较远,离清远侯府却比较近。对于这一条,颜氏有点尴尬有点得意,清远侯世子徐杨就觉得脑门直跳,一抽一抽地疼。清远侯夫人还记得颜肃之这个小流氓开过她儿子的瓢,奈何这个流氓外面转了一圈儿,杀人无算还成了她邻居,只得咽下一肚子的苦水,还得笑着说“恭喜”。 泉安侯府比邰阳公府规制稍减,面积却并不逊于旧府。颜肃之一家统共四口人,奴婢虽然不少,还是觉得有些空旷。蒋氏过来做客,看了就有点着急,于宴散后留了下来,看女儿满面喜色,还是忍不住道:“你倒是上点儿心,再生两个儿子才好。生完了,你也省事,我也省心。” 姜氏已有六郎,倒并不很急,微笑着答应了。蒋氏不好再多言,暗想:等她过了这个高兴劲儿,我再给她细说。这么大的家业,一个儿子不够使的好吗? ———————————————————————————————— 姜氏暂时还真没想这么多,她现在要忙的是听颜肃之说明天继续拜会师友,他的一位老师给他介绍了一个厉害的人,如果不能拐来当六郎的老师,就骗去当新乡令! 姜氏问道:“是谁?” 颜肃之说出了一个名字,姜氏比得了紫绶金印还要开心:“回京只要办得成这一件事,也是值了。” 颜肃之说的这一位,姓丁名号,字长明。比颜肃之大上五岁,乃是个有名的学者。治经史第一,却有一样怪癖:不喜说话。然而著书立说,每有片纸传出,便为人争相抄诵。然而不甚喜见人,也不喜与人辩难。但有人问,只写出来,他也书写应对。 身居陋巷之中,名闻天下,却不曾出仕。朝廷不是没想过征辟他,坑爹的是下的诏书他不接,来使者说话,他一言不发。因有一个名头比他还响的祸害老先生,皇帝就放弃了跟他对话。祸害虽然讨厌,好歹能搭个腔啊! 于是丁号也就在学术的圈子里为众人所知,他又不怎么说话,总是“中隐隐于市”,倒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突出事迹。 颜肃之却不认为他是个书呆子,真的书呆子,能一直保持这么个势头么?读书的时候,还抄过丁号兄的手抄本来学习呢。看这位仁兄的文字,字里行间透着深深的禅意。当时不解,现在回过头来看,那都是种种谋略,十分透彻。 也有人怀疑丁号是不是哑巴,因为曾有来请他的倒霉使者,在丁号面前说得嗓子都哑了,丁号屁者没放一个。使者回来就怒了,宣传了半个月,说丁先生是个哑巴。 这一点,颜肃之可以为丁号辟谣:丁先生会说话,而且说得相当有特色,声母韵母分得相当清楚——他不是哑巴是结巴! 彼时颜肃之一家轻车简从,跟在颜肃之的老师身后,十分有诚意地带着六郎来拜师。丁先生的家并不大,他也不是世家,也不做官,并没有多少钱。生活费靠家里几十亩地的租子,还有来抄他的书、向他请教学问的人送的干肉条。所以住的院子就小。 当时丁先生也许是在暴怒,声音颇大,连颜神佑都听到了他的怒吼:“你——迤……迤……迤……迤,混——嗯嗯……嗯……” 颜神佑猜,下一个字是“账……昂昂昂昂昂……”怪不得要装高僧,这特么根本是不装不行吧?周勃好歹还能说“期期以为不可”,只重叠一次。邓艾还能完整地说个“凤兮凤兮,共是一凤”。这一位要是遇上刘邦,就只好“期夷夷译”了。 姜氏头一回遇到结巴,这才知道,那种紧张的时候说“我、我、我我,我没做坏事”的,跟丁先生一比,不是结巴,只能算是磕巴。真正的结巴,是把自己憋得直翻白眼儿,他知道要说什么,但是死活说不出下一个字来。这一个字的音也不是重复的,而是将韵母变音拖得老长。 天下名士丁先生,是个大结巴! 颜肃之一家四口,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颜肃之的老师,面色也十分诡异,显然,他也没料到。正要说什么,就听里面丁先生又在拖长了调子唱大戏了“账……昂昂昂——” 可既然来了,总不好灰溜溜的走了吧?帖子都递了,老师的面子都搁在里面了。硬着头皮去敲门,果然见丁先生憋得脸红脖子粗,翻着白眼,急得直跺脚:“来……矮……” 颜神佑实在忍不住了,冲他做了一个乐队指挥“收”的手势,特别有张力。丁先生不愧是个思维敏捷的人,很快领会了颜神佑的意思。嘎嘣,止住了音,说了下一个字:“啦?”然后他自己也做了一个“收”的手势。似乎觉得这个手势很好用,丁先生给颜神佑投去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下面他也不做手势了,应该是在心里比划了。颜神佑就听着这位先生用一种“机器合成音”一字一顿地,居然说了一句完整的话:“里、面、坐。” 真是不容易啊! 颜肃之的老师有点尴尬,用眼神示意颜肃之:还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呀!他结巴这像是都要被我闺女治好了,只要他有脑子,凭什么不用呢?颜肃之郑重地向丁号表达了请他出山的意愿,出乎意料地,丁号一口答应了。看着蠢朋友一点也不明白的眼神,丁号差点翻白眼。他要是语言流畅呢,自然可以作一个高姿态什么的。可他以前是个结巴,现在是个半结巴,还有什么架子可端的?去就去吧! 天知道,自打小时候淘气不懂事儿,学邻居家胖儿子说话结巴,学了仨月,把自己变成个结巴之后,他有多久没能这样畅快说话了?!说多了真是眼泪呀!而且归义是个好地方,丁号又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片空白,才好挥洒不是?就它了! 丁号相信自己的眼光,又觉得机会合适,为什么不去呢? 于是在愚蠢的忘年交张大嘴巴像条锦鲤的表情中,丁号向颜肃之一礼,表示接受他的邀请,去当他下属去了。 老师:……md!这世界太疯狂了。 作者有话要说:玩家颜肃之开始“集齐七个变态,就能召唤神龙”之旅,请再接再厉!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6 20:26:27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6 18:40:10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6 18:31:20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26 18:31:04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5-26 18:28:1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n1n-炎葵”,灌溉营养液+12014-05-26 21:24:31 读者“n1n-炎葵”,灌溉营养液+1201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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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的老师摇一摇头,忽然有点后悔,好像不该介绍他们认识。瞧,这才打了一个照面儿,好好的一个名士就学坏了。不对,不是说颜肃之已经改邪归正了么?锦鲤先生一头雾水的时候,经他牵线搭桥的两位已经勾搭成奸了。原本想着,万一丁号不肯做新乡令,他就将儿子塞过来给丁号做学生,所以全家都出动了。 现在既然他肯做新乡令了,颜肃之就决定,当老师的建议暂缓。先把人拐地自己地盘上再说,到了归义,要蒸要煮,还不是由颜肃之了? 丁号也觉得满意,颜肃之举家登门来请他,还请了锦鲤先生做中人,可见是对他相当重视的。这样,丁先生的某些家族抱负也可以实现了。 当下约定,过一阵儿颜肃之回归义的时候,丁号也跟着一块儿走。颜肃之又问丁号之家眷,这才知道,三十五岁的丁号,还是个老光棍儿,无妻无妾,连个侍婢都没有。说走就走,只要带上他的那些书就行。 颜肃之当即道:“某即回去为先生备车。” 直到被丁号一字一顿地送出门,跟他说:“珍、重。”锦鲤先生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这就行了? 真是奇也怪哉。 别说锦鲤先生了,就是颜神佑也觉得有些奇怪。到了自己家里,颜神佑问颜肃之:“阿爹,这位丁先生怎么这般爽快就答应了?看着有些不对呀。” 姜氏笑道:“不是因为……么?”说着,也比了个“收”的手势。 颜神佑满头黑线:“那他不结巴了,就更不会答应出来了呀。这得有十年了吧?阿爹不是说他十多年前就成名了么?咦?他是怎么成名的?” 颜肃之张开五指,罩住颜神佑的脸:“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了,跟六郎玩耍去罢。你们又得有一阵儿见不着面儿了。” 原来,颜肃之是计划着将颜神佑留在京中,看守泉安侯府,并且作为归义京办主任,就此长驻的。等下再给颜神佑盖几个章,做空白文书,就让她拿着。万一京中有什么事情,她可以就地解决。 颜肃之是尝到甜头了,要不是颜神佑反应快,给归义拆作三个县,升格成郡,现在做了泉安侯的颜肃之,怕是没办法再做县令了。因为不匹配,惯例不是这么做的。以侯领县,是贬谪,是羞辱。到时候想继续在归义呆着,也就只有耍赖一途了。哪比现在,留下来也不怕有人说爵与职不相衬。 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继续呢?而且,女儿也确实需要嫁人了呀!虽然颜肃之的心里,是有那么一些些不情愿,是有那么一些些担忧,担心京中纨绔配不上他闺女。可是归义现在有什么呢?一个觊觎他闺女的小土包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本来,如果丁号不同意去归义,他打算将六郎也留下来的,有颜神佑照看着,他也放心。如果能拜丁号为师,姜氏也不介意大的带着小的驻京——归义发展前景虽好,毕竟偏僻,不好叫儿女在那里弄得村野了。现在丁号同意随行,便只有颜神佑一人留下了。 颜肃之夫妇将在京之一切事务都交给女儿了,姜氏的眼睛里满是忧愁:这要怎样才能嫁得出去?可不交给女儿,她也不太放心,颜肃之手下的人太少了,现在还没成规模,一时半会儿的,没人能代替得了。除非楚氏旁的不干,专替颜肃之在京里盯着——这也不太可能。 姜氏最后是哭着走的。 颜神佑不知道她在哭啥,还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自己,反而安慰她道:“阿娘放心,不用几年我就回去看您了。” 姜氏哭得更大声了,泪眼朦胧中就看到颜神佑身后那一溜骑士。带着三百部曲,见天儿地训练,这还像个闺女吗? 像不像的,都生下来了,都养这么大了,也只好继续跟她过了。姜氏觉得,哪怕颜神佑嫁了,她还要担心闺女被休回来。照颜神佑的尿性,这个可能性真是太大了。 于是当娘的哭哭啼啼走了,做女儿的惆怅动感了半天,又充满干劲地去收拾新家了。爹娘兄弟都走了,新家太空旷了,先调些甲士来看门吧!余下的都放到京郊庄园里面安顿下来好了。 ———————————————————————————————— 颜神佑很忙,颜渊之也不清闲。 颜渊之似乎是铁了心跟他二哥混了,除了已经练熟了的一千部曲,说是处得熟了不舍得离开。其他的都以“我不善练兵,不如阿兄来做”的理由,全交给颜肃之了,至于怎么安排,随便了。 姜云那里,也被颜肃之给敲诈了几百部曲走。明面上的说法是:“地广人稀,看来圣上与诸王不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乱,让他们去那里扎个根。”总之,他又划拉了几千口人去。 此时春耕还没开始,及时迁人过去,正好组织春耕生产。颜肃之的算盘,打得叮当响。远在归义的卢慎也十分配合,及时报上了“似有海贼入境”这样的警报,给了颜肃之回归义的大好借口。 颜肃之向皇帝拍胸脯:“必还陛下一个安稳南疆。”又对太子说,他要为朝廷开疆拓土。 两位都很开心,尤其是太子,虞喆年轻,又是父母宠爱长大的,师长也对他充满了期望。这辈子他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年轻人的冲劲儿和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开疆拓土”四个字,拍到了他的穴位上,拍得他浑身都酥麻了起来,大力地点头。 虞喆的心里,将来要给颜肃之换个好点的封地。泉安听起来很美,地方比归义还靠南呢。那块地方,虽然也是朝廷管辖,周围的夷人比归义这边的山民还多。这片广大的地方,跟归义归属同一个州,比旁的州大上三倍,每年税收还不到人家一半。朝廷实际能够控制的地方,绝对领土不到本州面积的四分之一。 泉安的三千户,不够肥衬。 颜肃之开开心心带着一群打手,想着将要被迁去归义与他会合的几千户部曲,哼着小曲儿走了。一面走,还一面想,这些人要怎么安置呢?家具种子耕牛土地,盐田是重点保护单位,不能让人窥了去…… 卢大郎做事挺不错的嘛,理由找得挺好,发警报的时机也挺对的呢。 山小郎…… 想到山小郎,他的脸就挂了下来。那孩子是不错啦,这一回,颜肃之在表卢慎做主簿,方章做典史的同时,也给山璞弄了一个“都尉”的头衔。这个头衔比较虚,如果是实的,大约能管得了归义全境的兵!治所都是另立的。山璞这个,明显不可能,乃是有水份的。 归义也与正常的郡不同,它是后设的,且算是战时。军事、民事,都由颜肃之这个长官来掌管。都尉是什么?没有这人! 颜肃之在马上,一摇三晃的,心说,得勒,发展得好了,还得弄个都尉了? 这一路走得比较快,越往归义,天气越暖。姜氏一路上有郁氏相伴,心情也开朗不少,只是依旧想念颜神佑。六郎事务颇多,丁号闲着没事儿就好撩他。丁号学问既好,长期的结巴生涯,让他有许多吐槽说不出来,用写的也很费力,所以他总是那么地言简意赅。往往短短一句“电子合成音”,就能让六郎想半天。 颜肃之与姜氏乐见其成。郁氏倒是想让两个儿子也跟着丁号学一学,还跟姜氏说:“家里钟先生、齐先生那般好,他们也学不进去。我想是不是不投缘?有丁先生在,让他们试上一试?” 不好意思,姜氏答应了、颜肃之答应了,哪怕丁号也答应了,两个小东西不配合!人家字也识,书也背,背完就死也不肯再学了,天生六十分万岁星人。郁氏被气哭一场,抱着闺女念叨:“你可要斯文,千万不要学你哥哥们。你外公与阿公虽然是武人,可是你外婆和阿婆是士人之女呀!咱学点好的罢。” 姜氏膝盖一痛,想到了颜神佑,姜氏爹也是士人呢,怎么就养出颜神佑这么个闺女来了呢? 这一路,男人们谈笑风生,颜肃之给姜云、颜渊之、丁号讲解沿途之风物。丁号建议:“府君励精图治,不如看看沿途州郡是如何施为的,有无可取之处。”他个电子合成音,一口一顿的打着节拍,听得颜肃之起了一头的汗,还是答应了。 颜肃之心中那股怪异之感越来越强,盖因他早就想四处看看了,尤其是上京沿途——画点地图什么的,勘查地形什么的,摸一摸驻军什么的,不知道以前太仆的马场还在不在? 他这么想自然有他的理由,丁号这么说,就有点奇怪了吧?仔细观察丁号,只见丁号凝神注意的,都是些颜肃之也想注意的事情。 颜肃之:……不会吧? 丁号眯着眼睛看完了一处马场,此地离官道已经有六十多里地了,他硬是领人过来看了。发现颜肃之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丁号心说,有意思。 拿眼睛找了一下颜肃之,正与颜肃之对了个正着,四目相对,擦出一串灵感的火花来。颜肃之擦了擦汗,丁号嘿嘿一笑。 当天晚上,颜肃之就找到了丁号:“先生真是高人,看的都是金贵的地方。” 丁号道:“恰、与、府、君、同。” 颜肃之默默地牙疼,心说,也对,以他的本事,名副其实的话,看出要出乱子也是正常。想过来避乱,也是应有之义,既然要来避难,那就得给颜肃之出力,帮他建设好归义。 颜肃之以为与丁号达成了共识,舒展了眉头道:“先生一定会喜欢归义的。” 丁号颔首道:“这是自然。” 这种“以为泡上了男神,结果发现其实是男神想泡你,你才能得手”的淡淡的蛋疼,是肿么一回事? ———————————————————————————————— 这一路,又走了一个来月。将到的时候,后拨的部曲都跟上来了。正好,理好了部曲,整整齐齐带入归义。 才踏过界碑,颜肃之就闻到了飘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他千里迢迢带着队伍过来,便遇到了一个流血的局面。 卢慎已经在最近的驿馆里等着他了,一向四平八稳的青年,脸上少有地露出了焦急之色。颜肃之看在眼里,从容地为他介绍了随行之人。卢慎有礼地一一见过,这仨都是他惹不起的。丁号名气大,姜云世家子,颜渊之是上官的亲弟弟,光身份就不好相与。 可卢慎实在没心思与他们周旋,听说他们都是新任县令之后,卢慎就直接说了:“山上出事了!山小郎父母都为叛逆所害,山小郎兄妹两个带着几十亲卫,不见了人影。山上……死了不少了。” 颜肃之吃了一惊,面上却强压着不显,问道:“消息可靠么?” 卢慎严肃地点头道:“可靠。是山小郎原本一个伴当,侥幸逃得命来,下山报与我的。待我整队戒严,山上已立起拒马了。他们还没有冲下来,想是,还在乱。咱们的人不擅山林奔袭,不得其门而入。” “什么时候的事?” “算来当是新年前后。” “现在才知道?” 卢慎苦笑道:“现在才知道。” 颜肃之道:“知道原因么?” 卢慎点头道:“山小郎得了一个都尉,头人以为下山也是不坏。不想,山上自然有人不愿意的。朝廷还有党争呢,山上虽然未必有多精明,却够粗暴。内里有些人不愿下山,并非是因为有甚仇恨,乃是觉得一旦下山,原本不学无术也能使奴唤婢的好事便没有了……” 简单地说,人家本来有特权的,只要一直活着,就能靠奴隶制度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叫人家下山,在封建制度下被淘汰呢?什么广阔的天地、更好的生活他们不想去懂,懂了也没用——实力不够。可看头人这样儿,不但是自己下去,还要把所有族人都带下去。 凭什么呀?! 必须得反!必须坚决地反对!你是头人,可不是咱们家长呀,我家财产,凭什么你说下去就下去?可头人拳头大,说话算数,头人也知道,多带些人下去,他的话语权都才会更大。才更有资格跟颜肃之谈条件,不是么?哪怕是合作,也得实力相当吧? 原本颜肃之只是个县令,头人且不觉得。待传回消息,这位做了郡守,还封侯了。头人就觉得,他是个好的合作对象,自己要跟人合作,也得拿出更多的资源来。 矛盾,也就这么产生了。 正常地殴斗,是打不过头人的。可一旦用了阴谋诡计呢? 山民过年,酿米酒、屠肥猪,蒸米饭……十分丰盛。内里一项十分重要的活动,自然是持续很久的祭祀。祭天地神明,山神水神,前代祖先,还有各种风俗,又要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再准备祭祀。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要先祭神,祭完之后,大家分食余下的。再然后开个篝火舞会什么的。 问题就出在酒上了。酿过酒的人都知道,一个酿不好,酒会变酸。这一回,某一家的酒便酸了,味道有些不对。献酒的人家十分尴尬,泼了碗里酒,又命取了新酒来,就着原本的酒碗,又倒了一碗给头人,次及山娘。 大家都给面子,本来酒是酸的,碗里沾了点味道,再尝新酒,味道稍有差异倒也不觉得不对了。幸尔新酒酿得味道不错,虽然掺了一点酸酒的味道,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毒药,就下在酒里。 在提纯技术不够发达的年代,凡是毒药等,都不纯,有异色异味等,想下毒,除非摆明了要逼人喝,偷偷下,就得有点遮掩。酸了的酒,正好。这毒也下得浅,太重,怕被尝出来。就这一点毒,让头人等的战斗力大打折扣,险些被一窝端了。 说是险些,乃是因为山璞跑了。山璞没有喝酒,因为发现颜肃之不喜饮酒,凡宴必饮清水。他便也有样学样,即便是新年这样的节日里,也只开头喝了一碗自家祭神的米酒表示表示而已。这让他逃过一劫。 眼看着四面火起,父母倒在血泊之中。山娘大吼:“快走!不要都折在这里!记得报仇!不要让他们如愿!” 山璞双目一片血雾,背着妹妹、带着几十个亲信,跑掉了。 留下的人凡头人亲信,都受到了清洗。还好,山璞带的人都是跟他久了的,十分可靠。只是遗憾,走得急忙,不能将死党尽数带走。下山报信之个,就是被囚禁拷打,逼他说出山璞下落。大家走的时候根本没有约好,亲信也不知晓,自然是说不出来的。反倒让他偷了个空儿,跑下山来求援。 卢慎一听就急了,才要发书信给颜肃之:这回不是假的,是真的,快来,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 颜肃之的信就到了,说他很快就到归义了,地方准备好了吗?归义比较好,天气热,如今开了春,随便搭个草棚子就能先住下人。一面生产、一面再规划新的住宅区,什么事儿也不耽误。比颜家部曲秋天到的时候,可好安置多了。 好了,现在先想想山民吧! 颜肃之道:“且将人领结起来,围山!断他们的路,一粒盐也不许上山!一两铁也不许输入!” 卢慎道:“是。” 颜肃之又说:“悬赏,保山小郎安全者,我赏钱万贯,诛逆贼者,首恶一千贯、协从五百贯、兵丁五贯——按人头计数!不要钱的,换成田也可!想换别的,过来与我谈!” 卢慎道:“是。” “四处宣讲!” “是。”卢慎一揖,小跑着出去了。由此可见,山璞之意义十分重大! 颜肃对众人道:“得了,咱们也甭歇了,先去县衙罢。你们三位,虽然是县令了,嘿嘿,没县城,还得新建,都跟我挤一挤去吧!” 颜渊之&姜云&丁号:卧槽! 到了县衙,卢慎已经高效率地组织人写了十几张布告,开始往外贴去了。县衙很挤,颜渊之不得不委婉地道:“二郎,咱不是有坞堡么?要不我把妻小安排在那里住?” 颜肃之摆摆手:“住得下!我那还有没收的两处宅子呢!”丁号、姜云单崩个儿,住前衙,一人开一个小院子——这个地方还是有的。颜渊之拖家带口,住颜肃之没收牛、羊两家的宅子,看喜欢哪个就住哪里。 “都去安置一下,用过了饭,过来议事。” 姜氏与郁氏都是理家的妇人,一个去安置新居,一个回来整顿县衙,都没耽误男人们吃饭。用过了饭,由颜肃之简介了归义的形势,且不说什么安顿部曲之类的了,先议山民的事情。 姜云立意先听着,颜渊之亦如是。唯丁号道:“他、们、下、不、来!” 颜肃之一挑眉,丁号尽量言简意赅:“器小。” 明白了,闭关锁国的萎货,怎么会想下山呢?还有,没抓到山璞,他们也不会安心的。 丁号带一点优越感地道:“筑县城。”哦哦,三位县令还没城呢,赶紧选址吧! 颜肃之道:“要春耕,怕抽不出人手来。” 丁号道:“选址。” 于是又抱地图来选址。四个人的看法都差不多,凡选址,合适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所谓背山面水,四面平地。画好了圈儿,三个县城也只存在于地图上,他们要做的,首先就是……睡上一觉。已经月上中天了。 第二天一早,卢慎来见颜肃之,商议着加派人手巡逻,以防有人趁乱生事的事情。本郡的精兵,只听一个人的,得见了颜肃之的命令,才肯听调度。颜肃之开了手令,卢慎去宣。 才出去,迎头撞上何三:“山小郎派人来了!” “什么?!”卢慎叫得很大声,“他还活着?在哪里?” 何三道:“山小郎在山上,正在收拢旧部。来人带来了山小郎的书信。” 卢慎抢了信就来见颜肃之:“府君,山小郎自己报信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县的建制有了,县令也有了,就是木有县城。先搞基建吧,亲! ps:没想到大家因为模仿而变结巴的例子居然这么多……某肉只听肉娘说过,当年肉娘有个同学,故意学人结巴嘲笑别人,然后就……自己也结巴了。所以肉娘禁止某肉学人家结巴。 为庆祝定制印刷收工,兼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本文的支持,明·天·双·更。 定制的亲,等书就好~这一个月真是好担心,一会担心印刷质量,一会担心明信片,一会又担心上传的文档会不会有问题……强迫症伤不起! 不过,好歹是结束了呢,现在只要担心印出来的效果就行了……第一次开定制,请大家多包涵。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oan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8 11:56:48 冬冬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8 08:54:35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7 21:27:20 sophie11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7 21:26:40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7 20:45:36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7 18:47:49 爱看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7 18:24:00 y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7 18:20:09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7 10:41:31 花绣绣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7 08:36:1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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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颜肃之才踏进归义,尚不及带新拐来的三个热腾腾出炉的知县巡视乡里、熟悉工作环境,就被卢慎拦下来报告了一个坏消息——在他规划蓝图里有着十分重要作用的山民部落发生了动乱,关系好的头人夫妇被杀,山璞兄妹不知所踪。 待他匆匆赶回衙内视事,才定下了应急的方案,传说中已经失踪了山璞却又派了人来报信。 颜肃之顾不上其他,抢过信来,对卢慎道:“将送信人带来。你说的那个先前逃下山来的人,也带了来,叫他们互相认上一认。” 归义的山民比编户齐民并不少,山民动荡,亲颜派被捅刀,剩下都是关系不怎么好的人,颜肃之必须小心谨慎。否则这辛辛苦苦挣来的大好局面就要毁于一旦不说,朝廷那里恐怕还要叽歪,他才到手还没焐热乎的爵位恐怕也要飞。 这样的画面,想想都让人觉得不愉快呢。 等待信使的功夫,颜肃之已经扫过了信纸,看笔迹像山璞的,但也只是像而已。这字与先前山璞的字又有了很大的不同,不是字体的改变,而且是字里透出的气质,已由先前那一丝丝的优雅变得紧凑了起来。山璞原本的字只是工整,颜肃之来了,也是为了敦亲睦邻,给了他几本带过来的名家法帖,也指点过他一点书法,是以山璞后来的书法,是颜肃之教的。那时候的山璞,一笔一画可不是这么个气质。 送信的人一到,颜肃之便已经信了他七分,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人是山璞的乳兄。平素与山璞形影不离,有什么重大的信息,山璞都派他来跑腿。堪称是山璞的心腹。 颜肃之仔细看这个人,比年前见的时候瘦了不少,眼睛都有些凸出来了,眼眶红红的,腰杆儿不自觉地插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杆标枪。颜肃之点点头,心道,这倒是了,他们经过大难,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来人厮见毕,颜肃之道:“山郎信上所言颇简,究竟如何?” 来人掉下泪来,正待开口,那前两天才跑下山来的人已被扶了进来。此人吃苦不少,受了颇重的刑罚,说完了话当时就晕了,卢慎安排了郎中与他看诊,今日方能搀扶着走路。两人一打照面,细细打量了对方一阵儿,这才认出来,抱头痛哭。一个问:“阿郎还好么?”一个说:“可找着你了。” 哭得差不多了,颜肃之命两人坐下,都饮些茶水,再说山上情况。 两人对证,才知道山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当时山上颇乱。原本这样大型的庆典就是人多事杂的,有点什么踩踏、私奔、斗殴事件都是不稀奇的。叛乱者又乱上加乱,还放起火来,就更乱了。一方是包藏祸心早有准备,另一方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能及时准备起有效的反抗。头人一方虽然整体力量强于对方,也暂居劣势。 更要命的是,他们是冲头人去的。这里得说明一下,直冲头人,并不是对方有多么高明,知道什么“擒贼先擒王”,而是时俗。杀了你,你的奴婢财产就归我了。这跟计策完全挂不上什么钩,就是简单粗暴的谋财害命。 头人一死,除了死忠份子,其他的就跟着新头人混就可以了。是以这一次动乱,死的人其实不算很多。即使如此,头人大宅前的场院上,也被鲜血染浸透了。 因为乱,山璞才能逃脱。说起来他们父子也算是有组织能力的了,奈何头人饮了毒酒,山璞又年轻,还迁了千余户亲信下山。动乱中,山璞将挣扎着要救父母的妹子一记手刀砍晕了,背上了就跑。在少量亲随的护卫下逃进了深山。 阿婉醒了之后,也没哭,也没闹,就问山璞:“下面怎么办?” 亲随们也有出主意的,比如山璞与山下人关系挺好。颜肃之对山璞也很友善,可以下山去求援。哪怕颜肃之不在,卢慎等人也能保他们兄妹平安。等到颜肃之回来了,再向他借兵报仇。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名叫银环,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梦到一只银环,就取了这么个名儿。他爹比头人大十几岁,是头人家的家养奴隶,头人从小就是在他爹的背上长大的。头人一家对他们家也是真不坏,他比山璞大上十岁,是个聪明人,既聪明又忠心,父母作为死忠,也死在了变乱里。 不得不说,这个意见是挺正确的。但是山璞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不!这么下山去,我们就是丧家之犬。即使要求援,也不能就这么光秃秃下去。这里是我们的地方,山下人并不熟!能有作为的只能是我们。不做些什么,下山去也没意思。” 于是一行人就在山森里潜伏了下来。山璞这时才展现出了他于念叨着下山求发展之外的其他天赋,比如精准的眼光。所谓灯下黑,就是在你觉得最不可能的地方隐藏。 他们根本就没有走远!就在这寨子附近,一气等到对方从疯狂追捕,到找不到人,最后麻木。终于找到了对方戒备松懈的时候,这回山璞是真有意识地做到了“擒贼先擒王”。 首逆伏诛,族人奴隶等山呼响应,山璞便成了新的头人。然而事情还没完,他还得整顿旧部,还要把周围的警备重新安排。但是得先派人下山去通知一声,派的就是他的乳兄。 颜肃之听完,头一句话就问:“叛逆者如何了?” 乳兄答得干脆:“全杀了。” 颜肃之的面容舒展开来:“我一向担心山郎过于宽和,他有杀伐决断之心,我便放心了。” 乳兄心里纳闷,暗道,不都是这么做的么?杀了人家爹娘,怎么宽和呀?不听话的,不就得揍么?就算要和气,也是得对不那么敌对的人吧?不杀留着浪费粮食吗? 颜肃之道:“山郎于今如何?” 乳兄道:“心里不好过,熬得瘦了,做事倒是很快。” 颜肃之道:“你且歇下,我有一信,你带与山郎。” 命人将山璞的乳兄并先前下山报信的人带下去休息,颜肃之大大地舒一口气,道:“天助我也!” 丁号也笑吟吟的,卢慎也笑吟吟的,姜云还是笑吟吟的,在一起笑得特别奇怪的变态中间,正常人颜渊之觉得特别寂寞! 而且他不懂!别说人家爹死了,留下毛孩子不懂事儿,就能由着你们想干嘛干嘛了!这小子明显不是善茬儿,手握这么多部族不说,能先把叛逆干掉再过来这份心,就显出他不是个只会求援的软蛋。你们能拿捏得住吗?对手弱才好,对手强,你要怎么把他收归己用啊?! 颜渊之不明白,颜肃之却想得比较透,如果山璞因此一事而颓废,或者将错误都归罪于要下山这件事情上,又或者被吓破了胆,从此止步不前,那山璞也就这样了。虽然是年轻人,还有可塑性,颜肃之也要说他一句“难成大器”。现在不一样,山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力更生而不是哭着喊救命,就是还有点气性。那就还能扶持。 颜肃之是想将山民收归己用,但是那么多的人,他自己出手,恐怕还是有难度的。如果山璞不行,说不得,他硬着头皮也得上,山璞能行,目前来说是个不错的局面。颜肃之如今底气足了,还没有到不得不抢人家族人来用的地步,自然也不会发挥光棍的精神,去想办法坑蒙拐骗一群与自己语言不通又风俗不同的来当小弟。 山璞肯当他小弟,就可以了。当然,也许山璞想要另一个身份。这且得看山璞下面的表现,如果山璞能表现得像个样子,颜肃之倒不会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想想皇帝的秃顶,颜肃之就觉得这乱世即将开始,山璞若有能力撑起一片天,谁说不能当女婿呢? 旁的不说,山民的风俗颜肃之现在是知道的。也只有这样的天地,才能盛得下他的闺女。要不然,就只好当爹的凶狠再凶狠,能撑得住闺女在婆家管东管西,婆家人才不敢说话。否则,哪怕拿捏住了丈夫,也搞不定公婆,一个孝字压下来,能把人活活憋死。 这一刻,颜肃之是真的有点动心了。 ———————————————————————————————— 山璞还不知道颜肃之的防线已经松动了,这时他正恶狠狠地盯着被吊起来的人形物体,又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双微凹的眼睛清澈依旧却带上了凛冽寒意。 仔细分辨,这被吊起来的人形物体确乎是一个人,只是已经被抽得血水淋漓了。足尖离地半尺,全身的力量都吊在了胳膊上,已经被吊了很久了,估计再吊上那么两天,这两条胳膊就得废了。而山璞,似乎也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 这人被吊在头人的场院里,场院的地经过打扫,一片落叶也没有,却泛着一种铁锈色。连死了两场人,压得结实的泥土也被流不尽的鲜泡过了一回,冲,怕是冲不掉这等颜色的。只有等,等时间慢慢去消化这一切。 眼下,山璞的愤怒却不是时间能够消融的。 内部有矛盾,可以争、可以辨,为什么要动手?动手也便罢了,居然还牵扯进了外族! 是的,外族。 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山里,住着的人被笼统地称为山民。然而内中却有不同的部族,山璞家算是其中一族。在往南的山里,还有个十族、八族的,大家生活习惯有一些相似,又有一些不像。山下人分不太清楚,便统叫做“山民”了。这一回,却是本族的反对派们担心势力不如头人,行事不成,便与南另一族相勾结。 那毒药,就是从对方手里弄来的。 山璞真想就这么把人抽死(也差不多了),还是没有冲动(……),还是留了一条狗命,接着拷问。 阿婉裹了件斗篷,眼睛红红地走到山璞身边:“阿郎,还问么?” 山璞回头看看妹妹,见她穿得严实了,才说:“问,能问一点是一点。” 兄妹两个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反正伊始,千头万绪。 最难为情的是寻父母的尸首。 头人夫妇暴毙,原本是要被枭首示众的。但是大树君以为不妥,好歹是以前的头人,而且大树君是真没想过要内乱,他也属于被立场绑架的人。亏得有他争取,将这夫妇二人草草掩埋了事,什么棺椁都没有。大树君知道儿孙也参与了此事,恨得看头人夫妇入土之后就气死了。 兄妹两个回来,赶在大树君丧礼上来了个“斩首行动”,再寻回父母尸身。那一场大哭,真是闻者伤心。不料哭完了之后,两人将眼泪一抹,就开始收拢旧部安抚人心,顺手缉拿叛逆余党,拷问阴谋什么的,也算是熟练工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哪怕山璞平时再跟山下人学得软绵绵,骨子里流的还是野性的血。就连阿婉,也不复往日的淘气了。兄妹二人遇事有商有量,居然将局面也给控制住了。 阿婉恨恨地往南看去,苍茫的暮色之中,只能依稀分辨出山峦的轮廓。山璞揽住妹妹的肩膀:“不要想太多,去睡罢,已经很晚了。” 阿婉道:“山下还没有信么?” 山璞看看阿婉,多少受了些山下的影响,鬓边的绢花已经摘了。颜神佑与姜氏送绢花,自然是检查过了,不会给人家送白花儿的。这会儿也没得旁的戴,阿婉也没心情戴,将头发胡乱一挽也就结了。 伸手给阿婉理了理掉下来的一绺头发,山璞道:“才派下山去的,便是要回,也要等到明天了。山下大令,哦,现在是府君了,府君还不知道回没回来呢,也没个做主的人。派人下去,不过是先与他们招呼一声罢了。” 阿婉道:“那个卢郎君做不了主?” 山璞嘴角泛起一个古怪的笑来:“你觉得他能做主?” 阿婉诚实地道:“我没见过他,不过听说他很有主意。” 山璞道:“他有主意,却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还是得等府君回来。” 阿婉有些疑惑,山璞笑笑:“好啦,看人的事儿,你现在开始学罢。以后见了他,你就知道了。他从来都只会帮人出主意,自己做事儿,难。你要没本事,他也不会给你出主意,你要有本事呢,他倒是个好帮手。” 此言甚妙。 阿婉凝神一想,一拍手,道:“就像菟丝子?” 山璞道:“就像菟丝子。有些人,就是喜欢做人副贰。” 阿婉笑了:“倒也有趣。” 山璞道:“也没什么意思。他便做不了甚么主,也当尽快使人回信的。明日来了信使,咱们还得见呢。” 阿婉道:“阿郎,你才要多歇息呢,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过。” “我知道的,事情也快结了。” “?阿爹阿娘的仇不报了吗?” 山璞挥了挥手里的马鞭,揽着妹妹的肩:“总有一天,但不是今天。这些族人,还是一盘散沙呢。”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 阿婉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不能打。” 山璞道:“不是,你没见过山下的兵。而且……”尼玛谁得势就跟谁混这种想法,真的是太根深蒂固了呀!敢不敢有点“忠”、“义”啊?不让你们反抗得太激动,好不好来一点非暴力不合作啊? 他这也是冤枉了族人了,山民里还有不少是奴隶呢,跟谁干活不是干?都是没人权的,人家凭什么给你争呢?换了个主人,该干的活一点不少,发的饭也没见再恶劣几分。头人一家的死忠份子也不是没抗争,相反,也满死了不少人的。 只是山璞在山下读了这些年的书,对这个状况却很是不满,觉得还需要好好训练一下他的族人、他的奴隶。当然,奴隶这个,他原本就决定,要适当地给予他们一些自主权,大约和山下的奴婢、部曲差不多就好了。得让他们有那么一点点闲,一点点自尊,才能在他们的脑子里灌得进思想。 这一天,直到阿婉睡了,山璞还在灯下深思。 ———————————————————————————————— 第二天上午,颜肃之就派人上山来了。 来的是颜渊之。 临行前,颜肃之千叮万嘱:“不可以寻常蛮夷视之。”又将山民之势讲与弟弟听。 颜渊之是个十分肯听哥哥话的乖弟弟,听了之后就对他二哥保证:“定不辱命。”他就跟着山璞的乳兄,带着些随从上山去了。 山璞听说来的是颜肃之的亲弟弟,不由大吃一惊:“府君将胞弟带来做甚?难道是要做帮手?是做县令么?” 阿婉奇道:“阿郎是怎么知道的?” 山璞道:“不做县令,这归义还有甚事可以让府君的胞弟来做呢?府君家在他们朝廷里很有势力,不是为了帮兄长,他也不用来归义。” 山璞猜得是分毫不爽,乳兄介绍的时候就说,这位还真是新来的县令之一。看颜渊之的长相,与颜肃之只是略有一点相似。颜肃之眉间朱砂痣将他的容貌衬点有点艳丽,颜渊之却是一副标准的老实样儿。 颜渊之看山璞,也有些吃惊,心道,这般小,他能行么?可是又想起院子里那一片像是被锈水泼过的土地,再想想他侄女儿,再想想姜云。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吊唁的活动进行得十分顺利,颜渊之不懂山上习俗,一路抓着山璞的乳兄恶补了好一阵儿,倒也记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做起来也是像模像样了,又送上了颜肃之拨的祭仪一类。 礼毕,两处坐下来谈。颜渊之道:“家兄原要亲自上山来的,只是山下之事太急,方遣我来,万望阿郎谅解。” 山璞道:“府君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府君之心,我一向明白的。原当下山贺府君的,却偏又遇到这等事。” 两人一问一答应,都彼此表示了谅解之意。颜渊之更是向山璞再三解释,他哥不是不想来,山下带了几千口子人,一个安置不好,又得乱套了。 山璞心头一动,微倾了身子,问道:“府君又招徕得人来了?” 颜渊之道:“都是自家人。” 山璞叹道:“府君是个能干的人。” 颜渊之一笑,想起人家还在丧中,忙又板了脸,道:“阿郎小小年纪,已沉稳有度,前途不可限量。” 山璞低声道:“借君吉言。”自始至终,绝口不提父仇之事。 颜渊之与他也没什么交情,只觉得这个穿着蓝色单衫的少年虽然打扮得新奇古怪,行动间却颇为礼貌,给人一种熟悉之感。这当是在山下读过书,学过礼的。颜渊之不由就心生一种亲近之意。这少年生得也好,五官颇深,立体分明,眉眼间满温润又透着坚毅,时而闪过一抹痛,当是父母初丧之故。 颜渊之也以貌取人了一回,放软了声音,好好安抚了山璞一回,居然忘了院子里还吊着些人形物体…… 颜渊之又代姜氏慰问了阿婉,阿婉问道:“阿寿姐回来了么?” 颜渊之道:“她留在京中尽孝啦。” 阿婉就有点焉焉的。 临行,颜渊之道:“阿郎但有事,只管说与我,我回去便说与家兄。家兄过不几日,安顿好了山下事,还要上山的,正好与阿郎解忧。” 山璞道:“致言府君,多谢挂念。如今大乱初定,恐有不妥,若府君执意前来,请多带护卫。” 颜渊之正色道:“好。”又问还有什么需要的。 山璞道:“请带话给府君,先前约定的事,只要我们还在,就一字不易。望府君也信守诺言。” 颜渊之不大明白中间的典故,却也答应将这话带回去。 回到山下,将情况一说。颜肃之摸了摸下巴,道:“我上山去。” 丁号一字一顿地问:“有甚约定?” 颜肃之道:“他们要下山。” 丁号道:“怕人多。” 颜肃之微笑道:“授田,归化。他若真有心,我便将他这虚的都尉变作实的又如何?”还没见着人,见着了也不能保证就满意,自己满意了,闺女也未必愿意嫁,不过,做不成女婿,“将他收作义子也是可以的嘛。” 颜渊之瞪大了眼睛,仿佛他二哥头上长了角!“啥?” 颜肃之道:“这不是常有的事么?老头子他们起兵的时候,不是也曾被人收作义子的么?” 颜渊之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当时局势乱,颜启等人投军,因为作战比较给力,被一个起兵的领袖赏识,收了做义子——这样的义子那人收了一百多。直到颜启跟先帝这边搭上了关系,才跟那边断了线。 其实归义这地方,或者说民间,还是有一些不大按照法律来的。依法依礼,同姓不婚,异姓不养。但是在民间,有些人没有儿子,养个异姓的孩子收作养子、义子,以后家业给人,赚个有人送终。这种事儿也是常有的。每年拐子拐了小孩子,除了卖作奴婢,也有供应这一类缺口的。只要没有宗族,族人不究,官府又不知道、不想管,这事儿也就糊弄过去了——只是礼法上依旧站不住脚就是了。 再有一等聪明一点的,或者说没那么惨的,家里有闺女,那就招来做个上门女婿。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颜渊之想了一想,道:“我看那个小子,看起来像是有点本事的样子。不卑不亢,倒不好小瞧。怕他不肯认人做父亲。” 颜肃之脸一僵:“那我只好做他世叔啦。好了,收拾收拾,过两天我上山,这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们,好生将人安顿了下来。我总觉得山上的事儿不简单,他们家的势力,不该这么容易两个大人都死了。” 颜渊之道:“总不能三个人都在这里罢?” 颜肃之道:“现在要忙春耕,谁tm有空给你们盖房子?那不是有空房吗?这样,你先到我造好的坞堡那里,正好在东边儿呢。” 颜肃之特别坏,他原没收了两处坞堡一处给了山璞,另一处给了颜神佑,现在闺女不在家,他就一面写信通知,一面直接把这一处划给了姜云,让他收拾收拾当新义令,新义的地盘在西,原是一些已经成了点气候、号称“世家”的土豪们的据点。不好意思,姜云同学才是真正一等世家出来的嫡系。哦,他还带了部曲来了。不但有名头,还有拳头。 东一片就划成新乡县,归颜渊之管,兼顾开荒开盐田。 北一片,是丁号可以发挥的地方,这里比较惨一点——没城。丁号也不计较,表示他就先跟颜肃之挤挤也无所谓,等到要下乡的时候,多跑一点路就行了。以前颜肃之管三个县的时候不也这么跑下来了么? 各有各的归属之后,颜肃之才整一整衣冠,带了部曲,亲自上山去了。他倒要看看,经过大乱的山璞,又成了一副什么样子。 第112章 颜肃之支招 事实证明,颜肃之的预感是对的,甫一上山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山上才逢大乱,现在加强戒备是正常的,鼻端隐隐闻到的血腥味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种“不止是为了戒备,好像还在练兵”情况就不对了。 颜肃之的脑子一秒钟转了七千二百转,什么样的情况都想到了,最后分析出两种最有可能的:一、山璞的仇人还没死绝;二、山璞受了大刺激要跟他开战。如果是前者,那就说明这仇人不止是本地山民内部的,还有外部的,掐指一算,可能就是一些不友好的邻居。如果是后者,那就是山璞将这笔账算到了“下山”的头上,拿山下人当了仇恨的目标,不敢面对现实。 这两种情况,就要有不同的应对。如果是前者,对于颜肃之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坏事儿。他正愁没借口往外推进,然后留下来不回京呢。再者,在他的计划里,扎根归义,再扩张一点势力,也是应有之义。只恨南面理论上也是朝廷的地盘儿,不归他管。虽然朝廷的实际控制力也跟归义这里似的,地图上看起来挺大,真管起来很小。可要是擅自越界到了旁人的地盘上发展,这话就不好说了。 在颜肃之的计划里,再过个几年,等归义稳定了,再跟头人合谋一下下,那就最好了。现在,机会提前来了,颜肃之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说不得,计划得有所变动了。可怜三个新县令连个标准的衙门都还没有呢,估计又得给耽误了。 要是第二种情况,颜肃之就得小心了,他捏了捏拳头,唤过何大来,低声嘱咐了几句。何大面露紧张之色,颜肃之道:“不过是防着有余孽,不要这般一惊一咋的。” 何大应了一声,悄悄传话下去,一行人暗中警戒。 出来迎接的居然是银环与阿婉这一对组合,这让颜肃之有些意外。两人的样子都有些憔悴,都带着孝,想来是在变乱中家族都受到了冲击。见了面,颜肃之很和蔼地对阿婉道:“好孩子,你们受苦啦。” 阿婉鼻头一酸,又强忍住了眼泪,一躬身:“府君请。” 颜肃之心道,她也长大了,不知道山璞又成长什么样子了。 颜肃之对山上的地理情况还算了解,跟着阿婉等人一路慢慢走,一面走,一面看。开始还不见有什么,越往上越有些痕迹显示出了这里不久前曾经历过一场变乱。树木刀剑砍斫过的印迹,烧焦了一半的树枝,锈色的泥土…… 颜肃之一面看着,一面问阿婉:“都有谁逃了出来了?后事如何了?” 阿婉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轻轻地摇了摇头。颜肃之长叹一声,道:“会好起来的。” 山璞亲自在大门前等候,颜肃之远远看着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头一回发现,这个一向因为过于温和而易为人所忽视的少年,其存在感也可以这么强! 山璞已从乳兄口中得知山下张榜悬赏的事情,心中倒是感激颜肃之仗义。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他要对全族负责,虽心向往之,该绷住的时候仍是要绷住的。 既然山璞已接了父亲的班,颜肃之待他与往日便要有所不同了。虽然还是晚辈,言语间便要拿捏住分寸,要将山璞看作一个比较平等的个体了。一打照面,颜肃之便知道自己估计的不错,山璞,确实成长起来了,只是这种成长的代价,大概谁都不想去付。 是以拜祭过后,颜肃之道:“我还想着与你父亲把酒言欢,谁料……唉!” 山璞沙哑着嗓子道:“府君高义,璞铭记于心。” 颜肃之心说,这是“璞”呢,还是“仆”呢?点点头,道:“这二年你都在山下求学,与我侄子一般大,我看你也如子侄一般,倒不与你说这些虚的了。我只问你一件事——此事是不是另有内情?” 山璞毕竟年轻,虽然将情绪控制得很好,却仍露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惊诧来。几乎是有点失态地问:“府君如何得知?”他才审出来的结果,派人下山去见颜肃之的时候还没审出来呢,颜渊之上来也没人告诉他这事儿呢。颜肃之也不卖关子,将沿途所见说了出来,又说:“你这不像是要整肃内务,倒似是要与谁干仗,是不是事情还没有完?又或者,还有什么仇人没弄死?不是我这山下的,难道是那边山里的?” 山璞的表情彻底掩不住了,索性承认了,将才审出来的事情一说。颜肃之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院子里挂的那几条干肉就是搞出这些事情的人了。又问山璞有何打算,却又并不游说鼓动山璞下山与他合作。颜肃之既已见到山璞,便知他经过大变而没有被击垮,想是已经有了主意了,故而先问他有什么计划。 山璞估计是已经有了个想法了,回答得很快:“族人太多,府君又招俫人手来垦荒,只怕不多久荒地都要垦完了。我的族人,不求再有更多田,一人二十亩,可乎?” 颜肃之问道:“你的仇人可都是居住在山上的,若要为父报仇,只怕还得在山上练兵。我看你这兵,也才初练呢。你要下山,待他们惯于平地作战,再南下入山,怕用处不大的。” 山璞道:“不瞒府君说,晚辈下山,舍妹留在山上。” “啥?”虽然自己闺女是个变态,可在颜肃之的心里,女孩子还是要软糯糯的比较可爱。阿婉虽然看着一夜长大了,原本性情也很直爽,可是让这么个比颜神佑还小的小姑娘独掌一部?这不开玩笑呢吗? 山璞解释道:“我想将族人暂分两部,一来山下怕也没那么多的地,二来山上毕竟是先人基业,再则便是府君所言,若要报仇,就不能都下山了。阿婉虽然年幼,又让她掌部族,也不是全交与她,是她与我一道。这也不是就分家了。” 颜肃之道:“这样倒好。你们都是好孩子。”为父报仇,乃是孝行,十分值得提倡的。 颜肃之眼珠子一转,坏心眼就来,开始撺掇着山璞道:“山民又无盐铁,你是该多与山下走动的。只是……你要闹得动静太大,我这里无妨,怕他们那边有话说。你如今也是朝廷的都尉了,不如上表朝廷,将原委写明白了。嘿,撺掇着旁人家的下仆作乱,原本就是犯忌讳的事情!” 正经的礼法,下克上是很为人诟病的。而纵容教唆,也不显得有多光彩。 山璞经颜肃之提醒,才想起来,光想着山民内斗了,忘了这一片地方名义上还是朝廷的。虽然他们算是国中之国,朝廷的政令在他们这里并不能怎么通行,可在朝廷眼里,这一片地儿,大概都是朝廷的。骤然有这么一支战斗力不算弱的队伍越过了归义的边境,往旁人的地盘上杀人放火去。隔壁县是不会开心的,隔壁郡也不能当没事发生的。 当下诚恳地向颜肃之提出了援助的要求:“还望府君指点一二。” 颜肃之道:“我与你父亲相识一场,你又是个好孩子,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做了一个“附耳过来”的手势,颜肃之开始向山璞这个老实孩子传授公文写作。要怎么写才能表现出一个失去父母的少年的痛心与仇恨,又要怎么写才能把仇人写得面目狰狞,这里面必须夹一些朝廷喜欢听的内容,比如山璞方一心向化,对方冥顽不灵…… 凡些种种,不管知不知情的,看起来都得向着颜肃之。颜肃之自己也保证,回去给京里上奏,证明山璞所言属实,山璞方确实是与朝廷合作得相当愉快。申请给予山璞方一定的援助,同时,也向朝廷申请了一部分军需——颜肃之找到了留在归义的新理由了。 将不驯的化外之民纳入编户的序列,这真是一个留下来的好借口。仗一打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不是你想说停,对方就愿意停的。即使皇帝突然死了,太子要召他回来,颜肃之的队友们在京里也有足够的理由帮他游说,让他留在归义静观京城变化——临阵换将,是兵家之大忌。只要主将不是猪,就轻易不要换。颜肃之显然不是猪。 如果可能,颜肃之还想将隔壁县也纳入一个战时体系,收归自己来管。今年先帝大祭,皇帝与诸王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要颜肃之说,这事儿是皇帝做得十分不厚道。用着人的时候就叫人小可爱,不用的时候就叫人阴谋家,这不,玩坏了吧? 两人商议定,颜肃之又问了山璞要迁多少人下来,他好有个准备一类。山璞道:“这半个月晚辈还要安抚族人,半月后下山,还是分批下,不好一次走这么多人……” 山璞的外公家也是大族,十分不幸的是,也是重点的清洗对象,外公家被灭了。山璞决定,整编手下,自领原本自家的人,让妹妹阿婉领外公家旧部,其余人各领其部。谋乱与从乱的被没收了的财产与奴隶、部族,大家按比例给分了。留山上的人由阿婉统领,去山下的,他自领。 同时,又吸引了血的教训,为了防止有人想留山下却被分到山下,有人想山下却被留在山上,山璞决定不采取“一刀切”,而是先进行一部粗略的整合。至少是争取让大部分人得到自己倾向的生活方式。于是部族又要重新作一定的划分,并且,山璞是分批次进行移民,不会一次性全移光,应该会起到稳定的作用。 颜肃之道:“既这样,我先照着一万户给你留?” 山璞道:“有劳府君。” 颜肃之道:“我这便下去办这件事情,你的奏本写好了,送下山来,我发驿马,一并呈递入京。” 山璞长揖为谢,亲自送颜肃之下山。 送行归来,银环上来报告:“那些人,都死了,怎生办?” 阿婉道:“解下来扔了!” 银环道:“那……里面还有长老的儿孙们的,长老虽然倔犟,心却是不坏的。” 山璞摆摆手:“长老家的,葬了罢,旁的人,照规矩办。”嗯,规矩就是扔山沟里给狼吃了算了。 银环小心地道:“要不要再甄别一下?现在杀也杀完了,该安抚了。” 山璞冷笑道:“若只是不想下山,该与我争辩。可他们动了兵,动兵,就是为了□□。可见本心并不是什么意见不合,只不过是想谋权罢了。嘿!想得倒美!安抚也不安抚这样的!有长老家的,就够了。给他们葬得高高的!看着我走下去!看着我们过得更好!看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银环答应一声,下去安排了。 山璞开始回去写奏折,还叫上了阿婉:“你也过来,多跟我学上一学,哪怕以后常在山上,也要学会这些的。这两年你要跟着我两头跑了,下得山去,我看好不好与你寻个先生教你识些字。” 阿婉道:“我给阿郎研墨去。” 山璞先不写奏章,且把颜肃之教的奏章格式给写下来。其次才是打草稿,他作诗不行,写这种公文,却天生有一种敏感,何况该用什么样的词,字斟句酌,写得并不快,却从头至尾基本不用怎么修改。 山下,颜肃之也摊开了本章。他这一路下山,腹稿都打得差不多了,下笔如有神,刷刷就写完了奏本。接着,他又写了好几封信,有忽悠皇帝和太子的,有写给家里疏通关系的,最后还有给颜神佑的,让她在京中盯着些。 ———————————————————————————————— 被父亲写信嘱咐的颜神佑,此时正在学习公文的写作。 颜肃之带着姜氏与六郎南归,颜神佑就留守泉安侯府,看着家。她倒是深知责任重大,先调了两百部曲进来环卫侯府。重点还是要守着印了大印的空白文书。其次便是各种训练,操练是不能停下的。这样的训练强度,连姜戎都颇为诧异,认为这样搞职业揍天,还是天天培训,连御林都不能保证做到。 颜神佑嘴角一抽,心说,那战斗力得有多差?然后猛然醒悟:这年头,职业军人是很少的。像御林已经算是不错的职业军人了,但是成份太复杂。至于其他的部队,就更难说了。私兵方面,部曲也是农奴,还要种田呢! 部曲还算是好的了,好歹农闲还会有点操练。有时候国家打仗了,会临时征发。说不定上一秒还是拿着秤杆儿在那儿跟人一分一钱地争秤砣高低的小贩,下一秒被塞根粗制滥造的长枪就要上阵杀敌了。 练兵?那是啥?只要熬过几场仗没死,也没缺胳膊少腿儿,还见过血,那就是妥妥的百战之师,老兵。 像颜肃之这边这样,逮着空就训练的,少!战起的时候,大多数的士卒,他们是没有经过正式训练的。这样的临时征发,若是马上民族,连老弱妇孺都能开弓上马的,或者是像山民那样天天爬山、还要巡山狩猎、谁拳头大谁说话的,倒也罢了。人家平常就在练习,体能一直没丢松,可对于农耕方面来说,这样的征发是保量不保质。打起来是拿命在填。 颜神佑一拍脑门儿:“我怎生就忘了这个呢?” 颜肃之给她写信之前,她给颜肃之的信已经发出去了。就一条建议:军队职业化。至少要保证一定数量的常备军彻底脱离生产,别的什么事都不用管,一门心思想怎么砍人。职业的和业余的,水平是不一样的。 真要打起来,人手不够了,再征发。征发之前,要保证新兵至少受两个月的训练。这样练出来的队伍才能用,才不是靠人命往上填的。有那些人,干什么不好呢?多打点粮食保证军需不行么? 归义,应该走强军与精兵的路线。 写完了信,就被阿竹提醒:“该去那边府里上课了。” 颜神佑回到了京里,父母虽然不在跟前,可其他所有的长辈都在,管她的人反而多了起来。这些人又不似颜肃之那样特别纵容她,尤其是楚氏,认为她需要更多的教育。勒令她隔日就得到邰阳公府里去上课,老师:齐凭。 齐先生教授的课程是楚氏钦点的,楚氏将颜神佑唤过去,就说了一句话:“齐先生原是跟着太尉的。”颜神佑就全明白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事儿,楚氏也很满意。让颜神佑去上课,不讲什么仁义礼智信,先给颜神佑复习朝廷官制,再说从京城到归义的地理,现在开始公文写作了。 颜神佑原本也学过一些上述内容,现在要用到了,经常温习一下也没有坏处。更何况,她也在琢磨着军制的问题,还在想她是个小姑娘,再不服气,与外人接触的机会也是少的,要怎么样搞情报。然后大悟:卧槽!这年头还真没有专业的谍报人员呐! 是的,哪怕是打仗,用什么间谍,多数是各部将领自己的行为。至于国家机关,对不起,没这个机构。本地不兴这个,如果有什么秘密调查科之类的组织,社会舆论也是不支持的。想想已经是高度集权的明代,厂卫的名声还那么差,大概齐就知道大家对这类组织的态度了。现在还不如明代呢。 颜神佑的脑洞越开越大,深觉需要再多多学习,于是也就来了。 齐凭一看这个学生,也乐了。兜兜转转了这么二年,她又回来了啊!不是说颜神佑不好,对于尊师这方面,颜神佑做得还是相当到位的。哪怕是远在归义,每年往京里送的东西,都有齐凭一份儿。过年的时候,虽然不再跟着上课了,也给这先生拜个年什么的。 齐先生没想到,如今又要重新教这个学生罢了。 颜神佑此时才发现,正经的公文也不是那么好写的。写公文不是格式对了 ,基本用语对了就可以了的。 她代她爹写的那一篇属于叙事性的,还比较简单,她也能应付得来。换了带点礼仪色彩的,足够将一个中等生打回原形重新改造的。骈四俪六,端的是华丽无比,可是说到干货,很多朝廷官员就显得很水了。 考虑到如今世家越发的矫情了,而中高级官员大多出自世家,连级别低一点的官职都充斥着各种姓氏,这种情况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 于是更加用心地学了起来。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你需要又感兴趣的时候,经常能够爆发出极大的能量来。比如爱看日漫最后日语自学成材之类的…… 颜神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驻京办,在这方面自然不肯有所欠缺,学习进度让齐先生十分满意。 虽然没有人告诉齐凭颜神佑做了什么,齐凭也从楚氏这不同寻常的指令里嗅到了一丝奇异的味道。心道,难道?听说当年这位太夫人还在娘家的时候曾卜过一卦,这是没在自己身上应验,将希望寄托在孙女儿身上了?这也不对呀,你就算自己没做成,想让孙女儿做,也不该教她这个呀。这个不对路。 好在齐凭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更不是一个多嘴的人,他宁可自己慢慢去观察,去推测,也不会冒冒失失地暴露自己的想法。于是课也就这么上了下来,颜神佑也隔日交一篇作文。齐凭见她每每写得有趣,未必词藻华美,却总是切中肯綮,不得不叹一句:若是个小郎,正好出仕了,单就写奏本这一项,哪个职位都能胜任了。若只有这写奏本的能耐,也能做个好御史。 ———————————————————————————————— 说奏本,奏本便到了。 颜肃之很明白这里面的程序,台面上的与台面下的,他都抓到了要点。或者说,搔到了各人的痒处。不多时,皇帝便同意了,朝廷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为父报仇本来就不该被压制,何况朝廷可以从中取利。甚而至于,太子在看过颜肃之的信后暗搓搓地认为,等他上台之后,如果天下无事,可以让颜肃之放手刷山民、刷政绩。刷了给他增光添彩,也可起到威慑诸王的作用。 听说朝廷的批复已经送出,颜肃之的要求得到满足之后,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新君登基,就像皇帝担心的那样,会镇不住人。没有心腹,没有队伍,旧有的人支使不动,这都是大问题。太子想,哪怕没有皇帝的嘱咐,他也需要类似颜肃之这样的新生代少壮派,需要培养“他自己的”人。 颜肃之有事都会向他解释汇报,这促使太子忘记了水家的不愉快,将颜肃之视作了自己人。其他人,比如一直跟皇帝干的赵忠,都没有这等待遇,因为赵忠是皇帝的人。郁成是太子的人,郁陶就不能算是。这些,太子有潜意识里,也分得挺明白。 正那儿划片贴标签,然后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号啕大哭的身影猛地推开门来,将太子吓了一跳,正要喝斥,却听来人说:“殿下!圣上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毕~ 第113章 新君新烦恼 要说虞喆没有想过“等人当了皇帝如何如何”,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从来没盼过他爹死!父子感情自不须言,皇帝虽然不是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但是他待却真是一片慈父心肠了,有时候也埋怨过两个弟弟分去了父亲的部分注意,毋庸置疑,皇帝最看重的,还是他这个太子。不说感情,在这种国家未稳,诸王在外的情况下,他也不盼着皇帝死呀! 可皇帝就这么突然死了!虞喆都没在他跟前儿,最后一面儿都没见着。今天虽然没早朝,但是早上办公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啊?这尼玛就没了?!你逗我玩儿呢?! 虞喆傻乎乎地站着,这么个难过的事儿,他连哭都忘了。身边的宦官与宫女也吓得面如土色,皇帝死了,甭管是个多么不靠谱的皇帝,都是一件大事。这会儿哪怕心头有窃想,想着皇帝死了太子登基,自己就是新君身边的老人,好处大大的,也得表现得惶惶不安。 虞喆是被他们的哭声给惊醒的,哆嗦地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太子妃米氏已经到了,前头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要听不到才是奇怪呢。米氏赶来得很快,经过米丞相提醒,她已经知道丈夫是一个不那么靠谱的人,一觉有异,便火速奔来。 到了只一问,就明白了。太子妃悲从中来,用力拧了一下大腿,又拿帕子揉了揉眼睛,泪水已经流了下来。上前劝虞喆道:“殿下,殿下节哀。请殿下速往勤政殿去举哀!快来人,给殿下换身衣裳。”一面自己也换了衣服,夫妇二人速往勤政殿去。 皇帝自身体不好之后,便不在后宫居住,只在勤政殿之后殿歇息。太子夫妇赶往勤政殿的时候,别人还没有到,虞喆一进门就扑到皇帝的尸身上,一摸,果然是断气了。米氏亦上前,与他并肩跪在卧榻前一通哭,哭了几声,就说:“殿下,殿下要稳住,且主持大局。” 推了几下,虞喆才醒过味儿来。虞喆精明的时候是真的精明,头一道命令就是让去请丞相等人。秘不发丧是不可能的,那就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商议一下吧。米丞相、郁陶这两个是眼下他最信任的人了,唐仪这个表哥兼弟弟的岳父,那就要往后退一退了。如果手上有更值得信赖的人,虞喆其实是想将唐仪给换下来的。 楚丰也被他排除在最初的名单之外了,这位太尉,他是有些吃不准的。 米丞相等人其实已经听到了些风声,勤政殿离办公区多近呐!虽然没有人刻意去通知,也已经听到一听风声了,这“声”是实指,勤政殿这边传出来的声音都不对了。一听太子叫他们去勤政殿,米丞相与郁陶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家伙立刻猜到了真相。不止是他们,听到说“太子请丞相、大将军往勤政殿去”的时候,人们都有些怀疑了。 楚丰见没叫他,面上一僵,旋即又恢复了泰然。对于这位太子,又有了新的评估。再看一眼柴尚书令,不由一哂。看吧,便是做了太子老师,太子也不是一定要相信你的。 米丞相与郁陶匆匆赶到,太子已经跟太子妃哭作一团了。见了他们来,太子便问道:“孤心已乱,眼下当如何?” 打死米丞相都不相信这个心眼儿钻错窟窿的小王八蛋是真的一点主意都没有的,哪怕现在哭昏头了,想不出来,冷静下来又得转心眼子。米丞相的回答就很有技巧,头一样就请太子先调了唐仪姜戎来,让他们守好勤政殿,然后是发令,京城戒严。 接下来,才是宣百官、两个王弟,接下来,才是传谕天下,先帝驾崩了,新君登基。 太子妃擦擦眼泪:“遗诏呢?” 米丞相道:“太子,国之储贰,便是先帝不及立诏又如何?现在写吧。”招呼着现写了个诏书,大印一盖,齐活。虞喆表示,对米家很满意。 郁陶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擦一把眼泪,道:“藩王入京,令他们轻车简从罢,传颜孝之,他是京兆,多盯着些。其余礼仪上的事儿,我是粗人,不懂,只请殿下早正大位,以安天下。” 虞喆对郁陶也表示很满意。 太子妃这才说:“且慢,先帝后宫当如何安置?” 米丞相心说,丫头,急躁了啊,你现在提个p的后宫啊?总得等总朝安定下来了再说好吗?就冲那一家子水货,也不能让水贵人名位过高呀!你现在提,让我怎么回答呢?好歹等把反对派都忽悠进京了,到时候事情多了,皇帝顾不上了,咱才好压一压呀。我都快死了,不想惹下个少壮皇帝给家里添仇人呀! 他到底是处理惯了琐事的人,方案也很快出来了:“请越国长公主入宫暂为主持罢!殿下还未登基呢,使什么名义发诏命?这个时候,女人不要添乱了!” 虞喆经太子妃一提,也想到了亲妈的名份问题,可米丞相说的才是眼下的正理。心道,也是,先放一放罢,等收拾完了眼前的事儿,我先正了位,再来帮你们搞啊。 不多时群臣云集,一看这情况也都傻眼了。赶紧调白布来吧,戴孝了。天下百姓都要戴孝,但是时间很短。京城除外,因为京城百姓得到皇帝的好处多,所以要额外戴孝。 然后就是走程序了,什么职爵到一定级别的进宫哭丧,请太子于灵前登基。什么太子妃进为皇后啦,长公主做大长公主之类。又有议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新君的年号一类。当然,新的年号要到明年才能用。 因此一事,京中的氛围也紧张了起来。邰阳公府那里,楚氏等人都够了级别,要去宫里陪着哭。颜孝之每天早上哭一场,还要去衙门里办事,然后中午再去哭一场,再出来管理一下京城治安,晚上再哭。一天照三顿饭的哭。 ———————————————————————————————— 颜神佑听到消息,彻底傻眼了。她爹娘不在,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召回,她一个人看家,就算有授权,遇上这种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没个办法了。只得将泉安侯府一顿收拾,配合一下京城的丧事气氛。然后回邰阳公府去打听消息,再跑到舅家去问上一问,接着是唐家。回来就给她爹写信。 目前京中一切都还比较安定,没有什么乱子发生,颜神佑不希望颜肃之回来。如果出了乱子,颜肃之就更不该回来,应该颜神佑打包了亲戚一起去归义才对。照她的估计,目前还是比较太平的。 只恨如今在朝廷里有名号的是她爹和她娘,她自己连哭灵的资格都没有——当然她也不想去哭那个蠢皇帝——没办法打听消息。又因为皇帝死了,这个时候不好生事,她那个“组建情报网”的工作只得暂缓。好在楚氏有意无意总会给她说一点什么,譬如前面在争吵一类。 这个时候颜神佑就得努力分析一下原因了。每当这个时候,什么谥号、庙号、年号的,必然会有人争吵的。可是被楚氏这么一提,似乎又不那么简单了。颜神佑假装自己脑浆流干了,代入太子的模式,试探着问:“是为了二王,还是为了水家?” 楚氏满意地道:“都有。”也不知道她在满意个什么劲儿。 颜神佑低头,默。尼玛要是为了二王,招娣怎么办啊?这话她且不敢问楚氏,只问:“吵到后面都听到了,那……是不是宫眷们也吵了?大长公主呢?” 颜希真父母长辈都去哭灵了,家里就她和哥哥两个一掌内一掌外。听颜神佑这么问,也用心去听,暗想,这大约是问水贵人一系了?怪不得要争吵。 楚氏冷笑道:“二王连着后宫,她要不掺和,那才怪了呢,就差满地打滚地放赖了,”说着,顿了一顿,又添了一句,“讲理也讲不过大臣,放赖也放不过大长公主。也就压着昭仪她们罢了。” 颜神佑:“……”她得去唐府一趟了。 颜神佑是不太放心唐府的。 皇帝,现在说是先帝了,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越国长公主一系是安然无恙的。可先帝不在了,太子跟唐仪的大女婿可没什么深厚的兄弟情,以太子爹妈的行事方式来看,十有八、九,他会防着亲弟弟们。 楚氏既说水贵人在灵前闹事,连齐王生母李昭仪都被刮了一顿,这态度就很明显了。唐仪还手握着部分禁军,这个地位是先帝给的,不是太子认证的,他的女婿又是除太子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太子无子,兄终弟及。虞喆母子有猜疑,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旦将猜疑付诸实施,这问题就大了,相信她爹一定不会乐见唐仪受亏的。 颜神佑转脸出门,没去唐府,先奔去姜家打听情况。除了问一问梓宫前发生的事情,还要问一问关于颜肃之的安排。朝廷上有没有提到要让颜肃之回京,这样的话。 到得姜家,姜戎不在,二选一的情况下,虞喆居然比较信任姜戎一点,他在宫里的时间比唐仪还要长着些。姜师、姜伍倒是都回来了,已经哭过了两场,现在是中场休息。上一场的时候蒋氏因为身体不好,梓宫前的环境也差,几乎昏厥,于是除了姜戎夫妇,姜师、姜伍都借故护送蒋氏回来了。 颜神佑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听说她外婆累倒了,且将旁的事放下,过来慰问。虞喆倒也会关心他信得过的人,知道这事之后,特意派了个御医过来诊脉。说是老迈,不宜多动。家里正商议着给蒋氏告个假,以后就不用去哭灵了。 颜神佑听了,道:“告假就告假,我今天听阿婆说,梓宫前乱得很。外婆又有些年纪了,甭管他们,只管在家休养就是。家里有外婆在,舅舅、舅母们出去也放心呀。” 姜师投给外甥女一个赞许的目光。 尤氏道:“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大姜氏也匆匆赶了回来。她也是有资格去哭灵的人,灵前亲妈昏倒了,她还有婆婆要侍奉,是以过来得晚了些。进来一看,蒋氏已经醒了过来,大姜氏长出一口气,坐在了卧榻边上,也说:“告假罢。” 蒋氏微点了头:“礼数到了就成啦。”反正大家对这个死皇帝的评价也不怎么样。没见大臣们在抵制水家上升的同时,为他的谥号快吵翻天了么?郁陶属于比较有良心的,虽然知道皇帝做了些矬事,还是不忍心让他的谥号太差。米丞相也是和稀泥的。然而其他吃过亏的就不那么开心了。总之是吵。 见蒋氏答应了,晚辈们都放心了。服侍她喝了药,见她睡了,便都出来说话。颜神佑主要是发问,梓宫前的事情她没见着过,舅家人知道她不太正常,也是有问必答。 颜神佑这才知道,梓宫之前闹得颇大,不知道先帝是不是快要气得再活过来了。 为谥号争就算了,大臣们坏呀,玩微言大义的,郁陶是玩不过他们的。虞喆虽然读书,实不如他们专业。反正才是第二任皇帝,庙号多得是,可以随便选。楚丰就提议:“不如用祖?” 嘲讽味十足啊亲! 祖有功而宗有德,先帝在位时,实在没什么文治武功。江山是先先帝打下来的,这其中先帝的战功不少却也不多。先帝杀人最多的时候,是跟哀太子、临江王争位的时候…… 哪怕是个好人,他也谥不成“祖宗”必然有所聚会。开国的是祖,接下来通常会用个宗。 虞喆还觉得祖比宗高,如此甚好,觉得楚丰也算是个好人了。 就在大家定下了先帝的庙号,要吵谥号的时候。水贵人在后面发难了!她是皇帝的生母,但是后宫资历不如早年的宠妃贵嫔、贵妃两位。以前出席活动,她都排老三的。现在儿子当皇帝了,另两位习惯性地站她前面了。这俩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水贵人曾经还是贵嫔的侍女呢。明知道此时示弱为上,终究任性了一回。 水贵人没有亲自出面,她的侍女打先锋。两处吵作一团,一说你们掐了新君生母的强。一说你们眼里没先帝,先帝在时我们就是这个位置。最后将越国大长公主牵了进来,请她评理。大长公主正跟李昭仪说话呢,李昭仪在说与儿子近来过得不大好,受到了排挤。 大长公主火起,她弟弟在时,别说后宫了,朝廷的事儿她都能闹上一闹的。现在看水贵人母子俩像是要搞死她孙女婿齐王,虞喆是她侄子,现在自然是好人,坏的就是水贵人。更可恨的是,方才入宫,旁人都与大长公主行礼,独水贵人以自己是皇帝生母,颇为踞傲。 平常水贵人都是在讨好着大长公主的,虽然做得并不十分明显,可说话从来不敢抢大长公主的话,落座请大长公主上座。现在倒好,水贵人想掉个个儿。大长公主自然是不喜的。 也就是她了,能跟皇帝的生母对扛上。 女人们争吵起来,战斗力简直逆天,单以骂功论,男人是万万吵不过她们的。如果以武力值来论,水贵人差一点,大长公主却不是善茬,如果遇上颜神佑这样的变态,一般男人也未必打得过她。 知道这些之后,你就能明白为什么后面女人吵架,最后把前面男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虞喆就一个亲娘,哪怕现在是叫“阿姨”的,却也血浓于水——虞喆就没见过嫡母长啥样儿,根本没机会感受一个本时代正常的家庭规则。他很想向着亲妈。 可大长公主也是不能忽视的一个人,别的不说,就凭她对虞家的功劳苦功,保护先帝平安长大,就不是虞喆轻易能够动的。亲妈又怎么样?水贵人她是个妾呀!按规定,不能明正言顺地升职。虞喆的权威又不足以支持他征得大臣的同意。大长公主却是正儿八经的亲姑妈。 然而这事上最不缺的就是讨好领导的马屁党,当时便有一个乡侯提议:明定次序。 拿“孝”字做文章,认为皇帝的生母应该得到尊敬。可是现在水贵人名与实不符,请给水贵人上尊号尊位。 大长公主气了个倒仰,米丞相也被噎得不轻。 于是女人们的义气之争就演变成了男人们的礼法之争,期间,关于水贵人娘家如何安置的问题也被提了出来。马屁同学认为,应该封侯,当场就被尤少傅给顶了回去。水贵人就在帘子后面哭,一哭二哭,就说自己微贱,不该生出虞喆来,弄得虞喆跟着丢脸云云。 虞喆扑到先帝的棺材上大哭,局势一度失控。到现在,也只是把虞喆的情绪给安抚了下来,水贵人那里,也被大长公主给压制住了。大长公主什么人呐,自己的后妈都能呛的主儿,虽然是后妈,礼法上那也是母亲,这战斗力就不一般。现在对上的是侄子的妈、她弟弟的小老婆,她就更不怕了。 水贵人哭,她比水贵人还能哭;水贵人叫先帝,她就叫弟弟。坑爹的是,水贵人只能说跟先帝感情好什么的,大长公主却能说幼年之艰辛,还要提一提先先帝。 水贵人被完爆,输得真心不冤。 颜神佑听完紧张地问:“不知道诸臣能扛住今上多久?”这事儿不在水贵人也不在大长公主,完全在皇帝与大臣的力量对比。皇帝肯定不想让舅家太难堪,大臣却不想要这一帮子水货来拉低本圈素质。只恨哪个圈了都有那么一两个带路党,弄得最后有了变数。 姜师冷笑道:“怕他怎地?” 颜神佑道:“今上年轻。” 姜师哑然,皇帝年轻,就意味着有大把的时间跟大家耗。当一个皇帝想跟你耗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姜伍道:“无妨,那个水家,成不了气候。水贵人,也没人想让她做太后的。旨意不出宫门,能有甚用?” 是了,按照规定,大臣们是有资格反驳皇帝的。只要大臣不同意,水贵人就做不了太后——没人肯起早、传达文件。这个太后即使做了,也是个水货。 颜神佑一想,也对,又问起她关心的问题来了:“那……有没有提到要我爹回来的事儿?” 姜伍向她保证:“放心,这事我们且记在心上呢,还有太尉,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倒是,颜神佑放心了,又忙着去唐仪家探望。 ———————————————————————————————— 唐仪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正在家里发脾气。蔡氏想劝他进宫去,好给大长公主搭把手,唐仪知道他妈是个街霸,放心地窝在家里生气。蔡氏听说颜神佑来了,忙命请进来,对她道:“看看你伯父,劝劝罢。亲舅舅的丧事儿,亲外甥每天就哭那么几回,旁的时候也不在跟前……” 唐仪摆手道:“不要废话,没事的!过二年,让招娣与齐王成婚,往封地一住,不就结了?”一个不会由着新君胡来的丞相,一群坑爹的外戚,能成什么气候? 君在臣上不假,可要是这个君太弱,必然会受制于臣。唐仪毕竟是世家子,他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颜神佑道:“那也把面子做足了,叫人挑不出理儿来,谁说您了,您就甩他一脸。为招娣想想罢。听说水贵人给李昭仪好大一个没脸,照她那想法,这事儿还不好猜么?” 唐仪咧咧嘴:“他们敢!先帝尸骨未寒就这么跳出来争,吃相太难看了,收拢不到有用的人的,没人帮他们,能成什么事?” 颜神佑道:“就怕我爹把他糊弄得太好了,要让我爹回来帮呢。” 唐仪摸摸下巴:“他顾不上吧?也没有皇帝就逮着一个人使,不顾其他人的。放心,你爹没事的。” 颜神佑将舅舅的话与唐仪的话一印证,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主要还是她自己的预判:虞喆太小,没成气候,短时间内难以构成威胁,确实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将话说得太满,一月后,藩王入京,事情也随之而来。首先,颜肃之就被人给参了,参他的还是大家都熟悉的老朋友,当年的蒋御史。 颜神佑听到消息,当时就怒了:“嘴贱的王八蛋!” 楚氏掀掀眼皮子:“你激动的什么劲儿?喜怒不形于色,我教的你都忘了么?” 颜神佑:t t我刚写信给我爹报了个平安无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变态要发威鸟~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小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0 00:12:40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23:23:36 銀杏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9 22:30:10 銀杏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9 22:24:51 雾中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22:10:50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9:36:28 yym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29 19:35:40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8:51:45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8:51:16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8:50:36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8:50:06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8:49:22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8:48:48 ir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8:48:07 alwaysabab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4:12:17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9 11:02:30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8 21:42:01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8 20:14:26 河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28 18:29:4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5-29 21:58:54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5-29 21:58:51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5-29 21:5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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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人反感的是皇帝后来的做法,那种防范,红果果地打脸,就差没直说“你们就是备胎”了。搁谁谁受得了呢?大家又都有些资源,还有些人脉。看虞喆是个毛孩子,自己正在壮年,要说没有一点较劲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五王心里都不是滋味。京外一碰面,先开了个小会,议题就是——入京之后怎么办?! 内里颖川王虞扬隐约是个首脑,先说:“我等皆是高祖之子,岂能为人所制?” 其余四人虽然不开口,面上却都是赞同之色。济阳王道:“只怕大义名份上,并不好说。”这位乃是兄弟里的实在人了,凡事想的总是细致些。 汝南王脾气却暴躁,冷笑道:“怕他做甚?看他们那小样儿,能不生事儿么?我听说,那个水家,嘿!就算小儿郎(指虞喆)老实,他们也能惹下麻烦来!” 汝南王话音才落,东海王也抚掌讥笑道:“正是!听说,先帝灵前还闹了一出呢!不过被阿姐压下去了。” 河间王哼唧道:“跟阿姐争吵,找死!” 东海王道:“未必。人家背后有新君呐!咱们这些旧人,呵呵。” 颖川王道:“若是新君为奸佞围绕,我们这些做叔叔的,少不得要清一清君侧,日后才有脸去见高祖、先帝。” 其余四王听罢大笑,都说好。颖川王即便斟酒,五人满饮。抛开漆盏,又凑作一处,商议细节。虽然人人都有那个心,但是相较之下,也是颖川王最为突出,不论是不是真的服气,都公然推举颖川王做这个首领。济阳王最实在:“只消不令我们兄弟过得如这几年这般压抑,凭谁主政!” 此言一出,得到其余三王的响应。 颖川王再三推辞不得,便勉强接受了兄弟们的美意。事实上,为防先帝辣手,他们做的准备可不少,取而代之的准备工作也没少做。颖川王连大印都刻了一大箱子! 汝南王道:“若事成,兄弟我却想换一换封地的。”他相中了齐地。 汝南王的口子一开,其余三王也各说了目的,河间王想要赵地,东海王想要魏地。而济阳王吭吭哧哧,希望给他的次子也封个郡王要块地,他自己的封地可以不变。 四人说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倒是摆明了不与颖川王争锋。这里面未尝没有推这位仁兄当出头鸟的意思,却也是知道不能内讧,且斗不过颖川王。于是,在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好祈望之中,十余年前的竞争对手,确立了正式的合作关系。 能让这五兄弟通力合作,先帝功不可没。没有先帝的黑历史,他们也不至于一齐铤而走险。眼看当时先帝都要把他们当成儿子登基路上的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了。再不跑,不准备鱼死肉破,难道真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么? 现在先帝死了,也不可能停止造反的步伐了呀! 裤子都脱了,你让我再穿上? 兵都养了,一些非法的串连都做了。现在放手,解散了多余的部队,销毁证据?等哪一天,万一有一两点证据没有销毁彻底,有人将事情捅出去,到时候手里兵也没有,做过的有谋反嫌疑的事情还在。那不就是一个死么? 不可能停手了。 造反!必须得反! 但是,现在火候还不到。所以他们都来了,进京来探探风声,然后活动活动。 ———————————————————————————————— 入得京来,先去哭灵,再不哭就晚了,都要埋了。哪怕他们一点也不想哭,却都发挥了高超的演技,什么姜汁胡椒都没用,眼泪就能哗哗往下掉。 虞喆看着这五个叔叔,一阵阵地泛着恶心!先帝待他们不薄,如今让他们返京奔丧都要花这么长时间,还特么大军压境!恶心里又带着一点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羡慕嫉妒——五王皆已到而立之年,正是男人最强健的时候。虞喆他爹,论年纪比五王大一茬儿,如今正微头瘪皮地躺在棺材里。虞喆自己……低头看看小细胳膊小细腿儿,鸡崽一般。 五王哭完了,看虞喆的脸色十分不好,心里都咯噔一声。年轻,可以说是幼稚、娇嫩,没底牌,兴不起风浪。年轻却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热血冲动!万一皇帝一个冲动……他占着大义的名份,召你入京来软禁了,你怎么办?或者,干脆就把你杀了,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此时不是先帝时期,先帝强势。如今虞喆年轻,反而容易得同情分。md!真是不得不反了! 不过,还得先等等,朝臣们目前还没有反对的意向。尤其是米丞相,这老东西的曾孙女儿现做了皇后,虞喆这小东西又没有明显的疏失,怎么着……也得捏着把柄再说吧? 五王由衷地盼望着水家出事,水家也没让他们失望,很快,五王就听到了最新的战报。消息是在先帝出殡之后的社交活动里听到的,先帝出殡的时间很紧,虞喆又不是白痴,自然是下令盯着五王的。米丞相也知道这里面的故事,比较配合虞喆的命令,命人盯了一下五王。 这是一个相当坑爹的任务,盯了也白盯,白白让人生气。虞喆折断了八双筷子,还是孜孜不倦地继续听、继续折。 五王到京,四处拜访。 他们在京中住了十多年,老婆都是在京里娶的。王妃都是世家女,还不兴人家走亲戚吗?他们曾经是被先帝当成儿子来养的,老婆的家世自然是不会差的了。柴、唐、蒋、蔡、周四家,分别对应了那么一位正在进行时的反王。 米丞相简直想撞墙! 可不行,他还得继续工作。 众所周知的,世家还会世代联姻,哪怕两家是仇人,七弯八拐的一算,也都是亲戚。五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京里四处交际,倒像是真的对小皇帝很放心,也不怕虞喆受不得刺激,一个不小心下令把他们给灭了。 事实上,即使虞喆想,他现在也干不了——他指挥不动人。这等命令的下达,在诸王没有过失的情况下,是通不过正规途径的。 非正规途径就更不用说了。虞喆他爹是经过战阵的,虽然战功是不如先帝的,好歹也是经历过的,自有亲军,大家也乐意听他的。虞喆就不行了,生来含着金汤匙,一点苦没吃过。受老师们的影响,对武人还有些瞧不起。经先帝教导,认识到兵权的重要性吧,也只是比较尊重将军们,对于士卒,接触得有限。便是将军们,想让他们就此俯首贴耳,也是不能够的。 虞喆只得继续掰筷子。掰得新晋的皇后米氏受不了了,过来问他:“圣上这是怎么了?” 虞喆恨恨地道:“诸王可恶。” 米皇后:“……那您掰筷子也没用啊。好歹安抚一下群臣呐!谁没事儿想着附逆呢?” 虞喆:“你是说?” 米皇后没好气地道:“这满京里,谁家没几门亲戚呢?结亲怎么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还能打得狗血淋头呢。您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结了。”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虞喆,虞喆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他不掰筷子了。 下一回见了五王,也是面带一丝微笑——不能笑得太深,在父丧中。笑得五王毛骨悚然,以为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互相也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觉得可以开始进行某些计划了。 ———————————————————————————————— 计划是颖川王提出来的,当然,出主意的人还是前少傅姬先生。 姬老先生惨呐,一家子被颜中二祸害得不轻,最后落了个狼狈逃离的下场。要说不恨颜中二,那是不可能的,他恨颜中二全家一万年!这中间,他也没少恨先帝。由对先帝“知遇之恩”的一点感激,变成了对先帝支持颜中二的愤恨。 愤恨有时候还真能促进人成长。 比如姬少傅。 姬少傅原本是个合格的装逼侠,现在摇成一变,成了个小诸葛,见天地给颖川王出谋划策,撺掇着颖川王造反。不为别的,就因为颜中二在朝廷得势,压得姬家死死的。再这么下去,姬家离开中枢太久,就要成外围了。过不两三代,还不得降格吗? 这是姬家所不能容忍的。 无法正大光明地回到中枢,那就再造一个中枢。姬少傅祖先的豪气这一刻在血液里沸腾了,想好了主意,他就找上了颖川王。 先捏着鼻子夸颜肃之一回,什么虽然是个无赖,但是也有一点无赖的本事。不讲礼法,但是比较能打,先帝对他又有知遇之恩。现在有兵才是硬道理(被颜中二欺负之后的沉痛醒悟),为防止颖川王占领京城之后颜肃之从外面袭击,必须把颜肃之调到京里面来。 到时候,五王兵起,能帮皇帝的都在京城里一起围着,至少能保证不腹背受敌。然后外围的很多兵力都掌握在世家豪强手里,只要颖川王摆平了他们,取虞喆而代之,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姬少傅的计划很不错,点出了世家其实很多都是墙头草的特性。同时,作为前太子少傅,他对虞喆还是比较了解的,直指虞喆的一个弱点:“如今有不认生母的儿子吗?水家,呵呵。”有这样的猪队友,一定能够提供很好的借口的。 呵呵两个字真是荡气回肠,颖川王也是这样想的。他知道姬、颜之间的旧怨,也曾想过要拉拢颜家,毕竟颜家有兵。然而颜启死了,颜肃之又得先帝栽培,新君……新君不好说,颜肃之跟水家有旧怨,也许可以拉拢。 但是,颖川王认为,一个聪明人,是永远不会为了一个“也许”而将手里的牌给扔掉的。颖川王还需姬氏,或者说,在颖川王的思维里,得天下,还是要靠世家的。他接受了姬少傅的建议,并且暗中拜姬少傅做他世子的师傅。是的,世子的任命终于也下来了。 颖川王此次入京,便携着这样的计划。不说需要让姬氏暂时满意,单就颜肃之近二年来的发展,手上的兵越来越多,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颜、郁、李、赵等人,是倾向于先帝的。哪怕不支持虞喆,虞喆还有两个兄弟呢?论起继承权来,还在五王之上。 其他几家的子弟成材率不太高,有点本事的也都在京里了,就颜肃之一个,在外头。这样不好,很不好,必须将他搞到京里来。 姬少傅的主意就是:去找蒋御史,那是姬少傅亲戚,然后安排一下,将颜肃之参回京里来,解了他的兵权。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散播谣言,让皇帝忌惮两个亲弟弟,按继承顺序,他俩的威胁更大。 颖川王与其余四王通过气之后,依计而行。 ———————————————————————————————— 蒋御史的奏章便这么新鲜出炉了。 就在先帝入葬之后。 楚氏等人皆是养尊处优,这一个多月的折腾,都有些受不住。回到家里来,洗沐,更衣。给那个矬皇帝穿孝可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不能奏乐也没关系,点一席爱吃的菜,架个书几,放本爱看的书,慢悠悠地看。看到一半,颜孝之气急败坏地回来了。楚氏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颜孝之道:“还不是蒋家那个竖子!”将蒋御史参颜肃之的事给说了出来。 楚氏道:“他还在做御史?”上次参完了,不是就应该搞掉了吗? 颜孝之憋屈地道:“他又回来了。” 人家姓蒋,又没有什么“显有失德”的事情,发现自己适合打嘴炮这份高尚的工作,想要回来,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楚氏:“……他说了什么?” 颜孝之皱眉道:“就是这个讨厌呢!前些日子二郎上表,道是山民内乱的事情,又要军械,又要免税一类。蒋家小儿例参他穷兵默武,激起民变,耗费国帑,只为自己争功。要将他解职召入京里呢。” 楚氏狠狠地一拍身前案几:“凭他?!” 不由楚氏不动怒,归义那片地方,颜肃之呆得不久,却经营得很好。眼见诸王与皇帝剑拔弩张,归义这远离战场的净土,那是不能丢的!颜家坞堡虽大,离京三百里,真要打起来,那说不定就会成为一次战役的主战场,不安全。归义正好,颜肃之必须不能被参倒。 颜孝之道:“已暂时拦下了,只是在这个时候……”此时先帝才驾崩,国家需要安定,以此为理由让颜肃之停手滚回来,不然就问罪,那也是可行的。 楚氏沉着脸道:“去查!看是谁指使的!是否与诸王有关!”与姬家有关已是板上钉钉了,楚氏想要的是与诸王勾结的证据,至于如何用,还要看调查的结果。反正,颖川王因为姬家,已经在楚氏这里画了个大叉叉了。 楚氏还需要证据,有一个人是完全不需要证据的,这个人就是颜神佑。 当天下午,颜神佑跑来看楚氏,听楚氏说了这个消息,当场暴走。楚氏泼了她一头冷水之后,颜神佑冷静了下来:“我去舅家看一看。”蒋廷尉是姜氏的亲舅舅,往姜家探听一二,也是可行的。 楚氏道:“去罢。” 颜神佑道:“现在再发信给阿爹,阿爹再写折自辩恐怕有些反应不及时,京里须得多帮衬。” 楚氏道:“你要怎么帮?” 颜神佑嘻嘻一笑:“哪有父亲被人诬陷了,做子女袖手旁观的道理?那样岂不是不孝?” 楚氏露出一个惬意的笑来:“放手去做罢。” 颜神佑道:“哎,我先去舅家看看,再看能不能去廷尉家问问,不给我个交待,我是不依的呢。” 楚氏摆一摆手:“行文有不浏处,可来问齐先生。” 颜神佑道:“自然要请阿婆过目。” 说完,抽袖子走人,直奔姜家。 ———————————————————————————————— 姜家也已经得到风声了,蒋氏气得要命,将蒋御史祖孙三代都骂完了,那是她娘家人,各种黑历史都知道的。只是她能骂,范氏等晚辈是不能骂的,只得聚在一处,等蒋氏骂完了,问:“眼下如何是好?” 蒋氏道:“准备好茶果,看小祖宗要来了。” 小祖宗很快就来了,颜神佑进来也不板着脸,也不戏笑,一如往常先问安。蒋氏道:“行啦,说正题罢,你阿爹被参了呢。” 颜神佑道:“跟外婆说话就是痛快呢,外婆,我能去廷尉府里求见吗?” 蒋氏道:“来人,递贴子,我与神佑一道过去。我倒要看看,我的娘家人,拆我女婿的台,这是要做什么!” 颜神佑麻利地跟着蒋氏去了廷尉府。 蒋廷尉也正生气呢,唤来蒋五:“他是怎么搞的?!眼里只有姬家了么?” 蒋五道:“怕是积怨已深。” 蒋廷尉道:“不能让他再惹事,参颜仲泰无妨,与藩王搞在一起,是要出人命的!你去,告诉他父亲,就说是我说的,将人留在家里,不许他再闹事了。” 蒋五答应一声,抽身去传话,门口就遇到了蒋氏与颜神佑,心说,麻烦来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蒋五飞快地登车去找蒋御史了。岂料到了蒋御史家里,发现蒋御史的妈正在那儿哭,就哭姬家好可怜。 蒋五怒道:“为了姬家,难道要将蒋氏满门搭上去么?” 蒋御史将蒋五扫地出门…… 蒋五快要气死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吃过这等亏!当时就站在门口骂道:“竖子不足与谋!”又细数蒋御史心胸狭窄等缺点,越骂越开心,骂完了,一甩袖子,快意地回家了。心道,希望阿翁搞得定! 蒋廷尉要是能搞得定颜神佑,那才出了鬼了! 蒋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听蒋廷尉说事先并不知情,并且又愁蒋御史自作主张之类。蒋氏道:“那你也不能不说话呀。” 蒋廷尉道:“我说了我说了,可他爹娘都在,我凭什么管他呀?”又起来给蒋氏道歉,说自己不会支持蒋御史,如果皇帝要命会审,他一定偏向颜肃之,不会让外甥女跟着吃亏。 蒋氏也没办法了,不能逼着蒋廷尉跟蒋御史那边决裂吧?只好含糊地道:“姬家听说到了颖川那里,你好自为之吧。” 蒋廷尉也含糊着说:“唉——你身子又不好,不要着急,御史参人,常有的事。颜仲泰被参多少回了,不是都没事么?”说着,又起身亲自给颜神佑作一长揖,“你在京里也受委屈啦。” 颜神佑大大的眼睛越来越湿润,泪珠儿圆滚滚地在脸上划出水痕来,抽抽答答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难。晚辈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您也多担待。”说着,也翻身给蒋廷尉行了个礼。 蒋廷尉背上一寒:“啥?” 颜神佑只管擦眼泪,又不回答了。 连蒋氏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又不好当着蒋廷尉的面来问,很快就带着颜神佑离开了。车上,蒋氏道:“神佑,你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我爹被参了,自辩也要到数日后了,到时候不定已经被说成什么样儿了。外婆,我得帮阿爹辩诬呀。” 蒋氏心道,只是辩解,那也没什么。 事实上,相当有什么。 颜神佑先不回邰阳公府,径回泉安侯府,先写了一篇作文,然后去大伯家蹭饭,兼让祖母给检查作业。如果合格了,就手就交给伯父,请他明天代呈。 这封奏疏,便揭开了颜神佑大战御史的序幕。蒋廷尉终于知道颜神佑这小王八蛋当时抽抽答答跟他提前道歉是为什么了! 自辩写得相当感人,头一段写,听说有人诬陷她爹,她五雷轰顶,五内俱焚,想她爹离得远,又忠心,不能让颜肃之背被恶名这么好几天。 第二段写的是颜肃之的功劳,什么增加户口、击退海贼、安定海疆一类。并且指出,这些是得到先帝认可的,当时的朝廷也是认证过的。现在蒋御史这么参颜肃之,这是质疑先帝是瞎子、朝臣是猪吗?满朝都没有他一个人聪明? 第三段,写了颜肃之的忠心,受先帝知遇之恩,又是东宫旧属。颜家从颜启开始,几十年来都是忠实的帝党。 第四段写,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必须慎重。你千里之外就知道我爹做了坏事了?你耳目好灵便!不审查就要直接定罪,这么重要的事情,尼玛你一个御史,上下嘴皮子一对,就要召回郡守、统兵之将、列侯,你的脸也忒大了吧?于礼,你破坏了规定,于戎,你不知道瞎指挥。 第五段重头戏来了!承认颜家就是草根,“从高祖起事”,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颜启是这样,颜肃之也是这样,拿命换来的功劳,你说错就错了?要点脸行不行?你这么搞,是要寒了为国卖命的将士们的心吗?长此以往,谁还肯用力打仗啊?前脚挣点功劳,后脚就被你给抹了。 压轴的是最后。颜神佑说,她学做饭的时候,要烧只鸡,得先捉鸡。怎么捉呢?将鸡一点一点堵在角落里,让它不能动弹,抓住了,先剪了翅膀“翦其羽翼”,再“缚其双足”然后就放到院子里,这鸡再蹦跶,也蹦跶不高,逃不掉。然后就喂,喂成只肥鸡,再宰! 现在看吧,我爹在外面拼杀,给皇帝搞了那么多编户齐民回来。你们要把他叫回来。连大将军都不敢说话了,你好大威风啊。你们想做什么? 为了霸气起见,颜神佑最后化用了骆宾王的徼书,就问,先帝将儿子托付给大家,大家就眼看着他一步步被人逼成只待宰的肥鸡吗? 蒋廷尉:……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真的,早期就是这么规定的。一般皇帝登基第二年,或者诸王、列侯受封之后,都要这么修坟。虽然规制差不多,但是内容差很多。在位时间长的,陪葬品又多又贵,在位时间短的,那就不好意思了。 但是后来战乱吧,大家都穷,而且地盘也不稳定(……),客观原因的影响,也有一些统治者比较开明,这一条后来就渐渐不执行了。但是会提前选个址什么的,不过不会那么兴师动众,一修就修那么多年。 第115章 干翻御史台 虽则颜神佑名声早显,做过的事情也不少,然而前者只是口耳相传,后者则需刻意隐瞒。颜神佑名垂青史的开端,却是这一封代父辩诬的奏疏,它被史官给记录了下来。 当然,这要托是上书给皇帝的福。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这规定被执行得不错。记录的史官手一抖,差点写成“帝不豫”,赶紧把这三个字给添掉了,做贼一样地四下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注意他,这才继续往下记。 艾玛!这奏本是京兆代呈,并且当堂给读出来的,开始只能说整齐,到了后面,内容只能说劲爆了!蒋御史人都傻了,颖川王脸色煞白煞白的,满朝大臣的表情都不那么美妙。蒋廷尉像是要暴起伤人。 姜戎也有点惊呆了,一直知道她不正常,没想到这么凶狠!在姜戎看来,颜神佑这就是指着蒋御史的鼻子说:你们跟藩王勾结,诬陷我爹,要把我爹调回京里来,让皇帝没了外援,是不是要造反啊还是要造反啊? 惊呆完毕,姜戎就要苦笑了。一边是舅家(虽然蒋御史血缘颇远),一边是妹妹家,外甥女儿一篇作文,这是要坑得舅家夷三族的节奏吗?偷偷看了一眼蒋廷尉,发现这老头儿虽然一副惊惶状,但是演技还是露出了些许破绽。姜戎想起来了,蒋峦那个小东西,似乎堵着蒋御史的门儿骂过? 两只狐狸,绝了! 四下一片安静,真没想过一个小丫头口舌会这么伶俐,许多人都在猜,这是不是颜孝之授意的? 颜孝之才是真心冤枉,他什么都没做好吗?他侄女写了篇作文给他娘看,他娘看完了,一字没动,就让他朝上读去了。颜孝之是骑马的,一路上没来得及看。读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要吓尿了,这世上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分类? 颜孝之有些茫然,终于明白他弟弟为什么把闺女留在京城了。这尼玛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好使的吧?!t t 跪求侄女不要生气,拎刀去抄了蒋家! 颖川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么好的计划呀,怎么就被识破了呢?他并没有怀疑姬少傅的智商,开始怀疑起自己身边有没有奸细来了。说来这计用得很隐讳呀,颜肃之跟东宫的舅家还有恩怨呢,怎么就会被识破了呢? 颖川王不知道,颜神佑根本就没去费那个劲猜什么阴谋。 她只是秉承“后代”御史掐架之传统,唯恐说话不够有力,结果用力过猛。没有经历过成建制的文官掐架的本朝,被她掐懵了。御史最开始的设置,是为了纠劾百官没有错。但是,在演变的过程中,这个职业就渐渐地变了味道,成了党争的先锋。而党争,要在科举之后才会越来越激烈。颜神佑又占了一回穿越的便宜。 毕竟都是当时的精英,呆愣不多久(更多的是因为想不到一个小姑娘会这么刁钻),就有人回过神儿来了。 出乎意料的,最先跪倒的是郁陶。没办法,这位老先生也属于被点名的。他先跪了出来,声称自己并不支持蒋御史。又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忠心,并且提议,请皇帝任命颜肃之“都督诸军事”,不但让他做郡守,还将附近的兵权也给他,由着他折腾去。 郁陶的表情是惶恐的,但是姜戎发现,他跪得很稳,一点也不抖。郁陶是事先接到楚氏通知的,两处套好了台词了已经。他女儿女婿一家五口都押在归义呢,怎么可能不帮着颜肃之说话?昨天不说,是为了避嫌。今天开口,是颜神佑已经给他铺好了台阶架好了梯子。 郁陶说完了,赵忠也跟着出列表态。赵忠对颜家的感情很复杂,既与颜启交情好,又有女儿女婿的糟心事儿,所以昨天他也没说话。今天郁陶打了先锋了,赵忠看郁陶面上,紧随其后。也是因为颜神佑的作文写到他的心坎儿上了,是啊,我们前头拼命,你们后头张张嘴就把功劳抹了,扯你的淡吧! 赵忠新仇旧恨涌上心来,想到自己跟着先帝最早,最忠心,每每想做大将军,都被这群死人挑三拣四!挑拣你妹!功劳够了就行了,你管我睡多少婆娘?! 赵忠这么多年,就没学会斯文,这也是为众人诟病的问题之一。他扯大了嗓门儿,就掐着“咱们出生入死,你们享乐在后,还要治死咱们,天理何在?!”这一条,嚎得人头都大了一圈。 与颜希真定了亲的李今,袭了祖父的爵,又有荫职,也在朝。一声不吭跟着出列,跪倒,啥都不说。虞喆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一块活招牌,想起李苗为先帝尽忠,越发觉得自己需要忠臣,不能让这些人寒了心。 虞喆寒着脸,就问蒋御史:“尔可有证据?” 有个毛线的证据啊?离着千多里地呢。 蒋御史呆了好一阵儿,已经渐渐回神了,接口道:“颜肃之报称山民有乱,还不是证据么?他是不打自招。” 赵忠跳起来道:“呸!谁家打个仗没个反复?当年争城头,来回夺了七次呢!” 蒋御史见他挥着钵大的拳头,样子十分狰狞,后退一步道:“尔何敢咆哮朝堂?” 赵忠道:“哟嗬,小兔崽子,还不给人说话了呢?你是要把天下的话都一个人说了吗?你谁啊?” 御史里亦有人支持蒋御史,有些是看不清局势,有些则是看赵忠不顺眼。更有一等人,家世够硬,寻常也怎么不着他,顶多罢个官儿,外面转一圈,他们又能回来了。于是也跳出来帮腔。 虞喆看这闹得不像话,狠狠一拍御案:“朕还没死呢?!” 朝上安静了下来,虞喆拂袖而去。 ———————————————————————————————— 朝上发生的事情,颜神佑知悉得颇早。唐仪习惯性地溜号,然后跑来通风报信了。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虞喆对他不那么热切,他也懒得去讨好这个表弟,朝上他都没去参与吵架。 到底是大长公主的儿子,自幼也是出入宫闱的,熟悉这些小舅舅们与先帝之间的恩怨。更是知道虞喆同学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唐仪果断闭嘴,不为颜肃之说话,怕虞喆产生不好的联想。 但这并不妨碍他通风报信。 颜神佑听了,瞪大了眼睛:“啥?效果这么好么?” 唐仪笑着点头:“厉害!不过,我看他们不罢善罢甘休,你说得太狠,他们要不反驳,就怕坐实了罪名,这样的名声,他们也不乐意担的。” 颜神佑道:“我懂,虽然不大怕今上杀了他们,却也不想太难过。” 唐仪道:“这倒霉事儿,你爹外头那么拼命,他们在后头抽梯子,一群王八蛋!要不是怕给你爹招事儿,我早揍这群孙子了。” 颜神佑笑道:“千万别,伯父的心意,我阿爹必是知晓的。” 唐仪坐正了身子,对颜神佑道:“说真格的,后半晌他们就能拿弹章淹了御史台,你有应对之策了么?” 颜神佑道:“这么厉害?” 唐仪坐正了身子,道:“我这些小舅舅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先帝养了他们一二十年,你道什么都没教么?又教导,又摔打,都精明着呢!比小皇帝还要强些,那一个,娇惯得太厉害啦。既然是有诸王的影子,这事儿就难办啦。” 颜神佑道:“单论吵架,我是不怕的,我已经雇来了二十个刀笔吏,我说,他们写。朝中的事情,还要请诸位长者多多照应了。” 唐仪摸了摸下巴,道:“也是有惊有险。郁陶站在你爹这一边,就无大事。还有楚太尉,丞相也不会偏袒蒋家那个小东西。你阿婆可不是个一般的人儿,必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是你这么一弄,你外婆要难做了。” 颜神佑道:“有甚难的?姓颜家的干翻了姓蒋的,与姜家何干?大不了,我去廷尉府请罪嘛。呵呵,蒋家那个小八蛋作孽,一回他管不住,二回他管不住,难道都要我们忍?做梦!是该叫他们都知道,惹了我了,从来没有什么顾忌的。投鼠忌器?什么器比我家人更贵重了?为人旁人的面子,要我的家人受委屈,做梦!” 唐仪拍案大笑:“蒋老儿还想再活几年,你别去把他气死了。” 颜神佑捂着嘴巴直笑:“矮油,怎么会呢?我可乖了。” 唐仪打了个哆嗦:“罢罢罢。你有数就好,只要我在朝上一日,最后他们就翻不了盘。”大不了把蒋家小王八蛋捏死嘛~说着,就起身要走。 颜神佑起身相送,又多问了一句:“齐王如何?” 唐仪脚下一顿:“眼下阿喆那个小东西还顾不上他。诸王锋芒太露,又被你点破了,正头疼有兵有地的叔王们呢。” 颜神佑道:“怕他不肯再分封了。” 唐仪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他!” 颜神佑心说,你们要拿定主意了,说不得,我们还得推齐王一把。这话她没有狂妄地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上了一本。 记完了,还得到姜家去负荆请罪。她一点也不在乎蒋家,但是却不能不在乎蒋氏。 进门就先跪下了。 蒋氏想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倒没怎么生气。招招手:“好啦,你上书时的胆子哪里去了?” 颜神佑抹泪道:“那不一样。这群烂人污蔑我爹,我又不怕跟他们吵,我就是……怕外婆不开心,呜呜呜呜……” 蒋氏好气又好笑,道:“难道这个道理我就不懂了吗?” 颜神佑从指缝里看蒋氏:“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蒋氏沉吟道:“也是该给他们个教训了,总没有两头都讨好的事儿!” 颜神佑心里一乐,蹭上前来抱着蒋氏的胳膊撒娇。蒋氏叹道:“我的小乖乖,你受委屈了。” 颜神佑被“小乖乖”寒了一个激零,有点崩溃地道:“我没事儿,您别委屈了就好。” 蒋氏道:“不怕不怕,你道他们没有准备?”小声道,“别说你不知道,五郎那个小东西,站在门口这么一骂,早撇得一干二净了!” 颜神佑恨恨地道:“招谁惹谁了?还不是那一窝鸡给闹的?!” 蒋氏道:“这些我都知道,走着瞧吧!” 颜神佑心说,您老这么恨,估计不止是因为姬家的原因弄得我爹下不来台。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姬家现在跟颖川王混,蒋家再这么样,就要被拖累死了吧? 猜是猜,话却不能说出口。颜神佑伏在蒋氏怀里,闷声道:“搞不好还要跟他们吵,好烦。” 蒋氏笑道:“没事,让你舅舅他们帮你,要舅舅是做什么的?” ———————————————————————————————— 唐仪说得没错,虞喆现在顾不上跟兄弟们置气,诸王那魁梧的身形每天都在他眼前晃荡着,他快羡慕嫉妒恨得去死了。每个朝代的审美都不一样,对女人,有要高的有要矮的有要胖的有要瘦的,但是,共同的要求是要有一张漂亮的脸。对男人,绝逼不会要求个头矮!虞喆的小身板儿,在成年叔叔面前,真是特别显得瘦小。弟弟们还没成年,没有土地、没有军队,心腹也很少,现在翻不了盘。眼前最大的威胁是叔叔们。 一想到颜神佑说的杀鸡,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疼,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鸡,毛都要被拔秃了。虞喆暗暗下了决心,你们不是要调颜肃之来吗?我偏不!我就答应郁陶了!谁敢说比大将军更知兵呢? 哪怕一时半会儿脑补不出来全部的剧情,虞喆也十分肯定自己的立场,哪怕颜肃之跟水货们有宿怨,他也要支持颜肃之。道理很简单,敌人要做什么,我一定要反对。 想到这里,他火速命请米丞相、楚太尉、大将军等人过来,商议此事,一定要让颜肃之留下,还要给他放权。楚丰乐得顺水推舟,米丞相将身后事都托付给楚丰了,自然是投赞成票,他还给了虞喆一个现成的理由“三年,无改于父道”。郁陶是提议者,更不会反对。 郁陶又说:“与他节制诸军事之权,然他又只理归义一地,只恐不大相符呢。山民之事,不止归义一地。” 米丞相从归义升格成郡里得到了启发,果断道:“那就分治。那一片地方颇大,以颜肃之之能,必能使人口繁衍的。拆作两州即可。” 虞喆对地理不太熟,尤其是偏远地方的地理,命取了舆图来看。果然,这一片地方大得离谱,拆成两个州也是够的。当下将归义及其以南地区拆出,名为昂州,颜肃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昂州刺史,兼都叔昂州诸军事。被分出这么一大片的州,原刺史也没有不开心,那么一片贫困地区,谁tmd想要啊?颜肃之想折腾,随他折腾去吧! 颜肃之没有猪一样的对手,却有幸有一群神一样的队友,京城给他的消息还在路上,这边已经几乎把问题给他解决了。后世有人评价颜肃之的好运气,只能用“天意”来形容了。 当然,现在只是“几乎”将问题解决了,彻底的解决,还要在数日之后。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颜神佑大战御史。一个丫头,掐灭了二十多个御史,真是要名垂千古了。 事情是这样的,皇帝的诏命一出,配上米丞相的解释,拿着先帝、拿着“孝”做幌子,说这事儿是先帝时定下的策略,就会果断执行下去。 然后,蒋御史一方发力了。唐仪说得没错,他的小舅舅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多年的经营,加上先帝办过些脑残事儿,后来有了太子虽然好了些,太子舅家又不消停。诸王这里的同情分还是高高的,能被说服的人也不少。更兼蒋御史也是有亲友团的,御史大夫蔡老先生一看这情况,他先病了。 这事儿,你说帮谁是呢?帮颜肃之?这倒不错,可颜肃之后面站着的是新君,主少国疑,还有叔叔们窥伺。帮蒋御史?颜肃之那边战斗力破表的变态分分钟就能杀过来。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万全之策——装病。 官场上,生病是门学问。 果然,御史大夫一病,底下御史就乱了营了。各自为战,掐得十分热闹。 颜神佑早有准备,当年她旁观论坛掐架的时候,这群土鳖还不知道什么是互联网呢(……)都不用蒋氏说的那样,让姜戎弟兄仨搞援助,她一个人,带着一帮速记员,算上颜孝之这个搬运工,就搞定了一群御史。 这一架,颜神佑吵得毫无压力。因为她知道,不管吵成什么样儿,头一道奏疏上去,她就已经稳赢了。下面只要输得不是太难看,这事儿就算成了。掐架,只是为了证明她不好惹,想找麻烦的最好识相一点都滚蛋!敢拿她家当软柿子捏,就得有被掐死的觉悟! 把握好了这一点,颜神佑就没有心理负担,所以这一架掐得相当魔幻。 鉴于吵架都是通过作文,下面翻译一下他们的大致吵架内容—— 某御史说:你一句话就把人打成居心叵测的乱臣,其心可诛。 颜神佑说:跟你们学的!说得跟你们没有红口白牙污蔑人似的!要诛先诛你,你去死一死先。你不是老年痴呆记性不好,给忘了吧?脑子不好趁早辞职,不要尸位素飨了。原来是脑子不好,我姑且原谅你造谣污蔑我爹,白痴是有法律救济的嘛~(注:说话的时候口气相当敬老,可御史还是听出来本意了,被气得不轻。) 某御史说:派人调查。 颜神佑说:得了吧,你现在才想起来,一开始怎么不说?是不是我不抗议你就不提了呀?你的丑恶面目已经暴露了。(注:口气暗含感谢,感谢你终于想起来要调查了。) 另一御史说:如果瞒报军功怎么办? 颜神佑说:不是有规定么?派人去核实呀(……) 蒋御史说:大家说核实,你开嘲讽,问你怎么办,你又说派人核实,你自打耳光脸肿不肿? 颜神佑说:最坏就是你!打的就是你,你才脸肿!派谁去啊?还不是派御史?你们这群御史可信吗?你都掐我爹了,再让你去,这不坑爹呢吗?你用哪只眼睛看,觉得我会像你这么蠢、会赞成你这个提议啊?(注:口气十分真诚,特别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智力正常) 蒋御史说:那你说派谁吧。 颜神佑说:我一个未成年少女,才不要管你们朝廷的事呢!你自己不守规矩,身为御史不讲证据就给人定罪。现在又开始设套了吗?老子又不是官,又没成年,就这样冒然说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懂?我又不是你,不该管的事情胡乱说(……)你这是设下陷阱让我跳吗?你用心太恶毒了!这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还是人吗?(注:口气楚楚可怜,简直像是在唱窦娥冤) …… …… …… 论掐架,这群御史是真的比不上颜神佑。这些人里,世家出身的不少,清流世家里的小字辈,就会装模作样,遣词造句也颇为斯文,顶多就是引用了一些前人比较恶毒的话。颜神佑却是不拘一格,虽然作文照着格式写,内容却相当丰富,十分有创造力。 等颜肃之那本十分标准的辩解状到京,颜神佑已经掀翻整个御史台了。原本姜戎、颜孝之、楚丰等人还准备帮忙的,袖子都卷起来了,发现自己根本无用功之地。颜神佑一个人就搞定全场了。打个比方,御史等人是掐人贴能翻八页的水平,颜神佑就是给盖满八座楼再开新楼的能力。差太多! 有颜神佑的表现“珠玉在前”,虞喆对这么老实的奏本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哽咽道:“颜仲泰是个实在人啊!”完全忘了最早的心理阴影是颜肃之给他留下的。只觉得在颜神佑的对比之下,颜肃之必须得凶狠,不然镇不住闺女。 实在人其实在耍心眼儿,这边掐到一半,京城的消息送到,朝廷使者前脚来,颜神佑的信使后脚到。内容相当地简单:爹,我先帮你掐回去了,你写个中规中矩的折子就行了。 颜肃之就放心地写奏折了。再次感叹:事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哪怕是你的正当权益,如果你自己争了就是你自己的不对,得别人给你争。如果你长得不够讨人喜欢,对不起,你就活该了。 当然,颜神佑那狠话也只能是别人代说,绝不能让颜肃之自己说。颜肃之说出来,这味道就变了。效果也要打折。 反正,又吵了足有小半个月,这事儿才最终确定了下来。朝廷的使者又玩儿命地奔过去给他发诏,让他过来陛见。 颜肃之自己都像做梦一样——这就做刺史了?卧槽!不能够吧?在他自己的计划里,四十岁的时候做到刺史,然后能领一州军事,此生足矣啊!再往上,真就不是止是努力,还得有运气了。他毕竟不是世家好吗? 可现在,三十岁,目标已达成? 摔!往后十年要怎么过啊?卧槽!人生没目标了,就剩下建设祖国大好河山了。老子要纯奉献了啊! 姜氏听了消息,也傻眼了:“什么?刺史?”完全超乎常识了好吗? 还好,京中自己人的信很快送了来,颜肃之知悉了始末,整个人都呆掉了。【我单知道我闺女很凶,没想到她凶残至此啊!#万万没想到#】 别想了,赶紧的,收拾包袱上京吧。 颜肃之想了想,道:“唤山郎来罢,让他进京跟圣上说道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据说,按照国际上的说法,十八周岁以下都是儿童。然后我就发现,即使这样,我也脱离儿童行列很久很久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1 22:03:39 晋果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1 21:44:34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1 19:58:00 逍遥笑红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1 18:39:12 yukal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1 18:29:48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31 18:24:51 jennylin110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1 00:25:11 銀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1 00:12:20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0 22:20:34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0 21:36:36 爱看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0 18:22:13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5-30 06:04:21 重新出发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0 02:17:00 细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5-30 01:36:3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茉莉清雅”,灌溉营养液+12014-05-31 22:06:31 读者“茉莉清雅”,灌溉营养液+12014-05-31 22: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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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心里已经算过了,颜神佑今天过了生日就十四了,明年及笄,该说人家了。不是他坏心,是真心希望小娘子能多拖上一年,他只要一年,就能有底气请颜肃之评估他一下,成与不成,他该努力的努力、该放弃的放弃。 这个时候的山璞根本不知道,颜肃之的防线已经松动了。不然颜肃之不至于对他这么亲切,关切得像看自家子侄似的,上京还要捎着他,让山璞面见虞喆,陈述内情,也好在朝廷报备一下,以后无论山璞怎么报仇,朝廷都不好再多管闲事了。 山璞听颜肃之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京?”的时候,还呆了一下,问道:“府君才回来,又要赴京?” 颜肃之不好意思地道:“是啊,他们参我。” 山璞有点紧张地问:“应该没事罢?”有事你不至于这么轻松啊。 卢慎从旁笑道:“使君自然是无事的。” 山璞结巴道:“又……又……又升了?”被参了,然后升官?这个“参”难道不是被投诉的意思吗? 颜肃之戏言:“丁长明好了,你怎么反倒结巴上了呢?” 卢慎将京中事三言两语解释完了,总结道:“就是咱们使君什么都还没动手呢,事情已经结了。” 山璞听到“小娘子”三个字,耳根一跳,嗫嚅道:“这也太快了。”这么能干啊,好萌啊…… 颜肃之微有得意地道:“那是。你那里的事情可否暂放一放,与我同往?” 卢慎也劝山璞与他同去。 山璞有些犹豫的,他的族人才刚刚安定下来,就这么去京里,他怕阿婉控制不住。这个时候,才刚刚收拢了人,他怕有断层。颜肃之知道他的顾忌,道:“走得快时,前后不过大半个月,又不要你总留在京里,见过圣上,你便回来就是了。” 卢慎也说:“山郎不也是山上住几日,山下住几日的么?只当是此时不在而已。” 山璞略一想,果断道:“好。” 颜肃之道:“你便收拾一下,也带些亲随去,来来来,我有些要嘱咐你。”说着,招手让山璞过去,从服饰到应答,一一说与山璞。让他着民族服饰,且不要穿曲裾等朝廷服装,他的随从也一样。见到虞喆,别跟他说什么太多的大道理,只管说为父报仇什么的就好。顶多提一提族人与外人勾结一类。 颜肃之的估计,山璞的事儿,整个朝廷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山民么,在朝廷看来是化外之民,并不认为什么有多么高的素养。而且,现在朝廷应该正在准备掐藩王,皇帝正盯着他叔叔,大约还要分神抬举舅家人,大家都很忙,且顾不上归义这一块地方。 哦,现在该说是昂州了。 这一片蛮荒之地,在大家眼里,至少目前是不值得重视的。哪怕是虞喆,也只是存了一个“你去发展吧”的目的,并没有将这里当做主战场。 山璞听了颜肃之的话,一点即明,道:“晚辈明白了。不引人注意,悄悄地将事情办了,免得节外生枝。”不就是装傻么? 颜肃之道:“孺子可教也。去看看阿婉罢,与她交待一下。娘子今天早上还提起她来的。” 山璞微笑道:“阿婉也很想念娘子的。” 姜氏颇为心疼这一对失去怙恃的兄妹,尤其是阿婉,一个小女孩子,比颜神佑还要小上一岁。虽然也很活泼,但是在姜氏心里,仍然在一个可授受的范围之内——山民彪悍,阿婉妹子强一点是正常的——不像颜神佑……好吧,变态忽略掉。 是以每逢阿婉跟山璞下山来,姜氏总是格外地关照她。山璞想请姜氏给个人教阿婉一些山下的礼仪文化一类,若非山璞还要阿婉与部卒们熟悉磨合,姜氏都要将她接过来抚养了。最后还是约定,每逢阿婉下山,抽两天时间,她亲近来教。 一个女儿不在跟前,一个母亲去世,倒是颇为投缘。在姜氏看来,对别人家的女儿,要求就不会那么严,阿婉有颜神佑之长而无颜神佑之短,真是个好女儿。在阿婉看来,姜氏慈祥又仁爱,除了大家习俗不同,倒不失为一个好长辈。 两人相得,处得愉快。姜氏还亲手为阿婉做了些白绢花儿,给她插带。 颜肃之道:“你我入京后,娘子会照看阿婉的。” 山璞又道过谢,请求入内拜托姜氏。姜氏听说山璞要跟着上京,便问颜肃之:“你是不是为山郎表奏为一方之长?” 颜肃之道:“奏疏都写好啦,趁着表奏归义郡守,一并与他奏上去。” 山璞有点惊喜:“这。” 颜肃之点点头:“只是封号上,怕也是归义二字。朝廷恐不会将归义交与你,你的部族却是朝廷认了的。哪个再挑衅于你,就是不给朝廷面子啦,哈哈哈哈,占着大义的名份,你揍死他们都活该。有酸丁说你擅开边畔,你便回他以卖国沽名。” 山璞默默地记了下来,这种厚黑学的教程,连他爹都教得不多。这也不排除他幼年寄养在外,早年下山读书,与父亲接触过少的因素。 因颜肃之是独自带着山璞上路的,姜氏留守,便有些思念颜神佑了。虽然这个闺女时常令她头痛,却是母女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年,情份自然是不同的。不免要多多嘱咐颜肃之,又要让他带东西过去。 颜肃之道:“她在京里呢,能缺什么?我看你不如写封给她。” 姜氏道:“对对对,一时忘情了。” 颜肃之留意观察,发现听到女儿名字的时候,山璞居然没有什么大动静了,耳朵都不红一红的。颜肃之:……这不坑爹呢吗?! 他防贼一样防着山璞的时候,这货喜欢他闺女,喜欢到他都看得出来了。 他意向松动了的时候,发现……山璞跑去练兵了。现在看来,山璞居然只是微微张大了一点眼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摔!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颜肃之看来,小一辈里的,没有一个及得上眼下的山璞。单就临乱不崩,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失魂落魄。记着父母之仇,却又不迁怒与人,还记得肩上的责任,又细心照顾妹子。这样的素质,颜肃之是相当欣赏的。 有些人,起点再高,也能自己越走越往下滑。而且另外一些人,哪怕开始只是寻常,但是因为具体一些旁人不及的素质,总有一飞冲天之时。山璞的起点说高不高(姓氏),说低却着实不低(实力),又具备这样的素质。颜肃之自然不想错过。 一家有女百家求固然不假,一个好女婿也是许多人盯着准备抢的。京里少年颜肃之看了个遍,发现能够容忍他家小变态的,一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姜家。除此之外,没了! 所以他不想放过山璞,至少得把这小子拎闺女面前,让闺女给打个分。成了,就想办法留下,不成,那再寻摸呗。 然而正如山璞一点也不能在父母周年未过的时候就表现出爱慕小少女一样,颜肃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追问山璞,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女儿啊?喜欢的话,来取个号码考个试呀。 这个时候,就不适合谈这个事儿。连姜氏,颜肃之都还没有提呢。除非颜肃之能确定,山璞现在还是暗恋他闺女,并且有结婚的意向,只是不好开口,否则颜肃之不能在这个时候送女上门——不然老婆能掐死他、闺女能掐死他,楚氏还要让他死上一回。 颜肃之不信山璞看不出来他很想拉拢山民,山璞是有筹码的。但是山璞能够不在这时候表态,也克制得很好,这让颜肃之更欣赏他了,将山璞从“允许填申请表”一档给提到了“发入场证”一档。——也更着急了,挺担心这个好苗子被人抢走的。 就这样,颜肃之升了官,却很憋屈地带着看好的少年上京了。 ———————————————————————————————— 到了京里,先不能回家,往驿馆里一住,然后派人给皇帝打申请。 颜府早知他要过来,楚氏便命颜希贤“护送”堂妹,兼代表长辈往驿站里探望颜肃之。颜希贤十分蛋疼地看着堂妹前后各几十人,拥簇着牛车往城外走,这样的,谁tm敢冲撞啊? 不对,是冲撞起来,谁护送谁呀? 颜神佑在京城出了大风头了,这世上凶悍的女人不少,能打口水仗打赢御史台的却仅此一位。天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词儿,言辞如刀,刀刀见骨,一刀刀地削得御史们掉肉。嘲讽完了御史不把新君看在眼里,又说人家人品奇差,最后还发展到人身攻击,就差指着脑门儿说御史是人头猪脑了。最可怕的是,将反对她的人统统跟藩王联系在了一起,在虞喆那里搞成了逆贼。 经此一战,颜神佑成名了,满意了。姜家倒没说什么,怎么说呢?早被这小东西绑到一条船上去了。姜家长辈担心的,是颜神佑这样,要怎么嫁?她要是现在已经成亲了,一切都ok,不怕她在婆家受欺负。可现在还没有骗到一个冤大头肯娶她,就露出狰狞面目来,连个敢把她当包子娶回家被逆袭的瞎子都没有了! 蒋氏没为娘家发愁,反为这个外孙女儿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他们只是愁,真正不满意的是颜静姝。她是人家妹妹,颜神佑是她姐姐,没有姐姐还没定亲,妹妹就寻好了人家的。这样不合礼数,可颜神佑的婚事,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的。这就卡壳了。颜静姝快要急死了! 颜神佑再凶,有个侯爵的爹、现在还是刺史了,还有一堆的好亲戚。拖一拖,没事,等大家淡忘了,总能寻着个瞎了眼的冤大头。 她呢?四面不靠!再为颜神佑,拖上几年,拖成老姑娘了,她能嫁谁?此时,她还不晓得,楚氏已经决定将她嫁回赵家去了。 楚氏对颜神佑是相当满意的,这么些年的人生经历告诉她,谁都靠不住!女人还得靠自己!颜神佑的做法,让她相当满意。是,有父兄在,得听他们的,但这不代表女人就非得俯首认命!要争,怎么争?颜神佑的路子就不错。 楚氏最终决定,放手不管了,看颜神佑选谁!她只负责最后把关,把不符合自己审美的排除,其他的,都依颜神佑。 颜神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婚姻自主权。她现在正满脑子的事情,准备跟她爹串词儿呢。什么昂州刺史的治所在哪里,归义要交给谁之类的。又有招娣要怎么办,齐王这事儿,不大好收拾呀。还有诸王,已经被自己给地图炮拉来当垫背的了,恐怕也要结仇,这得收拾呀。别人不说,颖川王那里有姬家,这就是妥妥的仇人了。 到得驿馆,一打照面儿,颜神佑一怔。 她看到了山璞。 一段时间以来,颜神佑是有些怵见山璞的,一见到他,就想到自己的丢脸事儿了。在京城听到他的消息,又为头人夫妇惋惜,头人不说,山娘的脾气,还是很对颜神佑的胃口的。又同情山璞兄妹的遭遇,便将尴尬扔到脑后,做好了心理建设来见山璞。 一看之下,她就怔住了。她与颜肃之通信,也颇欣赏山璞的心性坚定。当然还有一点疑虑,担心他是不是扛得住,一见之下,她就觉得,山璞是扛得住的。 人的气质,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它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又无时不在。所谓上帝给你一张脸,你创造另一张,说的就是气质的作用了。 虽然山璞正在长个的时候,有变化是正常的,但是五官的大模样还没有变,人还是那个人,给颜神佑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已经从一个羞涩腼腆的文雅少年,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首领了。成长,不是穿了妈妈的衣服、姐姐的鞋子,而是帮忙打扫一次卫生、洗一次碗。 山璞这个样子,很帅! 颜神佑见过父亲,又为颜希贤介绍了山璞:“这是归义的山郎。” 有意无意,大家对于山璞的称呼已经从“山小郎”变成了“山郎”。这种改变,并不是因为山璞父亲死了,他成了一族之长、新的头人,而是因为他的气质的改变。很微妙,又很容易理解。还是同一张脸,感觉像是突然长大了十岁,你便再张不开口叫他孩子了。 颜希贤对山璞的装束是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一眼,又垂下眼来,克制,他得克制,必须表现出高素质来,不能像是个土包子似的去打量人家的衣着。山璞穿着传统的衣服,虽然天气渐热,却不再光着上身了——银饰依旧。 颜肃之道:“进去说话罢。” 进了屋里,颜希贤先转达了长辈们的问候,颜肃之与颜神佑都立听楚氏的话,颜肃之答毕,才又坐下。其次是颜孝之的问候一类。山璞暗暗留心,见颜家礼数颇严,心里有点忐忑。 颜神佑又介绍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不多,就是藩王进京了,现在还没走,搞串连呢。哦,对了,我把他们拉来垫背了。 颜神佑说得理直气壮的,特别强调:“都怪姬家,挑唆着人来与我们作对。没担当的东西,有本来站出来呀!阿爹你面圣的时候,一定要说是有坏人挑拨的呀。” 颜肃之:“……”你够了! 颜希贤,颜希贤已装死。火速道:“想二娘还有话要嘱咐神佑的,二郎尽管转告,侄儿不便听了,去看看车马。”落荒而逃。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家族的希望之光,现在看来,尼玛这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堂妹吧!他老实当他的邰阳侯世子就好了! 颜神佑憋着坏笑,斜眼看她爹,颜肃之摆手道:“去吧去吧。” 颜神佑道:“有什么好怕的。” 颜肃之道:“别说他了,我也怕,我怕京城的人都怕了你,看你怎么办?”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笑了,特别腼腆,弱弱地道:“不至于罢?我……我也是,气愤不过嘛。做人子女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坏人往父母身上泼脏水呢?” 颜肃之觉得牙好疼!“祖宗,算我求你了,说点正经的吧。” 颜神佑道:“廷尉府和御史家闹开了,估计能脱身了。阿爹,阿爹要将归义交给谁?四叔么?那又缺一县令了。朝廷恐不肯即时将一地交与山郎的,何不为他请封呢?封一个山人首领,征伐由他……” 颜肃之倒吸一口冷气:“你口气比你爹还大呀!”他已经迅速脑补出了一系列的说词,比如给虞喆吹个风,什么支使着山璞去统一这些山民,册封山璞一个,可比跟无数山民打交道方便得多了。 颜神佑悄悄看了一眼山璞,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比被他发现姨妈回到时更有点不大敢看他的眼睛了。 颜肃之看了暗乐,心道,好像有门儿啊!再一想,很登对啊!山璞这孩子心性很好,又吃苦耐劳、脾气也不坏,更重要的是,他没什么长辈了,山民的习惯,对女子能干是持肯定的态度的。这个能干,参照山娘。再看山璞,好么,小子虽然表情不变,不过……肤色出卖了你!原来在归义的时候没动静,是因为没看着真人呀?喂!你那小腰杆儿,也拔得忒直了! 颜肃之眼里,自己的闺女是千好万好的,京城的纨绔们不合适,一定是因为自己闺女水平太高,他们配不上(……)。山璞,挺好的。 看女儿这样儿,有点小羞,哟,这是动心了吗?对呀,过了年,这都要十四了,是该动了心。闺女,稍等,爹一定瞅着机会把这小子给你定下来! 半个月的功夫,颜肃之对山璞已经从“取号码等面试”直接跳到了“准女婿”这一档了。出身是山民怕啥?都要归化了!诸王就差跟皇帝撕破脸了,不多久就得出乱子了,山璞这个女婿不比那些弱鸡强吗? 去年看这两个这个样子有多膈应,现在看着就有多开心,颜肃之表示,他终于不担心女儿了。多般配呀,山璞稳重,有担当,正好给闺女减减压,别让她蹿得太快。正好。 到时候刷老娘他是有信心的,至于老婆……估计还得让闺女主攻,他来助攻。更重要的是, 这天下有眼光的岳父,莫不是眼快手也快的,那都是一眼相中了女婿就要下手的。拖来拖去的,一定会悔青肠子。看吕太公,多快的手,给闺女定下了汉高祖。 颜肃之决定了,一定要尽早捉到山璞暗恋他闺女的把柄,然后将事情提上一提。 因在颜神佑面前不好意思,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要表现的山璞,不知道天大的馅儿饼就在他头上吊着,就等他一仰头,好糊他一脸!山璞还在想着,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是不拿我当外人吗?山璞有些窃喜,各方面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颜肃之将姜氏的信取来给女儿,又唤了颜希贤来,命他带话给家里,面圣过后就回去请安。颜渊之夫妇亦有信至,他回家了一并转呈。 颜希贤答应了一声,颜肃之命他俩回去。驿站门口,叮嘱女儿:“你捅了马蜂窝,一路上可护好你阿兄,有人找你麻烦,倒让他受连累。” 颜希贤:……t t谢谢二叔。 ———————————————————————————————— 第二天一早,颜神佑就跑到邰阳公府里陪着楚氏了,这一天是颜肃之携山璞陛见的日子。见完皇帝,就得来见亲妈。颜神佑是过来接她爹和山璞的,颜肃之打算把山璞带家里来住,理由也很充份,就是山璞同学还带着孝呢,生活习俗上怕四夷馆那里照顾不周。还打算暗示叔王们会捣乱,估计虞喆会答应。 事实上,虞喆也答应了,一听到叔王们或许会有阴谋,他就让颜肃之:“好好照顾山郎。” 而山璞也如颜肃之所料的,面圣的时间并不很长。简述了自己家的遭遇与自己为父报仇的决心,同时表明了想归化的意思而已。 虞喆最近过得很压抑,乍见山璞这样一个纯朴又沉毅的人,颇觉安心。多嘴问了山璞两个问题,得到了三个刺激得他雄起的回答。 “是。” “阿爹传下的基业,不能丢。” “我的刀,会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打死我都搞不明白,为毛吕太公就相中刘邦了!一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啊!卧槽! 粽子节快乐!无论甜党咸党! 明天内容更精彩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23:05:18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20:41:40 悲催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9:58:46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9:35:00 肥嘟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9:32:19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9:03:19 k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8:58:56 独乐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8:57:46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01 18:22:37 41377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8:18:42 雷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10:30:08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1 00:03:2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喵呜”,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23:40:27 读者“丫灭爹”,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22:56:27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22:40:09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21:44:11 读者“linrin”,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20:56:55 读者“闲”,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20:03:43 读者“最爱宝贝涵”,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8:54:22 读者“最爱宝贝涵”,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8:54:18 读者“最爱宝贝涵”,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8:48:04 读者“最爱宝贝涵”,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8:48:02 读者“agnes”,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8:32:21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8:18:00 读者“adeline&柒月”,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2:46:10 读者“妖零”,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1:14:14 读者“妖零”,灌溉营养液+12014-06-01 11:14:08 第117章 诸王第二招 虞喆召见山璞只是捎带,主要目的还是见一见颜肃之。颜肃之果然很给他们父子争气,这一点虞喆也是得意的。在用暗含了一点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了看山璞的身高、被山璞撂下的话给刺激了之后,虞喆就把重点给放到了颜肃之的身上。 颜肃之来前早有准备,从容将归义的情况汇报给了虞喆,说完了还汇报总结稿上缴。虞喆翻开看了一眼,合上放于御案上。问道:“昂州新立,卿有何打算?” 颜肃之道:“先肃清凶顽。” 虞喆看了眼山璞,心说,大概要用到他了。也额外对山璞说了一句:“汝既已归顺,凡有事,可上表。” 山璞颔首致谢。 颜肃之趁机为山璞请封。 虞喆想了想道:“卿且将欲做之事一一奏来,安置山郎后,与丞相等共议。” 颜肃之再说他的工作计划,归义是交给颜渊之的,颜渊之的县令他预备交给一个郁陶的一个儿子。至于他的属员,卢慎、方章自然水涨船高跟着他混,其余缺了的,从归义本地豪强那里补上数人,其余都是在京中找,有他国子监的同学,也有一些京中认识的人,颜肃之还想把他外甥给捞走当苦力,不过估计有点困难。 虞喆看了一回名单,也有他知道的颜肃之的亲友,也有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人。颜肃之的亲友,都在京城,这是一份很正常的推荐名单。有些归义本地人,虞喆是不知道的,颜肃之便一一为他介绍,不外孝廉一类。虞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便囫囵个儿地将颜肃之列的人名表往一收,表示让颜肃之明天过来商讨。 虞喆也是没什么人好依靠了,米丞相固然不错,但是老丞相有许多事要办,且年高,许多想法与年轻人不大一样。楚丰呢,他是不太相信的,其他人,他也不是特别地信赖——总觉得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这倒也好理解,虽然谁都不能说皇帝太土鳖,虞家又确实是个暴发户,天生圈子不一样。本来周围世家子环绕,还能给他培养一下气质,奈何有个比暴发户还不如的亲妈。整个儿给他弄出一股子与大家不相融的味道来。 颜肃之好呀,看着形象挺不错,内里却也是个土鳖。先帝还挺信任他的,父子俩将人家压而又压,只得出这是一个实在人的结论。先帝又说他有急智,有些事情,虞喆是想向他请教的。 不过不是现在,虞喆要问的话,得秘密地问,不能让旁人——比如山璞——听到。 颜肃之拜辞皇帝,领着山璞先去自己家。一路上已经介绍过邰阳公府的情况了,此时又说:“你只消从往常一般便好,家里人眼界倒都不算很窄,对太夫人必得尊敬着些。京城风俗与归义不同,男女之间还是要回避的,太夫人那里,不要戏笑……” 山璞心里紧张,匆匆点头,牢牢记着颜肃之说的要领,心里又将颜肃之介绍的诸人资料给背了一遍。知道颜肃之有四个侄女儿,这是必须不能跟人家有啥接触的。颜家其他人倒是可以聊一聊天,但是也不好太贴上去,显得自己浅薄。 他一路从归义到京城,已经被京城的规模给惊了一下。京城比归义,大太多了。忍不住心生向往:若能居于此等上都,该是多么好的事情呀!与朝廷合作之后,是不是他的族人里,肯上进的孩子也有机会到更加繁华的地方去呢? 禁宫之大,也令山璞紧张。他与虞喆的对答之简洁,并非只因性格,更是因为心里存着这些事情。 既见这等京城,又见这等皇城,山璞越发认为自己做的并没有错。 带着这种心情,到了邰阳公府,山璞反而鼓起了勇气。见识过了皇城之后,再看公府,就不会觉得特别震憾了——虽然这里比归义县衙大得多了,而归义三位三令,都还在租借办公室。 山璞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娶老婆的心思更加坚定了!他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没有错的,颜小娘子不但有担当、心眼好(……)、还特别有素质(……),一定可以帮助他提升自身以及本族的素养(……),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她。 那就不能在人家娘家面前丢脸! 最后展现在楚氏面前的,就是一个腰杆儿笔直的山小郎。 山璞到了,颜神佑在拜见过父亲,礼貌地跟山璞打过招呼之后,就退走了。山璞也不气馁,过来拜见太夫人,一见,心里就咯噔一下,深觉楚氏不简单。眼睛在楚氏脸上一扫而过,忍不住就看了颜孝之一眼,心道:这家到底谁做主呢? 颜孝之在外面,也是个大官儿了,级别跟颜肃之一样高。颜肃之这个刺史,水份太大,颜孝之这个京兆,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可在家里,这兄弟俩在楚氏面前,乖得跟小猫似的。 楚氏一挑眉,眯了眯眼,显然是注意到了山璞的目光。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放缓了调子,问候了山璞家的丧事,且说:“我家二娘在归义,令妹但有甚不方便的,不妨去寻她。”还留山璞吃饭,又问山璞的口味,并不提及什么归化之类的事情。 单从内容上来说,是个相当和气的老祖母。可不知道为什么,山璞就是觉得她是个说话顶用的人。对她也越发地恭敬了起来。 用过饭,颜肃之便要带山璞回去安置在泉安侯府里。楚氏道:“那便去罢,你们相熟,也是不坏的。”却又留颜神佑在自己身边。 颜肃之答应一声,带着山璞走了。 颜神佑被留了下来,回答楚氏的问题。在颜神佑与颜肃之等人之前的描述之中,山璞是个腼腆又羞涩,单纯又憨厚的少年。楚氏一看之下,却觉得与描述不符,又不能让颜肃之留下说话,让颜神佑又招呼个外男,只好调个个儿,将颜神佑留了下来。 安静下来头一句话就是:“这就是你们说的憨厚少年?!” 颜神佑摸摸鼻子:“我在归义那会儿,他确是那样的,想是遭逢大变,不得不成长起来了罢。” 楚氏点点头:“告诉你阿爹……算了,还是寻个时候,我亲自与他说!那个山小郎,可不容易收伏!” 颜神佑乖乖点头,也不争辩,事实上,她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心。成熟起来的山璞,自己就是个成熟的决策者,将来如何,还真不大好说。 ———————————————————————————————— 将来如何,眼下谁也看不到。只是知道,第二日,颜肃之便被宣到了宫里。 楚氏命颜希贤陪同颜神佑回泉安侯府,且命令颜希贤:“山小郎在京这几日,你都作陪。不许因他是蛮夷而小瞧了他,那小郎君不简单。” 颜希贤苦哈哈地接了任务,心说,我知道他不简单啊,能跟咱家小变态、老中二平常心相处,那是一般人吗? 山璞有意结交,颜希贤也礼貌客气,颜神佑到了京城,就不大好出门了,托付了颜希贤带山璞出去逛街,她坐镇家中当后援。倒不是怕被人挑剔,而是颜肃之将要列一大串的人员名单,跟朝廷讨封,她怕有人趁机刁难。算好了时间,命人套上车,顺着御道大街一路行到宫门口,在警戒线外停车。她去接她爹,顺便给反对派施加压力。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一直接送到颜肃之和山璞都离京返回归义,她才消消停停地回家过她的大家闺秀的生活。 颜神佑出行,真是鬼神避走。一看她车上泉安侯家的标记,轻易就没人敢惹她了。战斗力太强了,没见被她骂过的御史有一半儿都已经告病了吗?摇摇笔杆子就把人跟藩王扯到一起,还要接下来进行从外貌到智商到人品的全方位攻击,太狠了! 颜神佑玩的这一出,弄得原本想要刁难颜肃之的人,都收住了跨过去的脚。原本颜肃之就是个中二病,已经很难对付了。好在他已经被纳入了规则范围内,有些事情就好办了。可颜神佑她不是!一没官二没爵的,又继承了颜肃之的习性,你掐她爹,她能挠你一脸血。 跟她作对,不划算!赢了,不光彩;输了,更没脸。 反正昂州是个偏远的地方,除了心怀鬼胎的诸王,朝廷里再没人肯拦了。就算是想做先锋的人,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也果断收手了。 诸王被颜神佑隐讳地点了名,连自辩的折子都不敢上——虽然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他们却不能不打自招。算是被这死丫头制住了,一时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另寻他途。 是以颜肃之的名单通过得十分痛快。山璞被封为归义侯,这个归义,是有双重的含义。归义一词本身,就含着是原为蛮夷,后来归化之意。它现在又是个地名,还是山璞的籍贯。听说山璞手下已有族人落户归义了,米丞相肚里一盘算,这些人就算现在下山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收伏,不如做个人情,划一些做山璞的封户。 具体有多少人口,米丞相还真是不太清楚——数据得下面报,以颜肃之的小算盘,显然不会报得特别多。 于是山璞就成了个有两千五百户的、朝廷认证的、正式的侯爵了。就等着铸造好了金印,做一身官袍,举行一个仪式了。同时,还给了他另一枚金印,认证他是山民的首领,就是说,昂州那里的山名,朝廷划归给管了,你……随便揍吧。 这朝廷看来,这笔买卖很划算。自己几乎没出什么本金,就换了几千户的人来,将来可能还会有入账。 颜肃之颇为得意,山璞能有今天,是山璞自身肯努力不假,但是没有他的规划与提拔,山璞万不至于这般顺利就得到认证。看着山璞,颜中二居然有一丝养成的快-感。 其余人事安排,也大部分由颜肃之来决定了。清远侯家到底没拗过颜肃之,眼睁睁看着调令下来,把他们家宝贝孙子给抢去穷乡僻壤里当县令去了。清远侯夫人在家哭了三天,把丈夫两条胳膊都掐肿了,清远侯还是不松口:“妇人之见!他两个舅舅都在那里,能亏待了孩子么?” 清远侯夫人还是不依:“那又如何?孩子又不是没有前程!京中难道不比外面好?我阿昭早入东宫,前程似锦。”京城人眼里,除了他们这里,哪哪儿都是穷困地方。 清远侯道:“你不懂!” “那你就懂了?” “废话!你看颜家是肯吃亏的人家吗?他二舅到了归义才几年?县令翻作刺史!你呀,什么时候能看得长远一点?这世上东宫旧人多了去了,能挣扎出来的一个巴掌数得清。” 清远侯夫人不闹了,开始哭:“我舍不得阿昭呀!”清远侯抱着脑袋跑掉了。 于是,清远侯的孙子,颜神佑她徐表哥就这么被二舅揪着领子给拎走了。徐表哥名昭,比颜神佑略大两岁,这辈子还没出过京呢。听说要出去,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徐杨在老婆的威逼之下,挥着拳头将他揍了一顿。搁平常,他是不敢揍儿子的,他揍儿子、老婆揍他。现在有太座发话,他揍得特别用力。 颜氏自己是不想让儿子南下的,但是她听娘家人的,楚氏发了话,她就听了。她的道理也跟清远侯一样,我自己不懂,还不会跟风吗? 压力之下,徐昭兄去见他二舅。颜肃之也没跟他说别的,就让他跟山璞聊天儿:“有不懂的,只管问山郎。” 山璞此时已换了一身曲裾,几乎像个士人了,徐昭看了居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山璞作诗之类的不行,然于礼法却是用心钻研过的,徐昭因要去做官,便试探着问了他两个问题,都得了圆满的解答,便收起轻视之心,与山璞倒也相谈甚欢。 聊到最后,居然生出一般惺惺相惜的感觉来,细细打量山璞,觉得他生得比一般少年都要英俊。人,是要看脸的。徐昭回家之后就开开心心地宣布:“我随阿舅走!” 颜氏吓了一跳:“你不是不愿意的吗?你没中邪吧?”虽然是你娘我让你爹揍得你改了口的,但是出门前态度还很恶劣呀,儿子你这样的转变娘我受不了啊。 徐照咂吧咂吧嘴:“能养出那样的人物来,必是山灵水秀的好地方!” 颜氏:“……”突然不太想让他走了,肿么破? 随后,山璞封侯的仪式举行了。铸印挺简单的,金印并不大,一点点,只能当个钥匙扣。钮是龟钮,这就是传说中“金龟婿”的由来了。职、爵到一定级别了,就是金印、龟钮、紫绶。 仪式一结束,颜肃之就安慰山璞:“你的宅子,估摸着他们是没心情修啦,朝廷多事,你且在我这里住下吧。” 山璞倒懂事儿,微笑道:“晚辈知道的,我与……总是不大一样的。” 颜肃之道:“年轻人,不要泄气。” 山璞道:“使君放心,我省得。” 有了徐昭,颜肃之就不用拉颜希贤当壮丁了,让徐昭跟山璞一道玩儿。徐昭还把山璞带到自己家里,去见他家长辈,以显示归义并不是穷山恶水。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家乡很差呢?这道理听起来好像也对,至少说服了清远侯等人,一见山璞是个俊俏少年,雅言说得又好,还知书。又听说颇有孝行,誓为父母报仇。清远侯府倒按着颇高的规格来接待山璞,也是结了善缘。 ———————————————————————————————— 颜肃之却没那么轻松,他快要愁死了。 虞喆私下召他奏对,这样的奏对史官被屏蔽在外,愤愤然记上一笔“秘之,人莫能知”。 这对话也确实不能说出去,因为虞喆问颜肃之:“卿与虎贲熟识,知其为人否?” 颜肃之自然不能说他亲家不好,代入一下先帝家的风格,很快猜到了虞喆的意思,便道:“其人不拘小节、无亏大义。” 虞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宫禁付于其手,不知齐王如何?” 颜肃之心说,你还真敢说啊。又为虞喆的信任产生了一点点的感动,认真地道:“大长公主待先帝如何?” 虞喆道:“卿之言,我自明白。然一门之内,兄弟犹有阋墙之忧。” 颜肃之认真地道:“陛下是要将自己的表兄推给别人吗?诸王未必可信,陛下骨肉之亲,还余几人呢?说出去可不好听。” 虞喆忍不住咬了咬手指头,颜肃之看得眼角一抽,很想伸手抽他,又忍住了。 虞喆想了一阵儿,郑重地道:“我明白了。” 颜肃之心说,你得真明白了才好。不由又加了一句:“男人丈夫,岂会为儿女之事所左右?” 这句话颜肃之说得正气凛然,虞喆听了也觉得舒坦。对颜肃之道:“卿且回,我已明白了。” 颜肃之索性点明了,小声道:“陛下不放心的,不过是齐王罢了。藩王与朝廷,只要朝廷强了,藩王又能如何?” 虞喆因他多这一句嘴,又嘀咕了一句:“眼下藩王也不弱呢。” 颜肃之拍胸脯保证:“臣愿为陛下砫石。” 虞喆道:“卿且去,我明白的。” 明白已经说了三回了,颜肃之只好离开了,一走就走到唐仪家去了。还不是大张旗鼓去的,他半夜翻墙过去的。唐仪开心地要拉着他喝茶,说是弄到了今年的新茶,特别清香。 颜肃之道:“我有个消息,保管比茶提神。”将奏对之事说了。 唐仪郁郁地道:“先帝定下的事情,我阿娘也答应了,齐王看着又没有什么毛病,如何悔得了婚?”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取消婚约嘛!这样唐仪就只是大家的表哥,而不是谁谁的岳父了。可是不行,这样不守信义,避祸趋福的事情是要被鄙视的。 这等事情,是连中二病都不肯去做的。 颜肃之道:“你有数就行!真过不下去,到归义来。” 唐仪痛快地道:“成啊!哎,还什么归义啊,不是昂州么?” 两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茶,久久,只觉得嘴里发苦。 颜肃之不便久留,又要翻墙走。唐仪鞋子都没穿,亲自掌灯:“我送你,你翻的那处墙头有些高,我知道有一处矮的,哦哦,我去找梯子。” 一个虎贲、一个刺史,一个大长公主的儿子、一个三千户的侯,一个掌灯、一个扛梯子。在自己家里,翻墙!唐仪还在下面说:“你上了墙头,将梯子挪到外墙,攀着梯子下去,不要跳,仔细拐着脚。” 颜肃之道:“知道了。你家人得收拾了啊,你都怎么训的他们?我进来他们都不知道!换个人,你还要不要命啦?” “行啦行啦,你甭在上头坐着了,嫌没人看着你是怎么的?落了地,把梯子给我扔进来!” ———————————————————————————————— 颜肃之与唐仪拌嘴的时候还带点笑,一落地就挂下了脸,他跟虞喆的奏对,其实没啥大用,虞喆心结不解,唐仪就有危险。而且,不论是哪个中二,都不能保证齐王没那个心思。而招娣,只要齐王没有说他要篡位,她就只能嫁。齐王真有那个心,会说出来么? 越想越憋屈,颜肃之脚下生风,躲过了巡街的巡逻的军士,一气回到自己家,继续翻墙。颜神佑正领着人在墙下等着他,见他来了,忙送上梯子,颜肃之落了地,道:“好了,去睡罢。” 颜神佑道:“可是没有办法?” 颜肃之点点头:“我也只有为他们准备一条退路罢了。” 颜神佑心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要是虞喆真闹得不像话,不如扶齐王上位。好吧,这个也不能当着颜肃之的面儿说。至少,不能现在这么挑明了说。虞喆父子,对颜肃之是真不错。知遇之恩,不是这么好忘的。 颜肃之带着郁闷,带着归义侯、揪着外甥、拖着一串同学……往昂州去了。 颜神佑十分犹豫,既想跟颜肃之去建议归义——在京城实在是太憋屈了,又想留在京里帮忙——总得有人帮颜肃之在京城盯着呀。颜肃之想带她去归义,如果颜肃之已经是刺史了,级别够高,就算有人想捅刀子,一时半会儿也捅不死他,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周旋。颜家京里又不是没有人,他还拖了一长串的亲友,都拴一块儿了,他有事儿,这些人能摘了开去? 楚氏却反对,她对颜神佑另有盘算。颜肃之想而又想,觉得亲妈在这件事情上必然跟他想的不一样,果断拒绝了楚氏的要求:“她一年大似一年啦,能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有限,多处一天是一天。如今在京里又闹得颇大,还是带她去归义,也好叫事情冷一冷,大家忘一忘。”死拖活拖,把闺女拖走了。 颜神佑大为开心! 事实证明,他们走得相当是时候。没走出五十里地,已经有人上表,奏请让诸王就藩。嗯,这个也是时候了,五王在京里搞了好几个月了,是得滚回去了。再让他们呆下去,四处串连,虞喆也受不了。杀了他们,估计会被拦,即使不拦,五个里逃出一个(这是很有可能的),立时就得天下大乱。皇帝也不能胡来呀! 杀又杀不了,留着又捣乱,就当他们是个屁——放了吧! 这封奏疏前半截这么写,是没问题的。后半截就坑爹了,认为诸王嘛,不但叔王们是王,齐、赵也都是王呀!尼玛五王的地盘都不大,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先帝对儿子特实在,为了让仨兄弟抱成团有实力跟弟弟们对抗,给两个小儿子的封地都特别实在,相当地大、相当地富饶、人口相当多!他俩的地盘加起来,与五位叔王的地盘加起来也相当了。 先帝想得很好,奈何他的儿子们,至少是虞喆,是不想抱团的。先帝跟弟弟们的关系如何,虞喆看在眼里,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不想放他们走。放走了,不就是又一个五王了吗? 虞喆的借口也很充足,他弟弟们还小,还没结婚,亲爹孝期还没过,他想留弟弟们在宫里住着。很不错,兄友弟恭的。 可诸王能就这么轻易被他打发了么?不愧是先帝重点栽培过的人,不久,就有传言,道是虞喆结婚也有一、二年了,还没孩子,可能是有点问题。毕竟先帝生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说不定虞喆不太健康,留下弟弟们,就是为了当备胎,万一他不行了,好兄终弟及。 米丞相:……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保驾护航小变态 ps:关于山璞呢,再说最后一次吧。我是想写一个“为了追赶女(bian)神(tai)与她并肩而努力向上的少年”,而不是那种“我条件不好,女人看不上我一定是她们物质又没眼光”的loser。 是那种“我条件不好,但是为了娶到喜欢的人,为了不想我媳妇儿因为我而被歧视、过得辛苦,所以我要努力”这样的人。 有亲说看不出山小同学像郑爹。郑爹的最大特点在我看来不是老奸巨滑,而是对家人一以贯之的爱以及基于此而做出的努力。是忘了荣华富贵、权倾天下的过往,依然不忘爱惜你的初心。 爱情应该是正能量的,而不是“爱情真伟大,反对我、不满足我的荷尔蒙的人都是邪-教”,它该使人上进、把日子过好,在最灰暗的时候还不肯放弃希望,尽力追赶光明,终成大器。 爱情不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思淫-欲,不是非得通过失恋之后的堕落和疯狂伤害亲近的人,又或者通过没人回应时表现出撕心裂肺、不择手段、虐恋强迫,更low的人非要通过表现对其他相对者的侮辱、对道德伦理法律的践踏来表现自己的深情。那种不是爱情应该有的表现,那不过是贪-欲得不到满足之后的情感巨婴的歇斯底里和根本没有心却强装出来的宠溺而已。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情诗写得特别棒的,出渣的概率反而高。 言尽于此。 感谢投雷的亲=3= 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2 21:50:26 beanmom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2 20:24:32 懒猫88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2 19:51:28 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2 17:46:42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2 15:35:31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2 06:36:4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marriesue”,灌溉营养液+12014-06-02 22:00:27 读者“marriesue”,灌溉营养液+12014-06-02 2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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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米丞相还不能说。 虞喆原本表现还能看的,毁就毁在水家那里了。因为水贵人的关系,对水家比较亲近还不算什么,坑爹的是颜肃之揍完了水货就被发配蛮荒之地。休说世家看不上山寨外戚了,草根勋贵的心里,也难免会生出些思量来。未必就是清楚明白地提出纲领了,但是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晾一晾这个小皇帝,不以有让他太得瑟了。不然他抖起来,怕要制不住,再有一群水货跟着猖狂,大家还要不要活了?绝不能让先帝早年的事件重演! 所以,虞喆现在还真是个孤家寡人。虽占据着大义的名份,看朝堂上也是他坐在上面,大家跟他说话得起立鞠躬,可实际上,他说的话有多少份量,还真的很难说。 米丞相因为曾孙女儿是皇后,就不好跟虞喆说:从你阿姨到你舅,全家都很low,你悠着点儿,别信他们的。这一个弄不好,不但起不到提醒的效果,连米皇后都要折进去。 米丞相只得从其他方面入手,帮虞喆去处理各方面的关系,比先帝时期还要累。此时再传出皇帝“不行”这样的流言,米丞相已经是疲于奔命了。 你就是诸葛孔明,遇上了阿斗也要死不瞑目。何况米丞相比卧龙先生的水平还差得远了。 一听到流言,他就火速奔到宫里,先去安抚住了虞喆,让他别出昏招再说。本来么,水贵人灵前发难,先是挤兑李昭仪,后跟越国长公主火拼,已经显得浅薄了。也给虞喆与两个弟弟之间划下了伤痕。现在再不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勤政殿,虞喆果然在生闷气。一张还带点婴儿肥的脸气鼓鼓的,上半张脸埋在一片阴影里。米丞相心道,看来还没有出什么昏招。 虞喆见他来了,带点委屈地叫了一声:“丞相。” 米丞相心下不忍,暗道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本性也不坏,可惜有那样不靠谱的爹娘了。叹一口气,米丞相道:“陛下,老臣便直说了,外间流言想来陛下也听到了。越是这个时候,陛下越是不能着慌。落入人眼里,反落了下乘。”说着他的脸也沉了下来,诸王这也闹得太不像话了。 虞喆憋屈地问:“总不能由着他们说罢?” 米丞相道:“以不变应万变,他们想令二王就藩?那是朝廷的事情,先让这五王回去罢,眼下不是强留他们的时候。二王那里,父孝未过,又未成家,且留下住罢。明日便请五王离京。二王幕府未建,如何能眼下便走?” 虞喆得了米丞相的主意,第二日便决定做这么个事儿。他先前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现在再加上米丞相提供的补充,硬生生添了一点“不忍心弟弟受苦”的味道。 越国大长公主适时站了出来,唐仪不欲她烦心,没将虞喆因齐王而将自己也怀疑上的事情告诉她。越国大长公主便从一个家庭妇女的纯朴角度出发,一力要维护家庭的团结,谁惹事儿她抽谁。她辈份既高,资格又老,还忒不喜欢讲道理。五王一看她来了,齐齐熊躯一震。 越国大长公主袖子一卷,叉着腰就开骂了:“先帝才去,你们就欺负大郎,还是不是人啊?五个大男人!你们要不要脸?!过来我瞅瞅,这脸皮揭下都能当鼓敲了罢?阿爹生你们的时候是吃错什么药了?生出你们几个小畜牲来?” 以颖川王为首,五王一齐低头。别看现在这样骂得不算激烈,你要敢反驳,那就等着疯狂的报复吧!颖川王气弱地道:“阿姊,我等并没有……” 越国大长公主兜头啐了他一口浓痰:“呸!少跟老娘耍心眼儿,老娘干翻小贱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屎呢?!你们做人家叔叔的,看着侄儿这样,不说帮扶一下,自己走便罢了,连大郎兄弟也要叫走?!叫他独个儿呆在京里,你们良心被自己扒出来沾酱吃了吧?” 颖川王忍了又忍,没敢跟她回话,唯唯诺诺,一个劲儿地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汝南王还强自争辩一句:“当初是阿兄让我们走的,如今妻儿皆在外面,我……” 越国大长公主截口道:“哟,小畜牲你长本事了,敢跟我顶嘴了?想老婆孩子了?外头哪有京城好呀?都叫过来,我去跟大郎说去,舍了我这张老脸,替你们这群畜牲求情,让你们一家在京团聚。” 卧槽!五王脸都青了,尼玛解兵入京,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吗?这还是亲姐姐吗? 东海王站在汝南王身后,狠狠给他背心来了一记肘击:蠢蛋!都是你招的。 济阳王不得不苦笑着上前:“阿姊,息怒。” “呵呵。我怒的什么呀?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家里呀,我算是看透了……”接着,大长公主细数五王黑历史。她年纪大呀,弟弟跟儿子一样大,中二时期的黑历史一抓一把。但凡中年妇女,平日里看来平平无奇,在吵架翻旧账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她们的记忆力简直好到逆天。 五王算是被她给治住了,还是颖川王说:“阿姊一番好意,要是我等离京时这般说便好了,眼下在京外已经住惯了。” 越国大长公主才不是个讲理的人呢,跳起来骂道:“卧槽!你这是怨我了?!好呀,你现在说,想走想留?” 颖川王:“……” 尼玛! 最后还是柴尚书令过来劝了一劝,他与大长公主现任丈夫是本家,硬着头皮说了两句:“禁宫内争吵,有失体统,请王与公主各回本家,不要惊扰了陛下。殿下,走吗?” 颖川王憋屈地代表大家发言:“走。” 大长公主头一昂,仿佛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都没有去见虞喆,她就回家了。 虞喆听到消息,百感交集。情感上,他还是比较倾向于越国大长公主的,哪怕水贵人事后跟他哭了好两个月,他也没松口说他姑妈不对。现在看来,他姑妈还是真的向着她的,跟水贵人之间的纠纷,应该只是些小矛盾。这么一想,虞喆又开心了起来。 只是……水贵人的名份…… 水贵人当然想做太后,可她在先帝时期被米丞相死死压着不让她封后。到现在,先帝去世了,她依然是个妾,想要奉做太后,难度就很大了。礼法摆在那里了,最重要的是……大臣们不同意,皇帝想写道诏书,都没人肯给他执行。 这事儿也跟皇帝是不是强势有关。比如先帝时候,高祖前后克死了好多老婆,先帝的亲妈只是其中一位,追谥的时候,先帝拳头大,只是不停地给他亲妈和他姐的亲妈两位一起加谥号,其他的都扔到一边了。御史劝谏归劝谏,愣是没什么人敢跟他在这上头磨叽——当然,越国大长公主的战斗力也是一个因素。 虞喆只得恨恨地想,早晚有一天!是的,等他拳头大了,再说吧,现在先尊个太妃什么的吧。还有舅家,虞喆知道他舅家不太靠谱,估计封侯什么的有困难,给他们官儿,他们也做不下去。让他们为自己跑个腿、做点琐事,多赏赐他们一些,让他们做富家翁,或许可以保平安。 这样的想法不错。 问题是,他的小嫩拳头什么时候才能变大呢?尤其现在支使不动人的情况下? 不行!必须得发展自己的人!首先,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对像。 虞喆的小算盘打得吧吧响,袭自父母的小聪明还真不是盖的。他很快就发现,朝上这些世家、老头子,他是不可能轻易拉拢得到的。反倒是自家亲戚,比如唐仪,这个表哥是大长公主的儿子,最亲不过的亲人了。先帝也说可信,大长公主也表现出色。那就他吧! 重点攻略目标,朕来了! 虞喆仔细分析了唐仪的情况,又结合颜肃之给他说的,越发觉得二王不能留。颜肃之说得没错,唐仪是他表哥,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哥落到别人手里!没了齐王,唐仪就只是他表哥,可以信任的表哥!就像没了哀太子和临川王,大长公主就只是先帝一个人的姐姐一样。 邪恶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 虞喆在这里谋算他的兄弟们,却不知道他的叔叔们虽然说了要走,也火速打包了行李。却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眼见颜家那一对神经病父女走了,五王决定放开手脚,再干一场。这回不敢跟变态争锋了,他们换了个地方开搞。 所谓让二王就藩,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五王齐聚颖川王府,号称是离京之前的聚餐。 汝南王先被批-斗了一回,一脸晦气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老阿姊厉害,我再不惹她了,行吧?” 颖川王道:“她并没有坏心的,只是不想咱们大家出事儿。女人家,再凶狠,还是想着一家和睦的。我们小时候,多托赖她照看的。” 河间王一脸阴郁地道:“只可惜她从来不能如愿,她倒是想好,纵我们乐意了,旁人还不乐意呢。” 济阳王道:“日后多多尊荣阿姊就是了。” 是啊,造侄子的反,怎么说也不是件光彩的时候,好歹得有块遮羞布。理起大长公主一看,大小正合适,就她了。 东海王道:“不说这些了。水家那里,如何了?” 汝南王阴恻恻地道:“那一家子蠢货,还能如何?” 原来,五王之计,请二王离京,也不过是个开头罢了。全部的计划还有下半截,通过秘密的渠道,让水家相信,皇帝还是得有自己的亲儿子地位才能稳(……),水家才能跟着享福,不然虞喆完蛋了,他们也就死定了。 二王离京,牵涉到虞喆无子,再谣言到虞喆有疾。接着,就是通过水家,撺掇了水太妃,给虞喆找女人,越早越好——官方借口是“好堵了他们的嘴,也好叫二王早早息了心思,若将他们的心思养大了,便如眼下的五王一般,不好收拾了”。 最好能在孝中搞出孩子来,弄出活的证据。 失德,大大的失德。 五王情知,自己是不占理的。骤然起兵,恐怕不能服人,便要一点一滴地筹划着,坏了虞喆本来并不曾建立起来的良好声望。这样一直刷一直刷,把虞喆的声望值刷成负的,同时水家的名声也就臭了,到时候清君侧也好,肃朝纲也罢,问一问皇帝的孝道也行,他们就占理了。 妙的是,虽然大家都生活在一个时空里,但是不同阶级之间的世界观是不一样的。比如上流社会,讲究父母在,不别居、不异财。乡间要是父亲死了,哪怕母亲活着,也是可以分家的。这就是执行的时候的微妙差异了。 在乡间,还有热孝成亲的。搁着装逼成性的上流社会里,不守个三年孝,你就别想成亲了!父母死了又怎么样?大家都是讲信誉的人家,断不会做出毁约的事情来的。谁做了,是要被唾弃的,哪怕家族因为各种原因妥协了,儿女还不答应呢。做儿女的反抗父母,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被称赞,即:父母失礼。 譬如虽然寡妇可以再嫁,但是如果她不想嫁,父母安排了(夺志),她可以反对。当然,往往手段都比较惨烈,自己断指、断耳、割鼻的都有。 水家恰是底层出身,认为这等“从权”是可以的。颖川王的人一吹风,他们家就信了。智商已死的水货们跑到水贵人——现在是水太妃了——面前去急匆匆的汇报,水太妃也是底层出身,先帝的后宫,那就是“礼乐崩坏”,真不讲究这个,也没经历过讲究的事儿。 太妃还叹:“他叫我阿姨,我心里一直当他是儿子的呀!他碍着那个老泼妇(指大长公主),我不得做太后,可我不能不为他着想。” 然后她就十分蠢地开始选拔皇帝的暖床人了。太妃的想法也简单,要个孙子!还有,孙子的妈也不能太次了。她甚至还在考虑:要是多纳几个士人之女入宫,是不是还能为儿子拉拢一批人来站队?一起外抗诸王(包括齐、赵),内也可分米皇后之权柄,让她老实窝着,对自己尊敬一点。 米皇后特别冤枉! 她对虞喆的生母够尊敬了!可水太妃不知足,你真不是正经婆婆,谱摆得太大,做事又太不周全了,让人没办法放手给你呀。你老公死了,麻烦你消停一点好吗?这家是你儿子儿媳妇的了,你多插的什么手啊?就算搁宫外头,这样的婆婆也要被人说一句“厉害得出格”。您老安静呆着,我什么也缺不了您的,礼数也做得足足的,彼此相安,不好么? 太妃偏不! 事实证明,米皇后从越国大长公主手里接掌宫务,那是对的,越国大长公主选对了人。没有亲爹死了还不到一年,就急着给儿子找女人生娃的!又不是判了死刑要绝后! 然而米皇后一时半会儿,她扛不过太妃。她不是越国大长公主,在宫里积威数年。先帝皇后死后,一直没立新后,越国大长公主插手过许多事务。水太妃是后来才母以子贵的,干不过大长公主。 但是,米皇后也不能完全辖制了她。儿子做了皇帝,有的是趋奉水太妃的人。太妃发句话,就有人行动了起来。等米皇后听到消息之后,尼玛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还是太妃通过水家人发布的。 水家一心想挤入世家圈子里,却屡屡受辱。这一回自觉是捏着香饵,自然要以此为借口再挤上一挤。连水太妃,也是这么个意思。 这乱子就闹大了! 这回连楚丰都坐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将虞喆的二舅捆了带进宫里。太乙真人的脾气是很暴躁的,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座火山。亲手拎了人往地上一掼!冷着脸质问:“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虞喆毛都还不知道呢! 他二舅嘴里塞了个麻核桃,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楚丰怒道:“这个贱人跑到臣的府上,说要为陛下聘妃?” 虞喆惊呆了:“啥?!”本来气楚丰不尊重他,打狗没看主人的,现在虞喆傻了。抠出麻核桃来,问道,“究竟什么回事?” 水二舅还想告状:“我是奉太妃之命给圣上分忧的,奈何他们以姓氏骄人,不肯……” 楚丰一抬手,啪,整个儿把人打肿了半边脸。虞喆看着楚丰,楚丰面无表情地回看。虞喆也面无表情地低头:“太妃要你们做什么?” “往聘淑女,开枝散叶……” 啪,虞喆把他二舅另一边脸也打红了,手劲没楚丰的大,没肿。这让虞喆感觉十分遗憾。 楚丰冷冷地道:“陛下,臣听说,太妃有三个兄弟的?还有几个侄子?他们现在在哪里?” 虞喆:“=囗=!” 楚丰揉揉眉心:“丞相前两天已经累病了,快宣三公、九卿人等来议一议吧!诸王才走了几十里地!回来很容易!问陛下个孝期宣淫,陛下……好自为之。” 虞喆跳起来把他二舅一顿暴打,然后命人去宣三公九卿等人,三公里丞相病了,太尉已至,蔡峰颠颠地跑得都喘了。九卿也被急召过来,一听这事儿,都傻了。#人干事?#真的要问一句:“这是人干的事吗?” 还真有人问出来了,此人是宗正。虞家本来是个不怎么大的家族,高祖起兵,还折了不少亲友,先帝时期闹一闹,又有站错队了的,是以现在剩下的人很少。这位宗正平常根本不露面,因为根本用不着!统共才几口人呀?讨论问题根本涉及不到好吗?老先生是虞家老家硕果仅存的老人了,他们家一家,儿子两个,孙子两个,再配上五王及其家庭、虞喆弟兄仨,就是整个虞家的全部了。 老先生平常没事,秉承着劳动人民的纯朴特色,就干一件事儿:攒钱!他在老家的时候,就在卧榻底下挖坑埋铜板。高祖起事时,一度有人搜捕虞家亲朋,宗正就是靠这坑,逃过一劫的。 坑爹的是,他逃难都不忘揣着这把铜钱。平常在家里,穿布衣,绸帛堆在库房生霉了都不舍得穿——“都是钱,能买米呢。” 话虽如此,他还不舍得吃米,天天吃杂粮,十天半个月的不舍得吃一顿肉。弄得全家人等他一上朝,就一齐奔到厨房里烤鸡吃。屋里是绝不敢吃的,老先生鼻子灵,你在屋里吃鸡,他能闻得到味儿。他节俭呀,香料得花钱,家里不熏香,连遮掩味道的东西都没有。 但是有一条好处:实在。 比如实在是没人了,让他做了个宗正,他就很认真。宗正他不识字,儿子也是半文盲。好在有孙子,先帝拿他没办法,听说他不舍得花钱送孙子读书(“咱姓虞,不读书也不用愁”——宗正语),不得不亲自出面,将宗正的孙子拎去国子监读书。 既然读书了,宗正就要让他们发挥效用,旁的先不让学,让他们将涉及宗族这一块的礼法都整理出来,天天给他念。发现“嘿,京里人跟咱们老家可真不一样!”,为了不显得土鳖,不给皇帝丢脸,特别用心去记。 所以太妃不懂的,这个不识字的宗正却懂。 他能说这句话。说完了,三公九卿都是一阵快意。 楚丰咳嗽一声:“这个,还是先将事情解决了罢。说不得,还要请大长公主出一回面。朝上,也要有个说法。”事是太妃办的,总不能把皇帝亲妈给弄死吧?那就得给它圆回来! 正讨论间,米丞相到了。 君臣皆惊,虞喆亲自来扶这个干瘦的老头。米丞相强撑一口气,问道:“议出什么来了么?” 楚丰有主意,却不能说,只道:“才将将开始。” 米丞相道:“先帝曾有遗诏,陛下不须守孝三年,早早开枝散叶,他才能走得安心。” 啥?大家都惊呆了。 旋即明白,这是给虞喆找台阶儿下呢! 于是在这国家最高权力中心,一群掌握着国家方向的人物,开始……造假! 次日一早,便宣布了这件事情。表示虞喆是想守孝的,但是太妃心急,不得不悄悄行事云云。 要说这事儿也就算面子上抹过去了。孰料五王半道上听到了消息,不约而同地回信,既然是你爹要求的,你就从了吧,不好叫你爹死不瞑目这么不孝的,快点生了儿子,我们回来好喝满月酒。 虞喆:……卧槽! 朝廷也不得不胡乱挑几个良家女子,应付了事。谁都不想再提这么恶心的事儿了,整天国家大事忙不过来,吃酒赏花都没时间,还要过来收拾烂摊子,世家特别糟心。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是一群水货捅的篓子,害得大家不得不帮他们圆回来。更有一等被水家人趾高气昂,声称奉太妃命,太妃给你们家面子,让你们家闺女去当小老婆,你们快点跪舔的样子给气坏了的世家。 这会儿世家架子正端得高高的呢,如何受得了这等气?弱一弱的皇帝,想要他们的闺女当小妾?做梦!做皇后就差不多,当王妃也凑合。总之,轻易是绝不肯做妾的——哪怕是皇帝。谁特么想当个山寨的亲家呀?! 水家的仇人,又添了一群。便有人上书,以水家“骄横不法”,奏请约束。虞喆也正气恼,将舅家刚刚封的官儿又给撸了下来,削成了一家白板。 太妃吓了一跳,这回只敢嘤嘤哭泣,不好去闹虞喆了。 ———————————————————————————————— 颜肃之方面收到整件事情的完整描述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达归义了。归义的城,还是没有建出来,一群人还住县衙,显得特别拥挤。 这个时候,卢湛就表现出他的识相来了,将卢家在归义的宅子给腾出来,请大家安置。好歹住得不是那么拥护了。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先休息,休息三天,再议。 颜肃之捏着信,久久无语,递给女儿。颜神佑看了,差点没把眼珠子睁掉了:“这不是亲妈,是仇人吧?不用诸王举事,水家就能把小皇帝的名声给搞臭了啊。”他们急个p啊?虞喆才多大?米皇后又有多大?米皇后搁宫外了,还没及笄呢。生孩子什么的,用得着这样吗? 作为一个皇帝,虞喆现在拳头又没人大,首先要做的,不是“收士人之心”刷刷声望值吗? 颜肃之道:“罢罢罢,先帝虽然也不着调儿,好歹对我算是有知遇之恩,利用也罢,玩弄权术也好,总是给了我这个机会。说不得,我还是写封奏疏劝一劝罢。”提笔就简单地写了一封奏疏,简明扼要、简单粗暴地告诉虞喆,亲,饭得一口一口吃,先刷声望值! 奏疏递了上去,却没了动静。不是虞喆不想反应,他是被一件大事拖住了——历事两朝的老黄牛,为虞家父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米老丞相,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建设新天地吧,少年!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4 11:57:19 96137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4 11:19:13 96137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4 10:56:56 liss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4 04:40:07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4 01:19:26 llpphhddxx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2:16:56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2:05:08 草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2:01:26 瘦个四十斤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0:56:33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0:48:23 susi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6-03 20:34:21 爱看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0:23:43 喵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0:08:16 charle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3 20: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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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参与的人有一半儿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另一半虽然惊诧,却也按捺住了没有当场发难。归义本地的,以卢慎为代表,完全是“这很正常”的心态。京城来的,想到她大战御史时的泼辣劲儿,也都退缩了——这才是按捺的真相。 颜神佑就这么一身粉嫩嫩的襦裙,坐在颜肃之的左手边儿上。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弄得大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温柔了好多。哪怕知道她很恐怖,可光看脸吧,还是忍不住把她当个软妹。 先由方章汇报了归义的情况,这些颜神佑以前知道,但是近来归义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是以她听得很认真。听到盐田另立的时候,颜神佑还微微一笑。便有些大叔大哥们觉得摸到了一点真相。 方章说完了,就是卢慎做总结,并且指出了问题之所在:“使君驻归义,对其余几郡并不熟知,几郡之郡守恐怕还要打交道。又有,因昂州偏僻,这个……官员并不满员,桑亭郡治下只是缺属官,再往南,郡内或有缺县令者——不是朝廷没有任命,是县令根本就没有到任。” 徐昭问道:“那是谁在管?” 卢慎看了他一眼,仍然回答道:“无人管,倒也没乱,人太少,乱也乱不起来。税也缴得少,朝廷也没办法在意了。” 徐昭:“……”我tm这是到了个什么地方啊?t t再看一眼山璞的帅脸,才压抑住了哭泣的冲动。 颜神佑知道徐昭这样抢话是对卢慎不够尊重,卢慎虽然是颜肃之的属官,他也是正经的官员了,而且是刺史这边的。徐昭现在只是个县令,不等人家说完话就发问,这是很不好的。 咳嗽一声,颜神佑道:“大郎你等卢大郎说完,我看要急的不止这一条。” 卢慎微微笑一下:“确如小娘子所言。” 京城诸人:卧槽!还有更严重的? 卢慎道:“正是,诸位可知,昂州有多少人?” 颜肃之虽做了昂州刺史,昂州的地盘也很大,但是手里的人口着实很少。算上昂州,全天下如今已经有十三个州了,昂州不说是最贫瘠的吧,贫困三甲里肯定有它。人口也少,想想归义如今是郡了,在册的户口还不满五万户。虽经战乱,天下户口破了六百万。昂州这地界儿,光名义上的郡,就有四个,可每一个,户口都跟归义郡差不多,加起来不够三十万,绝对的贫困线下。 颜肃之现在地盘有的,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口。 增加人口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喊出来的,人口也有生产周期,至少得是十五年,并且医疗卫生条件不达标,婴幼儿的死亡率也高。如果想短期内增加人口,就只有招徕别处的人。昂州是个偏僻的地方,谁特么肯来呢?京城来的这些人,要不是为了施展抱负,又或者是跟颜肃之关系好来帮忙,谁tm选昂州来移民啊?又不是有仇家追杀、更不是朝廷流放! 因颜肃之还没到,但是卢慎作为他的副官,倒有一定“便宜行事”的权利,颜肃之临行前也给了他一点特权。在颜肃之赴京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移文到各郡,让各郡的郡守写公文汇报了。卢慎大概估计出了上面这个不太确切的数值,具体一点的,还要颜肃之移文给原来的刺史,从刺史那里要官文的档案。 在坐的人都知道,卢慎估算的这个数值,与真实情况应该也差不太多。昂州就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情况。 室内一片静默。 姜云咳嗽一声:“也不至于这么惨,单就归义来说,咱们既不穷,人也不算很少了。”说完,看了颜神佑一眼。 众人的表情都舒展了开来,对啊,大家是跟着颜肃之来的,他的根据地在归义。而且以他这二年的发展来看,将全境收拾得像个样子,也花不了太多的时候,大概……有个十年八年的也就差不多了吧? 昂州有着不短的海岸线,虽然有海贼,可是也有滩涂地。海贼杀一杀,盐场开一开,富裕可期。那可是盐啊!内里便有颜肃之一个年长的同窗,一捋须,戏言:“使君姓氏好。”众人皆笑。 颜肃之也笑了:“桑亭等处,不须多虑,弃县而逃的,这辈子都不要想做官了。不服我号令的,也请另谋高就。卢郎将各人名单履历拟来,我来具本。” 众人精神一振,大家本来就是冲着施展报负来的,不怕辛苦,却是担心有不一心、扯后腿的。现在颜肃之要解决这个问题,大家自然是欢迎的。 下面的问题,还是卢慎来说的:“昂州新立,城垣未建。” 颜肃之目视颜神佑,颜神佑道:“这个我却是想到了,已画了个草图。巧了,看这几个月,归义也没大变样儿,正好,先前的规划可以不用做了,直接做这个便可。” 颜神佑没有点土木工程专精这个技能点,但是她的知识储备比较丰富,画个大概的城区图还是不在话下的。至于垒墙盖房子,那自然有专业人士去做,她只要做个整体规划就好了。比如工厂要建在下风处,或者是风向对角线转九十度这样(……)。 她的勾画,干脆舍弃了现在有归义城,将它划给徐昭去当县城了。万丈高楼平地起,才是最爽快的。不但有内城、外城,衙门、居住区、商业区……附近还有兵营,嗯,还放了一个大大的肥料池。 到了这个年代,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做得很好了。【1】基本上,暴雨的时候一般不会淹城,用粗陶管做水管,直接排到河里或者地下暗沟之类的。归义旧县城就是这么做的。 肥料池这地方呢,一般城市是没有的。什么生活垃圾啊、排泄物啊之类的,当然也有全丢的情况,但是如果是城镇的话,会有集中收集丢弃的习惯。乃至于有以此为生的。颜神佑干脆就另挖一处大大的坑池,积肥,用来肥田好了。反正要开荒,上点肥料,有助于增加土地肥力。 规划得倒是挺不错,看的人都两眼放光,这样的大手笔,看起来就很顺眼有木有?突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有木有? 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 姜云摸摸鼻子:“不说时间了,这得要多少人?” 颜神佑道:“早晚得做,不然挤不下这许多人,盖得小了,以后还要再费二遍事儿。要做的事情多了,谁耐烦见天地修修补补?” 颜肃之道:“现在没这么多人。” 一直沉默的山璞道:“有人。” 颜肃之:“啥?”你的人?这样不好吧?盖这么一座城,没个几万人脱产劳动,得盖到猴年马月去啊?脱产了,谁来养活呢? 颜神佑一拍手:“我知道。” 丁号也沉默,也一拍手:“我、也、知、道。” 卢慎也笑:“我也知道。” 姜云:“哦!原来如此!” 徐昭郁闷地拉一拉山璞垂下来的袖角:“山郎,到底是什么呀?” 颜肃之道:“你兵练得如何了?” 山璞道:“明日,请使君与诸位前往一观,如何?” 颜肃之点头答应了。山璞的意思,就是支持他报仇,然后将南边——现在也是在昂州境内——的那些其他部族给收拾了,这不就有人了吗?如果以山璞的手下来估计吧,搞定了南边的山边,至少能再清出十万户来,这真是对昂州人口的一个了不起的补充。 既然说到了兴兵,颜肃之就想到了昂州的军事力量了,正要说“下一个议题,大家来讨论一下,一州的兵马太少了也不像话,我从朝廷那里要到了招募名额了。”外面小吏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使君!朝廷急报!米丞相老去了!” ———————————————————————————————— 一屋子的人都受惊站了起来。米丞相对于朝廷的意义不好说,但是对于昂州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他是偏袒着颜肃之的。他走了,除非换楚丰亲自上阵,否则不会对颜肃之比现在更好了。 还是徐昭,问他舅:“阿舅,现在怎么办?” 颜肃之皱眉道:“等消息罢。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出甚大变动的,只是我等需要加紧了。山郎,你如今既已封侯,却还无字,我与你取一表字,可好?” 山璞躬身道:“固所愿也,正欲请耳。” 颜肃之笑道:“如此,你去准备,明日我与大家去你那里。” 山璞答应一声。颜肃之道:“今日便到这里罢,方郎行文,命各郡守赶来见人,移文扬州,请他们将四郡文簿发来!叫何三去接管。诸位将各自所辖之文书办一交割,阿昭与四郎交接钥匙即可……”一一分派妥当。他带来的同窗们,与方章一起,分任六曹祭酒。 郡县长官如前言,丁号心内颇想入州府,奈何才做县令,还未有甚建树,不好贸然提要求,只得暂缓。又有别驾、主簿等职,卢慎等人担任。其余空缺之职,乃是归义本地的豪强,本次会议不曾将他们召来。又有为其余三郡的英才预留的职位,这要等颜肃之见过了这三郡的郡守之后再说。 丁号道:“使、君、当、巡、视、全、州。”这个建议相当不错。 颜肃之匆匆点头道:“见过三郡守,便当启行,山郎随我一同去。” 山璞领命。 最后颜肃之说,赶紧的,买铁!他得到了都督军事的头衔,自然是可以催要军械的。一面下令,一面恨恨地道:“只恨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颜神佑心说,千军也不易得啊,要群殴的人手简单,真正职业军人,您这才到哪儿呢?便是主动请缨:“阿爹,咱家部曲,我来?” 颜肃之恨恨地道:“不然还有谁啊?!” 颜渊之松了一口气:“对对对,就你了。我看你练兵就挺好的。” 众人秒懂,颜家人口少啊!在京里的那得看家,不能动。在昂州的,颜肃之要组建昂州新的所有机构,颜渊之新做郡守,这个郡比昂州只早那么几个月,也够忙的。颜家再没成年男人可用了!男孩子倒有那么几个,最正经的继承人六郎,今年六岁,是个还能跟小女孩儿毫不避讳地玩耍的年纪。颜渊之的儿子们略大,也才刚过十岁。 就只有颜神佑可以用了,虽然是个女孩子,好歹……素质不错(……)年纪也够了。最重要的是,她姓颜啊!除此之外,颜肃之竟然再找不到一个适合练兵的、能放心将家底子交给他的人了。 于是,在颜渊之表示“人都交出去了,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和颜肃之的明确授权之下,颜神佑顺手接管了如今加起来足了三千人的部曲队伍。颜肃之挠头道:“州郡招兵……卧槽!尼玛这得交给谁啊?” 众人都不吭气了。哪怕是颜肃之的同窗,书生也有战场梦,可也不敢轻易接话。他们来是充当刺史府里的属员的,专业不对口。 卢慎道:“反正归义还是县的时候,小娘子也管过这些士卒(姜云等人=囗=脸),暂缓一二月招募士卒,这些人都交给小娘子,也带得过来。等忙过了这一阵儿,使君再亲自招募操练,也来得及。只是,明日之后,使君也需露个面儿,安抚一下士卒才好。” 颜肃之颔首道:“好。” 丁号道:“发、信、回、京。” 颜肃之道:“应该的。” 往京里去哀悼米丞相、安抚米丞相家属包括小皇帝的信件发出,总得等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收到回信。 第二天,可就是颜肃之携众去巡视山璞的部族兼为山璞取字的日子了。 虽说依礼是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冠礼,可到了这个时候,不够年龄结婚的都有,肯定不能完全照古礼来。州府诸人都十分理解这一点,不过依然坚持,既然取字了,那就提前行个冠礼吧,不然不像话儿啊。 可山璞他爹死了,没有主持人,这一项只好在丁号的提议之下,由颜肃之兼任。其余的宾客一类,州府诸人都抢着干了。又有徐昭、姜云等年轻人,抢着来帮忙,倒也显得十分热闹。 先是阅兵。山民皆穿蓝,短打扮,执藤、木盾,武器也花样繁多。颜神佑是跟着姜氏来提前给阿婉帮忙的,布置完了会场,也跟阿婉一起看阅兵。颜神佑凝神望去,只见这队伍……不怎么齐整,还喜欢将武器举起来鬼叫。 颜神佑对阿婉悄声道:“他们这列队,怎么有些奇怪?” 阿婉也小声道:“我们山里,与山下不一样的,到哪里找山下那么大的地方列阵?打起来哪哪儿都是,几个人凑一处就开打。哪怕开始站得整齐了,后来也得散。管他列什么样的阵呢,能杀人的就是好兵。” 姜氏额角一抽,为什么她教出来的丫头都这么黄暴?! 六郎在旁默不作声,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颜神佑听了阿婉的话,心中忽然一动:“你这种战法,好像也是列阵的一种呢。配合好了,比大阵还有用哩,等我想一想哈。” 阿婉道:“真的?想好了告诉我呀。” 颜神佑道:“我也要接手练兵的,正在琢磨着这事儿呢。开始必然是要结阵的,打到最后,如果散了,又该如何呢?” 姜氏,姜氏已放弃治疗女儿了。对于颜神佑,她与颜肃之近来也有一次长谈,尤其是练兵的问题上。颜肃之的底子薄,可用的人少,子侄都是毛孩子。哪怕剿匪过程中发现了几颗好苗子,现在也只好观察一下再说。再者,能打仗、会带兵,这不是决定要素,决定栽培哪一个,最主要的还是看可不可靠。没有人比自己家孩子更可靠了。 姜氏叹道:“大郎是够大了,却是爵主。二郎以下,都不如神佑的年纪大,六郎他们兄弟都太小呀!” 再想养出个淑女,她也得为全家的大局考虑。在她闺女能担当得起来的时候,说不得,姜氏也是要妥协的。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间,阅兵已经结束了。刺史府诸人虽然看不惯这样混乱的阅兵,看山民的体型和气质,却都认为有潜力,也都夸山璞的族人“健壮”。他们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提前举行的冠礼仪式上了。 有了京中来的学者们在,又有姜氏提前准备,冠礼的仪式是再没有问题的了。颜肃之为山璞取字“蕴华”,恰合“璞”字之意,听的人都说好。族人们常见山璞穿着山下人的衣服,倒也不觉得别扭。山璞封侯归来,族人与有荣焉,士气十分高涨。 待听得让他们好好训练,不日带领他们报仇,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这些人里,不少小头目的亲戚家都受了那一次叛乱的冲击,不但有“国恨”还有“家仇”哩。 颜肃之深谙支使人的道理,对大家说:“凡缴获,都归你们了,由山郎来分派。土地、子女归我,我只取其精壮筑城。” 相当有效果!大叫的声音又高了几十个分贝。 颜肃之示意山璞上前讲话,山璞的嗓子还真不错,听得蛮远的。他事先并不知道颜肃之要将缴获分赠与他,只想着肯支持他复仇就好。现在听了,也卖颜肃之一个好,道是:“使君高义,许我等复仇,不日当有刀枪发下!” 整个儿将情绪给煽动了起来。 颜神佑嘴角一抽,心道,你们熊的,估计我还是得看家。 ———————————————————————————————— 从山璞处回来,颜神佑就忙着要练兵了。首先,她向颜肃之申请:要建职业军队,要发制服。 这个钱是不能省的,何况他们父女俩靠海吃海,现在是相当有钱的。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 颜神佑给她的兵要的是黑衣,黑衣黑甲,上了战场的时候,对敌人有一种威慑,同时建议:是不是给山璞那边也发一些制服? 在再次开会的时候,她就提出了这个建议。“多半还是要在山上打的,不如突袭,都穿绿。草木繁茂之时,悄悄摸上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山民其实不用特别训练,本来单兵素质就挺不错的。整顿好了,拉过去开片就是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没动手,一是山璞需要时间进行内部整顿,二也是情报搜集得不够。 只等将对方寨子的位置、守卫的数量等等摸清楚了,就可以动手了。鉴于山璞所部经过内乱,伤了些元气,目前制定的计划是,不要全面开花,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地拔。 与会的人通过了颜神佑的建议,这个建议与山璞的想法不谋而合。虽然想报仇,熬得人都瘦了,山璞依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急进。相反,他还提出了一个相当坑爹的意见:“慢慢赶着他们向南,使君可正扫荡群山。免得诸贼死灰复燃,日后麻烦。” 没错,一次报完了仇,还有大家什么事儿啊?就是要稳扎稳打,把敌人彻底打趴下了才好。不然这一次报完了仇,下回他们再报复回来,有完没完了? 颜肃之抚掌笑道:“正是,伤敌九指,不如断其一指!一根一根地斩!” 计划定了下来,便开始收拾辎重。山地作战,还是以山璞的队伍为主,地面包围的部队就是颜肃之带队了。山民的绿色制服要赶制、昂州的基本框架还没定下来,是以日期定在七月初。彼时昂州草木未凋,天气又不是特别酷热了,正方便行军。 颜神佑现在且将进一步的训练放上一放,只与阿婉混在一起,考虑小队形的问题。两人带了两百人,到了一处山地,不断地试验。山地作战,想列阵都难。颜神佑记得,戚继光抗倭的时候,用过一种鸳鸯阵,似乎挺适合现在的情况的。 两个女孩子的行动引起了颜肃之与山璞的注意,哪怕放手培养她们,也还是睁一只眼盯着。颜肃之不得不抽空问女儿在搞什么,颜神佑一抹汗:“看这个呀。阿婉说,她们本来就不兴怎么列大阵的,也经常一小团一小团厮杀。我就想,不如给他们弄个范式,照着练。” 展示给颜肃之看,一个小队,有远攻(弓箭手)、有近攻(长枪手)、还有防御(刀盾手),还有临时指挥的小队长。颜神佑不是专门研究军事史的,完全不知道鸳鸯阵到底是怎么搞的,不过有试验、有实践,倒也搞得像模像样。 颜肃之叫来山璞等人,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研究,调了一下位置,具体的人员上也稍作了些变动。一个山地野战小团体的范本就正式确立了,还好,离七月还有些时间,正可练习。 正在此时,京中消息也传来。原尚书令柴老先生做了丞相,颜孝之被提拔做了尚书令,京兆这个职位,最终被楚源拿到了。 昂州上下都放了心,颜肃之道:“明日见诸郡守,见完了人,山郎伴我巡视去,若消息无误,咱们便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英俊的存稿箱子再次闪亮登场,某肉去喝喜酒了…… 【1】这是真的。考古发掘,秦宫的上下水管道已经成规模了,西安那里的博物馆、兵马俑博物馆里都有陶管实物的。帝都附近的亲可以去国博古代文物展看看,那里面的陶管,确认一下标签是几千年前的,有惊喜哦。 第120章 中二的归义 颜神佑很开心,京城虽然繁华,但是归义让她充满了干劲儿。在京城,她只能各种周旋发表意见都要通过别人转达,在归义,她能卷起袖子亲自上场。她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穿越前,大兔朝的妇女解放运动真是万岁万万岁。颜神佑发誓,只要有机会,她就要把这个时代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臭规矩砸掉多少算多少。 凭什么呀?! 得到山璞的肯定,表示颜肃之与阿婉研究的这种小型队列十分合适之后,颜肃之批准了训练方案。训练起来也挺简单的,本来军队的建制就已经颇为完善的,伍有伍长、什有什长,依次往上。虽然不同时期的名呼不同,但是大致的结构还是一样的。 只要在小队里进行分工,就一切ok了。 这只是山民方的。 颜肃之方的正规军,暂时却不进行这样的深化训练。颜神佑暗中向颜肃之递交了新的关于部队的规划,当天晚上,就被颜肃之拎到书房里进行长谈了。 父女俩对面坐了,颜肃之将手上的纸往前一推,一抬下巴:“说说看吧。” 颜神佑莫名其妙地道:“想说的都写下来了呀,阿爹以为我吃多了撑的写废话消遣你哦。” 颜肃之抬手,揪她耳朵。颜神佑被扯得往前趴在桌案上:“再闹翻脸啊。” 颜肃之松开手,道:“怎么想到的?” 颜神佑道:“先前就是说了呀,人干一件事儿,干得多了,自然就熟了。您听过卖油翁的故事么?见天的卖,卖了几十年,将铜钱放到葫芦口上,拿个瓢,往葫芦里注油,铜钱都不带沾一丝油星儿的。” 颜肃之道:“主训放箭?” 颜神佑点头道:“我是这么想的,关键还是马,骑射。虽然贵些,咱们养得起。步卒战损太多,都是人命呐!咱们缺人,死不起的。”反正以她的知识面来说,精于骑射的战斗力是比步卒强太多的,步卒守城则可,其他方面,除非配备了火枪、连弩之类的武器,又或者有拒马、大车、钉子这样的招数,否则根本搞不过骑兵。 颜肃之道:“步卒也不能放松!唉!只恨不能将怀化那个马场给弄过来。” 颜神佑道:“咱们现在养马也来得及,虽然少些,聊胜与无。马长得比人快多啦。” 颜肃之笑道:“便依你。” 死土豪就是这样霸气,钱呗,海边扫一扫就来了。 颜神佑好奇地道:“阿爹,听说空了好几个县令,阿爹有人选了么?还有,若是郡守们不乖,又当如何?” 颜肃之道:“我能带他们出人头地,他们为什么不肯效力呢?” 颜神佑摇头道:“一样的米养百样人,难说,这世上疯子未免太多。” 颜肃之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放心。” 颜神佑看她爹笑成这个矬样,果断地闭嘴了,到后衙里去见姜氏。新城还没建出来,只是划出了地方,现在大家都还是挤在原归义的小县城里。预计新城是刺史府与郡守府都搁一块儿的,州的治所就放到归义。这一点没人提出异议,归义也是昂州这里离京城最近的地方了,虽然原本是县,但是在颜肃之的治理之下,特别的富足呢。 似桑亭、密林这等地方,都有郡的治所,但是要做州城,还是小了些,也依然要改建。当地的官员都不愿意兜揽这等事,要建设就要征发,就要涌进许多人,保不齐会对治安造成不良的影响。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吧。 颜神佑走到姜氏正房的院子里,阿圆就迎了上来,小声道:“娘子去厨下看饭食了。”颜神佑点点头,依旧往前走,准备等姜氏回来。她知道,姜氏对于眼前的情况接受是接受了,心里的疙瘩依旧是有的。这个她也能理解,确实,她近来的表现是狠了些。所以打算卖萌装可爱,好让姜氏安慰一点。 还没踩到台阶上,一颗毛冬瓜从屋里挪了出来。六郎背着小胖手,绷着小脸儿,郑重地点点头。可惜个头儿太矮,算上台阶的高度,他还是没有他姐高,不得不微仰着脸,看起来略蠢。 说的话却是老声老气的:“见过阿姐。阿姐,阿娘很担心你。” 颜神佑失笑,伸手掐他的胖脸:“你知道什么呀?你姐要是个包子,阿娘才要担心呢!” 六郎被掐得崩溃了:“不要掐脸啊!再掐翻脸!” 翻脸这个词,还是跟颜神佑学的,颜神佑威胁人,动不动就一句“翻脸”。当然,她说“翻脸”的时候,必然是不会翻的,要真下狠手,她一般是不会提醒别人的,都直接拍翻算完。 颜神佑收回了手,揪着他的耳朵进了屋。阿竹跟在后面,将她踢掉的鞋子给摆正了。就听颜神佑说:“宁愿我去祸害人,也不能被*害了呀。来来来,阿姐给你说……” 作孽哦,六郎就是这么被她给教歪了的。 ———————————————————————————————— 不几日,各郡郡守携其属下县令到了。昂州目下有四郡、十七个县,县令缺了七个(……),还好,郡守都是全的。县令也苦啊,要不是像甘县令那样的人,家境略好一点的,都不肯受这个罪。再者,归义离京城才九百多里,颜肃之选了归义,亲戚朋友大哭三天,唐仪哭得尤其惨,差点找他舅打滚放赖了都。 再往南一点,最南的密林郡那一个县,名字就叫山城县,离归义还有一千多里地呢!根据定律,这地儿有多偏,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得到。只要不是读书读得正气凛然、家里又没有负担的,那是真找不到人去当官儿的。 昂州诸郡的分布是这样的,最北归义,往前桑亭,颜肃之的封地泉安就在桑亭郡治下,还好,泉安令还在。桑亭往南是密林郡,桑亭与密林的西边,与三郡都有接壤的是永安。永安这地方以前出过乱子,平定之后,前朝就给它改名叫永安了。 好了,密林缺了三个县令(……),桑亭缺了俩,永安也缺了俩。也就归义,因为新设,颜肃之又回京抓壮丁,这才将人给凑齐了。 这四郡,真地广人稀,有连绵的大山不假,但是荒地委实不少,可就是缺人。各种意义上的缺,不但缺人才,连干活的普通人都缺。 来了头一天,寒暄完了,颜肃之先请人吃饭。这餐饭的标准自不待言,三郡守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丝希望。三人都是一般出身,出身好的,除非是受到了清算,不然人家不呆这地方儿。见颜肃之虽然是个土鳖,但是有后台有手段,更重要的是,真的很能干!不免生出一股:就跟着他干吧!这样的想法来。 这三个人,没啥背景,混到郡守,也都算是有些水平的了。事实也是,比某些只会装逼的世家子来说,他们的至少在庶务方面是有些本领的。可朝廷就是这样儿,他们的水平又没有高到让朝廷可以破格提拔,就都窝在这种偏远地方。心态好的,比如永安郡守,那还凑合。心态差一点的其他两郡,便会有些许“我有本事,你们有眼无珠”的感觉。出生头地之心甚强,看到机会,知道是想上的。颜肃之就是他们的机会,他们便抛去了“考验上官”的步骤,不去触这个杀神的霉头,决定跟着颜肃之走。 第二天就是开会讨论工作。 永安郡守过得比其他两个更滋润一点,人也显得圆胖,四十来岁年纪,已蓄了须。他的辖区虽然不靠海,不产盐什么的,但是,境内有铁矿,唔,还有个小银矿。最重要的是,比起其他两郡,他那里没有海贼。 颜肃之搞海贼,怀化县令参他,也是被海贼转移镇地搞得受不了了。桑亭与密林海岸线可比怀化长多了。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县比较有点钱,海贼就去光顾,谁也受不了。 永安郡守过来,最大的问题就是问颜肃之:我这里不产盐的,您要带领大家致富,可不好忘了在下啊! 颜肃之听了,笑道:“将这里安排妥当了,我将携员巡视诸县,界时自有说法。” 永安郡守放心了,坐在一边不言语。 桑亭郡守与密林郡守又抱怨了,中心议题只有一个:“求剿海贼。”您这儿他们不敢过来,遭秧的不止怀化,还有咱们呢。 颜肃之道:“不忙,我且整军。” 这俩也暂时放心了,心道,既然您老像是要在这里刷经验刷资本,那就得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练兵大概也需要时间?密林郡守体型倒是不错,高大魁梧,不像个文官,倒像个武将,然而心眼儿是一点都不少的。对颜肃之道:“下官无能,六个县令少了三个,还请使君将这三员补上。”又说这三个县,倒有两个是沿海的。 颜肃之微一笑,点头道:“不急,慢慢来。” 桑亭郡心里暗骂密林郡狡猾,谁不知道这位刺史的看家本领是卖盐?你这是拿一溜海边儿钓着他吧? 颜肃之想的是,又不是处处海滩都适合晒盐的,就算适合,也得人手去晒呀。老子人手少,带了技术过去,还不是便宜了你们?到时候老子不能垄断,禁私盐再不利,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县令可以找,但是盐场,是万万不能随便开的。 这一天,其实没讨论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三郡守都在想,果然狡猾。可转念一想,颜肃之狡猾,也得有人帮他干活不是?咱们只要好好表现,前途还用愁么?就算不能调一富庶之地,能将现在的地盘经营好了,那也是一样的呀! 又都开心起来。 第三天,三人都收起了小算盘。 因为颜肃之带他们去看了他闺女,他闺女正在练兵。考虑到郡守县令们现在还不算是自己人,对于他闺女的威力虽然已经有所了解——颜神佑的坑爹美名已经名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毕竟能干翻御史台、一字不提却能把诸王拖下水顺便绑架了皇帝的立场的人,真的不多。 颜肃之并没有重点介绍颜肃之,只说:“小女闲来无事,操练部曲而已。”然后就发令,让士卒演练。 众人飞快地回忆了一遍颜神佑的丰功伟绩,再一看,眼前黑压压一片的人,全是黑衣黑甲,操练的时候只能听得到头目们发令的声音,士卒只有粗重的呼吸声。简直不像是人类!郡守们都觉得,有这样的闺女,这刺史,只会更狠,有什么小算盘,都嚼巴嚼巴咽了吧,别找死。 永安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后颈。如果你的上司比你聪明、比你有后台、比你拳头大、比你神经病(……),又没有要搞你,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颜肃之得意地道:“诸位放心,我必当扫平全境,还诸君一个太平安宁。届时招徕流亡,开垦荒田,诸君可不要推辞呀。” 众人都说,是是,对对,一定一定,咱们都跟着您走。 颜肃之吊完了胃口、打完了棒子,这才给出甜枣:“我已与归义侯约定,界时金帛归他,首逆归他。其余土地、子女,悉归于我。到时候,都转为编户齐民,诸位也要用心安置呀。” 自郡至县,都大喜。人口就代表着政绩,有人垦荒,更是政绩。 颜肃之心说,你们就偷着乐吧,忙死你们! 看完了人家训练,颜肃之又带着这一群人去看归义的新变化,重点参观了新垦的田地,其次是盐仓。 桑亭郡虽然加油,手下一个坚持下来的县令却是个耿直的人,此人便是泉安令。因官阶的原因,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便站了出来,脸上有点红,衬着一部花白的胡须,看起来特别纯朴。说话倒是流利:“听闻使君在归义平价售盐?不知可否推行?” 百姓苦,归义现在过得好些了,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能按顿吃盐。泉安也靠海,但是因为制盐的方法,以及天时地利的关系,并不产多少盐。有盐也被当地土豪们垄断了,百姓吃不上高价盐,经常吃白水煮菜。 颜肃之赞许地看了泉安令一眼,道:“待统计完人口,自然照归义之例,一体办理。” 桑亭郡听了,心里将大腿都拍青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还能赚个为民请命的好名声呢! 此时后悔也晚了,只得亡羊补牢,捞个“附议”的份儿了。 辖区之内平价售盐,这个颜肃之还真是疏忽了,整个刺史府方面都疏忽了,地盘扩大得太突然,一时半会儿,思维有点转变不过来。这件事情给颜肃之敲响了警钟,以后筹划诸事,不仅是大的方面要考虑到全州,这些细节,也要照顾到呀。 命郡守县令各归各位之后,颜肃之就再次召开了会议,中心议题就是:如何做好在地盘扩大的情况下思想转变的工作。 丁号心道,我、我、我想到了呀!奈何口拙,不得不将话又吞了下去。 颜肃之道:“明日起,我与山郎巡视诸县,归义的事情,有劳诸位了。有不决事,问阿寿吧。” 颜神佑左看右看,见没人反对,忽然有点心虚了起来。 ———————————————————————————————— 颜肃之出行,将暂交给颜神佑的那点官方招募的士卒带走大半,山璞也带了八千人随行。对外宣称,这是巡视乡间。本州第一任刺史走马上任,自然是威风十足的。颜肃之还移文各县,告知,有什么掐不齐的冤案,只管跟他说,他要整顿。以及,他这次来,还兼具了人口普查、丈量土地的功能——表面上的理由,是因为境内海贼猖獗(……)要查有没有内应,对了,欢迎大家检举揭发。 颜渊之有些担心,临行前一天劝他道:“只怕有隐户的人家,不肯合作。我们又是初到,根基只在归义一地,急进怕有风险。” 颜肃之哂笑道:“想占老子的便宜,又想要盐、又想要人,还要有隐户?老子是来给他们当摇钱树的么?做梦!拿我的好处,就得照我的规矩来办。” 颜渊之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昂州地广人稀,可不好办。” 颜肃之嘿嘿一笑:“我带着兵去的。” 颜渊之大惊:“不好开这个玩笑的!” “我去又不是为杀他们的。” 颜渊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颜肃之道:“这些事,在归义的时候已经做过了,都是没有问题的。如今我既有朝廷的名份,手上又有兵,便不妨做得快些了。再者,再往南,也没甚世家了,都是些豪强。嘿嘿。收拾世家,怕还有人念叨。只是些豪强劣绅,不收拾他们,收拾谁个去?!” 经过颜肃之再次解释,颜肃之才弄明白了。初到一地,想掌握全境,要么是与当地势力合作,要么将当地势力打趴下。颜肃之的心里,合作是有的,是跟山民合作,打趴也是有的,是打趴这些豪强。没一个当权派是喜欢自己的地盘上有豪强的,跟老子抢人抢地盘,活拧了吧?! 只要势力略强一点的当权者,都喜欢打击豪强。尤其是聚了几百口子的宗族,更是重点打击的对象。宗族私刑,更是让所有智商大于六十的当权派深恶痛绝的事情。你们内部审讯了,要我们做什么?! 不过有时候,也要考虑到一点民情,也是要考虑到政绩。这么说罢,如果治下出现了什么忤逆、乱-伦之类的的事情,地方官也要受影响。在这个时候,会睁一眼闭一眼的让宗族自己去搞定。但是,如果你家想控制本地,那就不好意思了,还是上面那句话,跟老子抢地盘,活拧了吧? 拆了你们家,一拆能拆出几十户呢。 颜肃之悠悠地道:“只有将他们都制住了,昂州才算是我能做主的昂州,说话前要看别人脸色,命令不出府门,我还算是昂州刺史吗?有意见可以提嘛,可别想指手划脚!” 颜渊之:“……” 颜肃之正色道:“知道我为什么将事情交给神佑却不交给你么?” 颜渊之瀑布汗道:“是我资历浅?”说完就想抽自己的嘴巴。 颜肃之道:“是你读书读得有些傻,抑豪强之事,史不绝书,你也没少读。可你今天还在说傻话,你容易被世情绑架。神佑年纪虽小,做事却未必肯拘泥于章法,有点杀伐决断的勇气。” 颜渊之苦笑道:“我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 颜肃之道:“你这样,也好,不惹事儿,平平安安等我回来罢。” 颜渊之精神一振,问道:“那……二郎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颜肃之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照在归义时候的来,不过我有了兵,自然要带着兵去,丈量土地,有隐户的都给扒出来。当然,实际执行的时候可以放宽,比如你只瞒个几十户的,那就口头警告一下就可以了。” 摸了摸下巴,颜肃之道:“我还是去平冤案的呢。我就不信了,哪家没个污糟事儿!杀几个就好了,还为民请命呢。杀完了便拆,拆成小户,打散了。唔,打完了也要给点甜头。” “看,整个昂州新建,缺人,也缺当官儿的。要当官儿,你得首先人品得好吧?家里不能有失德的事儿吧?要是有隐田隐户这种违法的事情,那怎么可以呢?到时候被人告发了,我作为举荐人,也要受连的呀。那就得先查上一查。” “要是通过审查了,可以发给你家子弟准考证,过来考试合格了我就给他们上表请官职。不要求做诗、不要求会调香、弹琴等等,有干才就行了。连姓氏都不要求了!没当过官儿不要紧,给你发操作规程,照着办!等做了官儿,你家就有优惠政策了呀,走过明路的法定免税,不比你偷税漏税强吗?” 颜渊之被他二哥灌了一肚子的黑水,整个人都不好了。 颜肃之教完弟弟,拍拍屁股,带着万把人,去巡察全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中二病,纵容不出这样的闺女啊! 下集有惊喜哦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3= 肥嘟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5 18:14:35 小汐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05 14:10:38 leleh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4 20:13:51 感谢浇花的同学=3= 读者“yuejiahuli04615”,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23:20:04 读者“迷迭”,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22:04:12 读者“为饭”,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21:00:14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34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32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28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24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22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19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14 读者“niki”,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57:11 读者“没有昵称”,灌溉营养液+12014-06-05 18:17:21 读者“左拥右抱好快活”,灌溉营养液+12014-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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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凑一块儿,阿婉的雅言学得很好了,但是识字量还是不够丰富。是以颜神佑看文件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写字,遇到不会的先放到一边,等颜神佑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才拿着书本过来问。 遇有山璞的消息,颜神佑便拿来给阿婉瞧,公文里有阿婉不认识的字,颜神佑就顺手给她科普一下。字还好说,折磨人的是词句,公文写作,都有一定规范的。行文的是卢慎,接文书的是方章、颜神佑,彼此文化水平都还能看,就不需要刻意写得过于直白。写惯了骈四俪六的文体,你让他公文写得太直白了,他反而写不出来。 阿婉便常指着其中一句皱眉:“这一句简直就是废话嘛,不说,于意思也没甚妨碍的。” 颜神佑笑道:“可不是么,只不过这里面的学问也大呢。” 阿婉道:“我听阿郎说过的,有些句子不懂的人看来是一个意思,懂的人看来又是另一个意思。” 颜神佑默默给她点了个赞,可不是,没有兔子黑话解毒表,看七点钟所有频道bug台,怎么看怎么无聊。一旦明白了其中的门道,才能看得津津有味。摸摸阿婉的狗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只是这公文越写越繁,也是个讨厌的事儿。” 阿婉道:“为甚不能都简化了呢?我看阿寿姐你说要给这些人每人做什么都编一套制度出来,只消照着做便可,不是挺好么?换了我,谁给我写废话,我揍死他!” 颜神佑忍不住大笑,心说,亲,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朱八八吧?止住笑,颜神佑道:“也不全是,总得有点讲究的,有时候有词呢,还是得注意的。这么说吧,有些个词,写出来就会有异义,遇上那等不大懂的人,就会以讹传讹,弄到最后,本意反而无人知了。这么写,也算是……提高一点门槛,让水货别进门的意思。” 阿婉道:“难道不该不拘一格吗?只要有能为,就可任用?” 颜神佑摇头道:“也是,也不是。” 阿婉必要她说个明白。颜神佑慢慢地道:“我(穿越)以前,小的时候,也是你这般想的,后来才发现,满不是这么回事儿的。一个人吧,像个木桶,你看,几块板子拼起来的,有一块短了,它就装不了超过这短板的水。” 阿婉道:“可人不是水桶,是一捆木柴,我用它烧火,哪边儿哪边短又有甚关系?总量还是一样的。” 颜神佑道:“朝里有个车骑将军,也骁勇善战,也纯朴无华,只是不读书,不知礼……”慢慢地将赵忠的事迹给讲了出来。 阿婉皱眉苦思,道:“这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这个是人品的问题,与学问无干的。这世上多的是不识字却纯朴的人,也少不了学问好却无德之辈,不好一概而论的。” 颜神佑道:“人呢,是一整个儿的,哎!”一拍手,“就像一盘菜,缺了盐,全是糖,拿来烧鱼,你吃得下多少?又或者,全是芥末,辣得掉舌头,看着这份量也不比旁的少,可能一直吃?” 阿婉眉头略松:“这么说,似乎真是这个道理。然而若有人一开始并不为官,但是有本事为人也好,后来做了官儿,但是这些文字上头弱了些,那又该如何?” 颜神佑道:“也不是说文字弱了便不好,文字上太强,还容易流于轻浮呢。只要人是做实事的人,都是好的。凡事,都是有个度的罢,过与不及,都不可取。只是人的品性真的很难一眼看穿,有些位置实在重要,不好轻付。出一点错,便不知道要多少人受牵连。说不得,只好设个门槛儿,将那五味不调和的菜,给挡上一挡了。” 阿婉道:“听起来复杂,做起来也难。凭眼力选人,能一辈子不出错的,全天下也没几个。可要全靠制度,简单倒是简单了,一刀切下去,未免有些疏失。” 颜神佑道:“那倒是,但凡制度,总有好的一面,也总会有漏洞的。凡是人,总不可能面面俱到的。但是呢,只要有可能,总是希望能够周到一些。” 阿婉一字一顿地道:“阿寿姐觉得,还是世家那样,好?” 颜神佑道:“他们那样也不好,容易腐化。这世界便如水,流水不腐。不流动的水,迟早变成烂泥潭。可若是水流太急,只怕养不了鱼,连水草都难存活了。不可否认,” 阿婉道:“那可真个难了。” 颜神佑道:“其实制度好与差,都还是要看人怎么去做了。” 说着居然想到了科举制度,这个制度不能说不好,但是看明清搞成那个德性,好人固然有——还有不少,沽名钓誉削尖脑袋往上钻的也是一大把。文章倒是都做得花团锦簇,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1】 阿婉久等不见她的动静,轻触她一下,问道:“阿寿姐,怎么了?” 颜神佑回过神儿来,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事儿。其实,也不是不应该注重家世的……” 阿婉心中一惊,面上也露出来一点,问道:“怎么说?可没有家世的人,未必不好呀?” 颜神佑道:“不是不好,好人固然是有的,但是有很多人吃相太难看,成本太低。这么说罢,譬如你哥哥想下山的事儿,他得想得很周到,才能一点一点地做,为什么呢?你们家有这许多基业,一个不好,就要丢掉,你们肯定会心疼。换一个人,家无恒产,得到一点都赚的,你要将全族的事儿交与他来处份,这就糟糕了。成了,他得利,不成,他也没得损失,损失的都是旁人的。他凭什么不胡闹呢?” 阿婉点头道:“确实。可是,没有来历的人,未必品德便如此败坏。有来历的人,也未必全是好人。” 颜神佑道:“不错。只是,怎么说呢?固然有好的,却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好,就说什么都好了。眼界在这里了,人家从小看的是万里江山,他看的是一亩三分地,难!还有一条,便是他们的亲眷……” 这一点阿婉便是很明白:“是了,不特自己要好,若自己好了,家人不好,也是要闯祸的。” 颜神佑感慨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阿婉心有戚戚焉,虽然是山民之女,她家、她外公家,都是世代的上层,自然深明其意。 颜神佑道:“世家如今也自甘堕落了,武备不修,文德不具,也不在少数了。你不知道,如今朝廷数得上的几家人家,发家的时候,同僚不知凡几,一代不慎,就要败落,能撑过百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到如今,也只剩这几家了。都是大浪淘沙,淘剩下来的。人家撑过了多少代才有了今天,一个人,单说自己好,就要与人平分秋色?你怎知他就是能剩下来的金子呢?”颜神佑摇摇头,“我现在是不敢这样说的。” 阿婉缓缓点头:“这倒也是。可是……昭阿寿姐这么说,谁家都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不是么?不用又委实可惜。” 颜神佑叹道:“是啊!世家与寒门,各有各的好,哪个都不好一棍子打死的。难就难在这里了。” 两人这么聊着,忽然同时住了口,往窗口一望:“谁?!” 窗外的正常人类姜氏:“……都出来罢,今天太阳好,别闷在屋子里了。” 颜神佑&阿婉:今天太阳老高的,秋老虎能晒死人,您这是要做甚? 姜氏也是随口找了句话来说的,本来是担心女儿和学生辛苦,带着人过来给她们送点鸡汤和点心的。哪料到走近了听她们在说正事儿,就说,那听一听吧,听她们说什么了。 越听越不对味儿!卧槽!你俩这是小姐妹聊天?不是三公议政吗?讨论的还是铨选! 对于女儿和学生的属性姜氏已经无力回天,也已经认命,但是听到这里,还是下意识地给她们打断了,总觉得有点听不下去呢。 ———————————————————————————————— 颜神佑和阿婉两个起身迎出来,一人一边扶着姜氏的胳膊。姜氏左看,女儿笑靥如花,右看学生天真可爱,哪个看起来都不像变态。忧郁地道:“小姑娘家,不要想太多,想太多了,面相容易生得不好。多思伤神。” 两人都笑得甜甜的,一齐说:“知道了。” 姜氏叹道:“都还在长个儿的时候呢,见天儿地忙,多吃点罢,补一补。” 两人都答应了下来,也都不大客气,饭量比起同龄人来也不小。姜氏估摸着她俩的饭量,比以前又长了三成,更加忧郁了。 颜神佑喝着鸡汤,不让人给她撕鸡胸脯肉,说那个不好吃,要吃翅膀。姜氏道:“就你故事多。”阿圆笑着洗了手,亲自来给颜神佑撕翅膀,拿着递到她嘴边:“小娘子就着我的手吃,自己别沾手了。” 颜神佑也不客气,吃了两个翅膀。阿婉那里,是她的侍女给她喂了一条鸡腿。姜氏就不让她们再多吃了:“再吃,等会儿正经吃饭就该吃不下去了。” 颜神佑擦擦嘴巴:“六郎呢?” 姜氏道:“在习字。” 颜神佑道:“连年上京,一个好师傅都没找着,找来有学问的,都被阿爹抢去了。我倒觉得丁先生不错,可是看他那个,”比了个握拳的手势,“又怕六郎跟他学成那样,那就难办了。”到底被她给骗出丁号结巴的真相来了,从此颜神佑就十分警觉,不再提议让丁号当六郎的老师了。 姜氏也很郁闷:“是啊,如今你阿爹又不在这里。六郎都快七岁了。” 颜神佑道:“要不,这两天我去问问丁先生,看他有没有什么人可推荐。” 姜氏道:“这个倒可以。” 颜神佑道:“那就这么定了,只盼阿爹能将头一批人早些弄过来。我好筑城。” 阿婉插言道:“还没动手么?” 颜神佑狡猾一笑:“要出奇不意,总要做做样子,迷惑一下对方。况且,我阿爹出去,也不是只做样子的。我看总要再等那么个把月,等下山安抚住了一地,用作营寨,安排秋收了,再动手。” 姜氏担心地道:“秋收忙乱,可行么?” 颜神佑道:“山下忙,山上难道就不忙了?” 由于气候的原因,山上比山下田地成熟的时间会晚那么几天,这几天的功夫,山下收割完了,山上才开始。就是这么个时间差。 姜氏道:“这样便好。”她因知道这次上山的主力是山璞,对颜肃之的安全倒不是十分担心的。 至于抑制豪强这等事情,姜氏却是知道的,强势一点的地方官都是这么做的。颜肃之要早日整顿好昂州,是必要走这么一步的。姜氏没有阻拦和担忧,也是因为她功课好,知道昂州这等偏僻的地方,没有什么真正全国数得上号儿的世家。看归义,算是离京最近的地方了,真世家也只有一个已经颓了的卢家而已,往南,就没有什么她的同类了,姜氏很放心。 作为一个世家女,姜氏对于有人假冒世家,或者是土鳖自称世家这种事情,还是十分厌恶的。抑制豪强的又是颜肃之,她便持一个相当支持的态度。 姜氏见她们吃完,便招呼道:“正事做完了?那跟我去看晒糖吧。” “啥?”颜神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晒糖? 姜氏点点头:“对啊,泉安那里种柘(甘蔗),送了些来,我就想,自家制一些糖,你跟我看一样,也不太难的。女孩子家,庖厨的事情,总是要知道一些的。阿婉知道晒糖么?” 阿婉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便一起去罢。我们在京里,也是不知道晒糖是怎么做的,我也是现问的呢。还是归义这里靠南,靠近产地,做得好些。” 泉安送来的甘蔗并不很多,想也知道,送糖也是送成品的糖,送这几车甘蔗,纯是给你们玩耍的。这年代的糖,落在颜神佑眼里就十分粗糙。主要是两种,一种是饴糖,或称麦芽糖,此类神器过年时就是胶牙饧,曾经被颜神佑发挥了极大的攻击力。一种就是甘蔗、甜菜等植物做出来的糖,甘蔗做出来的糖,大部分还是粘稠的液体,颜色也不咋地。 颜神佑一般都不吃糖,只吃些做好的甜糕之类的。 到了厨房前的院子里,她才知道为嘛糖的样子这么蠢了。地上摆了好多盛放榨出来的甘蔗汁的广口浅盆里,盆口覆上一层薄薄的笼布,想是为了防止有异物掉落。 颜神佑已经傻了,惊呆地看着姜氏:“就这么晒了啊?” 姜氏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盐都能晒,为毛糖不能晒啊? 糖是用晒的,盐是用煮的……颜神佑已经对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绝望了! 糖明明是熬制出来的! 颜神佑魔幻地道:“还有甘蔗汁儿吗?给我留一些,我有用。” 姜氏问:“要那个做什么?” 颜神佑道:“我要做糖。” 姜氏此时却是万分理解地道:“你还有正事要忙呢,这个暂且不急,就让它晒着罢,也就这样了,晒完了,收起来就能用了。” 颜神佑诚恳地道:“阿娘,一定要给我留一点。” 姜氏拗不过她,只好点头:“也好。不过这东西可存不太久,易招虫子呢。” 颜神佑看看盆上的笼布,点了点头。【我单以为只要晒盐就好,没想到还需要熬糖,我穿过来就为了传播大吃货国的文明来的吗?!】好吧,她是知道怎么做糖的,嗯,这得益于吃货属性,以及……历史课本。行了,认真听课的同学都应该记得,在唐代这一节的内容里,有一段关于唐太宗这个吃货派人专门去印度学习制糖技术(……)的考点。 这一点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呀!看一遍就能记住,然后十分不服气地想,哪家会比吃货家更会做吃的?调味料也不行!就手贱去查了一下,发现——啊!其实还是大吃货国腻害呢,咱们后来制的糖比他们好多了。 就是大家意想不到的黄泥水(……尼玛这是怎么想到的?!) 反正,她就是会了。即使不手欠,知道吃货二凤学的是加石灰也够了。【2】 颜神佑接了甘蔗汁,就跟这个扛上了,今天的公文也看过了,没啥重要的,她也就不多插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是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不去跟颜肃之讲理才让她管事儿的。管得太多了,威望还达不到,才容易惹人离心离德呢。 她的正职,按照时下的观点来看,熬个糖啥的才是正经事。 当下请姜氏去教阿婉继续读书识字,她自己就钻厨房里,只带自己训出来的心腹客女。开始试验制糖之法。 理论方法有了,经验是零蛋,必须得试验呢。好在她也不大在乎浪费了这些东西,一次不行就两次,过程基本上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剂量,还有……黄泥水。把这东西搞到府里来,就得跟姜氏软磨硬泡好久。 东西找齐了,她干脆就借常驻厨房之便,强行征用了所有的甘蔗汁,姜氏听了汇报,带人来寻她。却见颜神佑的侍女们都虎着脸,围着还没晒好的甘蔗汁,跟要打仗似的。 姜氏无奈地道:“罢罢罢,随你!明日丁先生来,我叫阿方提醒你一声儿,你记得去问他有没有什么不结巴又学问好的先生,可以来教六郎的。” 颜神佑痛快地答应了。 ———————————————————————————————— 次日,丁号按时到达,主要是跟颜神佑掰扯筑城的事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丁号比颜神佑的信心还大,认定了颜肃之这次出行必须顺利,一点波折也没有。做起事来他也特别用心,很想跟颜神佑讨论一下:“将我的县城也安放在新城内,如何?” 颜神佑道:“人还没到呢。” 丁号道:“必成的。” 颜神佑实在受不了他那个电子合成音,只好说:“行行行。” 丁号满意了,然后就指出,颜神佑那个城,总体结构很不错,但是呢,那个什么垃圾场就不用这么大了。如果是厨余垃圾,城外找个地方一堆,就得了。如果是排泄物,也不需要单独弄管道去往外疏通。 “这些都是有用的哩,守城的时候吧,还能往下扔……熬一熬,能伤人皮肤……” 颜神佑快要吐了,被丁号说得无语,只好说:“都依你,都依你。别说这个了,还有正事儿呢。” 丁号因问何事。 颜神佑便说,要给六郎找先生。 丁号一拍大腿:“有人!” “谁?”颜神佑警觉地扶着腰间佩剑,往窗外看。丁号哭笑不得地道:“我是说,有人能当六郎先生。” 颜神佑坐了回来,道:“你别吓人呀。”又问是谁。 丁号说,是他一个忘年交,据说跟他爹很熟,老先生今年七十好几了,得安车蒲轮地请!颜神佑听了“李彦”二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那一位?肯么?!”李彦老先生,性别男、年龄七十四,看这年龄就知道了,在前朝就已经成年了。对的,前朝的时候,他已经是有名的学者了。高祖建新朝,他死活不肯出仕。骨头十分之硬,论起来,比祸害老先生的名气还要大那么一点,好歹,祸害先生还会见一见本朝有名望的官员之类的。李先生直接号称要修真(……),不对,是修仙。 丁号一捋须:“我写封信,他必会来的。” 颜神佑有点hold不住了,道:“那得让我爹亲自请。” 丁号对她的态度很满意,道:“这个不用急,也不要大张旗鼓,悄悄的请最好,他不喜欢有人打搅的。我看六郎方正端庄,他必是喜欢的。” 颜神佑道:“好。” 丁号走不五日,颜神佑就收到了颜肃之下一封公文,上面写,已经清理了俩县了,十分顺利。这大家族里,很少没有无矛盾的,不少正在发家的豪强呢,也难免有些比如强抢人家耕地之类的事情。还有高利贷,国家允许放利,但是如果利息过高,那也是犯法,也要收拾。 总之,颜肃之是打着平冤的幌子去的,又捏着大拳头,做得十分顺利。 颜神佑笑道:“阿爹很乖,给你糖吃。”她回的私信就写了这么八个字,然后附了一罐子白糖。 请先生的事儿,就让姜氏给颜肃之写信了,颜神佑认为,父母之间必须保持沟通,她不能抢这个差使。她不知道的是,姜氏上了火漆封印的信里,还写了她制糖的事儿。既然知道大概的流程,试验就好了。没几天,也就做了出来了——当然,制法仍然是暂时保密的。 此后,姜氏对于颜神佑再胡搞瞎搞的,就彻底不管了,哪怕她拆房子呢,挣来的钱也够再建十座了。 颜神佑也就欢快地继续跑去研究冰糖了。算了一算,蒋氏生日快到了,可以拿这个当生日礼物了。唔,唐仪那里也该送一点了。还有本家那里,也不能缺了。 【以后掐甜党和咸党,会不会有人掐是糖白还是盐白呢?】这个脑补戳到了颜神佑的笑点,让她笑了好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盐有了,糖还会远么?!糖醋小排!偶来了!够不够惊喜? 祝所有参加高考的同学学霸附体! 【1】科举选出来的,不一定就比世家出来的好到哪里去,有时候文人无行起来,更恶心。 明代文人里有很多有气节的,但是没节操的也有很多,党争、依附宦官的就不多说了。明末降清的人,范文程这种危害虽大,比起其他人来说,还算好看的了。范是在明觉得才华没有得到施展,就去投满洲的。 像钱谦益吧,明廷对他不薄,他名声也挺好,结果晚节不保。他后娶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柳如是。明亡,柳如是劝他自杀以殉明,他不干,降清,做官。这种文豪不如妓啊! 柳如是当年是秦淮河上的名妓,八艳之一,钱谦益娶她的时候,颇受非议,当时明还在,钱还是个受尊敬的老同志。婚礼当天,收到砖头(实指)无数。 钱死后,族人就把钱跟元配葬一块儿了。柳后来被逼自尽,独葬的。挺惨的…… 可见穿过去当花魁、嫁高官、得诰命,风光无限被无数女子羡慕这种梦,就真的只是梦。 另,说到柳如是就多说两句。还真有妓女出身做到一品诰命的,但是情况相当特殊,在封建社会里要满足的条件是——社会风气与伦理道德的败坏。跟女人好不好无关,跟男人够不够无耻有关。 比如秦淮八艳里的顾横波。她那个男人叫龚鼎孳,跟钱谦益一样有名的文人、汉奸、进士、读书人、高官、贰臣(贰臣是降清后,乾隆时期过河拆桥钦定的,钱、龚二人还都是在乙编,即做着两朝的高官,对清无益、于明忠义有亏,两边都不算好人)…… 顾横波是龚的妾,不是妻,她那一品诰命,也很有故事。她跟了龚之后,改名换姓,叫徐善持。 龚妻童氏,在龚降清后说,我在前朝(明代)受过两次诰命了,这次让给顾太太也可。顾这才成了诰命的。 其实童氏这话,也可以这么说:老娘受了明的封诰,立场已定,不做贰臣。清的品级再高我也不稀罕,让你们这一对汉奸和妓女去配对吧。就差直说“xx配狗,天长地久”了——个人认为为这句话对龚顾二人情况来说,十分写实。 不在乎大义,只要个诰命、想要风流婉转留下传奇的妹子可以顾为榜样了。反正我觉得这一对儿挺恶心的! 【2】这是真的,再次提醒大家,上课要认真听讲啊!唐太宗他真的是个吃货啊! 感谢投霸王票的同学们=3=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7 16:59:00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6 21:40:39 糖三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6 18:11:18 感谢浇花的同学们=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13:26:3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13:26:28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13:26:24 读者“好”,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02:45:57 读者“好”,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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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望着这位□□好媳妇儿,心说,阿爹是得对您更好一点才是。想了一想,建议道:“要不,往京里送的时候,就说是您做出来的?” 姜氏嗔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要这个名声做什么?这又是你做出来的,这般胡闹做甚?此物虽好,也是你的。你们姐弟好了,才是我最大的成就。” 姜氏没说的是,既然已经变态了,那就死命刷声望吧,把声望刷得高高的,看有哪家不开眼的冤大头要求娶个能干的媳妇儿,你就能嫁得出去了。 颜神佑这个样子,嫁得低了吧,姜氏也不能乐意。往高了嫁,现在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了。以往颜肃之出息不够大、颜神佑变态得不太明显的时候,姜氏还有一种“差不多的人家就得了”的想法。现在这个样子,低嫁了,姜氏自己都觉得委屈。必得给颜神佑把档案弄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颜神佑道:“那还跟盐一样,平价配给了卖?” 姜氏道:“这个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呀,这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起的,寻常人不吃也不会死。再者,这也需要甘蔗,眼下咱们这里的甘蔗也不多了,且等多产甘蔗的时候再说。” 现今是个身体所需的盐都未必是人人能够保证足够摄取量的年代,若将糖归入奢侈品,大部分劳动人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小朋友们一年到头能吃到几块麦芽糖,那就是过节了。 颜神佑想了想,道:“那就暂缓吧,且当个秘方保存了下来。若是食糖有暴利,恐人不种粮食而种甘蔗,这对眼下的昂州,可不大好。” 姜氏道:“你看着办就是了——你爹那里,有新消息了么?” 颜神佑笑道:“都是好消息,阿爹这一路可威风哩。” 姜氏被女儿弄得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问道:“怎么说?” 颜神佑便拣颜肃之的丰功伟绩说与姜氏:“接了好多状纸,查出了许多隐户,嗯,已经判了八家豪强了。我估摸着,等他巡完了全州,至少能再括出两万户来。” 姜氏道:“豪强那里,反应如何?我反而担心了起来,昂州地方不小,这才开了个头儿,未巡到的地方受了刺激,生出不法之事来,又当如何?” 颜神佑低声道:“阿爹是朝廷任命的刺史,带着万余精兵巡视州境,这已经够了。再者,又诱之以利。早就巡谕各县,阿爹到处,便是平价配给售盐之时。” 姜氏道:“稳妥便好。给六郎请先生的事儿,你爹是怎么说的?” 颜神佑道:“阿爹说,且听丁先生的,也写好了邀请李先生的书信。丁先生不日便要来议事,上回他已经说回去给李先生去信了。估摸着离得远,现在不一定有回信。都等了这些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牛车已经备下了,礼物也齐全的。其实,晚一点来也好,不然,李先生来,住在哪里呢?” 姜氏道:“住的地方怎么也能挪出来的,这你便不要操心了——去,将白糖送你四娘一罐儿尝尝去。” 颜神佑笑道:“要不请四娘过来?也好跟娘说说话儿。” 姜氏道:“你可别再添乱了,她现在忙着呢,有个小六丫头要看,家里还有两匹不肯读书的野马。叫她平白跑这一趟,等回去,那两匹野马不知道又野到哪里去了。” 颜神佑道:“三郎五郎是真的不喜文,那也是无法的事情。让他们读兵书罢。” 姜氏道:“眼下还看不出来,你不要乱插口,你四郎与四娘两个也不是没有谱的人。总能找得到办法的,实在不行了,也要你爹或者是你阿婆、大郎去说。” 颜神佑又被上了一课,乖乖跑去给郁氏送糖了。 ——————————————————————————————— 郁氏现住在颜神佑之前督办过的坞堡里,颜神佑花了恁多功夫,建出来的坞堡自己没住上。郁氏住了进来,对于坞堡赞不绝口,认为从结构到花木的移植、假山的堆砌,都很符合她的审美。 如今的坞堡,挂个牌子就能当县城来用,比原先的归义县城还要大那么一点。颜渊之用起来颇不安心,极力建议另建新城。这倒不是他想换个好环境,而是为他二哥着想,要不,颜渊之升了官儿,不做县令了,那这城,给新县令?这坞堡是颜肃之的私产,这就充公了?怎么可以?!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是做对了。 只是新城未建,他还住在这里。他外甥徐昭,还跟颜肃之一家住旧城里,短时间内,那里搬不了的了。昂州新建,尤其是归义这一块地方,混乱一点也是难免的。 是以郁氏不介意一直住在坞堡这里的,住得舒坦。什么时候新城建好了,什么时候再搬就是了。 听说颜神佑来了,颜希礼、颜希义两个痛快地放下了手了笔,一齐大叫:“我去迎阿姐,这是礼数。”飞一样地跑掉了。 留下郁氏干瞪眼。她自认虽不是名门,却也是个淑女,丈夫更不用说,也是个老实人。便在本家,上到婆母、下到各房之男丁,都是文明人儿,先生也是正常,怎么自己俩儿子就是这样不肯读书? 知道拿迎接堂姐当幌子,这书好像也没有白读?摔!你们那点小聪明能不能用到正经事上去啊? 颜神佑还没走进后院儿就,就遇到了两尊小门神。小门神们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一齐躬身道:“阿姊好!” 颜神佑:“……”这种领导视察的即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儿么?” 颜希礼和颜希义单看长相,属于中等偏上那一款,此时却都笑得十分谄媚,让颜神佑忍不住一人脑袋上给他们来了一下:“不要笑得那么傻。” 兄弟俩收敛了一下笑容,还是很开心地道:“看到阿姊来了开心嘛。” 颜神佑狐疑地看了他们两眼:“不会是不想写功课吧?”看着堂弟们垮下的脸,颜神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考虑到小朋友们的奇妙自尊,她便不在说下去,只说给郁氏带了些东西来,同时来转达姜氏的问候。 在两个小门神点头哈腰的引路之下,颜神佑到了正堂去见郁氏。郁氏见了她就笑开了:“神佑来了呀?近来不忙?” 颜神佑笑道:“还好啦,做顺手了,且也没有多少事儿要我做呢。这不,闲下来捣鼓出来些东西,给四娘尝尝哩。” 郁氏问道:“是什么?” 阿竹就奉上一个四系耳罐,郁氏看这罐子,乃是银制,上有盖,红绸系耳,罐身上还有细细的祥云神仙凤鸟纹。罐子只有半尺高,圆腹,径五六分。看一件东西好不好,先看包装。如果盛放的器皿就很贵重,那就知道这里面装的东西也不简单了。郁氏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 颜神佑亲自揭开罐盖,盖子里面还扣着把小银勺子,取了银勺,从罐子里挖了一勺子白糖。打开盖子的时候,郁氏已经看到罐子里面放的一堆白花花的颗粒了,心说,这是盐?值得这样送了来?可看着又不大像盐啊。 这位果然是混过厨房的高人,一看就知道了。并且,还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抬起眼睛,郁氏看到颜神佑正一手执着银匙,一手托着盖子放到银匙下方,郁氏道:“仿佛有些甜味?” 颜神佑:=囗=!卧槽!这都能闻得出来,糖其实没啥味道啊!好灵的鼻子啊,给跪!心里的os快要溢出来了,面上还是一片平静地道:“正是糖,四娘尝尝?” 郁氏张口舔了一下,带下一点点细碎的糖粒,然后睁大了眼睛:“甜味不必说,只是——”重下眼睛很震惊地看着勺子,“这颜色是?” 颜神佑弯弯眼睛:“对呀,这就是新捣鼓出来的。”说完,将勺子往盖子上一放,一起搁到了桌子上。 郁氏拿起勺子又尝了尝,道:“滋味很好呢。” 颜神佑笑道:“泉安那里送来了些甘蔗,阿娘说要晒糖,我看了,也就试试手,略改了改手段,就成这样了。我那里还要弄其他的呢,做好了冰糖再给四娘尝。” 郁氏道:“那我可就等着了。哎,估摸着你娘也该说过了,可不敢忘了给京里本家送上。” 颜神佑道:“阿娘还说呢,须得给长辈们尝尝鲜儿。” 郁氏道:“我想你娘也忘不了。”又留颜神佑吃饭。 颜神佑不客气地在郁氏这里吃了一餐饭,郁氏从母亲蔡氏那里学了数道蔡家的私房菜,味道十分之好。往年在家的时候,颜神佑也吃过,颇为怀念。 吃饭的时候颜渊之也从前面过来了,又问了一回颜肃之的消息。颜神佑也是与对姜氏一般的回答。颜渊之舒了一口气,道:“那便好,只盼二郎能旗开得胜,从山上多弄些人下来,咱们的城,还没修呢。” 颜神佑咬着筷子尖儿,郁闷地道:“丁先生上回又与我说了一次,要改,删了些东西。再者,就算是阿爹弄了人来,修那么大一座城,我们算过了,少说也得上万人修上二年。” 颜渊之闷声道:“可先不用全部修好,且修官衙与内城,外城可徐徐添置、留出空地来就成。” 颜神佑道:“那里面办事儿,外面修墙也不像样儿呀,还是得看阿爹能搞下多少人来。” 颜渊之道:“不会少的。不是与山郎约好了么?除了首恶,奴隶归咱们的。” 颜神佑道:“我又怕人多了难办,搁过来修城,要不想误咱们的农时,就得弄上万把人,住哪?吃什么?天又要冷了,冻死了怎么办?” 颜渊之道:“二郎不是向朝廷那里请下来免租赋了么?这些挪三分之一都够使的了。” 颜神佑点点头:“也对。” 郁氏等叔侄俩说完了,才道:“好啦,饭都凉了,吃完了再说正事儿。”什么食不语的,暂时就别计较了,不是计较的时候儿。 ———————————————————————————————— 颜神佑跟她四叔聊免赋的时候,还觉得占了便宜了。颜肃之跟朝廷申请的免赋,并不是说不收百姓的税了,而是跟朝廷申请,将昂州租赋截留下来,部分充作军饷,部分充作建城资金。徭役也是如此,不向朝廷方面输送了,都用来修城。 实际上,昂州方面对于筑城的劳动力另有来源,这就省了不少民力,有利于昂州的生产建设。 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第三天丁号又过来核对信息的时候,一把将算盘珠子给按住了。 颜神佑瞪大了眼睛:“您说要主要向朝廷纳贡?我阿爹才向朝廷请免的,这不是前后矛盾了么?” 丁号一捋须,用特别能磨练别人耐心的电子合成音分析道:“今时不同往日。往年使君做县令时,初来乍到,又是垦荒,又有海贼,又招山民。地既贫困,请求免赋是应该的。那时也只有一县之地,免与不免,朝廷并不甚在意。如今使君代天牧民,执掌一州,虽有四郡,人口并不甚多。然以土地计,抵得人人家八、九个郡的州了。昂州之人口,也抵得上一、二上郡了,这样全免了租赋徭役,太显眼。再者,使君自为官,为民请命是好,免了苛捐杂税徭役是好,百姓自然是称颂的。下官巡乡,也见有为立生嗣的。可在朝廷看来,自使君出镇,就是亏本呀!” 颜神佑好容易听完了,张张嘴巴,想要反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尼玛说得太对了!谁家老板摊上这么个员工,都得嘀咕吧?让你去是让你挣钱的,你这赔钱货一搞两三年,不说拿利润回来了,还一直让咱倒贴,这是几个意思? 丁号道:“又有一条,先前米丞相为人好,又年高,不欲生事。如今这位柴丞相,虽然也是府上尊亲,却不如米丞相那般厚道呢。新君也是,能说动新君的,可不止是忠臣,还有开拓。年轻人,锐意进取呢。眼下昂州止步不前,又算什么呢?” 颜神佑道:“可也不能太多,我怕做得太过了,固显阿爹之能,却又少了本州之积蓄。先生是知道的,昂州本来就是穷困地方,没攒下什么家底子。也就我阿爹来了之后才有些起色,也是倚仗的盐,这盐,可是我家私产。若是太肥衬了,谁都想来咬一口,怎么办?” 丁号嘿嘿一笑:“给朝廷嘛,意思到了便好。朝廷诸公若是识趣儿,收下了,那是千好万好。若是收下之后还想贪更多,又或者借机插手本州之人事,安插私人过来刺探制盐的秘密……嘿嘿,本地不太平啊,左有海贼右有山匪呀。” 颜神佑听得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尼玛就是地头蛇劣绅的标准台词吧?这是老子的地盘,给你点甜头你少管闲事,不然搞死你!“先生,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儿味儿有点怪呀?就跟我阿爹将要巡察的地方的豪强说的似的。” 丁先生老脸一红,咳嗽一声:“咳咳,那怎么能一样?我为贤父女出谋划策,乃是造福一方的。那些豪强,是只顾自……饿……饿……己~的!”说得急了,估计是心里来不及比划了,说到最后又结巴上了。说到“的”的时候,为了收音,急得伸出个拳头来一收,才把结巴给止住了。 颜神佑:“……” ———————————————————————————————— 颜神佑认为丁先生说得有理,而且,以她对虞喆的印象,这小皇帝确实有着年轻人的冲动。如果不早点让他看到一点成果,可能撑不到颜肃之有什么战绩,他就要催了。京里是有颜家的后台,却也有颜家的仇人,万一以颜肃之不会治理、只见说人口多了,不见税多了,说不定有假,这样的理由来参一本,到时候又是个麻烦事儿。 于是,在请示过颜肃之之后,咬牙缴了五千石粮食上去,同时还撺掇颜肃之给朝廷要马!缴也不是白缴的,不是么?当然,这个上缴的日期还是拖后了的,直拖到八月结束,这一季的秋收差不多完成了,将陈粮杂夹着新粮一起解递了五千石上京。 与此同时,颜神佑新制出来的冰糖也与砂糖、绵白糖一起,分作几份,送到了京城几处长辈那里。 蒋氏那里,因是做寿,正念叨着闺女和孙子,就得这么奇奇怪怪的糖果。看的人都说新奇——也确实新奇,等听说是颜神佑搞的,大家“哦”了一声,就冷场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夸赞起来,蒋氏听着大家的声音,也有点牙疼了。好好一个小姑娘,本该好多人求娶的,现在弄得大家想下手又怕烫手,这算是几个意思?! 老人家的生日,就做得有点忧伤。姜戎等很早就发现了问题,小心翼翼地问蒋氏:“阿娘可以思念二娘了?” 蒋氏拿起手绢捂住了眼睛:“这可怎么办好哟~快要嫁不出去喽~” 姜戎想了想,特别和气地劝道:“只怕二娘夫妇是有打算的,就看神佑那个样子,也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孩子呢。您老不须担心的。” 周氏等也都说:“是呀是呀,那小东西精着呢。” 劝了好一阵儿,又将姜戎的长孙给抱了来,蒋氏看到曾孙子,才开了脸:“哎呀,我的心肝儿啊,”说完了心肝儿,又神转折地飞来一笔,“均出些糖来,给你舅家送过去常常罢。” 姜戎答应一声,目视周氏,周氏即领命去。 且不说蒋廷尉收到一盒糖,然后十分郁闷地对蒋五道:“得啦,那位姑奶奶这是在敲打我呢!你去,到那家里去,告诉他们,再跟姬家一条心,统统改姓姬去,蒋家不要这种破家灭门的祸星!与藩王搅在一起,还搅得这般明目张胆!以为大将军的刀不会杀人吗?” 蒋五领命而去,在心里诅咒着这坑爹的三族五服。 再不要说楚氏与楚丰收到了各色白糖,看冰糖、砂糖的名称倒是形象。楚氏因嫌“绵白糖”不顺眼,顺手就给它改成了“霜糖”。楚丰听了一笑:“这个名字倒贴切。只是他家小二娘从来不省心,说不得,老夫还要为他们争马。罢罢罢,谁个叫吃人的嘴短呢?” 单说唐仪拿到糖,开心地给家里上上下下分了一些,然后就抱着一罐冰糖去给他娘尝。如果没记错的话,大长公主越上年纪,越喜欢吃些甜烂的食物。然后他一路走,就一路宣传,过不多久,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货又搞到好东西了。 他还会撒谎,见了大长公主,谎话张口就来:“怕贸然送您府上有人说呢,就让我转交了,您尝尝,甜!光看样儿就觉得可爱吧?” 大长公主捏起一粒来,稀奇地看了看:“好像水晶一样。” 唐仪笑了:“那也吃得起呢,这一罐儿都给阿娘,我再讨去!” 大长公主道:“这怕也不容易得,我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般剔透的糖。那个小丫头做的?可惜了了,要招娣是个男孩子,咱们就省心了。”原先觉得齐王是个好女婿的人选,现在看来越看越闹心。大长公主倒没想悔婚,只是一想到如果招娣是个男孩子,这不现成的抓家媳妇儿就有了。也不用跟新君生份了。多好? 唐仪道:“也没什么,原先答应阿舅的,就得做下去。” 大长公主道:“阿喆那个小东西,可再长点心罢。” 母子俩正说着话,却有宫使来代天宣旨,道是高祖冥诞,大长公主别忘了随行。对了,把大表哥也带上。 大长公主应付完宫使,对唐仪道:“奇了,往年我哪年不到?哪年不带着你?” 唐仪有点阴郁地道:“他怕是有话要说。别让招娣她们去了,免得刺他的眼。” 大长公主道:“这还用说?这二年不都让她们少往宫里去的吗?” 虞喆果然是有话要说的。到了这一天,仪仗摆了开来,大长公主带着唐仪等几个儿子,捞着现任丈夫,加入出行的行列的时候,唐仪出于职业习惯一看,悄声对大长公主道:“不对呀!李昭仪等人不在便罢了,怎么太妃的仪仗,也没有出现?” 大长公主道:“怕是要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了,没见着夫主坟土没干就张罗着给儿子塞女人的!阿喆被她害惨了!那个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高考第二天结束了,祝参加高考的同学超常发挥~明天过后,可以过一个开心的暑假=3=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08 05:11:24 猫猫爱吃坚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7 21:55:52 弦歌知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7 21:47:34 花皮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7 18:52:56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7 18:40:4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骚骚年”,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11:48:59 读者“骚骚年”,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11:48:57 读者“骚骚年”,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11:48:54 读者“tricia”,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08:49:49 读者“把*还我~”,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01:50:27 读者“把*还我~”,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01:50:23 读者“把*还我~”,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01:50:18 读者“驾御92”,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22:41:06 读者“玉螭龙”,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20:25:10 读者“节节”,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18:25:55 读者“节节”,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18:25:52 读者“青兒”,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18:23:34 读者“怪阿姨”,灌溉营养液+12014-06-07 18:06:27 第123章 好处到手了 大长公主的起点虽低,本人也就是个菜场大妈的水平,但是这几十年来经历十分丰富,看问题倒是相当的敏锐。 唐仪如果现在还没儿子,大长公主觉得,要是自己立时就闭上眼睛了,也会说,别守孝了,生吧!不然我死得不安生。可唐仪如今三十好几了,虞喆的年纪还不到他一半儿,急个p啊?! 虞喆真是被太妃给害惨了。 要不是米丞相老辣,给他弄出了个先帝遗命来,这会儿虞喆的名声该臭大街了。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有非议之声。再者,这本是五王设的局。本来嘛,其实不守规矩的皇帝多了去了,虽然名声不会太好,但是大家一般不会骂得太凶。可一旦藩王掺和了进来,这事情的味道就变了。 反正,到现在大家听到的版本已经变成了“小皇帝欢喜无限听从吩咐广纳妃嫔”了。虞喆就算满身是口,他也说不清楚了。在内,太妃这个猪队友已经在找人了,水货们将消息以快递上门的形式通报了各大家族。在外,五王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才登基的小皇帝,就算拿出孝道来,也很难让人理解了。正常人都觉得,你急啥呀?你才十几岁,不管你能不能生吧,都不用这么急吧?要说你叔叔不好,可你生了儿子,他是能帮你掐死你叔叔还是怎么的? 当然,像太妃这样思维诡异的,真不在此列。军阀姨太太式的思维里,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都不是自己儿子,二王的威胁比五王还大!五王就是了解她这种思维,才能用计成功的。 在世家的眼里,不是皇后生的皇子,都会有些隐患。哪怕皇后不一定能生得出儿子,皇帝都要再等一等的。礼法袭爵,那必得是嫡长子才明正言顺。即使皇位的承袭经常出现例外,可是礼法还是不变的,大家的惯性思维还是不变的——就算你的后宫生出来儿子了,那也只是个备胎好吗? 搁到大臣家里,到袭爵的时候,庶子都是要特批的,懂?没嫡子那叫“无子”,下一句就是“国除”,你这封地就没了。over。 虽然现在会有些特批的,但是原则还是没有变。不要当礼法不存在啊喂! 所以虞喆作为一个智商正常,好歹围绕了许多正常思维的老师的小皇帝,虽然爹娘略不靠谱,脑袋里多少是装了一些正常的想法的。从此,他再不提给水太妃晋位当太后的话了。得亏她是太妃不是太后,这要是太后了,还不得大张旗鼓地下令,闹得满城风雨啊? 脑补出这种情节之后,虞喆一个哆嗦,赶紧掐灭了再抬举水家的想法。舅家是要照顾的,不过……还是先晾一晾吧。 是以即使米皇后哭求他网开一面,别把太妃总关宫里不让出来:“虽是你阿姨,可终究是你阿姨呀!” 虞喆还是没有答应。转头就下了道旨,将因米丞相逝世而出京回乡守孝的米丞相的长子长孙给召来了,让他们参加高祖冥诞的祭拜活动。同时,特意派人去通知大长公主,让她也出席。对于这个先前有点芥蒂的唐表兄,也表示出了跃然多的友善。 高祖祭日,他就没带太妃去。 大长公主倒去了,姑侄见面,无语凝噎。因姑妈跟生母掐架,虞喆是有些不太喜欢姑妈的。米丞相拦着他生母封后,他也有点不满。但是现在看来,这两位,真是明白人啊! “老丞相是个明白人。”这句话,虞喆在召见了米丞相的子孙时说了一遍,遇到大长公主时,又说了一遍。彼时大臣们都退下了。虞喆这回再不肯召五王来凑热闹了,来的就大长公主、二王、宗正一家。 祭拜完了,打发走了其他人,虞喆单独留下了大长公主与唐仪两个。大长公主在没看到水太妃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见了虞喆,也不说旁的,就听虞喆在那儿诉苦。什么没人帮忙之类的,又请大长公主多指点一下皇后。 大长公主乐得在宫里施加自己的影响,说话倒也谦虚:“我不是多活几年,经的见的多了一点罢了,圣上和娘子都是聪明人,哪用旁人多教?” 虞喆特别诚恳地道:“还是要借您的辈份儿压一压事儿。”压什么事儿,虞喆没说,大长公主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不过她也没有一口答应,只说:“大郎有什么用得着我老婆子的地方,尽管开口吧。只是——像这种事儿,可千万不敢再有第二回了啊。” 虞喆尴尬地点了点头,胡乱答应了。 下面才是正题,他答应了大长公主,作出一副要当正常人的姿态,取得了大长公主的谅解之后,却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不将二王当自己人的,又岂止是太妃一人而已?只是他说得十分好听:“只怕叔王之志并不在此,前番惹出来的那些事儿,未尝不是要离间我们兄弟。” 唐仪听了,眉心也是微蹙。虽然虞喆这个表弟一向与他不是很亲近——当然,这里面唐仪也要负一部分责任的,他从来就没个正形儿,也不会凑上前去讨好,反而因为中二,十分之讨人厌——但是虞喆这“离间”二字说得就很到位。 大长公主还在说:“你知道是离间,那不就好了?” 唐仪便打断了母亲的话,一字一顿地道:“大郎担心的,不是他自己不明白,是二王不明白。”他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事儿真不能单怪哪一个,以他舅那个抽风样儿,脑子有坑的就止水太妃一人。搞不好二王生母也是有样学样,这二王要是跟眼前这一位一样多疑,又有叔王们挑拨,先前虞喆掩饰得又不是特别好,那…… 这事儿还真是难办啊! 大长公主也有点惊呆,不过还是抱一点侥幸心理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说明白了,就不至于了吧?” 虞喆不开口,拿委屈的小眼神儿一直往唐仪身上戳,戳痒痒肉似的,戳得唐仪不耐烦了。一摆手:“还反了他们了!摁住了,别让他们生事,真出点幺蛾子,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虞喆心下大定,要让唐仪主动说解除婚约,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唐仪虽然中二点儿,大面儿上的道理还是不差的。现在只要取得唐仪的谅解,抹黑一下齐王,等自己抓到齐王把柄干掉这个小王八蛋的时候,想来唐仪顶多就是生一阵儿气,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的。到时候,再多多补偿唐家就是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次颇为愉快的会面。 直到大长公主问:“那你那些新人,要怎么办?”你睡是不睡啊? 虞喆的脸又挂了下来:“我亦无法。” 唐仪道:“怕啥,人你也纳进来了,就说……唔,纳了是奉父命不得已。不过先别碰,搞出孩子来你脸皮不够厚是说不清的,这就是你的孝心了。” 主意也不算特别高明,事实上,出了这档子事儿,人进了后宫,虞喆也没那个心情去睡。顶多就是心情不好,跟米皇后游园的时候,偶尔命她们侍宴,显得热闹而已。 虞喆这里,为睡不睡后宫、生不生孩子纠结的时候,归义颜神佑那里,却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 颜神佑近来很忙,根据事先的规划,这会儿四百里外,颜肃之和山璞应该动手了。她得准备一下,工地好开工了。如何监视管理战俘,督促他们工作,对颜神佑来说是一项陌生的任务。她不是没监督过工程,可是督管战俘,这还是头一遭呢。 颜肃之搞定了一个永安郡之后,已到九月了,秋收也完了,粮食也入库了。上贡给朝廷的粮食也打包发到京城了,连回执都给带回来了。新任柴丞相与颜尚书令二人自然是提议要表扬颜肃之能干的,从面儿上来看,他也确实挺能干的。俩月,硬让他又上报扩出六千隐户来。原本都不大指望昂州有军事行动的情况下,还能上缴什么租税的,没想到还有五千石的入账。 朝廷对颜肃之,算是满意的了。虞喆对他,也是满意的。被各种负责新闻困扰的虞喆,确实需要一些好消息来振奋一下。二话没说,他就批准了对颜肃之的表彰。至于颜肃之对于在昂州也开一处马场的需求,也得到了批复。养马不难,难的是需要良种马来配种。军马养到差不多了,上战场前都得先阉一下。是以别看颜肃之的战马不错,也有个不大不小的马队,马也不错,都是不能配种的。 经批准,太仆寺下文,从附近两州的马场里调了些种-马,划拨给了昂州,这批马还在路上,预计冬天能到。 颜神佑又要为这些马去整理住处,正准备听汇报呢,颜渊之杀到了面前。四叔鞋子跑掉了一只,跑得满面油汗:“马快要到了?” 颜神佑道:“嗯……” 才说了一个字,颜渊之劈手就夺了她手里的文书:“小娘子一边去,这不是你能看的。去去去,去巡视工地去。” 颜神佑一怔:“啥?”迟了三拍才想起来,哦,这涉及生殖问题,老实古板的四叔这是担心自己?举袖遮面,盖住了诡异的笑容,颜神佑道:“四郎,你的鞋,还有头发。” 颜渊之一低头,光想着二哥出门儿,自己在家里,万一让侄女儿接触到了未婚小姑娘不该接触的东西就是自己失职。路上跑丢了左脚上的鞋,进门忘了脱右脚的鞋,头发上的发簪也跑没了,脑袋上的冠儿因为没了簪子固定,也跑得歪掉了。 颜渊之手忙脚乱地整理,颜神佑袖子后面笑够了,才放下手道:“这是方先生的事儿,我整理一下文书,看过了,好发给阿爹。” 颜渊之心下狐疑:她不该知道的吧?应该不懂的吧?左右看看颜神佑,颜神佑装得没事儿人一样,颜渊之没看出破绽来,只好在心里嘀咕,还要跟颜神佑说:“哎呀,小闺女就该娇养的,真是委屈你啦,等你兄弟们长大了,你就歇了吧。” 颜神佑道:“不委屈,我也不累,这样挺好的,我就爱这些个事儿。” 颜渊之:“……” 叔侄大眼瞪小眼,直到阿圆欣喜地过来汇报:“小娘子、小娘子,呃?四郎也在?”上下一看颜渊之这逃荒的样儿,阿圆也不开心了,迟疑地道,“四郎这是?” 颜神佑顺口就说:“四郎有件要紧事,怕我忘了,亲自过来说的。你来得这么急,可是有事?” 阿圆“哦”了一声,想了一想,道:“咱们六郎也要做人家哥哥了。” “啥?啥?!!!”颜神佑“腾”地站了起来,连颜渊之都坐不住了:“有郎中么?我回去叫你四娘过来陪伴。你且不要打扰你爹!”最后一句话说得相当严肃。 颜神佑道:“我爹搞山民去了,不定搞到什么时候儿,不说一声交待不过去。” 颜渊之道:“你去问你娘罢。我这便回去了。” 颜神佑答应一声,送完了颜渊之,这才到后衙里去。后衙里,人人红光满面的。颜肃之和姜氏夫妻两个,身体都很健康,但是结婚这得有十几年了,孩子只生了两个,前面几年情况特殊不算,生六郎之后两人感情倒不错,也不见再生一个。随着颜肃之官儿越做越大,要说姜氏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如今再次有孕,姜氏也舒了一口气,只盼这回再生一个儿子,那就省事儿了。 至于会不会再生一个小变态,姜氏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倒霉。 一路上,阿圆就在小声说:“有三个月啦。” “啥?” “嗐!小娘子,这种事儿,不好一有消息就嚷嚷的,得先安了胎,过了三个月才好说。不好心动了孩子呢。” 颜神佑漫应一声,又问郎中怎么说。阿圆道:“都还好。娘子身子也一向康健,只消息注意饮食,就没什么了。” 颜神佑一算,现在九月了,三个月身子。再七个月就生了,到时候昂州也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爹也能回来了,倒不怎么耽误事儿。只是那时候也在四、五月份,这月子就不好坐了,用冰怕冻着,不用冰就得捂着。这也太辛苦了。 思想间,到了姜氏跟前。姜氏看到长这么大个的闺女,又有丝不好意思了起来:“你怎么来了?阿圆,去给她擦把脸。” 颜神佑眼睛滴溜溜一转:“六郎呢?” 姜氏嗔道:“你又作怪了。我且还没事呢,你们姐弟两个我都养出来了,还怕了这一个不成?你只管盯着前面的事儿,旁的放一放,兵与粮两样,不要丢松了。家里的事儿,且有我呢。” 颜神佑答应一声,道:“四郎文才来了,听了好消息,说是要叫我四娘过来帮衬。” 姜氏道:“你们又来!她自己家里还忙不过来呢,我如今且没事。忙不过来时,我自会说。” 颜神佑道:“总是一片心,便是用不着,也等她来了当面谢过。阿娘,要不要与阿爹说一声?” 姜氏道:“有甚好说的?他现在不定忙成什么样儿呢。” 颜神佑道:“我怕过年时他回来,不认识您了,一跤吓得跌倒哩。” 姜氏恨恨地道:“你就淘气罢!看他不忙的时候,夹封信给他就是了,别挑他心烦的时候。” 颜神佑“哦”了一声,心说,瞒得好紧!不由又想将情报工作提上议程,顺利的话,归义要来许多战俘,管理问题上,也需要有情报支持。唔,主要是情报人员的训练,坑爹的是,颜神佑的那点知识,也是看谍战片得来的。虽然可能比土著们略强一些,她也不够专业。 有得磨喽! 幸而郁氏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还带了好些个东西来。妯娌两个一见面,一个就说:“又不是头一回了,这般着急做什么?” 另一个说:“可不敢这么说,今时不同往日。” 颜神佑看她们讲话这般投缘,吩咐好了上茶,就又去练兵去了。 姜氏说得很对,粮和兵两样抓到手了,这昂州才是他们的。颜肃之出行,将后方交给闺女,大家没一个反对的,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颜家拳头比较大,颜神佑的拳头也很凶。反抗不成的情况下,众人自然会为她找各种理由。比如部曲是人家颜家的,比如颜神佑姓颜……之类的。 如今这三千人的队伍已经很成样子了,其实他们正常训练的时候,也是喊口号的,而且喊出来的声音还不小,只是不知道词儿的,经常会听岔了音。颜神佑倚着盐田,有钱,也不心疼钱。昂州境内又有铁,从永安那里输铁,兵器有了保障之后,训练就更上档次了。 所谓神枪手、神射手,除了极少数有天赋的人,大多人是靠子弹、箭枝喂出来的。没有实际的训练,只是比划再比划,那也是无用的。这些人内,只有最早的一批是见过血了,后来的两千人没见过血,这是颜神佑比较头疼的事儿。平常看不出来,一旦认起真来,就能分辨出各人的经历不同了。 现在又多了一件事儿——情报。颜神佑在琢磨,是从这些人里挑出人搞情报工作呢,还是从部曲里另寻? 想了一阵儿,还是从这些人里挑出一百人来,单列了一个编队。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搞情报工作。主要是这些人已经被训练得听话,并且沉默。搞情报工作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口严。 挑选的时候,颜神佑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测试,首先,是记忆力。其次,识字的优先。然后就是命挑选出来的人换上衣服,随便往哪里一丢,三个时辰之后来报道,看他们都听出、看出了什么来。让他们复述。 拣记忆力好、语言简洁明了,同时在描述中尽量客观的人选。 最后挑出了一百人。 颜神佑表示,这很好。被淘汰的人也没有浪费,记忆力好,又灵活的,可以做斥侯嘛。 这只是个粗糙的架子,再想要更成熟的情报机构,说不得,光靠壮年男子是不成的。得什么样的人都有,才方便探听。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现在,这些只要够应付归义的工程就行了。 ———————————————————————————————— 颜神佑的准备做得相当及时,这边才组建完情报机构,那边第一波俘虏在十月末就押到了。足有五千余名精壮,老弱妇孺有些就地安置了,还有一些也要随后押解过来。 颜肃之扫荡全州,堪称雷厉风行。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都知道,惯例了。只是没有想到他扫荡得这么凶,短短数月的时间,虽然不能将全州横扫一遍,却已将整个永安给犁了一回。这让永安郡守感激涕零。作为一个没后台、没背景的坑爹郡守,本郡的豪强还有山民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颜肃之横,是因为到归义时就带了一千部曲,永安郡可没部曲可带。当然,一般孤身上任的官员,要真较起真来,也够当地豪强喝一壶的。永安郡最坑爹的地方就是,因为有矿,挖矿的人民风一般比较彪悍,他倒是可以打击豪强,不过豪强防御值太高,跟挠痒痒似的。还有那些敌意更强的山民,那群野蛮人人口比他掌握的全郡户口簿也少不了多少了。永安郡不得不憋屈。 现在好了,颜肃之来了,带着兵马过来了。什么民风彪悍,什么防御值太高,统统打成渣渣。在朝廷势力弱的地方,宗族势力必然要抬头。颜肃之干掉了豪强宗族,永安郡再推行命令,就要顺畅得多了。 永安郡开心不已,人逢喜事精神爽,欢天喜地跟着颜肃之跑前跑后。括出来的隐户,还不是要归他永安郡来管?当然,看着颜肃之打残了豪强之后就地招兵,永安郡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小心疼的。 好在打掉豪强无数,上万的隐户——这还是有所保留的,在这么多的政绩之下,永安郡便对颜肃之又招了三千兵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什么抗议的话都没说,还连夜召集文书,帮忙颜肃之整理好了花名册。 有永安郡大力支持,颜肃之的工作也相当顺利。也许是他干得太热火朝天了,像是一门心思找豪强的茬儿似的,山民最初因为山璞带兵到来而产生的警惕也慢慢地放松了。 眼看颜肃之揍完豪强忙秋收,山民看看热闹,也去秋收了。秋收过后,照例要庆祝一下丰收。深谙风俗的山璞就在这个时候动手了,他亲自带着人上摸上山。请颜肃之堵住了下山的几条比较好走的路。 于是山上开杀,山下开抓。如法炮制,一个月间拔掉了三处村寨。按照山民间的惯例,失败的一方就都是奴隶了。或者说,大家奉行的是“干掉你家老大,你就变成我奴隶了”的准则。一方原本是自由民的人,失败后也要转化成奴隶。什么为主报仇的事儿,是极少发生的。 山璞二话没说,将人家头人全家干掉了,余下的人都捆成串儿往山下押送。颜肃之在山下等着,倒将漏网之鱼捉了不少,连同山璞押解下来的,凑成了先期精壮六千,给颜神佑送了来。 颜神佑即着手开始新城建设。 作者有话要说:高考结束鸟~考试的亲们,你们还好吗?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tat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8 22:37:55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8 19:30:23 采血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8 14:17:53 乐容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08 12:59:4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果野”,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21:56:02 读者“果野”,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21:55:56 读者“文文”,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21:09:15 读者“文文”,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21:09:06 读者“杨阳”,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20:50:18 读者“尧迦”,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19:36:14 读者“鱼小翾”,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18:43:05 读者“elma”,灌溉营养液+12014-06-08 18:12:49 第124章 崩溃的修士 颜神佑筹划了许久的新城终于可以动工了,她于土木工程并不十分之熟,然而方章倒是懂建筑。同时,颜肃之从京城里捞来的工曹,更是个精通这个的。 工曹姓古,比颜肃之大上三岁,也是个没背景的苦逼孩子。他倒不是国子监的,乃是太学的。太学比国子监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国子监是拼爹,太学是拼自己。 这年头的读书人,哪怕是世家子,也不是只会读书写八股。古工曹学习不错,奈何受制于姓氏。最坑爹的是,他虽然年轻时长得相貌堂堂,过了二十四岁就开始秃顶。#每天起床都发现自己在掉头发# 本来吧,按规定,寒门人士,如果品德好、学习优秀,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通过考核也可以试做一官——世家子不受年龄限制。古工曹二十四岁的时候,眼看什么条件都够了,就等二十五岁了。他心理压力一大,就开始掉头发。 掉不仨月,头发掉了三分之一。家里人着急了,什么核桃芝麻的都用上了,没用。到了要考查的时候,头发只剩大浪淘沙剩下来的十分之一了!最讨厌的是,掉得密度十分均匀。这要是只秃中间呢,还好糊弄,地中海里塞假发嘛!这种全面平均秃的,除非包住整个脑袋,不然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朝廷选官,不止是要看品德、学问,还要看颜。这个颜就包括了很多方面了,除了五官,还有个头儿,还得四肢吧?还要口齿清楚吧?还要举止大方吧?头发,自然也是在考查范围内的。虽然没人会扒开你的头巾去检查,可要是你运气不好,没做官儿就暴露了,那也是不行的。 当然,如果你有个好爹,那么哪怕你长得像个史前人类,那也能做官儿。 古工曹也是倒霉,那时他还不是官儿,特意包了个大头巾罩着整个儿脑袋,就为了盖着头。选拔那天风太大,轮到他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妖风刮起,将正趋过庭院前往正厅的他吹了个眯眼闭嘴。等风等了,发现两丈开外那块头巾颜色好眼熟啊! 铩羽而归。 认识的人听说了他的遭遇之后都叹息,一面叹息,一面瞧他的头顶。弄得古工曹气急败坏,闷在家里刻苦钻研各种学问,发誓要成个学霸!光学习不行呀,作为一个没啥背景的人,还是个男人,得担当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不是?他又不比丁号,虽然是个结巴,极少与人说话,但是学问好,捧钱上门的大有人在。他只是个普通的学霸,是没有丁号这种待遇的。种田搬砖这种活儿有点不甘心,代人抄写赚得也不多。 这倒促使他开发了新的业务——代(有钱)人,规划园林、设计建筑。只需要画个图,到时候往工地去指挥一下,就能有钱拿。并且,还挺能满足古工曹某一方面的遗憾的,何乐而不为? 他的建筑水平就是这么磨练出来的,相当地有实践经验。颜肃之进京,就是为了找人填缺儿。他不大想让世家安排过多的人来插手他的地盘上的事务,除了些信得过的亲戚,就是找这些没背景的人。这样的人与他既有旧识情份,他又对他们有提携之谊,可靠度就会大大提高。 巧了,古工曹四处给人规划,指挥着人干活也有点过瘾,毕竟有颗想一展抱负的心。蹉跎到了这把年纪,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两人本来就认识,颜肃之回京之后从老师处听到了有古工曹这么个人,想一想,好像也是。他没去看古工曹,先是去看了古工曹做的工程,觉得不错了,这才发出了邀请。 古工曹一摸秃头,什么架子也不端,就这么跟着来了。 到了归义,他卷起袖子来,就先给昂州城画图纸,没想到颜神佑一路上已经琢磨好了,并且先提交了蓝图。古工曹是比较识趣的一个人,看颜神佑提交的图纸规划得十分整齐(有挂),只得扼腕败退。 现在要开工了,颜神佑还要盯着她的兵、盯着颜肃之的后勤保障、盯着她那个怀孕的亲娘……这么大的工程,古工曹两眼放光。 古工曹这十年来做过许多工程,帮人家新建坞堡的工程也做过两个,也指挥了好些个人干活。但是这一回与以前都不一样,这是州城啊!是朝廷的城,不是私人的!古工曹摩拳擦掌。 恨不得眼一睁,颜神佑已经交代完工作,圆润回旧城去准备新一批的粮草调拨&新兵训练了。 然而颜神佑硬是巡察了七天的工地。 她不得不这么做。 原本,她预备好了两百多间简易的工棚好给俘虏住的,工棚区还建了简单的大食堂、打了水井、挖了茅房、设了木栅、安了岗哨。也是修不出更多的来了,再简易的工棚,也得有人去干不是?这一段时间,又要抽调人手运粮给颜肃之,又要运粮入京,关键是还有一个秋收。因垦荒之地暂免租赋的规定,大家垦荒积极性颇高,种的时候带劲儿,收的时候就更要使劲儿了——再多征发人手,就要耽误农时了。 原以为盖完了,挤一挤,一间房住十人,两千来号人,够了吧?这个数字是她问过阿婉之后确定的。一个普通的寨子,大一点的,住两千户人家也算不少了,一家余一个精壮,两千人。嗯,是余一个精壮,打仗嘛,作为被突袭且武器不如人的一方,损失肯定大。送来干活的,肯定不会是伤员。平均一家剩一个能干活的,这个情况也颇为正常了。 用阿婉的话说就是:“两个寨子斗个殴,三天之内就得有几百号人爬不起身来呢。何况是厮杀?” 攻一个寨子押送一拨人,头一批人来了,先不筑城,让他们抽出一点时间给下一批人盖工棚。等工棚筑好了,下一批俘虏也该来了。依次循环。建第三批人的工棚的时候,第一批人就可以开工筑城了。 计划得颇为合理。 没想到山璞用力过猛,弄多了人来,这尼玛住哪儿啊?从哪里紧急调拨人手修战俘营啊? 对于这个让颜神佑觉得快要把自己愁成古工曹的问题,阿婉却觉得很奇怪,趴在案上,双手撑颊,阿婉跟颜神佑大眼瞪小眼儿:“阿寿姐,你愁的什么呀?” 颜神佑道:“人太多了,住不下呀。” 阿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住不下啦?原来往十个的,现在住二十,不就结了?” 颜神佑道:“那屋子多大你看过了么?住十个人已经很挤了呀,除了住人,得给他们一人一条手巾、一个脸盆儿、一副碗筷罢?放这三样东西,就得再支三个大架子。还有被褥什么的,这个倒可以放到他们的矮榻上。再多十个人,就算不放东西,它也塞不下呀。”矮榻也是相当简陋的,就是些奇怪的板子安上四条短腿。这样颜神佑已经觉得不大忍心了。 阿婉道:“放不下就别放了嘛,他们是俘获的奴隶呀!还要怎么搁?马棚里一扔,不就得了?没地儿放,他们自然会找屋外墙根儿挡风的地方蜷着。” 颜神佑:=皿=!卧槽!你们家奴隶得过得有多惨?!怪不得你哥想下山,怪不得你家奴隶没反抗就跟下来了。 颜神佑气弱地道:“别说吃饭的事儿了,就是茅厕,都不够使的呀!” 阿婉道:“你要实在不忍心,一人给把锹,让他们自己挖去。别给铁的,给木头的。” 颜神佑:“……”奴隶主果然是该打倒的。我们家对部曲奴婢都没这么狠呀! 阿婉最后看颜神佑的样子实在不太好看,就说:“这样,我叫人下来给他们搭几个棚子吧,好歹有个顶子了。” 颜神佑:“……也行。”也不能强求阿婉太多,来的俘虏里,那是她家仇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山璞在那边杀了许多人,阿婉一个小姑娘不能手刃仇人已经很不开心了,迁怒也是有的。让她为仇人家奴隶(虽然现在是好友的奴隶了)奉献爱心,那也是强人所难了。 阿婉到底派了人来,一个上午就搭了能扛四级风的简陋牲大牲口棚数座。颜神佑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连稻草都给铺地上了。 颜神佑:…… 颜神佑跟阿婉协商了一阵儿,以“现在把人搞死了,以后没人干活了,御史又要啰嗦”为由,挪用了阿婉的人手,加上临时命令自己的部曲们也加入了建设的行列。硬是在俘虏们到来之前又紧急加盖了些工棚,也就是简陋一点的薄土墙,上覆茅草。到底能住人了。 整个过程,山民那边都以为颜神佑太慈祥了(慈祥的颜神佑:……)。昂州方面,倒以为颜神佑做得挺对。 这也是双方的惯性思维了。对于昂州方面的诸官来说,总是要仁者爱人的,虽然对敌人是要无情的。但是现在已经是自己这边的俘虏了,哦,劳动改造之后还能变成编户齐民或者部曲,那现在就得开始爱护。哪怕是你家奴婢,主人虐待奴婢,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呢。 丁号捋须赞叹:“果然有仁者之心。” 他一字一顿说话的时候,没发现旁边一位老先生眼角在直抽抽。 ———————————————————————————————— 李先生终于被丁号给讹了出来,这样的老先生,朝廷礼聘、皇帝相请,他都不肯出来。给被丁号给搞出来,也是六郎的运气了。老先生与丁号是旧识,算是丁号的长辈,原也是不肯来的,只是听说丁号居然肯跑到穷乡僻壤的昂州去,不免起了好奇之心。 昂州最近很火。 一是因为是才析出来的州,颜肃之升官的速度堪比坐火箭。哪怕是有背景的世家子,想这么个升法都很困难呢。或者说,没有这么升法的。皇帝的儿子不在此限,人家生来就能做刺史。 二是因为颜神佑,凶残地干翻了御史台,御史台至今不敢有一本弹劾颜肃之。永安的矿主们,富得流油,钱也不少,无论往京里塞多少钱,都没人肯接单。最后含恨被颜肃之给干掉了。 丁号的信也写得特别有煽动性,放到论坛上,非得被刷#钩略直##鱼也是有尊严的#不可。但是搁在有好奇心的李老先生这里,那就是很吸引他了。丁号说:到了昂州,你一定惊奇,这里能助你飞升。 李先生不免也对这一对父女产生了一点点好奇,也对昂州有什么可以助他飞升的产生了兴趣。他知道,丁号并不是一个会口出戏言的人。鉴于丁号那个毛病,他就算想开玩笑,也没那么硬件呀。真是为他爹伤心。 正好,去看看丁号吧,顺便围观一下变态。这个品种可不多见呢,一次看俩,机会不可多得。 于是李先生果断忘了“不要打扰我飞升”的口头禅,颠儿颠儿地过来了。 到了归义,就先吃了一惊,这会儿已经秋收完了,但是地里还是有人在劳作。开荒的,先翻翻地,还有划界的,标一下这块地方归我了,顺便就犁两下,表示我已经垦田了。有那种实在激动得等不了明年的,不但翻地,还施点绿肥啥的。看看天时,还能种一点熟得快的小菜。虽然天然渐冷,不过盖上些稻草编的帘子,也好保暖的。 更有意思的是,田间劳作的好些人,看穿衣风格就跟主流不大一样。粗布蓝衣,左衽。还有光膀子穿乡花小坎肩儿的。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笑,面颊颇饱满。在经历了一路上“经其野,民有菜色”式的风景之后,李先生也不得不对昂州产生了好奇。 老先生过来了,才到驿站,就被颜神佑抓去培训过的驿丞给认出来了。出行你得带个身份证明呀,开个路条什么的,对吧?不然就当翻译官给红缨枪抓起来了。老先生就这么暴露了,等丁号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还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丁号故作神秘地道:“秘密。” 李先生惊奇地道:“咦?不结巴了呀?不过这磕巴也够寒碜人的。” 丁号:“……”不和你玩了t t 李先生摸摸丁小朋友的狗头,道:“出去说。”两人往空旷地方儿一站,真是防窃听的高招,驿丞恨得咬袖子,一不小心,咬到了拿到手里的抹布,连忙找清水漱口。 漱口回来,那边俩人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两人表情都很严肃,丁号还难得带了一点忐忑,老先生却眉头紧锁。丁号磕磕巴巴地道:“要不,您先看看人?都很好的。” 老先生道:“我先看看地方。” 丁号小声道:“那我陪您。” 老先生耷拉着眼皮子给了他一眼,丁号颠颠儿地留了下来。接下来,反正秋粮已入库,丁号跟颜神佑也对完了账,没别的事儿,他就专职当三陪,跟着老先生转悠来转悠去。 丁号带他到新工地,就有了上述一幕。 丁号一见有门儿,又开始夸耀,比如说颜家父女虽然变态了一点,但是心眼还是不错的。又比如说,一家四口,虽然有俩变态,但是还有俩正常人。还比如说,他们的三观都是比较端正的,大有可为。 李老先生用“你脑子进开水了”的眼神看着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觉得颜昂州是忠臣孝子,怎么就觉得我会留下来?” 丁号道:“我看天下要乱。到时候,嘿嘿。” 李老先生皱眉:“那也不是当年了。” 丁号道:“那又怎么样?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他们。这个刺史,有些意思。” 老先生一挑眉,意思:你这孩子脑子被殒石砸了吧? 丁号赌咒发誓:“真的有意思。” 老先生心里默念一万遍“为了死去的好友,一定要把这个误信邪-教的孩子拉归正途”,抱着这个悲凉的目的,他决定身入虎穴,先看看传销是怎么搞的。然后对症下药,一定要让丁号的脑子正常起来!老先生没发现,他已经咬钩了,被亲友骗进了传销组织的人,大概都是这么个想法儿。 沉痛地点点头,李老先生道:“再转一圈,我去见见他们家人。” 丁号道:“使君还没回来呢。” “嗯?” 丁号尴尬地道:“使君这不一路去打击豪强,抑兼并,还括隐,顺便搞搞山匪了么?走了好几个月,还没回来呢。” 李彦一拂袖道:“胡闹!秋收时节也不在?!他是如何做得刺史的?昂州居然没有乱?” 这个就更不好意思说了呢,丁号搓搓手:“哦,有他家小娘子坐镇的,乱不了。您刚才看的新城,就是她的手笔,蓝图我那里还有呢,只是稍作修改就能用了,您要不要看看?” 李彦怒道:“什么?!全州庶务交给个女儿盯着?!没乱?!!!!” 丁号陪笑道:“是,是额鹅鹅……啊!” “怎么可能?” 丁号咽咽口水,怕把老先生气出个好歹来,小心地说:“她能干呀,又有兵。” “啥?” 丁号深深地觉得,颜神佑不但坑爹,还坑下属,这尼玛要怎么解释啊?哦哦哦,有了!“归义民风纯那个朴,与山民混居,山民的习夷夷惯,女孩子也可额以管家啊的。” 李彦一甩袖:“你又结巴了!去给我写出来吧,听你说话我快憋死了!” 丁号一溜小跑去写了解释,李彦越看越觉得坑爹。七十四年以来建立的三观,它碎成了渣渣,风一吹,没了。他有点理解丁号为什么不当他的名士、名师、名家,偏要扎根在这里了?哪怕没有什么建功立业之类的想法,混到现在,看了这么多的怪现象,他也得想留下来:我就看看,你们还能闹哪样?! 眼看着一群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将一片穷乡僻壤给建设出来,确实挺吸引人的。 李彦摸了摸下巴,郁闷地道:“小结巴,你都把我拐来了,我再回去也够恶心的了。算了,留下来吧,看看有没有转机。要是让老夫觉得还不如现在就回去,仔细我死后跟你爹聊天!” 丁号又搓手了,然后狗头被敲,李彦怒道:“你那是个什么猥琐样儿?!” 丁号p也不敢放一个,讨好地道:“那我奉您老先去歇下了?我这就去告诉刺史娘子?” 李彦冷笑道:“不跟小娘子说啦?” “她练兵呢。” 李彦:“……”这种卧槽的感觉,真是酸爽得难以形容! ———————————————————————————————— 姜氏还是比较讲究的,别看颜神佑现在在归义这种风气颇为开放的地方抛头露面的她已经不管了。听说要见名士的时候,她还是让颜神佑老实坐在她的左手边儿上,前面一道帘子,前面坐着个颜渊之带着六郎。 老先生脸色缓了一缓,姜家他知道,果然是诗礼大族。姜氏的行为颇为妥贴,可是他就不明白了,这样的母亲怎么能养出那样的女儿来了呢? 姜氏不知道他的疑问,就算知道了,她也回答不了,因为这也是姜氏自己的疑问。此时姜氏还是十分有礼地问候了李先生一路辛苦,并且称赞了李先生的高义。 姜氏对李先生是满意的,李老先生形象气质十分之好,与楚丰有得一拼,端的是仙风道骨,整一个儿道德天尊。名气又大,又是丁号推荐来的。姜氏还有些忐忑,生怕人家不肯答应。 李先生说了,他主要是来看看故友那个不成器的结巴儿子的。 颜神佑听他这么埋汰丁号,差点没笑场。帘子前的六郎却表现出色,颜渊之都露出惊讶之色了,六郎却一直面瘫着一张小肥脸儿。 丁号悄悄捅了老先生一下,老先生看一看六郎,六郎也看一看他。除了进门儿打招呼,六郎就没再开过口,尽听无聊的成年人寒暄了。 颜渊之道:“久闻先生大名了,也不敢多奢望,要不,您考考我这侄儿?” 老先生一挥手:“不用了,将先前学的都忘了吧。” 颜神佑喷血,与姜氏对望一眼,都犹豫要不要出声儿。只听六郎道:“背得牢,忘不了。” 丁号险些趴地。 六郎用一种“愚蠢的成年人”的眼神看了丁号一眼,认真地对老先生道:“凡读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又反复抄录,忘不掉。” 老先生:“……”这家里其实是有三个变态吧?你几岁啊小朋友?这么有定力? 妈蛋!扛上了!被从修炼中拐了出来的老先生在崩坏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决定跟这个小王八蛋扛上了! 当颜渊之胆战心惊地道:“家兄军国之事委实抽不开身来,实不是有意怠慢先生……”的时候,李彦一摆手:“这些我都知道,我留下来了。” 姜氏喜道:“我早已为先生备下住处,书僮侍女俱全,文房四宝齐备。可否准备束脩了?” 李彦板着脸,跟六郎面瘫对面瘫,动了动嘴唇:“可。”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庆祝高考结束,祝高三党们有一个愉快的暑假。 准备期末考的同学们,你们还好吗? 感谢投票王霸的亲=3= 唐影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00:14:46 逍遥笑红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09 20:38:3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人氏”,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9:40:58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9:22:14 读者“玉螭龙”,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8:49:10 读者“浅悠尘”,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4:42:20 读者“lulu”,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3:48:44 读者“lulu”,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3:48:39 读者“lulu”,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3:48:31 读者pizuli”,灌溉营养液+12014-06-09 10:55:33 第125章 逼疯老神仙 无数事实证明,人一旦突破了既定的下限,就会堕落得非常快——无论是什么下限。千万不要相信“我就做这一次,这是不得已,xxxx以后,我就痛改前非”,颜神佑会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彦,字子俊,真海内名士,道德楷模,传说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堪称一代上帝遗落在凡间的珍宝。前修士,因为一时不慎,爱护幼小,被结巴症患者、心中的幼小丁号给骗到了归义来。 名士出山,犹如节妇再嫁,纵使不得良人,便再也难回到从前了。 是以除了想走终南捷径的,但凡名士择主,无不慎之又慎。再嫁得其良人的,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一时眼瞎,笨的哭天喊地,聪明的却将苦水往肚子里咽、韬光养晦,就此在俗世里打滚儿,反戈一击,闯出一片新天地来了。 李彦就是这么一个一不小心被无良亲友拐卖了的节妇。 他本来没想给六郎当老师的,就是抬脚来看看丁号。岂料出来容易回去难,名士先生也糊涂了这么一次。自从踏进了归义,看到了嗑巴的丁号,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被“专坑亲友进组织”的传销份子给忽悠了之后,他的节操就像脱肛的野狗,在无下限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绝尘而去了。 这不,本来一张高冷神仙脸,现在都被事实的真相打击得面瘫了。 姜氏见他被自己儿子的样子打动了(并不是),开始张罗着要寻历书,寻个好日子,再下帖子,将本州名人都请了来做个见证之类的。又有颜肃之,还在外面,不知啥时好给他送个信,让他抽个空儿过来郑重地参加儿子的拜师典礼。 颜渊之作为这家目前在归义的唯一一个成年男子,内心相当地惶恐。李先生仙气儿十足,并且名声相当的好。能有毅力拒绝新朝的礼聘,不肯出仕,还扯出了一个相当荒唐理由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尤其颜渊之读书时听说过李彦的一些传闻,譬如曾预言了“丙寅之乱”这样的事情,但是当时没人在意,乃至惨剧发生之类的。 有这样本事的人,必然胸中有大抱负,能因曾仕前朝而不仕新朝,为忠义二字放弃了自己抱负的人,必然是天下正人君子的楷模。哪怕你做不到,哪怕你节操尽丧羞于见他,你都不得不去佩服他。 颜渊之原本就是个好孩子呀!更战战兢兢了。 李修士看都没看他一眼,哼唧了一声道:“我是修道之人,讲这些俗理做甚?房子在哪里?我吃饭要有肉,要有汤,我自个儿吃,不要打搅我用饭,叫这个小王八蛋赶紧滚蛋,别来碍我的眼。上完课没事不要吵我,不要说我在这里,但凡一字落入外人耳中,老夫拍拍屁股就走!” 说完,爬了起来,拿穿着白绫袜子的脚踹了踹正端坐着的丁号:“傻看着做甚?” 丁号在昂州,也是受尊敬的一号人物,哪怕只是做个县令,颜神佑等人还要客客气气叫他一声“丁先生”。纵然是在京城,大家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纵然是世家子,也不敢以姓氏骄他。当面,如果丁号想给自己儿女谈婚论嫁,那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连颜神佑这个归义圈子里有名的小杀星都对他毕恭毕敬的,丁号位虽不尊,实则超然。现在被个号称要当神仙的老疯子踹,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满屋目瞪口呆中,颜神佑不得不掩口而笑圆这个场子。 李彥听到自帘后飘出一句又娇又脆仿若撒娇的笑语:“宾至如归,阿娘可以放心了。” 丁号自知理亏,挨了踹也不抗议,还附和着道:“嗯,前辈脾气很好哒。” 李彦想掐死这个骗他进组织的小王八蛋。 姜氏回过神来,对颜渊之道:“四郎,先生的院子在前衙最深的那一间。”那里以往是山璞住的,现在山璞在城外有分配给的坞堡,在城内有贵宾下榻的定点招待所,这屋子就归了李彦了。 地方十分清静,原本甘县令在的时候,安排山璞住宿就考虑过了的。太靠外了,担心来来往往的人围观他,惹起民-族-矛-盾啥的。就形成了这么个格局。 李彦也不要侍女,只要两个小僮即可。 安顿下来,李彦表示,他要自己吃饭,旁人不用来了。颜渊之又小心翼翼地跟他确认了开课时间,李彦道:“将小儿郎先前习字拿来我看看,三日后就便开课罢。” 高人总有怪脾气,颜家人无异议地接受了。丁号捂着腰,对颜渊之与姜氏道:“可不能说出去啊,不止是老先生的脾气。朝廷屡征不至的人,如今肯来做府上小儿的先生……” 响鼓不用重槌,姜氏果断地道:“放心。” 丁号放心地走了,随后就发现,他放心得太早了! ———————————————————————————————— 颜神佑像个大流氓,带着一群小流氓,放学后将好学生堵在了学校后门小巷子里。 归义旧城县衙,小夹道内。 好学生丁号:o.o 颜神佑:“呵呵。” 丁号脊背一凉,菊花一紧。作为一个真能人,而不是沽名钓誉又或者是书呆子,丁号的行动力是很强的。本地做官嘛,肯定要先了解各种情况。幸或不幸地,在某一次深入田间地头做调查的时候,听到了某句奇怪的话:“小娘子平海贼的时候……” 丁号此人,结巴的时候无法交际,窝在家里除了钻研经史典籍,就是琢磨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事儿。前后一结合,他就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卧槽!不会吧?你特么不止是嘴炮掀翻御史台的水平啊!你要吵不过,是不是就能直接带人砍翻了御史台呀? 从此,丁先生对于颜肃之出去砍人,明明有个弟弟,却让闺女主持大本营事务一事,再无一丁点儿的异议了。同时,有什么事儿,他都跟颜神佑有商有量的。颜神佑能坐得这么稳,也是有丁号的态度影响了京籍官员的原因的。 颜神佑也没有让丁号失望,做事虽然有某些细节还略欠一点圆滑,但是比大多数真格的官员,都靠谱得多。 现在看着颜神佑带着一队侍女来堵他,他汗都下来了。这些侍女他也是知道的,在颜神佑练兵之前,练的就是侍女!这些侍女的军龄比城外那些玄衣还长! 【救命!】 上帝说:天助自助者。 丁号只得苦哈哈地打招呼:“小袄凉纸……”不但结巴,还大舌头了。这吓的。 颜神佑笑吟吟地:“我就知道先生您是个明白人儿,看您这样儿,该知道我为什么来了罢?” 丁号好想说不知道,但是一看颜神佑的小嫩拳头,就觉得牙疼,继续苦哈哈地道:“那是,那是。这个李先生,是我骗来的。” 颜神佑哈哈大笑:“先生真是太坏了。我明白了,有劳先生了。” 丁号道:“他先生,就由他闹一闹呗,老人家对归义建得这般好,也是好奇的。人肯来,便是有机会的。六郎人品贵重,夫人和气,小娘子坦荡,使君出色,总之,是不愁感动不了他的。” 颜神佑正色道:“我明白。名士出山,犹如节妇再嫁,纵使不得良人,便再也难回到从前了。既坏人名节,我们要负责到底,总不好叫人生怨之后,再生事端。” 丁号打了个哆嗦,颜神佑道:“先生别怕,老先生为人,舍下都是敬佩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岂有强迫之理?我是真想为老先生负责的,白瞎了一位义士,总是世间一件憾事的。” 丁号见颜神佑并没有不讲理,大力点头道:“对对对。” 颜神佑恭恭敬敬将丁号送出了县衙,丁号走出县衙之后,吹着口哨扳鞍上马。人虽结巴,吹的小调却颇为流畅。就这么一路吹着口哨跑去不知道哪里蹭饭去了。 颜家人却忙碌开了,姜氏和颜神佑分别写信,将李彦的情况汇报给颜肃之。颜神佑又对姜氏说了李先生其实是被骗来的,所以其实革命尚未成功,大家仍需努力。 姜氏听了,越发上心,将六郎头天上课要穿的衣服里里外外检查了三回,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说:“先生装傻,必是心怀不满,原本拜师就须心怀诚意的,这般坑蒙拐骗的,确是不妥。说不得,事已做下,丁先生也是一片好心,我们便要将这错事做对了才好。” 颜神佑笑道:“阿娘说了算。” 姜氏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近来还要往工地上去?” 颜神佑道:“眼瞅着天冷了下来,我得看看那边进度,再看看那些战俘有没有冻饿生病。” 姜氏道:“多带些人,自己小心。得闲下来,要是老先生松动了,你也跟着听一听课,必会有益的。”要不是姜云、徐昭现都做着官儿,颜渊之的儿子们不喜读书,李彦又要求保密,姜氏恨不得将亲友家的小朋友都召过来蹭个听。 颜神佑答应一声,又匆匆去巡视工地了。 ———————————————————————————————— 工地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古工曹不愧是做过工程的人,工期的计算十分精准,并且还具备了初步的应用数学的知识。颜肃之陆续押解过来的战俘已经近万人了,古工曹手上的人既多,可以发挥的余地便大。 匆匆数日,已经勾勒出浅浅的轮廓来了。 颜神佑到的时候,古工曹正在看着下水管道最后几段的铺设。下水管道还是听从了丁号的意见,最后由古工曹这个业内人士定案,只弄了排放污水(主要是雨水等)的管道。管道从城里通出去,出得城墙,就是人工开挖的护城河,护城河与活水相连,保证了城内大雨里不至于被淹。 四下看看,表扬了古工曹的工程进度,古工曹也很开心,他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刷了蜂蜜的烤鸡翅膀的颜色了。显得一口牙很白很白,咧嘴一笑,拍拍下摆沾上的泥土,古工曹道:“照使君这么个弄法儿,明年夏天雨水来了之前,就能搬进新居啦。新地方,干净,适合小郎君这样的小孩子居住。” 颜神佑向他道过辛苦,客客气气地让他继续指挥,自己却往工棚等处看了一看。工棚里,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 阿婉嘟着嘴,手里的马鞭不耐烦地轻轻抽打着马靴的靴筒,一面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向来来往往的战俘们。 颜神佑唤了她一声,阿婉眼睛一亮,跑了过来道:“阿寿姐,你来啦?” 颜神佑笑道:“我没来,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阿婉皱皱鼻子:“又捉弄我,不理你了。”说着不理,还是越走越近了。 颜神佑道:“这话才应该我来问你,你不忙么,怎么有空过来了?”真正想说的是,你不嫌碍眼吗,来看仇人?不对,你仇人的脑袋都被你哥拧下来当球踢了!这些人真的是无辜的好吗? 阿婉小声嘀咕了一句,见颜神佑眨眨眼看着她,才大声说:“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呢?” 颜神佑心说,尼玛让人家卖苦力还不发工钱,这tm叫好啊? 对祖国的花骨朵她不能这样咆哮,只好耐着性子说:“哪里不明白了?来,咱们去那边坐着,拆开了细细地说。” 阿婉是困惑的,她不明白,胜者对败者,为什么还要关心衣食住行? 颜神佑切实地感受到了文化的差异,也由衷地感念着已经印象稀薄了的甘县令的努力。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位可敬可爱的老人,扎根此地十余年,那么地努力,或许山民首领家不知道要多久(很可能是永久)才能出现一个像山璞这样的少年领袖。他们通过对山下文明的接触学习,对先进的文明产生了渴望。进而去实践,努力地改变着部族的面貌。 再难,难道还会比甘县令难吗? 颜神佑越发耐起性子来,跟阿婉讲了一个全新的、她不曾接受过的思想体系。阿婉随哥哥学过写字,近来也跟姜氏学习文化知识。只是这两个人,前者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只是给她安利了山下文化先进。姜氏作为一个准中年妇女,还有一个不省心的闺女,教导女孩子的时候,侧重点自然会有所偏移。 这就造成了阿婉如今已经脱离了文盲的水平,但是思想上还是拧不过来。“你说他们已经算是自己人了,可是,如果他们再反叛呢?” 颜神佑扬了扬下巴,阿婉顺着看去,一个方阵沉默的玄衣军。阿婉抽抽嘴角,点头道:“我懂了。” “哦?” “我终于知道你们家为什么能够官儿越做越大,地盘越来越广,奴隶越来越多啦。” 颜神佑笑着纠正道:“他们不是奴隶哟。”又向阿婉解释了奴婢、部曲的法律地位。地位虽低,但是原则上还是保留了一部分的权利的,尤其是生存的权利。 对于“有违天和”这个词儿,阿婉倒是接受得很快。嗯,奴隶主比地主可迷信多啦。当然,经过了颜神佑一通安利之后,阿婉同学至少开启了从奴隶主到地主思维的转化之路。 阿婉调皮的一笑,道:“阿寿姐这些兵,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颜神佑想都没想,顺口道:“不。谁惹了我,我才揍谁。” 阿婉咯咯地笑着,显得稚气可爱:“看来我回去得去翻进阿郎的书房找书看啦。我最讨厌看书了呢。” 颜神佑道:“需要是最好的老师。”说完,觉得这句话很有深刻,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婉笑得低下了头。 止住了笑,阿婉才拢起了眉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呢,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颜神佑道:“已经入冬啦,该快了罢?总是要回来过个年的。” 阿婉扳着指头数了一下,才道:“那还得有两个月。他们得提前几日到来,修整,才好过年。这么多人,阿寿姐,他们得走多少天?” 颜神佑道:“约摸十日罢。” 阿婉又扳了一回指头,怒道:“山下的算法与我们山上不大一样,你们的精确些,可我用惯了先前的算法了。” 颜神佑道:“也就是两个月的功夫。还得再清一清余孽呢,阿爹他们便是要回来,也须布防,免得他们在山里没吃的,下山来扰民。” 阿婉恨恨地道:“捉住了,狠狠杀几个,便都老实了。” 颜神佑道:“总有办法的,阿爹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 阿婉“哦”了一声,开始开开心心地计算:“我两个月能不能做成一件大衣裳呢?” “嗯?” “那个,我听送信回来的人说,阿郎这个时候会长高个儿的,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呢。银环让人递信来,给阿郎捎衣裳去的。” 颜神佑道:“你知道尺寸?” 阿婉道:“嗯,上回来要讨衣裳,带了尺寸来的,我让人连夜赶制出来送了去。这回才想自己做的,原想做一套的,只是我事儿多,怕是衣裳鞋袜做不全的,就只做一件大衣裳罢。” 颜神佑道:“那尽够用的了,你先将样子做出来,至于绣纹,你们在孝中,也不大用的。” 阿婉严肃地道:“山下人孝敬父母这一条,是最好的了。规矩虽多,但是很好。” 颜神佑摸摸阿婉的狗头:“走罢,跟我回去吃饭。” “哎~” ———————————————————————————————— 到了归义县衙里,里面正在鸡飞狗跳。 六郎穿着新做的藏青色的小袍子,像个长条南瓜,背着小胖手,站在台阶上背书,权当背景音。 庭院里,本来是过来汇报工作,结果遇上了李彦,三言两语惹到了老先生,结果被追打的丁号正在一面结巴一面跑路。 丁号还不敢跑快了,跑得快了呢,快老先生追得急绊着腿跌倒了,那就是损坏国宝的大罪了。可要跑得慢了呢,就得被追上了揍。这不,又被揍了! 丁号“嗷”的一声,弄得六郎顿了一顿,李彦百忙之中还抽空问了他一句:“下一句呢?这一句你背得不对,漏了一个字。回去抄一百遍!” 六郎垂下手来:“是。” “接着背!” “是。” 老先生接着打! 阿婉扯扯颜神佑的袖子:“阿寿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颜神佑笑道:“这是一位老神仙,很有意思的。” 阿婉张大了眼睛,什么神仙呀,这样子是个老疯颠吧? 还真不是疯颠,颜神佑心道,他心里压着火儿呢。唉唉唉,骗婚骗来的媳妇儿,还不许人家不开心摔碟子打碗吗?只不过,这位老先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一面让保密,一面整天鸡飞狗跳的闹,这是在考验保密能力吗? 李老先生是相当有意思的一个人,譬如说,他平常会饮酒,但是授课的时候绝对不会带一丝酒气出现在六郎面前,表现出了相当高的职业修养。通常情况下,他不会拿小朋友的教育问题开玩笑,这方面的节操是可以保证的。 只有一个情况例外——丁号。 眼下,显然就是例外了。 颜神佑也不能让丁号丢脸太久,不得不携着阿婉的手,一面向前走一向说:“单看先生外貌,尚不觉是修道之人。今日见先生如此洒脱,可谓得道矣。” 李先生老脸一红,他也不是想毁形象的人呐!只是对着个小嗑巴他就搓火!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发现六郎是个很好的学生。颜家家教不错,内外门风整肃。唯一的变态—— 也变态得颇有水准。 正一正衣冠,李彦道:“小娘子见笑啦。” 颜神佑嘴巴十分甜地道:“道法自然。从心所欲,有何可笑呢?” 李彦咂摸着这两句话,居然咂摸出了点味道来,不住地点头,就是不说话。六郎犹背书不停,老师不让停,千万不能停。 颜神佑趁机给阿婉介绍了一下李彦的简历,阿婉对李彦不出仕的行为表示了敬佩,也不觉得他是个老疯子了。 李彦咂摸完了,颜神佑又为他介绍了一下阿婉。李彦眼里闪过一点温暖之色,带着点怜悯道:“幼失怙恃,可悯。” 阿婉应声道:“我的仇人才该哭。” 颜神佑大笑,对李彦道:“我也心疼她,也只要心疼就够了呢。” 李彦将手一挥,难得放了六郎的假:“将方才背错的那一句再背一遍。”六郎正确背诵之后,李彦道:“不用抄了,去向你母亲问安罢。” 却又问颜神佑:“小娘子可知我为何不让六郎抄写了?” 颜神佑道:“背诵抄写,原为了记忆,吃方才一吓,想必他能记得很牢了。” 李彦道:“我算过了,他今天的功课已经很多了,再抄一百遍,今夜抄不完。” 颜神佑:“……”说好的心有灵犀降伏老先生呢?! 阿婉咬着袖子才忍住了笑。 颜神佑尴尬得没话找话:“家父就快要回来啦,听说先生来了,他恨不得肋生双翅赶来呢。” 李彦道:“我也欲见一见使君呢。”这是怎样的一朵奇葩,才能把家丢给未成年少女,自己带着兵比自己多的山民头子,一路武装旅游去?啊?!这尼玛长的是正常人脑吗?! 李先生算是说对了,归义这地方,风水邪得很,或者说,颜氏父女身边的气场就很邪门儿,两个月后,颜肃之凯旋,他一次性见足了这一窝变态。 比如,颜神佑率众出城五十里迎她爹。李先生隐蔽在丁号的身后,眼睁睁看着一个跟丁号站一并齐的嘴上无毛的小猴子,嗖地蹿了出去,叫一声“阿舅”,然后就抱着比一身戎装的颜肃之后错一步的一个少年不撒手了。 李彦细一看,要不是因为觉得少年太年轻了,五官也比人深些,险些以为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就是颜肃之了。 颜神佑听到身边颜渊之后槽牙里磨出三个字:“小畜牲。”默默地为徐表哥点了个蜡。 作者有话要说:为名士点蜡。 为徐表哥点蜡。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南瓜木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22:39:19 一曲醉魅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21:36:13 vivi61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20:36:02 诛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20:25:29 弦歌知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20:18:07 killingkis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20:08:00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6-10 18:43:19 爱看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18:29:31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18:25:31 小水管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18:24:14 随风吹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0 18:22:4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墙角晒肚兜”,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22:27:03 读者“一曲醉魅叁”,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21:38:51 读者“一曲醉魅叁”,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21:38:45 读者“一曲醉魅叁”,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21:38:40 读者“玉螭龙”,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20:47:18 读者“阿狸”,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20:21:03 读者“人氏”,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19:55:23 读者“crystallr”,灌溉营养液+12014-06-10 19: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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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围观群众看来,通常情况应该是山民抱着朝廷的胳膊,一副十分想开化的样子。摔!你们俩剧本拿反了吧?! 颜神佑眼角直抽抽,只觉得她爹和她四叔的对话都有点不自然了。归义开的就是颜家店,郡守是刺史他弟,下面三个县,一个县令是刺史他外甥、另一个县令是刺史的内侄,剩下一个还是刺史老师的熟人儿。这样的对话环境,颜神佑是很放心的。 所以她退后一步,开始卷袖子,露出各戴两副嵌宝金镯子的白嫩手腕。往前一个箭步,揪着她表哥的后领子就给拖了回来! 徐昭一个趔趄,整个人以被揪住的后领子为圆心,转了老大一个圈儿。徐昭比颜神佑大着那么两岁,个儿也比她高,冷不防被这么一拽,膝盖一软,差点给她跪了。颜神佑手劲儿着实不小,拎着后领子跟提半袋棉花似的提溜着她表哥往后拖。 徐昭受到突袭,抬脸就要开骂,一看是她,瞬间蔫了。他有点怕这个非人类的表妹,哪家女孩子能够变态到突破天际的?话说,颜神佑大战御史那会儿,徐昭正在宫里打蚊子呢。那一天开着大朝会,徐昭作为也算是东宫旧人的小官员,自然是与会的。 妈蛋!惹不起呀! 到了归义,做县令,发现自己根本不熟悉业务。手忙脚乱,收获四舅“小畜牲”无数。他表妹可怜他,丢给他一本《县令日常》,徐昭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主动跪了。 好了,被拽到跟前儿来了。颜肃之已经跟弟弟打过招呼了,理都没理这个外甥,脑袋后跟后了眼睛似的,将他丢给姜云,对俩小货道:“可还适应?” 姜云摁着徐昭,恭敬地道:“诸般事务已渐熟了。” 颜肃之点点头,在徐昭脑袋上又多摁了一下,将他的狗摁到姜云的怀里,省得看着生气,当面暴打朝廷官员。 对上丁号的时候,颜肃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身后一眼,微一颔首,口气已是十分客气了:“先生辛苦,听小女说,新城筹建,先生颇出了主意。” 丁号微笑道:“是小娘子居中调度、古工曹不辞辛劳之功。” 颜肃之半转了脸,看到古工曹激动的表情,眼角一抽,对他点个头,复对丁号道:“明年可迁入新城,总算有个样子了。” 这时,跟同事们打完招呼的卢慎适时走了过来:“使君,使君一路辛苦,不入回城再叙?” 颜神佑也放下了袖子,笑眯眯地看着阿婉扑到了山璞的怀里,对颜肃之道:“是呢,城里已备下接风宴。” 颜肃之唤一声:“山郎。” 阿婉便松开了山璞的胳膊,兄妹俩走了过来。颜肃之道:“你与我入城去罢,这些兵马,暂时驻城外,明日起,全员修整。” 颜神佑道:“也有犒劳他们的酒食。”方章自动出列,引他们安排去了。 山璞对银环使个眼色,银环点点头,跟方章过去了。颜肃之又叫:“阿胡。” 颜神佑不动声色地看着一个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的俊朗年轻人上前叉手:“在。” 颜肃之便令他带着昂州军也去营盘驻扎下来,另有俘虏,也交给方章这边去办。这回为扫清山里的残余,倒是山璞出了个主意——出粮招人,肯下山的,都给一碗饭吃——当然要劳动。不肯下来就业,又想打劫的。他设了个套儿,拿粮食做诱饵,打死打残了上百人,又俘虏了几百上添头,现在都捆在队伍后面呢。 按照事先说好了的,这人都归颜肃之了。 阿胡简洁地应了一个:“是。” 一行人便即入城。 ———————————————————————————————— 城还是归义旧县城,十分之狭窄。如果不是事先将兵马留在城外,这回儿一个归义城里根本存不下这许多人。县衙也显得十分狭窄,尤其在卢湛等乡绅又领了一群老者、士绅,作为民间的代表来欢迎颜肃之凯旋的时候,这份拥挤就更明显了。 卢湛近来十分得意,认为自己这辈子最聪明的一笔投资就是在颜肃之身上。虽然以前他也是乡绅之首,但是自家子弟可有做到卢慎这等官职的?只是十分可惜,每每与卢慎商议,问他是不是跟颜肃之敲个边鼓,给卢慎搞个譬如新安县令之类一把手来做做,也好刷一刷政绩。都被卢慎自己给拒绝了。 现在看来,拒绝得好!做县令才能爬多快?跟着颜肃之,升得比自己亲自去拼杀还来得快哩! 做县令,只能管一县之务,如今做颜肃之比较心腹的僚属,那能管一州呢! 卢湛对儿子做官的水平,表示出了极大的信任,决定以后在这方面都听卢慎的。唯一不太和谐的,是妻子殷氏。早在颜肃之做郡守的时候,见卢慎做得郡之主薄了,也想让亲生的儿子二郎也做官。卢湛自然是想每个儿子都好的,只是让二儿子做什么官呢? 他将这个问题对卢慎提出来的时候,卢慎却严肃地告诉他:“阿爹,谁是郡守?” 卢湛莫名其妙:“自然是……”他明白了。尼玛这不是你家的饭桌,想吃啥就朝哪儿下筷了。一把手还在呢,人家自己的人还安排不完呢,你就开始挑肥拣瘦的呢?果然,颜肃之从京城划拉来了亲弟弟、老婆的娘家侄儿,还有一个有名的名士! 这一回,卢湛才是真的彻底放手给卢慎去处理家族关于做官的事宜了。他只管一门心思地欢迎颜肃之就好了。至于殷氏的唠叨,硬是被卢湛给摁熄了。卢湛发了狠,殷氏也不敢再抱怨,把自己给活活气病了。以前卢慎没做官时,她还好羞辱一下这小子,等卢慎做了官,就不能羞辱朝廷命官了。现在连施压都不行了,亲生儿子的前途也没有,还有甚意思? 然而今天她却是强撑着来了,不但来了,将两个女儿也带了来。无他,乃是知道了姜氏的侄子姜云是县令,她想把闺女给嫁到姜家。仔细想想,卢家也是世家,殷氏对女儿的素质也是很有自信的。姜云,她曾于屏风后面悄悄见过,端的是个俊俏少年。很合适。 如果说再深挖掘一下的话,殷氏的心里未尝没有“其实她们长兄官且比这姜五郎大”这样的倚恃之意。卢慎的婚事,她是不想管了的,她哥哥是有意将女儿嫁给卢慎,但是被卢湛给否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父且在母前,殷氏何敢自专?卢湛是想卢慎确比次子有出息,婚姻当助其更上一层楼,便不肯轻许。殷氏原还挑剔,奈何她哥哥比她理智,说不得,只好与丈夫争上一争。 卢湛也干脆:“咱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言下之意,亲上做亲,行呀,拿你亲生的去,更亲! 卢湛是担心殷家女孩子真要嫁过来了,还是殷氏的脾气,那是要拖卢慎的后腿的。卢家虽然是世家,却是颓败了的,往上爬且来不及,再来个往下拽的?这不坑爹呢吗? 殷氏不是瞧不上自己侄女儿,原本也是个挺好的搭配的,给了卢慎她还觉得可惜了呢。只是随着卢慎跟着老板颜肃之越混越好,他的弟弟妹妹们的身份也更加的水涨船高。证据就是,卢湛当年是到殷家求娶,现在反是殷家要求嫁给卢慎了。殷氏不免将亲生的儿子更高看一眼,一时便有些头脑发热,想该如何借着这层关系,由着颜使君一家,好与京城世家结亲。 好儿媳妇没摸着个影儿,天赐一个让丈母娘越看越爱的好女婿的苗子来。 姜云在啥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被殷氏给盯上了。 所以前面男人们开宴,热热闹闹喝酒的时候,后面堂客群里,殷氏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颜神佑在这种场合,还是在女人堆里的。郁氏在姜氏左手,她便在姜氏右手。然后就觉得下面坐着的殷氏笑得十分之怪异,姜氏有孕,大家皆道喜,这是正常。接下来,殷氏的话题却一直在姜家身上打转,是姜家,不是姜氏。 颜神佑心下狐疑,却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打死她也没想到殷氏已经将主意打到她表哥身上了!坦白说,整个卢家都不在她潜意识里可以结亲的范围——就因有殷氏这么个拎不清的人。卢慎的出生,只能说造化弄人,可你把人家生母都搞没了,一个孩子在你的默许下被造了出来,被你当成了备胎,你还有啥好觉得憋屈的?憋屈也不该对卢慎吧?卢慎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好吗? 就这智商,就这情商,好好养大了,他管你叫妈。他要不孝了,你一告个忤逆,他除非自己拉队伍造反,不然一辈子都没指望了。再不济,他要太凶狠了,或者残害手足了,你一顿大棒子将他打死了,你也不用抵命啊。卧槽!怎么就出这么多昏招了呢? 天性懦弱自私,这是颜神佑对她的评价。谁也不想自己要紧亲戚的名单里加上这么一号人物,哪怕亲戚朋友有意,她都得死命拦着。她只能说“可惜了卢慎”,旁的话,她是真说不出来。这还是对卢慎呢。 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儿,想了一想,对姜氏说一句:“我出去看看。” 姜氏一点头,她便抽身出来,唤来阿圆:“这事儿还是得你跑一趟,去前头,对那位卢大郎和他父亲说一句——他家娘子话头总在姜家身上打转,不知为何。旁的一句也不要多说。” 阿圆点头,一字不问,往前面先戳了个小厮,让他请卢湛来说话,说完了,才说与卢慎。颜神佑灯下黑瞅不清,卢湛与卢慎却是深知殷氏之为人,卢慎犹可,卢湛一听,原本因投资正确而喝得微醺的脑袋忽然被吓醒了,酒水都化作汗水从背上流了出来。登时将死,卢慎连忙上来,将他扶起,向颜肃之告罪。 颜肃之笑道:“好生扶去老先生歇息去,如今天冷,车盖得严实些,不要着凉了。” 卢慎又命人去后面请殷氏。 自家人回去不提。 ———————————————————————————————— 却说颜肃之这笑,实在是强颜欢笑,他快被徐昭这个*外甥给气死了!他一眼就看出来丁号后面站的老先生不对,丁号是县令了 ,也招聘了些文书主簿,但是没哪家主簿这样七老八十来当差还敢在后面伸脚踹县令屁-股的!更何况他闺女开始组建间谍队伍,早八百辈子把这老头儿的身高体重登记在册,连头像素描都建档上传了。 颜肃之当众不好戳破老先生的身份,只希望老先生对归义很有好感,觉得这里有素质,然后留下来。不是他不知忌讳,而是李先生是个相当难得的人,眼光很准。颜肃之预料到了将来会乱,也在做着准备,但是对于会乱到什么程度、乱了之后要怎么应对,实在也是没有把握,他的眼光虽长远,却没有能够长远到什么都能看透。他需要有这么一个人给他点建议,然而这样的建议恐怕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就想先把人给稳住了,然后得到他一点认可,至少达到可以指点一两句的认可度。 李先生此次被坑,纯属阴沟翻船,千年难得一回的失算。颜肃之觉得,他要抓不住这个机会,楚氏能劈了他! 明明女儿做得很好,除了性别,再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妻子和儿子都表现得出色,丁号也拼命卖萌卖蠢,就想把老先生留下。归义上下齐心搞建议,老先生似乎也没那么不开心了。 这一切都被个*外甥给毁了! 尼玛入城之后老先生就不见了!不见了啊!拼命找拼命找,才在他的卧房里找到了,老先生睡觉去了。 颜肃之再看徐昭,就想把这个二百五打胖成五百! 徐昭呢?虽然被亲妈惯了点,亲爹又不大敢管他,但是颜氏虽然宠儿子,到底受到楚氏的影响,知道自己的依靠就是儿子,该学的还是逼着他学,学不会的亲自揍。徐昭也不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要是,颜肃之也不会拎着他过来了。虽然弄他过来的时候未尝没有一种“万一京城乱了,也是给姐姐保留一点血脉”的意思,但是让他做官,也是知道他能做。 所以基本的察颜观色,徐昭还是懂的。一看两个舅舅的脸色都很不好,徐昭心里咯噔一声。 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到了山璞身边。 逻辑很简单:临死也要吃顿饱的! 山璞哭笑不得,是啦,他是想刷女神家亲戚的好感度,可是不是这么个的刷法的呀!而且他相当地郁闷:您看上我哪一点了呀?我改还不行吗? 颜肃之重视他,他能坦然接受,是他知道,自己也在努力,并且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可徐昭这个,算什么呢?他敢打赌,徐同学连自己本来没有姓儿,是指山为姓的都不知道。 颜肃之看着山璞这张纯朴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使了个眼色给姜云。姜云苦哈哈地端着个酒盏过来,将徐昭给揪了去:“山郎才归来,累得狠,你又淘气了,小心京里令堂知道了过来揍你。来来来,跟我去玩投壶去。”硬将人搞走了。 徐昭还想说什么,颜渊之站了起来。兄弟几个里,颜渊之是最显平庸的,单放出去,却也还能看,更重要的是,他是徐昭的舅舅。徐昭被镇压,颜肃之舒了一口气,明显对山璞的态度又好了八个百分度,让他:“年轻的时候不要多饮酒,伤身。” 山璞看着他一点没变的脸色,心说,知道了,您老一直喝白开水来着。口上道:“是。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颜肃之满意了,并且打算,这两天准备一下,还是要给山璞扩充一下队伍的。打仗么,肯定有减员的,虽然山璞将俘虏给了他,颜肃之还是要给山璞补充兵源的。将奴隶让与昂州方面,山璞展现了最大的诚意。可以说,没有山璞的配合,颜肃之不可能在昂州进行得这么顺利。 如果山璞要奴隶对半分,颜肃之也无话可说——尼玛兵和人家差不多好吗?还要分兵来守城什么的。山璞不下山,爹妈还能活得好好的,一下山,坏大了。颜肃之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哪怕山璞看得开,颜肃之自己却钻了牛角尖儿,总要在利益上面给他补上一补。 是个聪明孩子,大智而若愚,可是就是这样,才最让人挂人了。颜肃之略忧郁,决定过两天找山璞好好谈一谈。 看看人家的好少年,再看看自己的*外甥,颜肃之就气不打一处来。 宴散后,各归各处的休息。各人皆有住处,山璞是跟妹妹一道,并不曾留在衙内。叙别情不说,他离家这好几个月,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族中情况的。 徐昭被姜氏给留了下来:“天黑了,你不要乱跑了,就在这里和阿云一道住下罢。”连颜渊之一家都被姜氏留了下来。挤虽挤,倒也热闹。 姜云表现良好,被放去睡觉。徐昭就获得了两个舅舅合力的一顿痛打。 姜氏和郁氏都拦着,说:“旁的时候就算了,你们管教孩子,我们没有插口的道理。这快过年了,都安生些罢。过年挨打,要挨一年的打的。” 徐昭:qaq舅妈,您二位别吓我。 一顿暴打,让徐昭老实了不少,他二舅连他爹的脑袋都能开瓢,揍死他是分分钟的事儿。长得在母亲的拳头下生长的徐昭果断地识了时务,向颜肃之保证:“我再不做过份的事儿了,就是看山璞可爱。真的,特别干净!一股冬天太阳晒在身上的味儿。” 颜肃之看他捧着个被揍肿了的猪头,还笑得这么梦幻,一个没忍住,将他踹了出去:“滚蛋去睡吧你!” 徐昭滚了。 颜肃之兄弟俩相视苦笑。 ———————————————————————————————— 第二天一早,颜肃之就整肃衣冠,大清早就堵门儿去寻李彦了。 李彦有年纪的人,觉少,醒得早,已经洗漱完毕,院子里打了一趟拳了。看了颜肃之来,一挑眉,啥也没说。 颜肃之默默在看了一阵儿,然后走了。 第三天,依旧如此,一直持续到了年后。两人愣是都一言没发,似乎都在等一个契机。 与李彦相顾无言,但是颜肃之与山璞就可以说不少话了。 颜肃之开门见山,就说要分一半俘虏给山璞。 山璞却说:“约定好了的,我父母之仇已辈,又得许多财货,已是占了便宜了。首恶已诛,这些人不过是奴隶出身,归我部下,就算是我的部曲了,我照顾不了这么多的人。” 山璞的想法特别简单,他下山,就是为了让族人过得好一点。自己的势力当然是要的,但是在自己这边的族人还没有过上他心目中的生活的时候,让他再去负责更多的人,他不想因为自己对于势力的过份贪欲而让所有人都过不好。 颜肃之这边缺人,又有合适的办法去安置,为什么不两相便宜呢? 他现在是要为了娶上理想的媳妇而努力! 一度有点小绝望呢,他在努力,尼玛准岳父升得更快啊卧槽!心好累,感觉撑一撑还是能爱下去的。 要撑下去,就得头脑清楚。就像昨天晚上他跟阿婉交的底儿一样:“乌合之众再多,也是不顶用的,太多了,反而是拖累。我们安置不下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不为他们寻一个好去处?再者,咱们手头上的人少些,正好做得精细些。有刀枪,有马,也能尽着他们先用。” 看了颜氏父女练出来的玄衣军之后,山璞的思路就清晰了起来——他要拼质量。山璞得承认,至少在管理这一块,山民比朝廷这边落后很多。后勤不给力,管理不给力,生产技术和生产方法跟不上,还要搞这么多人,管生不管养是不道德的。 还不如只管好力所能及的,形成强大的战力,至少是丛林这边的战力,然后再抽调部分精兵,进行专门训练呢。这样,至少能保住现在的优势,不是么? 颜肃之听了,颇为无语,道:“你倒明白!” 山璞诚恳地道:“放眼天下,谁都会,只是晚辈这里人也少、钱也少,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胸无大志也好,不争不失也罢,却是不种哪有收?” 颜肃之忽然问道:“你想收什么呢?” 山璞沉默了一下,深深一揖,道:“已收到了应该得的,余下的,看我能种出什么来了。” 颜肃之大笑:“那就去种吧,落种前记得看看土地合不合适,这世上的作物,有的喜阴、有的喜阳,有的喜旱、有的喜涝。对了,记得施肥浇水。” 作者有话要说:徐表哥虽有唐大侠风范,奈何山小郎不肯配合23333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s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6-12 17:35:03 桃夭夭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1 17:06:49 停留在唇間的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1 10:54:3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夕小泗”,灌溉营养液+12014-06-12 13:35:05 读者“缇拉”,灌溉营养液+12014-06-12 10:27:49 读者“awenya”,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20:25:49 读者“有琴闻樱”,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9:43:53 读者“吃货小七”,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8:41:13 读者“冰护媚一”,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6:12:29 读者“冰护媚一”,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6:12:25 读者“怪小静”,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0:36:30 读者“怪小静”,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0:36:22 读者“怪小静”,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0:36:15 读者“怪小静”,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0:36:08 读者“怪小静”,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10:36:01 读者“甜白浮釉”,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08:39:10 读者“hui”,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03:02:44 读者“hui”,灌溉营养液+12014-06-11 03:02:35 第127章 今天爆字数 将外甥揍成个猪头,又与山小同学进行了一番恳谈,颜肃之终于有功夫跟老婆孩子闲话家常了。 先前两天,又是宴请,又是安顿,颜肃之只来得及慰问姜辛苦,表扬颜神佑能干,同时问六郎正式学习感觉如何。具体的细节,都没时间问。现在将随征诸人放了三天假,留守诸人又要忙碌盘点接收战俘等事宜。连大会都定在三天后举行,颜肃之大清早跟李先生练完对眼神功,回来一家四口半一起吃完了早饭之后,开起了茶话会。 姜氏心里,如今昂州无大事,一切都很健康向上,除了闺女不大正常——这个已经习惯了——以外,其他的都好。是以吃过了饭,漱过了口,缓啜一口茶,笑着问道:“郎君回来看到的,可还满意?” 颜肃之连连点头:“很好。” 颜神佑笑道:“阿爹才回来呢,什么都还没见着呢,也没看修的新城,就说很好。” 颜肃之正色道:“你阿娘是个可靠的人,她既不曾愁眉不展,倒是没甚大事。无事便是好消息。” 颜神佑撇撇嘴,小声道:“马屁精。” 颜肃之伸手拍拍她的狗头:“嗯,我是马屁精,我还挺喜欢马屁精的,来,多拍拍我,拍得你爹开心了,有你的好处。” 颜神佑陪着他玩,想了一想道:“唔,新城盖好了一大半儿了,天气虽暖,也结了点薄冰了。放他们过年,年后再有几个月,阿娘都能在新房子里坐月子了呢。” 颜肃之表扬道:“很好,发糖吃。” 六郎听着这俩没营养的对话,十分忍不住地吐槽道:“阿爹,糖也是阿姐给你的。” 姜氏掩面而笑:“我这辈子总算在家里见着一个正常人了。” 颜肃之&颜神佑:……= =! 以上,只是玩笑话。 颜神佑翻了个白眼,等姜氏笑够了,才将宴上殷氏不对劲之处说了出来。姜氏道:“我也觉得有些个奇怪,只是不知道怪在何处。往常也不是没见过有人夸,只是她夸得总是有些怪异,莫不是有甚事有求于京里?” 颜神佑道:“咱们怎么猜没用,何必费那个神呢?” 姜氏问道:“你知道?” 颜神佑坦然答道:“不知道。只要卢家父子知道就行了。我当时就使阿圆去告诉卢家父子了,不多时,卢家父子便借醉告辞。想来不是什么能说得出口的好事儿,我也懒得猜,我也懒得说。说出来怕要不好看。” 姜氏偏不能放下心来,在她看来,堂客们的事情连着官客们。皱眉想了许久,居然被她想到了:“莫不是?她想唔?这是看上阿云了?” 颜神佑:“卧槽!”真的爆出口了,“有这么蠢的外婆真的没问题吗?” 姜氏捧着肚子要揍她,被颜肃之小心地接住了姜氏的手:“夫人,息怒,息怒。不要气坏了。”说着还转过头来对颜神佑一挤眼,其实心里对颜神佑的话是颇为赞同的。卢家父子都不错,是个不错的下属,卢湛狡猾一点不假,大事却不糊涂。卢慎更好,颜肃之对这小子也挺欣赏的。但是做亲戚就免了吧,实在消受不了这种摘不开的猪队友的。把闺女给这种婆婆当儿媳妇,父母不是眼瞎就是脑残。 姜氏冷着脸道:“人手不够使,你为父分忧是尽孝,但若是因此学得粗鲁了,趁早与我滚回来!旁的事宁愿缓一缓,你的教养不能丢!” 颜神佑一个哆嗦,乖乖答应了。 颜肃之对六郎道:“你去上课罢,想这会儿李先生打完了拳,骂完了天,也该准备好了。” 六郎爬起来,对父母姐姐一施礼:“我去读书了。” 姜氏等六郎走远了,才忧心忡忡地道:“虽则李先生在别处行为放诞,教授六郎时却严谨认真。只是李先生总是这个样子,是一直心有不满吗?老先生固然是名士,放诞些是常态,可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颜肃之道:“他心中的戾气,自然要发散(第三声)发散。” 颜神佑道:“名士何尝真是放诞爱清谈呢?不得已罢了,这个不让说,那就只好什么都不说了。”【1】 颜肃之默。 姜氏想了一阵儿道:“我怕六郎染上这份愤世嫉俗。” 颜神佑啃了一下手指头道:“还不至于。不过忠义二字而已,前朝于老先生有知遇之恩,他才是如今这个样子。我家在本朝,有何可激愤的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颜神佑是万万没想到将来会有应验的这一天的。而且,用一种令她哭笑不得的方式去应验。 姜氏道:“也是,我观李老先生为人,并不是心存邪念之辈。” 又商议一回过年往京里送的东西,盐糖两样是必备的,亲友处或多或少皆有。本地若论特产,也就是这两样了,其余的在京里却不甚受推崇的。姜氏道:“且不说四郎与阿昭、阿云几个,便是府内诸曹等,皆是从京中来,难道过年便没有甚物事往京中去送递了?不如与他们行一方便,叫他们搭车一同去。一样一样的写了单子,写了地址,到京代为传递。” 颜肃之道:“夫人周到。” 又议进贡给皇帝些什么好。这却是约定俗成的,每地,特别是高级的官员,过年过节的,多少要额外给皇帝等人送些礼物。这就是贡品了。这些是在缴纳每年的税赋之外的,税赋是义务,是给朝廷的。贡品是看官员对皇帝的态度的,是给皇帝私人的。 鉴于小皇帝对颜肃之的态度比较不错,哪怕小孩子中二一点熊一点,颜肃之方面还是要照顾到他的面子的。于是除了一些甘县令在时的奇怪水果之类的,此次进贡,颜肃之在考虑要不是给他进贡一些盐之外,再加一些糖? 姜氏的疑惑却是:“盐糖二物,皆是使君家产呀!怎么献?!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不好收了!” 颜神佑道:“他还能夺了怎地?” 颜肃之道:“是道理不对。唔,给多少呢?我再想想罢。给家里的先准备着罢。神佑跟我来,收拾一下,过几日他们到齐了,咱们得合计合计。” 因颜肃之出行的时候是颜神佑看家,现在回来了要开会,让她汇报个情况,也是情理之中的。姜氏原想说什么,又合上了嘴巴,只是道:“多带上几个侍女!” 父女俩乖乖地都答应了。 ———————————————————————————————— 家庭会议开完,颜肃之嘱咐妻子好好休息:“四房也要往京中捎带东西的,正好请四娘过来与你商量着办,还好与你分担些儿——与郁伯父家的要丰厚些,我正想为四郎从郁家借一、二能用之人,至少给他做个都尉呀。” 姜氏便将这此当成一件正事来办,郑重派人请了郁氏过来。派去送信的人还没走出大门,颜神佑已经跟在颜肃之后面,到了她爹的书房了。 父女俩没外人,颜肃之下巴一挑:“坐。” 颜神佑坐在他左手第一的位置,也不等问,就先说了:“京里,只要不给咱添乱就成了。我看他们快要自顾不暇了,昂州历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别太耀眼就成了。至于盐糖,给亦可,不给亦可,也不过这二年的事情了。”虽然现在已经有些出格了,好在底子依旧挺薄的,比起传统的大州大郡,昂州只是占了个发展比较迅速的便宜而已。 颜肃之心中颇觉怪异,甩甩头,问道:“你有何根据?”他是预见将来会有一场乱的,现在看来五王都不是省油的灯,乱事可期,但是颜神佑何以能够确定乱在当下? 颜神佑道:“给阿爹看样东西。”说完,拍拍手,外面便有侍女应声,颜神佑使她们将自己卧房内蒙了布的架子取过来。 侍女去取架子了,颜神佑道:“我奉阿爹之命留守,也不曾闲着,着手做了些事情,看历年之资料,发现近年来乱民起事一年多似一年……” 你们都想着藩王了,可还记得苦苦挣扎的百姓吗? 不多时,架子搬来了,挺沉的。铁的,当然沉!三尺宽、六尺长一块铁皮,上面吸着径寸的磁石做的小圆盘,没错,就是告示板。 颜神佑好歹沾了点穿越的光,给做了好多张简单的统计图表:格子样的统计表,折线的、柱形的、扇形的统计图。一目了然。 不用她解释,颜肃之一眼望去就能发现,格子里面横是十三州的名称,竖是年份。按照朝廷邸报等公开的数据,在先帝登基前的时候,类似起义是颇多的,后来少了些,近几年又有猛增的趋势了。 从扇形的统计图上看,先帝登基之初,各州纳赋基本上比较正常。近几年来就异常多了,尤其是几个藩王的领地,占的面积只有以前的一半了。颜肃之知道,这几年这些封地报灾的、报匪的,就没一年消停的。 折线图、柱形图等,无不显示出了类似的问题。 简单地说,老百姓快过不下去了。 颜神佑等颜肃之看完了,才补充说:“我训了些斥侯,原是为了防着阿爹与山郎领兵走了,地面不太平,好探听些消息的。却让他们发现……昂州这样偏僻的地方,已经有外地百姓往这里来讨生活啦。不多,到如今也就二、三百人。可放到以前,只有这里的人往外走的,没有外面的人往里来的。” 颜肃之的表情就像他的名字,脸黑如锅底,忽然道:“来了!叫他们都他娘的别休假了!都给老子滚过来!你!”一指闺女,“给老子过来,等会儿给他们讲!” 封建社会不讲人权呀! 才答应人家给休假的,就把人家从热被窝里揪出来开会了呀! 不过没人有心情抱怨,颜肃之脱离中二期已经很久了,作为一个靠谱的一州刺史、大家心目中默许的领头羊,谁也不希望他突然又中二了。于是哆哩哆嗦又从热被窝里爬了出来,骑马的骑马、飞奔的飞奔,都跑了过来——开会。 先是刺府与归义郡内,简单地说就是路近的,能捞多少捞多少的官吏——都到了。行了,先开个小会吧。到了衙门口,正好遇上了受邀而来的郁氏的牛车,郁氏惊讶地听说颜渊之也奔了过来,心道:“这是要出事吗?” 当然是要出事啦! 郁氏去见姜氏的当口,所有人——只要被点了名的——都被颜渊之拎到了外书房。到了门前就是一怔,这会儿站岗的不是什么衙役了,居然是脸生但是衣服很有存在感的玄衣甲士! 大家的心不由都提了起来。 —————————————————————————————— 进得室内,却见颜肃之上首坐着,颜神佑就坐在他左手第一的位置。卢慎比较倒霉,回了家,跟他爹一合计,被派了来解释,嘴还没张呢,就被抓过来开会了。留着卢湛在家里教育妻子,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边来的英俊少年你少想啦,刺史家闺女还没嫁呢,你得等人家挑剩下了,别出头了,你给我病着吧! 卢慎因为跟着颜肃之时间比较早,被委任做了长史。如今在右手第一的位置,这个位置他坐得压力略大,直面变态什么的,真不是常人能hold住的。再者,尼玛山璞来了呀!人家是朝廷封侯了的好吗?让山璞坐自己下手吗?这不坑爹呢吗? 当然不坑爹,山璞直接坐颜神佑下手就好了嘛╮( ̄▽ ̄)╭ 满屋子大概也就颜神佑是不在朝廷序列的,但是也没有人挑这个理了。因为,颜肃之的表情,特别吓人。按次序坐下了,愣是没人敢开口。不是不能,是不敢。虽然颜肃之爵高职高,但是开会嘛,尤其在有亲戚、有同学、有朋友、有名士的场合之下,在颜肃之摆明不开心的时候,敢开口的人,还真不多。 这种畏惧不是基于身份地位的,而是基于颜肃之的战绩的。真战绩。颜肃之带着山璞武装旅游几个月,斩首以千计,俘获以万计。这是建立在剥夺生命的基础上的威严。正如同山璞在山民中、颜神佑在卢慎等归义旧部中的话语权,无可替代。 还是颜肃之先开的口:“既然该来的都来了,那就开始罢。阿寿,将你先前与我说的,再说与诸君听。” 颜神佑起身,掀开了幕布,落出了铁皮上被磁石固定住的几张帛书。帛书很整齐,线是用墨线弹出来的,眼神好的还依稀能够看到墨线弹在帛上除了留下笔直的黑线之外,还有星星点点的黑色小墨点儿。字很工整,不好说秀气,因为……真的没什么绵软的意思。而且,书法不是重点,重点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内容。 颜神佑拿着根教杆,指着告示板上的图形与数字,飞快地报出了一些等比增长、环比增长之类的古怪玩艺儿。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略呆一点的也是有经验——比较颜渊之,当然,某位被亲舅舅开了老大的后门搞过来保命的不在此列。徐昭不算笨,但也不算特别聪明,尤其……他的从政经验,尤其是地方从政经验很少。 所以,在别人都一脸严肃的时候,他正一脸猴急:艾玛!看不懂哎!肿么破,等下阿舅要是提问,我不答不上来,会不会继续被两个舅舅一起打呀? 左看右看,扑到了救星——山璞。 这就是一记吃不记打的二哈! 落座的时候他就仗着自己是裙带党,就粘着山璞了。这会儿证明,这个决定是相当英明的。徐昭果断抱大腿,求解释。 在这里,也就山璞的地位最为超然了。所以他耐心地、又有点担心自己看到的不是全局地,向徐昭介绍了一下:“就是说,昂州虽好,但是天下局势不妙。恐朝廷应接不暇,以致影响昂州。”也只有他的身份保驾护航,才不会被气场很阴郁的颜肃之喷。 徐昭:……卧槽!局势不妙我也知道啊!不用看这破布就知道了啊!看我舅的脸就知道了啊!你这有说等于没有说啊! 对上徐昭迷茫的双眼,山璞在众人支持鼓励的目光下,力图镇定地解说:“收成不好,朝廷又要钱,分摊到百姓头上要缴的税就多了。已经有人受不了造反了,照我看,为了平乱,朝廷又要花更多的钱。这笔钱,又要寻个出处,只好加赋。百姓只会更受不了,如此往复,恶性循环。” 有对比才有鉴别。 所以会的不难,难的不会。颜神佑觉得画张表,分分秒就能看明白的事情,而且确实画得一目了然,她爹一看就明白了,别人一看,也都明白了。就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说明的事情。现在有这个蠢表哥做对照组,她突然发现,包括自己在内,大家智商还是高于水平线的。很开心有木有? 颜神佑对山璞点点头,其余人等也给山璞一个赞同的眼神。山璞不大好意思地轻轻咳嗽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颜神佑和山璞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山璞已不是以前的山璞,颜神佑也不是那个为姨妈血脑充血的颜神佑了。两人都经历了很多,都在纷至沓来的突发事件中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此时一个做、一个说,配合(大雾)得十分默契,连当事人都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了。颜神佑一直知道山璞是个小帅哥,现在看来,他帅的不止是脸。而且,她欣赏山璞这种负责任的态度,不是因为他让利与昂州,而是因为头脑清醒,不是“见到地盘见到人就两眼放绿光、一点也不考虑占了之后能不能搞好、先占了再说、弄不好以后再扔也不迟”的冲动型收养动物者。 山璞……山璞就觉得自己眼光真tm好到家了!被颜神佑看过来,他觉得呼吸都急促了,好像拿刀砍掉仇人头的那一瞬间,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脸也红了那么一下下。 颜神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山璞脸红了,她的脸也红了,恨恨地想,脸红也会传染吗?!太不科学了! 颜肃之看在眼里,阎王脸更沉了:老子看好你,不代表允许你大庭广众勾引我闺女,知道不?! 只有徐昭不大在状况,两眼蚊香,看看表妹,看看山璞,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智商上被排斥了。 学霸的世界,学渣永远不懂。 多么痛的领悟! 颜神佑觉得,自己要再说话,很可能嗓音会不太对。在徐昭崇拜地望向山璞的眼神里,走到自己那张矮几前,从小几上取了个壶。颜渊之菊花一紧,生怕她拿这玩艺儿给徐昭开瓢。 颜神佑现在表现得相当高知,又取了只杯子,当众往空杯内注水,晶莹的水流缓缓注入。好吧,她应该不会做无聊的事情,大家也认真地看,直到杯子满了,水往外流,洇湿了地上翻的草席,颜神佑还是没停手。心里在想:这样看不看得懂呢? 继续,继续,直到壶里空了,地上湿了一片,颜神佑的裙角也被打湿了,这才停手。 山璞不得不又当起了解说员,对徐昭道:“当是先时早有积弊,朝廷能承受的,就是杯子,越多越多的麻烦就是壶里的水。只因开始杯子是空的,还能装得下。日积月累,如今却是再也装不得了,可壶里还有水不,比杯子给装的多得多。” 宾果!他看明白了! 徐昭缩缩脖子,这会儿明白了,咳嗽一声:“原来如此!” 尼玛这个破坏画风的小王八蛋可以拿去销毁吗?!什么?他是刺史的亲外甥?好吧,那就是不能了……众人心里狂奔一通草泥马,连姜云都不得不鄙视一下徐昭:兄弟,别一见好看的男人就掉智商,行吗? 颜神佑放下水壶,舒了一口气,回到位子上坐下,然后就傻眼了——妈蛋!裙子湿了呀!尼玛还是跪坐!卧槽! 她还得装得很从容,山璞看在眼里,很是心疼,赶紧对颜肃之道:“既然情况紧急,年后就得加紧了。新年一过,便召起士卒,再次南下,先桑亭、再密林。” 颜肃之点头。 卢慎道:“还有海贼。先时使君只清了归义一地的海贼,捣毁其巢穴。如今昂州比归义大了四倍,这沿岸海贼——” 颜肃之骂道:“王八蛋,就会添乱!” 丁号这才不疾不徐地道:“使君可不要忘了,过了正旦,就要改元。嗯,年号倒不错,大正?哈,新君得开始营建山陵了吧?” 所有人:卧槽!还忘了有这一出了。 这会儿给自己营建山陵,那是真的自己挖坑埋自己了呀!原本财政就吃紧,你还拿三分之一的收入去修坟?这不是……自掘坟墓吗?各种意义上的! 山璞道:“事不宜迟,还有诸郡,不如促他们速来商议。” 颜神佑这会儿镇定了一些,接口道:“正是,我怕过了新年,流民更多,秩序混乱。也得先拿出个章程来。各郡都缺干活的人,看看怎么个分法儿。还有,也不好什么样的都收,什么违法的都要。” 颜肃之道:“你去拟个章程来。诸位,将各自手上的事情加快,古工曹,新城如何?” 古工曹拍着胸脯保证:“明年三月,上己之后,必能好的!” 颜肃之又命各曹各部,七日内自查、上报数据。一扬下巴:“除原本簿册,都做出折线、表格两种图来上缴。”众人称是。 丁号又不紧不慢地(想快也快不起来)道:“使今年上贡陛下,怕是要多缴些,而后上一表,请明年暂缓入京。” 对的,刺史与县令、郡守都不一样,你管着人家几分之一的地盘儿,土地人口归你管了,你就不理皇帝了,怎么可以?每年老实汇报工作去吧! 颜肃之道:“今日且到这里,望诸君努力。”一时众人皆散去。 临走时,颜神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就问山璞一句:“山郎的人马,可有折损?要如何补齐?” 颜肃之又犯二了,忽然觉得这俊男美女的场景不顺眼了起来:“我早说了要补给他了,让他去挑。你瞎操的什么心?去后面看看你娘和四娘去,阿昭是个傻大个儿,也得帮他备一份儿年礼。” 颜神佑嘟着嘴,往后面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嘟着嘴。 颜肃之故意对山璞道:“我把她惯坏了,山郎见笑了。” 山璞忙说:“不见笑,不见笑。” 颜肃之一挑眉:“呵呵。” 山璞:…… ———————————————————————————————— 不几日,因老婆下属都比较靠谱,往京里的礼物、贡品都收拾妥当了。当即发车,连着给各自亲友的信函,以及给皇帝的贺表等。颜肃之望着进发的车队,松了一口气,转身给郡守们施压去了。 郡守们经历了颜肃之的铁腕之后,都十分识相。听了颜神佑的解说之后,更加识趣了。他们与丁号等人猜测的差不多:使君养了个变态闺女。颜肃之一直在外,大家是知道的,颜神佑一直留守,大家也是知道的。两个人里,只有颜神佑有这个功夫去分析这件事。而能分析出这件事儿来,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 别说人家爹了,连人家未成年少女都干不过,还是老实窝着吧。有这样的领头人,好处也是多多的,至少,如果真的乱起来,跟着他们走,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说不定,还能有更大的发展。 三郡守打定了主意,一致向颜肃之表忠心。永安郡保证:“绝不令他们再翻身!”这是说的豪强。 桑亭、密林郡则保证:“愿为使君马首是瞻。” 颜肃之满意地道:“我意年后初三日便出发,率兵先往桑亭再往密林,既决冤狱,且平海贼。” 两郡大喜,都知道颜肃之说的“冤狱”不是挑剔他们判案,乃是借案生事,打击豪强。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比较坑爹的是,没等桑亭郡收拾行李回去给颜肃之年后工作做准备,桑亭先来的消息,告诉他:亲,内线消息,海贼要趁过年的时候来收拾咱了。归义收拾了一拨海贼,其他海贼都警觉了,不敢到归义来,听说你们比较软柿子,要来捏一捏。大过年的,戒备松懈,好打个空袭,抢了就走。 于是颜肃之连年都没能在归义过,火速召了正在修整的士兵,二选一,有父子同在的,父归,兄弟同在的,兄归,独生子归家。反正吧,给你家过年留个男人。然后带着人,带着先前从海贼那里剿的船作班底发展起来的水师,海陆并进,去桑亭收拾海贼去了。 整个昂州,这一个年过得都不好。当然,昂州的不好,只是相对于合家团圆来说的。昂州的气势很足,除了暂时不能团圆,倒没什么遗憾。好歹颜肃之到了之后就没失过手,大家不认为会输,都在算着啥时凯旋呢。 千里之外,虞喆这个年过得,就真不太痛快了。他从年前就开始不痛快,五王上表贺新年,表章必要在正旦前到的。赶在封印之前,贺表就递到了虞喆眼眉前,无一例外地问,您生了吗? 虞喆怒掀桌!五份表章,跟商议好了似的,都不是一天到的!虞喆以每天一张御案的速度,连掀五天,正旦的时候,已经快气成只青蛙了。 作者有话要说:【1】清谈最早出现的时候不全是为了装x,是因为谈政治太危险了。魏晋清谈,起自曹魏后期,那个时候大家懂的,政局很乱。谈政治也可以,被杀的不少。最后没办法,只好说得特别隐讳,乃至于发展到完全不谈政治了。开始讲哲学之类的。 第128章 新年大热闹 也难说虞喆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你要说不好呢,古往今年能投胎成亲爹心心念念降生的皇长子的人又有几个?他还顺利地登基了。换个胎来投,光要能立到朝上去参政议政,就得先读个一、二十年书,有人推荐、考核通过、熬上少刚几年多则几十年的资历,才能够进那道宫门。 这胎投得,不可谓不好了。 可你要说吧,这种身上粘着一群以生母为队长的猪队友,内有老资历不大听指挥的亲贵大臣,外有一把反王,国库都快空了、自己的私库也没多少存货……这样的皇帝,当起来也够没滋没味的了。 在虞喆眼里,现在他那五位叔叔,就是不折不扣的反王了。现在反王相隔千里还要隔空打脸,虞喆的小嫩脸都要被五连击抽肿了。可他还不能反驳,事儿是他亲妈做下的,说他不知情都没人肯信。米丞相为了他好,弄了个先帝遗命出来——你爹说了,还不许人问呀? 虞喆快要气死了! 事实上,扯了块遮羞布盖了这种类似打算孝期宣淫的丑闻之后,虞喆就在后补的少傅尤老先生的劝说下,自己又独立发了个声明。表示:先帝虽然爱护子女,想看着家族开枝散叶,但是做人子女的虞喆,不能不守孝义,所以……这事儿可以先歇一歇了,让她们选侍奉皇后去。 就这样,五王还是不肯放过他。虞喆一颗心被气得稀烂,五王固然不对,可要是水太妃不犯糊涂,又或者水家有一二明白人,他又何至于被逼到眼前的境地?可那是生母啊!又能拿她怎么样呢?是,水太妃是妾不是妻,虞喆可以不叫她娘,可也得叫她一声阿姨不是? 不管是什么人,不认生母都是不对的!妻妾尊卑固不可乱,但也没有生母就在眼前,亲生儿子不拿她当一回事儿的道理。有些时候,譬如卢慎这样的,能马虎一点的道理,到了虞喆这里,就不行。他是皇帝,是天下万民的表率。如果他想当昏君,那当然没问题。但凡要点脸,就不能这样。 虞喆一腔怒气无处可发。 身为一个小皇帝,连他爹那种找个不太硬气的大臣出气的事儿都办不到,只好打打宦官和宫女出气。是的,小皇帝,威望不著,大臣看上去都比他有气场。真是气煞人也! 可也不能总打呀,打死打残几个没事儿,要是天天打,御史们又该上书了。虞喆就只能掀桌。 就在他掀掉了第五张御案的时候,米皇后派人来请他过去——有事相商。 米皇后比虞喆年纪大那么一点儿,单论智商,实不敢说如何出类拔萃,然而论起靠谱程度,太妃与虞喆加起来也及不上一个她。虞喆固不以自己蠢,心里却觉得老婆比生母可靠得多。闻说米皇后有事相商,忙到后来来看米皇后。 米皇后心内颇为踌躇,水太妃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她算是领教过了。哪怕是正经的婆婆,先帝元后还活着,她要给虞喆找女人,也没有不跟皇后商量的。水太妃就敢绕开自己去办了!你要是真的“悄悄地”办了,谁都不知道就给堆到皇帝跟前了,那米皇后自认倒霉,手段不如人。这只单瞒着她,却又在外面弄得满城风雨的,米皇后对水太妃就得出两个结论:一、有小聪明;二、无大智慧。 可哪怕是头猪,也是头生出了虞喆的猪。 因为先前的事情闯了大祸,被虞喆发了个狠,请太妃闭门静养。这都要过年了,能不让她出来吗?哪怕她不出来,虞喆也得去看她呀!水家那一帮子的人,也得许他们入宫呀!不然的话,虞喆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别说现在只是才登基了,就算地位已稳,虞喆都不带干出新年不见亲妈的事儿的。 米皇后担心的却是,如果水太妃根本没反醒,那可怎么办?到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又处在这样一种离权势最近但是偏偏还没摸到的时候,特别容易疯狂。虞喆只要见了太妃,母子连心,难保不会将太妃放出来。说实话,哪有儿子囚禁母亲的呢? 放与不放,都是两难。不放,恐怕又有人要以此做文章。放出来了,水太妃自己就能做出一篇文章来。 罢罢罢,无论如何,这事儿米皇后都得跟虞喆提上那么一提,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义务了。 虞喆到的时候,就见到米皇后愁眉紧锁。米丞相死了,他于米皇后是曾祖父,米皇后又是出嫁女且是皇后,是以孝期相当的短,也不是重孝。早早就出孝了,如今她服的是先帝的孝——穿得很素净。 虞喆颇敬米皇后,见她犯愁,还道她遇上了什么事儿,便要问了为她排忧解难。 米皇后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叹道:“这件事,怕也只有圣上能解决了。” 虞喆因问何事。米皇后道:“好要过年了,您打算拿阿姨怎么办呢?总不能叫阿姨一直住在后殿里,不出来见人罢?旁人犹可,譬如水家那些人,又有二王、长公主等,怎么能不见太妃呢?”她这说的长公主,是虞喆的两位年长的姐姐。水太妃于她们及二王,虽也是庶母,然而太妃却是皇帝的生母,虞喆的兄弟姐妹们是不好不提出要给太妃拜年的。 虞喆也愁了起来,是呀,不能总这么关着呀,一咬牙:“娘子与我去看看阿姨罢。” 米皇后心道,得,这是非得放出来不可了。 这是自然的,太妃也只闯了这么一件大祸。亲生母子,哪有解不开的心结呢? 小两口一脚踏进殿内的时候,就看到太妃一身素服,簪环俱无,痴痴坐在窗下,形容颇为憔悴。太妃年纪并不大,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平素保养得又不错,长得还挺好看,还是亲妈!虞喆看一眼就觉得受不了了。哽咽着叫了一声:“阿姨。” 米皇后也跟着红了眼圈儿:“阿姨怎么这般憔悴了呢?可是她们怠慢了您?” 虞喆听了,两条眉毛都要飞到头发上了。太妃却慢慢起身走了过来,对着帝后便要拜下去:“可算让我见到大郎了。” 虞喆哪受得了这个?米皇后脸色煞白,忙闪开避了,却闪到太妃手边,将她扶起,口内道:“阿姨万毋如此。” 太妃的眼泪说下就下,泪眼朦胧地恳求米皇后:“只求娘子说与大郎,许我这个老阿姨多看他几眼罢!我一日不见他,寝食难安啊,嘤嘤嘤嘤……” 米皇后一阵儿呆愣,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虞喆已经接口道:“便是娘子劝我来请阿姨出去过年的。” 米皇后这才恍然:卧槽!我这是被告黑状了吗?!您老啥时待见过我呀? 难说太妃是不是有心的,太妃妾室出身,熬到最后靠着肚皮才有了尊位。米皇后世家之女,进宫就是皇后。“我怎么也是她长辈”与“这般好运气做了皇后”交相作用之下,太妃平素,见到皇后便有些膈应。现在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米皇后,看起来就不像那么个事儿。 太妃抹抹眼泪:“哦哦哦,出不出去的,过不过年的,只要叫我见到大郎就好。” 虞喆痛哭流涕:“阿姨——阿姨受苦了,是我不孝。” 太妃亦哭,哽咽道:“我本是卑贱之人,蒙先帝错爱,采选入宫。出身既卑微,人又愚钝,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我给大郎丢脸了。” 虞喆号啕大哭,只不住地叫“阿姨。” 太妃抱着他哽咽道:“我的幸运,怀胎十月,生了个孩子,只因我卑贱,当不得他一声娘,要看看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便想总是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呀,母子情份已经浅到不能听他叫我一声娘了,难道我不该再多努力吗?我想为他做些事情、为他分忧……谁料……谁料……”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米皇后听太妃说得惨,便又淡忘了她刚才疑似在告黑状的事儿了,一边也掉些眼泪,一边不住代虞喆道:“您听大郎怎么说,大郎要奉您出去过年呢。” 水太妃就这么一哭,哭到最后还打了个嗝儿,虞喆已经哭得昏头胀脑了,稀里糊涂的就将太妃给接了出来。米皇后目瞪口呆,她使人请虞喆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水太妃会出来,只是没想到太妃会这样出来。原本惹下大祸的人倒成了个不得已的爱儿子的好母亲,受害者虞喆反是一脸愧疚,长吁短叹。 米皇后被噎着了。 太妃也不太痛快。 先是对皇后示弱,又算是承了皇后的人情,她以长辈自居,又怎会痛快?出来一问,自己娘家人全是白板了,虞喆一直举棋不定,都没有说给他们官复又或者是其他。再一个,她哭成这样,虞喆也没说奉她做太后。这三条已经够让她窝火的了。 虞喆偏偏晚上又来找她,特别恳切地告诉她:“外面的讲究跟宫里的不大一样,阿姨往后有事,便请皇后去做,那些礼仪,她懂的,您也省心。” 太妃快要噎死了,这是被亲儿子指着鼻子骂不懂规矩的老东西不要多管闲事吗?可是虞喆敢下狠心请她“静养”,吓到了她,才出来,她现在还不大敢生事,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虞喆心里,自然不会当亲妈是恶人,只是觉得她果然是因为出身问题,有些事情不太懂而已。事情交给皇后去做,皇后又是个妥贴的人,太妃就安度晚年就好了嘛。 然后他就开!心!地!走!了! 太妃气得一宿没睡,第二天眼袋肿得像金鱼,恨得叫人去取冰来敷眼。众人只道她这是哭得太惨,眼睛肿了。 ———————————————————————————————— 无论如何,正旦的时候,虽然不得受命妇之朝拜,皇帝的生母太妃还是露了露脸。接见了先帝的遗妃们,又有二王、二长公主等也来见她。大长公主却是个精明人,以其朴素的斗争观对唐仪道:“狗改不了吃shi!离他们远点!”推说自己还生气,并不肯踩到太妃殿内一步。 不特如此,大长公主看着是个泼辣的女壮士,却也不是没有心眼儿,她要是真缺心眼儿,也不至于能战胜历任继母了。听了消息他就去拍宗正的门,宗正正在家里抹泪——过年了,得走礼。 收礼呢,他担心:“哎呀,咱又没什么本事,人家送这么多礼来,收了怕烫手呢。”送礼他就伤心了,心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抱着账本儿、坐在库房门口哭。家里人往外搬一点东西,他就哭一阵儿,搬得不大值钱的,哭声小点儿,搬得值钱些,他就哭得大声点儿。全家都知道他这毛病,劝了也不听了,也没办法让他走,这老头儿除了上朝,剩下的时间都在看着自己家的小金库——风雨无阻的。 大长公主目瞪口呆:“别看这些啦!大郎将祸害放出来了!” 宗正虽然是个守财奴,却不是个糊涂人,听大长公主一说,便道:“这可怎么办?” 大长公主道:“您老可要咬死了,万不能让他做太后!做太妃已经这样了,等她正了位,还不定要怎么祸害咱们家呢。” 宗正拍胸脯保证:“那是!” 大长公主知道这老头儿虽然吝啬些,却还有节操,放心地回家玩耍了。到了时候,只去看米皇后,大家去看太妃,她就回家。 虞喆也拿这个姑妈没办法,在他心里,大长公主果然是没有坏心的,只是不开心太妃做错了事。但是让他再押着亲妈给姑母认错,他又舍不得。这事儿,也就这么胡乱对付过去了。 没了太妃这个心理负担,虞喆这个年终于过得略略开心了那么一点点。于是,改元大正,便是大正元年。 昂州方面估计得没错,改元尹始,得给虞喆修陵了。他不提太妃晋位太后的事儿,却将水家提了两个水货去修他的陵——不是正职,想是知道水货不靠谱。 大家都知道,做工程的,有油水。他这也是没办法了,水货嘛,水平是真没有,可他又心疼舅家,怎么办呢?睁一眼闭一眼,你们从我身上捞油水吧,别来惹事了。一个皇帝,花钱买平安,也够窝囊的了。 郁陶看在眼里,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了。昔年五人里,只有他才是真的有智慧,否则断不至于有今日。碍于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他没办法告诉虞喆:办法很多,你阿姨闯一次祸,你就削一次水货,再闯一次,再削一次。小闹小揍,大闹……嘿嘿,反正水货家人不少,你就杀一两个,又能如何?太妃是生母,不好过份苛待,水货又不是你正经舅家,你怕个p!他们家不说满头小辫子也差不多了,收拾了,你还能落个“不循私”的美名呢。 可他不能说,一说,就显得他懂阴谋。非特教得虞喆不好,他自己的形象也就不保了。 罢罢罢,不看这些糟心事了,还是想想哪个儿子比较适合去归义吧。 颜肃之父女俩商量出的主意,颜渊之也觉得不错。 昂州新建,县令都能少七八个,就更不要提主官下面的属官了。归义郡,在颜肃之手上的时候,属官就没能配得齐了,当时就是仓促搞的。等昂州建府,颜肃之将这些人带了去,又配上京城来人,才勉强凑足了刺史府的人马。归义郡的架子就空了,除此之外,下面的各县也缺属官。幸尔地方虽大,人口不多,事情相对也就少些,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也能勉强对付了。 依旧缺人。 一面在本地招考公务员——异地任职;一面又将主意打到了京城。 颜神佑说得很明白了:“好与京里多些联系,都绑一根绳儿上。”——这话不好明说,只好悄悄跟她爹说。 于是,便有了颜渊之的信,问岳父:您看哪个合适来给我做都尉?给个人名,我就给申报上去。 郁陶的儿子们已经各有安排了,但是孙子们得有几十个,岂能一一安排得过来。挑来挑去,咬牙送了一个十分看好的四郎郁衡。 郁陶还对郁衡道:“到了那里,让你做人什么便做什么,不要多管、不要多问!” 郁衡长得倒不像郁陶,只可惜郁陶本身底子太差,中和了两代,也只把郁衡给中和成了个大众脸。大众脸很认真地道:“孙儿明白。” 郁陶又嘱咐了一回什么有事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问一问姑父颜渊之,一定不要有什么小心思之类的。郁衡有些奇怪地道:“什么小心思?” 郁陶很是语重心长地给这个孩子介绍了中二病的前世今生,以及……中二病家的小变态之类的。特别提醒:“是让你去凭真本事打拼的,你不要管其他的事情。”这也是郁家一以贯之的家法了,郁陶本人就是这么干的。郁衡秒懂:“是。” 郁陶道:“这便好啦,哎呀,昂州挺好的。搁到京城里,这么多能人,哪轮得到你出头呢?你便是有本事,这机会也不定能轮到你头上呀。昂州好呀!” 郁大将军在大夸昂州,为颜肃之吹法螺的时候,是万万没想到,昂州现在已经快翻天了。尤其是归义,又是一片血色。 ———————————————————————————————— 话说,这世界上的人,有聪明有蠢,可总的来说,再小众的人群,它也得有几个人。这世上的聪明人虽然不算太多,可也算不得很少。颜肃之父女自然不笨,可也得允许别人长了脑子呀。 这个别人,自然也会包括海贼了。 本朝疆域颇广,海岸线也挺长,是以海贼便不止有一窝。以前颜肃之在归义的时候,只清了对归义有威胁的,再往南些的,也不归他管,他也没那个闲心去管。只要海贼怕他,别到他的地盘上闹事就好。至于参他“以邻为壑”,逼海贼去邻居家串门啥的,他已经有应付的经验了。 想得很美好,然后天下掉下个馅饼,告诉他,那一片闹海贼的地方现在也是你的地盘了,你去搞一搞吧。 这不坑爹呢吗?! 颜肃之不得不接受这种捆绑销售,接到据说可靠的消息,他就带队奔赴新战场了。 岂料这只是海贼一计! 海贼又不真蠢! 海贼也会在陆上有眼线,桑亭等地又不比归义已经被经营得很周密。通过这些奇奇怪怪的双面间谍之类的人物,海贼军师放出风声,道是大年夜要突袭桑亭。实际上,这只是个调虎离山之计。 海贼是倾巢而出没错,却不是奔桑亭,而是奔归义来了。军师算得挺好,你听说我几千号人奔桑亭,还不得拿着家底儿去抵抗?估计还要带船去,那归义的海防,可不就闪了么? 还是大年夜,你在桑亭海边吃海风,老子们在归义登岸,一气杀到你老巢里去。你们不是能攒钱吗?不是卖盐卖糖有好多钱帛吗?全抢了!不是招了许多人来吗?女人都抢了,老弱都宰了,精壮抓来当奴婢。计划完毕。 坦白说,挺不错的一个计划。 从后续来看,颜肃之也确实上当了,他真的就带着兵,连年都没在家里过,就奔桑亭去了。也合该是有事,他们先是分析出将来会有乱,要想在外面乱的时候有一块安身立命之地,就得先把昂州内外的威胁肃清了。颜肃之原本就是这么个计划,现在不过是遇到个突发事件,将事件提前了而已。一点犹豫都没有地,他就带兵走了。 他一走,海贼这边就开心了,喊出了:“到归义过年,钱帛随取,一人许抢一个小娘子。”这样让人热血贲张的口号来! 老天也帮忙,虽然是新旧年之交,西风刮得却并不大,海贼这边有经验的老水手常着舵、调着帆,速度很快地往归义而来。这一回,倒不往盐场的地方登陆了——知道这地方防守得严,就不去惊动了。计划先绕过盐场,登陆后直奔归义城去发财。 走的时候是一大清早,预计在海上稍作修整,到了的时候天好擦黑了,悄悄登陆。地上若无灯塔,夜袭的海船是很难走的。只要天没黑透,登陆就没有问题。天才暗下来一点,海贼的船只就已经到了。在海贼的想法里,防守得虽严,哪怕登陆时被发现了,消息也送不出去——普通百姓,哪里跑得过贼?追上了一砍,结了。 到这里,一切都按照军师的剧本来走,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进吧,变态!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3 21:28:21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13 20:5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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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虎走山不空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在生物遗传学上来说,是普遍规律。要在人类性格、能力、成就方面来说,那就不一定准确了。但是,既然流传了开来,就说明还是有准的时候。虽然也有虎父犬子的情况,但是在必要的时候,还真就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 比如,现在。 比如,一个中二病养出了一个小变态。 计划得相当不错的海贼军师一定没有听过一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最大的变数就是这个小变态。 归义方面自打头一回遭了海贼之后,就推行了严厉的政策,其中一条就是保密、归义的消息不得外传。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预警办法,颜家的钱袋子在海边,想也知道,不止是已经开发了的盐田,其他沿海地区它也缺不了放哨的人呀!再者因上回有村子遭了难,是以沿海的村寨都经过了整修,至少外围是垒起了高墙或者木栅。 最让海贼想不到的,当属颜神佑把她家玄衣军的训练营给摆到离海边不远的地方了。 本来归义西边是已经开发得比较不错的地方,当然是已经有了人了,颜家初到的时候,坞堡都是建在县城以东几十里的地方,盐田也在东面,——本来就计划着向东发展的。兵力的部署肯定要往东边倾斜。 再者,西边空地已经不多了,闲杂人等倒挺多,本着“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原则,颜神佑就提议将这营地建在了东边——这样离昂州新城也比到归义旧城更近些。新城建设,大家都懂的,一应的配套设施都是离旧城略远的,这里面,也包括了新建的马场。 都在东边。 而因为上一次遭了海贼,沿海都很警醒。海贼军师选在天刚擦黑的时候登陆,为的就是能看清海岸。是啦,调虎离山之计用得挺好的,大年夜嘛,兵也调走了,民又都在过年,不可能很快组织起抵抗。千算万算,只有有一个不好——大年夜。 什么叫大年夜呢,就是大年二十九或者三十,这是个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说,这一天是月末,没月亮!夜晚没有什么光源。靠岸是需要时间的,上了岸之后,天就黑了,就得点起灯笼火把来了。 好了,具体情况介绍完了。 海贼方面呢,以为“突然出现在村庄外面的火把与海贼”是相当有震摄力的,将普通百姓吓傻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先抢一点补给,看村子里万一有骡马,还能补充一下,加快行军速度。 等到了之后就傻眼了,确切地说,他们人还没到呢,就被放哨的给发现了。当时村子围墙外面的大门就给关上了!然后就放了信号。 大过年的,本来就有燃放烟花爆竹之类的传统。烟花还是颜神佑闲来无事给改良的(……),本来她想搞个火药啥的,放炮炸山,弄点石头过来砌新城的城墙来的。后来才发现,现在这里的山林木茂盛,她下不去手,这些东西放着也是白放。就招呼了匠人,改良起配方来。其中还有一种,就有点像信号弹了。 尤其适合夜晚来放。狼烟在归义这地方,还真不是很好搞的东西,尤其是晚上,倒不如这个方便了。 没星没月的晚上,纯天然无污染的夜空,也没有什么灯火,超显眼的。就只见一片绚烂的烟火当中,一颗红色的小光球从下而上,直冲云霄,远远的,一站传一站顷刻便传到了归城这里。 红色,急警。 ———————————————————————————————— 漫天的警报升起的时候,归义这边也是聚作一处的。颜肃之虽然带着人走了,剩下的人,该过的年还是得过的。颜神佑就又当了一次她爹的代表,领着她弟招呼客人。这一次呢,阿婉作为她哥的代表,是出现在前厅的,于是万绿众中,就冒出这两个丫头来了。 因颜肃之去剿海贼,弄得大家颇为紧张,为安定人心计,这个新年,颜神佑就要让它过得热闹一点。城里挂了好多灯笼,烟火也准备好了,准备要放的时候,城门上守城的士卒远远地看到别处先放了起来。定晴一看,卧槽!急警! 急得差点从城门楼子上跳下来! 报到衙门的时候,颜神佑已经要开始致祝酒辞了。 听了这个消息,颜渊之手一松,杯子掉了。他哥刚带人走啊!这满家的老弱妇孺的,咋办?!不对!部曲还在离城好几十里开外呢!这不坑爹呢吗?还好,颜肃之走的时候,并未将所有兵马带走,父子、兄弟俱在的留其一,独子不征。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正好守城。 正要说话时,阿婉已经站出来了。 由于是代兄出席,她的位置比颜渊之还要高那么一点点。听了就将酒杯一扔:“阿寿姐,怎么打?” 颜渊之:=皿=!你这样真的好吗? 颜神佑道:“不急。” 丁号是被留在归义的,当时就说:“只恐我们中计了。这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在座的一听即明。 颜神佑冷笑道:“他得想得美!管叫他有来无回。”还好,城里她随时保持了五百玄衣随身带着。又问警报的方位,得知方向,火速下令集合,随她先往营地,再率兵去驰援。海边村寨能放得出警报,就代表还能撑得信一时半会儿的。现在有了良马,不消半日,即可抵达。 低下头,对六郎道:“六郎在这里,招待诸贤过年,好不好?” 六郎想了想,仰着个大头,对颜神佑道:“嗯,阿娘那边有我。阿姐早去早回。” 颜渊之:“……”喂,你托付错人了吧?当你叔我是死人呐?! 颜神佑即刻下令:“放警报罢,令各处坞堡各自坚守。召集城内壮丁守城。阿婉,我另有事托付于你。” 颜渊之心道,这才对嘛,将母、弟托付给山民,海贼来了,往山里跑,也就是了。 岂料他侄女儿却说:“带上你的人,去新城,给我稳住了!不能让他们炸营!”新城工地上,精壮劳力数以万计——这个数字现在已经上升到了接近两万,这要是受了刺激反了营,破坏力颜神佑是不敢想的。 阿婉一怔,大声道:“好!” 颜神佑道:“他们要是不乱,你也不要过于严苛。眼下稳定第一,咱们得撑到他们去桑亭回来。” 阿婉道:“放心,阿郎教过我了。” “呃?哦,嗯!等下,先取马与你,路上小心,带足了人手。” “好。” 阿婉的常识也是山璞抽空教的,颜肃之点兵往桑亭去,是父子、兄弟只留其一,阿婉相当不解。且不说山民群殴,通常是倾巢而出了。便是山下,战争激烈一点,就会五丁抽三,即,家里有五个男人,就得有三个去上战场。【1】余下两个也不得闲,不止是种田这么简单,还有徭役征发,负责运粮啦、当差啦、修城墙啦……压力是相当大的。弄得妇女不得不顶上去,种田女人包了。 如果家里没有五丁怎么办?按同样的比例来!这只是官方的规定,实际操作中,大家懂的,逼急了肯定不止这个数。 阿婉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 山璞不得不给妹妹讲了仁义道德,讲了文明开化,实在不行就拿现实举例:“我开始有不懂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你看,他们这样做,就过得很好。慢慢的,你就懂了。人毕竟是人,有血有肉,有心有肺。也不能全把奴隶当牲畜来看的,你看乳母她们,对我们就很好的。” 阿婉慢慢听着,好像明白了一些。此番听颜神佑又额外叮嘱,一瞬打通了任督二脉,明白了,她哥带走了不少人,以她手上的这些人,要光凭暴力去压制近两万的俘虏,难。如果换一种角度去思考,那就容易得多了。 行了,带点酒、带点吃的,跟大家开个篝火晚会吧!告诉他们:劳动改造完毕之后,就都是自己人了,提前给你们庆功。哦,对了,可以分田地哟,安顿下来帮你们找家人哟。坏人是你们以前的头人,他们害我爹娘,可你们是无辜的呀……现在干活,当是为了换取土地而付的首付款了嘛。 阿婉好像明白了什么,取了马,拿了酒食,带着三千人,奔去跟俘虏们开晚会去了。 颜神佑这才对颜渊之道:“留在归义的士卒这会儿已经开始集结了,此城便交与叔父了。” 颜渊之大急:“你呢?”打死他都不信颜神佑会闲着! 果然,颜神佑微微一笑:“我得去告诉他们,下辈子记着了,我不是软柿子。” 下辈子下辈子下辈子…… 颜渊之:……妈蛋!你要去干嘛? 当然是去砍人啦!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距守城卒看到烟火警报还不到一刻钟,归义的信号弹也发出去了,连发了七发。保证周围的人都能看得见,颜神佑说话时,阿竹已经取了臂绳来了。说完话,阿竹就给她绑臂绳,六妞等客女在她的眼色下悄悄退去,现在已经回来了。打扮都换了,个个红绡包头,腰挎长刀,一身软甲,皮靴,手里还捧着颜神佑的佩剑弓囊软甲。 颜神佑道:“玄衣集合了么?” 六妞道:“已经在府门外了。” “哦,四叔,那我不见阿娘了,别招她哭。” 颜渊之和丁号等人一齐出来相送。 出得门来,五百玄衣静默无声,只有眼睛是活的,跟着颜神佑的脚步而动。 凡京中来的人,眼下固知颜神佑是有些干材的,从权之下,听她的也没问题。但是,在看到归义旧人的表现之后,他们都在怀疑一个问题:听就听了,可你们为什么这么像鹌鹑一样的老实? 现在,他们彻底明白了。五百人无一声咳嗽,连呼吸都仿佛是隐藏的,好似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口子,从地下亡灵国度踏雾升起了这么一群似人而非人的人形物。隔着老远,好像都能看到黑甲往下滴出的血。 徐昭啃了啃指甲,他是新手,姜云也是,这两位表哥虽然都在归义,但是与颜神佑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这并不妨碍颜神佑给徐昭造成心理阴影,从小到大,颜神佑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坑爹的是她还是个女孩子。好容易长大了,自己也当官儿了,才发现这丫头简直不是人。有你这么管事儿的么?写教程教男人怎么当官儿?坑爹的是……章程写得特别仔细,还尼玛十分实用! 从京城到归义那么一路,徐昭是目睹过父女俩一起训随行部曲的,那个时候,只觉得部曲有些沉闷。他的注意力在山璞那里,而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规划自己将来的工作生涯上了。眼下一看,一下子从头冰到了脚。 再看颜神佑,什么废话也没有,取了块黑巾覆面。她一动,玄衣们也动了,齐刷刷也将头盔上的面罩拉了下来。五百人如一人。她走,他们也走,仿佛傀儡一般。 这些兵是徐昭他表妹带出来的,兵且如此,一手缔造这么一群恶灵的人,她会是个什么人呢? 徐昭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还以为他表妹带了一群鬼! 摔!这日子没法过了!妈妈,你要不要也过来?我觉得这里比较安全。 徐昭正在发感慨,就听到一个小胖子在说:“守城的回去守城,没事做的回来继续吃年酒。阿昭哥你没城,陪我阿娘和四娘玩罢。诸位,请。” 大家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红漆的冬瓜站在门槛儿前对他们招手。还说:“阿昭哥,不许让我娘知道。” 徐昭:“……”md! 颜渊之:“……”md!他也被吓坏了,愣是没拦得住侄女儿,就这么活活看着颜神佑带着人跑掉了!——就算拦,他也是拦不住了。颜神佑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上回阿花她们村子的事儿,恨得牙痒痒,这会儿她是不肯听劝的。 更有丁号,一伸手,就把颜渊之给拉住了:“这个时候,州府不能不管百姓。” 费这么大劲,将颜肃之与山璞都调走了,所谋肯定不小。沿海那些小村寨,怕很难扛住。如果放任不管,过了沿海一带,奔到新城那里,嘿嘿,近两万的俘虏。工地还有许多器械!尼玛建城的设备也是攻城的良器呀!如果把他们煽动起来了,又有器械,这么多人,你以为归义守得住吗? 整个昂州就没一处城能在那样的器械下存活下来的!送信?行啊,送到了,颜肃之再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要是海贼再聪明一点,来个围点打援,大家就可以一起去死了。必须得自己将这事儿给解决了。 你是成年人,可部曲你领不动,别人谁都领不动!她不去,谁去? 这些话,丁号一个字也没说,不是因为他结巴,说出来费力。而是不能说,说出来了,就要乱人心。现在只求这位小娘子真像他猜的那样,会杀人。 ———————————————————————————————— 颜神佑一路都要急疯了! 丁号想到的,她都想到了。所以先派阿婉去稳定局势,阿婉能不能稳定得住,她心里还打着鼓呢。如果阿婉稳定不了局势,那就是她将阿婉送到一群随时会暴动的敌人那里加菜!真出了意外,她是没办法跟山璞交待的。 可是,不让阿婉去又不行。第一,他们同族,习惯相同,心理上很能理解,一件事情让阿婉去做,比让别人去做更容易收到效果。第二,颜神佑这里分不出人手来到新城去镇压可能出现的暴动了,昂州军方的人还得守城,只有阿婉手里有山璞留下来的部分精壮可以用。 颜神佑已经不敢去想姜氏听到消息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了,她只想着,万一失败了,她死了,姜氏没看到她走,心里会好受一点。姜氏还怀着孩子呢!经不得吓。死也要将这群海贼给拖住了。 何况,她未必就会死! 上百里的地,颜神佑跑得很快,顾不得爱惜马力了,只要赶得到营盘和马场,马有,人也有! 到了地头上,颜神佑命随行的人歇息:“去歇息一阵儿,套车,将那些家什带上,你们去海边,他们必有船,砸沉它们!”作为军地重地,攻城与守城的器械必然是有的。比如抛石机一类。用来架在岸上去干掉登陆的船只,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营盘内,玄衣军早已整军列队,等候通知了。海边的信号弹升空,营盘的哨兵一眼就看到了,然后敲响了警钟。原本准备过年喝点小酒的,幸而还没开餐。于是千户下令,饱食、披甲、列队,等通知。 颜神佑到了,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规矩,是她定下来,要是做不到,她才该哭了。 换马,点兵!倾巢而出!营盘也不管了!打赢了,营盘依旧是自己的。打输了,要这地方何用?! 堂内,几十根牛油蜡烛点着,一幅大地图挂在墙上,已经用小红旗标出了出事地点。内里一个封千户道:“就是这里,还是上次那个村子。现在已经过了些时辰了,怕他们撑不住!”(因是颜家私兵,不好以朝廷之校尉等官职分等级,颜神佑索性拿了千户、百户等称呼了。) 另一个戴千户道:“撑不住还好,能拖延些时日,怕只怕海贼久攻不下,弃此处而奔他处,扰乱全境!”是的,肯定是海边受过难的村子防守做得好,内陆地区,除了土豪们的坞堡,一般村庄都不如。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她想的不止是村庄,还有新城工地! 当即道:“上马!” 经过发展,眼下这里倒有四千余人之众。颜家没用五丁抽三之制,而是一户出一人,但是如果户内壮丁多,也有出两个的。眼下户口有三千来户,又有分家的,是以披甲之士超过四千。除开留下的五百人,其余近四千人皆严装,背弓携弩,马上拴枪、腰间悬刀。 黑压压一片,在黢黑的夜里,几乎要看不到人了。远远只见除了开头一、二十艳红衣裳的女人,身后跟着无数马匹,各种毛色的马上……木!有!人! 身后,是五百人在一个千户、五个百户的带领下,直扑海边。 马跑得快、车走得慢,两个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 颜神佑赶到的时候,村子的大门就快要被打破了。 能撑这么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海贼上岸,不曾携带重型的攻城设备——即使带得了,登陆的时候往岸上搬也很吃力。以为拿了弓箭、火油等即可,了不起搬几根木头——这是准备攻城的时候用的。反正,精兵已经被带走了嘛。 村里人恨海贼入骨,更是在过除夕。各家通常是灶火经夜不熄的,连一年忙到头的女人们,也事先做了大锅的菜,想吃就取一锅来,水也是烧了大锅热的,或温酒、或取来喝。这二年收成又不错,税又少,各种吃食大大丰富了。 听说来攻城的,各家灶上大锅一揭,热水往大木桶里一倒,男人们扛起桶来就奔到墙头上往下倒,然后就留在墙头上扛起扁担往下拍。孩子们烧火,女人们运送热水、石块。最后木头井栏都拆了当滚木来使。 是以撑到了现在。 可也快撑不住了。 就在此时,就见到海贼身后冒出了一群幽灵来。 海贼攻城,还烧着火把。学过物理的同学如果还没把知识都还给老师,就应该记得,人眼能看到物体,跟眼睛在不在光线里无关,与要看的物体有没有被光线照到有关。海贼举着火把,正方便玄衣军放箭。 玄衣军的箭法,是颜家拿箭喂出来的。半弧形散开,扩大打击面,又是突袭,开始用的是劲弩,三轮射罢,海贼方面还没回过神儿来。扭头一看,卧槽!除了红衣女鬼和马啥都没有! #当时我就惊呆了# 出海的人一般都比较迷信的,马上开始跑。玄衣控马上前,继续追着打。火力压制什么的,真心爽! 走得近了,这才有眼尖的大嚎:“是人啊,不是鬼!” 颜神佑满头黑线,恨恨地道:“给我打!”说完,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里的弩。 海贼人不少,比上回多多了,将人家村子团团围住,铁桶一样。背面已经有海贼攀了上来,举刀砍伤了几人,却听村里锣响:“救兵来啦!” 擦!白爬了!爬进去出不来就坑爹了。 再往下跑。 颜神佑这边,玄衣照半弧形散开的,清完了一面,开始移动着去清理下一面。移动间,队形并不怎么变——没经冲杀,十分完好的队形。 黑夜里,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海贼军师当机立断:“不要跟他们硬拼!将火把抛进里面,趁他们救火的功夫,走!去诈开城门!说是遭了海贼的百姓,要进城避难!” 作者有话要说:yoyo家里有个小变态~ 【1】这是真实存在过的,所以也有管当兵的出身叫“三五门”的。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21:25:36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20:45:45 明月夜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20:22:30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19:43:32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19:22:51 九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18:59:01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18:24:53 桃妖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4 08:37:0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芊·”,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21:45:07 读者“灵”,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20:25:02 读者“小院微凉”,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20:05:49 读者“adeline&柒月”,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20:00:24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9:46:55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9:46:50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9:46:48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9:46:44 读者“天花乱坠”,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9:07:54 读者“鸣奏”,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9:05:57 读者“js”,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8:37:46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7:29:17 读者dybugzzzz”,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1:21:22 读者“荔枝君”,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10:25:04 读者“绿柳晴阳”,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08:56:05 读者“小院微凉”,灌溉营养液+12014-06-14 08:32:31 第130章 两个小变态 既然是倾巢而出,海贼的人数就不会很少,除了留下看船的——这是必须的,不然等抢完了回来一看,船呢?船顺着海风洋流飘不见了,这就坑爹了——其余的都上岸来了。此次海贼数有七千开外,乘着十数艘大船而来。看船的也得留下近千人,是以岸上足足有六千来人。 对于海贼们的经验来说,揍趴下一个县城,足够了。对方撑不过三天。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是,昂州新建,根本没有大型的城池。归义这里,还不如桑亭等处,好歹以前是郡,郡守的治所那里是按郡的级别建的。现在归义这里,以前就是个县,只有个小破县城,偏偏最近又比较富——不抢你抢谁? 以前总在桑亭、密林那里讨生活的海贼们,现在又找到了一头新肥羊!计划着抢完了这一票,就将家再往北搬上一搬,比如,在怀化那边往东二百来里,还有几处不错的小群岛。 岂料碰到了颗硬钉子! 变态是好惹的吗?你不来惹她,她闲下来还要收拾你呢! 这不,倒霉了吧?! 颜神佑早在给玄衣兵定制服的时候就是为了现在这种状况来的,山璞的兵主要是丛林作战,那就是绿色的衣服。颜家部曲,主要是用作正经对面战。颜神佑的心里,己方能少死一个是一个,特别乐意学习白头鹰家的做法,先来几轮火力打击,打残了你,再大军压上,减少己方伤亡。除此之外就是制服了,这一身乌漆抹黑的,当成建制出现的时候,心理上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了。 如果再配上没人说话,连马都乖乖闭嘴(并不是),大半夜的出现了,吓得死狗。 颜神佑的人并不比海贼多,也没有把握打个围歼战,只好贯彻了“断其一指”的方针。以消灭其有生力量为主,一点一点弄死它!她的人也不算很少了,刚出现的时候几乎没有发觉,这才是真·突袭。 千余人齐射的场景,是相当壮观的。海贼这边的伤亡,也是相当壮观的。还没回过神儿来呢,已经遭了三轮齐射了。四千多人,虽然是分成几列进行远程打击的,这一拨打击下来,海贼战斗减员也过了两千了。玄衣狠呀,先用的是弩,是弩啊!御史看到了是会参的!朝廷真要追究,颜肃之都未必能解释得清楚的。 海贼就这么被打懵了,天又黑,还看不到人,看到的都是红衣服的(过年嘛)女鬼! 人类进化过程中深深写在基因里的对于黑暗的恐惧冒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一片漆黑之中还有多少人。海贼果断怂了。 海贼的“匪首”与他的军师亲自督战的,两人自然是站在正门之前的。巧了,谁家救援不冲着大门来呢?所以也就冲着大门前将门才撞破的海贼们放箭了呗。就在军师说撤的时候,一枚流箭飞来,军师还说:“大当家,事不宜迟……大当家?” 大当家死得憋屈呀! 不管做兵还是兵贼,运气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这个运气不是说你成不成功,而是说你……会不会无声无息地挂掉!像大当家的这个情况,你说坑爹不坑爹呀?! 好在军师本人也算有些威望的,飞快组织起其他人“战略性撤退”——“这里费时,没甚油水,去他们县城!” 好吧好吧,去县城,一人抢一个花姑娘,走你!临走还要放一把火,顺手劈出一刀去。 亲,杀完了人、放完了火就想走?还要去继续抢?虽然是晚上,但是为了保持高质量睡眠,还是不要做梦的好! 颜神佑当机立断便要挥军掩杀,六妞等手持藤盾,将她团团护在中央。玄衣军流水般将村寨四周巡了一圈遇到跑得慢的海贼,那还有什么说的呢?砍吧!居然也小有收获。 由于村寨中着了火,且玄衣军并不曾携带过多的火把,颜神佑留下了两百人:“帮忙灭火,巡察四周有无漏网之鱼,唤里正等人来,寻些火把。” 说话间,就有人拎了个个腿上中箭的俘虏来。这俘虏也挺倒霉的,腿上中了一箭,倒地上了,正巧射过了下一轮齐射。正以为自己幸运时,老大死了,老大基友带人跑了。他就想,装死吧!等你们走了,我再爬起来跑掉。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十分要命的是,颜神佑对于海贼是十分厌恶的,这容易让她联想到倭寇。并且结合上一次的经验来看,这些海贼比倭寇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下的命令是:“一个不留。”玄衣军里五百人下马,抽-出腰间佩刀,开始职业补刀的工作。 中箭海贼:=皿=!卧槽!“别戳别戳!我是活的!活的!”杀的就是活的好吗? “不不不,我有内情要上禀!” 好吧,你暂时可以活了。 揪起来,送到小变态面前。 海贼还很客观地流了点口水,尼玛小娘子长得挺俏嗨!颜神佑见他不说话,一摆手,一群玄衣拥了上来——手掣刀。海贼连忙喊:“我知道他们要干嘛。” 颜神佑道:“火扑灭了吗?伤员点好了,跟他们要点火把,堆出京观来,上马,追击!”理都不理啊! 海贼连忙喊:“他们要去攻城哒!” 哦,知道了,已经猜到了。脑袋就被封千户给砍掉了,妈蛋,抓你来是让你招供的,不是让你对小娘子发花痴的。 村里之村长里长等人迎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老泪纵横,不住说:“可算盼到小娘子了啊!”这村子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每次海贼都要过来! 颜神佑道:“是啊,来了,这回总算没有太晚。老人家收拾下门户罢,我留下人来帮你们。取些火把来,还有跑了的,不能让他们四处祸害。” 急取了些火把,前面引着去照明。 现在就不是特别着急了,通过刚才那一仗估算,这些人总数不会特别多了。而且,已经被打成这样了,再跑到新城去祸害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颜神佑比较担心的是,万一海贼被打散了,跑得到处都是,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就想祈祷海贼那里有组织能力强的人存在,将这些海贼捏成一团,等着她去踩。 老天也帮忙,海贼的军师还真是个有水平的人,匆促间已经还能聚起几千号人,连滚带爬往县城方向去了。说起来,这日子选得也不算差了,天太黑,玄衣军打突袭方便,可是追击就不方便了——看不太清呢。 颜神佑等人不得不辨明了县城的方向,还不能直线列队,颜神佑下令:“分成扇形!”她还得考虑到如果海贼黑暗中跑偏了,想去县城但是没去成,怎么办?到时候她回到了县城,没看到海贼,也不能给人家打差评呀? 果然,海贼还是跑得偏了那么一点点,颜神佑等人一路追,一路将火把远远往前抛,火光中看有没有跑得慢的海贼,拿掉队的海贼当路标。旁人看一个路标拣一个,颜神佑是见一个路标砍一个。 饶是如此,黑暗还是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气得颜神佑大骂:“怎么这么多贼?但凡少一点,老子也将他们围在村子外面砍尽了!记好了,一个活的也不留!md!” 四下一片静默。 一路追一路砍,还要一路画圈圈,将海贼拢起来,颜神佑心力交瘁。对戴千户道:“你来!”戴千户本是她家部曲,本职是放羊的(……),对此颇有心得。颜神佑心说,我早该这么放手了! 左顾右盼,问封千户:“砍了多少头了?有数么?” 封千户道:“到如今,约有三千了罢?天黑,看不大清楚呢。” 颜神佑道:“只怕还有一半以上!加快!手下利索点儿,不能叫他们散到各处。” 于是加快进度,却发现能砍的人越来越少了。没错,他们人多,有马。可是……天黑。越走越急躁。 颜神佑道:“凡路过哨卡的,都叫他们放起烟火来!敲起锣来周知,四乡遇到生人,统统抓起来,宁错抓,不错放——哪怕有文书证明!抓了统统送到府里来!” 封千户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恼意,简洁地答了一个“是”字,无有一字赘言。 再往前走,颜神佑顿住了,后面随后诸骑一齐停住,颜神佑对戴、封二人道:“听!”隐隐有喊杀之声呢。 三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还是颜神佑想起来了:“虽然是跑得偏了一点,可是前面……虽然跑偏了一点?!前面是新城方向?!快!探马去看!” 不用探马了,再往前走走,新城那里一片喊杀之声,火把点得特别多、还有许多篝火! ———————————————————————————————— 也是海贼倒霉,或者说,人算不如天算。 明明已经算好了时间,连颜肃之等人都调走了,偏偏遇到了突发状况。谁能想到归义这里女人比男人凶啊?!哪家将军打仗是不要俘虏的呀?有这么狠的吗?比男人还狠的少女们,你们的脑子还正常吗? 是的,少女们。 万万没想到,离开了海边,往县城去了,还特么慌不择路跑偏了道! 军师很苦逼。 以致于有人来问他:“咱为啥不撤回岛上去?”的时候,他咆哮了:“你懂个p?!你以为他们想不到吗?我就是要让他们想不到!让我退,我偏不退!他们海边一定有埋伏(……),我才不要去自投罗网!天这么黑,他们能突袭,等咱们走远了,就轮到他们抓瞎了!都他娘的把火把给老子熄了!大当家不能白死!我得再去抢一票!” 嗯,打算得也是不错的。 可是,亲,你忘了,这地儿你们本来就不熟呀!还黑灯瞎火的,你这是要疯啊!一路掉队不少,这是肯定的,还有些轻伤员呢,这其中大部分都被颜神佑兜底砍了。 好容易看到前面一片火光,还有开party的欢歌笑语,海贼们开心了:“哎呀!这么快就到了!” 真是开心得太早了! 那是另一个凶残的少女在带着一群人开篝火晚会呢。 阿婉带着人到了工地,意外地,这些俘虏们情绪十分稳定,已经一团一团烧起了篝火唱起了山歌! 阿婉:……=囗=!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情绪也太稳定了吧?你唱歌也唱得太开心了吧?是啦,战俘也不耽误过年,可是不应该唱得凄凉一点吗?不应该唱得哀婉一点吗?你们喜气洋洋的是要闹哪样啊?! 看到她带了酒食来,俘虏们还很客气,相当感激地说:“还有酒么?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曾经打算让他们窝墙根边儿上蹲着,马棚都不给睡的善良人阿婉:…… 见到这种情况,阿婉反而迟疑了:“你们,已经唱上啦?” “是呢!天都黑啦,饭也吃过啦,过年了,唱一唱。开心!” 阿婉:“……”接不下去了怎么办?阿郎救命!阿寿姐,告诉我下一句台词是什么!在线等! 神游着被拥簇到了场地中央,阿婉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空旷的广场,四周堆了好些工具、建筑材料之类的。大家也不怕冷,背后就是厚实的城墙,挡风。阿婉喝了半碗酒,给他们发下酒去,问道:“过得还好?” 答曰:“很好呢!吃得饱!吃得也比先前好!” 阿婉:“……” 还是她带来的兵们,很容易就跟这群战俘打成了一片,不多时,就开始一起唱歌了。大家虽然被笼统地称为山民,但是还是有些习惯是不同的,彼此还觉得稀奇呢。又开始斗歌。开始跳舞! 阿婉:…… 过了一阵儿,都混得比较熟了,她才问这战俘里面的小头目,大家是怎么转变过来思想的。太奇怪的了有木有,就没有见过这么开心的奴隶和战俘! 答曰:“在哪里干活不是干呢?这里干得又不比在山上重,那一回,头人让人送信,跑三座山,一日夜要送到,在我腰上盖了个印,到时候跑不到就要揭了我的皮。在这里,跑不到,还能有命,顶多打一顿。还能给吃饱。” 阿婉:…… 好像有那么一点明白她哥和她(认定的)嫂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呢。 想明白了,阿婉的的迁怒之情也没那么深了,还很开心地招呼陪她一同来的(也很能打的)侍女们一起,也唱起了歌儿。女孩子们唱了起来,男人们就都停了下来。 告一段落之后,阿婉就宣布了她之前想好的优惠政策了——这其实也是昂州方面已经商议过了的。俘虏们都很沸腾,阿婉见他们没有趁机闹事的意思,又开心地宣布,今天大家尽量玩耍好了,该放的假,还是会放的。 又有人往篝火里加了几块劈柴,火烧得更旺了。 阿婉来的时候是很紧张的,自然是派了人警戒的。海贼们隔着几百米嗷嗷冲过来的时候,阿婉的人已经发现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吧! 阿婉就招呼一声:“是海贼来了吗?这是要洗劫这里吗?他们都抢过了,我们还怎么过活?抄家伙,上吧!” 嗯,大家就一起抄家伙组织了起来。 海贼离得并不远,只来得及将一些车辆推过来,当路设卡,兜头将海贼给拦住了。海贼远远地看到后面一座庞大城池的阴影,正在兴奋中,还没醒过来,以为自己找对了对方,嗷嗷叫着往前冲。 阿婉趁着这个机会,命令战俘们整队——这点很容易,凡是做工程的都知道,大型工程需要通力配合,必须有组织有秩序。她自己却亲自带着已训练过的三千士卒,就站在车后面,过来一个砍一个。 战俘们也很有秩序地依次点了火把,过来或照明,或拿着正在燃烧的木柴搞偷袭。大家过得好好的,你来砸大家的饭碗,这不坑爹呢吗? 颜神佑带兵赶到的时候,就遇到这么一副令人无言的场景! 也不用说话了,举弩,平射两轮,拔刀,冲锋,开劈! 这边还在喊:“阿婉,我来了!” 那边在叫:“阿寿姐,我快打完了!” 真是破坏气氛呀! 此时,经过来回奔走,大半夜都过去了,天色也渐渐发明了,大家都是一夜没睡。昂州方面是越砍越精神,海贼方面是越来越胆怯。昂州方面越砍越觉得不对劲,抵抗怎么弱了呢?你们没吃饭吗? 真的没吃饭啊! 昂州这边,不论是颜神佑还是阿婉,她们的部伍都是饱食的。阿婉这里还正吃第四顿呢。海贼就比较惨了,他们进攻村庄的时候,玄衣军在吃饭、山民在吃饭。他们打了好有两个时辰了,胜利在望准备进村儿抢饭吃了,吃饱喝足的玄衣军杀到了。然后就是一路被追杀,真的好累好饿啊。 有机会不抓住的是傻子,昂州方面砍得更加用力了! 天光大亮,砍完了。这个砍完了是指——头都砍掉了,只剩下几个看起来穿得比其他海贼好,拿的兵刃也比别人好的海贼,等着审问。两下歇手。 颜神佑接过一碗酒,跟阿婉碰了一下,两边都砍得口渴了。喝了半碗,才问:“这里弄得血淋淋的,是不是不吉利呀?” 陶九妹道:“开门见红,挺好的。” 阿婉想了想道:“也对,就是一堆臭肉放在这里看着恶心,等下找个地方填了算完。” 颜神佑这时才觉得有些疲倦,看大家都喝过了或水或酒,命令列队,清点人马。工地上有好些个受了伤的,也有重伤、也有轻伤,还战死了几十个——都是阿婉来的人,他们有兵刃,冲在前面——把阿婉心疼得要命。 颜神佑这边,开始并没有人受什么伤,只是到了最后冲锋之后,才有受伤的。也都包扎好了。颜神佑舒了一口气,上回死了不少人,她的压力很大,这回如果只是受伤,她觉得还能承受得起——越发坚定要搞科技强军。 阿婉问道:“现在没什么大事了吧?” 颜神佑道:“应该吧。人都砍完了呢。去提过来审一审。” 军师虽然死了基友,但是本人运气颇好,混战到现在,他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就是样子有些狼狈,人还没从“我所有小弟都被放血了”的震憾中清醒过来。呆头呆脑地看着两个黄毛丫头,整个人都不好! 然后揍被阿婉这边一个左胳膊挂了彩的人拎个水桶泼了一头夹冰的冷水! 彻底醒了。 在封千户问他:“你们来了多少人?”的时候,军师很有骨气地一哼。 颜神佑道:“卸了他们的下巴和关节。” 封千户亲自动手,十分给力地卸了军师的胳膊。颜神佑将他的手使马鞭挑起,问道:“读过书?” 下巴都被卸了,还能回答个毛线? 旁边的海贼哆嗦着代答:“是。不不不,不是我,是他,他读过,他是我们的军师。” “噗——”颜神佑喷了,“他是哪家朝廷的军师?”军师祭酒,这是个职位好吗?你一匪,叫官的名称,你跑错片场了吧? 军师有骨气,不代表别人也有骨气。小小姑娘发起狠来,特别有一种对比出来的强烈恐怖感——女鬼总是比男鬼吓人的。 胆小的这个不用再问,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派了多少人来,留了多少人在船上,来了多少人。 此时,村寨那边人头也砍完点好了,已经派了人来报数了。颜神佑加了一加,点头道:“那就是还有差不多二百来人走丢了!阿封!传信出去!全郡搜捕!抓到一个赏钱五贯!我给足陌的钱!” 然后对阿婉道:“这些战损的,你挑人补齐,他们的抚恤,我出!今天在场的工人,新城完工之后,愿入伍的可以来报名,选不上的、不愿入伍的,授田的时候每人多授五亩。” 自家部曲的惩奖,已经有了成例,就不须多说了。 当下,让俘虏们原地待命,阿婉先归县城报信。颜神佑与玄衣军在简单用过了早餐之后,再扑向海边。 船上的海贼几乎是玄衣军的两倍,不知道打起来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被花姑娘给揍了…… 第131章 变态真可怕 颜神佑这边正端着个开水烫过的碗,刚喝了一口粥。就见阿婉身后带着几个壮丁,壮丁手里揪着几个海贼,阿婉一指身后:“阿寿姐,这些个要怎么办?” 颜神佑直接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阿婉点头,表示理解,一指军师:“这一个呢?” “他是海贼么?” “是。” 颜神佑无语地看着阿婉。 阿婉:呃……那就也砍掉好了。 军师下巴都被卸了,还能说啥?倒是其余的海贼,比如方才卖军师卖得特别痛快的,已经开始嚎叫了:“小娘子,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孩儿!我死了,他们也不得活了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颜神佑:呵呵。 还是封千户知道她,抽刀上前,先将这一个嚎叫的给剁了。 另一位开始跟着一起嚎的,现在见这样儿,也不嚎了,开始骂:“小贱-人!放冷箭算什么本事?有种真刀真枪干一场!” 颜神佑:呵呵。 戴千户也抽刀上前,同样给它剁了。 军师的眼睛里透出的恨与纠结,颜神佑看到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听他有什么悲惨的过往。颜神佑很忙,正经良民的疾苦还听不过来呢,听海贼的诉求,你逗我? 这三个一砍,还剩下两、三个活口连求饶、叫骂都省了,直接瘫了。颜神佑也只微一哂,懒得理,一摆手,都让砍了。你有高堂妻儿,被你害死的人难道就没有吗?跟眼里只有自己、一不如意就要伤害他人、以伤害他人来取悦自己的畜牲,她无话可说。 多看一眼都嫌脏。 摆摆手:“快些用饭,完了往海边去!愣着干什么?跟贼讲公平道义?你们都傻了吗?你给贼公平,谁给被害死的百姓公平?!你们不是那么傻吧?贼说的都信?回去都给老子好好反省!我的兵,命金贵!你们的命,是我的,不是用来跟海贼讲公平的!吃饭!” 和面蒸饼来不及了,也就吃了几口篝火晚会上的食品,火上一热,就这么胡乱塞进胃里。阿婉也没走,带着她的人,也跟着吃了一点——砍了这么一场,也都累饿了。 却说颜神佑吃完了早饭,正准备率人往海边扑去,才翻身上马,就听到后面阿婉大叫了几声土话。由于山璞在一力推行学习雅言和山下文化,虽然民俗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但是语言什么的,已经在慢慢改了,是以颜神佑对于土话,也只是跟阿婉在一起的时候随便学了几句日常用语。 这一句话她也只听懂了几个词,比如“县衙”(这个词是音译的)、“你”、“我”、“海边”、“阿寿”(这个词也是音译),支离破碎的,听不大明白。但是看肢体语言,那就很明白了,阿婉蹦蹦跳跳地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这是要跟着走? 果然,阿婉撒娇道:“阿寿姐,我叫他们去报信儿,我跟你一块儿走,行不?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海呢。” “……你是想去海边打仗吧?” “嘿嘿,去嘛去嘛~”还晃起人家胳膊来了。 亲,撒娇前先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啊!颜神佑忍不住也摸了摸息的脸。 颜神佑被她拽着胳膊摇,阿婉个头现在也不算很高,颜神佑又在马上被她拽着胳膊往下拉,差点被她晃下马来。“你跟我走了,派去传话,州府的人不信怎么办?”昨天那是权宜之计,谢天谢地姑娘你没事啊,现在大家安全了,小朋友就不要再玩危险的游戏了。 阿婉轻快地道:“那阿寿姐你也派个人一起去,不就行了?”她数学不错,根据供词一算,也就算出来现在没啥大股残匪,也没什么危险了,不趁着这个时候到海边去一趟,回去她又得组织生产建设了,哪里有功夫再去海边玩耍呢? “哎呀,不要淘气。” “好了啦,外面也没几个残匪了,挺安全的。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单独去见夫人挨训吧?” 这句话说服了颜神佑:“上马!阿九,你与他们回去!”又伸手指了两个看起来体力略差一点的玄衣,让他们一起回归义报讯。命战俘们该干嘛干嘛,休假期间,日子还得过呀。 一行人这才兵分两路,一路扑向海边,一路奔回城里报信去。 ———————————————————————————————— 颜神佑这边,到了海边一看,海上斜着两艘大船,飘着无数碎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海边带队的是另一千户,姓穆,看起来也长得端庄肃穆的。见颜神佑过来了,上前一施礼:“小娘子。” 阿婉四下一张望:“这就打完了?” 颜神佑将穆千户身后之玄衣看了一回,问道:“可有伤亡?” 穆千户恨恨地道:“伤了十几年,他们船上也有些军械。砸沉了两艘,其余的……都让他们跑了。”太坑爹了,他们这一帮人,根本没来得及厮杀,这一夜尽跟着跑路了! 颜神佑下马往前看,摸了摸下巴,道:“砸得够碎的啊,也不知道补不补得起来。哎,海贼呢?” 说到这个,穆千户就更郁闷了,一指旁边:“能打下来的都在那里了。” 原来,这海贼来得很多,船也多,穆千户统共只有五百人,拖着沉重的器械赶到的时候,船上已经燃起了灯笼火把,照得目标是十分明显的。穆千户一看就傻眼了:这么多,怎么打? 五百人,赶着车,也就拖来了五架抛石机、二十几具踏弩,后面十几辆的车上还在拖着石头(海边没有大石头)、弩机配用的长箭。这伙海贼的船还挺大的,别想着随便抛一块石头就能把船打沉,你会打,人家会跑,你的射程还有限。 穆千户郁闷地让大家集火:“拣最大的两个打!瞅准了,他们船头尖尖,怕是包了铁皮,不要打船头!”又让将抛石机装上浸了火油的柴草,往船上抛去。 一套乱打,就着船上的灯火,隐约就看见略小一点的船带着一身的光,跑掉了。船越大,转身越不容易,两艘最大的船没有跑掉。穆千户舒了一口气,大船吃水深,离岸比较远,但凡再跑一跑,他就没有办法了。 初时,海贼船上还有人放下小艇来要上岸,然而船一动,带起的旋涡将小艇带得团团转,险些卷到海里,便无人敢动了。干脆跑路,还美其名曰:“先到海上避一避,等大当家的信号,咱们再过来接他们。” 大当家的座船是最大的,正是穆千户的目标,完全跑不掉。船上的人在转向后退的过程中不小心还撞上了隔壁军师的船,真是帮了穆千户好大一个忙。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穆千户正好对准了这两艘船来打。大当家与军师都在岸上,这去舰队无人指挥,乌合之众们能跑则跑。两艘大船上的人跑也跑不了,除非跳海游走。黑暗中,也有人反击,船上也有些武器,这群海贼的船上,也备了些手弩——这便是玄衣伤员的由来了。 两边熬到天亮,穆千户大叫晦气,又组织人打扫战场,比如征调附近村子里的小渔船,举着盾,凑近了登船。船上也没多少人了,遇到了的都清理了。 阿婉大失所望:“这就跑了?” 颜神佑道:“看得出往哪里跑了吗?” 穆千户道:“当是往南。” 颜神佑道:“那便不用担心了,阿爹在南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伤员上车,其余人与我先到村寨那里看上一看,等下回营修整。” 村子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少不得又有几家办起了丧事。比起上一回,这样的损失已经算好了。颜神佑看罢,见没甚大事,才率人离去。村里晓得她事多,意思意思挽留一下,又有妇女们担着大桶的吃食过来慰劳。颜神佑开了张条子,留了饭钱,让穆千户等人先吃饭。吃完了再跟上来。 穆千户:老子这一天一夜果然是一直在追着大部队跑路啊。 ———————————————————————————————— 归义城里,凡是成年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睡。六朗与他两个堂兄都想熬夜来着,结果没扛住,都睡着了。 颜渊之快要急疯了,看着睡得呼噜震天的丁号,恨不得把他打成个句号。好在陶九妹带来了好消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郁氏便劝姜氏去睡,姜氏扶着头道:“都等到这会儿,我再等她一等罢。吩咐厨房给她们做些热饭食罢,回来好歹吃口热的。” 外面,丁号抻了个懒腰,对颜渊之道:“府君,既然已经大胜了,现在当出告示安定民心了呀!还有,有残匪四散的,也要让百姓小心呀。” 颜渊之冷着脸,跑去办理了。 丁号嘿嘿两声,踱着四方步,去找李老先生蹭饭去了。 颜神佑和阿婉回到归义的时候,天已过午。昨天走的时候是急行军,走得快,现在回来的时候又累还拖着许多车人头,日头偏西才到。 正常情况下,看到一个人头,都要吓得哇哇大叫,现在看了这一堆人头,居然没人害怕,都在围观,指指点点的:“哎哟,这回比上回的多哎!” “是哩,可咱兵马也比上一回多呀!” “对对对,小娘子都多了几个。” 不知是谁起的头,围观群众又开始齐声叫起好来!又有颜渊之揪着外甥和姜云组织起群众搞慰问子弟兵的活动。好一堆大爷大妈们领着孙子孙女儿,捧着个碗,里面装着或是酒水,还有小朋友手里拿着被自己舔过的糖,伸长了胳膊,恨不得给塞进人嘴里。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玄衣们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在马上坐得笔直,山民们步行,也觉得新鲜。戴千户快要疯了,快别拦着了,早饭吃的就是粥啊!海边也喝了好多粥,不能再喝酒水了,我要上茅厕啊!——笑容都扭曲了。拧脸一看,旁边的封千户也是同样的表情,有了难友,戴千户觉得好过多了。 一行到了衙门口,颜渊之已携六郎出迎了。颜渊之个儿高,一看后面车上的东西,急忙将大袖一垂,兜头将六郎的脑袋罩在袖子里了,对颜神佑道:“拿去游街,别吓到了六郎。” 六郎一蹲,从他的袖子里跑了出来,仰面道:“阿姐。” 颜神佑将他抱起:“有没有淘气?” 六郎抱着她的脖子,笑道:“没有学阿姐淘气。” 阿婉捂住嘴巴偷笑。 颜神佑:…… 颜神佑与诸人打过了招呼,对两位千户道:“拿人头去巡个街,安定一下人心,你们分班,城住驻着。你们俩略歇一歇,半个时辰后过来。”城外还有老营盘,都是走惯了的。千户们如蒙大赦,急匆匆带人出城找厕所去了。 进了衙内,先内诸属官,展示一下自己挺好的。然后去拜见姜氏,姜氏见了颜神佑,也没力气说别的了,只说:“回来便好。热水热饭都齐备了,你们两个梳洗了用饭,有什么事儿,等会儿再说。” 颜神佑也是真的累了,拉着阿婉,自去休整不提。姜氏舒了一口气,邀郁氏一起去自己的卧房休息。 洗了个热水澡,觉得满身的血腥气尽了,人也精神了些,颜神佑又拿冷水擦了一把脸。这才到前面跟大家开会,一群大哥大叔们也熬得挺惨,都是一副死狗样了。虽然没上战场,这一夜的担心也没比别人少。 见颜神佑到了,方章便汇报:“接到小娘子的消息,已派人周知各处,发现海贼踪迹的即刻上报。城里一切安好,安民告示也都贴了出去了。使君那里也有消息传来了——使君那里已经布防了,问小娘子安好。” 颜神佑道:“还有呢?” 丁号慢腾腾地道:“小娘子想想怎么上表朝廷吧。” 颜神佑:“……”对哦,好像又抢了亲爹的生意了。 一时两千户也到了,这个虽然仍然是颜家部曲,在座的谁也不能小瞧了他们去。是以他们也有一座,向颜神佑汇报了最后统计出来的战果,斩首多少级、打沉了两艘船、自己伤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之类的。 州府没有兵曹,一是没有合适的人,二是颜肃之也不肯放手,这事儿由颜肃之自己管,眼下便没有议事的人了。颜神佑就让方章去搞统计,然后报给颜肃之。古工曹听说新城无事,舒了一口气。 好容易正事说完了,徐昭颤悠悠地问了一句:“斩首这么多,俘虏呢?” 颜神佑奇怪地道:“又不是两军对垒,要什么俘虏?” 徐昭:……所、所以都杀了么? 颜神佑:对呀,你有意见吗? 徐昭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颜神佑问道:“还有事么?” 众人一齐摇头,颜神佑一挥手:“那就散了罢,一夜没睡,怪累的。我去歇半天,有事儿大家看着办。今天晚上再好好乐一乐,大年初一,好好过年,开心一下吧!” 真正开心的只有你……还有你旁边这个小丫头吧? ———————————————————————————————— 颜神佑是被爆竹声吵醒的,统共这么大的县城,不管哪处放一个大炮仗,其他地方都能听得到。 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急匆匆穿上衣服,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吃饭了。门口遇到了阿婉,两人一起进门,颜神佑坐在姜氏左手边给她留出来的位置上,阿婉坐在她下手,颜神佑对面是六郎堂兄弟三个,按着次序坐着。 一面吃一面听姜氏放下筷子道:“先垫一垫,过一时再往前面去。” 颜神佑两颊鼓鼓地抬头,姜氏微别过头去,道:“与你弟弟们一道往前面去罢。” 颜神佑点了点头,饭都忘了嚼。 “阿婉也去罢。都多带几个侍人。唉,也不知道你爹怎么样了。” 郁氏笑道:“想来有此大捷,二郎那里也会轻快很多了。都是好消息。” 颜神佑这边混了个六分饱的时候,前面来报:“有捉到海贼送过来的啦!” 啥? 颜神佑匆忙带着一群小弟往前面走。 前面,颜渊之正指挥着众人摆桌子,男人们事情比较多,统计战损啦、琢磨代写奏章啦、安民啦……饭开得就晚。颜渊之反而闲了下来,就安排着宴席。见颜神佑来了,还说:“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颜神佑道:“听说抓着人了?” 颜渊之道:“是啊,被村妇发现的。” 也是海贼倒霉,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本来就走散了,将脸上血一抹,刀一藏,看到个村子就摸了过去。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往一个坐在门口做针线兼晒太阳的大妈家里去。 见了先唱一个肥喏,然后说:“老妈妈,我是往南赶生活的,紧赶慢赶要回家,还是没赶上,路过您这里,讨口水喝。” 大妈眯着眼睛将他上下一看,点点头:“喝水就够了么?我这里灶下还有饭,你先进屋,我去灶房给你取饭。”指着旁边一间小屋,上面有烟囱,看起来像是灶房。海贼确实又累又饿,往灶房里去了。 大妈连笸箩都没拿,刷就把房门扣上了,还拿个大锁将门锁了。然后拿起墙根边儿个大铃铛就摇了起来,一面摇还一面喊:“快来人呀,有贼哦!抓着海贼有五贯钱哦!”街坊蜂拥而上。 事后,据大妈说:“一身腥味儿,当老娘没长鼻子吗?” 这只是其中一例,据说,后来被抓到的一百多海贼,倒有一多半是被大妈们发现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的,什么走路样子比较瘸、说话口气她们不喜欢、口音听起来不对、对老人家没用敬语…… ———————————————————————————————— 总之,归义的情况是稳定了下来了,还过了一个比较不错的新年。 桑亭这里,颜肃之与山璞两个却是心里暴跳如雷,还要装成没事一般,要稳定人心。 桑亭郡看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冰窟里。这消息是他传给颜肃之的,颜肃之信,也是相信的他。结果他判断有误,将颜肃之的老家留给了海贼。只要有个万一,颜肃之能生啃了他!想到这里,桑亭郡悲从中来,险些放声大哭。 看颜肃之居然没有反应,他哆哆嗦嗦地趴地,问颜肃之:“使君,回援吧!” 颜肃之冷冷地道:“不用了!王八蛋!以为老子好骗吗?!那就让他们骗吧!” 啥?不是气傻了吧? 颜肃之却已经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话了。他算过了,留在归义的兵力不算特别少,至少守城还能凑合……不对!卧槽!新城那里有俘虏!海贼未必能组织起来俘虏,但是只要俘虏炸了营,跑得漫山遍野都是,那这几年建议归义的功夫就白费了。 抬头看看屋外,好么,一片漆黑。外面梆子又响,已经过了三更了。颜肃之道:“不许泄漏了消息!让他们再睡一会儿,四更起身,整装!”天黑,往回赶也赶不了多少路。不如好好休息,然后加速回撤。 ——毕竟不放心。 四更天,全员整顿,埋锅造饭,饱食严装。收拾好了,归义这边的捷报也到了。颜肃之哭笑不得,当即拍案:“整装!开船!拦住了打!” 山璞跟来,是预备参加陆战的,这一回也要求上船。太憋屈了!上了当不说,还让一群妇孺担惊受怕的,是个男人都得火。 当下扬帆,才到海面上,就遇到了回撤的海贼的船。 船行海中,比马在地上跑要慢,也就是这么个时间差,加上海贼船上剩下的人少,划船也不快,就这么被颜肃之给拦住了。 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颜肃之的船,就是为了打海战准备的。海贼的船上,每船只剩了几十个人,顾此失彼。要是都划船呢,就要被追着打。上甲板反击呢,船就停了呀。 焦头烂额! 颜家父女是一样的作风,海贼一个不留。海贼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计划,它就成功不了呢? 这个问题没人有义务给他们解答,反正,颜肃之揍完海贼,出了小半口气,带着余下的怨气,他将炮口对准了桑亭郡的豪强们。 众豪强:…… 就在颜肃之这样的愤怒,在京城诸公看来根本就是矫情,这个贱-人,有人帮你干翻海贼你还不乐意吗?没见大家已经愁成什么样了吗? 原来,就在昂州的捷报传入京中,虞喆受到鼓舞后在年假里召来诸公商议,又给他加了三千封户之后。正月才过,朝廷就收到了急警——有人造反了! 不是诸王,是乱民。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海贼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写剿匪好痛苦t t 开启新剧情。 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切到爪子?! t^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wanrenruhai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8:26:26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55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48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41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35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27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21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15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7:07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6:59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6:53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3:23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3:15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3:09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3:03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2:56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2:50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2:43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2:36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2:27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5:52:18 33946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2:19:34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11:56:04 lmm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09:31:49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01:59:43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6 00:3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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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齐集了三千余人,真揭竿而起。没有兵刃,穷得家里只有一口铁锅的大有人在,哪里还有剩余的铁?!唯一的兵刃,是官府下来催缴的衙役佩的刀,被夺了过来。 义军攻占了县城,也不能说是攻占。天刚亮,城门一开,他们就涌了进去了。县令被杀,粮仓被抢。十分作死的是,县令家里还挺有钱的,官仓里米也多得是。史九当即兑现了承诺:“排队!领米!” 却又分派人去将县内书吏等都拘禁起来,平素风评好的,都留了下来——他也得要些有文化的人给他办事。欺压百姓的,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杀了。城内百姓受到了鼓舞,也都暴动了起来。县内富户被杀了不少,也有冤的,也有不冤的。可这个时候,哪还会管那么细呢? 一直乱了三天,这才稳定了下来。史九也有些本事,第一整顿了县内的档案,弄清楚了他现在的地盘有多大。第二请了些有名望的乡老来,让他们到县内居住。第三赶紧的征急精壮,大家操练起来,把铁匠铺子等都控制起来,攒造兵器。第四,往乡间各处搞宣传,号召大家一起打土豪分田地。第五,往邻近县宣传,将造反的事业做大,将水搅浑。 别说,虽然变起仓促,却也做得似模似样。 县令等死了,也没人传出消息去,直到半个月后,他率领匆匆训练出来的士卒去进攻邻近县。这才有人觉出不对来,邻县着了慌——他们的情况也不比这里好到哪儿。县令也郁闷了,他又不敢代朝廷说不收税了。那还能怎么办?打包了金银细软,打包了老婆孩子,跑吧!他弃县了! 一气跳到郡守跟前,嚎啕大哭:“府君,大事不好了!有反贼!” 郡守一个倒噎:“又怎么了?”府君还没醒酒呢。这位乃是一位正宗的世家子,雅善丹青、嗜酒、好学,就是不懂细务。朝廷发什么命令,他就丢给府里主簿等人,自己又缩到后花园儿里玩耍了。听着伎妾的莺声燕语,尝她们素手递过来的美酒,画她们美丽的脸庞…… 一听这样,他也准备打包跑路了,问:“还有多远?到哪里了?” “到卑职县里了。” “那是多远?” “一百里?” 周郡守当即跳起:“快告诉娘子,赶紧收拾行李!来人,套车!” 他也跑了! 义军都傻了,再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的!造反不但不会死,还占了一个郡呀! 史九士气正旺,即刻在全郡推行他的策略。先占领府衙与官仓,然后开了武库,取了军械来武装他的手下。一气将部队扩展到了万人,而后巡视乡里,遇土豪劣绅,凡有百姓诉苦的,都将人家男丁杀了。财富搬取,史九自号“天命将军”,财富自留一半,另一半散与百姓,得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他还给百姓分田,与百姓约定,分田与民,民什一而税,交给他来养兵。 天命将军在地方上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他的事业,周郡守在大地上玩儿命地狂奔,一气奔到州府,将事情禀报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又带着妻儿一路奔上京城。 ———————————————————————————————— 朝廷这些年遇到的乱贼不少,还没遇到过发展这么迅速的。虞喆前头刚夸过颜肃之,并引申开来,说他自己的治下真是欣欣向荣,这就被扇了一记大耳光。 夭寿哦,小皇帝的脸都肿了。 新任柴丞相不得不出列提议,赶紧调兵去镇压,以及,这税是不是暂时先别加了啊?再收,反的就不是这一处了。柴丞相没好意思说,你的坟也先别挖了,缓一缓吧。 最后议定,税,已经收了的就收了,没收的,就先不收了。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赶紧发下去就是了。 可派谁平乱呢?世家不用说了,看跑回来的郡守的出身就知道了,这帮子人,玩耍起来满高端的,做起正事来,不不不,根本就做不起来正事。这话其实也不对,世家也有能带兵的,比如楚丰,可他是太尉,轻易岂能为一郡而离京?比如姜戎,可他是管宫廷禁卫的,职位也挺高的,也不太合适。 抛开世家不提,还有土鳖们。可土鳖们好日子过得久了,新生代不能接替祖业的大有人在。先头就有郁陶的儿子,镇压不成自己死了。李今年轻,却是一根独苗,虞喆也轻易不能派他去。要是颜肃之在就好了,可楚丰又说:“颜肃之在昂州,剿匪剿到一半,回来便要前功尽弃了。” 郁陶、赵忠都是老将,按说是没有问题的,可派了他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不然还能派谁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虞喆做太子的时候,后补的少傅尤老先生说了个悄悄话儿,给虞喆出了个主意:“何妨自昔年五将之子弟中择人?他们子弟总有上百人了罢?难道就只有一个颜肃之吗?难道个个都像大将军的儿子那样不善战么?” 虞喆一听,觉得有理,便召集了五家子弟齐集。 运气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比如海贼那位大当家,出师未捷身先死,死得无声无息的,都没有个猛将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好让他死得壮烈一点。又比如史九,原本就是个略有点头脑的乡民,赶上了时候,登高一呼,全县响应,小半月拿下了全郡。什么坞堡之类的,统统白搭,遇什么揍什么,前仆后继。算来也是青史有名。 又比如虞喆,尤老先生说得没错,五姓后人,加起来男丁有上百人了。这其中,赵忠的贡献十分巨大,其他几家加起来,都没他家人多!虞喆在这百多号人里,一眼就看中了赵忠的第三子——赵朴。 赵朴同学长得十分像他爹,看上去就是个猛将的样子,十分高大上! 虞喆难免犯了这么个以貌取人的毛病,就点了他了。 世家也不反对,反对了,派谁去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刀真枪干的。就他了吧。郁陶略觉不妥,然而赵忠儿孙太多了,郁陶不可能一一了解,也不知道赵朴的水平,只得问了他几个问题。赵朴小时候也读过几天书的,长大了虽不再爱这一口,答一些问题还是可以的。 郁陶又试他武艺,见他力气也是有的。心道,也就平这一点乌合之众,当是可以了。便不再反对。 谁知道赵朴同学也就是个样子好看,他因父荫做个小校,平生带过的兵数目不超过一千。更坑爹的是,他没有继续到他爹在砍人方面的天赋,却偏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名将。 就这么匆匆上阵了。 然后就败了。 三月初三,赵朴“战死”,史九方面宣称,一打照面,赵朴没打过他,然后就跑了。被他的人追上,搞死。史九趁大胜之威,将地盘扩展到了两个郡! 赵忠坐不住了,不得不请命。 尤老先生拈须不语,心说,就你们家?口上却劝虞喆:“赵乃老将,必会马到成功的。不如许他携子孙上阵,为了子孙,他也会拼命的,这也是给他子孙送功劳嘛。诱之以利,可比旁的都管用。” 虞喆深以为然。 于是诏令赵忠亲往,点了他四子十孙随行。 一直打到五月初五,赢是赢了,这没什么好怀疑的。赵忠人品不咋地,常识一塌糊涂,但是论起行军打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生擒了史九,将这位天命将军的高层僚属一气捆了,带到京里来。俘虏了五千余人。 大捷! 可赵忠一点也不开心,他四子十孙,十个人里,流箭死了三个,最蠢的一个初上战阵,鼓点一响,马没吓着,他吓得掉下马来摔折了腿! 虞喆挺开心的,提议让他做骠骑大将军。特意加了个“大”字,以示郑重。做就做吧,也没什么人反对,朝廷现在需要武夫。尤老先生因为出的主意成功了,也得到了虞喆厚币赏赐。 真是皆大欢喜。 岂料郁陶却找上了尤老先生。 尤老先生等世家,对于郁陶还是没那么鄙视的,客客气气请他进来坐。郁陶四下一看,意味深长地道:“公安乐否?” 尤老先生笑道:“逆贼已平,我为陛下喜。大将军,请。” 郁陶叹一口气,除了鞋子,进来与他对坐。看尤老先生桌上正摆着一副双陆,自己与自己下棋玩呢。郁陶拈起一枚棋子,随手一放,道:“少傅下得好棋。” 尤老先生道:“什么呀,左右互搏而已。人老了,讨人嫌,都没人陪呢。” 郁陶道:“以前是谁与少傅下棋?” 尤老先生不笑了,静静地看着郁陶。 郁陶道:“我知赵猪儿不好,有亏于他夫人。只是,太傅您是做过陛下太傅的人呀!” 尤老先生问道:“逆贼平了吗?” 郁陶长叹一声道:“您好歹给陛下留下能平乱的人。” 尤老先生道:“十二娘父母去得早,同族姊妹里,唯她最与我谈得来。长兄幼妹,我长她十二岁,不怕大将军笑话,我当她女儿似的看的。一朝嫁了,人都说嫁与个英雄,呸!我只恨不能早早与她报仇!还要看着仇人百子千孙!大将军还要说什么?” 郁陶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管不着。能管,也断不致叫赵猪儿胡来了。陶今日来,只盼少傅此后能以国事为重。我便不管其余。” 尤老先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省得。” 郁陶摇头叹息,起身告辞。 回家就叫了一子二孙来:“我给你们办手续,都给我去归义!去找阿衡去!”一子,乃是现在的少子郁菁,两孙,一是长子郁成之子,一是上回战死的儿子的遗孤。统统打发去了归义。 郁陶自己是要为朝廷尽力的,却未必想拉着全家一起死。总得留点后路呀! ———————————————————————————————— 颜神佑就收到了这么一拖二的三个亲戚。 彼时海贼之余孽已抓得差不多了,颜肃之已经巡完了桑亭,以一种丧心病狂的速度,在密林那里扫荡着豪强们。 豪强很惨!谁发家的时候没点黑历史呀?偏偏遇到一个受到了刺激的中二病。 颜神佑却过得很滋润,自从将那几千颗脑袋堆成大大的两处京观之后,归义全境,乃至于桑亭郡,对她的评论都是:在小娘子面前要乖乖的。 具体表现为,在归义,她这个代管的人,说出来的话,效率比以前高了一倍不止。有什么命令,以前反对的人会直接说反对,现在他们已经用一种商议的口气了说:“是不是得将新义县衙(姜云)也放在新城呢?” 是的,新城建好了,筑城的俘虏们已经分批安置了,有家属已经在永安等地安置的,可以过去寻找。觉得归义好的,就在归义分田地——人口越来越多,现在已经不如开始的时候能分那么多地了——接家人过来团聚。总之,新城一片和谐,连民工都很和谐。 按照原先的规划,正中就是刺史府,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十分气派,后面是生活区,极其宽敞。州府也就比京城小那么一圈而已,这个是规定,没办法。归义郡府也设在城内,这个也没有问题。 难就难在三个县,哪个县跟着刺史府走呢?与后世不乐附廓不同,现在大家都乐意跟着上司在一块儿。城大,安全,跟领导在一块儿,升迁也快。更妙的是昂州新建,也没什么地头蛇是县令得罪不起的。 丁号地盘在北,打滚儿要来。姜云地方在西,虽然远了点,但是呢……他是世家子,管的也是所谓大族的领地,地位比较高。徐昭还是颜肃之和颜渊之的亲外甥,管的地方也很好——靠东,离新城近。看起来他最合适。 可是丁号死活不肯,很想赖在城里。现在敢打滚儿闹的,也就他这一个人了。 颜神佑被这么个结巴+磕巴闹得头痛欲裂,最后拍板:“再给我找个县令来,你就到州府报到!长史,干不干?!” 丁号果断闭嘴:“我去想。” 颜神佑才舒了一口气,就又有人来提姜云了。颜神佑板着脸道:“去请他来!” 进言的乃是古工曹,他督造了新城,虽然大致蓝图是颜神佑画的,但是微调、合理建设却都是他的手笔。是以近来颇觉有些脸面,也就乍着胆子提了这么一句。听颜神佑这么说,忙道:“别别别,是我觉得……夫人近来产育,兴许想见见娘家人呢。” 颜神佑摸了摸下巴:“他不住这儿也能见的。现在也不是太忙,过两天叫他过来住几天就是了。” 古工曹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京城的公文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颜神佑打开了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心道,难道真的出事了?否则郁大将军何以数月之内,连送了一子三孙过来?真像我猜的那样? 这个时候,她就恨身边没个人一起参详了。方章主管钱粮等方面的文书,虽然以前只是管一县,但是肯吃苦,又肯学习,如今掌管一州,居然也只是略略吃力而已。这就不是一个能出主意的人。 卢慎倒是可以,却跟着颜肃之出主意去了。丁号又离得远,否则颜神佑也不会放话让他进州府了。一个李先生,据说很有水平,可是现在却只肯教六郎读书。学生有没有名字他都不管,可见也没把自己当正经老师。姜氏出月子还得有几天,现在正跟才出生的八郎大眼瞪小眼呢。 颜神佑伸手敲了敲桌子,派人去请颜渊之,想问问他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人还没走出门口,便有何三亲自来报:“颜府君来了。” 颜渊之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郁陶做事仔细,也发了一封信给颜渊之,让他先告诉颜肃之,让颜肃之收留。信上还说,解释的书信让郁菁随身携带。 颜神佑看了信,道:“昂州是朝廷的昂州,既然朝廷下令了,大将军何须这般客气呢?都是亲戚,大将军的为人,咱们都是知道的。” 颜渊之道:“我觉得不对味儿。” 颜神佑道:“我猜……可能是朝廷里出事儿了,大将军这是留一手呢。” 颜渊之问道:“那是什么事?” 颜神佑道:“尤老先生的赏赐,得来好奇怪。” “?” “没见大将军的实信儿,我也不敢乱说,只盼是我猜错了。”她二舅妈就是尤家的女儿,这种八卦知道起来毫无压力。赵忠原配的妻子就是尤家的人,论起来比二舅妈还长一辈儿呢。二舅母提起赵家便咬牙切齿,则尤老先生推荐赵家人,赵家还死了这许多人,不能不令人生疑。 颜渊之一头雾水,直到三天后颜神佑从郁菁手里接到了郁陶的亲笔信,并且解释道:“家父出巡未归,叔父且随我四叔歇息,府上阿衡如今很好,住处已为各位备下了。”然后将信就给拆了! 郁菁:……!熊孩子!那是给你爹的信喂!还有,你爹不在,让你叔来接待我们就好了,你一个小姑娘出来干嘛? 颜神佑已经一眼扫过了信,递给颜渊之,颜渊之看了,叹道:“果然如此。” 颜神佑道:“我这便行文与阿爹,四叔且管待叔父与世兄们。想来四娘也想娘家人了。” 颜渊之拽着小舅子出去了,一路走,一路给他科普:“老实点,在这里,第一个不能惹的人就是她,其次才是她爹。” 郁菁:“……” 到了郡府,郁菁叔侄三人与郁衡相见毕,便由郁衡陪着,往见郁氏。姐弟姑侄相见先哭,再互致问候、取京中书信等,皆不用细说。 寒暄过了,郁菁不免要提上一句:“在京里,我看颜家样样都还好,怎地现在,他家小娘子这般能管事了?”代她爹掀御史台只能说是权宜之计,可代她爹管这一州事务,又要怎么说? 郁氏大惊:“你说她什么了?” 郁菁郁闷地道:“临来前阿爹阿娘嘱咐过,我什么都没说,就是觉得奇怪。” 郁氏放下心来,严厉地对弟弟和侄子们道:“天下的路,是给有能为的人走的,”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们以为那六千海贼是谁杀的?” 郁菁也不傻:“阿姊是说?” “知道就好,别说出去。我当时在场,他二伯去桑亭了,归义就这么个管事儿的人,人家管得起,你就得服!” 郁菁唯唯。 被讨论到的颜神佑此刻正在琢磨着怎么分派郁家新来的三人的任务,她倒是想把郁菁扔给颜肃之,余下的两个呢? 正头疼间,封千户默默地进来,默默地将一张小纸条传给了颜神佑。 颜神佑打开一看,又叹气了。上面写着:太妃知国家艰难,以积蓄捐助。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尤老先生吗?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绿雪依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8 09:21:41 细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7 23:15:33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7 23: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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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御史这个职业,也是干的类似的勾当么?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于是昂州刺史府,在六曹之外又多了一个部门,内部人员称呼为“舆部”,外部人员还不一定能知道有这么个部门存在。就算知道了,从字面上来看,也可以猜成是搞地图测绘的。反正,昂州新设么,有什么不同于其他州郡的部门,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情。只不过这个部据说还在筹建之中,有效果了,再上报朝廷给开编制、开工资。 现在,舆部上传了这一分情报来,开始考验颜神佑的分析能力了。 颜神佑左看右看,皱了皱眉毛,心道,间谍能打入的级别还是低了呀,能知道的情报太少了。目前只能判断出一点来——太妃背后有人,除非她的脑袋被上帝的金手指给摸了。然而无论太妃做了什么事儿,从根子上分析,只有两个目的:一、虞喆;二、当太后。此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想明此节,颜神佑便即提笔,写了封信给颜肃之,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她的观点,快马发了过去。接着又提笔给京中写信,比起颜孝之,她更相信楚氏的智慧,这封信就是写给楚氏的,请她当心一点,太妃这可能是有什么图谋的。 写完了这些,才抻个腰懒,站起来走上两步。心里却在盘算着,万一太妃得逞了,水货们还不得上天?跟他们打交道还真是够恶心人的。颜神佑一点也不想这国家乱,可是看朝廷这么个样子,不乱也不行了。别说外患了,光内乱就够喝一壶的了。 新君比较信任的老师跟新君比较倚仗的将军有宿仇,里面还填了一条人命和尤家的脸面,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大概只是冲突的冰山一角,还有内廷里,太妃出面了,皇后呢?怎么没有动静?“婆”媳争权?人头能打成狗脑子吧? 这真要乱起来,站队问题就特别难看了。颜神佑觉得,她们家可以坐山观虎斗,手握昂州,轻易不好搀和进去。但是唐家那里,招娣的未婚夫又是齐王,这事儿又有些难办了。 正在想事的时候,门上来报:“丁先生到了。” 丁号得得瑟瑟地过来了,像一只高傲的仙鹤,只可惜听过他的点顿音之后,颜神佑对于他学问的景仰已经碎成了渣渣。现在只能客观地说,丁先生学问好、见识高,其他的,就再也夸不出来了,结巴很出戏的好吗? 丁号有得瑟的理由,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替死鬼,不不不不,是代替他当知县的人,自己过来找颜神佑兑现承诺来了:“找袄到人,就又让我,我到州州府五里来!”好激动,又结巴上了。 颜神佑道:“人得能用。” 丁号拍出了一张简介:张瀚,男,二十九岁,孝廉出身,经史皆通,主修法律。并且,丁号着重强调了这小子年轻时是在家务家的,十分了解民情。曾经出过仕。但是遇上了个蠢上司,鉴于上司太蠢,又不管事,所以全郡的事务都是他在管的,他也任劳任怨。因为管得很好,上司升职了,却过河拆桥将他赶回家吃自己。 颜神佑也不跟他废话:“过来考试。” 丁号瞪大了眼睛:“做县令!” 颜神佑道:“不做县令也给他个合适的位置!识字的,我都用得着,如何?真金不怕火炼。”昂州不但百姓人口少,识字的人更少。不是说主修法律吗?如果庶务不行,那就到贼曹去当主管,或者到学校里去教书,都行。 丁号想了一想:“成。” 再想一想,又问:“我做甚?” 颜神佑道:“先做功曹,如何?”功曹主铨选,这是个相当重要的职位了,也体现了对丁号的信任。 丁号狡猾地地笑,问道:“六郎如何了?” 颜神佑道:“李老先生您比我清楚。” 丁号憨笑着摸摸头:“还矮是,时候未到!” 颜神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丁号依旧笑得憨憨的。颜神佑心说,我怎么越看你俩的出身就越觉得不对味儿呢。左右看了看,最后翻了个白眼:“罢罢罢,找到合适的人了,您就过来,找不到,还在你那新乡县呆着罢。” 丁号欢快地起身:“回去收拾行李啦~~~~” 颜神佑惊奇地发现,这是头一回听丁号能把话说得这么顺溜,不是结巴,也不是磕巴,就是正常说话。不禁有些反省,让一个名士过来做个穷县的县令,是不是对丁先生太亏待了些? ———————————————————————————————— 丁号推荐的张瀚兄因为远在老家吃自己,就算丁号写信忽悠他过来,一来一回,也得个把月,丁号且当着他的县令。颜神佑也在做着她的(除了本州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代理刺史的工作,工作颇为复杂。 一切新建,又添了好多人口,各级衙门的人手都不齐全。如今腾开手去,颜神佑第一件事情就是着手准备至少是归义境内的公务员考试。 张榜,就是招些书吏,只要识字的、没有黑历史的、三代家世清白的,都可以自己报名。考试内容也简单,语文、数学、法律。语文包括识字、公文写作、经史等,数学就是简单的运算和几何,法律就是本朝律法和一些判例。 农忙前考完,好让他们上岗,帮助应付秋收后的一系列问题。 招考中考数学,还是为了攒造户口黄册与鱼鳞册,进行全郡、如果有效就推广全州的人口普查与土地测绘。 颜神佑自己将考试时间与规定,以及本次招考人数等做个大概的估计,等一下跟颜渊之、方章、丁号等人商议一下题目过后,送颜肃之批准,就可以开始考试了。 写好了计划书,还没来得及叫人,又被姜氏派人给唤了去。 颜神佑到了后面一看,姜氏还在床上躺着呢,新生的八郎睡得像头小猪,郁氏在一边暗暗啜泣。 颜神佑奇道:“这是怎么了?” 姜氏道:“看你管不管得住你两个兄弟?” 哪两个?三郎五郎?颜神佑用眼神问姜氏。 对啊,就是他们啊。姜氏用眼神回答。 交流完毕,郁氏也不哭了,哽咽着道:“这两个小牲畜,见天不肯读书。不读书便罢了,还不老实,整天嚷嚷要去寻他们伯父从军。” 颜神佑:“……小孩子吵什么呀?考试合格了吗?” 郁氏道:“神佑啊,你去看看吧,他们听你的。” 生物总有一种慕强的心理,谁厉害就听谁的。对于三郎和五郎来说,颜神佑的拳头够大,刀子够快,他俩就以她为榜样,虽然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这两个弯弯绕绕还不太灵光的家伙,老天爷补给他们敏锐的直觉。觉得这位堂姐比他们大堂哥那个很标准的士子,更让他们想学习。 颜神佑抹了一把脸:“他们在哪儿?” 郁氏道:“缠着他们舅舅和表兄在演武呢,都在我们家那里!” 新城很大,除了刺史府、郡守府等官僚机构,还有许多市坊,一时半会儿的,勉强算是“地广人稀”,所以新城目前宅子是不少的,以至于州府不得不下令迁徙。 卢家等十分识趣地主动认买了高级住宅区的房子,并且很有商业头脑地多买了几处。颜神佑也不客气,就给自己家也划拉了好大一片街区,美其名曰:私宅。自然也就顺手给将来可能来的亲友们也准备了几处宅子,而颜渊之家,自然也在照顾范围之内。 郁氏说的“我们家”,就是在衙外的私宅,这算是私产。衙门,那是公产,不做官儿了,得上交的。 颜神佑亲自赶往四房私宅,直奔演武场,就听到里面噼啪乱响,打得十分热闹。五郎一看到颜神佑就放下了手里长枪,跳过来叫“阿姐”。郁氏跟在后面追和气喘吁吁的,看他们这样儿就生气,伸手往儿子脑门儿上一戳:“你这蠢样儿,别在你阿姐面前丢人现眼。” 作为一个准中年妇女,郁氏将在娘家时淑女的一面全抛了,挨个儿开骂,从儿子到侄子再到弟弟。骂得郁菁都傻了:“这个,学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京里那些个人,小鸡仔儿似的……”姐你眼前这个丫头他爹,喝个喜酒都能干翻八个啊!谁说斯文人不需要锻炼身体啦? 三郎极大声地道:“我是要做将军的人!” 这小子之前被教训过,本来都老实了,可是除夕那会儿颜神佑带兵走,他悄悄跑出来看了。第二天又正大光明地围观了凯旋,小破孩儿雄心又被激了起来,变本加得地折腾。这几个月来闹得郁氏实在受不了,就跑去找颜神佑来收拾他。 颜神佑将他上下一打量:“想做将军?” “嗯!”大力点头。 “那行,我考考你,合格了,就做将军。” 郁氏目瞪口呆,亲,你拿错剧本了吧?说好的抽打熊孩子呢?打他满脸花我都不带拦的呀!求打醒我儿子!打残无所谓,只要能让这个没头脑别上战场去当炮灰! 郁菁叔侄三人很有兴趣地也围观了考试现场,据郁菁后来说,围观过后,他到颜肃之帐下就可老实可老实了,也不用担心自己走了,侄子们鸡血上头了。实在是,三郎被修理得好惨。 颜神佑道:“许你和三郎一拨,我问,你们俩只要有一个答出来就算你们赢。四娘,请取笔纸来,我来给他们评判。” 兄弟两人紧张地结成统一战线。 颜神佑的问题很随意:“好了,现在,外面有敌入侵,你们要怎么办?” 三郎抢答道:“领兵出征。” 颜神佑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写了个“壹”,然后在“壹”字下面打了个大大的叉:“回答错误。” “不对不对,是先防守。”五郎补充。 叉下面又添一个叉:“还错。” 郁菁也来了兴趣,问道:“那当做什么?” 郁菁算起来是叔叔辈,颜神佑认真地回答道:“先发现敌军再说吧。找不到敌人,打的什么仗?下一题。” 问:“如果知道敌人在哪里、有多少——这个我就不问你们要怎么知道了,仓促间未必能够全部知情——点兵了,要怎么点?” 三郎道:“拣能打的点。” “什么样的能打?” “听话的。” “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听话?” “训练!”这个五郎知道,他开始抢答了,“令行禁止,赏功罚过。” “那不错,好了,我就不问你们能不能真的训出来兵了。你现在出征了,要注意什么?”在“贰”下面留空。 五郎道:“后方,不要被抄了后路。” “还有呢?” 弟兄俩都眨眼了:“嗯?” 郁衡不得不给两个小表弟解围:“粮草,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颜神佑面无表情在“叁”后面又打了个大叉。 三郎十分不服气:“可是阿姐上回打海贼,也没用管这么多呀,不到一天一夜,六千多海贼都打死了!嗨!多痛快!” 颜神佑头疼地道:“我停下来吃了两顿饭你们造吗?” “哈?” “我来回跑了几百里地!光赶路我都能累个半死,还要再砍人,不吃不喝怎么可能?!你以为粮草就只是粮草吗?那是后勤辎重,不到一天一夜,听起来威风吧?我造我跑废了多少马吗?我和卫队的马跑废了二十匹,全废了。玄衣四千人,他们跑得路少些,废了两百多匹马。没建马场之前,全归义都找不到这么多军马!也就用了这一回了!你们造我带了多少箭吗?知道后队带着踏弩吗?这些都没有,你赤手空拳跟人打吗?”生气地在叉叉下面又打叉。 三郎张大了嘴巴,手足无措,有点想哭的样子。 颜神佑道:“你说要做将军,就冲做将军去,战阵热血,男儿都喜欢,可最后赢的人,但有勇,还须有谋。学当学万人敌,不要学匹夫之勇。” 三郎蔫蔫地答应了一声,颜神佑缓下口气道:“学好了,再来找我吧。” 三郎怯怯地问:“那,我还成吗?” 颜神佑笑道:“为什么不成?” 五郎小声道:“读不进书呀。” “那也没什么,赵骠骑到现在还不识字呢,你要觉得还不如他,就放弃吧。” 三郎一张小脸就虎了起来:“我才不会比他蠢哩!” 郁菁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你们这样公然说长辈的坏话真的可以吗? 颜神佑又问:“我就不问你怎么列阵了,只问你,如果首战不利,你要怎么聚拢士卒?” 三郎:“……阿姐,我知道,我自己画叉叉。” “胜了之后呢?要做什么?” 三郎才要画叉,忽然停下手,这个我知道:“打扫战场,杀掉俘虏。” 颜神佑脚下一滑:“啥?” 五郎小小声地道:“阿姐不就是这样干的吗?一个不留!”阿姐好帅,么么哒! 颜神佑张开五指,糊了五郎一脸,面无表情地道:“谁教你们的?我砍的是海贼,那是匪,跟兵能一样吗?杀降不祥,懂不?做将军头一样,就是要分明白什么样的事儿能干,什么样的事儿不能干!”抢过笔来,“伍”字后面气得连打三个大叉。 弟兄俩都有点懵,郁氏趁机大喝一声:“都拿了几个叉了?!还做不做兵了?!” 俩熊孩子齐声答道:“做!” 郁氏:“……” 颜神佑:“……”这不是我不帮忙啊。 郁氏:……qaq 颜神佑道:“那就先用心去学罢,将这些都弄懂了,再说。” 郁氏拿着手绢捂脸假哭:“我这造的什么孽哟,好好的孩子,一说到这些事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定是你们两头老祖宗的错!学也不学点好的,就学会蠢的了。” 对于这种生起气来亲爹和公爹一起骂的女人,颜神佑和郁菁都很尴尬。三郎五郎想是见得多了,除了尴尬,也不着慌。非但不慌,反而还铁了心似的,五郎一戳他哥,三郎就在亲妈假哭的背景音里发问:“阿姐,那我和五郎要是都考过了,能入伍不?” 颜神佑道:“想明白了?” 三郎道:“嗯!现在好好学!” 郁氏不哭了。 五郎接口道:“学好了就去做将军!” 郁氏又哭了。好造孽哟~ 颜神佑只得劝她:“四娘休急,他们学不好,也不会有人收的,还得老老实实呆着。学得好时,从来军功最重。颜、郁两家,莫不因此而起,学得成时,也不是件坏事。学不成时,他们也没脸再提了。” 郁氏黯然道:“那说好了,他们不够格儿,可不能放他们胡来。”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眼看越长越大,读书还是不上心,光靠亲戚拉扯,什么时候是个头?也是得寻个机会挣一分功劳。可又担心他们的安全,刀箭无眼啊!郁氏大为纠结。 “好。” 这个时候,大家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三郎须发皆白的时候,这么个学渣,居然动了心思,找了个文书,口述让人纪录,还让他出了一本兵法概要来。真是……万万想不到呀。 ——这都是后话了。 郁菁却想,虽然大家都说她是有点本事的,但我未曾亲见。若只看眼下这情景,若说她能领兵,倒也不是不可能了。为将者,果然是不能只管厮杀,旁的什么都不顾的。调兵,也得知道兵从哪里调,攻城,也得观察哪里防御差。这些都不明白,一味往前冲,那是给敌人送人头送功劳去的。 伸手拍了拍姐姐的肩膀,笑道:“说不得,阿姐以后要享他们的福了。” 郁氏哼唧一声,看看两个儿子果然是老实了,还是有点不痛快。死刑和死缓的区别,有啥好开心的? 颜神佑在她耳边道:“好歹现在不闹了,学得成时,只要老天赏他们这口饭吃,便也坏不了事儿。” 郁氏没精打采地道:“累你跑这一趟了,”低头看看满是叉叉的纸,“是他们狗改不了吃——” 郁菁睁大了眼睛,郁氏到底没把最后一个字给说出来,郁菁呼出一口浊气,心说,还好还好,我姐还没有成泼妇。 颜神佑一点也不作戏的,她真的为军马的事儿愁得要命,除了这四千,还有颜肃之带走了两千匹,这一批就给了他们这些马,多一匹都没有。军马都是骟过的,用一个少一个,想生都没得生——那得看种-马跟母马的。 养一匹马驹到成年,到训好了,也得好几年的时间。她现在要忙的事儿还挺多,见两个堂弟暂时安稳下来了,飞快地辞出,又去琢磨着要到哪里再坑一批马来才好呢? ———————————————————————————————— 到了州府才坐定,京城颜孝之那里又来了更详细的信息,里面还夹了楚氏的条子,写的是:太妃擅作主,皇后不知,帝感念太妃,恐还有后着。 颜神佑愣了愣,心说,还会有什么后着呢?如果只是这样,顶多说她仗义,大义不算太亏,朝臣现在还是能顶得住的呀。她才犯了错不久,不是么? 接着,唐仪又送了情报过来,写的是:太妃那主意是后宫一个小采女给出的,恐怕后宫里要热闹了。 颜神佑:哪怕热闹了,这太妃还是成不了太后呀。一个姨太太,一个姨太太思维的皇帝,能整出什么招来? 这一次,却是她失算了,虞喆毕竟还是受过正常教育的、智商比较高的人类。母子才是真没什么解不开的仇,虞喆是真的被母亲感动了,早忘了曾有的压一压太妃的意思,还真想给亲妈搞个太后来当当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真是太容易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心死了!胖胖送了一个机械键盘!爪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要努力码字!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zhcj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8 19:07:18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8 19:01:03 amy猪猪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18 18:54:1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9:21:51 读者“cara”,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9:15:03 读者“cara”,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9:15:03 读者“cara”,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9:14:59 读者“cara”,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9:14:50 读者“cara”,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9:14:49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8:50:59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8:50:57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8:50:54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18 17:39:00 第134章 皇帝耍贱招 姜还是老的辣,颜神佑那点水平跟楚氏一比,就显出不足来了。楚氏料定太妃这边有后着,颜神佑还不解,后招马上就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招的不是太妃,而是虞喆。 颜神佑近来很忙。 颜肃之一边在密林郡里横扫豪强,不止是横扫,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来扫。这个理由不能说你家门前马路太脏,你这个人真坏,然后就把人给抓起来。必须得有点影子、有点证据,比如说强抢民女之类的。颜肃之累得够呛,带的兵也累得够呛。因为越往南,天气越热,大家已经出来小半年了,也是够累的了。可这九十九拜都拜过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再累也得办下去。大后方?都交给留守的人吧! 随着永安、桑亭被扫荡一新,两郡上报的事务的对象也都移到了刺史府里来。虽然有方章等人帮忙,丁号作为新加入的人也十分有建设性,颜神佑依旧是忙。眼下还有一场考试等着她去搞,从开辟考场——这个好办,新城有的是地方,也有规划学校和考场——到出试卷,再到制定评判标准。 现在连雕版印刷都没推广呢,倒是有给土布印花的,可印书的那还真没有。这预计几百份的考卷,得找人抄,还得保证不泄题。纸又比较宝贝,拿来印卷子又有点可惜,是不是要抄到竹简上? 还是丁号不拘一格:“拿块大板子,写上题目,让他们自己抄好了嘛!” 这问题才算解决。 开考前三天,新城里挤进好从看起来很斯文的人,都是来应考的。丁号换了便服出去蹓跶了一圈儿,回来说:“看起来倒是有几个可看的。” 颜神佑听着他的电子合成音,半晌无语,她跟丁号讨论题目已经讨论得快要吐了。初试有初试的题目,过了初试的还有复试呢。得按不同的成绩给定分儿呀。她原本还说要来个密封姓名的,现在一看,窝去!纸的可以有密封线,竹简亲你要怎么糊名? 正踌躇间,京城又来了一封信。依旧是舆部的情报,上面写的内容让颜神佑的脸色十分精彩:宗正奏请为二王生母上尊号。 到这个时候,颜神佑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本来以为,太妃这是要靠扭转形象,做几件好事,然后才好谈条件的,没想到这出招的人居然这般狠! 丁号见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 颜神佑也不避他,横竖这消息过不两天邸报就会到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丁号看了,也皱起了眉头:“这个?” 颜神佑冷笑道:“二王生母,还能有何尊号?譬如李归仪,已经是九嫔之首了,还能尊到哪里?她又生了齐王,自然是齐王太妃了。” 丁号严肃地道:“则,天、子、母、与、藩、王、母、同?” 颜神佑道:“太妃与太妃还是不一样的,只是……咋一听,还真是,没什么区别呀。难为他能想出这个主意来,不知道是谁的办法,真是绝了!” 丁号道:“还、有、五、王。” 长点心的人都知道,五王的生母都死得差不多了,在高祖的后宫,就已经折了俩。后来先帝与哀太子等一通闹,兵戎相见,殃及池鱼。一个一个的,也没得到太妃的追赠。现在要是有人提出来,五王是表态好呢?还是不表态好? 颜神佑与丁号面面相觑,这件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连朝廷诸公都不好再装聋作哑了。他们远在边州,也没什么能使得上力的。现在在京中的人,怕是要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了——除非大家都能不要脸,说不给通过。想也不是很可能的事情嘛。 丁号沉痛地道:“宫廷就此多难了。” 颜神佑道:“朝廷就此多难了。没见过女儿做了太后,父亲还是白丁的,必要追赠、追谥,赐爵,而后有承袭。”一想到朝廷里立着那么一帮子水货,颜神佑就觉得头疼,这潭水,怕要搅得更浑了。 有气没力地扯着袖子,颜神佑道:“今年怕是要给朝廷贡上几万石粮了。”再没理由拖了呀!都几年没正经给朝廷上缴收入了?再不缴,怎么可能没人质疑昂州的钱粮都去了哪里了呢?到时候天下未乱,朝廷仍安,你不交钱粮,朝廷解你的职,你乖乖从了,还是扯旗造反? 丁号满脸的守财奴相,心疼地道:“也只好如此啦。” 颜神佑道:“只盼别再有坏消息啦。” 丁号道:“使君那里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小娘子休要沮丧,只怕京里有人更难熬哩。” 颜神佑道:“我阿婆就肯定不开心。” ———————————————————————————————— 颜神佑猜得不错,楚氏也很不开心。她先料到了一步,觉得肯定有变,却实不曾料到是这般变故!颜神佑看到要尊奉二王生母,就能猜得到结尾,楚氏如何猜不到? 可猜到了,不代表她有办法。办法也不是没有啦——搞死水太妃,一了百了。想也知道,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这一招不能使!现在怪谁都晚了,楚氏也不是个总回头看的人。恨了半天,也只好给昂州去了个情报,然后派人给唐仪送了封信,写了自己的推测,让他好自为之。又给几处亲家通了个气儿,让大家看着办吧。 然后楚氏就“病了”,病得特别不适应京城的炎热,说要去乡下消暑。 这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她老人家三月里刚过了五十一岁的生日,是个纯正的老年人了。不耐热,要避暑,多么好的借口!往米皇后那儿报了个病,有什么大型活动别算她的名额了,接着就带了一大帮子的孙子孙女儿回颜家坞堡去了。 紧接着,姜戎之母蒋氏也病了,也带了些晚辈去乡下避暑。她近年来身子常不好,病倒也是正常。郁陶夫人蔡氏倒没病,但是郁陶的老岳母却病了,蔡夫人二话没说,带着一帮子人,呼呼啦啦陪着老娘下乡——她“侍疾”去了。 弄得京城上下都很紧张,今年真的有这么热吗?怎么都避暑去了?往年更热的时候也有,也没见走这些人的呀。 楚氏这是恶心的,如果是先帝元后还在,拜就拜了。现在拜个水货,她是真弯不下这个膝盖、低不下这个头。眼不见为净,不如一走了之。 虞喆还不觉得,盖因报病避暑的都是老年妇女,你能拿人家怎么办呢?你能让老年人不病不死?扣在京里,真要热死了,又是一篇好文章了。他还有一种猜测,觉得这是有些人不想搅进他和齐王之间,是以躲开了去,越想越觉得这个才是真相。 固然气恼这些老女人太可恶,不肯向着他这一方,居然袖手旁观。这却比另一种猜测要好得多了。 宗正的奏章是虞喆下的手,他没有直接找上宗正,却是通过安插在齐王府里的内应,给齐王提点了一下。齐王也觉得对,这傻孩子到这会儿还没明白过来,这是帮着水太妃来个“水涨船高”呢。跑去找了赵王,赵王也没反应过来,觉得有理。赵王生母位份比水、李都低,赵王也觉得怪难为情的。 二王一起找上了宗正,哭天抹泪儿地,就说心疼亲妈。按照规定,咱们做了王,亲妈也得跟着享福了吧?齐王书读得不错,给宗正摆事实讲道理:“古早的时候,哪怕父亲还在的,儿子封了王的,生母都可称为王太后了。如今不好称后,只称太妃,难道也不可以吗?”就差说“子为王,母为虏”了,当然,他们的情况也没有这么极端就是了。 宗正问他孙子:“他说的有没有这回事?” 答曰:“是有的。只不过,现在怕难弄呢,没看五王的生母都还没这待遇么?”这孩子比宗正看问题又聪明在别处了,十分不欲祖父掺和进这事儿。在他看来,他们家与皇室血统已远,在安全距离之外。妙又妙在皇室现在也没啥亲戚了,还得把他们家摆得十分靠前。只要别乱掺和,只要江山不倒,他们就富贵永存。何必夹到中间,两头不讨好呢? 没想到一句话提醒了齐王,哭求宗正:“我们知道艰难,可是我们没办法自己提呀,还请阿翁可怜可怜我们一片孝心。” 宗正左右为难。齐王与赵王还有些积蓄,都拿来送与他,只求可以接母亲一起就藩。宗正思来想去,道:“我先试试口风。”他也没说死了。 到虞喆面前蹭前擦后的,委婉地问:“不知二郎三郎的母亲,您打算怎么个安排法?” 虞喆道:“他们也没个打算,只好我来养了。” 宗正问道:“若他们有打算呢?” “什么打算?” “他们要请去奉养。” 虞喆故意叹道:“那也好呀,他们对我,总有些误会。两位阿姨都上了年纪了,往后身子只会越来越不好,万一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还不定跟我怎么闹呢。” 行了,宗正回去就上表了。 朝廷接着就炸开了锅。看不出的人有,看出来的也不是没有。都傻眼了,心说,你个死守财奴,抱着你的钱睡不行么?非要出来找事! 宗正还以为办了件大好事呢,两头都不得罪,还得了齐、赵好些钱。 先反应过来的是齐王,他忽然不对味儿!宗正上书之后,他回来跟他亲妈一说,李昭仪眉花眼笑的:“哎呀,我就盼着咱们能一道儿走,呵呵,阿水生了天子,不也只是个太妃么?还被亲儿关了这好几个月,有甚好威风的?还是我的儿子好!” 擦!齐王就震惊了!这事儿不对啊!哪有天子的妈跟藩王的妈是一个待遇的?! 虞喆,你要做甚?! 虞喆正开心地笑着看你被他当猴耍呢!哪怕齐王恨得要杀这进言的舍人,虞喆也不能让他得逞,不但救下了自己安插的钉子,还训斥齐王不重士。用虞喆的话来说就是:“士大夫岂与奴婢同?我且不敢视士人如奴婢,何况尔等?!” 士大夫与奴婢,别看都是皇家的臣子,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齐王岂能甘心,他狠一狠心,反正上书为李昭仪请封的不是他,而且如果这是虞喆一计的话,虞喆肯定要让这事儿办成,不然水太妃做不了太后!真不愧是兄弟,脑回路是一样一样的,齐王很快就猜到了虞喆的想法,然后他就上书。 你拿我当猴耍,我也不要让你开心! 齐王联合了赵王,请求为叔王们的生母也追封一下下。好人做到底吧,大哥。 这回轮到虞喆翻白眼了。 满朝公卿看着这仨毛孩子在朝上唱大戏,百般滋味在心头。虞喆让他们议,他们干脆不肯议了,太极一个打得比一个好,说出来的话跟没说一个样儿。一问就背各种礼仪制度,死也不开口说一句准话儿。 士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重打击! 水太妃那样的货色,当初米丞相死拦活拦没让在先帝手上当成皇后,现在让她做太后?大家脑子还没病!至于什么看国家有难,以私房积蓄捐助,以为大家不知道吗?她根本舍不得,出主意的另有其人! 这事儿还得从大长公主那里说起,在先帝的时候,皇帝死得早,后院都是小老婆,天天跟斗鸡似的互啄。你管事,大家掐你,她管事,大家掐她。最后损人不利己,先帝就觉得自己的后宫一群小可爱,太天真太可爱了,那么纯朴那么娇憨,都是不会管事儿的白莲花呀。懵懂无知的,那就继续保持吧。请了他姐过来帮忙。 大长公主在宫里势力不小,听说太妃捐款的时候,大长公主整个人都傻了:“什么?她?!那个眼皮子浅的小-贱-人!她恨不得拿太府的钱库当棺材!她会捐私房?不趁机捞就不错了!” 这个时候大长公主已经怀疑上了。大长公主朴素的观点里,她看中的人,变好了,就是老天有眼祖宗积德。她讨厌的人做了对事儿,那就是包藏祸心。水太妃正是她讨厌的人,儿子没当皇帝时巴结大长公主,独生子一当皇帝就摆谱。大长公主心里的落差不可谓不大,很有一种这么多年的好心都喂了狗的感觉! 直到唐仪来找到,如此这般一说,大长公主暴跳如雷:“我说呢,我说呢,物反常为妖!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主意!” 她动手了,一查,就查出来这事儿是水太妃给虞喆搞的几个美人儿里一个聪明的给太妃出的主意了。 虞喆在孝期里,哪里好搞娃出来?本来悄没事的,改元之后搞几个人过来也就罢了。现在闹得动静太大,膈应了他,别说生娃了,睡都不去睡。美人岂能不急?来做妾的,就得找靠山。皇帝不喜欢,皇后待她们也挺冷淡的。傻的就想往皇帝那里凑,被米皇后拿住了打个半死,扔到掖庭里,皇帝还说打得对。 聪明的这一位就瞄准了太妃。也是太妃战斗力太强,跟虞喆打一个照面儿,就从禁闭变成了一切照旧,虞喆待她比以前还要好。这个大腿不抱,还要抱谁的? 见太妃,诱以太后之位,水太妃虽然心疼钱,却在一句:“圣上必是心疼亲娘的,只是没有理由给您晋位。您做出来了,剩下的就看圣上的了。等您做了太后,现在拿出去的,难道还找补不回来么?” 水太后算了一笔账,又积自己这二十年的斗争经验,觉得划算,妥妥的! 出主意这位亲,才因太妃进言,做了个美人,就被上到皇后、下到同僚,内到大长公主、外到群臣……给惦记上了。 有时候,主意也不是能乱出的。大腿也不是随便抱的,大腿粗,不怕事儿,可抱大腿的胳膊,它是细的呀。 眼下这么大动静,因为区区一后宫想争宠,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你说恨不恨? 可水太妃喜欢她,虞喆也觉得这主意妙。 虞喆起意给太妃晋位,正是因为太妃“深明大义”。年前被太妃那么发自肺腑的一感动,虞喆就觉得亲妈受了委屈。想给她晋位,又怕她再犯糊涂。现在多好呀,太妃“改正了”,给他做脸了。虞喆自然是肯相信生母是为他好,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当得起太后之位的人。 年轻人,做事总是有些急躁的。是以觉得进展快的时候,他不会觉得“是不是太快了,要降温”,而是觉得“就该这样”。 水太妃又是这位姓乐的美人劝的,虞喆当然觉得乐美人真是解语花,一看人也不错,倒对她另眼相看了。乐美人也不居功,只说:“是太妃早有此心,心疼圣上,夜不能寐,妾以言相劝,才能开解此事。” 虞喆越发觉得她不掐尖好强,又为皇室内部的安定团结做出了贡献。更是欣喜于自己的生母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人,便以美人之位酬其劝谏之功。转头乐颠颠给太妃谋划晋位的事了。 ———————————————————————————————— 却说二王上书,请将叔王们的生母也给个好听的职位,虞喆傻眼了。原本正傻乐着呢,现在又被倒打了一棍子。这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答应了,恶心。 不答应,计划就卡住了! 虞喆噎个半死,又问大臣们:“可以么?”这回又加了一句,“只说可与不可,休议其他!诸公欺吾兄弟年幼乎?” 这句话就说得很重了,原本因为猜出了他的意图,还想拦上一拦的人,都缩了脚。脑筋正常的人看一看郁陶,发现这位大将军也是不想管的样子,就更没人去管了。除了大义名份,大家看这位实力派都不反对皇帝了,大家还有啥好反对的呢?指着皇帝的鼻子说: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妈出身太卑贱了,当太后地不行! 这不找抽呢吗? 好吧,你乐意,那就成了啊! 公议了,给这几位都加了尊号,一加就加了七个,五个死人,两个活人。 签完了文书,满朝都在等着下一棍子呢,来吧,让打击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了,傻子有,聪明人也不少。楚丰干脆请假看妹妹去了,表示现在就只剩这一个妹妹了,做哥哥的我真是太担心了。反正,他不想见证一个水货太后和一帮水货外戚的诞生。 楚丰走了没几天,果然便有御史上书,认为天子的生母居然与藩王的生母一个等级,这又何以明贵贱呢? 可太妃已经尊奉了,还能再撸回来吗? 郁陶跳起来就骂:“你早干什么去了?”他是没办法了,只好拿这御史出气了。跟皇帝说什么?跟儿子说人家亲妈不好? 答得也很无辜:“才想到呀,想了就说了,已经够早了。对了,想起来,太妃人品贵重呀,先帝遗命她遵循(指选妃事),又拿积蓄捐助新君,妇人做到这样地步了,还不够吗?” 郁陶吵不过御史,败退。这个时候就特别怀念起某个小变态来了。 虞喆双眼含泪,唱起了苦情戏,就问大家,是不是他生母不好?还是他做得不好?然后他就病了!病得水米不进!拉了两个弟弟来探望他,弟兄仨都关门里不出来了。 郁陶……彻底投降。难道要担上逼死皇帝的名声吗? 柴丞相跟着扛不住了。他与虞喆不像是米丞相与这父子俩,他是没米丞相那么劳苦功高,也没米丞相那么实在,更没米丞相与这父子俩的关系那么好。有些话,米丞相能劝,因为他为父子俩做了很多事,父子俩相信他,认为他是没有外心的。 柴丞相就不同了,这家伙很油滑,还跟五王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劝什么呢?还是趋利避害吧,随你搞,就算你把朝廷搞垮了,我还是我柴家掌门人。不但自己不劝,还让女婿也别管。 颜孝之倒是想管,却不知从何管起了。从根子上掐?不能人家儿子都做王了,亲妈还受委屈,说实话,附着水太妃在现在的宫里住,那就是个被虐待的命。这口子一开,旁的就不行了。而且依古制,还真就是儿子做了王,亲妈做王太后——现在是王太妃了。 现在王的妻、母,都是妃,除非要篡位了,进妻、母称后,子称太子——不然子也是世子。 颜孝之也傻眼了,推说担心母亲,现在不想讨论。 水太妃就这么被虞喆硬给搞成了太后,要准备仪式,受朝贺、收红包了。冷不防斜地里蹿出一位查太府,告诉虞喆:没钱了,办仪式只能从简,您忘了吗?今年才因为没钱要收税,逼出一个差点扩散一州的“天命将军”来。 虞喆&兴高采烈等着显威风的水太妃:……md! 远在昂州,已经收队回新城,抱着大胖儿子亲了好几口,被闺女急匆匆过来汇报的颜肃之:……卧槽! 颜神佑道:“皇帝耍起贱招来,无人能敌呀!”耍多了,可就不灵喽。给自己找个没了制约的猪队友,这样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no zuo no die 第135章 朝臣的反击 颜肃之刚回来。 累个半死。 作为一个新上任的刺史,将全州巡了一回,还连砍人带审案加上人口普查、土地清查。哪怕他是个中二,也很吃不消了。这个时候,就得感谢中二的脑洞让他放任女儿一路变态下去,能给他看好家。否则他大概得将卢慎给留下来,然后自己这一路上连个趁手的秘书都没有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累得够呛——能用的人真的是太少了。虽然带了兵,但是大头兵里识字的能有几个?山民那里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山璞和他的极少量伴读,其他的都是文盲!兵们就算会丈量土地,会数数儿,他们也记不下来!就地征用读书人?就这经济水平,能供得起读书人的也没几个呀。没见一个方章从县里一直用到州里么?人少! 颜肃之又是来办豪强的,豪强家子弟倒是有可能读书,可不能用啊! 一边搞自己人,还要一边剿个匪,顺手又要跟海贼干几仗。颜肃之一个人劈八瓣儿,都不够使的。 回家当天,颜神佑带人在新城外面接他,愣是没认出这个熊爹是谁来! 颜肃之是个激素水平正常的男性,刚过而立之年,糙汉子群里呆了几个月,啥啥也都不讲究了。忙起来的时候脸都不带刮的,胡须都不带修的,未必就是真没那个时间,他是没那个心情。这回与去年还不同,至少去年他没被人当傻子的调走,中了调虎离山计。颜肃之恼怒之下,这几个月脾气也暴躁了起来,两郡豪强被他整得尤其惨! 几个月了,勉强洗头洗澡就算了,这满脸的胡子,脸都盖了一半了,人都像狗熊了。 恭喜玩家收获熊爹一枚。 颜神佑抖着声音说:“阿爹辛苦了。”的时候,还特意往他身后看了看,发现其他人都是相当正常的造型,只有她,得到一个熊爹! 熊爹回来之后,看到新城也吓了一跳:“这么大个儿?” 颜神佑郁闷地道:“您不是看过蓝图的么?” 那也不一样呀,虽然没有京城大,但是在昂州这片地界上,能有这么大的城池,也够惊人的了。 颜神佑道:“还没住满人呢。” 山璞听了,耳朵一动,十分有意申请迁部分族人入住。 颜肃之道:“进去看看再说。”话虽如此,还是将留守的人个个慰问了一回,大家也都说您才是最辛苦的。颜肃之特意表扬了古工曹,古工曹满面红光:“此生能建此一城,余愿足矣。” 丁号兄挺腰凹肚,如今排在州府队伍里。这位同志找到了替死鬼,成功将县令的职位移交给了张瀚同学。颜肃之特意对他笑道:“如今你可有空啦。” 丁号道:“正是正是。” 见到张瀚的时候,颜肃之还记得发给他看的履历表,认真地道:“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这一回,姜云得颜神佑事先嘱咐,死死把住了徐昭,没让这个家伙冲出去丢脸。徐昭的小眼神十分哀怨,搞得跟妹妹正在交流的山璞浑身不自在。作为一个有为青年,山璞对于徐昭这样的某种铅笔青年,实在是吃不大消。 入了新城,一切都是新的,却又有移植来的树木等,看起来相当地赏心悦目。古工曹在一旁介绍道:“这是瓮城,城外左右与后都有营盘的,城墙内也设有驻兵之处……这边再往左两个坊,就是东市了,西市在左手那边,一样的位置……” 一路介绍到了州府,也是个十分气派的大建筑建,里面分了各职能部门的办公区一类,还有档案室等。颜肃之再次表扬了古工曹,自己闺女,那就不要再多夸了。颜神佑已经溜到后面去,跟她娘汇报一下。 当颜肃之往后衙更衣的时候,就看到拎着剃刀的老婆。姜氏亲自给他刮了脸,颜肃之终于从熊爹变成了正常人类的外貌。姜氏想他已过而立之年,也是得留一点胡须了,就给他上唇之上留了一抹短短的胡须,看起来还蛮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一切搞完,才来得及寒暄。姜氏抱来了新生的八郎,小家伙的满月,亲爹都没能出席。颜肃之满脸疼爱地看着小八,抱着孩子还掂了掂:“哎哟哟,他长得可真好,这么胖了!” 站在地下的六郎脸上一抽,伸手拉了拉颜肃之的袍角。颜肃之低下头来,笑吟吟地道:“六郎吃醋啦?” 六郎严肃脸,很认真地说:“不要夸胖,真长胖了就不好了。” 颜肃之道:“谁教你的?胖一点好看,富态。” 六郎本来就矮,仰着头看他爹,就是个翻白眼的形象:“阿爹胖?阿娘胖?阿姐胖?” 六郎发誓,他姐那一群人叫他“小胖”、“小冬瓜”、“枕头”的时候,绝对不是夸奖啊啊啊啊啊!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好哥哥,他弟一定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被儿子问住了的颜肃之:“……”中二病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低头把八郎狠亲了好几口:“大胖儿子哎~”开启无视*。 六郎:…… 颜神佑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 颜肃之将小儿子交给妻子,问颜神佑:“消息确切?” 颜神佑道:“他们先前传来的消息比邸报快,虽不十分详细,却没有什么误差,基本可信了。再者,那一对母子,我总觉得他们做得出来这事儿。这招,可真够贱的。” 姜氏作为一个正常人,对于臣下以“贱”来评论皇帝,本应作出表示的。但是在想了想前因后果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是真够贱的,颜神佑的评论还真没错。她就默不吭声,抱着八郎拍了拍,哄他睡得沉些,别打搅了颜肃之想事儿。 颜肃之啥也没想,就同意了女儿的看法:“是贱。” 以身相胁。 这招本来就是属于道德绑架,贱得无以复加。 这世上就没见过皇帝拿自己来耍贱的! 旁人说“你不答应我,我就去死。”中二病能说“那你就去死吧。”可你对上了皇帝,能这么说么?再中二,颜肃之也是受过正统教育的,这话他且说不出来。想来朝廷诸公只要不是想造反的,也都说不出这话来。 还能怎么办? 答应了呗。 颜神佑道:“朝廷诸公,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无能罢?” 颜肃之哼唧道:“皇帝哪是这么好做的?做了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他自己做坏了规矩,就别怪旁人瞧不起他了。招数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失了人心,嘿嘿……皇帝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这个时候为了一群贱-人,寒了柱石肱股的心,这小子怎么跟他死了的爹一个样儿呢?” 先帝对颜肃之算是有知遇之恩,颜肃之说起先帝来,嘴上照样不带把门儿的。 姜氏咳嗽一声,打断了颜肃之吐槽死人的话,说道:“只怕诸公还要从礼法上入手的。” “呃?”这是父女合奏。 姜氏想了想道:“朝廷上的事儿,我是不大懂的,可要是放到一般人家里,倒是能猜上一猜的。譬如说,先帝元后那里,新太后是不是要诣陵拜祭?我都能想到的,只怕诸贤能想的更多。” 颜神佑笑了起来:“哎哟,是呢。这回装不得死了。” 颜肃之也乐了:“得,咱们就等着看热闹罢。” 颜神佑啐道:“呸!热闹不起来,我就看到钱袋要瘪上一瘪了。” “嗯?” “什么新君登基啦、册封太子啦、册封皇后啦、又或者像现在这样儿的,哪件不得各州出点儿血?” 贺太后,要珍宝。 颜肃之敏感地道:“没钱啦?那就不给!” 颜神佑道:“别!不但给,还不能给得太少,得与他州差不多。今年还得给朝廷缴租赋呢。少于十万石,我怕他们要换刺史了。” 颜肃之搓搓新刮平的下巴:“给就给吧,这买卖,划算。好啦,不说这个讨厌的事情了,贡品的事儿,等邸报来了再准备也还来得及。且吃酒去。” 颜神佑一推六郎:“阿爹带六郎过去罢,我叫阿婉过来。怕他们喝高了,外面堂上不适合小娘子呆。” 姜氏颇感欣慰:“你们都与我过来罢。咱们一处吃酒说话。” 这才是正常的酒宴,男一处、女一处,并不混杂。郁氏到来,似乎气顺了一些,来就道了谢:“那两个小东西,如今居然肯读一点书了。”哪怕不改前志,儒将也比武夫听起来顺耳些。 姜氏也为她高兴,拉她并肩坐了,一处说些八卦。说便说到了京里,又说到了虞喆等人身上,郁氏就一个评价:“皇后太辛苦啦。” 是啊,不得不拘一把同情之泪。虽然虞喆在这方面比他爹靠谱一点,可水太妃不是个省油的灯。姜氏便忍不住,问郁氏:“大将军处可有消息?那件事情,究竟成与不成?” 郁氏道:“并没有准信儿,不过听我阿娘的口气,阿爹似乎也无能为力了。” 颜神佑道:“可不是么,皇帝拿自己当人质,有什么办?要多少赎金都得给了。”仿佛记得曾经有一位职业相当的人干过类似的事情,那个人叫萧衍,做着皇帝却说要当和尚,前后当了三次,给庙里搞了几亿的舍身钱。他要明着说给庙里发钱,估计是搞不来这么多的,于是也耍贱。然后他就被饿死了。【1】 姜氏愁道:“这……自甘堕落呀。” ———————————————————————————————— “真是自甘堕落!真够贱的!” 说话的这个是丁号,丁先生作为一个成功人士,做学术,也是学术界龙头的地位。做官,三年时间,嗖嗖地从县长直接进了省政府。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谓不成功了。这也与他个人的能力有关,也能拿得出干货。当然,他也耍得了贱,比如坑了很关心他的李老先生一把。 能让拉亲友入传销组织的丁号说“贱招”,可见虞喆这一招是真的不怎么样了。丁号以其语言障碍的磕巴,犹自慷慨激昂:“天子,天下一人,行动为天下表率!怎么能这般胡来?!能成的事情,他不说,都能做成。非礼之事,他就算用诈做成了,又能如何?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皇帝?没人教他怎么做皇帝吗?” 一面说着,一面还斜眼去看老僧入定般打坐的李修士。 李老先生被丁号坑苦了,上次追打的时候扭到了脚之后,现在采取非暴力不合作了。任凭丁号怎么耍贱,他都不理丁号。 这一回,是真的忍不住了,开口评论道:“他们一家,不都挺贱的么?” 丁号乐了:“就是就是。” 李彦道:“前面不是开庆功宴么?你不回去么?”没错,丁号是逃席出来的。开宴前,颜肃之就将卢、方、丁、颜、山等几人召集起来,宣布了这个不好的消息。丁号开席之后,走了个过场,就钻李彦这里来了。 听李彦让他到前面去,丁号嘿嘿一笑:“您不到前面去么?您要去,包管是上座……哦哦哦——”李半仙儿的眼神好可怕! 李彦冷冷地看了丁号好几眼,道:“你为人臣,如此评论其君,也不好!” 丁号抱头鼠蹿。 李彦收了目光,长叹一声,继续闭目打坐。 ———————————————————————————————— 姜氏猜得不错,其实,只要大家常识都差不多了,总有人能想到一处去。朝廷上的人,在礼法方面只会比姜氏懂得多,不会比姜氏懂得少。 继太府说钱不够办大典,再花钱就得逼反百姓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 不大办就不大办吧,水太妃委委曲曲地答应了。还说:“大郎的国事要紧。”虞喆更觉得有点对不起亲妈,又觉亲妈深明大义。颇为惭愧地道:“是儿无能,待儿将国事理顺,为阿娘庆寿。” 水太妃开心地答应了。 没开心两天,负责组织“虽不大办也要办一办举行个仪式”的柴丞相抱着一大捧竹简过来了。将资料往桌上一堆,柴丞相开始汇报流程。庆典的流程并不复杂,无非是皇帝遣使,太妃这边接了册、印,然后拜太庙等等祭祀活动 。然后就是皇后率公主、妃等拜太后,再然后是外命妇来拜。 期间还有皇帝拜见太后等等,又有各地展示方物。 说是不大办,流程还是要的,只不过规矩不大而已。也不大赦了,也不减税了,用柴丞相的话说就是:“再减,朝廷就没钱了。” 虞喆也勉强答应了。 到了太妃这里,她炸毛了!上面明明摆摆地写着,她得执妾礼去拜先帝元后。水太妃虽做着妾,却最恨人家提这茬儿,做梦都巴不得扶正——还没扶成,所以她极讨厌米老头,也连带着看米皇后不顺眼。现在要做太后了,以为自己算是扶正了,没想到还要这样。 当场就放声悲哭,感伤自身。“好容易熬到儿子能叫我一声娘了,又要这样羞辱我。” 可这事儿,连虞喆都知道行不通,不得不示意乐美人相劝。乐美人无奈,趴在水太妃耳朵上问:“您还要不要做太后了?” 太妃收声:“是了,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到。”先将到手的拿来再说。 虞喆舒了一口气,他这会儿也觉得米丞相之前很明智的举动,现在又显得不那么让人痛快了。 更让人不痛快的还在后面呢。 与亲妈不同,虞喆对舅家是没有直接的感情的,所有对舅家的袒护,都是基于水太妃。所以在评判水家的时候,虞喆的理智还比较够用。他只要让水家过得富足,然后大家别瞧不起水家,这就行了。他也知道,一帮子水货,办事能力是没有的。让他们修陵,就是为了让他们有钱拿。 现在,太后的娘家人,得封侯了吧?封了侯,那就有固定的收了,连修陵的差使也省了。就窝家里吃喝玩乐得了。皆大欢喜。能不让他们修陵,虞喆也是乐意的。 岂料到了柴丞相这里,认为封侯没有问题。可御史大夫出来了,蔡老先生这回不病了,认真地跟虞喆讨论:“三千户太多!以一乡封侯足矣!” 虞喆眼睛睁得大大的。 侯也是分级别的,比如颜肃之这样的,拿一县作封地,虽然不是全县都归他管,但是封户是从县里出,数目一般比较多。乡侯就矬了,这其实是侯爵缩水了。乡侯,顾名思义,是用一乡作封地……一乡能有多少人?按照约定俗成的做法,县侯通常过千,乡侯,都是不过千的。 虞喆苦口婆心:“是我舅家,给他们尊荣又能怎样?厚其封赐,令其不担实职,难道不好么?” 不好意思,您老贱招耍得太贱了,信用破产了。一个当皇帝的,跟大臣搞讹诈,你亏心不亏心呐?!现在要是答应你了,到时候你舅几千户的侯一封,你又不肯让他回家吃自己,谁受得了呀? 不答应,坚决不答应。连柴丞相,这回都挺住了。 虞喆要是不装病不绝食,大臣认栽也就认栽了,顶多说一句“圣上好不光明磊落,这般玩弄心计”,扛一扛,显示自己尽力了,争一争,显示自己是个直言极谏的好人。哪怕最后默许虞喆做成了,大家也算不白陪着小朋友玩一场。谁知道他讹人! 这就不能忍了!各地刺史这会儿得把朝廷嘲笑个底朝天了吧? 到最后,虞喆也只给他大舅搞了个乡侯来做做,整个乡,加起来也就八百来户,他还得让二舅去给他修坟兼贪污点公款。 各州刺史倒是没怎么闹,贺表也上了,礼物也送了,只是对于皇帝的贱招都给予了委婉的批评。认为皇帝不爱惜身体,这样很不好。虽然是爹妈生的,但是你这个人,已经是天下的了,请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呀! 虞喆被烦得不行,但是刺史们说的好像又有那么一点道理,憋屈之下,跑去向米皇后抱怨:“难道我就不能为自己的亲人做一点事情了吗?昂——”虞喆张大了嘴巴,看着米皇后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手忙脚乱地道,“你怎么了?不要哭呀。” 米皇后跪下道:“圣上若是厌弃了我,就直说罢,我便自请下堂。免得后来者为难。我知道,我未有所出,令圣上为难了。新人既得圣心,若诞育皇嗣,只怕……千秋万代之后,还要重演今日之事。我与圣上为结发夫妻,不能给您一个儿子,还不能给您儿子一个舒心么?嘤嘤嘤嘤嘤……您现在做的,就是以后的万事之法呀!” 虞喆看到史官还那儿刷刷地记着,大吼一声:“不许记啦!”而后温言安慰米皇后,“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好说歹好,将米皇后给劝得破涕为笑了,虞喆抹了一把虚汗:md!做个好男人可真难! ———————————————————————————————— 要是让山璞知道虞喆的想法,一定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能为婆媳关系烦恼的男人,至少证明他有一样是成功的——成功地娶到了老婆。我们的归义侯,现在还是个光棍儿。 山小郎如今已长得差不多是个成年人的个头了,经过这些时日的淬炼,人更成熟了。更兼父母之仇已报,而族人也都有了很好的安排,他还从颜肃之那里抠到了五百户入住新城的名额。 业已立,家未成。 山小郎颇为苦恼。 阿婉几乎是最早知道她哥哥心事的人——另一个是雷达全开的中二准岳父——见山璞这么愁,掰着指头一算,现在值得愁的,似乎也就这么一件事儿了。她就不明白了:“阿寿姐今年十五了,山下规矩是及笄,就要说亲了,你还犹豫什么?阿爹阿娘的仇也报了,周年也过了。你再不说,就来不及啦!” 山璞犹豫道:“我便不看三年之期,你看……她能答应么?” 阿婉道:“我看就成。” “嗯?” “我说真的。” “你看你阿哥,自然是什么都好的,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看呢。” “嘻嘻,阿哥你脸红啦?” “不要淘气!”山璞的语气严肃了起来,“你要不能正经说事,就不要拿人家小娘子的事乱说。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对女孩儿家名声不好的!” 阿婉委委曲曲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才没有呢!我有证据的!”然后就看到她哥狗眼一亮!阿婉撇撇嘴,“阿寿姐肯定对你有点意思了。” “嗯?” “你给我写信,我拿给阿寿姐看,我看她都看得入迷啦。” “拿给她看?” “嗯,有几个字儿不大明白——阿哥你出去还读书的哦——就问阿寿姐。阿寿姐可耐心了,还将你的信多读了两回。她记东西,什么时候要翻回头看的?肯多看,就是上心了。听我的,没错儿。” 山璞狐疑地道:“你这么有把握的?” “嗯,头一回看她那个样子,我就上心了。后来还拿信给她看,她看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她多忙呀,肯这样看你的信,就一定是有点什么了。” 山璞的脸,定格在一种“想笑又不想笑、想绷又没绷住”的诡异笑容上,严肃地对阿婉道:“你不许说出去,我得先问问使君才好。” “不是要请媒人吗?” “要是不成,怎么能传出去?使君不答应,就是觉得我配不上她,你乐意被人跟一个配不上你的人被一起传闲话么?” 阿婉嘀咕道:“我看你挺好的。”她这回不说什么“讲究个鬼的姓氏”了,这些日子委实补了不少山下功课。 ——“可是,阿哥你要怎么让使君相信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这个……山璞也踌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梁武帝这事儿是真的,出家过好几次,然后大臣拿钱把他给赎了回来。要说他不想当皇帝,我是不信的,因为这货就是篡位起家的。只能说他是在作戏。 最后他饿死了也是真的,侯景之乱就是他搞起来的。南朝世家因此颓败。 今天双更,请点下一章^-^ 第136章 朴实的表白 山璞没踌躇几天,也不知道在颜肃之眼里,他到底算不算是个能考虑的对象,他还是穿着簇新的袍服,袖了一副双鱼佩,郑重地跑来登门拜访了。 颜神佑做为一个比较合格的看家小虎崽子,做事还是比较细心的,比如她还给山璞家预留了一处宅子,权作州府方面发给这位归义侯的福利。并且还挑得相当用心,不但地理位置很好,跟她自己家也差不多大了,比颜渊之的宅子都要大。 所以,山璞是从新城内自己家里出来,直奔州府的。 这个时候,颜神佑已经开开心心地将所有的事务一股脑全扔给颜肃之了。她自己睡了好几个懒觉,爬起来就做了个面膜,糊了一面的西瓜的青皮,吓了阿圆好一大跳。洗了脸,又跑去跟阿竹她们踢毽儿玩。最后跑去逗一逗八郎。 八郎依旧是什么都不懂的事情,如颜肃之期望的那样,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睡觉的时候小嘴巴还微张着。这样无忧无虑,真是让人看着都觉得心底都柔软了呢。六郎虽是个孩子,每天放了学回来,看着弟弟这个样子,也不嫌弃他胖,被他催得像个大哥哥了,托着下巴叹气:“好好睡吧,长大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睡觉了。唉——” 颜神佑“噗哧”一笑,将六郎揽到怀里:“不要这么老成嘛,你还是个宝宝呀。” 六郎迅速从忧心忡忡的好哥哥的形象,瞬间给变成了个面瘫,除了面瘫,他不知道拿什么样的脸来面对他姐! 六郎面瘫脸看他姐的时候,颜肃之也正面瘫看着着山璞。心说,你小子还知道过来哇! 颜肃之等山璞很久了,久到都要服气这小子是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虽然他知道自己闺女没跟这货恋过。 唇上留了两撇小胡子的颜肃之看起来非但不滑稽,反而添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威严。眼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山璞,看到这小子机械地走了进来,心里发出奸计得逞的“嘿嘿”的笑。 山璞也想表现得潇洒一点,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建设了,但是到了颜肃之面前,还是忍不住整个人都僵硬了过来。 天地良心! 山璞从来没学习过“如何跟女(bian)神(tai)她爹求婚”这一复杂的课题,山上山下,这件事儿基本都是双方父母在敲定。是啦,山上民风纯朴,没那么多规矩,互相看对了眼了的大有人在。但是山璞在山上身份不一般,这事儿还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爹娘的意见更重要。 山下的规矩,山璞背得很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阻挡父母决定的,只有礼与法而已。礼,六礼,如果卜筮不吉,这婚多半是结不成的。法,同姓不婚、良贱不婚。 这三条里,只有良贱可以曲线救国,比如……“放良”,想办法将奴婢放为良民,然后再成婚。其他两样,就真没办法了。 换言之,能拦住父母之命的只有天。 山璞自从看上小变态之后,就在努力刷存在感,为的是证明自己,向父母证明自己有眼光、做事靠谱,好让父母帮他提亲。现在父母也没了。 要自己上阵了。 山璞十分紧张。 偏偏颜肃之还摆出一张阎王脸。 山璞想了很久,没想到什么好的开场白,傻愣愣地就对着颜肃之一拜。 颜肃之也傻了:“你这是做甚?” 山璞:“……”好想哭,紧张得连丁先生都不如了,丁先生好歹会结巴,他连结巴都不会了,直接哑巴了。 颜肃之面瘫脸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呀?!他这还啥啥都没说,一点也没刁难好吗?就板下脸怎么了?至于吗?心里有鬼了吧?说,你小心做梦是不是梦到我闺女了? 颜肃之心里吐槽得快要疯掉了,山璞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从怀里揣出一副双鱼佩来!颜肃之惊奇地发现,这货居然没有抖,他紧张的时候其稳如山。就是动作有点僵硬而已。 颜肃之不得不诱导一下:“你想做什么?” 舔了舔嘴唇,山璞像是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鼓起了勇气,道:“我心仪令爱,我能给她唱歌吗?”说完了就想抽自己!打好的腹稿呢?不是应该说“心仪令爱,可否作配”的吗?怎么扯到唱歌上去了?唱歌是山上泡妹子的习俗呀! 颜肃之伸出右手食指放到人中上,往右抹一下小胡子,再放到人中上,再往左抹一下小胡子:“啥?”他听明白了,就觉得这小子有趣,这是在问“我能追你闺女吗”? 有趣,真是有趣。 颜肃之蹲了下来:“你这到底要走哪一拨啊?” 山璞的耳朵尖红了,第一句话已经说了出来,下面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了,山璞脑袋有点发懵,他对自己说:我是真心的,我将真心说出来,不丢人。说出来了,也就没有遗憾了。并且,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颜肃之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一鼓作气,山璞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到颜肃之眼底,仿佛这样也能帮助他传达自己的诚意。 他也确实做到了,颜肃之被这样一双眼睛一看,不由收起了带点调笑的表情,也正经起来,听山璞道:“我开始没敢看她的脸,等看了第一眼,就拔不出来了。我知道我不是什么世家子,可我还是忘不了她。本来在孝中,不该说这些个的,可是,父母之仇已报。我,我再不说出来,她、她就要到嫁人的年纪了,等不得的。” “使君要是,不全是看姓氏,能许我给她唱支歌听么?我知道,山下听父母的。可是,也得自己喜欢罢……我不是说我就好,就是,她也不是寻常女子,我看她脾气像我阿娘,她有自己的主意。” “要是不许,我便住口,也不去招惹她了。我……我还有父母之孝要守,我现在不能订亲的。我是来碰碰运气的。”擦!又想自抽了。 颜肃之笑了,也直勾勾地看着山璞,歪着嘴,笑得好不狰狞:“你跑我跟前儿来说了上面一长串子,哦,一个不答应,你就放弃了?那你还废那么多话干嘛?”小子我看错你了,你是不是男人啊?有没有决心和毅力呀? 山璞大声道:“两个人在一起,必定是要快活的,可也不能只图自己快活了。若是弄得父母不欢喜,我们也不会开心的。不能给人将来,何必要去惹动人心?一辈子的事儿,不能玩笑。我……我喜欢她,想让她快乐,我乐意看她满山跑马!就像我阿爹对我阿娘,我们做得到!” 颜肃之敢打赌,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虽然……这尼玛是说给他闺女的! 颜肃之果断站了起来,一摆手:“滚起来吧你!这一、二年,老子什么时候管过事儿?哪件事儿不是丫头写好了给我看的?!老子就特么是个盖章的!还有,什么时候就‘你们’了?滚滚滚滚!敢半夜狼嚎我就抽死你!” 山璞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颜肃之手忙脚乱地道:“卧槽!你哭个p啊?!” 山璞重重一叩首,道:“谢使君。” “谢p哦!我们家里谁都能当家作主,就我做不得主!我可告诉你,那个是我祖宗!我拿不了她的主意。” 山璞抹了抹眼睛:“我读过书,也知道使君为人,山下礼法,没这般放任的。是感激使君信我!” 颜肃之:“呵呵。我带我闺女上山的时候你就看上她的吧?你小子没说,老子看得出来。你要当时说了,咱们当时就得掰。知道养家糊口的男人,才算是男人。滚球!” 山璞回润地滚了,临行前道:“那个,不是定礼,定礼慎重,这只是不想空手而来。” 颜肃之摆摆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呢?有种你逗她笑一辈子!” 山璞笑道:“只要她愿意,我给她唱一辈子。那——夫人那里?” 颜肃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你先唱歌去吧。” ———————————————————————————————— 山璞也没有唱歌,他脚步欢快地先回了家。 他得先计划计划。 歌一唱出口来,可就收不出来了。他不后悔唱,但是怕别人后悔听。颜神佑毕竟不上山上的姑娘,乐意就乐意,不乐意就不乐意,大家当八卦说一回也就罢了。山下姑娘的闺眷,可轻易不敢开玩笑。 阿婉正坐在正堂门槛儿上等他回来。 一看到山璞,阿婉眼睛就亮了起来:“成啦?” 山璞给她一个傻乎乎的笑:“一点点。” “啥?” 山璞伸手拎起妹妹,一直拎到书房,才说:“使君说,得看小娘子乐不乐意,他不帮着问,也不拦我。娘子那里,我看使君也没办法。” 阿婉道:“使君不为难你就好,阿寿姐我看是有一点意思的。只是夫人有点难……她家……好像挺在乎姓什么的。不过你别担心,我看你挺好的!你怎么跟使君说的,就怎么跟夫人说?我帮你说?” 山璞摇了摇头:“使君与夫人不一样的,使君更豁达,夫人更守礼。还是我来想办法罢。” 阿婉慢吞吞地道:“只要阿寿姐开心,我看没人能拦得住她。我觉得吧,她看到你那么小心叮嘱我,让我不要淘气,不要贪凉什么的,她笑得特别温和。那就是有点意思了,肯定觉得你是个好人。” 山璞道:“又胡来,怎么能将事都交给她来担心?” “也不是啦,我也不乐意旁人把事儿都办好了,就告诉我要嫁了。那才不好呢,当我是什么啦?” 山璞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阿婉:“你很不对!” “啥?” “你看上谁啦?” “没!有!” “我记着你说,看信?你怎么知道那么看信就是有意了?你是不是也?” 阿婉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没有!我是女孩子,我当然知道女孩子想什么啦?!” 山璞道:“好像还是在说谎的样子。” “难道我还能跑了?还不得让你给我操办?!” “也对。” 阿婉气呼呼地走掉了。 山璞摸着下巴,想了很久,终于抽出一卷空白的竹简来,歌是不能唱给别人听了,写出来呢?写了抹,抹了写,正面都涂黑了,再改背面。 终于,下定了决心,抽出一方洁白的素帛来,写了一封特别简短的信:我能给你唱支歌吗? 写完了,心道,这个应该能看懂的吧?小娘子是懂山上风俗的。 事实上,山下也知道唱情歌的风俗呀。六礼什么的,是礼法的规定。保留了一些早期风俗的乡村呀,好特立独行的名士呀,唱情歌什么的也不是没有。 颜神佑很懂。 她接到这辈子头一封情书的时候,怔愣了半天,她这是,被表白了? 颜神佑的脸,不可遏抑地泛上了粉红。真的,有那么一点想听呢!可听是不听呢?颜神佑快要将这一尺见方的帛帕瞪出个洞来了,还是没拿定主意。 颜肃之苦哈哈地像只大型犬类,蹲在闺女窗户根下很久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没发出来。颜肃之觉得嘴巴里泛苦:md!老子养这么大的闺女,就这么要被小王八蛋叼走了。呵呵,老子为啥知道?她要是没那么点动心,现在早发遣散费给那个没选上的倒霉蛋了。(注:州府考试,选中的留用,选不中而读过书的,每人发两陌制钱的遣散费。) 中二知道变态的心,颜神佑一拍桌子,大骂:“老子居然看了这么久!”起身抓起那张帛帕,“阿爹呢?” 颜肃之从窗口里蹿了出来:“在!” “!”吓死爹了!不对,爹,你要吓死你闺女了!颜神佑将眉毛凶恶地竖了起来:“您是不是知道了?” 颜肃之有点心虚地道:“要不我给人拦了,你乐意?要不我给你定个人,你乐意?” 颜神佑挠挠脸:“呵呵。您放进来的?” 颜肃之无赖了起来:“我要拿着这玩艺儿,”指着颜神佑手里的帛书,“直接给你看,不是逼你答应么?” “……”颜神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颜肃之跳了起来:“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不乐意的事儿,你老子算个p?!” 颜神佑迅速变脸,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哎呀,阿爹,不要撒娇嘛,你是我阿爹呀,你不乐意,我也不能让你不开心呀。” “哼。” 您老孩子都有三个了,最大的这个在您跟前您,都要谈婚论嫁了,您能不能别傲娇了? 颜神佑忍气吞声,给他捏肩捶背,颜肃之才回过颜色来,哼哼唧唧转述了山璞找他时说的话,也没忘夸张描述“山璞从哑巴变泪包”的怂样儿。逗得颜神佑咯咯笑了之后,扔下一个世纪难题:“你阿娘那里,你打算怎么说?” 没想到颜神佑比他还无赖,张口就来:“我现在就去直说呀,不然呢?跟她说,您要答应了,多个女婿,不答应,少个闺女?” 颜肃之吐血:你还真敢说! 颜神佑道:“其实我也不想呀,要不您去问问阿娘,有盛得下我的人家不?” 颜肃之认真地道:“你是真看上他了,还是觉得他好拿捏?” 颜神佑也认真地道:“您觉得他是个可以拿捏的人?我只怕我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只不过,咱们跟他正好走到一条道上罢了。这样的人,正好。”三观合拍。 颜肃之想了想,也对。正要开口,就听到颜神佑道:“好庆幸呢,发现大家在一条道儿上。要不然……我发现我刚才没想这些,就光想着他的脸了。”还有穿小坎肩儿的身材……这个绝逼不能说。 女人比男人颜控多了好吗? 颜肃之道:“你阿娘那里,我去说。” 颜神佑道:“那您得早些去,去了,我才好给他答复。”说着,理了一下帛帕,轻笑了一下。山璞的字,并不很好,谈不上书法名家,但是写得工工整整,就像这个人,坚定,朴实。 颜肃之道:“我把他叫来唱给你听?” 颜神佑道:“您甭吓着我阿娘,该听的时候我肯定能听得到。” “臭小子就会花言巧语!听了也只许信一半。” “您放心,花言巧语,我比他会说。我只拿眼睛看,看他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了?” “给你卖苦力,算不算?” 颜肃之黑了脸。 颜神佑扳着指头,道:“想下山,是有远见。为族人,是有担当。逢大乱而不气馁、不迁怒,是有智慧。能报父母之仇,是有能力。先报了仇再来找您,可见没昏头。没等三年孝,是不拘泥。他对他妹妹也很好呀,很心细的一个人呢。而且——”颜神佑悠悠地道,“长得也很好呀……” 颜肃之掩面败退。 ———————————————————————————————— 颜肃之败退了之后,不得不承认,颜神佑的话虽然带了几分无赖的味道,但是却相当有理。这事儿不能瞒着妻子,不好自己做了决定之后,再去通知。而且山璞,虽然条件很硬,但是招牌不够亮。 岂料在他期期艾艾地跟姜氏说:“神佑今年十五了,婚事可怎么办?”的时候,姜氏很笃定地问:“郎君看上谁了?” 颜肃之:“!” 姜氏镇定地看着他:“说吧。” 颜肃之:“=皿=!”亲,你怎么猜出来的,亲? 出乎意料地,姜氏接通了颜肃之的脑电波,很正常地回答道:“否则郎君眼下如此忙碌,断不至于忽然来说她的事情。离她生日还有月余呢。郎君的表情,又是这么……”猥琐!你当我是瞎的吗? 颜肃之正色道:“我是想,她这么能干,又懂事儿,搁哪个家里受气我都舍不得。” 姜氏的脸沉了一沉,叹道:“果然如此了。” “哈?” “大约是山小郎了?也罢,倒也算配了。” 颜肃之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娘子是说?” 姜氏道:“很奇怪?” 颜肃之哪敢说“是”呀?赶紧摇头!姜氏道:“我想了很久啦,从她除夕夜里又拿起刀,我就在想,她可怎么办?她从小就跟旁人不大一样,我那时只想她快些长大,聪明懂事些就好。现在看来,她懂得太多了。我想过怎么把她拧过来,可是不成呀,拧不过。外头飞过的鸟,关到笼子里?我也心疼。” 颜肃之沉默了。 姜氏续道:“拧不回来啦,就想,让她过得自在一些罢。我看山小郎他母亲,过得也很不错。如今山小郎也算是归化了,郎君要是相中了……也得等到他满了孝再提。” 颜肃之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这是自然。其实,这是他跑来跟我说的。看神佑到年纪了,他怕再等神佑被人订了去,这才来说一说。想等满孝。” 姜氏道:“神佑托生成咱们女儿,也没过几天舒心日子。我总想调-教着她,叫她跟旁人家的孩子一样,旁人有的,她都有,什么也不缺,也不用羡慕人家。可现在看来,还是不成的,又耽误她了。由着她罢。” 颜肃之有些着慌,拿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姜氏擦眼泪:“以前都是我不好。” 姜氏道:“那你以后待她好些。弄得孩子不得不刚强起来,跟平常人不一样了,你就得护她到底。我欠她的,你也欠她的了。人说儿女都是债,我们于她有生养之恩,还了旧债。这十几年下来,却又添了新债啦。” 颜肃之赌咒发誓:“我也是这样想的!既不能定一个世人看了先叫一声好的,就得叫世人不敢说一个不字。” 姜氏破涕为笑:“你又发狂了。山小郎究竟怎么说的?” 颜肃之又背了一回书,姜氏道:“倒有趣。也是个苦孩子,人也好,会疼人就行。” 正在焦灼不安地等回信的山璞兄,此时不宵知道,他已经被三读通过了。就等他……上门表演综艺节目了。他这会儿正在想:不唱歌么?好像也不好,真的很想唱一曲来的。可是突然唱起来,会不会太突兀了?还在孝里呢,冲小姑娘唱歌?不太好啊! 可不可以加个背书?“等我出孝”? 这位仁兄的脑回路,也有点不太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前面还有一章,不要漏掉了啊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3:13:38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3:13:31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3:13:24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3:13:18 18047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3: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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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及分辨心中是个什么滋味,没好气地道:“你作出这么个可怜样做什么?过来坐,我有话要问你。” 颜神佑小小步走了过去,姜氏先不对她说话,却请被颜神佑撒娇打滚儿拉过来保命的颜肃之“先回避,娘儿俩有私房话要说。” 颜肃之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选择听太座的话,灰溜溜地跑掉了。 姜氏拉着颜神佑的手,问她:“你阿爹与我说了,他看山小郎不坏,你也相中那个小子了?” 颜神佑紧张地点点头。 姜氏道:“你不用管大人的想法,昂州这地方,我们留亦可,不留亦可,京城还繁华些。你不须为了什么昂州情势、山民精兵,倒把自己搭进去了。我不卖女儿!只要你不愿,无论如何,我也为你争一回。”这才是支走颜肃之的原因。 颜神佑脸上有一瞬的惊讶,连忙摇头:“并为是为了这个。” “嗯?你是真看上他人品好了?夫婿人品不好,父母也饿不着你。夫婿人品好了,他也未必不会让你挨饿。你可想明白了。” 颜神佑爬起来,跑到姜氏背后抱着她,下巴尖儿搁在姜氏左肩上,两条手臂将姜氏紧紧拥着,声音有点哽咽:“阿娘放心,我想好了,并不是为了那个的。”说着,又紧了紧手臂。 姜氏两条手臂被女儿勒紧了贴着自己的两肋,挣扎了一下,道:“怪热了,你放手,过来与我说仔细了。真看上他了?这么小郎君,你见的也不少了,俊彦也有几个,就没一个看得上的?”比如姜云啦,这个知根知底儿。比如京里也参加了两回诗会,世家公子也见了不少,都是身家很好的少年。再不济,昂州还有一个卢慎,出身次了一点,好歹也是世家,现在看来家庭问题已经被镇压了下去,本人也很有能力。 姜氏听到颜神佑在她的耳朵边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正要说“你紧张什么”的时候,就听颜神佑期期艾艾地道:“咳,那,那个,说了别生气啊。我,那个,听说阿姊定亲之后,就想过这个事了。待阿姊及笄,我又想了一回。这个,小郎君我是见了不见了,可是……只有想到他的脸的时候,才觉得能下得去口哇!” 姜氏:“……=皿=!” 颜神佑觉得手下的身躯一僵,也跟着紧张起来,就怕姜氏发飙,双臂运气,防着姜氏暴起揍她。要不然她为什么好好地跟亲妈拉着手温馨对话,却突然跑背后这么一抱呢?——就是为了防着这一招。 觉得不对了,她赶紧再解释:“哎呀,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要换了别人吧,拉个手什么的都觉得别扭呀!”完全想像不出来怎么滚床单啊亲!嫁了一个滚不下去床单的老公,这日子要怎么过呀? 岂料姜氏只是微微一怔,居然没有反对!只说:“人是你选的,那就……等他出了孝,好好过!你不要与他总在一处,虽是昂州风气开放,也不要有什么逾礼之举。他还不曾出孝,叫你阿爹与他定个约,等他出孝了,再说。” 颜神佑满腹狐疑,还是“哦”了一声,有点好奇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却不知“下得去口”这四个字戳到了姜氏的心坎儿上,姜氏刚结婚那会儿,有了那么个无赖丈夫,新婚之夜没过一半儿,就有点下不去口了。之后互相不怎么尊敬,处得却是如冰。这给姜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颜肃之当初跟姜戎说的没感情不好意思下手,其实是做对了。如果没有他后来卖蠢追老婆,即使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生个儿子——而在一起了。哪怕颜肃之有改过之意,保不齐姜氏又是一个楚氏了。 所以,在姜氏心里,婚姻生活,也是得考虑到双方的感情问题。若得嫁入世家,辛苦一点也值得。若不愿嫁入世家,那顺着自己的心意过,也不错。 姜氏放松了下来:“你不热我还热呢,去请你阿爹过来罢。” 颜神佑心里舒了一大口气,亲自去请颜肃之。颜肃之根本没走,依旧在墙根底下蹲着。这个位置他蹲起来十分有经验,颜神佑来叫他,他还晓得往外蹓跶几步,装作是在别处过来的。 进了屋,听姜氏道:“山小郎在孝中呢,平素没有这等事见便见了,既是为了此事,神佑就不宜单见他。还是郎君去吧,他既下了双鱼佩,郎君也回他一件表记才好。正经的,就该是父母之命。” 颜肃之“嘿嘿”一笑,道:“是极是极,我去。叫那小子急上一急。” 姜氏却又道:“此事且不宜与本家说,恐阿家有甚不满。”竟是打了个先斩后奏的主意。预备着山璞孝期过了,颜肃之作为女方父亲,就答应了山璞的求婚,然后通知亲友:我要嫁闺女了,来喝喜酒吧。不给别人叽歪的机会。在这件事情上,颜肃之有决定权,但是楚氏一旦有意见,颜肃之了不好装听不见的。山璞虽然算是个实力派了,可毕竟是才归化的山夷,比土鳖还要受点歧视。 颜肃之掐指一算,道:“放心罢。” 命人叫山璞来。 山璞等了半天,没见颜神佑派人来,却闻说使君有请,心下更忐忑了。见了面,颜肃之一扬下巴,山璞见他面前案上放了只漆匣,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要把礼物还回来吗?这是没希望了吗? 颜肃之见他一双眼睛都没了光彩,也有点可怜他了。先开口道:“你的东西,我收下了,这个,是给你的。你还没出孝,出了孝,来提亲吧。” 山璞的眼睛“biu”就被点亮了,试探地道:“那……您可问过小娘子了?” 颜肃之摸摸小胡子:“啊!我敢不问么?都是我祖宗。” 山璞脸上的笑意再来止不住,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了。颜肃之觉得刺眼,又忍不住要刺他两句:“在我这里,唱歌儿就免了,我怕你招了狼来!” 然后他就惊奇地发现,一向以憨厚面目示人的山璞,脑筋转得居然也不慢,山璞说:“小娘子想听时,我就唱来。” 颜肃之:“……” 山璞见他无语,情知他是同意了,但是有点准岳父的别扭心态,悄悄上前,双手捧了漆匣:“谢使君抬爱。” “哼。” 漆匣里是一双水晶琢成的鸿雁,晶莹剔透,雕工圆润。山璞看而又看,爱不释手,被阿婉取笑了好几回。还问他:“那你往后,怎么见阿寿姐呢?见了面,又不好唱歌,说什么呢?说过了头,使君该生气啦。” 山璞将脸一板:“你小姑娘家,不要管啦!” 阿婉比了个猪鼻子给他看:“阿寿姐要是害羞了,不肯见你,你还得让我帮忙传信呢。还不快求我!” 山璞取了根红绳儿,将水晶雁一穿,往脖子上一挂,直接塞衣服里面了。 阿婉正要抢呢,顿时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呀,她哥居然是个隐藏属性的无赖。 ———————————————————————————————— 阿婉的担心实在是很多余,对于学霸们来说,话题并不是问题。对于山璞来说,见颜神佑也不是问题。 想来颜肃之也不会总将女儿关在家里,昂州有大事讨论的时候,颜神佑也免不了出席一场的。眼下正有一件十分重大的,关系昂州稳定的大事需要讨论,颜神佑想必也是会出席的。 这件事情,便是山民们的管理问题。 颜肃之带着山璞,将全昂州拉网梳理了一回,山上清下来的山民户口数以十万计。没有这么大的人口基数,也不可能源源不断往归义输了这么多劳工建新城,能将一座大城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建好,人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现在新城建好了,许诺给人家安置的。已经在着手做了不假,但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做好。划块地方分几亩田容易,能不能真的稳定下来,还得看后续的管理。后续一个管不好,再生出矛盾来,又得再费二回事儿。 下一次开会的时候,山璞就顺利地见到了颜神佑。 再次见面,两人就都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了。 山璞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好好一个小娘子是怎么看上他的。好像中了个大奖,但是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填下的中奖号码。如果他拿这个问题问颜神佑,小变态一定会告诉他:因为你买了彩票了呀,亲。 是的,哪怕是中彩票,听起来一本万利,你也得先拿出本来。一直以来的努力,就是山璞的投资。而且还不能说是“一本”,山璞同学的努力并不少。 颜神佑也不否认,山璞的长相很加分,但是如果没有为族人考虑的远见,没有遭逢大变之后的坚持,没有融入山下的胸怀,没有对妹妹的关爱,光有一张帅脸,大约也是不行的。这些就组成了一个山璞,让她乐意去亲近。 两辈子加起来这么大年纪了,经历也不算很少了,颜神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什么情诗情话的都是虚的,她想遵从自己的本能。就是他了! 至于山璞是怎么看上她的,她自己反而不纠结了。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或许等真的结婚之后,她闲下来会去问上一问。如果不得闲,又何必再问呢?反正,人已经落到她手里。 颜神佑想得豁达,但是眼睛一撞进山璞那双深且黑的眼睛里时,还是不免觉得喉咙一紧,居然带点羞涩地微微拧了脸。山璞耳尖又红了一点,却仍然眼尖地发现颜神佑的耳尖也红了一点,不由心下大定。不敢再盯着人家小嫩脖子看,山璞掐了一下掌心,强硬地拧过脖子来看颜肃之。力道之大,差点把脑袋都甩晕了。 颜肃之看在眼里,不由暗乐。 会是开在州府里的,与会的是州府的高层,见到了山璞也不觉得奇怪,大家似乎已经默许了他经常在州府里出现了。看到颜神佑就更不觉得奇怪了,在归义这片地方呆久了,见识过了当地风俗之后,在严肃的会议场合出现几个女孩子,真是再正常也不过了。尤其当那个女孩子是个小变态的时候。 大厅很宽敞,已经立起了好几块铁板,上面用磁石固定住了一些表格、地图之类的纸张,还有一些上面写了些简单的字词。自从颜神佑将这种显示方式引入会议之后,颜肃之就将其功效发挥到了最大。这样看起来特别直观,可以省去了许多解释的时间。 十分之巧,因为两人地位之超然,颜神佑与山璞恰恰坐在颜肃之的两边,这让颜肃之嘴角一抽。咳嗽一声,对卢慎道:“开始罢。” 卢慎便介绍了山民的数量、在昂州的分布、已安置的、未安置的,男女比例,各年龄段等等。颜神佑仔细听了一回,发现壮年男子是比较最低的。战争过后,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总是减员得特别多。 图表都摆在那里了,也不用说得太多,颜肃之问道:“如何分配?” 卢慎道:“按各州清查丈量土地之多寡来分。”颜神佑肚里暗笑,这个方案是早经颜肃之过目的,本着雁过拔毛的原则,颜神佑自然也是知道的。现在卢慎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真是颇有喜感。 这个总原则基本上是来说是不错的,就算想多要人,你也得安置得了。没地,怎么安置?安置不下去,便是添了流民了。 丁号首先赞成,却又提出来:“山民须教习。” 卢慎望一眼颜肃之,再看一看颜神佑,父女俩一齐点头。卢慎道:“是将教习。先是教习耕织,山民原有耕织之术,学起来也不会慢的,只是不如我们的便捷。” 丁号又问:“如何管辖?” 颜肃之便道:“阿寿,你来说罢。” 颜神佑道:“我想,风俗不同,竟或不必要求须臾全改,当尊重其风俗。便是冠服,不乐意的,也不须全改。唔,州府派员管理,亦于山民中择其能者,我管这个叫‘自治’。” 丁号皱眉,似有不愉之意,还未说完。山璞却又开口了:“他们已经没有头人了,不过剩些管事,并不好用。若其治好,也就不会输了,何必自治?至于冠服,自然是要改易的。” 颜神佑道:“风俗不同,若触了忌讳,激起变乱来,如何是好?” 丁号一咧嘴,乐了,州府自颜肃之往下都乐了。太有意思了嘿,不看人,光听这俩说话,一个是向着山民,要留其俗,一个反对,偏要一体同化,必以为前者是山民,后者是州府,事实却是相反的。越听越乐,便索性看起来热闹来了。 颜神佑比较愿意尊重山民,想保留原本的各种习俗。山璞却以为山民要进步,就必须学习山下,必要改变一些规矩。两人不免争吵了起来,颜肃之惊奇地发现,这小子在吵架的时候,居然不怕他闺女! 山璞的态度是强硬的:“既然下山来了,自然是要一体看待的。还吃原来的饭,还用原来的犁,下山又有何用?不过是新瓶装陈酒而已。” 颜神佑试图给他讲道理:“山郎说的,只是你别忘了,原本是有差距的。你叫八岁孩子跟十八岁的成人一样跑步,能行么?这不公平!” 山璞道:“那就一步一步来,但是开头一定不能放松了。” 颜神佑道:“我这就一步步来着呢,这不正教着呢吗?” “那也甭提不一样,要另管着呀,这不是……还是要分的么?” “君子和而不同。” “还是不当一家人看。” 颜肃之捂脸,画面太美,不忍看。你俩敢不敢给老子矜持一点?!敲敲桌子,颜肃之道:“不要争啦!山小郎自己想,果真能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么?还有你,自己想一想,人家乐意归化,你将人往外推,有你这个理吗?” 傻样儿,四夷归化那是好事! 山璞特别诚恳地看着颜神佑,恨不得将自己的想法刻到她心里:“他们的头人是我了,能唱反调的都打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颜神佑也特别诚恳地看着他:“民心。不能揠苗助长。” 还是做过基层工作的颜肃之与丁号比较实在,颜肃之道:“吵这些大道理做什么?一条一条的议,议出来看,不就是结果了么?” 丁号道:“对!” 好,一条一条的议,什么教耕织啦、上层子弟读书啦、选拔山民里有出息的同学做官啦……山璞和颜神佑都投了赞成票。 颜肃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货:“……你们逗老子玩儿呐?!” 山璞的脸就红了,吵了那么多,细掰开来看,居然执行起来是一样一样的。到了山民的祭礼这里,山璞也不太想改,颜神佑冲他一皱鼻子:“我就说吧。” 山璞小媳妇儿一样:“我就是担心么……若是有分别了,或是特别照顾了,是合不到一块儿的。会被宠坏的。若是自己将自己默认是必得朝廷照顾的,一不如意便要心生怨怼,这是自寻死路。谁又乐意白让着别人呢?山上下来的就另样,长此以往,没受到优待的难道不会心生不满?我就想,可不能这样,下山,不容易。安定下来,不容易。” 颜神佑一愣,可不是,只觉得听他说话,无一处不合心意。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呀,我也没说要一直这么下去呀。” 颜肃之狠狠抹了一把脸:“做个计划好了!垦荒免税赋科条不变,五年后,登记在册之山民,租赋减半。十年之后,合而归一。其选官之法,看试用之地。若在他处,依常法。若在本地,放宽考核。也定以年限。” 对颜神佑:“就这样了,”一指山璞,“有这个明白人在,坏不了事儿!” 颜神佑与山璞互看一眼,一齐低下头去,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似乎好像……已经被家长默许了配对,但是刚才自己却在跟对方开辩论会。四下一看,好么,同事们正看大戏看得津津有味。以二人之少年老成,也都尴尬了起来。 颜肃之:“……”心好累,人家小两口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我家小变态搞对象是讨论政策安排。我这辈子还能有个正常的闺女吗? 丁号觉得气氛有点怪,清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舆部来消息了——齐王,薨了。 满屋子的人一齐坐直了身子:“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山小郎其实是个目光长远的好孩子呀。 这是英俊的存稿箱子,某肉这会儿大概在海底捞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oyc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2 00:42:22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6-21 23:05:15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23:03:11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21:48:37 lhh1031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21:26:23 cocol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9:41:55 33946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9:36:36 j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9:20:33 j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9:20:13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21 19:11:05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6-21 19:10:37 小1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9:02:51 九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8:30:44 fa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1 18:30:0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夏之雪”,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22:26:26 读者“路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20:17:47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26:57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26:53 读者“扬烈残樱”,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26:50 读者“prophet”,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26:17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31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28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23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19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15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10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06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5:00 读者“开塔迪斯的小打雷”,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9:04:55 读者“豆浆豆汁烧豆腐”,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8:19:30 读者“轻”,灌溉营养液+12014-06-21 17:01:24 第138章 就是这么寸 齐王死了? 所有人一惊之下又都坐了回来。 这消息是蛮震憾的不错啦,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又是那么地在情理之中。认真分析一下,连凶手是谁都那么地清晰。室内响起了好多声杂乱的咳嗽声,这都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人。 说啥? 哦,是说“皇帝终于动手了呢”好呢?还是说“皇帝也太心急了”好? 没错,大家都默认了这事儿是虞喆干的了。 除了他,还有谁了呢?就看平时他的表现吧,弟弟这年纪也不算小了,先帝时都封王了,搁先帝那会儿就建了府了,到现在还被他扣在宫里不给出去。别以为这是照顾他们,皇子不出宫,那是皇帝看到眼皮子底下,那是有夺嫡的可能。二王却是虞喆的弟弟,哪怕是先帝没儿子那会儿,也没有把弟弟们都搁宫里的。说得再好听,也不是那个事儿。不免就让人想起了“软禁”二字。 你要说舍不得吧,又不肯让弟弟们锻炼,只当个“闲王”,什么事都不让人家管。这明显就是在忌惮着两个弟弟了。 再有,两个兄弟早早便封王了,可他们的生母迟迟不见有晋封。还是要等到虞喆想给自己亲妈搞个太后来当当的时候,才把人家给拎出来当台阶踩。 这等态度,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颜神佑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听说齐王死了,她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类似于“啊,唐家终于解脱了,招娣不用嫁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皇帝搞的藩王了”这种。对于世家女来说,不嫁藩王,她们也不愁嫁。冷一冷,过两年再议婚,未必会比嫁给齐王差。齐王这样的,论起根基来,不如他的叔王们。论起仇恨值来,恐怕比五王还要高些。嫁给他,搞不好没两天就要当寡妇,辈份还乱七八糟的。 从颜神佑的角度来看,现在是省了好大一坨事儿。唐仪和大长公主在虞喆这里,也从危险名单上解除了。虽然没嫁就死了丈夫是件糟心的事儿,但是明摆的是虞喆在搞事,对招娣的名声的影响也降到了最小——依旧对虞喆讨厌了起来。 亲,你干阴谋干得大家都知道了,还阴谋个p呀?!显摆智商低下的么?你有本事做得天衣无缝,让人猜不到呀!有本事拦着你爹别把人家小姑娘定给你弟弟呀,现在让人家当望门寡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与颜神佑这等心宽的相比,颜肃之就气愤得多了,一拳捶到了身前的矮案上,笔砚跳得老高,坑爹的镇纸都被震飞了。颜肃之四下一看,好险没骂出声来。 眼睛一扫,所有人都一脸的晦气。摊上这么个双q间歇性失常的皇帝,你就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要灰心失望。要不要这样啊?哪怕你随便找个借口呢?也不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搞暗杀呀!你是皇帝!光明磊落一点能怎样? 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他看叔叔不顺眼,看兄弟更不顺眼。 丁号只管“嘿嘿”地冷笑,州府其余人等,包括古工曹,也都对这个皇帝很有意见。 厚道一点的心想:你兄弟才那么大点儿年纪,收伏好了,正好与五王相抗,你这是何苦? 刻薄一点的认为:朝廷诸公都干嘛吃的?就这么由着皇帝犯蠢吗?自翦手足,亲戚离心,还能再蠢一点吗?难道唐仪会开心女婿死了吗?想什么呢?!你当他是夺食的狼,怎么不想想那也是顶风的墙呢? 山璞也是知道一些京城的事情了,听了不免诧异,暗想:便是为了争夺,不趁着反王在京的时候扣了人,将封地收回,却偏偏对已经在手心里的弟弟动手,这皇帝……略蠢啊!既然下了狠心,怎么不先搞正在壮年的敌手呢?哪怕他们有儿子,也都还嫩着,掀不起风浪来呀。 颜神佑恢复得最快,问道:“可有详报?” 舆报看颜肃之还在那里捶桌,顺手就将小纸条递给了颜神佑。颜神佑打开一看,乐了:“这是逗我吗?” 颜肃之猛地看过去:“怎么?” 颜神佑道:“舆部探得的消息,说齐王是在宫里上台阶的时候没站稳,失足跌断了脖子死的。” 颜肃之嗤笑道:“那他得爬上摘星楼再失足!” 颜神佑道:“给个理由,咱就接着罢。阿爹上表,劝那一位痛失爱弟的节哀罢。咱们还是收拾收拾,看怎么给唐伯父他们道恼罢,这都什么事儿呢!” 颜肃之还没忘了正事儿,气咻咻地道:“我虽心忧,也不能为了千里之外的事情耽误了昂州的事儿。就照文才议的,且安顿下去。人手若不够,那就再考试来招罢。”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做事去了。昂州新立,事情自然是多的。哪怕是古工曹,新城虽然建好了,大概的设施也都有了,但是城中还有好些细节也是需要再检查的。又有代丁号做新乡令的张瀚同学,他还没个县城呢!那不也得建么?趁还没到秋收,先划出地来,打个地基,等秋收之后再加把劲建城。 于是去登记户口的、继续搞田地普查的、检查一下招考的人里有没有合适去做扫盲工作的……都走的。 颜神佑与丁号、卢慎留到了最后,颜神佑道:“阿爹先等等再生气,且说眼下要怎么办才好?” 颜肃之道:“我又不能将齐王那个短命鬼摇活了说话!还能怎样?!” 卢慎道:“此事与虎贲,似并非坏事。” 颜肃之冷笑道:“搞死人家女婿,还说不是坏事儿?嘿嘿!那也恶心!” 丁号道:“不必百姓揭竿而起了。”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搞死了。 颜神佑道:“他说什么,咱们就听什么得了。我又有点心疼今年要上缴的租赋了——拿来能够好些建城筑路的民伕的口粮了。” 颜肃之看向她:“嗯?” 颜神佑道:“本来还想说,山民归化,于其聚居之处,当修官道与州府相连的。路通了,来往才能多,才能敦促教化,不是么?”要想富,先修路呀,搁哪儿都是这个道理。而且,高速公路还能当飞机跑道呢。 其他三个人,也是这么想的。路修得好,就意味着一旦有需要的时候,各处之兵丁可以迅速聚集、粮草可以及顺畅调拨,而州府的兵马也可以沿路直扑目的地。 颜肃之道:“挤一挤罢,这个钱,不能省。” 颜神佑道:“我就怕他们又不得闲了,才筑完城的,又要修路。” 卢慎道:“这个我倒算过了,哪怕征发,也比往年少。小娘子忘了?咱们筑城并没有用如何征发民力的,当时用的是俘虏。” 颜神佑道:“可如何已经是自己人了,他们又要垦荒,这一回,竟先缓一缓他们的徭役,如何?” 丁号道:“大善。” 颜神佑道:“筑路的工程,我并不怎么懂,究竟要用多少工,还得等古工曹回来了再算。” 颜肃之道:“你去写个计划罢,写完了叫他照着估算。” 丁号道:“眼下头一个要紧的,是聚人、聚粮、练兵——祸不远矣!又有,小娘子曾言,恐百姓将不堪负荷,我恐会有大批流亡。本地也不是没有接收过,这个也要留意了。” 颜肃之目视卢慎,卢慎道:“昂州的地方是尽够的。” 颜神佑心中一动,道:“来人不怕,我只怕来士人!” 昂州正在缺人才的时候,为什么怕来士人呢?其他三个人都懂,这是担心来一群苍蝇,搁这儿嗡嗡,然后保不齐再搞点小动作,要特权啦、要照顾啦,过份一点想鸠占鹊巢什么的。 颜肃之冷了脸:“呵呵。”让他们做梦去吧! 丁号也“呵呵”,想得美哟,好处本地还分不完呢。 卢慎也“呵呵”,老子累得像条狗一样好不容易找对了老板了,没真本事只会装x的想冒尖儿?有多远死多远。 颜肃之道:“有本事的人,当然不能怠慢了。”没本事又想蹦跶的,都给老子去死! 颜神佑等心领神会。 最后,颜肃之宣布散会,领着闺女去后面给姜氏说唐家的事儿。 ———————————————————————————————— 姜氏正在看衣服,给颜神佑及笄礼上穿的衣服。 颜希真比颜神佑大几个月,已举行了及笄之礼。只是当时颜肃之在忙着肃清本州,姜氏又要生孩子又要坐月子,家里离不开人,就算不管州府的事儿,颜神佑都得留下来看家。二房就都没有出席。 四房这里,颜渊之是朝廷命官,非奉命又或者有紧急事务,不得离境。故而只有郁氏抽了个空回京一趟,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这便提醒了姜氏,得抓紧时间收拾她闺女的成年礼了。衣料、首饰姜氏早就准备好了,还托了郁氏从京里抓几个好裁缝过来给颜神佑做衣服——里外全新的三套。每套又有对应之首饰。 如今做好了,姜氏见他们来了,笑吟吟地道:“你们的腿可真长,正好,来试试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颜肃之道:“齐王薨了。” “什么?” 颜神佑知道的,给颜希真准备及笄时的礼物时,姜氏还跟她说,招娣姐妹和颜希真是一样的,到时候要一样的对待才好。这会儿招娣就成了望门寡,姜氏快要气疯了。所谓通家之好,能放你家小男生跟我家小女生一起玩耍的,这情份自然非同一般。唐家女婿被搞死了,姜氏如何能不生气? “怎么能这样?!”姜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招娣可怎么办呢?这心里不定得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颜神佑道:“只要唐伯父能忍这一时之气,于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只怕……这口气委实难咽。” 姜氏道:“那也得咽了。”心想,招娣再说给谁好呢?要不,就给招娣做一回媒?将她说给自己娘家侄子也没什么不好。 颜肃之道:“只是说与你知道,对了,丫头,城里还有空宅子么?给你唐伯父家留一处。” 颜神佑点头道:“有的。”既然已经打着可能会乱、闭门自保的主意,自然要有亲友团的住处的。 颜肃之道:“我给他写封信,要是觉得气闷,不妨过来散散心。” 姜氏道:“合该如此。或者,让他们家寻个机会,叫招娣带她兄弟过来散散心。”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是怀疑虞喆要对唐家下手么?颜肃之道:“好。” 衣服也不试了,这就去信到京里,隐讳地让唐仪小心,又让唐仪将儿女送来昂州,权作“散心”。 信刚送走不过两日,楚氏那里便来了消息。楚氏依旧在自家坞堡里养病,估摸着就是不想见那个水货太后。既然病了,就不好到处走,颜神佑的及笈礼,楚氏就不能过来参加了。楚氏只得自坞堡里发来了贺信,又赐下数套首饰。道是颜神佑既然已经长大了,那就好好打扮起来吧。 颜神佑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她于钱财上现在眼界更是开阔,并不甚在意这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她比较关心的是楚氏传来的消息——据说,齐王真的是失足从三级台阶上跌落下来,然后折断脖子死掉的! 事情就是这么寸!齐王跌倒跌出了新姿势,故意都摆不出来的角度,他脚下一滑,三层台阶加起来不到两尺的高度,愣把自己给摔死了。 颜神佑:“=皿=!” 楚氏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那么一点把握的了。 颜神佑放了一回心,如果只是意外。哪怕虞喆有点什么芥蒂,现在齐王死了,他对唐仪的意见都要小很多。而且唐仪几乎是他最亲近的人了,有水货们没错,可惜水货们不顶用,唐表兄对虞喆来说还是不可替代的。 不料唐仪随后来信,道大长公主心情不好,已经带着孙子孙女到封地上散心了——已经动身了。就不过来昂州了,太远,大长公主也上了年纪了,就在封地上住下吧。 信中还说,唐仪已经给子女们都改了名字了,招娣名萱,次女名菁,三女名蔓,儿子名茵。跟颜肃之说话也没什么好藏的,唐仪就说,听说野草命大,烧且不尽,希望儿女们命够硬才好。中二病做了爹,终于有了担心儿女的一天。 颜神佑就不明白了,照说大长公主与唐仪在宫里的消息只会比楚氏更灵通,如果齐王不是虞喆搞死的,这二位为什么匆匆忙忙的,就把孩子给打包过来。大长公主还特别不放心地自己送过来了呢?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散心?还散心散到把孩子的名字都改掉了?内里必有缘故! 缘故自然是有的,只是不好就这么写在信里,怕落下了痕迹。大长公主正在车上抱着她爹当年赐给她的铁劵丹书,在那儿破口大骂:“阿爹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呀!你也不张开眼看看!那小畜牲不过是没来得及下手罢了!二郎去了之后,我也不信,使人打听,是失足不假。可你知道我们家大郎发现了什么?小畜牲使人在二郎惯骑的马上坐了手脚,便是不失足,他也活不长啦!作孽哦!我那兄弟,自己就……现在报应到他儿子们身上喽!” 畜牲长贱人短地骂了好一阵儿,又将水太后狠狠骂了一通:“呸!小妇出身,就是眼皮子浅!忘了舔我鞋时的贱样儿了!给老娘摆起谱儿来了!” 哦,这才是大长公主气哼哼离京的主因呢。只是死一个齐王,大长公主该留在京时跟虞喆好好说道说道的。千不该万不该,水太后自以已做了太后,从此可高枕无忧,待大长公主便更不客气了。似水太后这等人,便会有这么个阴暗心理。当初为了往上爬,巴结别人的时候有多么卑微,翻身之后欺负起人来就有多么地狠。 可大长公主不是别人,那是先帝都要怕的女壮士,跟她摆谱?要她叩拜?还要对她训话?滚你的蛋去吧!大长公主跑到高祖庙里大哭一场,再往先帝坟前指天咒地。一抹脸,带着孙子孙女儿就跑路了! 坑爹的是李昭仪,哦,现在是齐王太妃了,有样学样,跟着她跑到了先帝坟前,往享殿柱子上一撞。没撞死,可也够吸引眼球的了,齐王太妃撞晕了,被搬到了宫里。又往太后殿前去上吊,还叫她吊成了。好歹也是宫里混了很久的,门路也有些。她也狠,太后的寝殿她是摸不进去的,就往宫门上一挂! 谁一大清早听到一声尖叫,出去看时看到一个舌头拖了老长的吊死鬼正对门挂着,她都得害怕。水太后连夜搬家,都不敢在新粉饰过的屋里住了。 赵王母子又来凑热闹,赵王太妃哭着要去给先帝守陵。赵王跟着哭,也要跟着去。 京里现在大概已经反了营了,虞喆的御案上又得摆上不知道多少弹章了。 ———————————————————————————————— 直到半个月后,又收到唐仪第二封信,这是托楚氏给捎来的信,里面提到了他查的事情,提到了大长公主的不开心。颜肃之一家看了信,对这个小皇帝的评价又降一档。如果说搞死齐王也算是意料之中的话,那么放任水太后这么得罪人,真是在作死。按礼法,大长公主是该对太后礼貌一些的,问题是这个大长公主不是一般的人!是在辈份、资历上唯一能够压一压五王的人!这么惹她,真的好吗? 如果虞喆现在对国家的掌控力如先帝一般,这么干就干了,至少能撑到他们认识到做法的不对,有时间改正错误。现在外面五王就等着个借口好造反,人民群众已经打响了第一枪,亲弟弟的死虞喆又是第一嫌疑人,这个时候再放任太后对大长公主无礼——亲,你快醒醒啊! 颜肃之道:“得了,今年的租赋还是如期解到京里罢,我亲自入京一趟,探探底。旁的事,再议罢。” 颜神佑道:“也是,如今京里的情势略不安,” 姜氏才想起来,对颜神佑道:“你的及笄礼,我与你阿爹都离不开昂州了,你也只好在昂州办了呢。” 颜神佑奇道:“这又从何说起?本来父母是礼仪主人,自然是阿爹阿娘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了。” 姜氏叹道:“你怎么这般不上心?在昂州,如何请得合适的正宾?” 颜神佑笑道:“昂州难道没人了……”说到最后笑也敛了,声也敛了,昂州似乎,还真没有特别合适的人呀!本来就是个地广人稀之处,也未见有什么大贤,大贤的老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大贤都难得了,有名的女人就更难得了。 全昂州颜肃之的官儿最大,连个平级都找不到。要按照风俗,请个当地德高望重的世族老夫人也可以呀,归义最有名望的土著就是卢湛了。请殷氏?颜家上下就没一个乐意的。 颜肃之将手一摆,无赖地道:“还有些时日,真个不行,想办法看看李先生那里……” 姜氏道:“别乱说,李先生多大年纪了?娘子年纪能小了么?” 颜神佑不在乎地道:“本地难道没有仕女么?纵没有,讲道理的老人家总有那么几个罢?断没有为了我这一件事情,往京里抓人的道理。就这昂州拣看得上眼的老人家,请了来得了。” 姜氏十分不情愿,婚事上折在昂州就算了,这及笄礼总是想办得好一点的。现在连个像样儿的正宾都没有请得来,姜氏瞪了颜肃之一眼。却不知颜肃之是老婆也怕、闺女也怕的,脑袋一缩,由你们俩对掐。 姜氏拗不过颜神佑,便对颜肃之道:“那就郎君去择人来请。要五福俱全的,必得高寿,要名声好的。” 她说一句,颜肃之答应一句,答应完了,跑去办理。最后选了一个位永安郡的强人,老太太今年八十六了,儿孙满堂。家里是开矿的,大家懂的,矿区的民风,比山民还要狠着些儿,老太太至今走路不用扶杖。如果她拿着拐杖,一定是用来揍人的!身体棒棒哒~ 颜肃之在永安郡清理的时候,老太太特别识时务,主动要求合作,真是个相当给力的老人家。就为这,颜肃之同意她不用强制到新城买房,离了永安到新城来住。 只不过,颜肃之的邀请发过去之后,老太太又打申请,请求在新城能买两处宅子,颜肃之自然是同意了。赞者是密林郡的年高妇人,摈者出自桑亭、确切地说是出自泉安。又有执事等,无不取自昂州各地。执事三,颜神佑指定了至今犹记得的阿花小姑娘担当其一。 丁号听了,特意跑去李老先生面前问道:“这人选得,如何?” 李老先生阴着脸道:“只可怜一个结巴,做不得赞礼。” 赞礼就是主持人,丁号一个前结巴现嗑巴,嗑巴得狠时还要犯一个结巴,显然是不合适的。 丁号的脸,僵了。 作者有话要说:齐王死得好冤啊! 第139章 变态成年啦 齐王薨逝这么一件事情,其影响是颇为深远的。这让许多人对于虞喆的人品和能力产生了莫大的怀疑,同时对于水太后这个女人及其家族都充满了厌恶之情。对水货们的感观尤其差——真是三观不合呀! 在世家眼里,小皇帝在做太子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有点二,总的来说肯读书,对士人礼貌有加,有错了就会改,还挺听师傅们的话。虽不是极好极好的,比起先帝也算合格了。可只要跟水货一沾上边儿的事情,他就不得不犯一回糊涂,这就让人难以忍耐了。 是,那是虞喆的亲妈亲舅家,哪怕是皇帝,九五至尊,再铁面无私,也不能不顾亲情。大家是理解了,可是以不能接受呀!不能因为你是皇帝,所以你妈你舅家做人才能事儿大家都要忍。要真是必须忍,就不会有什么“天命将军”了,这天下也轮不到姓虞的来坐庄。打从有了皇帝开始,这都换了八、九、十来家了,真以为这御座就长你屁股下面了吗? 似颜肃之这等与齐王、大长公主有着比较近的间接关系的人,其气愤自然不在话下。哪怕是笼起袖子来看热闹的人,也觉得快要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大长公主,泼妇是泼妇,可是对虞喆他爹、对虞喆,那是实打实的有功,尤其是对虞喆,帮着他扛了五王,这功劳委实不小。水太后就敢这样踩人家,换个对虞喆没有大功的人,还不得被这个水货给踩死? 大家都不吱声,那不是没意见,是都攒着劲儿呢。 像颜肃之,明面儿上看着,租赋也比去年缴得多了,秋收过后还要亲自入京,看起来是一颗红心向太阳是吧?手上却做着别样的准备,不然他干嘛同意闺女的意见,连及笄之礼用的都全部是昂州本地之人?干嘛要准备好了接收流民,却根本不跟虞喆提要注意天下局势这一茬儿? 就是不信任,不相信跟你说了,你能识这个好,有能力应付这事儿。能让一个接受过正统教育,也算是心怀天下的读书人的颜肃之这么干,可见对虞喆已经没啥信心了。与其跟他说了,他不信,把自己给调走,还不如想办法呆在昂州,做点力所能及的实事呢。 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对于世家来说,换皇帝是件大事,但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他们早已习惯了稳坐在自家坞堡之内,笑看风云变幻,瞅准了时机,好投机倒把一回。楚氏、蒋氏等人称病,至今未回京里,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见水太后么?楚丰何以到了现在还没将家眷搬取入京? 这些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哪怕本来就在京里的,也未尝没有“我是世家我怕谁,我等五王入京来”这种想法。五王入京也不同于当年的丙寅之乱,肯定会比较有秩序。他们倒是不怎么怕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主意,偏偏表面看上去却是风平浪静。除了御史们上表,借着这个机会,将水太后狠狠“谏”了一回,顺带将虞喆也给“谏”了一次,丞相等人与虞喆作了一次长谈。说的话是有点狠,直接问虞喆是不是只想抱着天下跟水家人过。实质的行动,并没有。 虞喆也觉得晦气,他亲姑妈没因为齐王的死而出京,反被他亲妈给逼出了京。还是那句话,这个大长公主跟别的公主她不一样,不是说踩就能踩的。虞喆顶着御史们的唾沫星子,跟太后做了一次长谈。 太后还不明白:“这有甚么?你想做的事情,不是都做成了么?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她还就真是这么想的。太后不是一个不小心的人,在先帝的后宫里混,那得歪长着七八十个心眼儿才够用。现在之所以放肆了起来,乃是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阿嘞? 虞喆头疼了:“我想要一物,东西来了,可我钱也付了呀!阿娘你只看到我拿到东西了,没看到我付的钱了吗?”算了,跟她说不明白这些,那就说点显而易见的,“宗正枝属已远,我亲近的长辈只有这么几个啦!五王名为叔王,其实离反王也不远了!到时候,还有哪个长辈能在名义资历上压一压五王?阿娘能么?他们也姓虞,哄骗了不少士人追随!一朝发难,我纵有大义名份,也要为难。” 太后:“……”还真忘了有这一出呀!她以为五王是反王,朝廷号令一去,又有统兵大将,自然是朝发夕至,乱军可平的。现在听虞喆一说平乱也点困难,这才有点慌了,问道:“那要怎么办?” 虞喆道:“她气消了,自然是会回来的。阿娘,姑母回来之后,可别再惹她了! 水太后一向识时务,点头答应了。至于御史说的逼死太妃这种事情,母子俩都没提。提也没有用,人都死了,难道要认了是自己做的?别说不是自己做的,就算真是自己的手,那也不能认! 于是虞喆又一天一封信的发给大长公主,请求这位姑妈快早回来吧。又将唐仪召了来,解释了真不是他害死齐王的。唐仪一张阎王脸:“我女婿可是死了。”虞喆又给他保证:还没结婚的,没关系,招娣也不要难过了,不会守寡,想改嫁就改嫁。 唐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中二病都对你失望了。无力地道:“陛下拿太后都没有办法了,我拿我阿娘又能有什么办法?”语气不无讽刺之意。 虞喆脸上一红:“我已说过太后了。” 唐仪冷笑道:“说过不止一回罢?罢了,我多这个嘴做什么?横竖你们总会有下回的。高祖灵前,您是怎么答应我阿娘的?转脸又弄了一个连皇帝都只能‘劝’的太后来!还叫她管事儿?” 虞喆道:“再不会了。” 唐仪一个字都不肯信。孝道摆在那里了,虞喆的亲人,真的少得可怜,亲弟弟亲叔叔不能信,姑妈又被他气走了,跟老婆中间又被亲妈掺了一堆的沙子——美人——也就剩个亲娘了。要说虞喆再不会惯着水太后了,唐仪是根本不会相信的。 你不讲仁义也就算了,有权谋也行呀。偏偏权谋也不行!懂权谋的人,无不有一颗坚毅冷静的心,从对水货们的态度上来看,虞喆是坚定地维护着舅家人,却永远无法冷静地发现这群水货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货色。 哪怕你什么都好,也不代表大家能够接受你养的狗得空就要往人头上蹿去排泄这种恶心事! 唐仪最后一次认真地劝虞喆道:“陛下知道,什么叫‘壮士解腕’么?” 虞喆犹豫地道:“不至于罢?” 谈话失败,真以为中二病有耐心吗?唐中二回家喝酒去了,也不跟他表弟说大家意见都很大这种事情了。只是写信,让颜肃之别太实在了。 ———————————————————————————————— 颜肃之接到信的时候,正在开会。州府开了个扩大会议,连颜渊之与山璞都过来了。 眼见小皇帝虽然不算在糊涂,但是水货拖后腿太严重,大乱又可期。颜神佑就向颜肃之正式提交了“高筑墙,广积粮”的建议,这次开会,就是讨论具体的实施方案的。 颜神佑认为:“一座人筑起的城墙,比用砖石筑起的更坚固。坚城之外,还需有精兵,还须安民。” 提议得到了通过。 古工曹又汇报了昂州交通网的规划,大致估算了一下需要的人力物力,发现单今年是完不成的,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将大一点的聚居点与州府连成一片。颜肃之虽然着急,却也知道杀鸡取卵式地滥用民力是不行的,按捺下了心焦,点头通过了古工蓸的计划。 接下来一个重点,却是全境粮仓的问题。由于大家垦荒的积极性高涨,哪怕现在租税收得比以前少了很多,预计今年上缴的粮食还是会多出不少。这就需要新建大型的粮仓。具体的地点需要仔细考虑,主要是方便运输。 古工曹认为:“陆运不如水运,还是得在河边上。” 丁号道:“又不可太近,防河水暴涨。” 颜神佑认为:“须与营盘靠得近些。” 这些都要综合考虑,然后由古工曹提出一个比较科学的位置。 最后说到练兵的事儿,颜神佑手里的兵已经不少了,即使她能领得了更多的兵,也需要有帮手了。山璞那里也是一样,颜肃之到底又分给他一些俘获的山民归他管理。州府也在招兵,其中有为数不少的新兵。还有一个事实就是:颜肃之的根基在归义,其余三郡的兵,他的控制力不如这里。 颜神佑道:“换防!归义的兵驻防密林,密林的兵驻防永安,永安的兵驻防桑亭。于三郡交界之处再设大营,新兵都去受训三个月再说!”当兵本来就是要背井离乡的,这样也能防止当地有什么心思的人手伸得太长! 这个主意不错,可古工曹比较有意见:“又要有工程了。” 颜神佑道:“不必预先筑城!有营盘就行了。” 卢慎道:“只要木石又或者营帐,那倒也好办。” 又议一回推行教育的事情,方章认为:“推广全州,难!” 颜神佑道:“又不要他们去做诗!识字就行了!”爱说笑,我兔扫盲扫了几亿人也没用多少年。扫盲班还兼具着统战的功能呢,给大家说些个朝廷法令啦,礼仪规范什么的,顺手给颜使君歌功颂德一下下,也是加强凝聚力,不是么? 浅显就好,有深度的以后再说,颜神佑愿意贡献她弟的识字课本。也不用什么纸笔,浅盆子有吧?沙土有吧?树枝有吧?划拉就行了。阴天下雨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与其闲着斗殴,不如有空学点字。 方章被暴力压制了,只好苦哈哈地去准备。 讨论完毕,颜肃之才要宣布散会,唐仪的信函就到了。拆开一看,颜肃之微一哂,心道,早猜到啦。又有些惋惜,如果齐王不死…… 是啦,虞喆个人素质尚可,奈何猪队友太多,如果他坐不稳江山,颜肃之也不介意拥戴齐王的。可惜齐王死了,赵王看这样儿也悬,颜肃之略愁苦,深感前景渺茫——他跟五王的矛盾可不算小。 回头要找人商议的时候,发现丁号等都到了,唯有颜神佑不知去向。 ———————————————————————————————— 颜神佑在颜肃之发呆想事儿的时候,已经被山璞拐走了。 山璞说话特别正经:“小娘子等下可有安排?” 颜神佑小声道:“不过四下走走。” 山璞便说:“小娘子及笄将至,阿婉很是开心,又听说山下宴席歌舞与山上并不相同。她想学来,又恐觉得不像。夫人事务又多,还要照看八郎,便央我能否求小娘子往寒舍一去,指点一二?” 一旦有了助攻,很多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颜神佑眼珠子一转,答应了。唤过阿竹,让她去请示姜氏,道是阿婉有请。得到姜氏的批准之后,颜神佑便即登车,与山璞同往他家去了。 山璞也不是拐骗,阿婉确是有事相请,也是请颜神佑给她指导一下宴会舞。 颜神佑奇道:“咱们既是在昂州办的,自然不会只讲究那些个京城的礼数啦。况且,宴会本就是一应礼仪结束之后,你乐得跳什么舞,便跳什么舞,何必拘泥呢?同是舞蹈,不同地方的跳得也不一样呢。” 阿婉笑得很是灿烂,对颜神佑道:“阿寿姐你就教我嘛!就当我是闲的。” 颜神佑狐疑地看着阿婉,阿婉笑得更灿烂了,还拉着山璞的衣袖:“对吧?阿郎也想学的,对吧?” 颜神佑道:“男子和女子跳的也不大一样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真不用啊。” 山璞道:“还是学一点的好。我往日也只读书,本地舞蹈,倒是……咳咳,山下的觉得山上的跳得好。就怕咳咳,日后入京再有什么呢……”说到最后一句,脸上不自觉有点发烫,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这个态度,弄得颜神佑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对上阿婉四处乱转的眼珠子,颜神佑强作镇定地道:“并不难的,也就那么几下子。不过是助兴而已,他们饮宴,自有歌舞伎,自己下场,多半是喝高了开心的。” 阿婉鼓掌道:“那来嘛。” 山璞家里也有些舞乐,当即唤了过来,也不用全摆了来。颜神佑不大自在地拉着阿婉道:“你跟我做一遍大概齐就会了。”说完,还看了山璞一眼。山璞也不走,站在一边只管看,颜神佑越发拘谨了起来。 阿婉看见了也只当没看到,跟颜神佑学着做。动作果然不难,只是要做到流畅,总觉得有点违和。山璞笑道:“你太用力啦。”他看得明白,阿婉的动作总带那么一丝丝野性,不大够柔和。 颜神佑道:“确实呢。”有点奔放呀。 阿婉瞪了哥哥一眼,道:“你会你来哟。” 山璞跳到了中央:“好呀。” 挥手便奏乐,颜神佑越看越觉得不大对——这不是她刚才教的吧?刨去这身衣裳,这舞跳得基础动作忒眼熟了。山璞一面直跳到了她的跟前,还围着她转起了圈儿来。就算不知道这是什么舞,单看这绕来绕去的,也能猜到几分了。 阿婉已经退到一边捂着嘴巴笑了,等山璞跳到一半,看颜神佑要退后的时候,她又过来了。将颜神佑的手一拉,道:“咱们学咱们的,让他自己跳自己的。” 颜神佑一扭脸儿,将空出来的手隔空指了指山璞的脑门儿。 山璞笑得朴实极了,跟在她们身后道:“还有一半儿,权寄下啦。待秋后他们庆丰收时,我邀小娘子共舞可好?” 颜神佑冲他吐了吐舌头。 自此,阿婉常以请教为名,邀颜神佑过府,又或者往州府里来见姜氏与颜神佑。她到州府,倒不用山璞特意相送。颜神佑过府,三回里倒有两回能见到山璞。阿婉也是真个用心在学东西,除开姜氏以前与她讲的那些,她还喜欢问一些京城的风俗一类,颜神佑也都一一耐心解答。 七月初,及笄之礼近在眼前,山璞到州府议事的时候,却突然向颜神佑提出了谈一谈的要求。 颜神佑有点愕然:“你这为难的样子,是有难事?” 山璞有点像做贼的一样看了一下四周,飞快地点点头。颜神佑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呢,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如果是拉拉小手,也不是不可以啦。 不想山璞却说:“是与阿婉有关的。” 自多情了,颜神佑内心尴尬得要死,即请他到偏厅里去坐。山璞坐下后,却看颜神佑身后,颜神佑会意道:“不碍的,她们嘴严。” 山璞凑过头去,颜神佑发现他靠近了,微微往后仰了一仰,见他脸都没红,心说,这是真的有什么不大好解决的事儿了? 阿梅待要上前拦,颜神佑摆了摆手,正色问山璞:“怎么了?” 山璞道:“你与她处得好,可觉得她有甚不对劲了?” 颜神佑道:“也……并没有呀。你发现什么了?” 山璞皱眉道:“我也说不大上来,要是我阿娘还在,必能跟着她看明白的,我却有些弄不大明白了。总觉得她的样子不对,我看她周围,也还是那么些人,没多出小郎来。你看看她,像不像是……有喜欢的人了?” “啥?”颜神佑微微一惊,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呢。颜神佑原以为阿婉是到了爱美的年纪,所以就问她歌舞呀、打扮之类的,又以为她是好学,受山璞影响,想知道山下之礼仪文化。现在被山璞一说,又真像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颜神佑与山璞面面相觑,如果有喜欢的人了,那这个人是谁? 颜神佑道:“先别慌,不一定呢,说不定就是到了爱美的年纪了。” 山璞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对颜神佑道:“按山下的规矩,父母三年孝未过,哪怕心里有人,她也不好说出来的。这样不好的,要不是日子太紧,我也,嗯,不会寻使君去说……咳咳。她这个,我不怕她长大,只怕她要是在这个时候与人说破了,那男人要是个好人,怕要瞧她不起的。” 颜神佑怔愣了一下,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好哥哥。” 山璞担心地道:“只要她过得好,我宁愿做个坏哥哥。只盼是我想得太多了。” 颜神佑道:“问过她了吗?” 山璞道:“我想问,又有点怕问出什么不好的来。” 颜神佑道:“那……去问问?” 山璞定定地看了颜神佑好一阵儿,仿佛在汲取什么力量一样,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万一有个不好,还望你保密。” 颜神佑正色道:“这个是自然的。我看阿婉也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就冲她现在什么都没说,哪怕有什么,她也是知道分寸的。” 山璞走后,颜神佑向侍女们下了封口令,自己却焦急地等着山璞的消息。第二天,山璞来了,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颜神佑仿佛看到了他头顶上耷拉下来的耳朵了。问道:“如何?” 山璞道:“说我瞎猜。” “嗯?” “要是没有的事儿,她早跳起来啦,”还会拿哥哥打趣一回,“现在就说瞎猜,恐怕是真的了。” 颜神佑道:“快到七月十五了,我请她过来陪我住几日,可好?” 山璞喜道:“那真是谢谢你啦。” 颜神佑道:“我想阿婉了,你谢什么?” 山璞看她带一点娇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直到胳膊上被拧了一下儿,才回过神儿来。十分无耻地装成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无缝链接地:“我回去便跟阿婉说,送她过来住。” 颜神佑目瞪口呆,这也……太无耻了吧?你跟谁学的呀? ———————————————————————————————— 阿婉过来了,特别开心、特别热心的样子,帮着忙上忙下,一派活力少女的气息。颜神佑越发狐疑了起来,可左看右看,这些行为都能当成努力融入山下的表现。姜氏那里看来,这是阿婉在帮未来的嫂子的忙,还很欣慰以后姑嫂相处会很好。 颜神佑的及笄礼,也到了。 主宾便是那位神奇的老太太,老太太夫家姓金,由一儿二孙侍奉着过来——也是过来先安排宅子,以后都住新城了。颜神佑随着姜氏见了老太太,见她满头银发,但是精神很好,长途跋涉过来,也不见有什么疲态。说话带着口音,吐字却依旧清晰。 看到她这个状态,母女俩都很满意。 陆续的,赞者等也都到了。金老太太道:“老身托个大,还请夫人将一应礼仪与我等说一回,我等走一遍,演示一下才好。” 实在是个周到人。 于是彩排,总共彩排了三回,直到大家都记住了,这才歇下。 因有了准备,仪式当天一切便都十分顺利。 按程序,当三加,簪子各用了楚氏、蒋氏与的一枚,最后一套大礼服连首饰全套,都是姜氏准备的。 看着女儿一身华服郑重拜下,姜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长大了!” 颜神佑的字不是金老太太给取的,老太太很有分寸,特意问了姜氏,还说自己识字不多,恐怕取得不好闹笑话。这字,便由丁号去磨了李老先生。李老先生被这个亲友出卖得特别惨,随手写下“长龄”二字。 颜肃之看了便很是欣喜:“这个贴切合意。她到今日,富贵已是定了的,我常恐她太出挑了,要短些什么,这个正合我意。” 作者有话要说:虞吉吉生不逢时……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小1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3 18:53:09 天涯望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2 18:53:04 q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2 17:56:03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2 17:03:43 生活真滋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2 03:16:00 _静置_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2 01:38:33 samm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2 01:17:1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包包”,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18:07:59 读者“包包”,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18:07:56 读者“ebi”,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10:27:11 读者“ebi”,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10:27:08 读者“ebi”,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10:27:04 读者“紫苏”,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08:53:27 读者“紫苏”,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08:53:24 读者“紫苏”,灌溉营养液+12014-06-23 08:53:21 读者“doobee”,灌溉营养液+12014-06-22 21:30:23 读者“路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6-22 21:28:13 读者“阿凌家的狐狸儿”,灌溉营养液+12014-06-22 20:58:17 读者“ll”,灌溉营养液+12014-06-22 19:51:25 读者“愿落”,灌溉营养液+12014-06-22 19:51:20 第140章 变态的难题 颜神佑成年了,不带一点土著少女那种“啊,要嫁人了,可是不知道要嫁给谁,万一嫁得不好,肿么破”的担忧。痛痛快快地加入了鱼唇的成年人的行列里来,一点适应不良都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不到十五岁就结婚的人也不少,及笄礼也只有在十分讲究的人家才显得隆重些。很多女孩子不到十五岁就已经穿上了成人的衣服,发形也不止是双环髻。对于颜神佑来说,没过十五,她照顾上马砍人、下马治民,并没有什么大不同。 如果她的及笄礼能够起到与昂州土著打成一片的作用,那就更好了。 这个目的显然达到了。 从来出席的来宾来看,几乎所有的本地人士都表示满意。桑亭等三郡的郡守也携娘子赶到了归义,看到这等的阵势,交换了一个眼色,心说:绝了。 最得意的要数丁号,这位海内名士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对于鼓动颜肃之加速根据地建设,将昂州建成一个独立王国十分地有兴趣。说起来他也是治经史的名家,实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朝廷的意见这么大,大到了要鼓动人家一州刺史搞个实质性的自治。#多大仇# 选官没选上的古工曹都还没这等怨念呢,这位秃顶先生兢兢业业,对于昂州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只管闷头将分配给他的工作做好,半点也不去谈什么政治。 若说有不太满意的,大约就是殷氏了。作为卢湛的妻子、卢慎的母亲,她自然是有那么一份请柬的。原本想以刺史家小娘子的身份,她是不会想到做什么正宾的。可听说没有请来什么京中的大人物,也没有去京里行礼,只是在本州请了本州的人来,殷氏便觉得受到了侮辱。本州之内,哪家比卢家更有底蕴呢? 殷氏便说:“我既养病,那便病着好了!” 卢湛头疼不已,道:“那便好好养着!”到时候人家的好日子她偏挂着一张脸,岂不是去结仇去的?又令儿女们侍疾,也不带着去了。唯卢慎是州府的长史,是不能不上班的,依旧在州府——将殷氏气了个倒仰。 卢湛心里,极想请颜肃之给儿子取字加冠的,万不可令妻子得罪了颜神佑去。除夕夜,颜神佑是在年宴上点兵奔袭的,整个昂州大约都心里有数,晓得这昂州做主的人其实是有两个,一个是刺史,一个不是刺史的娘子而是刺史的闺女。就冲她不但能管本州的事儿,连山民也能支使得动,就知道小娘子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一见昂州数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连三郡守都来了,卢湛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与桑亭郡等拱拱手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知道对方想明白了。桑亭郡是晓得颜肃之根本没有回归义的,而这半年多以来,虽有禁口令下,奈何知道的人太多,京师或许不知,昂州上下却有很多人都猜到了部分真相。 桑亭郡等一面感叹这使君真是天生好命,投了个好胎不说,还生了个好闺女。一面又将上司的名单里添了个隐形的boss,这不,亲自来了,好生伺候着。说要端正妇人来撑场面,桑亭郡亲自在全郡大搜检,找那等福寿双全的给送过来。 待仪式结束,颜神佑还往前面官客这里道了一回谢。她虽没官没职的,桑亭郡等却不敢怠了她,礼也不肯受的,见她举杯,便也一滴不剩地满饮了杯中酒。 颜神佑走完了过场,在侍女的拥簇之下回到了后面。姜氏已经重上了妆,与郁氏两个招待着金老太太等人。颜神佑自与阿婉坐在一处,也笑吟吟地听金老太太说些矿上的事。又有桑亭那里选送来的助手,却是地道的农妇,看着有些个拘谨。颜神佑便与她说话,问些田地里的事情。着重问了租赋等事,是否有郡、县等擅自加租之事。 农妇道:“没有的事哩,哪里敢!自打使君来了,俺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哩。又多开了几亩田,庄稼长得好,这回等回去,秋收好要开始了哩。” 颜神佑又问她耕种吃不吃力,新式的犁好不好用之类的。农妇道:“那个好,俺看现在安置了好些个人来,地会少,那个耕种得精细,用得着哩。” 颜神佑心道,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认出这个曲辕犁适合精耕细作了。又问隐田等事:“有无不妥之处,析出来的隐户是不是没着没落?” 农妇笑道:“才不会哩。俺们投身大户人家门下,为的就是有个依靠,如今有使君与我们做靠山,哪个还用旁人哩?都纳一样的税,谁个吃多了撑的不想将田产写在自己名下?”豪强对部曲收的税,真个不比朝廷正差少,只是因朝廷又有各种杂税,才会逼得小农破产,不得不投身豪强门下求个庇护。 颜神佑听了便开心了,又问人口,增长了多少,有没有溺婴的事情,有没有溺女婴的事情。农妇吃惊道:“小娘子问这个话,便是懂行的了。不瞒您说,以前多,如今少了哩。都能养活时,谁会做那等事?” 颜神佑听到“少”字,便知不能禁绝,不由有些愁闷。 阿婉听了好一阵儿,插言道:“还有这些个门道?阿寿姐你哪里知道的?” 颜神佑随口道:“来往公文里。”其实并不是,但是只有来往公文这个答应最安全。阿婉又问起:“奴婢与平民,哪个过得好呢?”这是她一直以来很有疑问的一件事情,山民里的奴隶自然是过得不好的。然而到了山下,见颜家之奴婢、部曲过得并不比平民为差,她又疑惑了。近来又读些律法类的书籍,这种疑惑更甚了。 颜神佑踌躇道:“还真个不大好说。国家贵农夫,农夫已贫贱呐!” 农妇一拍大腿,顾不上紧张了:“就是!他们那一等在主人家面前有头有脸的奴才,过得比俺们做活的人还好哩!” 颜神佑:“……”亲,我奶妈还在这里呢。 颜神佑道:“也不全是,各有各的辛苦。为奴婢者不得为官,色类当婚【1】,犯了法,还要重人一等,也苦。” 农妇道:“那是,哪一类人都有过得好的,也有过得差的,过好过歹,只看各人造化了。” 颜神佑笑道:“只要用心、肯使劲儿,都会好的。” 农妇道:“不是俺老婆子在小娘子面前说巧话儿,不一样的。俺们要不是遇上使君,累死也只能混个半饱罢哩。赶上朝廷要征兵加税的,再使劲,也吃不饱的。但凡给俺们松一松脖子,别勒死了,俺们就谢天谢地了。” 颜神佑:“……都会好起来的。” 农妇道:“那使君不会走了罢?” 颜神佑摇头道:“我阿爹自然是舍不得大家的,可是走与不走的,还是得听朝廷的。” 农妇心道,他是个好官儿,他要走了,只怕俺们又要过得惨了,回去多烧香,就救他别走就对了! 阿婉有些紧张地道:“要是你们走了,使君带来的人,也要带走么?这里怎么办?” 颜神佑道:“先不要担心,哪有出镇一方这二三年就要回的?今秋还要回京里一趟,看看情势呢,我可舍不得这儿。” 阿婉小小地出了一口气。 这边说话说得热闹,姜氏那里也住了口,连金老太太都听住了。待颜神佑说完,金老太太才道:“小娘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样样都清楚。也不必担心下面的,使君保百姓有田得种,不跟着使者走,难道还要随着旁人不成?” 颜神佑笑道:“借您吉言。”果然策略是对的,某位伟人说过,兔国的问题百分之八十是农民问题。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给他们土地,并且保证他们能保有这些土地。谁能做到了,他们就会跟谁走。没人没田的豪强,那还是豪强吗? 金老太太心说,老娘活了八十多岁了,谁个能成谁个不能成,还是看得出来的。这当官儿也跟过日子似的,谁像个过日子的样子,谁没打算长长久久过下去,大家心里都有数儿呢。你爹看起来是个想把日子过下去的人,要不我干嘛非得要把家搬这儿来呢?除非老天爷让你爹嘎嘣死了,那老娘认栽,不然就跟你们混了吧。 ———————————————————————————————— 及笄礼毕,各方都觉满意。如金老太太这样的,就留在新城居住了。颜肃之对此表示出了欢迎,又过问了一回城里的人口数,知道比初迁的时候多了好些人,也是开心的。 颜神佑笑道:“只要做得好了,百姓是会用脚来选人的。” 颜肃之伸手刮了刮颜神佑的鼻尖儿:“你不过与一个农妇说了几句话,你老子我可没少见老农呢。要不是在永安这事儿做得有效,我何敢推行全州?” 颜神佑道:“我就怕睡觉的时候有些甘心的人在串连,想着倒打一耙呢。所以我才对阿爹说,新城不要强迁豪强来,还是征民夫的好。余下的地方,也不必愁,玄衣那些不算,阿爹不是募兵的么?许其家属迁入,四周多空旷?放田与他们开垦可也。” 颜肃之一挑眉:“这样很好,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士卒必会用命的。”那是,老婆孩子都扣手里了,能不认真打仗么? 父女俩奸笑了起来,好像两只偷吃了肥鸡的狐狸。 颜神佑犹豫了一下,才将山璞怀疑的事情与颜肃之说了:“山郎觉得……” “嗯?” “阿婉像是有些不对,我想了又想,只觉得,若不是山郎多心,便是……阿婉是不是看上京里来的人了?否则何以要学这些奇奇怪怪?要真是,只怕这人一只手数得过来。我怕会难办。”不是她小心眼儿,而是通常情况下,像士人,对于非本阶级的女性,总是会带着歧视的,抛弃起来比换衣服还爽快。阿婉虽然属于同阶级的,但是出身的关系,估计也会受歧视。 颜肃之道:“是与不是,不要乱猜,问不出来也没关系,将人看紧了是正经。” 颜神佑道:“只怕看不紧。” “那就再去问!那也是个有主意的丫头,可打小不是学礼法长大的,仔细她办出丑事来!” 颜神佑被他吓唬住了,跑去问山璞有没有观察到其他的情况。山璞皱眉道:“还是那个样子,十分不对,她开始做鞋!尺码比我的脚小!” 颜神佑忍不住伸手,轻触他的眉心,对上山璞惊讶的眼睛,才觉得自己好像手欠了。咳嗽一声,迅速切入了健忘模式:“拿着证据,你直接问吧。”好像刚才伸手的不是她一样。 山璞严肃地点点头,小心地伸出手,往颜神佑手上一握,又飞快地收了回来:“我去拿她去!”健忘模式同启动ing…… 颜神佑:“……” ———————————————————————————————— 山璞没能在第一时间逮着妹妹,他和阿婉走了个正反面。山璞往东行,阿婉恰从西面到州里来寻颜神佑。颜神佑惊讶道:“你没遇着你哥哥?” 阿婉道:“他来过了?” “看来是走岔道,听说……” 颜神佑话到一半,却听得外面鼓响,阿婉奇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鼓响?”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以民风之纯朴,昔年甘令之努力,归义这块地方,已经很久没听过衙门前的鼓响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颜神佑道:“去看看?” 阿婉新奇地道:“这是有案子了?我往常只听说过,从来没听到过呢。” 颜神佑道:“我也没听到过。” 两人一同前去,却见外面已经聚了好些个人,都是来看稀奇的。颜神佑拉着阿婉,直接去见颜肃之。颜肃之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案子呢?不过官府不乐小民生事,小民畏于进衙门。我巡察的时候,一不坐在衙里,又或者命人下去搜罗时,什么事情就都来了。” 颜神佑道:“那得什么样的事儿,才能叫他们敢跑州府里来呢?” 颜肃之道:“看了状子不就知道了?” 没有诉状。 就光秃秃一个人来的。 颜神佑在屏风后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身土布衣服已有些破烂了,虽然面黄肌瘦的,但是看起来五官底子挺不错。一脸的仓皇之色,让人看起来很是同情。 没有状纸?颜肃之也不在乎,当场叫人给现补了一个。没有讼师,朝廷不喜欢民间斗讼,为防小民迷上告状,败坏了纯朴的民风,讼师是禁止出现的,捉到了要打板子的。 听这小姑娘自称姓陈,排行老大,县中富户家的奴婢以五十贯的“聘礼”向她父母提亲,她争辩不得,又听闻这富户家的儿子考到了郡府做个书吏,恐郡县不敢管,她就直接跑到州府里来了。道是因事涉父母,不想闹大,宁愿以死明志的。然而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她要死了,怕妹妹们受苦。既然使君曾巡察全州,为百姓作主,她就拼着一口气来告这么一回状。 颜神佑目瞪口呆,出得起五十贯来娶媳妇的奴婢家,真是卧槽了啊!以昂州之穷,多少平民百姓家都出不起这个价的。 颜肃之听完了,便不好发还给原籍去审,命何三去拿相关人等过来问讯。 何三还没走出州府,就遇到陈大娘的父母并陈大娘告的那户人家的奴婢一气跑到州府里来了。发现陈大娘不见了,两家都着慌,很不欲事情闹大。谁知陈大娘走得早,他们追来得迟,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缩在府门旁边就想拦下女儿,岂料女儿已经进去了,何三出来了,见他们缩在一旁,眼睛四下打量,不像个好人,顺手就将人揪了过来。 陈大娘的父母吓个半死,只说自己是来找女儿的,女儿偷跑了出来。何三做惯了小吏的人,顺口一问姓什么,女孩子长什么样儿,让手下人帮忙找。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口子就说了。何三一听,这描述怎么这么耳熟?! 好开心,不用跑这一趟腿了,将人一拿,送进府里了。 阿婉正在问颜神佑:“也有身份不相当而结为婚姻的么?” 颜神佑严肃道:“有,不过是违法的。看这姑娘自己也不乐意,少不得要为她做主了。” 阿婉道:“那……如果士庶结为婚姻,也会被拆开吗?” 颜神佑道:“这个么,好些个人根本就不会士庶通婚的。不过也有人这么做,其实,无论士庶,都是良民呢,国法倒不管的。” 阿婉小小出了一口气,颜神佑眉毛一挑,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坏。外面又叫嚷了起来,却是陈大娘的父母见到了被领出去安置,等待开庭的女儿,当场扭打了起来。 陈大娘只是哭:“阿爹阿娘休要怕他们家,我已经上告与使君了,他们并不敢怎么样的。不用这般装与人看了。” 她父母骂得更狠了,说的还是土话,颜神佑在归义住了这么久,愣是没弄懂四周方言,死活没听懂。颜肃之也听得一头雾水,一拍桌子:“吵什么吵?!都关起来!”将一家几口送到一处,自己却叫来卢慎当个翻译,跑去听壁脚。颜神佑不肯错过这场热闹,也跟阿婉组团去偷听。 这个翻译请得不错,还带整理功能的,很快就整理出了故事梗概来。不外是家里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得了一个儿子,宝贝一样的,为了供养全家——尤其是宝贝蛋,大姐到二十了还没能出嫁,因为嫁了就不能帮家里干活了,其他两个女儿也在劳作补贴家用,要供这弟弟读书。 事情到这里只能说是一个家庭的奋斗史。不幸的是这弟弟读了几天书,到了差不多该说亲的年纪了,他就看上了县城里一户小康人家的女儿。父母觉得儿子读过了书,自然不好娶村姑,为儿子提亲。对方见他家条件也不太好,自然是不肯让女儿来吃苦的。可父母爱子女,必要令其如愿,纠缠得实在烦人。女家便提出了条件,要有宅有田。宅不能是草房,田也不可能是薄田。十天之内拿不出来,就别再有脸说要娶个好媳妇儿了,随便哪里推拉个烧火丫头您就对付着过吧。 那就买宅买田吧! 可是没钱。 陈大娘的能干是出了名的,县中富强家有个管事,他的儿子下乡收账时就看上了陈大娘。陈家父母便打起来了这卖女儿给儿子筹聘礼的主意。五十贯钱,陈大娘就是一辈子不嫁,在家里拼命干活,也不过能攒下这么多钱来——她也得吃喝呀。这五十贯就是净赚的了。 可陈大娘偏偏是个有见识的人,为家里干活她认了,哪怕要卖了她,她都认了。但是让她“嫁”给个奴婢人家,她是死活也不肯的。盖因小时候亲眼见过豪强鞭死奴婢,奴婢连告都不能告。陈大娘先是上了一回吊,让人发现了,然后才跑了出来的。 父母一见五十贯跑了,跟对方也没办法交差,对方也怕事情闹大,跟了过来。 颜神佑猜,这上吊也是故意让人发现的。可是能逼得一个姑娘上吊,这父母真的还是亲生的吗?这跟当年给卢慎告密,搞得两家家破人亡的那位小娘子还不一样,这个可是真没有对不起父母的地方。 里面还在骂,卢慎翻译得脸都气歪了:“她父母说:过去也是穿新衣戴金银,不用下田,是为她好!卧槽!这是父母吗?这不是畜牲吗?”作为一个正统读书人,哪怕他做了反贼忘了忠君,有些伦理道德都是不会忘的。比如,色类当婚。否则便是自甘下贱。这做父母的为了钱,居然连脸都不要了,这是难以容忍的。 里面陈大娘大声说了什么,颜神佑眼巴巴地看着卢慎,卢慎面露敬佩之色,道:“她说,宁愿饿死,也不跟奴才过一辈子。父母要将她发卖了,那是过不下去,她做奴婢便做了,要是发嫁,她是死也不肯的。” 颜神佑深吸一口气,拉着阿婉走了。 阿婉也听懂了,只是愤怒:“这父母好偏的心!” 颜神佑道:“这姑娘是个有骨气的人。那对父母,也只是披了张人皮的狗罢了,谁给骨头就冲谁摇尾巴。等着吧,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真的?” “诸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徒一年半;女家,减一等。离之。其奴自娶者,亦如之。主知情者,杖一百;因而上籍为婢者,流三千里。”【2】 “那他们成不了了?” “对。” 阿婉开心了,蹦蹦跳跳了起来,一回头,见颜神佑站着不动:“阿寿姐,怎么了?” “可她还是她父母的女儿呀,回去可怎么办呢?” 阿婉怔住了,半晌,抓着颜神佑的袖子,焦急地问道:“那——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到她的?!” 颜神佑道:“容我想想。”这样宁愿吃糠咽菜也不吃高级狗粮的人,是得帮。 作者有话要说:【1】【2】《唐律疏议》191:诸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徒一年半;女家,减一等。离之。其奴自娶者,亦如之。主知情者,杖一百;因而上籍为婢者,流三千里。 【疏】议曰:人各有耦,色类须同。良贱既殊,何宜配合。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徒一年半;女家减一等,合徒一年。仍离之。谓主得徒坐,奴不合科。其奴自娶者,亦得徒一年半。主不知情者,无罪;主若知情,杖一百;因而上籍为婢者,流三千里。若有为奴娶客女为妻者,律虽无文,即须比例科断,名例律:“称部曲者,客女同。”斗讼律:“部曲殴良人,加凡人一等,奴婢又加一等。其良人殴部曲,减凡人一等,奴婢又减一等。即部曲、奴婢相殴伤杀者,各依部曲与良人相殴伤杀法。”注云:“余条良人、部曲、奴婢私相犯,本条无正文者,并准此。”奴娶良人徒一年半,即娶客女减一等,合徒一年。主知情者,杖九十;因而上籍为婢者,徒三年。其所生男女,依户令:“不知情者,从良;知情者,从贱。” 即妄以奴婢为良人,而与良人为夫妻者,徒二年。奴婢自妄者,亦同。各还正之。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4 19:21:01 连蓉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4 00:19:02 15238312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3 22:36:3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ll”,灌溉营养液+12014-06-24 19:55:5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6-24 14:54:04 读者“月明媚”,灌溉营养液+12014-06-24 11:56:18 第141章 怎么会这样 颜神佑被陈大娘愁了个半死! 阿婉虽然聪敏,对于山下好些事情毕竟是缺乏经验,不由催问道:“很难?难到阿寿姐也没有办法么?” 颜神佑道:“断案当不难,难处在结案之后。” 事情就是有这么个不好,断案容易,善后难。 山璞眉头一动:“是说她的将来?” 颜神佑道:“断案么,明摆着的,这是爹妈做事太不厚道,男方也是十分不周到。虽不曾成婚,依俗这已经收了人家聘礼的,基本可以视作是婚姻成立了——除非有不得不解除婚约的理由,否则单方面说不合适要悔婚,那也要是被戳脊梁骨的。事实俱在,想断案还不简单?可我阿爹能入了他们的罪,却不能强令他对女儿如何如何呀!” 这都是有律可依的,只要识字且智商在六十以上,翻翻书就能判了。 并且,照颜神佑的猜测:“男方现在肯定不肯认这事儿了!认了就得判刑,傻子才认!万一说是买卖人口呢?买良为贱虽然是不许的,可要是欠债又或者是其他,再或者是父母发卖的儿女,这等事,还真不好管。”官府一般管的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这种所有权人自己卖妻儿的……官府还真不好管,也管不住。 这事儿难就难在判完了之后,陈大娘她爹,依旧是她爹,陈大娘她娘,还是她娘。按照礼法,父母对子女是有处份权的,到时候将人往家里一领,嘿嘿!福祸必然不会难料,陈大娘肯定要倒霉。哪怕她上告的是男方强娶,而不是她父母将她聘嫁。 这个结局肯定是颜神佑不愿意见到的。哪怕是姜氏这等思想十分正统之人,也说陈大娘可怜。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只要她爹娘心里转不过这个弯儿来,陈大娘就要倒霉。而看这情形,这对“心偏到身子外”的父母,绝不是刺史开导两句就会转过性子的人。 陈家父母的心思十分好猜,无非是只有儿子才是自家人,闺女迟早嫁人,算不得是自家人,然而又是自己生的,那就得为自己儿子服务一类。可是你看,这样的儿子未必孝顺,等老了儿子少这了,他们又要让不是自家人的女儿去养老。总是这是一个悖论。 陈大娘与当年告密的牛家小娘子还不一样,牛家小娘子那个,姜氏等人从礼法上是瞧她不起的。便是颜神佑,虽得其利,可是一想到这位奇人乃是为了心目中暗恋的对象而出卖父母,那点子同情心也就灰飞烟灭了。哪怕你说是为了百姓呢?总比为了荷尔蒙强吧? 然而孝道是不可违逆的,除非陈大娘不想混了。公然支持陈大娘也是不行的,除非颜肃之不想混了。别看判案看起来是陈大娘占理,单看案子来说,也未必没有人说陈大娘不懂事儿的。 山璞也犹豫道:“本来,她就应该听父母的。她父母是糊涂不慈,可她,也未免要背上一个不孝的讥讽了。虽说村夫村妇,不是十分讲究这些个,可有这等名声毕竟不好。” 颜神佑道:“我所担心者,不外是她的父母若顺势说是将女儿卖为奴婢的。男家说是代主人家出面买婢,最后还要落到他们手里。” 阿婉听了,也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 山璞道:“若是这样,就好了,既然是要卖婢子,另有个买主出高价,也就买得了。” 颜神佑叹道:“有那等父母,谁家敢买?!她要对付不了这父母,谁也不肯要这样的人在身边的,没的天天啰嗦,便是主人家,也是受不了的。说不得,我再想一想罢。”就算有人敢买,陈大娘一个好好的良民,就因她兄弟要娶个能力之外的老婆,就成了奴婢了?不带这么无耻的! 山璞犹豫了一下,道:“不要想太多,多思伤神。” 颜神佑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郁结于心便好。” 事实上,她快纠结死了。她是真的很想帮陈大娘,她就喜欢陈大娘这份心气儿,宁愿做人累死,也不愿当狗享福。 转脸就跑去找颜肃之,颜肃之也在挠头,看她来了,问道:“怎么?” 颜神佑道:“阿爹有办法帮一帮那个小娘子么?” 颜肃之敲敲桌子:“难。” 确实难。 颜神佑道:“那——” “你有办法?” 颜神佑道:“可不好说,我就担心男方不承认,说是代主买婢,钱也付了,到时候陈大娘也只好做奴婢了。还得落他们手里。山郎说,若是卖婢,倒可赎买了。” 颜肃之道:“我已命拿其主人家去了,只要他们没傻到家,也要说出这番说词来的。若真如此,那便无法了,只好由其父母发卖了。”丈夫卖妻子,岳父大小舅子还能来砸场子,父母卖儿女,那就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到女儿一脸不开心,颜肃之咧嘴笑了,十分无赖地道:“你又愁的什么?有我呢!嘿嘿,你老子什么时候是个好人啦?”他可是闻名京师的中二病啊!因为做着刺史,不好判案不公,可判完案之后,还不许他使小手段吗?比如男家的主人那里,有儿子考上公务员了吧?撸掉!再派调查组去查他家有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查到破产!颜肃之有的是办法逗女儿开心,哪怕装成个正人君子,他本质上还是个中二。 颜神佑有点担心地道:“阿爹可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免得又有人参你。” 颜肃之一挥手:“怕甚,我要做,便是要人说不出来。呵呵,我正要严肃法纪,偏有撞上来的。他家不认最好!敢串通作弊最好!” 颜神佑失笑:“阿爹正好有理由收拾他们了罢?” 颜肃之笑道:“是极是极,”又问颜神佑,“你怎么对这个小娘子这么上心?还单跑这一回?” 颜神佑一怔,道:“我就觉得她有骨气。像我们,与朝廷里周旋,多少事情都乱七八糟了。为了能守在昂州,连……京中那些个龌龊事都忍了,真是无趣透了。看到这么一个人,就想让她顺顺当当的,让人知道,堂堂正正做人,是会有好结果的。” 颜肃之正色道:“是有助教化。”下决心要斥责陈家父母“不慈”,也决定支持山璞的主意。做奴婢也无妨,还有放良呢。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大娘来告状,就没打算天降个贵人帮她。当男方主人家被传唤过来的时候,陈家父母居然也稀里糊涂地告女儿“忤逆”。 陈大娘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既告状了,自然能想得到后果。当庭听说“实不曾知道家奴聘娶良家女,只命拣活计好又伶俐的买两个来做侍女”,便用言语激了她父母,嘲讽之意十分明白。现在这老两口八成是气糊涂了,当场便叫嚷,要告这闺女“忤逆”,不认这个女儿了! 这是颜神佑这个变态都不敢轻触的罪名。 被父母告了忤逆,基本上官府就可以判他们断绝关系了。这是极少数的,可以由官府来决定的断绝关系的情况,其他的包括夫妻之间的“义绝”条款等。否则一般情况下,官府是管不得人家私事的。 然而“忤逆”却是相当严重的恶名,这跟网游里的红名玩家差不多了。不同的是,网游的红名玩家可能有人追捧,现实里的忤逆者,那都是要被鄙视的。 代价太大! 可甭管代价大与不大,陈大娘是铁了心要走这条路了,哪怕死,她也要来个鱼死网破。 当庭叫嚷出来的,颜肃之也不能不接这状纸,他也气得要命,这种糊涂官司,哪个官儿看着都烦。听了男方的辩解,颜肃之当场冷笑:“打量我蠢呢?想糊弄我,你们且再多活五百年罢!当老子是傻子?!五十贯买个粗使的婢子?呵呵!还学会串供了!不问你们的罪,是不为后来者开刑求的恶例,不是老子不知道!滚!” 当庭就判了依准陈家父母状告女儿,又斥陈家父母“不慈”,将陈家父母并豪强主仆逐出昂州城。转脸就命卢慎去地检查豪强家儿子的工作,硬是被他找到了错来,撸掉了才考上的职位。又将陈家儿子的名字给记下,言其天性凉薄、自私无耻,警告各级部门注意,不要用这么个小人。最狠的是将这两人籍贯、相貌等都记了下来,这简直是“永不叙用”的节奏。 陈家儿子读书是为了什么?自然不会是为了中华之崛起,肯定是为了做官发财抖威风。豪强家儿子为什么要考试做官?自然也是为了地位与财势。这一手可真是掐到命门上了。 颜肃之还在那里放狠话:“为愚弄上官者戒!” 这句话一旦放出来,求情的人都止步了。 陈大娘身无分文被父母逐出家门,说实话,人都有些怵她,告状时说她可怜,判下来又觉得她太狠。颜神佑倒没这个忌讳,很想给她安排个去处,却被姜氏拦住了:“这样不好。” 颜神佑道:“错不在她。” 姜氏道:“我知道,你爹也断了案了,以后,就看她自己罢。你要可怜她,与她些细软,教她改名换姓,重新做人就是了。” 颜神佑道:“我不甘心。”说完,她就跑外头去了,正看着陈大娘形单影只一个人站在衙门口发呆。 卢慎也是看她太惨,心生怜意,对她道:“你且住一住脚,既已不是那家人了,索性将户籍也改了过来。州府自有下处,你且住两日,待州府移文,与你更改了户籍,你再走罢。”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顶多回去再取点钱给陈大娘,问问他想把户口落哪儿。再多的,卢慎也做不了了。 颜神佑心里堵得慌,可也知道,这么撕开了是最好的办法了。拦了陈家父母的诉状,让陈大娘归家,反而是害了她了。这就好比能强制两人结婚,却不能强制他们一定过得幸福,一个弄不好,就是个家暴致死的案例。 卢慎算是态度比较好的了,颜神佑知道,在土著的心里,陈大娘还真就是已经沾不得了。哪怕她父母被斥不慈,被斥利欲熏心,都掩盖不了她将父母的丑态掀到大众眼下的事实。这般行事,看起来是痛快不假,后果也是不能轻易承受的。 还是土著姜氏的办法最合宜——改名换姓,换个地方重新做人。正好,昂州新建,地方也大,生人也多。 颜神佑喉咙里像哽了个块儿,对有点呆愣的陈大娘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要泄气了,大郎,与她改个姓儿、换个名儿,别寻一地授田——你会耕田么?” 阿竹唤了陈大娘一声,陈大娘才回过神来,低低地道:“我什么都会做,就是不想做奴才。” 颜神佑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卢慎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哪里戳到您老的泪点了呀?您家爹娘多疼您呐?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不至于感伤吧?您兄弟被您管束着呢好吧?不存在为了他出卖您呐?!喂,变态你醒醒啊! 颜神佑哽咽着道:“阿竹,取两块金子与她贴身收了。再取几串钱、拿两身衣裳来给她,大郎给她安排个离桑亭远点的地方。” 陈大娘听明白了,当地一跪,也不说别的,准磕了三个响头。卢慎自去给她办理手续不提,最后跟颜神佑汇报,给陈大娘改了姓,安排到永安去了。永安下山的山民也多,给她改姓林,就夹在山民里立了个女户。 山民原本无山下之姓,这一回下山,都是集体改的姓儿,比以前那些都规范。按山璞的意见,统共分作山、林、沐三姓。昂州但见这三姓者,皆知是山民下山的了。 ———————————————————————————————— 因此一事,颜神佑闷闷不乐了好些天。姜氏见她这样,也不曾说她态度不对——姜氏自己,也因此事有些郁闷,虽拦着颜神佑不让她多沾陈大娘,却不似对牛小娘子那般厌恶。 反而劝她:“世事如此,忍耐而已。我也看她很好,可告状牵连到父母,就是她的不对。我便不信,她想不到此状一出,那些个丑事能不能掩得住。她如今能得此下场,已是你帮了大忙啦。你还在难过什么?” “就是听到‘嫁与奴婢也是穿新衣戴金银,是为你好!’觉得恶心了。怎么能有这样的父母?他们是吃不上饭么?怎么能这么无耻?!” 姜氏道:“纵然如此,也不该这般鲁莽。” 颜神佑想了想,道:“不然呢?她还能怎么做得更好?” 姜氏黯然。早在经历过颜启那么脑残之后,姜氏就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并不是至理名言,她能做到的,就是尽力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是这话,却是不好对现在的颜神佑说的。 颜神佑轻声道:“我就是想起几句话来,心里难过。” “什么话?” 颜神佑飘忽地一笑:“很久了……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为什么,有的人会觉得做人不好,偏要去做狗?”【1】 大白话!姜氏听得心里一抽,摆手道:“所以国家重孝廉,重高士。” 颜神佑想说,已经是重愚孝啦,但是对面坐着的是她亲娘,对她很好的亲娘,她只好把这话给咽了。 姜氏心情也不太好,她比颜神佑还要纠结。颜神佑好歹是个变态,火起来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姜氏却是受束缚颇多,左右为难。最后索性命颜神佑:“事情已了,你多想也是无益的,去看看阿婉吧。”想阿婉性情爽朗,可或解颐。 颜神佑答应一声,又想起山璞怀疑阿婉最近的反常,便去寻阿婉说话。 ———————————————————————————————— 阿婉却很开心,她觉得陈大娘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用嫁奴婢了,也不用回那个恶心的家了,有田有房有钱,只要自己努力,肯定能过得好。山璞虽不如她乐观,却由着她先开心一阵儿。 颜神佑到山府的时候,阿婉正跟山璞说话:“要不要我派人照看她?她这事闹得有些大,不好现在回来,等冷一冷,叫她过来陪我好不好?” 山璞道:“等冷一冷,她也老大年纪啦,该嫁人了,哪有功夫陪你玩耍?她是良民,又不是奴婢。” 阿婉被反驳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听说颜神佑来了,又亲自迎了出去:“我想起来了,还有好些事儿要问阿寿姐呢。” 她要问的依旧是好些个礼法礼仪,正好,自陈大娘的事情引申出来。颜神佑听她问的,越问越跑偏,都是关于婚姻的,但却渐次从法律条文的解释与咨询,偏题到了如何钻法律漏洞上来。比如:什么情况下,子女自己能决定婚事,而不被父母反驳? 颜神佑有山璞打的预防针,难免带了点有色眼镜去看阿婉,心中疑云越来越大,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不是看上谁了?还是京城来的?父母不在身边的?”因为她没问什么前妻之类的问题,颜神佑将范围给缩小了许多——颜肃之的同学们,年纪大的儿女都要成婚了,显然对不上号。 山璞瞪大了眼睛,声音冷硬得像坚铁:“是也不是?!” 阿婉脸上一红,脖子一扬:“是又怎样?!” 山璞大急!一把拽过她的手来,厉声问道:“是谁?他与你许了什么?你又与他许了什么没有?为何不与我说?” 阿婉从没见她哥哥这么严厉过,开始有点怯,一怔之下,脾气也上来了:“我上了谁又怎样啊?又不曾私自订下来!我们还没出孝呢!你发什么疯啊?” 山璞松懈了下来,感动得想哭,小王八蛋你还记得在爹娘孝里呢!放软了声音,给他妹揉一揉手腕儿,山璞道:“那也该跟我说一声,你是女孩子,会吃亏呀。” 阿婉见哥哥关心自己,翻一个白眼,口气也软了下来:“我才吃不了亏呢,他只会之乎者也。” 这回轮到颜神佑着急了,她声调都变了:“是姜云?!” 山璞惊疑地看了阿婉一眼,见他妹妹羞答答地点!头!了! 颜神佑的脸色很差,逼问道:“你与他说开了?” 阿婉往后闪了闪,觉得颜神佑的样子很怪,但是山璞也在看着她,阿婉勉强点点头:“嗯,有点。” 山璞急道:“有点是什么?” 阿婉索性道:“就是拉过手啦,我问他些功课,他给我讲,也教我怎么管事儿。当时不是邻居么?就走动得多了啦。他问了我孝期,我说现在跟山下学了。他就问我,婚事是不是归你管,我说是。他就说,他来问你,等你答应了,我愿不愿意答应。就这样啦。” 山璞知道门阀姓氏之森严,迟疑地问颜神佑:“这样,能行吗?” 颜神佑冷笑道:“你说呢?” 阿婉看颜神佑的样子,觉得十分陌生,心里很难受,大眼睛水汪汪地问道:“我用心去学了好些东西!阿寿姐是觉得我……配不上他么?”眼睛水汪汪的,脑袋却昂得可高,一副要与腐朽制度作斗争的样子。看这架式,颜神佑觉得,自己是被当成腐朽的反对派了。 山璞一听,连忙收敛了心神,拍了拍妹妹的脑袋:“不要胡思乱想,你阿寿姐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样想,怎么不问她:‘为什么?’反要先觉得她是瞧不上你?平日里你们相处如何?”压低了声音,“我还在呢,使君不是也许了我了?你这般想,不是要伤人心么?” 阿婉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强忍着没掉下来,表情很倔强,脑袋却低了下来。 山璞这又对颜神佑勉强一笑:“谁都没想到这事儿,好不好的,沉下气来说,如何?成不成的,把道理跟她好好说,好不好?现在事已至此,想办法如何解决为妙。你若说真的不成,”手下一紧,压制了阿婉,“我们与阿婉说明白,好不好?我不会让她做傻事的。” 颜神佑在听到阿婉问“配不上”的时候,是颇为生气的,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平常玩得好好的,山妹子跟自己表哥搞一块儿了,都没跟她吱一声,她还没生气呢,阿婉怎么先说上了?及听到山璞两下和稀泥,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闻说天下婆媳是天敌,可能否化敌为友,就要看夹在中间的男人的态度了。姑嫂亦然。不论先前颜神佑是看上山璞的脸还是身材,又或者是看上他是个正派人,现在都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颜神佑叹了一声,道:“不要哭啦,阿云才要哭呢。” “?” “我今年刚及笄,你比我还小。他是我表兄,自然是比我大的,还做了官儿了。嘿嘿,旁人如何说我不知,不过,我舅家那里看来,就是他这个小王八蛋拐骗幼女,不打死他!” “噗——”山璞惊呆了,喷了阿婉一头顶的口水,然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阿婉也傻了,眼泪已经憋不住流了下来,不过表情好了很多:“(⊙o⊙)怎么会这样?!” 颜神佑道:“世家至今,颓败腐靡者多矣,然则能受朝野敬重,岂能没有原因?除开世卿世禄,自然也会有过人之处。无耻的人有,也不是没有有德之人。姜家的名声,是人命堆出来的……”低声说了丙寅之乱的事儿,“自此之后,门风愈严,不止闺阁,更对男子。婚姻之事,我也与你说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既有心,就该走了明路的。你年幼,他却年长,不揍他,却叫我舅舅揍哪个来?!” 山璞兄妹俩目瞪口,山璞心里很乱,一面想,原来听说山下人好将男人犯错怪到女人头人,一面又想,姜家真是门风很好的人家啊!又想,阿寿能一瞬想到这些,可见她是懂这些的、人也是很好的。 阿婉原想,纵使受到阻碍,大不了她改变。实在不被接受,她也不怵,小媳妇儿她是不会去当的,她也敢闹,再不济跟姜云生个孩子。嫁不了他又怎样?自己还赚个儿子来养,以后领自己的部族,跟自己姓儿。好歹也是轰轰烈烈了一场。 虽然都下了山了,以前山娘那边分到阿婉名下的势力,也先转化成她的部曲了——并不曾一步到位统统改革成编户齐民。山下部曲奴婢还满地跑呢,岂有剥夺主动归附的奴隶主名下的奴隶的道理? 哪里想到听到这么一个结果?! 正怔愣间,银环跑了来:“头人,不不,郎君,刺史府里,有外阿圆妈妈赶了来,急寻小娘子!” 颜神佑惊讶道:“我来的时候没什么事呀!” 山璞急命请了来。 阿圆一来,还有些犹豫,颜神佑道:“什么事?说罢。” 阿圆道:“娘子命传了板子过来将新义令给打了。” 众人:=囗=!不是吧?这么巧? 作者有话要说:【1】——叶挺《囚歌》,作于被捕之后。记得中学语文课本里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写着写着,就突然想到了,顺手就引用了。此时此刻,感觉十分应景。 以及,阿婉没想跟姜家怎么怎么样啊,能成就成,不成她自己养孩子,当进了一次精子银行了呗……别忘了她其实骨子里还是个自由自在的山妹子呀。人家有车有房有田有兵,职业女性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呀? 上面太沉重了,说点有趣的吧。 其实呢,忤逆这个罪名很好用哒。比如说,如果家里儿子犯罪了,要连坐的时候,老头子突然说:“我给告了他忤逆,让他出籍,不算我们家人了,有官府文书作证。”被证实之后,就没他家什么事儿了。 仿佛记得《水浒传》里,宋江杀了阎婆惜之后跑了,宋老太公就是这么脱罪的。 不过后来宋江闹到造反,忤逆罪名就不太好用了…… 第142章 白挨一顿打 无巧不成书。 前边颜神佑话音刚落,后边阿圆就来报信说姜云被姜氏给揍了。虽然揍姜云的不是他亲爹,却是他姑妈。放眼整个昂州,没人比姜氏更有资格揍他了。 颜神佑万没想到自己会是这般乌鸦嘴,问阿圆道:“这又是为的什么?” 阿圆悄悄看了阿婉一眼,道:“小郎君跑去寻咱们娘子了,请娘子帮个忙儿。” “嗯?” 阿圆目视阿婉,却再不肯多说什么了。 三人秒懂,看来颜神佑先前说的,那是真的了。阿婉就有点着急,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硬来,忙央颜神佑想办法:“阿寿姐,现在要怎么办?” 颜神佑也着急,姜云好歹是朝廷命官,就这么被个居委会主任给揍了,实在不太雅相。虽然知道姜氏是个有分寸的人,万一真与阿婉有关,或者说白了,与生活作风有关,难保不会下手重那么一点。这要打坏了,跟舅家没法儿交代呀。 拉着阿婉到一边,十分逼问她与姜云相处点滴。山璞也凑了过来偷听,心里十分懊恼:平日看姜郎君相貌不坏,行事亦妥,怎知他就这么悄没声地将我妹子叼了去?都是我先前太忙,没早早发现苗头! 阿婉被颜神佑问得还不好意思,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后见颜神佑表情不大对,又担心着姜云,一狠心,将能说的都说了。颜神佑一听,也不外是拉过个小手,平常问几个问题,然后跟着背过几首诗。颜神佑又问诗,翻过来正过去的看,也不大像什么露骨的情诗。 ——这才舒了一口气。 山璞问道:“可用我们一同前往?” 颜神佑道:“我先回去看看罢,家里一惯心疼他的,应该不会太重。有事我使人来告诉你,阿婉不要出门了,只管在家等消息罢。”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山璞扣住阿婉的胳膊,硬生生将她镇压了,对颜神佑道:“这事也不单怪哪一个。” 颜神佑点点头,匆匆忙忙赶了回去。 前衙很正常,进了□□才发现气氛的压抑,再往姜氏的正房多走两步,正好听到噼啪的响声,还有姜氏气急败坏的声音:“好畜牲,你做的好事!” 颜神佑眼角一跳,加快了步子,过了一道月亮门儿,就看到姜云被扳倒了在打板子。还好,没扒了衣裳打,就拉过来往张短凳上一摁,然后噼啪开揍。也没用旁人,就是姜氏自己打。 颜神佑粗粗一算,好么,从阿圆报信到她赶回来,姜氏这得打了快半个小时了。看来不曾下狠手,不过看姜云那个样子,打得也不算轻了。 姜氏一边打一边骂,骂的恰是颜神佑与阿婉说的:“她多大你多大?拐骗幼-女你好大的胆子!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带你过来是要你历练的,不是让你玩闹的!”、“女孩儿家名节要紧,你……”恨恨地压低了声音,“居然勾搭孝中女子,你脑子被狗啃了吗?” 车轱辘的话一直说一直说,用词略有改变,大意也就是上面那几句。姜氏快要气疯了,士庶尚且不婚,何况于当地土人?颜神佑这个是没办法了,颜家也不是世家。姜云却是正经八百的世家子!她这做姑姑的将人给带了来,不说让侄儿仕途有什么进益,还让他跟当地女孩子好上了,姜氏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没办法跟娘家人交待了! 颜肃之这才冒出来,一把将闺女拉到角落里说悄悄话:“快劝着,你阿娘打得都累了。” 颜神佑满头黑线:“你不会拦着哦。” 颜肃之道:“这小子做事确实有些不妥,再者,他姑母打他,我拦着,又算什么呢?显得你阿娘管得不对?我看打到现在差不多了,你去拦一拦,这事儿我不可以拦,拦了倒显得是为这小子撑腰了。” 颜神佑不得不笑着前,抱着姜氏的胳膊将她拖到一边:“哎哟,阿娘别累着了。这是怎么了?” 姜氏虎着脸,犹伸一指,指着姜云道:“你问他。你起开!”还作势要打。 颜神佑笑道:“都打傻了,他还能说什么?究竟怎么了?哎,人呢?都傻站着做什么?扶表兄起来,给他上药!快秋收了,多少事等着他来做,他要借伤躲懒去了,上哪儿找人代他去?” 姜氏愤愤地道:“还不起来?” 打得时间虽长,却不算太重。姜云号称是堂兄弟里身体弱的,其实也不是弱鸡,倒还扛得住。打了这么久,也没见血,就是臀围要暂时广上两寸。颜神佑笑问:“阿圆说阿娘生气了,让我回来见阿娘劝一劝,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姜氏这才沉着脸道:“他跑来对我说,心仪阿婉,求我代为转圜。” “这不挺好的么?还知道不能自己私下订了。” 姜氏横了女儿一眼:“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颜神佑道:“士庶之别,也没那么大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个。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自己看不上了,再好的淑女,他都能将事儿给整黄了,您信不信?”姜云蔫坏蔫坏的,平常腼腆得很,然而颜神佑从他那里学过装腼腆,活能将人憋屈死。她就知道姜云没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推荐给颜肃之将人给弄到昂州来了。 这一点姜氏也是颇有所觉的,抛去她家闺女是个小变态不提,这般小小年纪能将一县事务处理得头头是道,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哪怕是颜神佑,也不是事必躬亲,姜云却是要处理细务的。现成的一个对照组——徐昭,阿昭同学照着他表妹打给他的小抄,也只是做到个合格而已。颜渊之与颜肃之还要时不时分神去过问一二,免得他犯蠢。实习到了现在,才算摸着些门儿。 “即使如此,事也不能出在我的手上!” “此事不由人。阿娘打都打了,岂不是已经应了他了?”您老都收费了呀。 姜氏头痛欲裂:“还能有什么办法?秋冬回京,想办法子将他带上,让他亲自向他父母解释去罢!只盼着你舅舅不要怨到我才好,”瞄见姜云已经上好了药过来了,没好气地道,“当务之急,赶紧修书一封,快马解递入京,你还是求求老天爷,别让你爹娘已经与你订了亲事才好!” 姜云挨打都没变色的小脸儿,白了。 姜氏冷笑道:“这会儿想起父母来了?” 姜云扑通一跪:“姑母帮我!” 姜氏依旧冷着脸,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姜云心里明白,姜氏这是已经答应了,但是要给他个教训,面上便装得十分诚恳了。 颜神佑看得真真儿的,心里大骂姜云狡猾! 早不坦白晚不坦白的,挑得时候真好!这是算好了日子的吧?颜肃之今年必归京,颜希真的婚礼定在十月里,正好去喝喜酒,顺捎的,颜家全家都会回去。别人不好说,姜云必是看准了这个机会的。再拖下去,姜云的年纪也不小了,难保家里不会出什么纰漏,要是京里先给他订了婚,他哭都来不及! 再者,山璞都能发现阿婉不对劲了,姜云必然也有感觉。与其从旁处闹出来,不如他来坦白,反显得光明磊落了。 颜神佑忍不住嘲讽道:“朝廷命官、一县之长,谁个能不经你同意就将你的婚事定下来了?”说着就蹲在姜云身边看他那张装傻的脸。明明已经做了官,有了话语权了,还装鹌鹑,表演不到位,差评!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儿,姜云就知道颜神佑猜出来了。他居然也不着慌,还是装着对姜氏惶恐,却又暗向颜神佑使眼色:亲,帮帮忙啊。 颜神佑将脸一扭:“阿娘,留他在这里养几天伤罢。” 姜氏道:“你看着办罢!我与你阿爹商量商量。” 一直充当壁花的颜肃之殷勤地蹿了出来:“娘子,我在这里!” 事情的最后,就是姜云恳求姜氏:“并不敢求姑母做旁的,只有一样,万一家里问起来,您也是知道阿婉的,她是个好姑娘,您千万别说她不好。什么淘气可爱一类的,可千万甭说。我已修书回家,请父母暂毋为我议婚。也请大家保密,千万别说……我已……嗯……她还在孝中呢。我不过是怕等她出了孝,父母已为我定了亲,那便迟了。” 姜氏听了,反有些讪讪,没想到这小子倒挺有担当,想得也周到。自己打了他这一顿,倒有些站不住脚了。 颜神佑:呵呵。亲,你说漏嘴了,什么叫“已修书回家”呀? 姜云这顿打也是算好了的,姜氏心软,对他挺好的。惹她打一顿,就会更心疼他,以后也会站在他这一边。再者,看目前的样子,表妹跟山璞好像也有点什么,而颜肃之夫妇并不禁止,看来这边的态度是很松动的。如果表妹跟山璞有点什么,那就更好了,大家亲上做亲,想必山璞那里至少不会刁难于他。 姜家虽是世家,也有兵,然而立足之地并不很好。说不得,还不如到昂州来。姜云近来留心,觉得若是将来有乱世,保不齐只有昂州才是最不会受涉及的地方。然而这些苦心却是不好对人说的,唯恐父母长辈不理解。又怕颜肃之理解了,以为他是来撬墙角的。事实上,他挺看好这个姑父的,昂州被经营得很好,大家又是姻亲,何不过来相帮? 既然这些话说不出口,就只当是一桩普通亲事来办。况且,阿婉让他挺惊喜的,野一点没关系,能做事也没关系,常识差一点更好办,大不了他亲自教么。他就是在与阿婉做邻居时,小姑娘向他请教些庶务的时候,对人家萝莉开始滴口水的。说不得,姜云这货,还有那么一点点养成的窃喜。既能养成,又保留了原本的脾气,如何不喜呢? 姜云就这么用一顿并不很严重的板子,打开了局面。 阿婉知道之后,还哭了一场,催着山璞给他送伤药。山璞绷着脸道:“他活该!”背着老子偷老子的妹妹,还害她哭,打一顿算是轻的了。 到底将伤药送了过去。 眼下只等京中反馈了。姜云心里明白的,家里要为他议婚,肯定会跟他说一声的,一是颜神佑说的话语权的事儿,二也是这等大家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也会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哪怕阿婉不是世家女,只要他乐意了,家里人肯定不至于一口否决,也会问一问姜氏的意见的。 他再打一打苦情牌,哪怕家中不许,他也是尽了力了的——大不了不结婚呗。他就瞧上这么个火辣辣的丫头了,怎么办? ———————————————————————————————— 没两天,姜云的尊臀还没彻底消肿,京中的消息来了。 颜肃之还奇怪:“信这会儿还没送上京吧?怎么会有回信呢?” 颜神佑道:“您看这像是回信的样子么?” 装逼到了现在,世家之间书信之往来,并不是一张小纸条就完事儿的了——还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小刀挑开封漆一看,却是京中舆部传信:皇帝快要被御史给骂死了! 颜肃之瞪大了眼睛,跟女儿凑在一起看小纸条。 小纸条上写得十分简单:帝幸乐美人,误早朝,御史群起而谏之。 父女俩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神展开? 颜神佑疑惑地道:“他还没出孝吧?” 颜肃之点点头:“不过已经改元了,也不要强求了。” “可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到嫔御那里,不是应该更谨慎么?”如果是普通迟到了也就算了,谁一年到头的上班都能保证一天不出错呢?大不了说自己感冒发烧了,也就糊弄过去了。如果是在皇后这里歇的,第二天说病了,大家顶多关心关心你的身体。十分吹毛求疵的才会劝你们小两口节制一点。但是在小妾这里病倒了,那就比较坑爹了,什么都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一顶纵欲过度淘坏了身体的大帽子就要与你相伴终身了! 颜肃之终于暴发了:“这都是在搞什么鬼?不是个笨人啊!怎么净把那点儿聪明劲儿往歪处使呢?怎么就一点也不往正处使呢?误了早朝哦!身边伺候的人都死绝了吗?没一个敢叫醒他的?!可见他是个什么想法了!” 颜神佑听了,心说,大概御史也是您老这么想的。宦官宫女的责任,就是按点儿把皇帝叫醒,想来他们是不敢不叫的,可皇帝还是不起来。大家当然也会让这些替罪羊担责任,可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实在不好说了。 颜肃之对虞喆父子,心里是不满的,却又是承他们的情的。基于这种复杂的心理,他不得不让颜神佑给他研墨,要写一封劝谏的奏疏,请皇帝“爱惜羽毛”。 到了这个份儿上,装死是不行了的。凡是听到消息的人,够级别了,或者想出名的,都得给虞喆上这么一回疏,请他克制一点! 从比较潦草的字迹中就能看得出来,颜肃之这是气狠了。能不生气么?颜肃之将五王都给得罪了,齐王也死了,赵王能活到啥时候还不好说呢,他也只能指望着虞喆争气一点,他还不想换老板到五王手下讨生活——估计也讨不来,还要被穿小鞋。现在虞喆这么搞,简直是在砸他的饭碗。 颜神佑道:“您别急,京里正经的邸报还没来呢,这么早早送进京,不是告诉人家咱们监视朝廷么?” 颜肃之道:“写完了,叫长史与丁先生过来商议一下啊!再斟酌着改改措辞!” 一句一个具象化的感叹号,颜神佑听得头皮发麻。道:“言辞不要太激烈了,左右要回京了,面见的时候跟他好好说吧。”弄了这么个不能换的老板,真是愁死人了。 好容易又等了几天,楚氏那里来了更详细的消息。说是虞喆估计是被烦心事闹得太厉害,失眠到了后半夜,然后睡着了,死活叫不醒。醒了之后就发现闯祸了,正在愁着呢。 颜肃之这才将他的奏疏发了出去。 虞喆接到奏疏,脸都青了:“怎么又是来说这个事的啊啊啊啊!” 不然呢? 颜肃之写的还算客气的了,五王的劝谏才真是一句话一个巴掌,抽得虞喆头昏眼花。明说你爱惜身体,暗示你别那么饥渴。 御史们也是,朝臣们也是,水太妃尊为太后事件中,大家被虞喆摆了那么大一道,心里又岂能痛快了?!大家都是朝廷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了啊,被个小皇帝搞了,忒没面子。 于是群起而攻之! 虞喆首先是真的上班迟到了,其次是真的从小老婆那里出来的。这就气弱,连水太后这回都不骂朝臣多事了,也怨起乐美人来:“你是我抬举的,怎么做事这般不谨慎?!还说大郎这些日子歇得不好,心里又烦闷,使你开解开解,你也开解得太用力了!”她久在先帝身边,倒是晓得先帝的风格:朝廷大权不可放,朝廷上的事必须自己来管! 乐美人哭得惨兮兮的,一句话也不争辩。多坑爹呀!太后说皇帝最近眼底青黑的,没睡好,指责皇后不会照顾人。皇后十分贤惠地说:“我也愁呢。不知何人能解忧?”一推二五六,请太后看着办。 太后就让乐美人开解开解皇帝。是呀,乐美人是朵解语花。可虞喆在皇后这里休息的时候,皇后能揪他耳朵让他起床,你换了乐美人试试?她敢么?没有皇后撑腰,宦官叫起床都不敢大声儿,就怕惊了驾。虞喆的脾气可不如传说中的温和,有段时间打宦官打得可凶。 乐美人用尽了暴力之外的一切手段,虞喆还像狗皮膏药似的粘在床上,她有什么办法?虞喆才睡下不足一个时辰,正稀里糊涂的时候,哪里肯醒?温水擦脸?睡得更舒服了。冷水泼他?又不敢! 现在出了事儿,倒是乐美人的不是了。可乐美人说什么都是错,索性就认了。 反弄得虞喆十分不好意思,觉得乐美人既懂事却又受了委屈。真正的同病相怜,本无风流事,枉担风流名。 太后却不这么想,抬举乐美人的是她不假,也是为了让虞喆舒服,也是为了敲打皇后。可现在乐美人让虞喆丢脸了,太后很果断,将乐美人给罚了——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一年。天大地大,儿子最大。 反是米皇后,见乐美人被罚了钱,可怜她在宫里没依靠,下令不许怠慢了乐美的衣食。 虞喆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觉得这事儿也是扫了皇后的脸面,更敬重米皇后了。 只可惜,这宫里的夫妻和谐,五王并不领情。跟商量好了似的,又是一天一本过来问皇帝:大侄子,你今天迟到了没有? ———————————————————————————————— 颜肃之就是在这么一种乱哄哄的气氛里回到京师的。 归义地气转较他州炎热,庄稼成熟得也早,归义收割完毕了,北边才开始进行秋收季节。颜肃之亲自押送了两万石粮石先期北上,其余的陆续发出。 州府里经过一番讨论,丁号与颜神佑等都认为需要往朝廷上缴比较多的粮食。颜肃之接受了这个建议,却认为不可一次给太多:“五年垦荒之期未到,现在缴得多了,待五年之后,这些田要缴税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本州百姓又将困于重税矣。” 丁号心中一叹,这位使君黑历史一抓一大把,没想到他还真tm是位忠臣啊!都这会儿了,您老还想着这个朝廷千秋万代呐?留着这样的朝廷好过年吗?还打算一直缴着税啊? 颜神佑心说,这倒也是。口上却说:“也不好缴得太少了,留得余量太多,万一朝廷要将阿爹调走,新来之人不定怎么折腾呢,到时候反显得阿爹欺瞒朝廷。” 丁号跳了起来:“贤父女还想走吗?”大有“你们上了老子的贼船就不要想下来了”的意思。弄得颜肃之都奇怪了,这谁才是老大啊? 这个时候,颜肃之父女俩想的还是占据昂州,不与朝廷起冲突,朝廷有不安定的时候,可挟昂州之势来稳定局势,从而发家。造反什么的,篡位什么的,不是此时的他们会想的。反是好造的么?位是好篡的么?他们不是史九,光棍一条,造反不过是场赌博,输了,不过是换了饿死之外的另一种死法,赢了,就是无本而万利。 颜家现在要兵有兵要田有田有钱有钱的,何必呢? 最终,经过讨价还价,卢慎拿出了一个借口:“今年毕竟兴兵了,还要安置山民。彼下山之时是赤贫,须州府拨款安置,耗费不少。”所以,今年上缴的也不用特别多。上缴的数额今年是六万石,先期两万石颜肃之亲自跟着走,后期四万石陆续发来。 为了运送这些粮食,还要额外准备运伕们的口粮,搞得丁号十分不开心,以致于给了颜神佑一种“我这是在花我家钱,不是花他的钱吧”的错觉。 终于,颜肃之全家并郁氏与颜渊之二子一同返京,并携带姜云一枚,将归义诸事付与卢慎、丁号并掌。带的护粮的兵卒六百,皆是招募之兵。玄衣乃部曲,只带了两百余——都骑马。 抵京之日,颜肃之先陛见,交割粮食。再回家。 姜氏却携子女,与郁氏母子等先不回自家,且往拜楚氏。 姜云自归家,缩紧了毛孔,准备挨揍,想来姑母揍过一顿了,回家之后至少也要挨一回的。岂料回来之后,自蒋氏往下,女人们都说他瘦了,给他一气大补,灌下汤水无数,并没有提什么婚事。 到了晚上,姜云咬咬牙,自己先提了。 周氏的意思,原就是要为他寻一个厉害的媳妇来的。原本看上的颜神佑,现在看来如果当时定下来了,那才真是发达了。可姜云死活不要,儿子不喜欢,将个能人搞了来又冷落了,这不是找死的节奏么?家里只得按下了。也认识到姜云并不是那么软糯的。 及姜云做了官儿,又来信说自有主张。家里人便想等他的说法。 听说相中的是“归义侯之妹”,全家只是静了一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果然是这样啊”的气息。停了片刻,姜云没挨到板子,只听他爹姜伍道:“待你姑母回来,我们问问她,若姑娘好,便定下来罢。不曾出孝也不碍的,不就两年么?等得起。” “……”姜云想死的心都有了!卧槽!白挨了打了啊!早知道你们这么好说话,我干嘛出苦肉计让姑母打一顿?!难道姑母会说阿婉不好吗?! 不对,爹,娘,你们怎么想的?当年姑母嫁姑父,你们哭得眼泪嘀哒的,这回怎么不反对了啊啊啊啊啊! 这画风不对啊! 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还以为要大力游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233姜表哥你想太多!对你爹娘有点信心啊亲! 大家对这一对有诸多的意见,我都看过了,明天集中解答。之前没有完全回复,是因为涉及剧情,不好剧透。虽然只是写一本小说,我还是会尽量让它的设定能够合理,逻辑上没有硬伤。 姜山联姻原因下章揭晓!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绿雪依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6 22:20:03 曲圆泉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6-26 08:00:14 生活真滋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25 02:16:2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6-26 18:29:47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6-26 18:29:42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6-26 18:29:40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6-26 18:29:35 读者“包包”,灌溉营养液+12014-06-26 18:02:31 读者“sherlock_玲宝”,灌溉营养液+12014-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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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虞喆也真是够倒霉的,明明是为国事愁得失眠,然后起床晚了,就因为睡的地方不对,就成了个好色误国的昏君,真是时也命也。 至于宠信外戚,他并不曾过份抬举水家。封侯也依了朝臣,只封了个户不足千的乡侯,也没有让他们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并不曾让水货们掌握什么实权部门,顶多就是让他们去兼职修陵,揩一点自己的油水。做到他这一步,也是相当难得的了。可谁叫现在国家财政紧张呢?本来就缺钱,你还安排你舅家人去捞钱,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残害手足这事儿,哪朝都有,有时候还不止一件。对于皇家来说,这事儿真是太正常了。一般百姓人家,兄弟姐妹之间还要在父母面前争一点注意力呢,何况于皇家?说来不算什么大事的,对于朝臣来说,只要有个差不多的解释,他们都能够接受。只能说,原本态度有点问题,现在想洗都洗不白了。 除开这三样,外面又有五王虎视眈眈,刚刚才平了一场“民乱”。 怎么看,这朝廷都在风雨飘摇着。 如果只是这样,还是能够勉强挽救一下的。谁叫虞喆还年轻呢?谁刚工作的时候不得走点弯路呢?但是大家又在他这里看不到什么希望!看起来他也在忙,但是忙的什么呢?一点效果也没有。 既看不到他厉行节俭,也看不到他减负爱民,水货们倒是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 摔! 这还有希望吗?! 丙寅之乱过去还不到四十年,很多人对那场乱事的前后记得颇为清晰。记得变乱之前,前朝也是这么乱七八糟,让人看不到希望的。 那还犹豫什么? 如果没有一点审时度势,或者说得难听一点叫做见风使舵的本事,是成就不了几百年的世家的。没这么点眼力见儿,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陈尸在历史长河的河底了。 姜家母子几人一开会,姜戎果断决定:“也是多留一条后路。如果不是五郎自己看上的,我们也想不到这一条、也不至于拿他的婚事开玩笑。既然是他自己看上的,咱们不反对也就是了。上一回归义侯随孩子姑父入京,我见过的,十分精神又有礼貌的一个少年人,想来他妹子也是不错的。” 其时说亲,也就是这么几条,除开能见到姑娘本人的。通常就是看亲家的家风如何,多的是看了岳父、大小舅子这样的人物,觉得不错,就将亲事给定下了。 蒋氏咳嗽一声,声音微低,问姜伍:“你是阿云的父亲,事情还要你说了算。” 姜伍慢慢地道:“这倒也不错。咱们家先前是大意了,养兵这么些人,部曲也是不少了,却是缺个城池依托。真个乱将起来,坞堡恐不够使了。孩子姑父那里,也是初到昂州,若能经营得好了,阿云自己又乐意,咱们何乐而不为?” 这是遇上个想在乱世里入股的了。 这个决定做了出来,那就代表着山民这一头儿与颜、姜捆在一起了。颜、姜本就是姻亲,如今再加上一个山,捆得更牢了。【1】蒋氏还在那里说:“不知这归义侯的新妇要出自何处?”如果不能是山民出身,可千万不能出自反对派那里,否则分薄了资源,可于颜、姜不利。 在这个时候,阿婉在山民这头说话有份量,可比一个只会管家的大家闺秀划算得多了。世间多有联姻的,然而真到利益攸关的时候,一个已经算作别人家的女儿,真不能顶什么用。阿婉的话语权却是用敌人的鲜血写出来的,分外有力。 ————————————倒叙完毕—————————————— 颜肃之一家过来就遇到这么个情况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双方见礼毕。蒋氏抱着小外孙就不撒手了:“哎哟,外婆瞧瞧,这长得可真好呀!一路上累不累呀?” 八郎懂什么呀?咿咿呀呀两声,好在没哭,给足了面子。蒋氏抱着八郎,又问六郎好不好,要带六郎到后面吃果子。范氏等一齐起身,蒋氏将八郎交给姜氏,又按了按颜神佑的肩膀:“你陪你舅舅们说说话儿。” 颜神佑暗骂一句姜云这个漏风嘴,估计这货早已经将昂州的事情写信告诉姜家了,否则蒋氏不会单让她一个留下来陪着说正事儿。 都是明白人儿,姜戎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点出:一、姜云乐意;二、形势需要。那就是十分妥当的一桩婚事了。 颜肃之还很担心:“不怕有人闲言碎语么?” 姜戎对妹夫如此为自家考虑是相当满意的:“我家事,要他们来管?我看过不多久,他们就没那个心情来多管闲事了!” 颜肃之道:“怎么说?” 姜戎便将京中之事说了出来:“开始做不好,这是常有的,乍一接手,千头百绪的,他年纪又小,管不好也没什么。可这都一年多了,不见起色不说,也不见他有什么好品德。聪明尽有的,却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比如给水太妃弄个太后当当什么的。 姜伍道:“这还能不乱么?是以要早作准备了。” 大家对于自己造反是没那么大的勇气的,但是对于自保却是颇有心得。 颜肃之道:“既如此,我这便修书,与这女孩子的哥哥说一说。他们还在孝中,怕要出了孝,等她哥哥的事情办了,才轮得到妹子。” 姜戎道:“不是我多事,归义侯夫人,可要慎重。听说,那边女子也能当家的?” 颜神佑低头,颜肃之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不就是她了么?!” “啥?” 姜戎心里,就没人能制得住他这个外甥女儿,到时候妻强而夫弱,可如何是好?每每想起来,就替妹妹发愁。此时一听,不由大喜:“这可真是太好了!昂州入君囊中矣!”既然风俗又合适,姑娘又厉害,还愁何事不成? 颜肃之道:“他们家还不曾出孝,又是新附,十分谨慎,且不须多说。那小子担心赶不上神佑的年纪,已赠以双鱼佩,我亦有回礼。他妹妹这里,家中须有表记。” 姜伍道:“这个不妨,内子自有准备。” 又说起陛见的事情来。 颜肃之道:“无非是那些个罢了。今番押粮入京,圣上倒是开心。我看他也够累的了。” 姜伍又生重复了一句:“聪明没放对地方,还不如笨一点,只守着礼法呢。” 姜戎又问他有何打算,且提醒他,如果要经营得好,还得再挖些人到昂州去。颜肃之笑道:“我过来也是为了这个事的,只是恐怕诸人各有盘算,弄些个不一心的去,还不如从缺,自己慢慢寻找。” 姜戎道:“不错。” 从头到尾,颜神佑都相当低调地充当着布景板。在昂州的时候,哪怕是在州府里,她也畅所欲言,盖因积威日深,无所顾忌。出了昂州,尤其是到了京城,哪怕名声很响,哪怕是在舅家,有父亲在前,她一个女孩子还是要收敛一些的好。 哪怕京城已经传遍了她是个厉害姑娘的流言。 ———————————————————————————————— 从姜家出来,姜氏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不但姜云的事情家里没有怪她,连颜神佑这门已经被默许了的亲事,也没有被蒋氏挑剔批评说不好。相反,蒋氏在知道了之后,是大加赞同的。 有了娘家的认同,姜氏问颜肃之:“回去可与阿家说神佑的事情了罢?” 颜肃之道:“等希真的婚事了了,再说。” 颜希真的婚礼定在了十月里,冬至才过,便是她出门子的日子了。小夫妻两个门当户对,年纪也相仿,外人看起来也算登对。除开李今这里人丁单薄了些,再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姜氏给颜希真准备了颇为丰厚的添妆,郁氏那里也从归义搜罗了好些个物什。姜氏准备的一对金盆玉莲蓬上,莲子都是夜明珠的。郁氏那一对玉葫芦,浮雕了百子图。昂州颜家,那是真的富得流油,不对,是流盐! 颜神佑也没什么多的好送的,就拿冰糖给她堆了七尺高两座糖塔。祝她“甜甜蜜蜜”。 大房给长女准备的嫁妆自然是不差了的,真真十里红妆。看的人都说,李今这小子,赚了! 事实上,谁赚谁不赚的,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了。 两家联姻的大事儿,不好还在乡下办。楚氏在赌了几个月的气之后,不得不再次返京。回京之后也没提什么晋见太后的事儿,就一头扑到嫁孙女儿这件事情上了。说来长兄未娶,妹妹不好先嫁,颜家情况特殊,颜希贤不是没定亲,是对方不巧死了。这便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了。 还有几天才是正日子,颜神佑应该多陪陪颜希真的,只是颜希真作为新嫁娘十分之忙。柴氏抓紧了婚前的每一分每一秒,给她灌输着当家主母的知识,以及做人儿媳妇的心得。楚氏也再三唤她去叮嘱着管家的奥义,这其中未必就没有如何掌握婆家武装力量的告诫。 两人又不住在一处,颜神佑便也免得每日与颜静姝这个话不投机的堂妹相见两相厌。看到婚礼,就想起招娣来了,便跟着颜肃之去唐家。颜肃之是入京的刺史,家在京中,便得了假四处走动。如今正在假期,正好拖家带口去看唐仪。 大长公主怄了一回气,也只好回京。在怄气这件事情上,谁都怄不过皇帝。楚氏与大长公主都不是容易对付的女人,可硬是被虞喆给憋屈了这小半年,一品恶气梗着心里出不来,现在还得强咽了。这种心情真是只有自己才能明白。 大长公主回来了,陪她“散心”的阿萱(招娣)自然也回来了,颜肃之去见他病友,颜神佑就是来看她的。 阿萱或许是真的散了心,面上已经十分平静了,微一翘嘴角儿,理一理袖子:“我这身孝穿得可真是划算了。”她这是给死了的齐王穿一回孝呢。没成婚,但是有婚约,也不好抵赖的。大长公主将她一身素服地带到了宫里,虞喆正好顺水推舟,表示根本不需要她守节什么的,咱们不讲究这个。姑娘看上了谁,只管说,他给保个大媒。 颜神佑还是很担心地看着她,颜神佑是知道的,阿萱自打懂事儿起,这婚约就安到了头上,一直以来都是按照着齐王妃的标准给培养的。现在好了,齐王死了,连个人生目标都没了。说实在的,颜神佑真很担心阿萱的。 阿萱笑道:“阿姊不须担心,我如今天看着这京里的笑话儿,可解闷儿呢。这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笑话要闹呢,我只管看着,看他怎么把自己作死。” 颜神佑觉得她笑得怪异,便问:“什么新闻,可要说给我听。如今我们家那里,都忙着我阿姊的婚事儿,也没人有功夫与我说这些个事儿,我正想呢。” 阿萱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却才宫里传来的消息,那位圣上在朝上发威风的时候,他的心肝宝贝儿已被张婕妤摁到水里淹死了。现如今正在发疯呢。” 颜神佑:“啥?等等,圣上的新宠不是张婕妤么?又哪里来的心肝宝贝了?” 阿萱笑得直打跌:“等我说与阿姊,你便晓得我为何回京之后好开心了。有些解颐客,谁还会不开心呢?” 颜神佑道:“洗耳恭听。”她倒想听听,什么事儿都缠上人命了,还能让阿萱笑得这么开心。 阿萱道:“我只说他放出来的一句话,你就能全懂了,他说——‘朕抬举你就是让你为她分谤的,不是让你害她的!’” 颜神佑被九天玄雷给劈到了,满心的草泥马在欢快地奔驰着!抖着声音问:“这话是对张婕妤说的?” 阿萱掩口道:“还能有谁呀?可不就是对她了么?” 颜神佑快要被雷疯了:“我单听说,乐美人因行事不谨,害得圣上误了早朝,是以被两宫厌弃。太后原先很喜欢她,后又不待见她了。皇上也冷冷淡淡的。亏得皇后宅心仁厚,下令不许欺负于她。皇上转又喜上了张婕妤之性情直爽,一日三迁,擢为婕妤。怎地他心里还是喜欢乐美人?既喜欢她,何不抬举了她?与她宠爱地位,使人不敢再议论于她?” 阿萱满脸悲悯地道:“谁知道他又发的什么疯呢?先前我们也以为这乐美人是不中用了的,圣上见她的时候也少了,倒是张婕妤时常伴驾。皇后之外,第一得意的人就是张婕妤了。宫里宫外的,谁不给她些脸面?” 颜神佑道:“对呀!” “可这位圣上想的大概与我等凡人不同的,乐美人也是淡淡的,也不见有赏赐。待宴的时候,要么不令她出现,要不就让她坐在末座。赐钱与张婕妤父亲,一次好有十几万钱,乐美人家却一无所得的。这会儿,怕正在抚尸痛哭呢,还要说着,‘怎么我已尽力护着你了,你还是去了呢?’” 颜神佑听她说了半晌,完全不能理解这位皇帝的脑回路是怎么安装出厂的!这种情节她是知道啦,天雷小说里常有的嘛!经典雷文梗嘛!可那是天雷小说啊亲,你是真皇帝啊!学什么不好,学雷文! 这等事儿,好有一比,恰如一个皇帝,欣赏了一个学子的才学。偏不让他做官儿,偏要让他当宦官,不对不对,是偏要让他做个支使不动人的小官。从来只听说过君王识大才,不拘一格提拔英杰的,没听说看出这人有用,却死死压着不让其一展才华的。不让人施展抱负就罢了,还要给人安一个嫉贤妒能的上司。然后还说是为他好!这不坑爹呢吗?! 脑残了吧?这比先帝那一手还蠢呀。 阿萱笑够了,缓了一缓表情才说:“我每日看他这么蠢,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些。想来他们兄弟几个,行事也在伯仲之间罢。我每每这样对自己说,才能觉得这亲事不成,大约也不是件坏事了。” 颜神佑用力点头:“你能想开是最好了。”说完,又觉得这话颇为苍白无力,正想说些旁的岔开话题。 却听阿萱疑惑地道:“心疼谁,难道不是应该崇其位吗?张婕妤能溺死乐美人,不正是因为盛宠之下,人皆巴结于她么?否则内廷之中,又不是宫婢,怎么能如此顺利就把人溺死了呢?” 颜神佑抹了一把脸,道:“别想了,他就是脑筋坏掉了。你的脑筋很正常,是想不明白这种不正常的人是怎么看事儿的。”在阿萱面前,她倒不忌讳说虞喆的坏话了,事实上,这事儿虞喆做得就是匪夷所思的。 你是皇帝,占着大义的名份,抬举谁便可使之生天,厌恶谁也可令其堕渊。何必要玩弄小巧? 这事儿用去了的米丞相的话说,那就是玩弄小巧。它不是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口含天宪的皇帝,放着正道不走,净搞些歪门邪道。 不是靠自己努力,取得朝野之爱戴,进而为生母争取权益,而是靠绝食威胁大臣,又拉庶母、兄弟垫背。不敢光明正大地展现自己的喜恶,连喜欢自己的小老婆都要偷偷摸摸。 真是好蠢的皇帝。 树靶子代真爱挡箭,然后真爱被靶子吧嗒一下砸死了。真是喜闻乐见233呀! =囗=!皇桑,皇桑你肿么了?这么逗逼的画风臣妾hold不住啊! 阿萱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在做皇帝呢?” 颜神佑的脑海被一道闪电划破,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是的,虞喆这根本就不是在做皇帝,虽然屁股下坐着的是御座,也过问国事。然而从他的气场上来看,还特么是个姨太太宅斗的逗逼风! 又抹了一把脸,颜神佑觉得,这大概就是姜家一点也不反对姜云和阿婉成其好事、迫不及待准备后路的原因之所在了。让人感觉不到自己是在跟着一个正常的老板,楚氏当年是怎么教育颜神佑的?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大家不想被他给拖累死,只好另寻出路了。 ———————————————————————————————— 陪着阿萱笑了一回,颜神佑暗忖,想向阿萱发出邀请,请她们姐弟到昂州去散心。不过这事儿得先跟颜肃之商量好了,经过唐仪同意才行。 辞出唐家,颜神佑发现颜肃之的表情算不得好。这也是自然的,颜肃之是想让虞喆变正常的。可这位祖宗又让他失望了。 回到自己家,颜神佑又将虞喆取笑了一回,颜肃之听得有些闷闷的:“不要这样说他啦!毕竟是圣上!” 颜神佑看他心情不好,便将邀请阿萱姐妹的主意一说。颜肃之是很赞成的:“也好,明日我便与唐大说去。” 颜神佑肚里又将虞喆给嘲笑了一回,心说,我可真想把你的故事写出来,可真是好一出逗逼风的闹剧呀。 这个时候的颜神佑还不知道,她自己也将被牵到一出逗逼闹剧里来,后果影响还十分之大。 不过,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1】解释一下阿婉和姜云这一对吧。 虽然本文有开金手指,但是,我保证,尽可能都是贴切的、有逻辑的,不过份夸张。甚至是有原型的—— 《隋书?列女传》:“谯国夫人者,高凉洗氏之女也。世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梁大同初,罗州刺史冯融闻夫人有志行,为其子高凉太守宝娉以为妻。” 这就是有名的冼夫人了,她老公冯宝,北燕皇室后裔,三代为当地刺史,为立足当地,两人政治联姻——冯宝他爹亲自定下来的婚事。当然,也没有看出他俩有啥感情不好的地方就是了。冯家在南朝不算是有名的世家,当然,两人联姻的时候也不是乱世。 婚姻大事,不是单看某一方面的。有条件讲究的时候,比如看着天下太平了,那什么都讲究,妹妹家的闺女也要挑剔。看着天下要乱了,标准自然就会放宽 。当然,也有在乱世里还守着门户之见的,下文里这样的家族也会出现,数量还不少。 我想写这么一幅群画像,有顽固的有开明的、有正面的有反面的,大家都是会变化的活人,而不是千人一面从头到尾台词都一句不变的机器人,脸谱化到贴个标签就算完。 只有姜云和阿婉联姻了这一段写出来了,姜家才是真正的有深度和自己清晰的脸了。不然就是一个为女主和女主娘在颜中二没正常之前罩着她们横行的金手指而已,形象过于单薄。这才是写出我心中的世家——这些是“即使认为皇室土鳖,还是想当皇后”型的人啊——姜家在我的设定里,是一个有气节,有礼法,但是还没有完全僵化或者说没有没落的世家。 说这样才立体了起来,是因为世家并不是表面上的只知道讲究门第的。是的,肯定会讲究——不然我前面写那些干嘛,但是分人、分情况。有条件的时候就讲究,没条件的时候就跪了(……),这种情况是时有发生的。人物是立体的、多面的,而不是脸谱化的。 比如刘宋时期太后的弟弟想跑士人家里去坐客,被抽,皇帝的宠臣号称奉命去士人家里,也被拒。 但是东晋名将陶侃,起自寒微,小吏出身,还被说是奚狗,大家照样接纳他。名士、帝舅(这个是真亲戚他妹是皇后不是随便什么小妾)、颍川庾氏的庾亮,在苏峻之乱的时候投奔他,还要讨好他(吃薤菜的时候特意留下薤白)。与温峤一起推举陶侃做盟主。 开篇不久就写过了,世家因为和先帝他爹政治上的合作,有过联姻的。尤老先生为妹妹报仇,看起来很恩怨分明,但是背景是朝廷有难,在平乱的时候玩花样,这其实是有误国的嫌疑的。这些已经体现了他们的一些特点了,现在只是深化了世家的另一面而已。 姜家只要眼光略长远一点,就会提前投资,而不是事到临头不得不签城下之盟——姜家想拿昂州的原始股,而不是被并购。 史上最有名的世家,琅琊王氏,自家出反贼(王敦),对篡位默许(南朝各种政权更替),离婚娶公主(王献之)……罄竹难书啊亲!没点见风使舵的本事,怎么能做几百年的世家呀? 世家是世卿世禄之家,为了维持本阶级统治,肯定会尽力维护礼法,但是在具体的事务中,必然会有灵活多变的处事方式。 不灵活多变的也有,多半是已经走下坡路了的。比如前面被中二病揍过的姬、尚家,除了门第,也没别的能拿出手来了。 阿婉这里,姜家讲究门第,那是肯定的。但是遇到具体情况的时候,也不是真的就食古不化的。如果是和平年代,阿婉这样的想跟姜云结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这个乱世将至的时候,经营昂州需要山民配合的情况下,这样的一段婚姻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选择了。 这个不是阿婉单方面想加入世家的问题,而是姜家想南下经营昂州的问题。 阿婉不是普通闺阁女子,她名下有外祖一系经山娘继承下来的部族,在部族里的影响力仅次于她哥哥。这样的女子,颜肃之方面必然是不能乐见她与其他人搞在一起的。 只有阿婉与颜肃之的亲友联姻,才能保证双方彻底捆在一起,不是姜云,也有别人,大家都希望她能够与颜肃之方面的人结婚——而且,最好是与颜肃之一家有血缘关系的人,卢慎这样的都不行。不是姜云,也会是徐昭又或者是颜肃之其他的侄子之类的。幸运的是,她和姜云互相看对眼了。 所以,姜、山联姻不可逆,至少阿婉兄妹是必然被期盼与山下联姻的。在大家认为少男少女荷尔蒙匹配了看对眼比较正常,而融入家族比较困难的时候,真实的情况是,他俩结婚反而是正常的,互相看对眼的机率才是听天由命——金手指开在感情项,而不是婚姻项里。所以我才说他们是幸运的。 第144章 想得太美了 颜肃之的心情有些不爽,他陛见的时候发现虞喆是一副倦怠的样子,以颜肃之的经验来看,不像是纵欲过度,倒像是烦心事太多。为此,颜肃之还向虞喆保证,只要给他十年时间,他会将昂州建设得很好,会为虞喆解忧的。 虞喆对他提出了表扬,又诉说了自己的不易。真的,内外交困。颜肃之想说,这还不是你自找的?又轻易说不出这个话来。他看得出来,虞喆说:“我当如何?”的时候,是真心迷惘的。 可颜肃之能说什么?他看得出来,虞喆在国家大事上面还是努力搞明白的,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样似乎就足够了。然而虞喆生活细节方面,实在是差了太多的功课。对于家国一体的皇帝来说,他家所有亲戚都有公务员的编制,私生活方面功课差太多,直接会影响到国家运行。这一点,是朝廷诸臣无法容忍的,也是他们必须要插手的。 然而颜肃之不能说“别理你妈那个老娘们,那是个脑残,当猪养着就行了,别拿人类的问题让她拿主意”,这个做法有一个专业名词,叫做——疏不间亲。所以郁陶一个标准的忠臣,都没敢跟虞喆说让他收拾水货的话。颜肃之一个脑筋十分灵活的中二病,就更不会说这个话了。 也所以,他郁闷着了。这种“明知道事情的原因,但是偏偏不能说,只能看着事态恶化”的情况,实在是太让人憋屈了。 此事与是否明哲保身无关,实与“不能离间天家骨肉”有关。在这个事儿上,皇帝要是脑子不清楚,旁人是没办法管的。 现有的例子,大长公主跟虞喆这样亲近的关系,也抵不过人家亲生母子。哭闹过了,水太妃该当太后还当太后,虞喆该搞死大长公主的孙女婿还要准备搞死他。 不得不说,水太后给了虞喆生命,却也坑他不浅。 可惜的是,虞喆发现了老娘和舅家不太靠谱,却对他们的破坏力过份低估。以为他们不懂事,所以即便作恶,也作不出大死来。这样的低估,是致命的。然而虞喆现在看不透,许多人以水家是“小人”,认为小人可恶,但是不能成大事,也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他们却不知,小人的破坏力,是君子无法想象的。并且,水家的拖后腿,已经显露出来的。突出的表现就是,现在肯用力劝谏虞喆的人少了,打自己小算盘的人多了。比如姜家,为了避祸留后路,连山妹子都肯接受来当儿媳妇了。退让至此,足见对虞喆、对朝廷,有多么的不乐观了。 颜肃之又有一愁,虞喆虽然不好,但是对他也算是够意思了。换一个主儿来坐江山,尤其是五王,只怕他没这么自在。所以就一直哀声叹气着。 姜氏劝他道:“后日是希真的好日子,你这愁眉苦脸的像个什么话?后日你还要帮衬大郎管待宾客呢。” 颜希真的婚礼是十分盛大的,自然会忙碌起来,招待宾客就是一件大事。颜家人口并不算十分之多,是以虽然分了家,兄弟姐妹们也都过来帮忙。若是颜肃之能确定早些回京,保不齐这酒席还要开几桌在泉安侯府里呢。 颜肃之振奋了一下精神,对姜氏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宫里的事情真是晦气。” 姜氏也从交际圈子里听到了这桩奇闻,不解之余,对虞喆的评价又降了一个台阶。这等清奇的画风,姜氏真是闻所未闻:“真是奇也怪哉,圣上这是以为保不住一个美人么?非要令她隐藏?”没说出来的话就是,你连个小老婆都保不住,还是皇帝吗?你怕p呀?!智商不够使的还是怎么的?想保住她,给她高位,她就能有更多的保镖。体现你的重视,就可以令人因为忌惮你这个皇帝而不敢动她。 这道理多明白呀,怎么就想不通呢?你这个皇帝,得有多无能,才要藏着掖着的?你这么做,一股子的小家子气就不像个皇帝你造吗?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姜与阿萱的想法是一样的:不像个皇帝。 要命的是,许多朝臣也是这么想的。 宫里闹得实在太大,虞喆哭个小老婆哭得委实太惨。乐美人在他心里,仅排在太后、皇后下面,位居第三。这么个又温柔又体贴,还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挂墙头点名批评,但是一点怨言也没有的美人就这么被个挡箭牌搞死了。如此乌龙的死法,虞喆接受无能啊!快要心疼死了,哭得太惨,一直打嗝打不断,水太后不得不给他宣了御医——这事儿就难瞒住了。 张婕妤虽得不着什么好,依旧被米皇后给救了下来,不令虞喆杀她。难得的,水太后站在米皇后这一边,也保张婕妤。原因很简单,乐美人会奉承,张婕妤也不是傻子。看起来骄横,但是从来不踩线,当小老婆,就对米皇后这个嫡妻保持应有的尊敬;对水太后这个大长辈,那也是一点也不敢显摆。除此而外,对谁都鼻孔朝天,那也没人管她。谁叫皇帝“喜欢”她呢?她有这个资本,只要让皇帝喜欢了,她又不犯国法家规,太后、皇后,谁跟她一般见识? 水太后本来对张婕妤的印象就不错,又厌弃的乐美人,现在听说儿子是拿张作挡箭牌而为保乐,她就不开心了。明明独生子知道她已不喜乐了,还这般阳奉阴违,这是为了个死丫头而骗亲娘吗? 这么一想,她就立意要保张婕妤。于是张婕妤一根头发没掉,只是降为美人,依旧被水太后带到跟前侍奉。 整个事件中,最大的赢家是米皇后。米皇后依旧温文尔雅,不露一丝得色。 ———————————————————————————————— 便在这么个背景下,颜希真的婚礼,开始了。 颜神佑早早往颜希真那里住下了,到了一看,颜静姝姐妹三个也都到了。彼此打过招呼,都来不及叙旧、也无旧可叙,就都忙活开了。虽然早就准备了,到了正日子的时候,依旧是忙乱的。颜希真的衣服首饰等不消说,又有随身要带的东西,颜神佑给她检查了一回,发现发赏的赏钱因为来回翻检,有几个红包绳儿散了,又唤人重新整理过。 婚礼就是图一个热闹,哪怕是为难新郎让作诗什么的,期间也伴随着许多肢体冲突。据郁家送来的情报,李今这回带来抢亲的,不不不,是迎亲的,自然有几个好事暴力的小郎君,让颜家作好准备。拦门的时候,可以用力一点! 柴氏急道:“这可怎么办?女子总是不如男子有力气的。” 郁氏道:“阿嫂这是想嫁闺女呢,还是不想她出门子呀?自然是不能真的将人拦在外面的。” 姜氏道:“可也不能太容易了!”她见颜希真婚礼盛大,又想自己闺女样样不比人差,但是女婿只是归义一地的归化山民,恐怕就没这等场面了,又有些心酸惆怅。 柴氏道:“要寻有力的婆子,又怕不够体面。” 颜神佑笑道:“这样的人,我有!”她那些个客女,可都不是吃素的。 郁氏拍手道:“这可是找对人了!拦的时候别太用力,让他们进不来门儿。” 颜神佑道:“放心,给足了红包,立足了誓言,便放他们进来。” 姜氏雷达全开:“什么誓言?” “可得保证听媳妇儿的!” 姜氏横了她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了。” 颜神佑道:“那……小事儿听娘子的,总行了罢?” 柴氏与郁氏笑得头碰头,颜希真嗔道:“你又淘气了!” 姜氏一点也不为所动,逼问道:“还有呢?” 颜神佑飞快地答道:“家里没大事儿。” 这一回连颜静姝都忍不住与两个妹妹笑作一团了。 姜氏一指戳到颜神佑的额角上:“你就混闹罢!生你就是为了气笑我的。”说着也笑了,显然是想到颜神佑和山璞的事儿了。越想越觉得,颜神佑这等性子,也就山璞这样的能容得下她,且不以为意了。 取笑也就这么一会儿,很快又有管事的娘子来汇报事情。柴氏妯娌三个都出去理事,安排座席、再检查一遍菜单,又要看宾客名单之类。还要安排到时候的交通秩序,颜家地位并不低,往来宾客当是冠盖云集,如何疏导交通又是一个大问题。外面有男人们想办法,府内到时候必然人多眼杂,如果不互相冲撞了,也是门学问。 颜家的形态决定了这是一场比较复杂的婚礼。土鳖和世家都有,高官与低爵并存,这是相当考验主人家功力的一件事情。 颜渊之与郁氏成亲那会儿,颜神佑还十分幼小,没有经过这些安排,这一回算是补了课了。被姜拎在身边,恶补着知识。哪两家是有矛盾的,务必要分开来,哪哪家是有姻亲的,可以放到一起。这一家世家自视甚高的,周围就不能放土鳖,放也要放郁陶夫人这样风评好地位又高的。 准备得再妥当也没有了。 连乐得做甩手掌柜,只听取最后汇报的楚氏,听了汇报之后都认为做得很不错了。 准备方面,柴氏将每事物事都多备了一成,预备着出现意外好替换。郁氏与姜各分担了一些待客的工作,又有送亲的娘子等,因为颜启死了,就比较坑爹,自己家里寻不来合适的人,只好请相熟人家的来,请的是郁家的几个娘子——也都备好了谢礼了。送亲的兄弟们也都准备好了。 连席面都多准备了十几桌的料,防止有意外之客一类。 治安方面,京光是自家亲戚楚源,也给了保证了。 姜氏想了一想,还是咬牙提议:“李家怕人口不大多,太冷清也不好呢,不如咱们这里送亲的时候,多几个小娘子过去,看着也显得热闹些儿。” 这也行啊。李家统共三口人,加上颜希真过去了也就四个,能热闹个球?!是得颜家多去几个人儿,至少在婚礼上给撑个场面。不然这太冷清了,怕颜希真觉得委屈。 楚氏投去赞许的目光,道:“这样也好,叫神佑陪着去罢。”颜神佑机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几乎满级,哄得李家老夫人婆媳两个妥妥的。 可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到时候送亲待客了。 ———————————————————————————————— 成婚当日,十里红妆摆就,京城又看了一场大热闹。 李今娶媳妇儿了,对老婆的出身、教养都是十分满意的。只是迎亲当日,被老婆的妹妹吓了好大一跳。他带着好些个青年上门,确实有一股稍带鲁莽的热闹,内里一个帮忙的少年仗着膀大腰圆要往前挤,活活被娘子军们给打成狗。这群娘们儿会列阵啊!几根裹着彩帛的棍子一交叉,生生将人给压了下去。总指挥就是传说中很凶狠的小姨子。 这位二小姨子李今早有耳闻,文能掀翻御史台,据说,武曾揍过海贼。颜神佑两番收拾海贼,虽远在千里之外,又注意保密,将事推到颜肃之头上,然而动静颇大,难免会有一丝风声传出。虽不如事实那么夸张,却也传出她不畏艰险亲自督过阵的话来。 李今心说,我也算读过兵书练过兵的,今日一见,她果然不似个外行。 挨过了打,背完了诗,还跟小姨子下了保证,决不敢欺负小变态她姐,眼瞅吉时到了,这才得以抱得美人归。 到这里为止,事情都还是顺利的。 颜家一切准备得妥当,问题却出在了李家这里。 李家人少,宾客也少,难得有这般大的场面,虽有郁陶夫人帮衬,却毕竟不是自己家,不好样样代人作主,难免会有一些意外。这些都算是小事,最大的事情还是出在宾客的名单上了。 两家结亲是京城上层圈子里的大事儿,通常情况下,比如姜家、柴家这样的,都爱往颜家这里跑。李家这边呢,只好是赵忠这样的,郁陶顾及李苗的情份,自往李家来,只命长子郁成往颜家去——大家都表示了理解。 楚氏等是以准高门自居的,又看不起水货,自然没有请国舅家。水货们想出头露脸而无奈,不敢触颜家的霉头——这头怎么看怎么不好惹,这一天楚丰还要过来,太乙真人收拾过水货,水货们怕他。两相比较之下,那就去李家吧! 李家孤儿寡母的,又对皇家颇为忠心,没发喜帖给水家,看到水家来了,也得道个歉说一声:“许久没办过大场面的事了,难免疏漏,还望多多包涵。”然后请他们入席。 水货们也不客气,男的就跟赵忠、郁陶一拨喝酒,还要划拳。女宾便往后,与李家老夫人们一处吃酒。 不多时,新妇来了,走了一应的仪,送入了洞房。李今得出来招呼男宾,颜神佑便陪着颜希真在洞房里坐着。看颜希真身边的侍女熟练地与李家侍婢们套近乎,问情况,又悄悄塞红包。颜神佑暗暗点头,在颜希真耳边道:“阿姐身边的人得用,我就放心啦。” 颜希真悄悄地道:“你多大的人,操得多少的心?快坐下吧,这两天你才睡了几个时辰?等会儿回去了,可好好歇一歇罢。” 颜神佑冲她一笑,甜得要流出蜜来了:“哎~”又捏了白米糕,掰得刚刚能入口的小块儿来喂颜希真:“不定前头什么时候完事呢,你且垫一垫,我喂你,你别动,仔细乱了衣裳花了妆。” 喂了两块白米糕,颜希真道:“吃不下了,渴。” 颜神佑道:“忍忍罢,喝了水就好收拾。” 还是拿了根准备好的芦管来当吸管,让颜希真小小啜了一口白水。 颜希真道:“还是你有主意。” 说话间,女客们也要来看新妇。看便看罢,颜希真端坐一旁。似郁陶夫人等对颜希真很熟悉的,不过赞一回她长大了之类。也有面生的,比如水家二娘子,笑得声儿比谁都大,还要拉着颜希真的手来说话。 颜神佑眼角一抽,伸手将她揽了下来:“您小心,甭落座,除了阿姊身下,这四处都是枣儿桂圆,别硌着您,您坐这儿。” 将她引到一旁了。 水二娘子一看颜神佑,眼睛一亮:“哟哎哎,这里还有一位标致的小娘子,这是谁呀?”反手就要抓着颜神佑的手,还想摸人家的小嫩脸儿。 郁陶夫人惊出一身冷汗来,也伸手将颜神佑拉了过去:“瞧我忙的,险些没注意到你。这是泉安侯家女公子,新妇的妹子。你们可来了,也不说登门给我问安,仔细我寻你阿婆告状去。” 颜神佑笑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想您思念四婶儿,母女俩好好说说悄悄话儿,这才不去打搅的。我多贴心呐。” 郁陶夫人笑道:“是极是极。”一面使眼色,千万别跟水货一般见识。 颜神佑心说,翻脸我也不在我姐婚礼上翻呀,不能搅了她的好日子。惹着了我,什么时候不能踩回来?碍着小皇帝的面子不能明着扇,还不能指使人去上表要求调查他家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呀?谁不知道他贪污了皇帝修坟的钱呢?再不济,他家我可熟了,半夜带人灭他满门都不带让人知道的你信不信? 水二娘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颜神佑,越看越满意! 她看上了颜神佑。 小姑娘生得好呀。 说实话,颜神佑漂亮是真漂亮,气质也是真心好,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养眼的人了。然而这长相却实不如颜希真那般底子就是端庄大气的。颜肃之就是一双桃花眼,十足的纨绔相,颜神佑生得像爹,一笑起来,十足勾人——真不是看起来就是贤良主母的长相。 旁的不论,单指长相,将颜神佑与颜希真摆一块儿,要让挑儿媳妇儿,十个里有十一个是首选颜希真的。 然而水货的审美是与众不同的,就觉得这生得好看,又有钱,还有本事。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光凭这样貌、这身段儿,水二娘就能给她打个满分。 再听说她是泉安侯的闺女,就是那个做梦都能梦到聚宝盆的幸运儿,娶她等于娶了座金山。她爹一州刺史,封户六千,她娘系出名门。她又是个十分能干的女孩子,特别会持家会理事。 真真是水二娘子心目中上好的儿媳妇人选! 没错,水二娘子想给儿子搞这么个好儿媳妇儿!她想得十分之好,自己儿子自己看着虽好,却不得不承认,是个没用的货,须得要个厉害的媳妇来撑门面。在世家那里受够了白眼,且她也没能见几个世家女,评估不出来哪个好。如今一看颜神佑,第一就投了眼缘儿,第二身份很好又有钱,第三又不是世家女,大家都是土鳖,门当户对。 越想越美。 郁陶夫人直觉得水二娘子的眼神不对,生怕她惹毛了颜神佑,闹个被灭门。连忙说:“新妇害羞了,我们不要在这里逗她了,外面席已安下,再不吃,酒都要冷了。”又嘱颜神佑好好陪颜希真,自己带着这些女宾们往外去了。 等人走了,颜希真才道:“方才多亏了你了,人呢?给二娘打水洗手,没的捏了那家脏东西!” 颜神佑笑道:“理她作甚?你别坏了心情,我还没生气呢,你安心做你的新娘子罢。” 有颜神佑带着一干凶悍的女战士保驾护航,李今的新婚之夜过得十分之顺利。闹洞房可以,比如表演个喝交杯酒什么的,但是再深了,那就不好意思了,小姨子太狠,不许人闹她姐。闹完洞房了,想听墙根儿?更不好意思了,想听?命留下! 颜神佑兢兢业业地保完她姐,又陪太夫人说了一回话,逗得老太太十分开心。因有宵禁,只得在第二天一早赶在颜希真奉茶前飞快地溜了。先到邰阳公府去汇报工作,告知将一干无赖都打发了。 柴氏见她一脸倦容,忙说:“可生受你了。女婿那里的朋友,人固不坏,是有些粗犷的。”李今家教不错,然而李苗出身的原因,太夫人等带着他也没什么上流社会的交际,认识的人是有些义气,但是斯文上面就欠缺了一点。婚礼有这些人,热闹是热闹了,确实让斯文人士有些吃不消。 楚氏道:“好啦,赶紧让她歇歇罢,我们也都歇息一下,希真回门还有一场忙,都养足了精神去。” ———————————————————————————————— 颜神佑补眠,睡得十分香甜,一个喷嚏也没打,自然也就不知道,此时禁宫之中,有人在算计她。 水二娘子大清早便奔去育圣宫里寻水太后说话,中心议题就是:想给儿子娶颜家小娘子,请太后务必帮忙办成此事。并列举了许多益处,比如会赚钱会抓家一类。 水太后是向着娘家人的,也十分眼馋盐、糖之利。然而记性不错,问道:“她爹是不是与咱们家有过不和?” 水二娘子道:“多大的事儿呢?难道他们不得听圣上和您的?您想,多大的利润,舍得不要?她新媳妇入门,还不得听婆家的?再能干,也是为婆家卖力。不但咱们家,晓得了这弄盐、糖的法子,我们如何不献与您和圣上?也是为圣上分忧。” 水太后动心了。真是太有说服力了!她为了当太后,拿出私房钱来捐了,以为能一本万利,不料做了太后,国库没钱,地方上也没给她进贡多少好东西,还闹了点小亏空。水二娘子诱之以利,水太后一想,也对。 当下拍板:“我便赐婚吧!” 水二娘子喜道:“是极是极!这样最好啦!太后赐婚多大的体面?又有谁敢违抗呢?” 两人各有思量,都琢磨着自己是得益的。水二娘子又催促着水太后下旨:“多好呀,叫颜家双喜临门。”巴不得马上回家办喜事儿呢。 水太后即使人去颜家宣命,并要庚帖等,正好趁着颜肃之也在京里,将这事儿给定下来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花样作死大全新姿势来了!专业坑队友一百年! ps:请大家在评论的时候保持克制,对之前保持了克制讨论的同学,表示感谢,请继续保持。 明天有话说高能!请大家护好三观! 第145章 苦逼的虞喆 却说水二娘子往李家吃喜酒,一眼就相中了颜神佑,想求来给她儿子做媳妇儿。又恐颜家不答应,便出了个贱招,往寻水太后去,请水太后赐婚,想借势来压人。 水太后权衡再三,也乐得给娘家争好处。竟听了水二娘子的撺掇,命自己宫中宦官取了腰牌,去往宫中宣旨。 且不言水二娘子见水太后出手,喜不自禁,只在宫中奉承水太后,话单拣好听的来说。 却说这宦官奉水太后之命外出,走得是威风八面。眼下宫里以水太后为尊,米皇后且要退后一步,跟在水太后身边的宦官如何能够不威风? 然而宦官再威风,进出宫门还是要被查验的。负责禁卫的恰恰是一个一点也不怕水太后的人——唐仪。 自打齐王死了,虞喆对唐仪可真是当成一家人来看了。唐仪心知肚明,这事儿是他自己占了便宜了,虞喆虽有准备,恰能证明不是他动的手。纠结了一回,唐中二也只能自认倒霉。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除非他造反,不然这口恶气他现在就得咽下去了。 他倒是有心不去做这个官儿,谁爱给虞喆这个小王八蛋看门儿谁去,他老人家有田有宅有个好姓氏,乐得在家里享清福。闲来无事四处蹓跶,招猫逗狗,遇到水货们揍他们个满脸花儿,生活乐无穷。又或者跑到昂州去,可想可想他好朋友颜中二了呢。 无奈大长公主虽然是个半文盲——当了这么多年公主,她依旧不爱学习,混成个半文盲已经是老天开眼了——战斗经验却十分丰富。她老人家自己怄气走了,却硬将唐仪给留了下来,且说:“你要走了,便是傻了,岂不是将这宫里由着那个小贱-人作主了?想得美!你不许走,还要将这宫里看严了!” 大长公主眼里,这天下是她爹打下来的,是她兄弟发扬光大的,传给她侄子,她乐意。要是旁的什么人,比如水太后,想来分一杯羹,借此耀武扬威,她能怄死!不行,绝对不行!凭什么老娘带着儿子走了呀?好给你们腾地方么? 唐仪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这么一个妈,虽然气闷,他也留下来了。 这一留,就顶了大用了。 育圣宫的人,别人不怕,却是有些怵这个不讲理的唐虎贲的。唐仪手下的虎贲,禁卫上的事情马马虎虎,却对一件事情尤其热忱——检查育圣宫出门的人。偏偏唐仪和姜戎分了任务,因唐仪与虞喆关系更近,虞喆更乐意让这位已经是他一个人表哥的人离禁宫更贴近一些。是以育圣宫的人出门,必得过唐仪这一关。 育圣宫的宦官不得不将挺得高高的胸脯缩一缩,扬得朝天的下巴再掰回来。当然,也绝不可失了水太后的面子,否则回来又要挨水太后的罚了。出门得登记,甭管你是多大的官儿,哪怕是皇帝,出门儿也得跟负责宫禁的打招呼。得记下你出门的时刻,出门要办的事项,奉谁之命去的,又或者今天是某官宦休假出宫见亲人,诸如此类。 虎贲因长官的关系,对育圣宫是相当不待见的,唐仪又有吩咐,凡与育圣宫相关,必得仔细盘查。这一盘查,就把唐中二气了个火冒三丈! 反了天了你,还要往宫外下命令?你下的什么命令啊?唐仪不管宦官那讨好的笑容,扯了水太后那用了印的所谓“懿命”一看,抬脚就将这宦官踹了个筋斗! 咬牙切齿地道:“来人,统统拿下,一个也不许放过了,堵上嘴,守好了门,从今往后,没有我的话,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卧槽!这是要疯吗?!你,去与姜大说,有人要作践他妹妹家了,让他速来勤政殿,你,老子给你假,滚去泉安侯府给颜二报信儿去,让他速来!” 揪着宦官,攥紧了“懿命”,一路骂骂咧咧就往勤政殿去找虞喆。 虞喆正在勤政殿的后殿里批奏章呢。秋天到了,各地的租赋渐次上缴,虽然也有各处报灾的拨款一类,好歹有了进项了,虞喆的心情好了一些。脸上也挂上了久违的微笑,为了乐美人之死,他最近心情可差得很。 才翘起嘴角,就听到奇怪的声音,外面响起阻拦的宦官惊恐的声音:“虎贲、虎贲!虎贲有事,且要通禀才好!”却不敢硬拦,京城内外都知道,唐仪是个神经病,发起横来能跟他亲舅顶嘴的主儿,背后还有一位战斗力暴表的女壮士撑腰。而且,虞喆现在信任他! 虞喆的信任也不算错付,至少,唐仪现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为他拦下了一件祸事。 虞喆听到骚-动之声,耳朵一跳,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样的情景似乎之前也发生过一回?是什么时候呢? 还没想明白,唐仪已经手揪宦官大步走了进来——靴子都没脱。他在当值,一身戎装,牛皮靴子的硬底儿踹得宦官到现在还没缓过气儿来。 虞喆见唐仪一手拎着个挺眼熟的宦官,细一看,这不是育圣宫的么?就头疼了起来。再看唐仪另一手里,似乎捏着块奇怪的帛片,这花纹也略熟悉!还没来得及问,唐仪已经将这宦官摔到地上去了。右手里的帛片正抵到了虞喆鼻子底下:“自己看罢!” 唐仪不讲理是出了名儿的,这一点虞喆知道。然而唐仪再不讲理,在御前还是要收敛一点的。哪怕他大女婿死了,他都没闹成这个样子,虞喆脑筋也不慢,很快想明此节,便将唐仪“失仪”的事儿抛到一边,关心起唐仪为何暴怒来了。 伸手拿过帛片一看,虞喆脸上骤然变色,惊疑地看向唐仪:“这是真的?!” 唐仪冷笑道:“你自己看呢?”一指这地上七歪八倒的几个小宦官。 小宦官连自认倒霉的机会都没有,只剩下害怕了。唐仪发疯就发疯,这个不算什么,顶多吃点皮肉之苦。回来在水太后面前一哭诉,黑的说成个白的,说不定还能哄俩汤药钱,再告唐仪一状,逮着机会给他个小鞋儿穿。 可虞喆一变不开心,水太后是不会为了他们跟儿子过不去的。 现在虞喆正是非常不开心!宦官们连哭诉都不敢开口了,只得问一句答一句。 也只有一问一答而已。 虞喆问:“太后如何下这等乱命?!” 宦官的常识还是有的,听到“乱命”,就知道这趟原本认为的美差现在已经变成祸事了,一字也不敢多言,只说:“水二娘子今日入宫请命。” 唐仪听了,冷冷地“哈”了一声,满眼的不屑。 虞喆快要气疯了:“王八蛋!净会添乱!她作死呢吧?!无知的贱-人!”也不管这是她舅妈了,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唐仪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就在我现在演戏吧!跟老子说可没用哦。 等虞喆骂得告一段落了,才伸腿挨个儿踹了一回,说:“这群狗才,方才在宫门口喊得可大声。虎贲归我管,可禁卫不全是归我管。那一位,嘿嘿——” 那一位可是颜肃之他大舅子!真正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能不关心外甥女儿么? 虞喆冷汗就冒了下来:“表兄不是将人都捉了来么?”不然他何必这么有把握地先骂一回出气? 唐仪点头道:“是啊,长腿的都抓了来了,可话不长腿就能跑呀。” 虞喆瞪大了眼睛,还没说什么,就听说姜戎求见。 虞喆快要疯了,连忙对唐仪道:“表兄,保密呀!” 唐仪道:“圣上觉得他会信自己听到的,还是信咱们在这里随口说的?” 说话间,姜戎也来了,他倒守礼,殿下脱了靴子来。一举一动,不愧名门——如果脸色不是那么难看就好了。 进了门,人家什么话也没说。因是禁卫,他是少数允许佩剑上殿的人里的一个——这种情况仅限于他当值的时候。见了虞喆,先舞拜,尔后解剑,再免冠,又摘了腰间节,三样一块儿摆虞喆跟前。 虞喆膝盖都要软了! 姜戎要是跟他争一争,那还好,他总有辩解的余地。姜戎一句话不说,官帽也脱了,剑也解了,身份证也扔了。这三件事做齐,只能说明一点:他什么解释也不想听了,他要炒掉虞喆这个老板,然后回家吃自己。 虞喆强自镇定地道:“卿这是何意?” 姜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虞喆,一字不说。他的心里是愤怒的,考虑到姜家有一段惨痛的历史,便知他们家将女眷的安全看得十分之重,与家族自尊相连。哪怕是嫁出去的妹妹,也不能受这样的侮辱。 虞喆讪讪地道:“此事是太后乱命。” 姜戎一叩首,虞喆以为他态度软了,道:“卿放心,我必与卿一个交代。” 姜戎再拜,虞喆舒了一口气,岂料姜戎拜而后起,剑也不拿、冠也不带,就这么……走了! 虞喆慌得站了起来:“卿且留步!都随我来!” 话音才落,又有通报——颜中二来了! 虞喆脸都白了!只有他明白,水太后这事儿错得有多离谱!现在苦主来了,虞喆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将水二娘子咬死八百回不止。 颜肃之来了,一身的布衣,手里还捧着个大包袱,也是什么话都不说,将大包袱往地上一放。他也要闹罢工了。 虞喆道:“别这样,别这样,我都明白,我都明白,这就与你们一个交代,都随我来!表兄,点二百虎贲来!” ———————————————————————————————— 虞喆带着一堆人往育圣宫里去,自然惊动了不少人,众人都在猜——这是怎么了?也有消息灵通的,悄悄听到了一丝风声儿,明白人都咋舌:“这太后真是不懂事儿。” 虞喆踏进育圣宫的时候,水二娘在为水太后展望了光明的前景,水太后地位有了,大概是小时候受过穷,对于钱财便有着十分狂热的爱好。听水二娘说什么“一旦新妇来,便使她去熬盐做糖来,来钱可快!”水太后也笑开了。 正说笑间,见虞喆黑着脸走了进来,身后甲士行动间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虞喆对水太后匆匆一礼,不等水太后开口,便问:“这是阿娘下的令?” 水太后与水二娘子看到颜肃之也来了,还有唐仪、姜戎都来了,晓得这两个与颜肃之关系好,还以为这是女方家长来应命,又有保媒的呢,两个傻女人笑得可开心。 水太后还笑着点头:“是呀,好不好……”问号还没问出来,虞喆便一挥手:“都与我拿下!” 甲士一拥而上,连水二娘子都没放过。只剩水太后一个光杆儿司令傻坐在那儿,还要问:“这是怎么了?” 虞喆一个字解释也没有,只管下令:“杖毙!” 甲士得令,当庭杖毙太后待者计宦官四十七名、宫婢六十二名,甭管心腹侍者还是扫地的丫头,一个没剩,都给打死了。他水舅妈带进来的侍女,也被一把揪出,一起打死。 育圣宫前的青石板都被打出来的血浸红了。虎贲下手极狠,为了限止打而不死,哪怕没气儿了,还要照脑袋上再来那么八、九、十来下,保证死得透透的了。 水太后好弄小巧,却不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吓呆了。直到虞喆抽出唐仪的佩剑,一手揪过水二娘子的头发,剑锋一闪,将水二娘子插得乱烘烘一头金饰的发髻削成个参差不齐连洗剪吹都不如的狗啃发型,才尖叫出声:“大郎!你要做甚?那是你舅母!” 虞喆一张小脸苍白,冷冷地望着水太后道:“爪子伸得太长了又不肯好好管,我便只好帮她剁掉了!” 水太后被吓得瘫在了坐榻上,喃喃地道:“这是为甚?”忽然眼中放出瘆人的光彩来,恶狠狠地看着唐仪等三人,逼问道,“你们要做甚?” 没人理他。 唐仪比较沉不住气地冷笑了一声,另外两个面无表情,跟看了一出一点也不好笑的滑稽剧似的。虞喆有些难堪,却知道只是杖毙些个奴婢是根本不能搪塞的。除非杀了水二娘子,这事儿就不算完。何况水二娘子还活得好好的,死的都是不相干的人。 他沉声道:“阿娘老糊涂了,还是不要出门了,虎贲调甲士,与我守好育圣宫,育圣宫片字不许流出。请阿娘善自珍重,我这便让皇后为您再挑老实可靠的奴才来。” 水太后傻了:“你这是要软禁亲娘吗?” 米皇后到了,听到这一句,又止住了脚步。虞喆看到了她,走过去轻轻说了几句话。米皇后脸色大变:“怎可——” 虞喆一摆手:“你去挑些老实懂规矩的人来罢。”将米皇后打发走,自己有些不大敢看颜肃之了。颜肃之与姜戎面面相觑,两人皆不以虞喆不靠谱,没想到他这回脑子居然清楚了。 虞喆在家庭琐事上是没人教他要怎么处置,他爹的后宫本来就乱七八糟,没有个正形,是以他遇上了事儿手忙脚乱。然而事涉礼法,他是有正经老师教的,自然又透彻了起来。 两人对虞喆一礼,抱着包袱走人。虞喆舒了一口气,对唐仪道:“这件事情能压下来是顶好的,说出去了大家脸上都无光。表兄替我跑一趟,好生劝劝颜仲泰罢。” 唐仪对他也有点刮目相看了,口气也温和了不少道:“这却无妨。只是,这事儿未必能压得下去,狗才们太张狂了,宫门口这么一喊不说,外面不定是不是已经说开了呢。到时候……就只好看运气了。”说完,还同情地看了虞喆一眼。 虞喆气苦! 唐仪又加了一句:“别再出事儿了,啊——” 虞喆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唐仪也觉得他有点可怜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想了,太后一个妇道人家,在宫里能有什么不妥?没人撺掇她,她晓得颜家有几个小娘子?那是你舅家不假,可别叫太后被拖累了才好。这事儿,坏的是太后和你的名声。水家小人,本就没什么好风评,圣上却不同!好自为之呀。” 这话还真是十分诚恳,虞喆听来也很受用,对,他妈就是个不大懂事儿的妇道人家而已。哪怕出错,也不会闯太大的祸,有错也是别人的错!这个别人,现在就是水家了。 虞喆沉重地点点头:“有劳表兄了。” 虞喆道:“嗐,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您要觉得这事儿有道理呢,我便将这话传给他们去。” 虞喆面无表情地从嗓子里“唔”了一声。 唐仪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虞喆已经答应了,将水家抛出来以解众怒了。一施礼,大步走出去了,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这事儿,于颜神佑的名声无损,只能凸显出颜家硬气,不乐意的事儿就是不能答应,也能显示出大家守礼。至于水家,那就是个丑角儿。即使是丑角,也会有人心疼呀,水太后这个老娘们儿,得心疼死了吧? 唐仪开心得想吹口哨。 ———————————————————————————————— 水太后确实心疼得要死,还吓了个半死。等虞喆跟唐仪说完话,回过头来走近她的时候,她吓得整个人都缩到屏风角落里去了。 虞喆看在眼里,心疼不已,轻声道:“阿娘不要怕。” 水太后大声哭了出来:“这都是为了什么呀?!” 虞喆无奈地道:“是阿娘不懂,阿娘大错而特错了。士大夫,我且敬之,阿娘怎能奴婢视之?” 水太后:-?完全有听没有懂。 水太后原不是个笨人,真要是个呆子,是不可能在先帝的后宫里活得这么久,还生下个儿子来的。然而正如虞喆一般,先天条件再好,后天养成跟不上,那也是白搭——只会养得更歪。 先帝的后宫就是一个没什么规矩的地方,想一个明目张胆给大将的小妾厚赐重赏的皇帝,他能是个什么守规矩的人呢?水太后才入宫时,也只是个有点野心、有点小心机的普通少女罢了,一落到先帝后宫这个大染缸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哪怕不说,也自有人揣摩。开始是先帝的喜好影响了众人,众人被影响之后,又反过来加重了这种氛围。这个氛围一言以蔽之,乱! 太乱了!没一点儿规矩影儿,硬要说准则的话,那就是斗,人人都有两张脸,对着皇帝就是张芙蓉秀面。一转头,互相一看,别说变脸了,简直是换头——换成一个斗鸡脑袋!你赢了,那就是锦衣玉食,你输了,那就是踩到泥里。遵循着最原始的法则,弱肉强食,谁得势了谁说了错。 这么说其实也不算错,这世界原本就是物竞天择的。只是他们忘了,生而为人,与赤-祼-祼的动物世界还是有区别的。除了这些跟红顶白、赤胳相搏、唯利是图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心里有那么一点规矩、有那么一点骨气。 虞喆不得不给水太后掰开了细说:“朝廷重士,便是为君者,也要礼敬士大夫。婚姻之事,从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天子何干?又与天子母何干?” 水太后惊呆了,三观都被震荡碎了有木有?!“怎么贵为天子,连些许小事也管不了?!成个亲,多大的事?赐婚不是体面么?!” 虞喆头疼地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怎么可以生拉硬拽?!奴婢犹畜产,拉来对配对之前也要问一声呢!何况是士大夫?!二者天渊之别!阿娘视士大夫如奴婢,要儿如何面对天下?!士人大夫,如何肯服?”【1】 水太后头很晕,抖着声音道:“真有这么严重么?” 虞喆道:“阿舅家能活几个,就看他们的怒气有多么重了。嘿嘿,阿娘贵为太后,便是有错,也不好深究。水家不问因由,径往育圣宫里来,是目中无人,是将士大夫视作儿戏!这仇结得大了去了!” 水太后尖声道:“大郎,那可是你舅家呀!” 虞喆认真地道:“因阿娘说着,我对他们自是不同,岂料惯坏了他们,惹下这等祸事来!要我保他们?我且自顾不暇,又有谁人来帮我?” ———————————————————————————————— 虞喆猜得也对也不对,现在京城里没人想对付他,倒是有一群变态,想要搞死水货。 颜肃之还想瞒着闺女,不让她烦心,姜戎却是旁观者清,对他道:“还是说罢,不然日后让她知道了,不定生出什么事来。再者,是有些人需要得点教训了,叫丫头出了这口气罢。你们府上本家那里,也说一声才好。” 颜肃之回家便将此事说了,自己一脸的冷怒,熟悉的人都知道,中二憋着火了。他对虞喆的忠心,本就不是那么纯粹,也是看先帝面子,也是因为……五王都已经得罪了。现在一权衡,虞喆有这么个亲妈,还不如五王那里呢!天下无事便罢,一旦有事,指望他保驾勤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颜神佑却是明摆表示她愤怒了:卧槽!为什么最近总遇到经典天雷梗?!挡箭牌梗玩完了,又开始玩赐婚梗了啊?!你tm当大臣是猪狗还是牛马?随便就被你拿去配对玩儿了?!脖子上顶还是人脑袋么?油泼猴脑了吧? 楚氏的脸已经沉得不像话了!当年她因高祖做媒,阴差阳错跟颜启过了几十年的恶心日子。现在水太后比高祖还狠,直接想“赐婚”?玩儿你的蛋去吧! 楚氏问颜神佑:“你想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我可以解释的,抱头。这个事件真的很严重,重点反而不在小变态有多变态,水货有多配不上她身上。而在于“太后赐婚”这件事本身,就是很严肃的政治态度问题。即,皇室是怎么看待大臣的。大臣的应对也必须明确,即,自己的定位问题,还要不要脸的问题。 所以,想看小变态的反应之前,必须等小皇帝表完态,小皇帝只要智商正常,都不带答应他娘胡来的。 【1】“赐婚”这两个字,翻遍二十五史(廿四史+《清史稿》)一共只出现过五次,惊讶不? ——两处《旧唐书》,三处《清史稿》,其中三处是与公主有关,赐婚驸马的(……),一处未明是否为公主,一处是《清史稿》里关于王公贝勒婚礼的。 由此看出,赐婚用得既少,且皇室只能赐他们自己家的婚,是管不到外臣的。“赐”字,是上对下之施舍之意,说白了,就是我家地位高,我给你这个荣誉跟我家结亲。或者,你小子长大了,该结婚了,家长(皇帝)给你发结婚证了。 插播一句,有明代为藩王女“赐婚”的文物。在这里,皇帝不是她爹,却是她的大家长。最重要的是,宗室女的丈夫,有个官方称呼叫“仪宾”,结婚就算是加入公务员行列了,这不是什么单纯赐婚,还是给女婿发公务员上岗证。 一处未明对象的:《清史稿?冯铨传》“况叨承宠命,赐婚满洲”。 冯铨这货是明末清初的人,典型的“贰臣”并且在乙编——对明不忠、对清无用。在明跪舔魏忠贤,在清巴巴想入旗。跪舔强权的人,已经没有人类的三观了,他哪怕做狗都不让人意外。 除此之外,再没有“赐婚”出现了。 在株连的条件下,两家结亲就代表着一家谋反另一家跟着遭殃,哪能让你捆绑销售了呀?抗旨肯定不会被诛九族的,但是如果亲戚犯了大案比如谋反,才要跟着死好多人。 智商大于六十的,都会选择抗旨。——史上抗旨的人多了,死的真没多少,别害怕。哪怕诛十族的方孝孺,他堂兄弟的子孙还在呢,诛九族不杀未成年人和女人以及到达一定年龄的老人。方也不是因为拒婚被杀的呀! 有强迫成婚的例子吗?《红楼梦》里,第七十二回,王熙凤的心腹旺儿家,想娶彩霞,彩霞家不答应,旺家老婆求王熙凤帮忙。 王熙凤跟旺儿家、彩霞家是什么关系?主仆。 皇帝与朝臣是什么关系?君臣。 这是本质的区别,大臣在皇帝那里,算人,奴婢在主人那里,等畜产——还记得良贱不婚吗?就是说这两类人身份地位是不一样的。皇帝可以昏庸,但是,君臣之间的底线不可以跨过去。跨过去的,嗯,好些个皇帝就是这么死的。刘宋后废帝刘昱,很不尊重大臣,拿大将萧道成当靶子练射箭(这是真事儿),然后就被萧道成篡位了。 拉俩大臣叫人家配种,这种对牲畜的做法,是对士大夫莫大的侮辱。是宁死不屈的事儿。 他要是屈从了,就是拿自己当牲口了。自己不拿自己当人,就别怪别人把他当狗了。 抗旨的后果没那么严重,很多时候就是单纯把皇帝的脸打肿了而已,大臣连手疼的代价都不需要付。 光武帝为他姐姐湖阳公主问宋弘,你发达了,想不想换老婆?这是让他离婚娶公主。宋弘回了一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刘秀脸都被扇肿了! 所以说王献之挺贱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缔结婚姻的必要条件。父母之命,其实说的是“父”命,母是依附于父的,有爹在,妈没有决定权,只能跟爹提建议。 《尔雅》里,婚是妇之父,姻是婿之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婚姻不是小夫妻二人的,而是两人父亲的。 除非爹死,由其他人代行父权。注意,是代行,权力人还是父亲。代行的条件是爹不在了,死了,或者傻了。否则,不经父亲同意,这婚事不作数的。 《孟子》里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无后的意思不是没有后代,而是不经过父亲的婚姻。是不孝的。 对于封建时代的女子,要说到“皇权”、“父权”、“夫权”三个概念了,她们一辈子就是被这三个管着的,至于“族权”,是父权和夫权的延伸。皇权对于女性来说,影响很小。因为她们很少能够挣脱父权、夫权之外,直面皇权。 在这里,父权最大,他高于皇权也高于夫权。岳父看女婿不顺眼,可以强行夺女儿回来,离婚。插一句,汉武帝的妈,是被他外婆代行父权夺来送入宫里的。虽然原夫不同意,不同意也夺回来了。 只有红楼梦里才有,奴才的亲妈不能在主子面前教训女儿的情节。 看有些古代话本里写“赐婚”,给个状元赐个公主。亲,公主本来就是皇帝他家的姑娘,皇帝的立场是女方家长,人家嫁女儿,有问题么?有问题看宋弘。 说到话本,有许多会写到皇帝要征宫女了,宫外开始拉郎配。 这表示“只要爹不乐意,皇帝也没辙”,他只要把闺女给嫁了,皇帝也只能干瞪眼。这里看似皇权与夫权争,事实上,都得看父权的,看爹想把闺女给谁。 二选一,必须选一个。这个不是父权弱,是那个时代的女人,在年龄到了的时候,没别的出路了!尼姑要度牒,国家控制僧尼这些不事生产的人口数量,不会无限制发放。家,不是随便出的。 综上,在婚姻这件事情上,皇帝是没有优先权的,他自己都没优先权了,你再说他发昏让两家结亲有优先权,你逗我? 唯一的例外,是清代,八旗选秀。即使是选秀,也是给自己家孩子挑老婆、小老婆,选不上的叫“撂牌子”——自行婚配,朕不管了! 说到宫女,再插一句,关于对食,其实历代宫廷都是持否定态度的。宫女是小老婆预备役,你要允许对食了,卧槽!皇帝拣太监用剩下的女人,不带这么逗逼的! 那么,有时候说的“赐婚”或者说皇帝插手大臣家的婚姻,是怎么达成的呢? 做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注意,媒妁之言还在父母之命的后面。 通常情况下,是两家都愿意,然后皇帝或者太后这样的人物,给做个脸,说是撮合,这种狗腿一点,就说是赐婚了。 得是两家都愿意,在皇帝面前有点面子,然后两家找皇帝或者太后,请他们做个媒人。还得是双方的父亲出面,除非父亲死了,才由母亲啦、兄长啦,这样一类人物出面,代行父权。并且,为表郑重,得双方父亲都表示同意。 也有强势的皇帝,如朱棣,硬要给解缙、胡广两家做媒的。 解缙和胡广都是建文帝的臣子,建文帝待他们不薄,但是解缙听说朱棣来了,当夜卷了包袱就去投奔了。胡广是建文帝钦点的状元,朱棣一声令下,他就跑过去了——朱棣家的狗都没他听话。 这俩货要搁明末清初,也是妥妥进《贰臣传》的货色。别说儿女结婚了,估计让他俩自己搞基,这俩说不定都会答应(……)。 还是那句话,不拿自己当人,就别怪别人把你当牲口。 以上,欢迎讨论! 第146章 暴走的变态 好好一个大活人,被人当牲畜一样的看待了,搁谁都不可能不生气。不止是自己,连家人都觉得受到了侮辱。这种恶心的感觉,真是历久弥新,想想就要吐。毫无意外地,颜神佑暴走了!楚氏暴走了! 她俩一暴走,自颜孝之往下,整个颜家都是一个哆嗦。楚氏的厉害,是大家都知道的,中二如颜肃之,自打正常了,见了她都跟鹌鹑似的。颜神佑的厉害,更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昂州对消息进行了封锁,京城知道得不多,整个颜家内部是知道的。这是一个拿人头给她爹搞到侯爵的狠人,颜肃之逼急了管她叫祖宗。 楚氏问颜神佑:“你想怎么办?” 颜家上下集体失声,都等着她回答呢。 颜神佑心里已经气疯了,脸上却是冷冰冰的,嘴角还挂着一点冷到骨头里的笑影儿,微一俯身,对楚氏道:“这等无礼之事,理会它做甚?非礼毋听,非礼毋视,非礼毋言而已。” 呸! 就没一个人信的,别开玩笑了,御史上了那么小小一本,你就能掀翻御史台。老虎改吃素?那也得看老虎的胃答不答应! 果然,颜神佑又来了下一句:“家内皆是朝廷柱石,何必理会些许小事?如何不将眼光放到正事上来呢?闻说如今天下年年有灾异,处处有欠收,租赋不比往年,而花费靡多。伯父为尚书令,如何不问上一问?管上一管?” 颜孝之本来是生气的,虽然分了家,却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来。这么羞辱他侄女儿,无视他弟弟,就是羞辱整个颜家满门!已经卷好了袖子,准备明天找虞喆理论去了。 这事儿,倒谈不上什么不能说的,说出来了,于颜神佑也没什么太坏的影响,就是恶心罢了。传出去了,大家只能说水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他们不自量力,说水太后糊涂,说虞喆太荒唐无能。至于颜家,他们拒绝了,那是不谄媚,是有骨气。 颜孝之是想跟虞喆讨个正经的说法的,还得让水货们低头认错。 现在听颜神佑这么一说,虽然不晓得她有什么安排,却也知道她这是剑指何方。搞这么大阵仗,水货们要倒霉了吧?颜孝之默默给水货们点了一堆蜡烛。有气无力地道:“有话直说罢。” 颜神佑笑得自然了些,轻快道:“已经直说了呀。伯父就不想知道,这朝廷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么?昂州缴得少,是因为有兵事,一应粮饷自筹了许多,朝廷只发了些马匹、甲仗,并不曾花朝廷多少钱。今年还比往年多纳了许多粮,明年只会更多。其他州郡也是按时缴纳。可国家依旧有些个入不敷出,不是么?钱呢?” 颜孝之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五王心有二意,自然要截留的,缴得便少。国家又要防贼,又要赈灾,如今天下多事,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楚氏伸出指头敲了敲桌子,对颜神佑道:“要他做什么,你便说。”她原是有些费解的,便说到钱上,却听明白了。 果然,颜神佑道:“按制,以天下租赋三分之一为帝营陵,眼下民有菜色,这三分之一的租赋如何花用的,难道不该问上一问么?!” 颜孝之大悟:“!!!” 这是个思维的盲区,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为皇帝修陵已经是定制了,没什么好说的。而虞喆的做法,是拿钱换他舅家老实一点。这总比让水货们到朝廷上捣乱更能让朝臣们接受,这个,也算是大家睁一眼闭一眼同意了的。所以颜孝之默认是不去苛责这件事情的。 现在,问题来了,水货爪子伸太长,不但捞钱,还开始藐视起士大夫来。还撺掇着水太后,一家子不拿士大夫们当人看。是你先过界的,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管得太多,让你连钱都没得捞,以前捞的还得给老子吐出来。顺带的,虞喆也得跟着再头疼一回。 这种撺掇着“赐婚”的事情,说实话,闻所未闻,往前数几朝,有史以来,就没见过记载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有先见之明,将这种情况写进法律里面了。想整水货,拿这个事儿说事儿,顶多让他们名声臭掉,走正式的法律程序,木有法条! 颜神佑只得另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入手了。 皇陵营建上出错,你特么活得不耐烦了吧?哪怕是皇帝舅舅,搞不死你,也得把你削成个白板!脸不给你扇成猪头不罢休。其实颜神佑更想搞死水太后,水货们不过是小虾米不过眼前形势没办法直接掐死皇帝亲妈,又得表明自己的态度,说不得,就拿水货们祭个旗先了。不过对于水太后,让她娘家吃苦,她心里也得难受。她越想要娘家风光,颜神佑就越叫她娘家打回原形。 至于虞喆的脸面,亲,你连这种事情都管不住,你皇帝还想要脸吗? 是,颜家是军功起家没错,即使是军功起家,不是世家,却也是朝廷重臣,颜启是可以配享先帝的人。人品虽然差了点,功劳却是实打实的。颜家又与世家结亲,颜孝之兄弟也算是温文尔雅,向世家靠拢。现在的颜孝之兄弟,说是士大夫,倒也不算很错——大家思想差不多。 所谓士大夫,不是做了某某官便是了,世人的心里,士大夫不止是官职,更是礼法与气节的代名词。否则,便是官做得再大,但是对皇帝百依百顺,舐痈吮痔犹恐不足,那是佞臣,写在史书里也该入另册。哪怕是装,也装得有点骨气。【1】 颜孝之兄弟,在礼法上做的,倒是够入士大夫行列了。为了在这个行列里立足,他们就得死扛着这件事情,绝不能有让步,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而不是装死冷处理。 颜孝之看一眼他弟弟,心说,让你这小王八蛋年轻时不懂事儿。看吧,对闺女疏于管教,现在报应来了,你闺女比你还中二!你头疼去吧!还好,我闺女比较乖。 抹一把汗,颜孝之道:“成,那就这么办了。” 楚氏道:“且慢,你要怎么写弹章?” 颜孝之犹豫了一下道:“据理力争。”他还是觉得要给虞喆留那么一点脸面的。 楚氏问颜神佑:“你说呢?” 颜神佑睁大了眼睛:“当然要据理力争啦,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颜孝之:“……”我就知道你这小东西没那么好心。 楚氏道:“你去拟个稿子,拿来你伯父看一看。” 颜孝之:=囗=!亲娘哎,您这是不嫌事儿大么? 楚氏还真就憋着一口气呢,她可是因为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吃了几十年的亏。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沉得住气的楚氏暴走的话,现在也就只剩婚姻这么一件了,现在又来挑战她的神经!还做得比当年更过份!楚氏是将对高祖等人的怨恨,一齐加到了虞喆等人身上来了。 再者,虞喆耍了个贱招,让水太妃升成了太后,楚氏最不情愿就是去拜这位水货太后。现在逮着了机会,不得出口气么? 颜神佑的战斗力,楚氏再清楚不过了,不但比颜孝之强,比颜肃之也强不少。就是她了,阿婆罩你去战斗! 颜神佑用请示的目光看一看颜肃之,颜肃之左手捂住了眼睛,右手连挥。颜神佑乖乖答应了下来,开始写草稿。 前面一段空出来,摆事实讲道理颜孝之做得肯定比她到位。颜孝之是尚书令,接触到的朝廷正式文件肯定比她详细得多,修陵的账目也是颜孝之更懂,这一段就空缺。下一段她开始上纲上线,从国家缺钱,搞得官逼民反,写到修陵出现了蛀虫。这不止是在蛀皇帝的棺材本儿,还是在蛀国家的根基呀!这是朝廷的敌人! 那是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不是什么小钱儿啊!都贪了去,你死了以后住哪儿?想修坟又得加租子了,这不得再逼人造反吗?为了平乱,赵家死了多少人哟,等到他们搞得民怨沸腾了,天下大乱了,朝廷忠臣良将都死绝了,皇帝你怎么办呀? 皇帝心疼舅家是正常的,人嘛,谁没有个亲戚呢,但是,舅舅再亲,有祖宗传下来的江山重要吗?皇帝你不能拿民脂民膏去喂得你舅家脑满肠肥呀。天下姓虞不姓水,您老脑袋还清楚吗? “爱之适以害之”,没本事的蠢货哪儿凉快死哪儿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呀! 最狠的是后面一句,说的是水货们只是个普通的妃子的娘家人的时候,就是看起来恶心一点。做了太子舅舅,就开始张扬,还有些不法事。现在做了皇帝的舅舅、太后的娘家人,居然开始挖皇帝的墙角了。您再惯着他,不知道他们要干出什么事来了“臣不敢想”! 是啊,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这一句完全是在提醒大臣们,你们真的不要一起抗议哦?! 颜神佑真是深得挑拨群众和上纲上线之精髓,擅长推演严重后果,还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儿。里面还杂了一点私货,比如近年来造反的人次越来越多之类。朝臣们警惕起来了,哪怕颜肃之父女回了归义,朝廷里自然还是有人盯着水货,让他们翻不了身。 颜孝之大汗,心说,真真是口能杀人。自己往一里面添了一点数字,发现水家贪污得还真是不少。不但水家贪污,工程款,别人也贪一点,他便将这些都算到水货头上去了。相当水货的同僚们乐意附和这一点的。 凑成一篇十分危险的文章,就这么递了上去。 整个过程颜肃之一言不发,心说,你们随意,这些都是小菜,这笔账,咱们且记下了。不能现在掐死那个贱人,总有一天要收拾她。不是说虞喆这次做得不好,换个人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但是,总是投鼠忌器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让人不耐烦了!他自己不想反,但是如果五王要搞事,他决定袖手旁观到水太后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再来“反正”。 ———————————————————————————————— 虞喆一看颜孝之的奏疏,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可不就是来了么?真当人家家里没人了么?是啦,颜肃之不说话,颜肃之还有兄弟呢,还有亲戚呢,他们是不可能装死的。颜孝之是尚书令,他岳父是丞相,这俩向着谁,还用说么? 姜戎是不说话了,姜戎他舅是廷尉,十分吸取教训,也十分厌恶水货。讨论的时候,廷尉是相当有发言权的。 更有甚者,连先前与颜肃之有隙的御史们,也统统站到了他这一边。 无他,大家都有一个代名词——士大夫。 士人不可辱。 都晓得水货撞上硬茬子了,一想颜肃之他闺女有多狠,再没有人敢为水货们说话了。口水官司,大家捆一块儿都打不过这丫头。话说,被这死丫头喷的时候,恨她恨得要死,看她掐人、还是掐自己讨厌的人的时候,真是越看越过瘾。 颜孝之这里,是主攻水货,蒋廷尉助攻。赵忠在朝上哭得尤其惨,虽然子孙多,可死的也不少呀!李今是颜孝之女婿,也是有兵的人,自然与岳父一系。郁陶的立场,也是十分明白的,必须是向着自己人。 水二舅被削成了白板,还吐出了之前捞的钱。虽然水二舅拼命在那儿嚎:“不只是我,还有他们。”对不起,这会儿没人信了。同僚们特别开心有这么个替罪羊,将假账做得天衣无缝,人家是专业的,水货是水货。证据摆在眼前,那就是他贪的。 交不出钱来,拿官来抵。得亏是皇帝他舅,有优惠条款——八议。不然蒋廷尉得判他个秋后问斩。哦,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明天砍了都有可能。水大舅教弟无方,且又被蜂涌而上的朝臣们翻出他的许多不法之事,譬如隐田,譬如强买奴婢一类。士人们一拥而上,将先前被虞喆戏弄的怨气统统发到了水货们头上,又将水二舅贪墨之事与他勾连,水大舅的爵位也没保住,活活被削成了白板。 虞喆已经无暇管这些了,这些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唐仪已经提醒过了。人家必得表明立场的,表示自己不好欺负。这不是杀几个不相干的奴婢、削几绺不值钱的头发能搪塞得过去的。皇帝你得表明你的立场,不然大家不跟着你干了。 虽有忠义之说,亦有“良臣择主而事”之理。 虞喆不得不“大义灭亲”一回,快速地同意了蒋廷尉的判罚。蒋廷尉也舒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可以跟妹子交待了。 然而,虞喆的事情还没完。他的立场表明得还不够,整水货这是附带的,只是间接的。皇室必须直接表态,表明他们是尊重士大夫的。 虞喆忐忑地等着下文。 很快,下文来了。 颜神佑禀承着一贯的风格,要么不做,做便要打到七寸上。她老人家跑到姨妈家哭了一场,她的姨妈,正是御史大夫家的外甥媳妇儿。蒋家也是世家,瞧水货不顺眼久矣! 巧了,御史大夫也正想要刷一刷存在感呢。 这回上表的人便十分有份量,御史大夫蔡峰亲自来问皇帝。听说水太后不问人父亲的意见,硬要给人“赐婚”,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了?有这么干的么?皇帝您老怎么说?将士大夫视作奴婢,这是你的态度吗?如果不是你的态度,你妈这么说,你要怎么解释?要怎么收场?撺掇你妈这么搞的人,你是怎么罚的?这是礼乐崩坏你造吗?! 水家不伤筋动骨,大臣们是不肯答应的。说这事儿不是虞喆的意思,很多人是不肯相信的。 虞喆尝到了尊奉一个没常识姨太太做太后的苦果,再果,他也得咽下去! 于是,虞喆只能承认,皇太后年纪大了,是在“乱命”,大家不要听。这句话,被记了下来。估摸着以后水太后说什么,只要有人不乐意,就可以说她糊涂乱命。撺掇了水太后的水二娘子,也被水二舅要求离婚了,说她犯了七出之“口舌”,蒋廷尉却又多管一回闲事,说水二娘子为公婆守过孝了,不可以离婚,硬让水二舅咽了这口恶气。 最后,虞喆终于明明白白地表示:“国家重士,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发誓,绝对尊重士大夫,尊重朝臣,不使外戚凌于朝臣之上,不以奴婢视士大夫。 大臣们满意了。 虞喆很不满意,对舅家尤其不满,又削了一回水家的门籍,这一回,他是打死也不让水货们入宫了。并且示意米皇后,看紧了水太后。快过年了,今年的朝贺,水太后自然又“病了”。米皇后畅心快意,还要作忧愁状,请虞喆不要过于忧心。大臣们都是好意,肯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虞喆一想,也对。只是这个年,他注定是过得不痛快了。爱妃死了,还是被他蠢死的。亲妈被关了,还是他自己关的。舅家被逐了,也是他亲自逐的。 事情还没完。 有了让皇帝出丑的事情,五王怎么能不围观一下?不但要围观,还要煽风点火,火上浇点油。顺便还要拉拢一下朝臣:这皇帝忒不是东西了,要不,跟我干? 颜肃之就收到了隐讳的提议。 中二病微一哂,心说,不把老公鸡搞下来,老子傻了才给你们出力。前头老子出完了力,后头老公鸡扯喉咙嚎几句,老子白干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呀? 将此事抛到脑后,他去寻唐仪喝酒去了。 两个中二病喝得十分开心,唐仪道:“哎哟,可算出了一口恶气了。我说,你怎么不跟那个小东西闹一闹呢?” 颜肃之道:“我得做个好人呀。” 唐仪大笑。 颜肃之犹豫一下,问道:“最迟年后,我便要回昂州去了,当然不好在这个时候生太多事端,就是委屈丫头罢了。这笔账,日后我定要为她讨回来!不过,你要不要将招娣姐弟几个交我带去昂州散一散心?”他依旧说着招娣以前的小名儿。 唐仪想了一想,道:“也好。”怎么看,虞喆怎么不靠谱呀!所以孩子们一定要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宝贝儿子,就这么一根独苗,可得放好了。京城不太平,虞喆现在虽然信任他了,谁知道这表弟什么时候会不会再抽一回疯呢? ———————————————————————————————— 颜肃之与唐仪商量事儿的时候,颜神佑正在家里无聊玩投壶。她的投壶技术很不错了,开始练习远程打击。原本照她的计划,趁着在京的时候,是要整顿一下京城的情报网的。不想最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风头太劲,行动有些惹人注意,不得不收敛一点。 陪她一起玩的是姑妈颜氏生的表妹,徐昭的胞妹——徐旭。家庭形态的关系,阿旭小朋友也是个淘气的姑娘,平素也是不喜欢女红一类。她是跟着母亲一起过来的。 反正这事儿一出,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过来安慰她。虽不是件大事,但是挺恶心人的。于是亲戚朋友们今天你来、明天他来,都来跟颜神佑玩耍。颜神佑不得不放下正事儿,专一与亲戚们搞社交互动。这一块儿搞得好了,也能得到不少情报呢。 至少,通过与她们的交谈,颜神佑是知道大家对于皇帝颇有微词。如果说这个还能视作是对她的遭遇说的顺风话,那么,不经意间偶尔提及五王,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似颜氏与周氏这等,儿子跟着颜肃之在昂州混日子的,更是跑得勤快一点。颜氏与颜肃之一对逗逼姐弟,早在年轻的时候还真是闹了个乱七八糟,眼下年纪大了,彼此平和了,仿佛又找回了年幼时的那种亲情。颜氏在家里又是个说话顶用的人,跑得更是勤快。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徐昭就是个*青年,水平呢,不至于真的什么都不懂。要说精英,那也算不上,必得让他舅舅好好照拂。 且她还有心要操:徐昭年纪不小了,得成亲了吧?可人在昂州呢,这婚要怎么结?她得跟颜肃之商议商议,也要拜托姜氏给盯着点儿。 说到婚事,她又多一句嘴:“神佑已经及笄了,她的事儿,你们有个定数没有?有相中的赶紧下手,给丫头定下来了,也省得乱人惦记。”要说颜神佑说给徐昭,那也是亲上做亲,且颜神佑这丫头本事也不小,自然是挺好的。 不过颜氏留了个心眼儿,觉得这事儿未必能成。自己儿子那个样儿,自己看着不错,姜氏未必能看得上眼。真个要亲上做亲,姜云岂不更现成? 不想姜氏答道:“他爹在昂州倒是瞧上一个能干的孩子。” 颜氏听着这话不对味儿,小心地问:“能干的孩子?可是世家子?昂州有什么出名的士人么?” 姜氏听她提“世家”,真是五味杂陈,正常人自然是想与世家联姻的,可惜自己闺女是个变态呀。艰难地摇了摇头:“孩子好就行了。” 颜氏心里很是不甘的,她眼里,弟弟好,娶了个世家出身的弟媳妇,这个正常。弟弟好了,侄女自然也是好的,岂能不嫁世家?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她琢磨着自己拗不过颜肃之夫妇。思来想去,她先不甘心上了,心道,回去我说与阿娘听! 楚氏在颜家是万能的,有什么问题都找她。合理的不合理的,乃至于违法的,到她那里,肯定能问到办的。一定要拦住了!养得这么好的闺女,就这么贱卖了,那必须不行啊! 当天下午,颜肃之夫妇就收到了楚氏的召唤——带着闺女过来,咱们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虞吉吉好倒霉…… 【1】士大夫与佞臣的区别大了去了。 这区别不在于做什么官,同样是宰相,有的就是忠臣贤臣,有的就是奸臣逆臣。不在于怎么做官的,同样是进士出身,有的就是高风亮节,有的就是贰臣。不在于有没有才华,都是才子,有的就死难如方孝孺,有的就跪舔如解缙。 区别在于人品,在于气节。士大夫不是一个封号,不是强权号令就能够打入的圈子。 真正的士大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武威不能屈。守义、有节、遵礼、循法,刚毅不可夺志。 不是跟人家做一样的官、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舐痈吮痔之辈就能冒充士大夫的。 自称士人,而做不到直道而行的,那都是癞蛤蟆插鸡毛掸子,冒充大尾巴狼。是与不是,自己说了不算,同党说了不算。 只不过后来有些人好往自己脸上贴金,认为读过书,考过科举做了官,就是士大夫了。事实上,斯文败类四个字,才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新唐书·祝钦明传》:“帝(中宗李显)与群臣宴,钦明自言能《八风舞》,帝许之。钦明体肥丑,据地摇头睆目,左右顾眄,帝大笑。吏部侍郎卢藏用叹曰:‘是举《五经》扫地矣。’” 第147章 女王的误会 接到楚氏传召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姜氏在家里,头发已经解了。 这年头不流行剪头发,顶多修一修发梢一类。姜氏一头厚发,本就十分沉重,又因有身份,回到了京城,但有略庄重些的场合,须得再戴个假髻,插带上首饰。整个脑袋上的负重得上十斤,脖子累得要命。所以不单是她,但凡她这个身份的贵妇人,必得跟个捏肩捶背的。一旦没有应酬,就恨不得把这些都解了下来。 在昂州的时候还好,又热,风气又没京城这么爱装。可一回来,就得再拾起这全套的行头。 连着应酬这么多天,又有各种事,今天客人(颜氏)走得早(告状去了),天色一暗,姜氏见这个点儿除非急事再不会有客人正式登门了,便放心地卸了假髻与首饰。松松挽一个低髻,吩咐了厨下晚饭,道是天冷了,大人孩子都是从南边过来的,不甚耐寒,让再加一个萝卜炖羊肉。 才吩咐完,邰阳公府那里,说是太夫人传话过来,让郎君娘子着小娘子小郎君过府用饭去。 姜氏不用抬头看天,都知道时候不早了,冷不丁这会儿叫去吃饭?那肯定不是为了吃饭,必是有其他缘由。即使如此,还是得答应了下来,命阿方去叫颜神佑和六郎。姐弟俩正在那儿练把式呢,六郎被他姐虐得可惨。李老先生不想入京,就留在了归义跟丁号一处混了。六郎入京,这便没了一个正式的先生,颜神佑左右无事,就虐一虐他。 饭前稍微运动一下,也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嘛。 才放下手中竹剑,姐弟二人擦着脸,颜神佑的表情很丰富,六郎的表情很……好吧,木有表情。听说姜氏让他们换衣服,颜神佑还想,运动完了,肯定要换呀,家里暖气不不,是柴炭充足,屋里暖和,也不怕着凉。阿方的下一句就来了:“去大房那里用晚饭。” 六郎擦脸的手顿了一顿,微微仰着脸,看他姐的表情。颜神佑也是疑惑的:“有事?” 阿方道:“是太夫人。” 颜神佑了然点点头:“那就是有事,六郎,加紧些,去换身衣裳,不要穿太鲜艳的颜色。” 六郎不太明白为毛不能穿得太喜庆,倒也点点头,只是有些愁苦。虽然对自己有多少衣服不甚上心,他却知道的,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太喜庆的。那就……选花纹少一点的好了。 颜神佑也回去换了一身降红的衣服,首饰也不多戴,心里还在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情就是,楚氏炸毛了。 这位女士一向淡定而又从容,遇事不慌,总能想到很多办法。上了年纪之后,越发的沉稳了。但只有一件事是她逆鳞——婚事。她能给颜希真选李今做丈夫,不特是看中李家之部曲,也是因为李家虽然不是世家,但是家风不错,人也挺好。并且,总的来说,跟颜家也是门当户对的。 颜神佑这个不一样! 可以说,楚氏对颜神佑抱了很大的期望,目前看来,颜神佑也没有令她失望。楚氏越发想让颜神佑能够走得更远,虽然她不一定会强令颜神佑嫁给谁——这事儿她说了也不算——却是不能容忍颜神佑在昂州这等偏远地方,随便找个人当地土人就嫁了。 这是她不能忍的! 听了颜氏告状,她火速将颜肃之一家拎过来问话,反正离得又近,真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姜氏只得又将头发重新盘了起来,假髻又装了回去,颜肃之本是呼呼大睡的,又爬了起来。全家跑到邰阳公府去。 入得府门,颜神佑留意观察,见一切照旧,心道,这不像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呀? 没错,这里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你就要有事发生的。 颜希贤迎了出来,先打过招呼,颜肃之顺了顺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问道:“知道有什么事么?” 颜希贤自己都觉得奇怪呢,他现而今也开始上班了,刚下班就听到母亲说:“你阿婆使人唤你二叔一家过来用饭,你去迎一迎,我去厨下看看,总要加些菜的。”他就被打发出来了。 颜肃之嘀咕道:“这老太太……”被姜氏掐了一把,住了嘴。 到了楚氏上房,颜孝之已经在那里了,却也只有颜孝之在。颜神佑越发觉得奇怪了,这事儿不对呀,要说是有什么大事儿商议,哪用一家大小都叫了来?要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吧,为什么将旁人都清了,只剩楚氏与颜孝之? 再看楚氏脸色,实算不上好。 颜神佑带着妻儿行过了礼,楚氏微扬了下巴,命他们坐下,却命人领六郎下去吃糖。不等颜肃之发问,楚氏单刀直入:“神佑十五了,你们心里有没有个数儿?究竟要说什么样的人家?” 合着您老把我们叫过来就为了问这个呀?颜肃之一家都黑线了。颜肃之恭恭敬敬地道:“不用多高贵的门第,孩子人好就行么,也不必是京里的,昂州有合适的孩子也是很好的。”他反应很快,一瞬间就想到山璞这个女婿,他和闺女看起来都挺合适的,但是门第确实拿不出手。时人的观念里,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完全不知道能不能说服楚氏呢。 姜氏也有些紧张的,山璞不但门第不够高,连爹妈都没有。李今好歹还有个娘呢,山璞爹娘统统没了,一个长辈也没有了!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夫妻两个不敢直说招了个才下山的蛮夷首领当女婿,便往实在了说,说得自己十分憨厚,一点也不挑剔,力图给楚氏洗脑。楚氏要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她就熬不到现在了。截口问道:“是不是孩子要能干,还要孝顺为佳?” 颜肃之一想,对呀,点点头。 楚氏道:“是不是还得有眼色,跟着有前途的人走呀?” 颜肃之不好意思了起来,山璞从没看上他闺女起,就想跟他混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县令,几年功夫,就混成个刺史。楚氏这么说,倒好似夸了他一般。有点尴尬地点点头,颜肃之道:“咳咳,是呀!” 楚氏暴走:“是个p!” 她这一暴粗口,连颜孝之都惊了,心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楚氏怒道:“那个阿胡哪里好啦?” 众人:(⊙_⊙)?完全听不明白这跟阿胡有什么关系好吗? —————————————————————————————— 阿胡是颜肃之在巡视全州兼剿匪的时候发现的人材。回来这几年,也跟家里人说一说。这个阿胡,父亲早死,是寡母将他拉扯长大的。为人至孝,又肯卖力,还十分听话。当然,机灵也不缺,据颜肃之说,还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学习行军打仗的各种常识。进步飞快,且十分有灵性。对了,长得还一表人材! 作为一个下属,楚氏觉得阿胡是合格的。然而一旦怀疑他会成为孙女婿,楚氏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颜肃之刚说了两个字:“不是……” 楚氏锋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你住口!这样的莽夫,怎么能当女婿?” 姜氏道:“不……” “你也是!他胡来,你就由着他胡闹么?孝子未必能做得好丈夫!有些长处,让他用心做帐下兵就好,何必要当女婿来?” 颜神佑目瞪口呆:“阿婆……”不是这样的好吗?越说越觉得山璞跟阿胡有点像了,虽然是在否定阿胡,可是好像也在否定山璞呀!颜神佑发誓,楚氏要是反对山璞,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楚氏很失望地看着颜神佑:“你也是这么想的么?”不等颜神佑说话,又截了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时看着不错,不代表一世就通过得好!要是不能门当户对,以后有你的苦头吃!你得花几年的时间,才能让他每天睡前洗脚。得忍着听村妇的污言秽语,吃饭时听咂舌啧啧,恶心得咽不下去。费多少鸡舌香才能清得了那口臭。长得好看顶什么用?对着那张脸,你得担心生的儿子长得像他,让你不能忍得想掐死亲生儿子!” 颜神佑从来没见她这么失态过,这么一句话也不肯让别人说。楚氏一直是优雅的,有耐性的,与眼前这个激动的老妇人的形象,相差甚远。 女王大人看似镇定,颜启却是真的伤她至深。 颜孝之等人也惊呆了,实不曾想过楚氏有这些苦楚,完全不敢去想像,她是怎么熬过这么些年了。本以为她已经看淡这一切了,不料受了这么一个刺激,统统爆发了出来。颜肃之连争辩的话都给忘了,回味楚氏句句控诉,他得承认,楚氏虽然对他冷淡了一点,但是这些话说给颜神佑,真是字字泣血、句句真心。 颜神佑看着楚氏的眼泪慢慢滴落下来,连忙拿着手绢扑了过去:“不是阿胡啊!方才阿婆说话,我没好抢话,真的不是阿胡啊!” 楚氏:(⊙o⊙)!卧槽!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啊! 颜神佑在楚氏的瞪视之下,觉得呼吸有点困难,阿胡好歹还是正经编户齐民呢,上数三代还能在户口簿上查一查。到了山璞这里,亲爹都没个正经名字。女王大人能接受不? 颜神佑伸了一下脖子,小声道:“他教养很好的,也读书的。嗯,好些都是阿爹亲自教的。” 楚氏掩饰地瞪了颜肃之一眼,恶狠狠的!颜肃之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是啊!” 颜孝之怒道:“是谁?!” 颜肃之道:“归义侯么——” 颜孝之火气不小:“哪怕不能结姻世家,也好歹门当户对一点!他他,他不是蛮夷之人么?” 颜神佑眼睛都要竖起来了,好险没糊她大伯一熊脸。楚氏听到这讨论,反而去了几分尴尬,冷静下来道:“这个倒还罢了。” 颜孝之:“!!!” 楚氏清清嗓子,道:“你那是什么样子?若是他,倒也使得了。” 颜神佑表情麻木地想,山璞这货,是走了多大的运呀!用颜孝之的话来说一个“蛮夷”,刚归化的,带着孝上门求亲。中二病的岳父答应了,一向很讲究门第的岳母也点头了,现在连全家最大的boss,大家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女王也同意了。一点波折也木有好吗?这是要逆天吗?! 嗯,自上山璞的自己,也是很走运的。颜神佑坚信,这一定是因为自己运气好! 唯一不明白的是颜孝之,他是真不懂。哪怕山璞手里的兵,又有势力,颜肃之已经是刺史了,何必要将女儿嫁给他啊啊啊啊!作为大家长的颜孝之,一千个不理解,一万个不明白。 还是楚氏一语道破天机:“这样麻烦最少。”说完,还看了颜神佑一眼。 只有山璞最合适颜神佑,只有这样一个男人,才能给她提供最宽松的环境。换一个人,哪怕男人乐意了,婆家长辈乐意么?丈夫支持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得为这种烦心事费神,还要再抽空感谢一下丈夫的支持什么的。 真是糟心透了。 还有一样是颜神佑没想到的,在楚氏看来,没爹娘也没什么,反而方便。楚氏的心里明镜一样的,颜神佑虽是个女孩子,但是比男孩子的用处还大,一不小心错嫁进个世家,给夫家帮忙去了。楚氏能心疼得半夜睡不着觉!山璞好啊,没爹没娘没根基,他得依附着颜家,不存在分薄了颜家资源(颜神佑)的问题,相反,他稍憨厚一点还会听老婆的话,颜神佑嫁是未退,山璞不赘而赘。 这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楚氏说的麻烦,不特是说颜神佑出嫁后的麻烦事少了,还是说颜家的麻烦事也少了很多。 颜神佑见楚氏也不反对,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父母在,祖母在婚事上发言权就小。可楚氏不是一般人,哪怕不归她管的,她也不一定想不过办法来。 话都说开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颜孝之,虽然自己女儿嫁了个李今也不是世家,还是觉得侄女儿嫁得亏了,这种观点,他一辈子都没改过来= =总有一种“现在已经这样好了,要是得嫁名门婿,必定更完美”这样的想法。 楚氏道:“好了,开饭罢。” 诉说过往的难堪,对楚氏这样好强自尊的人来说,是相当不容易的。为了自己的婚事,楚氏连这个都说了,颜神佑心中十分感动,跑过来为她安箸,要伺候她吃饭。 楚氏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的,去吃饭罢。”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颜静姝悄悄看了她们一眼,猜着这是想要做什么。水家的事情,颜静姝是有些快意的,虽然她的妹妹们都很气愤,颜静姝却有那么一点点快意。现在见风平浪静,对颜神佑没有什么影响,她又觉得无趣了起来。 总的来说,这一顿饭除了颜孝之心里别扭之外,其他人心情尚可。 ————————————————————————————————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心情好的,自然就有心情不好的,比如水家。 水家这回算是栽了,水二娘子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祸。若非这房子是皇帝赐的,他家现在连住的地方都要保不住了。水二舅贪污,也是给全家搞钱,出了事,自然要一起分担。水大舅又被削了封户,心疼得不行,让全家一天吃两顿,顿顿稀粥就咸菜。 水家三兄弟,三房人家互相埋怨,又说水二娘的不是。 水二舅休她又被蒋廷尉抽回来,回家就把水二娘子给暴打了一顿。水二娘子满地打滚地哭道:“我回来说时,你不是也乐得跟吃了蜜似的么?现在又要怪我,还要休了我?!我为你生儿育女,你要休我?!” 自家再闹,也没忘了记恨一下别人。削了水二娘子头发的虞喆,他们是不敢记恨的,水二娘子已经被家暴过了。看来看去,颜家最适合拿来诅咒了!于是明里暗里诅咒颜家全家死绝的话说出来了,诅咒颜神佑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话也说出来了。总之,什么解恨说什么。说完了,仿佛颜家真的应了诅咒似的,水货们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这仇,算是种下了,只等有机会,好背后捅上一刀来解恨。小人便是如此,有恨记在心里,又从来不敢跳出来光明正大与人对阵。只好跟着人身后拣便宜,拣便宜也不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只会来阴的。 对于颜家来说,水货就是苍蝇,闹到眼前就拍死算完。眼下虞喆是彻底厌恶了水货们,门籍都削了,水太后都“静养”去了,水货如何能掀得起风浪来?颜神佑特别拜访了一下唐仪,请他帮忙盯着些儿。一旦情况不对,冲到水家来个物理消灭。人死如灯灭,死人如何争得过活人? 为此,颜神佑还特别画了一张……水货家的平面图。那个地方,是原来颜启的府邸呀! 唐仪开心地收下了那张图,至于以后要怎么用,那就不好说了。 —————————————————————————————— 却说,颜肃之一家在邰阳公府吃过了晚饭,赶在宵禁前回到自己家,颜神佑和姜氏共乘一车,母女俩一路无语。都在想楚氏说过的话,真心觉得楚氏这辈子太不容易了。一向很怵楚氏的颜神佑,对楚氏都多生了好些个亲近之感。姜氏只是觉得,比起婆母,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车外的颜肃之也无语,一直以为都觉得亲妈对自己太冷漠,好像只是为了责任一般。今日听这一席话,如果单纯作为一个儿子来听,觉得自己何其无辜。一代入父亲的角色,想到自己疼爱尚且来不及的女儿若是遇到了这种事情,登时便什么都能理解了。 只是,理解得太晚了,忽略了的感情已经没办法挽回了。终其一生,母子之间,怕也再难有亲密了吧? 一路默默无语,回到家里,却见留守的阿梅候在那里似有话要说。颜神佑一个眼神扫过去,阿梅上前道:“小娘子,昂州来信。是山郎的。”有自己的送信渠道,往来书信就颇为便捷。 颜肃之咳嗽一声:“看完了早些歇息。” 颜神佑大大方方地道:“是。” 六郎被颜肃之牵在手里,歪着脑袋看了颜神佑一眼,大概是觉得亲姐和堂姐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颜希真出嫁了,近来因为颜神佑的事情,携夫婿回了几趟娘家。说起丈夫的时候,且要面带娇羞。再看颜神佑,收到了情郎书信,就这么……天经地义当着爹妈的面说要回去看信! 这个世界坏掉了,六郎想,至少坏掉了一半,他有一个姐姐坏掉了。 颜神佑刚到京城的时候,给山璞发了一封去,写自己到京城了,家中一切如常。又说了姜云与阿婉的事情,道是舅家答应得很痛快。过两个月,等自己回去,姜氏就会带来姜家的信物——等阿婉出孝,再正式议亲。 山璞回信很快,信写得也很朴实,除开对阿婉的婚事给予回复之外,另附了一纸特别给颜神佑的、只写两个人事情的单页“昂州一如往昔,我心亦如往昔。” 这大概是这个二愣子在这个只能含蓄内敛的时期里,说得最露骨的话了吧? 一张纸,十二个字,颜神佑翻来覆去,看了无数回,笑容渐渐变深,轻骂一句:“呆子。”将信按在胸口,又觉得这举动太少女了,很不适合她这个芯子里已经是怪阿姨的人。又将信看了一回,放到案上,让阿梅研墨,提笔写回信。 灯花爆了几下,阿梅笑道:“灯花爆了,有喜事。” 颜神佑道:“可不是么,正要给他说呢。”先写楚氏听闻父亲择中山璞,一点也没有为难就说很好。写自己还挺担心的,因为祖母在印象中是个想法很难琢磨的人,没想到答应得这般爽快,可见天下长辈还是乐得晚辈过得好的。 想了一想,水太后的事情闹得这般大,估计不多久就要传得哪儿哪儿都是了,与其让山璞从旁处听了担心多思,还不如自己告诉他。又以嘲笑的口吻写了水货们的错误,给山璞解释了一回这方面的知识。山璞虽读书不少,礼法上也懂得很多,颜神佑唯恐他误会,还是给了详细的解释。 最后又添上一句:就算是太后能说了算,老娘不乐意,谁都别想得逞! 忽忽半月,山璞的信函又至。这次明显写得很激动,字迹都能让颜神佑看中有些飞快落笔的痕迹来了。山璞看到颜神佑的信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在京城的消息不畅通,来源就是颜氏父女的信。 见信上写楚氏不反对了,山璞也是大大地放心了,那一回的见面,楚氏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不好惹”的印象。又见写水货的事情,山璞对于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半懂不懂的,初看是有些担心的,怕老婆飞了。看到最后,又气愤了起来,深恨水家居然敢这般轻视他家变态。 颜氏父女心目中的正直孩子,就这么给水货狠狠地记上了一笔,预备着下回进京,打照面时先提起拳头揍翻水货们再说!真是相当的快意恩仇。 看完信,提起笔,写了他很开心被变态家长辈接受。最后期期艾艾问一句:你快回来了吧? 这种小媳妇儿的语气,看得颜神佑收信后一直乐,乐到躺在卧榻上,还是笑个不住。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真好 第148章 不太平的年 与山璞的通信成为颜神佑无聊的京城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调味品,并且渐渐变成了必须品。再次回到京城之后,颜神佑越发觉得这里的生活无聊透了,每日里做的事情都是没有什么成就感的。 虽说京城的社交是必不可少的,离京在外的人最怕有人在京城里捣乱,但是对于颜家来说,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楚氏和颜孝之还戳在京里呢。不回来,只是年节里发送些礼物,再由本家跑关系,反而不得罪人。一入京,见了面,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然而无论愿与不愿,必要的社交都是需要的。颜神佑想了一想,认为照眼下这个情势来看,与其将精力放到撒网捞鱼上,不如进行重点攻略。不过是为了防止京中有人生事,对昂州产生不良影响罢了。与其在短时间内一家一家的跑,让人家别找事,不如跟本家多多亲近,有什么事儿他们自然会帮忙拦下。颜孝之还是尚书令,帮忙再方便不过了。 都是一家人,本就是连成一体的,何不再联络联络感情呢? 打定了主意,颜神佑便去寻颜肃之:“阿爹~” 颜肃之一脸的抑郁。 这个新年,注定是要在京城里度过了。颜肃之不是没想过早点回去,无奈虞喆认为先前的事情对于颜肃之来说,颇为不公,有意补偿,让他在京里多留些时日,也是一家团聚,也是显示恩宠。 颜肃之并不想在京城多留,京城繁华固然不假,比起昂州来,却少了几分生机与朝气,平添了些粘腻。用他私下报怨的话来说,就是:“跟掉到糖浆里似的。”颜神佑理解这种感受,束手束脚的,神烦,还得装得特别从容。 于此处生长了近三十年,颜肃之头一回觉得这地方有点烦。恨不得昂州什么地方出了一点小问题,他好有理由即时打包回去。然而昂州形势一片大好,老大不在家,小弟们争相表现,务必给老大留下一个能干的印象来。 京城的闹剧昂州已经知悉,愤怒是必然的,实际行动却并未展开——总不能擅自扯旗造反吧?山璞倒是生气了,也没有即时领兵上京讨说法的道理。昂州上下,便都憋着一口气,只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就要爆发出来。 颜肃之眼下大小也算是个实力派了,虽然地盘大而人少,行政级别却在那里,他朋友也不少,泉安侯府便非常热闹。甚而至于,以往不可能登门之世家,也有些与泉安侯府添了些来往。有些人,比如柴丞相家的人到访,或许送来了邀请的帖子,颜肃之是不是不理会的。他还得负责接待,还要斟酌着去回访。 做这种事情,真是腻味透了。他还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来,哪怕一脸无赖相,也得无赖得有分寸一点。现在人在京城,一个不小心,虞喆的愧疚感再重一点,给他个比如九卿一类的位置,将他留在京里,那可真是哭都来不及了。所以要与大家多多亲近,万一虞喆有这种念头的时候,还能有人帮着给劝回来。 这许多应酬,搞得颜肃之心里很烦,见女儿来了,他人依旧是蔫蔫的。 颜神佑对着他的脸瞅了好一阵儿:“有什么难事么?” 颜肃之没精打彩地道:“忒无趣!憋闷死了!” 颜神佑笑了:“原来阿爹也一样。” 说起来回京,颜神佑比颜肃之还憋气。不是因为水太后所谓赐婚事件,乃是因为自打回了京城,她就觉得没有在昂州自由了。如果说颜肃之学到掉到糖浆里,颜神佑就是觉得要掉到沼泽里了。父女俩,一个中二装君子,一个变态装淑女,都够苦逼的。 颜肃之道:“再讨厌也得去做呀——你不许躲懒了。” 颜神佑“哈”了一声道:“正要说着呢,我请命往本家那里去,如何?真要到了关键时候,这些个玩耍的人,有几个能顶用的?还是得知根知底的亲友们。” 颜肃之道:“你是想躲到那里去了罢?也好,多陪陪你阿婆罢。”他们母子,这辈子怕难有交心的时候了,不过看得出,楚氏对于孙女儿还是颇为照顾的。楚氏有许多的经验,颜神佑到她那里去,能学到一半,也就受益无穷了。 颜神佑开心地答应了。终于不用被一些奇怪的大妈大婶们围观了!关系远些的大妈大婶们担心女儿跟着她学坏了,都没有带小朋友们来,只自己过来围观。颜神佑就得给姜氏做脸,装得十分淑女,让观光团们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家——看起来挺甜的一个小娘子呀。 这种探究的眼神让颜神佑心烦。 ———————————————————————————————— 得到颜肃之允许的当天,颜神佑就跑去陪楚氏了。楚氏做她的太夫人,一应家务事并不多插手,看柴氏也处理得井井有条,楚氏越发注意起孙子辈的教育来了。颜希真新嫁,无事不好总往娘家跑,颜神佑恰好归来,正是她想要重点教育的对象。 只是忍不住有些尴尬。对于楚氏来说,将无力的过往翻出来给别人看,无疑是一种羞辱。楚氏有好几天不想见人。颜神佑来了,没皮没脸往前蹭,抱着胳膊不撒手。 楚氏被她弄得也郁闷不下去了,只好跟她一面下棋一面说话。跟自己家长辈联络感情,压根儿就不用挑明了说“您老帮帮忙,有事儿罩着我”,只需要付出自己的真心,真正的尊敬她、照顾她,她自己能感觉得到。对于颜神佑来说,有这么一个富有智慧的长辈,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与她说话,总能得到很多的点拨。 只是在说到山璞的时候,颜神佑起初有那么一点点违和。盖因楚氏的意思,山璞既不能入赘,那就将他变成事实上的入赘:“山民归附,再无根基,你当用心,不要让他的根扎错了地方。” 理是这么个理,然而一旦说破,就让颜神佑有点尴尬了。楚氏也看出来了,叹道:“到底年轻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能明白了。” 颜神佑道:“我现在,也是明白的,就是……” 楚氏微笑道:“世间哪有什么便宜都占的道理?你是运气好,两样都沾上边儿了,便自家用心好了。归义侯有向化之心,这是你天大的运气了。然而你须记得,这是你的运气,并不是什么事都有这般运气的,真遇到事情的时候,万不可事事求全。只有娇惯不懂事的孩子,遇到难事的时候才会撒娇,才会什么都要。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颜神佑细细咀嚼这话,慎重地点了点头。 楚氏道:“你阿姊这上头便不如你了,李家毕竟是重臣之后。”人家自己的立场,想要完全依附颜家,那是不可能的。而山璞,如果真的想融入朝廷,只有与态度开明的颜家合作了。 说到姐妹俩的归宿,颜神佑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那三娘?” 楚氏一挑眉:“嗯?” 颜神佑陪笑道:“是四娘和五娘,上回遇着了,她俩托我来问的。说自己年纪小,不好跟长辈说自己阿姊的婚事,又见三娘有些焦躁。” 楚氏反问道:“你说呢?” 颜神佑笑道:“我好几年没怎么在京里住过了,对京里委实不熟。不知赵家会不会插手?三娘后头,可还有两个呢。” 楚氏敲了敲桌子,道:“原本倒是想她嫁回她舅家的,免得赵猪儿惦记他闺女的嫁妆。只是看这情形……他们家要坏,我养三娘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她去死的。” 颜神佑道:“是尤家?” 楚氏并不意外颜神佑能猜得出来,尤老先生因举荐赵忠而受到奖励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的。而尤老先生与赵忠的关系,楚氏与颜神佑这样的人,是不会认为他是为了姻亲考虑,推荐赵忠去长脸的。看赵忠死了多少儿孙,就知道尤老先生是不怀好意的。 颜神佑道:“那?” 楚氏道:“我再想想罢,若是四娘、五娘,倒也还罢了,三娘,总有些养不熟呀。” 颜神佑心说,以您老的手段,居然只是让她老实了一点,没有洗脑成功,真是奇也怪哉。单凭这一条,颜静姝就够厉害的。 楚氏也在想,在她眼里,虞喆是在慢慢改正的。比如,乐美人死后,虞喆是颓废了一阵儿,然后就恢复正常,对米皇后更加敬重有加。比如赐婚事件后,他终于强力打压水货们。一点一点的在改,如果多给他一点时间,估计也能变好。 然而在舆论里虞喆越来越像昏君。这是令人担忧的。楚氏原本,是有些想投资五王的。可五王视颜肃之为虞喆助力,想要先收拾他,这就没办法愉快的玩耍了。其次是齐王,齐王又死了,赵王估计也要不保。转了一圈,又剩下虞喆了。 这让楚氏的计划变了又变,现在又得重新安排,一时还没拿出一套新的方案来。自然对于孙女儿的婚事,也就要先放一放了。颜神佑这个,孙女婿她倒是勉强能够接受了。剩下的几个,还需要思量。 颜神佑没问出最终的答案了,倒也没有不满意。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需要消化的时候也是可以理解的。又与楚氏闲聊一阵儿,说回家炖一道冰糖肘子,明天带来孝敬楚氏尝尝。 楚氏欣然同意,她颇重养生,近来口味清淡,到了过年了,又有些想吃点有滋味的了。 颜神佑笑着告辞,出来遇到颜静媛,小声地道:“阿婆还没拿定主意呢,我看是很慎重的,倒不想将三娘胡乱嫁了。只是你们外家那里,不晓得有什么说法,毕竟是舅家,这里定下来了,也得跟那里说一声儿的,你们……自己小心罢。”她还真怕赵家为了赵氏当年的嫁妆,并颜家与三姐妹的嫁妆,要来个亲上做亲。赵忠虽然不穷,但是儿子太多了!孙子只能更多!难保不会打这个主意。 颜静媛脸上一白,颜神佑看她的样子,估计是明白了,拍拍她的肩膀,回家了。 ———————————————————————————————— 第二天炖好了冰糖肘子,晚上就给楚氏送了去。味道很不错,楚氏就留她一起吃饭。席间,对面颜静姝的目光总往颜神佑脸上扫,颜神佑也不在意,估计是颜静媛已经跟她说过了。小时候的事儿,颜神佑现在也不想计较,只是心里有疙瘩,不想跟这个堂妹说话而已。 吃完饭,陪楚氏说说话,有时候是说趣闻,有时候是说一些律法礼仪之类。宵禁前,颜神佑再赶回家。快过年了,泉安侯府也要备年,晚上颜神佑还要帮着姜氏拟定各种单子。 除开本家,颜神佑常去的地方便是姜家。有时候是自己去,有时候是相陪着姜氏去。八郎年幼,京城又比较冷,这两日有些打喷嚏,且略有低烧,颜神佑便自告奋勇,自己往姜家去了。 到了姜家,蒋氏不免关心八郎的身体,且说:“这个岁数的小儿郎,最不好养!万不可掉以轻心。” 颜神佑笑道:“您放心吧,宫里出来的的儿科圣手。” 蒋氏怀疑地道:“可靠么?” 颜神佑道:“眼下宫中,是皇后当家了。” 蒋氏道:“真是谢天谢地!今年能过个痛快年啦,往后年年如此,才是好呢。” 颜神佑见她一脸劫后余后的模样,想这种表情在许多往来泉安侯府的妇人的脸上见到过,便知水太后……真的很不得人心。 蒋氏拍拍她的肩膀,道:“小小年纪,不要想得太多,过一时,你三舅母家要来人看她,怕是要说到阿云的婚事,你留下与他舅家人说说阿婉。” 颜神佑道:“怎么?他舅家不乐意?” 蒋氏掀掀眼皮,看了颜神佑一眼:“你觉得呢?山氏是什么旺族么?” 颜神佑道:“看眼下局势,还有心情挑这个?” 蒋氏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马虎了。若不是阿云也乐意,我们纵与他说亲,也说不到昂州土人那里。不是么?” 颜神佑心说,还真是。哪怕是要乱世求生存,这也挺触人暴点的。周家要不乐意,真是太正常了。不由打起腹稿来。她得承认,想要劝服周家人,相当地不容易。世界观都不一样,怎么能愉快的玩耍?但是一比划远近,既然男女双方都答应了,她也只有帮舅家了。 周家都要炸开了! 姜家这里将要为姜云娶新妇的事情告诉了周家,周家乍一听,这是谁呀?过一时才反应过来是一个野人!与土鳖们当亲家,他们都不乐意了,何况于野人?!姜云的舅舅当场就暴走了,大骂:“死丫头,她倒聪明,打发了奴才过来说话!她要在眼前,我先打死了她!姜家人呢?也由着她胡闹?!” 周氏也精明,派人去报信,是在下午,她哥要出门,非得整理一整套行头不可。等她哥整装完了,也宵禁了(……),正好让她哥冷静一夜。哪怕一夜不能冷静下来,失眠折磨之下,他的战斗力也会大幅下降。 周舅舅是冷静不下来的,也如周氏所愿地失眠了。周氏时间算得好,周舅舅当天穿好全套衣服,准备好了牛车,要去姜家的时候,宵禁了。于是便不得不在第二天上完朝之后,再去收拾妹妹。正好被颜神佑给撞上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顶好不要插嘴。姜云和颜神佑躲在蒋氏身后的屏风后面,悄悄地偷听,长辈们能谈得拢,那就不用他们出来显摆了。如果谈不拢,姜云就去抱他舅的大腿,再看颜神佑的忽悠功了。 姜云悄悄戳戳颜神佑的胳膊,给她一个十分可怜的眼神。 颜神佑:“……”这是要老子帮你冲锋陷阵吗?你太狡猾了! 姜云又悄悄地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颜神佑翻他一个白眼。 外面吵得激烈,周舅舅已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翻过来掉过去就那两句话:“斯文扫地!”、“没脸见祖宗!” 周氏在家也是娇养的姑娘,见哥哥死活不听还扯上姜家祖宗会不会答应了,也火了。登时柳眉倒竖:“你倒找一个能干的来做外甥媳妇!” 周舅舅道:“天下淑女多了,何必要个野人?!女子当以贞静柔顺、知书达礼为美。” 周氏干脆利落回了他一个字:“呸!” 蒋氏看着不像话,咳嗽一声,兄妹俩停下了互瞪,周舅舅就问:“太夫人是长辈,难道也由着他们胡闹吗?” 蒋氏道:“这是胡闹吗?” 周舅舅道:“难道不是吗?” 车辘轳话要说起来,那就没完了,姜云拉着颜神佑转出屏风,对他舅谄媚一笑。周舅舅想揍他,但是看他身边有一个小娘子,又收了手。严肃地道:“藏头露尾!不但自己藏,还拉着人一道,你要做甚?”吃不准这丫头是谁,他没好意思开火。 颜神佑微笑着向他做了个自我介绍:“本是来看望外祖母的,听说有客到,走避不及,表兄便带我到后面来了。见长辈们说得投机,既是自家亲戚,不出来拜见便是失礼了。” 这个年纪管蒋氏叫外祖母的,也就她一个人了。周舅舅一猜就猜着了,黑着脸道:“这个小东西的婚事,你也知道了?” 颜神佑道:“有甚不妥么?” md!周舅舅气极败坏:“有甚好的?便不是名门淑女,至少也要是个贞顺妇人,何必要这等凶神恶煞之辈?!”这倒不是他知道阿婉做过什么,只是在他心里,阿婉是个野人,野人么,当然是凶神恶煞的。周舅舅的思维,就是这么简洁明了。 颜神佑还以为他知道阿婉领部族什么的了,不得不说:“夫称妇人之德,皆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至于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在,考之图史,亦何世而无哉!”【1】 周舅舅语塞,恨恨一甩袖。 周氏补刀道:“就是就是!能干一点怎么了?就是野人了么?看我这外甥女儿,能干不能干?是野人么?” 周舅舅原本打算放赖,说如果姜家要这么个野人做儿媳妇,他就要跟妹妹绝交的。现在被颜神佑拿话给堵住了,又被周氏补刀提醒,才想起来,面前这个软妹子壳子里住着一个变态。登时偃旗息鼓,对周氏道:“你好自为之!” 周氏当时拗不过儿子,又觉得阿婉也不错,事后想想,还是有遗憾的,她哥哥一反对,她未尝没有一点反悔的意思。只是话已说出,变更不得了,又跟哥哥怄气,这才显得特别坚决。 此时接口道:“我有甚不好的?我说与你,这个儿媳妇,我要定了!我看得就是比你准。” 周舅舅痛心疾首,明明在娘家的时候,这是个软糯的妹妹啊!怎么一旦嫁了人,一秒钟就变泼妇了呢?一定是姜家的问题! 周舅舅还没来得及说旁的,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乃是姜戎使人来传话:“过年都小心些,方才又有急警,冀州乱民,反了!” 周氏笑开了,艾玛,反得太是时候了!怎么样,要乱了,我这儿媳妇真是实惠呀。过一时才想起来,什么?快要过年了有人造反?没毛病吧? 当然是没毛病了!被逼得快要过不下去了,不造反还怎么着呀? 这个时候,距离颜希真婚礼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年底,除了姜戎这样的职位没休假只能轮流值班之外,其他人都休息了,可不是个造反的好时候么?哪怕州郡有守军,在这个时节也是人心浮动的。 这回领头的是个小吏,比史九要有文化、有组织能力,趁着过年,大家年前都要采购年货、走亲访友,就是个串连而不显眼的好机会。串连得差不多了,年都不过了,先造反。 照史九那个速度,大年初一,正好翻身做主人,过一个肥年! 颜神佑:……这可真是个回归义的好时机!得赶紧回家跟亲爹商议,就是不知道八郎现在动身合不合适?招娣他们能这次一起带走么? 作者有话要说:【1】《隋书·列女传》——史臣曰:“夫称妇人之德,皆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至于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在,考之图史,亦何世而无哉!” 简单翻译一下,大意就是:说起妇德很多人都以柔顺为先,其实那不过是中庸而已,并不是妇德真正的极致。真正的妇德,是有远见明事理(包括政治上的,因为这个列女传里,还有谯国夫人这位牛人)、有坚持、不屈从……这样的优秀女性,史不绝书。 编《隋书》的是唐代的魏征等人,这其实代表了正统有远见的士大夫的观点。中古时代,很长的时间里,对待女性还是相对开明的。不要将明清,尤其是清代对妇女的压迫当金科玉律了——明代秦良玉一女人还因军功封侯了呢,不止封侯,还加太子太保、太子太傅等衔,正式职位是将军。 男人越无能的时候,才会越想着压迫女人。脑残通常想把正常人的智商拉到跟自己一样,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正常人。高考女状元多了,就说都是制度的错,是应试教育的错,好像千把年科举都不是应试教育一样。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是周舅舅的观点,认为女孩子就该老实一点。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要让女子落入尘埃,只是客观条件让女子没有更大的平台,在他们看来,女孩子还是老实一点好。哪怕平庸呢,总比没有能力却硬要出头办坏了事情强。但是遇到特殊的人物,比如小变态这样的,他们也会认命的。 所以文里,像卢慎、丁号这些人,才会没有当小变态是怪物,昂州的许多事务都让她参与也不以为意——只要她能拿得出匹配的能力来。 在中二夫妇这里,对女儿就是两种观点的综合,既希望她顺遂不用费心只管享福,也不会拼死阻止她有抱负。 第149章 准备回去啦 又有人造反了! 晴天一道霹雳,就这么劈在了京城上空! 宫中极力压着消息,架不住消息灵通人士很多。虞喆对于宫廷的掌控力,不如先帝多矣。先帝虽然在私生活方面渣得令人发指,毕竟也是行伍里混过的,号令相当严明。虞喆在这方面就差得很多,也就是让宦官宫女怕他而已。 所以姜戎还是敢大胆往家里传消息,让家里人注意,别在这个时候过年过得太热闹了。所以唐仪也很豪放地往家里传消息、往他妈那里传消息、往他病友那里传消息。真是热闹得很! 抛开这两个人不提,宫里急使将柴丞相、楚丰、郁陶、蔡峰、颜孝之等重臣悉数召入宫中,明显的,这事儿不会小了。 一时之间,京中众说纷纭。 对于消息封锁的命令是否能够执行到位,是衡量一个皇帝控制力的很直观的一个表现。有的时候,不是不能传出去消息,而是不敢。譬如昂州,想要掩住颜神佑代打的消息。她周围的人或看好她的发展或惧其威势,不敢说、不想说,然后一力执行保密的命令,外人便得不到消息。 到了虞喆这里,在柴丞相匆忙提议:“消息不可泄漏,使中外震惊。”的时候,虞喆表示,他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了。事实上,宫外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颜神佑赶回自己家的时候,颜肃之已经收到了唐仪的消息,见颜神佑行色匆匆,问道:“你也知道了?” 颜神佑道:“要说是冀州小吏的事情,在舅家便听说了,我便回来了。阿舅要家里收敛些,别热闹得太过。我对外婆说,此事必然是保密的,家里要只作不知,还要过得热热闹闹的,才好安定人心。” 颜肃之道:“正是如此,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了,我们再做出共体时艰的样子来。京城不能乱啊。” 颜神佑道:“阿爹,既然有这等乱子出来,消息恐怕是封不住的。恐怕过不了几日,消息便要传过来了。阿爹何妨以担心昂州为由,咱们早些回去呢?京城虽然城高水深,捣乱的人也不是没有啊,我总觉得不踏实。便是本家、亲友等处,也要请他们早早做好准备。实在不行,请他们往昂州去。” 颜肃之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这二年似这等小乱每年都有个三、五回,大事一年一回,年都过不安生啦!是要寻好退路啦。” 颜神佑道:“幸亏丁先生拦着,没往京城多运太多粮来。” 颜肃之严肃地道:“这是什么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朝廷若有倾覆之危,我等又岂能安稳?多输些粮草,能稳定得住局势,我也肯干的。”这就有点场面话了,他其实并不是那么乐意拿给朝廷祸害的。只是这个时候,若说出不肯给朝廷的话来,似乎有教坏女儿的嫌疑。 颜神佑讪讪地道:“只怕五王不肯。若说他们不想谋逆,我是不信的,五个里,至少得有那么一两个是想的。剩下的,只怕也不想朝廷好过了,朝廷好过了,他们就该难过了。想谋逆的,不将水搅浑,又如何能成功?眼下的朝廷,已经是个无底洞啦。” 颜肃之郁闷地道:“罢了,你去往本家去一回,估摸着他们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去说一声的好。” 还好,你没要再支援这个乱七八糟的朝廷。颜神佑答应了一声,又问:“不知道八郎怎么样了?” 颜肃之道:“没甚大碍,且又不是我说走,今天就能走的,保不齐还要过了正旦呢,到那时,他也该好啦。明日再往你唐伯父家去,让招娣姐儿几个都收拾了,随咱们一道走。” 颜神佑道:“要不要将阿兄也带走?” 颜肃之道:“这须问你阿婆了。三郎、五郎是必要带走了。”到了这个时候,颜肃之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就翻腾出了颜神佑那些报表来了。越想越觉得离烽烟四起不远了,能带走的亲戚,那是一定要多带走一些的。不能带走的,也要让他们有事往昂州去。 颜神佑道:“那我先跟阿娘说一声,再往本家去。” 颜肃之道:“你阿娘那里我去说,你早去早回。” 当下父女二人分头行事,颜肃之去看八郎,兼向姜氏说明情况。颜神佑直奔邰阳公府,彼时颜孝之已经入宫了,家里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宫使来时,是立等颜孝之的,颜孝之就算知道了,也抽不出身来向楚氏报信儿。 ———————————————————————————————— 颜神佑的到来,解了楚氏的疑惑。楚氏听了,点头道:“冀州离京尚远,这个年还能粉饰太平。” 颜神佑心说,将来可就不一定了,对楚氏道:“出了这等事,阿爹也挂念起昂州来了,想早些回去呢。” 楚氏果断地道:“能早些回去最好。” 颜神佑又问:“昂州还缺了好些个人,虽然地界偏了些,却一样是朝廷的辖区,也是正经的官员。虽然补了好些,可是县令现在还缺了六个呢。您看?” 楚氏会道,对他道:“叫大郎随你们去罢。” 颜神佑知道楚氏听明白了,又试探地道:“那阿婆呢?” 楚氏微微一笑:“我们都是经过丙寅之乱的,自然有办的。你伯父是走不开的,舅公那里,也是走不开的,家眷自己也不能轻动。京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出事。” 颜神佑一想,也对,这么远的距离,不打仗,只是跑,也得跑上一、两个月呢。沿途必然会有各种抵抗力量,拖得会更久。这还是照这次起事顺利的来算的,若是不顺利,搞不好几个月内就被扑灭了也说不定。 还是提醒了楚氏一句:“近来这些事情越发多,闹得越发大了。只怕情势要不大好,还有五王在一旁看着,阿婆在京里,还是小心为好。” 楚氏道:“我自有道理。你们到了昂州,第一要紧是兵马,第二是粮草。有流民入境,万不可一气放开了。呵呵,流民易安置,若有士人流落过去,用的时候可要甄别。” 颜神佑笑道:“这是自然的,只知吟风弄月的,想用也用不起来呀。” 楚氏冷冷地道:“谁与你说那个?他们要只是知道风花雪月就好啦!” 颜神佑身上一凉,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阿婆是说,争权?”这一点,她在昂州与阿婉讲到用人的时候已经若有所觉了。只是昂州实在太缺人了,更缺有文化的人,看到有文凭都想拐去当公务员。 楚氏满意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世卿世禄做得惯了,怎么肯低人一等呢?亡命士人,田产奴婢怕都要丢了,如何安置,要你阿爹思虑清楚!不要犯傻!” 颜神佑也回她一个相当神似的笑来:“为人作嫁?这等蠢事我们是不肯做的。” 楚氏欣慰地道:“正是如此。”作为一个眼光长远的人,楚氏自然看得出来,颜孝之虽在中枢,这个中枢已经千疮百孔。颜肃之虽在远州,这偏僻地界却是欣欣向荣。次子比长子的出息更大,但是与自己的关系也颇为冷淡。即使如此,终归是一家人,昂州发展得好,楚氏自然乐见,也不会吝啬于对颜肃之多加指点。并不像寻常内宅妇人,只要对自己有利的、自己喜欢的,便一力偏向,夺次子的资源令其输血给长子。 只是颜肃之这货,虽然是亲生的,对亲妈也够礼貌。骨子里还真带着些倔性,楚氏不好直接教训与他,却让感情不错的孙女儿代为转达。 颜神佑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对楚氏更是叹服。这位女士能在不利的环境下一气活到现在,得罪她的人都被她搞死了,并不是运气二字能概括的了。如此说来,女王大人讨厌水太后,那个老娘们估计也活不久了。 祖孙俩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颜神佑带着女王大人的告诫满意地回去汇报了。 ———————————————————————————————— 楚氏看着孙女儿的背影,也很满意。将来哪怕天下大乱,她家也不至于急急惶惶了。楚氏的心,比颜肃之父女都大。 思忖了这些时日,她已豁然开朗。能据一地以自守,如何不能进而谋取大位?这岂不是比依附于某一家朝廷来得更痛快么?虽则昂州又偏僻、人口又少,但是昂州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离京城远。是的,离京远,就代表离未来厮杀的最激烈的主战场远,更有利于保存实力! 楚氏脸上一阵潮红,心头噗噗直跳。又坐了一阵儿,才缓缓起身,站到屋檐下,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房檐上的积雪。侍婢取了大氅来给她披上,楚氏一摆手,对她道:“去,往姚先生那里,取副卦来。” 自打姜氏弄了个算命先生,狠坑了三房一把之后,楚氏就安顿下来这个算命先生在家里住下了。平时也不用他什么,只有在比如给颜希真出嫁算个卦什么的时候,才用得到他。此时,楚氏却命人去取一卦筹来。 算卦的工具有好多种,当时用的是最简单的,这一回却非常复杂。 然而楚氏却又并不去卜卦,很有目的性的摆出一个卦相来。这是当年她要议婚前,她的父亲老楚太尉为她求签,求出来的卦相。彼时丙寅之乱才过,天下初定,楚家作为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的家族,自然是有能力下注的。 下给谁? 老楚太尉自然是看好的哀太子。不特是礼法,更因其在兄弟中居长。得的便是眼前的这一卦,大吉!算卦的乃是个有名的士人,解卦却是“无不利”、“得偿所愿”。 当时楚家人的心中,是冲着哀太子去的,自然是想要将楚家的血脉与皇家相融,不说共享天下,至少要做未来某任皇帝的舅家——以为这大吉便是此意。孰料却是阴差阳错,落到了颜启的碗里! 揭幕的那一刻,楚家上下的脸色真是相当的精彩。楚氏记得自己当时将所有带卦的东西都烧了,原本她的嫁妆里,也有这些个物件儿的,这会儿统统拿去烧掉。直到好些年后,她才能正视这些怪乱力神的东西——却不再相信了。 现在又翻了出来看,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楚氏还在坐在案前看着摆好的卦相,越看越觉得神奇。暗想:难道真的要应验了? 却不是应在夫上,而是应在子上! 楚氏的心情十分复杂。 也对啊,真是不改初衷! 至于这个子与她的关系好不好,又在其次了。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倔儿,不败其家。从脾气上看,她这三个儿子,唯有颜肃之更适合做开拓的事情。颜渊之平庸,颜孝之比颜渊之好些却又拘泥古板。似这两子之人,不说天下,便是京城,一抓也是一把的。倒是颜肃之这样的,还真是少见。楚氏始终认为,这世上能成大事者,必有不同寻常之处,并且——内心里一定有不太好的地方。 不够狡猾的人,是应付不来这许多事情的。 看来,真的是要应在他身上了呀! 楚氏苦笑一下,旋即收敛。这个卦可真是讽刺啊!难道她这一辈子,就是困在这一卦上了么? 【不不不,一定不是的!如果当时不堪受辱受了,直如尤家十二娘,我又如何得有今日?我的儿子都得被阿吴小妇害死,如何能有今日?我们母子,也只好如十二娘一般,等着兄长报仇罢了!今日一切,皆因自救!】 楚氏在傍晚的微光之中眯起了眼睛,眼神从迷惘转为坚定:“收起来罢,掌灯。” ———————————————————————————————— 颜神佑根本不知道楚氏又摆了一卦,她赶回家里,正遇到颜肃之要出门。对颜肃之道:“阿爹要去哪里?” 颜肃之道:“唐家。” 颜神佑道:“阿爹且站一站呗,我给阿婆带了点话。” 颜肃之道:“什么话?” 颜神佑四下一看,都是自己人,颜肃之身边立的,是次后自玄衣里调来的勤务兵。说是干的勤杂的活儿,也算是半个学徒,跟在颜肃之身边,倒学了不少东西。便将楚氏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也不说自己的白话翻译,想来颜肃之自己能够悟到。 颜肃之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道:“我还后悔近来事多,来不及在京中寻摸些士人,现在看来,倒是幸事了。你去陪你阿娘,我去唐家。” 颜神佑道:“伯父这会儿又不在家,您去了,像什么?还是我去吧。” 颜肃之往常这般随意惯了,听颜神佑一说,才道:“也好。” 颜神佑又往唐家去了一趟,果然,唐仪不在家,蔡氏倒是知道有造反的人了却没有什么应对。打仗是朝廷的事儿,是男人的事儿,便是有她的事儿,一时半会儿打不到京城,她也可以等唐仪下班回家再说。 见颜神佑来,蔡氏还吃了一惊:“这么急匆匆的,什么事儿?” 颜神佑道:“伯父可曾传消息回来?” 蔡氏就知道,颜神佑也知道了,点一点头:“不要太担心了,朝廷还有大将,冀州离京城还远,无论如何,大家都很安全的。” 颜神佑心说,您还觉不出味儿么,一年两年的,造反的越来越多,还敢说京城能保得住?这个话她没说出来,怕吓着了蔡氏,只说:“我来不是为这个的,出了这个事儿,我阿爹就不好在京里多留了,怎么着也要做个姿态,回去看一看昂州。先前说过的,要招娣姐儿几个到我们那里去散心,恐怕得劳您提早准备着了,好跟我们一起走。她们年纪小,独自走这么远的路,怕大家都不放心。” 蔡氏一怔,道:“这也使得,你们这几日且不走罢?” 颜神佑道:“总得跟圣上说过了,圣上准了,才能走。眼瞅快到正旦了,估摸着得正旦过后了。” 蔡氏道:“那成,我收拾着。”只要不是马上走,就要跟唐仪最后确认一下才好。 颜神佑跑完这两家,才安心回家去。姜家是已经知道了的,如何安置自然不用她来操心。回到家里先看八郎,这小子倒是识时务得很,烧已经退了,只是比刚来的时候略瘦了一点。当初的胖底子还在,依旧是个圆宝宝。四下张望,颜神佑已经不在姜氏这里了,颜神佑奇道:“阿娘,阿爹来过没有?” 姜氏道:“来过了,他说的,可是真的?” 颜神佑道:“是啊,我在外婆那里听到的,阿舅使人来说的。回到家里,唐伯父又使人告诉阿爹了。想来是真的了。除非外头传进宫里的消息是假的。” 姜氏道:“这大过年的……” 伸手在八郎圆嘟嘟的脸颊上点了两点,颜神佑问姜氏:“阿娘,八郎这个样子,能随咱们一道走么?” 姜氏咬牙道:“那也得一同走。是我大意了,当年六郎的时候,我那么小心,他小,我就留在昂州照看他。真是儿子多了,就不小心了么?”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颜神佑忙打岔道:“虽然定下要回去,这年恐怕还得过呢。咱们走礼的单子都拟好了?往年人不在,有疏漏还好说主人家不在,路上有疏失,如今人在京里,可得仔细了。” 姜氏嗔道:“还用你来说?”又叹道,“这是怎么了?不过又一次乱民,便这般放到心上,朝廷,真是……” 未尽的叹息里真是无限惆怅之意,想不到有生之年,说不定就能看一次朝代更迭。这种感情,真是复杂得紧。哪怕这个朝廷确实乱七八糟的,要说换一个,似姜氏这等身份的人,却又并不是欢欣鼓舞的。看到朝廷不得人心,有点风吹草动大家就觉得它要倒了,姜氏也是颇为难过的。 颜神佑道:“管朝廷如何呢?现在只盼着百姓别受太多的罪,无论从逆与不从,兵锋所指,都难有好日子过了。哪次大乱,人口不会骤减的?该得想想有流民涌入之后,昂州要怎么办了,我怕会乱呐。” 姜氏看着颜神佑咬着拇指想办法,难道没有出手打掉她的爪子,抱起八郎来,轻轻拍着,也不打扰颜神佑想事儿。颜神佑想的是,如果涌进了灾民,那得怎么安置?又要怎么管理?如果有流亡的士人,又得怎么办呢?最怕就是士人与流民混杂,这尼玛要是来抢地盘,那她家就*了! 头一条,亲民官得是自己人。再者,流民里也可募民,这就得自己人来带,或者,颜肃之得亲领。练兵的凑合也不能交给外人! ———————————————————————————————— 颜神佑这里,也是想到掌灯。姜氏道:“好了,不要再想了,饭好了,去用饭罢。” 颜神佑抬眼一看,吃惊道:“都这个时候了?” 姜氏道:“可不是么,有什么事,吃过了饭再说。” 饭才摆上来,还没扒两口,宫里又来了使者,道是急召颜肃之入宫议事——立等。 颜肃之只得放下饭碗,来使还说:“使君无须担心,宫里有饭的。” 颜肃之换了衣服,再跟使者入宫。姜氏命取了赏钱与他,颜肃之还要打听点消息。宫使道:“您入宫就知道了,在外头说,传出去了可不好,这事儿真不能说!” 颜神佑心道,有什么事,是给了钱也不能现在说的?难道是宫廷阴私之事?宫廷阴私之事,又如何要一个外臣去商量?再者出兵平乱又或者安民的事情,朝廷里自有人做。柴丞相虽不如米丞相,也不至于想不出安抚的办法。郁陶还在呢,平乱也不至于无人可问呀。 颜肃之道:“我只问一句,今天回本家,听说尚书令皆被召入宫中,现在他们出来了没有?” 这个能说,宫使道:“不曾,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那就更奇怪了呀!怎么可能这些人都想不出办法?如果是缺钱要山寨,可能这些人不熟悉,颜肃之就能出个主意搞个土豪金啥的。再常见不过的军国大事,怎么可能没办法呢? 很快,颜肃之就知道了——小吏果然奸滑如油,打出的旗号却是齐王! 齐王死,这没错。可死人比活人好利用,因为死人不会说话,不会站出来说:我是真的,我都死了还不让我安生,当心我找你聊天! 阿米豆腐!这小吏金井栏,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他爹不会起名字,给儿子想名字想得太入神,不小心撞到井栏上,儿子就叫井栏了。这个金井栏同学,颇熟一些暗箱手段,做事又比史九精细得多。扯出一面齐王的大旗来,谎称齐王没死,要向虞喆讨个说法! 第150章 麻烦变大了 假托天命、假托名人,是造反常用的手段了。不搞一点这些东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造反意志坚定。什么编造谶语啦、制造奇怪的物件啦、谎称是某政治斗争失败的人物啦……准备得更充分一点的,还有为造反先搞个邪-教出来的。 一旦出现这些情况,大家就知道,这事儿就小不了。 颜肃之一听到“齐王”二字,就知道事情要坏。 齐王的旗号一打出来,真假先不说,就先把虞喆推到了一个不利的境地。 齐王是虞喆他弟,死得特别蹊跷,天下都在猜,这事儿是皇帝干的吧?这事儿一定是皇帝干的!当时五王远在千里之外,还个个发了吊唁的信过来,明里暗里,说虞喆没有照顾好弟弟。又将谣言散布得到处都是。 现在金井栏利用了五王事先做好的舆论攻势,顺势就显示出了自己的正义性来了。 是,你是皇帝,可皇帝也不能不讲理吧?根本没有犯错的弟弟,就因为你一个“忌惮”,便容不下他、想要搞死他。你想什么呢? 是啦,所有人的心里,造反都不是一件好事。你有再多的不得己,一旦造反了,那也都成了你的错了。官逼民反又怎么样?他逼你,是他不对,你造反了,你的错就更大! 然而如果有个“不得不”的理由——比如仇太深,那就不一样了。对于一个残害手足的皇帝,难道要让兄弟们引颈受戮么?不去送死,那就只好造反了。 这果然是一个需要将能信得过的人都唤过来商量的大难题!颜肃之叹了一口气,心道,不甭这乱平不平得了,虞喆的名声都要再坏上一坏了。蠢孩子,做戏都不会,越想要齐王死,就越要对他好,到时候他死了,没人怀疑是你做的。你一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好了,他一出事儿,大家都怀疑到你身上了。他死了之后,还有人拿他来给你添堵,你说你傻不傻呀? 颜肃之进了勤政殿,见过虞喆。一看,虞喆一张小脸儿,透着黑黄的煞气。颜肃之便假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他行完了礼,默默坐到末尾的位子上去。真是要庆幸在这一群人里,他是最不显眼的。 虞喆见他来了,便问道:“卿有何良策?” 颜肃之装傻:“不知陛下问的是何事?” 虞喆欲言又止,指示颜孝之给颜肃之解说一回。唐仪肚里笑翻了,颜肃之必然是知道事情了,还装傻,这是逼虞喆自己说出来么?一看虞喆那吃了死苍蝇一样的脸色,唐仪就一阵开心。 颜孝之也不好说得太过详细,就只说了一句话:“逆贼谎称奉齐王之命。” 颜肃之作顿悟之状!然后愁眉苦脸地道:“是有一点难办呢,总不能将齐王摇活了来辟谣罢?” 摇活了又能怎样呢?虞喆的口碑已经差了,就算齐王活了,也于事无补了。 金井栏的旗号一打出,反而比当初的史九,更得人同情。史九提出的口号,看起来是相当先进客观的,却有一个弊端——既然要均贫富了,手握资源的豪强士族们肯定不会答应的。口号一出,就平添了一堆的敌人。 金井栏与史九不同,作为一个深谙官场的油滑小吏,他与史九的阶级成份或者说立场,就完全不同。他打出来的旗号,比起史九,更能团结尽可能多的人。这个国家的许多资源,还是掌握在豪强们的手上的。齐王之死,天下都觉得冤。再看虞喆的表现,近期又纵容他舅家给国家功臣之后的颜家没脸。越看越不像个样儿,说他干不下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不是金井栏,哪怕金井栏说的是假的,也值得大家袖手旁观一下下,而不是襄助朝廷平乱。 虞喆不耐烦地道:“拿下逆贼,一切便都好办了。” 颜肃与唐仪互看一眼,这俩一起开这种高层会议还是头一回,彼此都觉得新鲜,在虞喆的眼皮子底下眼神乱飞。一齐吐槽虞喆:真要一切都好办了,你还叫这么多人过来干嘛?!直接点兵平乱,然后想着怎么粉饰太平过好这个年不就行了? 颜肃之是打定主意不多插嘴的,不想虞喆记起先帝对他的嘱咐来了,说是颜肃之是有些主意的人,遇到难题,可以问他。便问:“仲泰有何高见?” 被boss点名,不管是上课下本还是开会,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颜肃之不得不说:“诚如陛下所言,平逆是第一要紧的,至如流言,臣以为,背后恐有推手。”说了等于没有说,虞喆也知道背后有推手,嫌疑人都有——五王。 虞喆道:“则如何平息流言?” 颜肃之道:“新年,陛下不是得祭告太庙等处么?捎带的给齐王也祭一祭呗,告诉大家,齐王已经死了,外边的那个是假的。记得拉上赵王,一起做个脸。” 还有更好的办吗?没有了。流言就是这么个讨厌的东西,如果再有一点点影子作支撑,就更讨厌了。 柴丞相咳嗽一声,道:“说到新年,京城还是得过一个像样的新年,益发不能显出慌乱来,这样才能安定民心。” 众人附议。 虞喆板着脸道:“诸位回家,只当没有这个事儿,该怎么过年,还怎么过,该热闹的还是要热闹。” 众人唯唯。 郁陶抬眼四下一看,内心颇为荒凉。不是他大过年的说丧气话(虽然还没有说出口来),总觉得在座的人,几乎已经全部与虞喆离心离德了——包括他自己。虞喆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也算是比较尊重的。可是凭良心说,他也不觉得虞喆这个皇帝做得算好。 硬尊太后、齐王丧命、赐婚,三条加在一起,真是寒了满朝文武的心,这其中,齐王之死反而是最次要的了。最要命的,还是“赐婚”。这种无视大臣权益的做法,怎么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着想? 一群不乐意的人,凑在一起出主意,也只不过是因为金井栏这个小吏起事,同样冒犯到了他们而已。眼下大家是为自保,可不是为了保虞喆。如果有一个人比虞喆更适合做皇帝,相信在座的这些人,没一个会站出来死保虞喆的。 这个时候,还是需要一个朝廷来撑场面的,郁陶也只好发言道:“既要保密,调兵之事便须慎重了。” 于是又开始议平叛之事。郁陶认为,赵忠倒是合适了,但是赵忠的职位比较高,一旦缺席了新年庆典,必然为众人觉察。 唐仪道:“怕什么,就说他病得起不来了,悄悄离京。”密调部队就是了。 虞喆同意了这么个办法。 柴丞相道:“粮草从哪里拨呢?今年的都已入库了呀,粮草军械一动,京城谁还不知?”又议何处之兵马粮草适宜调动。 郁陶心说,你们真是坏透了,就这么见不得赵忠好么?有现成的粮草不给他使,有现在的兵马不给他带。领着并不熟悉的兵马,粮草还要隔一阵发一点,冰天雪地北上?你们跟他有仇是吧? 论起仇来,大概都没有尤老先生的大,之所以要搞赵忠,乃是因为他摆明车马是先帝的人,对虞喆也是沿袭了以往的忠诚。一群看虞喆不顺眼的货,自然不能让这么个虽然人品不太好,但是能打仗会领兵的人过得舒坦了。没了赵忠,虞喆还有什么人能够领兵保他? 郁陶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尽忠到最后一刻。 这真是应了颜神佑当年说的,要先翦其羽翼了。 直议到漏下三刻,诸事议定,颜肃之也没混上宫里的饭。见旁人再没其他说的了,颜肃之便以“昂州兵少,如今又有攘动,久不回城,恐怕出事”为由,申请正旦一过就回。且又提出了比较信得过的亲朋友的名单,用来填充昂州的公务员序列。 虞喆也担心不止冀州一地出事。尤其昂州是新设的地方,增添了十数万户的山民,这种新附之地,最不安全。颜肃之提出回去,稳定一下局势,也是好的。当即便答应了。 于是调兵的调兵、拟旨的拟旨、回家的回家。 ———————————————————————————————— 虽然宫里议事的时候,已经作出十分紧急的样子,出得宫来都还要装成没什么大事。对好的口风,却是正旦如何庆贺,以及祭太庙的时候如何捎上齐王,是祭完太庙之后顺捎呢,还是第二天再去。 官方的说法就是这样了,然而回到家里,与会者无不是另一番说辞。短时间内京城无事,也就不用慌忙离京了,京城还是很安全的。既然如此,就不用“假装正常过年”了,大家就是真的正常过一个新年好了。 该走亲访友的继续走亲访友,该听歌看舞的还是听歌看舞,反正,金井栏一介小吏,此事未必会成。等金井栏被按下了,估计过不久,才是五王起兵。那个时候,估计很有一些人准备开城门迎接。 颜肃之回到家里,妻女都没睡下,还等着他回来呢。 姜氏看他脱了外氅,问道:“宫里用过什么饭了?只怕也吃不好罢?” 颜肃之道:“哪有什么饮食?怕是忙得忘了呢。” 姜氏命摆饭,上菜的功夫,颜肃之简明扼要地说了过完年就回去的事情。颜神佑一听又是赵忠领兵,心说,这谁呀,这么跟他过意不去!赵忠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立了功,再无可封,败绩了,就是人生败笔。好有六十岁了,退休的年纪,还让人家大冬天的往外跑。反正这个气候,要不是为了自己爹妈,搁颜神佑这儿,她都不乐意领兵出去。 姜氏道:“我已经着手收拾回去的事了,八郎的烧也退了,再休养几日正好动身。南边暖和,对孩子也好。” 颜神佑道:“这两天还是要催一催唐伯父那里的。” 颜肃之道:“我再去他家一趟好了。” 饭菜来了,都是颜肃之喜欢吃的,还有一盅热乎乎的好汤。颜肃之吃饱喝足,拍拍手:“大厦将倾,独木也难支,我不去推它,却也不想为扶它折断了自己的腰。都去休息罢。” 此言一出,连姜氏都没有反对了。水货们办事,恶心到她了,换个皇帝也好,难道还有别家外戚会比水货更讨厌吗? 次日一早起来,大家就发现,京城还是那个京城,没一点慌乱的迹象。谁都不认为金井栏会成功,也都不认为虞喆会是最后的赢家。齐王二字一出,揭了多少人心底的伤疤,五王哪怕本来想袖手旁观的,此时也必须表个态,又或者,被刺激得提前动了手。 颜肃之次日便携全家往唐家去,席间便敲定了让招娣携弟妹们同往的事情。唐仪十分放心将子女交与颜肃之,蔡氏却十分舍不得儿女,拉着姜氏的手,再三的拜托。唐仪难得没有不耐烦,只跟颜肃之一处喝酒。喝了一阵儿,又问:“有办法将我阿娘也弄走么?” 颜肃之道:“除非你敢下手将她打晕了带走,否则,难!” 唐仪道:“罢罢罢,事有不谐,我护她逃走便是了。” 颜肃之道:“那几个也是你舅舅。” 唐仪摇头道:“他们不顶用的,谋篡登临的,心思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了。” 两人碰了一杯,竟觉得口中发苦。 ———————————————————————————————— 五王果然借题发挥,除了新年贺表,还快马递了奏疏来。明着是关心平叛的事情,实际上句句是质问虞喆:齐王到底是怎么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不是并没有死,被你逼反了的? 汝南王的措词更是尖锐,直问虞喆是不是“以君谋臣”?这话说得十分难听,虞喆的脸又黑了一层。 他的脸再黑,其他人的年过得却挺好。大概是不想再陪个毛孩子玩家家酒了,该干嘛大家干嘛去了。反正是你皇帝自己说的,要一切照旧,不要惊慌。大家只当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呗。尤其是女人们,本来还要担心,这过年要拜皇太后,多闹心呀。现在水太后也“休养”去了,大家都找枪手代写一篇作文问候一下,就算完事儿,跑去跟米皇后闲话家常去了。 颜神佑这里,无官无职,姜氏去见米皇后,她就带着两个弟弟在家里玩耍。等姜氏回来了,一家人再往邰阳公府里到楚氏跟前过年。 楚氏已知颜肃之要回昂州,却又故意不问颜肃之计划,只与姜氏说些育儿经。八郎病才好,姜氏听楚氏这么个有经验的人说话,自然是分外用心。柴氏、郁氏、颜神佑等又跟着一旁听,间或有插个言。颜孝之便与颜肃之说些朝廷里的事情,说赵忠已经开拔,但是粮草似乎有些接济不上之类。 一时之间,男的说国事,女的说家事,颜家居然有点像个正常的家庭了。 年初二,走亲访友,先到姜家。今年姜家弟兄仨都在家,姜戎、姜师是自己有女婿,姜伍是因为儿子的事情。本事就是作好的提前投资,给姜云娶了阿婉。现在金井栏造反,五王表章又到,颇有些要兴师问罪的味道,让姜伍有些庆幸,这一注下得早,面上好看多了。 席间,同是回娘家的大姜氏有些不舍,对姜氏道:“京城金城汤池,比外州安全得多,何必这么急着回去?担心昂州有事,你与孩子们才更该留在京里。” 姜氏道:“昂州新城结实呢。” 大姜氏还是不信,埋怨道:“你也太贤良了!” 颜神佑笑道:“那城是我看着建起来的,真的很好。” 大姜氏道:“昂州能有多少人?又能拉出多少兵?我看不大……” 一语未毕,外面又攘动起来。蒋氏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一身新、头上也扎着红绳儿的侍女出去看了一回,回来脸上便带了一点惊惶,进来跪下道:“外面传说,又有人造反了。” “什么?”连颜神佑都惊讶了,在她的预估里,真要走到这一步,还得等赵忠打完了这一仗。哪怕赵忠有本事,天时地利都不占着,人和也谈不上,这一仗也要拖一阵儿——来回至少得有三、四个月。到时候为了支付这一笔军队开动的费用,国库必然空虚,大军所过之处生活也要艰难些。 那时候过不下去的人才会更多,乱子才会起来。 没道理现在就起来了呀。 侍女道:“今天大家都走亲戚,路上人多,打城外进来报信的就引人注意,前后三拨,同时赶到的。想不知道都不行。丞相家、太尉家、大将军家、尚书令家等几处都是宾客盈门的时候将人叫去宫里,如今京城已经传开了。” 女眷们面面相觑,都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颜神佑也奇怪,心道,难道这里还有个什么太平道不成?约好了过年起事?不然怎么会这么齐整呢? 正疑惑间,又有宫使来传姜戎入宫议事,见颜肃之也在,将他也捎带上了:“圣上也宣您呢。” ———————————————————————————————— 颜肃之与姜戎一齐入宫,才知道这回事儿不小。朝廷秘密调兵,冀州固然不知,旁的地方也不知道,见冀州做得红红火火的,便有人想浑水摸鱼。都依葫芦画瓢,金井栏说是奉齐王讨公道,其余三个一个便说要依附金井栏,一同襄助齐王。 又一处却是做了个祥瑞,在鱼肚子里埋了块丹砂书就的帛书,自立为王了。 最后一处最搞笑,假托的是前朝的名义。且不说前朝还有没有流落在外的宗室,便是有,前朝末帝之时,可比虞喆还要荒唐。这样都有人跟着一起造反,可见眼下的日子确实是有些过不下去了。 虞喆气急败坏:“这都是怎么了?!” 郁陶劝他道:“陛下且息怒,商议正事要紧,三路急使入京,怕是瞒不住了。便放开手脚,增兵吧。” 这三处与冀州离得很近,便急命赵忠灭了金井栏之后,顺手再收拾这三个毛贼。后续的兵马与粮草,也不再遮遮掩掩的,粮草从京城附近的敖仓里拨出,又抽调了京畿附近五万人增援。 颜肃之趁机道:“臣越发不放心昂州了,收拾收拾便回。” 柴丞相硬着头皮道:“昂州可不能也出事了,冀州之事,调这些个兵马粮草,昂州再要用,可就挤不出多少来了。” 虞喆听懂了暗示,问道:“去岁租赋不是才入库么?” 柴丞相道:“五王久有不臣之心,彼处报灾多年,不但不缴税,反要朝廷赈济,已经去了一大笔收入了。余下的,还有三分之一要修陵呢。如今大军开拨,路途又远,哪怕跑到冀州,金逆束手,即刻返回,一来一往也要近两个月。” 管过后勤的都知道,兵马出动的消耗可比呆在原地要多得多。这里面还得算上运输成本,路上的损耗。打仗什么事都能发生,辎重被劫什么不要太常见。 颜肃之听了,再不敢再插一语。说了,要他昂州出钱出粮怎么办?他跟颜神佑说的时候是正义凛然的,宁愿多出一点钱粮,也想要朝廷稳。可真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还是直觉地选择了自保。昂州穷啊,填不了这个无底洞不说,还得将本地人民拉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京城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走!赶紧走! 颜肃之开完了会,当天催唐仪把儿女都打包了,第二天跟楚氏辞行,带走了颜孝之的次子颜希仁。命家中快速打包好行李,准备第三天陛辞。 结果当天夜里,唐家来信,招娣的二妹,六郎的二姨子突然高烧不退,她走不了了! 一个走不了,其他人也得走,等局势稳定下来了再回来。 第三天,颜肃之正式向虞喆辞行。虞喆还颇为不舍,言词殷切,盼望着颜肃之为他守好昂州。 颜肃之:……我还是走了吧! 扭头带着老婆孩子家产,基友他闺女儿子,自己侄子等等一行人,麻溜地跑了。 昂州城,阖州上下,都盼着他们一家回来呢! 第151章 回到根据地 从京城到昂州这一路,走得比哪一次都累。以往行走,只是自家人,这一回却是带了亲友的。三郎、五郎还好,有亲生母亲郁氏跟着,阿萱姐弟几个与颜希仁的父母却是不在的。这都要颜肃之夫妇两个操心,颜肃之这辈子还没怎么照顾过别人家的孩子。徐昭和姜云都是成年人了,是去打下手的,那个不算。 又有八郎,才病愈,姜氏还怕他复发,更要照看。颜肃之还担心走到一半被追回,想早点回去。 是以这一路都累得要命。 颜神佑还要与阿萱等一处作伴,好在阿萱离京之后脸上常有的嘲讽表情渐渐消失,想是与嘲讽对象离得远了的关系。却又时常担心:“不晓得二娘如何了。” 她口中这个二娘,是突然发病的妹子阿菁了。 念叨不几日,唐仪的信追了上来。颜肃之展信一看,脸色就变了,命人唤来颜神佑,将信递给她看。颜神佑还以为是京城或者昂州出了什么事情,也换上凝重的表情,接过来一看,却是阿菁夭折了。 颜肃之道:“慢慢说与阿萱她们听,一母同胞的妹子去了,也是要穿孝的。” 颜神佑道:“速发信回京,这回不用瞒着了,便说因阿菁染病,唐伯父将儿女们送出城躲避时疫。”在烽烟四起的时候,身为虎贲却这么悄悄地道几乎所有的子女送出城,本来就是一件不好解释的事儿。原就是瞒着人的,施了好些个障眼法。 现在阿菁一去,什么障眼法都不用了。 姜氏又命开箱笼,翻拣麻布等物,命人给阿萱姐弟三个做孝服穿。阿萱与阿菁都是在室女,互相之间穿孝就重,需要互穿一年孝的。这与是不是未婚而亡并无关系了。 颜肃之又忙遣人急往京中送信。因拖家带口,走得其实并不快,大队人马几日的脚程,快马也就一日夜急驰的功夫。颜肃之的信送到之后,唐家的丧事才刚办。因是未嫁之女,又未成年,赶上还有造反的,唐仪趁势便削减了丧事的规模,对外也照着颜肃之信里写的,道是送了其余子女出城躲避时疫了。 这个理由很合理。很多人家遇到什么病得太凶的时候,都会来这么一出。 让出主意的颜神佑没想到的是,唐仪这么做,是为了掩饰他把子女送出去的事实。街坊邻居听说了,却有不少人觉得这个理由很不错,竟也有人似乎是吸取了一点“丙寅之乱”的教训,虽然不觉得京城会出问题,还是为防万一,纷纷送几个孩子出去,保留一点革命火种。 这也是与唐仪殊途同归了。 弄到最后,送出去的孩子多了,搞得整个京城都开始慌乱了起来,好像真的是有什么时疫了一样。不特是唐家这样的权贵人家,连普通百姓人家,觉得孩子宝贝的,也往城外亲戚家里送去避一避。 姜家也趁机命姜戎之长子姜玘携妻儿往自家坞堡去“避时疫”,实则是整训部曲,以防有变。 京中的变化经由舆部传到颜神佑手上的时候,她看到这纸条,不由愕然:“真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这么容易被惊动,可见人心是不稳的了。不知道赵忠那里,又是怎么一番境况了。这个时候,不是做将军的想太平就能太平的了的,前头扑灭了,后头朝廷不给力,又能再造出再多的乱党来。 不过,那些暂时与颜神佑是没有关系的。纵使她想心怀天下,也得给她一个机会不是?哪怕是颜肃之,现在都对整个天下无能为力。出了昂州,谁又知道颜肃之是哪颗葱呢? 然而天下大乱毕竟不是一件好事,颜氏父女的心情都颇为沉重。一旦乱了起来,昂州也是无法置身事外的,现在就乱,准备工作又要累死人了。又有阿萱姐弟三个,因为阿菁去了,情绪也很低落。此后的行程,大家便都闷都赶路,连游戏都没有了。 六郎平素跟着姜氏坐车,便将阿茵抱起来,一颗大冬瓜揽着一颗小冬瓜,赶路的时候教他数数儿,休息的时候教他识几个字。六郎比阿茵也大不了多少,却是一板一眼的,教他背书。阿茵学得没有六郎快,六郎倒还教得了他一些功课。 阿萱带着妹子阿荣旁听了一回,郑重谢过六郎:“劳你费心了。” 六郎小脸已经红了,还强作面瘫样:“应该的。”说完,悄悄瞥了阿荣一眼,又恢复了面瘫的模样儿。 三郎、五郎早野到外面与颜神佑练把式去了,两个人进步颇快,颜神佑一挑二渐觉吃力,估摸着再过不二年,就没办法同时揍两个堂弟了。颜希仁在旁看着这三个家伙这般鸡血,一时难以适应,看了半天,扭头背书去了。 如此行不数日,若非带着玄衣同行,这一行人险些要折在半路上。 彼时已过颜家坞堡,再行百余里,却遇到一群啸聚山林的乱民。也合该他们倒霉,这些人估计是新手,没有看清楚招牌就下手,更不曾发现玄衣的厉害。只看这一队人马,押着好些箱笼,道是好大一头肥羊,正好宰了下锅。 踢到一块大铁板! 颜肃之命颜神佑以百人护卫妇孺,自领其玄衣冲锋。颜神佑便命将大车首尾相连,将人护在其中,玄衣躲在车后举弩,谁上来就先放倒谁。阿茵有些害怕,被阿萱紧紧抱在怀里,不令他往外看。姜氏将八郎交给六郎,亲自将三郎、五郎兄弟俩揪了回来。 这个时候,两个小东西正一脸兴奋地想要跟着颜神佑去观察敌情! 事实上,这一拨乱民人数并不多,几百人而已,除去看家的,能下山的总人数还不如颜家的护卫多呢。乱民里也有一个摇羽扇的人物,脑子也算好用了,分出人来,一队缠住颜肃之,一队往车队这边来走。 颜肃之头都没回,直冲上去先将送死的砍了再说。往来搬箱笼的就惨了。 颜神佑等人在昂州时,随心所欲,到了京城被憋坏了。如今得有机会,哪里还会客气?若非得严令不许主动出击,玄衣几乎不想窝在车后搞点射。这些人的弩箭十分有准头,射不几回,以为是来拣便宜的乱民就都不敢往前冲了。复返了身去,去砍颜肃之。 颜肃之是好砍的么? 一套掩杀,地上很快留下了百余具尸体。颜肃之一面命打扫战场,一面命取了帖子来送到当地郡守那里去——刺史府太远,不方便。 颜神佑道:“咱们行在官道上,尚且有这等事,可见……这里秩序也快要崩坏了!” 颜肃之道:“往后行进,先撒斥候。”又写了封奏疏,让虞喆注意一下。又修书与颜孝之,并上禀楚氏,告知离自家坞堡颇近之处有这等事发生,请注意老家周围,不要被人抄了大本营才好。 自己却急忙赶回昂州。总觉得昂州之外,都没有什么安心的感觉。 ———————————————————————————————— 昂州上下都等着他们一家回来呢! 颜肃之一脚踏进昂州地界,驿丞就知道了,拜完刺史,又给小娘子见礼。整个昂州,对于颜神佑的接受度,大概比六郎还要高些。一是军功之积威,二是平素留守处事明断。再者,她的及笄礼的宾客请得十分漂亮,给昂州一种“这是咱们自家小娘子”的自豪感。 最主要的是,整个昂州都是在吃她的饭。自打她来了,昂州人吃盐能保证了,因为产盐,收益上来了,连税赋都减了。昂州人眼里,小娘子与使君一体,使君这许多惠民的政策,包括垦荒等,自然要算颜神佑一份功劳。 现见他们俩都回来了,一颗心也就放到肚里了。要不是怕她不开心,驿丞还要骂一回水太后这老娘们真是没脑子,小皇帝是昏君。殷勤地请颜肃之入内,口里还说:“使君回来了,大家便都安心了。这回可千万别走了啊!” 颜肃之依旧说:“这要看朝廷的号令。” 驿丞就现出焦急的神色来:“那也别走了!他还能来拿人怎么的?” 颜肃之但笑不语,驿丞赧然道:“是下官一时情急了。您不知道,自打您往京里去,这才几个月?可过来不少流民,比以往加起来来得都多!下官在这驿站里十几年了,从未曾见过这种事。听老一辈儿说,只有前朝改朝换代的时候,有过这样大的逃亡,他们说,昂州现在不少人,都是那时候逃亡过来的。” 颜神佑笑道:“前朝时还没有昂州呢。” 驿丞道:“往南这片地界儿,如今我都叫它昂州啦。不是骗小娘子的,自从使君来了,我们的日子便松快了,谁个想要使君走?” 这是实话了。只有本地人,才会知道本地的好。 颜肃之父女对此是十分满意的,颜肃之又安抚了驿丞几句,轻捶他肩上:“不想我走,且给我收拾几间房舍出来住下呀。” 驿丞答应一声,麻溜地跑去招呼:“都装死呢?快着些,烧火做饭扫屋子!给使君留的房儿呢?” 颜希仁不由啧啧,这些跟来的孩子里,唐仪是没口子地夸他朋友好,阿萱等见他受欢迎不觉奇怪。三郎、五郎是从昂州走出去的,也不关心这个。唯有颜希仁,在家时时常听父亲长吁短叹:“不知二郎怎么样了。” 颜孝之就是个操心的命,自以做人兄长,如今又是大家长,担心自己兄弟也是应该的。哪怕颜肃之不中二的时候,也是个腼腆的样儿,如何能不令做哥哥的担心?颜孝之就怕有一天,突然来消息,说是颜肃之玩大发了,把自己玩残了,那他就不知道要怎么跟楚氏交待、怎么跟姜亲家交待了。 哪怕颜肃之从县令做到郡守再成了刺史,颜孝之还是一路心惊胆战的。 留给颜希仁的印象就是:我家二叔不靠谱。据颜孝之天天念叨来看,颜神佑比他爹还会发神经。他是存了一个“艾玛,我叔和我姐都不靠谱,说不定要我来拯救”的悲情念头的,他才十三岁呀,要不要这么惨?颜希仁一路苦着一张还带一点婴儿肥的包子脸,特别忧国忧民! 现在一看,这不挺受爱戴的么?颜希仁傻了……决定等会儿跟三郎、五郎多多联络一下感情。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冲击来得太剧烈,颜包子有点hold不住呀! 驿丞那里却在飞快地布置完任务之后,又过来请示,是不是要发消息到州府,让他们准备着。颜肃之道:“可。” 驿丞一个眼色下去,自有驿卒来办。颜神佑悄悄退后几步,唤来随行之封千户,命人也往玄衣那里发消息去了。 驿丞却又问:“使君,却才看人卸车,箱笼上似有些痕迹……” 颜肃之不在乎地道:“遇到点小毛贼,已经都砍了。我也发文给当地郡守了,没等他们回信,我就过来了。懒得滞留他们那里听他们废话了。” 驿丞吃了一惊:“这一路上走官道,也不太平了么?还是咱们昂州好,安全!使君,留下罢。” 颜肃之笑道:“这还没让我走呢。” 驿丞拍拍胸口:“那便好。” 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颜神佑这一觉睡得便特别沉。醒来之后,见天光已大亮,急忙起身,发现大家也才梳洗——原来这一路上一直忧心的非止自己一人。颜肃之道:“既传了消息过去,便不急着回去了,再走三天的路,也便到州府了。半路上便能遇到迎咱们的人了。” ———————————————————————————————— 颜肃之所料并不差,走不一日,在下一处驿站那里,便遇到了山璞亲自带人来迎接了。卢慎与山璞同行,两人面上都带些欣喜焦急之色,直到看见颜肃之本人来了,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颜肃之嘲笑道:“都是经过事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 卢慎道:“邸报早传来了,听闻外面乱得很,不见使君,我等心不安呐。”又看颜神佑,见她一点也没瘦下去,脸上还笑意盈盈的,不由赞一声好器量。换一个人,遇到水太后没头没脑要把她赐给娘家侄儿,气性大的不得气死。到了这位变态君手里,这是要整死别人的节奏吧? 卢慎对于水太后娘家还没有死全家,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惊。不久前,金井栏等人起事的消息传来,州府震荡。不是不安,乃是对于颜神佑早早预测出乱相表现出了最大诚意的佩服。她不但预测出天下将乱,还指出乱起不是五王而是百姓。这便令州府上下不得不服气了。这样一个霸气的人,虽然这样放过水家了?这不科学! 事实上,颜神佑是个守法公民,断没有随便叫人死全家的爱好。水货们得罪她,她是恶心,却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她要搞,要不就搞死水太后,要不就搞死虞喆。现在看来,这俩比较难搞,所以她选择暂时收手。等等看吧,有机会一定搞死他们,至少水太后,已经上了颜变态的死亡名单了。 识相的,水太后就自己去死,不识相的,估计要拖累儿子一起去死了。 眼看天下已经乱了起来,这等报复的机会,颜神佑自信还能把握得住。最简单的一点,就是什么都不做,哪怕虞喆被叛军围困,也稳坐钓鱼台,看着他们去死。当然,这样一点也不解恨。 山璞人前寡言,对颜肃之也只是依礼问好而已,看到颜神佑,更是话都说不出来什么了,只是目露关切,问一句:“你在京里,可气着了没有?”没问出来的话是——想怎么出气呀? 颜神佑微微一笑:“我生气,必要有人倒霉的,还是担心旁人比较实在。” 颜肃之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淘气。有的是机会。”完蛋了,一想到闺女受到的羞辱,他的心又坚定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觉得太便宜水货们了。可是当时没抗议,现在再找后账,又有些说不过去。他对于没有对水货们下狠手的虞喆,怨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时候,有些事情的影响力,不是当时就会爆发的,反而是在压抑的日子里慢慢地积累发酵,最后膨胀爆炸。 颜肃之道:“有话回城里再说——城中如何?” 卢慎道:“一切照旧,使君治下,衣食保暖,谁个无事生非,想要过回朝不保夕的日子呢?”再说了,您家玄衣还在呢,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想死?你女婿也不是吃素的呀。 颜肃之顺口道:“如此便好,李先生如何?” 卢慎笑道:“有丁先生在,李先生自然是很好的。” 颜肃之沉吟了一下,还是没说出话来,他想请李先生将唐茵一块儿教了,只是不知道李先生肯与不肯了。哪怕得罪了这位大贤,他还是想试上一试。颜肃之与唐仪的情份,还真是不一般。 那一边,山璞与颜神佑答了两句话,就自然跑去给姜氏问安。姜氏这样的岳母,偏爱老实孩子。见山璞略带一点拘谨的样子,反而觉得他诚实可靠,与他交谈,连旅途的疲惫都忘了。又问阿婉:“也不知长高了多少,我从京里来,可带了好些个东西要给她呢。” 山璞飞快地进入了“长兄如父”的状态,答道:“这几个月,我都带着她学些礼仪的。” 姜氏道:“不必太紧张,左右我回来了,明天正好见见她。” 山璞忙道:“好。” 姜氏这一个月来倒也想明白了,姜家何以通过了这门亲事,真要叹一回阿婉好运气。想起临行前蒋氏的嘱咐,姜氏也不由耳根一热。 蒋氏是亲妈,捅刀子刀刀正中红心。话不多,每一句都戳得姜氏一个趔趄。 蒋氏说:“我原以为你运道不好,跟了一个不务正义的郎君。眼下看来,我这些儿女里,属你的命最好了。不特女婿护着你,你还生得一双好儿女,夫君宠你,女儿也宠你,宠得你忘了自己了。女婿官越做越大,越走越远,你可跟上他的步子了?” 姜氏愕然。 蒋氏道:“我看女婿当不止于此,翌日更有前程,你当如何自处?” 被宠着的人容易长不大,这是真理。姜氏先时不觉,经蒋氏之敲打,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怎么变,然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止是颜肃之,连颜神佑也在飞快地进化着。 只有亲妈才会说这种话来。也只有亲妈,几年不见,才能敏锐地发现女儿幸福笑容的背后,有这样违和的地方。 姜氏反省了一路,也思索了一路,又将近来的事情串了一回。果然发现如果是在颜肃之不着调的时候,遇上了这么个事情,她早就应该能想明白此时对于姜家来说,让姜云娶阿婉,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有识之士早在数年之前便觉出天下将乱,此时有昂州这样好的空间,为何不结好山民以图立足? 姜家是世家不假,祖上也颇有名望,近三十年又养兵,却是不如楚丰家那样,几乎是划定了一州作自己的地盘!虞喆财政紧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像楚丰这样的人家,虽然不逃税,却也不肯多纳税的。 虽然现在是相信颜肃之的为人,姜氏受到的教育却让她明白,跟不上丈夫的思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反醒之后,姜氏的行为便有了很大的改观。 为人妻者,除了管家和社交,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呢。地位之巩固,除开儿女之外,自己也须用心经营人脉。 姜氏对于阿婉就更上了几分心。 山璞不知道姜氏的心路历程,却发现了姜氏态度更亲切了,还道这是准岳母给他的福利,越发对姜氏恭敬了起来,表示明天一早就带阿婉过来报到! 姜氏笑道:“正好,我这里又带了几位小娘子来,她们父亲与郎君是至交好友,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你们要好好相处呀。” 颜神佑便扯过山璞,在他耳边说了几人之身份,又悄悄指阿荣,道是六郎的小媳妇儿。山璞被她口里呼出的热气扫到耳朵上,觉得佳人吐气如兰,自己半边身子又酥又麻,很想反手将人抱住了。又想起是在姜氏面前,狠狠掐一把大腿,强自忍住了。 第152章 识相的二郎 对于颜希仁来说,昂州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向知道她变态,但是在京城还是个小淑女”的堂姐,向他表演了一秒钟变脸的绝技。 颜希仁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他爹提起颜神佑,脸就皱得像吃了一整盘的酸葡萄了。 一路皱到了新城。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雄城。 颜希仁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到昂州来是打定主意会吃苦的,万没想到会在这蛮荒之地看到这样大的一座城!这不科学! 走近了细看,这城还不是粗制滥造的,颜希仁惊诧之情更盛——这还真是个良心工程啊。颜希仁的心里,生出一股诡异的失落感,旋即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头,又有一点羞愧,觉得自己先前对自己叔父的印象误会太大,到了之后要写封信给父亲,说明一下情况。 年龄的原因,颜希仁且还做不了官,打着帮忙的旗号,其实是来学习兼保留革命火种的。昂州新城给他颇为深刻的印象,从此收心,更不多说话,只管慢慢看、仔细听,用心揣摩去。 才到头一天,也只是觉得“此地并不像想像中的荒凉”而已。入得城来,虽不是人声鼎沸,却也不是一片空寂。虽山璞是想山民改服易俗,当地混居时间长了,衣饰上却也互相浸染。搁到颜希仁眼里,有一些衣饰上的细节,就带了那么一点原始风味。 颜希仁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发现,昂州新城虽然建得只比京城略小些,规划比京城还整齐——新城嘛——但是风俗上却是颇为不同的。比如说,好些个妙龄少女与男子并肩而行什么的。颜希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暗念了无数句“非礼勿视”,他还是多瞟了好几眼。 至于那个已经下车换马,与归义侯并辔而行的堂姐。颜希仁左看右看,人云亦云地装死。三观就是这么开始摧毁重塑的。 颜希仁随着颜肃之一行,从正门入,走正中大道,一道行到州府,早有卢慎、丁号等打头,一应州府之属官出迎。有明眼人一眼就看到颜神佑旁边这个少年了,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甚好,难道就是先前信上说的那个人了?至于姜氏身边之阿萱姐妹,他们一眼扫过,便移开了眼睛。 见面的寒暄不外是场面话。颜肃之说大家辛苦了,大家说为人民服务不负使君所托已经是万幸了,不敢让使君称赞。于是众人拥簇着颜肃之等人往内去,入得府内,颜肃之道:“诸位且往厅事里去,待我安顿,即与诸位说话去。” 卢慎等心知肚明,这是要换个衣服洗把脸,听工作汇报去了。大家也都没带文件,正好回去拿总结报告。都答应了,相揖而还。 颜希仁便低着头,也不敢多打量阿萱姐妹等,乖乖跟着颜肃之往后面去等安置。姜氏对州府的布置了然于心,颜肃之问她:“二郎(颜希仁)住何处?”的时候,姜氏道:“正好与六郎做个邻居。” 州府后宅颇大,规划的人是颜神佑,自家地盘是越大越好的,仿宫城而建。内里不但有花园、演武场、各式库房,住宅的院子只要不违制,也是大院套小院的很多。颜希仁便分得一处两进的院子。 颜肃之见姜氏分派有好了,才对颜希仁道:“这里依旧是家中的规矩,约束下人,不可胡乱走动,不可多舌生事。你自己也要修身养性,且去把你自己的书房布置起来,卧房等自有你阿婶为你收拾。” 姜氏也说:“你小小年纪的,自家要小心,侍婢我就不给你了,给你几个妥帖的妇人。贴身侍候自有小厮儿,其余事务都交给她们。”姜云一事,让姜氏颇为尴尬,好在结果还好,又是娘家侄儿,怎么着她都给解释。这一回来的是长房的儿子,万一出事,可不似娘家那里好应付了。姜氏在男女大防上,对颜希仁是分外的认真。 颜希仁垂手一一应了。他与姜云不同,姜云是亲戚,颜希仁却是自家人。不到万不得已,颜肃之不能跟姜云动手,但是随手揍颜希仁,那是毫无压力的。颜希仁对于叔父和叔母的敬畏,也与姜云不同。 颜肃之飞快将颜希仁打发走:“今晚州府有宴,你随我一道出席,认一认人。明日休息一日,后日再上课。阿茵还小,且与六郎一处住,也好有个照应。六郎,你带阿茵去认认门儿,阿茵的功课,我来安排。” 六郎也乖乖答应了,阿萱原本有点不放心,不想六郎答应一声,朝阿茵一伸手,阿茵痛快地拉着六郎的手,对她们说一句:“阿姊,我随六哥去了。”他倒一点也不认生,就这么跟着准姐夫走人了!他的乳母、侍女一齐跟着。 男孩子们打发走了,颜肃之才对阿萱道:“到了这里,也是到了你们自己的家,一切如常。也会管教也有赏罚,只管安心过活。你们阿姊事务多时会出去走走,你们且随娘子学习功课,过一时熟了,也可随你们阿姊出去玩耍。住得久了便知,此地风俗与京城有些不同,等下她们自会说与你们。神佑,你也去收拾,两刻之后,也往厅事里去。” 言毕,自己也去洗漱。 姜氏笑携着两姐妹之手,道:“你们初来,怕过得不惯,姐妹俩且住一处,可好?待熟了,再分开来。” 阿萱笑道:“但凭阿婶吩咐。” 姜氏又戏说颜神佑太野了,不敢叫她带坏了姐妹俩,只让她们做个邻居,有什么不好意思跟自己说的,与颜神佑说也是一样的。她这也是存一一个心眼儿,阿荣是六郎的未婚妻,与颜神佑是姑嫂,自己夫妇两个终有去的一日,留下来颜神佑与六郎姐弟之相处,阿荣的角色就很重要了。这也是给颜神佑机会,或可在生活中卖些好处与阿荣。 姜氏带着姐妹俩,略介绍了自己的住处,又指东面一角房檐道:“那里是六郎居住,阿茵随他一处,你们要过去时,记得带些儿侍女过去,六郎已长大了些,那里有男仆侍奉的。”又指另一处,道是颜神佑的住所,颜神佑住处旁边,就是预备给姐妹俩住的屋子了。 男左女右,布置倒是十分合理。 阿萱留意,自己等人住的并不客房,当是预留出来颜家添丁进口之后住的,更加放下心来。微笑道:“我们这便去安置。” 姜氏道:“且不忙。”又顺手指了自己的卧房,后院颜肃之的书房等处,告知大概方位,才让阿方领她们去安置。 颜神佑一直默默听着,等说完这些,才道:“我与她们一道,阿娘带八郎安置去罢。晚间还有接风宴呢。” 姜氏道:“你怕又要到前面去了,我自然要阿方去伏侍,引她们过来了。” 阿萱惊讶万分,心道,这里风俗果然与京城不同的。在京城,未嫁女孩儿这般与官客们见面,可是十分出格了。 颜神佑却不管这些,与她们一面走,一面说些自家事情:“左右规矩都是差不多的,不过细处习惯上有些不同罢了。”又说若饭菜不合口,明日便开个小厨房来云云。 不一时,到了住处,颜神佑看她们进了院子,也没有表示不满,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走了虽久,打扫工作也没有落下,留守的阿兰等接了她来,满脸惊喜:“可算是回来了。前几日听到风声,说是京城出了些事,后来又说有乱民,可真是担心死了。” 颜神佑笑道:“能有什么事呢?我先换了衣裳,前面还有事等着我呢。” 衣服是准备好的,热水也是烧就的,昂州比起京城湿暖不少,衣服也薄了些。阿兰一面给她拧帕子,一面道:“回来就好。”又问隔壁住了谁来,要不要帮忙准备什么。 阿竹道:“是唐虎贲家小娘子……”简单说了唐家姐弟几个来了,路上有讣闻,大家注意些。 阿兰道:“唐家三娘子,岂不是咱们六郎的?”重点错啊亲。 阿竹扶额道:“你先翻拣些孝中要用的物件来才是真的。” 颜神佑道:“我给阿婉带了些物什来,她如今也是在孝中,正好分出一些来。” 阿兰答应一声,看颜神佑换完了衣裳,六妞等也整束了在院子里等着了,这才去看行李不提。 ———————————————————————————————— 却说颜神佑往前面厅事里去,颜肃之也正好收拾完了,父女俩一碰头,颜肃之取笑道:“连梳洗都这般快,哪里还像个小娘子?该把你生成个儿子,我就不用愁了。” 颜神佑反问道:“现在很愁么?不是很得意么?” 父女俩说说笑笑,一路到了厅事里。卢慎等皆也准备好了工作汇报的内容,按次序坐好——夹带旁听生山璞一枚。归义侯名义上是独立的、不归州府管束的,然而州府每次开会,此君必至,大家也已经习惯了。如果他不来,众人才要添一桩烦心事——辖区内有那么一大支不服管的武装力量,真是睡觉都要惊醒。 分主次坐定,随口寒暄两句。卢慎便先汇报工作,颜神佑仔细听了,不过是些个去年收尾,以及今年春耕的计划。留意数字,发现今年又多了好些新垦的田地。颜神佑决定,等会儿问一问卢慎的小账,看看人口涨了多少。昂州缺人,除了捣乱份子,什么人都缺。 卢慎做事谨慎小心,也没什么疏漏,颜肃之听完便完,只说:“春耕时,我与诸位再轻装出巡一回,春耕万不可出岔子。” 众人答应了。 其次是古工曹汇报工程进度,姜云终于可以搬出原本的坞堡,将坞堡交还了。颜神佑心头一动,暗道,正好留与唐家,又或是姜家。 又有汇报士卒之事的,颜神佑抽耳朵听了,却是又募了数千人。粗算一下,颜肃之手上的官方武装力量不过三万人而已。对于这么大的昂州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颜氏父女的计划里,至少得有十万人,才能勉强够用——后期依旧要有补充。然而昂州人口又少,脱产的兵太多了,生产又要跟不上了。 不过,山璞那里倒是又有数万之众。虽然他自己推辞,后期俘获之山民,还是分了好些到他的麾下。 颜神佑又很小人地盼着多点流民跑到昂州来,这样劳动力的问题就能解决了,兵源也能得到补充。否则光靠昂州土著的繁衍,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一切汇报完毕,丁号才一捋须:“比起外面,昂州真是乐土啊!” 此言不虚。 原本是想着京城等地看门第要推荐,不大好混,到昂州是不得已、是帮忙、是吃苦换前程的人,此时都颇为庆幸。又有原是单身过来的工曹等人,趁势申请搬取家眷到昂州来。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房舍都与你们留出来了,此时不搬,更待何时?” 众人又说一回使君高义,丁号等这一些过场走完了,才提起正题:“前番接使君手令,携君本家二郎同来,不知是要如何安排?” 颜肃之道:“我可不止带了这一个孩子回来,先生何以只问这一个呢?他们是一样的。吾兄之子,抚育照看而已。” 丁号还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山璞的嘴角却翘高了十度。颜神佑心说,这对话很不对味儿啊。为毛单问二郎?以及,这个回答也……还有,山璞你…… 山璞见颜神佑望了过来,又回她一个憨厚的笑。 颜神佑:……这是要闹哪样? 丁号看了颜神佑一眼,问颜肃之:“使君,不知冀州之事朝廷有何应对?”虽然有邸报,您老是不是知道一点内-幕呀? 颜肃之“呵呵”两声:“怕是得一年半载喽。” 丁号逼问道:“难道就再没有旁的应对之策的?” 颜肃之道:“还能如何?” 丁号却笑问颜神佑:“若依小娘子看,朝廷当如何呢?” 颜神佑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磕巴要问她,还是答道:“减营陵款项、减天下租赋,整军、不令腐儒干涉军事。” 丁号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是极是极!”说着,又笑眯眯地将颜神佑上下打量了好久。然后又跟颜肃之狠夸了颜神佑一顿,搞得颜神佑越发觉得这家伙很奇怪。不想丁号话风一转,又忧国忧民了起来,大力谴责起水太后之“无礼”!开始为颜神佑打抱不平起来了。 颜肃之才说:“此当不是圣上之意。” 丁号已经截断道:“若非有人纵容,国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太后?!真是视士大夫如无物!不是人君之所为!”又问颜神佑,“小娘子读书,可见过这般荒唐的事情?” 他这么三句不离小娘子,搞得山璞觉得,要不是这个老家伙年纪是大家的一倍开外,还是个大贤者,真要怀疑他是情敌需要决个斗什么的了。哪怕山璞心里猜测,这丁号是另有目的。 有丁号开头,卢慎、古工曹等也大力谴责起朝廷来了。哪怕颜肃之再说“不是圣上之意”,这些人也跟没听到似的,是不是他的意思,都给记他头上去了!骂完水太后再骂水货们,最后又说到朝廷诸公真是太无能了,好好的天下给他们治理成这个样子。每骂一人,都要顺捎说一句皇帝真是的,也不管管。 颜肃之忽然又一种被绑架之感,脊背发毛地看了一颜神佑一眼,心说,这种感觉好熟悉呀!好像当初这丫头跟大舅子说,要他上表坑老三的时候,那是一样一样的。不管颜肃之自己说什么,好像都没人信,大家都说他是受害者。 颜神佑被他这眼神一看,心说,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指挥的,这事儿……等会儿得找人问问去。 好容易,开完了□□会,颜肃之死咬着不开口,颜神佑……没人敢问她对水太后的评价。卢慎才说:“使君已经回来,诸位有多少话不能说?日已偏西,何如开宴为使君洗尘,明日再议?” 众人都说好,一齐告辞。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的颜肃之:……“丁先生且留步!” 颜神佑趁他和丁号说话的功夫,向山璞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出来,在一棵树下站住。山璞道:“我也不知道丁先生的意思,只是自己猜了了一些。” 颜神佑歪着头笑问:“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我要是问阿婉怎么样了呢?” 山璞脸上一红:“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也在用心学呢。这些日子,她总有种种担心,又觉对你不起。” 颜神佑是真想问丁号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不想山璞又提起阿婉来,便顺着问:“这话怎么说的?” 山璞道:“她知道做错了,今天就要她来与你道歉。”这事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山璞可以埋怨姜云,阿婉却是有些对不起颜神佑的。悄悄就跟人家表哥搞到一起了,还瞒了这么久,心里还曾暗搓搓觉得颜神佑会反对。原本是个痛快人,可越是对亲近的人,越难承认自己的错,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颜神佑道:“这事错在阿云。” 山璞道:“她也有不对的地方,应该早与我说,更该与你说个明白。” 颜神佑道:“好在有个好结果,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啦。” 山璞点点头,把话说明白了就好,再多的,就看以后的相处了,难道要压着颜神佑,让她说没关系么?还是回去好好教育妹子才是正经。“好在她现在也更懂事了些。” 颜神佑一挑眉,山璞淡淡一笑:“她想明白啦,我也与她说明白了,既然她自己选了夫婿,大家又答应了,她就得将日子好好过下去,不能令人为难。”事实上,山璞只对阿婉说了一句话——“我们,不当走回头路。” 还好,阿婉听明白了。前面的路要怎么走,是昂首挺胸自然而然,还是委曲求全,那得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颜神佑道:“这是实话,她也是个痛快人,想明白了便好。” 山璞道:“那你想明白了没有?” “嗯?” 山璞提醒道:“丁先生。” 颜神佑道:“我们上京这几个月,他是不是与你们说过什么?又或者是做了什么?” 山璞道:“你猜着了,他是时常说些朝廷看着要不好的话。与卢大郎他们只怕说得更多,照我猜,他怕是想鼓动使君闭门自保。” 军阀割据!颜神佑想了一想,这倒也能说得过去。丁先生神神叨叨的,看着是经史大家,肚子里的鬼主意是一点也不少的。旁的事还好说,虞喆“好色误早朝”、水太后“赐婚”二样,确实是可以接受的反水的理由。还真是“反水”啊! 无论什么时候,造反都是艰难的。“足够充分”的理由也只有那么一条:君不君,然后才能臣不臣。虞喆的事迹不好说,水太后作为皇帝亲娘,做出来的事儿够得上“君不君”了。 造反难度太大,但是冷眼看他们被别人搞死,这事儿别说还真让人挑不出理儿来。 “那他又何必问二郎呢?” 山璞惊讶道:“这个你看不出来么?他这是担心,六郎、八郎年纪都小,二郎可快要长成了,万一使君要栽培二郎呢?” 灯下黑! 颜神佑虽然对礼法也是门儿清,但是有些固定思维还是需要再磨练的。比如说,颜肃之的儿子年纪小,如果他一朝有所不测,儿子不能做主,侄子就被视为继承人了。虽然有颜渊之等在,但是颜肃之这样千里迢迢把长房的儿子带过来,难免让人有其他的猜测。 所以他才会在刚才不停地拎颜神佑出来挂墙头。颜神佑皱眉道:“这个丁先生,我原以他是经史大家……”忽然住了口。是的,经史大家,谁说经史大家就是“愚忠”于朝廷的呢?哪部经史里也没说江山就是千秋万代的呀! 颜神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山璞伸手试一试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颜神佑勉强一笑:“没什么,想到了一点事情。你晚上带阿婉过来啊,也好与阿萱她们交个朋友。” 山璞也没再逼问,只是说:“她虽然是先前齐王之妃,眼下齐王死了,倒也没什么了。我这便回去叫阿婉过来。” 颜神佑望着他的背影,有点不太开心。是啦,她是觉得山璞不错,不过如果像她猜的那样,丁号等人又有那么点小心思,倒显得她跟山璞,是不得不在一起的政治联姻了。比之舅家看待阿婉,竟是一模一样的……等一下!难道姜家也? 颜神佑有点气闷,等回到后面的时候,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人是她看上的,随之而来的都是附加的,甭管旁人怎么看,她自己选的、自己开心,就行了。 ———————————————————————————————— 颜希仁已经收拾好了,过来给姜氏问个安了。姜氏见他穿得整齐,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说:“方才走得急,你也没来得及与你四叔好好说话,等下早些过去,与他说一声,你明天再往他那里问个安。” 颜希仁乖巧地答应了,昂州这地方太邪了,还是小心为妙。 接着,更邪性的事来了! 令他惊讶的是,他跟他叔往前面去吃酒,他堂姐也跟着去了!颜希仁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夭寿哦! 颜希仁觉得,他是该老实一点的。什么帮忙家里照看二房之类的蠢事就不要想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听安排的好。 真是特别识相。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真是……糟糕的一周,大*被央视点名,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满天飞。 某肉过得浑浑噩噩的……每天都睡不够六个小时,扑地想死ing…… 睡醒了发现大家依旧在,感觉是太好了!么么哒=3= 期末考的亲们考完了吗?祝大家都能拿到满意的成绩,上次说考试的亲,成绩出来了没有?出成绩当天给双更,记得提前提醒我一声哟=3=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6 18:41:36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06 18:41:26 乐殊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6 01:11:38 呆呆想回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5 23:42:55 y60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5 20:26:16 春天的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5 19:09:09 wsxrz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5 16:43:02 星如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5 11:42:42 _静置_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4 21:42:20 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4 18:40:04 水货一只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4 16:46:54 周安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4 16:13:54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4 15:52:07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4 15:51:59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4 15:51:49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04 15:49:02 肉食主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3 20:54:46 肉食主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3 20:54:42 la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3 20:07:39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3 18:42:34 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3 06:02:08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3 01:10:56 amy猪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2 23:18:01 生活真滋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2 22:02:18 小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2 21:27:28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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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见话说得差不多了,便宣布开席:“明日放假一天,今日不醉不归。”这就是纯喝酒联络感情的信号了。该汇报的早些时候已经汇报过了,再有细节问题可以后天再说。 席间,与颜肃之上寿,尔后与颜神佑寒暄。彼此说些趣闻,譬如乡间小民这二年过得好些,便说自己是富人了一类。 颜希仁……颜希仁继续装鹌鹑,看看没他什么事儿了,跑去找他四叔一起聊天了。颜渊之看到他也很高兴,问了一回京中情况——这个其实已经知道了,郁氏已经跟他说过了——又问一回功课。叔侄俩在一家变态中间,也算是找到了同盟。 那边小朋友们露了一回脸,便被领到了后面,三郎、五郎还想留下,被颜神佑一个眼风扫过去,都老实了。颜渊之抹了一把汗,也瞪了一眼过去,弟兄俩才要领着六郎和阿茵往后面去。一低头,六郎已经一伸胖手,阿茵把小胖爪往六郎手里一放,两人已经手拉拉走远了……走远了……远了…… 赶紧追了上去。 剩下颜希仁苦逼地陪他四叔玩耍= =!他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不适合跟内宅妇人混在一起了,据说今天还有女客,更要避避嫌,只得缩在这里来回观察变态。 颜神佑见他有颜渊之照看着,便不再紧盯着他,眼睛四下一看,正看到山璞。山璞对她举杯,双目含笑。颜神佑也举手中杯,两人遥遥作了一个碰杯状,又一齐饮了杯中酒。 颜神佑并不嗜酒,颜肃之除开与唐仪在一处,极少饮酒,颜神佑受他影响,喝得也少,饮了几杯,便放下,阿琴紧跟着她,给她换上了蜜水。 丁号嘴皮子不利索,一双眼睛却是又亮又灵活,现在这个转动的模式,不像是一双名士的眼睛,倒似一双贼眼。眼珠子在颜神佑和山璞身处来回移动,又欲盖弥彰地抬起一边袖子,躲在袖子后面嘿嘿地笑。 山璞颇为注意,轻咳一声,硬转过脑袋来,跟卢慎说话。心里却想:莫不是这位先生看出什么来了?他虽是名士,似也不曾觉得这样不妥?一时又有些担心,怕阿婉在后面的表现不太好。单纯只是个熟人家的孩子与将要做侄儿媳妇,这两者的要求显然是不同的,就怕在姜氏那里出什么差错呢。 颜神佑也觉得丁号的眼神很怪异,跟打着什么坏主意似的。有丁号闹这么一出,颜神佑便收敛了心神,不再多与山璞有眼神接触了。再看颜肃之,他今天并不饮酒,只与众属官聊天,又特将徐昭唤了来,问他最近都做了什么。 徐昭暗叫一声倒霉,上司是亲舅舅,上司的上司是另一位舅舅,还有比这个更悲催的吗?他舅早些时候给了他一封信,他娘写的,内容除了叨唠关心之外,郑重叮嘱了一件事情:听你舅的话。 徐昭想死!看看姜五郎,春风得意的死样子!都不晓得他回京一趟,遇到了什么好事了!人比人,气死人! 最让徐昭不平衡的是,除了他,旁人都一副特别开心的样子!真是太欺负人了!心里碎碎念,在颜肃之面前还得装得特别老实。岂料颜肃之就是中二过来的,最擅长就是腹诽,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不对劲儿,阴恻恻地道:“你往后每天交五页大字来!” 徐昭:“=囗=!”舅,舅我错了,不要啊! 这种表情颜肃之更明白了,冷冷地又添了一句:“纸可贵,寻常人想寻字纸还难呢,写坏了糟蹋了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昭:…… 总的来说,洗尘宴的气氛还是相当和谐的。 颜神佑看一看有些人已经有些酒了,便起身往后面去。她一走,男人们才真的放开了,有些奇怪的段子也能说得出口了。 颜神佑来到后面,只见后面也是其乐融融。姜氏一手一个,搂着阿萱姐妹俩,还对着阿婉说话。见颜神佑来了,扬一扬下巴:“还有剩菜剩饭,正好给你吃。” 说得大家都笑了。 郁氏恐女儿哭闹,今天便没有带她过来,此时便招手道:“来来来,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有留的好茶果。” 颜神佑笑道:“还是四娘疼我。”被姜氏瞪。 阿婉因京城书信,晓得姜家已经答应了亲事,然而姜氏回来之后却并不提及,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忍了又忍,终于装作无事一样。姜氏这才有些满意了。 宴罢,却将从京中带来的好些个物事分与众人,有与前面不得回京的属官们的,自然也有阿婉一份子。都是些京城时兴的料子与些精巧的首饰——依旧不曾提及姜家之事。 直到二日上,姜氏才使人请了山璞过来,将姜伍之书信交付,又将周氏准备的一双簪子装在匣里统统交给了山璞。山璞见姜氏如此行事,也愈发小心了起来。却将姜氏逗笑了:“你这么战战兢兢的做什么?你们未出孝,暂却不好订亲,且换了表记罢。我看你是很懂道理的孩子,多多提点阿婉,她年纪还小,正是该学些道理的时候了。” 这是她头一回语气里有些薄责之意,山璞赧然。姜氏却又改了颜色,依旧和蔼可亲了起来。 姜氏此时不知,山璞一出门儿,就寻姜云去了。姜云虽然不是弱鸡,无奈山璞的战斗力不低,将这位新鲜出炉的准妹夫揪起就是一顿暴打。之前没来得及,现在补上了。没事儿勾搭未成年少女,不揍你揍谁? 姜氏揍他,是从姜家的角度,揍他不守礼法。山璞揍他,是从丈母娘家的立场出发,总不能好好的闺女被你一拐,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之前是忙着收拾善后,现在终于腾出手来了。 姜云被揍也不喊冤,好声好气跟山璞道了歉。山璞道:“世家多事,她虽乐意,却也是你挑的,往后你须多照顾她。该与她说的,你不能装死。” 姜云咧咧嘴:“一定一定,那是一定的,”又对山璞挤挤眼睛,“我此番回来,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家中许多藏书。” 山璞眼睛一亮,又冷哼了一声,整一整衣衫,大踏步出门去了。事已至此,当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幸尔有了这么一个结果,否则山璞真不知道要怎么跟过世的父母交待了。还有妹妹,也需要再多加教导。近期自己也不需要四处奔波出征了,正可多多教导一下妹妹,还要拘束她,不可总想着去看望姜云。山上山下,规矩不同,既然下来了,就得入乡随俗。 姜云望着他的背景,嘿嘿笑了两声,爬起来唤人来擦药油,琢磨着怎么处置这一批书。 ———————————————————————————————— 山璞这里了了一桩心事,颜肃之那里却还在磨牙。 颜肃之真是给李彦跪了。 李老先生本来就是被丁亲友拐进传销组织的,被迫给六郎这个小朋友当老师,实在是大材小用得紧。现在颜肃之带来的唐茵,又想塞一个更小的小朋友过来,不说别人,就是颜肃之自己,也觉得很不妥当。 李彦其,颜肃之自己拜他为师,都是使得的。当然,李老先生未必肯收就是了。博士生导师去教小学就算了,还要教个学前班?你逗我? 颜肃之再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了,只好放赖,往人家面前一跪:“您就收了这个孩子吧,跟着一样学。” 丁号今天早起,无事便往颜肃之跟前凑,也跟着来了。 颜肃之还不想带他,怕李彦看到他生气,原本有一、二分想答应的,听了他这个磕巴音也不想答应了。丁号却死皮赖脸跟了来,在京城时那副名士风荡然无存。颜肃之又不能真的揍他,只好被他挂在袖子上跟了来。 丁号一看这样,也乐了,心说,这个好!原来你也是个无赖! “也”字用得真是妙极了。 李彦也惊呆了,万没想到颜肃之封疆大吏,堂堂刺史,就这么跪了!节操呢?你带来的这个孩子是什么人呐?不对!你真是个无赖啊!有你这么搞的么?老子一点也不想答应啊!被绑架了的李老先生特别不开心。 一看丁号贼眉鼠眼跟在后面,就更不开心了,绕过颜肃之,他决定去暴打丁号一顿。不想丁号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急促而又严肃地道:“答应、答应下来,有用,真的有用处。亏不了您,亏了我抵命。” 李彦怒道:“那你就去死!”坑了一次坑两次,坑越挖越深,李老先生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现在又要坑他,李彦心说,我就答应了,看你还能真去死?! 丁号真的就要去撞墙,颜肃之不能眼看着丁号去死,又要去拦。 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最终,当六郎板着小脸过来对李彦长长一揖的时候,李彦叹了口气:“人呢?我先看看。” 唐茵虽然是个小朋友,还是个亲爹中二到现在的小朋友,胜在有一个靠谱的亲妈。哪怕唐仪中二,唐茵婴幼儿时期却是蔡氏带大的,虽然比较疼他,倒也没有放纵溺爱,礼仪上也颇能看。 过来乖乖地行礼叫先生,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一个小胖子,与六郎站在一起,一个像个小大人,一个是个小软萌。李彦就不能对他们说“去死”之类的话了,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唐茵也都答了上来,又让写字。 这位小朋友家里有钱,纸笔尽够的,练习得多,基础看着也不错。 李彦才勉强道:“与六郎一处读书罢。” 颜肃之一则以喜,一则以愁,喜的是这位老先生答应了,愁的是……六郎到现在也不是人家正经学生呢。正着,李彦又问:“君家子侄非止一个,先前不来,何以现在将此子送来?” 颜肃之赧然道:“这个,他爹与我,是至交好友,我将人家儿女带来了,自然要教导好。” 出乎意料的,李彦的眼神柔和了不少,丁号心里也有一丝暖流。他爹死得早,小时候李彦没少照顾他,他的经史底子,都是李彦给打下来的,他能有今日,李彦功不可没。只是他出来游学,又到京城谋生,李彦就不想多搭理他了。 自此唐茵便跟着六郎,一起跟着李彦读书。李彦教着两个小朋友,也不觉得掉份儿,看他们相处得好,居然还偶尔要称赞几句。 颜肃之放下心来,转叮嘱姜氏,要好生供养这位李先生。姜氏也陪着小心,却并不与阿萱姐妹说破李先生的身份。阿萱姐妹闻说弟弟是与六郎一处读书,倒也放心。既没有区别对待,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阿荣话极少,只在姜氏跟前,姜氏每日总抽出半日来与她讲些功课。阿荣在背种种谱系,姜氏便不给她安排更多的功课,除了读点经史、练些字,连女红都不作硬性规定了。阿萱从旁看着,见与自己母亲的安排没大差别,更加放心,自去一边读些书。 姜氏恐她婚姻受挫,心里郁闷,特嘱颜神佑每日与她玩耍。 ———————————————————————————————— 颜神佑其实很忙,自打回来之后,她就发现丁号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直线攀升。不是说丁号之前存在感低,而是现在此君特别能刷存在感。如是过了三日,颜神佑见他还是不开口,索性自己挑明了问他:“我看先生近来像是有心事?” 丁号一拍大腿:“对!” 颜神佑心说,你已经不结巴了,干嘛还这么不开口呢?口上却道:“不知先生有何难为的事?” 丁号心说,来了! 颜神佑就见这位海内名士一张原本很高深的脸,扭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来,有点讨好地想笑,又硬忍住,十分扭曲。扭曲了五秒钟,才道:“我旁观小娘子处置事务颇久,知小娘子非一般妇孺,便不与小娘子说那些个客套话了。便直问小娘子一句:小娘子甘心否?” “?”您老说哪件事呀? 丁号见颜神佑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不得不又说了加长版的问句:“京城受辱,难道就这么算了?” “!!!!”颜神佑后来想,她当时心里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升起,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口上还说:“还能如何?太后静养,圣上亲口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还要如何?” 丁号清清嗓子,正色道:“圣上削舅氏门籍是头一次么?请太后静养是头一次?” 颜神佑低头不语,丁号道:“小娘子当心呀。从来疏不间亲,毕竟亲母子,毕竟是亲娘舅,这样的道理,以小娘子之聪颖怎会不知?” 颜神佑崩溃了:“难为您磕磕巴巴还挖坑给我跳!坑了李老先生还不过瘾是吧?您到底想怎么坑我呀?”坑爹哦,早知道这个死结巴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该把他掐死!这种有煽动性的话不在第一时间跟他翻脸,就得背着“默许”的黑锅了。现在想装都装不来了。 丁号“嘿嘿”一笑:“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轻松啊,都不结巴了呢。” 颜神佑满头大汗:“造反我们可不干啊。” 丁号道:“顶多看着他们死呗。” 颜神佑道:“这话您不敢跟我爹说吧?就跟我说了?撺掇着我跟我爹说去?丁先生,我没得罪过您啊,您怎么这么坑我呢?上一个坑我的人现在在哪儿您知道么?” 丁号也擦一把汗:“不是坑,不是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怎么能是坑呢?” 颜神佑怀疑地看着他:“我竟不知,先生何时为藩王做起说客来了?” 丁号严肃地道:“甚么藩王?一群白眼狼!先帝虽然行事荒唐,待他们委实不薄,若不是看透他们本性,怎么会放逐出京?他们果然就存了反意了,做叔父的,竟不思襄助朝廷,反而无事生非,我怎么会为他们做说客?!” 颜神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人家还没有反呢。难道是赵王,他小小年纪,如何能得先生青眼?!” 丁号道:“小娘子真不知?” 颜神佑坚定地摇头,她这会儿是真没猜透丁号想干啥,至少造反这个选项,在颜神佑这里,时机是很不对的。 丁号道:“小娘子曾预言,天下行将大乱,且起自庶民。难道就没准备后手么?” 颜神佑坚定地道:“我又不是朝廷的官儿,不过是为阿爹帮忙而已,阿爹受朝廷之命,守土安民而已。如今先生问我,也还是守土安民四字。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丁号道:“何不据昂州以自守?” 颜神佑道:“不就是守土安民么?” 丁号道:“旁人这么说,他是真不明白,小娘子这么说,我是不信你听不明白的。” 颜神佑又手掩耳,一面走开一面道:“您甭说出来,我可什么都没听到。” 丁号看到她跑走的方向,心里特别得意,心说,找你爹告状了吧?我也找我叔伯去。他去找李彦了。 ———————————————————————————————— 颜神佑是去找颜肃之了,却不是疾走,离开丁号的视线,她就放慢了步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从才回归义的时候,大家的态度,到山璞透露出来的丁号曾经串连的举动。再到现在丁号几乎是显示的话语。 这些无一不透露出一个信息:丁号想撺掇着颜肃之造反! 哪怕不造反,也要割据自立,然后……然后还是造反!除非自立的时候虞家王朝已经挂了,那个时候,就是逐鹿天下。 明显的,丁号瞧不上虞家叔侄这些人。可丁号一介大儒、海内名士,他怎么就可能这么执着呢?!想要实现自我价值?那也不用靠造反吧?等等!难道?! 那位李先生…… 颜神佑越想越不对劲,李彦以心怀前朝、不与现政府合作而闻名,这样一个人,能被丁号坑来,可见交情不浅。 颜神佑背上的汗都下来,这一点,她爹知道不知道呢?想到没想到呢? 到了颜肃之书房,颜肃之正皱着眉看邸报,见颜神佑来了,道:“正要命人找你去,过来看。” 这是楚氏来信,上面写着,“猪未触敌,先掠民”。颜神佑嘴角一抽,得,这是说赵忠还没跟造反的干上,先把百姓给抢了一把,真是要天下大乱的节奏呀! 想到朝廷神神秘秘的举动,赵忠大军补给有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搞不好一到冀州就缺粮了,那怎么办?抢呗,反正这一块地方是乱民的。手里的武器的军队没了饭吃,面对粮食,他们是不会让自己饿死的。忍得住不动,还要付钱的,那是兔军。 赵忠显然不是兔军,他就顺手抢了。这种事情,在他刚入伍那会儿是常干的,不但是他,颜启也干过,尚家就是被他攻打过后抢败的。 颜神佑道:“这下丁先生又有话要说了。” 颜肃之道:“丁号?他果然是有些奇怪的。” “阿爹也察觉了?” “他对朝廷不满之意越来越显露出来了。” 颜神佑将方才的对话与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颜肃之道:“你只作不知道,我也当成不知道。” 颜神佑会意:“是。”她是不想造反没错,不过……能看这个朝廷倒霉,尤其是虞喆娘儿俩下台,那是再好不过了。丁号想撺掇,让他撺掇去呗,总不能他一说,就听了他的跟朝廷不一起混了吧? 高筑墙、广积粮,还要缓称王。 颜神佑一扬手里的纸条:“这个,消息也太灵通的吧?” 颜肃之道:“这有什么难的?李、郁、颜军中经营多年,即使李大将军早薨,他人品极好比之郁大将军还要好上几分,李今的父亲为人也不错,纵不至于结下许多死党,问问消息,总有人乐意说的。” 原来还有这一出! “那——要不要召人来议一议?照这么下去,冀州平,恐他州又起。届时五王怕要动了,大军扰民,多好的借口啊!恐怕到时候咱们也要被拎出来说上一说,什么皇帝不重士人。七弯八凑,就是一个废黜的好借口了。烽烟四起之时,昂州安定,就是一片乐土,流民就快涌了来了吧?” 颜肃之点头道:“正是。”命人去召州府属官,却让颜神佑且坐下。颜神佑坐下之后,又狐疑地看了颜肃之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等外面响起脚步声,颜神佑才瞪大眼睛活见鬼似的看着颜肃之!这个号称想看着朝廷安定太平的大忠臣,对于自立这件事情,一点愤怒的表示都没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被话唠作者唠叨得习惯了的同学,没看到有话说觉得不太对劲= =,那就再多唠叨两句。 这种“老大死了,儿子太小,所以请他弟弟/侄子来当领导”的情况并不罕见。比如说,西汉末年,原本是刘秀他哥带着一群人跟着反王莽的,后来他哥被人搞死了,但是他侄子还在。不过底下人一看,我去,这小子太嫩了,怕搞不定啊。就拥戴刘秀了。后来,刘秀遇险,差点保不住了。手下大将想的不是他的儿子(他儿子当时年纪也小),而是他的侄子们。 东汉末年,孙策割据江东,他死得早,当时也有儿子,但是儿子也确实小——孙策死的时候才二十六(虚岁)。干脆就把江东交给弟弟孙权了。 为庆祝学生党们考试结束迎来暑假,本周五双更。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临水清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7 22:36:03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7 22:20:03 叫我曾无敌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7 22:16:09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7 22:07:18 anni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7 21:49:15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7 19:09:14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7 18:58:34 一夏而生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7 18:47:49 茉莉清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7 18:19:02 熙月熙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07 08:02:30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6 23:25:10 tat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6 22:40:3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2:41:07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2:41:02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2:41:00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2:40:57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2:40:53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2:40:49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2:40:47 读者“js”,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0:54:11 读者“js”,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0:54:07 读者“青兒”,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20:30:13 读者“节节”,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9:25:06 读者“yoyo”,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9:11:48 读者“千叶”,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9:22 读者“千叶”,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9:14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2:31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2:29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2:27 读者“景雅”,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2:22 读者“elma”,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1:35 读者“elma”,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1:30 读者“elma”,灌溉营养液+12014-07-07 18:3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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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坐定,卢慎恪尽职守,十分明白领导意图地发问:“未知使君有何吩咐?” 颜肃之目视女儿,颜神佑道:“舆部的消息,赵骠骑未触反贼,先掠了一回百姓。” “……”全场静默。舆部是做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是有点数的,不过无人反对倒也是真的。一来名字听起来像个样子,二来昂州地处偏远,也确实需要一个快速而准备的消息反馈的渠道。光凭朝廷邸报,这样的要求是很难达到的。似赵忠这件事情,邸报必然不能直写,必然多是修饰词语,来的速度也不会很快。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座的人无不这样对自己说。况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作为长史,卢慎特别给领导面子,张口就来了一句:“为渊驱鱼,说的就是这等人。” 卢慎的话说得十分笃定,引来一致的赞同。 整个州府看起来十分团结,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也是正常的,这批人是颜肃之特意从京城挑来的,都是他熟识的人。挑选的时候,潜意识里也存了个“乱世自保”的念头,自然不会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必须说,颜肃之的同学们,肯跟他来的,大多数是书读得好,但是背景没那么硬的。或者直白的说,颜肃之还是处于一种“在利益交换中可以放弃部分节操”的地位上,但是他们却比颜肃之的立场更坚定。颜肃之肯进行利益交换,他们也不能让颜肃之认怂了。 水太后这事做得,太恶心。既侮辱了大臣,也让这群人对皇帝失望了,大家已经经受不起更多的奇怪信息了。皇帝事后说得再多,不及亲妈实打实做了错事。都是聪明人,比起“听其言”,他们更愿“观其行”。 君不君,接下来自然就是臣不臣。造反这个过于挑战三观,但是避战自保,他们还是相当认可的。昂州打头的人不是他们,有些话颜肃之不能说,他们却是能说的。哪怕不能说得过于直白,口气也是相当的不客气的。 一时之间,整个朝廷都被批得体无完肤。 ———————————————————————————————— 这群人真是憋得太久了,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太得意,说什么也没多少人理会。到了昂州,都有官职在身了。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从皇帝戏弄大臣到外戚嚣张无礼,再到朝臣们太软糯,抗议都不敢大声、只敢哼唧、放任水货们侵吞公款,连颜孝之都挨了几句“如何不知劝谏”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最后,丁号作了个结语:“事已至此,朝廷又无能,我等须早做准备。” 此言一出,颜神佑便觉得不妥,并且,有一种“被绑架”的错觉。总觉得丁号在自己父女背后在搞小阴谋,更兼疑上了丁号的来路,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颜肃之一直不吱声儿,颜神佑便也不说话。只看着底下又你一言我说语地说开了,丁号等人似无所觉,继续对朝廷进行了一番谴责。 这种陈桥兵变的错觉! 当然啦,换了她,搁到丁号的位置上,甭管是不是跟前朝有联系吧,也得这么干。只是当“被独立”的人换成自己的时候,颜神佑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偷偷看一眼颜肃之,发现他居然表情十分平静地一直从头听到尾。颜神佑也开始打起小算盘来了…… 想了一回,颜肃之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得到。如此看来,不但要“高筑墙,广积粮”,还要“缓称王”呀!她看虞家的皇帝都不怎么靠谱,虽然是唐仪的舅家,她还是觉得不能够忍。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 颜神佑扫了一眼说得慷慨激昂的属官们,人心可用呀! 不得不说,颜神佑心意的改变,与丁号们的态度息息相关。最好的情况,是外面乱起来,然后逃亡的人口过来,充实了昂州的短板。趁着外面乱,昂州埋头搞生产,积蓄力量。等外面精力耗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昂州再出动。或可一争长短。 差一点的,外面动乱的时候,有豪杰趁势而起,越战越强。那也没关系,昂州的地理位置在乱世里是相当好的——安全。也可趁机发展势力,到最后也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是?当然,除非外面真的有人得了“天命”,运气好到逆天,否则……哪有自己当家作主来得舒坦呢? 颜神佑思绪越飘越远,又回想起在京城时楚氏的态度以及这位boss的提醒,越想越觉得颇有深意!难道楚氏当时已经想到了现在这一步?颜神佑一个激泠,回过神来,丁号等已经谴责完朝廷了。 颜肃之道:“则如何准备?”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来。 这一回是方章挺身而出:“将要春耕了,昂州再不能跟着朝廷一起折腾了。耽误了一季,百姓又要穷苦了。新垦之地本就薄,收成也不多,可再也拿不出来贡给朝廷了。” 颜肃之与颜神佑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都叹一句:连他也是这个意思,这个朝廷,真的快要完蛋了。 方章其人,在整个昂州的官僚系统里都能算得上是最老实的那一拨了。本来就没什么背景,靠着自己刻苦,读了些书。又被一个穷困苦逼的甘县令发掘出来,两人跟两头老黄牛似的,在归义默默奉献着。最不愿惹事生非的一个人,最愿意百姓过点安稳日子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虽然心思单纯,却又最难说服,何况丁号还是个磕巴? 方章并不是丁号说“这样对百姓才好”就肯听了跟着走的,心思简单的人,反而比心眼儿多得像筛子一样的人更固执。一旦他们改变了主意,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认为这是对的,并且,会在新的道路上发扬他们固执的特性。 颜神佑道:“外面乱得狠,树欲静而风不止,可不是咱们想安静就能静得下来的。您想安静春耕,也得看旁人答应不答应呀。阿爹此番回来,半道上还遇到剪径的强盗呢——足有三百之数,这乱子已经不小了。少不得,还得算上这些个。又有,看样儿流民过来的不会少了,原本准备的充足么?他们若是举族南迁而来,又不肯分开,岂不要成国中之国?” “国中之国”四个这了,颜神佑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昂州现在,不正是想做个国中之国么? 丁号很痛快地道:“他们做梦!” 卢慎道:“为稳定计,不好强拆,不过……因他们是后来的,可没办法将旁人已耕之地划与他们了,说不得,哪里有地方哪里安置了罢。”一个字,拆。只不过拆得好看一点而已。若是不服气,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又不是本地人,哪里来回哪里去。想强占,正好可以当成匪来剿。总之,你得听话。 就知道你心眼儿多!颜神佑腹诽一句,再看颜肃之,见他点了头,自己就不发表意见了。 不过颜神佑等人知道,真要形成大批的流民潮,还是会有新进的人抱团的,这一点是免不了的。 颜肃之道:“只盼他们慢慢来,不要一次来太多。”昂州才好有时间消化。 颜氏父女开了口,等于是默许了丁号等人的意见。只是大家谁都没有点破而而已。 方章见颜肃之没有拼命要再征一把粮去解朝廷的急,放心地跟颜肃之告辞,继续检查春耕事宜去了。古工曹等见颜肃之也没有去当忠臣壮烈一把的打算,都放下心来,该干嘛干嘛去了。本来么,颜肃之是他们的上官、推荐人,如果颜肃之头撞南墙去为个不值得的朝廷当了烈士,他们要是不拦着,就是对不起颜肃之。 原本先帝与虞喆待颜肃之不错,有知遇之恩,也当似古工曹等人待颜肃之一般的。水太后帮忙,将这一条难以逾越的天堑给填成了一道浅沟,迈开脚,分分钟就跨过去了。 颜肃之却将丁号给留了下来。 众属官互换了一个眼色,意思也很明白:丁先生虽然是个磕巴,不过劝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就等着看他忽悠的结果吧。 ———————————————————————————————— 丁号也不负众望,自留下起,就对颜氏父女展开了游说。因为没有旁人,他也就很不忌讳地将事涉颜神佑的“赐婚”之事又拿回来炒了一遍剩饭。这回说得相当露骨:“国士遇之,报之国士;众人遇之,报之众人。” 颜肃之不吭声,颜神佑也不吭声。 丁号续道:“可视士大夫如奴婢,却不知士大夫是否愿如奴婢待主?” 颜肃之的脸黑如锅底,颜神佑开始咬袖子。 丁号道:“仆少读诗书,岂不知忠义二字?然天道有常,天命已改。” 颜神佑不咬袖子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来了!封建迷信!据说用这个劝人造反是屡试不爽的大杀器! 果然,丁号开始倒腾起五行来,引经据典说了好长一大段,道是虞氏乃是金德,颜肃之应了火德。并且举例,比如说颜肃之刚好到了昂州来,昂州这个地方就是由颜肃之而兴起的,真是相得益彰啊!“南方朱雀属火,岂不应验了?” 颜神佑:=囗=!这真的是想要造反啊?! 这等大事,颜神佑能跟自己亲爹关起门来悄悄的说。她信她爹,哪怕她说了这话,颜肃之也不会掐死她。但是在丁号这个看不透的人面前,她还是老实闭了嘴吧。万一是无间道呢?不行,等下就要让舆部去查查丁号的来头。 颜肃之倒沉得住气,直到丁号把这一套造反理论都说完了,才相当诚恳地问:“我说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丁号正色道:“府君熟读经史,可知前朝有个人,姓于名解?” 颜肃之疑惑地看了丁号一眼,丁号回他一个微笑。颜肃之心头一动,手上一划拉,得,明白了。于字抽掉一横,就是丁了。“难道?” 丁号道:“正是家父。” 于解先生,有名的前朝遗贤,有名到高祖要请他在本朝出仕。不想于解原本是个寒微士人,却是因前朝丞相举荐得以入朝,深感前朝之恩,死活不肯做这个篡位逆臣的官儿。他把高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顿。高祖脾气不好,犟劲儿上来,非要降伏了他不可。 没想到这位于先生忠贞之意甚坚,然而其他方面却是灵活多变的。他老人家钻狗洞跑掉了!看守的人死活没发现他是怎么跑的,还是高祖出身寒微,十分有生活经验,绕着墙根儿转了一圈儿,发现狗洞变大了,还有爬出的痕迹,这才解了千古之谜。真是宁钻狗洞,也不给逆臣当手下。 没想到他不但顽强地活了下来,还有了个儿子,儿子还改了姓儿。哪怕改了姓儿,还继承了亲爹的学习天份。丁号此来,就十分有意思了。 颜肃之道:“我想也是,以先生大材,总不至于小女比了个手势,您就跟着来了。” 丁号尴尬地道:“也、是,也、是。”一大半是因为他也选了颜肃之,一小半也是因为颜神佑帮了他一个大忙了。所以说了,结巴的心情,你们不懂。 响鼓不用重槌,然而也需敲打。颜肃之心里不舒服了起来,觉得自己被利用了,皱眉道:“先生既是忠臣之后,如何又劝我以叛?” 丁号正色道:“家父忠于前朝,我却生在本朝。若朝廷善待百姓,终仆一生,不过一书生耳。” 颜肃之心说,我听你鬼扯!你爹从小教你给本朝当忠臣?李老头儿到现在还是个死硬份子,你管他叫叔,还拼命拐他过来。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冷冷地道:“若无先帝,终我一生,不过一纨绔耳。” 丁号心说,得了吧,你要真心里没活动,早把我劈成八瓣儿,当老子在京城没听过你这个中二病的事迹吗?不过也知道,今天能说到这里,颜肃之还没搞死自己,已经是有门儿了。于是也不着急,顺着颜肃之的话往下说:“若交与旁人,难保虞氏无享祭。”你这个忠臣当了皇帝,那就好办得多啦!你可以善待他家后人了。 颜肃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别人的脑洞会开得比他还大!坑爹的是,他一点也不想揍丁号。只说:“先生醉了,且去歇息罢。明天还有公务呢。” 颜神佑:……丁先生刚才喝的是茶吧? 由于颜肃之一个指头都没动丁号,连冷板凳都没让他坐——当然,这会儿也不兴坐板凳。丁号觉得自己受到了鼓励,自此之后,每天的日常就是劝颜肃之造反。哪怕不造反,先自保也行啊!什么租赋都先甭给朝廷了,能拖就拖,不能拖就说昂州也有点小匪小盗。 还有,您甭怕,朝廷已经失了官心民心了,您哪怕扯旗造反了,大家也不觉得是您的错。您这是“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还给您四处做思想工作呢。大家都盼着那一天呐! 颜肃之被烦得头都大了一圈,埋怨女儿道:“你怎么就把他的结巴给治好了呢?” 颜神佑送给他一个白眼:“难不成还要把他毒哑巴了?” 颜肃之道:“你去跟他说吧。” 颜神佑问道:“说什么?” 颜肃之一挑眉:“他为什么每回都要拣你在的时候来呢?”是的,丁号撺掇颜肃之造反,一拖二,每每连颜神佑也一起游说,常说的话包括“小娘子说是不是?”、“小娘子看,这朝廷是不是已经无以为继了?”、“小娘子觉得皇帝可堪为人君么?” 以及最狠的“小娘子看,小皇帝能狠下心不认母亲么?”是啊,哪怕皇帝靠谱了,只要他妈不靠谱,皇帝又不能不认亲妈……最终的结果,大家都得承受一个不靠谱的后果。 死循环! 没人乐意接受这样的后果。 每天都说这些车辘轳的话,虽然以丁先生的文学素养,每回都有新词,然而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意思都还是那个意思。 终于,颜肃之忍无可忍,恰逢卢湛过来请颜肃之给卢慎取个字。照说卢慎二十岁早过了,冠礼也行了,字也取了,不用这么费二遍事了。只是当时很不巧,颜肃之又是剿匪又是收拾豪强,根本没来得及参加。卢湛作为一个认为自己投资对了方向的人,见颜肃之回来了,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舍下老脸请颜肃之给儿子取个字。 颜肃之问了卢慎元本的字是谁取的,卢湛答道:“是我胡乱取的,现在觉得又不贴切,还请使君赐一表字。” 这样的要求,颜肃之也不好拒绝,正巧,他被丁号烦得要死,又不能揍这个磕巴。丁号说的话,他是真的听进去了,但是现在他是真的不能表态好吗? 便借此机会,为卢慎改字“三思”。这个字取得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跟卢湛给儿子取的“成谨”也没什么大差别。 不过显然,丁号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丁先生现在每天除了“煽动造反”这个日常之外,又开始做各种功课,比如整理天下河川之类的资料。他是饱学名士,许多知识都是藏在心中的,就算自己有不明白的地方,不是还有李老先生吗? 整理资料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写成一篇足以打动人的《论逐鹿天下可行性》的报告。 在此期间,以方章为代表的实干派在努力地发展生产,努力地招徕流民。努力地发展昂州的实力,拼命积累资本。 真是豁出去了! 颜神佑冷眼看着,忽地心生出一股无力之感。这大概就是历史大潮浩浩荡荡?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颜肃之,也无法带着昂州逆他们的心意而动了吧?纵然颜肃之坚持忠心朝廷,这些人并非发自肺腑的支持,出工不出力的,颜肃之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不过……方章知道丁号那尚没有公开的“自立为帝”的主张吗?他支持吗? 作者有话要说:水货们真是坑了个大爹啊!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那云桓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08 22:06:59 阿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8 20:52:39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8 20:27:10 thinkermm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8 19:54:21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08 19:42:09 江洋大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8 19:39:13 84632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8 14:19:4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敦煌粉丝”,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20:33:39 读者“crystallr”,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9:32:04 读者“crystallr”,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9:32:01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46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44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41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39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36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34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31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27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25 读者“菩萨菩萨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8:12:21 读者“过堂”,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16:08:41 读者“东风好”,灌溉营养液+12014-07-08 06:07:44 第155章 女王的来信 丁号每天刷着日常。 与他相反,李老先生这位被亲友坑进传销组织的苦逼人士反而安安静静地教小朋友读起书来了。颜神佑十分害怕这位老先生也如丁号一般,每天上课给她弟和唐茵讲反动口号。悄悄地派阿琴去听了一回,阿琴回来报告:“老先生在教六郎和唐大郎读书。” 颜神佑问道:“读的什么书?” 阿琴伺候过颜神佑读书,自己也受了不少熏陶,倒是听得懂,复述了几段内容出来。颜神佑听了,发现居然是十分正常的儿童读物,对这位老先生却又有些看不懂了。点点头,对阿琴道:“知道了。阿萱她们现下如何?” 阿琴道:“在娘子那里,奴婢瞅着,娘子很欢喜的样子呢。” 颜神佑默,真是难为她亲娘了,亲生的闺女不知道怎么就长歪了,也只好在朋友家孩子那里感受一下正常小姑娘的日常生活了。仔细想想,自己真是造孽了,对亲妈不起。若是阿萱姐妹,尤其是阿荣能与姜氏相处愉快,颜神佑真是举双手欢迎。婆媳之间,还是要有感情比较好。 阿琴看看颜神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小娘子但有空,也多陪陪娘子罢。毕竟是母女,还是多相处来得好呢。” 颜神佑手上一顿,放下正在看的书,长出了一口气:“是啊——”想一想,现在也没什么事,赶紧去彩衣娱亲一下。等真要忙起来了,她要去顶儿子的用的时候,又得留下姜氏在家里担心了。坦白说,实在是挺不孝的。 不料才站起来,阿竹便急趋而入,手里拿的东西还很眼熟——那是舆部标准的传信竹筒。颜神佑和阿琴面面相觑,颜神佑满眼无奈,阿琴是一脸担心。作为一个陪伴小娘子长大的世仆,阿琴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也正因此,她希望颜神佑在繁忙之余,还是能够与姜氏多多相处。小娘子再强,终究是要嫁人的,归义侯虽然是侯爵,但是家里人丁不旺,有事还是需要娘家扶持。 再者,作为姜家世仆的孩子,阿琴也希望颜神佑哪怕出嫁了,还跟姜氏亲密无间。 不料又来事了! 也是呢,展现能力,也是刷存在感博地位的一种方式,这个阿琴倒是能理解。那就先忙一忙正事好了。 颜神佑接过竹筒,见封漆完好,阿琴取了小刀来,颜神佑接过了挑开了封漆,取出纸卷儿一看。脸上惆怅的表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里面就一条消息:米家又被启用了。 米老丞相过世尚不足三年,然而他子孙多,且只有儿子需要守孝三年,孙子辈、曾孙辈陆续出孝。只是米家门第虽然不错,米老丞相之子孙却没有十分出挑者,米丞相倒是十分注意这一点,遗嘱特别要子孙踏实做人,万不可好高骛远。没能力不要紧,米家门第在这里,又是皇后娘家,老实窝着就行了。现在子孙没有争气的,那就韬光养晦,这么大的家族,总能撑到下一代以量变引起质变出一个精英少年。 米家也就一直低调着,得的官位不高不低,水平也这么不高不低。虽然没有出色的人物,毕竟家教在那里,想要全体智商变负数,也没那么容易。本以为他们家要这么平静个十年八载的,然后培养出几个人物来的。没想到,虞喆大概是被逼急了,又将米家给提了上来。 让颜神佑面无表情的不是米家得到重视,而是她嫡亲的大表姐姜宗,嫁的正是米家子。如今米家回归,米姐夫回京了,姜宗自己也跟着回来了。京城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像是风平浪静了,其实暗潮汹涌。无论是五王还是“乱民”,最后的目标肯定都是京城!而他们进了京,五王或许还好一点,其他人一旦攻入京城,京城还指不定被祸害成什么样儿呢。 米家那么多人,还真没啥兵权,到时候真要乱起来,姜宗还有个小不点儿的儿子,能护得住么?能及时跑回娘家躲着么?米家又是姜家姻亲了,姜家管是不管,管能管得过来么? 真是添乱啊! 可转念一想,京城好歹还有高城深堑,搁京外,纵有坞堡,乱军之中又能守得住么? 因为对表姐的担心,颜神佑对于“乱世人命不如狗”突然有了极深的感悟。 阿竹担心地唤了一声:“小娘子?” 颜神佑捏着小纸条儿,木着脸道:“无妨,我先见阿爹去。” 整个州府的政务在颜肃之在的时候,颜神佑自然是不会去多伸手的,颜肃之倒是会主动将事务告知她是真的。颜神佑主动接管的,大约就是情报这一块的工作的。见女儿过来,颜肃之直觉就问:“有消息?”小脸儿板得紧紧的,是不开心了吗? 颜神佑点点头:“这个,方才到的。” 颜肃之看了,也皱起眉来,同样想到了与米家的姻亲关系。敲敲桌面,颜肃之道:“不必着慌,且出不了事,”说着,冷笑了起来,“你道他们肚里没盘算?若是乱民,或可抗拒一二。倘若五王兵临城下,嘿嘿。”直接就是带路党了。 颜神佑默,万一有事,舅家她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姜宗的婆家,那是真拉不了了。至于米家将来的抉择,如果是捧五王,她也只有呵呵两声,然后发一个讨伐的檄文了。五王上台,她们家都讨不到好果子,是必须反对的。至于米皇后,整个米家估计真要做了决定,也不会很顾忌到她了。 这种事情,要说米家能做得出来,颜神佑倒也不是十分意外。不只是米家,要说如今的世家有谁对虞喆满意的,颜神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哪怕一个人来。 颜肃之道:“好了,不要多想了,他们自保的法子多得是!丙寅之乱也没能堕了他们的威风。唔,这事儿还是跟你阿娘说一声罢,免得她从旁处听来又多心。” 颜神佑点点头,往后宅而去。 ———————————————————————————————— 姜氏正在教导阿荣背谱牒,有姜氏自己这里的,亦有阿萱姐弟带过来的。 阿萱在一旁也跟着复习,她的功课也学得差不多了,照正常的套路来,如果先帝没死,这会儿她保不齐都已经嫁了。正常的学习计划,在唐家都学得差不多了,此时不过是闲坐而已。昂州的风俗,她还是有些不大适应,是以还遵循着京城的习惯并不常出门。 见颜神佑过来了,阿萱先起身,问一句:“阿姊今日不忙?” 颜神佑老脸一红,讪讪地看了姜氏一眼,跟阿萱打了个哈哈:“我哪天都不忙,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姜氏横了她一眼,心里也欢喜,口上却嗔道:“你便是无事忙,不要搅了阿荣的功课,”说便领颜神佑往窗下榻上坐了,口里还说,“我就知道你有事。” 颜神佑小声道:“圣上似要重用米家了。” 姜氏一怔,旋即露出一个微笑:“那又如何?” “哈?”这回轮到颜神佑不明白了。 姜氏道:“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各人有各人的路,不要想太多啦,”说着,拍了拍颜神佑的脸,“你呀,有空儿与阿萱阿荣她们姊妹玩耍玩耍,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弦绷得太紧,可不是好事。” 颜神佑躬一躬身,答道:“是。” 又说:“我原想带阿萱出去走走的,又怕她久在京城,乍一到看不大惯这里的风俗。” 姜氏嘲笑道:“你们父女两个,是真的将唐家放在心上了,这般小心。只管带她出去走走就是了,有甚妨碍?多带几个侍女,别叫乱人冲撞了就行啦。”想姜氏也是正经世家出身,到了归义,那会儿归义城还没昂州这么正规呢,还不是一样接受现实了?近来从空气里她都能嗅出一股紧张的味道,说不得,唐家全家都要过来避难,早晚得习惯这里。 颜神佑不好意思地捏捏耳朵:“也是呢。” 姜氏拉着她的手起来:“好啦,去一起玩耍罢。” 颜神佑悄声道:“阿娘看阿荣如何?” 姜氏道:“很不错。” 也许是生长在多事之秋,小小年纪又经历了家族的不少事情,阿荣姐妹俩有一种别样的沉稳。这种沉稳,又与颜神佑有所不同。姜氏总觉得颜神佑的沉稳,带着豁达包容,而阿蒙姐妹俩,却带着一丝痛,格外的厚重。相较而言,姜氏更愿意看到女儿这样的,可不想颜神佑跟阿萱姐妹这般。 四个女人凑一块儿,虽然有未成年人,却也有些共同语言。便从谱牒说起,阿萱请教了姜氏昂州本地之世家。姜氏笑道:“本地并无多少著姓,然而归义之卢氏,却是年载很长久的了。” 阿萱想了一下,道:“可是曾经南迁的卢氏?原来他们来了这里。” 颜神佑笑道:“可不是,整个归义,也就这么一家能拿得出手儿了,旁的都是冒认的。” 阿萱惊奇道:“还有冒认的?” 阿蒙也好奇地看着颜神佑:“这个怎么能冒认得成呢?不是有谱牒的么?” 颜神佑心说,办□□的都有,那还激光防伪呢,何况这会儿只是几张纸?便与她们讲了诸如收买办事官吏等手段,以及世家的特权一类。姐妹俩以往是从未听过此事的,只知世家门第高而人品贵重,对于俗务等,阿萱倒是晓得些家务一类,对于特权之类知道的并不详细,阿荣所知更少。两人生气都忘了,直呼不可思议。 原来除了避税之外,自家还有这些便宜事?世家奴婢多了,对朝廷税收有很大影响?因颜家如今掌着昂州,唐氏姐妹对昂州州府偏生出一种认同感,心道,若是昂州这样的人家多了,可对咱州府很不利了。真是立场决定思想。 阿萱惊讶完,却又说:“如今有礼乐崩坏之相,归义又远离京城,倒是不是不可能有篡改谱牒的事儿发生。” 聊了一阵儿,姜氏渐觉得不对味儿。她这是想让颜神佑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同正常的女孩子玩耍一下,放松放松的。现在看来,怎么像是……颜神佑在给唐家姐妹俩讲奇怪的知识?! 姜氏扶额,深感对不起唐仪夫妇。 说话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姜氏正要转移话题,阿方过来汇报:“娘子,厨下饭菜已备好了。” 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午饭照例是大家一起吃的,颜肃之夫妇上座,颜肃之下手一溜仨男孩儿,姜氏下手一溜四个姑娘。八郎初学走路,无奈还未满周岁,走两岁一趴地,此时也被乳母看护着,也在唐茵下手坐了。 颜肃之有一条好处,绝对不在吃饭的时候跟孩子提功课的事儿。相反,他只会关心一下大家的生活情况。比如唐家姐弟在昂州适应不适应的问题,这种问题他一直在问。 今天又问,姜氏嗔道:“你每天都问这几句。” 颜肃之正色道:“凡到一地,初到的时候因为新鲜,纵有水土不服,也被新鲜劲儿掩过去了。时日一长,各种不服才会显出来,这才是最要命的。我若只问一回,他们说并无不妥,此后便不再问,万一这不服发得慢,他们岂不是要自己咽了?” 姜氏道:“这倒也是,不过你放心,我看着呢。” 两人说笑两句,唐家姐弟也颇觉温馨。阿萱心道,阿爹说的果然不假,这却是真正能托付之家。 饭前说笑两句,用饭时却是并不言语。 饭毕,姜氏又嘱咐皆走动几步消食再坐下。八郎年纪小,已经吧唧趴地,想要打瞌睡了,乳母连忙将他抱走。阿茵与姐姐们打了一声招呼,小尾巴一样跟着六郎走了。阿荣不大好意思地看了六郎一眼,拧过脸去,阿萱却嘱咐一句:“不要闹着六郎。” 阿茵从六郎手里扭过头来,不太高兴地对他姐道:“我才没有闹。”又赌气一样扭过脸去,开开心心跟着六郎走了。 阿萱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节奏?! 颜肃之却挺开心,这样挺好的,两家家长是好病友,两家小朋友也是好盆友。催颜神佑和阿萱也一起玩耍去。 颜神佑和阿萱面面相觑,带着阿蒙散步去了。春困秋乏,走不一阵儿都困了,阿萱道:“便在我这里歇个晌罢,阿姊事多,走来走去怪累的。” 颜神佑欣然应允,有这么个粉嫩少女相伴,午睡一下未尝不可。阿萱的房间布置得很好,卧榻也是成人的标准,当下将阿荣放到里面,颜神佑和阿萱在外面睡。绣被香熏,软玉在侧,这一觉睡得十分美妙。 一觉睡醒,三人相视而笑,阿荣嘀咕道:“不知道大郎有没有踹被子?” 颜神佑道:“有小幺儿看着,不会的。” 阿萱解释道:“她是怕踢着六郎呢。” 阿荣面上一羞,要拧她姐的胳膊,颜神佑捂着嘴巴笑。 唐茵睡得很乖,八爪鱼一样扒在六郎身上,根本没有踢人。就是起床的时候将他从六郎身上揭下来颇为费事而已= =! 起床之后,跌跌撞撞跟着六郎又上课去了。恰与要回书房的颜神佑遇上了,就看到六郎自己走得倒规规矩矩,右胳膊上挂着个磕磕绊绊的阿茵,这样的走路方法,让她想起了丁先生的口语。忍不住掩面而遁。 ———————————————————————————————— 回到书房才坐下,正打算写几页字,又被颜肃之遣人唤了过去。 颜肃之因为中二过一段时间的关系,最近的心腹侍从都是后来补上的。何大做了他亲卫的头儿,遣来跑腿的这一个却是小幺儿,年不过十一、二岁。站在廊下也不敢进门,只与阿琴说:“使君唤小娘子过去呢。京里来信了。” 颜神佑心道,舆部的事情是我在管,那这来信?想必是亲友信函了。 到了颜肃之那里一看,果然不假。 京城来了一堆的信,有颜孝之写给颜肃之的京城情况汇总、有柴氏与给姜氏的话家常、有颜希真写给颜神佑的姐妹之间联络感情,亦有长房写给四房的书信等等。这其中最让颜肃之担心的,是楚氏写给颜神佑的信。 望着信上的封漆,颜肃之指尖动了好几动,还是忍住了没下手去拆来先看上一看。于是更担心了,生怕他娘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给他闺女。 颜神佑来的时候,颜肃之正望着信出神儿。轻轻叫一声:“阿爹。” 颜肃之点点旁边的座席,让她坐下,将信推给了她。颜神佑见颜肃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善解人意地伸手取过颜肃之桌上的小刀,挑开了封印。大大方方地地颜肃之的桌子上看起了信来,看不几行,秀气的眉毛就拧了起来。 颜肃之心中一惊:“怎么?” 颜神佑反射性地捏着信纸一缩手,又顿住了,将信递给了颜肃之。颜肃之疑惑着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表情也不怎么美妙了起来。 楚氏的信上,只写了一件事情:山璞。 虞喆想重用米家,对于颜家来说,并无太大影响。一是米家如今多是平庸之辈,二是颜家自己发展势头良好。只是如今这朝廷,楚氏怎么看怎么觉得它要坏菜。先帝之时,就隐隐有点崩溃的迹象,全赖米丞相拼了老命去护持主住了。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怪先帝要让他曾孙女儿做皇后了。 到了虞喆这里,米丞相死了,柴丞相能力略有不及,更要命的是忠诚差了很多。虞喆自己比先帝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手上没硬货,只有拖后腿的水货,外面还有五个叔叔。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偏偏还又惹上了民乱,愈发显得风雨飘摇了。 楚氏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是一个会回头的人,自然要尽力筹划的。她以往虽然对颜肃之没那么关切,但作为一个尽职的母亲,对自己儿子还是比较了解的——颜肃之并不想造反。与他相反,颜神佑反而是个思想灵活的人。 母子感情既不亲密,还不如与孙女儿说一说呢。她与丁号,其实打的是同一个主意:通过颜肃之十分重视的女儿,对颜肃之将来的动向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是以楚氏这信里,只是提醒颜神佑早做准备,这个准备,就是山璞。山民们初下山,又有政策的保护,且还没显出问题来。然而,这是建立在给他们独立性的基础上的,后续的整合呢?必须将山民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既然接纳他们为一份子了,他们就得起到一份子的作用,得跟着颜家走,既不能过于独立,也不能便宜了其他人,更不能反水。 至于怎么控制住山民,颜神佑跟山璞联姻了,这个问题就交给颜神佑去想了。楚氏倒是真看得起她的孙女儿们,至少看得起年长的这两个。 颜神佑理智上十分明白,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昂州确实需要山民的融合,尤其是这些人口!然而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上山璞这个人的,现在被楚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别有目的一样了。 这个时候,她蓦然想起楚氏跟颜孝之说的话了“这样麻烦最少”。这个“麻烦”,颜神佑当时认为,说的是自己。除了山璞,换个什么世家之类的,那真是有操不完的心、搞不完的麻烦事。现在看来,楚氏口中的“麻烦”已经包括了昂州的后续。 她现在该说什么?女王威武?眼光长远? 是啊,真心的,目光长远!可是她还是有些不爽! 颜肃之显然也回忆起来了不怎么愉快的场景,低声对颜神佑道:“你只管自己开心便好,不要想那么多。你阿婆总是想的很多,她失去了很多快乐,你却不必如此,你老子还活着呢。你与山璞可不是她与你阿公。你爹没死,护得住你!山璞敢胡来,看我饶得过他!” 颜神佑心里沉甸甸了,抿了抿嘴:“嗯。” 颜肃之冷冷地道:“难道山璞不想下山么?你问他还想回山上去么?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甚?你不选他,选谁?你表哥?卢大郎?还是京中的谁?” 颜神佑一个哆嗦:“哪个都不好。” “就是!巧了,老天心疼我闺女,哪样哪样山家小子都合上了,他好狗命遇上你了。听旁人闲言碎语做什么?你们事成了,难道不该合同为一家?一家人,不该想着怎么过好日子么?山上好还是山下好?” 颜神佑尴尬地清一清嗓子:“我去看看阿婉,听说近来在学东西,也不知道她学得怎么样了。” 说着,跑掉了。 留下颜肃之恨恨地盯着信看了半晌。母子关系,又冷了一冷。 作者有话要说:革命尚未成功,丁号仍须努力。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花绣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9 21:02:13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9 20:48:07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9 20:39:04 长容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9 18:22:14 一日n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9 18:00:48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8 23:23:26 yoy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08 23:05:2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玉螭龙”,灌溉营养液+12014-07-09 22:02:06 读者“lisa”,灌溉营养液+12014-07-09 21:19:00 读者“lisa”,灌溉营养液+12014-07-09 21:18:52 读者“lisa”,灌溉营养液+12014-07-09 21: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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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颜神佑越发怀疑颜肃之的心态了。如果没有那么点心思,怎么能忍得了这么个死结巴?这货说的每一句话,传出去都能让虞喆别的不干,先把颜肃之全家给喊回京城去了。也就是她跟她爹,伺候的全用的部曲家奴,纪律还特别严,这才没传出什么小话出去。 是以颜神佑一看到丁号,就想绕道。且暗恨这货工作效率太高,明明已经暗示卢慎和方章,丁先生什么事都会做,做不完的工作都可以交给他,没想到丁号还是这么快就闲了下来!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她却不知道丁号之所以这么闲,固然是自己有水平,却也与“民意”有关。大家虽然没有到要拥立颜肃之搞个架空版的陈桥兵变的份儿上,却也十分赞同丁号这位有见识的同志的意见。见颜神佑暗示要给丁号多做一点工作,也不管她真正的意思,只拣着自己愿意理解的方面来想,以为丁号这是取得进进展了。于是便主动承担了杂事,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拿去问了丁号的主意,再去执行。 给丁先生以时间,让他继续去撺掇。本来嘛,大家是来跟着颜刺史建功立业的,可不是为了给一群二货拾遗补阙的。您老早点说服了使君,让他老人家明确表态了,也好安一安大家的心,省得大家整天在猜“这到底是默许呢还是非暴力不合作”。 一看到丁号,颜神佑嘴角一抽,硬着头皮给他打了声招呼,心说,你总不好光天化日的在大门口了跟我说什么造反的事儿吧? 她猜得倒也不错,丁号也没这么傻,虽然总是说一些分分钟够逮起来囚车押送进京的话,却都不是那么公开着说的。大门口见了面,丁号还挺正常地问了一声:“小、娘、子,这、是、要、出、门?” 颜神佑脑门儿一抽:“先生好,我去看阿婉。” 丁号道:“应、应、应、该的。” 颜神佑:“……”这个眼神儿,怎么看怎么怪!颜神佑为了不被他继续拉去跟颜肃之一起听造反洗脑课,飞快地溜掉了。阿琴十分有眼色,早对个小丫头暗示去套车了。虽然昂州风气比较开放,还是坐车比较妥当。 颜神佑二话没说,只在阿琴手上一沾,便踩着条登上了车,简直像在逃难!车上坐定了,才挑开帘子对丁号露出一个十分有诚意的微笑:“先生受累了。”说完便走。 留下丁号站在原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丁号想得也简单,你们父女俩,要真是忠君爱国的,那就不该一直听着老子说话而没动静。尤其丁号与颜神佑接触得不少,晓得这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别看她那盐场里是平价与本地百姓卖盐,可揍起海贼来真是杀人不眨眼。这也是丁号欣赏她的地方,爱惜民力,却又不软弱可欺。这样的人,脑子清楚,却又不是冷酷无情。 丁号觉得,如果是他们家主政,倒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呢。 加把劲儿吧!反正比虞家有样子,至少不会搞出纵兵掠民的大将来。 丁号一捋须,对着绝尘而去的队伍一个微笑,抖抖袖子,进去找颜肃之继续谈话去了。 ———————————————————————————————— 颜肃之看到丁号也是一阵头疼,能让这父女俩头疼,丁号足以笑傲江湖了。 见颜肃之一脸牙疼地看他行礼,然后用牙疼的腔调说:“先生坐。”丁号就升起一股满足感。 他这回真不是来继续撺掇着颜肃之造反的,天天念经什么的,他纵然有毅力,也会反省一下效率问题。丁号不是不知道现在就让颜肃之扯旗造反的难度,别说颜家亲戚都在京城,就算都不在了,现在也不是个好时候。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丁号不是不知道。是以他游说州府官员时,说的不是自立,而是自保,这才得到了广泛的支持。 他现在之所以化身复读机,也没存了现在就能说服颜肃之父女的想法。如果这俩被说动了,丁号才要卷包袱跑路——这么冲动,真的好吗?颜氏父女越沉得住气,丁号就越觉得这事儿希望大,越觉得这俩值得去撺掇。 念了这么多天的经,想来他们也应该习惯了,丁号决定,开始着手进行比较实质性的工作。比如,进言请颜肃之早做准备什么的,这个准备工作,便不止是自保了。若是单纯自保,现在昂州这个样子,也差不多了。只要不想着竞争,昂州又偏远且穷,旁人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昂州,可趁着外面乱了,慢慢发展也不迟。若是存了一争天下的心,那要做的工作便多了起来。 比如,兵士。 丁号是个眼光长远的人,自然明白武力的重要性。当逢乱世,手里没兵,那是被人碾压的节奏。只有你拳头大了,才有摇头晃脑作秀显仁慈的机会。不然分分钟被虐成死狗,命都没了,还讲个p的仁义道德,以德服人? 是啦,乱世里,别人乱,你不能乱,还得告诉大家,你这里有秩序,吸引想活得像个正常人的百姓过来安居乐业。只有安定团结,才能有发展。但是对外干仗的时候,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 颜肃之的私兵与官军素质相当过硬,装备也十分精良,且都是经过杀阵的,丁号认为这一点需要保持。但是却有一个缺点:人太少了。私兵四千来号,军官两万余人,这是能调得动的。其余乡勇一类,还要驻防呢,根本没法派得动。 不是朝廷不重视这里,实在是驻军不划算。所以这一片的守军,数量十分之少,而且几乎是被朝廷遗忘了的角落,数量也极少,领头的是个校尉,散落在……密林郡靠南的边界上,统共也不超过一万人…… 这些加起来,才有多少?赵忠带队平叛,都不止这么个数呢。逐鹿天下?这一点人根本不够用的。 丁号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山璞头上去了!是,山璞现在还是合作的,但是光合作是不够的,还是把他捆结实了。 最让人放心无过于联姻……尤其……颜神佑和山璞,看起来都还有那么一点意思。丁号想得很简单,山民风气开放,才能容许老婆这么蹦跶,换个人,对颜神佑充分发挥自身能力不利。这样对颜神佑也好。如果因为婚姻,让颜神佑不能继续发光发热,损失未免有点大了。 至于山璞,也能更好地融入山下生活,也是满足了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真是两相便宜。 丁号信心十足地对颜肃之道:“使君莫怕,今天不说公事……” 颜肃之菊花一紧,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眼珠子跟着丁号走:“先生想说什么?” 丁号不满地道:“使君这是什么话?” 还想再说什么,颜肃之已经捂着脑袋道:“先生,你有话请直说。”听着点顿音在那儿说客套话,真是要把人急死了! 丁号看颜肃之这样子,确实不合适再继续对他卖关子了,何况丁号也不是来卖关子的。清一清嗓子,丁号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问颜肃之:“小娘子已经及笄了,她的婚事,您打算怎么办呢?再拖下去,年纪就大了呀。”虽然婚龄是个弹性很大的区间,不过最合适的年纪就那么几年。 颜肃之越发警觉了起来:“先生想要说什么?” 丁号的口气也更加小心了:“您得开始考虑了呀。”丁号总有一种奇特的感悟,觉得颜肃之对女儿的感情是最特殊的。虽然摸不太清楚原因,只能说一个“天性投缘”,却也让他分外注意涉及颜神佑的话题。 颜肃之想,已经定下了山璞了,但是丁号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旦知道了,不定又要筹划些什么了,还是瞒一瞒比较好。便说:“我正在想。” 丁号诱导道:“外面乱啊,就这么嫁出去了,您放心吗?” 颜肃之的目光在丁号脸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先生想说什么便直说。” 丁号道:“您看,外面这么乱,昂州这里,未必没有青年俊彦呀!” 颜肃之咳嗽一声:“那也不急,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个闺女,转眼就嫁出去了?太便宜臭小子们啦。” 丁号道:“嫁是以后再说的事儿,总要先定下来吧?” 颜肃之已经确定,丁号是有了盘算了。这让颜肃之很不舒服,闺女是他的,他都没这么果断要下决定,开明地让闺女自己去搞,丁号居然有决断了?不舒服,相当地不舒服。不单是觉得自己当爹的尊严被冒犯了,更是有一种说不明的感情在内。 颜肃之中二过,给亲朋好友惹下了许多的麻烦。然而这些亲友里,唐仪跟他一样的病,谈不上谁扯谁后腿。颜启不用说了,麻烦了也是颜启自找的,楚氏素不重视他,当他的麻烦是空气。对不起姜氏是真的,但是并不严重——姜氏也是成年人了。只有颜神佑,彼时年纪又小,后来还特别懂事且不正常。觉得亏欠女儿的,非止姜氏一人而已。 夫妇二人对颜神佑的放纵,未尝没有补偿之意。 颜肃之道:“再看看。” 丁号有些发急,他是知道颜肃之有多么纵容女儿的,真要等,他也信。可丁号等不得,昂州等不得,你提前定下来了,是你慧眼识英,逼不得己的时候,就是城下之盟。前者,山璞得感激你,后者,你闺女在山璞面前也难抬头呀。不但对颜家如此,对昂州也是这样。 现在说,都已经有些晚了。看着山璞也不像是个笨人,难保不是已经察觉出什么来了。 丁号不得不亮出底牌:“您看,山小郎怎么样?” “!!!” 也许是颜肃之的表情太震惊了,丁号也知道时人的观念里,山璞并不是个好对象,比较起来,卢慎的资格还硬一点呢——卢家好歹算世家。为此,丁号不得不多作一点解释:“这样对小娘子也好呀,换了个人家,小娘子岂不要拘于内宅?” 此外,又举了种种优点。颜肃之心里已经许了,也早就对山璞点头了,却是不能这么痛快就告诉丁号,免得这个死结巴又要作夭。有些事情,并不是事情对了,就什么时候都能说出来的,还得时候对了才行。 丁号见颜肃之有松动之意,却并不点头。不由急道:“昂州可等不及啦。”又将兵力之对比、外间之局势,并“现在答应了,他矮一头,往后再结姻,您就要被动”这样的话说了出来。 岂料原本已经态度松动了的颜肃之听了什么“山民的人口对昂州很重要”之后,居然大怒:“我不拿女儿换好处!” 丁号被他喷得有点怔,连忙说:“不是换,不是换……”一急,他又结巴上了,恨得奔到颜肃之的书案前,抢了纸笔,也不顾墨池已干,胡乱倒了点清水,墨色十分之淡,刷刷写了起来。 别说,他结巴的时候,写字比说话可快多了。 笔走龙蛇,生生写了一份八百字的作文,条理清晰、主次分明、论据充分,才把颜肃之的主意给掰了回来。 最后,颜肃之冷着脸道:“不要说出去给人知道了,谁都别说。” 丁号心说,成了,我傻了才出去说!要是让您家闺女知道我把她给卖了,她不掐死我!说不得,还得跟小娘子求一回谅解,游说她一下。 ———————————————————————————————— 他要游说的人,现在正在给人上课。 颜神佑到了山府,里面正在上演手足相残。 阿婉被山璞*。 山璞对妹子这门婚事,那是相当满意的,揍姜云只是为了表明立场而已,说穿了,就是矫情一下,该嫁的还是得嫁,还嫁得特别痛快。相对的,他对自家妹子能不能在婆家过好,就报以了十二万分的担心。自家娇养的女儿,自己知道,虽然看起来可爱,但是如何适应婆家生活的难题,就这么冷酷地摆到了面前。 山璞最近,都在忙着给妹妹补课。 兄妹二人快要出孝了,眼瞅今年就能订亲了。到时候虽然是自己先娶而妹妹后嫁,可也拖不了太久的。山璞还打算按照山下的礼俗,今年给妹子办个及笄礼。那时候至少装也得装得像一点儿! 谱牒不要说熟知了,山璞自己都没弄得太明白了,但是至少要把姜家的人物关系搞明白吧?这个有姜云去准备课本还好,至于其他的常识,山璞也不能不管。请了先生不算,自己也要监督着。 时间紧,功课自然就多。饶是阿婉也拿出十分的努力来学习,还是有些吃不消。 真是太难为她了,好比一个高价生,突然被踢到重点班去读高三,真是要累死。 高三生一个礼拜还有半天假,放学生去洗个澡理个发呢。这些阿婉统统没有! 山璞用自己当初学习时的劲头去督促妹子,理所当然地引了反抗。 山璞难得*。 颜神佑到的时候,两人正残杀得欢。 看到颜神佑来了,两人都停下了手。山璞有点不好意思,想解释他其实是个温和的好人。阿婉已经泪奔过来哭诉了:“阿寿姐,阿郎凶我!我有那么不好么?累了不能歇歇么?我阿娘当年也没这样,照样过得好好的。” 山璞冷冷地道:“阿娘当年正事都做完了,你呢?以前真是太惯纵你了!”说的时候,心里其实很紧张,就怕颜神佑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同时,山璞太明白了,女孩子在家里和出嫁之后是不一样的。 颜神佑问他:“她是你姐姐么?是你弟弟么?她哥哥不顶用么?如果都不是,那她就有资本去娇纵。” 山璞愣住了,阿婉略开心。 颜神佑却又说阿婉:“你到了婆家,那里还有惯纵你的哥哥么?” 阿婉也愣住了。 颜神佑道:“对呀,你是有不够好的地方,可你愿意改进么?你哥哥疼你护你这么些年,他会对你不好么?心里有气,别冲亲近的人发,人家对你好,不是为了让你拿他出气的。” 阿婉低头不语,颜神佑道:“累了,心情自然会不好,你只累了这几天,想想你哥哥,他累了多久?可冲你发过脾气了?” 阿婉怯怯地看了山璞一眼,见他没生气,才放下心来,小声地道:“我错了。” 颜神佑也松了一口气,阿婉是要嫁她舅家的,真要有什么家庭矛盾,大家都得被填坑里跟着闹心。不是说阿婉很糟糕,而是需要更好,需要收敛些脾气。这样的婚姻,从利益结合上来看,是有可取之处,日常之相处,真是需要双方劳神费力了。 颜神佑叹道:“这些东西,不说京城了,就看昂州的卢家,小娘子们也是从四、五岁上就开始学了的,你已经迟了,就用力赶上吧。” 山璞道:“我只怕时间太短了。” 颜神佑道:“这些都是虚的,实在的是看你的气度了。” 阿婉忙问:“那当如何?” 颜神佑道:“遇事如何处置。这世上也有一字不识的妇人,却得人尊重的。你看我阿爹,也并不是文武皆为一州之冠的。这里头做人的道理,是没人能替得了你的。” 阿婉细细咀嚼一回,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又小声对山璞道了一回歉。 山璞却是目含感激地对颜神佑说了一声“多谢”。颜神佑心说,这里面的糊涂账,真是算也算不清了,也不用去清算,就这么着了吧。 又与阿婉说了几句话,开导了几句,才回府去。 她走之后,山璞越发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且看颜神佑,要说金贵,实比阿婉出身金贵得多了。颜肃之点头之前,与自己兄妹说话,也是闲谈,颜肃之点头之后,哪怕未尝公布,对阿婉也是另一番负责任的样子。 对阿婉的要求也越发严格了起来。 好在阿婉本身也不算个熊孩子,倒把颜神佑的话给听进去了,兄妹二人倒是配合得不错了。 ———————————————————————————————— 颜神佑这里,却是遇上了丁号。才给楚氏写了一封回信,信的内容也很简单:毋忧。再多的道理,也不用多费口舌了,就算争出个高下来,又能如何?婚事也是确定了的,双方都有好处的。只要自己和山璞的态度端正了,难道还要活在别人的流言里不成? 丁号因在颜肃之那里被瞪得很惨,跟颜神佑说话便越发地小心了起来。不想他才开了个头,颜神佑便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丁号细看她一眼,见她面容平静,才放下心来,也不敢多说别的。却又跟颜神佑商量起另外一件事情来:“边境之守军……” “嗯?” 丁号已经确定,至少颜神佑的心里,想法比颜肃之是要更远一步的了,是以他愿意跟颜神佑说他的计划:“虽是朝廷的士卒,过得委实凄惨。他们的粮饷是朝廷一总出的,盘剥下来,实剩不下许多了。我就想,咱是不是给他们些救济?” 颜神佑道:“还要插手?上一回要不是阿爹手硬,他们的南蛮校尉都要上表参阿爹越俎代庖了。”是呀,颜肃之清剿,拿了好大的功劳长了好大的脸,南蛮校尉的脸都不是脸了。不合作的家伙,留他何用? 丁号悄声道:“那个家伙太讨厌了!不想办法将他搞走,真是不开心!” 颜神佑一挑眉:“先生是说?” 丁号嘿嘿一笑:“咱现在需要人呀!何妨告诉士卒,他们的粮饷要被耽误了……” 简单地说,挑拨离间!事实上,也不算完全是挑拨离间了,赵忠大军开拔,需要粮饷,朝廷暂时还能支撑得住,然而照这么个情势下去……估计也快要管不了南边的守军了。此时不拉拢,更待何时? 先散布朝廷要误了军饷的谣言,等军心乱了起来,昂州再说先垫付。嘿嘿,收拢军心不要太容易啊! 颜神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朝廷已经发了公文来,商议垫付的事情了。” 丁号“啧”了一声,道:“大头兵哪里知道这些门道了?” 颜神佑面无表情地问:“……我阿爹知道么?” 丁号被她冰冷的表情一刺,一个哆嗦:“我来问问小娘子觉得合适不合适,你们是父子,不不不,是父女,想必更了解使君……” 颜神佑从来没听他说话这么顺溜过!嘴角一抽,道:“先生现在可以向阿爹诉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请戳下一章。 第157章 奋力的丁号 丁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拖延症患者是做不了学霸的——很快就开始着手行动了起来。首先,要跟颜肃之汇报一下,取得颜肃之的首肯,他才能去做。颜神佑的态度给他提了个醒,手不能伸得太长,没有老板喜欢当傀儡。 丁号摸摸鼻子,有点尴尬有点恼。做了好一阵儿的心理建设,才告诉自己,这事儿倒也正常。若是碰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板,看米老丞相就知道了,那老头儿活活是被累死的。没有那些糟心事儿,米老头儿能活着修仙了都。 这样也好,跟个有脑子的老板,船才不会漏水,大家才不会集体掉河里。回想起颜神佑方才的表现,丁号又是一阵的惋惜:太子让她来做,真是比虞喆强百倍。丁号满心遗憾,摇头晃脑地去找颜肃之出坏主意去了。 颜肃之都准备吃晚饭去了,一看丁号来堵门儿,这回是真的红蓝耗尽,深觉hold不住了。有气无力地瞅着丁号:“先生,你有话直说。”眼神蔫蔫的,样子惨惨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饶是丁号准备来做坏事的,也忍不住失笑:“是件非使君不可的事儿。” 颜肃之:【!!!完蛋了!又来了!非我不可,又要我造反?亲,现在时候不对呀,老子不能就这么答应你啊亲,亲你醒醒!md!再来怂恿造反给你打差评扣你工资了啊!】 颜肃之心里的吐槽快要突破天际了,对上丁号还是要客客气气的,问一声:“什么事儿?”更蔫了。 丁号道:“南蛮校尉,使君有何盘算?” “?!!!”原来不是说造反呀!颜肃之放心了,沉吟一下道:“他久在偏远,郁郁而不得志,也难免有些牢骚怨言。”就边军那个战斗力,南边的蛮夷比山民的水平还差,这种驻防军,战斗力水得一比那啥。南蛮校尉也是形同流放——住得那么远,手上的人还那么少!真要捣乱,颜肃之也不怕,分分钟灭了他的节奏。然而却不好无故去搞个朝廷派驻的校尉。 说来南蛮校尉手下的兵也不少了,但是他的职衔却一直不高,这事儿跟当年归义地方大级别低是一个道理——谁叫你地方偏又不重要呢? 丁号道:“总这么着也不行呀,流民越来越多了,归义放不下,总要往南迁的。人再多些儿,恐怕四郡之地还能多分出几个县来。越往南挤,挨着他越近,越麻烦呢。” 颜肃之道:“你不痛快。” 丁号心说,王八蛋,你个正常人,话比我这个结巴还少,你像话吗?也不客气了:“总要将这些人抓到手里的。” 颜肃之也不跟他废话了,饿肚子的老板脾气也不好了起来:“计将安出?”敢说悄悄灭了南蛮校尉老子现在就拧掉你的脑袋当球踢! 丁号道:“粮饷!” “卡?” “不卡。” “嗯?” 丁号道:“先使人说,朝廷要扣饷,南蛮校尉为自己名声要讨好朝廷……”说着,附到颜肃之耳边一阵耳语。 颜肃之对政务接触得可比丁号多:“这事不好办。一个不小心,炸了营,南蛮校尉一死,固不足惜。乱兵流散全州,我便万死难辞其咎了。”古往今来,所有的有意煽动的乱局,都面临着一个危险:如愿爆发,但是事态的发展不受始作俑者控制。 到时候大家谁都讨不到好,真正损人不利己。 到了颜肃之这里,不止不利己,一个不小心,那是损人又害己。 丁号大力游说道:“自然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必得安排好后手。听说……舆部挺有用的?” 颜肃之警觉地道:“那只是收集消息的地方,人也少,且是阿寿掌管的,你休将舆部拖下水。” 丁号道:“这么好用,何不用之?” 颜肃之道:“不好。” 丁号只得退而求其次,对颜肃之道:“如此,仆请命亲往密林。” 颜肃之脑门青筋一跳:“你去能做甚?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丁号笑道:“谢使君挂心,没有把握,我岂会来寻使君?时不我待,再拖下去,使君要拿这些人怎么办呢?” 颜肃之道:“去一南蛮校尉复来一南蛮校尉,如之奈何?” 丁号道:“出镇之刺史,领都督诸军事,难道不是应有之意么?以君之能,加一镇南将军难道还不够格么?”丁号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果断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就是要让颜肃之在昂州军政一把抓,最好昂州经济也彻底独立! 颜肃之沉默三秒,无奈地道:“先生留下来用一下晚饭吧,饭后再聊。” 能留下来就好,丁号满意地决定蹭个饭,颜家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 姜氏接到颜肃之的通知,闻说是与丁号有事相商,一面吩咐厨下送饭菜去外面给他们俩吃,一面问颜神佑:“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颜神佑心说,十有八、九是南蛮校尉的事儿了,但是这个话题不适合公开了说。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朝廷不是进剿乱民么?补给什么的,虽不用咱们出,不过南蛮校尉那里似乎有些断粮了,正要让咱们拨粮去呢,大约是要说这个事儿的。” 姜氏道:“这会儿?才春耕罢?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确实为难了。” 颜神佑道:“总有办法的,他们人也不算很多了。咱们用饭罢,朝廷现在家底子还没空呢,也就是挪借。” 姜氏冷笑道:“只怕有借无还了。虽家底子没空,只怕也不肯多拿出来了,将来恐还有一场大用的。罢了,咱们先用饭罢。” 于是姜氏便带着一群小鬼一起吃饭,颜希仁深觉他这二婶也不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至少,他亲妈不会跟他姐讨论什么朝廷问题。 餐毕,颜希仁飞快跑掉了,颜神佑还罢了,是自己堂姐,阿萱姐妹却是外客,他不便多留的。 姜氏眼睛一扫,便让六郎和阿茵两个也去温书,却问颜神佑:“今天去山家了?” 颜神佑笑道:“是呢。” 姜氏道:“阿婉现下如何了?” 颜神佑道:“正在学着规矩呢。” “谁教?” “山小郎。” 姜氏没去计较这个称呼问题,只说:“他又懂得很多了?学得如何?教得又如何?” 颜神佑道:“教得认真,学的……有些累了罢。” 姜氏一针见血地问:“吵起来了没有?” 颜神佑一怔,心说,您老也太神了吧?这都知道?姜氏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对她道:“既如此,你便说与山小郎,将阿婉送了来,我一并教了罢。” 以前姜氏对阿婉也是有过一些指导的,然而并不很深入,也没那么当成一件正经事儿。眼下却是不同了,自己保了媒的娘家侄媳妇,真要拿不出去,姜氏也是面上无光,都不好见娘家我了。 颜神佑奇道:“为何突然要管她了?” 姜氏道:“我为什么不要管她呢?” 颜神佑道:“那为什么不一回来就做?” 姜氏微一笑道:“有些事,做了就像是熬药,既然动手了,便要将药效达到十分。阿婉我是必要管教一二的,否则恐她日后与你舅家相处为难。然而她向来自由惯了,回来便严加管事,恐会结怨。如今他们兄妹两个既知道这里的艰难,我再接手,两下便难有心结。岂不便宜?” 颜神佑心道,这还真是……有些心术在里面呢。 仔细一想,却也真是这么个道理。就好比学生上学,遇上个负责任的老师,尽心尽力教导,上课开小差要罚站,写错题目要罚抄。家庭作者给布置了,逃学还要喊家长,难说学生会不会记恨这样的老师。就便将他教好了,搞不好他转头开始宣传“素质教育”。 真要吃过失学的苦头,再给他个机会重返校园,想必会比原来更加珍惜这样的机会。 姜氏这份儿心思,真是将人心觑透了。 阿萱姐妹俩也在,姜氏并不曾避着她们,此时也问她们:“你们听明白了么?” 阿萱点头,十分明白,阿蓉【1】有些不解,却也记下了,道:“明白一些了。” 姜氏道:“其实啊,一家人,知晓彼此的心,便不用这样了。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有差错,便宁可多想一些,也不要将事办坏,追悔不及。我宁愿这世上皆是光明磊落之心,你们却不知,这世上越是心思单纯的亲近之人,越易伤人。” 阿萱深以为然,颜神佑想了一想,心中颇有点沉重之感。不过姜氏肯接手阿婉,倒也是件好事。山璞再用心,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对世家并不熟悉的男人,后宅里面的门道太多了。虽然阿婉将来未必会困于后宅,但是该知道的,还是该知道一些。总不好姜家来了客人,阿婉却不知道人家的来历罢? 姜氏却想,也好让你卖个人情。便嘱颜神佑,过两天便与山家兄妹说上一说,让阿家跟着阿蓉一道学习即可。阿蓉虽然年幼,这方面的水平……还真不比阿婉低呢。 颜神佑痛快地答应了,想着怎么让姜氏卖一个人情。 正思虑间,颜肃之那里遣了人来,叫她过去议事。姜氏道:“你去罢,别是有什么正事。”自与阿萱姐妹说话,又抱怨颜神佑太忙一类。 阿萱笑道:“忙是忙,只要阿姐喜欢,便也没什么了。” 姜氏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闲下来。” ———————————————————————————————— 颜神佑到了颜肃之书房,颜肃之和丁号都已经吃完了。颜肃之不喜欢饮酒,丁号因有正事要说,也不饮酒,晚饭自然无酒。是以吃得颇快,吃完饭,丁号便将计划合盘托出。 颜肃之听了,觉得倒是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反问丁号:“先生思忖此事,可是有些时日了?”真是难为你了,真是一棵造反的好苗子啊!你爹究竟有多爱前朝?能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丁号嘿嘿一笑:“也不久,也是近来才想到的。原是愁着不知如何收伏此人,却才看到朝廷公文,才想着此情可用。” 颜肃之无语,对丁号道:“也不能使先生独身前往,叫阿寿来,派些人随着先生过去。正好在春耕的时候,我原便有意,春耕时官员四出巡视。先生可正以此为由南下。” 说话间,颜神佑也到了,向颜肃之与丁号都问了好。 颜肃之道:“过来坐,你阿娘与阿萱她们可都还好?” 颜神佑笑道:“都还行,阿娘有意接手教导阿婉的事了。” 颜肃之一想即明,点头道:“也是时候了。” 丁号肚里的小算盘又拨了好一阵儿,用诡异的眼神又打量了颜神佑一会儿,才说:“听说归化之百姓,他们兄妹是分领的?山小娘子要学功课,归义侯也得多操劳了。为何不为她延请名师?反倒要夫人执教了?” 颜神佑道:“她往后难免与世家打交道,总是要学的。” 丁号道:“彼此互不相干,学这个做甚?要学,也该是归义侯学些谱牒罢?” 颜肃之不耐烦地道:“人家小娘子,难道不要嫁人吗?” 丁号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只认颜肃之一个老板,如果世家想来分一杯羹,尤其是从颜肃之嘴里夺肉,那就要抱歉了,这绝不是丁号等人乐见的。世家什么的,过来支持可以,也可以分红,但是,手可不能伸得太长了!眼下山民的人口对于归义至关重要,可不能被人分了去。 丁号也不说什么南蛮校尉的事儿了,铆足了劲儿,开始说阿婉:“年纪小,掌重兵,若是婆家不与使君一心,只怕要出事故。到时候休说理清官司了,便是自保,也很为难了。” 颜肃之被他缠得无法,只得揭了底牌:“是阿云。” 啥?老板娘的娘家?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到时候你们家庭矛盾了,你儿子闺女站队就难,得成人伦惨剧了吧? 丁号不得不直白地提醒:“天无二日,使君慎之。”姜家的声望可比颜肃之高太多了!也就是昂州,离开了昂州,谁特么认你颜肃之呀?你想安置亲戚,这是必须的,可要引他们来分这么大一块原始股,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颜神佑心中一凛,却问颜肃之:“阿爹唤我来何事?” 丁号见状,心道,你们肯放到心上便好。他却不知道,颜氏父女现在没打算对姜家做什么,人家还什么都没干呢。姜家待他们委实不薄,颜神佑小时候蒙舅舅照顾且不说了,京城那件事,姜戎以辞官相逼,是担了相当大的风险了,因为大家都没想到虞喆会不抽风。万一他抽风了,直接答应了,姜戎这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大的官儿就没了,这还是个掌兵的实职! 如今现在就开始防范,颜神佑就觉得,自己也忒不是东西了。当然,像姜氏方才教导的那样,亲戚间的事情,也要看长远了,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埋下隐患却也是真的。 既是左右为难,便不如暂时放下,先将南蛮校尉的事情办了,再从容筹划。 颜肃之会意,对女儿道:“你去点些人,要玄衣,要有舆部的人,随丁先生去密林。” “南蛮校尉?” 颜肃之面色沉沉地点了点头:“一定要稳重之人,万不可闹大了。” 颜神佑低声道:“阿爹再写封密令,交与丁先生带着,万一事有不谐,可领密林郡守便宜行事。想来密林郡是会听话的。” 颜肃之道:“好。今日天色已晚,明日罢,你明日一早去挑人。” 颜神佑答应了一声,丁号见今天该说的都说了,再说下去怕这对父女翻脸,长长一揖,走了。他倒不是很在乎这一对父女对他有什么坏印象,只要他的智商在,只要他能帮到忙,踩踩线什么的,真是毫无压力——他又不是为了长官发财来的。 做到现在,丁号的目的就俩:一、推翻虞氏王朝;二、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两条,后一条昂州已经在自己的境内做到了。第一条,他在努力。至于个人之荣辱得失,反倒被他抛到脑后了。 哼着小曲儿,他就回房睡觉了。 ———————————————————————————————— 丁号睡得香,颜肃之父女却面面相觑。颜肃之劝女儿不要将什么联姻换兵的想法放到心上,然而对上姜、山联姻之事,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自在了。明眼的,这场婚事在正常观念里是不般配的。丁号说提之事,就是意料之中了。 还是颜神佑道:“天要下雨……呃,总是不由人的。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只盼丁先生此行顺遂。明日起,怕阿爹也要出巡,好为丁先生作个掩护了,我即练兵!”只要力量上有绝对的压制了,就不存在什么争夺之说了,也能保全了舅家。 她不想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却也更不想有个万一。 便似他们父女俩,这造反的念头,可还没有生出来,已经被底下人架到火上准备烤了。事到临头不由已!只要不让姜家有“事到临头”的那一天,大家就还是好亲戚。 颜神佑衷心盼望着不要有那么一天。 话又说回来了,真想干一番大事,岂能靠各种奇怪的联合?颜家必须得取得绝对控股权!发展自己实力是必须的。 颜肃之也想明此节,眉头一松:“去歇息罢,小小年纪,想太多了老得快会变丑。” “哈。”颜神佑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颜肃之高举双手:“祖宗,我说错了,看我看我,其实也挺好看的。” 颜神佑被他逗笑了:“哪有这么夸自己的呀。” 第二日上,颜神佑便动身往玄衣营地里去,挑了一个百户,带三十人随丁号南下。颜肃之亦写好手书,命丁号随身携带。 丁号止带一老仆、一书僮而已。接过装了手令的锦囊,丁号对颜肃之道:“使君放心,纵事不偕,我也不会留下证据。” 颜肃之眼角一跳:“办不成就别去了。” 丁号连忙揣了锦囊:“我走啦!”连滚带爬上了马,绝尘而去。 留下颜肃之吃了满脸的灰…… 颜神佑离得远些,却也觉得一股烟尘扑面而来,额角一跳,又压下了火气。丁号此去,真是目的不能说呀,生死都得他自己担着。想到这里,颜神佑又觉得不解了,你说这货图的什么呢?难道跟有名的道衍和尚是知己吗? 颜肃之拍拍身上的灰土,对颜神佑道:“咱们回去罢。州府的事,说不得,你还是要多上上心的。” 颜神佑道:“是。” 于是便一同回州府。 因丁号已先启程,颜肃之再说要春耕时期轻车简从巡视境内,众人也不以为仓促了。原本年后回来就说过一次的,现在不过是执行而已。颜肃之特别交待:“原为便民,就地解决争水源等事。尔等万毋扰民!不得征发军民人等迎送!谁这么做了,让我知道了,不论是不是清流,一概吃鞭子!” 徐昭一脸便秘地看了他表妹一眼,此君十分苦逼,颜肃之是他亲舅啊啊啊啊!揍他还不跟玩儿似的?坑爹的是,大家都知道他表妹是管情报的,想瞒过颜肃之,得先让他表妹别上报! 徐昭眼前一黑,已经想到了自己骑个小破毛驴下乡的惨状了…… 分派完了任务,却将方章几人留下“辅佐小娘子”,众人也不以为意,以往都是这么干的,不是么?放心走吧,反正没人能从她手上抄了老窝。 颜肃之却又将颜渊之给留了下来:“二郎便交给你了,他毕竟是男子,好生学些本事,过阵儿,我也好安排他。” 颜渊之道:“如何安排?” 颜肃之摸摸下巴:“如今又进了不少流民了,我看人口上去了,怕是要分县之类,呵呵。” 颜渊之肃然道:“是了,正是如此!咱们来此地时日毕竟还是短的,虽雷霆一击,让众人拜倒,还须用心经营。” 颜肃之道:“你晓得便好。回去让四娘收拾好地方,好安置他。” “是。” 州府要走的人不少,连颜肃之也要离开昂州城,四下巡视去,随身携带行李一件——颜希仁。大家都要稍作准备,还要行文,尤其是颜肃之,虽然轻车简从,也不能不给人知道。万一被居委会大妈当贼拿了,岂不丢脸? 就这行文的功夫,朝廷邸报来了。赵忠生没抓到金井栏,先撞上了挡在他和金井栏行军线上的另一股“乱民”,“生擒贼首”。 这都没什么,关键是他未经上报便“磔之。” 这便有些不好了,原本残部想投降算招安的,这会儿也不干了,调头就跑,投奔金井栏了。 金井栏身为一个小吏,觉得现在有这么大势力,已经是赚了的,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努力造起反来。四处散布着朝廷凶恶的信息,添油加醋,说赵忠不但抢粮,还会“吃人”。编出什么“油煎了心肝下酒”之类吓人的传闻,赵忠之名止得了小儿夜啼。 四野之民,渐与朝廷离心。 作者有话要说:【1】前面荣字和她姐弟的名字不协调,现在改正。感谢celistine 亲提醒。 今天双更,上面还有一章。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小格子洵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0 20:49:37 yf1hg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0 11:07:04 熙月熙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0 00:57:5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澄莲淡”,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00:22:15 读者“轻”,灌溉营养液+12014-07-10 23:16:31 读者“丫丫”,灌溉营养液+12014-07-10 23:02:35 读者“ascuin”,灌溉营养液+12014-07-10 22:00:36 读者“西西”,灌溉营养液+12014-07-10 18:16:25 读者“西西”,灌溉营养液+12014-07-10 18:16:20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7-10 04:59:23 第158章 神仙与中二 颜神佑看着这样的“战报”,简直无话可说。除了说赵忠真是猪队友之外,她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了。先是把自己的人抢了一回,接着是在需要安抚的时候把人家首领给剁碎了。 你哪怕一刀砍了他的头呢?都没这拉仇恨的。 现在好了,金井栏原本腿都抖了,该跑路了,赵忠一出手,金井栏从腿抖变成抖了起来。周围的“反贼”开始串连起来,结成了攻守同盟,死也不能落到赵忠手里呀! 京里还有个尤老先生,上一次是他力推的赵忠,坑了赵忠一把大的,这一回,他要不落井下石才怪了呢。 冀州是传统的重地,租赋的份额也高,今年看来是要全泡汤了。据说,当地豪杰也据坞堡自守,倒是在小范围内维持住了秩序,但是想让他们再缴税,那也是根本不能够的事情了。 无言地放下邸报,颜神佑果断闭嘴了。 丁号不在,卢慎便道:“冀州离本地颇远,乱也乱不到咱们这里,还是春耕要紧。冀州不过日子了,昂州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方章随即随和:“正是!”方章颇有自知之明,和一些非正常的人类混在一起久了,他整个人越发地踏实了起来。昂州之外的事情,他纵是看不惯也是管不了的。以他没有家世没有后台的出身,能混到现在的位置,他是相当珍惜的,更想多做点实事。可不想昂州因为多管闲事,最后连底子都保不住。 颜肃之叹了一口气:“只作不知吧。” 古工曹道:“不要上个贺表么?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上一做的。” 颜神佑满头黑线,心说,喂,你说得太直白了! 颜肃之道:“上个p的贺表!这快要把反贼逼成一伙的了!大乱就要来了,有何可贺?”贺表上了,就是智商欠费的黑历史了。颜肃之一甩袖子,当场决定,巡视的事情一天也不耽误,按行程走人! 临行前,方章却来求见。 颜肃之对方章还是颇为信任且欣赏的,能力大小且不说,有自知之明且踏实肯干的人,哪个老板都不讨厌。 方章却有些局促,还没说话,先喝了三四次水。他自己还不觉得,以为自己已经很镇定了。颜肃之颇为好笑,却也不难为他:“方郎有何难为事?” 方章鼓起了勇气,问颜肃之道:“使君还记得当年的甘令么?” 颜肃之惊讶道:“自然是记得的,怎么?他有什么事么?” 既开了头,方章便镇定了下来,对颜肃之道:“并不是,是下官的一点小心思。下官原是一介布衣,不过粗识几个字而已,蒙甘令提携,做一县内主簿。能有今日,是使君之恩,却也不敢忘甘令之德。甘令为人,您是知道的,再实在不过的一个人,也不狂言,也不诈语,又踏实肯干的。如今外面世道看着要乱了起来,他在外面,下官实是担心的。不知,使君可否收容甘令?” 颜肃之道:“甘令不是调走了么?也未尝听说他去职还乡,他如今是朝廷命官,如何请得来?他若肯来,我自是求之不得!” 方章有些为难地道:“因见诸同僚皆要搬娶家眷过来,不免想到甘令,甘令又确是……确是……” 颜肃之道:“我这便要启程了,你或可投书问之,若他不方便来,家眷过来,我也可以的。城里空屋子倒还有些,城外田地耕的人也不甚多,总有他们容身之地。我只恐他自己,是不肯轻易背叛百姓的。” 方章得了保障,也知道甘令不是避重就轻的人,既做一方父母官,纵然天下将乱,恐也不会丢下百姓自己出逃。然有颜肃之这句话在,至少甘县令的家眷,是保住了。而甘县令,纵身丧乱世,求仁得仁,方章惋惜之余,也只有为他高兴的。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颜肃之出发前就叮嘱女儿:“诸属官之家眷,当悉心安置,我算着他们的脚程,也当渐次到了。尤其是丁先生那里……” 颜神佑道:“您放心,住处都准备好了,一样一样的,十分仔细。我还预备了一笔款子,做他们安家之用。田亩也是,按朝廷法式,多大的官儿有多少田,都是有定额了。他们要是能再开荒,咱们也不多管,只是要上些税才是。” 颜肃之点点头:“这便好。” 颜神佑又说:“那位李先生,闻说也有家眷,只是丁先生上回说,没能将人骗过来,颇为遗憾。” 颜肃之哭笑不得:“等他回来了再说罢,丁先生家眷来了,且不要让他们见到李先生。一切都等那个鬼见愁来了再议。” 颜神佑想到李彦的立场,连忙答应了下来。 ———————————————————————————————— 颜肃之没啥负担地走了,颜神佑便忙活开了,照计划,她该去新兵营里练兵的。然而还没等她整装出发,便先有一件事情摆在了她的案头——流民。 不将这些人安置好了,或者说,留下一个处置范式,她就是去练兵了,也走不安心。走了,怕也要被方章派人追回来主持会议讨论。 流民越来越多了,颜肃之返回昂州路上都能遇到啸聚山林的匪徒,可见昂州北边邻居家里也不怎么太平。此地不太平,纵一时不愿离乡,被闹腾得久了,也要受不了,还是得搬家。 几个几十人的好安置,如今一波能来上百口子,看起来像是全族出动的,声势就有些大了。 方章来寻颜神佑,还不止是因为这个。 颜神佑看着一张红漆小托盘里的几颗说亮不亮、说暗不暗的金属片儿,迟疑地问:“这是什么?” 方章道:“钱。” “哈?”只有小指甲盖儿大小,你逗我? “麻烦。” “我说,咱别说丁先生成么?” 方章苦笑道:“小娘子,我不是跟您卖关子,它就是钱,也是麻烦。您看这个,这叫榆荚钱【1】,咱们本地是不用的,外头带过来的,都不知道它究竟价值几何!本地百姓也是不肯收的,可外头过来的,正经的铸币,旧年都缴给朝廷了,他们就带着这个来了。弄不好,要出乱子的。” 乱世么,本朝立国也不过几十年的功夫,这整个时期就是混乱的。政权混乱,币制自然也是混乱的。大一统的时候,国家统一铸造,这没有问题。乱世,经济又不发达,百姓就干脆以物易物了。米、帛,是最常用的替代品。当然,如果有几十年前的铜钱,那也是可以正常流通的。 再者,又有人盗铸造铜币。比方说,国家铸造币,规定了铜若干,锡若干,到了他们那里,就多掺些锡等奇怪的金属。成色极差,还比标准的钱小了一圈儿。还有将钱铸得极薄的,正面看,反面看,都挺正常的。侧面一看,卧槽!钱啊钱,你怎么瘦了! 更有一等人,将铜钱收钱了起来,融掉了,取铜铸器,再掺点其他不值钱的金属搁里头,钱的成色就差了。 发展到后来,就是又薄又小,以至于长得像榆荚一样了——这就叫榆荚钱。也不用铜了,可能就是铁。 颜神佑无语地看着托盘里的榆荚钱,这玩艺儿她这辈子头一回见,也是头一回听说。特么到哪里都有造假币的呀!不是纸币才有人造假,金属货币一样一样的! 先头丁号还撺掇着造反呢,哪怕真干成了,这后续的收尾工作,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来的!【我再也不嘲笑虞喆蠢了!这真是个难干的事情啊!铸币得有铜,尼玛昂州就只有永安那里铜矿比较大一点而已!还有这些榆荚钱,又要怎么处理?】 让颜神佑管个账什么的,开源节流什么的,那不用说,干得清清爽爽的。现在上升到货币铸造与流通层面了,她还真是个生手。说不得,还得仔细请教。 问题是,方章也不是特别懂。方章是什么出身?小吏。没有颜肃之,他现在还在个穷县里抄档案呢。国家政策层面的东西,他哪怕知道,也是皮毛。能发现榆荚钱的危机,已经是他水平不断提高的表现了。 再想想州府里的人,都是头一回当官儿,能干到现在这么顺风顺水的,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颜神佑想而又想,对方章道:“东西留下,明天我再跟你说话。” 她要找人请教,这个人不是姜氏,这一位是家庭妇女,如果楚氏在或许能够请教一二,姜氏,估计能指导得有限。颜神佑要找的,是李彦。 李彦其人,虽然一直非暴力不合作着,看到丁号就手痒。然而据颜神佑观察,若是真涉及大政方面,尤其与国计民生有关的,估计也不会这么冷血。他既能答应了顺手教一教唐茵,就说明此事大有可为。 抱着这么一种心态,颜神佑命阿琴抱着托盘,上覆红巾,过去寻李彦了。 ———————————————————————————————— 李彦那里,两个小货正在背书。自从来了唐茵,六郎更用功了,唐茵也表现得很乖巧懂事。一个想:我比他大,当做榜样。另一个想:六郎学得这般好,我可不能丢脸。 居然互相督促,达到了良性循环——十分省事。李彦也觉得,这两个孩子挺乖,一时心软收下唐茵没有收错。更有丁号这个人心塞的对照组在,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是以当颜神佑过来的时候,李彦还是颇为和颜悦色的。 颜神佑微笑道:“本不该来叨扰先生的,然而我年幼,见识也少,如今家父出巡,长者皆有事做,不得不麻烦先生了。” 李彦也挺和气地问:“什么事?” 颜神佑道:“为了这个。”转过头,也不用丢眼色,只静静看过去,阿琴便捧着托盘上来了。 李彦看在眼里,心中赞许。颜神佑伸手揭开了红巾,露出榆荚钱来,李彦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颜神佑心说,有门儿,看起来他是懂的。看来这位老神仙,并不像对外宣称那样的一心想修仙,他还是食人间烟火的。 小心地道:“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过这样东西,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彦果断地道:“此皆因政令不通,国家衰弱。” 这话说得太对了,可是颜神佑要的是对策,于是便不客气地道:“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李彦看了看颜神佑,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眼下不成的。” 颜神佑道:“眼下只是起了个苗头,再不管,恐麻烦越积越多。” 李彦果然是个行家,不怪高祖想抓他来做官。深入浅出地给颜神佑讲了一番铸币的原理,以及假币有暴利,除非国家机器很强大,否则是没办法将压缩假币生存空间这一道理。 最后还说:“贤父女在昂州,自行铸币,本是可行的,然而……私铸盗铸,是重罪,还是须得上报朝廷,朝廷如今,怕是无力管的。即使允了昂州自铸,铜从哪里来?只一永安,不够。且铜还有它用,不合只铸币。很不须费这个心。” 颜神佑道:“先生可否教我一法?且将眼下这些应付了过去?” 李彦道:“不去管它。” 这叫什么办法?颜神佑傻眼了:“若因此有人饿着了呢?” 李彦道:“配给。” 妈蛋!压根就没有好办法! 想来也是,没有实力做支撑,单凭小巧,这种大政方针层面的,是无以为继的。 颜神佑蔫头耷脑,还要恭恭敬敬谢过李彦。 李彦道:“昂州既然食盐配给了,旁的,何不也配给?贤父女能安定一州,靠的真的只是蛮力么?是土地,耕者有其田,善哉斯政。有吃有穿,就不想乱。” 颜神佑顿住了脚住,期待地看向李彦。 李彦道:“流民来了,必会带些乱子的。不如依食盐配给之法,一家一家清查,限定了地域,就等于套牢了他们。便是废了这些钱也是无妨的,小娘子以为,这些人穷极流亡,能有多少钱财?都与他们兑换了,也没有多少,还是那句话,他们没多少钱。一切皆看小娘子心意了。只有一条,小娘子现在做的,是以后的先例,当慎之。最要紧的还是春耕临近,衣食住三样齐全了,令其劳作,呵呵,熬到秋天有收成了,他们自然安定了。眼下的流民不是大事儿,算能自给自足。想想后来者,才是要紧。” 颜神佑正经主意没问到,得到一个“你看着办”,反而又被提醒了一堆疑难杂症,再次觉得,如果虞喆管不好这个国家,那也没办法苛责。这才一个州呢,就这么多破事! ———————————————————————————————— 回到厅事,方章坐不住地又来讨主意了。他很心疼新来流民的财产缩水,都是穷苦人,不逼到份儿上了,谁背井离乡呢? 颜神佑一看他,觉得比看到丁号还要头疼。憋气道:“把州府的账册拿来我看上一看,钱粮簿子都要。” 方章一听,便觉有门儿。与旁人不同,他是眼看着颜神佑长到这么大的,虽然众人服她也怕她,方章却觉得,颜神佑心里有柔软的地方。答应一声,很快搬一本总账来。颜神佑也不是要看明细,就看了一下总账,指着原本划拨出来用于安置将要到的流民的钱粮项问:“这些可都预备好了?” 方章道:“是。” 颜神佑又指着兵马粮草项,问道:“这些也好了?” 方章道:“是。”只是教育经费就有些紧巴巴的了。 颜神佑道:“这么道,每来一户,皆造册登记,配给口粮。原携的钱,许兑,每人限一陌钱。按丁给田,秋后收税,他们有牛的,什一而税,无牛的,唔……三七分罢。你去算一下,收支可否相抵,若不相抵,钱便不要兑了。有田,就行了!” 方章得了这么个模楞两可的主意,整个人都不好。比颜神佑从李彦那里回来的时候还糟心,这算个什么事儿呢? 颜神佑却是越说思路越开阔:“不对,丁男丁女一陌钱,孩童减半。再有授田,凡新来者,以户计,不劳动者不得食。授田数也要稍作变动,照这个,正好填了黄册,”这也是进行人口普查的一个好办法,“尔后征发便都有了依据了,今秋便可依此征税了。” 方章道:“可是,先前是垦荒五年不征的。流亡之人,有几个有耕牛的?岂不是凡过来的,都要收重税了?” 颜神佑道:“比他们在家乡之税如何?”看方章不说话了,才道,“垦荒令要暂止了,五年不收税,还要养这大半年,以后流民只会越来越多,再宽纵下去,州府总有一天吃不消。这事儿,我自与阿爹说去。也不叫他们过不下去,多的税,权作耕牛钱,他们买得起牛了,自然与旁人一样了。若只为流民,便要全州百姓跟着吃紧,你说划算不划算?” 方章长叹一声:“是我想岔了。” 颜神佑道:“能护得时,我自然想所有人都过得好。护不得时,少不得要权宜行事。” 方章点了点头,他跑这一趟,除了得到一个“有钱就给兑,没钱就不认账,以前税收优惠现在不执行了”之外,啥都没有得到!只是铸币问题,渐成了颜神佑的一块心病,飞快写信给颜肃之,求指教,求想办法。 ———————————————————————————————— 颜肃之回信很快,答曰:“不用着急,一时半会儿的用不上。乱起来的时候,有米、帛两样足矣。先以米、帛抵,钱不必铸。”乱世里,这两样最顶用了。复杂的东西,既然耗时费力还不好办,那就先不要了!等腾出手来再办! 真是简单粗暴的中二作风! 颜神佑收到了信,这才松了一口气。仔细想想,李彦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有吃有穿,就不想乱。”神仙和中二病居然观点一致?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挠挠头,颜神佑自言自语道:“这是个什么意思?李神仙这是真的无私帮助了呀,不是打哑谜?”不解之下,又写信给颜肃之,如此这般,汇报了一下。 很快,颜肃之回信:你太好运啦,老家伙居然开口给你支招了? 颜神佑黑线。 然而颜肃之又指出,此后政策便不要再多变了,朝令夕改,乃是为政之大忌。如今是不得已而为止,所以,那个税率,颜神佑要跟方章仔细算过了,再问问颜渊之等人,讨论一个以后无论涌进多少人来,都不必担心政府吃紧的数额,以为定制。 颜神佑捧了颜肃之的信,把他吐槽李彦的那一段给裁掉了收起来,又向诸人展示了颜肃之的批复。方章此时转过了弯儿来,沮丧之意少了很多,又复振奋,讨论起事情来。 最终,还是以颜神佑的意见为底稿,又添上了关于徭役、兵役等的规定。颜神佑暗道一声惭愧,徭役她还能想到,但是对于强制抽丁当兵这个,她是有一定抵触情绪的,是以不曾想到。 于是又添了这些条款,核对之后,觉得再无疏漏了,才发给颜肃之去看。待颜肃之批复了,才命人发抄,张贴于各处关隘。 忙完了这些,古工曹等人的家眷也陆续抵达了。令颜神佑意外的是,丁号的娘子是个不识字的妇人,据说嫁给丁号,乃是因为丁号他爹当年钻狗洞一路逃亡,遇到了丁号岳父。两人一路互相扶持,最后结了个儿女亲家。 虽是个文盲,丁号这么多年也没把她教出来,然而行事却有章法。颜神佑是亲自出迎的,独丁家的行李分布有序,男女人口各自成列。不该说的,一字不说。因丁号不在,颜神佑又亲自送他们去分配给丁号的住宅里去。 进得宅里,丁娘子就一句话:“去安放行李。”颜神佑投去一眼,就惊呆了,丁娘子等人,千里迢迢而来,除了铺盖衣服,什么金银细软也没有,只带了几车书来。纵有丁号书信嘱咐,事情也是主母在办,且看丁娘子的样子,是说话算数的主母。这样的女人,哪怕不识字,这见识也不会低的。 是以丁娘子谦虚说:“我口拙,又不识字,有不周到的地方,小娘子海涵。” 颜神佑是一点也不敢小看她的,郑重回礼,且邀她去家里见母亲。 丁娘子痛快地答应了,颜神佑又命人送了柴米过来,好给丁家开伙,且记下要给他们家添置些日用生活品一类。 颜神佑相伴丁娘子回府,一脚才踩进门里,阿竹就顾不得她正在忙,急匆匆来禀道:“南边有消息了。” 丁娘子十分识趣,让到一边不说话。颜神佑看了舆部的消息:南蛮校尉身死,丁先生已安定局势。 颜神佑笑对丁娘子道:“丁先生快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1】榆荚钱是一种统称啦,其实在古代,货币主要是金、铜本位,汉代的五铢钱,说的就是它的重量就是五铢。榆荚钱不是按重量来的,可能上面打上“半两”其实连五铢都木有。可以视为滥发货币。 古代也有很多造伪币的,就是掺假,该用铜的,掺点其他贱金属。 假币的历史,真是……由来己久。 当然,盗铸是犯法的。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ayom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2 12:06:18 tat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2 10:22:21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1 23:36:15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11 20:00:59 长容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1 19:29:47 amy猪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1 07:09:4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阿可”,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22:28:40 读者“阿可”,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22:28:33 读者“月光含笑饮砒霜”,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19:59:29 读者“墙角晒肚兜”,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19:01:05 读者“kirinkame”,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10:01:23 读者“kirinkame”,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10:01:20 读者“kirinkame”,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10:01:17 读者“kirinkame”,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10:01:14 读者“kirinkame”,灌溉营养液+12014-07-11 10:01:11 第159章 彻底当家了 话说,颜神佑因丁号外出未归,亲自接待了丁号的家眷。觉出丁娘子身上自有不凡之处,当机立断,要与她多多相处。将人带回州府赴宴的当口儿,巧了,丁号有消息传来。 颜神佑一看这小纸条,心里已经转了百八十个主意,面上却不显,十分和气地卖着萌,招呼着丁娘子去见姜氏。丁娘子固然精明,姜氏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应付丁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以丁娘子这能干且明法度,姜氏想必也会欣赏她。到时候两人相得,也就没颜神佑什么事儿了。 颜神佑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扶了丁娘子一把,助她上了台阶,道:“家母早就盼着娘子来了。” 姜氏降阶出迎,却是敬丁号的身份地位了。丁号未出仕时,便是经史名家,实是当得此礼的。 两人客气了一回,姜氏也发现了,丁娘子不像是个斯文人,却实是个懂礼的人。姜氏便放下了心来,这事上不是没有名士老婆是泼妇这种事情的。万一自己倒霉遇上了,对她不礼貌,是打她丈夫的脸。对她礼貌了……是打自己的脸。如此甚好,甚好。 颜神佑见她们说得投机,无非聊些昂州生活之事。姜氏也是个知机的人,准备判断出丁娘子的归类之后,也不说什么诗词歌赋了,只说昂州气候物产、生活习惯,什么特色小吃之类。 颜神佑陪着听了一阵儿,笑道:“我去厨下看看。” 姜氏道:“你去罢。”又问丁娘子的子女如何安排一类。丁娘子道:“都叫他们在家里去了。本该递帖子来求见的,不想小娘子真是太客气啦,我倒舍了老脸跟着来了。他们还不知道本地风俗,且不敢带出来。” 姜氏道:“她就是性急,却是疏忽了,该请娘子歇息两日再过来的。” 丁娘子十分客气,却说这样正好,恰能听姜氏说些风俗,回去收拾家里也好心里有数。至于晚餐,姜氏欲使人往丁家将丁家子女皆请了来,丁娘子连说不用。虽然丁号说过,昂州风俗,男女之间是略开放的,但是进来一看,刺史不在家,出去走动的是个小娘子,而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颇大了,来了谁招待? 级别高的,为招待俩小货?显得自家轻狂,海内名士是她老公,又不是她儿子,不好劳动身份高的人。级别低的,这事儿就不上不下。若是刺史有个差不多的儿子,也行,问题是六郎……还是个孩子呢。小娘子?那就更不像话了。 这事儿,丁娘子肚里明白。请她来,是给她面子,她却不好给三分颜色便拿去开染房。自己来领了人情,这就够了。 姜氏却想:她自己来,却又不使儿女们来,人生地不熟的便敢如此托大,可见儿女也是能放令人放心的呢。 两人相视一笑,又说起儿女经来。 颜神佑出去,往厨房去一回,很快吩咐完了晚饭。因知丁号之籍贯,又唤来丁号旧仆,问了丁娘子品味,命照着准备了一席。 吩咐完了,却并不回姜氏那里,而是抽身往厅事走去——她还有一堆的政事要办。 身为颜肃之的闺女,照常理,颜神佑是应该侧重夫人外交的,丁号这种人物的妻子是需要留意的,这么走开,纵有姜氏在,她也有点失职。可谁叫她弟弟太小了呢?很多得儿子做的事情,她就得顶上,要不然,就得她堂兄弟顶上了。第二种情况,还是不要发生为好。颜神佑宁愿自己累一点,也得把这份基业给守好了。 不是她防着堂兄弟,若是堂兄弟里有十分出挑的,说得恶俗一点就是霸气侧漏、虎躯一震小弟拜伏的,她还真不介意做一个跟随者。宗法搁那么摆着,也不用担心被堂兄弟欺负什么的。然而并没有,一代人杰楚女王,子孙们都生得奇奇怪怪的。三子一女,只有颜肃之看起来更能立业,却也……是个中二病,产品成材率勉强算是25%。孙子们到现在,小的小、中庸的中庸。 不得已,颜神佑就得把什么狗屁理法都给扔了,撒泼就撒泼吧,乱世里,活命是头等重要的。颜神佑也不耐烦整天困在后宅里头,不是她小瞧这一方天地,里面的门道无非就那些个,七岁前她就摸得透透的了,还有什么好玩耍的?不如将眼界放开,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若是太平盛世,她也许就是个走和田流的文,既逢乱世,那就……尽我所能,让天下人能太太平平地种田吧。 想一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呢。 ———————————————————————————————— 推开桌上一堆书卷,这些都不是新兴的翻页书了,统统都是卷轴。自从有了翻页书,卷轴什么的,就渐渐少了,翻页书携带也方便,看起来也方便。常用的书籍,早有人以翻页书的格式给抄录出来了。犹用卷轴的,都是些不常用的、抄录得少的。 眼前这摆的,就是读之者甚少的经济类书籍。不是什么经济事务,攒钱买地之类的种田流。而是正经的国家政策:铸币、货币流通、打击经济犯罪…… 颜神佑啃得相当头大,上辈子高考都没这么用功过! 不过现在,她还且将这些推到一边,开始写信。 丁号那里已经开了个不错的局,她这里,也要接着坐下去。颜神佑早有所觉,楚氏好些个事儿,似乎是在通过她来与颜肃之沟通的。这与丁号先前所为,倒是十分相似的。考虑到楚氏与颜肃之的母子关系,颜神佑倒也明白楚氏这么做的原因。当然,也相信楚氏不会豁自己的子孙。 既然如此,大家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了。 二房在昂州立足了,对整个颜家都好。相应的,二房有需求了,京里也得出手呀。 颜神佑飞快地写信给楚氏。既然是跟自己人说话,也就不用有太多遮掩了。当然,太直白了也不好。颜神佑便写道:因朝廷拨饷太迟,南蛮校尉麾下士卒生变,虽暂时控制住了局势。然而这么一大批的人,又不好不管,昂州会先垫付一点粮饷。现在昂州非常担心,因为朝廷人材青黄四不接的,怕没人能控制得了局势。现在情况还在她爹的控制之下,但是请朝廷快点想办法。 此信一出,想必楚氏能够把握得住机会的。况且,颜神佑已经把理由都给出来了:朝廷现在还抽得出人手往南疆这边送吗? 有点能耐的都送过去镇压农民起义了,真有能耐,就拿来替换掉赵忠,别让这个猪队友再去拉仇恨了。 信送得很快,楚氏接到信,一眼扫过便明其意,不由会心一笑。这真是一个大好的,让颜肃之独揽昂州军、政大权的机会呀!有时候楚氏也不得不感叹,颜肃之或许真是得了天命的人。想楚家,也是据有一州,那却是数代经营之功,该缴税的缴税、该出出粮的出粮。楚丰抛家别业的,带着楚源混京城,还得把长子留着看家。生怕一个不留神儿,朝廷就派个新人过去捣乱了。 颜肃之到昂州才多久?还是去当县令的!就这么几年时间,这眼瞅着整个昂州都要姓颜了。最离奇的无过于,颜家在昂州也没什么根基,但是看起来大家都很领带颜肃之。颜肃之四处跑,把老巢丢给闺女,居然没人反对,颜神佑也看住了家。 除了天命所归,楚氏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人就是这样,再理智的人,也会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结果。 楚氏接信后并不曾多做停顿,便即命颜孝之陪她去见楚丰。当此之时,确该戮力同人的。且不说最后所谋之事若成,楚家自然跟着沾光,便是有些误差,于楚丰,也是有了个强援不是? 果然,楚丰一捋长须,眼睛一眯:“善。”昂州虽然穷了点、远了点,好歹也算有点人有点枪,搁外甥手里总比搁旁人手里强。 楚丰道:“昂州可有奏疏来?” 楚氏道:“当然是先与大郎商议了,要大郎指教一二,才好动笔了。” 楚丰道:“你这样……”他教妹妹,不要一次把事儿都说了。分两步走,先说南蛮校尉无能、克扣士卒,引发兵乱。让朝廷先紧张了,继而发现手头无人可派——正经繁华腹地还打着饥荒呢。再说颜肃之已经紧急奔赴险地,暂时压住了局势,请朝廷想办法。 楚氏本是客套话,听楚丰还真有得指点,倒也记下了,正要道谢。楚丰忽然问道:“昂州怕已坚不可摧了罢?” 楚氏:“您要摧它做甚?” 楚丰嘿嘿一笑:“我还没发昏,去摧它?南蛮校尉事,怕已事发了吧?至今朝廷还没接到一封急警!”妈蛋!这种控制力,老子是真tm羡慕呀! 也不想想,昂州的县令,到现在还缺了三、四个,密林那里,识字的人更少,加上方言,就算上京来告状,都没人听得懂。传个p的消息!再者,颜氏父女虽然经营昂州不久,然而做事深得民心。不合作的士绅都被物理消灭了,除非托梦否则告不了状。余下的都是合作的士绅,以及感恩戴德的百姓。 李半仙儿看事儿挺准,颜氏父女以强力保证了授田令的推行,解决了绝大部分正常肯劳动的农民的吃饭问题,傻子才拆他们的台! 楚丰那里就不一样了,他自己就是最大的世家,地盘上有好些历史悠久的家族,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相当不好搞。各有各的盘算,说不定上一刻还称兄道弟,下一刻就顺手捅你一刀——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常见了。 楚氏微微一笑:“他是撞了大运,去了个好收拾的地方了。” 楚丰摇摇头:“地方未必好收拾,他的气运,是真的不错的。” 楚氏听到“气运”二字,心头一跳,故作平静地道:“借大郎吉言了。” ———————————————————————————————— 事实上,不用楚氏从楚丰这里支招,昂州方面也早排演好了剧本儿。颜神佑给楚氏写信之后第二天,就用颜肃之的名义发了急警回京——南蛮校尉要坏事儿了。 朝廷上一阵讨论。 手忙脚乱。 说来国家一大,事情就多,高层一天处理天南地北不相干的同性质的事情不知凡几,本不应该忙乱的。不幸赵忠前面在剿匪,匪是越剿越多。不特冀州,冀州之外,居然又兴起一个传道的组织。封建社会的农民起义嘛,当然要搞个什么迷信之类的,这回直接上邪-教了。 什么烧符水治病、摩顶祝福、捐家资是积德求来世……诸如此类,居然于冀州旁的青州,又生出一股*的力量来。公然宣称,青龙已死,金龙当兴。这些家伙一定不是专业搞学术的,跟丁号忽悠颜肃之的五行次序居然不一样,可见是个草台班子。 草台班子也有草台班子的好处——推地气,甭管怎么胡诌八扯,没读过书的百姓乐意信。本来呢,你要教百姓点正常知识,人家就正常了,可一开始就给灌输这些个,想正常都难了。 贴着“仙师”发的刀枪不入符,四处开坛作起法来。 柴丞相的脑袋一天比一天大,颜孝之翻着历书都快要心疼死了——尼玛现在是春天呀,误了农时到了秋天又得挨饿了! 就这样,朝廷还得腾出一只眼睛来盯着五王,就怕他们突然发难。五王与乱民不同,乱民可以说是乌合这众,看赵忠,虽然又激起不少人来,可是乱民与官军先期交战,是一触即溃的,到是后来,打出经验来了,乱民的战斗力反而有所上升。五王那里,可都是正规编制的军队!有着比较严密的组织纪律,不容易被打散。猛然来这么一下子突袭,谁都受不了。 到了柴丞相与颜孝之等人这个份儿上,如果得不到反王的保证,轻易也不会丢开现在的朝廷不管,总想先维持一下,左右逢源,货比三家。 五王也够坏了,他们现在也不出兵,就是……今天你来个学演,明天我来个阅兵,后天又出夭蛾子上书朝廷,请求带兵过来帮助赵忠平乱。 虞喆焦头烂额。 现在昂州又出乱子了! 虞喆忍不住问:“颜肃之在做什么?他不是向我保证,要给我一个太太平平的昂州的么?”一直以为朝廷都是挺忽视昂州的,本来么,除了看地图的时候有一种“哇!这么大的地方也是咱们的”不能填肚子的满足感之外,昂州实在没什么存在感,还不如昂州的盐糖让人印象深刻呢。 颜孝之忙为弟弟说好话:“昂州实不是民乱,是士卒哗变呀!南蛮校尉那里,不归他管呀。” 郁陶心说,得,我算明白你们想干嘛了,罢罢罢,我来给你们搭台唱戏吧。出列奏道:“臣看颜肃之确有些干材,不若加镇南将军衔、都督昂州诸军事。昂州交给他吧,朝廷实在腾不出手来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虞喆想也不想,就要点头,忽然又顿住了。 颜孝之和楚丰心里都要开趴踢了,一见他点到一半的脑袋停下了,都吓了一跳。颜孝之小心地问:“陛下?” 虞喆苦笑道:“粮饷呢?” 还是柴丞相仗着脸皮厚,果断地道:“让他自己想办法吧,反正……也不太多么……” 朝廷是真的拿不出来了,您老别犯昏。要说朝廷的仓库空得能饿死耗子,那也是假的,可是当过家的人都知道,谁没事儿会犯昏,把家底子都倒出来呢,好歹得给自己留点预备饥荒不是? 虞喆只好也厚着脸皮道:“那就这样吧。” 楚丰的脸皮比他们只厚不薄,追问一句:“甲仗军械马匹呢?” 虞喆想了想,道:“拨过去也……” 柴丞相道:“也顶不了大用,总归人也少么,凑合凑合,别让他们乱起来就是了。让他们屯田也可。”反正,要再这么发钱,朝廷就吃不消了,他这个丞相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无论最后是虞喆修炼出来坐稳了江山,还是五王入京,到时候他这个管家婆好意思捧个空账本儿上去么?那还有什么资本继续混下去? 颜孝之却是心疼兄弟的,硬跟虞喆再讨些军马,要将附近一处马场,也整个儿从太仆那里抠出来。倒不是划拨给昂州了,却请了一道“便宜行事”的旨意来。虞喆这里,钱也不给、粮也不给、武器都不配发,轮到军马,实在不好意思再说没有了,也就答应了——反正本来就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刷卡付账不心疼。 于是中书舍人拟旨,南蛮校尉已经死了,那就从轻发落(……)。令颜肃之领镇南将军、都督昂州诸军事,南蛮校尉那点儿兵,都给他了。郁陶早几年前便有些提议了,彼时朝廷却颇有点含糊其辞,给了颜肃之自行募兵剿匪得权限,南蛮校尉这里,还是没有交到颜肃之手上的。 昂州州府看中的,并不是南蛮校尉那点兵,说实在的那些个兵,平日也没什么操练,也没经过什么战阵,平常吃的也不好、力气也跟不上,都不算什么的。要招兵,昂州现在再招个万把两万的也不算吃力。关键是,这次得到朝廷明确表态,至此,昂州悉归颜肃之之手。 他有了朝廷的授权,大义名份。哪怕朝廷现在被天降流星球砸成了灰渣渣,都不妨碍颜肃之坐拥昂州了。 旨意下时,颜肃之还不在昂州。他出巡本就是为了给丁号打掩护且兼接应丁号的,接到丁号的消息,他都没回州府,直接跑到密林整编军队去了。现在是旨意追着昂州的脚步走,可惜朝廷里知道的人不会说,不知道的人……也无从说起。 颜神佑命人请来颜渊之去代接了旨意,说明颜肃之是去巡视春耕生产工作了,且以丰厚的帛币贿赂使者,圆滑地将人打发走了。看着这道旨意,颜神佑越看越觉得它好看。 颜渊之见她笑得太瘆人,一个哆嗦,去拎着颜希仁继续教育去了。这道旨意一下,昂州就算是颜肃之的了。对于朝廷诸公来说,昂州偏远,不稀罕去多管。对于颜家来说,却是仅有的地盘,必须用心经营。眼下人材少,自家人也不多,必须多多培养自家子侄。活该颜希仁倒霉,被送了过来,算你小子运气好,来吧,跟着叔叔看金鱼去。 ———————————————————————————————— 颜神佑向颜肃之发了贺信去,颜肃之又写谢表不提。颜神佑比较关心的是,特么邪-教,哦,好吧,颇具宗教色彩的组织都出来了,外面乱成这个样子,大家的家眷都接得差不多了,李老先生的家着呢?怎么着也得接上一接呀! 各种老先生要修仙的传闻里,还透出一个信息,他是有家眷的。颜神佑将此事请示了颜肃之,颜肃之答曰:“你与丁先生好好谈谈,不要太欺负他们。” 颜神佑满头黑线,等丁号回来。 丁号回来得不快不慢,饶是知道妻儿已至,他还是先把情况都汇报给颜肃之,才动向返程。回来先不及归家,且来见颜神佑。 颜神佑先跟他道了辛苦,尔后问丁号:“老先生之家眷,当如何搬取?” 丁号苦笑道:“他家里人跟他一样,都是念旧的人。我能拐得来一个,再拐得多了,只怕不妥。惹怒了他们怕是要说难听的话,不知小娘子能听得下去么?” 颜神佑嗤笑一声:“先生又来诈我了。” “哎哎哎,可不敢这么说。” 颜神佑道:“先生听过一个故事么?甲有一妻一妾,乙常挑之,甲妻严辞以拒,甲妾与之眉来眼去。甲死,乙欲娶其一为妻,众皆以为是妾,甲独娶其妻。何也?”【1】 丁号脸上很是尴尬。 颜神佑道:“忠臣孝子,人皆所求。有甚听不听得下去的?高祖都没杀的人,我父待他如何?我与先生说实话罢,若是真想收伏他,只管等着,等着外头乱了,他家眷死于乱军,惨不可言,对别人仇深似海,只有借我之力方能复仇。他不伏也得伏了。” “可那样有意思么?我七岁以后都不想玩这些了,没劲!不想玩这些狗屁不如的心术权谋,咱就说实在的,好不好?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是忠臣义士,我都敬他,好不好?我与先生说,没指望先生去往老先生那里去卖个什么好儿,没意思。先生去劝一劝老先生,休说我刚才说的话,只说……您娘子想念他们了,成不?” 丁号泪奔,不是感动的,心里在哀号:尼玛她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呢?! 最后,丁号还是领了这么个差使,带着儿子去了,李彦看他儿子的份儿上,没揍他,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丁号回来之后,很痛快地对颜神佑说:派人去绑架了李彦的家人过来吧,我知道家庭地址!让我儿子去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聊斋里的一个故事,常常被引用的。反正就是一种挺贱的心理,别人的老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但是没有人愿意自己娶一个白白被别的男人占便宜的老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i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3 11:31:15 妞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2 21:26:13 妞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2 21:12:57 小院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2 18:46:09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2 18:17:59 avio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2 17:57:0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向前看”,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20:16:42 读者“向前看”,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20:16:39 读者“向前看”,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20:16:34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19:34:36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19:34:34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19:34:28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19:34:23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19:34:20 读者“小院微凉”,灌溉营养液+12014-07-12 18:22:52 第160章 老天的厚爱 要说丁号真是个有行动力的人,大概因为是个结巴的原因,养成了他“心动就要行动,等说出来再做黄花菜都要凉了”的良好习惯。 跟颜神佑谈话之后,或者说,被小丫头单方面碾压之后,丁号愉快地派了他儿子去“接”李家家眷去了。临走前,还特意跑过来跟颜神佑借人。 颜神佑道:“您要玄衣什么?” 丁号搓了搓手:“这个,万一谈不拢……” 明白了,合着您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搞过来,劝不来就抢啊?颜神佑平心静气地道:“别介,坑蒙拐骗的,不好。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呢?您跟我说说,您要怎么做?” 丁号道:“就说先生……唔,病了罢,我离得近,请他们过来探望。信了,就来。不信,就……” 颜神佑捂脸:“那您以后还见不见李先生了?哪有这么说老人家生病的呢?” 丁号道:“没事没事,有事我担着。” 颜神佑道:“不是我不给您人手,我这里的人,都是见过血的,与旁人不同,怕察觉出来。” 丁号道:“没事,这样安全。” 颜神佑拗不过他,还要嘀咕一声:“这样不够光明磊落,还是跟李先生说一声吧。” 丁号却说:“我有数的。” 颜神佑想了一回,终于拨了人手给他。丁号也不多解释,回头就打发了他儿子丁晃,带着百来号人,一路直奔李彦老家去了。据丁号说,李彦家亲戚并不多,全家上下十几口人,捆巴捆巴就能来了。 忙完这些,丁号又跑到李彦那里装孙子去了。李彦手握一卷书,没理他。丁号就涎着个脸,趴人家书本边儿上,气得李彦拿着书敲他的头:“不学好!你就这么看重他们?!他还是虞家臣子呢!” 丁号挨了打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天命已移,君不君,臣不臣。” 李彦冷冷地道:“再看看罢。”李彦心里,对于颜家是虞氏臣子这件事情,还是有些介怀的。虞氏运数已尽,完蛋了,李彦固然开心。然而颜家要是造反,那又是不忠,这一点,李彦却又瞧不大上了。 说不得,丁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洗脑工程。李彦道:“纵是太后有错在先,也不好轻易生出反骨来。” 丁号笑道:“颜刺史可不曾答应,他们全家就没一个点了头的,怕也是在犹豫。” 李彦掀掀眼皮,意思很明白,那你在干嘛? 丁号道:“您看到这一州百姓了么?能想象得到外面百姓的日子么?为国为民,难道不应该么?这便是天命所归呀。” 李彦默。 丁号无奈地自己倒了碗茶喝了,运气,正要再接再厉,只听李彦忽然道:“别说了,结结巴巴的,怪不容易的。我已经修书回家,让他们跟着来了。” “噗——”丁号喷了李彦满脸花! 李彦木然地伸袖子一抹脸:“滚!”妈蛋,老子正在纠结着,你给老子喷茶来了?!你是喷壶么?!当初怎么就教你读书了?怎么没送你到裁缝那里? 丁号圆润地滚了,此后再不敢时常来骚扰李彦了。他知道李彦心烦,对于李彦这样的人来说,拿定了主意,固然是一往无前。然而这等人,心思极灵敏的,在定下方向之前,必然多思多虑,显得多疑不定。 回去之后,他自己就不过去招李彦揍了,把自己两个儿子丢了过去。丁号两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学问都不错。正好扔去给李彦打下手,顺便跟六郎打好关系。唐家小郎君看起来也颇受重视,一并策反了更好。 丁号自己,却被颜神佑抓了壮丁,给她补课。 ———————————————————————————————— 按照计划,颜神佑本该去练兵的,岂料计划没有变化快,何况这计划本身还有那么一点点欠缺。比如,根本就没有留出来应对变化的时间。不止是铸币一事,还有——天灾。 铸币这件事情,颜神佑也想得很开了。颜肃之说的没错,李彦也不是在搪塞她,这两个人的态度都表明:这事儿不急。其实只要静下来,颜神佑自己就会发现,确实不用着急。货币的出现与流通,都是建立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之上的。就昂州现在这经济水平,目前还不需要大量的货币。并且,纵使是二十年前,国家还没有这么乱的时候,倾向的发行量也不是特别巨大的。市面上一直是钱(铜钱和贵金属)、帛通用,粮食也作为一般等价物出现的。 她现在只要盯着,别让市场秩序乱了,就行。流民入境,既然来了,就得照着昂州的规矩办。想要鸠占鹊巢,用外面的规矩来破坏昂州的秩序,那就不好意思了!反正,昂州境内,是必须得禁绝私人铸币的,一应流通货币,必须按照规定的来。现在就得颁布法令,可得养成好习惯了。 下完了这道命令,再揪着丁号过来讲解铸币诸事。现在不用不代表以后不会用,日后外面乱而昂州安定,过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人口多了,课本上所谓“带来了先进的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等情况就会出现,经济也会发展,到时候就需要发行货币了。 丁号对此事也颇为踌躇,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些难,不如暂以米帛相代。”经他解释,颜神佑才搞明白了,这年头哪怕是铜钱,也是实打打的真材实料。这年头就是金、铜本位,铜钱本身的重量,就是它的价值!所以民间之盗铸才会猖獗。 不如用帛、用米,虽然也会有些掺假的,但是因为这两样东西日常生活里常见得很,大家也好分辨不是?再者,用丁号的话来说,正常人家,以物易物就能支持开销了。货币的需求并没有那么大,并且,真正大笔的交易,有书契、用金子。与其搞个铸币,再有人捣乱,又耗费精力,不如不搞! 真要搞的时候,还得找铜矿,设铸币厂,制模范,总之,目前来搞不划算。 丁号最后说:“小娘子想得很长远,此事是该着手计划,却不是当前最要紧的。当务之急,小娘子该去练兵。” 颜神佑嘀咕一声:“本来就要动身的,却被这一件事耽误了,至今也没理出头绪来呢。” 丁号道:“民、兵、粮、地,四样都有了,旁的便不需急进了。” 颜神佑道:“也是。既如此,此间便交拜托先生与方先生了。”她现在对谁都挺客气,而且是越来越客气了。丁号心道,越是真人越不露相,越居高处越是客气哩。 颜神佑却又对丁号道:“我即动身去练兵,李老先生家眷到时,还请先生领六郎相迎。” 丁号点头道:“我省得的,”想了一想,又对颜神佑建议道,“眼下的形势,小娘子也是明白的,我便不多言。六郎既已读书了,先前小娘子也教了他些政务,如今,是不是也再熏陶熏陶?使君只有二子,八郎太小。小娘子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丁号最担心的,无过于颜肃之的基业,最后要被颜肃之的侄子们插手太多,这样不好!京城来的人,都会有一种通病,或者说,天下的人,都有那么一种通病:钦慕世家。丁号自己也有那么一点,但是他心里透亮:此风不可涨。颜肃之父女身上,这种毛病几乎看不到,这才是丁号放心的地方。 否则,丁号等人前头种树,一转脸儿,不但树荫被世家拿去乘凉了,树上的果子也摘得一个不剩。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昂州这群土鳖们,从一开始对颜希仁就持一种防范的态度。这些人的眼睛多尖呐,一看,颜希仁就是那种特别正常的,门阀思想很浓的家伙。仅此一条,他就被排除在外了。与之相反颜渊之因为其老实肯干,虽然也受门阀思想影响,但是因为心里更信心他二哥,就被以丁号、卢慎为首的这么个小集团给接受了。 丁号等人,一面想让颜肃之自立,一面也在绞尽脑汗,拼命想让颜肃之的子女也在利益上不要过于偏向世家。颜神佑特别令他们放心,她公正,身上有一股破坏腐朽的活力。当然,这还不够,还得六郎、八郎都跟他们姐姐一样,这才行。 颜神佑想了一想,她家确实人手不够使的。堂兄弟们总有些缺憾,亲兄弟还小,倒是有教导的空间。欣然允诺:“先生说的是,只是六郎如今字都还没识全,还是以读书为要,待阿爹回来,才好重新安排。” 丁号道:“也好,总要使君点头的。” 就算颜肃之不点头,拼着做小动作被抽,丁号也要跟李彦暗示暗示。 ———————————————————————————————— 原本事情到了这儿,丁号这个有能力的人也回来了,颜神佑也该去练兵了。没想到方章又皱着眉头来了。 颜神佑已经摸到规律了,方章是个不大会演戏的人,至少在政事上头,他那张脸就是晴雨表。屡试不爽! 这一回,却是带回一个让丁号与颜神佑都无能为力的消息。 干旱。 方章的汇报十分简洁,只是报了几个简单的数字。再要更多的数据也没有了,他就是观察了那么一下下,发现今年降水比往年少了很多。再问详细的,他就答不上来了。 丁号道:“真有这么严重?” 方章道:“这还只是个开头。” 颜神佑这才发现,她还疏忽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单位——气象局! 农业社会,现在这个时代就是个典型的农业社会。农业社会的一大特点,就是靠天吃饭。虽然可以抗灾、防灾,然而人力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太渺小了。能不能过得好些,还得看老天爷的。 这个时候,懂些天文就是很重要的了。还形成一门特色科学,统称——天文地理。这类学科,通常国家垄断,而且不喜欢让民间去自由发展。 气象局不是随便设的!通常情况下,这些时令,还跟什么天象一类的放在一起,构成一个有机的系统。这样的单位,中央还有个比较钦天监啥的,到了各州,允许你设一个小官儿就不错了,再低一等的行政单位,都不给你自己设,得等着上头颁布什么历法之类的。 擅自搞了,比私下养了好多私兵,还要严重。这年头,养私兵不算造反,因为大户大家都有些部曲奴婢啥的。可你要搞点什么风水,给你家祖宗找块龙兴宝地,或者将自家宅子建到个什么有龙气的地方。对不起,死定了你! 方章因为以前在县里干过,县里也没啥专业人材。看编制就知道了,压根儿就没这个编制!这一类的事情,就得县令、主簿这些人,兼着,记录一点数据。如果遇上个没责任心的,官儿都不做了,光顾着喝酒去了,这点数据也没有了。 颜神佑觉得头大了。方章的数据简单,就是降水几分几厘的,去年哪一天下雨,今年又下没下。仪器也十分简陋。 颜神佑仔细回忆了一下昂州的地形,与之前搜集到资料情报。 昂州此地,地处偏南,比较湿润,江河溪湖储水量也比较丰富。又是西、北两面多山,南面是森林,海上湿润的气团被东南风挟裹着带着大量的水气。水气既来,又为西、北两面群山所挡,不易流失。少有大旱之年。 饶是如此,降水量也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 这还没到夏天! 大家都知道的,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要是因为雨水少废了,这一年的收成想要追回来,那就难了。 面面相觑之下,颜神佑也只好说:“等吧。一面等,一面巡视河堤。再有,多打些水井。”更多的办法,她也没有了! 丁号道:“还是准备祈雨罢。” “?!”颜神佑是一点也不想搞封建迷信活动的。 可是丁号自有理由:“为安抚民心。” 是的,天气旱,有点经验的老农都能感觉得到。州府如果还不做一点表示的话,未免有一种不管百姓死活的意味在内了。可颜肃之还没回来呢!丁号道:“先准备着,实在不行,小娘子先上。” 他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你比你爹灵多了。因为之前卢慎的封建迷信活动搞得太好了,昂州境内都觉得颜神佑有点神神叨叨的本事。旁的不说,海边一溜儿地供着个跟她一点也不像的人像。据说……能辟邪保平安。 颜神佑苦笑道:“我只怕一旦不灵,反而让人心更慌。” 丁号道:“做了总比不做强。”一面又让颜神佑先不要走远了,自己去找李彦,让他讲一讲天文地理什么的,让颜神佑也学一学。大家讨论一下,哪一天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让颜神佑去祈雨。 颜神佑:……装神弄鬼啊?! 李彦对于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是比较关心的,再者,一听说有旱情,就知道事情不会小了。皇帝昏庸,可以废了另立,情况就能变好。天不下雨,你能揍到他哭吗?而且,干旱这种事,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一旦发生,涉及的范围就不会太小,史上曾不止一次有过“赤地千里”这样的记载。 颜神佑越听李彦这么说,心里越凉。昂州是天时地利,地形也好,如今已是勉强。 再往北的情况,颜神佑已经不敢想了。 李彦见她一脸凝重,问道:“可听明白了?” 颜神佑苦笑道:“再明白不过了。” “哦?” “只盼只有昂州一地如此,否则……真真是要民不聊生了。昂州的税还少些,还没有兵祸……”语中未竟之意,李彦丁号方章都明白,外面税还高,还要打仗。一旦旱起来,哪怕今年能勉强撑得过去,明年就惨了! 颜神佑突然道:“不好!” 方章忙问:“怎么了?” “先生忘了么?兑钱的事儿,既然可能收成不好,那就得一个钱当两个使了。才说了不好朝令夕改,如今却不得不改上一改,不给兑钱了。已经进来的,照旧,后来的,不许。其余配给之粮、盐,照旧,分地照旧,租赋照旧。公示全州罢。” 颜神佑以前暂领一州,做得顺风顺水,还道自己真是天赋异禀,颇有些自得。如今诸般事务接二连三的发生,始觉出自己的不足来。来一件事,便要一阵手忙脚乱。真真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 事实上,她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让李彦等人满意了。天灾*的事儿,搁了谁,都没办法从容应对了。颜神佑的反应速度,也是很快的,学习也是很快的。 方章想了一想,也不好再坚持了,全州春耕因雨水缺少已经吃力,而庄稼长得好不好,还要看夏季的田间管理,田间管理很重要的一环就是浇水得跟上了!夏天忙的时候,一天要浇几次水。现在确实要节省每一分力量,预备可能到来的欠收。宁可白准备了,也不能不准备。 丁号也是这么个意思,又说:“小娘子近来便不要离开州府了。我总觉得近来邪性得很,常有事情发生,小娘子还是坐镇此处为妙。” 颜神佑道:“也好,我却修书与阿爹禀明此间情状。”祈雨的事情,她还是有点肝颤的。 信送得快,回来得也很快,颜肃之表示:有事儿你看着办吧,你办事,我放心。 颜神佑战战兢兢,咬着手指头,十分憋屈地被丁号等人架着去祈雨,好容易等来了一场春雨,缓解了部分旱情。回来就气咻咻地跟朝廷汇报:我们这里遭灾了,不下雨。 朝廷哪里有功夫理会昂州呢?昂州是个薄利的项目,对于朝廷来说,真正的用心之地,此时也正旱着呢——旱得比昂州还要严重,实在是……顾不上昂州了。至少,昂州还没成灾,但是青、冀等地,明显的,已经连补种都没办法了。从春到夏,就一场雨也没下过。虞喆白祭了三回天,都没能挽回。 颜神佑见雨来了,练兵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又跑去练兵。兵营住两天,回州府住两天,一根蜡烛两头烧,整个人都不好了。 比起北方,昂州真算是好的了。至少到得夏日里,又下了五、六场大雨,这对于昂州来说,已经是很少的量了。比较坑爹的是,头俩月没下,后一个月隔三岔五来那么一回。从抗旱变成抗洪,不变的主题是救灾! 亏得这一二年有了古工曹鸡血搞规划,灌溉的水渠没少挖,引水渠也不少。旱的引水,涝了蓄水,除了部分低凹地带,其他地方并未成灾。只是雨势太大,打坏了不少庄稼。 颜神佑快要急死了!哪怕一直不下呢?顶多收成少些。这眼瞅到了秋收的时候,开始下雨了,她真收获的时候霖雨不止,庄稼都烂到了地里。到那时候,大家连逃荒都没地儿逃去了! 天可怜见!秋收前半月,雨停了,颜肃之也回来了。一直晴到了收完庄稼,晾晒得差不多了,这才又拼命下起雨来!昂州府自上而下,几乎家家焚香,就为了谢老天爷对他们真是格外厚爱,好歹赏了口饭吃。缴税也格外积极,征发去修水渠也格外的踊跃。 ———————————————————————————————— 这一回再下雨,颜神佑就不怕了,粮也入库了,时刻注意,别叫烂了就是了。昂州因地气湿暖,粮仓本身就采用了防潮的结构,这一点倒是不很怕。昂州城新建,建筑质量也很好。一应新建的村寨建筑也颇为合理,老的定居点都是经过时间考验的。阴天下雨的,大家就窝家里休息就好了。 比较命苦的是玄衣等士卒,还要搞点雨天的训练。这一训练,就能发现很多问题。比如说,雨天行军速度问题,武器保养问题等等。都一一得到了改正。颜神佑头一回是悄悄去带玄衣训练的,回来差点被姜氏动了家法。 姜氏不反对她去代父行权,必须说,这一二年,如果没有颜神佑,颜肃之必须得累成狗,还得找人分权。颜神佑的存在,很好的防止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然而——“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你敢出去淋雨么?淋坏了身体,你后悔一辈子!”姜氏想把这个祸害塞回肚子里,简直要气哭,“你这么小年轻,要是淋雨受了风寒,以后……以后生孩子都要受罪!”更难听的话她没好说出口,要是亏了身子,生不出娃来,怎么办?山璞家一根独苗,要纳妾吗?!纳妾也得等颜神佑生下嫡子,最好生下三、五个,然后把山璞扔给小老婆。 这是原则! 颜神佑险被揍,还是被阿萱给救下来的。此后此类训练,就由颜肃之接手了。 让颜肃之开心的是,雨下得大,将官道冲毁了,秋粮也运不出去。又加上之前受了灾,这让颜肃之可以堂而皇之地将今年的租赋给扣了下来。弊端也不是没有,官道冲毁,京城与昂州的通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晚了小半个月,颜肃之才收到消息—— 天下,乱象已生。 作者有话要说:天灾*,天灾*呀。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3 21:54:32 爱看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3 21:22:14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3 20:2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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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又是舆部传来了,颜肃之看简讯的时候颜神佑就在他身边。听他这么说,也愁了一下:“是呢,哪怕再拖个三、五年呢。”昂州这大半年,据初步统计,也只添了外地来的流民四千五百余户。这点人口,加上昂州原有的人口,拉出去真不够塞牙缝儿的。 要是外面能拖上个三五年的,照颜神佑的估计,只要昂州做好了准备,人口能翻上一翻。当然,这个过程需要慢一点,以便消化。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呀! 颜肃之果断地道:“召集诸员,议事!” 众人其实过得挺奋发向上的,很一种朝阳行业创业人员的自豪感与归属感。下雨怎么的?丁先生说得没错呀,外面灾成那个样子,独咱旱情并不算太严重,抽穗时没淋着、秋收完了粮食入库了才遇上暴雨,多么幸运呀!可见天道是站在昂州这一边的。 一想到北面的情况,众人又都没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气候的原因,昂州的收获期比北方早半个月乃至更多。这一场雨下来,昂州没挨上,更北些的地方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原本在炎魔手中保下来的一些收成,这回又被泡了汤——日子怕更艰难了吧? 众人到底是心怀天下的读书人,悲天悯人的气质也有那么一些。主要是瞧不顺眼朝廷,看皇帝不顺眼。对百姓倒没什么深仇大恨,相反,还挺知道百姓的作用的。 听说颜肃之召他们,麻溜地都过来了,一个不拉。来的时候还一脸的振奋,颇有一种“亲,要去解救天下苍生了吗?”的责任心。 颜肃之一看他们这样子就头大,咳嗽一声:“诸位辛苦了,坐。” 照例,颜神佑就坐颜肃之左手边儿上,端端正正坐那儿。来开会的一看她在,就知道这是个重要会议了= =!丁号等人飞快地交换着眼神,心里期望着颜肃之今天就宣布要独立,理智却告诉他们,很可能是让他们组织人手去修路。 没想到,颜肃之既没说要独立,也没说要修路,只是让颜神佑通报一下消息。 颜神佑的语调放得很慢:“冀州局势勉强稳定。青、徐、凉三州贼寇又起,五王请命平乱。廷议,廷尉建言:各地士绅可自募兵平叛。” 丁号眼冒绿光!机会来了! 冀州局势勉强稳定,这个稳定是说,金井栏还活得好好的,赵忠又剿灭了两路反贼。然而金井栏收集这些余部,势力反而大了。好在他是被赵忠追着打,虽然磨练出一定水平来了,却也无力扩张了。 比较坑爹的是,青州、徐州、凉等地却又如火如荼了起来。冀州的租赋是没指望了,其他的地方就会分摊这些费用。原本就不堪重负的骆驼,还要再让它多驮东西?一根稻草就能压塌了!尤其今年还干旱,不说颗粒无收,也是仅够糊口。正常都该免税的!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世家、大户,仓里有许多粮,却不肯均出来周济百姓。只会催着地方官跟朝廷报灾,皆想:我要开仓了,就不好收场,到时候被人盯上来抢了,怎么办? 五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一改往日调戏的语调,郑重地向虞喆表示:你要管不了,我们可要管了。再纵容下去,我们的地盘也要跟着遭殃了。 五王也被坑惨了,天下弊端不是一天积累起来的,这灾情却是一视同仁过来的。他们虽然坑了朝廷的租赋,自己封地上小日子过得不错,但是周边却愈发不太平起来。流民起事,哪里有吃的往哪里奔,五王的封地,一向宣传是自己仁义、百姓富足,可不就招来抢的么? 五王来回被骚扰,沉不住气了,很有一股“尼玛老子干脆就反了算了,连皇帝带乱民一块儿灭了”的豪气。 面对这样的境况,虞喆两眼一黑,险些晕死过去。昂州的灾情还没这个严重呢,地盘也在自己手里,底下人都还听话,颜神佑遇上这等事都要愁个半死,何况虞喆这里情况更复杂? 虞喆不得不再次召来重臣商议,不商议还好,一商议,蒋廷尉提出了一个在当时大家都不反对,事后,被有识者称为“祸根”的建议:各地豪强,自募兵,以平民乱为要! 以上,消息半是舆部探得,半是楚氏发来。 ———————————————————————————————— 颜肃之有点忧愁,觉得自己准备得还不太够。道:“国家多难,我等当戮力同心,扶保社稷。” 丁号翻了个白眼。 卢慎干脆避开了个这个话题,直接往下说:“秋收已毕,霖雨当止,不如尽快起几座兵营。靠近驿路,发动起来也方便。” 丁号当颜肃之刚才是放了个p,自顾自地道:“正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这可是朝廷许了的!只要咱们养得起兵,自然能募到好兵!” 趁着外面饭都吃不上了,一碗饭能带回一串青壮,多划算的买卖?!在这个时候给人一碗饭,恩同再造了都。从一开始,这些人就会有一种“跟着中二有饭吃”的思想在内,洗脑都省了。 古工曹摩拳擦掌:“建营盘的事交与我,建城费力,营盘却并不很吃紧的。” 方章也凑了一回热闹:“下官盘点簿籍,再养二、三万的兵,本州还是支持得下去的。” 其余人等,各抒已见,似乎对这个机会十分地看重。颜肃之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诸君这么开心做什么?这是国家有难!国家有难呀!” 丁号心说,尼玛!你个中二病装x还装上瘾了吗?好吧,为了你的好名声,那啥,我们就当是慧眼识英的好下属,你就当个仁义道德的英主好了。再翻一个白眼,恳切地道:“只当是为了天下苍生呀!如今流民四起,五王躁动,使君世受君恩,又代天牧民。此举利有三:流寇来时可保境安民,此其一;若五王有不臣之心可起兵勤王,此其二;若骠骑将军不支也可驰援,此其三。” 他是个结巴!这一番话正义凛然的话经他的口说出来,平添了几分滑稽。不过没人笑,大家仿佛看了灾难片儿似的,都沉痛地点头:“对啊对啊,就是这样哒!” 颜肃之:= =! 颜神佑忍无可忍:“诸位难道没有看出来么?此令一出,天下乱矣!” 丁号郁闷地道:“本来就很乱呀,这也是为了澄清宇内。” 颜神佑冷笑道:“令士绅自募兵?募了兵,事态平息之后还有解甲归田的一天么?呵呵,门阀世家,是怎么兴起的?真是因为会装……咳,这句不算,重来,真以为就是靠念经啊?” 没人笑场。 众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巧了,这一拨人里,除了卢慎,没一个是世家出身的。整个昂州,就没几个世家子在混。卢慎其人,固是世家出身,却也是本地世家。跟了个土鳖老板,其思想也就不那么标准了。 或者说,在这个小团体内部,对于外部世家是相当排斥的。他们的心里,昂州是要自保的,而丁号,最近又隐约在撺掇着大家支持颜肃之搞独立然后争天下。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说大家心里没有一种“打出去”的想法,那也是骗人的。 既然是要打出去了,那就是大家在争地盘。本来么,丙寅一场乱,不止京城,各地的世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虽然世家名望犹在,对各地的控制力就会弱一些。这个时候,昂州再出兵,那就是抢地盘,搞实际控制了! 现在朝廷来这么一手,门阀世家趁机壮大势力,等到昂州这群人跑出去的时候,盘子都给你舔干净了!到时候就算争了天下,也要跟虞喆似的,苦逼兮兮说一句“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跟“打破头了去抢个苹果机,抢到了手,发现苹果标志上面没有被啃一口,尼玛是个山寨的!”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颜神佑气得拿手直扇凉! 都tm想什么呢?能想长远一点吗?枪杆子里出政权呀!咱有枪了,竞争对手也有枪!最要命的是,人家还是世家。牌子都比你的大,广告明星也比你家大牌! 这还不叫乱? 光是有农民起义啥的,那真不叫乱,因为泾渭分明。等到地主武装参与进来了,那才叫乱,真个是各自为政! 对上颜神佑冷冷的目光,丁号的脖子一缩,再一次感叹:尼玛这怎么就是个丫头了呢? 颜肃之道:“无论如何,天下安宁,生民安居乐业,才是顶要紧的。”至于其他的,玩花招耍无赖,谁玩不过谁呀?这话颜肃之并没有说出口。 颜神佑倾向于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总不喜欢养肥了敌人,再去揍翻人家,显得特别正义。她觉得那样很浪费时间,浪费功夫。有点像虞喆树挡箭牌,一不小心,真爱就被挡箭牌给砸死了。养寇自肥,一不小心把狼养大了,掉头就咬死你了。 然而卢慎却另有一番见解,他清了清嗓子,对颜神佑道:“于朝廷来说,这样最便宜。至少,朝廷还是现在的朝廷。”跟士大士共治天下,这天下还是他们的,大不了分一杯羹嘛。要是让泥腿子们闹将起来,锅都给你砸了,大家一起饿着吧。 颜神佑想冷笑,想说,你等着看吧,敢这样搞的,朝廷就要改姓了。我知道的,上一个这么干的是东汉末…… 卧槽! 颜神佑的眼神惊疑了起来。 丁号道:“不如议一议,眼下当如何做。” 颜神佑终于找到嘲讽点了:“当然是先上表啦,表表忠心,骂一骂逆贼。打个申请,与其用五王,不如用咱们。反正路还没修好呢。” 丁号:“……”你熊的!真是个混朝廷的好料子。 颜肃之被他闺女的语气逗乐了,微笑道:“这个好。” 颜神佑心说,好什么呀?这是最无关紧要、最好搞的,好吗?颜肃之被闺女瞪了,也不恼,还作了个投降的手势,比了个“祖宗”的口型。底下一群人,黑线从头顶滑到了脚底,心说,你们父女俩肉不肉麻啊? 卢慎不得不认真建议:“无论如何,都要建营招兵。如今马场也有了,正是好时候。无论勤王也好,自保也罢,都是要走这一步的。” 见颜肃之点头了,丁号又加上一句:“正所谓殊途而同归。” 颜肃之脑袋又疼了,这位丁先生,无时无刻不在给“造反”二字刷存在感。再看看底下的诸属官,一个个的,都习以为常了。颜肃之的头,更痛了。 让颜肃之想不到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此后,丁号闲得没事儿,又开始把刷他当日常。天天让他准备扯旗造反,从“使君,使君纵不为自己着想,也当为天下苍生着想啊!”这种拿颜肃之当救世主忽悠的语气,一路进化到“要招募匠人熟手,尤其是会刻章的”这种准备好龙袍玉玺马上就要发动的姿势。 颜肃之简直不堪其扰,他还要练兵,还要募兵,还要跟大家说流民安置的事情。自从他回来,他闺女就自觉自动把大印还给她了。虽然颜神佑也很关心昂州的政务,但是一码归一码,纵使百爪挠心,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爪子不往前伸。更何况,铸币与水旱灾害的事情给她提了个醒,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转而做起好学生来了——功课做得特别足! 颜肃之一看自己忙成狗,闺女在一边清闲,心里颇不平衡,故技重施,他又把丁号推给颜神佑对付去了。 ———————————————————————————————— 颜神佑看到丁号也头疼,向他请教问题吧,每每问题得到了解决,却总要被捆绑销售造反理论。在丁号那里,颜肃之这就不是造反,这叫“解民于水火之中”,这个词以后还会出现,并且时常被替换为“解民于倒悬之危”。 颜神佑苦逼得要命,还不好翻脸,每天都忍着“把他毒哑了吧”的想法。特别能理解至尊宝!她特别想对那只猴子说:至少你听的还是正经人话,老子特么听的是电子合成音! 终于,颜神佑忍无可忍,给他看了一张小纸条: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丁号稍稍满意了一点,看向颜神佑的眼神带了一丝意思味深长。前六个字颜神佑早就说过了,后三个字……是当时就想到了,还是现在加上去的呢? 丁先生表示,这已经不重要了! 真是太开心了,得到了明确的表示了呢,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他们父女俩又想当一回忠臣了。伸手就要取那张纸条。 颜神佑的手脚比他快得多,伸手一抹,又把小纸条给收了回来。丁号扼腕,对上颜神佑似笑非笑的眼神儿,只好垂下头来自认倒霉。颜神佑慢条斯理地问:“先生还有事么?” 丁号郁闷地道:“没了,我干活去了。” 颜神佑等他一出门儿,脸上镇定从容的表情就垮了,对会这么个人物,真是相当不容易。还好,暂时将事情压下去了,否则他这么频繁的串连,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就真的不好了。 一等把丁号打发走,她就跑到姜氏那里去避难了。虽然姜氏抓到她就要念叨一回养生,不过眼下,还是姜氏那里最安全了。 姜氏那里今天没课,连日阴雨,搞得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姜氏便放了两天的假。见颜神佑过来了,十分欢喜,口上还要责怪道:“你终于晓得回来啦?” 颜神佑贴着她坐下,好奇地四下打量:“阿萱她们呢?” 姜氏道:“她们还不能闲下来歇息一下了么?我又不是牢头,见天地看着她们。她们想去园子里走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颜神佑一想,也对。姜氏却又小声说:“你也不要一心只搁在外头了,分一只眼睛看看这家里。” “呃?” 姜氏叹道:“看你这傻样儿。你纵能干,终是要嫁出去的,山小郎看着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不假,可女人呢,一半看夫家,一半也要看娘家。”这一点姜氏是深有体会的。 颜神佑奇道:“那又怎样?家里现在挺好的呀。” 姜氏伸手在她额上戳了一指:“我就说,一处不管你就一处不行。现在是很好,以后呢?” 颜神佑有点愣神,旋即明白了:“阿蓉?” 姜氏满意地道:“还没傻到家呢。父母以后终究是要走了的,兄弟姐妹之间要相互扶持,明白么?尤其女孩儿家,嫁出去了,娘家争不争气,也是顶要紧的一条儿。六郎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一向也很心疼两个兄弟,我不担心你们。可是呢,若是与兄弟媳妇处得好了,岂不更好?” 颜神佑:……心里有点沉甸甸的。在姜氏殷切的目光下,她也只能点点头:“是。” 姜氏又多叮嘱了一句:“可一定要记得呀。” 颜神佑乖乖继续答应了下来。跑亲妈这儿,心没散心,又添了一桩任务。她原本与阿蓉姐妹俩就不错,当然,与阿蓉的年龄差有点大,是以与阿萱处得比较好。姜氏不说,她也会与她们好好相处,现在一提,就略有一点……颜肃之看到楚氏来信时的味道了。 略心塞。 正想说什么,外面阿竹匆匆进来道:“娘子,小娘子,外面人来寻小娘子回事儿。” 姜氏心知是有正事,对颜神佑道:“去罢,只一条——” 颜神佑无奈地接口道:“我晓得的,一定照顾好自己。” 姜氏道:“你别不当一回事儿,去罢。阿竹看好她。” 阿竹应声答是,颜神佑听得好不无力。 ———————————————————————————————— 出得门来,阿竹便轻声道:“舆部消息,扬州有些变故。” 这个扬州与颜神佑穿越前的那个扬州还不是一回事儿,不是一个城市,才是一州。原本昂州这块地方也归扬州管辖的,实在是个大州。后来被分出一个昂州去,剩下的都是原本比较富裕一点,秩序比较好的地方。 颜神佑听了,心里一动:“回去再说。” 到了为她单设的的外书房内坐下,取了竹筒打开一瞧,脸色就不太好了:扬州也出义军了。当然,官方的说法,是乱民。 年初回昂州的时候,颜家的车队就在扬州境内遇到过那么一拨人,当时数不过几百,很快就被打发了。这不到一年的时候内,居然又生出一股“聚数千人”的队伍。这乐子可真是大了! 颜神佑匆忙去见颜肃之,颜肃之还奇怪:“你不是去见你阿娘了么?怎么又急匆匆地过来了?” 颜神佑道:“看看这个罢!” 颜肃之一眼扫过小纸条,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扬州乱了,就代表着昂州也要不得安宁了。虽然道路毁了,然而只要想,必然会有人过来。比如说,义军如果干不过官军,就会逃窜,这个逃窜的方向很可能是往官员力量薄弱的南方来。如果义军打赢了,昂州也不安全,昂州已经是全国有名的产盐的地方了。 以及,不管谁赢谁输,受到涉及过不下日子的百姓,很可能就成为无地流民,往昂州这个地广人稀的地方讨生活来。以前光是遇天灾,就有逃荒的过来了,现在加上*,逃亡的队伍只有更大。 颜肃之道:“传令,阿胡领命守住北上关口!方章、卢慎,准备接应游民安置诸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呐~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avio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01:57:40 云上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4 23:55:45 云上月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14 23:18:42 终究还是来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4 23:01:48 终究还是来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4 23:00:31 糖三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4 18:24:1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轻”,灌溉营养液+12014-07-15 00:15:41 读者“云上月”,灌溉营养液+12014-07-14 23:36:31 读者“回波”,灌溉营养液+12014-07-14 21:42:06 读者“ll”,灌溉营养液+12014-07-14 09:44:04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7-14 00:31:57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7-14 00:31:52 第162章 人口多起来 因事先有所准备,且流民潮并不是一开始便汹涌,闻讯而来的属官们的情绪都很稳定。自打来了丁号,虽然是个结巴,然而名望比自己强、本事好像也更大一点,名气就更不用说了,卢慎虽做着长史之位,在丁号面前也是十分恭敬的。 丁号这里呢,却是隐隐将自己当作颜肃之的“谋主”的,虽在州府的序列里,心理上却颇为超然。发言的时候,只有丁号是不怎么按照官阶次序来的。难得的,州府里的人也并不以为意。倒是都认可了这个前哑巴的智力。 是以丁号是最先开口的:“虽是早有准备,我等也可处置,只是,若真个来势汹汹,说不得,还是要使君亲往相迎一二。” 颜肃之感兴趣地摸了摸下巴道:“这是何意?” 卢慎一脸的不忍看,心道,明知道他是个结巴,还要这么问,真是愁死人了,听得人头皮都要发麻了。 丁号也不负卢慎所望,本意并不吊人胃口、开口却让人想掐着脖子把他想说的话都给摇出来,嗑嗑巴巴地道:“以示使君爱民之意,也与流亡之人做个约定。留他们,是使君仁厚。可别拿使君之仁厚当应该!这些事情,要从一开始就养成风气,不可骄纵。” 与会者的心情真是大起复大落,上一秒钟还想掐死这个折磨强迫症的王八蛋,下一秒胸中便豁然开朗。没错!不愧是当世大儒,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去了。昂州人口本就少,想要有所作为,必然要吸引外来人口,外面来人了,可不是请他们来当大爷的!有本事的,当然不会埋没,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太拿架子了。 人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潜意识里都会对自己关注的内容划上着重符号。比如丁号说的这一段话里,颜肃之父女听出来的是:要引导民风。 而卢慎等人则不然,他们的重点在于“不可骄纵”,这个“不可骄纵”的对象,也止是平民百姓,而是与他们有竞争关系的外地知识份子、世家等等。 丁号的建设,两者都有,然而立场不同的人,必须是有不同的侧重点的。若说颜肃之父女与卢慎完全忽略了其他方面,那也不尽然,注意,肯定是会注意的,只是重点就不同了。 然而无论如何,丁号的建议都被采纳了。在颜神佑看来,这件事情就该是让他爹出面的。将来整个昂州的领导者,也必须是她爹,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她自己,一是大环境不大允许,二也是……没事跟自己亲爹争权?她又不傻! 当下分了一下工,接到有大批流民,或者某批流民里开始出现比较有名的十人的时候),颜肃之便亲往昂州与扬州交界的大道关口上,亲迎流亡百姓,对他们致以最亲切的问候和最深切的关怀。什么安民告示都没有他露这一脸儿顶用。 颜神佑就留州府里代颜肃之处理一些庶务。 哪怕是坐镇留守,事情也挺复杂的。首先一样,就是……连着下这么长时间的雨,盐的产量降低了不少。无论是煮盐还是晒盐,第一步都是需要卤水的。天不好,哪种方法都没辙。这得盘点一下仓库,考虑一下产量问题。其次就是流亡安置的后续问题。 这就需要期待一下颜肃之有没有王霸之气了,如果颜肃之第一炮能够打响,将人镇住了,那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否则一开始镇不住人,后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庶务,正常套路的庶务,对于颜神佑来说并不困难。已经代理过多少回了,早已驾轻就熟。只要不再天降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大麻烦,她都应付得了。何况,她也不是没有帮手,丁号留下来了。 丁先生言辞犀利不假,口舌却委实不够伶俐,还是留下来让有耐心听他说话的人跟他打交道吧。颜肃之就带了卢慎过去,陪同的还有张瀚兄。盖因张瀚所辖之地与扬州接壤,不少流民是需要就地安置在他那里的。 就在州府开完会不久,天便放晴了。最为坑爹的是,这一回放晴,天是真的晴了,不是酝酿着再下一场的短暂中场休息,而是就变好了。天瓦蓝瓦蓝的,云洁白洁白的,泥土也不再泛着水光了。古工曹也向颜肃之递交了一份“整修公共建筑计划书”,将因暴雨冲坏的道路、沟渠,都作了一个安排,先尽着境内的修。至于那条官道,不好意思,昂州境内的路还没修完了,坏了的部分主要是在扬州那里,还是让扬州刺史想办法吧。 颜肃之看了一眼,就批准了这么个建议。颜神佑心头一动,道:“若有流民来,莫如以工代赈!”她越说越开心,“先前竟然忘了这么一条儿。光想着来了之后要白养活着这些人到明年有收成了,来了的人,口粮照发,若肯上工,还有多一份粮。”昂州境内的劳动力,快不够用了。按照正常的规定,每年也就二十天的徭役。然而事实上,无论哪里,哪怕是天子脚下,这个数额也是超支的,有的地方甚至到了“无日不在征发”的地步。 昂州这里经过暴雨,想要修复,征发量必然要超过往年。虽是无奈之举,能征发能少一点,还是少一点的好。 颜肃之听了,觉得这个意见可行。丁号与卢慎等都认为:“闲着也是闲着,太闲了,不用干活,还有饭吃,容易养出惰性来。将这一切当成应该,就不好管了。原本招了人来,纵不征发徭役,也要或征兵,或操练的。”反正朝廷已经下令了,许各地自募兵。 当然,昂州府一致决定,本地无匪患,官军支应得过来,士绅不用操心了。有匪情,上报,州府去剿,包管比你们自己干剿得干净。什么?官军不够?没事,州府会统一招募、统一训练的,州府比较专业,肯定比你们这些良民专业得多。 想要自己招募?不好意思,州府的黑名单上给你留块空地!罪名大概就是:耽误农业生产,一心想要撺掇着良民造反……吧! 昂州的士绅们也很识趣,没一个说要“散尽家财,募兵勤王”的,都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老老实实愁着天干愁着暴雨。州府也没有放松警惕,颜神佑手中的舆部如今规模扩大了不少,具体的结构只有父女俩知道,昂州四野没少撒人,不时探听些大户的动向、民间的风评一类。 哪怕募了当兵,短时间内也成不了军,还是乌合之众。想要达到目前昂州老兵的水平,光是纪律,就得训上几个月。正好,做工程也讲究个纪律配合,先搞个编队吧。 此议一出,自上而下都说好。颜肃之道:“这议甚好,不过……还是先看看动哪一笔预算罢。既然要人干活,口粮就要多发了。” 于是又核算口粮一类。古工曹又问:“今冬之前能来多少个工?属下也好有个数儿,好安排人手。”以前的预计都不顶用了,还得重新评估。 于是又是一通忙。 这些才估算完,流民便来了。这一次不是小规模的了,一次来了上千户,却是一处耆老,依着宗族等南迁。 颜肃之接到消息便即启程,颜神佑依约看家。 ———————————————————————————————— 颜神佑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而传来的消息,也让她大跌眼镜。要不医院做健康检查的时候怎么都要问一声有没有病史的呢,颜肃之这个中二病,在他亲闺女看来,这辈子是不能好了。 他遇到流民,好声好气接了,这一批流民人数不少,而且是组团来了,安置好了,就是以后的范本了。耆老们也是没有办法了,轻易谁肯离开故土呢?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可架不住家门口见天儿地干仗呀!今天官军来了,看有没有通匪的,明天义军来了,看有没有官府的狗腿子。 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其时乡村,几乎全是聚族而居,一个庄子可能就只有一个姓儿,名字就叫张家庄李家村的,然后跟隔壁几个村庄通婚。大一点的村落,有两三个姓,每个姓都是本家。大家有贫有富,到底是一家人。你今天来说这个不好,明天来说那个不对的,宗法有时候能抹去阶层、阶级差。一家人,谁肯互相攀咬呢? 况且,每来一次,都要搜刮一回。义军是白手起家,没粮草,肯定要征——主要是抢大户。官军开始还文明些,后来义军越打越大,有时候补给吃紧,也要临时“征发”。 大家商量一下,干脆,相邻的三个村子里的人就一块儿卷着包袱南逃了。因为据说,昂州那里比较安定,税也不高,大家还是过去混口饭吃吧。毕竟是相邻的两州,以前还是同一个领导的,昂州再封锁消息,有些小道消息还是得以流传。 于是便拖家带口来了。 颜肃之也不是在路上专等着他们,而是让驿丞先看着。然后假装派人通知颜肃之,颜肃之再出现。驿丞拿着台本念台词,指出这些人大批逃亡是违法的。 没错,违法。擅自离开居住地,还是抛荒,还是大规模的,连户籍都扔了,这是不对的。 先吓唬他们一下,然后才好拿捏,这也是事先写好的剧本。照着这个剧本走呢,驿丞是尽忠职守,颜肃之要收留他们呢,就是悲天悯人且担了很大的风险。而百姓们呢,只是走投无路了而已,是需要同情的。大家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不对,是乱民的错! 驿丞的台词也很精彩:“不晓得使君现在在不在城里哩,他老人家因本州遭了灾,还要四下寻访灾情哩,我派个人去寻寻看罢哩。你们可不敢四下乱走,被当成乱贼捉了打,可没处诉冤。” 耆老等掏空了箱底拢来的一点私房钱,他也没收。就那么仨瓜俩枣儿的,以后都还要一个地盘上儿讨生活,现在拿了人家这一点保命钱……驿丞觉得烫手,连忙推了。在一片殷切的目光中,不自在地说:“我们颜使君是个善心的人(……),你们只要守规矩听安排,大概……会留罢。” 弄得几位耆老十分担心。 颜肃之来得不快也不慢,掐着点儿,让人等了半天。亏得是驿站,为接待来往人等,屯了些粮。逃亡的村民也自携了一点干粮,驿丞招呼着烧了些热粥分派下去。再看村民携带的,不过是些搀了米糠的干饼,糠比粮食还要多,也没什么菜肴,委实可怜。命取了几坛老咸菜来,分给众人用了。一家也就分拳头大一个疙瘩头儿,还舍不得吃。有刀的,细细切出比头发丝粗不了的几根小条,一人分一根,舔一舔,喝口粥。 驿丞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几年前,昂州也不是没这样的人家,驿丞在此地几十年了,都是看惯了的。现在却觉得这一幕刺眼了起来。 颜肃之过来的时候,驿丞已经开始收咸菜坛子了。耆老等吃饭慢的,饭碗才放下来,听说颜肃之来了,急忙放下碗扶杖站了起来。 一照面,颜肃之的脸还是相当能看的,卢慎也长得十分撑门面。一干人等在三村耆老的带领下哭着跪下,含糊地说着求包养之类的话。 颜肃之十分亲切,并不曾穿得十分郑重,很有一点“匆忙赶过来”的样子。先说:“大家受苦了。”然后细问是怎么一回事。驿丞因有些个可怜这些人,代为转达。无非介绍一下情况,说大家过不下去了一类。 颜肃之一眼望去,心里就有数了,道:“这好有上千户了罢?”尼玛比他刚分家时的部曲也不算少了。驿丞答道:“是。” 颜肃之皱眉道:“以往零零星星来一些人(这是真的),总是不多(这是胡扯,来了好几千户了呢),我也睁一眼闭一眼的。” 耆老等忙道:“我等委实没有活路了,求使君垂怜。赏口吃的就行!” 乡民也有聪明人,一个妇人抬眼见颜肃之生得慈眉善目的,好看又和气,狠一狠心,掐了怀里孩子一把。小婴儿哇哇大哭。 颜肃之一眼望去,很有几分菩萨心肠地道:“罢罢罢,少不得我与你们蒋使君再打官司。”这是要留人了。 耆老等少不得领着几千号人再跪地道谢。 颜肃之亲切地慰问完了民间疾苦之后,卢慎为难地道:“只怕一时半会儿寻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安置这么些个人了,你们……身无长处,也没个住处。这里有的只是荒田……这个……” 颜肃之在耆老等人担心的目光中,对卢慎道:“还有能安置的地方么?他们不是说原是三个村子的?拆开来分别安置呢?” 颜肃之十分和气地问:“如何?” 逃亡的人,有口饭吃,别天天你来拉壮丁,我来抢粮食,大人孩子不得安宁,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敢出门……目前就够了。一齐叩头,诉说使君恩德。 颜肃之道:“虽是如此,尔等既入昂州,便须遵我之法。” 耆老道:“这是自然。” 颜肃之道:“不要怕,没有什么苛政,就这么几条。” 其实就是三条:一、听我的话的留下有肉吃;二、不听话的都滚球!三、捣乱的都去死! 至于需要听什么话,具体内容由卢慎宣布。卢慎宣布得也很简单,内容十分宽容,这才是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的内容了。以及,每人有口粮,青壮可以做工换些吃食。划分住的地方,开垦荒地,以及税收比例一类。让排队造册。 耆老等感激不尽。 虽年长,经的见的不少了,也不曾见过这般宽容的税收政策了。当下三村分开,颜肃之又命去寻张瀚等几个县令,将这千来户给瓜分掉了。 有钱的流民没几个,没钱的倒是很多,榆荚钱换制钱的工作也颇为简单。一切做完,天已擦黑。驿丞少不得再去熬点粥来,这回咸菜都不用了,各家都自携带的木碗里又扒拉出咸菜来,继续吃。 颜肃之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倒也坚持得住,坐都不曾坐。还对百姓嘘寒问暖,见耆老年纪大了,还让搬个马扎给他们坐。看了一下午造册,心里沉甸甸的。除了开头哭的那个孩子,这千余户人家里,有小孩子的没几个。以及……几乎没有女童。 这种情况,颜肃之做了好久的地方官,也知道一些底细了。大概是战乱养不活,有些是营养跟不上死了、有些时病死的,有些干脆就是生下来就溺死了。至于女童……或许卖了,或许…… 颜肃之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见耆老等也一样喝粥吃咸菜,对驿丞道:“牵几头猪,两只羊,宰杀了与他们分食,且作接风。” 又一点也不嫌脏地与耆老坐在一处喝粥,且说:“老翁多担待,我戒酒了。” 刷爆了好感度。 ———————————————————————————————— 另一边,颜神佑捏着这“神经病约法三章”久久不能回神。 好一个中二病! 轻轻入下手中的纸条,颜神佑扶额,久久,发出低低的笑声来,笑声越来越大,满屋子都盈满了,流向院子里。阿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娘子?” “我没事,很好,好得很!” 开了个好头,真是太好了。 “去请丁先生。” 阿琴给了她一个“小娘子你有多想不开”的眼神之后,阿琴还是纠结地去丁号了。 丁号有些奇怪,问阿琴:“小娘子有甚难事?” 阿琴摇头,对着个结巴,她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就怕引得这结巴说得更多,自己的耳朵受罪。丁号还道是颜神佑法令森严,侍女们都不敢随意多舌,还对颜神佑如此“御下有方”心中赞叹哩。 见了面儿,颜神佑也十分客气,笑问:“先生知道了么?” “?” “阿爹已安抚住流民了,”伸手把神经病版的约法三章递给了丁号,“现在,该准备下一步了罢?” 丁号拍案大笑,一抬头:“啥?” 颜神佑托着下巴道:“阿爹要与蒋扬州打官司,怕还得具本朝廷,咱们得先哭一场。他们打架,咱们收拾烂摊子,这是什么事儿呀?” 丁号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安置流民也要钱要粮的……” 颜神佑心说,下一句就是正好不用给朝廷缴税了吧? 果然,丁号张口就来: “那钱粮就不用往京城搬运了。” 颜神佑道:“您还是起草文书吧。” 丁号道:“使得!” 不愧是学霸,一篇文章做得忧国忧民,哭穷喊累,还透出一股“我是好人我是受害者”的味儿。颜神佑表示,又学到了一些奇怪的知识。 颜肃之回来之后,正准备让卢慎给他润色一篇作文交给朝廷。恶人先告上一状,免得蒋刺史说他趁乱把自己辖区的人给捞走了。哪怕有百姓逃亡了,正常情况下……这么大一批,也是该归还的。 回家之后,发现有个贴心的小棉袄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表扬了颜神佑想得周到。主要是,居然根据了当天的情报,对奏折内容进行了修改,添加了一些流民的惨状一类。 颜神佑略开心,微笑道:“阿爹让我看家,自然要妥妥贴贴的。” 很快,颜神佑就笑不出来。 秋收都完了,天都放晴了,安置完这一批流民,时间也进入了秋末冬初。流民的数量急剧膨胀了起来,要为流民额外做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从冬至到腊月,短短几十天的时候,从扬州过来的新流民已经超过了五位数。 他们不断地带来了消息:扬州刺史根本已经没有心思跟颜肃之打官司了,他已经压不住流民了。并且,最让昂州上层精神紧张的事情也发生了:湓郡之著姓,开始联系南迁。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妙笔阁抽得格外凄惨,更新完了之后死活不在目录页显示。 特此提示看文的同学们,本文每天下午六点准时更新,微博上也会挂当天更新的链接。如果目录页不显示,或者微博忘记挂了。请手动点下一章,或者改地址栏。 如果不更新,我一定会请假的。没有请假而又没看到更新的,就是妙笔阁抽了,用力抽打它就可以了。 本人坑品有保证^-^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多多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5 22:04:59 銀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21:36:19 hong31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20:22:36 zhcj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5 19:43:53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19:34:33 yu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19:21:06 桃妖布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18:38:02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15:54:55 蛇蛇白菜大亂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13:46:53 桃妖布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5 08:36:4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喵言喵语”,灌溉营养液+12014-07-15 23:13:56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12014-07-15 19:10:40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15 18:18:02 读者“yy”,灌溉营养液+12014-07-15 16:48:09 第163章 腹黑的中二 湓郡,听到这两个字,颜肃之心里就是一阵感慨。 他当年还跑到湓郡去见上官来着。 等等!上官?! 坏菜了! 颜肃之郁闷地对颜神佑道:“如今道上还太平么?” 颜神佑道:“扬州虽乱,湓与昂州颇近,人口又不特别多,尚算平安。阿爹要遣人相迎?” 湓郡的什么世家,在京城过来的这些人眼里,那都不怎么够看的。世家,也是分级别的。小且偏远地方的“世家”,颜肃之这样的土鳖可不怎么客气。远的不说,归义原本的世家,也就只有识相的卢家得以保留,其他人家……比较惨,哪怕是卢慎的姑父家,也是夹起尾巴做人——这还是个伪的。 湓郡的世家,倒还有几个真的,只是级别不够。有些有名的,也是两百年前的历史了。现在提起来,姜氏等人还要感叹一句,怎么就沦落到此了呢?真是让人叹息呀。也就这么个水平了。 然而,如果颜肃之想要朝外发展,收买人心是必须的。尤其是这湓郡曾是归义之上峰,大家以前还是邻居,卢慎之嫡母殷氏,娘家还在湓郡呢。现在扬州不太平,但是昂州发展势头很好,想要过来投奔亲戚,这个想法不算过份吧? 与殷家并列的家族也不是没有,湓郡总有那么三、四家大户人家。本是聚众自保的,后来发现,因为好久没有干过仗了,武力略弱,即使有金钱加持,还是干不过饿红了眼盯着他们家粮仓的乱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打包行李赶紧溜吧。 湓郡的著姓原有些犹豫的,是去京城好呢还是去昂州。昂州虽近,发展起来不过这二年,在众人的印象里,还是个穷苦地方。京城就不一样了,那里毕竟是天下脚下,有重兵把守。再者,哪怕有点乱,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时候,也是野心家出人头地的好机会!趁着这场动乱的东风,说不定就能有什么收获呢。 殷家比较犹豫,这一耽搁的功夫,殷氏妹妹的婆家,就已经打包出发了。眼看星星之火将要燎原,晚走一刻路上就多一分风险。岂料才走出不到二百里,就遇上了义军的大队人马。义军虽然是越战越强,蒋刺史也不是蠢到了极致,招募人马,打了个两败俱伤。义军败走。 虽是败军,对上这样的肥羊,也还是很能够看的。世家出奔,还带着好些个辎重细软,连人带物,一齐遭殃。 湓郡守快要愁死了,这事儿办的!既给乱贼提供了补给,又动摇人心。 果然,殷家等三家还没来得及跑的,就都不走了,开始四处跑关系。眼下有两条路:一、守,全力支持郡守;二、走,去个安全的地方比如昂州。 大家最终选择走人:现募兵砌墙,来不及了。 殷氏的哥哥便写信给妹夫,表达出了要走避昂州的意愿。 卢湛自是相当欢迎的,多个亲戚多个帮手,虽然长子很出息,然而现在的昂州,外来空降的人占了州府郡县等要职的很大一部分。这也是卢湛有些危险意识了,担心自己被排挤了。正好,有大舅家一大家子过来,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这可给颜肃之添了难题。 收些难民,双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彼此心照不宣,有什么想法也只好埋在心里。顶多接收的一言哭个穷,诉个苦,说你给我添麻烦了,得了便宜卖个乖。 可世家要来,这问题就大了。 这年头兴个谱牒,你是某郡某氏,离本地太远了,全家都不在原籍了,这个听起来就不像一回事儿。治下的百姓少了些还不算太大的事情,也就朝廷跟你叽歪,如果世家不见了,这个……不管在哪里,这个面子上都有点不好说。 湓郡守原先是颜肃之的上司,还是他老师那一辈儿的好友。于公于私,颜肃之都得跟人家解释一下。他能跟蒋刺史放赖,却不好给湓郡守胡缠。 写一封言辞恳切的解释的信,派人发了出去,颜肃之又挠起头来。解释只是一其,更严重的是,世家多半有好些田地、奴婢、房屋,这些后续的问题才是最要命的。 昂州缺人口,也想要人口,但是却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发展人口数量。世家带来的奴婢,那是人家私产,官府管不着,顶多让人家登个记。这些奴婢要怎么用,全看人家主人的。想要武装起来看家护院儿,谁也不能说什么。再者,这么多人过来,这么多张嘴,要圈地的呀!再有,就是如何使用这些人的问题,世家原就有号召力,不用是不行的。用了,又要担心这些人挖墙角。 这是楚氏早就提醒过的问题,颜肃之虽也算是有准备,依旧觉得郁闷。 卢湛的老脸搁那儿,殷家等几家也都是有姻亲关系的,是不能拒绝的。 颜肃之哀叹了好几声:“唉唉唉,让他们来罢。记得人口资财都要登记造册,他记几个奴婢,我就分他多少田亩。”颜肃之终于感受到了“世家带来的压力”。 这种感觉颜神佑相当明白,自己不主政的时候,恨不得自家部曲奴婢越多越好,还好圈地垦荒。自己治下如果来了这么些个特权阶级,那真是看着他们抢了自己碗中饭,恨不得掐着脖子让他们吐出来。 颜肃之又耍了个贱,叫来了卢慎,让他转告卢湛:“不要让人混水摸鱼,冒充世家。” 卢慎面皮一跳,恭敬地答应了。 前后脚的,丁号又来了。他也得到了消息,凡事都想来插一脚。问颜肃之如何安置这些南下世家。 颜肃之眼皮一翻,道:“不是早有约法三章了么?” 丁号:“……”看到你这么坏,我就放心了。 ———————————————————————————————— 中二病的逻辑一向是简单粗暴的,管你是谁,老实窝着,少不了你一口饭吃。想抢老子饭碗,或者给老子砸锅,老子让你没命吃饭。 殷家得了卢湛的提醒,忙不迭答应了,对于把他们分派到卢家附近做邻居,是一点怨言也没有的。即使周围的其他邻居是归化的山民,殷家也认了。比较不幸的是,地盘略小,想像湓郡那样田连阡陌,一眼看不到头,那是不能够的。 殷大舅也不挑,实在也是没得挑。他们前脚走不二十里地,湓郡后脚就被义军围了城。得了殷大舅妹夫家补给的义军,很快又补充了兵源,搞了些装备,开始攻城!亏得跑得早,否则殷家就要被困在城里了。而城外的坞堡,在义军鸟枪换炮之后,有一半被攻了下来。 义军见余下的坞堡不好打,以“与其在这里干耗,不如干票大的”的心态,直接围了湓郡。并且,乱民越聚越多。湓郡守不算是个坏官,架不住朝廷年景实在太差,今年又遭了灾。流民便越聚越多,出于各种心态,都投了乱军。 往湓郡那里送信的人是跟着殷家车队一块儿回来的,城都被围了,这信还怎么送得出去? 颜肃之十分大方地让卢慎去安排这殷、朱、黎三家,这其中,殷、朱两家,是真的谱上有名的世家,黎家就是“虽然也兴旺其实并不是,但是花钱假冒了”的状态了。没啥好说的,进了昂州,就要重新造册。 卢慎也够坏,邀姜云过来,也不说请他鉴定,只说:“舅氏将留归义,还请姜郎代为安置。” 姜云一出,黎家就不敢再托大说自己是“世家”了,捏着鼻子被分派到了密林去。黎家有些傻眼,密林那是什么地方?归义都够穷的,虽然到了昂州城一看,三观受到了震荡打击,粉碎重组了。可是密林那真是够偏远的了啊! 殷家还好,朱家就想为殷家说话了。 岂料卢慎也是有准备的,理由也很充分:“自旧年正月,便陆续有好些扬州百姓投来,都是就近安置,都搁归义了。归义一地,没那么多地方安置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是而非,黎家远道而来,并不敢争执。心中虽有些埋怨,但是想到湓郡被攻破的坞堡,好些没来得及带走的财产,那些田地,还有被围的府城。又漏了气。 总归逃出一条命来,而且,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叫板的资本,还得装成不在乎,对卢慎道了个谢,说一句:“后生可畏。” 殷大舅脸上有些不自在,他跟黎家也是儿女亲家,黎家女儿嫁给了他的儿子。只是此时,他却是一句求情的话也没说的,只说了好些个惜别之语。道别与道别还不同,殷大舅一点嘲讽卢慎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叮嘱黎亲家:“安顿下来给我写信。” 黎亲家此时满腹的不开心,却不知道,过不多久,他是真的要感激这种安排。好歹,命是保了下来了,带回来的财产也没被没收,还因为有了比较出色的管理能力,密林荒地多,家业得到了发展。 当然,此时,他是不怎么开心的。颜肃之也没让他立马收拾包袱滚蛋,还让他在城里休整三天。 这真是逮着老实人的心窝子拼了老命地戳!见识到昂州城的整齐、规模的宏大之后,再让人家往南滚蛋,真是一种折磨。 好在黎家足够识趣,啥也没说,麻利地走了。不走,留在这里,地没有你的,坐吃山空。黎亲家一拍大腿:“走。”就一个字。 颜肃之见他如此识趣,心里也舒坦,对黎家当家的道:“休要小瞧密林,那里大有可为。”这句本是鼓励兼客套,颜肃之也想不到的是,黎家在密林居然找出一处大大的铜矿来——这是后话了。 当时,颜肃之发了公文,快马传到密林。黎家到后,连地盘都给划好了,黎家家主细细一想,忍了。还压下了族内反对的意见,且说:“地广千里,如臂指,此非凡人,不要胡闹!听话,做事,必有后福。” 一个上升时期的家族,家主总是有威望的,眼光也颇为长远。他的判断也是不差的,尤其在知道密林这地儿,驻军数以万计之后,族内公议,老老实实发展生产才是硬道理——又不免痛心起丢在湓郡的家当来了。 很快,这点痛心也没有了,因为……他们发现了矿铜。并且,不久之后,传来的消息:湓郡府城,被攻破了——这也是后话了。 ———————————————————————————————— 黎家走了,颜肃之舒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书房。如今这书房的格局也有所变动,正房三间,正中是会客之所,上挂从丁号那里抠出来的丁先生手书之经史,下置座席。东一间是书籍、书案、琴棋一类。西里间放着一个大大的沙盘,墙上还挂着一张大大的舆图。 颜肃之直奔西里间,拿起三面小白旗,一书“殷”字,一书“朱”字,一书“黎”字,分别拿小磁石给它们钉在了地图上。 如果丁号在这里,一定会跟露出“我懂的”的笑容。 如何应对这些士人们,颜肃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像百姓那样,分散融入,是不行的。世家的凝聚力是一般人难以想像的,他们以家世为荣,自然不能眼见家道中落,必要一心维护的。强拆,是不行的。 那就集中。 正好,新城规划的时候,颜神佑是考虑到了社区层次的问题的,专门留了几个高档社区。将其中一处大些的,命名为“君子里”。颜肃之一看,只当跟闺女有默契,以后凡来的世家,都给安置到这里。老实就罢了,不老实,小区大门一封,三百城管,不不不,三百玄衣,game over。 为此,颜肃之还特意将给唐家、姜家留的房子跟颜渊之、山璞等人的搁一块儿,这片社区就被颜肃之重新命名为“建安坊”。这个名字让颜神佑嘴角抽搐了好久,终于还是没说什么。这片社区,数年之后,也被称为“戚里”——当然,只是私下喊喊罢了。 丁号等人的家跟建安坊相邻,叫同昌里。李彦的新家,就座落在这里,跟丁号还是街坊,不过老先生在妻儿来了之后也不搬过去住,还在州府里蹭个房子不交房租,死活不肯在公开场合露面儿。丁号也只得出面,说是自己担心,将世叔的家眷搬取了来。 连这些人的地盘,颜肃之都给规划好了。凡北面来投的,土鳖,可往南边赶,让他们发展生产,同时,严格控制他们的宗族势力的膨胀,能打散就打散,不能打散的,也要严密监控。世家,统一往归义旧地放,主要是在卢家周围,那里有熟田,荒地少,也有利于防止世家势力的膨胀——想发展,四周都是有主的土地,还都是登记在册的。 世家想自请往南的,顶好不让他们去。颜肃之就是想困死他们,中二病的想法十分简单,没了土地人口,你们还能拽得起来么?装逼就算了,装到老子头上,分分钟全砍了! 想在城外建坞堡?发展国中之国?不好意思,亲你没赶上好时候,没这好事儿了,都到城里住吧,城里安全,顶多让你在外建几个农庄集体宿舍,安置你家奴婢开荒。 这也能将世家的影响降到最低。 伸出手来,在地图上划了个弦线,颜肃之眯起眼睛,左右瞄了瞄。不错不错,就是这么一块地方,还挺靠北的,看起来土地肥沃,是熟田,实则离边界很近。 当然,这样的算盘颜肃之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跟下属说,显得他不是个光明正大的老板。跟老婆孩子说,会破坏自己的形象。 颜肃之只得偷着乐。 ———————————————————————————————— 很快,颜肃之便乐不起来了。 他往湓郡送信,三番四次,送信的人都回来说:“依旧被围城,不得樵采。”连百姓出来打柴都不让了,可见被围得惨。颜肃之解释的书信,自然也无从递到。 颜肃之见情况不好,急忙往京中递了奏本。不料一个月过去了,连昂州都开始冷了,还是没见朝廷批复。 颜肃之的表情终于不好了起来。书信不通,是知道湓郡被围,奏本没有音信,一定是这路上发生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了! 原告暴雨冲毁的道路,已经修复了一些,且也不是全程都冲坏了。这样的消息这么慢,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路被义军掐断了,而扬州,无力打通交通线。作为昂州的刺史,颜肃之是不能管扬州的事情的,顶多写奏章。现在好了,问题又回来了,他的奏本递不出去,连打个申请,说“我帮他们揍人”这样的话,都递不上去。 如果擅自行动,现在虽然消息不通,朝廷应该还不至于立刻完蛋。等他打通了交通线,收拾完了乱民,天下太平了,他的麻烦也就来了。擅自领兵侵入他人境内,这是要被参死的节奏。不死,也得祭出舌战法宝——颜神佑。在颜肃之看来,这件事情暂时还是不要做。 也就是这个时候,颜肃之才发现,他先前跟朝廷哭诉那个奏本,现在也是没消息的。 颜肃之有些焦急,跟朝廷的联系中断了,对他而言是极为不利的。虽然朝廷中有人,可代为辩解周旋,然而自己不能得到消息,终归是心焦的。颜肃之踌躇半晌,还决定:先打再说! 好歹先解了湓郡之围,打通交通线吧?大不了打完了再撤。 定下了这个主意,他才召集人手来商讨怎么打。 主动出击? 属官们一阵静默,颜神佑也默,这种事情……略鲁莽。可是不坐壁上观呢,难保不会事后被参。丁号徒留活跃:“使君此举实解救民于水火,大善。” 颜神佑额角青筋跳了一跳,心道,你果然没安好心。 卢慎很快接上:“正是!卧榻之侧……” “⊙▽⊙!”颜神佑的表情一僵,僵硬地转了转脖子去看卢慎。 卢慎也不负众望地道:“岂容硕鼠!” 颜神佑瞬间萎了…… 最终决定,由颜肃之提兵两万,往救湓郡兼打通交通线。颜神佑领着余下的兵马看家,兼预防被人抄了颜肃之的后路。整个州府都活跃了起来,带动了新城的气氛,调兵、运粮,州府的意愿,是老兵带新兵,在义军还不够强大的时候拿他们给新兵练手。 颜神佑的心情也是激动的,“走出去”永远是一个能让人热血沸腾的话题。直到第一批讣闻传来。 颜肃之等人行军颇快,却不及义军攻城的速度。这就比较坑爹了,义军刚入城,虽是疲蔽之师,但是有了城墙作依托。老天爷站在颜肃之这一边的地方就在于——义军攻城的时候,对城墙、城门作了巨大的破坏,墙塌了一块不说,大门也打漏了半截。 双方开始了拉锯战兼巷战。湓郡守人品不错,比较得百姓拥护爱戴,也不曾弃城而逃。反在城破之时,派人趁乱往朝廷报信,自己穿着整齐的官服,携全家自缢在大堂上。官印也不翼而飞了。他老人家死了,加上义军虽然开仓放粮了,但是队伍纪律却并不十分严,不免有那么一点扰民的情况发生。 颜肃之的到来。让州城原住民欢欣鼓舞,自愿当带路党。即使如此,颜肃之也在这里折了三百多人,这里面大多数是新兵。跟海贼干仗都不带这么惨的! 颜神佑接到消息,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这些是在昂州招的,真正的子弟兵,这些人死了,昂州城都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哭声。从来都是颜神佑虐人,以往的战损也不很大,这次一次几百几百的死,她的心情低落了起来。 送情报来的阿竹担心地道:“小娘子?” 颜神佑抹了一把脸:“没什么,请方先生来吧,要核算抚恤事宜了。” 抚恤的事情办起来是没完的,因为颜肃之拿下湓郡之后,即张榜抚民。就地整修三日,即奔赴官道,去打通交通线。蒋刺史也不指责他过界了,只盼着他赶紧来帮忙:除了湓郡,扬州又起了两股义军,打这个,那一个捣乱,搞那个,这一个捣乱。 颜肃之也很讲义气,在又损失了数百人之后,终于帮蒋刺史将占据交通线的义军扑灭。然后自己递了一份详细的奏章往朝廷那里去,又写信给京中亲戚,一并送去。 接着,不顾蒋刺史的苦苦挽留,留下蒋刺史继续跟义军互殴,他火速带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6 22:02:36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6 20:00:50 me.腐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6 19:34:5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丫灭爹”,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22:23:33 读者“半个柠檬酸死你”,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21:54:44 读者“00”,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9:54:06 读者“小蛮”,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9:51:50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9:14:53 读者“快乐的懒懒”,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9:01:51 读者“ll”,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8:50:12 读者“潇水静逝”,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7:59:21 读者“阿可”,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4:43:33 读者“阿可”,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4:43:26 读者“毒牙蝙蝠”,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4:32:04 读者“米阿米”,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4:27:15 读者“sasa516”,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4:23:08 读者“阿颓”,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3:39:51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3:17:50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3:17:48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3:17:46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3:17:43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3:17:42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3:17:38 读者“艾草扇子”,灌溉营养液+12014-07-16 12:17:50 第一次会师 颜肃之回来得相当及时,如果再不回来,他就回不来了! 颜肃之的奏本很快送到了京中,朝廷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呢。赵忠平冀州民敌,如入泥潭,虽然一直在打胜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扑不灭这股邪火。匪首金井栏没有抓到杀了不说,连冀州周边都乱了起来。 五王终于忍无可忍,如颜肃之一样,没有朝廷的命令?没有朝廷的命令也出兵了!再坐壁上观,难道要等乱民越战越强,反过来将大家都吞了么?开什么玩笑?! 五王之间相互串通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对付虞喆的时候是这样,对付金井栏也是这样。五个人自有畅通的联系渠道,哥几个一商量,胡乱发了个奏本给朝廷,管你批不批的,老子们打定了! 当然,奏本出自名家之手,写得相当地冠冕堂皇。自陈是高祖血裔、国之藩屏,不能坐视乱民打到家门口不理。并且郑重点出:他们已经打到我们家门口了,别想让我们等死,别想借义军之手搞死我们。 虞喆看了这一式五份的奏本,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忠不行,难道要派郁陶出战?那京城谁来守呢? 再有,扬州离京城并不很远,京畿附近广大由朝廷——或者说手里有兵的皇室——直接控制的地方,再往南,就是扬州了,真的是非常近。扬州正在闹贼,也跟赵忠似的,一直说是战胜,可一直没有起色,到底也没给报个平安。再有,昂州也失去联系了。 幸而颜孝之在京里,使劲儿给他弟弟辩解,比如扬州那么乱,估计是消息送不出来。 这让虞喆更加焦急了。这么大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闪失,没错,对朝廷财政的影响并不大,但是脸上很疼啊! 幸运的是,不几日,告捷露布一路传至京中。虞喆开心得跳了起来:“太好了,可以让他去替了赵忠,必能建功!” 在他看来,手上的武人能用的并不多,虽也有勇士,却缺大将。唐仪、姜戎这样的,他得留在京里给他护卫,郁陶得坐镇。颜肃之正好合适——听说他打了胜仗,虞喆很快就将脑筋动到了他的头上。 颜孝之头一个反对:“不妥。一则临阵换将,易生变故。赵忠乃三朝老将,一直奏凯,有何缘故可调之?二则昂州虽偏僻,中间还有一个扬州,扬州也不太平,颜肃之在,还好镇一镇昂州不跟着乱。他若走了,乱民蹿入昂州生了根,有了退路,扬州危矣。扬州既危,京城如何能独善其身?” 虞喆道:“昂州一向太平,颜肃之曾向我许诺,昂州无事,如今看来,他做得很好,倒不怕昂州乱起来。且他既在扬州,且手上有数万之众,如何用不得?不过十数日的功夫,便可抵京,修整数日,便即开拨。” 颜孝之急得满头是汗。 幸亏颜肃之后脚就来奏章了,一点也不含水份地讲述了扬州的情况。将蒋刺史原本想瞒的不少事情都讲了出来,比如湓郡已经失守之类。又写了自己将湓郡已经夺回来了,交通线也打通了,并且——都移交给蒋刺史了。又报了自己的损失,说知道朝廷困难,这些他回去想办法抚恤一类。 最后,跟虞喆说,没我事儿我回去了哈,我家那里还有事呢,去年遇了灾,家底子也薄,今年冬天又来了,我得回去看家,看看有没有冻死饿死的事儿,得处理。 虞喆就傻了! 没想到展开奏本一看,颜肃之会跑了啊!他回昂州去了! 冀、青等地,才是虞喆的心头好。 现在再派使者去调兵?虞喆觉得这样也行,他本来就想调颜肃之去顶赵忠的缺的,至于昂州,朝廷暂时顾不上了,反正不是什么缴税大户,丢一阵儿也不心疼。 楚丰、郁陶等却都赞同颜孝之的说法,其他人又有小心思,不少人心里想做五王的带路党。哪怕不做带路党,也不想来这么一个挟军功还朝的竞争对手。颜肃之这货,说起来也邪门儿,少时诸事不顺,一旦顺溜了起来,就没一件不顺利的。官职蹭蹭往上蹦,封户越来越多,别的地儿闹造反,独他那里虽然说吃力,居然还挺太平。 要是让他回来了……难道要大家给小字辈儿提鞋? 不干,坚决不干! 下了死力气去忽悠,理由也很现成——远水解不了近渴,直将虞喆给忽悠傻了。虞喆的父祖,都是军阀出身,纵使先帝,也是个知兵的人。岂料到了虞喆这里,什么行军布阵,都是纸上谈兵得来的。那里个亲军,与他也不甚亲,自己的禁军,一半给唐仪养熟了,一半给姜戎拉拢了。 众人一心,将颜肃之给留在了昂州。 若是颜肃之离京城太近,这会儿早就被一道敕命召回京了。幸亏跑得快,颜孝之等人才能以“路途遥远”为由将他留了下来。 至于五王……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人家不肯听。那就让他们打反贼好了,哪怕平乱了,想趁机篡位,好歹也能找着个明确的对头。烽烟四起的天下,四处都是敌人,都不知道打哪个好了。 ———————————————————————————————— 却说,颜孝之下朝之后,擦一擦汗,扳鞍上马,飞快地跑回家去跟楚氏汇报去了。 因事态紧急,他连脸都没洗,衣服都没换,就直奔楚氏正房。 楚氏正在读信,信是颜肃之写来的,虽然感情不怎么样,有大事,这对母子倒是会互相通个气儿。楚氏皱着眉头看着,见昂州一切都好,可扬州乱了,不免有点郁闷。颜家在扬州有一片不小的地盘儿,也有坞堡,倒是属于没有被攻破的行列。可扬州乱了,阻断了京城颜家与昂州之二房、四房的联系,这里面必须有一个决断。 见颜孝之满头大汗地过来,楚氏沉声道:“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以你如今的身份,很不必做出这种慌张的样子来。你现在能遇到的事情,慌这么一时半刻,都是无用的。” 颜孝之张嘴喘了几口气,略略平复了一下才小声说:“阿娘,有二郎消息了。” 楚氏指身边的座席道:“我已经知道了——过来坐——他也来信了。” 颜孝之惊讶了一下,才点点头,道:“也是应该的,他此番立了大功,陛下必有升赏的。我们拦下了将他调去替回骠骑的旨意,将他依旧留在昂州,”见楚氏点头赞许,才继续道,“如今虽然诏令天下士绅,可自募兵讨贼,毕竟时日尚短,且看不出成效来。我怕还要乱上那么一乱,昂州太平,可扬州太乱,于我们也是不利的。” 楚氏沉声道:“我正要说这个事儿,”深深地看了颜孝之一眼,“我要带大郎他们去昂州。” 颜孝之失声道:“现在?” 楚氏道:“正是现在,再晚,就走不了了。我看这天下,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昨天不是还说五王又掺和进来了?那只会更乱!” 颜孝之道:“阿娘的意思,我留下?” 楚氏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挂印辞官?” 颜孝之:“……”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楚氏道:“你去,请姜亲家来。” “?!” 楚氏嘴角露出一抹笃定的笑来:“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们?要让他们跟我一起走!正好,你可与唐大郎、姜大郎多多亲近。” 颜孝之倒也不笨,且胜在整日混着朝廷这么个流氓地方,经验十分丰富。很快就心领神会,表示自己亲自去请姜戎过来议事。 楚氏道:“放心,但有事,往你舅舅家里去便是了。”至于岳父家,那个就不要太指望了。楚氏太明白柴家,这家人脑子太灵活。不比楚丰,毕竟有血缘关系。哪怕柴、楚同时掉节操,楚丰还是比柴尚书更值得相信。 颜孝之笑道:“阿娘放心,还有大将军呢。” 楚氏摇头道:“我看再过些日子,恐怕连他也要坐不住了。赵猪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惜了,落在今上的手上。要是高祖,他这般打法,自是没有祸患的,有什么不妥之处,自有高祖善后。可是今上,呵呵。” 颜孝之小声道:“那……郁家的人?” 楚氏道:“五贼不敢动他们。” 颜孝之一缩脖子:“儿亲自去姜家,这是……要一同南下?” 楚氏笑道:“顺得他们一同南下,时局才能稳妥。” “?”颜孝之还是有些不大明白。楚氏索性与他挑明了:“神佑的小姑子,将嫁入姜家,直白白说出来,未免太过难看,总要有个遮掩。譬如……姜家人去看外甥女儿定亲,察觉女伴内有贤良者,为子聘妇。巧了,我记得归义侯的父母,去了正好三年了。” 颜孝之道:“神佑?” 楚氏道:“对!” 孙女儿、外孙女儿要定亲了,照时下的眼光来看,可能一辈子都搁昂州那里了,还嫁了个山民。长辈们气恼也是正常的,要过去阻止,也是正常的。至于到了那里,被“说服”了,留了下来,又能怎样? 又或者,干脆说,我们看好这门婚事,就是去参加订婚典礼,兼看完婚礼再回来。这世道乱着呢,见下一面还不定什么时候,那也是可行的。 楚氏的计划里,是这两条消息一齐放出。姜家是生气,舅舅姜伍或者姜师亲自带队杀上门。颜家这里是愿意,跑去昂州撑腰。 得趁着交通线现在打通了赶紧走,一个不留神,义军再起,想走都走不了了。 颜孝之飞奔着去请姜戎来商议。 姜戎到得颜府,与楚氏打了个照面儿,听楚氏如此这般一说。心道,阿娘常说这位太夫人是个厉害人儿,今日始觉其能啊! 忙对楚氏道:“如此,甚好!多谢太夫人为我家筹划。” 楚氏微笑道:“你我姻亲之家,有什么谢与不谢的。只是有一条,要尽快。” 姜戎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楚氏道:“或可安排数百护卫,毕竟,道上不太平。”这些人,带到昂州,也比搁京城里强。 送走姜戎,楚氏又让颜孝之跑一趟唐仪家,跟唐仪通个气儿。唐仪听说颜神佑这就要定亲了,脸上一片惘然:“啊?这就嫁了呀!多好的闺女啊,就成旁人家的了?叫那小子入赘成不成?” 颜孝之:“……”我就来多余了! ———————————————————————————————— 第二天,京中就传出些奇怪的八卦,比如,昂州刺史把他闺女嫁给了归义侯。 什么?归义侯是谁? 哦,好像是来过京城的那个野小子,当时光过膀子的那个,长得是不错,可是……这婚事真是不妥啊! 连楚丰,都过来问楚氏是怎么想的。楚氏道:“大郎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也劝大郎一句,京城,有些不大好。” 楚丰道:“我连阿攸都不曾带来,难道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你要去昂州?不如留下来与我一道,我总不能再叫你独个儿上路。京城太平,你免去奔波之苦。乱起,你与我一道归家!” 楚氏坚定地道:“我意已决。” 楚丰叹道:“也罢。” 楚氏再三劝楚丰做好准备,且叫颜孝之重给楚丰叩头,郑重地道:“他年纪再大,在我眼里还是孩子。便将他托付给大郎。” 楚丰道:“这是什么话?他不知道舅家门朝哪里开么?旁的不说,我护一个外甥,还是护得住的。” 楚氏道:“那便好。” 于此同时,姜家也收拾起行李来。楚氏的理由很充分,比姜家原本设想的,让姜氏先相中阿婉,代侄定亲来得光明正大得多了。 三兄弟一致认为当奉蒋氏前去,蒋氏却说:“我年纪大了,经不得奔波,万不得已,我再去罢。否则……” 三兄弟叩头再请,蒋氏还是不允。姜伍道:“阿娘不同去,我等心中不安,恐手足失措做坏了事情。”给儿子定亲,他们夫妇是必得去的。 姜师很是从他中二妹夫那里学到了一点无赖的本事,一歪脸,道:“到时候往车上一抬……” 将蒋氏啐了一口:“呸!我走就是了。” 姜戎道:“他们两个都去罢。” 姜师道:“为一件事,去两个人,不大像样儿,倒像是要逃……”一语未毕,被姜戎揍得头上长包。 最终,还是姜伍向朝廷告假,带着几个侄子,奉蒋氏前往。路过姜家之庄园,把姜玘也给带上。将那里的部曲带走,连同京城的护卫,凑足千数。 颜、姜两家约定同时南下。 京中议论已经朝一个固定的方向发展了:怪不得昂州那么太平,原来……是联姻呐!昂州那里,大家是知道的,蛮夷众多。归义侯上回来京,穿得土了一点,不过好像得到过一个统领山民的许可?估计他实际上也能做到统领这一州之蛮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颜肃之这笔买卖可做得真是划算极了! 昂州稳定,他家什么都好。昂州要跟着乱了起来,搞不好全家小命不保!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世家姜家要跳脚了!虽然不是自家女儿,却也是外孙女儿,并不远的亲戚。发生这种事情,舅家千里追杀找上门,也不是不好理解的嘛! 当颜、姜两家集体打包,匆匆忙忙南下,脚步匆匆的时候,很多人抱着手,笑看这一出“闹剧”。准备等这两家人家回来的时候,上门打听点八卦什么的。 京城的权贵们,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活。五王动了,他们反而从义军四起的慌乱中镇定了下来。 他们却不知,这两家人家,走了,就没再回来。 虞喆在宫中听到了消息,还感慨一句:“颜仲泰真是……付出良多呀!”感慨完了,也就完了。姜伍的请假条都已经批了,什么也挡不住一个“孝”字。他娘要去看闺女(这是对外的说辞),他请假陪护,合情合理合法。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搅黄外甥女的婚事的。做舅舅的,不能决定婚事,搞破坏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 且不说两家合起来的车队自从出了京城之后有多么壮观,沿途路过自家地盘的时候,又挟裹了多少人上路。只说朝廷自两家人走后,又接收到了一系列……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的消息。 先是,赵忠虽然一路打胜仗,但是由于作风过于粗暴,不得民心,死活扑不灭金井栏。金井栏又出夭蛾子,摇身一变,他成了“齐王”了! 虞喆听到消息之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天下皆知金某乃一小吏,如何成了我的弟弟?!他有多大了?我至今未到及冠之年!荒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管虞喆怎么说,反正吧……金井档就是这样宣传的,说他之前不暴露身份,是怕“贼人”加害。现在这么搞呢,是因为见天下还是“忠贞之士”多,号召大家一起来推翻虞喆的统治。 不用说,这其间抹黑虞喆无数,连着水太后也被拉出来躺枪。说这母子二人如何对他金井栏母子不好,哦,是对“齐王”母子不好,逼死了齐王太妃!又说他现在是要去进京救他“弟弟”赵王。总之,怎么玄乎怎么说。 虞喆想,这种扯淡的话说出来,还有人信么?乱军会先弃他而去吧? 哪知道他猜错了,大家跟着金井栏混,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再跟朝廷当顺民,连口粮都要被拿走,就要活活饿死了。实在跟为有手足相残传统的皇室出头,没有太大的关系。管金井栏说什么呢?只要能带着大家混口饭吃,不用没完没了的服役,别被人作践得太惨……也就够了。 虞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些百姓这么蠢!什么话都信!恨不得赵忠一夜之间把这些人全都填坑里算完! 让他没想到的是,为他出一口恶气的,不是赵忠,而是五王。 五王一听“齐王没死,就是金井栏”的时候,眼都绿了!从宗法上来说,虞喆现在还没儿子,如果把虞喆搞死了,那么顺位继承人应该是齐王!五王是红领巾吗?搞死虞喆,让个冒充自己侄子的小吏上台? 开神马玩笑? 难得的,五王与朝廷保持了一致,大家一起谴责金井栏冒充藩王,真是罪大恶极!抡起拳头就去揍金井栏了!这里面,还有多少是因为冀州乃天下枢钮、四战之地,战略位置太重要,不拿到手里不放心,就只有各人心里明白了。 五王打仗或许不比赵忠,然而论起后勤、平衡关系,赵忠重新投胎八百回,那也比不上五王。 五王约定好了,各领兵二万,凑成十万之数,推颖川王虞扬做了个盟主,挥关拳直奔金井栏。 一路上,颖川王也没忘了安抚民众,做些开仓放粮的事情。反正是官仓里的粮食,现在还不是他们的,花掉了也不心疼。自己收买人心,让虞喆买单,这种事情做起来简直不要太爽!而且,颖川王看来:“人要都饿死了,要这么多土地有什么用?百姓饿死了,谁来完税服役?” 同时,沿途还要拜访当地士绅,四处刷声望值。本是藩王,身份贵重,能折节下士,在虞喆把天下治理得一团糟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护本该有的秩序。这些都是加分项,自然而然的,士绅开始倾向于五王。 只是,大家都不明着说,手里的兵也都攥紧了,粮也都攥紧了。当然,也有知机快的,家中便有子弟投奔于藩王。五王乐得都收下了,据其本事,各有位置安放。 五王有数量优势,人家有五套班子!用来投资探路的人,本领都不会太差。再有一些有本事的政治赌徒,就这么把宝押他们身上了。并且,从这时起,就已经有分开下注的习惯了。河间王的侵略性最弱,投奔他的最少,颖川王是盟主,投奔的最多。 一路杀到金井栏的面前。 由于民心收拢得很好,这回收拾金井栏并没有费太大的事情。当然,这也得益于颖川王手下冒出来一员干将——阮梅。 名字听起来相当……少女,真是却是个赳赳丈夫,不打仗的时候显不出来。更因脾气特别古怪,十分不得上司喜欢。然而一上了战场,凡九战,皆胜,己方战损不足二十分之一。作战风格也如他的脾气,十分飘忽不定,让对手十分头疼。 因为有这么一员虎将,颖川王的得分又加了不少。 就在阮梅活捉了金井栏的时候,颜肃之迎来了他的亲妈和丈母娘——听说这两位女士一起来了,中二病吓了个半死!鞋都跑掉了,领兵从昂州迎出了八十里,将人一路接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跑了跑了都跑了…… 昂州要越来越热闹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嗷嗷,好多=3= 潇水静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7 19:15:31 临水清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7 19:07:23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7 19:03:39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7 19:03:17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7 19:02:56 哈喽k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7 16:41:09 西西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7 12:24:40 maggi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7 07:58:39 wsxrz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7 05:06:25 kasuki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7 02:15:25 九月姗姗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6 23:58:52 感谢浇花的亲们,这里也很多=3= 读者“赖懒人”,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2:01:34 读者“赖懒人”,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2:01:25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1:57:57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1:57:53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1:57:46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1:57:43 读者“萱岚”,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1:57:36 读者“漫漫其修”,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1:23:15 读者“岚山”,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0:47:23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20:05:40 读者“冬瓜小蒂头”,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19:44:51 读者“冬瓜小蒂头”,灌溉营养液+12014-07-17 19: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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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静姝冷笑道:“你就蠢死了吧!不是一个娘生的,你道他们跟咱们阿爹有什么好交情么?他们口里,提过阿爹么?” 颜静媛默,她不明白,她这个同母姐姐为什么对这家里其他的所有人怨气都这么地大。也不敢反驳,只是小声劝一句:“你能去哪里呢?” 颜静娴年纪虽小,脾气却不似颜静媛那般软糯,听颜静姝冷嘲热讽,心下十分不爽。她犹带童音,说起话来也尖刻:“我不知道阿姊在想些什么!每日里只知道离间自己的姐妹与本家!再不好,一笔总写不出两个颜字来,大家荣辱与共,祸福同享。你总想着外祖家,难道外祖家可靠?” 颜静姝被幼妹呛声,十分下不来台,怒道:“难道不好?” 颜静娴“哈”了一声道:“觉得好你去,你也别拉我去,也别拉四娘去!四娘也别去!我看你能跑得出去了!又想拉我们垫背呢,给你引开人,你好跑?!” 颜静媛一边是姐姐,一边是妹妹,两人都很强势,就她比较软。她是个没主意的人,通常姐妹相争,她都是左右为难的。这一次却是不同,这件事儿,她是有主意的。凭它到哪儿,还是跟自己家走比较好。她悄悄挪动了脚尖,白罗袜子落在地上几乎无声。 颜静姝看着两个妹妹统一战线对付她,气了一个倒仰:“你们好!你们知道阿爹阿娘是怎么死的么?” 颜静娴道:“你说了八百回了!真要是被人害死的,外祖家怎么也一字不提?你当我傻?”她十岁刚出头的年纪,如此早熟,也是被这性格反差太大的两个姐姐生生逼出来的。没办法,四姐不顶用啊。 颜静姝瞪大了眼睛,她倒也不是与这家里其他人仇深似海,幼年时的记忆比较糊涂了,只记得在这个家里只是公主,谁都得让着她,尽着她。父母、阿公将她捧到掌心里,一意供养着她,夸赞都是冲她来了。 现在如今,家里夸着大姐颜希真之娴静有度,夸着二姐颜神佑之智慧天生,这样的心理落差,未免太大。 有点聪明的人,都会钻个牛角尖,越钻越爬不出来,便会越来越偏执。颜静姝又恰在十五岁这个年纪上,用句青少年心理卫生课上的话来说就是——进入叛逆期了。活活进化成了一个中二病。 哪怕楚氏对所有孙女儿,面儿上是一视同仁,面子下面也没偏心多少。至少,看赵家不像样儿,楚氏就没再提将她嫁回赵家的话头儿。哪怕长期相处的大房对她们仨也很照顾,哪怕外出的二房回来分礼物也是一模一样的。颜静姝心里的隔阂就像种了一片野草似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妹妹们不配合,她也跑不掉,还得担心这两个小王八蛋会不会告密,让她受罚。再想到了昂州,又要去面对一个实验组,心里更憋屈了。 这样的心情之下,颜静姝一路都没个好脸儿,打了照面儿,她妹妹们乖乖行礼,她的动作却颇重,带着赌气。 她一古怪了,楚氏不开心只是在心里,面上却不显,可气场却稍微地变化了,表情还是那个表情,动作还是那个动作,无故让人觉得心里凉嗖嗖的。她两个胞妹很担心,连带的,颜静娴都不敢活泼卖萌了。心里暗道这个姐姐真是会掉链子。 颜希贤与徐昭是知道颜静姝的,一看到她就头疼,索性当她是空气。无视一个大活人,这项技能俩人还不够熟练,做起来就很不自然。 总之,真是一次糟糕的会面。 好在颜肃之自己就是个中二病,对同样中二病的颜静姝十分理解,整治起她来也够狠。要是自己亲闺女,中二就中二,他乐意纵惯着,换了别人家的,对不起,给老子摆脸子?打肿你的脸! 颜肃之将无视*发挥到最大效果,他原就是个气人高手,表情一变,只管笑吟吟与楚氏说话,眼角也不分一个给颜静姝。他知道,中二期的人,都是敏-感的。男子身量本就比女孩高些,颜肃之很会选角度地给了他侄女一个四十五度角的傲慢表情。 先跟大侄子训话,颜孝之不在,颜家礼法上的权威是颜肃之,大侄子乖乖听了。接着直奔颜静娴,说她“活泼可爱,回来跟你二姊一定处得来”,又说颜静媛“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嘿,我长得不凶啊,别害怕,嗐,小姑娘真是够乖顺的,我不逗你了”。 颜静姝?对不起没看到,一脸的“我的话说完了”的表情。 他是个能把楚氏和颜启气疯的人,颜静姝这样的,更不在话下了。颜静姝险些被气成只河豚。 颜希贤兄弟快要笑疯了,尤其是颜希贤,小时候没少耳闻目睹过中二叔父的事迹。如今看中二病再出江湖,真是特别解恨!三娘太讨厌,经常用一种“你管我”的表情去给柴氏添堵。闹人家亲妈,可不就是让人家儿子记仇了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哥哥不好揍妹妹,可遇到长辈出手,开心一下也是无伤大雅的吧? 楚氏是真的开心,中二自有中二磨,颜肃之被闺女制住了,颜静姝被叔叔气坏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和谐了! 这个时候,气氛才恢复了河蟹。 颜肃之道:“这一路才清完,怕不大太平,我带了兵马来护卫。还请阿娘与岳母上车。” 楚氏与蒋行相视一笑,各回车上,女孩子们也上车。男孩子亦骑马,跟着颜肃之、姜伍,往昂州而去。颜肃之与姜伍无非说着些近期的事情,交换一下情报、联络一下感情。 颜肃之还大笑道:“你们落脚的地方,是你外甥女儿亲自挑、你妹子亲自布置的,保管你喜欢。” 姜伍道:“我这妹子,在家时,是最会收拾的。”又问住的地方离州府远不远、颜渊之住在哪里一类。 颜肃之笑道:“你与他是邻居,与归义侯等都住在一处。” 姜伍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既如此,少不得要拜一拜街坊啦。”互相扯着些闲话。 半道上又在驿站住了一宿,晚饭后,颜肃之与姜伍等人商议了一下所携部曲的安置办法。 楚氏十分大方地道:“人我带来了,你只管安排。” 姜伍想了一想,也大方地道:“客随主便。” 颜肃之便说,将颜家部曲往归义与桑亭交界之处放一放,那里也有荒地。并且,划定的地方比较临海。楚氏心领神会,猜他这是要再开盐田。姜家的更好办了,本来给姜云权充县城的那个罚没的坞堡及其附属的部分地区,就分给姜家了。 姜伍知道颜肃之是怎么对待来投奔的湓郡世家的,晓得这是优待,也郑重谢了。 ———————————————————————————————— 第二日午后,方才抵达昂州城外。 初抵城外,姜伍瞪大了眼睛,吸了一口冷气道:“好家伙!这就是你说的建的新城?怎么建得出来的?” 颜肃之特别得意地道:“我闺女建的!”一嘴就把古工曹给抹去了。 姜伍笑得肩头一抖一抖的:“你这辈子快意人生,就只有这一个能制得住你的,我妹子尚且不行。儿女都是债,你上辈子欠了她的。” 颜肃之摇头道:“这辈子也欠着呢,走罢!” 颜希仁见他哥傻怔怔的样子,咧嘴一笑,伸马鞭戳了他哥一下:“回神啦!这里好吧?”依稀带着一股得瑟与与有荣焉。 颜希贤惊讶地道:“这个?” “嗯!” 颜希贤缓缓点头:“我原以为……”是夸张,没想到是事实啊。 城门外,颜神佑已经带着六郎又迎了出来。因是自家的客人,便并不曾携什么属官出。如果带了,被捅出去,恐怕又是一场官司了。 楚氏见颜神佑活蹦乱跳,六郎又很稳重的样子,也是欢喜,还摸了摸六郎的头顶。又对六郎牵着的唐茵道:“这是唐家小大郎?” 唐茵认真长揖,道:“是。见过太夫人。” 楚氏弯下腰来,嗅一嗅他犹带的一点奶香的味道,笑道:“是个好孩子。你爹娘托我带了些东西,回去拿给你。” 唐茵眼一亮,认真得小模样儿十分可爱。 颜神佑跑过来叫:“阿婆。” 楚氏笑道:“你倒滋润。” 颜神佑道:“我想阿婆想得都瘦了,哪里滋润了,您看看。”说着抱着楚氏的胳膊,凑了脸过去,被楚氏在脸上掐了一小把。楚氏不大亲近儿子们,对孙子辈儿倒是添了几分柔软。 耳听得六郎用认真的腔调说:“我阿婆更喜欢你。” 唐茵也软软地回答:“我阿爹阿娘待你也比待我好。” 楚氏与颜神佑两个笑得肩头耸头,脑袋都要撞到一起去了。楚氏一臂被颜神佑搂住,另一手搭在颜神佑腕上,手上微一用力,眼珠微动。颜神佑就笑着转过身去,跟颜静姝姐妹仨打招呼:“咱们可算又聚齐啦,要是大姊也在就好了,那就更全了。家里还有一个小的等着咱们呢,这回姐妹可够多的了。” 一笑而过,又去见舅舅。 一套寒暄下来,这才进城。除贴身奴婢外,部曲皆留城外听命。昂州经常接待这种大部队,自有临时居住之所。 颜神佑爬上楚氏的车,将六郎和唐茵也带了来,一路给楚氏讲解这昂州城。楚氏听得仔细,微挑帘角,从车窗里望出去,正中大道笔直,两边每过一道街道,都能从头望到尾。楚氏发誓,便是京城,也没有这般齐整的。真个“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1】。 楚氏道:“听说,这是你督造的?” 颜神佑笑道:“我就是出了个主意,督造的是古工曹。” 楚氏笑道:“他终于寻到用武之地了。” 又见街上有围观的,一个个也不畏惧,反是兴致勃勃、十分亲切的样子。心下一叹,这大约,算得上是得民心了。 低下头,一手摸着一个小正太,问读什么书,先生如何。六郎道:“先生端正方严,是极好极好的。”唐茵跟着点头:“嗯嗯。” 颜神佑笑道:“阿婆怕听说过,这位是个神仙,姓李。” 楚氏一怔,瞳孔微缩:“是他?他如何肯来?” “被丁先生骗了来的,他的家眷,被安置在丁先生隔壁,倒是不与咱家亲戚们在一处。”又向楚氏解释什么君子里,建安坊一类的。 楚氏听说南投之士家被集中安置,张口就问:“他们不曾携带部曲奴婢?那些如何安置?没曾讨要田亩?” 颜神佑笑道:“阿婆这一卦算得准,已将他们安置了,就在新义县。” 新义县的地理位置,楚氏是做过功课的,听了之后便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来:“如此甚好,甚好。” 这与京城里听说五王出动了,反而比听说遍地义军的时候安心的原因了。无论带不带路,有一个集中的对头,总比四处都是狼烟来得好。 一道说话,时间过得极快,很快便到了州府。车行入内。于后衙前停车,颜神佑跳下车来,先把两个小鬼拎下车,再扶楚氏下车,姜氏、郁氏俱已携仆妇相候多时了。 又是一番厮见。姜氏见到婆婆犹可,见到亲妈,可想落泪了,还是忍住了,只说:“天已不早了,还请入内歇息。” 楚氏道:“也好。”却不动脚,等蒋氏走近了,与她并肩而行。郁氏见状,退后一步,拉着颜神佑与颜静姝姐妹说话。由着姜氏扶着楚氏、周氏搀着蒋氏,一边走一边聊。 京城许多人脑补出来的“亲戚见面分外眼红”、“气愤娘怒责糊涂女”之类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会面是和谐的,友好的,即使颜静姝的表情不美妙,别人也当看不见。颜静媛见没有人针对自己姐妹,松了一口气,至于颜静姝受冷落,颜静媛也得说,这是她姐脾气有些古怪。颜静娴却不当一回事儿,反而对颜神佑一口一个“阿姊”,嘴巴相当地甜。 在颜静娴看来,颜静姝的小心思都是狗屁。什么对她们姐妹不好之类的,欺负人没读过书么?什么是家族?什么是家风?真以为门庭整肃的颜家,跟乱七八糟的赵家是一样的么?自家姐妹,不跟自家人亲近,要跟谁亲近? 再者,大家都不小了,又没有亲兄弟,难道不应该与堂兄弟堂姐妹处得好些么?不说巴结抱大腿,至少也不能让人说脾气古怪吧? 女孩子家,被说古怪,有什么好的?男人被说古怪都让人不待见呢!那是什么好话吗? 颜静娴眼睛一转,又看到阿萱姐妹,知道这是唐家的女孩子,能参加颜家家宴的唐家女孩子,那就是信得过的人了?又与阿萱阿蓉聊起了天儿来。颜静媛一直静默,颜神佑便指着颜静娴对阿萱道:“多照看一下妹妹呀。”自己又与颜静媛慢慢说话。 颜静姝被闪在一边,越发愤愤了。 颜神佑见颜静媛十分忧郁地看了颜静姝一眼,伸出双手食指的指尖儿,轻轻按着她的嘴角,比了个向上提的动作:“小娘子,还是笑一笑好看,别愁眉苦脸的,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颜静姝有心呛她,总算记起来颜神佑骂从来不输任何人的,才偃旗息鼓。 接风的家宴,无非是各叙别情。酒酣歌罢,便即安歇。楚氏自携孙子孙女儿住在州府,颜神佑将她领往单辟的院落内。楚氏道:“她们三个,也是初来乍到,都跟着我住罢。” 颜神佑笑道:“这也使得,横竖地方大。” 姜氏却去送蒋氏,交姜云带着去建安坊姜宅安置。 看着安放行李的时候,楚氏对颜神佑道:“上了年纪了,觉少,让她们先睡罢,你陪我说说话。” 颜神佑道:“好,我也想跟阿婆说话呢。” ———————————————————————————————— 楚氏问颜神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新城的蓝图,你还记得几分?” 颜神佑道:“都记得。” “画来我看。” 颜神佑要寻纸笔,楚氏那里已有了备好了。颜神佑提笔就画,没有墨线,直线也划得挺直。 楚氏看了半晌,笑了,真是很好的布局啊! 颜神佑莫名其妙,让画图,画完了,又啥都不说,再一看,扔火盆儿里烧了! 楚氏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兄弟们还小,你可要争气呀。” 颜神佑道:“只要阿婆不嫌我多事。” 楚氏道:“我这么些儿孙,虽没有蠢材,可庸材也不少。已经长大的都没什么指望啦,六郎又小。你记着,妇人未必软弱可欺。” 颜神佑理所当然地一点头:“本来就是啊。” 楚氏道:“什么礼法规矩,有人跟你提起,都不要去理会他。” “呃?” 楚氏倒不卖关子不打机锋,对颜神佑道:“你是女孩儿家,做了男儿的事,道学先生涌进来,难免要拿你开刀,以证他们之能。” 颜神佑笑道:“他们有刀?” 楚氏点头。 颜神佑道:“我的刀已经杀了许多人了。” 楚氏道:“你知道便好。” 颜神佑道:“是。” 楚氏这才问起山璞来:“他们何时出孝?” 颜神佑低下头,小声道:“年前。” 楚氏道:“定亲的事情,年前且不急,总要到三月才好。不可这么着急忙慌的,倒显得是上赶着去的。” “哎。” “李彦,是怎么一回事?” “到现在也不让六郎正经喊师傅呢。” “意料之中。他要是这么好游说,就不是李彦了。且等等罢。你阿爹……” 颜神佑抬头:“呃?” “可曾宣扬过不臣之心?” 颜神佑摇头:“这怎么会呢?阿爹总是忠于今上的。” 楚氏微笑道:“这样最好!一以贯之,李彦可用。” 颜神佑心头一跳,对楚氏道:“丁先生却有些躁动,一直鼓动阿爹自保。” 楚氏淡淡地道:“不是自立么?” 颜神佑吓到了,楚氏道:“这种事,不能自己说,人心却可用。我放心啦。”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唐诗啦,形容的是长安城。捂脸。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8 19:24:39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8 18:36:07 于苏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8 18:34:16 春天的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8 18:25:46 熙月熙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8 00:39:36 熙月熙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8 00:36:4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night优”,灌溉营养液+12014-07-19 13:25:11 读者“sheryl”,灌溉营养液+12014-07-19 11:06:36 读者“sheryl”,灌溉营养液+12014-07-19 11:06:28 读者“lucy”,灌溉营养液+12014-07-19 02:38:41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19 00:07:05 读者“yy”,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3:38:40 读者“赖懒人”,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3:29:37 读者“赖懒人”,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3:29:35 读者“小石榴”,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3:06:19 读者“小石榴”,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3:06:16 读者“windy”,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41:27 读者“和和”,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31:47 读者“和和”,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31:44 读者“和和”,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31:40 读者“暖风”,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27:05 读者“和”,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22:47 读者“和”,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22:43 读者“和”,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21:22:34 读者“不归”,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9:56:5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9:51:04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9:50:58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9:50:51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9:50:43 读者“紫云汐月”,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8:56:12 读者“紫云汐月”,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8:56:12 读者“紫云汐月”,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8:56:08 读者“紫云汐月”,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8:56:07 读者“紫云汐月”,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8:56:01 读者“紫云汐月”,灌溉营养液+12014-07-18 18:5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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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6:47 第166章 最后的面试 姜氏将母亲送出大门外,亲自扶上车,蒋氏拍拍她的手:“赶紧回去。”虽是主客有别,也不好为了送娘家妈,就把婆婆给扔家里的。 姜氏微一笑:“我看阿娘上车了,再去送送四娘。” 蒋氏颔首道:“这倒是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寻个日子,也好给亲家下个帖子。” 姜氏笑道:“好。” 蒋氏见女儿开心,心里也是欢喜的,还是叮嘱道:“外头冷,我不多说了。” 姜氏见她面上带着倦容,知道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不敢多说话,让蒋氏快些回去休息。自己却对蒋氏的侍女再三叮嘱:“都照着阿娘平素的习惯放的东西,只要用得着的,都有,一时找不到了也别急。短少了什么,使人来给我递个话,我使人送过去。” 蒋氏在车里道:“好啦,你这些都还是我教的,你现在便白嘱咐起来了,快去送送他四婶儿,回去侍奉你阿家。” 姜氏这才住了口,回头一看郁氏,郁氏正冲她笑。姜氏不好意思地道:“叫四娘看笑话了。” 郁氏道:“二娘这是哪里的话?都是一样的。” 姜氏便问郁氏:“四娘明日是用过早饭再过来,还是我给你照着喜好备一份儿?”平日里,姜氏与郁氏虽也经常走动串门子,玩耍得很投脾气。如今楚氏来了,却又不同。住得这般近了,断没有儿媳妇不去看婆婆的道理,尤其明天是楚氏过来的头一个早晨。 郁氏笑道:“那可得麻烦二娘了,不但是我,保不齐这一家子都要过来蹭饭呢。” 姜氏笑道:“那可好,人多了可热闹呢。六娘呢?” 郁氏道:“她也过来。”一眨眼,六娘已经四岁了,只是年纪还小,进了冬天便有些发热,今日便没有过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儿女经,颜渊之已经跟他二哥道完别了,过来道:“明天还要过来的,现在便回罢,别耽误了功夫。” 郁氏嗔着瞪了他一眼,也没说不走,拧过脸去跟姜氏道别。 颜肃之夫妇送完了这一拨人,再去见楚氏的时候,颜神佑已经跟楚氏把话都说完了。祖孙俩正偎在一起烤火呢,楚氏因见火盆里亦焚着些香料,触动心思,说起自己少时:“我阿婆最会调香,不止味道,做出来的样子也精致……” 颜肃之夫妇来了,楚氏便住了口,将他们俩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很好!” 颜神佑起身,等楚氏说完了话,才跟父母问好,颜肃之点头道:“你坐吧,陪你阿婆聊什么呢?” 颜神佑道:“说说新城。” 颜肃之便请教楚氏有何见解,楚氏道:“很好,就是偏僻了些。” 颜肃之道:“新建这么大个城,总不好在人烟过于密集处,当时选的是荒地,周围自然有些荒凉,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了。儿放开了让他们垦荒,不重税,不加租,再过三、五年,必是繁华之年在了!” 颜神佑嘴角直抽,也许颜肃之没有发现,他的口气,带着那么一点点炫耀,又有那么一点点得瑟,还挺着胸脯,十分自豪的样子。活似个倒数第一的学渣,忽然间打通了仁督二脉,一下子成了个正数第一的学霸,抱着新出的成绩单过来给家长签字。 颜神佑能看出来的,楚氏自然也看出来了。到了昂州之后,楚氏的心便比在京城时轻松很多,也不那么抑郁了,居然很轻快地笑了起来。笑得颜肃之脸上一红,两只手在袖子里捻了捻,有点尴尬了。 楚氏也没让他尴尬太久,只是轻声说:“你只看昂州一地?是经营得很好,只要你有心,本事你是不缺的。万丈高楼平地起,又有甚难处?” 颜肃之凝神一想,略带一点迟疑地道:“阿娘是说……昂州偏僻了?” 昂州偏僻是公认的,连颜神佑都能想到,楚氏这么说,肯定不是嫌弃到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而是……大有深意。只是楚氏给颜肃之的心理阴影略大,他在回答的时候,都带了那么一点不确定。 颜神佑已经怀疑上了:【难道?不会吧?这思想同步得也太快了!不过仔细一想,如果是这位女王大人说,昂州离争霸战场太远,出兵夺天下不方便。好像根本没有一点违和感啊!】 果然,楚氏缓缓地点了点头,表情是大家都能看明白的“欣慰”。 在她眼里,姜氏或者还有些懵懂,这也好理解,姜氏毕竟本质上还是个内宅妇人。而颜神佑的表情,虽然已经能掩饰得很好了,楚氏上还是能够读出“震惊”,那种瞳孔微缩、身体略僵硬的震憾。至于颜肃之,这种略带迟疑,却又透出一点点敬畏的表情,虽然不能让楚氏给他打个满分,也是个优秀了。 随着这个动作的做出,颜氏父女的表情动作都定格了。 很好,看来大家达成了一致。 颜肃之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特么谁才是变态啊?!一群大老爷们儿商议要造反就算了——他理直气壮地无视了闺女也是造反的一份子——您一老太太,想着推翻现政府?亲,请收下我的膝盖! 心里再狂暴,颜肃之也得承认,楚氏这么间接静态,让他吃了颗定心丸。自打过了中二期,颜肃之对于亲妈的能力就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如果楚氏是支持这件事情的,那么,对于颜肃之来说,这个助力单就智力值来说,绝不会低于丁号。丁号还会有些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搞个四下串连什么的。搁楚氏这里,只会静观其变,而后一击毙命。绝对不需要搞什么费力游说,她只会选择在最合适的时机,提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建议。 颜肃之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很担心昂州过于偏僻,消息也不通。这次若不是因为昂州的信送不出去,我也用不着为扬州讨逆。” 楚氏道:“你心中有数便好。”在楚氏看来,颜肃之这个局开得不错。湓郡是颜肃之收复的,一击脱离之后,颜肃之便不再干涉湓郡郡守的人选,显得十分高风亮节。然而湓郡之士绅是不会忘了有颜肃之这么个人的,颜肃之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显示出了实力。一旦日后湓郡有变,不足以维持,颜肃之再想当湓郡的家,当地士绅是会举双手欢迎的。 扬州亦如是。并且,楚氏还知道,扬州刺史虽不是个蠢蛋,却有两个扶不上墙的儿子。世家子,装样子有一套,干实事却是一窍不通的。这等风气之下,扬州是不稳的,颜肃之同样在扬州刷了好大一回存在感,这些,都是敲下的钉子。 将前情提要问个明白之后,楚氏放心了,便不再多言。非但不会强力干涉,连建设都没有提。楚氏是个明白人,母子之间在关系本就不那么亲密,而儿子又将事情做得不错,她还操那个闲心做什么? 唯一要担心的,是长房弱而二房强,虽是二房之基业,长房也要好好安置。楚氏拿了个主意,以二房为干,长房、四房为枝,四房的两个大些的儿子也快长成了,好武不好文,这便是四房的发展方向了。长房那里,孩子们倒不曾被惯纵,武力值不行,文化也不算是顶尖,然而颜孝之却是做着尚书令的人,孩子们耳濡目染,处理庶务也有那么一点本事。这是长房的发展方向。 看一眼颜神佑,楚氏心里一叹,这要是个孙子就好了,她的棋就彻底盘活了。现在只好看六郎,是以楚氏不再问昂州之事,只再三叮嘱:“必要教好六郎才好。书要读,可也不能读傻了。” 颜肃之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不服不行啊,谁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能忍住什么都不干涉的?尤其楚氏并不是那等寻常妇人,觉得自己是个老封君了,有儿媳妇伺候着,孙女儿陪着解闷儿,就啥都不管,把自己当猪养了。都到如今这份儿上了,造反成了家庭里许多人中间公开的秘密了,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颜肃之表示,他爹死得不怨,他先前那鹌鹑样儿在亲妈面前不得青眼也是有原因的,一群凡人,在个变态面前,还想刷什么存在感呢? 摸摸鼻子,颜肃之道:“阿婆一路奔波,委实辛苦,还请早些安歇。” 楚氏道:“去罢,你们的事情也不少,都歇了罢。” ———————————————————————————————— 昂州比京城要暖且湿。虽然今年先旱后涝的,总体还是这么个感觉。楚氏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是觉得湿暖一些比较好。她身体素来康健,十分注意养生和锻炼。跟颜启怄气的时候就想:我总少你这些岁,活熬也要熬到亲眼看到你死。 一些常见的老人病,在她身上根本没有踪影。她健康得不似是个娇弱的贵族小姐,什么春秋过敏出癣啦,秋冬着凉就病啦,到了湿冷的地方关节就疼痛啦……统统没有。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天刚擦亮,她就醒了,侍女们忙忙碌碌,服侍她起身洗漱更衣。 儿孙们也陆续过来请安了。颜神佑表示,略苦逼。每天都要比以前早起半个小时什么的,真心虐死青少年了。温水洗过脸,阿琴取了面脂来,颜神佑摆摆手:“给我拿点冷水来。” 擦了一把冷水,颜神佑才觉得精神了一点。先跑去见姜氏,姜那里,已经把六郎给摇醒了,八郎犹在梦里,被阿方抱着擦了把脸,一双眼睛还是闭得紧紧的。阿方给他擦脸,他一颗大头就在阿方手上的布巾里滚了个球。给他擦衣服,他也不吭声,像个大布娃娃似的。真是个相当好脾气的宝宝。 六郎也有点吃不消,他平常起得比颜神佑还要晚些。现在脑袋一点一点的,姜氏看了略感心疼,想了一想,拿了个小香囊出来…… 颜神佑捂脸。 到了楚氏跟前的时候,颜静姝姐妹仨已经起来了。这三姐妹也够苦逼的了,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都贪睡。可遇上了觉少的老人,且又是讲点家法的人家,都不敢让祖母醒了等她们。饶是颜静姝性情执拗,也乖乖爬起来请安。 颜肃之早带着两个侄子来了,跟楚氏打完了招呼,就坐在她下手了。楚氏却独将六郎叫到跟前,见他带一点瞌睡,还要强作镇定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问六郎什么时候读书,都读了多少书,学到哪里了,又问可曾习武。 六郎的功课是很扎实的,武艺却只是初学。盖因李先生上了年纪,便是年轻时,武艺也不是十分出挑的——他若是有这方面的天赋,早点满了技能点,扶着前朝把高祖弄死了。 颜肃之与颜神佑又总是忙,一来二去,学文的先生有了,学武的师傅却还没有。直到最近,姜氏思前想后,提议让山璞来教他些骑射功夫。山璞的技艺,也是在征战中练出来的,十分实用。如今天下大乱,姜氏早有耳闻,暗想此事真是一举两得。一来六郎能从有真本事的人那里学些实用的保命手段、且耳濡目染些军旅之事,二来也是为了让六郎跟姐夫处得好些。 楚氏听说六郎的骑射师傅是山璞,笑对颜肃之道:“你好大的脸面。我倒要见一见这个归义侯了。” 颜肃之道:“阿娘先前见过的,那一年我回京,带着他一同去的。” 颜静姝心说,你们就装吧,在京里假装是要来给那个谁定亲,不就是定的归义侯这个野人么? 楚氏道:“那就更要见一见了。上回一见,他还是个腼腆少年,眼下不知道长成个什么样子了。” 颜肃之道:“这个使得。阿娘少歇两日,他怕是要来投帖拜见的。” 楚氏道:“那倒是个礼貌的孩子了——我仿佛记得,他今年该出孝了罢?” 颜肃之笑道:“正是。” 颜希仁道:“阿婆有所不知,归义侯真是个极好的年轻人。” 楚氏嘲笑道:“他比你还大着些呢,还说他是年轻人?你从哪里学来的话?” 颜希仁憨笑道:“州府里都这么说的。” 说话间,颜渊之等也到了,还挟裹了一个徐昭来。 问安毕,楚氏又将六娘叫过来看。颜家几个孙女儿长得都不错,六娘虽有些瘦小,许是近来染病之故,却也生得眉青目秀。楚氏听她说话,口音略与京城不同,便对郁氏道:“六娘的乳母,是哪里人?不是京里带来的么?” 郁氏道:“那一个前年病了,便在本地择了一个。” 楚氏道:“与六娘择几个会说雅言的侍婢罢,她这口音,听着不对。” 郁氏摒息,轻声道:“是。” 楚氏又问徐昭有没有挨打。 徐昭一直在装鹌鹑,听外婆这么一问,登时热泪盈眶。可算是见着亲人了,旁边一群实验组不说。上司和上司的上司都是新舅。能不挨揍么?!他妈还写信,让他老实听,听舅舅的话。 问是舅舅非人类到了一定程度,总是拿非人类的标准来卡他。开口就是:“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如何如何了。”他想反驳,都不用他舅举证,只要把什么姜云、张瀚、卢慎之类一提溜,徐昭就成了个彻底的对照组。他舅把他一对比,就开始卷袖子揍他。 然而外婆面前,他还不敢检举揭发,生怕招来更惨烈的报复! 楚氏看着泪眼汪汪的样子,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样我就放心了,”转过脸对两个儿子道,“你们很用心,这样很好。阿昭之资质本不算出挑,就须比旁人更用功些。四郎小时候也不算是天材,但胜在认真,如今也能做得一郡之官长,皆是用功之故。” 徐昭:“……t t”我一定是捡来的! 楚氏埋汰完徐昭,心情大好。也许是因为徐昭不是自己亲孙子,蠢点也觉得他蠢萌蠢萌的,还留他一起吃饭。 徐昭心里哭得更惨了,天不亮、空着肚子就爬起来过来请安,他真是脑子有病啊!您老不留我吃饭,忍心让我饿着肚子滚回去么? 含泪吃了一顿“嗟来之食”,徐昭哭着跑掉了。 ———————————————————————————————— 颜肃之所料不差,吃完早饭,州府便收到了归义侯府的拜帖,归义侯携妹子过来给太夫人问好。与此同时,以丁号为首的州府诸官,也一起请求拜见一下太夫人——大家都是混昂州的,无论如何也要对长官的亲妈表示尊敬。 属官们一大早都得过来打卡上班,占了个便宜,先得见楚氏。因昂州风俗,且楚氏又年高,倒也不用屏风珠帘一类。方章排在前头,抬头一看,只见楚氏身上一件藏蓝曲裾,首饰不多,皆以金玉为之。虽然是个寡妇,面上却没有寻常寡妇人家或泼辣、或忧郁、或阴沉的样子,端的是淡定从容。 卢慎次序还在方章之前,心中一叹,暗道,只有这样的母亲,才能养出那样有出息的儿子来呀! 州府属官京城来的居多,却是知道不少颜家八卦的。对于楚氏,只有更敬畏。能在颜启那种信心糊涂蛋手里活这么久,还能把儿子闺女都拉扯大,个个都混得不错。这老太太,真乃神人也! 楚氏见了他们,也不摆谱,只是和气地道:“我家二郎,多亏诸位襄助。” 卢慎等连道不敢,推了卢慎作代表,将颜肃之夸得天纵英明。 楚氏只微笑听着,喜悦也是淡淡的,似并不曾将卢慎语中推举之意放在心上。反倒一口说出卢慎祖上是从京里来的,又与丁号说几句京中旧事。丁号开口是个结巴,她也不惊讶,反而十分有耐心地听着。楚氏的本事很多,耐心无疑是其中最强的项目之一。她甚至还知道古工曹在京中建筑的手笔,顺口夸了古工曹对于昂州新城建设的贡献。 真是无人不心服。 不多时,山璞亦到。丁号道:“归义侯来了,必是带他妹子过来,我们给他们让一让罢。” 他说话相当占时间,特别不适合搭台唱戏,众人忍着听完了,酝酿好的“热烈赞同”也变成了“同意”。 山璞想了好一阵儿,才决定好是先去州还是先去姜家。照他的意思,姜家这边的副本难度更大一点,更应该早一点过去,才显得郑重。不想阿婉却说:“姜家到此,终是客。太夫人驾临,才是主人家。岂有不见主人家,先去见客人的道理呢?” 山璞何尝不知此理,只是担心妹妹而已。被阿婉一说,才定下了先往州府。 兄妹二人一路走来,正遇到丁号一伙从后来出来去上班。见了山璞,都挤眉弄眼:“哎呀,来了呀!快去拜见太夫人讨糖吃。” 彼此都是熟人,开着些心知肚明的玩笑。阿婉忍了又忍,提醒自己要装淑女,才没有帮她哥喷回去。 山璞小声提醒道:“这位太夫人不简单的,比娘子还要有威严,你可要仔细了。” 阿婉道:“阿兄,你今天早上这是说了第七回了。” 见面之时,楚氏果断收起了气场,弄得阿婉悄悄看了山璞好几眼,心说,这位太夫人很好相处啊。 搞得山璞也很奇怪,心道,难道是因为我上次去京城心里太紧张了?大概是吧,那时候无依无靠的,如今是有兵有粮。 他却不知,这里面固然有这个原因,更多的是楚氏这是故意的。 在楚氏看来,虽然与山民结姻是件划算的事情。但是由于颜神佑的价值太高,如果山璞有不合格的地方,她也是不打算点头的。这是她给山璞的最后一道考验。 楚氏常以为,人处逆境里不气馁是难能,处顺境而不得意忘形才是可贵。这一点在颜启、赵忠二人身上表现得相当明显。两人穷苦时既肯吃苦,又是孝子,再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一旦发达了,种种丑态都出来了。 山璞少经离丧,既能熬过来,这逆境一条,老天爷已经代她考验过了。她就是故意营造舒适的氛围,山璞一旦在这种环境里表现得稍有不妥,那就死定了。 幸运的是,山家兄妹的表现都在楚氏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楚氏最后一刻的笑容,才是真心实意的,连说了三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晋果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9 22:45:13 冥水晶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9 20:40:55 killingkis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9 19:34:52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19 18:29:23 米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9 15:07:4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荀麻”,灌溉营养液+12014-07-19 21:35:52 读者“小13”,灌溉营养液+12014-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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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场合,每个参与的人眼睛都会说话、都会听话,比如山璞与楚氏交换一个眼色,那就是彼此都知道这场异性之间的会面已经差不多了。再比如兄妹俩互使眼色,就是山璞自去,将阿婉留下跟楚氏说一会儿话,然后阿婉去见姜氏。 整个过程,楚氏身边搁着四个孙女儿,没一个说话的。包括颜神佑,除开向楚氏介绍了一下阿婉,其余只字不吐。等山璞走了,才跟阿婉亲亲热热地说话。楚氏也含笑看着,觉得阿婉虽然不如其兄沉稳,表现倒也可圈可点。要她自己来说,比起两个大孙女儿是不如的,但是比起颜静姝,却是强多了。 颜静姝的文化水平是比阿婉高了,然而总有那么一股子奇怪的气质,无论怎么教,都显有些个狭隘。好在有些小聪明,比较看得清什么对自己有利、什么对自己不利,遇到不能惹的人,哪怕心里将人祖宗十八代都咒遍了,脸酸得能拧出二斤陈醋来,也不去主动招惹。 说了一会儿话,楚氏便对颜神佑道:“净听着你一个人唠叨了,去,领山小娘子见你阿娘去。” 颜神佑笑着答应一声了,道:“哎呀,阿婆嫌弃我聒噪了,我这就走。” 楚氏遥指着她,气笑了。 颜神佑拉着阿婉往外走,阿婉见已经离屋子颇远了,才问颜神佑:“阿寿姊……你……舅家来人了?” 颜神佑笑道:“不要太慌张了,重视是好事,不要失常就好。” 阿婉道:“还是有些担心呢。” 两人相视一笑。 到得姜氏处,姜氏正在准备过年的东西。已是十一月末了,又来了这许多亲戚,过年必得热闹热闹。京里楚氏与蒋氏的到来,是在姜氏计划之外的。不止是姜氏,连颜神佑父女俩都是吃了一惊。若非房舍早就备下,这会儿不定得忙乱成什么样子。 见她们俩来了,姜氏招手道:“过来,一起看看,这年礼要备的东西可多呢。” 阿萱往一旁让了一让:“坐这里。”阿蓉却被姜氏揽在怀里,姜氏扣住了她,并不令她移动。阿蓉对两人笑笑,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又低下了头。姜氏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包括新年大宴在自家开。颜神佑等人在京中见过这样的场面,阿婉却是头一回见,暗自咋舌:好大的排场。 往年在昂州过年,并没有这般模样。今年却是不同,两家姻亲皆至,许多往年阿婉不曾见过的事情都来了。阿婉拼命往脑子里记,连京城如今流行的缎子式样一类都恨不得写在脑袋里。 姜氏却说:“如今这么乱,还管什么京城时兴不时兴呢。” 颜神佑道:“再乱也得过日子,咱们不是不乱么?” 姜氏道:“这话奇怪了,就能不管别人了?” 颜神佑骄傲地道:“管是一定要管的,可凭什么就要咱们学人家呀……”剩下的话被姜氏瞪散掉了。她偏又不肯安静,对阿萱阿蓉道:“你们不必担心,再乱,禁宫总是能撑到最后的。唐伯父手握重兵,可不是那等任人宰割的弱鸡。我舅舅、大伯他们都在京中,彼此皆可有照应。” 阿萱想到唐仪、姜戎二人分领了整个宫禁,心下稍安,笑道:“也是。只是音信不通,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 阿蓉忽然道:“太夫人不是从京里来的么?阿姐担心,咱们去请教就是了,也好陪陪太夫人。” “就你机灵。” 姜氏也正有些话要跟阿婉说,又打发颜神佑陪她俩去。阿萱、阿蓉也不拒绝,一边一个,跟着颜神佑出去了。 ———————————————————————————————— 路上,阿蓉对颜神佑道:“阿寿姐。” 颜神佑低下头:“嗯?” 阿蓉微仰着脸,道:“太夫人带了三个小娘子过来?” “对啊。” “那……她们为什么不与咱们住一处呢?”阿蓉想这个问题想了这一天一夜,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唐仪的关系,唐家的孩子多少知道一点颜家的事情。唐仪虽然是个中二病,在儿女面前还是力图克制的,不过只言片语而已。阿蓉不过记得那么一两句,然而看眼前这个样子,又不大像话了。 又怕说出来让她姐担心,自从齐王死后,唐家上下对于阿萱总有一种当成易碎品的感觉。 颜神佑道:“啊,那个呀,我阿婆带她们带惯了。” 阿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阿萱道:“听阿寿姐的。” 阿蓉就不说话了。 颜神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家一个风俗罢了。她们父母死得早,阿婆怜她们幼失怙恃亲自教导而已。” 阿萱一挑眉:“死?” 颜神佑:“呵呵。” 阿萱姐妹心里就有数了,颜家三房是真不招家里人待见。结合唐仪泄漏出来的那么一些消息,姐妹俩便都安心住在原来的地方,不去考虑自己异姓反与颜神佑为邻,这样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了。 到了楚氏那里,三姐妹已经去写功课了。楚氏待阿萱姐妹分外亲切,绝口不提齐王之事,只问她们想不想家,住不住得惯一类。人难过的时候,最不希望别人提及自己的伤心事,楚氏这样,让阿萱对这位传说中很厉害的太夫人心生亲切之感。阿蓉话也不多,只静静听着阿萱与楚氏说话。 虽是姐妹,身份却又有不同,阿蓉是六郎的未婚妻,年纪比六郎还要略大那么一点儿,愈发要显得沉稳。 楚氏自然不会忽略她,暗中留心,倒也赞一句蔡氏教得好!至于唐仪……楚氏选择性地无视了他。 ———————————————————————————————— 山璞的帖子,是在当天下午递到姜家去的。彼时姜家正在拟宴请的名单,既然到了这里,自然是要准备请一请客人的了。首先是还楚氏一席,其次是与姜云的同僚们打好关系。而山家,还需要一个契机,正如楚氏剧本上写的那样,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蒋氏与姜伍、周氏商议再三,将第二次宴席的名单里添上了山璞的名字。 没想到山璞很有眼色,以“感谢姜云长久以来的照”为由,先递了贴子来,要登门拜访。要不要带妹子来,这让他有些犹豫了。照说两处心照不宣,连姜家的簪子都收了,应该带来的。然而一想到这两个小东西是先看对了眼,后揭穿,现在自家还没出孝,山璞就觉得一阵的难堪。 最终决定,还是,先不要带了。 岂料姜云却又传信过来,让他带着阿婉过去。山璞接到口信,气得不轻,捏着拳头就去找姜云算账去了。姜云却另有一番说法:“请都是请一家的,外面宴官客,里面宴堂客。旁人家都到,就她不到,像什么呢?再者,她要不到,问起来……要怎么说呢?” 山璞到底没有答应,不但没答应,又将阿婉一通好说。 正所谓好事多磨,阿婉忍了。 忍也是有好处的,她没去,一切发生的事情就没有她的责任了。总是在姜家的席面上,面对殷氏十分想推销自己女儿的目光,蒋氏与周氏坚定地接了丁娘子关于“归义侯的妹妹是个能干的姑娘,且性情也很好”的话。表示想见一见阿婉。 丁娘子也会说话:“她呀,如今在家里呢,小姑娘家怕躲羞呢。” 这话说得,鬼都不信,丁娘子近墨者黑,愣是将这话说出口了。 蒋氏笑道:“那就更要见上一见了。” 周氏笑道:“是极是极。”又装模作样掐指算上一算,表示,这两天有点忙,还有几个街坊要请——比如郁家的叔侄几个。过了这一阵子,请丁娘子做个中人,请阿婉过来玩耍,且邀丁小娘子作陪。盖因姜家一回,没有小娘子跟过来,头回见面,还是请个作陪的(其实是见证人)比较妥贴。 蒋氏看了看殷小娘子,笑道:“如今一见,便是熟了,也一起来玩耍。我上了年纪啦,越发喜欢看小娘子们热热闹闹的,听着她们的笑声,心里都畅快呢。” 周氏一拍掌笑道:“既如此,我便广邀一席,正好年前了,大家都开心开心。” 丁娘子等都说好,蒋氏道:“这一席还不曾罢,你又想着下一次了。” 周氏笑道:“是阿家惯纵得我。” 蒋氏点头道:“那是,怪我。” 姜氏与颜神佑并阿萱姐妹等并不曾到场,州府的人多,一过去,将主人家席面占了一大半,反而不像样子。姜家又不是破落户,需要亲戚去撑场面。相反,只要有一个“姜”字,旁人就得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 周氏十分伶俐,最终将这日子订在了年前几日,恰是山家兄妹出完孝的时候。 山家兄妹这些礼仪,还是跟山下学的。年前出了孝,颜肃之又送了他好些个布置新年的物什,将归义侯府给装扮了起来。 昂州少雪,周氏总觉得这过年少了那么一点白颜色,有些不大适应。好在要见未来儿媳妇,倒把其他的事情给冲淡了很多。 事情进行的,就像楚氏排演过的剧本一样,反正是蒋氏一见之下,觉得阿婉很好。于是当场唤过姜伍来,姜伍全力配合老娘演戏。又拜托丁娘子做男方媒人,丁娘子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翻起历书来,总要择个吉日去提亲。翻来翻去,发现年前就这么两天了,不大合适,便放到了年后。正月不做媒,日子就定在了二月里。围观群众表示,你们这么闹腾,不用二月,今天下午,人家山家就知道啦。 至于这桩婚事是否可行,在昂州这个地方,中二病当刺史、结巴搞串连、萝莉领大军,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姜家原本还担心本地会有反弹,事到临头才发现,人民群众情绪十分稳定。真是白担心了。 美中不足的是,蒋氏想看外孙女儿,可外孙女儿今天没来。更让人郁闷的事,这场大戏才落幕,那边州府派人来请姜伍议事! ———————————————————————————————— 颜神佑照例是忙,昂州与京城的通讯又断了。 接到情报,颜神佑哪里还能再去吃酒席?赶紧找她爹汇报去了。 颜肃之也傻了:“不是吧?乱贼我都揍死了呀!扬州是怎么搞的?这么乱七八糟的?!怎么着也能通畅个一年半载的吧?这半年都还没到呢吧?!这是要干什么?”就算压不住这星火燎原的形势,颜肃之一套乱锤下去,阻断了义军的势头,扬州刺史只要别再用力欺压,总是能支持得下去的。 颜神佑道:“您自己看吧。” 这大概是舆部传回来最长、最八卦的一条情报了。 儿女都是债! 扬州刺史在颜肃之眼里虽然平庸,倒也不蠢。 可他儿子就不行了。这就是个坑爹的货!他爹本来镇守扬州,把家眷搬取过来。等义军四起的时候,他为了表示自己态度的坚定,坚决不把家眷送到京里。这里面的原因或许像他说的那样,又或者有着像昂州一样的猫腻。 总之,一家子都留下来了。 然而眼下情势越来越不好,一己之力眼瞅着镇不住扬州了,想把人送出去就晚了。幸亏有了个颜肃之帮他打通了交通线,蒋刺史松了一口气。什么趁乱据守的心思都歇了,就想赶紧趁着东风把老婆孩子送到京里去。蹭五王入京的一碗饭吃,还是可以的。他自己,好歹能窝在城里等到五王入京。 万万没想到呀,他那个大儿子蠢到没边儿了。一路逃难呢,亲,他半路借宿民居的时候……瞅上人家闺女了,想勾搭人家。 这也是常有的事儿,什么贵公子路过某处,看上某家女儿了。如果这公子是世家出身,女孩子的父母多半也是会答应的。未必是做妻,或者说,肯定当不了大老婆。可就是算是做妾,只要是做世家的妾,那也是不错的。 女孩子家小有余财,将闺女养得不错。如今这世道,普通人家的闺女辛苦劳作,很少有样子能看的。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是有人心仪的。几乎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被人截了胡,你说生气不生气? 女孩子父亲原本是提出要求的:乱世,你得能保得住我闺女。 有志气的小伙子,能被个小富之家看上,倒是有几分本事、有一点人脉,还能搞来钱的。 这边正在招募着“地主武装”呢,那边老婆被更大的地主抢了。 md!老子不干了。 然而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发现略小。便忍一时之气,在女孩子的父亲来道歉、陈述不得己的时候,赔的礼他都收了,用来募兵。 等到人有了、枪有了、钱有了,反他娘的! 前后也不过这两月的功夫,他就发展壮大到了万余户,占领了一座县城。 蒋刺史傻眼了。 有这样的儿子,那是真·坑爹啊! 颜肃之看完这一大篇的八卦,自己也惊呆了。哪怕在他的中二时期,也没办过这等蠢事。亲,你逃亡呢好吗?敢不敢专心一点呀?!现在好了,连老子这边的通讯都断了! 颜神佑道:“我已经在想办法了,看能不能绕过扬州,从荆州走,绕一圈,到京城。” 颜肃之道:“方圆千里,再绕一圈儿,等消息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怎么办呀?” 颜肃之冷笑道:“等!” “啥?” “朝廷目今且抽不出手来,否则也断不至于有那么一道诏书了。这原本是我等的机会,我本还担心扬州阻我前程,不想他……嘿嘿。扬州撑不了多久。” 说白了,他想去拣个现成的,并且,一点也不想为人作嫁。 颜神佑皱眉道:“不能接到消息,我总是有些不甘心。将来的事,哪一样用不到舆情?”颜神佑一直笃信,有好的情报,才能花最少的力气取得最大的胜利。在委员长的接线生里安插了人手,我兔就赢了! 颜肃之道:“那就放手去做,不过眼下这境况,你也不要太执着了。” 颜神佑默,这年代别说网络了,连个电台都没有,难题不在如何取得情报,竟然在于如何将消息传过来。颜神佑摸摸鼻子:“我去试一试。” 颜肃之道:“去吧。” 大过年的,颜神佑又加了一次班,将以往没精力去管的荆州部分,又给拾了起来。派往荆州去的人不多,这一回却顶了大用了。没等到颜神佑往那里加派人手,荆州舆部也传回一个小竹筒来。 舆部的竹筒上各有记号,荆州的小竹筒传得比较少,一往都是京城的多。阿竹接到竹筒的时候,看到标记还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记起来这是荆州的。 颜神佑正在做计划,才写到一半,还没写到活动经费的问题的时候,阿竹来了。 颜神佑讶然道:“我正念叨着荆州,这就有消息了?” 阿竹道:“我也奇怪呢,居然还是加急的,您看,这里有三道划线。以往无往是传些盐价如何之类的消息,这一回怕是有事。” 颜神佑一面动手拆开,一面说:“看了就知道了……卧槽!” 阿竹:“=囗=!!!!!!” 颜神佑提起裙摆就奔去找颜肃之:“阿爹、阿爹、阿爹!打、打、打起来了!” 颜肃之刚把闺女送走,自己盯着沙盘发了好一阵儿呆,将将动手想推演一下进兵路线,就听他那个平常十分稳重的闺女一路跑了进来,进门还嚎了那么一嗓子。 颜肃之吓了一跳:“怎么了?” 颜神佑气都不喘一下地道:“五王灭了金井栏跟赵忠冲突上了两边儿打了起来谁都不服谁官司打到了御前赵忠被叫了回来五王还不肯退兵年都不肯过了一路往西直奔京城去了还说皇帝惑于奸臣他们有高祖遗命若继位之君昏聩无能他们可以清君侧行废立之事朝廷说削了他们的爵位叫他们五逆。” 颜肃之快要听得疯了,丁号个一字一个顿号的人说话,听起来累,颜神佑这个一个标点符号不打的版本,听起来也不轻松啊!颜肃之眼里的蚊香转了两圈,才闹明白闺女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傻了。 “这叫什么事儿?赵忠怎么可能打不过五王?快,召人过来议事!你去跟你阿婆说一声,再到厅事这里来。” 颜神佑道:“阿婆去吃酒席去了。” “那你跟过来罢。” 这一回,不特丁号、卢慎等本地官员,连正在热热闹闹说要结亲的姜伍、山璞都被催着过来了。 来了一听情报,都有些不解。颜渊之的意见是有代表性的:“赵忠人品虽不甚好,然而行军打仗是有一手的。正该命他领兵扼住藩王进路,还有……高祖什么时候有遗诏给他们的?高祖驾崩的时候,他们才几岁?!这不是胡扯吗?当人是傻子吗?” 颜肃之道:“有人信就行。叔叔和侄子,谁年纪大呢?”这就是思维的误区了,虽然在这个时代的背景之下,多的是比小叔叔们大好多岁的老侄子。然而一般人提起来,都会默认叔叔是跟爹差不多大的。 既然五王被很多不思考的认为是“跟先帝一辈儿就跟先帝年纪一样大”,那么,他们说有高祖遗诏,很多百姓就信了。在这个朝廷之下,真的过不下去了。甭管是谁,只要你能改变现状,大家就跟你干了。管你是不是邪-教,管你是不是反王! 姜伍此时才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倒知道京城诸公是怎么想的。赵忠出去,这一回并未能建什么大功,且是疲蔽之师,五逆势大。与其让赵忠老马失蹄,不如命他将人马带回来,再作打算。这兴许,还是大将军与太尉的意思。这一回,恐怕要大将军出马了。” 颜渊之道:“大将军?”那不是他岳父? 作者有话要说:呃,反的是五王。小变态家那不叫造反,他们肯定会找个好机会,想个好理由的。 就这样,抱头下……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0 20:07:45 伊比的天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0 19:20:09 逍遥笑红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0 18:54:41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0 18:21:59 avio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0 01:51:18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19 23:45:41 与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19 23:39:0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就不告诉你”,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3:04:45 读者“yuejiahuli04615”,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1:50:39 读者“澄莲淡”,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1:18:03 读者“澄莲淡”,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1:18:01 读者“daguo14”,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1:16:42 读者“daguo14”,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1:16:39 读者“一一风荷”,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0:19:34 读者“昨夜长风”,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20:15:53 读者“昨夜长风”,灌溉营养液+12014-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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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朝廷再也派不出能跟“五王串连造反”这个繁华阵容相抗衡的人来了!五王这心,路人皆知,准备了这么多年,又遇上了这么个好时候,其势锐不可挡。略差一点的人遇上了,只有倒霉的份儿。楚丰虽是太尉,比起郁陶来,在虞喆心中可以信赖的程度又弱了一些。再者,楚丰虽然也领些兵马,还一度在先帝手下靠自己的部队与朝廷缺钱挺了二、三十年,然而论起作战经验来,是不如郁陶的。 于是乎,郁大将军连年都没能在家里过,顶风冒雪地就这么出征了。京里老婆孩子的担心就不要提了,连远在昂州的女婿都在担心:老岳父年纪可不小了,又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出征,身子骨能吃得消么? 看到颜渊之像吞了一大口苦瓜的表情,颜神佑有点迟疑,犹豫了一下,见大家都还等着,又爆了下一个料。 “荆、扬两州士人,似有异动,荆州多留守,而扬州士人,似有南下之意。又,颖川王麾下之阮梅……有勇有谋又生性古怪,不好对付。” 按照颜神佑的经验来看,历史上那些个反王,成功的少——不用脱袜子都能数得过来。哪怕成功上位了,心理也通常会留下那么一点造反留下的心理阴影,促使其成功变态。可是不管他们下场怎么样,有好些个却是活不到看着他们倒霉的那一天的。 颜渊之一直沉默,其他人却都不客气,纷纷就关心的问题向颜神佑提出疑问。消息的来源颜神佑已经交代过了,都是舆部搜集来的,在目前这个情况下,也只能相信舆部了。况且以张瀚等人邻近扬州,时常能接收一些难民那里传出的消息来看,舆部的消息都是颇为准确的。 不过这一回,因事关重大,且还关系自身,属官们问得分外仔细。 丁号问得一针见血:“士人之事,如何得知?” 颜神佑道:“哪用深人家呢?他们家大业大的,土地房屋抛弃已是不得己,奴婢部曲,能带多少就想带多少。” 丁号默。 方章比起在座的所有人都善良,只关心:“那得是多少人?当如何安置?这都快要过年了,鸡犬不宁的……”难得他火气也上来了,将扬州那位被抢了老婆的同志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回。 颜神佑道:“人数不会少。” 卢慎吓了一跳:“扬州之事,糜烂至此么?” 颜神佑的神色变得相当奇怪,吞吞吐吐地道:“那个,是我不小心……” “?” 颜神佑飞快地道:“我就是让舆部撺掇了几个关心家乡的扬州人回家去那么一说……” 简单地说,也不算是策反,就是让已经生活安定下来的人去做好事,招呼吃不饱饭的父老乡亲们往昂州去讨一口饭吃。对于百姓来说,有吃有穿、片瓦遮身,不会有人半夜敲门来拉壮丁,要么被反贼拉走、要么被官府征发——征发也没什么,只要有章程,别随时又增加——就是好日子了。 颜神佑授意舆部挑的都是有口碑的老实人,老实人嘴巴稍微不那么伶俐也没什么,主要是有信誉,听的人肯信。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广。目前还没出现极大规模的流民潮,还要托过年的福。能忍,大家还是想忍到在老家过个年再走了。祖坟都在这会呢,以后还不知道回不回来得来,好歹再祭一次祖,给亡人上一回供。 普通百姓这么想的居多,而士人里,有明断的,已经顾不得什么过年祭祖了。牌位收一收,家谱包一包,金银细软、老婆孩子、奴婢部曲……套上牛车马车,已经开始上路了。 不能怪士人们胆小,实在是这回闹事的这位仁兄太彪悍,声势越来越大。比起史九那样的草台班人来说,扬州这位韩斗同学,称得上是造反者中的战斗机了。他读过书,有知识有文化;家中小富,有奴有婢,有管理经验;又习武,自己武力值还挺强。 可不就发展起来了么?通过阶梯式的管理,收拢了一大批人,又慷他人之慨,以粮食、土地为诱饵,经营模式居然跟昂州有些相似,都是“做到某种成绩,就可以分得土地、粮食”之类。他聪明的没有提出“均贫富”一类的口号,却又实际上做到了。 由于心上人是被蒋家给截的胡,他的心里是十分憎恨世家的,是以联合了些寒门地主——就是暴发户,又排挤起世家人。扬州士人的势力,比起京中大族颇有不如,且已经过一轮义军的冲击,眼见蒋刺史无力弹压,想联合自保,又恐不不能如愿。思前想后,不如南奔! 这个时候,昂州的太平,就显得尤其惹人注目了。 如果不是现在扬州乱成一团糟——韩斗是最大的造反集团,想趁火打劫的、没有被斩草除根的各种义军都出来了,扬州的人口比昂州多许多,人一多,乱起来的时候就让人没办法下手——扬州的士人们甚至想推举个代表,奔到昂州去请颜肃之引兵过来平乱! 乱七八糟的日子,对于有实力的军阀来说,是如鱼得水、天赐机会。对于实力没那么强的人来说,简直糟心。再强有力又如何?譬如先帝,那么脑残,不不不,那么横冲直撞的一个人,最后不也服了?还得指望士人来治天下。脑残如今上,不是一样说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吗? 光有兵,没有粮饷后勤,那是不行的。征兵征粮、后勤保障,这些都得指望着文化人,指望着有管理经验的人。坦白说,无论是谁拳头大,都是在替这些士人打天下。 主意既定,串连一下,连夜收拾起包袱来。至于引见之人,有也好,没有也罢,都不重要。现在不是端着的时候,想端架子,到昂州再端。是金子总会发光,有脑子的人处处吃香,劳心者治人。 这么大的动静,舆部岂能不闻?颜神佑一面往荆州加派人手,迂回打听。一面也没丢松了扬州,毕竟是有很长边界线的邻居,她还想通过扬州打听些京城的消息呢。 情报汇报完毕,州府官员都些郁闷。羡慕世家不假,可一想到世家是来口里夺食的,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丁号等人的心思,就像是一个陪着丈夫吃苦受累、历经磨难、终于丈夫出人头地、一回头发现一群小妖精想过来爬床上位的元配,心里的无名火开始烧了起来。 颜肃之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这有何难?甄别各人出身,来就安置在君子里便是。奴婢部曲,一如前例。” 丁号眼珠子一转,试探地道:“使君的意思是?” 颜肃之坏笑道:“老子还怕了他们不成?呵呵。” 州府的属官们一齐放下心来。 卢慎提议道:“使君又领了镇南将军,何不兴建幕府?眼下这么乱,总要提前有个应对呀。”他的想法里,趁着南下士人还没有来,抢先把好占的要职都给占上一占。比如阿胡,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以前与卢慎不是一个阶级的,现在也不是一个阶层的,却都是乡党。镇南将军的幕府里,总要有他一个位子的吧?又譬如历次剿匪里历练出来的那些个中层骨干,是不是可以提拔一下? 颜肃之认真地想了一下,道:“善。” 丁号却又建议,镇南将军府长史之职从缺。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往颜神佑身上瞟了一下。众人皆会意,这么个职位,不好明着给个女孩子家,干脆就空出来得了。丁号甚至还暗搓搓地想,扬州士人南下,万一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管到颜家头上来,那可真是有好戏看喽。 以上建议,颜肃之统统点头答应了。也是该建立幕府了,另开一府就不必了,两套班子可以合而为一嘛。不然他们费这老大劲,搞翻了南蛮校尉,自己出钱练兵,图的什么呀?真是学雷锋做好事吗? 于是便议领导班子的组成情况。 颜肃之在朝廷里混的时间也不短了,少时经历虽然非主流了一点,好歹也是个官二代,很多门道都明白。包括卢慎的建议,包括丁号那隐讳的暗示,颜肃之也从善如流。 阿胡首先被征入幕府,郁衡也被他从颜渊之那里挖过来了。明着的理由就是:“让他练练手,大将军出征,设若有变,需千里驰援,他正是上上之选。” 有这么个说法,颜渊之自然不会扣人,郁衡的位子还是由郁家人顶上,肥水不落外人田。颜肃之又将颜希贤、颜希仁两个侄子一个放到永安、一个放到桑亭——去做县令。 古工曹也凑了一把热闹,推荐卢慎他弟、殷氏的亲生儿子也去永安做个县令。颜肃之微微一笑:“亦可。” 卢慎嘴巴发苦,他倒不是想压着弟弟,非得心理扭曲得看着出身比自己高那么一层的嫡出弟弟一直做个白丁。他是担心,十分担心殷氏嫌弃儿子的官儿小了。原本,以卢家当时的样子,颜肃之做县令的时候征他来打下手,卢湛都觉得机会难得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做到了刺史府的长史,亲弟弟去做县令,他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怕有的人觉得不正常。 可毕竟是件好事,他也不能拦着,只得诚恳地代弟弟道了谢。 府内属官,你一言我一语,将能推荐的人都推荐了,连姜玘都榜上有名——被派到永安。县令的缺儿,还差了两个。颜神佑此时才道:“既然不拘一格,我再荐一人如何?” 颜肃之问道:“是谁?” 颜神佑推荐的,是那位金老太太的儿子。也读过书,重要的是也有一些管理经验,并且,有那样的妈,儿子的管理水平是不会低了的。为了保险起见,颜神佑倒是建议,临任命之前,还是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来一次面试才好。 颜肃之道:“这样很好。”却又计划着将金老太太的儿子给扔到密林去。总之,如果是当地人做官,尽量不把你放到家乡。 颜神佑道:“现在表奏朝廷,怕是不行的了,他们的官职前面,不如加一个‘权’字,如何?” 丁号抚掌大笑:“妙!妙!妙极!”他也只有在念这种台词的时候听起来没有违和感了。 ———————————————————————————————— 州府的命令下得很快,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时候,哪怕是在安静的地界儿,也不能像太平盛世那样正常过日子。 原有的什么风俗习惯都得给这乱世让路。姜氏原本尽心竭力,务必要使两边长辈在昂州过的头一个年过得安定团结、和谐有爱。整个昂州城原本也是喜气洋洋的,外面再乱,昂州还是很太平的。连一些才投奔过来的扬州人士也得承认,能过上太平日子,真是天大的幸运。 什么乱世,那是给那些个有权有势的人准备的向上爬的机会,是他们取得更大权柄、宰割天下的机会。可不是小老百姓的幸事。当然,也有一等人,巴不得世道乱,盖因他们自觉如今不得意,待到乱起时,可以混水摸鱼,过一把人上人的瘾,满足自己的各种贪欲。仅此而已。 是以昂州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满足、庆幸。 直到州府的命令一条接一条的来,须不说各级的小吏都被拉回来加班——准备即将到来的人潮。便是官员、士绅家里,也被催得脚步朝天。离过年还有几天了,都在享受着团圆喜庆呢,冷不丁给揪衙门里来了。 接着,就让回家去准备考试! 是啦,过年接到“可能要做官”的通知,是一件大好事。复习备考就不那么美妙了。州府里,丁号这个专业编写教科书的坐镇估且不提,也不说颜肃之从小到大就是个学霸。单说卢慎,也是这片地界儿上有名的知识份子。还有京城来的一大票高等学府毕业的学霸集团…… 这不坑爹呢吗?! 过年了,总得燃点烟花爆竹吧?外面哔是哩噼啦地响,还有敲锣打鼓的——摔!这特么是复习迎考该有的环境吗?! 关系到日后的前程,哪一家都得陪着小心。虽然有些人是明知道肯定能过的,这是黑箱操作。可再黑箱,你也得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吧?不能说跟大boss就欠了你似的,非你不可。人家认真复习,你四处玩乐,考试的成绩最后不如人,boos能忍? 于是昂州的高档社区里,就出现了大片大片诡异的、不该在过年前后发生的寂静来。 出乎卢慎意料的是,殷氏没跟他闹,只是下令家中不许吵闹,好让儿子认真复习功课。卢慎作为兄长,倒是十分关心弟弟,还跑去指导考试。说得也十分明白:“经史诗词,合格便可,要留心的是庶务。使君择人,是去做亲民官的,不是去做学问赏景作诗的。你心里有这么个数儿,就成了一大半儿了。我是你亲哥哥,须得回避。其余考官,你也不必担心。看看与你一同考试的人,也不是什么博学宿儒。” 卢湛见他们兄弟相亲,十分欣慰。暗想老妻果然还是懂事的,只是……造化弄人。 殷氏也是忍而又忍,更兼娘家兄嫂如今住得近了,天天劝着,这才硬生生转过弯儿来了。她哥哥说得很对:“都是一家人!这是撕都撕不开的!再者,我还要问你,大郎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没说亲?他不说亲,二郎怎么办?余下的妹妹们怎么办?你怎么不看该看的地方呢?你眼睛都长到大郎身上、专一与他怄气了,还有功夫去照顾二郎么?” 连敲带打,又哄又骗,又兼卢慎势成,卢湛也偏向这个长子,殷氏不得不硬拧了脑子里的那根筋。她对卢慎采取了无视策略——眼不见为净,老娘不管你了。 ———————————————————————————————— 正月初一吃年酒,这一天所有的考生都跟吃断头饭似的——正月初二就是考试的日子了。 所有人都没有怨言。 大家都知道,扬州的士人就要南下了,现在考试,等于提前分蛋糕,拿的不是原始股也差不多了。这时候还想着去老丈人家里的,都是没眼色的傻瓜。颜使君看着和气,其实为人最实在。你想搏美名,他成全你,你就再也别想在他这里拿好处恶心他了。 什么?颜使君?不好意思,他也不去看望老岳母了,他把岳母的俩孙子都搞了过来考试了。 府里府外,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热闹里,还透出一点不和谐音来。却是颜神佑也去看考试,并不是留在后宅里,听着奴婢们前后跑着转述前面的情况。与她的另类相比,后宅里其他的小娘子们就正统得多了,郁氏、姜氏,都在楚氏面前侍奉着。郁氏一个侄子补了她弟弟的缺,另一个,也被划拉进候选人里去考试。算来这是很大的优待了,郁陶扔过来的子侄,就没一个让他闲着的。 颜静姝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装傻,闻说:“小娘子使人来报,外头已经开始了。”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颜静娴极不淑女地翻了她一个大白眼,心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呀?人家有能耐到前边去,你有种你也去! 姜氏自然也听到了,搁往常她不免要多想一想,这是不是因为瞧颜神佑行为出格了呀……之类的。现在,她当没听到。时局这样乱,闺女凶一点是好事,不吃亏。四房与三房的矛盾算是比较小的了,郁氏看一眼颜静姝,心道,你婚事还捏在人家手里,现在这么别扭古怪,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楚氏也略犯愁,颜静姝这么个脾气,也就嫁回赵家不吃亏。搁旁人家里,那是去结仇的。可不嫁这个,颜静姝的两个妹妹怎么办?两个小姑娘在楚氏面前还是挺乖的,并且……脑筋够清楚,不管是软糯还是利落,至少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人厌。楚氏自来昂州,也没闲下来,什么政务她也不去讨嫌了,只管问些家长里短的话,间或打听一下有什么比较好的青年,好给剩下这三个孙女儿定亲。 卢慎是不错的,虽然年长,且是庶出,现在却是熬出来了。说起来是很合适的,将来颜肃之大业有成,卢慎少不得是个大功臣。可现在看看颜静姝这个样子,楚氏是一点也不放心了。 丁号的儿子是个有礼的少年,颜静媛又是个软糯的姑娘,这倒是般配了。颜静娴尚小,可以再观察观察。颜肃之在前面经营,楚氏就在后面琢磨,怎么样用最简单有效的联姻,将这些人统统绑到颜家的战车上来。 摸了摸脑门儿,楚氏道:“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儿。这些孩子,打小读书,父兄长辈皆是官身,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里去了?咱们也不用担心了,五娘,去读两段书来听听。” 颜静娴笑着起身,问道:“阿婆想听什么?” 楚氏道:“不拘什么,你随意读来。” 颜静娴就翻了本前前朝盛世之时,招贤纳士的段子来读——这回轮到她姐给她翻白眼了。 ———————————————————————————————— 前面的考试一共考了三场,时间紧张,统统在年初二这一天考完了。等答完卷子,一个个都面无人色了。 考试的人并不多,考官比考生还要多,阅卷很快。颜肃之这边招待考生吃饭,那边已经提前吃完了饭的阅卷老师已经把卷子都批改完了。 考生们吃饭也吃得很不安心,似颜希贤这样的,以前在京中有过荫职,只不过这回为了“护送”祖母,他把官儿也暂时辞了。倒是不担心自己做不好官,就是怕考试写得不比别人好,丢脸。 哪知颜肃之根本没有公布成绩,就是吃一顿饭,只大家聊聊星辰大海。发现这几个人,照他来看,统统有缺点,但是不是不能用。比如说,京城来的几个,有点自视颇高,卢慎他弟呢,又有一点书生气。诚如楚氏所说,这些人的父兄都是做官的,好歹知道些流程、方法,倒也可用。而金老太太的儿子,今年好有四十岁了,固没有做官的亲戚,却是有丰富的阅历,反而比这些少年们沉稳。 颜肃之特别夸奖了他,还说:“密林是大有为之地,不要以为偏僻的地方就不好。” 眼珠子一转,吃完饭就把人都赶回家里了。拿起考卷来,每一份都加了批评。以中二病的毒舌,将这些人都损了个够呛,将考卷誉抄发还。直骂得每个人冬天里背上生汗,不敢懈怠,发誓到任之后必洗心革面改了这等毛病。 大年初三就派了委任状,虽然不是朝廷颁发的,然而没有人在乎。颜肃之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派人从荆州迂回去往朝廷报信,至于能不能送到……听天由命吧。什么再次打通交通线之类的,提都没有提过。开什么玩笑?现在就算交通是畅通的,他也得说道不好走。大将军都出动了,再抓了他的壮丁怎么办? 也是他下手快,这边州府颁委任状,那边年都在路上过的扬州世家,一次来了三家。大年初三,守在昂州与扬州交际处第一座驿站的驿丞算是开了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热t 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花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1 20:51:00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1 19:17:51 冥水晶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1 18:39:04 aweny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1 18:23:22 潇水静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1 18:17:26 糖三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1 09:33:42 醉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1 07:43:2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逆旅行人”,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01:06:04 读者“逆旅行人”,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01:04:44 读者“醉醉”,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22:59:07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22:56:14 读者“喵了个猫”,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21:51:43 读者“悲催”,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21:10:39 读者“柠檬青草茶”,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20:25:01 读者“柠檬青草茶”,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20:24:59 读者“daisy_sue”,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9:42:09 读者“天草流”,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9:33:02 读者“天草流”,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9:33:02 读者“加加”,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9:07:56 读者“加加”,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9:07:53 读者“加加”,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9:07:46 读者“加加”,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9:07:41 读者“冥水晶”,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8:39:27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8:31:12 读者“潇水静逝”,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8:24:32 读者“yoyo”,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8:22:40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1 16: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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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胡的眉毛压迫性地一挑,还是江瑶老先生的外甥、因为亲爹早死坐上当家人位置的田玠比较会看人眼色,上前一步,语调平平一解释了来意。田玠这孩子也是倒霉,爹死得早,幸亏舅舅家没败落,这才能跟叔父、兄弟们一争长短,最后胜出。饶是如此,也处处受叔父们的挤兑,比方这次南下,叔父们拼命要带自己的人来,彼此吵得极惨。他辈份不如人,这种退让的事情做得多了,虽然心里记着,面上却是显得温和许多,也更讨人喜欢。 阿胡僵硬地点点头:“容我禀告本州颜使君。” 说完,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不几步,还在下令:“围起来,不许四散走动,执兵戈游荡者,以乱党论,杀无赦!”战时法令,说你是乱贼,死了也白死。反正吧,朝廷口里的乱贼,大半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出来的,衣服都不带换的,兵器也不用发,只要把手里的锄头从朝下方向朝上,跑得快一点……这就能造反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 三家主气急败坏,原以为以其姓氏,既入昂州,颜肃之不说倒履相迎,至少也得客气一点吧?你是刺史,不至于远迎这么殷切,也不该让个武夫就这么把大家监视起来了吧?这是什么事儿呀? 只恨这一路艰辛,已经跑了过来了,再调头回去,路上还不定出什么事儿。不得不忍了。 陈白气咻咻地道:“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斯文扫地!” 田玠劝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然还能怎么办呀? 江瑶青着脸道:“传话下去,叫他们都克制些,人在屋檐下……唉……”说着,眯起了眼睛,肚里转了百八十回主意了。 阿胡的消息去得快,回得也快,天上亮起星星的时候,阿胡已经亲自回来了。这一回略略客气了些:“天色已晚,使君请诸位明日入城。恐诸位远道而来,补给不足,命我带了些补给来。另有一事,说与诸君。昂州城内,使君与小娘子已备下房舍,专为待客,这些原就是为了安置远来诸君的,不用诸位付什么代价……” 他记性倒好,一条一条将昂州的安置政策给背了下来。主人家住何处,不许私建坞堡私下圈地“为整合兵力,以防乱民各个击破”。总之,一句话,听话的就留下喝汤吃肉,不听话就去死。非常有颜肃之风格。 三人听他说“我”一点也不谦虚,又生了一回闷气。却不知道阿胡是个失学儿童,后来混军营长大,因为有本事,只要大面儿上的事情不错,颜肃之也懒得让他学成个酸丁。所以阿胡有时候的表达,就相当的直白。 他还是比较向学的,所以除了颜肃之这个偶像之外,他还挺佩服一个人——卢慎。不是海内名士丁先生,也不是哭着喊着要当神仙的李老先生,就是老乡卢大郎。卢慎的立场,相当的明白了。阿胡的立场,又岂用说? 江瑶又气一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使君和小娘子”?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妇人岂可干政啊?!卧槽!来这里真的是来对了吗?阿胡却是说得惯了,昂州的兵,吃得好穿得好,待遇高,训练后勤得到保证,都是颜神佑花钱养出来的。她在军中威望向来很高,大家提起来,自然是将父女二人并称,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真是一次糟糕的会面。 当天晚上,三家家主开了个碰头会。都十分晦气地认为,回去,怕是不行了的。这两千士卒不是他们招募的,而是半路上捡的。遇上了一股比较大的“乱贼”,比较坑爹的是,时人重世家的观念流毒甚广,这拨乱贼的头儿遇到了他们,不但没有去打劫,反而纳头便拜,双手奉上了千多号人马,愿听差遣。 天上掉馅饼来,不吃白不吃。三人以姓氏为傲,视之如寻常。接了千把士卒,再将自家护卫里也挑出些人来,凑成两千,一路就这么过来了。阿胡带来的补给真是起了大用了。平白多了千多张嘴吃饭,他们快要弹尽粮绝了。 江瑶人老成精,道:“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我仿佛记得这昂州应该还有一家士人,当与湓郡殷氏有亲。” 一句话就定下了基调,先别争,暂时当孙子,先打入当地交际圈子再说。 田玠有些羡慕地道:“可是那位卢郎?他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语中不乏酸意。 卢慎出身不如他,遭遇也很惨,只因为抱对了大腿,一路蹭蹭地跟着长官往上爬。升官的速度堪比坐火箭,如何能让同龄人不羡慕嫉妒恨呢?田玠自以学问等等都不比卢慎差,怎么就……现在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陈白道:“可是昂州长史?闻说……刺史出巡,他常主庶政?” 江瑶面上透出一丝冷意来,道:“ 如此,甚好。” “?” 江瑶微一笑,捻须不语。 ———————————————————————————————— 陈白与田玠很快就知道江瑶想做什么了。 第二天,江瑶毫无异议地就将人手都留在了外面,卢慎、张瀚等人亲自来迎,方章也带着几个书吏跟过来搞登记。一看这个阵势,扬州三人都不快了起来,这是要搞什么?! 再次怀疑起自己过来的正确性了。听说这两千士卒里要经过甄选,大概有一半儿会被张瀚带走,到他那里一人分几亩田耕种,余下的再斟酌如何编入现在有的部队里的时候,陈白再也坐不住了。他很直白地问卢慎:“兵士分走了,倒也罢了,他们跟着我们来,无非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如今饿不死,我等也安心了。只是我等部曲奴婢,才是祖上传下来了,却要如何安置?这般造册登记,又是要做甚?” 卢慎和气地道:“君等带了部曲来,难道也带了土地来了么?总要按人口分拨土地耕种罢?”一句话就把陈白给堵死了。是啊,这是人家地盘儿,你总得要块地种田吃饭吧? 江瑶轻声道:“则又要如何安置?” 卢慎见他看高,隐隐是三人中间的主事者,口气更加和软了,解释道:“三家恐分不到一处,您是知道的,这里原有百姓,能余下的田亩就并不多了,凑不出这么大的地方来。诸位都将分到新义,新义令姜郎,才是我们夫人的娘家侄,极清俊高雅的一个人。”嗯,就是要娶个野丫头……这个先不说了。 江瑶&田玠&陈白:“=囗=!!!” 三人所倚恃者,姓氏。姜云旁的都不提,最出挑的一样,就是姓氏了。被他卡得死死的! 三人心里大呼坑爹,卢慎还要说:“归义原属湓郡的,都在扬州辖下。三位是知道的,弊地偏僻,人口多汇在新义了。使君千挑万选,特为士人们准备的。再往南,密林等地,至有刀耕火种者,教化之地,实在是让人伤脑筋呀!说不得,只好将些积年的老农分拨过去,也好教导他们一二了。” 江瑶听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又见他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进退之间更显潇洒之态,暗想:可行! 便转话话题,问他知不知道他的旧识湓郡殷家。 卢慎笑道:“正是晚生舅家,目下亦在城中,都安置在君子里。” 江瑶连脸上的皱纹都要舒展开了:“这下好了,我们还说,怕昂州没有熟人,过得孤单呢。” 卢慎笑道:“不特殷家,连朱家也在。” 陈白又问黎家。 卢慎一撇嘴,微笑道:“他们家人口多,迁往密林去啦。” 田玠道:“那,那位姜令呢?我仿佛记得,旧年他们家太夫人似从扬州路过,要往昂州来的。蒋使君与这位太夫人乃是本家,还特意护送过一段路的?” 卢慎道:“太夫人果然是来了,她老人家住在建安坊内,与郁大将军之子,本州郁兵曹等是邻居。” 三人便约摸知道昂州城内的分布情况了,暗道这颜刺史为人无礼,行事却有些章法。可既有章法,为何又对己等不友善呢? 三人吃了好大一记下马威,带着满腹疑惑与一些小想法,就这么……减负前进。颜肃之的规定,帮他们减掉了好多人马!三人的心在滴血!这些都是以后的资本呐!就这么被坑走了! ———————————————————————————————— 到得城内,如同所有初到昂州的人一样,三人不得不被震憾一下。扬州也是大城,亦有水门等,但那是扬州啊!这里是偏远的昂州,出现这么样一座规整的城市,简直不科学! 江瑶心道,能建此雄城,有些傲气,倒也正常了,何况还是武人之子。这些人也是无聊到家了,埋汰人的话也想不出新词儿了,攻击人从来都是从出身开始。简单地说,就是先问候你家十八代祖宗,再来挑你的毛病。 卢慎亲自将人引进城,安置到君子里。江瑶自认不是个土包子,也为这从里到外的整齐划而惊呆了一回。越发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打的主意,那是真的很好的! 口上却还说:“未知使君可曾好安?我等好投帖拜见。” 卢慎道:“且不忙,诸位还请先安顿下来再说。使君是最和气洒脱的一个人,并不拘泥小节的。”说话间,殷家门内听到动静,使人出来看,见是卢慎,忙进去禀报,道是卢家大郎引了好些个人口来,又有车马箱笼等物。 殷大舅便说:“必是他们到了,我须得迎他们一迎。” 卢慎见有人接手了,乐得将人丢给殷大舅,自己去复命。他做事周到,临走还要叮嘱一句:“老人家若有事用得着晚生,阿舅是知道怎么寻我的。” 殷大舅笑道:“便交给我吧。” 卢慎长揖而别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江瑶给盯上了。 卢慎前脚刚走,江瑶后脚就进了殷家的门,摆手让老婆孩子先收拾自己那一处宅子,宅子是新的不错,只是自打造好了就没怎么住过人。结构布局都是批量生产的,也没啥特色。没有住过人的宅子,与一直住了人的宅子就是不一样。哪怕是新宅,也按时有人打扫,还是掩不住一阵阵的冷清凄凉。再过两三年没人住,哪怕一直打扫着,这宅子只怕也要废弃,不想废,就是重修了。 且不说江家人在里面一套收拾,放置家具、安排各人的房舍。颜神佑做事仔细,大门里面给附了一张跟旅游景点儿似的平面图,特别方便。这样的心思,便是对颜肃之印象不好的人,也得赞一句周到。 江瑶跟着殷大舅去坐下,殷大舅又唤了儿孙来拜见他。两人同在扬州之时,殷家是不如江家的,偶尔有场合遇到了,也是殷大舅主动的时候居多。如今江瑶虽然是逃亡而来,家族没受太大的损失,也不是被追杀,十分从容,并不觉得殷大舅此时的殷勤有何不妥。 只是想到自己的计较,也不由更客气了几分。各话离别,两家都是见势不妙趁机开溜的,自然有共同的话题。先痛骂“反贼”,再吐槽蒋刺史平庸,最后奚落蒋刺史的儿子坑爹。 蒋刺史儿子干的好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嘲讽起来毫无压力。因是男女之事惹的祸,连韩斗都被拉过来又躺一回枪。江瑶这才转到正题,问殷大舅道:“我看令甥一表人材,可有妻否?” 殷大舅叹道:“我正愁着呢,这孩子……少时有些波折,我们也心疼他,他父亲更是视若珍宝,必不肯为他随意娶妻,到如今还是形单影只的。” 江瑶心道:有门儿。却又不提话头儿,只跟着叹了一回:“世道艰难,早些定下来,也好早些安心——昂州难道没有淑女么?不瞒你说,如今我们到了此地,儿孙婚事,也要愁哩。” 殷大舅大有知己之感,也说:“这里,高的太高,低的又太低,委实太难。”姜家、唐家这样的,门第高。颜家这样的,职位高。都不好攀。其他的人呢,要么太土,要么……还是太土。 江瑶又问殷大舅有几儿几女。殷大舅道:“几个大些的儿女都各自婚嫁了,只有一个小女,犹待字闺中,这世道,耽误了呀。” 江瑶道:“止一女要愁,比我好多啦,我这儿孙十几个呢。” 殷大舅苦笑道:“女儿只剩一个了,孙子孙女儿又要长成啦。” 两人相视一笑。 临别时,江瑶托殷大舅做中人,给颜肃之那里投帖,明早登门拜访。自己却邀殷大舅一家到自己家去赴宴,殷大舅想是被憋得狠了,很快地答应道:“正好为江翁暖屋。” 两家都是世家,大小之分而已,都有点穷讲究的臭毛病,自是气味相投。酒酣耳热之时,江瑶便说看殷大舅比以往都顺眼,要为小儿子聘殷大舅的女儿做妻子。殷大舅自然是一口应允的,他们这些南下的家族,在昂州颇觉不得意。在湓郡时,无人不让着,到了昂州,只当你是寻常。这两天考试选官,殷大舅也有儿子呀,根本连准考证都没发,殷大舅憋屈坏了! 两人飞快地订下了儿女亲家,都觉得对方才是自己的知己。 陈、田二人也在君子里,朱家人左看看右看看,没法儿选,只好父子分开了,往两家去暖屋。盖因江家并不曾邀请他家。 江、殷成了亲家,说话自然更亲密了一些,两人都有许多牢骚。酒一多,一人挑个头,余下的便一起抱怨。颜肃之对士人实在是太失礼了,不但不重用,还要来个下马威,兵也被夺了,还不许建坞堡……等等等等。全然忘了当初是谁就因为相中了昂州“刺史有力”才撒腿往南跑的。 彼时看着昂州太平,觉得是刺史强硬之功。如今这份强硬□□降临到了自己头上,君子也要骂娘。却从来不去想,昂州之强,便在于上下一心,在于不政出多门,在于劲往一处使,在于上位者少掣肘之祸。 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有着一种巨婴的逻辑,以为天下皆是他妈,只想受其利,不想受其害。一朝不如意,他们轻易破口大骂,重便要生出许多事端来了。 ———————————————————————————————— 到得第二日上,陈、田二人才知道江瑶已经跟殷家成了亲家,田玠脱口而出:“这也太心急。” 江瑶摇头道:“不急,不急,这才不急呢。呵呵。我等且去振会那位颜使君吧,闻说也是少年得志的人,只望他有些斯文面皮,不要让我们颜上无光。” 三人背后牢骚,面上却要作君子状,一齐往州府而来。 州府宏丽又不奢华,端庄肃穆,往来之役吏皆是腰杆挺拨、目不斜视,既无蹲在墙根交头接耳太阳的,也没有随地一坐摆龙门阵的。见人来,不慌不忙,迎客时,不卑不亢。要不是吃了好大一记闷亏,三人少不了要赞一句颜肃之御下有方。 及见颜肃之,见这人身长玉立,乌发雪肤,一个男人,居然生得这样好看!难得好看又不阴柔,江瑶等三人有那么点臭习惯,说穿就是颜控。即使肚里窝火,一看这么一张脸,心里也舒坦了些。更兼颜肃之就这么似笑非笑地开口说欢迎,也不摆脸子给他们看,让他们连火都发不出来。 唯有陈白脾气有些冲,嘲讽了一句自己等人过来的兵丁等。 颜肃之一皱眉,西子捧心的样儿,叫唐仪见了,能当场抡拳揍翻这仨气了他病友的家伙。姿态做足了之后,颜肃之也没有给出新解释,还是跟卢慎说的一样。只可惜卢慎的解释,三人听进去了,轮到颜肃之,三人一致认为这就是这个坏蛋头子自己的主意! 一场会面,双方而言,诚意都不够大。比较起来,一方包藏些祸心,另一方厚道些也看得见。颜肃之想的是,你们来了,别想着当太上皇,老实当下手就行,我亏不了你们,但是想跟往日那么横,那就对不起了,老子是不讲理的,老子是神经病! 江瑶等三人,恰是想无论在哪里,这姓氏的优势、世人的尊敬膜拜都不可少。 矛盾不可调和之下,只会装x的一方对上暴力的一方,实在是……取死有道。 江瑶自己,又在作死的路上向前迈了一大步!正月不做媒,他偏偏灯节之后就托亲家殷大舅作媒,要将女儿许配给卢慎。 作者有话要说:画面太美,我不忍看……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绿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2 23:40:04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2 22:22:19 kasuki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2 22:17:29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2 21:19:10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2 21:18:32 等文的水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2 20:58:58 临水清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2 19:17:43 琉璃清恍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2 09:12:04 米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2 08:50:3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momo”,灌溉营养液+12014-07-23 01:11:52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20:39:45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9:28:28 读者“璐”,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9:19:27 读者“暖风”,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8:50:21 读者“暖风”,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8:50:20 读者“juno”,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8:43:41 读者“juno”,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8:43:38 读者“juno”,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8:43:33 读者“艾草扇子”,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8:42:32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8:21:02 读者“薄荷糖”,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5:18:14 读者“水果岚紫”,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11:23:32 读者“盆栽”,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09:17:39 读者“盆栽”,灌溉营养液+12014-07-22 09:17:37 第170章 挖了一个坑 殷大舅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翁是说?” 江瑶自是不能说他打着奇怪的主意,殷、卢两家也被他算计了,只拿卢慎说事:“往后的日子,还不定怎么乱呢,我恐此时不厚着老脸来说,往后什么人都过来,就轮不到我抢这好女婿啦。” 这话倒是说得很实在,殷大舅想了一想,却依旧对江瑶道:“正月不好做媒的,江翁并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的。想来我那妹夫家里,也断不至于急在此一时。一出正月,我便为江翁去说,如何?”说话的时候,殷大舅的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明明是他更早发现了卢慎的过人之处,还想亲上做亲,招来做女婿的,结果被卢湛给含糊拖延了。 现在有一个比他家更有名的江家要招卢慎做女婿,殷大舅的心里,不可谓不酸。即使江瑶是他亲家,这种复杂的心态还是一时没办法平顺下来。殷大舅也不傻,又有点怀疑,江瑶给儿子娶他闺女,是不是就为了让他做媒? 江家混得比殷家好,自然不只是因为有几个好祖宗,江瑶忽悠殷大舅,也是妥妥的。理由也是明白的——觉得昂州似乎不是那么欢迎他,想早点融入昂州,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联姻。 对于处境不如在扬州时自在这一条,殷大舅心有戚戚焉。听江瑶说:“颇觉不畅意,欲为子孙谋。”的时候,殷大舅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点头的时候,他又微有那么一点得意,他好歹跟昂州上层有那么一些关系。卢慎已经做到了长史,哪怕做不了女婿,也是他外甥。 江瑶的举动,就没有什么好疑惑的了。 联姻,看起来是一个妥协的姿态。 肚里有怨气,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倒也不错。这样的态度,昂州方面是欢迎的。 殷大舅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怨气,不过考虑到自己也是初来乍到,颜肃之虽然是个土鳖,有交情的世家也不少,自己那点家世,在唐、姜面前还真不够看的,也就忍下来了。看他妹夫家,卢二郎也是前两天才得授官的,不是么?这还是先期投资过的人呢。 对颜肃之好,未必立竿见影就能收到特别丰厚的回报,然而与他作对,早都全家死绝了。 殷大舅很识趣,哪怕他妹妹以前对卢慎不怎么样,他这个做舅舅的对卢慎也是够意思了。近来又常劝妹妹,终于将人给劝好了。他又不像朱家,还会说一点小牢骚话,熬上二、三年,自然苦尽甘来。小细胳膊拧不过大腿,想要辖制颜肃之这个土鳖,得有真本事,可不能靠装模作样就妄图唬住他。 听江瑶这么说,殷大舅开心了起来:“江翁能想通是最好的了,”也小小说了两句牢骚话,却又为颜肃之辩解,“他恐是自觉根基浅薄,怕骤然将士人擢至高位,自己便难相处。” 江瑶感兴趣地道:“果真如此?我听说他手里有兵。” 殷大舅道:“有兵固然是强的,然而马上得天下岂能马上治天下?兵士么,武人而已,谁给粮饷就跟着谁走,这还用说?” 江瑶道:“也对。”原本想的两个应对方案,渐渐就有了偏移。 最终,殷大舅还是劝江瑶:“我固知江翁家教甚好,只是正月里做媒,显得有些迫切了,说出来有些不大好听。江翁欲与人为善,何妨摆几桌酒,先互相亲近亲近?左右不过这几天的时间,江翁微露其意,难道我那妹夫会是瞎子不成?他心里总会有数的,这可比现在就直说出来要强得多。” 江瑶道:“也罢,我先置酒,有劳殷兄了。” 殷大舅连说不敢,告辞而去。 江瑶看着殷大舅的背影,冷笑两声:“平庸之辈,难怪要做缩头龟了!” 一甩袖子,他往书房里去了,胡乱抽了一本书往书案上一放,命人去叫他的小女儿过来。 江瑶的儿女不少,他年纪虽大,这个小女儿却是年方及笄,不幸生的时候不对,长到十五岁要说亲的时候,天下大乱了。亲戚朋友四散逃难,这还结的什么亲呀?跟着逃难来了。 江瑶的女儿生得秀丽柔美,沉静如画,虽因排行最末,颇得父母宠爱,却又并没有养成骄纵的性子。心智上不大像个女孩子家,倒与其父有些相似,很有一点城府。 江瑶既定下将她说与卢慎,自然是要知会她一声,且问问她的看法的。见父亲来了,江氏忙起身相迎,见江瑶面色平静,江氏问道:“阿爹,可是有甚难处?” 江瑶微一笑道:“殷大傻子信了。真道我就这么迫不及待么?”说着,抚着女儿的脊背道,“只是我儿受委屈了。” 江氏笑道:“不如此,怎能令人相信阿爹是识时务,有心投靠了?” 只有表现得急切了,才能更显出自己的弱势。士卒被没收了,坞保也不许建了,这样的示弱就不显得突兀了,反而会让对方轻敌,觉得自己就只有这么一点本事了。与此同时,也让殷大舅生出同情之心,尽力去做个媒。 江瑶道:“他总不能一辈子不用士人的,既要用,就不能再过份了,我等欲与卢氏结姻,总不至于受阻。” 江氏道:“他这几日所为,已是过份了!如此苛待士人,骄横无礼,真以为士人都是土偶木梗,没有脾气么?我便不信,昂州上下,便没有人” 江瑶道:“正是此理,婚事若成,你当劝慰长史,难道要在个莽夫手下委曲求全一辈子么?” 是了,这就是江瑶的计划了。自打知道卢慎掌庶务之后,江瑶就打的这个主意,将卢慎招为女婿。如果颜肃之表现得能令人接受呢,那也是白赚了一个好女婿。如果颜肃之太讨厌,就像现在这样的,那就干掉颜肃之,扶女婿上位。 只不过到了昂州之后,发现情况与想象的有些误差。比如,昂州之兵,居然有一部在个小姑娘手上。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江瑶觉得,这件滑稽事也是个机会。手中无兵,心中到底难安。如果将这小姑娘手上的兵马剥离出来,乾坤大挪移给卢慎……干掉颜肃之之后,卢慎作为昂州的第二人,上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剥离兵权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哪里有妇人干政的道理呢? 至于丁号那样的名士,江瑶以为。名士这样的人物,是可以供奉的,却少有人会奉之为主,像扬州路上捡来的士卒,人家是认世家名号的。丁号,可算不上是什么世家子。 动手,就要趁早,趁着自己等人到得比较早,还没有被颜肃之磨去更多的实力,奋力一搏。再等下去,就是刀俎鱼肉,由着旁人说话了。不让去城外建坞堡?不让募兵?不让咱入股当股东,只让咱打工?把人都困在城里?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江氏道:“昂州地广人稀,真要将咱们安置在城外,一则创业艰难,二则想入城也难。反是我等在城里……” 是你自己引我们进来的,在你家搞什么事,那也是你活该了。 父女俩相视而笑。江瑶道:“这几日,我还要请些人来吃酒,有好事,总不能落下他们。”一家之力不够,多拉几家下水才好。大家都是客居此处,自然要抱个团互暖一下,不然就算把卢慎扶上去了,面对人数上占优的本地利益集团,江家也要吃点亏。为人作嫁这种事情,不是聪明人所为。 ———————————————————————————————— 且不说江氏父女书房筹划,只说殷大舅回家细思。想要办成此事,保不齐还要跟自己妹妹再通个气儿,让她别再别扭了。先前自己要将女儿嫁给卢慎,就吃妹子好一通说。及女儿定了江家子,殷氏还说:“这岂不比原先的主意好?” 弄得殷大舅有些无语。哪里好了呀?求招大郎做女婿! 到底是亲兄妹,殷大舅略一寻思,就找到了妹妹的死穴,叫一声:“备车。”这么几步远,他愣是坐车到妹妹家串门儿去了。 到的时候卢慎正好不在家,拎着弟弟去州府听“县令紧急培训讲座”去了。殷大舅索性摆明了车马,跟妹妹、妹夫说了这件事情。卢湛沉吟道:“我须问一问大郎的意思。那些外来人,恐不好相与。” 殷大舅笑道:“我只是与你们说一声,总不好我知道了,反不与你们说。你们要是有心呢,就接着,正月一过,我再为他们来提亲。若是无心,趁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卢湛颇为踌躇:“按说,江家也是不错了。”搁以前,他都不大敢想的。放到现在,还是有些心向往之的。 殷大舅道:“你慢慢想。”却又对殷氏使了个眼色,殷氏因卢慎有这么个好岳父主动提亲,心里当然是有些不痛快的,尤其自己的儿子才做了个县令……这个反差略大。对上哥哥的目光,勉强一笑,对殷大舅道:“你来得巧了,我这里才得了些好蜜,正好拿来捎给阿嫂。” 卢湛有心事,也知殷大舅有话要对殷氏说,大舅子能劝动妻子,自然是最好的,也说:“你们有事只管说话去。” 殷大舅扯着妹妹到一边儿,就说了一句话:“长兄不娶,幼弟如何说亲?” 殷氏嘀咕道:“这也说得太好了,江家小娘子我见过,比之唐家小娘子,也不算很差了。面相看着和气,照我看,却也是个厉害会抓家的。” 殷大舅道:“大郎若娶得低了,二郎将来如何能高娶?你自己比比他们谁个官大谁个官小,再看看哪个更得好评?大郎好了,自然能够提携兄弟,若没有大郎,二郎如今能做得县令?” 殷氏憋了一肚子气,到底受了些教训,勉强道:“还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人家呢,他那眼睛高着呢。” 殷大舅道:“这件事儿,只管听妹夫的,旁的,你甭问。定下来了,你就欢欢喜喜操持,没定下来,你也当没这回事儿。” 殷氏道:“知道了。” 卢湛这里,心里来回摇摆着,终于还是放不下心来。颜神佑太凶,否则卢湛真的很想让长子娶这么个老婆。现在看来,不止是他有些犹豫,人家颜家也根本没把卢慎当个考查对象,似是归义侯那里,有些故事的样子。这样也好。 江家,可是扬州大姓呢。 卢湛一直为儿子的婚事发愁,其他的孩子都好说,照着条件来就是了。唯有卢慎,出身不够好,能力却又强。这样的庶子,实在让人操心。庶子少时,未露头角,娶妻自然不如嫡出,然而若是有能力,日后混出头来,老婆又经常跟不上丈夫的脚步,老婆娘家也可能会拖后腿,最后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被坑爹了。 卢湛最担心的,莫过于此。 是以最初殷氏并不积极给卢慎说亲,卢湛看在眼里,也不提醒,就是想等一等,等长子有些出息了,能娶个好些的媳妇儿、不拖后腿。如今看来,这步棋真是走对了,当时说亲,最多无过马、牛、羊等几家,现在两家族灭,一家颓微。卢慎已是一州长史,前程跟着颜肃之,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时候。 然而眼下却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不像话了,卢慎已经二十好几了。 等卢慎兄弟俩回家,见过了殷氏,卢慎知道殷氏不待见自己,只说了一句:“二郎远行,与阿娘必有话要说的,我便不打扰了。”又说不用担心,永安的地头蛇金老太太还在城里,明天带弟弟去拜会一下,跟金老太太的儿子也是同僚了,好互相照应一下。 殷氏长叹一声:“你也是个好孩子啊,去罢。” 卢慎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出门便被叫到卢湛的书房里,听卢湛说起他的婚事来。卢慎一怔:“啊?要说亲了么?”卢同学近来全身心投入到造反的大业当中,本来就存着以颜肃之为主佐其功成名就的念头,以他的聪明,如何看不出丁号之意?何况眼下就差明着说了,卢慎分外兴奋,什么成家的事儿都抛到脑后了。 现在听父亲一说,才想起来:艾玛,我还得结婚呀! 便问:“阿爹相中哪家淑女了?”太木木呆呆的,他还真不太想要。不过联想起姜云与阿婉这样看起来不怎么登对的婚姻,卢慎也落回了现实。 卢湛道:“你阿舅早些时候来过,道是江翁透过信儿给他,想招你为婿。那家小娘子你阿娘见过的,难得她也赞不绝口的。我固是乐意,只是有一样要问你——娶了他家女儿,碍不碍州府的事儿?” 卢湛又不是傻子,州府对于南奔世家的态度摆在那里呢,是限制其发展的。 卢慎道:“我须想上一想,或者,也未必不成的。” 昂州,是真的缺人。不能指望所有的世家都跟卢家这个已经衰败了的家族似的十分配合,下马威杀一杀,将他们的爪牙拔一拔,驯服了,自然就是要用的。否则这么些个文化人,岂不是太浪费了?限制发展,不让他们喧宾夺主是一回事,与驯而后用,并不冲突。 只要江瑶的小闺女她是个贤妻良母,卢慎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无趣就无趣罢,跟这些士人撕破了脸也不好。既有心乱世里辅佐着老板做一番事业,有些事情就要妥协一点。 如果扬州世家有心,识时务者为俊杰,昂州方面又何必非得创造个敌人再打败?卢慎的心里,世家的平均素质绝对是优于一般人的,不止是卢慎这样想,大家都这么想。事实也是如此,占了那么多的好资源,受了那么多的教育,平常混的圈子也是比较高级的,见识自然是比常人要好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江瑶虽然受了些委屈,但是终于认清现实,决定合作,那大家也是欢迎的。且昂州方面以为,他们真的没有对这些世家做什么太过份的事情。财产和部曲都没有没收他们的,还分给他们土地了。士卒虽然另有安排,可这些士卒也不是他们自己招募的,江瑶等人真要带兵过来,才进昂州就得给灭了——谁特么傻逼么?允许你带着武装暴徒到自己家里“做客”? 只可惜,江瑶不这么想。田玠和陈白,也不这么想。他们可不是来做丧家之犬摇尾乞怜的,只是战略性撤退,过来发展另一个根据地的。 比较坑爹的是,昂州方面也跟卢慎想的一样。倒不是盲目自信,只是立场不同。昂州的立场上,解除你的武装,你对我无害了,那自然怎么样都好说。江瑶方面,自己被卸了自保之力,从此任人宰割,那是相当难受的。至于昂州分给他们的土地,给他们的房屋,江瑶等人却只当是寻常了。 这也是时人的心理了,不是不知道要知恩图报,只是在江瑶眼里,这不是“收留之恩”,是他们主动过来投资。你不止不态度和蔼地招商引资,还对投资商横眉竖眼的,这心里能快活么?世家享名望的好处实在是太久了,以为谁都要让着他们、供着他们,路上遇到义军,还把士卒拱手相让。以为到了昂州也要呼风唤雨…… 真是太甜了! 颜肃之与丁号等都不反对了,丁号对于南下之士人肯识趣,也是欢迎的。只是建议颜肃之:“卢大郎婚事,自有父母之命。至于北人是否可用,再看些时日。”扬州于昂州为北,丁号也学着本地人的说法,管扬州来客叫做北人了。 州府不反对,卢湛便接了江瑶的好意。 唯二对此事持疑的,乃是楚氏与颜神佑。颜肃之脑洞开得大,后宅事儿懂得多,毕竟还是个男子,有些女人家的小心思,他实在是不怎么懂。就在姜氏和郁氏等说那位江小娘子看着就像个当家主母的样子的时候,颜神佑的小眉毛就皱了起来。 祖孙俩都见过小江氏,既然是要“输诚”,少不得内眷也要来拜一拜夫人。江瑶在外面能挺起胸脯来,他的妻女在楚氏与姜氏面前,身份就不够看了。这两人,既有极高的诰命又有极好的姓氏。高高坐着,将下面的人打量了个底儿掉。 姜氏只觉得小江氏外柔内刚,暗想,大约是能扛得住殷氏那样的婆母的。楚氏却嗅到了一股同类的味道,颜神佑更好,她就是直觉,觉得这个同龄人相当地……难缠。因为不确定,又知道昂州现在的情况,只对楚氏嘀咕一句:“反常即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楚氏道:“我也觉着不对,你使人盯着他们家就是了。” 盯了好多天,就见江老头儿请客吃饭。他家当然不能把粮仓什么的都搬了来,好些新鲜食材都要采购,把昂州城的高档食材价格都带高了。来来回回请的,也就是小圈子里的那么几个人,除了一同来的两家,还有卢、殷、朱等人,丁号等也被请了过去,连颜肃之都过去吃了两回酒。只有姜家,小辈如姜云倒是受邀过去了,姜伍推说自己也在客中,且要侍奉母亲,走不开。 真正让颜神佑与楚氏放低了戒心的,却是扬州那里传来的消息——没来得及往南跑的袁家,被灭门了。江瑶痛哭失声,与田、陈等人出城遥祭了一回,回来擦干了眼泪,便大声说自己幸运,跑到昂州来真是太好了! 事情终究是确定了下来。 正月刚过,丁娘子那这还不及为姜家向山家提亲,殷大舅已经相当效率地挑明了江、卢联姻之事。大家还没回过神儿来,春耕正式开始之前,两家一翻历书,正遇上一个差不多的日子,就这么放了定。 这些人订婚事,无论背后有多少的故事,当面要说快,那是真的快。譬如姜家,已经开了几个家庭会议了,商议了这许多事情,这一回,却又装模作样地弄出个一见如故、必要结姻来。又譬如江家,虽然时日较短,可这背后的算计,一点也不少,非但不少,还多了很多。 双方约定,卢慎忙完春耕之后,便即完婚。掐指一算,也就是个把月的功夫了。这一回,殷氏表现出了主母的气度,将早先暗中为次子准备的结婚用品给贡献了出来,很搏了一些赞誉。 就在昂州诸人以为初步达成了共识,即将携手奋斗的时候,又一个坑爹的消息传了过来——朝廷招安了韩斗。 颜肃之傻了,颜神佑也犯晕:【嗷嗷嗷,我们已经以道路不通来不及奏请批准为由……私自任命了官员了啊!夭寿哦!】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唉,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就算谁更高明一点了。 我要开始发盒饭了,捂脸。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3 23:17:06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3 20:19:00 wwq10901002008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3 18:25:18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3 16:17:2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23 22:59:40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7-23 22:16:48 读者“妖妖”,灌溉营养液+12014-07-23 22: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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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说,此时此刻,也不是每个人都意志坚定地想等五王过来,然后把虞喆一捆,送去邀功的。只是没人还像以前保有那么多忠心罢了,包括李今。说起来李今应该是朝廷树立起来的忠臣之家的典范了,他爷爷就是为了救先帝死的,他爹也一直忠心耿耿的,不惹事生非,不拉帮结派。 到了他这里,也是个规矩的好孩子。只不过规矩的好孩子有个善解人意的老婆,小两口甜甜蜜蜜的,现在老婆还怀了身孕,在家里站住了脚。老婆有个妹妹,正好是个小变态,还被太后给坑了一回,虽然没坑着,却也将事情闹得很大,弄得李今对虞喆也有了些意见。 李今倒不想做带路党,也不至于袖手旁观,然而满心热血为君献身的那股劲儿,是彻底没有了。先帝还有个肯为他挡枪的李苗,虞喆却无法笼络一个肯为他卖命的李今了。 朝廷上的老狐狸们,顽固的时候是真顽固,装样儿的时候是真装样儿,傻的时候傻得冒烟儿,该精明的时候倒也没有掉链子。柴丞相和楚丰、颜孝之等人开了个碰头会一商量,也不用请虞喆过来主持会议,他们几个人就把事情给定了。然后由柴丞相领衔,上表请求把韩斗给招安了事。 之所以是招安而不是剿灭,原因也简单:朝廷腾不出手来,而扬州也不能继续乱下去了。 现实面前,虞喆也不得不低头,大过年的讨论这些话题真是破坏氛围。哀声叹气地答应了,又有些不甘心:“他若肯降时,可否调往前线讨逆?”要说虞喆也不傻,想着韩斗给他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实在不想让韩斗好过,最好编入朝廷序列之后滚去前线跟五王同归于尽了才好。 对此,楚丰并不很乐意:“只恐其不肯远离乡土。先招安为上,若逼得太紧,臣恐连招安都做不到,到时候又要生出事端来了。” 颜孝之忙道:“臣附议。” 唐仪也跳了出来:“极是极是,就算要收拾他,也得找个好时候。先让他缓上一缓,断了他这一口锐气,扬州太平了,京城也能松快些。大将军在外,也免得总要担心京城。” 这仨之所以这么想把扬州平定下来,除了与大家差不离的想法之外,还有一条——颜肃之他在昂州,扬州一乱,昂州的消息就断了。自家人心疼自家人,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取得联系呀。绕道荆州倒是一个选择,只可惜五王呈扇形铺开,河间王的大军过年也不休息,前锋于正月初十,抵达荆州。 虞喆皱眉道:“扬州刺史在做什么?属地管不好,儿子也教不好!” 姜戎不得为蒋刺史说几句好话,道是蒋刺史能支撑到现在也算不容易了,看冀州,冀州刺史光杆儿逃出来了,老婆孩子都丢了好吗? 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柴丞相张口劝了两句,就请虞喆“定夺”。他们都把事情给商量好了,虞喆还能定夺什么呢?不招安,那就得打,派谁去打呢?唐仪是肯定不会派的,虞喆还是比较相信这个表哥的,得留着守卫宫禁。至于其他人……他也没有个好人选。他还挺同情表哥送孩子出京躲避时疫,结果被困在昂州回不来了。 再一看,得,眼前这些人里,颇有几个有家人困在昂州的。一时之间,虞喆觉得自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不就是把交通线打通了,然后把人捞回来么? 于是例颁旨,遣使去下诏给韩斗。诏书写得花团锦簇,核心内容就是先谴责一下韩斗这样破坏社会秩序是不对的,然后笔锋一转又说韩斗你好像也是个读书人,应该明白道理,现在朝廷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当然,朝廷也理解你的心情,先授你做吴郡守,你招募的兵马,现在由你带着,你去剿灭乱贼戴罪立功吧。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韩斗并没有得到武官序列的正式官职。 同时,朝廷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蒋刺史他儿子,什么荫封都没有了,荫职也撸了,给削成了个白板。就这样,朝廷里还有点担心,怕韩斗脾气上来,不肯接受招安。大家都是男人,都晓得这种“快要定下来的老婆被人拐走”的恨意——为了面子也不好妥协呀。 如果韩斗不肯妥协,朝廷即使抽调了人手来剿灭了韩斗,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后备对抗五王的力量就会不足,就会惹下更大的麻烦。 这个时候,虞喆就抱怨起颜肃之来了:“上一回不过做得挺好的么?将在外,可因时因事自专。”你怎么就不动手了呢?跟上回一样,带兵去拍翻韩斗这个小王八蛋多好?! 可惜现在音信不通,虞喆连昂州现在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了。他更加不知道,颜肃之已经自己考了好几个县令,让他们去上任了。而表奏给朝廷的本章,还在七弯八拐的小路上,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送到京城的机会了。 出乎朝廷意料的是,韩斗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令。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看他的组织能力,再看他的战斗水平,怎么着也得讨价还价不是?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反而让人不敢相信了。 韩斗也是有苦说不出的,他也是被他的军师给劝的。这军师是他以前的文化课老师,能教出韩斗这样的学生来,水平自然也是不差的,韩斗也肯听他的话。 军师说:“扬州近、五逆远,若引起朝廷不安,抛下五逆,他们也要平定扬州的。朝廷虽然势颓,却也不是目今一郡之力能够支应得下的。郁大将军虽出征在外,赵忠却还在京中,此人为人鲁莽,所有的智慧都在行军打仗上了。且我们这里也不太平……” 这就是韩斗的苦处了,蒋刺史知道,他儿子替他把韩斗得罪得狠了,估计韩斗要是打破了扬州城,他就活不下来了,所以分外卖力。除此而外,扬州本地的世家、土豪们也纷纷趁起兵。虽然不顶大用,可蚁多咬死象,干掉袁家,已经让韩斗损失好些人马了。 造反的不比官府,手里拿着户口本儿,随时随地可以征发,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有粮、哪里有马。韩斗本不在朝廷体系内,哪怕是自己的家乡,具体有多少人口,他也是说不上来的。 信息不对称。 想颜肃之是朝廷任命的昂州刺史、镇南将军,江瑶等扬州流亡士人过去了,且还要不服管,不把他们捧得高高的,就觉得是颜肃之无礼,想要让他下台。何况韩斗本来在士人眼里,那就是个土鳖,现在跑过来说要圈地当主人?小子你发梦还没醒吧? 现在好了,朝廷的任命也下来,给那个听说韩斗来了,半夜出逃,路上被另一支义军砍了的吴郡守去做继任。 说实话,韩斗也是松了一口气的。他造反,全是凭一时之气,虽然随着不断地打胜仗,更进一步之心也不是没有。可反真不是好造的!他有时候真想收手不干了!奈何已经骑虎难下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现在朝廷递来了梯子,就麻溜顺着下了墙头吧,上头风大,吹得满脸沙,实在不雅相。 然而又担心,恐怕这是朝廷的缓兵之计:“万一这是一计,哄我呢?”对啊,骗了老子当牛做马的,最后事情平了,把老子整死了,老子都没处喊冤啊,谁叫老子是造反的出身呢?再者说了,接了朝廷的诏命,那就成了蒋刺史的下属,这不坑爹呢吗? 军师想了一想,出了个好主意:“卜一卦吧。” 卜卦就卜卦,听天由命了。在个人智商不足以驾驭当前形势的情况下,算个卦,似乎也是一个不借的选择。 一卜,大吉。 韩斗就接了诏命。 ———————————————————————————————— 韩斗一诏令不要紧,可就坑死昂州了! 颜肃之作为一州之官长,自然是可以推荐信得过的人来给他当下属的。他要表奏说谁谁谁长得顺眼,可以做县令,十有八、九,是会批下来的。这样拿到了朝廷正式任命的,才叫朝廷命官。 可当时交通断了呀,颜肃之又要抢时间,就先任命了一批人。这些家伙,个个没有公章、没有官服、没有正式委任状!全是山寨的呀! 丁号抹了一把汗,心说,幸亏呀!老子当时没有嘴贱!丁号同学时常以造反学说干扰颜肃之的正常生活,曾经建议颜肃之集中有特殊手艺的工具,用来刻萝卜印。当时要不是颜神佑提醒颜肃之给这些县令头上加一个“权”字,他就要建议颜肃之去刻章了。 真是好险! 现在也不轻松,因为颜希贤等人还是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委任状,而春耕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这些人已经去赴任了。为了保障他们安全、快速地抵达,一人给配了一百名甲士,这会儿早就到了,开始办公了。每人手上都拿着颜肃之盖了公章的“代理证”,个个都报了平安,还说工作开展得相当顺利= =! 消息传来,自卢慎、丁号开始,人人开动脑筋,就为了将这事儿给糊弄过去,相当的上下一心。不为别的,就为这些县令除了颜肃之的亲戚,还有卢慎的弟弟、金老太太的儿子。金老太太的儿子没有什么,就是临走前把儿子跟古工曹他闺女的亲事给敲定了下来。 方章倒是没有亲戚做官,但是据内部消息,颜肃之有意让他妻弟跟着他锻炼一下,如果可以,还剩下的两个县令里,有他妻弟的一张准考证。 颜神佑见此情景,默默地闭了嘴,心道,这就是利益集团已经形成了。 还是丁号心黑胆大,一拍桌子:“有了!” 颜神佑差点笑场,听丁号道:“使君再急发信,快马至京,奏称因流民渐多,已经管不过来了,只得从权。反正县令本来就是缺的,早就该补上了!” 这个主意不错,当下卢慎笔走龙蛇,亲自写得十万火急又情真意切。特别着重强调了难民来势之汹涌,而昂州人力资源的短缺,去年遭了灾,今年形势不乐观,再不能放羊吃草,需要统筹规划,所以不得不便宜行事。奏本写得不错,后面还写了这几个人经过了考核,试卷都封存了,朝廷要是愿意,可以调卷备查一类。最后附了几个从的名字。 从里面有姜玘与颜希贤来看,这事确实是“从权”的。两人本就有荫职,这回来,那就是帮亲戚忙的。 写好了,颜肃之一看,说一声:“好!就这样,我这便誊抄发往京城。春耕之事,还请诸位费心。” 话音刚落,他一位姓白名兴师弟就苦着脸站起来了:“我等费心无用,还需老天爷不要太狠心啊。” 颜肃之一惊:“怎么?” 白兴道:“使君知道的,我原于天文地理,稍通一二,自去岁开始,又苦心钻研。嗐,不用钻研都能看出来,这自去冬至今,落了几场雨水?去冬因好了些,还道今年年景能好,谁料这已近两个月了,只下了一场雨,地皮都没打湿……惊蛰那日雷都没响。” 颜肃之喃喃地道:“不知道北边怎么样了。” 丁号道:“顾不得他们了,且想咱们罢。” 古工曹道:“自去岁天旱,倒是打了不少水井,人畜饮水是能保证的。” 正说话时,外面一声春雷响起,稀稀拉拉落下些雨点下来。 丁号激动且结巴地道:“大啊啊喜啊!这额是,老袄天安……” 已经没人理他了,都奔到门口去看,面上都带着喜色,卢慎笑道:“这下可好了,我原还在想,若是再旱下去,垦荒是不要想了,新来的这些流民,来都来了,又不能赶走,可再也养不起了。” 白兴傻乎乎地看着天,讪讪地道:“真是……”活见鬼了啊!迟疑地看了颜肃之一眼,心道,这个中二学长,难道真如丁先生说的,是……天命所归的? 颜肃之拍了几下巴掌,众人都看向他,颜肃之道:“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了,都去准备罢,今年虽不好四散出巡,也都警醒着些,外头来的流民可不少。若有想还乡的,能挽留还是挽留一二,实在不愿留下来的,也都发还吧——记得将籍簿勾销了。” 方章是主管这事儿的,领头答应一声,诸人各各散去。 颜肃之此时说“能挽留的还是挽留一二”,没想到一个月后,他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江瑶上下串连,既与地头蛇卢家成了儿女亲家,又与原扬州来的田、陈结成联盟,更勾住了自来便不得意的朱家。一心一意,执行着他的计划。 五王是造虞喆的反,江瑶这称得上是造颜肃之的反了。无论哪一个,反都不是那么好造的。虞喆是做了不少对其他人都有损的错事儿,五王造反,且有许多人不肯响应。颜肃之一家,对于昂州实有再造之恩。得亏江瑶是拉了他这一圈子的人谋划,再多喊一个人,包括殷大舅、卢湛,这俩都能去告发他。 再说一遍,造反真的很难。心理上的这一关就很难迈过去,下定决心要造反了,还得看看实力。江瑶刚进昂州,就被解除了武装。剩下的部曲虽然是他的人,却只有普通房舍居住,也没个属于他的坞堡之类好用来训练谋划。只好通过多次的宴请,跟陈、田等人商议,将各家护院先给组织起来。好搞个“斩首行动”才好。 在那之前,还得先搞点舆论攻势。天下造反,都是这么个套路,先抹黑一下对手,到时候自己就有了大义的借口——“看他那么坏,我这是替天行道”。也不管这些事情人家有没有做。 江瑶自以这突破口选得极好——颜神佑,昂州风俗,女子地位比较高一点,也能当家。这倒没什么,哪里都一样的,哪怕是扬州,如果家中女子真的有本事的话,父兄、丈夫、儿子也会咨询她们的意见。可没有一处是让女孩子领兵的!还这么抛头露面! 行了,谣,从她造起。 陈白脾气最直,他一向养尊处优,在扬州也是横着走的人物。虽然这位人物拉到京城,也没什么人理他。可就像《红楼梦》里的薛大傻子一样,在京城他就是个笑料,荣宁二府也只当他是个提款机,可在金陵打死了人,连脚步都不用顿的,自有仆人给他料理。就这么一个人,到了扬州,自觉受辱,已经忍得快要窒息了。 有了这么个突破口,乐得先出一口恶气,四下里先说些酸话再论其他。并非所有世家子都像他们灌输给世人那样的优雅高贵的,实际上,掉节操的人比比皆是。唐仪那种中二病算好的了,蒋刺史那个坑爹的儿子也不是特例,当年带着老婆孩子逃命回京、把郡府都扔给义军的周郡守今年又添了新伙伴——吴郡郡守(已殁)。 男人嘴巴毒起来,比女人也不遑多让。 颜肃之这头正在忙,自那一日下了雨之后,昂州的雨水就保持着一个月下一次的频率,不旱死,也不让你特别好受。颜肃之天天都要夜观天象,实在是苦逼得要命。好在江瑶等人好像是真的老实配合了,也出力去组织自家部曲奴婢耕种,颇带来一些先进的生产和组织管理经验。 三月初,卢慎就被安排快速娶了江氏,向江瑶请教这些经验的时候,江瑶也不藏私,很大方地都贡献了出来。很得了一些好评。 江瑶这边刷声望,陈白那边传流言。 颜神佑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想什么呢?哪怕没办法将人安□□这些所谓“北人”的家里,他们私下的话听不到。可流言想发挥作用,它就得传出来,一旦传出来了,舆部就能查出来是从哪里流出的。 颜神佑的脸色很不好,这事儿还是得跟她爹汇报一下的,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要看颜肃之的意思。颜神佑自己固然是不肯放手的,可颜肃之要是有别的想法,她还是得顾及的。至少,她得把自己的意见给说出来。 颜肃之是个女控,说女控也不太贴切,反正,他就是见不得他闺女受委屈,总觉得以前欠了闺女七年的父爱,现在怎么还都补不回来。一见有人欺负他闺女,他眼睛都绿了。 什么叫“牝鸡司晨”?我去年买了个表!老家的部曲,爱给谁给谁! 你要骂颜肃之呢,他说不定一笑而过了。说他闺女,那就对不起了,不整死你不算完。 颜肃之也狠,脸黑如锅底,他就干了一件事儿。 上回因为补救及时,他朝廷里又有人帮忙糊墙,几个县令的事儿就算抹过去了,还得了正式的官印和委任状。朝廷下令,暂时帮忙可以,等昂州的灾情得到缓解,姜玘、颜希贤这样的,还得回京。 颜肃之正在写奏折,感谢朝廷的体谅呢。一听这事儿,拿起刚写了一半的奏本,又给添了几句。写了扬州之世家居然也被逼到了他这里来,他真是痛心疾首!既然朝廷给他留了帮手,他也要回馈朝廷,说发现扬州来的陈白同志为人很好,不愧是名门子弟,又有能力又有学问,什么湓郡守不是守节殉城了么?他可以去推荐他做郡守,反正,韩斗已经招安了,陈白也该回扬州了。 呵呵,路上被杀就不干他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二一旦正常了,也是枚绝世好爹啊,点个赞。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轻尘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5 15:49:09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5 07:34:39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4 23:41:08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4 22:21:15 end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4 21:54:27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4 19:55:5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傻遥”,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14:49:21 读者“轻”,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13:04:03 读者“潇潇”,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04:47:23 读者“雨丝弥漫14322763”,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23:41:55 读者“静谧之湖”,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21:31:17 读者“nonoso”,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20:22:16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9:47:21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9:47:14 读者“豆浆豆汁烧豆腐”,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9:02:13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8:40:57 读者“雨亦奇”,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5:57:39 读者“swingsheep”,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4:49:42 读者“凌挽西”,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3:34:49 读者“唐朵拉”,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11:10:53 读者“yasi”,灌溉营养液+12014-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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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的,尤其在八卦方面。为什么国人喜欢围观、爱好八卦呢?这倒不是什么劣根性,想象一下,在一个大多数人是文盲、半文盲的年代,什么高雅的娱乐都跟他们无缘。还整天忙上忙下,全身上下,能闲下来的就只有一张嘴了。 生活已经这么不容易了,怎么着也得苦中作乐,给自己来点调剂吧?可不就传点八卦,干活的路上有什么热闹就去看上一看么? 颜神佑这话传得相当得巧妙,既点出了重点,又给人以发挥的空间。想在昂州跟她拼话语权,陈白真是太嫩了!昂州上层的实权派里,她就是颜肃之以下最大的实权派,实权派的圈子力挺她。中、下层民众得她恩惠甚多,且风俗关系,对于陈白宣传的什么“牝鸡司晨”当成是寻常。 陈白传出些酸话,除了得到譬如江瑶等人的赞同,以及殷大舅隐约有那么一点理解之外,别人让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少见多怪。不但有本地人附和,反而给自己招来了仇家。 收拾一个陈白,对于颜氏父女来说,就是个抬抬手的事儿。都不用打也不用骂,一人出一招,就把陈白活逼到悬崖上了。让颜氏父女比较为难的是南下世家的态度,这空间是陈白的个人行为呢,还是他们串通好了的。他们希望这是个人行为,然而即使是个人行为,似乎也昭示着一件事情:主流社会,对于女人抛头露面,接受度还是没那么高的。 颜肃之一摆手:“理他们做甚?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天塌下来,还有我呢!狗屁的规矩,这世上哪里有万世不易之法?我看这世上谁的儿子又能比我闺女能干了?” 颜神佑被他逗笑了,心里到底有一点点沉重的。不忿自然是有的,这么些年、这么努力,还要因为性别被人抹黑。颜神佑不是中二期少女,自以样样不输人,便能有好结果。她的思想有时候比颜肃之这个古人,还要保守那么一点。不止是性格,更是经历使然,凭谁,自打穿过来就过了整整七年小心谨慎的日子,这脾气,也得有点变化了。 颜肃之道:“就这么着了,我这往京城发快马。”根本就没跟陈白商议,他还算了一下,照这么个弄法,快马十日到京,走个程序,一个月,陈白就得接到他的大棒子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颜肃之见颜神佑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好,心里又给陈白记上了一笔,暗道,她心情不好,索性给她找些事情做,让她没功夫去想这些龌龊事儿。将写好的奏本推到一边晾着,颜肃之对女儿道:“这些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可他们的姓氏却很能唬人。只怕南下之流民心中犹念却姓氏,难免会有攘动。想个办法,让他们老实一点。” 颜神佑精神一振:“这个交给我吧,已经开始做了。” 她的办法也没什么新意了,就是学习兔朝啦,大家忙的时候互相帮助,感受到集体的温暖。一闲下来不是没事儿干吗?就开个什么议苦思甜的大会,找几个老实配合的人,控诉一下在扬州的苦难生活,饿死了几个亲人,被财主搞了老婆之类的。再找昂州本地土著,说一说颜刺史来了之后大家的生活大变样,直接奔小康…… 用颜神佑的话说,这是要开启民智,不要被不属于自己的浮华姓氏蒙蔽了双眼。再有,拿方章出来给大家举个例子,看,颜使君用人,不拘一格。只要老实、听话、肯干,大家都有机会哒。不识字也不要紧呐,不是还有招兵吗?有战功就给升官啦。死了也有抚恤金、丧葬费哦。 昂州的政策比起扬州是真的好很多,税也少,还有些配给的平价补贴。精英们常说百姓愚昧,却不知他们却是最实在的人,谁好、谁不好,人家只是说不出大道理来、不代表感受不好。人民,真的会有脚投票,并且,已经投了他们的那一票——他们到昂州来了。 颜神佑这一手玩得,连脑洞大开的中二病都得说一个“服”。颜神佑听到表扬的时候,自己也略心虚,这些都是大兔朝玩剩下的好吗? ———————————————————————————————— 陈白和江瑶就发现,这情况有点不太对头。 他们说的话,外面没人肯信,他们的人……似乎也离他们越来越远。这让江瑶这些人有些心慌,总觉得危机在迫近。 江瑶等人和丁号其实走的是一个路线,造成既成事实,将老大扶上台面。所不同的是,丁号这里扶的这个老大是个中二病,思想比较开放一点,并且,丁号是真将颜肃之当老板,虽然有时候有点“你要听我的,我是为你好”,终归认得清自己的位置。最后,颜肃之有实权,名正言顺,且拳头大。 而江瑶想扶植的卢慎……自己愿做丝萝,他连商量都没跟卢慎商量,就想做成个既定事实。到时候卢慎不上位也得上位,并且,他没打算问卢慎的意见。是一种“选了你了,真是便宜你小子了,可以给我好好干呀”的思想。 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这也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江瑶等人手里要兵没兵要地没地的,跟卢慎拉拉扯扯,来回游说,消息早泄漏了。丁号是在自己人的地盘上说话,自然不担心有人坑他,江瑶却不一样。 干脆连卢慎的意见也不征求了,依旧和外甥等人借吃酒之机,挑选了几家护卫内武艺高强者,想来个“斩首行动”。 本想挟姓氏之威,刷个仁义声望的,现在却被流言给毁了名声。这令江瑶老羞成怒,一面授意女儿笼络好夫家,一面却磨刀霍霍,想找个机会做掉颜肃之父女——如果方便,连颜渊之一块干掉最好。 危机感的加重令江瑶等人加快了行动的步伐,同时,也更小心谨慎了。凡事只在自己家里做,家中都中从扬州带来的旧仆,且人选也在这些人挑,只要自家人不说,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更让他们心中不宁的还是另一件事情——春耕完毕,丁娘子正式代姜家向归义侯提亲,为姜云定下了归义侯的妹妹。这里面的姻亲关系,没有人比世家更明白了。尤其,还有传言,归义侯与颜刺史的爱女,似乎有一些不可言说的默契。 再不动手,等颜肃之势成,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必须得尽快动手!江瑶选定的日子,便是三月末的一场宴会。因为听说,虽然韩斗被招安了,扬州依然不怎么太平,不少人被袁家的事情吓到了,左右摇摆,还是动身南下了。又了几家人家将到昂州,昂州方面准备开一场欢迎会。 另一方面,州府却对这样的情况一无所觉。颜肃之脑洞开得再大,也没想到江瑶这样的人会有胆子搞出行刺这种有血性的事情来。虽然觉得“北人”不安份,还道进行的只是舆论战。也不怪他这么大意,江瑶等人的武装都给缴了,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儿来? 颜神佑依旧上街,大红箭袖小骊驹,有时候干脆马都不骑,就换身衣裳带着几个侍女上街上转一转。这个时候,要表现得亲民一点。昂州风气比较开放,颜神佑的颜也不影响市容,还颇受欢迎。有时候还会悄悄往东西市去看一看物价,问一问民生。遇人围观,她也不恼,只有几个侍女维持秩序,也就是别让人往前冲撞了——并不搞什么封街净道之类的事情。 这在京城是不可想象的。 昂州则不然,这是一座看起来高大上,骨子里开放且草根的城市。这也是早先归义县留下来的习惯,当时的甘县令还亲自跑到各村去、跑到少数民族聚居地去,各种游说、各种说教、各种调查慰问。颜肃之接手的时候,也顺应了这种风格。一路发展到现在,昂州原住民们,对于州府颇有一种“自己人”的亲近。看颜肃之一家,也有一点“国民xxx”的味道。 颜神佑跑外面是跑上瘾了,现在也没个网络没个电视的,自然不会有各种挖黑的记者。虽然有舆部,但是自己的生活经验同样重要。尤其昂州开春一来半旱不旱的,人口又增多了,她挺担心物价上浮、人民生活有困难而自己不知道的。 她以前也常出来走动,如今不过是活动范围扩大了而已。不但东、西两市,便是住宅居内的坊内便利店,她也会出去跑一跑。 付出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现在的物价并不曾上浮多少,估计有人口加成的因素在内,大城市的物价总是在不断上涨的。 这一日,她又往住宅区里去,挑了个普通社区,恰遇到卖早点的快要收摊了,开始喊最后十份打折。颜神佑来了兴趣,心说,真会做生意,抬腿便过去,打算买一份尝一尝味道。 到了一看,店主是熟人。 此人正是那位被安排改名换姓,远远去开始新生活的林大娘。 颜神佑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为是认错人了。林大娘就是当初为了抗婚跑到州府来告状的那位小娘子,因父母当庭要告她忤逆,将她赶出家门。州府同情她,将她远远安排一地,姓名也改了,就为让她不受影响重新开始。这会儿她又跑到城里来做什么?难保这里没人认出她来,到时候翻出旧账,毕竟是个牵连父母吃官司的女人,恐怕对她日后的生活不好。 没想到还真是林大娘,颜神佑还有点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林大娘也有点怀疑,有没有这么巧? 四目相对,一种微妙的默契就在两人中间浮现了出来。林大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前行礼:“小娘子!”自己都没注意到声音很大。 颜神佑心说,就是她了,可真是好奇怪啊,她为什么又来了呢?也不嫌她身上油烟味儿,一把扶起了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不知道。”说得颇为亲切。 林大娘激动劲儿渐渐敛了,看店面外面闻声来了好几个大爷大妈——都是有时间的老年人,知道她这儿最后有特价打折早点,见天儿准备抢特价品——忙道:“小娘子里面做,这里人多事杂,别冲撞了小娘子。” 颜神佑笑道:“也好。” 等大林娘麻利地将几份特价早点打包好了,跟大爷大妈算好了钱,又收了幌子、关了门。再过来陪颜神佑好好说话。 颜神佑笑道:“原本是想来买些吃食的,我看你才收了摊子,自己怕也没吃罢?最后还剩了什么?我也来凑一份子。”阿琴忙过来要付钱。阿琴是知道林大娘的,对林大娘的观感颇有点复杂,但也知道她一个女人家生活不易,看她的发式,还是未出嫁的样子,又不免多几分同情。 林大娘道:“我们这样,做什么也少不了吃的。只要小娘子不嫌弃,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去灶下取了给自己留的饭,又麻利地用余下的材料做了几份儿端出来。 颜神佑起来站到厨房门口,道:“别忙了、别忙了,我不过是路过听说有打折的,才想凑个热闹做一回吝啬鬼的。你这样,我倒不安心了。快坐下来吃吧。” 林大娘一面飞快做好,一面道:“都是预备好的材料,调制好了的,下锅就得。小娘子尝尝,我这个是独家的秘方呢。这京里他们那些人家都做不出来的点心,卢长史家、丁先生家,还有什么江家什么的,他们做酒席,家里的厨子做的茶果都不如我这个,都要我去做哩。就是得现吃才是最香……” 说着,已经做好了。 都是年轻女子,围坐在一起,颜神佑也不挑剔,与林大娘一起吃了。林大娘还端了一盘子给阿琴她们,阿琴几个还要轮班,一个人服侍颜神佑,其他人去吃。颜神佑道:“你们不用忙,都去吃,我跟林大娘说说话儿。” 阿琴垂手退下了。 颜神佑也挟了个茶果往口里一送,果然甜香酥脆,家中厨子做得都不比这个好,忍不住多吃了两个。等林大娘子吃了一半儿,放慢了进食速度,才跟她话起家常来。问她如何到城里来的,有没有困难一类,是不是原本村子里受人欺负了。 林大娘子道:“我在村子里,一个女人家,跟男人们比力气种田,自然是比不过的。好在有些手艺,什么都会,又得了些赏钱,趁着新城这里房子便宜时,便在这里买了处小院子……” 其实在村子里,自然是有些委屈的。一个外来户,还是个孤身女子。有给她说媒的,她未必看得上,推不两回,就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了。她气性也大,收拾着包袱,趁着新城人口少,需要招徕人口入住、相应户籍政策松动,房价也便宜赶上好时候就过来了——昂州城很大,看颜神佑的手笔就知道了,亲戚朋友的房子都是白送的,可见闲置的房子很多。 颜神佑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林大娘认真地道:“没有使君偏向,没有小娘子和那位长史袒护,怕也没有今日,这些个我都明白的。大恩不言谢,我总是记得的。” 颜神佑道:“不说这个了,你如今做经纪,可还过得下去?物价可涨了?” 林大娘喝口水,道:“我知道小娘子要问什么,只要有手有脚肯做活计,都过得下去。去年今年虽然旱了些,只要还是这样,不会有大事儿的。除非更旱,不然都饿不着。” 颜神佑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啦。”又跟林大娘子八卦,她往一些高门大户那里去,可有什么不便,有没有受欺负之类的。 林大娘笑道:“我但泼辣些,他们能怎地?我又不走夜路、不进黑屋,凭他谁,能算计得了我去?” 颜神佑道:“你还是小心些罢。你还忙不忙?要不要雇人?” 林大娘道:“忙些也是乐意的。不瞒小娘子,现在我就吃这口饭了,靠这个秘方儿,招人招不到可靠的,宁可不要。如今涌进来的北人多,我寻思着,过一阵儿看看,收两个学徒也好。” 颜神佑笑道:“这个好,有了师徒的名份,可比雇人又方便些。你曾进出的这些人家里,卢家可还太平?他家有些不一样。”颜神佑这话说得含蓄,其实是想问殷氏和江氏的。 林大娘一猜便知其意,语气很客观地说:“她们婆媳处得好。” 颜神佑:“……”真是邪了门儿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颜神佑觉得林大娘颇为独立爽朗,心情大好。又觉得她这点心好吃,连煮的馄饨汤也很鲜美,便问她忙不忙得过来,若忙得过来时,每天给州府再多做一些,她长期订购。 林大娘道:“小娘子愿意吃时,我便送去就是,什么买不买的?” 颜神佑必要留下订金,且约好了,每月结算一回——月初预支一半,月末结尾款。阿琴每天过来取,等下阿琴就再带两个小丫头来,如果阿琴不过来时,她们来取也一样。刷脸卡。 ———————————————————————————————— 颜神佑吃着了好吃的,回到家里跟姜氏如此这般一说。姜氏还略有那么一点纠结,最后叹道:“也罢。孤身一人,本就不容易的。与她好生算了账,不要占了人家的便宜,更不要挟恩图报。”说话时,还点点八郎的小鼻尖儿。 八郎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娘,却又都有那么一点像,五官柔和又不乖巧,呆萌呆萌的。被点了鼻尖儿,他打了个小喷嚏,以万能表情(⊙o⊙)看着姜氏。姜氏被他逗笑了:“你知道不知道呀?” 八郎依旧(⊙o⊙)着点点头,小家伙早就会说话了,不过话少。他这话少跟六郎还不一样,六郎是板着小脸儿,小大人样儿。他是有点傻乎乎的,乖孩子样儿。 颜神佑捏了捏他的小胖手,软乎乎的,总觉得这小子是在装傻。口里却对姜氏道:“我晓得的,钱也跟她好生算。唔,她说大恩不言谢,可谁施恩是图报的?我也不觉得自己是施恩,那样做,也是为着不要良心不安。真要看着她被逼死了,我怕做噩梦。” 姜氏不愿再提林大娘,对颜神佑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去陪你阿婆聊聊天儿,看看三娘、四娘、五娘,都是小娘子,你怎么跟人家差得那么多了?多跟你阿婆处处,老人家多的是大智慧。” 颜神佑吐吐舌头:“知道啦。” 起来提着裙摆跑掉了。 此时戏言的母女俩都没想到,林大娘还这份恩情还得会那么的快。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的群众工作做得是相当到位啊!随便拿出来一点,都够用的了呢。 盒饭不要急,马上就批量发放。保证成年人人人有份…… 盒饭倒计时三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景雅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6 15:31:56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6 07:31:31 maxtrist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6 05:36:19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6 00:00:17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5 23:54:05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5 18:23:1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宁~”,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07:34:09 读者“宁~”,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07:34:04 读者“暗夜飞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03:28:58 读者“speedy”,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03:02:32 读者“赖懒人”,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3:36:18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20:43 读者“seraph”,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11:38 读者“seraph”,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11:35 读者“seraph”,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11:28 读者“seraph”,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11:25 读者“seraph”,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11:21 读者“seraph”,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11:16 读者“seraph”,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1:11:12 读者“zoe茶茶”,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0:26:50 读者“爱睡觉的猫”,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0:11:08 读者“薄荷糖”,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0:06:08 读者“薄荷糖”,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0:06:06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0:02:53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0:02:48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20:02:42 读者“貘貘”,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19:02:32 读者“淡漠小小”,灌溉营养液+12014-07-25 18:3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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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因韩斗肯被招安,自昂州至京城的交通还算顺畅,不像原来那样根本行不通。但是也比较苦逼,因为时不时会有义军骚扰,虽然不像韩斗时期那么果决,也是不算小的麻烦了。朝廷知道了这种情况,也抽不出手来去管。是以接到颜肃之的报告之后,火速地批准了——就怕通信再次中断。 批准备得这么快,也是和形势有关的,也不是白白就答应颜肃之将手伸到另一州的地盘上去的。 批复之后,虞喆坚定地添加了一条:允许颜肃之领兵出境,甭管遇到什么乱党,你只管打。打完了也甭撤回去了,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利,你就守那儿,能安定一地是一地,真是再也不放心交给无能之辈去管了。你去把邻近的地方,能平的都平一平吧!具体如何实施,你可以“便宜行事”。虞喆受够了现在朝廷的低效率,寄希望于颜肃之能够快刀斩乱麻,雷厉风行起来。 按规定,官员没有命令是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辖区的,哪怕有正当的理由,也得看上头的心情。如果是你爹妈病了,你跑回家,那不问你的罪,顶多丢个官儿,有时候说不定官儿还照做呢。颜肃之上一次提兵北上,一解湓郡之围、二通南北之交通,本来就是越界,好在事急从权,他又撤回去了。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朝廷也就没跟他计较。这一回,是给了他授权了。 柴丞相还要为蒋刺史辩解两句:“蒋某并非无能之非,太平之时,治一州足矣。” 只是命不好,遇上了积贫积弱的烂摊子,且扬州又不是起义的首发之地,他做得已经算是不错的啦。 哪怕是韩斗,他的才能就这么大了,虽然起事时发展迅猛,到目前为止,他的能力已经完全发挥出来了,并没有随着经验的增加而得到提升。韩斗的本事,也就是一郡之能。让他整个扬州的跑,他也办不到。 只是韩斗是反贼出身,柴丞相一点也不想为他说话罢了。 虞喆却不想听这些,只说:“我只看结果,事已至此,他们两个做不到,就让做得到的人去做。”到底没说要炒蒋刺史的鱿鱼,也没说要把韩斗抓来问罪。局势虽乱,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郁陶对阵五逆,也从未输阵。且没人会心宽到让谁一个人领两个大州,给颜肃之放权,已经是虞喆在目前心理承受范围内做得最大的让步了。 柴丞相也不想看扬州继续乱下去,心说,这下好了,全便宜颜肃之了。说不得,以后他要多分一碗饭去吃。 朝廷担心得有理,回复就发得快,扬州这边拖家带口的人还没到,陈白的委任状先来了! ———————————————————————————————— 陈白傻眼了,湓郡!这是个神马地方?!逃难都不去的破地儿,现在让我去?! 陈白被打击得连旨意都没伸手去接,直到被他弟弟戳了几下,才发现上面的天使表情不愉。使者的心里憋屈透了,这一路跑得,提心吊胆!到了陈家,陈家还自恃颇高,对他也不算十分逢迎,到现在,陈白还给他脸色看! 本来还有点同情陈白的,给搞到湓郡去了,莫不是颜肃之和他有仇,想要整他?现在看陈白这张寡妇脸,使者心说:该!就看你这张酸脸,搁了我,也要将你远远地踹开! 陈白勉强一笑,接了旨意,又请使者喝茶。使者心说,我才不要在这里看你脸色呢!一甩袖儿走了,都这个时候了,什么世家的面子,都扔一边儿吧。 在州府,却受到了热情的接待。颜肃之本来就是个外面看起来很不讲究的人,何况这一回使者还给他带了一堆书信来,颜肃之也托使者捎书信回去,自然更要打好关系。 书信的内容无非是亲友之间互叙别情,倒不涉及什么敏感问题。使者快要愁死了,回到京城,安全。留下来,也安全。他就怕死在半道上!所以虽然与颜肃之相处愉快,他还是火烧眉毛地跑回京城了。 回去跟虞喆说,昂州一切都好,新城建得相当不错,颜刺史真是能力卓越! 虞喆吃了一颗定心丸,专心跟五王死磕!不想颜孝之又告诉他,今春干旱,京城三个月没下一滴雨,眼瞅要坏事儿。 虞喆:……t t做皇帝怎么这么惨?! ———————————————————————————————— 虞喆再惨,好歹已经是皇帝了,有什么事儿自然有人为他分忧。哪怕这些朝臣们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忠心,但是目前来说,拿一份工资就为他做一天的事,倒也算尽职。 陈白就不一样了,出了事儿,他得自己担着。颜肃之要找他麻烦,他得自己扛着。谁能替他扛呢? 明着看,颜肃之这是抬举他,颜肃之自己的弟弟,跟着二哥混了这么久,分家分的最要紧的家底子都倒出来给他哥了,也不过是个郡守而已。颜肃之的亲侄子,俩,颜希贤还是爵主,都被亲叔叔扔到荒郊野岭当县令去了。推荐陈白做个郡守,真是大大大大的恩情。 陈白是真的傻了,傻完了之后才想起来生气。才掀了八张桌子,被他弟弟劝住了:“快寻江翁想办法,他休想袖手旁观。” 到底是亲兄弟,这话在理,陈白掀了一回桌子出气,心情平复了下来。连说:“对对对!我去寻他!”第九张桌子终于保住了。 揣着委任状和发下来的大印他就去隔壁找江瑶了。 陈家的动静,隔壁的江家自然是听到了。见说陈白车都没坐、肩舆也没乘,就这么步行过来了,江瑶心里还有点奇怪,心道,他怎么这般匆忙便赶过来了。 一打照面儿,陈白还穿着接委任状时的衣服,只是经过掀桌等一系列运动,已经衣冠凌乱了。江瑶吃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白口称“江翁”,一面将委任给江瑶看,一面道:“这个颜二,真真是蛇蝎心肠!他这是要害死我!湓郡现在是可以去的地方么?我又无兵,这一路能活着过去,也要看人脸色!他必是察觉出什么来了,江翁可以助我!” 江瑶听到“察觉出什么来了”,眉毛一跳,旋即冷静了下来。作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陈白安静。自己想了一想,觉得颜肃之未必是知道他们的计划,大概只是知道放流言的是陈白了而已。 想到这里,江瑶又镇定了下来,对陈白道:“莫慌,莫慌。” 陈白性急,见江瑶还一副老神在在的装x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平常陈白也会装,可那是在自己没倒霉的时候。现在火烧眉毛了,江瑶这个罪魁祸首还在那儿装!陈白怒道:“不用江翁去湓郡,江翁自然是不慌的!” 江瑶知道他的脾气,恐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忙说:“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哦?” 江瑶道:“如今道上不好走,要等扬州来人再做机会,你怕是捱不到那时候啦。颜二既然想赶你走,就不会容你多做停留。保不齐明日就要派人来说,如今情势紧急,要你速去湓郡安定局势了。” 陈白没好气地道:“这个我也知道。”你能不能说点有意义的话啊? 江瑶一捋须,依旧慢条斯理地道:“所以,要赶在他将你逐出昂州之前,先下手为强了。”心里却想,这个陈白,空负了好姓氏,居然这般沉不住气,以后不可大用。 陈白跟江瑶白话这么久,江瑶说了无数的废话,就只有这最后六个字顶用。一口气活活憋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憋得快要翻白眼了,才憋出一句:“则当如何行事?” 江瑶道:“便说,你在这间多多叨扰了颜二,如今又蒙他举荐出仕,动身之前,自然要酬谢他一番的。可设宴,遍请州府诸人。我为你做个保人,便说你先前发牢骚,说话有些过份了,幸尔颜二不计较……” 陈白像被人捏着鼻子灌了二斤老陈醋,脸皱得像棵干菜,哼唧道:“那便这样罢!人手可靠么?那颜二父女,据说是战场上拼杀过的?” 江瑶微笑道:“放心罢,哪个要与他们拼杀来?我用弩!” 陈白咧开了一个恐怖的笑容:“江翁,高!实在是高!预备派多少人?” 江瑶道:“太多了,反而容易露出形迹,总是足够用了。如何?放心了罢?” 陈白这才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潇洒地一揖:“江翁,我算服啦!” 强弓劲弩,历来是为朝廷所禁的,就是因为它们是远程杀伤性的武器。只能允许一定范围内的朝廷军队拥有,民间是严禁私持的。然而架不住世家比较牛,人家自己家庄园里可能就有一个兵工厂,这样的小型兵工厂,颜家的坞保里就有。 位置决定立场,颜家不主政时,恨不得自己家什么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都有。轮到自己主政了,那是恨不得境内人都老老实实的别乱搞,还要通过各种手段,严格控制境内的“非法”事件。昂州境内本无什么拿得出手的世家,仅有那些略能看的,还被软硬兼施给搞得认了命。 即便如此,人家以前存的那些东西,还真不好去抄人家的家,只好现在开始禁。亏得他们在昂州还有些威望,大家都服他们,发现与其自己操心各种事务,不如交给他们去拿主意,反正……大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的,那就相信了吧。打本当无脑输出,只听团长指挥什么的,最爽了。这才没有闹出乱子来。 江瑶等人却是别有心思的,家中存的弩,自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想这一路走来,带的奴婢数目也不算少了,护卫也有一些,为过义军出没的地盘,携带些厉害的武器也是情理之中的。这些武器先前保证他们平安,现在,要用来为他们谋富贵了。 陈白又有些担心:“只怕卢郎心地太过纯良。”他倒也看出来了,卢慎对颜肃之,还是比较死心塌地的。先前决定先斩后奏,也是有这么个担心在里面的。这事儿,跟造反一样,成功率小不说,一旦失败,还血本无归。如果不是天下乱成这样,水太后还得罪了颜家,就是颜神佑,她也是不想造反的——不划算。 卢慎这里,情况也是一样的。何况,卢慎并无反心。 江瑶道:“事到临头,由不得他!” 陈白放心了,暗道这事儿主谋是你,失败了我大不了一走了之,我还是湓郡守呢。于是满意地走了,就等着接受胜利果实了。 ———————————————————————————————— 江瑶这里,却整一整衣冠,备车去求见颜肃之。 他是卢慎的岳父,州府里的人对他自然是客气的。颜肃之收了他的拜帖,心道,难道是来为陈白求情的?可惜了,这事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他敢黑我闺女,我就要他好看。你的脸是脸,我闺女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啊?玩儿蛋去吧! 没想到,江瑶来了,却什么求情的话都没说,只与颜肃之话了两句家常,又说要设宴给陈白送行。且说:“他那个人,就是脾气有些直了,打小顺当惯了的人,家里把他宠坏了。”他比陈白年长许多,又同是世家,颇有些交情,这话倒也说得。 颜肃之听他这也算是软话了,却不打算接这个茬儿,只打了个哈哈:“人么,都是有脾气的。” 江瑶道:“正是。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才来,又要走。” 颜肃之道:“他有能耐,自然有高处等他去。我听说,他是为父母守孝,从冀州回来的,结庐三载,孝心可嘉,这才写了荐表的。这也是他应得的。” 江瑶心中一痛,既然是世家,做官自然是有优惠的,陈白命好,他娘死得是时候,救了儿子一命。江瑶的儿子命就不好,在青州做官,江瑶跟老婆现在活得好好的,儿子自然是回不来的,恰被属下金井栏给搞死了…… 江瑶有些魂不守舍,依旧与颜肃之敲定了送别酒会的日子,最后说了“实话”:“他去湓郡,恐一时半会儿难控全局,若有事时,请使君施以援手。万望使君给老朽一分薄面,去喝他这杯水酒。” 颜肃之心道,这是要服软?去喝这场酒也无妨,也算是做个门面,显得我大度。便点头答应了。 江瑶袖子里掏出几份请柬来,姜氏等人都有份。 颜肃之都接了,又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命小厮好生搀着他回去。 ———————————————————————————————— 酒宴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颜神佑等也跟着去了。赴宴的,自然也不会带多少护卫,更不会有多少贴身保镖,颜神佑就带着四个客女去了。颜肃之这里,是何三与几个玄衣。其余人也都是了些侍婢一类,谁也没想到吃场酒还能吃出人命来! 有酒有肉,有歌有舞。男女分开,颜神佑这回就是被分在了女眷这里。难为这些人,逃难没没忘带了舞伎来,颜神佑深感佩服。一面听歌看舞,一面心不在焉地捏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吃得还很高兴,一面吃一面回过头去对阿琴道:“这是阿林的手艺。” 江氏看了,略感惋惜,心道,若能有好药,倒省了好些事情。 这年头的毒药固然是有的,只是因为工艺的问题,但凡是人工炼的,都不易提纯,又容易有异味。掺在食物中,容易被察觉出来。若是小孩子贪嘴,可能就咽了,若是醉糊涂的人,也容易混过去。可惜了,他们不饮酒,也不是小孩子了。 宴至一半,变乱陡生! 颜神佑好歹是上过杀阵的人,直觉很敏锐,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下意识地伸手掀桌,正好挡住了射来的利箭!堂上一片混乱! 颜神佑六妞等待女抢过了旁边殷氏的桌子来当盾牌使,护着颜神佑与姜氏会合!颜神佑百忙之中还注意到,箭都是冲她来的!马上住了脚,对阿竹道:“你去,护着阿娘!这是冲着我来的,我去引开他们。六妞去放信号,调玄衣!”她心里还担心颜肃之的安危。 姜氏那边虽然也混乱,心中庆幸儿子没有跟过来,又担心女儿,不顾危险,先去看颜神佑,看她已经机灵地躲桌子后面了,也有样学样,有点笨拙地竖起了面前的桌案。阿方大喊:“有刺客!” 外面信号冲天而起,里面乱成一团。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撞歪了颜神佑面前的桌子,这桌子本来就不是盾牌,举起来吃力,还挡眼睛。颜神佑一个没防备,露出了半个身子,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与打到木桌上截然不同的声音,是箭入人体了。 颜神佑没有感觉到疼痛,定睛一看,面前倒下了一个熟人——林大娘。伸手将人拉到桌子后面丢给陶九妹,颜神佑往射手那里一看,乐了:“他没箭了,抓活的!” 捞起凭几,神勇地往前一扔,正中红心!再抓一个,再扔!一共仨射手,都被她砸中了。“阿陶,去!不要让他被灭了口!” 陶九妹先从腰上取下手弩,她也配弩,只是先前混乱,不敢乱用,怕误伤了。 此时夫人娘子们尖叫走避,将刺客闪了出来,陶九妹恨得要命,小娘子在自己护卫之下还遇险,要不是有这个突然冲出来挡箭的人,这会儿……先给刺客一人插个标再说。 据颜神佑后来估算,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只是当时觉得度秒如年。 玄衣很快赶到,快得不可思议。因为——颜肃之也遇刺了。 中二病平常没闺女那么闲,自然也没有一个恰巧有手艺过来帮厨的人替他挡箭。亏得他的反射神经也很发达,直觉也很敏锐,闪过了要命的一箭——胳膊却伤了。一旁颜渊之不知道怎么的被箭中了大腿。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男人这里,很快就组织起了反击,也召唤了城管,不不不,是卫队。 场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郎中也飞快地被捉了来。 颜神佑脸色苍白,刺客被生擒,箭囊已空,可是林大娘的伤处已经开始泛起青黑来了——箭头有毒。室内也有中了流箭的,譬如丁娘子,又譬如殷氏的侍婢。 颜肃之,也中了同样的箭。 作者有话要说:t t倒、倒计时数错了,抱头…… 请忘掉昨天的倒数行为,因为盒饭在明天t 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7-27 08:55:21 糖三殿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7 08:52:57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06:35:00 萧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6 20:50:25 临水清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6 18:22:2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有琴闻樱”,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23:52:53 读者“风陵蕴”,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20:01:26 读者“cara”,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30:28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28:40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28:35 读者“路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28:09 读者“路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28:05 读者“爱睡觉的猫”,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23:11 读者“js”,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19:18 读者“青萼”,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9:01:09 读者“猪猪”,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25:41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16:23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16:06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15:57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15:50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15:47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15:38 读者“埃希尔”,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8:15:29 读者“hui”,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7:54:01 读者“潇水静逝”,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7:09:26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6:21:2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6:21:1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6:21:0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6:20:57 读者“yesmya”,灌溉营养液+12014-07-26 15:15:26 第174章 厉害的女人 玄衣到得极快。 凭谁,见老板和小老板一齐紧急召见的信号,都不能怠慢了。信号做的时候就是分了不同的样子的,放出来各有区别。当空一望,即知是何人。 不特玄衣,连城内巡防的衙役等,都往这边赶了过来。邻近之地,没有受邀的人,听到响动也一齐出门来看。因为住在隔壁街区,也是因为一开始还没辨明事情原委,是以到得慢了些。姜伍、山璞等人并未出席此次欢送会,姜伍是懒得理这个作死的陈白。山璞是压根就没收到邀请函,收到了,他也是不肯去的。 此时一见信号,姜伍还迟疑了一下——他并不曾见过这个信号,自然无从知晓内里含义。但是他明白,没谁会无缘无故去搞这个,必有缘故。当场揪起正在家里考虑怎么装修好娶媳妇儿的姜云,一指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姜云傻了! 上回看到信号还是……他表妹带着他媳妇儿出门砍人啊啊啊!!!现在看这信号弹出现的地方不对啊,怎么像是在城里? 姜云抓狂了。 姜伍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说!” 姜云三言两语给解释清楚,姜伍也着急了,对他道:“召集咱家人手,家里自有我看守门户,你带些人去看看。不是说要去饯行么?我看是这君饿不死的王八蛋要作夭!佩剑、持弩!去!” 姜云飞快地跑去招呼家中护卫去了。 山璞并不住建安坊,也不住在君子里,他与丁号等都在同昌坊里住。也看到了信号,急忙带人赶了过来,与姜云也就是个前后脚的功夫。姜云一看山璞也到了,忙问:“大郎知道有什么事么?” 山璞摇摇头:“我也刚到。” 两人匆匆对答完毕,山璞便对银环道:“分半数人手守住这处宅子的几个门,一个人也不许放走!许进不许出!” 银环答应了一声,飞快去分派任务。姜云道:“这样的人家如何布置我熟悉,你跟我走。” 才说完,玄衣封千户已经一身寒气地大步走了出来。一见他们,黑锅底一样的面色也没见好转,听到山璞的吩咐的时候,还说:“小娘子亦是如此吩咐,只是我们都在内里封门的。两位郎君请随我来!” 姜云与山璞对视一眼,见封千户这样的表情,心里都“咯噔”一下。封“千户”听起来蛮像那么一回事儿的,实则依旧是颜家部曲。姜云乃是颜家主母亲侄,山璞是内定的颜家女婿,也是姜云的大舅子。封千户在他们面前还敢沉着脸,可见情况委实不妙。 到得正堂一看,果然是十分不妙的。 颜肃之伤在左臂,颜渊之伤到右腿,箭皆有毒!颜肃之比较有裹伤的经验,命人扎住肢体上端,防止毒液扩散过快。山璞一见这样,忙从腰间取下个小小的锦囊来:“用这个试试。” 姜云:“=囗=!这是啥?” 山璞道:“解毒药。山间行走,常会遇到些蛇虫鼠蚁,有些有毒性,耽误了便不好救治。常备着些解毒药,总是没错的。下山之后,就不常用了。” 姜云试探地问:“你这个药,多久了?”亲,你下山很久了啊! 山璞想了一想,道:“也不算太久。” 颜肃之一把夺了过来:“啰嗦!” 药确实并不很久,下山之后,很多人都改了习俗。山璞变了服饰、改了语言,只有这个习惯还保留着,过不多久就换一回携带的药材。他的旧部并不曾全部下山,还有一部分依旧留在山上。山上物种丰富,有些药材一类山下并没有,留些人在那里也属正常。山璞也时常要上山检阅一二,故而还带着些应急的药品。 这世上的药,但凡是有针对性的,见效就会快些。普遍非处方药,那见效就慢。山璞这药,是常见的所谓“解百毒”,对各种毒都能起到缓解的作用——保命,然而不是针对性的,见效既慢,也不能根除。但是能免延缓药性发作,保证伤者撑到见大夫开处方药。 好歹,颜肃之和颜渊之的命是保了下来了。两人都有些虚弱,颜肃之倚着个凭几,颜渊之更惨一点,整个人都躺平了。 再看室内,满室狼籍,还好,颜肃之没死,强撑着控制住了场面,玄衣持弩警戒——箭指室内,无人敢动。 伤了的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山璞,山璞能带多少药?统共那么一点儿,已经贡献出来了。受伤的还好,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还有被一箭穿心的,那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颜肃之这里正上着药,后面阿竹已经过来汇报了,声音很轻:“娘子和小娘子均安,可丁家娘子受了伤。其余中流箭又死了两个,伤了七个……” 与认知里的不同,一旦混战起来,伤者未必就会死——如果没毒药的话。山璞听到这里,急忙使眼色,命亲卫们上缴随身带的解毒药来,至少,丁娘子不能有事。亲卫们也有带了的,也有常驻城里嫌累赘不带的,凑了几份,前后都分了分。 颜肃之冷冷地扫射了室内一眼,心道,这回老子死不了,谁特么跟老子玩阴的,老子阴死他全家!一个不留!口里却对阿竹道:“不要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小娘子那里如何了?” 阿竹多一个字也不敢说:“都已控制住了,乱动者已斩。刺客已生擒,小娘子说,哭!” “嗯?”颜肃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旋即大笑,“妙!哈哈哈哈!不愧是老子的闺女,”抬眼看一下奔回来的山璞,“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山璞:“……” ———————————————————————————————— 有个省心的闺女,确实值得庆幸。后面的情况已经被颜神佑控制住了,并且,她捉到了活口。虽然这等死士未必肯招,但是总比死了的好。颜肃之这边,由于都是男子,下手比较狠,刺客都被打死了。颜肃之正愁怎么样顺藤摸瓜,找出主使呢,他闺女这就出动了。 颜神佑直觉这件事情不对,必然有人策划。陈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混进这么大规模的刺客来,官客、堂客这里都有袭击的,武器还这么先进又凶残,这事儿要说没的陈家人做内应,打死颜神佑她都不肯信! 几乎是在控制住了刺客的同时,颜神佑就下了命令:“各归各位,擅动者斩!” 女眷们乱起来,不但乱跑,还有扯着嗓子叫喊的。颜神佑火了,一个眼色下去,正在乱跑的一个陈家侍婢已经跑到门口了,被一箭从太阳穴射了个对穿!脑袋被钉在了门框上。 屋里彻底安静了。 颜神佑冷冷地道:“我说话不喜欢重复。”妇人们摒住了呼吸,哭都不敢哭,胆小的干脆昏了过去。 江氏颊上一跳,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自以出身名门,智慧过人,当大有前程,是以并不瞧得起颜神佑。以为颜神佑能有今日,绝对是老天弄错了运数,她当将其扳正。直到现在,江氏才知道,颜神佑能有今日,绝非偶然。这样强大的威压之下,江氏汗湿脊背——这个女人太可怕。 江氏自认颇有谋略,亦不缺杀伐决断之气,对比之下才知道,自己那点决断,跟人一比,实算不上什么。 更可怕的是,玄衣很快就到了。原本颜神佑是带着侍女赴宴侍奉的,颜肃之那里也只有四个作侍从打扮的玄衣——玄衣原就出自部曲。如今颜神佑就敢将玄衣召至后堂!女眷们被吓傻了,连抗议都提不出来了,玄衣对钉在门框上的尸体视而不见,齐一施礼。 颜神佑道:“守住四门,许进不许出,无论主人奴婢,皆不许走动!动者斩!不许说话,口吐一言者斩!传递消息者斩!” 几个斩字出口,满室都是牙齿打战的声音。 玄衣齐齐答应一声,再无言语,沉默着去执行了。颜神佑又下令:“收拾准备,给我哭!就说我死了!阿爹受了伤,皆不能理事!” 又派阿竹往前去看颜肃之那里如何。再看伤者,丁娘子等伤着四肢的,已经扎住了上端。林大娘却惨得很,伤在背上。她因有一做茶果的秘方,并不肯外传,被陈家叫来帮忙做茶果。听说颜神佑过来了,十分想见一见,乃是做完了活计,央了管事的,又塞了些钱,好悄悄过来看一眼的。 刺杀之事,本是密谋,知之者甚少,陈家管事也不知晓。因见她有门好手艺,脾气又爽快利落,人也生得好,便答应了。且说好:“只许在角落里看一眼,不许上前搭话。”林娘子原就是想看颜神佑吃了她做的茶果,她就开心了,远远看着就远远看着,她痛快地答应了。 一来就遇到这等事! 林大娘是来挡箭的,自然要拿面积大的后背去挡,结果箭没把她射死,可箭头有毒!颜神佑命她躺下不要乱动,箭也不敢随便起出,只命守卫的玄衣去请大夫,又命人往州府楚氏那里送信。 有楚氏在州府,颜神佑当可放心。正巧,山璞又使人送了解毒的药来,郎中还没来,便先给中箭的喂这个药。山璞那里,因如今也不算常用,这药现成的也不多,还是从他护卫那里搜集来的,再要多,就得现配了。 当下将药分发了下去,四下一片寂静,颜神佑当时的气场太吓人,连姜氏也只是说:“你去前面看你阿爹有甚事,这里交给我。” 颜神佑与姜氏的目光对上,姜氏一颔首:“你娘的心,没那么软。” 颜神佑咧开一个笑:“我自然放心阿娘,我将他们留下了,围墙之内,有擅动者,只管杀!”一甩袖子,出去了。 ———————————————————————————————— 颜肃之不愧是颜神佑她亲爹,行事与颜神佑一样的简单粗暴,父女俩都是一个命令——擅动者斩,妄言者斩。 整个陈宅除了玄衣伪造的哭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传递出去的信息十分明白——里面出事了,死人了。颜神佑做事偏要做绝,命玄衣提了些陈家奴婢,与阿竹一起哭“小娘子”。陈白做事阴暗,家中奴婢却还有些忠心,竟有几个人趁机要大呼:“出事了……”话没说完,便被玄衣给剁了。 剩下惜命的,便与阿竹等人哭丧。一时之间,男女老幼之声都有。 颜神佑一行人的脚步行在这一片鬼片背景音中,一声一声,像踩在人心上一般。 颜肃之一看闺女来了,将人上下一打量,见她果然无事,笑道:“这下我可放心了,丫头,过来。” 颜神佑快步走了过去,托着他的胳膊来看,见包扎得手艺很好。 颜肃之笑道:“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颜神佑双臂微颤,她已经感觉到了,掌下颜肃之的身体在发热,温度很高,抖得比她还厉害。 颜肃之抖着手,解下腰间金印,递给颜神佑道:“下面的事情,交给你啦!拿好!不要抖!” 印并不大,边长不过寸余,颜神佑捧在手里,似不能承受其重。僵硬着声音道:“阿爹放心!不把这起子藏头露尾的老鼠都挖出来,我不会罢休的!” 颜肃之对到场的山璞、卢慎、姜云等道:“听她的!”三人一齐点头。 说话间,郎中也请到了,开始诊脉开药。斟酌了方子才发现,这是在陈家,怎么熬药吃药呢?颜肃之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撑得住,不要功亏一篑。”最后一句话是对颜神佑说的。 颜神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姜云轻声问:“阿寿,你要怎么做?” 颜神佑露出一个吓人的表情来:“等!” 姜云道:“女眷们都在这里终究不是个事儿,姑父又伤着,不可久在府外。” 颜神佑点头道:“我省得,不用等多久!” 卢慎在一旁也小声说:“这般大事,必有后手,我看眼下作乱的人手不够,是必有后手的。今天人来人往的,这宅子里藏不下再多的人了,多半外面要有人进来。说不得,谋划之后还要利用百姓传些谣言来造势。” 颜神佑正是这么想的,陈家人必有嫌疑,然而今天来者众多,男女皆有。君子里的宅子都是定制的,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能跟这些世家在外面的坞堡相比——如果有后手,必然藏不下许多人,后续恐怕要有人冲进宅子里来个里应外合的。 如今宅内情况被控制了,除了刺客,谁都没有撕破脸表现出要搞死颜肃之的意思来。没拿到证据,就算猜出来又能如何?强权杀人?这事儿颜神佑且做不出来,卢慎等人的下限也没有突破天际。 只得用计。 姜云道:“谋划之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险些叫他得逞。且猜不出他们想做什么,只是,照眼下来看,其智不弱。不知,他们会不会上这个当?” 颜神佑冷笑道:“逆贼欲害刺史,连弩都用上了,所谋者大!不过是为响应冀、青、凉等处而已,又或许是五逆造孽罢了!” 姜云心里比了个大拇指,心说,你行的!刺杀你爹不过是死一个人,扣上谋逆的的帽子就是死全家了。不过,在眼前这么个情势下刺杀刺史,说是要响应逆贼,还真没什么人会不信啊! 颜神佑又说:“既然与谋逆扯上,此事不能善了。首恶之人心思缜密,行事歹毒,恐怕于此间有妨害。若是还有潜伏在这宅子里的人,就不好办了!速请古工曹来!请他带人搜检。” 姜云想而又想,不知为何要请古工曹,古工曹是个工曹,他不是管抓贼的贼曹啊。颜神佑却是心里透亮的,搞密谋,密室或许没有,估计得用得着什么夹层啊、暗格之类的。对于这些,没人比古工曹更能发现问题了。 古工曹还没过来,外面却又热闹了起来。 封千户飞快来报:“有百姓听说使君遇刺重伤,齐来围观,玄衣不能禁。” 颜神佑一挑眉,心说,果然是这样的。爱看热闹是天性,可是敢冲击玄衣的……这就有意思了。 对封千户道:“敢冲,就别拦着!” 说完,冲江瑶直笑。 江瑶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暗道,她这是猜出来了? 颜神佑自然是猜出来了的。要说搞这前后两拨刺客那么精准地认人、刺杀,没有陈白的帮忙,她认为是不可能的。而陈白,说他参与了这些事情但是江瑶不知道,颜神佑也是不会信的。再看一眼卢慎,发现他虽然表现如常,可是眼睛里透着些阴郁,就知道他也该猜个差不离了。 不一时,冲击果然开始了。颜神佑一听,这些“百姓”说话,就乐了。这些人也不冲到正堂来——也冲不进来,大门离正堂远着呢——就站大门口里,仿佛一道桥梁一样,通着里外。大约是要将内情外传,如果里面出个什么结论呢,他们好在外面煽动群情。 在传话之间,还嘈杂着说着些担心的话。 颜神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姜云面色凝重地道:“阿寿,笑什么?” 颜神佑道:“这些‘昂州百姓’说的是哪里的口音?我怎么听不懂?” 不管是哪儿!世家积威之处,除非有更硬的刺儿头领头,没人敢往他们家里冲!不是本地人,那就更不对了,世家之威,越往繁华之地去越强。北面来人,只有更敬畏的,怎么会组团往陈家大门口冲? 颜神佑暴起,抬腿就踢掉了江瑶已经抵到了心口的匕首:“太迟了!恶念一动时,你就该死了!一个不要留,全抓了!审!” 古工曹这会儿才跑到,别人吃酒,他还在苦逼地搞建设规划。反应过来的时候比别人慢了三拍,然后被玄衣一路架到了陈家来。路上已经听玄衣说了情况,急得满头满脸的汗,破口大骂:“哪个短命鬼搞事?!” 到了陈家,事情已经快要结了,颜神佑道:“累您跑这一趟,请往隔壁去搜!” 古工曹一抹脸上的汗,二话没说,领人走了。 颜神佑再看卢慎,卢慎的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他大概,已经能将江瑶的心思猜出五、六分了。 真是奇耻大辱! 颜肃之有兵有权的时候,卢慎在他未成势之前投奔,是自己的眼力。而自己无兵亦无权,江瑶想扶自己,那就是将他当傀儡!他立意辅佐颜肃之的时候,是以自己慧眼识英而自豪的,现在自己被当成傀儡,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由此想来,自己那位新娶的妻子…… 卢慎恨得双眼发红! 数年之功,毁于一旦! 颜神佑对卢慎道:“尊夫人在后面,交给卢郎了。”转而命人套车,将颜肃之、颜渊之统统装车上带走。江瑶、陈白皆囚系,门外被煽动来的群众演也一个没跑。后面丁娘子亦用车送回家中,林大娘受伤,颜神佑想她家中无人照顾,命将她一同带回州府。 她自己却并不上车,出得门来,对真·围观群众道:“逆贼欲谋害阿爹,为乱昂州,幸而已经伏诛。阿爹并无性命之忧,万毋听信谣言。”颜肃之也从车里露出个脑袋来:“都回去吧,这里没什么热闹好看了,要冷清了。” 昂州百姓本来听说她死了,颜肃之伤了,都颇惴惴。现在看她安然无恙,还一路骑马前行,颜肃之也发话了,都以为昂州无事,皆舒了一口气。阿竹等人相侍左右,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再飞出一支冷箭来。时刻警惕,准备着当人肉盾牌。 颜神佑也是无奈,这个时候,她更不能躲,得堂堂正正站出来,安定人心。其实心里,也是捏着两把汗。照她估计,谋划的人必是江瑶了,以江瑶初到昂州,若是独立谋划,也就是眼前这个规模了,再大的骚动,他也搅不起来。 ———————————————————————————————— 州府里,楚氏听说两个儿子都中箭,虽然没死,箭上却有毒。身体一僵,旋即恢复,问道:“小娘子呢?” 虽然按家中排行,老仆都叫颜神佑“二娘”,然而在州府,说起小娘子,就是她了。回话的显然很习惯这种称呼,对楚氏道:“小娘子安然无恙,正在那边主持事务。” 楚氏道:“知道了。”却命人将李彦请来,又将六郎、八郎,都唤了来。 及颜肃之等归来,楚氏亲自来迎。颜肃之身边跟着个大夫,一路陪护,入得府来,颜神佑让大夫去煎药。姜氏要将颜肃之接入自己的卧房里就近照顾,楚氏见颜肃之犹自挣扎,凑近了,对他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颜肃之这个时候却忽然从楚氏的冷静里,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关爱。安心地道:“阿娘多费心,神佑……” 楚氏道:“她撑得住,也必得撑住了。叫她带着六郎处置政务。” 颜肃之一点头,不再说话,脸上的虚汗出得更重了,觉得身上更热了。楚氏对姜氏道:“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不让旁人妨碍。” 姜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答应一声:“六郎给神佑看着,八郎就交给您了。”她去一心一意照看丈夫。 楚氏道:“放心。” ———————————————————————————————— 许是交代完了事情,颜肃之强撑的一口气散去,整个人都陷入了高热昏迷的状态。姜氏衣不解带,全力照顾颜肃之。楚氏坐镇州府,命颜神佑去主持外务。 颜神佑头一件事情便是拿齐证据,古工曹没令她失望,很快在江家搜出几把一模一样的手弩来。江家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改造出一处夹壁来,要不是古工曹这等搞建筑的,匆忙之间怕发现不了这个专一存放些违禁物品的窄窄夹壁。 发现屋子内外的宽窄不太对,古工曹果断敲墙,听出声音不对,就让砸墙。果然又起出了些弩与配套用的箭来。虽然物品的形制都差不多,但是不同地方、不同工人出产的,还是有差别。这些与刺客那里搜来的,都是一样的。 姜云自告奋勇,去审问了一回人犯。江瑶是死咬不开口的,还说他家弩不少,就算丢了些他也不知道,顶多认个私自持弩的罪名。姜云也拿他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让看着别让人死了。转去拿别人开刀,他撬开了陈白之妻田氏的嘴。并以此为突破口,将朱、田、陈、江等人家悉数擒获。 事到如今,江家的奴婢里也有些撑不住了的。见势不妙,反咬一口,将江瑶组织训练弩手的事情说出来,且说:“在屋子里,摆了些草人,照着宴请的位置放的,只为练习。”这想做污点证人的奴婢也不是什么外人,乃是被活捉的刺客的妻子,想为丈夫将功折罪来。 姜云故意透出这口风来,女人听了,心里一权衡,还是救丈夫要紧,反正主人家已经被抓了。她却不知道,姜云这是哄她的,奴婢告主,本来就是违法。什么从权,什么将功折罪,统统没有法理依据。到时候该死的还是得死。可世上总是有些人会心存侥幸,实在是对侥幸的结果太渴望了。 颜神佑看完之后什么话也没说,让人抄了一份证据送给卢慎。命卢慎去处置四家后事,他们的奴婢、垦田、部曲……至于这四家人,颜神佑是不会交给旁人去办的。 人证、物证都有了,做成铁证,存档。颜神佑让方章拿来了户籍册子,这几家人家来昂州的时候,都被一一登记了,自家有多少人,男女各多少,多少岁了,长什么样子,都有记录。 现在就照着户口本儿来定罪就行了,一口气翻了四本户口本。 大笔一挥,直接将所涉之家打成了逆贼,奏表上一份,几家成丁直接推出去砍了。余者妇眷与未成年人都集中关押,也不说判刑,也不说免罪。 划完了一堆大红叉叉,颜神佑才觉得是出了一口恶气,趁机教育六郎道:“看到了罢?情报工作很重要的。” 六郎一直默默地看着,此时方发问:“为什么不一起判入罪?” 颜神佑道:“咱们为人子女的,当然要为父出气。首恶必诛,做事须趁早,免得为人所趁。余下的这些人么,无关大局,正可留着给阿爹,示仁义于天下。再者,我也没放了他们呀,都扣着呢。本来,按律,这些人也都不在斩杀之列的。【1】” 留着恩情,等颜肃之来施。颜肃之开心,就赦了。不开心,流放了、没为奴婢了。这个时候判流放,十有八、九,就是一个死。没为奴婢,估计吃不了苦的也很快会死。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正常时期,干这种事儿,肯定得上报朝廷,押解人犯、证供上京,等朝廷来判。眼下在战时,朝廷的命令,原则上还是要报经朝廷允许的。然而战时可以便宜行事,以防延误军机。也是虞喆早些时候给了颜肃之这项权利,如今这便宜行事的权利就被颜神佑给拿来用了。 至于陈白刚被颜肃之推荐,却要谋害颜肃之之事,颜神佑表示,这事儿交给丁先生去编理由。正好,丁娘子脱离危险,丁先生有功夫跟这些人生气!用膝盖想也知道,丁先生作为受害者家属,非常希望这几家统统去死。颜神佑把这些人弄死了,丁号只有支持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所有受伤的人里,居然是丁娘子好得最快,她能下地走路的时候,颜肃之才刚刚退烧。听说自己高烧期间,三个女人养外务与家务料理得妥妥的,特别庆幸自己的亲妈是楚氏,给他娶了个好媳妇儿,又生了个顶用的闺女。 颜肃之觉得,挺好。 颜神佑这里却挺不好,阿琴来报:“那位林娘子,撑不住了。大夫说,就这两天了。现在看起来好一点儿,怕是回光返照。” 颜神佑这些日子忙得要命,昂州依旧是半旱不旱的,后续收尾、安抚卢慎等人都要费心。本不该拿这事儿来打扰她,只是阿琴心里感激林娘子为颜神佑挡箭,更恐人说颜神佑凉薄,救命恩人最后一面也不见,只顾着忙。 颜神佑听说,果然即时抽身去看林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盒饭按户口本发下~明天继续发。 【1】重申一遍,按律,哪怕是夷三族、诛九族,也不会杀未成年这样的。女眷通常也能活命。他们一般会被流放、没官为奴婢。但是不会死。 也有杀的,但那都是非法的,不被道义提倡和支持的。正常人不会这么干。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星如雨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8 10:53:54 糖三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8 10:37:22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28 09:52:12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22:37:38 小院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21:46:28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20:03:21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19:55:01 泠泠弦上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19:36:46 car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19:20:21 明月夜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18:36:28 曲圆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7 18:20:2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17:26:46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17:26:4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17:26:38 读者“yoyo”,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17:26:29 读者“薄荷糖”,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10:07:06 读者“水水”,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9:09:15 读者“ninafest”,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8:37:28 读者“天mm”,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39:39 读者“天mm”,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39:22 读者“天mm”,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39:15 读者“被儿童”,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14:11 读者“被儿童”,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14:02 读者“被儿童”,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13:54 读者“被儿童”,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13:46 读者“被儿童”,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1:13:34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0:18:52 读者“行云流水”,灌溉营养液+12014-07-28 00:02:00 读者“doobee”,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3:50:18 读者“doobee”,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3:50:1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3:46:44 读者“carolzhdm”,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3:23:27 读者“carolzhdm”,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3:23:22 读者“藻海无边”,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2:59:47 读者“澄莲淡”,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2:12:52 读者“甲乙丙丁”,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22:08:29 读者“甲乙丙丁”,灌溉营养液+12014-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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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林大娘的过往,大家未必十分清楚,倒都能猜得出几分来。人人都盼她能好起来,却又有些不大乐观。 事到如今,都有那么一点“终于应验了”的憋屈感。大家这么努力地照顾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拽住她。 颜神佑到的时候,发现楚氏和姜氏已经到了。姜氏的眼圈儿已经红了,楚氏脸上也带着丝关切。林大娘已经坐了起来,她伤在背上,无法平躺,这些日子都是俯卧。眼下却已经坐了起来,人也不是先时那般虚弱憔悴的样子了,眼睛也从高烧时的迷离变得清澈了起来。 见颜神佑来,她挣扎着要起来给颜神佑行礼。颜神佑忙抢上前一步,将她按住了:“你坐好。” 林大娘见颜神佑眼中闪过不忍,自己却是灵台清明,认真地道:“小娘子,我知道,我这是要去了。” 颜神佑的手在袖子里捏成个拳头,听林大娘道:“我这辈子,见到小娘子,就值了。” 颜神佑*地道:“那就接着看下去。” 林大娘笑了,摇摇头,认真地说:“我当时跑到城里来告状,本是没想那么许多的。倒是这二年,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挺值的。早先我要是死了,一准儿不甘心,现在,我挺放心的。” “我见着小娘子了,我就想,这世上,女人也能凭自己活着,活得像个人。不是什么贤良淑德,什么舍身取义,就是有能耐有本事,就是能担得起事儿。跟男人一样,也是人,也能顶天立地的。 我盼着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女人,不是因为被个有能耐的男人睡了、或者是想办法让个有能耐的男人睡了才出名。她出人头地是因为她自己个儿就有能耐。我盼着能看到有那么一个女人,不是因为像母猪一样生得多了、儿子活得多了、儿子有出息了,才被人羡慕、被人记着、被人敬着,才能过上好日子。就是只是因为她自己个儿有出息,让人看到她的本事而不是旁的什么。 小娘子,我试过了,哪怕是没那么聪明、没那么漂亮也没什么过人家世的女人,只要自己肯干,就能行,我凭一双手,也有吃有穿有房遮头。女人没了男人,也能活下去,能活得很好。明明都是人,凭什么女人要听人摆?这世上,只要女人做个女,却不肯将女人当成人,凭什么!凭什么啊?!” 直到林娘子小心地伸出手来,仿佛一触便是亵渎般地碰了一下颜神佑的脸颊,说:“嗐,小娘子,别哭啊。”颜神佑才发现,原来自己流泪了。 反手一把握住了林娘子的手,林娘子的手修长,远看很美,握在手里才知道这双手粗糙且有着厚茧。 林娘子反射性地握紧了颜神佑的手,用力地说:“小娘子,你能成的。我盼着天下女人,都不用受这般气。我是不成了的,小娘子,只要有一个女人能做到,就不能说女人天生比男人差。是吧?” 颜神佑认真地点头:“是。” 姜氏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一字也无法指责。楚氏咬紧了牙关,偏过头去,轻掩口鼻。 林娘子笑了:“真要有那么一天,该有多好。真要有那么一天,小娘子们打生出来便不低一母同胞的兄弟们一等,该有多好。不用被逼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儿,就给自己活一天。给我一天,哪怕一天,就那么活得像个人样儿,我就算累死了,也情愿。我真想拿命去换这么一天啊!我就算拿出命去,也没地方换啊!嗬嗬!” 颜神佑哽咽道:“有!必然有这么一天。” 林娘子道:“小娘子,我活这二十几年,就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儿,等人可怜施舍,不如自己去争,他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累啊,真的累啊,累死了也愿意啊!小娘子,这路可难走了,你别回头,别回头!当了人就别再回去当猪狗!你的能耐,别放在拴男人生孩子上,太冤了,冤啊!” 一双莹白如玉、一双修长粗糙,颜神佑把脸埋在交握处。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有林娘子说的那么好。她是被逼上梁山的,要是她爹一开始顶事儿,她也乐得当个米虫。要不是归义情势紧急,她也不会冒然站到前台上去,也就是想着怎么交际,怎么走礼,怎么……跟三房死磕……而已!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物。比起林娘子这样觉醒的女子,她堕落得简直可耻。 忽然间,觉得心头一动,抬起头来,见林娘子缓缓缓缓地倒了下去。 轻轻地,轻轻地,伸手拂过那含笑的脸庞,合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颜神佑轻声道:“我发誓。” 我发誓,纵然明知无法毕其功于一役,我也要为之努力。 我发誓,纵然再难再苦,我也不放弃。 我发誓,纵然无人理解,我也不忘初心。 定不枉,与你相识一场。 谢谢你。 ———————————————————————————————— 林娘子死了。 未婚女子,丧事本就不好大办,林娘子也没有什么亲族了,颜神佑想,换了她自己,遇上这种事儿,也不想让那样的家人在坟前哭。真是要脏了她轮回的路了。 干脆就当是自己一个朋友,给她办了身后事。还要拿出自己的首饰等给林娘子妆裹,要不是两人身量不一样,还要拿自己的衣服给她入敛。后两样都被姜氏给拦下来了:“你要给她办身后事,也不用这样,现有的,这些东西在外面都是现成的,去买办来就是了。” 颜神佑犹嫌装敛得太薄,楚氏道:“不可以行非礼之事,这不过是明面儿上的说法罢了。你想明白了,厚葬易招惹盗墓。” “盗墓”俩字儿,彻底把颜神佑说服了。她消停了,姜氏也松了一口气。 颜神佑到底不肯让林娘子身后寒酸了,给她主持了丧礼,就埋在了颜家坞堡附近。其他的地方她不敢保证,放到这儿来,至少时常派人打理一下,还是能够做得到的。能为林娘子身后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事了。林娘子不是颜家人,也不能放到州府里办丧事儿,只能挪出来。天气炎热,也不能停灵几天,再停,尸身都要腐了,只得草草埋葬。 颜肃之脱离危险,神智清楚,自然要安定人心。第一便是要召见属官们,安抚他们受惊的心。头一天醒了,见了诸人一面,说一句:“你们办事,我放心,照旧。”就让众人退下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颜肃之明白,他的身体状况要是在听汇报的时候昏倒了,只能让人心更慌。不如先露个脸儿,让人放心了,等将养得有力气了,再听汇报。 同样的,他还要安全州百姓之心。好在他受伤期间,有颜神佑代管,对外说是为防再次遇刺,他最近都在州府里不出来。理由比较充份,百姓们都信了。 养不两日,颜肃之能动了,便需要露一露面,彻底让大家安心。正好,颜神佑要给林大娘发丧。颜肃之也趁机亲自去致奠一下,感谢林大娘救了他闺女。众人见他露面了,自然就安心了。 露了个面儿,让大家知道他还活着之后,颜肃之要做的就是听取汇报、处置善后。 颜肃之第一句话就是问:“归义侯呢?” 颜神佑道:“我让他出城往西,镇慑诸藩去了。”山下虽然下山了,融入得也不错,毕竟时日尚浅,须得有人警惕。 连遇许多事情,什么“剧本已经准备好了,照念”的戏码都来不及做了。本来,按照剧本,哪怕京城已经知道姜、颜往昂州是为了颜神佑嫁给山璞的事儿,在昂州,还得当什么都没发生,重新来一遍“使君看中归义侯,以女妻之”这样的戏码。 可如今…… 少不得,剧本得改了——改成“患难见真情。” 只是当时颜氏父女遇刺,州府事务千头百绪,并不是挑明的好时候,此事只能搁下。颜神佑命山璞领兵镇西,阿胡依旧守北。东、南两面并无乱人,唯有西领荆州、北邻扬州,不可放松。 颜肃之一点头,才接着问其他的事情。 颜神佑作为这期间的主管,责无旁贷地要向他汇报工作。事实上,除了她,别人也无法汇报的。盖因父女俩同时遇刺,而长史卢慎的岳父是主谋,哪怕他是真的被蒙在鼓里的,都要被怀疑一二。 室内气氛很是凝重,卢慎伏地请罪。 一州之内,连长史都不可信了,还有谁能信呢?也就是儿女了。这个时候,女儿比儿子还可信呢。 颜肃之父女俩都知道属官们是怎么想的,人的心,是管不住的。颜肃之听说颜神佑将调查的事情交给卢慎,一点头,对颜神佑道:“你用了可信之人,很好。” 卢慎感激涕零不是作假的,这些日子他五内俱焚,比谁都希望颜肃之能好起来。今日得了颜肃之这句话,虽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至少也能放下七、八分了。忙起来汇报给颜肃之,一无保留。从物证(手弩的比对),到人证(诱出来的陈家的证词、江氏侍婢刑讯来的口供),再到他自己的猜测。 颜肃之听他连江瑶的打算都猜出来了,且又说出来了,欣慰地道:“聪明人不说傻话。” 卢慎彻底放下心来了。 丁号等也松了一口气,也对,卢慎又不傻!首先,卢慎不可能合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也没兵,也没死党,谋个p的乱! 氛围和谐了起来,丁号磕磕巴巴地道:“可、可、可算能向昂使君请示了。” 颜神佑继续说了自己的处置:“首恶已诛,从逆者拘押,等候阿爹处置呢。”所谓首恶,江、田、陈、朱,四家家主都已经砍了,人头都做了点简单的防腐处理示众了。 颜肃之道:“不是已经定了罪了么?奏疏也发往京城了?那就依律来罢。”简单地说,就是他一点也不想当好人。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劳改的去劳改。几家成丁是没一个能活的了,家产肯定是要没收了,没成丁的男子和女眷,也成了乱党的家眷,依律判了做官奴婢。至于流放什么的,他倒是想流放,可押解也是要人手的,昂州正缺人手呢。都劳改去算了! 接着,才是这期间的其他事务。 颜神佑本来的工作就做得很到位,几乎什么都想到了,也都插手了,却都留着一手。若颜肃之短期内能好,也可在此基础上广收民望。若颜肃之短期内好不了,她也已经打下基础,自己自然还是能够做得下去的。又有流民安置、抗旱保收等工作,一一汇报完毕。 只是有一样,颜肃之的伤情,是瞒着朝廷的——如果说得重了,朝廷恐怕要另行任命刺史,这样大家就被动了。是以只说了遇刺之事,又说了让丁号代拟了请罪的奏本。 卢慎虽然无事,其地位无形中还是受损,丁号更是成了州府属官第一人。丁号汇报了他代拟的请罪奏本,推荐非人,推荐者也是要连坐的。陈白是颜肃之推荐做的湓郡守,结果人没到任,先在自己家设了个圈套要搞死颜肃之,然后被杀了。这事儿得跟朝廷解释。 丁号是个结巴,等他把原稿念一遍,该能吃晚饭了。他也光棍儿,将底稿直接捧给颜肃之了。颜肃之一转手,递给六郎:“念吧,看这些字儿你都认不认得。” 六郎的底子还是不错的,偶有一、两个字不认识的,丁号肚里明白,就给他接上了,六郎再接着念。没几分钟,稿子就念完了。颜肃之对六郎和蔼地道:“学得不错,你先生教得好。” 这才继续议事。 丁号道:“没办法了,就直说了。反正朝廷现在也管不过来,以后更管不过来了。” 无赖又无耻的说法,得到了州府上下一致的认同。 颜肃之道:“我想也是。”一点也不在乎了。现在蒋刺史与韩斗互别苗头,不但没有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然而又互相掣肘,扬州义军又活跃了起来。昂州与京城的通信,处于一种破折号连发的状态。 这些都说完了,颜肃之一看,需要他做决定的事情也不多,颜神佑在他养伤期间都处理得比较妥当。且又有丁号等人帮忙,也没什么纰漏。他毕竟伤了一回,也有些倦了,便说:“这便散了罢,我怕还要将养些时日,大事不决,再来问我。但有事,只管与阿寿说。阿寿,你带带六郎。” 颜神佑答应一声,领着六郎与众人一道出去了。 ———————————————————————————————— 才走到半路上,又被阿方请到了姜氏那里。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声,这才忆及,死的虽然是林大娘,可刺客是冲着她来的。要干掉她,无非是因为她管事儿太多,有人怕搞死了颜肃之依旧不能把昂州搞到手,要连她这块绊脚石一块儿搬了扔掉。 从姜氏的角度来看,就是因为她蹦跶得太厉害了,才有杀身之祸。单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姑娘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尤其现在颜肃之身体又好转了,也不用颜神佑顶上去了。为什么不回来,安安全全地过日子呢? 颜神佑最怕的,就是姜氏有这种想法了。照姜氏以往的历史来看,从一开始,姜氏就没想让颜神佑顶个男孩子的用,后来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哪怕被说服了,也点头同意颜神佑参与到政事上面去,可那个时候,颜神佑并没有因此而招来杀身之祸。 颜神佑十分理解这种想法——哪个亲妈在有退路的时候不想让儿女平平安安的呢? 怀着忐忑的心,颜神佑到了姜氏面前。如果姜氏硬拦着她,说不得,她还真得硬扛一回。这样无疑会让姜氏很难过,颜神佑并不想让姜氏不开心。 没想到的是,姜氏见她来了,招手道:“过来坐。” 紧挨着姜氏坐席旁边,摆着一张同样的坐席,颜神佑过去做了。姜氏扳过她的脸来,仔细看了又看,咬咬下唇,似乎在作一个艰难的决定。 颜神佑的心悬了起来,眼神也坚毅了起来。 姜氏松开手,长叹一声:“我小时候曾听人说过,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1】当时就想,真是可笑,父母疼我爱我,哥哥宠我纵我,这是从生下来就定好了的,怎地苦乐由‘他人’了?直到我嫁了……你很好,如今你的苦乐由己,都是自己挣来。那就……别再失去了。去吧,你阿爹前头的事儿,还得你帮衬着呢。” 颜神佑心头一松,又哭了一回。 姜氏将她揽到怀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样地拍着她的背,亦哽咽道:“去吧去吧,这些年辛苦了。那个山小郎,你……” 颜神佑含糊地道:“我嫁人,是我想嫁。” “好。” 母女二人哭了一场,心里仿佛日出破云,一片敞亮。阿方忙使人打了水来,与阿琴服侍着这母女俩都重新洗了脸,又上了妆。因天热,只略施粉黛而已。 颜神佑洗完了脸,姜氏亲自为她整了整衣领,摸摸她的脸:“去吧。” 颜神佑将眼泪一抹,袖子一卷,继续到厅事里,跟着大大小小的事务死磕去。颜肃之虽已脱离了危险,却尚未痊愈,先前的事情都是颜神佑在处理,现在她还得去帮忙。 ———————————————————————————————— 到前面坐定,就又收到了一舆部的新消息:卢家把江氏送还娘家了,连同江氏的嫁妆、陪嫁的人口等。 卢家用的理由也很正当:道不同,不相为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咱们和离。我也不说休弃,给你留几分面子。 离婚手续办得相当快。想也知道,卢家想甩这块膏药想得发疯,而各级官吏对于江家也无好感的。对卢家虽然有那么一点儿嘀咕,可是只要一想江家办的事儿,也得说卢家这么和离是做得对。 卢慎气得发疯,这回不止卢湛,连殷氏都跟着他一起生气,且不曾将他给埋怨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卢家是真心冤呐,被这亲家坑到黑洞里了都!殷氏脸都气青了,好不容易想当一回好妈,做媒的还是她亲哥,现在好了,差点被坑死! 离婚,必须得离! 不过,在那之前,殷氏得办一件事儿。 江氏看到殷氏带着大群侍婢杀气腾腾而来,微微一笑,正待说话。不想殷氏什么话也没给她说,一摆手,众侍婢一拥而上,给她灌了一碗药。这药的味道闻所未闻的难喝! 江氏被制住,有些许的狼狈,口角还残留些药汁,冷声道:“你用不着这样表忠心。” 殷氏:“呵呵。”甩袖子走人。 卢湛知道了之后吓了一跳,忙来寻老妻:“怎么能叫她死在家里?” 殷氏不耐烦地道:“谁个要她死了?” 卢湛郁闷地道:“你不是去给她灌药了?这如何使得?”要说长子的婚事,还真怪不到大舅子头上。这事儿是他点的头,老婆什么话都没说,也认认真真准备了。 殷氏冷笑道:“你要是想一年半载的有个贱人抱着野种上门来说是你孙子,早说,免得我去做恶人。” 殷氏到底是正经人家出身,就是在卢慎这事儿上钻了牛角尖儿,方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其他方面,卢家也是门庭整肃,未尝没有殷氏的功劳呢。 卢湛这才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1】这是白居易的诗。 这一章写得好艰难,前面三千字哭成猪头……写了三天…… 写完了这一章,写出了林大娘这么个人物,才觉得这篇文真的活了。 妇女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拿牺牲换来的,能有今天真的不容易。实在是不明白,为毛现在还有那么多傻货拜xx、拜子-宫,说得跟人不使用原始功能就一无是处了似的。社会进步、科学昌明的今天,居然还有人认为人类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就在于跟畜牲没两样的生-殖-交-配功能……真是令人莫名惊诧。 我不是反对婚姻,反对感情,而是觉得,为了婚姻而配对,大可休矣。想结婚的,只是因为自己愿意,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人因自身的价值而灿烂,不因依附而高贵,这才是社会的进步。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9 11:50:02 ll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9 11:19:41 ll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9 11:19:18 光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9 11:05:26 1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9 09:35:36 _静置_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9 02:28:56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9 00:27:18 阿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8 22:17:24 人氏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8 21:32:36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8 21:29:40 司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8 21:20:24 络依流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8 20:51:05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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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近来身体日渐好转,已经不用人扶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又没伤在腿上”。倒是颜渊之,依旧卧床,府内的事,先交给主簿等人去办了。见颜神佑坐着不动,想女儿这些日子也是辛苦。惊吓未必,但是林娘子为救她死了,闺女向来重情义,心里也不好受。明显的,这些日子颜神佑愈发沉稳了。 颜肃之就想开导开导她,对颜神佑道:“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颜神佑笑道:“好。”扶着颜肃之的胳膊,父女俩慢慢往花园里去。园子颇大,两人身后跟了一串的随从也没把园子显得小了。 颜肃之一面走,一面道:“那个林娘子……” 话说到一半儿,外面阿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使君、小娘子,朝廷来使者了!” 颜肃之:“……”擦!来得真不是时候。 人家使者也不想来呀! 多坑爹啊,原本吧,扬州虽然乱点儿,可昂州太平呀。昂州出手还很阔绰,给的红包很有份量。人为财死,过来跑这么一趟,多得些好处,心理也能平衡一点。哪怕不为钱来的,跟这么个太平地界打好了关系,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过来避难,也算有几分香火情。 现在好了,据说昂州也有逆贼为乱了,朝廷让他来昂州传旨,他都快要哭死了。临出京城,还在家里跟老婆抱头痛哭,嘱咐:“我要死了,你就改嫁吧,我不拦你。好歹念在夫妻一场,你就算改嫁了,也别丢下我的儿子啊,把他养大成人啊!”然后被老婆一气追杀出京。 虽然昂州来的奏本里说,局势已经稳定,可特么谁信谁sb!就没见过乱起来的地方还能太平的!金井栏一伙是完蛋了,可冀州还乱着。瞧!郁大将军亲自出马,到现在也没搞定五逆啊! 扬州这里,也是一般的。虽然韩斗被招安了,可扬州的交通线它,从破折号连发的“————”变成省略号连发的“…………”了啊!t t 使者泪洒九百里,一路跑到了昂州。驿丞一看,好么,这位上官好面熟!客官,里面请~ 使者还探头探脑的,十分惊魂未定。他这一路上,遇到的磨难委实不少。遇到官军,见他是使者,倒还客气一点。这份客气也是有限的。盖因朝廷如今乏力,就算使者回去告状,朝廷也没那么心力去管地方上的“无礼”了。如果遇到匪军,那就惨了,跑得帽子都挂到帽子上了,帽子上的系带险些把自己勒死! 就这么狼狈着到了昂州,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见到驿丞,还要问一问昂州的情况。 驿丞痛快地道:“咱们昂州?挺好的呀?作孽的都死了,就是可惜了一个小闺女。”将官方通告给说了一通。 使者还不大敢信,一路走,一路观察,发现人民群众情绪基本稳定,这才舒了一口气。 ———————————————————————————————— 一见到颜肃之,使者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颜使君,我可算见到你了!”这一路辛苦啊!旨都忘了宣了。要不是这一路没带老婆孩子,他都不想回去了。一想到来时受的苦,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躲避反贼,使者就不敢想回去的路要怎么走了。 颜肃之本来还要跟他道一句辛苦,香案都摆好了准备接旨。一看他这样儿,只好先劝他别哭了。哭成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皇帝派你来致奠的呢。 好不容易使者止了泪,开始宣旨。 旨意照旧是骈四俪六花团锦簇的,内容也颇令人玩味。颜神佑在帘子后面听了一耳朵,这使者还真是只花喜鹊儿——他最终带回来虞喆一道彻底放权的旨意,让昂州快点收拾好烂摊子,然后去帮忙平定扬州!以前的错误(推荐陈白)既往不咎,只要下面努力干好就行!这回找个靠谱一点的人把湓郡给收拾好了! 与先前料的一样,朝廷已经腾不出手来了。算起来昂州已经是乱得十分晚的了,这个效果比起冀州等地已经好上不少了。 颜肃之接完旨,给使者塞一个大红包,命人供了圣旨、撤了香案。这才与使者分主宾坐了,唤卢慎等人来做陪。上茶果,说闲话。 使者这一路吃了好些苦,也没个能诉苦说话的人。随从们一路跟来,大家的苦都一样的。他急需找一个不知道他的痛苦的人来倾诉一下。 颜肃之听了他一套哭诉,奇道:“扬州先前不是已经平息了么?自招安韩斗以来,扬州当无大股匪患。” 使者哭得更惨了,手绢儿都来不及掏,就拿袖子擦眼泪:“那不是去年么?今年旱得比去年还惨呐!京城打我来,就一滴雨没下!扬州也好不到哪儿去!人得吃饭呐!” 颜肃之叹道:“缙绅之家,岂能缺了米麦?何不开仓周济些许?总好过将人饿绿了眼去抢罢?” 使者道:“来不及啦!这都旱了两年了,今年的收成又要没了,给了旁人,自己就没了。谁舍得哦~” 说话间,已有侍女过来撤了茶点,陆续摆开了席面,请使者吃顿好的。据驿丞回馈,这位使者当时的吃饭速度比难民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样子比难民文雅些,可是饭量一点也不少呐!跟饿了八天似的。 使者看到酒肉,眼泪又下来了,端着漆盏,对颜肃之道:“往是看它是寻常,今日一见,方知来之不易呀!借使者美酒,与使君共贺今日酒食。” 看来是真的饿得惨了。上一回虽然他也一副“我很辛苦”的样子,可没有这一回这么可怜。 酒入愁肠,使者很快有点醉了,套起话来也很方便。喝了酒,有点大舌头,但是该说的也都说明白了。很多昂州本身不太通的消息,这会儿也都经过他的口理顺了——朝廷,这里遇上大麻烦了。 ————————————翻译醉鬼的插叙分割线—————————— 朝廷顾不上昂州了,推荐错了一个人?没关系,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还没有造成损失。你自己想办法弥补好了就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朝廷没办法给你支援了。 实际上,朝廷正在焦头烂额。连郁陶都得承认,阮梅是“后起之秀”,居然能够与郁陶战个平手。五王起兵,原本底气是十分不足的,连借口都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戳穿的。正因为有了一个阮梅,这个家伙虽然中二,可硬是天生的将材。郁陶自己出身也不高,也是投军之后找到感觉的。两人属于开了同一种挂。 正因为有了阮梅,原本底气不足的颖川王扛住了朝廷的几轮攻击,渐渐找到了造反的感觉。不特颖川王,其余四王也在阮梅这面盾牌后面,获得了喘息之机,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几人一合计,与其耗在一处,不如分兵,都聚一块儿,反而方便郁陶集中抵抗。不如分开来,让郁陶按个葫芦起个瓢,忙死郁老头儿。 反正阮梅扛得住郁陶,旁人正好趁机扰乱一下。 这个主意,也是阮梅认可的。 五王一旦分兵,郁陶只有一人,扛住了颖川王,又要分派手下四部将分头抵抗其余四王。再往京城发急警——都小心一点吧! 朝廷傻眼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个阮梅横空出世呀! 更让朝廷郁闷的是,自己这边,赵忠是请战了,然而无人敢放他出战!虞喆想的是,除了颖川王,还有四路反王呢,派赵忠出去了,还有仨?就算赵忠、郁陶以一敌二,那还有一路呢?让他们突破到京城来,怎么办?我就死了呀! 必要留赵忠守城。 郁陶派出的四路将领里,内中有一路倒是历练出来了,此君姓方名会,四十六岁,居然大器晚成,让他一路追着蹿入青州的东海王打。东海王跑得大旗都丢了,被他缴获。 朝廷很开心,以千户封方会为侯,命他继续追击。 五王这里,除了颖川王轻松地坐在阮梅身后,看着阮梅把老郁陶顶得着急上火之外。济阳王那里,居然一路揍得官军四下逃蹿。 朝廷与藩王,进入了僵持状态。照说打起持久战来,应该对朝廷更有利的。因为朝廷地大物博,粮多兵多。而藩王以区区藩国对抗中央,持久性不足,必遭败绩。 可朝廷运气不好呀,虞喆接的就是个烂摊子。本来么,连年战乱,休养生息又不够。世家还在撬墙角,各种隐田隐户。税收就跟不上来,底子原本就薄。连着两年干旱,去年还有一点收成,今天到这会儿还旱着,估计连种子都收不回来。又有战乱…… 这是真扛不住了。 更让人吐血的是,各地的地主武装们,居然……居然没有出手拦截“五逆”!对哦,人家是要武装自保搞义军的,你们虞家的事情,自己内部解决好了。不然等咱们跟藩王打得头破血流,搞不好还要家破人亡的。到最后您老人家为显示“仁德”,要放了您叔叔(别问我们怎么猜到的,你和你爹妈都是脑抽),他们还做藩王去,咱们可就上墙头上下不来了! 还有一些本来就跟藩王暗通曲款的,干脆当起带路党来了。哪怕不带路,也要四下里宣传一下藩王比皇帝仁义。 虞喆气得在勤政殿里破口大骂:“要他们有甚用?平素公等皆劝我优待士人,结果呢?优待出一群目无君目、资助五逆的贼子出来!” 这话也是说得冤枉了,还是有人会资助官军,给官军提供一些乐于提供的情报的。只是,人数算不得多,还是看在郁陶人品不错的面子上的。相反,更多的人乐于跟五王打交道,至少,五王做事比虞喆让人舒服一点,五王也没有糟心的亲戚。 地方上的世家、豪绅们,其实没有受到过虞喆和水货们的直接骚扰迫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虞喆这话说者无心,大臣们听者有意。有些打着小算盘的,心里就未免开始敲小鼓。没有小算盘的,听起来也觉得刺耳。 现在朝廷,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插叙完毕———————————— 使者喝高了,说到兴头上了,什么都给秃噜出来了,听得昂州诸人目瞪口呆。昂州府的官员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年轻。这也与颜肃之本人年纪不大有关,他的这个年纪,做到刺史,已经是相当罕见的了。用的,也多半是些个同窗、学兄学弟,乃至于子侄辈。一个丁号,名头虽响,年纪也不很大。 总之,一句话,没见过一回改朝换代的大乱。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那民是从书本里得来的。书上写着某某荒唐,看过就看了,也没有什么切身体会。只有身处乱世,再看目今天下,真是乱出了风格、乱出了水平。 男人是个奇怪的物种,说着饿时,一旦上了酒席桌,连菜都动得少,光顾着喝酒去了。使者喝着喝着就哭了,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眼泪,最后整个人都醉了。 颜肃之摆摆手,自有人上来将使者拖下去往驿馆里安置。 桌子一撤,醒酒汤一摆。清醒一下,开会。 颜神佑也帘子后面出来了。 ———————————————————————————————— 颜肃之开门见山地问:“都听到了?咱们要怎么办?” 颜神佑这回并不抢话,只听他们说。丁号先道:“乱、乱起来了。”正好混水摸鱼。 卢慎想了一想,他本该说话的,只是近来有些小尴尬,张张嘴,又顿住了。没想到乔木没了忘了他这个丝萝,点名问他:“卢郎有何见解?” 卢慎清清嗓子,道:“扬州乱且旱,还有流民来。荆州也不很稳,亦有荆州流民来。我所虑者,不知两地士人……这个,咳咳。” 一次端了四个世家,卢慎他大舅现在门都不敢出。士人还敢不敢来啊?他们要是不来,是啦,是挺不错的。可是昂州缺人,不止是缺劳动力,也缺管理人材呀。你说江瑶作的什么死呢?好好的合作,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丁号道:“也、也容易!使,使君做足面子就是了。姜三还在这里呢。”颜肃之他妈、他老婆,他儿媳妇,全是世家女好吗?天下人都知道,颜肃之跟唐仪是好病友,唐仪正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子。 颜神佑点头,明白了,舆论导向就这么定了。继续神游。 颜肃之道:“好了,这个交给舆部吧。阿寿?” “嗯?啊!好。” 方章小心地问:“小娘子,在想什么呢?” 颜神佑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两敲,有点尴尬地道:“我在想战后。” “啥?” 颜神佑倒也不是没话找话,她认真地道:“诸位以为,这一场,得打到什么时候?咱们又要什么时候才好出手?到时候,外面又是什么样子了?先前说过了,豪杰四起,尾大不掉是一样。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么一遍一遍来回的打,到时候人口怎么办?” 众人原本觉得她发呆挺可爱的,难得见她发呆啊,被戳穿还脸红,挺萌的嘛!一听她说“战后”,都僵住了。 卧槽!真的啊,没有人想到战后!咱们还没下水呢好吗?去年试了一回水,觉得比较难啊,死了不少人呢。正那儿积极备战,应对以后的伤亡问题,完善补充兵源与死伤抚恤之类的…… 再远一点,规划一下行军路线。畅想一下,如果叛军打到京城搞死皇帝,咱们再反正,那就太美了。 结果有个人告诉他们:你们傻缺啊?光想着打!打完了怎么办? 对不起,没想到啊! 颜肃之当人爹的,脸皮足够厚,低声下气地问他家小祖宗:“战后怎么说?不就是休养生息吗?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颜神佑道:“等到那时候,怕就晚了。彼时坞堡林立,政令不通,人口又减,不过是又一个本朝而已。” 颜肃之道:“把你想的都说出来罢。” 颜神佑清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最后定格在颜肃之的脸上:“凡战,必有战损。人太少了,有田有地也没用的。这一仗,目前在僵持,打个三、五年算天下人的运气了,一个弄不好,十年八载也不是不可能。逐鹿天下,二十年都不算长。昂州人口本就少,真要僵持十年以上,单是人口一项,就无以为继,要被别人拖垮。得从现在开始准备。趁着战火还没烧过来,青壮犹在,鼓励生育吧。” “凡战,军队越战越强不假,因为弱的都淘汰了。可是诸位有没有想过,大战之初,人口多的时候,择出来的士卒都是强壮之士,底子是最好的,”基数在那里嘛,“然而因为没有经验,死伤也是最多的。最精英的,损失反而是最大的。后续补充的,都不如最先的。这些人不多留后,太浪费了。” 她想过了。国情原因,男人少了,就不算是个大事儿。这年前,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女人少了,他们会发急,男人少了,正好大家多拿点福利,完全不会影响社会稳定嘛。 现在结了婚、有了孩子,总好过日后当小老婆吧?再者,也不需要强制配对。倒是等到战后人口真的少了的时候,才会出现各种反动政策,比如“年十五不嫁者,官府为之择配”。【1】 “太平年月,人口总是男多于女的,这个诸位可以查查籍薄,一算即知。可大战之后,士卒损耗颇多,便是女多于男!力气活儿,女人总是干不过男人的。最要命的是,本州本土太平,是男儿出去,战后大概是女多于男。外州不太平,女人存活下来的机会比男人又少,是男多于女。男女不均,也是一件愁事。” “与其到时候再愁,不如未雨绸缪,诸位以为,如何?” 室内鸦雀无声。 想得也忒长远了,可仔细想想,未尝不是如此。除了男女性别比例的问题,前面的事儿,还真是这样的。这场仗,这么说吧,天下之大,拉着十万部队,粮草辎重不用考虑,从东到西来个武装巡游——大部分是步兵——要保证队形、没人掉队,没个小半年都走不下来——不能天天急行军呐,何况打天下?! 十年能安定下来,这是个基数。多少王朝,说是打了三、五年就开国立社稷了,其实朝廷实际控制的地方并不大,版图都是建国之后才拼完的。这个过程,可能拖延二、三十年。一边吭哧吭哧搞统一,一边愁人口? 确实应该未雨绸缪。 颜肃之欣慰地道:“不错不错,应该的。” 颜神佑却另有一项建议:“我想……趁着这个时候,教女童识些字。” “?!” 颜神佑叹道:“到时候不知道要添多少孤儿,总要有人教。一个明智的母亲,可比一个愚昧的妇人对孩子的成长好。这天下,不该充满愚民。” 她就不信了,读过了书,长了脑子,还想过被圈养的生活么?没关系,一步一步来,思想开阔了,自然就会有斗争精神了。 这个思想,稍有点过火。不过考虑到她的性别,再考虑到她的光辉业绩,似乎也不是不能够理解的。众人思考中…… 方章颤巍巍地道:“可是……现在人手不够啊……” 颜神佑道:“哪个要她们去做学问了?略识些字,知道大义名份就行了。再者,以后打起来,咱们的人少,最可信者,莫过于在坐诸位,莫过于这一州百姓。有些事儿,我宁可交给昂州的女人,也不要交给那些不可信任的人。”真要学会三从四德,我才要哭了好吗? 到底有些超前了,不过颜肃之还是勉强同意:“可试行一下。” 颜神佑诚恳地道:“试行就试行,譬如往来文书收发一誊抄一类,女人做起来,比男人细心得多。”秘书是当假的吗?她的步子迈得并不很大,也不曾说什么女子做官一类。哪怕她现在已经涉足外务,依旧是因为“刺史之女”的身份,且没有职务的。这一点颜神佑看得很明白。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呢。考虑到本州实际,好像也挺不错的。 颜神佑见没人反对,就笑眯眯地道:“诸位,有闺女有妹子的,都交出来吧。她们想必是很可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1】这种情况是时常发生的。西汉初年,是到了年龄不结婚的,人头税翻倍。这个算是比较人性化的了,只要交得起钱,就能保持单身。 到了后来,国家为了促进人口增长,终于出台了超过年龄不嫁是吧?官吏帮你找对象,就是为了让你出子宫生娃。政府给发老婆什么的,真是……槽多无口。至于这个男人的基因有没有延续下去的价值,官府表示,他们要劳动力就可以了,谁管你幸福不幸福…… 投霸王票和浇花的亲好多,开心ing~ 给爪机党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丁玲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5:50:17 帝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5:44:40 帝凡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0 14:49:09 帝凡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7-30 14:46:11 帝凡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7-30 14:45:38 帝凡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7-30 14:43:57 帝凡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7-30 14:42:47 帝凡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30 14:36:33 帝凡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30 14:35:50 帝凡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4:34:39 帝凡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30 14:28:21 765163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0 14:12:51 妮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2:42:06 假装很热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2:34:13 毛球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0:47:58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0:35:14 弄玉引凤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0:34:03 穆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0:31:27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0:12:54 花落有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9:14:06 tianxiawukeng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0 08:32:20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7:38:38 晋果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7:34:04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0 07:22:15 猫的一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6:20:22 重新出发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4:46:11 xinz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3:33:18 ji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1:38:56 熙月熙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0 01:10:57 小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1:02:52 iris1122334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0:33:24 iris1122334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0:18:47 薇薇安毕力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0:11:50 布布心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00:00:06 开塔迪斯的小打雷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29 23:5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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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州府属官们来说,是绝不会乐见的。颜肃之遇刺事件,给他们敲响了警钟,颜肃之万一有个不测,他们需要一个颜肃之的政治继承人继续来领导他们。这个人,目前来看,非颜神佑莫属。大家正在创业阶段呢,和外面的势力你追我赶的,一步也不能慢。有“守成”属性的人是不能满足要求的,而属官们,大约是谁也不服谁的。 也就是颜肃之这个已经长大了的闺女了。 所以所有人都期望颜神佑能保持住形象,绝不能有什么政治上的抽风。直到六郎长大成人,还得能挑得起担子来。如果六郎不能顶用,就要期望八郎,或者是颜肃之在死之前打完了天下。 可以说,十年之内,所有人都不能容忍颜神佑行差踏错。这是关系到本集团利益的一件大事,如果颜神佑因为性别的关系出了昏招,这无疑是对她政治生命的一次大打击。 待颜神佑说到他们的家眷的时候,才算是提供了一个平衡点。所有人都放心了,果然,小娘子不是个冲动的傻子,不是盲目的女权主义者。当然,因为她自身的性别原因,需要一些女性的助手,这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从丁号开始,众人纷纷表态:“这是自然的。”有了江瑶谋乱之事,州府诸人,对于外来人口,不免潜意识里有那么一丝不信任。颜神佑说的“宁可交给昂州的女人,也不要交给那些不可信任的人”,未尝不是另一条出路。 众人答应了下来,也觉得走一走闺女路线挺不错。反正,昂州就是个邪性的地界,不是么? 令颜神佑比较郁闷的是,众人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回去家里一商量,最后肯出来“工作”的人并不多。有些是像殷氏这样,死活不肯让女儿抛头露面的传统派。有些就是吃过传销组织的亏,硬是不要让孙女儿再上当受骗的经验派,比如李彦。 又有楚氏,以颜静姝心性未定,颜静媛与颜静娴年纪尚幼,不令她们涉足政事。楚氏另有一想法,权利乱人心,眼下看着好的,一旦沾染上了,谁能保证有始有终?万一有了矛盾,落到颜神佑手里,这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不沾染,还能维持一个面子情。楚氏也不想家里动不动就死人。 还有姜氏,看了看阿萱,再看看阿蓉,也还是决定让她们暂时不要参与了。不然到时候遇到了蔡氏,她是没法儿交代的。便是阿萱自己,也不想涉足外务的。 弄到最后,颜神佑的“妇女解放运动”进行得并不很快,她只收到了丁号的闺女丁琳。而教女童读书等事,还得再等一等,如今正在夏天,搞田间管理呢,且没功夫弄这个。 大家最先要愁的还是填饱肚子,因为,真的很旱! ———————————————————————————————— 丁琳抱着一抱卷轴过来,阿竹忙上来接着了,颜神佑放下手中笔,阿琴给她捏肩捶背。 丁琳道:“真真热煞人!”这是个跟颜神佑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一*康的苹果脸,十分朝气喜人。在丁娘子面前,她颇为老成持重,到了颜神佑这里,一干起活儿,活脱脱又是一个丁号——还是奋力撺掇着大家造反的丁号。不由令人大呼造物之神奇,这当爹的,跟闺女还真是像啊! 颜神佑道:“还是不行么?” 阿竹将卷轴都堆到颜神佑的案头,丁琳在里面一通狂翻,终于找出一份来:“我找着这些个。”拜丁娘子持家有方所赐,宁可不带金银细软,也将丁号累年藏书都搬了来。这里面还有丁号他爹于先生的收藏,丁号当时不方便带的,都在家里了。 丁琳找的这个,就是有关天文历法的。 丁号的有些收藏,连颜神佑这种窝姜家搜过书的人都没见到过。这一份的记录是从某部书里抽出来的一节,乃是前人手札的一部分,记载了百年前的一场大旱,里面也提到了昂州。虽然只有十几个字,还是杂在全国大范围干旱里面的,也足以让颜神佑明白,这回的干旱,什么侥幸都不要抱,死命硬扛着吧! 颜神佑把这十几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一声长叹:“看来是没办法了。” 丁琳道:“好在有古工曹在,昂州水利做得不错,倒还能支应得下去。照我看,应付过今年还是成的。” 颜神佑揉揉脸:“就怕明年再接着旱,那就……” 两人说了一回旱情,丁琳又担心了一回家乡。她老家在北面,旱得比昂州还要厉害。虽然舅家已经没人了,毕竟是桑梓之地,不免要忧郁一回。 看到颜神佑身上的素色衣裳,丁琳就想起林娘子的事情来了。眼睛一转,却不提起林娘子,只说:“可惜了,老阿翁不许阿李来。” 颜神佑笑道:“李先生自有他的盘算。” 丁琳道:“听我阿爹说,这主意是小娘子想出来的,怎么会突然想起用女娘?” 颜神佑默了一下,轻声说了林娘子的事儿。丁琳也沉默了,半晌,方道:“她说得很对呀。” 由于历史原因(祖父是前朝死忠),丁琳的童年里,父亲是缺席的。直到最近,她跟丁号的相处才多了起来,在那之前,她是在家乡跟着亲妈过活的,丁娘子一个女人家支撑门户,自然带着些强悍,也影响到了女儿。这也就造成了丁琳与颜神佑的性格、思想上有某些共通之处,先前没有表现出来,是她谨慎。如今既然彻底绑上战车了,倒也没必要去压抑本性了。 颜神佑点点头:“是呢。只是要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丁琳一昂头:“不去做,是永远不会成的。” 颜神佑笑了:“我听人说过,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不等丁琳回答,颜神佑又说,“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1】 丁琳沉默了一下,道:“小娘子说的,与我往日听到的颇有些不同。细细想来,道理却尽在其中了。” 颜神佑道:“我只是不想再浑浑噩噩地活着。井底之蛙一般,还以为自己过得很舒服,还要瞧不起别人奔波劳碌。我只盼着,这个世上笑贫不笑娼的事情少些才好。跟着一个男人,见他好了,便以为荣耀,自己却庸庸碌碌,整日只知家长里短,还要防着婢妾妖精,左斗妯娌右缠小姑子……切~” 丁琳道:“正是这样的。凡事倚着他人,凭她有多风光,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旁人乐得给你,你得了,乐了。人要不给你,你就什么也不是。哪有自己挣来的踏实?” 颜神佑抚掌而笑:“是极,是极。捧得起你,倒踩得扁你。何苦将命运寄托他人?” 两人相视而笑。 丁琳道:“下面要怎么做呢?听阿爹说,小娘子曾欲教女童读书?” 颜神佑道:“读书也是为了明理,只是明的不是旁人的道理。我做此事,已是下了做殉道者的决心了,你可愿与我一道?” 阿琴听到“殉道者”三个字,惊得发出了一声很大的抽气声。颜神佑看了过去,对她道:“我又没说要去死。” 阿琴塌下了双肩:“小娘子不好这般吓人的。” 颜神佑笑得花枝乱颤,心里却想,到我死的时候,这事儿要是能有些眉目了,真是死也瞑目了。 丁琳摸了摸下巴,样子像足了丁号,只是口齿伶俐说话可比丁号顺溜多了:“还是得多拖些人下水。唉,她们成了家的人,有了儿女,拖累更多。这个倒难了些……” 颜神佑道:“一步一步来呗。也不是非要每个人都如何如何,我只是想,争一个机会。我能不要,可你不能说我不该有。” 丁琳附和道:“对!” 阿琴扶墙而出。 ———————————————————————————————— 就在新一代的造反二人组思考着怎么样扩大队伍,强力传销推销员他闺女继承父业,想忽悠着上一个受害人的孙女儿也上当的同时,昂州之外,已经翻了天。 彼时因消息不畅通,昂州暂时还没得到消息哩。 昂州很忙,外面大旱,比昂州还惨,又一波的流民涌了进来。荆州、扬州的都有,扬州在昂州正北,荆州在昂州西北,这两地流民同来,带来的消息是一样的——大旱。 颜肃之伤情好转,累日与南下之世家沟通,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礼数有了,辟入幕府之事却暂时没有消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颜肃之自己不怕,还要担心老婆孩子的安危呢。至少得考虑个一年半载的,这才好用。 什么?你是当地名士?不好意思,丁先生这般海内名士都还老实窝着呢,你有功夫,跟他聊天啊,保管削得你亲妈都认不出来。 这回来的人,来得既晚,比先来的受到的损失更大,义气也没那么硬了,倒是没什么人生出要“搞死颜肃之,扶个傀儡上位”这样的心思来。不满,肯定有那么一些。却是卢慎等人刻意的舆论引导之下,将江瑶等人骂了又骂。卢慎因离婚之事,在南下士人里,评价便没那么高了,这回并无士人肯将女儿嫁给他了。 卢慎也不在意,短时间内,他是不再想结婚这件事儿了。卢湛也不逼他,照卢湛看,丁号恰有一女,只可惜丁号也是州府里十分有份量的人物,此时联姻,似有不妥。 君子里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国土广大,有一样不好就是方言。扬州与荆州的百姓遇到了,完全是鸡同鸭讲,再加上昂州本地的土著,最后大家都得靠比划了。 放到君子里,这就不算是个事儿,大家都在学雅言。固然会带些乡音,终归能让人听懂。于是也是四下串连,吃个酒什么的。 颜神佑的精神高度紧张,命舆部盯紧了这些串连份子。得到的消息却让她大跌眼镜:“怎么会这样?”居然有舆部新发展的成员混进君子里当佣人了! 可不是,逃难的么,房子田地是带不走的,这就先丢了根本。路上跑得急了,先扔粗笨家什,再扔老弱病残的奴婢(不扔他们也跟不上),遇到危险,可能老婆孩子都丢了。最后到了昂州,还真有那么两、三家,光秃秃只剩姓氏了…… 来了,住下了,什么都丢了,自然也没奴婢了,让这些人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就算他们愿意,他也不会做呀。好在昂州给些安家补贴,买奴婢呢,一时半会是买不到的。昂州正在搞垦荒大生产,是个人,都能圈点地,一备案,就有了田。税也不重,徭役也不多,谁吃饱了撑的卖身为奴呢? 算起来,昂州是门阀之风最不严重的地方之一了。 买不来,就只好搞雇佣。舆部的人正好混了进去,探听个消息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左右一串门儿,发现这些人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头,哪怕心里有些不满,倒也挺珍惜这样的安定生活的。 两个月后,合同还没到期,舆部的人便全身而退了。所谓坐吃山空,光靠安家补贴,还要保持世家的一些排场与生活标准,还没奴婢了,很快就发不起工人的工资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舆部的人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这些日子的成果。颜神佑哑然。 也许,经过这么一场动乱,哪怕朝廷允许各地发展自己的势力,世家的力量不是增强,而是削弱呢。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以后就省事了!让农民起义的暴风骤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颜神佑笑得很梦幻。 丁琳看她笑得太瘆人了,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小娘子,想什么呢?” “啊啊啊,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说,这些人,以后要怎么活呢?” 丁琳道:“怕是得择这么几家,给他们个吃闲饭的职位,撑不着也饿不死吧。” 颜神佑笑道:“谢天谢地,丁先生说话不如你流利,才少气死几个人。” 丁琳听颜神佑埋汰她爹,十分不孝地跟着笑了:“小时候常听说阿爹是大儒,端正方严,到了昂州来,我也没想到,哈哈哈哈。” 颜神佑诚恳地道:“其实我爹的嘴巴也不大好。” 两个不孝女没心没肺地抱头大笑了起来。 笑声停了,丁琳抚着笑疼了的腹肌,喘息着道:“我真想听我阿爹埋汰人呢。” 颜神佑道:“还是得想一想,给他们什么职位好呢?我看这些人里,乍一给个实职,恐难胜任。差一些的,他们又要挑剔不是清流。只好要他们去抄书了。” 丁琳道:“抄字太难听,叫他们编纂吧。” “也成,等会儿我就跟阿爹说去。” 丁琳现在是做着颜神佑的文书,州府的会议,丁琳还是不参加的,开会还得颜神佑自己去。颜神佑道:“早晚你要能跟我一块儿去就好了,现在我只能带着阿琴她们几个。” 这是一个奇怪的习俗,哪怕是在宫廷里,议事的场合,寻常不许妇人出入,但是侍婢们却可以畅行无阻地去当差。 丁琳道:“总有那么一天的。” 颜神佑笑道:“也对。” ———————————————————————————————— 颜神佑还是给本次会议带去了更多的情报。 情报工作这一块,暂时还没有让丁琳去插手,丁琳还真就是做一个标准的文书的工作,还没有“知机密”。秘密事务上,颜神佑还是用的阿竹。 厅事里,颜神佑到后不久,众属官也一齐到了。今天主要是讨论即将到来的秋收工作,以及布防问题。 让颜神佑没想到的是,颜肃之才宣布会议开始,让众人“畅所欲言”的时候。先说话的不是主管民政的方章,而是近几个月有些沉默的卢慎。 卢慎依旧是州府的长史,也该他第一个发言。卢慎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章来,捧给颜肃之:“这是却才收到的。是荆州士人程妙源投书与使君。” 颜神佑脑子里飞快地划拉着这位程先生的信息,此君倒与丁号差不多的年纪,世居荆州,也是当地的门阀。说来荆州其实并没有大乱,虽然天旱,有不少流民过不下去了跑了过来讨生活。可是门阀跑路,还真就只此一份儿。 颜肃之接了程妙源的作文,匆匆一看,皱眉不语,递给了颜神佑。 颜神佑一看,心说,乖乖,真是到哪儿都有牛人啊!看完,又左看一眼卢慎,右看一眼丁号——这二位大概有知己了。 程妙源一篇文章写得扬扬洒洒,先分析天下形势,认为肯定是“诸雄并起”,而且还要乱不少年。颜肃之得天时地利之便,占据昂州,又得人望,经营得很好。应该整军备战,挥师北上,为朝廷分忧,平定扬州。 嗯,到这里,这篇文章还是做得四平八稳。 下面他笔锋一转,写道“当奉天子以讨不臣,立不世之功”。 颜神佑下巴都要摔碎了! 默默地传给丁号。 不多时,大家都看完了。 卢慎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的。这货除了误娶了个媳妇儿之外,一直是颜肃之的铁粉。能让他这么郑重的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的文章,肯定不止是“奉天子以讨不臣”这么简单,恐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等把诸侯干光了,就轮到干翻天子了。 颜肃之捂脸道:“怎么办啊?” 颜神佑扶额:“但遵天子号令便是。” 这话听起来跟“奉天子以讨不臣”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实则有本质的不同。程妙源的建议,是扯虎皮做大旗。颜神佑的意思,是不想跟虞喆牵涉太深。 丁号细一想:“不错。” 古工曹挪挪尊臀,打算离丁号远一点。 颜肃之道:“就这样罢……看他文辞斐然,可辟入府。丁先生?” 丁号道:“我知道了。”扔给我了是吧?我接! 下面才轮到颜神佑汇报。 颜神佑带来的消息十分坑爹:“郁大将军,大败颖川王,颖川王亲自督阵,死于流矢。” “啪嗒”,颜肃之手里的茶杯落地,打湿了一整片的席子:“什么?这是怎么搞的?那个阮梅呢?” 颜神佑绝望地看了颜肃之一眼:“就是他放郁大将军去搞死颖川王的。”闹了这么长时间,我才发现那是个跟您老一样的中二病啊,亲! 作者有话要说:【1】咳咳,这个大家应该很熟悉了,这个出处是鲁迅先生的《呐喊自序》。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kidam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13:13:18 九月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11:16:02 德米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1 10:30:09 德米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1 10:27:46 绿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2:53:59 任敏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1:46:51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1:44:27 chlo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7-30 21:36:29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1:22:31 1462324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1:17:48 草莓慕斯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1:09:5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0:51:02 一夏而生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0 20:40:51 甄妖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0:24:25 江洋大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0:14:02 tangj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20:03:05 nana_tj2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9:21:54 小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8:43:40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8:31:01 东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8:16:44 书迷小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8:10:34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0 17:40:1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茶茶”,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6:28:51 读者“透明冰”,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4:07:35 读者“bnucyr”,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0:35:51 读者“墨多”,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0:06:25 读者“亦相”,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08:46:32 读者“亦相”,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08:46:00 读者“穆夏”,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08:28:31 读者“lily在家”,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08: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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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梅呢,难道找到这么一个好老板,干架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拍翻金井栏,他居功至伟。跟朝廷对着干,他又是冲锋在前。颖川王原本这个五王之盟主做得还有那么一点不太稳的——大家都是藩王,凭什么就听你一个人的呢?自打阮梅出头了,其他四个兄弟都服气了。颖川王大为得意。 直到五王合议,决定分兵,要把天下都搅乱了,好来个混水摸鱼——原本像荆州这样的地方,虽然有些义军,却也不算太乱的。 这一分,给了其余四王锻炼的机会。虽然东海王比较惨,遇上了一个同样得到机会、大器晚成的方会,被揍得惨兮兮。如今被堵在了青州一座孤城里,仿佛学校的时候被不良学生堵在小巷子里的弱鸡青年,正扑簌簌地发抖。可同样分兵出去的济阳王却是抖了起来! 同样是抖,济阳王这是抖威风! 济阳王手下大将陆弧同学,在离开阮梅的光环之后,好像做梦被九天玄女给点化了一样,真是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他领着兵跟郁陶分出去的将军你来我往,打了一套王八大拳,整整打了一个来月,最后把人活捉了。 济阳王又抖了起来。 五王虽是同盟,内里却少不了一点勾心斗角。以先帝那种培养方式,亲儿子都能养歪的,何况本来预备当接班人养的弟弟?他们家就养不出无私奉献的好孩子来。五王的共同目标是干掉虞喆,剩下的,龙椅只有一张,再宽敞,也只能放下一朵菊花。 从这个时候开始,大家就已经在较着劲了。 济阳王不但锻炼出了一员大将,还因生擒官军,然后扩大了地盘!有地盘就意味着上面有人有粮,就意味着综合实力。以后大家内讧的时候,济阳王就会占优势。 颖川王坐不住了。 是人都会有点好胜之心,对于男人来说,功业是他们的死穴。何况这还关系到以后的君臣名份? 于是颖川王给阮梅下了死命令:你要不能生擒郁陶,就给老子提头来见。老子要用郁陶做个榜样,他得全须全尾活着送到我面前。 阮梅不干了! 打仗的都知道,不,不用千军万马对着干,就算是街头流氓斗殴都知道,一板砖拍死了容易,生擒了难。颖川王为了跟兄弟赌气,非要逼着阮梅活捉郁陶,还不许伤郁陶性命。给自己留这么个有来头的仇人,阮梅只是中二,不是傻! 怎么打仗是他的事儿,要你这个外行来指挥!滚球!走你! 然后阮梅就炒了老板,带着手下五万人马,他麻溜地跑路了! 爷不伺候了! 最可气的是,这货临跑路前还给颖川王发了一封信:你要啥我给你啥,不是要活郁陶到帐下吗?活郁陶来了,你接住了!有本事自己抓啊!我够体贴吧?主雇一场,这算是我拿走你五万兵马的劳务费了。 【本来就是打仗,给你打赢了就是了,你还挑肥拣瘦的!老子没了你,照样逍遥自在。你没了老子,去死吧!】 然后颖川王就真的死了。 阮梅跑了,颖川王傻眼了,这特么画风不对啊!老子发你薪水是你老板,让你干活怎么了?!你跑个p啊?你自己跑就算了,还卷了老子的兵跑了,你想死吗? 不管颖川王怎么生气,阮梅他是追不回来了。因为阮梅一路带人跑到青州,去救东海王了。颖川王就被闪了出来了。 郁陶是个善于捕捉战机的人,一见阮梅奔青州,虽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去了(中二的脑洞正常人不懂),想来不会是颖川王兄友弟恭去解围的(郁陶对虞家人还是很了解的)。但是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则,郁大将军还是十分痛快地对颖川王的大营发起了冲击。 颖川王手下最出色的大将就是阮梅了,最精锐的部队都在阮梅那里了,阮梅跟郁陶硬扛,目前也没能灭了人家,就更不要说剩下的这些歪瓜劣枣了。 终于,别人养虎为患,颖川王用中二病最后坑了自己。 郁陶不是颖川王,他是个很务实的人,没有什么生擒之类的说法,虞喆也没发这种脑残的命令。五个!一个一个捉,捉得过来么?全杀了得了。这是虞喆的观点。 郁陶倒是想亲手砍了颖川王的脑袋,坑爹的是他老人家冲锋在前,眼瞅要到跟前儿了,冷不防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支冷箭。射得还挺有准头,箭头从左面太阳穴进,右面太阳穴出,尾羽还露在左边儿呢。贯通了。 郁陶那叫一个憋屈,大吼一声:“tm谁干的?!啊?!” 没人认领啊! 箭是军中通用的标准箭支,也没来得及刻个名字啥的,最大的功臣……木有找到! 颖川王真是死不瞑目! 不瞑目也死了。 这真是这些年来虞喆听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了!小皇帝热泪盈眶,亲自写诏书慰问表扬了郁陶的辛苦,荫了郁陶两个孙子,给郁陶加了封户。末了,向郁陶提了个要求——东海王那里有方会盯着了,您是不是瞅我剩下那仨叔叔哪个不顺眼,再去弄死他们去? 郁陶还能说什么?领着兵马,开拨。 当然,不是马上出击,而是要求修整。这一仗打了这么长时间,伤员要救治、兵源要补充。就算没死没伤的,也累了,得休息。后勤补给也得再清点一下,至少行军帐篷破了的不换也得补。修整了半个月,他又扑汝南王去了。 ———————————————————————————————— 颜神佑汇报完毕,室内一片寂静。 丁号中肯地道:“这么傻,他是怎么能造得起反的?”这不科学啊!这样的一群*青年都敢扯旗造反,这世界疯了吗?再看看颜肃之,丁号痛心疾首,你好歹也是个中二病啊,怎么就总是逃避话题呢? 颜肃之也傻了,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中二的人。把他换到阮梅的位置,他就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等等!好像……他真干得出来啊! 卢慎问道:“朝廷还能支应多久?五逆还能支应多久?或者说……等他们一言平定乱局之后,会亏空多少?” 方章警觉地道:“亏空?钱粮?那是要从哪里补足?咱们要出很多?这不成的!出不了这么多!” 颜肃之一见他这种捂钱袋的动作,便从石化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对方章道:“他们先平了扬州再说吧。旱成这样,不乱则已,一旦乱起来,收不住的。” 方章一想,也对,昂州比较远,还有扬州和荆州隔着呢,咱们就埋头促生产好了。顺势就提起了今年的昂州收获情况:“新垦田亩已有了收获,虽比往年为旱,幸而没有成灾,倒可支应下去了。内里有肯做兵的,他们名下的田且还挂在家中,由家中人耕种。” 来的人越来越多,分配到手的待开垦荒地都不如土著多了,但是如果一家人有一个去当兵了,自有粮饷拿,原本分给他的田也不收回,还由家里人耕种,这一分田是不收税了的。这样每户平均下来,也不比土著分配的少太多了。 颜肃之听到干旱和收成问题,表情愈发严肃了起来。更问了几个问题,比如眼下的水量,哪些地方的田土太薄,是下等田,上等田有多少,中等田又有多少,预计今年能有多少租税收入。以及,百姓手里能否有余粮保证到明年秋收。 这是方章的本行,回答得很快,他很笃定地道:“只要未来两个月还能再有三场雨,今年的收成就能保住了,成不了灾。” 成灾有个标准,减产多少才算灾,否则只是比往年少个一、两成,是不算灾的。 颜肃之依旧没有放心,暗想,是不是过两年再去求一场雨? ———————————————————————————————— 让颜肃之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到他去求雨,立刻便有人过来向他求婚。 呃,确实地说,是求娶他闺女。 因为中间发生了几件大事,颜神佑和山璞定亲的剧本档期被推后,到现在还没定下来。有人来求亲,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稀奇的是来求婚的人。 河间王虞睿,自荆州遣使,直奔昂州而来,为其世子虞杭提亲来了。 使者到的时候,颜肃之的表情,真是相当的好看——黑如锅底! 有人求娶他闺女,证明他闺女抢手,这本来是件好事。哪怕是个反王,也能证明他闺女有价值。让颜肃之脸黑的是,河间王的使者是从荆州来的。荆州能放行,就代表着荆州的立场变了!荆州与昂州是接壤的,一旦不答应,大家就得马上抄家伙对砍了。 荆州正旱着,收获不收获的,影响并不太大。昂州不一样,昂州没有成灾!一旦打起仗来,顾不上庄稼,那才是暴殄天物,浪费了这半年的心血。 颜肃之心里飞快地有了决断——拖,能拖一天是一天,能拖上两个月,秋收了,到时候把门一亲。不服气的就来战! 颜神佑听到消息也不恼,心道,不过就是看上昂州的势力,当老子看不出来么?你当老子傻,还是老子的爹傻?我们要真傻了,会被阿婆揍死……吧?打了一个哆嗦,依旧该干嘛干嘛去了,她得问问舆部,为什么没有传来荆州的消息?这回消息也太滞后了吧? 问责的信才写好,还没发出去,荆州的舆部就传回了消息:荆州刺史死了。 荆州刺史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觉睡去没能醒,就这么早登极乐了。荆州刺史今年不过五十二,不年轻,也不算太老!也不用上阵打仗,境内义军也还算克制,更不像颜肃之似的被人刺杀过还中了毒箭。 可他偏偏就死了。 他一死,荆州群龙无首,高层聚在一起商量事情。跟朝廷汇报?让朝廷再派一个刺史来?说实话,大家都不乐意。和平时期,空降个上司来还有下属不长眼的给使点绊子呢。这乱七八糟的时候,空降一个不知道什么人来,能不能行啊? 再有,本地利益集团已经形成了,来个不能融合的,再窝里斗一回?我去!还要不要镇压乱民了?还要不要组织生产生活了? 那怎么办呢? 大家推选一个人吧。 当时,有人推名跟昂州合并,请颜肃之来的。被大家否了。从心理上来说,荆州人是鄙视昂州人的。荆州以前就是个大州的,几百年历史,昂州呢,几年。人口上,荆州也完胜。繁华程度,荆州也认为自己是完胜的。 再有就是,反对派一句话就否决了颜肃之:“闻说江、田、陈千里相投,皆死于非命。” 这些人是相信颜肃之的说辞,这三姓要搞死他占据昂州的。这就说明,颜肃之有自己的利益集团了,不容人去口里夺食。 请他来,把大家都搞死了?想什么呢? 朝廷,他们不乐意;昂州,他们也不乐意;自己推举呢,又互相不服。事情不能就这么停在这里呀。 终于,有一个一直与藩王眉来眼去的人说话了:“不如请河间王来?河间王乃高祖亲子,身份贵重,又素来礼贤下士,他主荆州,必能安境抚民。” 反对者认为:“河间王乃是反王!” 支持却说:“攻守之势,常变幻。”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决定请河间王来。因为河间王一贯以来对外的形象还是很和气的。再说了,如果朝廷后来占了上风,大家大不了拿河间王的人头去邀功,不是么? 这最近一条,必须埋在心里,没有人说出口。 事情,就这么定了。 河间王喜不自胜,自然接受了一群拥戴他的人的美意。 就在这个时候,传出颖川王被郁陶搞死了的消息。河间王大惊失色,一直以来,郁陶的形象就有点泰山压顶,以前有阮梅顶着,大家压力小,还没什么。一问“阮梅呢?”,得知阮同学掉链子了。河间王连骂阮梅的功夫都没有,就急匆匆找人来商议。 狗头军师就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荆州已经是你的了,你自己的封地还是你的,但是,这些还不够,不如把昂州也的拉拢过来。这样有两州还有一国之地,足可与朝廷抗衡了。 并且“昂州未被战火,犹有余力,颜肃之善战,未有败绩。郁陶子女悉在昂州,若得昂州,不愁郁陶不心存顾忌。” 河间王也不傻:“颜郁世交,且为婚姻,如何肯降我?” 这个也好办,联姻呐!您家跟他家成了亲家,不就结了?当然,得是您世子,还不能是随便拿出个儿子来,这样不是他外孙以后当皇帝,他怎么会为您出力呢?颜肃之又不傻,是吧? 河间王一想,也对,就答应了。 使者就是这么来的。 ———————————————————————————————— 颜神佑看了这汇报,笑得直打跌,拿去与颜肃之奇文共赏析。 颜肃之也笑了:“他想得美哟!” 颜神佑道:“还是要与山郎说一声的。” 颜肃之不大痛快地道:“知道啦,还用你说?他如今在布防,荆州又是这个样子,怕以后还要继续防守。算好了日子,这边儿回绝了他们,那边叫他回来,将你们的事情定了。以后是战是和,也都吃了定心丸了。” 颜神佑道:“就这两天吧,那个什么使者的,扣下来算了。找咱们要人,就说没看到!”她打算无赖到底了。反正,这个所谓使者,昂州没有直接斩了他们,就不至于现在便启战端。拖到秋收后,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了,再打也不迟。 只不过,要瞒着朝廷。 颜肃之笑道:“音信断了这么久了,朝廷怎么能知道呢?放心罢,朝廷但问起,我也有话说。”就说根本没见着什么狗屁使者。 颜神佑对于她爹的无赖还是有信心的,轻快地回去给山璞写信了。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使者被秘密安置在了驿馆里,却被一个人瞧破了,然后闹上一州府。 此人姓程,名妙源,正是给颜肃之写建议的那位仁兄。他本就是从荆州来的,认得荆州来人。 他老人家跑到州府来嚎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廷从未负使君呀!使君如何能接纳逆臣之使?!你对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吗?对得起今上的信任吗?就该把这使者斩首祭旗啊!” 颜肃之想生啃了他! 亏得州府守卫机灵,见他哭,一把将他拖到府里来了。不然引起围观来,可不定要闹什么事儿。 他还真是个忠臣!见同僚有不好的苗头,他卷铺盖带着全家跑昂州来了。给颜肃之写建议书,也是从朝廷的角度来考虑的。朝廷已经是现在这个死样子了,他又是世家出身,自然不介意世家强一些的。但是,朝廷不能换人来做。这个时候,有一个强有力的大臣,创造一个和平的环境,也是可以的。 这才有“奉天子以讨不臣”的说法。 大家都误会他了。 颜肃之现在还要做忠臣的,只得掐一把大腿,跟他一起哭:“程兄,我也难啊!不拖到秋收,这些流民就没口粮了啊!全州都得饿死了啊!到时候就盗寇四起,便宜了反王啊!” 颜肃之多机灵一个人,看出程妙源也不是那么死板的,真是认死理的人,应该留在荆州跟河间王死磕,然后被这个反王杀了祭旗。能跑过来,就是个灵活的人。 果然,程妙源不哭了,一抹眼泪:“当真?” 颜肃之道:“当真。” “不骗我?” “不骗你。” “骗我如何?” 颜肃之道:“我女婿早选好啦,已经派人唤他来定亲了。” “敢问是何人?” “归义侯。” “啥?” 颜肃之和气地笑道:“亲上做亲嘛,他妹子嫁了我夫人的娘家侄儿了已经。” 程妙源长出一口气:“小娘子大婚之日,某有礼相赠。” 颜肃之和气地道:“那我可等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变态很抢手23333333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kasuki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1 14:27:37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1 11:12:44 27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02:31:06 苏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01:48:00 苏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20:53:14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19:25:52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18:51:49 蓝久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7-31 18:32:53 killingkis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18:11:59 眼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18:11:39 kidam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7-31 13:13:1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7:09:53 读者“mayi”,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5:29:32 读者“crase2011”,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3:07:46 读者“mei”,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1:45:43 读者“mei”,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1:44:25 读者“花花”,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0:55:43 读者“be”,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08:03:02 读者“一夏而生”,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07:28:13 读者“绒猫兔”,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23:18:44 读者“绒猫兔”,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23:18:44 读者“草莓慕斯”,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21:51:54 读者“yuejiahuli04615”,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20:52:51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9:24:03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9:23:5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9:23:51 读者“windy”,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9:22:08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9:20:2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9:20:22 读者“米寶”,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35:38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23:56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23:54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23:52 读者“elma”,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21:57 读者“肥嘟嘟”,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19:11 读者“killingkiss”,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12:13 读者“killingkiss”,灌溉营养液+12014-07-31 18:12:12 第179章 准备发盒饭 河间王来使之事,在昂州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对于昂州百姓来说,珍惜现在的生活就够他们忙的了。 难得有一个不加重税徭役的官长在,大家认真干活就成了,想那么多干嘛?!听使君的话就好了。使君如果不在了,他们就听小娘子的,反正,能让他们无条件信任的,也就这俩人了。只要这两个人在,他们就安心,让干嘛就干嘛。 对于南下百姓来说,江、陈、田三姓被一勺烩了,冲击自然是不小的。然而在普通百姓心里,旁人家的兴衰荣辱,是比不上自己身上衣裳口中食的。更兼颜神佑早早就开始了舆论战,成天宣传“某些北方世家”的恶劣行径,还动员大家开个诉苦大会之类的,搞的扬州民众对于三家的同情心骤减。 况且,现在天还旱着,庄稼一日不收到仓里,农民就一日不安心——哪怕粮食打下来了,不晾晒也容易*。若说世家积威数百年,在民众心中刻下了深深的敬畏且追捧的痕迹,那么农民对于土地与庄稼的重视则是写在基因里难以磨灭的代码。两相比较,大家都去搞田间管理去了。 这么忙,谁有功夫管你哪里来人了呢? 有问题,自然有州府顶着,大家只要负责听话、支持州府就可以了。 河间王的使者倒是知道颜肃之的中二病,也没敢在城里犯混。心里再着急,也只敢隔日问一次:“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先前也有人给他出过主意,让他在舆论上面做方章。放出风声去,说是河间王为世子求娶颜使君之女。甭管这事儿成与不成,只要有这么个新闻,对河间王都是有利的。 思之再三,使者还是决定闭嘴。不为别的,就为他发现,从他到随从里的马夫,只要出门儿,必有人跟着。提出抗议,人家也有理由:“先前使君曾遇刺,君远道而来,州府自然要护您周全。还望不要出门乱走,万一发生不测,才要悔之莫及。” 这话里隐隐透着那么一丝威胁的味道,说话的还是个大结巴。使者没有办法,只得忍气吞声,甭管怎么样,他人是来了,哪怕办不成事,也不能因为这个,叫颜肃之扣下来回不去。 想您派人出去送信,信使走了,州府还问起。使者一问三不知:“我确是带了二十人来,不是二十一个,算上我,才是二十一个。” 卢慎近来正一肚子火,憋屈得要命,见使者这一副自作聪明的面相,冷笑数声,道:“没少就好。”心里却想,你个傻货,以为咱不知道你派人去送信吗?你以为这人能出得了城?信不信才出城门就得被逮去关小黑屋?不算舆部,四里八乡的大妈们都能抡起搓衣板把他干翻了你信不信? 他自然不会好心提醒的,就看着使者一副心怀鬼胎、阴谋得逞的傻样儿,全当看了一场猴儿戏了。 ———————————————————————————————— 城里一切太平,也没什么人去打听州府里的新闻,更没有人去管什么河间王。州府里就不一样了,程妙源当天可是跑到州府里大哭一场来的。虽然及时被扯进府里了,外面没听到什么风声,府里的人却是差不多都知道了的。 亏得颜肃之御下颇严,且州府守卫皆是训练有素,消息倒是不是曾外传。 当然,自家人是瞒不住了的。 女人们知道得并不晚,颜神佑是最早知道的,姜氏与楚氏也不算完全不知。包括在州府里住的阿萱等人,连颜静姝姐妹几个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州府自上而下的共识就是,这事儿不可能答应,但是现在没做好准备,暂时不宜翻脸。 这些人里,楚氏与颜肃之夫妇不消说,是与颜神佑立场一样的,阿萱等也是站在颜神佑这一边的。 有一个人却不是这样。 在颜静姝的眼里,她与颜神佑是竞争的关系。无论楚氏和柴氏对她讲了多少家族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她的脑子里总是别不过这一根筋来。对自己一同母胞的两个妹子或许还好些,对于同年的两个堂姐,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在她看来,楚氏与柴氏说的,或许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但是这些道理对于她来说,都不怎么适用。她并不将楚氏一系当成自家人,她从来就知道,自己的亲祖母并不是楚氏。不得不说,遗传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无论是颜平之还是赵氏,在他们的心里,不是一个妈生的,那就不可能和平共处。这种思想遗传给了最疼爱的长女颜静姝,侥天之幸,也只有颜静姝受毒害最深。颜静媛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自怜自卑,到了颜静娴这里,这种影响便已经消失了。 她现在最关心的,仍是她自己的婚嫁问题。说她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这话大概也不会太差。楚氏固然不是君子,却也不会与她计较。她偏偏将楚氏想得十分阴险,以为楚氏肯定要整她。是以她的婚嫁,自己是分外上心的。原本她就不想跟着过来,没想到两个小白眼狼(她俩妹妹),一点都不配合。 现在好了,到了昂州,别人的地盘上,生死由人,何况婚姻?她与颜希真、颜神佑同年,颜希真早出嫁了,现在怕孩子都有了。颜神佑的婚事也提上了议程,可是,有人想起过她吗? 夜深人静之时,颜静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被角上咬的全是牙印儿,她还昨忍着,不能翻脸。 心里那股不平,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的。 你们好狠毒!想软禁我,一辈子老死家中!她曾听楚氏提到过,楚氏娘家有个姐姐还是妹妹的,就这么不让出嫁,一直养到自己熬不住了去死。【我一定不能这样!我不指望你们了!】 回头看看两个傻乎乎不知愁,还往楚氏面前讨好的蠢妹妹,颜静姝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她得集中精神想办法,自己先跳出这个火坑再说! 人都是对比来的,在京城的时候还好。一旦到了昂州,颜神佑里里外外都能作言,自由地往来于州府与大街小巷。这让颜静姝分外地不平,原本些许的心理不平衡,在这种婚姻未明、前途未卜的焦灼之下,终于酝酿发酵成了一碗毒药。害己,也想害人。 只是她没有什么心腹亲近之人,妹妹们也不肯唯她马首是瞻。颜肃之与颜神佑父女俩遇刺,她心内是快意的,总有一种“我不好,你们也别想好,大家一起死”的想法。没想到两人都活过来了,尤其颜神佑,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这让颜静姝分外不平。 更让她怄气的是,因为有这样的事情,颜神佑行动至少有四个有武艺的心腹侍女护卫,安全更有保障了。这样的环境下,她也没办法制定出什么报复的计划来,就只好成天心怀鬼胎地竖起耳朵来探听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听到了那么一点点的风声。比如说,河间王的使者来了,要求婚。 有这样的事情,楚氏是必得知道的。虽然则说话前楚氏已经遣散了三姐妹,颜静姝却直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装作与两个妹妹回房休息了,却又悄悄地遣了回来。匆忙间听到了:“河间王遣使为子求娶……”也就这几个字而已,她就被发现了。 被侍女叫破:“三娘如何又回来了?”她也不心虚,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失了一只镯子,想看看是不是掉在这里了。”说话的时候,手背地背后,悄悄把左手的镯子给撸下来藏在了袖子里。 楚氏在里面听到了,不快地皱了一下眉,道:“一只镯子,就值得一个小娘子自己来寻?去,取一双镯子与三娘,跟她的人呢?一人杖二十,撵出去好好学学规矩!居然放任小娘子自己寻东西,要她们何用?不会侍候就不要侍候了。” 颜静姝这几年好不容易处得熟了一点、她认为不会告密的侍女就这么被换走了,心里的怨气更大了。却又不敢即时发出来,只得忍了。 楚氏也不大喜欢她,颜静姝觉得自己忍了,这点演技在楚氏面前根本不够看。然而又是自己的孙女儿,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好将她怎么样。只是更愁起她的婚事来了,这样的货,放出去联姻是结仇好吗?真要说给卢慎,那是糟蹋了人家孩子。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很重要,大不了到时候说一个不敢反抗的人家。就算开罪了婆家,也不至于有什么太恶劣的影响。眼前还是河间王的事情要紧,楚氏转过头来,又与颜肃之说话:“拖着吧。记得备战。荆州虽好,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夺不好夺、守也不好守。河间王只要长了脑子,就会想拿昂州做个后方。” 颜肃之道:“已经准备着了。” 楚氏道:“那便好。” ———————————————————————————————— 楚氏与颜肃之母子俩说话,绝少有什么十分温情的内容,这样心平气和地讨论正事,已经是让双方都松了口气的氛围了。 说完话,颜肃之说一句:“阿娘好生歇息,有甚事只管吩咐。” 楚氏回一句:“你的伤才好,不要过于操劳了。事情是忙不完的,总要张弛有度。” 颜肃之答应了,说还有很多人帮忙一类。 母子俩便再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颜肃之一揖到底,走了。 楚氏抚额,许久,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将胸口闷气都呼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了些。又问侍女:“六郎还在读书么?” 侍女微笑道:“二娘今日得闲,带着他骑马去了。”山璞去布防了,体育课就由颜神佑亲自接手了。 楚氏欣慰一笑:“这样才好。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就该这么亲近无间。”颜神佑是长姊,六郎比她小上将近十岁,照顾一下本是应该。这样对颜神佑也好,如今是颜神佑掌权,等六郎大了呢?楚氏可不想自家孙子孙女儿窝里斗。 楚氏心境平和了,颜静姝却兴奋了起来! 要说楚氏教她的功课,还真是比较尽心的。除开女红书画之外,一些粗浅的利益关系也跟她说的。家族成员间的荣辱相连说了,亲戚之间的关系也说了。包括好些个礼法一类的。颜静姝心内有芥蒂,功课倒也赌气学了。 此时便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开动起脑筋来了。 河间王遣使来为儿子求婚?不用别人说,颜静姝自己都知道,肯定不是求的她。如果是颜神佑,那么随便一个普通的儿子,估计颜家是不可能答应的。只有世子! 可那是藩王!极有可能问鼎御座的人。他的世子,就是将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河间王不是开善堂的,提出这样的联姻条件,必然是要颜家相助出兵的。到时候颜家既有大功,又有婚约,颜神佑妥妥的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这样大的利益摆在面前,颜肃之能不心动吗?楚氏更不会不心动!颜静姝的心里,这两位已经妖魔化了,造个反什么的,真是毫无压力。在未来君主面前争一功,又有何难? 哪怕河间王做不了皇帝、他兄弟上台,只要得了昂州的助力,藩国扩大也是难免的。世子到时候是一个更大藩国的王,正妻至少是个王妃。 她怎么就能这么好命?! 颜静姝眼睛都能滴血。 虽说有传言,说是颜神佑跟归义侯大约是一对儿。可是在后座的诱惑之下,本就没有放定的亲事,如何能做数?多半是要毁约别嫁的,到时候谁来填这个缺?山璞那个野人,颜静姝是从来看不上的。她不想顶这个缸,牺牲她自己,成全颜神佑的好事? 做梦! 可是……如果颜神佑死了呢?! 颜静姝得承认,她被诱惑了。 可是,要搞死颜神佑,单凭她这么空想,是没办法用意念杀死颜神佑的。就算要诅咒作法,一来颜静姝不会,二来估计也需要时间。行刺是不要想了的,她也没杀手,武力值也比不过颜神佑。思来想去,只有下毒! 手上又没有毒药。 颜静姝愁得团团转,信步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猛看见一个婆子拿着些掺了香油的糕点来,往角落里一放,还叮嘱侍女们:“这是掺了砒霜药老鼠的,都不要误食了。” 颜静姝眼睛一亮!有了! 这年头卫生条件不太好,哪怕是深宅大院,也免不了会一些蛇虫鼠蚁。哦,蛇一般很少见,但是犄角旮旯里,老鼠蚂蚁什么的,那是少不了的。便要时常灭鼠、驱蚁,夏天的时候还要燃些艾草一类的,驱一驱蚊蝇。 砒霜不好弄,一次也弄不多,都是零零星星的,还被拌到了诱饵里。不过颜静姝也不急——颜神佑不能马上死,如果颜神佑死了,颜肃之因为没了女儿,不答应这门婚事,怎么办?她还能拣什么漏? 等昂州方面答应下来了,颜神佑却死了,少不得来个人顶缸。到时候四娘、五娘都还小,舍她其谁? ———————————————————————————————— 颜静姝自以得计,便故意说听到自己房里的老鼠叫,非要放些砒霜在自己房里不可。婆子也不与她争执,亲自拿油纸包了一包掺进和了香油的面饼里。 颜静姝等她掺完了,却又掩鼻道:“这是什么怪味儿?真是难闻死了!拿走!” 婆子拿走了,她又说:“那我这里有老鼠,又要怎么办?” 弄得婆子心里十分厌烦于她,却又作出一副“我是故意对你恭敬一点”的样子来,恭恭敬敬地问她:“那三娘想怎么办?” 颜静姝冷笑道:“要是阿婆问你时,你也这般说话?你是阿婆指给我使唤的人么?怎么这般蠢?” 婆子:呵呵,你特么这是来找茬儿的吧? 颜静姝眼珠子一转:“你不会拿霜糖拌了它?” 婆子:“……”妈蛋!好好的霜糖你拿来拌砒霜?你有病是吧?一个子儿不挣,糟蹋东西倒是一个顶仨!也不怕老天一道雷下来劈了你!跟你爹娘一样,都是坏种! 颜静姝先时是故意刁难她,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只以为是自己脾气上来了,让人不去关注她为什么要砒霜。可一见这婆子没有搭腔,这回是真的恼了:“好好好,这就是我们颜家的好奴才!主子吩咐一件事情,便要推三阻四,支使不动你了是么?按说,长辈派下来的人,我总要给你几分脸面。可你也记住了,你的脸是我给的,再有脸的奴才,终究是个奴才!” 抛开前面的话,最后几句是真的有道理的。再有脸面的奴婢,也是奴婢,主与奴的界限说得很明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地位比少主子更高的老奴?敢这么做的老臣都没几个,做了,要么死,要么篡位了。 婆子快要气死了,到底是楚氏□□出来的人,强压下了火气。淡淡地道:“不过是想着三娘这法子好,四娘五娘房里是不是也要放一包罢了。三娘要,我这便去领了霜糖来就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静姝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大口:“呸!什么东西!” 骂完犹不解气,跳起来拼命跺脚,除了把脚跺麻,没有起到任何解气的效果,火气了反而越来越大了。站在屋子正中,眼神四下扫射,终于锁定了目标——她一气奔到了内室,将书将上的书全扯了下来,洒了一地。也有书轴被从中扯作两截的,也有书页被扯散了的。纷纷扬扬,雪花般洒了一地。 颜静姝看着满室狼藉,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 婆子去取了些霜糖,并没有直接拿到颜静姝的房间里来。而是先去回禀了楚氏,如此这般一说,只字不提自己被为难的事情,只说了颜静姝要药老鼠,叫取砒霜之类。且说:“太夫人,霜糖好说,可砒霜是有数儿的,这个……” 楚氏道:“给她。” “是。” “盯紧了她,不要让她再作夭。”真是烦死了!楚氏就不明白了,不说堂姐们了,单说同父同母的三个姐妹,另外两个就是正常人,只有这么一个*,这货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一样的先生、一样的待遇,怎么有的人就怎么教都教不会呢? 婆子领命去了,又支领了二两砒霜,都拿糖拌了,分作四小包,拿到颜静姝的房里去。 颜静姝正斜倚在凭几上,身后两个打扇儿的,面前摆着一个果盘儿,一面捏着一粒葡萄,一面含笑看两个侍婢在那儿收拾书房。 婆子暗道一声:造孽。上来回颜静姝:“三娘,都取了来了,已经拌好了,分做四包,角落里都放一包。” 颜静姝双眼亮晶:“打开来我看看。” 婆子将纸包打开来,颜静姝看着,砒霜的颗粒与霜糖微有不同,看来是真的掺了的。她还不放心,问道:“这些有多少?” 婆子答道:“二两砒霜,拌了二两霜糖。分作四包,每包一两。” 颜静姝一摆手:“行了,都放下吧,我知道了。” 等婆子走了,她便说要午睡,将人都赶走了,悄悄藏起了两包放在柜子底下的砒霜。 毒药有了,怎么下呢?大家都不在一起吃饭,颜静姝也不是管厨房的好吗?!她的侍婢都是新换的,怎么能跟她一心呢? 可是这世上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个漏洞。这个漏洞还是颜神佑自己给戳出来的——何二女。 何同学因为小时候吃货有趣,被颜神佑图新鲜地搞了过来。自来之后,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行,也是看她亲爹何大的面子,也是姜氏要给颜神佑一个警醒。就把她一直放在颜神佑这边听差。 说是听差,也没拿她当正经奴婢使唤,也没拿她当心腹来看待。就是白养这么一个人。她家里也觉得她有点烂泥糊不上墙,不如放颜神佑身边,呆两年,有点香火情,好说亲。正准备颜神佑定了亲,就把她接回去也说门亲事。 她因平时也没什么差使,又只是侍婢,在后宅里走动倒是颇为方便。颜静姝也常见她,以前要讥笑两声“肥婢”,如今看她这个吃货的属性越看越可用。 也不用拉拢她,只消在练厨艺时于雾气蒸腾时,在馅饼里悄悄下些砒霜,命侍女端着。故意路遇何二女,嘲笑两句:“养猪也好杀来吃,养你有甚用?你也不会侍候。冷不丁哪天你上前了,怕不要将二娘吓一跳——这是哪里出来一个做活计的人?” 将何二女说得臊红了脸,反唇相讥:“我自是会做事的,三娘也没做甚。” 颜静姝的侍女轻声提醒道:“三娘,何必与这小婢子一般见识,没得降了身份。奴婢去说去。”将何二女数说了几句,指责她不该与主人家顶嘴。 颜静姝平时好端个架子,此时架子也不端了,将侍女手中馅饼取了来,给何二女道:“要不你去试试?看她吃惊不吃惊?” 颜静姝的侍女直觉得不好,还要再劝:“三娘,何必与婢子怄气?” 何二女已经抱着食盒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no zuo no die 盒饭又来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落落归尘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2 15:46:15 德米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2 12:29:02 k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11:33:37 tuzimia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22:45:51 小院微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21:58:47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20:07:03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19:27:33 泠泠弦上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18:50:16 爱睡觉的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1 18:41:1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wsxrz”,灌溉营养液+12014-08-02 13:35:56 读者“吃人的南瓜”,灌溉营养液+12014-08-02 06:55:43 读者“吃人的南瓜”,灌溉营养液+12014-08-02 06:55:42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23:36:17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23:35:51 读者“celistine”,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23:35:06 读者“沉静的嘉拉迪”,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23:08:03 读者“在水之南”,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21:49:48 读者“赖懒人”,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9:11:13 读者“风陵蕴”,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9:06:34 读者“门神”,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9:06:01 读者“门神”,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9:05:56 读者“路漫漫”,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8:45:26 读者“路漫漫”,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8:39:13 读者“路漫漫”,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8:39:03 读者“薄荷糖”,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8:14:54 读者“小石榴”,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8:08:02 读者“小石榴”,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8:07:53 读者“mei”,灌溉营养液+12014-08-01 18:07:23 第180章 盒饭发下来 何二女好吃好睡,不用做活,自然养得心宽体胖。跑起路来相当地有存在感,颜静姝望着她厚实的背景,笑了。 程妙源君到州府这么一哭一嚎的,外面不清楚,颜静姝是知道的。从知道程妙源哭诉那一刻起,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里。满心都在呐喊:他们答应了!他们果然答应了!我的机会来了! 一面鄙薄着颜肃之“不守信义”“趋炎附势”,一面却又巴不得颜肃之点头答应。颜肃之不答应了,还能有她什么事呢?颜静姝是不肯相信颜肃之会为了“她的皇后之位”,带着昂州去拼命的。 侍女心惊胆战,总觉得颜静姝很不对劲,生怕她又惹出什么事儿来。轻轻劝一声:“三娘,外面日头大,还是回去罢。” 颜静姝微微一笑:“好。” 沉静得不像是她了。 侍女低头跟在她身后,心道,这事儿不对,得跟太夫人汇报去。 颜静姝想的却是,只要颜神佑死了,这些侍女就不敢说出去!主与奴之分野,让她们不敢首告,告了,奴婢们也得不了好。反正,吃食是颜神佑的奴婢拿过去的,与她何干?她大可一推了之,反正颜肃之已经答应了河间王了。到时候还得靠她去顶替,颜神佑眼下风光又能如何? 最后都是为她铺路而已。 侍女越发觉得她的气场不对,一回到屋里,便说:“奴婢去取冰来。” 颜静姝心道,果然是时来运转了,连新换的婢子都听话了起来。故作淡定地一挥手:“去罢。”她也需要用些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像一个等待放榜的高考生一样,等着属于自己的好消息。 ———————————————————————————————— 何二女拎着食盒,一路狂奔,回到颜神佑的住处的时候,发现颜神佑并不在屋里。 颜神佑很忙,并不似寻常人家小娘子那样窝在自己房里或写字、或绣花、或与手帕交玩耍。她得练兵、得帮她爹处理政事,还要跟舆部随时保持联系。偶尔闲下来,这社交时间也得有个分配。 比如今天,她就跑到楚氏这里来联络感情来了。楚氏与颜肃之不亲,这是家里都心知肚明的。一家人,总不好跟陌生人似的,颜神佑就抱着八郎过来卖萌。往楚氏跟前了来搭个桥,好歹让女王大人软和一点儿,给点意见指导。 何二女被颜静姝嘲讽的时候,颜神佑在被楚氏问话:“看来,那位林小娘子对你触动颇深?” “呃?!啊?哦,嗯……” 楚氏微微一笑:“你跟她想的一样?” 颜神佑坚定地道:“是。” “你觉得可能吗?你能做得到吗?” 颜神佑这是头一次无视楚氏的压力,一点也不觉得楚氏那压迫性的目光有什么可怕的。她说:“是。” 楚氏饶有兴趣地道:“所以你想要让女童识字?” “嗯。” “可又要让昂州早些婚育?这不还是生育么?” 颜神佑沉吟道:“男女本就有别,可不该是霄壤之别,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 楚氏显是将这个问题想得很深,直指中心:“你们的想法,怕外间不会答应。我知道昂州风气开放,你可以领兵、可以治民,昂州女人也有阿婉那般自领一部的,这都不是大事。可你要说出来,会被人言压垮的。不要说你不谓人言,你辩材无碍。我说的,可不是吵架的功夫。是你能不能让人接受你的想法。难处太多,恐怕士人是不会乐见的。” 颜神佑道:“谁管他们乐不乐意了?将女人关在家里,看着四方的天、四方的地的时候,他们何尝问过女人想要什么?只是告诉女人,老实呆着,以父、夫、子为天,就行了。我做事,哪需要他们答应?我既做了,他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是得答应。” “这般自信?不觉得狂妄吗?” “并不。顶多十年,女人就得当男人使啦,既然当男人使,那就得拿一样的报酬。” 楚氏默然,十年,不错,天下大乱,精壮男子不知要死去多少。等到天下太平之时,女人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死的都是壮劳力。这个空缺,自然得女人来填补了。 楚氏道:“还是难。” 颜神佑笑道:“这世间多少奇迹,不过是源于先驱者的异想天开?这世上又有多少事业,是因为有人挺身而出,敢为天下先?我总觉得,只要自己认为对了,就去做,不管有多么难、多么险,凡事,总要有一个开始。我做了,怎么能保证就没有人会跟上来,继续把这事做成了呢?” 楚氏道:“哪怕比夺天下更难?” 颜神佑道:“这本就比夺天下要难。可那又怎么样呢?怕人的舌头?只要我做成了,总会有人为我找理由的。” 谁敢说她现在做的就一定是不成的呢?什么“历史的必然性”,都是后人总结的。至少,在性别这个问题上,史上也总是在起起伏伏、不断变化的。她就是想把妇女地位固定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哪怕不能彻底平等,也要撕开一个口子,谁又能保证不行了呢?武皇之前,谁信女子可为帝?试都不敢试的人,是没资格评论别人的。 楚氏拍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颜神佑道:“你要早生百年,我甘附骥尾。” 颜神佑听了,吓了一大跳,连忙闪开了,俯身对楚氏道:“阿婆说笑了。” 楚氏道:“没有啊,没有啊。那个林小娘子,可以瞑目了啊。” 颜神佑心里一阵难过,没有接口,心说,等做出点成果来再说这话吧。请教楚氏道:“我试过了,只有阿琳过来帮我。旁的人,还是听家里的话。女人呐,不走出家门,还是不成的。” 楚氏道:“万事开头难。耐心与冷静是最重要的,凡成大事之人,坚忍是最不可缺的品格。凡事想一蹴而就的,都不是做事的人。急功冒进,非止是兵家大忌,更是做人的大忌!有句俗语,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颜神佑道:“是。” 楚氏道:“识不识字的,现在倒不重要了。就是男人,识字的又有多少?你与你阿爹在昂州建学校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可如今的情势,腾不出手来的。” 颜神佑有一丝的不服气。想大兔朝前面跟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干仗,后方还在搞根据地建设,一面打游击,一面搞妇女运动,还不是干得红红火火?她决定了,从玄衣开始,从自家奴婢开始。秋收完了,只要收成差不多,搞个扫盲班。 国人其实很重教育,重识字的人。哪家女孩子识字,到了婆家都要被高看一眼。为了嫁得好,都会有一些人乐意女儿学习。大不了,开女校咯。 楚氏道:“你得记着,着眼全局,这天下,有男也有女,别只看着一处,那便会偏狭。” 颜神佑道:“是。” 楚氏叹道:“这世上呐,也有些个好逸恶劳的人。你给了她们天地,她们也未必肯走出去。不是不肯出力,有些个妇人,丈夫吩咐一声,也是上刀山下油锅,可是呢,就是不肯自己拿主意。心懒!心死了!这才是最难的。我固瞧不想这样的妇人,可这样的人未必会少,让人看着,不争不失,也能儿女绕膝。是坏榜样。” 颜神佑叹服,可不是么……甭说这会儿,就是她穿来那地儿。也有一群连大妈的年纪都不到的小女人,思想停留在旧社会,女人挤兑起女人来,比男人还狠。 苦笑一声,颜神佑眼神清明,道:“我又不是为她们活的。” 楚氏赞同道:“是极,是极。那便去做,记着,不可冒进。你在开头,成了,前路依旧艰难。败了,连后人的路都堵死了,不知要过多少年,才会有人敢再冒头。” 颜神佑道:“是。” 楚氏却又话风一转,说起荆州的事儿来了:“真的对河间王那边儿不动心?” 颜神佑撇撇嘴:“咱又不蠢。” 楚氏微笑道:“说来听听。” 颜神佑道:“自己吃得饱饱的,做甚么要为别人火中取栗?我们没他能活,他没我们,呵呵,一个反王。咱家名正言顺,朝廷忠臣,进可攻,退可守。帮了他,就上了他的贼船,再没后路了。我们本是自己做主的,何必给人做奴才?他们那里,不定有多少心腹了,到时候,嘿嘿。” 楚氏问道:“还有呢。” “说穿了。我便嫁了,他能不能成事还两说。成事了,我的下场又是两说。四分之一。自己干,不过成与不成而已,二分之一。” 楚氏摇头道:“不是这样算的。罢了,不说他们了,反正,主意也定下来了。你难得能得闲,歇息去罢。” 没等颜神佑告退,颜静姝的侍女来了。见颜神佑也在,怔了一下。楚氏道:“说罢。” 侍女道:“三娘有些不对。方才,她从厨下回来,做了些馅饼。路上遇着二娘房里的阿何,居然亲自出口讽刺,还以言相激,说阿何只知道吃,不会伺候人。激阿何拿她做的馅饼与二娘吃。” 楚氏的瞳仁骤然缩小,捶桌道:“这个畜生!” 颜神佑吓了一跳:“阿婆?” 楚氏道:“这事你别管,何二女拿东西,你一概不要沾口。从今日起,到我这里用饭,余者滴水也不要喝!”又指侍女,“你去,看她房里药老鼠的砒霜还在不在!若在,还剩多少!” 侍女一惊,背上全是冷汗,匆匆领了冰去,借着放冰盘的机会,往角落里一走一看,果然少了两包。飞快跑过来汇报。 楚氏何等精明之人,先是颜静姝非要另拌了砒霜,然后就是让何二女拿吃食给颜神佑!不是她阴谋论,往坏里想颜静姝,而是她不能承担一点让颜神佑涉险的风险。无论是与不是,都得先防着再说! 颜神佑皱眉道:“不至于吧?”要说矛盾,那肯定是有的,颜神佑也看颜静姝不顺眼。可要说搞死对方,颜神佑也没那么功夫,也不觉得颜静姝有这么个胆子。 楚氏道:“小心总是没有错的。那个何二女,经此一事,无论是与不是,都不能留了!趁早打发了出去吧。” 颜神佑心里抹了一把汗,也反应出来了这里面的风险,痛快地答应了。见楚氏面色不愉,又说:“阿婆放心,自打上次事后,家里处处小心的,我们的饮食、身边伺候的人、能进府里的人,都是有数的。除了定下来的,余者一概不沾的。再说了,哪来那么多的毒药呢?单说砒霜吧,药店里进多少、卖多少,卖与何人,都是有数儿的。” 楚氏道:“我宁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能让这个家出事。去,叫二郎过来。”这个二郎,说的就是颜肃之了。 颜神佑问道:“阿婆,事情还没确定,何况劳烦阿爹?”奇异地,听说有人可能要搞死她,她居然一点愤怒也没有,只是觉得可笑。 楚氏道:“我自有安排。” ———————————————————————————————— 接下来的事情,让颜神佑目瞪口呆。她发现,她不止在思想突破上不如土著,妇女意识觉醒还得林大娘提醒她一下。连脑洞……她都比不上一个老太太。 颜肃之来了,听了楚氏说:“三娘有些不对,前些日子要砒霜,今天做了馅饼,给了二娘的婢子,让婢子拿去给二娘吃。” 颜肃之脑洞开得很大,瞬间脑补出一整个谋杀案来,破口大骂:“小贱人!她怎么敢?坏种!跟她爹娘一样的坏种!畜生!养条狗还会摇尾巴,养个小贱人只会妨克家坦克人。” 楚氏道:“你叫什么?就你会骂人么?坐下来。听话。” 颜肃之气得脖子都红了,恨恨地道:“我去勒死这个小贱人。” 颜神佑连忙抱住他的胳膊:“阿爹,阿爹,这只是猜测而已。” 楚氏道:“要发疯,我送你去京城跟唐大一起疯。不疯了,就坐下来听。” 颜肃之哼唧了一声。 楚氏道:“你们这样……” 颜神佑目瞪口呆——女王才是真大手,您老要是写剧本儿,还有编剧们的活路吗?! 楚氏又写了一个剧本儿,让颜神佑回去假装要吃何二女拿来的馅饼。先说冷了不好入口,拿到厨下去热,趁机调换回无毒的。吃完就装中毒,装死。看颜静姝有什么反应,能引出反常来最好。如果她一切正常,那说不定就是冤枉的。 这也好办。 伪造神迹。 全家大小一块儿哭的时候,让颜肃之去叫女儿。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向天地祈祷,把她又给“叫活了”。祷词的内容自然要带上一些神话色彩,不止是神化颜神佑,还有神化颜肃之。争取打造颜肃之上天眷顾之,总能让他如愿,这样的形象。 颜神佑醒了,还不能说自己去了阴曹地府,还得说是去见了个神仙。就是她当年做梦,教她晒的那个神仙姐姐。神仙姐姐还推了她一把,告诉她,下面有好事等着她。她以后富贵不止于此。 如果坐实了是颜静姝下的手,那馅饼就归她自己吃了。正好,全套家什就便宜了她办丧事儿。拖延河间王使者的新借口也就有了,这回能拖到秋收后了。秋收一过,正好给颜神佑和山璞定婚。把河间王的使者砍了,送人头上京去。同时,准备好了跟河间王打仗,除了扬州,荆州她也要了。 over。 颜肃之久久不能回神,深深地觉得,他中二期那么犯贱,楚氏还没搞死他,这真是他亲妈!非亲妈不能容忍他曾经那么样的贱格。 乖乖去准备祷词了。 颜神佑这里,也乖乖去准备。其实这三人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确定颜静姝心里有鬼了。另外两三分的不确定,是大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颜神佑死了,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完全没有好吗?两人根本就不是走一个路线的,有什么好冲突的呢?争什么?颜神佑死了,她爹妈也不是颜静姝的,她的权柄也不可能给颜静姝。所以,这个堂妹她图什么呢? 是仇杀?也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吧?颜神佑指使姜戎找人上表去搞臭颜平之名声的事儿,颜静姝也不可能知道啊。 楚氏这才定下这一计。 好了,剧本有了,演员各就各位,开始! ———————————————————————————————— 颜神佑心情复杂地看着何二女期望的脸,深觉对不起她。何二女原本当在乡间快乐地长大,因为她的一时兴起,将人搞了过来。结果何二女并不能适应这里,如今又落到这样一个位置。 颜神佑伸手摸摸她的头,扯出一抹伤感的笑来。如果姜氏是要拿何二女给她上一课的话,那么,这一课是真的……太深刻了。 何二女有些忐忑地拿馅饼来给她吃,颜神佑看了一下,道:“饼冷了,让她们拿去热一热吧。咱们来喝茶等着。” 何二女见她表现得忒正常,开心地点头:“嗯。” 阿琴一直跟着颜神佑,拳头攥得死死得,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撕了何二女这个傻货。被颜神佑叫了三声,才回过神来,接了食盒出去。食盒没进厨房,先送到了楚氏跟前,一根银簪子一插,就什么都明白了。【1】 楚氏气得眼前一黑,怀疑是一回事,确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果然是她!我养她这些年,哪里对她不起了?!” 颜肃之冷冷地道:“十六、七岁的年纪,有这般蛇蝎心肠的,一万个里面也没有一个。可真是天赋异秉!” 接下来就照着剧本儿走了。 颜神佑果断捂着喉咙装中毒,她没见过真正中毒的人是什么样子,只好努力回忆电视剧里的表深。阿琴明知是假,还是一把推开了何二女,哭着将颜神佑扶到了内室。 姜氏接到消息,吓了好大一跳,等颜肃之解释说是为了引蛇出洞,才缓过神来。捶了颜肃之好几下:“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有完没完了?”哭着跑去看闺女。 颜神佑的卧房,哭声一片,颜静姝姐妹仨也被通知了。颜静姝从容起身,对两个惊呆了的妹妹道:“走吧,咱们去看看。” 她这一看,也让楚氏等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了。 颜静姝不是个有耐性的人,至少,没有楚氏欣赏的耐性。她要是忍功够了,就不会经常甩脸子给人看了。进门假哭,也是靠香料的刺激流了眼泪。哭了一阵儿,除了“苦命的姐姐”,再也想不出赞美的词儿了。她两个妹妹也没什么词,就是哭而已。 阿萱已经哭昏了,姜氏抱着阿萱,给她拨开粘在脸上的碎发。 颜静姝忍不住说了新词儿:“才要定亲,怎么就走了呢?这可怎么办呢?” 颜肃之心说,不对啊!这干你屁事啊?!你哭这个? 姜氏听颜静姝哭她闺女,恨得牙痒,忍不住伸手掐了颜肃之一把。 楚氏倒是稳得住,接口道:“是啊,可怎么办呢?断不可失信于人呢。” 恰在此时,外面阿方来通报:“长史等想吊唁小娘子,又有,荆州来的使者,也想来吊唁。” 颜静姝哭得更大声了。 楚氏心里已经有数了,压着火儿,十分和气地问颜静姝:“三娘,可愿为我分忧?” 颜静姝哽咽着点点头:“但凭阿婆吩咐,便是远离亲人,也……也……也是我的命了。” 楚氏一个眼色下去,阿琴麻溜地去拎了个食盒过来。打开盖子,馅饼上被银簪子插出来的洞还在呢。 颜静姝脸色苍白。 楚氏道:“吃吧,这不是你给阿寿的么?把何二女带上来。”趁着另一场戏还没开幕,得先把自己家里的事儿给解决了。 颜静姝拼命后退,摇头道:“我不吃!” 何二女过来一看,也傻了:“这个……” 阿圆忍着怒气,诱哄着何二女道:“你认得这个?” 何二女傻乎乎地点头:“对啊,这是三娘让我拿给二娘吃的,二娘吃了一个就……” 吃食,中毒。傻子都知道这里面的联系了。 颜静媛吓昏了,颜静娴尖叫一声,扑过去想揍她姐:“你为什么?!” 楚氏道:“够了,吃吧。” 颜静姝还要说:“你们没证据,这不是我做的。” 其实……家族内部的事儿,难道要对簿公堂么?一碗掺了糖的砒霜水,给谋杀者画上了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砒霜本身用银是不怎么验得出来的。银子遇砒霜变黑,是因为提炼不纯,砒霜里的硫把银子变黑的。 这里是英俊的存稿箱,某肉同事结婚,喝喜酒去了。 每到这个时候,单身狗都要再受一次伤害t 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小鱼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22:43:20 小鱼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22:41:59 小鱼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22:40:20 小鱼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22:38:35 等文的水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22:25:53 sam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20:47:27 潇水静逝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2 18:56:41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18:22:28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2 18:12:55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南明0曦”,灌溉营养液+12014-08-02 19:54:21 读者“千年往事”,灌溉营养液+12014-08-02 18:07:56 读者“千年往事”,灌溉营养液+12014-08-02 18:07:49 读者“怪阿姨”,灌溉营养液+12014-08-02 17:09:53 第181章 祸害遗千年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觉得哪怕自己伤害了亲人,亲人也不会将自己怎么样。却从不曾想,被他们害的,同样是亲人。又或者本已无亲情,却思别人会有各种顾虑,不敢动她。总抱着一种“反正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还活着,你们能为了一个死人为难我么”这样的心态。 自己已不顾亲情,却要别人顾忌到她,端的是自私狠毒。 然而这样的人却时常能够得逞,究其原因,不外是正常人万万做不到他们这样无耻而已。正常人与贱人比贱,未比,就已经先输了。 颜静姝就是拿着贱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却期待别人不是包子也是她手中的牵线木偶。 对此,我们只能说,她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这世上从来是一样米养百样人,除了包子、贱人、傻子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人,比如——变态。 其杰出代表就是楚氏。 以为用凡人的智商与贱人的无耻能够辖制住变态,注定是要被变态搞死的。 别说这会儿楚氏是有防范的,颜神佑是装死的。哪怕颜神佑真死了,楚氏都不会让这个给自己添堵的人有好下场。没了张屠户,还能吃了连毛猪? 利益?谁的利益?虽说无欲则刚,人一旦有了欲-望便会为外物所扰、束手束脚。然而这个束手束脚,绝不包括为人作嫁,为了蝇头小利,去容忍不该容忍之事。剜肉补疮,实在是个愚蠢的做法。 利益最大化要怎么做,还是看看老祖母给你们上一课吧!认真听好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作死的正在被灌砒霜呢。 别人学了多少颜神佑不知道,反正,她是受益匪浅的。谁再说随便一个人穿越了就能霸气侧漏让古人拜伏,她跟谁急!论思想解放不及一民女,论谋略城府不及一老妇。反正,颜神佑是觉得自己得脚踏实地了。 脑内思绪翻腾,耳朵边儿上是颜静姝垂死挣扎的呻-吟。颜神佑还得挺尸装死,装得特别辛苦。亲,没干过这个工作啊,整个人挺得都已经僵掉了。 楚氏满脸慈悲地看着她的脸:“我的儿……”缓缓地,作伤心欲绝老祖母状地拿着手绢,擦“尸体”的脸。 夭寿哦,汗都出来了!不擦都要穿梆了!这会儿还没秋收呢,正是热的时候,虽然屋里放了冰盆,却涌进了好么些个人。楚氏、姜氏等都围在“尸体”周围,局部温度很快升高。颜神佑还在装死不能动,越发燥热了有木有? 姜氏看楚氏给颜神佑擦脸,也猛地清醒了过来。这是装死啊!那我不能光哭啊,阿家,给她脖子也擦一擦!自己却拿起颜神佑的手来,将她掌心的汗都擦了。 郁氏急匆匆赶了来,一见这样,也是悲从中来,哭得十分凄惨。 楚氏一面给颜神佑擦脸,一面仔细观察,只见颜神佑躺得十分平静,出汗这是生理现象,没办法克服。除此而外,无论是颜静姝之死,抑或是姜氏悲哭,她动都没心。心道,这才对么,沉不住气,是成不了大事的。什么有情有义,有时候不过是冲动鲁莽而已。事情发生的时候,不克制地宣泄情绪总是容易的;坚忍地活着,尽力去解决问题却是难的。比较起来,前者不过是害怕舆论谴责其冷漠、被人言绑架的懦夫的行为,后者才是柱石栋梁之材该做的事情。 颜静媛已经吓傻了,看着她姐垂死挣扎、状若疯癫。颜静娴被侍女死死拉着,不令她上前撕打颜静姝。 颜静娴泪流满面:“蠢材!畜生!手足相残,好狠的心!但有一分将大家当成亲姐妹的心……”有一点良心,就不该这样毒害堂姐妹;也不会不考虑这样做会对亲姐妹有什么影响!或者说,太蠢了!聪明人从来不会将人逼入绝路。颜静娴年纪虽小,却也风闻一些古早传闻,比如她的父母之事、祖父母等事。算起来,楚氏才该是怨恨的那一个,但是她没有。这才是聪明的做法。对比颜静姝,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楚氏悄悄看了一眼,心道,成了。她不想因为一个颜静姝,与两个一手养大的孙女儿有太多的隔阂。这也是她让颜神佑装死的原因之一了,对外,可宣扬儿子、孙女儿的神迹,对内,可消灭不安定因素,一举数得。 楚氏看着挺满意,颜神佑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她挺尸挺得腰酸背疼,谁挺谁知道,这差使不好干。别看人人都要睡觉,可这事儿跟瞪眼似的,谁看东西不眨眼?平常看东西时不觉得,只认为自己一直都是睁着眼睛的。一旦让你坚持不眨眼,你就会发现,数不到三十个数儿,眼皮就自动想粘在一起了。装死也是这样,颜神佑全身都僵硬了,直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变成僵尸,马上也要抽筋了。 可她还不能动,她的戏份还没演完。姜氏已知她是假装的,但是自己的哭却不是假的。越想越伤心,好好生了个闺女想着把她平安抚养长大,说个好人家,也算是不是枉颜神佑投胎做了一回她闺女。岂料这孩子从一生开始就没过什么舒心的日子,前面已经解开的心结就不说了,现在还得沦落到被刺杀、被堂姐妹毒害,眼下又要装死。 越想越伤心,哭得一塌糊涂:“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一面说,一面不忘轻轻推一推颜神佑的“尸体”,好让她借机稍动一下。 亏得这事儿是早经筹划好了的,州府本来就是模仿了“前朝后宫”的格局,卢慎、丁号等人的办公区原就是在颜家住宅前面的,两区只隔了一道墙而已。卢慎等人听说颜神佑“死了”,头发惊得都要竖起来了。 颜神佑不能死! 她死了,昂州就没有备胎了。 一齐围了过来,想上炷香、哭个灵,最主要的还是要问一问,这特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楚氏便命郁氏带着颜静媛姐妹俩退至屏风后面。女眷极少见外客,这也是京城等地的规矩,只是在昂州,这个规矩本就松散,后来又出了一个颜神佑,便没多少人去执行它。楚氏却深知,颜静媛是个胆小的人,还是避一下比较好。颜静娴却是个脑筋清楚的孩子,让她们俩一处去,颜静娴也好开解开解颜静媛。 而让属官们进来,也是不得已的举措。无他,“神迹”需要有人来作见证、去宣扬,此举乃是从权。照楚氏看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暂时是不会有人去计较什么礼法了。当然,内室是不许他们进来的,倒是他们的娘子,是可以进内室的。 一切安排妥当了,才轮到颜肃之登场。颜肃之与姜氏一样,越想闺女这一路的运气,越觉得憋屈,不由悲中从来,忍不住放声大哭。楚氏一直在旁边给颜神佑擦着汗,被颜肃之这哭声惊得一个哆嗦,给了他一个“你真坑爹”的眼神,心说,你亲爹真死了都不见你这么个哭法,你又发什么臆症了? 众人一听颜肃之这么个哭法,心都凉了。原本还想着,祸害遗千年,颜神佑这个小变态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短命的样子,大家都是心存侥幸的。此时听颜肃之哭中带着悲声,都跟着六神无主了。心道,这玄衣要交给谁呢?除了使君,怕没人再能接手带起来了吧?六郎、八郎都太小。交给别人,不放心呐! 想到自己的造反大事就这么少了一道保险,也伤心得哭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州府内外,都哭得唏哩哗啦。 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突然就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吧?颜肃之哽咽地搬出了楚氏给的台词——误食毒物,堂姐妹俩一块儿挂了。一听说颜家一气死了俩姑娘,丁号等都默了。这特么是什么运气啊? 白兴是颜肃之的学弟,懂天文历法,自然也懂封建迷信。此时一腔怨愤之气,怒道:“定是因为荆州反贼来,冲撞之故!” 颜肃之心道,我正缺一个借口哩,真是好学弟。也哭着说:“就是!” 当下七嘴八舌,又说必要搞死这个反贼。至于荆州河间王的反应,丁号认为:“纵要点兵过来,咱们也不惧他。” 卢慎道:“荆州虽与昂州接壤,毕竟道路崎岖。两处能消息便要数日,彼大军欲至,必先筹备,又须数日。且道路崎岖,大军行动,必然不便捷,还要些时日。等他们来了,此间秋收也过了。如今动手,正好。” 颜肃之道:“如此甚好!” ———————————————————————————————— 河间王的使者还不知道州府已经决定要他去死了,犹在等河间王的消息。使者能被派来做说客,显然是得河间王信任,且智力不弱的。耽搁了这些天,对于昂州的暧昧态度自然是有所察觉的。利益明摆着的,谁都能看得明白,这是要让颜肃之出钱出力出兵,入个股。同样的,风险也是明摆着的。据他的估计,颜肃之一开始没要杀他,就是对朝廷并不是那么忠心,不答应,应该是对造反有顾虑。 只要态度松动了就好,他就能说之以利。 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好,昂州方面没有痛快地答应,就显得是河间王有求于人,日后这位置,就不大好摆正。不过这个也没什么,投入河间王的麾下之后,一切可就不由颜肃之做主了。甚而至于,河间王势成,第一件事,就是要削了颜家的势力。 不过,这些事情,使者显然是不打算说的了。他决定近期再去见一见颜肃之,游说一下。正琢磨着讲稿,忽然听得外面哭声大作。使者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使人去探听,回来说是颜使君家小娘子死了! =囗=!使者呆愣半晌,这特么是什么情况?第一反应是颜肃之不想结亲,旋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推测,不想结亲就直说,何必这样故弄玄虚?现在为了逃婚假装是死了,那这个人就算是消失了,以后要如何再找一个能见得了光的身份正式回到家族里来?死人岂能复活? 可是……颜肃之他闺女死了,这联姻的硬件就没了呀!这要怎么办? 使者原地转了八圈,决定去吊唁一下,看看颜肃之有什么说道。扬声道:“来人!”赶紧扒包袱卷儿,找一件适合吊孝的衣服来穿上一穿。 匆忙赶往州府。 令使者没有想到的时候,他一脚才踩进州府,里面已经欢声雷动了! 就听到州府的属官、属官家属、奴婢、皂吏们奔走相告,大声说:“小娘子活转过来啦!小娘子不是死了,是被神仙请去神游讲道了!” 卧……卧槽! 使者惊呆了,真……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假的啦! 只不过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当真的了而已。 颜神佑之前因为自己年幼,说出来的话没有份量,为了开盐田,便用过神仙托梦这样的借口。这是已经有神话基础,幸运的是她真把盐给搞出来了,这便让人相信,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楚氏再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加工,相信的人自然就更多了。 话说,当时颜静媛姐妹俩在屏风后面,颜静姝的尸体也被抬到一边摆放。颜静媛看着亲姐姐死得不能再死,悲从中来,小声啜泣着。颜静娴却将眼泪一抹,一把拽住了她:“你为她哭,不值得。” 颜静媛毕竟心软,小声道:“毕竟是亲姐姐……她又没认……”她的心里,总是希望一家和睦的。比如说颜静姝常说楚氏等人不好,她也劝颜静姝不要这般。这回轮到颜静姝的头上,她又希望颜静姝不死。 颜静娴咬牙切齿:“她最好弄这些小巧心思,旁人蒸个圆饼,她便非要压出些个花朵纹儿来,好显得与众不同。你自家看,是也不是?那饼上头,还有戳的眼儿,想是银簪子验毒弄出来的。等着她认?她但凡做错了事儿,什么时候认过?不都推到旁人头上了?” 颜静娴这话,真是驳无可驳,都是亲姐妹,常年住在一处,彼此的某些小习惯互相都很熟悉。颜静媛左右为难,哽咽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劝也劝过、骂也骂过,软硬兼施,她就这样,有什么办法?”颜静娴才想哭呢,一个姐姐自取死路,另一个……软得像跟面条,当人妹妹的,何其苦也! 颜静媛只觉得头脑发胀,她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主见,夹在一姐一妹中间过活。总有来说,颜静姝总是神神叨叨打些小算盘,倒是颜静娴这个妹妹,时常给她提个醒什么的。现在姐姐死了,就剩下妹妹了,她也就昏头胀脑地听了妹妹的话,点点头,继续哭。 颜静娴头痛不已,深深地觉得有这么两个姐姐,真是……上辈子欠债太多! 无奈地伸出手,把比自己还高的姐姐的脑袋摁到自己怀里摸摸毛,颜静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郁氏一直旁观着,抱着家女儿六娘,给她闻带着刺激气味的香囊让她哭。一面还分神听这姐妹俩嘀咕,听到最后,也只能服气,都是一个娘生的,真是三个女儿三个样儿。 正感慨间,听到外面哭声大作。颜肃之一面哭一面嚎:“你快回来啊!怎么就丢下爹娘一个人走了呢?你快回来啊!” 郁氏心说,可不带这么喊的啊,这不是让孩子走得不安心吗? 让她没想到的是,颜神佑一个鲤鱼打挺,她就坐起来了!僵硬着表情问:“你们哭个甚?!” 再不打挺她就要抽筋了! 颜肃之:“=囗=!”你这复活的姿势过于奇葩啊! 丁号等:“=囗=!”不对吧?我没听错吧?好像是小娘子的声音啊! 楚氏咳嗽一声,剜了颜肃之一眼:快背台词啊!这事儿ng了可没办法重新读条再来过。 颜肃之震惊了一下,恍然大悟地问道:“你怎么……这是……”忘……忘词了!刚才哭得太浑然天成了,感情投入太深,一时没能拔-出来。 颜影帝神佑功底了得,很快记起自己的台词,接口道:“我做了一个梦。” 楚氏舒了一口气,看看哭得像个猪头一样的儿子,嘴角一抽。颜肃之哭得不在状态,就只有她来了。楚氏道:“你可把我们吓坏啦,无声无息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好容易你阿爹将你喊了回来了。” 颜神佑也是嘴角一抽,伸手给颜肃之擦擦满脸的眼泪鼻涕,再看姜氏,已经默默抹去眼泪了。这才缓声道:“怎么大家当我死了不成?这哭的……我就是做了个梦,有人喊我去说话来的。” 楚氏问道:“说话说到没了生气?究竟梦到什么人了?又说的什么?看这些人为你急成这般模样,你须与我有个说法儿。” 丁号等越听越觉得不对,怎么这个深居简出的太夫人,似乎……嗯?很有气势的样子嘛!这种气势,与以往那种“太夫人”式的感觉迥然不同,这种气质,似已超乎内宅妇人,气质上隐隐与颜神佑很象呐! 卢慎已经扬声问道:“还请小娘子明示。” 颜神佑开始编,编神仙,编对话。这些楚氏给她的台词很简单,无非是:“有仙人以车相迎,往天上去,说下界之情,言道富贵当不止于此,昂州必更富庶。” 四下一片寂静,片刻后,爆发了一阵强烈的欢呼,欢呼声辐射开来,感染了全城。 河间王的使来时,就遇到这么个状况。他原本稍有慌乱的,及入州府,听说小娘子死而复生。心中不免疑惑:这神神叨叨的,似乎有些不祥,做世子之正室,总有些。如此说来,还是越家小娘子合适些…… 如此思忖,却又正一正衣冠,管它以后的事呢!以后哪怕废了呢?先把她爹手上的兵拐了来再说! 一到便被拿下了。 使者还要问:“颜公这是做甚?” 做甚?拿你的人头向朝廷表忠心呗~ 颜肃之二话没说,就一个字:“杀!” 使者还在做梦呢,就被玄衣一拥而上,揪到府门外大街上当众砍脑袋去了。 这边玄衣才揪人出去,府门口正撞上两拨人。一拨是熟人,为首是个锦衣青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阿舅,阿寿怎么了?”这是徐昭,他离得略远,正好来办事儿,听到噩耗就跑了来。 另一拨是个眼生的老头儿,头发胡子全白了,眉角耷拉下来几条长长的寿眉。口中也说:“颜二,万毋为非礼之事!” 两人撞到一起,徐昭袖一擦脸:“你谁啊?这么说我阿舅?” 老头子被他气得不轻,怒道:“老夫霍十二!” 好么,被先帝称为祸害的霍老先生,兜兜转转的,七老八十地他居然跑到昂州来了。 没得说,两位您一起进去吧,咱们还得办事儿。玄衣让开路,让他俩出去了。霍老先生看了一眼他们揪出去的人,那使者还要喊:“霍先生救我,唔,嗷!”就被一拳揍在肚子上,疼得再说不出话来了。 霍老先生舒了一口气,双手一背,踱进府内,再不见方才急急赶路时的慌张了。徐昭暗叫一声倒霉,乖乖当起了向导,抓了个人让他去通知颜肃之,自己却陪霍老先生往厅事里去。 府门外大街上,戴千户手起刀落,河间王使者人头落地。围观群众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州府杀的,就一定是坏人,一齐喝彩! 州府此时再宣讲,颜使君乃是个大大的忠臣。咱小娘子被神仙请去做客了,神仙让她会话给她爹,说富贵不止于此,昂州未来更美好。四下一片欢呼。 这个,对待纯朴群众,封建迷信还真的是相当有效的。 ———————————————————————————————— 霍老先生往里走,只见里面人来人往,忙而不乱。心内点头道,这倒像个样子了。 里面正在收拾着呢,才说颜神佑没死,这些出丧的家什就不会紧赶慢赶地收拾了。里面又传出话来,道是三娘死了,丧事还得办,只是未婚女孩儿,又没什么名声,就小办一下,东西都收拾起来,往临时搭的灵棚那里去布置。 颜肃之听到通报,丁号道:“霍先生名满海内,使君须亲自接见。此人前番既去见藩王,此番又来……” 颜肃之道:“彼老矣,无能为,我见机行事罢。” 让颜肃之没想到的是,霍先生虽老,却并不是无能为,而是给他带了一个重磅消息:“亏得你心里明白,否则就要成笑谈啦。那河间王世子,已定了河间越氏之女了!” 颜肃之一卷袖: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中二帝,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老祸害吗?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晋果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23:12:35 nana_tj2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21:31:36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21:24:22 云微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20:28:40 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20:12:13 小薇薇爱现在的时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19:32:53 果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18:46:09 江洋大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3 18:32:17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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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他就是个中二病啊,好名声那都是包装来的。同一件事情,就看你从哪个角度去叙述了。霍老先生还算是个君子,是以听了外面说他“自污”以全父亲的心愿,又救过自己(这个才是重点),便觉得他是个好人。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冒着死在路上的危险,跑过来给他提这个醒了。 没想到看到颜肃之之后,发现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如果颜肃之真的是个君子,那他应该郑重谢过自己,然后跟河间王正式划清界线。眼前这个颜肃之,二话没说,这就是要干仗的节奏。霍老先生扪心自问,开始怀疑自己到昂州的正确性了。 丁号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此时,才方才向霍老先生发问:“公、何以、知之?” 霍老先生眼角一抽,他在京城的时候,倒是跟丁号见过面,虽不是什么忘年交的好友,倒也还彼此记得。丁号是个精明人,这是霍老先生对他的评价。暗叹一声晦气,霍亥心道,也罢,反正来就是为了告诉颜肃之、还他一分人情的。 当下便叙说出来。 霍亥上了年纪了,说起放话来语速很快,亏得整个州府已经被丁号这个结巴给磨出耐性来了,自颜肃之往下,都很安静地听他述说。 原来,霍亥当年离京,是去找藩王去了。似他这等名家,走到哪里,都有人供奉着的。颖川王等早存异心,更想要这等大儒过来装门面,是以颖川王欢喜无限,把霍亥给供起来了。霍亥经过仔细观察,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他四下游荡,借着大哥死了要回家办丧事的机会,从颖川王那里跑了出来,最后到了河间王那里。 在霍亥看来,颖川王太会装逼了,不好,不如河间王敦厚。于是就带着他的侄孙霍白同学(小霍同学是家里不放心老霍出门,特意派了个武艺高的随行),一路投奔河间王去了。 前脚走了没多久,后脚五王造反了。对于霍亥这样的人来说,虞喆父子下台并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甚至早在先帝时期,他就盼着先帝下台了——什么玩意儿啊,不顾礼法的家伙。五王造反,霍亥是挺支持的。并且颖川王等选择的机会也是相当好的,朝廷根本压不住乱民,五王“忍无可忍”才要起兵安天下。 也是霍亥的运气好,他跑去河间王那里,也受到了礼遇。颖川王也不好跟亲兄弟算这个账,也不敢跟霍亥算这个账。两下都默许了,然后郁陶来了,然后……阮梅就犯了中二病,把颖川王留给了郁陶。霍亥当时还想,真不愧是一家人,做哥哥的不讲规矩,做儿子的不*度,这做弟弟的也是个傻货,居然说要捉活的!从来活捉都是给对方活路,懂? 幸亏我相中了河间王。 没想到啊,极品总是成堆出现的,河间王作为先帝和颖川王的亲弟弟,虞喆的亲叔叔,他的大脑构造也不太正常! “先是,未起兵时,王已为世子定下河间越氏之女,女聪颖*,河间有名。越氏乃河间著姓……” 丁号摸摸下巴:“仿佛记得……京中哪个正是姓越?” 颜肃之冷冷地道:“新任的太常。” 霍亥咳嗽一声:“事情已经定下了,不过是没料到颖川惨败身死他乡,东海为方会所围,河间入荆州,恐势单力薄。河间帐下有进言,欲收君为己用者。正在争论间,郁大将军大军又至……” 大概就是,看着昂州太平、地方又大,又远离战场,很适合做根据地。但是颜肃之亲朋好友都在京城,亲爹又是本朝元勋之一,又受先帝和虞喆的重视,怕他不肯痛快答应。对于这种低效率、文人多、装逼犯多的集团,争吵是常态,吵一吵也没什么的。没料到郁陶干翻了颖川王之后,受到虞喆的表彰,本来是去追着济阳王砍的。一回头看河间王地盘扩大,为防止他势成,便要势他立足未稳之时,将河间王再拍翻。 刀悬在头上,就不能再拖了,于是就有人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越家也不能不答应,不为别的。颜肃之答应了,救援了,他家闺女还能捞个小老婆当当,还能说“为了大业受了委屈”,还能让河间王父子愧疚。男人么,总是如此的,愧疚了,就会对她更好。将来之事,谁是最后的赢家,可真不好说。等事成了,把颜家女儿搞废,越家女儿扶上位,越家外孙就是将来的天下共主。 这笔买卖,划算。 要是不答应呢?兵败了,越家作为河间王的姻亲、支持河间王造反的逆贼,杀的杀、流的流、抄抄家……女眷没为奴婢。嗯,越家女就不止是做一个人的小老婆了,不定要混成哪家功臣家里的侍婢,弄不好还要待客。这年头还挺常见拿自家美婢招待客人、把奴婢送来送去的,有什么遭遇可就真不好说了。 越家支持河间王,可不是为了陪葬的,乃是为了获“无数”倍、“泽可以遗世”【1】的政治投资的勾当的。既做了开头,就没办法停止,只能继续支持下去,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为自己攫取更多的利益。 说白了,就是一次凤凰男和小白花的合谋,把一个原本也不需要非巴上来的人拖下水,为他们出力、帮他们打江山。末了,被救了命、得了实惠的人还要说自己真是牺牲良多、受了委屈了。那个真正出力的,反倒成了反派,得被打倒,再踩上一万只脚,永远瞧他们脸色过活,才说是正义得到了伸张。 霍亥虽然不待见朝廷,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宽了底线,认为,如果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正伦理纲常,搞掉这个乱搞的朝廷,天命的理由之下,造反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是真的不能接受这种事情,于河间王家,这是不守信义,明明约定了婚姻,却又以妻为妾,骗婚颜氏。 对于颜氏来说,本来好好的当个忠臣,虽然朝廷不好,但是做忠臣总是没有错的。且颜肃之也是帮过霍亥的,他也不忍心颜肃之就这么被蒙在了鼓里。 一路走来,旁的地方乱七八糟,哪怕是还算太平的荆州,也是干旱之下的荒凉。到了昂州,发现居然是安居乐业,四夷归化,昂州城更是气势宏伟、欣欣向荣。霍亥到底是个读书人,有着家国天下情怀的读书人——越发觉得颜肃之是有些本领的,不该就这么被拉上贼船。 没想到的是,才到州府门口,就看到河间王的使者被拉去砍头了。霍老先生这一路着急,气都没喘匀的心情,终于得到了平复。 颜肃之颇为感动,没想到自己中二期一次犯病,原是为了给赵忠添堵,竟有眼下这效果,卷完了袖子,又放了下来。郑重谢过了霍老先生的示警之恩,认真地道:“我世受皇恩,怎么会去造反?” 霍亥想说,你那个朝廷,也不咋地,你不反,自有人反,你也就不要逆时代潮流而动了。再说了,那个破太后,是个什么好货么?多恶心的事儿啊,她都干得出来。这个时候的霍老先生是万万没有想到,更脑残的事情,水货们都是干得出来的。他只是点到为止地说:“但守土安民,已是对得起良心啦。”别特么去为朝廷卖命,真特么不值得啊。 颜肃之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丁号自然也听得出来了,眼珠子一转,笑道:“那等傻事,使君是不会答应的。老先生一路辛苦了,还请住下歇息歇息,晚间容使君设宴相请。再者,我们小娘子去而复返,也是要谢过老先生的。” 霍亥说话慢,脑子却不慢,问道:“去而复返?” 丁号颇为得意,将颜神佑被神仙请去喝茶,然后送回来的事情给说了一遍。霍亥还有一点不信,问道:“真的?” 丁号道:“这是自然,老先生见过便知的。” 颜肃之静下心来,却将眼睛放到霍亥身后一个青年身上了。青年看起来二十上下的年纪,身长玉立,身姿挺拔如松柏,从进门开始,颜肃之就看到了。不过因为当时有事要说,霍亥又没有介绍,他才没问。现在事情说完了,结果很让人满意,颜肃之就问道:“这是哪家儿郎?” 青年一身锦衣,看着不似僮仆,颜肃之才有此一问。 霍亥咳嗽一声:“这是家兄之孙。名白,字长庚。有些武艺,一路护送我来的。” 颜肃之眼珠子一转,暗道,老祸害的侄孙子,必有些学问,又能一路护送他来,想有些本事。我这里正缺好些个能带兵的人,不如留这祖孙下来,老的可以装门面、请教学问。这小的,考较考较,能成一员大将也未可知。 便赞这霍白同学一路护送叔祖,不辞辛苦,十分难得。又命人将二人护送往驿馆里好生休息,卢慎抢先一步出去,得把河间王使者那里清理干净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别让霍亥遇上不该遇上的事儿。 霍亥也确实累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同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还来回奔波,是得休息了。不过他还惦记着一件事儿:“明日可否请问小娘子些许事情?”颇有一些求知的精神。 丁号含笑道:“这是自然的。” 颜肃之见霍亥望着自己,也点头道:“小女自当拜望老先生。”又让古工曹陪着霍老先生去安置。古工曹也是京城来的,倒是也见过老先生,好歹有些个共同语言。 ———————————————————————————————— 霍亥一走远,丁号马上说:“不、不不,不能放他走!” 颜肃之微笑道:“就要打起来,为了老先生的安危计,也不能让老先生涉险呐!来,咱们合计合计,怎么搞死河间王那个牲口。” 丁号脑门上三根黑线滑下,应一声:“先秋收吧。” 颜肃之怏怏地道:“敢戏弄老子、坑老子的闺女,我弄不死他!”这种街头无赖式的放话一说出口,颜肃之一怔,喃喃地道,“说得真顺口,颇为怀念在京城时年少轻狂……唉,还是不轻狂的好,轻狂了,家里人跟着担心呐……” 丁号表示,他啥都没听到。 卢慎道:“既然使者已经斩了,便当上表朝廷,请朝廷当心呐!哦,还有那位越太常,”说着一撇嘴,“可不能叫他里应外合了。” 颜肃之缓缓地道:“大善,”然后开始暴怒,“我日他祖宗!”妈蛋!让老子顶缸,你们发梦还没醒呢吧? 颜肃之亲哥亲舅大舅子都在京城,他朋友虽然是皇帝表哥,可唐仪又是他亲家,难保不受点什么牵连。这消息要传到京城,这几家人家没一个能推卸得了的。哪怕说“不知情”那都不管用的,这时候的株连,谁管你知不知情呢? 谋反夷三族,没得说。颜肃之虽然陆续捞了些亲友过来,可是正经的三族当家人都在京城好吗?这事儿,得亏他有私心,闺女也基本上说定了山璞了。不然被人一忽悠,别说,河间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一点头,就把他哥他舅连大舅子带亲家一块儿坑沟里了。 越家呢,还特么好好儿的! 凭谁被这么算计了,心情都不会好。 丁号是个结巴,不大会劝人,亏得颜肃之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骂完一句,他就平静了。转而琢磨起怎么坑人来了:“可惜了,扬州太乱,通信不便,不能即时将消息传至京城。不然,嘿嘿。”说着,摸起了下巴。 丁号这才接上一句:“不直走也没什么,往东,吴郡也是扬州地界,就是远点儿。”昂州通往京城的官道,是直线,穿过扬州。官道西面比较乱,湓郡的大部分领土在官道西,往东多走一点,就是吴郡了。如今韩斗在那里,倒是比较太平的。出了吴郡,就可到扬州城,蒋刺史在那里,虽然不能平定全境,不过州府周边还是比较太平的。 颜肃之道:“如此,甚好。” 丁号道:“使君不去看看小娘子?” 颜肃之笑道:“对对对,等下还要带她去见这位老祸……先生呢。” 语气转得略生硬,丁号听了也没啥表示。颜肃之吐了一下舌头,问丁号:“老先生能见客么?” 丁号狡猾一笑:“看霍先生怎么说了。” 颜肃之点点头:“家里有白事,晚间我亲往驿馆去见霍老先生。” 丁号尚不知颜静姝之事,问道:“小娘子不是去而复返了么?” 颜肃之狞笑道:“是另一个丫头,误食了砒霜。” 丁号还稍有不明,卢慎毕竟出身大家,一听即明。这事儿,说不得又是家族之阴私,照颜肃之的表情来看,可能是死的这一个做了什么,幸而小娘子福大命大,没有中招。卢慎心里有数,也装成什么没看出来。他如今在州府委实有些个尴尬,颜肃之父女虽是待他一如往昔,旁人也力图装成很正常,然而行动之间,却皆不以他为众属官之首了。娶老婆,不但老婆人好就好,老婆的娘家亲戚能不能上台面,也很重要啊! 这时候,就更得装不知道了,卢慎只说:“既然如此,还请节哀。万幸小娘子无恙。” 颜肃之点点头:“晚间同去见霍先生。”见丁号与卢慎答应了,他才抽身到后面去见闺女。 吓死爹了! 正儿八经相处还没有十年的时间,闺女就差点被人害了,颜肃之想想就一阵的后怕。心里虽然不解,完全想不通颜静姝干嘛要害他闺女。最后一面骂着“小贱人”,一面又再次归结为“她爹娘就都不是好东西,她也是个小坏种”。 骂着骂着,骂到了后面,一看,哎哟,闺女已经换了衣服洗了头,搁那儿聊天儿呢。颜肃之就笑开了:“还是我闺女好!” 姜氏嗔道:“你又没个正形儿了。” 颜肃之心说,我快吓死了,要个p的正形啊?!厚着脸皮蹭了上来,跟姜氏坐在一处,问颜神佑:“觉得怎么样?” 颜神佑眼角直抽,心说,我又不是真的死了,有什么感觉啊?可是看他的眼神实在热切,只好说:“躺得腰酸背痛。” 姜氏道:“小孩子家,哪里来的腰?”也笑,“亏得你阿婆机敏,不停的给你擦着汗。” 颜神佑笑道:“是极,是极。” 说话间,阿萱姐妹又到。原来,这里闹哄哄的时候,阿萱便觉得不对,使人去问,阿方又来说:“前面乱,小娘子们别过去,免得冲撞了。”与阿蓉一商量,觉得既挂白幡,又说乱,怕是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便都在室内不出门。过一时,听说解禁了,这才一齐过来见颜神佑。 六郎也带了阿茵与八郎过来。盖楚氏担心,如果当着小朋友的面弄死了颜静姝,会让小孩子担心。再者,年纪太小,不到万不得已,少入灵堂为佳。直到此时,才都被允许过来。 大家看颜神佑没事,也都放心了。连六郎都作出“松了一口气”的动作,看得人发笑。八郎见他哥这样,也伸手拍拍小胸脯:“呼——” 颜神佑忍笑伸手,去捏他的胖脸:“你知道什么呀,也学六郎。” 八郎(⊙o⊙)表情看着颜神佑:“阿姐?” 阿萱忍不住别过头去,趴在妹妹肩膀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颜肃之笑得很是大声,被姜氏拍停了:“小点声,毕竟……”一呶嘴,方向正是颜静姝那小院儿。颜肃之冷一脸:“我还没放炮仗呢。” 颜神佑也说:“阿爹此时别赌气了,咱们太太平平的就好。” 阿萱与阿蓉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想:看来是真的什么阴私之事了。眼下不好追问,日后事情淡了,再问一问吧。 事实上,不用等日后,姜氏就说:“虽是三娘自寻死,毕竟也姓颜,都去上炷香吧。不看她,也看四娘、五娘面上。” 阿萱就挺明白的了,这事儿原本不算好猜,但是考虑到虞喆对齐王的态度,这也就不难懂了。 于是一齐去给颜静姝上了一炷香。颜静媛已经哭晕了,颜静娴还在,小声代颜静姝道过歉。颜神佑道:“人死如灯灭,我已忘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颜静娴小声答应了。 姜氏又问颜静媛怎么样了,大夫来看过了没有,颜静娴一一回答了。姜氏叹道,这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了,落到三房里去。自己闺女没事儿,她也有心情同情别人了,拍拍颜静娴的肩膀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累着自己。” 上完了香,让阿萱姐弟几个先回去,自己一家人去跟楚氏问好。 楚氏好吃好睡,见他们都来了,还笑问:“有事?” 颜肃之心里有点不自在,不讨论正事的时候,跟亲妈相处还真是别扭呢!颜神佑倒是大大方方地反问:“来看阿婆,算不算事儿?” 必须得算呀。楚氏笑眯眯地道:“算什么呀,这就是呀。” 颜肃之心道,真是看人下菜碟儿啊,您老真是好眼光,就对我闺女好了。当下将霍亥带来的消息用“虽然是开玩笑,其实很生气”的口吻给说了出来。 姜氏脸都气白了,六郎紧绷着小脸儿,骂道:“无耻!” 颜神佑是被气笑了:“哎哟,还真有这种不要脸的贱人啊?” 楚氏道:“即刻发快马,将首级并消息送往京中!” 颜神佑止了笑:“啊?啥?不好!” 楚氏没好气地道:“想到了?” 想到了,当然想到了啊?我就是干这样的行家啊!颜神佑忙对颜肃之道:“要是河间王现在就往京中传流言,京中亲友……”已经撕破了脸,那边开始还能忍得住,要是一直得不到消息,说不定就要出贱招,搞点流言出来,造成“流言里的既成事实”了。 颜肃之骂道:“我撕了这家贱人!”骂完了才说,“放心,快马已经发了。绕道吴郡,不怕路上有人拦截。快马半个月一准能到。” 楚氏这才说:“那位霍老先生,去见一见,能留就留下来!他素有名望的,且正好可做一个证人。咱们家不能做反贼!” 颜肃之父女匆匆离去,楚氏招手,叫六郎过来,给他讲一讲课。 作者有话要说:投资有风险,下手须谨慎。 【1】《战国策》——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5 07:43:41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23:13:21 1435921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21:42:47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20:16:05 vivi61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19:22:45 米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18:45:48 糖炒栗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14:39:14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13:52:10 薛定谔是美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13:50:28 16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12:40:45 yuc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4 09:57:13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4 07:38:0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3:58:53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3:58:50 读者“crystallr”,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2:14:30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0:20:32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7:13:55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7:13:51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7:13:47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7:13:43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7:13:38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7:13:34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7:13:29 读者“木火土金”,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2:18:44 读者“木火土金”,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2:18:34 读者“木火土金”,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2:18:28 读者“木火土金”,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2:18:19 读者“木火土金”,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2:18:10 读者“木火土金”,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02:18:02 读者“微醺”,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23:27:11 读者“阿赫”,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22:03:25 读者“克谢尼娅”,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19:32:43 读者“克谢尼娅”,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19:31:44 读者“如来子”,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14:55:31 读者“小清新月半”,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10:16:43 读者“小清新月半”,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10:16:40 读者“小清新月半”,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10:16:37 读者“水水”,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09:56:22 读者“月半米人”,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09:31:31 读者“月半米人”,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09:31:28 读者“桃夭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04 08:57:43 第183章 又一份盒饭 却说,颜肃之父女并州府诸属官百密一疏,单想着此时交通不便,又是在秘密协商阶段,当不至于传到京城。却忘了造反的人,阴暗面实在不少,千算万算,漏算了万一河间王一方故意将消息传播出去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便是擅长搞这些的颜神佑,因近来种种事务颇为忙乱,又接了楚编剧的剧本儿要排演,也疏漏了这么一种可能。 至于属官里有没有人想到了此节,那便不知道了。 总之,这事儿被漏了出去了。颜神佑恨得直跺脚:“居然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招,气死我了。” 颜肃之眉头紧皱,对颜神佑道:“消息已经放出了,河间王的使者也已经斩了,事情不至于坏到不可收拾。河间王能不能想到,是其一;想到了,能不能顺利将消息传到,是其二;传到京中了,朝廷信不信,是其三;但是信了,你伯父他们也未必不能斡旋,拖延些时日还是能做得到的。” 颜神佑道:“我跟自己生气呢。” 颜肃之道:“气什么?有气拿河间王出去。再过不几日便要秋收了,秋收一毕,粮草都有了,便即出兵,先下湓郡,再入荆州。” 颜神佑道:“湓郡不好交给旁人了,否则正处在大军后翼,实在不能令人放心。” 颜肃之道:“张瀚如何?” 颜神佑道:“这么些个人里,也就是他真个有管过一郡的经历了。只是张瀚走了,他留下来的缺,须得有人填了。” 颜肃之道:“无妨,离起兵还有几日,可慢慢想来。先去见老祸……”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给顿住了。 颜神佑道:“好。” 父女俩心里存了事,便都笑不起来了。先前议事,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与朝廷起直接冲突,也是有这种顾虑在内的。大家只想着把昂州的消息封锁掉——这个比较好办,以往都是这么办的,这一回也拦下了使者发往荆州的消息,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在惯性思维之下,忘了另一方也是有主动权的。 颜肃之见女儿表情很沉痛的样子,故意岔开话题道:“何家的闺女,你待怎地?”说着又生起闷气来。这事儿何二女看着无辜,实则愚不可及。原本这样的婢子,照颜肃之说,打死算完。但是何二女她爹何大,又是玄衣千户,比如得力又忠心的一个人。 往根源里说,何二女本人是颜神佑亲自挑了来的,又养了这么些年,没有将人调-教出个模样儿来,反而养得单蠢无知。虽然不用跟部曲讲这些道理,颜神佑自己心里也是很不自在了。 颜神佑含糊地道:“人已经拘了起来,等我跟阿娘、阿婆商量过了再作决断罢。” 第二个不自在的是姜氏,何二女当初是她作主留下来了,万万没想到险些害了女儿的性命。若不是楚氏心思细,颜神佑说不定就会中招。一想到这里,姜氏就胆寒,深觉不特是何二女,身边所有的人都要梳理一遍。并且着手整理一下饮食等章程,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颜肃之道:“不要想太多!为个婢子束手束脚,又能干得成什么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白么?” 颜神佑道:“是。那何大呢?” 颜肃之道:“他自然是照旧了。只不过,也要与卢大一般,有些个不自在。” 颜神佑道:“卢大郎这运气实在是差。人有五伦,于父子、夫妇上,他皆不顺遂。” 颜肃之站住了脚,颜神佑一回头,跟着站住了,站在他面前仰头问:“怎么?” 颜肃之道:“他毕竟年轻。江氏与他是结发夫妻,自然是不想疑妻子的。他在本家颇受了些委屈,对岳家自然会有期望,也不愿意去疑。不单是他……” 颜神佑心头一动,她爹也是在自己家受了不少委屈的人。只不过当时她爹中二癌晚期,连岳父家一起埋怨上了。后来病好了,对岳父家比对自己家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果然是有共同的经历才能产生共鸣。 伸手扯了扯她爹的袖子,颜神佑故作轻松地道:“吃一堑长一智罢,在他这个年纪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又有几人?眼下出错,只要心摆正了,反倒是件好事,免得以后犯更大的错,到时候无可挽回,才要令人叹息呢——他如今,心结解开了没有?” 颜肃之道:“他是个明白人,总是会越挫越勇的。何况他父亲也不是个傻子,总会相劝一二的。你以为当初我只是区区一县令的时候,他来投我,是他自己能全做得了主的么?” 颜神佑道:“那便好。毕竟同患难了这些年,不要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才好。” 颜肃之道:“走,见见那位霍老先生去吧。” ———————————————————————————————— 霍亥累惨了! 当然颜肃之跟唐仪双二联手整赵忠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老了。过了这么些年,他又在这乱世里一路奔波,虽有侄孙一路侍奉,他也累得够呛。老年人觉少,可他一到驿馆,擦完脸就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霍白听说颜肃之来了,才轻轻将他摇醒。 霍亥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打了个哈欠道:“老了,当年出京的时候……” 霍白额上青筋一跳,心道,您老人家打京城出来就跟了个反王,很光彩么? 霍亥已经习惯了这个侄孙的沉默,哀声叹气地道:“老喽,小年轻们都嫌我啰嗦不理会我喽。” 霍白:…… 也不知道为什么,霍亥近来话越来越多,说话慢,说的却不少。这让被派来侍奉的霍白十分苦恼,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么念叨呀。 还好,颜肃之的到来拯救了他的耳膜。 霍亥虽是前辈,但是承过颜肃之的人情,架子便端得不够高,彼此都颇为和气。颜肃之再次祭出“拖”字诀,父女俩一路上都想过了,这回用拖的,不至于再节外生枝了。先命女儿来拜谢霍亥通风报信的情谊,虽然颜肃之自己已经下了决定,霍亥能有这份心,还是很不错的。 颜神佑装作乖巧淑女样儿,温文尔雅一福礼。霍亥笑道:“是个好姑娘。我也没帮上甚么忙,令尊行事很不糊涂哩。” 颜神佑微微一笑:“您老也很明白事理。” 那边卢慎已经与霍白喝上了。两个都是年轻人,亦都有些本事,霍白虽然沉默,礼数却懂,两人就默默地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 颜肃之这里,只说些昂州风物,问霍亥沿途所见,百姓是否安泰。 霍亥道:“你这话不实诚,当今天下,自三十年前起,百姓便不敢说自己过得安泰啦。” 丁号又来安利:“那啊啊,您嗯,得、在、咱、们、昂、州、瞧、瞧。安、居、乐、业。” 霍亥来了兴趣:“我这一路,也就是入了昂州,始觉得好了些,果然全境如此?” 丁号骄傲一挺胸:“当然!” 霍亥眯着一双老眼,将丁号上下打量过了,再看看颜肃之,道:“那真要看一看了。” 颜肃之打圆场道:“老先生一路辛苦,多歇息几日,四下看看,我当悉心招待。慢慢看,住多久都成。来,请。”向霍亥举杯。 霍亥也满饮一杯。 颜肃之恐他年高,便不再劝酒。霍亥也不贪杯,却又朝颜神佑举杯:“早先颇听闻小娘子有神异之事,今番天上归来,当为小娘子接风。”他这么说了,满屋子说话的、喝酒的,都停了下来,一起举杯。 这种说得好像她真的死了一回似的口气……颜神佑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红着脸也举杯。 霍亥借此打开了话匣子,十分感兴趣地问:“小娘子见天上的神仙,都是什么样子的?有羽人乎?有鸾凤乎?有天帝乎?教授小娘子制盐之法的仙子,这回见到了吗?生得什么样子?” 颜神佑愣了一下,这个……楚编剧的剧本儿里可真的没写啊。 这个得自己编了。颜神佑默默放下筷子,拼了! 若要取信于人,那就得编出一整套的神话体质,包括服饰、建筑、饮食,等等等等。丁号等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拆台的,比较坑爹的是徐昭,他舅家表妹挂了,他也得过来,忍不住问颜神佑:“天上是什么样儿的?”天上神仙府,凡人总是向往的,逮着机会了,那是必要问的。 还好,颜神佑是穿来的,中古神话体系那是相当地丰富,什么三十三重天,什么蟠桃园,什么“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又说天上有南斗星君与北斗星君,他俩跟她聊了那么一会儿。南斗星君主寿禄,所以“预言”就是这位仁兄跟她说的。 众人都听住了。 霍亥听得很仔细,还时不时发问,比如问:“到何处寻这些天兵天将来?” 颜神佑答曰:“我就去了一会儿,没人告诉我。” 霍亥:“……” 颜肃之肚里快要笑死了,还要作一本正经状,对颜神佑道:“你拣知道的都说给老先生听来。” 颜神佑瞪她爹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亲爹哎,有这么坑闺女的么?没办法,她只好开始编。到最后有些不记得了的地方了,就说统共上去那么一会儿,看到的就这么些了。 这倒也算合情合理了。 霍亥叹道:“恨不能见神仙面呀。” 颜神佑掩面。 酒过三巡,颜肃之便请教霍亥:“以老先生之见,河间王是否会往京城散布谣言,说在下从逆?我担心昂州与京城消息不通,恐陛下为反王蒙蔽啊。” 霍亥夹了一筷子笋丝,咔吱咔吱慢慢嚼了,等得颜肃之想掐着这老头的脖子把这口笋丝抠出来,好让他快点说话。终于,笋丝咽下肚了,霍亥才道:“河间那里,不是没有能人。不过——” 颜肃之发誓,一定要把这老头儿跟他侄孙扣下来当牛做马,不然对不起自己被他吊的胃口!心里发着狠,面上还作恭谨状。霍亥道:“我知晓之时,尚无这等风声传出。等他们想到了,使君这里的首级,也传到京中了。” 颜肃之长长舒了口气,微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一时宾主尽欢。 临行前,颜肃之再三叮嘱,让霍亥好好休息,城中驿馆,这一处就暂时划归霍老先生居住了。霍亥也没有老糊涂,反而向颜肃之要几个向导,道是接下来要往城里转上一转。 颜肃之满口答应,转脸就让颜神佑安排几个舆部的人跟随。 ———————————————————————————————— 父女俩回到府中,天色已暗。州府虽有颜神佑“死而复生”这样的大喜事,却有颜静姝死了的丧事。不至于大操大办,倒也禁了戏笑。哪怕很多人心内快意,楚氏与姜氏却都是细心的人,各各传令,禁止高谈阔论,更不许到颜静媛姐妹面前说三道四。 府内移植了些树木,如今也是郁郁葱葱,间或有几声蝉鸣,听起来越发显得四周清幽宁静了。 原本父女俩说好了,是要跟姜氏商议一下,如何处置何二女的。不想到才入府,往后头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庭院之中隐隐约约有半截身影,檐下还有几个玄衣往那身影上瞪着。 听到脚步声,灯笼也都打起来了,颜神佑才发现,这是跪着一个人。身影颇熟,细一分辨,当是何二女她爹——何大。颜神佑心里就有数了,拉拉颜肃之的衣袖。颜肃之的脸已经不是脸了,颜神佑又拉了他的袖子一下。颜肃之才缓了缓神色。 何大的腿已经跪僵了,听到脚步声,又听周围人叫“使君”、“小娘子”,才迟钝地转过身来,伏拜于地。虽然州府掩住了消息,何大作为颜肃之亲信之仆,还是知道了一些风声——他女儿还涉案,已被关押起来。 颜肃之叹道:“何必,何必。” 何大道:“是小人的女儿犯了大错,我做她的父亲,理当受罚。” 颜肃之道:“罢罢,进来再说。”他的心里必要何二女拿命来抵罪的。否则此例一开,人人将主人当成显摆的工具,那还了得?不过何大一向忠心得用,倒不好对何大横眉竖眼了。 颜神佑有些愧疚,她将何二女弄过来,也是好玩,也是看着何大对颜肃之有用。造成今日的局面,她也不是没有责任的。 颜肃之父女俩且不往后面寻姜氏,先入了厅事,何大也慢慢起身,拖着发麻的腿进来又跪下了。 便在此时,后面姜氏遣阿方过来传话。阿方先对颜肃之与颜神佑施礼,同情地瞥了何大一眼,只管对颜肃之道:“娘子说,此事何二女不是主谋,只是不够机灵,做事不过脑子。既做下这等事来,也是忠诚之心不纯,家里是再不敢留她了。虽是无心,毕竟犯了过错,打了十板子。何大为人忠诚,着他领回去好生教导。” 颜肃之心里是嫌轻的,但是姜氏已经判了,他便问颜神佑:“你看呢?” 颜神佑道:“便依阿娘。阿娘既已罚过了,此事在这里便打住了。毕竟相识一场,与她些尺头带走罢。受了刑,怕不好走动,给她套辆车。” 颜肃之心下叹气,这闺女什么都好,对外人也下得去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心软。还好,何二女这个祸患如今滚蛋了,自己闺女会莫名其妙发善心的机率大大降低了。 颜肃之又对何大道:“你……且降为百户,依旧在我这里侍奉罢。放你出去,你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何大一直流泪,听到这里,终于哭出声来:“是我对不起郎君呀!” 颜肃之也有些感慨,对他道:“回去好生教导儿女吧。” 何大一个劲儿地磕头。室内是铺了席子的,只听得一阵阵的钝响。颜神佑命人将他架起:“看你这样子,也不要马了,一块儿坐车走罢。阿方去领二女出来吧。” 阿方答应一声,对何大道:“我领她到西边角门儿上,你去接着罢。”心道,这个何二女,打小了就不肯用功去学。不过看她爹面子上,对她宽容些,没想到蹬鼻子上脸,自以为特殊,一点做奴婢的自觉都没有,让她滚蛋算是便宜她了!又有点同情何大,有这么个闺女,真是把亲爹都坑了。 何大道了一声谢,又给颜肃之父女磕了头,才往角门那里去了。 不一时,领了何二女到西边角门,交付给了何大。何二女没经过什么事儿,已经吓坏了,见了何大,张开嘴就想哭。何大待她扑过来,扬手便是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揪着领子就扔到了车上。对阿方一拱手:“有劳了。” 阿方使个眼色,命小丫环将两匹布递了过去:“这是小娘子赏的。”求情的话一字不提。 何大走后,阿方便想,自己的儿子是跟着六郎的,可得好生耳提面命一番,以何二女为戒才好! 那一厢,颜氏父女已经到了姜氏那里。姜氏不想再提何二女,只是厉声道:“以后不中用的奴婢,一个也不许留。”又说了饮食上的事儿,从此,家里上下吃饭都得用银筷子。吃食也只吃自家厨房拿来的,每餐都要心腹的侍人去领。厨房也要搜检。 因为是耗子药出的事儿,家里不再用砒霜药老鼠了,改用捕鼠夹…… 一条一条,都说了出来。 颜肃之父女俩唯唯答应了。一家三口,谁都没有再提何二女。 让这一家人意想不到的是,何二女并没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何大带她回家,让她见过了母亲、兄姐等,她的母亲还要问她:“脸怎么了?” 何大虎着脸,问何二女:“府里究竟怎么了?” 何二女被打得惨,声音有些含糊地道:“三娘好坏,拿毒饼与小娘子吃……” 何大厉声道:“那又与你何二?为何要打你?” 何二女哭道:“我不知道饼子有毒……就拿给小娘子……” 咔喇一声,一个炸雷在一家人头上响起。何大原以为女儿只是犯了个大错,撵出来,他揍这丫头一顿,让她长点儿记性,快点发嫁了算完。没想到这不是犯错的问题,这简直是有罪了。 一家人都不说话。 何大对妻子道:“她刚回来,给她吃顿饱的吧。” 何大娘子一看丈夫的脸色,就觉得不对,颤抖着答应了。哭着跑去做了一顿饭,夏天的饭食,熟得快,何二女肿着脸,还吃得挺开心。何大娘子见丈夫手里拿着根草绳,再看女儿吃得欢快,硬拉着何大出门儿:“我跟你说件事儿。” 到了隔壁去,就问何大要怎么办:“郎君娘子可说了什么?” 何大道:“撵她回家,小娘子还给了两匹尺头。可她做下这等事来,我是不能让她活了的。” 何大娘子道:“小娘子赏的尺头,我看了,很好的料子。你缓两天,容我给她做身发送衣裳,行不?” 何大咬牙道:“若非郎君唤回了小娘子,现在在发送的就是小娘子了!府里将此事隐下了,并不宣扬,已是大度。府里大度,我们不能不知好歹!事情揭发出去,我们一家还有什么脸面做人?拖过今日,我怕咱们都要心软,还想让她过年哩。你自家说,她做下这等事体来,可还有活路?” 何大娘子道:“那……那……” “没甚好说的了,待她睡了,我……便亲自动手。你要心疼她,现在就跟老大媳妇连夜去缝衣裳吧。将我的寿器与她用吧。” 何大娘子不敢违逆丈夫,拉着长子媳妇去做衣裳去了。何大在院子里发呆,直到月上中天,才悄悄推开何二女的房门,一根绳子,将何二女绞死。 ———————————————————————————————— 颜肃之父女尚不知晓此事,父女俩正开心——程妙源又来了,这一回是好事,他将荆州地理形势图献上了。他原说的给颜神佑的新婚礼物,就是这个了。现在见颜肃之准备跟河间王干仗,也顾不上时间了,先跑了来,将地图一捧:“某性急,先将与小娘子大婚贺礼奉上,且占一席之地。” 原来,程妙源世居荆州,他哥哥原也是荆州上层,可惜去年死了。不过因为掌管文案,有许多荆州的档案,这个……都悄悄地复制了一份带回了家。在没有复印机的年代,这是一项大工程,也只有这样的地头蛇,又有官府门路,才能做得出这样的样来。 程妙源奔昂州,除了家眷细软,这部分资料也都带了来——包括土地人口籍册。不过那些过于笨重,还有一些是竹木简,此次会面,他带的就是一轴地图当引子。 这是颜肃之父女梦寐以求的东西!颜神佑知道,萧何入咸阳,只搬取秦之档案,便知天下户口地理,为刘邦抢占了先机。颜家据昂州,这一项做得很好,但是昂州之外,知之甚少,资料也不全。她一直愁的就是这个,拼命地发展舆部,没想到程妙源这么地及时雨。有了这些档案材料,颜神佑甚至觉得,她已经伸开五指,将荆州罩在掌内了。剩下的,就是收一收手指的功夫了。 程妙源这里,是看颜肃之不与河间王合作,觉得他是个正直的人,为了方便颜肃之搞死河间王,这才献的资料。 颜肃之大喜过望,对程妙源深深一拜:“我得程公,如鱼得水。” 程妙源道:“我非为明公,是为荆州百姓,是为朝廷、为天下。还望明公早起义师,解民于水火之中。” 颜肃之满口答应了:“秋收之后,某便整军。” 此时开心的三人都没想到,在荆州通往京城的路上,也有一队人马在拼命赶路,一直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程先生也是有底牌的人呀。 神兽同学收到的结婚礼物真是够份量啊! 山璞:婚礼在哪儿呢?!(╯`□′)╯(┻━┻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5 22:10:03 处女座症候群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5 21:37:04 处女座症候群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5 21:25:29 tiaotia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5 20:16:1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chii7907”,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22:44:48 读者“爱看书”,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20:49:53 读者“爱看书”,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20:49:47 读者“爱看书”,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20:49:40 读者“爱看书”,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20:49:36 读者“night优”,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9:50:22 读者“洛洛”,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9:19:22 读者“洛洛”,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9:19:22 读者“七”,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9:04:04 读者“七”,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9:04:01 读者“yvonne”,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8:57:06 读者“羊羊”,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8:37:13 读者“nonoso”,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8:12:35 读者“桃夭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05 17:28:19 第184章 神奇的脑洞 人生在世,并不是在刷一个单机游戏,颜家这一路走来算是顺风顺水,却也不能杜绝没有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暗搓搓玩点阴的。说来颜家在昂州做的不少事情,也是暗搓搓地瞒着朝廷,一定程度上说,大家的做法倒有相似之处。 所不同的是,谋划之时的心理而已。 却说,河间越家也是一方著姓,族人做官的也不在少数,譬如那位太常,又譬如河间王那位原本的亲家。 这位仁兄原本是在青州做郡守的,管着一个大郡,平日为官倒也不错了,本事也有些,还扛住了最初的义军。吃亏在世道不好,这天下就像晒透了的干草,点火就着。他那点本事,在农民起义的熊熊烈火之下,就是杯水车薪。 传承了许多年的世家,积累是有的,本事也是有的,却往往带一点保守色彩。这让这位越兄台面对如火如荼的形势,缺了些果决。于是不得不卷起包袱、带着自己在青州如今来的人马,一溜烟儿往河间跑。半道上遇上了五王起兵,他干脆就跟着河间王混了。 当然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以明着说的,说出来了,就要做好承受“从逆”罪名的准备。越家在河间也是大姓,河间王为拖人下水,许下了重诺,为世子定下了越峰的女儿。越家也不敢高调宣布,盖因这是河间王起事之后定的亲,是实打实的“我就是瞧朝廷不顺眼,想让皇帝下台”的态度。 河间王妃也是世家出身,河间王岳父还在京里呢。可他只要表示画清界限,那就没太大问题。虽然是夷三族的大罪过,到底还有那么个回旋的余地。五王的岳家,可都是全国数得上字号的人家,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了——真要认真来个“夷三族”,朝廷该空了,这仗也就不用打了。所以朝廷不得不将此事一笔带过,来了一个“概往不咎”。 政治这玩艺儿,有时候就是这么扯淡。 虽然是心领神会秘而不宣的事情,灵醒点儿的人是都明白的,不过是瞒着朝廷而已。 有了这门亲事,越峰自己是要为河间王张目。他虽然对付这样的大乱独木难支,然而若做个附庸,倒是有些眼光的。南下荆州,也是他一力主张支持的,到了荆州之后,果然得到了一州之地,越峰在河间王系的声望大涨。 本以为一切都会继续顺利下去,比如,五王里,颖川王已死,东海王被方会围了起来,阮梅这个脑抽,他居然奔冀州去,对东海王袖手旁观,东海王眼瞅就死定了。能跟河间王竞争的也就只剩下汝南、济阳二王了,这二王的地盘也没河间王大,势力也没河间王强。朝廷里也是人心浮动,快要撑不下去了。 河间王将是最大的赢家,连带的越家也要跟着鸡犬升天,或可跻身一流世家之列。 谁知道演员没一个听越编剧安排的,他们一个比一个大牌,不但不照着剧本演,还擅自发挥改剧本! 先是,郁陶命部将拖着济阳、汝南二王,自己死咬着河间王不放。一听说河间王入荆州,立即调头追了过来。 再是,河间王也扛不住了,同意了荆州士人的建议——联合昂州。代价就是,越峰他闺女已经到手的大老婆名额飞了,变成小老婆了! 【那我tm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越峰出离愤怒了。 可大家都知道,玩政治就是在耍流氓。越峰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他的家族已经在河间王这里投资得太多了。就像银行,已经给一个企业放了太多的贷款了,看着企业也不像是撑不下去的样子,那必须继续贷给它,让它盘活了资产好盈利。这样才能把利息收回来。在此期间,再生气也不能翻脸啊! 翻了就血本无归了。 越峰对河间王,只能忍了。不但要忍,还要忍得漂亮,还得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得装得特别为河间王考虑,他得赢得河间王的愧疚,让颜肃之哪怕出了牛马力,最后河间王还得觉得对他越家不起。 然而忍也不能就这么平白地忍了,那岂不是太窝囊了?越峰觉得,自己受了窝囊气,那必须不能让颜肃之好过了。是以在河间王的使者出发之前,越峰就开始琢磨,要怎么给颜肃之添堵。 这个添堵,还不能是明着的叫板,那样之前的委屈功就白做了,还是得暗暗的来、从河间王的角度上来做。 越峰平乱治民水平不够,琢磨这些事情的技能树居然点亮了。还真让他琢磨出了一个相当阴毒的法子来——将颜肃之投了河间王的消息传到京城,颜肃之父、母、妻三族俱在京中,这下子乐子可就大了。 有些人便是如此,自己抱着堆破烂儿觉得稀罕了,便觉得人人都要跟他抢垃圾。越峰就是钻进这个死胡同里出不来了,虽是心里不想颜肃之占这个位置,却潜意识里觉得欲成大事,需要昂州这个没有乱起来的根据地,以及——颜肃之肯定会屁颠屁颠地答应。 前提条件就假设错了,越峰的脑洞就越开越大,思绪如同脱缰的野狗一样越跑越偏。在此基础上,他便寻了一个河间同乡,将他的意思传给河间王——必须不能是自己出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虽是句电影台词,却是句不作伪的大实话。昂州这里,卢慎、丁号等“从龙派”在缺人才的时候尚且要排斥文化水平比较高的南下士人。河间王面前,也是派系林立,从京城就跟随的藩邸派、河间派、荆州派,至少三派,此外还有河间王收容的前颖川王那里逃出来的一小撮腿长的。眼瞅着又要来个昂州派。 相互之前的争斗那是相当厉害的。这样大的矛盾之下,各派系内部的争斗就显得无足轻重了。河间老乡们愿意帮越峰这个忙。 于是,使者在昂州拼了老命地游说颜肃之,河间派在河间王面前也是拼了命地游说河间王。一个中心思想——逼颜肃之就范。 “颜氏与水氏本有夙愿,消息传中,再有推手,若今上夷颜氏三族,则颜肃之必与朝廷成死仇!届时不须殿下如何许诺,他也是要反的。如今颖川已薨,东海避走一隅,济阳、汝南如丧家之犬,舍殿下,他还能投谁?” “颜二之父是国之元勋,世忠朝廷,非如此,不能令其下定决心呐!” “颜二少年时桀骜不驯,如今游说,是颜二居上风,日后恐难辖制。朝廷夷他三族,他无路可走,来投殿下,方可灭灭他的威风。他有求于殿下了,才肯俯首帖耳。” 凡此种种,轮番轰炸。河间王原是有些犹豫的,不想过了大半个月,还没有收到使者的回信。 河间派又说:“恐事有不谐,颜二必在推三阻四。益州难下,殿下需要昂州之地,凡事先礼后兵,事到如今,必得令他归顺才好。” 河间王这才拿定了主意,决定让京城的暗桩配合着散播流言。 荆州、昂州的使者都在路上,拼谁先到京。 ———————————————————————————————— 颜肃之这里,根本就不知道河间王已经将贱招付诸实施了。 他打霍亥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与自己的猜测相印证,便以自己的使者已经上路,不必担心河间王耍贱招了。专心召集了以颜神佑为首的一干人等来研究程妙源带过来的资料,程妙源带来的资源很多、也比较翔实,然而消化吸收还是需要时间的。留给昂州的时间并不多,至少秋收之后半个月内,他们就得集结部队,开始动手了。 在这一群人里,有丰富的战争经验的人,数目为零。颜肃之父女虽然也带过兵,也打了几场绝对优势的胜仗,但那都不是战争,顶多算是围剿。无论是海贼还是山匪,再强,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河间王则不同,再弱,他的势力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一个有机整体。剿匪只能算是练兵,进军荆州,才是真的对阵。有组织有纪律,有后勤有战略。为政治目标服务,而不只是抢点东西就算完。 又有,打下地盘之后,如何安抚民众,站稳脚跟。如何与当地著姓相处,既能用他们治民之长,又不令他们坐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些都要事先商议好了。 颜肃之心里明白,这样的军事行动,昂州方面必得他亲自带队——昂州方面,还没有什么能让人有安全感的、能独当一面搞这么大军事行动的将领,比人才凋零的朝廷,可用的人还少。唯颜肃之能够节制诸军,颜神佑也能——但是颜中二不舍得闺女去拼命。除了他俩,就再没一个人在军队系统有这么个威望了。 还是他去拼命,闺女看家得了。可这家,也不是好看的,颜肃之出兵,不能自己一个主帅,底下全是兵,还得有各级的将领、还得有些文书。留下来给颜神佑用的人,那就少之又少了。 这个时候就显出昂州的根基确实浅来了,底子薄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将领就那么几个,能临民的官儿也就那么一点儿。与这些相比,粮饷反而不那么愁人了。 颜神佑被分了留守的任务,她又动起了点歪心思。颜肃之能想明白的事情,这一屋子的人都想明白了,颜神佑也不例外——事实摆在那里呢,不用脑子,光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谁都知道,颜肃之要亲领大军去收拾算计他闺女的王八蛋,必然带很多人去。打仗其实打的是后勤,以前小打小闹的还行,现在大军出动,后方比前线还要忙。必然缺人。 而信不过的人,现在州府上下一致的意见就是:不能用。 颜神佑听众人讨论许多日“某处可屯兵”、“某处有水源”、“某处可征粮”、“某处的门阀特别坏,不效忠朝廷,要打一打”。负责解说工作的是程妙源,资料是他献上的,解说的工作自然非他莫数。与舆部传来的消息一验证,程妙源说的倒都是真的。 颜神佑也不时插一两句:“这二年干旱,不知道地形地貌是否有变?原本有人烟的村庄,会不会因为干旱逃亡了?到时候兴冲冲过去又寻不到补给,岂不麻烦?又有,前番大旱之后却是大雨,今年秋后是否会如此?冲坏了道路怎么办?” 程妙源开始看到她的时候,是十分不开心的。他自认也是个开明的人,倒并不是说女人就得蠢才显得可爱。他也喜欢明理的妇人,觉得唯有慧黠的女子才值得敬爱。但是,凡事须有个度,一个妇道人家,跑到男人堆里来论政,也管得太宽了吧? 程妙源倒是个学问不错的人,这个学问不只是死读书,他还通晓些风俗,知道荆州旁边的这个昂州,骨骼清奇,女人悍勇,以为颜神佑这是受了昂州风俗的影响。当面不好说,要给颜肃之留点面子,只要颜肃之不反朝廷,其他的,都是小节。 决定背后劝颜肃之一劝:纵容女儿不是这么个纵容法的。你也是个头面人物,说出去了,不好。有这么个念头,看到颜神佑在侧,他也忍了。只是行止间避免与颜神佑有什么直接接触而已——这也算是礼教大妨。 让他想不到的是,颜肃之一摆手:“他们那是没有遇见过这么能干的闺女。” 程妙源:“……”正常人跟中二病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看在他没选反的份儿上,程妙源忍了。 这回颜神佑又旧事重提,说起:“这样人手是真的不够用了,你们真不把闺女妹子给我?不给我也行,我要招女官了啊。” 古工曹一听,四圈儿的头发都要支起来了:“啥?”您老怎么还没忘这一出啊?你行你上,这没关系,咱们听你的。可你不能……不能这么干啊!万一有个闪失,你的政治前途就完蛋了你造吗?你的政治前途一完蛋,这大后方还有谁能够坐镇?你说!咱能别一拍脑袋就想一出是一出吗?女人里是有能干的,我承认,比如我老婆,我就不敢惹她。可是让女人全面上手政务,真的大丈夫? 还有,你上次搞的什么招募,不是我拦着,我老婆孩子都没敢应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太蠢的,头脑发热想弄权的女人,你看不上。有脑子的,人家有自知之明,不去干! 还没等他提出反对的意见,程妙源已经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什么?这简直是胡闹!”程先生气得直打哆嗦,“这怎么可以?!”要不是这丫头她爹还在跟前,不好当着人家家长教训人家孩子,他一准儿开骂了。 颜神佑不慌不忙地道:“程先生尽知荆州事,却不如昂州内情。昂州建制不过数年光景,设立州府之时,人口堪堪达标而已。纵有这二年招徕流亡,其数目也不足与他州抗衡。时至今日,哪怕扬州战乱离丧,昂州户口也不到扬州二分之一,荆州尚且太平,流亡又少,户口数当在昂州三倍。” 程妙源道:“昂州岂无丈夫?” 颜神佑道:“这只是明面儿上的账。” “?” 颜神佑上次未能说服州府同意,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战乱是政治洗牌的好机会,又何尝不是天赐的追求男女平等的良机?她一直坚信,这世上绝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凡事还是自己争取来的踏实。哪怕这样的争取,一定要付出血泪乃至生命的代价。有战争,男性的不敷用,必然导致女性走上前台。【1】 战争从来不可能让女人走开,相反,男人战死了,后果都压到女人头上了。既付出了辛劳,颜神佑就要为这份辛劳多讨些报酬。 依旧是用数据说话,虽然有程妙源这个外人在,不好说得太过详细,大致的意思,颜神佑还是说明白了:“越是繁华之地,根基深厚之所,门阀著姓越是多,隐田隐户越是多。扬州、荆州之人口,绝不止账面上这些,昂州,却是真的只有这么多。虽说兵不在多在于精,却也不能少别人太多!还要分兵驻防!现在现生,也得十五年后才能顶用。我没听说过哪一次似这般平定天下的大仗,最后不拉女丁的。” 颜肃之、丁号、卢慎这些接受能力强的,已经在思索了。没错,眼下是真的没有人可用了。 颜肃之只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昂州乱不得,不拘男女,我都不能让生手在这个时候拿昂州试手。你能让她们不出错?” 颜神佑道:“现在招人,无论男女,都是生手。若是诸君家眷,倒比旁人可信些。” 程妙源见颜肃之似乎是真的在考虑这种可能了,不由大急:“这……这……这是阴阳颠倒!” 颜神佑正色道:“昼夜交替,也未见太阴太阳有甚混乱。或者,程先生有何良策?可有可信之人?” 程妙源语塞,他不是书呆子,自然也知道曾经发生过的刺杀事件。“可信”二字,确是比较微妙的,他便又提出了一个难题:“男女混杂,岂不有伤风化?” 这一点颜肃之倒先为女儿开脱了:“昂州民风纯朴,一向如此,也未见有甚不妥之事。” 颜神佑上一次提议被打回,知道此事之艰难,也不是没想过对策:“丁先生爱女便是来帮过我的忙的,也未见有不妥的地方。我的意思,又不是让她们现在就领印主事,文书还坐得罢?又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管一管这些,总是使得的罢?谁家的家务不是娘子们在管?” 程妙源还是在摇头:“终是有男女混杂之时。” 颜神佑见他委实难缠,便再次问他:“您有旁的办法么?” 程妙源答不上来,办法当然是有的,比如说,广招贤能。问题是,利益集团总体上是有排外倾向的,昂州的利益集团已经初步形成了,再不是刚创业的时候见人都想拉来入股了。创业股在颜肃之手里,原始股已经入完了,再来想抢原始股,那必须是敌人。 颜神佑说对了,昂州缺人,这就意味着原来的集团再开明,再愿意接纳外来者,也不能让外来者的比例过高。米多,放些水,做出来的是米饭,加点水也行,再添得多了,就得变成粥了。再多,米都看不见了,米反而成了“哎呀,水里落了几粒杂质”。 米粒肯定不乐意。 颜神佑看程妙源这个样子就乐了,因为程妙源是个忠于朝廷的人,便没有“打下扬州、荆州,那都是颜公治下的子公,何必分地域,是男子都可以用”这个说法。不过,等程妙源走了,想要进一步说服丁号他们,就得来点干货了。 程妙源果然无奈地走掉了。介绍完情况,颜肃之也给了他一张镇南将军幕府的聘书,请他做向导。他就可以去收拾行李,等待随军出征了。 留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颜肃之就说了一句话:“昂州须稳。” 颜神佑道:“咱们不是为了作嫁的,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便将话说开了罢。自朝廷明令,士绅可自募兵起,门阀便将再兴。纵得天下,又是另一个当今朝廷。到那时再动手,就晚了,也难!不止门阀,便是乡野村夫,为自保,宗族之势也会强,看看流亡的百姓就知道了,往往是宗族长者带领。乡间自保,也当如是。到时候遍地坞堡,嘿嘿。 诸位难道想在那样的天下里施展报复?施展得开?昂州之强,在于戮力同心,不政出多门,百姓的田产,州府保证是他们自己的。出了昂州,可就不是这样了。大乱大灾之年,正是兼并的好时候!” 丁号道:“则与妇人何干?” 颜神佑冷冷地道:“我还想让女童识字,丁女可自立门户谋生不被歧视哩。一个家,没有女人,是团不到一起来的。如果女人不被强拘在后宅……哼哼,拆大族而为小家,正是时候!小门小户,难御天灾,丁女更是如此,他们就会依附朝廷。事成矣。我就是要先做出例子来,呵呵,现在就要埋下钉子。我没想着一步就能做成,可总要试上一试,越着现在昂州还稳,越着事情还少。早犯错早改,才能早早走上正道。” 妇女解放,要破除夫权、族权,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如此?万幸的是,哪怕是封建政权,也是讨厌族权的。引皇权而抗族权,这一步棋走得好了,是可以省力许多的。 颜肃之惊呆了,一屋子的男人惊呆了,万万没想到,颜神佑的脑洞开得这么大! 半晌,卢慎方道:“还真是可行的。”他是世家出身,却又是昂州的政治上层,自然是不想自己参与治理的地盘是个空壳子、政令不通,无法管到宗族之下的百姓。 颜肃之下了个结语:“悄悄地做,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众人肃手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1】战争时期,尤其是最近的这一次大战,女性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做出了很多的牺牲,才有了立足之地。兔朝的妇女牺牲尤大,有现在的地位,绝不是哪个男人一时的怜悯给的。当然,这与兔太祖的开明也不无关系。但是,兔朝妇女真的很拼命,军兔就不说了。兔朝建立之后的生产运动里也是,真顶半边天啊。 上学的时候,一位研究方向是偏向女性的女教授啦,上课给我们发下一份调查材料,讲的是陕西及附近推广棉花的时候,女劳力的情况。采访了很多当事人。拼命拼得惨到什么程度呢?月子没坐好就去摘棉桃,子-宫脱垂……不明白的亲可以百度这是什么病。 因为女人这么拼,太祖兔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同工同酬,男女平等。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6 23:45:39 killingkis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6 21:25:03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6 19:47:50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6 19:29:18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6 19:12:07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6 13:00:12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6 13:00:11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yesmya”,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23:16:43 读者“看完更新才睡觉”,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23:02:40 读者“海上妍匣”,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22:41:09 读者“小炫炫”,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18:46:52 读者“羊羊”,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18:44:36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18:18:51 读者“水水”,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13:00:23 读者“吃货小圆子”,灌溉营养液+12014-08-06 02:23:08 第185章 变态她愿意 颜肃之话一出口,众人都认了,面色都十分地凝重。 程妙源走后,州府的会议才算是讲到了核心。颜神佑抹了一把汗,得亏州府属员的出身都不是那么正宗,几乎没什么大世家的人,一个卢慎,还是在昂州这等风气开放的地方长大的。 颜神佑已经是第二次拿出自己的主张来游说诸人了,是的,她“自己的”主张。在此之前,她也提过许多意见,但那些内容,在大方向上都是已经达成了共识的。别人没有提出来,或许是疏忽了,也或许是没有她那么系统的关于社会形态的知识而已。都不能称为她“自己的”主张。 让颜神佑比较欣慰的是,这一回她的主张虽然受到了来自于保守人士如程妙源的更激烈的反对,州府诸人的态度却是松动了不少。上一回虽然她也跟这些人讨要人手,但是关于提高妇女受教育水平和社会地位这样比较鲜明的问题上,连颜肃之,都是对她进行了冷处理。 这一回,颜肃之给了个实话“悄悄地做”,这让颜神佑觉得看到了一点希望。虽然这点希望是以“中央集权”作为诱饵给骗来的,但也不能说不是进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间屋子里的这些人,将会是未来二十年后主导国家政策方向的那一群人。得到他们的默许,可比喊多少口号都有用。 不可否认的,作为一支政治力量,一个利益集团的代表,颜神佑的力量是强大的。但是,一旦她想站在集团之外,发表与集团利益无关、甚至是有破坏嫌疑的论点的时候,她的力量又是极弱的。男尊女卑,在这个时代也是延续了上千年的铁律。破坏这种社会规则,不是“不容易”三个字能够概括的。 还好,天下乱了,昂州底子薄人口少,给了颜神佑一个可乘之机。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她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混乱。这项工程,实在是太大了!她几乎没有帮手,现在的帮手几乎没有一个是基于“妇女解放”这个主张之上的,哪怕是她的侍女们。她们的忠诚,源于主仆尊卑。 可是这个“悄悄地做”又让颜神佑有些犯愁,敲锣打鼓的宣传,都未必有人能理解。翻天盖地的科普了几十年,还有以做米虫为荣的女人存在。现在…… 悄悄看了看颜肃之的脸色,颜神佑又忍了下来。只说:“那……我要招些人手,合不合用,我说了算。她们出身可不可信,还请阿爹给掌掌眼。” 颜肃之依旧是一脸沉重地点头:“好。” 颜神佑又开始郁闷了,在这个环境下,说什么能够做到男女平等,她得说,真心是扯淡。原因也简单,生产力达不到的情况下,普通女性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达到经济上的独立的。经济上不能独立,其他的一切都是扯淡。 也就是说,她现在要做的其实是三件事:一、撕开个口子,让一部分有知识、有觉悟的妇女先站起来;二、发展生产力;三、宣传新思想。 十分不幸的是,她目前只有一个人。了不起算丁琳一个帮手,而丁琳能不能扛得住丁号,还是一个未知数。 颜神佑只说了一句:“我去拟个章程出来。”就不再说别的了。 随着父女俩的沉默,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了。丁号道:“荆州地形倒不算复杂,复杂的是人心。还是照先前议的,须先下湓郡,好做个退步。湓郡并不难下。” 气氛才显得活跃了一些。 卢慎道:“湓郡离扬州府既远,扬州如今大乱,交还给扬州,不过是再乱一场而已。到时候,还是百姓受苦,不若使君多操些心,将湓郡治理好,上无愧于朝廷、下无愧于百姓。”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吞了湓郡了。 白兴作为一个以“专职装神棍”为职业的斯文人,却忽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狠刷了一下存在感。他很直白地问道:“拿下湓郡之后,逃亡豪强之田产,是否归还?” 卢慎的脸颊跳了一下,他舅殷家,正是逃亡过来的小士族。到了昂州来,又分了田地,如果湓郡拿下来了,他再索要原本的土地,手上必然是有田契一类的,那又当如何?昂州的土地,是人家组织奴婢部曲开垦的,又缴税(虽然享受一定优惠),也没理由收回呀。 颜神佑被这个问题拉回了注意力,张口道:“你们猜,他们手里的田契与先前占的田亩是不是一样的?” 颜肃之笑了:“正可清了隐田,余下的,他们愿意缴税种田,自然也是依他们的。” 丁号跟着笑了起来:“是极,是极!再者,当限田!不许买良为贱。无主之地,州府当主持授田与民。” 世家有特权不假,但是再大的特权也是有个限制的,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不受约束。对于世家来说,根据其级别的高低,免税田的数额是不等的。超过的,自然不能享受优待。国家也不希望看到兼并,没有一个朝廷是鼓励兼并的。兼并酷烈,只是因为到后来管不了而已。 想要回原来的田?也行,拿出你在官方登记的资料来,接着档案拿回原有的田。兼并的隐田?那就不好意思了,收回来,官府发给百姓耕种。 这种变样的打土豪分田地,在不少世家受到冲击的战乱时期,由一个强有力的政权来做,并不很困难。 湓郡这个地方,义军来了,扫一遍。颜肃之上一回去救援,又清了一回。颜肃之撤退,新的义军又来犁了一遍。大些的人家都跑了,小些的都死了。十分适合推广授田。 便是卢慎,听了这样的安排,也觉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的。既这下这么个策略,便各去安排了。 ———————————————————————————————— 颜神佑散会后奔回自己的书房,开始写计划书。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发现,搞妇女解放运动,是真的不容易。对她来说,掀翻御史台是份轻松的工作,砍遍海贼也毫无压力,做这两件事情,她身后有一大堆的支持者。 但是眼下这事儿……原本的支持者倒是绝大部分会成为反对者,哪怕不反对,也不会很支持了。 丁琳见她扶额叹气,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荆州不好弄?” 颜神佑道:“荆州并不难搞,打就是了。”荆州反而比湓郡好弄,荆州上层,皆可以扣一个“从逆”的帽子,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丁琳道:“那还有什么事儿能难到你?” 颜神佑道:“我今天又跟阿爹他们说了,阿爹领兵外出时,我当镇守昂州,人手不足用,我……还是要招女官来。” 丁琳先是一喜,继而皱眉道:“就怕她们依旧放不开手脚,不肯出来做事。” 颜神佑敲敲桌子:“不肯的,也不必很去求她们。州府诸员,多自京城而来,京城的风俗,与昂州大异。我何不用昂州本地仕女?” 丁琳微笑道:“阿婉?” 颜神佑一怔:“不是她。她自有部曲要领着,说不得,用得着征战时,她也要上阵的。” 丁琳道:“我再猜一个——可是金家的小娘子们?” 颜神佑道:“你猜着了一个。” 丁琳笑道:“也是,看她们阿娘那般爽利,这些个孙女儿们,但凡有一个能像她的,也是赚了。”又问颜神佑,女官们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文书是一样,人口越来越多的,造册、归档是一样,又有往来之公文信息。又有后勤辎重,冬天来啦,兵又渐多,冬衣是个大工程,哪怕各家做了再送往前线,也得有人收集。依着我,不如州府出钱,让女工去做,统一了式样,按件发钱。” 丁琳道:“我常听说,但家里有些余财的,都是各家做些衣裳托人捎去。朝廷也发冬衣,却是两、三年不发一件的……” 颜神佑神秘一笑:“这笔钱,对州府来说是不算很少,却也不算很大了。可是,对妇人们来说,却是个机会。” 丁琳是管过家的人,也笑道:“是极,是极。谁手里有钱,谁说话就顶用。” 颜神佑摊开纸来,开始写章程。有女工,那么管理者里顶好有女人。不是说要注意男女大防吗?那就甭让男人来管女人了,女人自己管理。这样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可以进一步锻炼妇女的组织管理能力。 等她写完了稿子,丁琳便讨过来看。看了之后道:“不如自这些女工里选些可用之人来调-教,林大娘又何尝正经读过什么书?小娘子给这些人机会,从旁看看哪些可用。这样带出来的人,可靠。”她虽看得开,到底是带了些“时代的局限性”,依旧是从“恩义”、“笼络”的角度来看。然而这个想法却又打开了颜神佑的思路。 原本,在颜神佑看来,百姓更关心吃饭穿衣的问题。是要宣讲一些妇女解放的思想与精神,但是,她精力有限、人手又少,能对农村妇女产生的影响是少之又少。不若跟“明理”的上层社会妇女们多交流,看楚氏、姜氏、丁琳,就很能理解。 经丁琳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是走进误区了。再者,要想让上流社会的小娘子们下乡去宣讲妇女解放,这事儿还是比较难的。哪怕是颜神佑自己,让她跟不识字的农妇讲道理,她愿意了,人家听不听得明白,还是两说呢。如果有一些思想比较开明,又熟知普通百姓日常生活的人去做这件事情,效果就又不同了。 颜神佑赞道:“都说丁先生有学问,我看你的智慧也不小呢。” 丁琳抿嘴乐了。 ———————————————————————————————— 颜神佑这里写完了章程,又与丁琳讨论了一阵儿,天色也暗了下来。丁琳便告辞回家了,她虽是来工作的,却也带着个侍女,由侍女伴着,被自家的车夫接了回去。 颜神佑正待拿着章程去给颜肃之看,楚氏那里又派来来寻她。颜神佑将章程往袖子里一塞,跑去见楚氏了。 楚氏自来昂州,便颇不问政事,有意跟颜肃之保持一个彼此都觉得愉快的距离。但是却对颜神佑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自林大娘逝后,又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倒是关心颜神佑近来的精神状态。且河间王使者被杀,传首京城,昂州与河间王免不了有一战,楚氏也想通过颜神佑来了解些情况。 颜神佑到了楚氏面前,见颜静媛姐妹俩都不在。问过安之后,便顺口提了一句:“四娘、五娘哪里去了?” 楚氏语气平平地道:“四娘近来有些不舒坦,五娘看她去了。”心下略有不喜,她知道颜静媛这是有些心病,然而一个小娘子,还未出嫁便要动不动病上一场,实在称不上一件好事。 颜神佑道:“昂州本就炎热些,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楚氏道:“她不是个明白人,所谓明白人,不但是懂不懂道理,还在于会不会做事。哪怕看懂了事情,却不能有一个理智的应对,那也称不上明白人。” 颜神佑道:“五娘便很明白,”说着也笑了,“这一母同胞姐妹仨,偏生出三个样子来。” 楚氏道:“说不得,哪个可人疼,便多疼她些罢了。四娘今年及笄,说个老实人家,也便罢了。五娘可要好生安置。”颜静媛今年六月及笄,因父母都不在了,还是楚氏、姜氏等给她张罗的。 颜神佑道:“阿婆做事,从来妥贴的。” 楚氏道:“那你呢?妥贴不妥贴?” 颜神佑道:“我……尽力而已。” 楚氏点头道:“还有呢?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楚氏的智慧,颜神佑从来都是佩服的,便将袖子里的章程拿给楚氏看了。又从旁解释道:“这是个机会。” 楚氏道:“你的本意并不曾变,先前已经与我说过一回了。如今,这是要变一变策略了?” 颜神佑正色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 “你阿爹他们松动了?” 颜神佑脸上浮出一丝极浅的笑来:“是。” 楚氏道:“只管放手去做,接下来,便由不得他们了。一旦打起来,男人只会越来越少,就得女丁顶上。这是你的好机会。” 颜神佑道:“正是。” “我对你说过,做事不可太张扬,当徐徐图之。你这般喊将出来,又要选女官,又要反制丈夫,引人警觉反而不美。这些士人呐,口上说着开明,心里,何尝真以天下女子不输男儿了?你该不言不语,只默默做,等他们醒过神来,你已成势。” 楚氏当时亦被林大娘所感,然而她的感情与颜神佑又有所不同,她更多是有感而发,因自己的经历而产生共鸣,更倾向于实现自我的价值。颜神佑这般做法,就让她有些不太适应了。 颜神佑认真地道:“我要是想弄死谁,又或者是夺什么权柄,自然会这么做,让他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这个事儿,它不行。这不是一代人能做到的,最顺利也要几代人,上百年,才能真的让女子不必拘于内宅,我怕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自上回我说找帮手,也只来了一个阿琳而已,余人皆沉默。整件事情,其实在被无言的抵制,它停顿了。 只默默的做,我明白道理,可别人不明白。等我死了,又不将道理讲出,没人知道这个理儿,有心的人可就连方向都找不到了。我既找到了方向,就得说出来,让后来者明白,我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不用她们再将时间浪费在找路上。不能让她们做了拉磨的驴,蒙着眼睛,就一个劲儿打转。须做奔马,驰骋万里。这样才能前仆后继,不至中断。” 楚氏自然是知道此事艰难,反问道:“忙碌一生,未必能见到成果,于己未必有利反而有害。你甘心?” 颜神佑道:“我愿意。今天我不去做,明天,我有了女儿,兴许就要做内宅妇人了。一想到她要……”颜神佑有些说不下去,“我不能容忍。我有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再一个人,哪怕比我本事更高,怕也无法能接掌一州吧?我想着有一天,哪怕略平庸些的姑娘家,也能自在的活着。” 楚氏微怔,叹道:“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于你不利。” 颜神佑咧咧嘴巴:“是啊,说出来了,男人们该疯了。等六郎能独当一面了,我就该死了。呵呵。” 楚氏冷声道:“事不至此。六郎长成,尚须十余年,二十年后,他不过而立。只是你要当心……礼法之事,袭爵、承业,又当如何?不要与自家兄弟起了嫌隙!这确实非同小可,不是一代人能做完的事情呀。”一想到男女平等之后,就可能对现有的整个礼法体系产生的作用,楚氏便觉得不寒而栗了起来。 此事不成还好,颜神佑还可以退居二线,做个当家主母。若是颜神佑一力追求实现自身价值,到时候六郎长大了,颜神佑支持者又众多。且是拼杀出来的威望,对六郎难免会造成压力。下面的事情,就不太好说了。 楚氏本心,是想支持颜神佑的。然而她又存着扶次子自立为帝、打天下的想法,到时候这礼法之争…… 颜神佑道:“且还到不了这一步,我也不争这个,也……争不来的。阿婆知道的,眼下能跟我做这件事情的,就没什么人。现在指点江山,为时过早,早了几百年呀。”这是对整个继承体系的挑战,她不惧于去打破,却惧于打破之后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案来代替进而对社会造成混乱。 楚氏这才点头道:“当急则急,当缓则缓。你最让我放心的,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颜神佑俯身受教。 楚氏将话风一转,又带到了女官上面来了:“民妇之中,有见识的虽不很多,却也有几个,只是粗鄙不文,尚须调-教。现在能用的,又怕脑子跟不上。” 颜神佑笑道:“是呢,不过,终归有些是拿起就可用的。” 楚氏瞥了她一眼:“这回不将你那小姑子拿来用了?” 颜神佑略尴尬,清了下嗓子才道:“对她,是我存了私心了。” 楚氏道:“你明白就好。哪怕是风俗不同,又或是有旁的考量,自家亲戚里明白人都晓得,她在孝期里与姜家小子眉来眼去,就是不妥!” 颜神佑想到山璞,也是没出了孝就跑来跟颜肃之说,让颜肃之等他出孝,心里也是一紧。 楚氏道:“人心都是偏的,我便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这等事,绝不许再有了!她兄长倒还罢了,没想私相授受,也晓得道理。我算他个事急从权。她却是很差了些火候了,可得煞煞性子!否则,十里不同俗,何况千里?总有说不到一块儿去的时候!到时候一头是你婆家,一头是你舅家,闹将起来,你里外不是人!” 颜神佑唯唯称是。 楚氏还有些不满意,厉声追了一句:“哪怕是妇人可为官,也不能不做人!解了笼头的马,由着它跑不假,可要踩坏了庄稼,也少不了一顿打!踩伤了人,又或是致人于死,可不是一顿打能了账的!” 颜神佑汗流浃背,道:“我明白了。” “既然此事你搭了话,就管到底罢!至少,得让归义侯明白道理!他妹子年少轻狂,可事情做下来了,就得自己担着。你也是!” 至此,颜神佑只有应声的份儿了。 ———————————————————————————————— 被楚氏提到的归义侯,此时已经在城门口了。 他快急死了! 他老婆还没定下来,就遇到了各种奇葩的打断,然后又有个反王过来横插一杠子。到手的老婆险些飞了,换谁都着急!本来是奉准岳父的命令,过来定亲的,尼玛路上听说小姨子死了! 这亲又定不成了! 定不成也得回来,至少把消息公开一下,总这么提心吊胆的,谁受得了? 他还不放心他妹子,阿婉处置庶务已经上道了,可是论起其他方面,他是一百个不放心。看这个样子,很快又要打仗了,他不定会多长时间回不了家,必须得回来将妹妹好好收拾一顿!再将定亲的事情找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女权的问题,解释一下吧。 即使是现在的兔朝,也没有做到完全的男女平等啊,掀开屋顶,看看家务是谁干的,家暴的受害者是谁。高层领导有几个是女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努力呀。 小变态一己之力,不可能让性别格局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至少她意识到了问题就要去开这个局。做好做坏,她尽自己的一份力。 坦白说,现在争权夺利这档子事,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挑战了。天下太平的时候就能够感觉得到十年二十年后乱局,然后布局的人,还有家族的支持。有些东西,对她来说,已经没那么难得了。除非老天看她不顺眼,让她横死,不然富贵已经注定了。她还奋斗什么?搞宅斗?完全斗不起来啊!今天你踩我一脚,明天我泼你一碗茶的,蒋阿婆说了,那是斗鸡。 这个人物需要再升华那么一点。当然,她不会头脑发热,搞出跑步进入*这样的蠢事来。我尽量让她理智一点,客观一点,结合环境。争取一个差不多的女权,而不是给她开金手指去达成现在兔朝都没有实现的远大目标。 她自己都承认了,她这辈子大概都见不到那么一天了。但是,她还是决定牺牲政治前途去做了。我无意塑造一个过于高大上的形象,她的性格里也会有各种缺陷,这很正常,人无完人。 女权的事儿,只能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看到女人过得这么惨,看不下去的人,她行动了。在她那个位置上,做这样的选择,对于一个受过现代文明教育,又不是那么拜*拜子-宫、洋洋得意于自己高人一等、心思就放到睡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上,这样一个姑娘,她的选择没那么让人觉得不能理解。 这是一个适应了穿越生活,却还保留着独立人格的姑娘而已。 姐争的不是女权,是寂寞。如果这个世界让她觉得陌生,那就亲自动手,一点一点让它变得熟悉起来吧。 变态酷帅狂霸拽~(≧▽≦)/~ 关于最近的节奏,有些亲说变慢了,那是因为……作者在酝酿让人吐血的大招啊~现在的铺垫都会用上哒~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7 21:30:50 火星上恋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7 20:11:21 70717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7 19:33:44 nana_tj2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7 18:54:58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7 18:47:15 骨头阿缺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7 18:33:07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7 18:20:32 感谢浇花的同学们=3= 读者“玉螭龙”,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20:12:35 读者“骨头阿缺”,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8:32:52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8:17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8:14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8:08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7:59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7:57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7:56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7:55 读者“小图”,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13:07:50 读者“goinfrer”,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07:37:22 读者“goinfrer”,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07:37:17 读者“goinfrer”,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07:37:13 读者“speedy”,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01:00:25 读者“speedy”,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01:00:22 读者“speedy”,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01:00:18 读者“speedy”,灌溉营养液+12014-08-07 01:00:14 第186章 都需要反省 颜神佑并不知道山璞已经到了城门口了,照她的估计,山璞回来也就是这两天了,万没想到会这么巧,就在楚氏刚刚提到山家兄妹的当天,他就到了。 颜神佑在反省。要说她不知道什么孝期的讲究,那是胡扯,确如楚氏所说,人心都是偏的。她的心偏了,她纵容了阿婉。并且,还有一个祖孙俩都说不出来的原因——利益交换。颜家需要山民的支持,光有山璞还不够,阿婉手上的部族也十分重要,必须捞到自己人手里。所以她有意无意的,并没有在礼法上面较真,反而下意识地为阿婉和姜云寻了好些个借口。 【我支持她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考虑过这一点?】颜神佑问自己,答案是无解。想来年初楚氏点头认可山家兄妹,也未必没有同样的考虑。 一时之妥协,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颜神佑现在感受到了。然而要让她再选一次,扪心自问,她大概也不会以礼法为名、门阀为由,强烈反对。 苦笑两声,颜神佑道:“说不得,总是要管上一管的。她哥哥倒不是个糊涂人。” 楚氏道:“兄妹俩相依为命,他难免会惯着她妹子。爱子如杀子,往后再不能惯了!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是不得不为之,如今却不好一如往昔了。” 颜神佑点头称是。 楚氏定定地看着她道:“你办得到?” 颜神佑道:“我是早该下决心了的。” 楚氏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颜神佑不再言语。 自己的毛病自己最知道,她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明面儿上看起来也是样样周全,还很有一点慈悲心肠,很会笼络、调-教一些人。实际上,要做大事,她的性格上是有缺陷的,或者说为人处事时的方针、给自己的定位,是有很大的问题的——格局还是太小。 譬如阿婉这事,她这不只是偏心,实际上是眼界带来的双标了。 所谓样样周全,实则是处事圆滑,做尽好人。说得不客气一点,就是什么好处都想占了。虽然自己也口上说“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在处事的时候,依然没那么果断。 若单看她的经历,几件大事上也算有几分霸气侧漏,再看细节却又失尽原则。何二女事件是这样,人是她带回来的,明明当时按标准,何二女就不应该留下来,以后留在家里,何二女养成后来的性格,固是天性也是她的纵容。阿婉之事亦是如此,并不曾旗帜鲜明地指出问题来。 往严重了说,这其实就是没有担当、怕得罪人。这样的品格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无伤大雅,甚至于如果有些小聪明,能应付得了一些问题,这样的习惯还会让她挣得好人缘、好声望。然而,这却不是一个领导者该有的品格。如果怕得罪人,是永远当不了领袖的。 品格不坚毅的人,是没有办法让别人相信她说的对、敢跟她一起走的。自己都不坚定,如何能让别人相信? 以前她可以这样,“事事周到”不得罪人,得罪的都是被她列上□□的,完全不用担心有什么报复之类的。那是因为领袖是她爹!现在她有了自己的、不能为别人赞同甚至要被反对的主张,这样的政治立场是无法妥协的,她必须坚定起来。由内而外的坚持住,每一个细节都不可松懈,绝不可示人以软弱可欺,说话像是开玩笑。 否则,是没有人会为她的主张出头的。在这件事情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颜肃之再中二,再掉节操,还是有下限的。对妻女纵容,仅是特例而已,并不是整个原则休系的崩塌。所以昂州诸人愿意奉他为主,哪怕他曾经的黑历史黑得一塌糊涂。而且州府诸人彼此却并不肯服,最大的原因,乃是与颜肃之一比,就觉得气场莫名地都弱了很多。 气场这东西说起来很微妙,实际上没那么玄乎,它就是通过一举一动透露出来的。 颜神佑也不是没有坚定的时候,终归是自幼养于闺阁。虽多了一辈子的知识,多了些见识,上辈子却也不是什么领导人,于这方面,客观上是缺乏的。 昔年楚氏曾对她说过“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彼时自有感悟,终归不深。那个时候,无论是说话的楚氏,还是听讲的颜神佑,对自己的定位都不是一系之领袖。潜意识里,还是将内宅看得颇重,是以颜神佑虽然学了些御下之道,心里警觉的程度其实并没有到位。 吃过了偌大的亏,连着两次都是差点丢了命。逼上梁山之后,颜神佑才有如今之大彻大悟。仿佛一个天天听着老师说“不认真学习,以后找不到好工作”的学渣,读书时知道这个道理却不以为意,又或者是自觉已经明白了;直到毕业后看到学霸们已经签了五百强而自己还在四处投简历,这才如梦初醒! 自己不明白时,偏觉得自己很明白,听别人说什么道理,都觉得“这个我懂了,虽然觉得有点啰嗦,但你说的是好意,我心领了,就不翻脸了”。等到真的明白了,哪怕别人没有明说,只是随意一件小事,自己都能有很深的感悟。 楚氏见颜神佑一脸感慨样,嘴角一抽,一手捂眼,一手往外摆:“去忙你的吧。”看着伤眼啊。 ———————————————————————————————— 颜神佑跑去见颜肃之的时候,山璞已经进城了,先回家看看妹妹。阿婉自从定了亲,就被山璞勒令收敛,除了必要的文化礼仪的学习之外,就只许在处理部族事务上忙活,而不许再四处跑了。近来天旱,阿婉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绪玩、没功夫四处串连。 山璞还是不放心,时时通书信,也是通过阿婉来了解一些昂州的情况,也是为了实时掌控阿婉的动向。一回来,第一个便要见见妹妹,看她有没有更稳重些,再了解一些细节,然后去见颜肃之。 颜肃之对于颜神佑的一些奇思妙想,一贯以来都是支持的。即使不支持,也没有明确反对过。颜神佑脑洞开得虽大,不少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行性的。只是这一回,坦白说,颜肃之有点吃惊过度。没想到颜神佑看得那么远,脑洞开得那么大,并且……态度这么地反传统。 男丁不够用的时候要女丁补足,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尤其是战乱的时候,后方基本上女丁要成为主力——精壮很多当兵打仗了,劳动力不足。这些颜肃之自然是知道的,让他想不到的,却是颜神佑话里话外的女权思想了。这种思想,不得不说,是很危险的。 颜神佑两次提出女童读书、招收女官参与政务,即使理由很充足,现实也摆在那里,以颜肃之的政治嗅觉,还是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作为一个父亲,颜肃之乐意纵容自己的女儿,乐见她做出别人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来。 但是,颜神佑这样的做法还是很危险——她将自己置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不止是招致反对,更有甚者,脑洞开得再大一点的,会以为她这是在争权,争的,是继承权!这就很不好了。事业还没做起来,就要先闹分裂了。但是颜神佑指出的问题又是切实存在的,只是颜肃之不希望把女儿推到这样一个危险的境地上去。 说颜神佑有野心,颜肃之相信,他相信颜神佑的野心是志在天下而不是什么继承权。可是,别人能相信吗?她的亲兄弟没有长大,她已经在昂州有了一人之下的发言权,不但有兵有权还有神话光环。说她没有夺位之心,有多少人肯信呢? 颜肃之很忧郁。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有童年阴影的苦逼,开始是中二,中二期一结束,就想自己的小家庭能够和睦。如今小家庭统共只有五口人,要是搞得儿女不和,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所以,看了颜神佑的计划书之后,颜肃之决定跟她认真地谈上一谈。谈话的口气也让颜肃之很犹豫,口气严肃了,显得自己是在怀疑女儿,口气太轻,就怕不能让她深刻认识到问题的严重。 颜神佑见她爹一脸严肃的样儿,也担心他一口给否决了,她需要颜肃之的支持。虽然自认为切入点选得很对,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颜神佑试探地道:“阿爹觉得哪里要改一改?” 颜肃之静静地看了颜神佑一阵儿,见她还是一脸诚恳地模样,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嘟了嘟嘴,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最终还是无奈地问道:“你这真只是为了应战时之急,又或者是为了战后休养生息?除开抑制门阀,就没旁的念想?” 跟聪明人说话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颜神佑痛快地承认了:“这些都是真的,想女人别过得这么憋屈也是真的。” 颜肃之扶额,常年中二,爹娘老婆为他犯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轮到他现世报为闺女发愁了。他中二的时候,惹的祸无非是“不成器”而已。他闺女发起疯来,这个……杀伤力略大啊! 这个作死的熊孩子! 这要是个儿子,颜肃之能抽死他! 可惜是个闺女…… 颜肃之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这样对你不好。” 熊孩子还很不领情地道:“对大家好就行了。” 颜肃之头痛万分,认真地对颜神佑道:“那也不要你去扛活!” 颜神佑虽然平素跟颜肃之说话颇为随意,此时也看出颜肃之态度不大对,不敢硬扛,只好小声嘀咕道:“我就是一想,将来要是有个闺女,还要被压得死死的,我就喘不过气来。” 搞残门阀再收归己用这种事,在颜神佑看来,州府是不会反对的。甚至颜肃之,虽然让颜神佑悄悄去做,心里也不是不赞成的。能让他这么翻来覆去找自己谈心的,也就是争取女性权益这么一件事了。所以她绕过了什么门阀,只说颜肃之担心的事儿。 颜肃之对于这一点,倒是很能理解的。口上依旧说:“你不要总是说出来,这样不好。易令人防备,又或要针对你。” 一片慈父之心,颜神佑也不能不知好歹。况且事实摆在面前,生产力提不上去,妇女地位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不可能的。颜神佑的初衷,也不过是洒下种子而已。颜肃之已经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开明的家长了,这个时候跟他硬犟,那就不是立场坚定,而是脑子进水了。 商鞅说孝公,还要说三次呢。 打仗是不可能不死人的。到时候,“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再喊出来,他们也无可奈何了。能将这样的口号光明正大的喊出来,对于颜神佑目前的状态来说,就是一种胜利。 不急。颜神佑是真的不急着一天两天就出成果的,早就做好长期抗战见不到胜利那一天的思想准备了。眼下还是得一门心思促生产,多捞点小妹过来,做些实事,向她们灌输点思想呢。 于是颜神佑痛快地点头答应了:“阿爹说的是。” 颜肃之狐疑地看着颜神佑,颜神佑大大方方地看回去。颜肃之无奈地道:“你就是想得太多。” 颜神佑冲他憨憨一笑。 颜肃之眼角一跳,伸出手去将她脑袋胡乱揉了一把:“你是我祖宗!” 颜神佑装傻…… 颜肃之还想再说什么,山璞却又来了,搞得颜肃之异常郁闷。气哼哼地道:“我去看看他,你不许往前面去。” 颜神佑含笑答应了。 ———————————————————————————————— 山璞回家见了阿婉,阿婉才从山上下来,错过了州府的一场好戏,十分扼腕。只得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哥哥,末了,还说:“阿郎还是去寻使君说一说的好。” 山璞终于放下了一点心。他妹没有当场跳起来跑到州府,已经让山璞觉得很欣慰了。阿婉不跳起来,山璞不能不急。只是他知道,一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那是不行的,总要将手上的事情安排好,才好跟颜肃之聊一聊。 这个事情上,最有发言权的,反而是颜肃之。山璞临出门前,眼带忧郁地看了妹妹一眼。深深地觉得,今天见不到颜神佑,明天也要找个机会跟颜神佑谈上一谈。 当然,见颜肃之的时候,他的态度还是相当端正的。 颜肃之也不跟他客气,说两句你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之后,就奔正题来了:“荆州来使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亲,就是你送消息把人搞回来的,还问人家是不是知道了,你…… 山璞回答得倒挺认真:“是。”又感谢颜肃之遵守信义,没有答应河间王。 颜肃之一摆手:“说话算数儿难道不是应该的?什么时候做了该做的事也值得夸奖了?” 山璞不好意思地红了一下脸,看得颜肃之眼角又是一抽,清清嗓子,对他道:“那边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了?” 提到正事的时候,山璞脸也不红了,说话也不磕绊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正是。临来之前我已经布防了,想来他们那里也是要忙秋收的,越界的事儿且办不来。只是湓郡方向似乎有些个不太平,常能见百姓逃亡。也有往南的,也有往西的。”说着,眉头微皱。 颜肃之冷笑道:“河间那个王八蛋,名声不错呢呵!要不是……”要不是牵到我闺女,我一定再到处说他给儿子定了亲还要骗我家的婚!见山璞目露好奇之色,颜肃之摆一摆手,对他道,“只是不巧,三娘死了,你们的事儿,又要拖上一拖了。” 山璞已经听说颜静姝的事情了,直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还是得装作很了解的样子,表示:“世事难料。”却又说,那原本准备的日子就不对了,是不是得另订个日子呢? 颜肃之瞅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是真憨还是装傻呢?点头道:“我已命白兴去选看吉日了。” 山璞这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颜肃之看他一口白牙亮晶晶的,忍不住想捂眼。山璞见他这个样子,不好提出现在就见颜神佑,委婉地表示,明天能否再次过府拜见太夫人和夫人? 颜肃之道:“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来吧来吧。” 山璞微微一笑:“使君都知道呢。” 颜肃之头一次觉得跟这个小王八蛋说话噎得慌! 次日一早,山璞果然来了。礼物是必须的,先拜见长辈也是应有之义。这一天,颜神佑也没窝在后院儿等山璞过来。山璞就算来了,除了拜见楚氏、姜氏之外,也不能让他留在后宅。颜神佑干脆开晨会去了,开完会等山璞过来,就在颜肃之的书房里聊天儿。 山璞一见颜神佑,便有些局促。颜神佑看山璞,这些日子在外面风吹日晒,颇染上了浅浅的小麦色,配上略深的眼窝,让她有点移不开眼了。咳咳,男色也挺勾人的…… 山璞更加局促了,他来是有“正事”相商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动机不纯。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婚姻之事,本就是结两姓之好的,有点利益纠葛真是太正常了。山璞话未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他本来是要说阿婉的事情的,他一直担心,怕姜家同意、颜家默许,乃是利益交换的权宜之计。 近来这种念头越来越深,因为随着与姜家这等老牌子的大世子接触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妹妹是真的缺规矩的。为何姜家肯点头?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山璞不免有些埋怨自己,毕竟是年轻,经验太少,看问题还是太浅了。 有心问颜神佑,忽然觉得自己这桩婚姻,虽然是他一眼相中的老婆,可也为自己的奋斗目标省了好多的事。 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颜神佑不说善解人意,也是会看些眼色的,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你可上遇上什么难事了?” 山璞犹豫道:“我心里有事,不想瞒你。凡有心事,放在心里,疑惑只会越积越多。说出来了,固然坦荡,又怕你为难。” “?”颜神佑倒来了兴趣了。 山璞将心一横,便问了出来。他最担心的,无过于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越看越觉得阿婉有些不妥,那姜家的态度就很奇怪了。至于州府,却又并没有说出。 颜神佑闻弦歌知雅意,这事儿她也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心虚。但是山璞说得挺对,有问题就得解决,不能烂在心里。便决定与山璞恳谈地谈一谈,颜神佑自然是不能直接承认的,只反问了一句:“你曾想过强拆了他们么?” 山璞默。 颜神佑又问:“你为什么不强拆了呢?” 山璞自己也有些答不上来,怔了一怔,道:“我是极羡慕山下文明开化的……”说到一半,又住了口。 颜神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还有呢?” “我不与你说什么结两姓之好,只说两个人能互相看中了,是靠的什么呢?长相、出身、人品、气度、经历……诸如此类,捏在一起才是一个人,拆开了看,什么都是虚的、都是空的,合在一起,才是实的、才是一个活人。哪怕你开头只相中了这里面的一条,旁的都得跟着来,拆不开的。何况有时候,也未必只是相中其中之一。你……为何要自寻烦恼呢?” 山璞默默地听着,面上显出惭愧之色来,郑重地道:“受教了。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近来,心颇不安。彼时心意是真,此时担忧也是真,若有不妥之处,还想弥补一二,实不想将事情做坏。” 颜神佑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问道:“有什么好不安的?倒像是许久不做功课,书了忘了、字也生了。原本开阔的眼界也丢了。” 山璞郑重地道:“我钦羡文明开化已久,只恨蛮夷之身,礼仪粗疏。若有不妥处,还请小娘子时时鞭策。” “我说,你听?” 山璞一顿,坚定地、缓缓地道:“我听。” 颜神佑长出一口气,道:“阿婉是该长大了。往先我们都不说,不是不想管,实是无处下口——非亲非故,拿什么去说呢?先前的事,她是有不妥,大家按下不说,乃是看你的面子。然而,你的面子不是什么时候都顶用的,真顶用的,得是她自己的本事。” 颜神佑再次觉得,别人以为她能干,其实她以前并没有太多的坚持。 山璞尴尬地道:“白先生在看日子,定下之后,我又须领兵出去了……她,便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了,”越说越羞涩了起来,最后站起来道歉,“都是我不好。方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是近来越发知道自己的不足,是我胆怯之故,才会疑神疑鬼。往后再不会如此了,从今往后,无论何事,但有不妥之处,都听你的。” 怀疑是因为不自信……亲,这话你都说出来,我还怎么生气啊?说你就是不自信?颜神佑有点无奈,对他道:“你真是实在,多跟阿婉聊聊吧,这些日子你不在家,她也是极忙的。多做些事,人才会长大。” 山璞道:“我从不怀疑真心,只是我担心做得不够好,怕有更好的将我比下去了。”这句话里,指句颇有些含糊,颜神佑会心一笑:“我省得。” 山璞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 山璞与颜神佑一番长谈,到底让颜肃之听到了一丝风声。心里愤愤数日,还是哼哼唧唧地跟姜氏了一通。姜氏心知肚明,阿婉这事儿,人家山璞怀疑得挺对的。反将颜肃之安抚一番,劝他:“秋收将至,还有闲心呕气?” 颜肃之才化悲愤为动力,开始布置秋收工作。 颜神佑在颜肃之那儿盘点这一年的收成,发现虽然不如正常年份的亩产那么高,好在水利工程修得好,又有些比较先进的农具。曲辕犁更适合精耕细作,对亩产量的提高也是有好处的。今年的收成,算是及格了。 昂州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开始修整,先往湓郡进发。拿下湓郡,再两路出兵,攻克荆州。 正在忙碌的昂州并不知道,他们的使者未抵说之前,京城里,便流传开一则骇然听闻的传言:颜肃之把闺女嫁给了河间王。他们要联手,先下扬州,再下京城,扶河间王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又要热闹了呢~ 山小郎在神兽面前就是个受…… 忽然觉得他们就是就这么纠结于小儿女的事情上,会特别无聊呢……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虎斑猫狸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9 12:14:47 滚动的橙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9 10:23:02 jennychanchan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9 07:38:32 绿雪依梅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9 01:57:12 om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9 01:30:34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9 01:21:45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9 01:10:51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9 00:30:44 甘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9 00:09:36 doobee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8 23:02:49 熙月熙月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08 22:30:38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22:05:37 苏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22:05:01 明月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21:33:35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8 21:15:49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08 21:15:25 苹洲烟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21:08:13 小鱼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20:55:15 青山妖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8:56:40 九月姗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8:42:50 plusonemor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8:28:26 潇水静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8:28:07 西瓜青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8:25:52 凝夜燕脂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8:15:04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8:12:55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8 16:45:2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nydia”,灌溉营养液+12014-08-09 12:56:36 读者“二点水”,灌溉营养液+12014-08-09 11:42:18 读者“二点水”,灌溉营养液+12014-08-09 11:42:18 读者“果果妈”,灌溉营养液+12014-08-09 00:20:12 读者“果果妈”,灌溉营养液+12014-08-09 00:19:40 读者“羊羊”,灌溉营养液+12014-08-08 18:44:15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08 18:14:49 读者“丶.偉偉゛”,灌溉营养液+12014-08-08 12:34:06 读者“zona”,灌溉营养液+12014-08-08 06:54:37 第187章 猪队友再现 却说,京城离昂州颇远,尤其还隔着一个混乱的扬州。颜肃之的信使在通过这么一片混乱的土地的时候,还是比较小心的。太平时期,这么一段路,如果不是加急,也得走上小半个月。到了这么个动乱的时候,走得更慢一些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尤其这一回信使还绕了个大弯儿。 荆州那里则不同,整个荆州,虽然也有零星的义军,却不似扬州那么乱。只消在出荆州以后、到京城以前,这一段路上小心就可以了。是以竟是河间王派往京中的细作到得早,而颜肃之的信使到得迟。 河间王也是下了血本了,派来的人说是“细作”,实则为了保证成功,来的是荆州一个名气不大不小的“士人”。此君姓氏颇为少见,姓门。门先生一气奔到京城,一把鼻涕一把泪,号称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因为看不惯本地士人迎奉河间王这个反逆,但是又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一路跑到京城来告诉朝廷这件可怕的事情。 且说:“颜氏世受天恩,尚且如此,臣委实不知信哪一个好了,是以日夜兼程,奔赴京城告急。”鼻涕流下来把胡子都沾湿了。 演技堪称影帝。 顺手还坑了郁陶一把。这一状告得颇为刁钻,河间王虽然是个和气人,在脑残程度上并不比他哥颖川王高。颖川王为了一时之气,非逼着阮梅捉个活的大将军。河间王却没有这么傻,郁陶放过济阳王直奔过来收拾他,可把河间王气坏了。能将颜肃之坑来,顺便把郁陶坑走,这才是真绝色! 河间王的谋士们完美了越峰的计策,越峰只是想用流言。河间王的幕僚们却以为光凭流言,是不足以撼动颜肃之在朝廷那里的形象的,必须有一个说话有点份量的大活人过去了才行。“颜肃之父配享、兄掌机要、舅为太尉、娶自名门、与大长公主子结姻,三族俱在京中,区区流言如何能服人?” 这一长串的社会关系一报出来,一直在装淡定、装“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的越峰,心里升出一股深深的妒忌来。除了姓氏不好之外,这些条件,样样比他强。还好、还好,河间王即将派出细作去坑颜肃之一把,这一把坑下去,颜肃之与河间王之间也就留下了无法弥补的裂痕了,颜肃之能够不计较三族被坑的事么? 哪怕颜肃之不计较,越峰也会想办法提醒河间王:有人会不计较三族被坑的血泪史么? 无论如何,河间王这奸细是派出去了,也顺利到了京城。且一路奔,一路喊:“颜肃之反了!” 整个京城都惊呆了! 要说颜肃之会反,还真有不少人会信。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他当年跟唐仪结伴祸害京城大街小巷的光辉事迹,就这么个不着调的货,虽说后来变正常了,现在说他突然脑袋发热,说要造反,还是有人肯信的。 五王在京中倒有不少眼线一类,纵然没有接到密令,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尤其是听说颜肃之要把女儿许给河间王,单凭“河间”二字,便能引得一些人卖力传谣了。 百姓可以不负责任地传谣言,朝廷却不能这么做! 虞喆在震惊之后,果断召集了大臣们来商议。一看他召来的这些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虞喆惊恐地发现,如果这个门桓说的是真的,那么满朝竟没几个能信的人了。 看看他叫来的、往常有大事相商时的比较依赖其智慧的都是什么人吧——特么跟颜肃之有那么一点,不不不,是很多……亲友关系——能被诛连的那种。太尉,颜肃之他舅;尚书令,颜肃之他哥;虎贲,颜肃之他亲家;领军将军,颜肃之他大舅子。好了,这些是有直接关系的,间接的呢?廷尉,颜肃之他老婆的亲舅舅;丞相,颜肃之他哥的老丈人;大将军,颜肃之他弟弟的老丈人;十分依赖、三代忠良的护军将军,颜肃之他侄女婿…… 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颜孝之算是消息比较灵通的人了,听到消息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在他看来,这个弟弟……还真是能干出这等事的人,尤其全家还商议过了,这个朝廷要破产。等等!颜孝之原本都准备逃亡了,忽然想起来,他亲妈还在昂州呢,有楚氏在,不可能让颜孝之做出这么傻的事情来的。至少,不会是在现在。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呢。 颜孝之的胆气又壮了起来,整一整衣冠,准备到朝上死磕。同时,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又让老婆收拾行李带着在京的儿子,先去柴丞相家“小住”。柴氏大惊:“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家里呢?” 颜孝之果断地道:“我看二郎断不至于不顾骨肉姻亲,此事必有诈!既是有人算计于我,怕有后着。为安全计,你还是先回娘家吧。你回娘家去了,我也好安心与这等诬人造反的小人对质!” 柴氏道:“碧箫已有身孕,我将她带走,留下瑶琴伏侍你吧。”碧箫、瑶琴,皆是颜家侍婢。柴氏也早早照着计划,自己生够了儿子,不想再为了生孩子拼命,命二婢侍奉颜孝之。 颜孝之对此事并不在意,摆手道:“夫人看着办罢。” 柴氏又问颜希真那里怎么办。颜孝之道:“她是出嫁的女儿,株连也株连不到她。李家厚道,断不至于为难她的。再者,此事多半是虚惊一场,她才产育,不要惊吓着她了。” 颜希真方产下一子,月子快足了。 柴氏道:“也好。” 颜孝之亲自把老婆送回娘家,自己卷起袖子到朝上死磕去了。 ———————————————————————————————— 颜孝之到柴家,正与柴丞相遇个正着。翁婿俩交换一个眼色,颜孝之果断地道:“此必有小人作祟,我家一门忠烈,二郎断不会为此非礼之事。” 柴丞相“嘿嘿”一笑,道:“你家二郎又不傻!”颜肃之的三族,家主皆在京城。也就是说,他最大的助力全在京城。这个时候跟反王暗通曲款,这不是把自己最大的助力都给坑死了么?昂州没下硫酸雨,颜肃之的脑袋也没被敲得满是坑。哪怕颜肃之一时开了脑洞,昂州上下都会劝着他的。 翁婿俩并肩进了宫城。 勤政殿里,每进一个人,虞喆的脸色就要黑上一分。等人都到齐了,虞喆一张小脸也黑成锅底了——这会没法儿开了。 颜孝之倒是坦坦荡荡:“此必是谣言!”开始数他爹的功劳,说他弟弟一直以来的忠诚。 李今在一旁听着,心说,岳父大人说得对,娘子说得好准。 颜希真自入李家,迅速接掌了家务,消息并不闭塞。况且门桓进京,一路走一路嚎,长耳朵的都听到了。颜希真听了,只略一生气而已。在她的印象里,说颜肃之大闹天宫她都能信,说她二叔不顾家人受株连而造反,她是不信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么一份儿笃定。 她对李今道:“叔父必不会为此事,”做也不是这个时候做,“三族俱在京中,姻亲皆在朝为官。纵使叔父要答应,四叔与祖母也是要劝的,我还有两个兄弟在昂州呢,怎么会不拦着?二婶娘家母亲、哥哥、侄儿都在昂州,怎么会坐视姜公在京城受株连?”还有,她妹也在昂州,那丫头鬼精鬼精的,肯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李今留神听着,却听蒋廷尉已经接口了:“正是。颜肃之亦有亲友在昂州,难道这些人一齐合谋,要弃了京城这些人么?” 柴丞相也说:“消息来自荆州,陛下怎么能信了反王那里出来的消息呢?”消息来源可不可靠啊? 虞喆也有那么一点犹豫,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唐仪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跳起来拼命。虞喆点名问唐仪:“虎贲怎么看?” 唐仪冷笑道:“看什么看?这么假的消息也能信?”槽多无口。 楚丰道:“颜肃之性情中人,既受先帝与陛下之赏识,必不至于忘恩负义的。” 越太常是知道些内情的,此时却提出了一个反对意见:“朝廷能给他的,可比河间王许下的,少太多啦。”言语中颇有一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颜孝之卷起袖子,要跟越太常开片。 虞喆一拍桌子:“够了!尔等皆是朝廷大臣,这般作派,成何体统?” 颜孝之已经揪起越太常的领子了,听虞喆这么一喊,伸脚将越太常踹了个滚葫芦,无愧于中二病他大哥的身份。转身从容道:“谋逆者,夷三族,臣如何能令臣弟背此污名?” 姜戎听到现在,心中怒气已经压了下去,冷静地对虞喆道:“臣请召门某人质询。”楚丰道:“臣附议。”柴丞相想到回了娘家的女儿,也跟着附议。于是众人都出列,也附议。 虞喆也想弄明白这事儿,便宣门桓到勤政殿来 门桓君这是头一回到勤政殿里来,内心是激动的。暗忖,做成此事便是一功,日后这勤政殿,必有我一席之地。脸上还作忧愤哀戚状,进来就哭:“陛下,再不决断就来不及了呀!” 颜孝之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此时却暴躁得很,又想打门桓了。被楚丰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听他怎么说!” 门桓能被派来,便是有些小机敏的。自荆州至京城,这一路的时间够他编出一整套说词来了。现在奏对,说得又比精略喊一声“颜肃之造反了”,要仔细得多。甚而至于还有时间表:荆州诸人何人迎河间王,河间王何时抵荆州,何时派人去昂州提亲,昂州方面何时有了答复。一一说得分明。 前两样的时间是真的,后一个时间是假的。 蒋廷尉积年审案的老滑头,听了便问了三个问题:“尔既心念朝廷,为何河间逆贼初到荆州时不往京城来?”“尔孤身前来,将家眷置于贼手?”“荆州既是贼地,尔往京城,竟没有受到阻拦?” 门桓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答得也很顺溜,一面哭,一面先指责蒋廷尉几句:“我一片忠心,竟要先受怀疑么?长此以往,何人还敢心向朝廷呢?河间初到荆州时,我且不知道消息呢。等知道了,难道不要携带家眷?不然我能走这么慢么?”说着,又号啕了起来,“这一路走得苦啊!我带了家眷,可不及走到京城,被贼所趁……”说着,哭得打起了嗝儿来。 颜孝之大怒:“你这奸人!只在荆州,如何得知昂州事?你这是砌词诡辩!” 门桓挂着一脸的眼泪鼻涕:“你又知道昂州事了?不也是在砌词诡辩么?”转脸对虞喆恳切地道:“信了我,不过是提防而已,小心无大错。信了他,”一指颜孝之,“只怕社稷有倾覆之危呀!人臣听闻此事,难道不该免冠谢罪,避嫌退让的么?何至于如此理直气壮?物反常即为妖!陛下再不小心,到时候官军鏊战,却有人偷偷开了城门……” 这回连唐仪都坐不住了,果断跳起来开片。他手里还装模作样拿着个手笏呢,象牙的,上面从来没写过什么台词。这回没当成提词板,被当成毛竹板了,抽得门桓满脸花:“我叫你离间君臣!我叫你胡说八道!” 虞喆看不下去了,他是想相信颜肃之来的。但是作为一个受姨太太风气影响极重的年轻人,门桓很有几句话拍到了他的穴道上。比如,他能给的再多,也不可能让颜肃之当他岳父——他有老婆了。再比如,颜孝之确实是应该避嫌的。 再有,一看唐仪这样,虞喆也很心惊于怎么这么多人给颜肃之出头。他本就很担心,担心五王在京城经营得太久,万一有人里应外合该怎么办。彼时是担心世家,现在,抬眼看看,这里的世家也不少了啊! 门桓此时才哆嗦着掏出来道具——伪造的檄文,上面用颜肃之的口气吹捧河间王、说虞喆不堪为君。 唐仪还在揍,虞喆掀桌:“够了!你们眼中还有朕么?!来人,将门卿扶下疗伤。” 唐仪眼珠子一片通红,瞪得虞喆心里发毛,火气也上来了,干脆不理唐仪,只问柴丞相:“当避嫌否?” 是得避嫌,不把颜孝之下大狱里,都算是客气的了。颜孝之要是识相,应该自己摘了官帽回家闭门谢客来的。 柴丞相也没旁的好说的了,只得说:“是须避嫌。” 这四个字一出,楚丰、姜戎,都得避了。尤其姜戎,作为颜肃之的大舅子,他还守着宫卫。虞喆要挽留他,那是虞喆心宽或者傻缺——这两个评论要盖棺才能定论。不挽留,他就得识趣儿。 唐仪也气咻咻地将腰间悬的金印扯下来一扔,小小的印子在地上跳了好几下,轱辘辘滚到角落里了。唐仪潇洒地一甩袖子:“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忍虞喆很久了!终于可以不给虞喆这个傻缺表弟看门了呢,好开心,回去带着老婆、收拾细软,挟持老娘去投奔病友吧! 虞喆的火气更大了,一甩袖子他也走了。 留下柴丞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摸鼻子,对余下的人道:“咱们也走吧。”姜戎默默地自摘了印,楚丰亦将印摘下,老家伙比姜戎狠多了,直接把印挂宫门上了。那么老高的宫门,他老人家楞是招呼人来给挂上去了。 ———————————————————————————————— 虞喆一听这两人的作派,气了个倒仰。自己生了一回闷气,心情还是摇摆的。思来想去,跑到米皇后那里去诉苦了。在他看来,这个时候,朝臣已经不大可信了,还是老婆比较可信。当然,他亲妈更可信,只是见识有些不大够。老婆既可信,见识也够了,正好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哪怕老婆没办法,老婆的娘家人终归是靠谱的。 虞喆的心里,已经决定将唐仪与姜戎的空缺,至少留一个给米家人了。 不意米皇后听了虞喆的诉说之后,讶然道:“颜肃之会附逆?”语气颇为不信。 虞喆道:“怎么不会?一本万利!” 米皇后一看,虞喆其实已经是倾向于颜肃之不跟他一条心了,不由急道:“三族俱在京中,他怎么会出这等昏招?” 虞喆却不知怎地,从犹豫变成已经怀疑颜肃之附逆了。实在是方才的情景给了他太大的震憾,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凉——我的臣子,怎么都拧成一条绳来跟维护着旁人跟我作对了呢?!坚定地对米皇后道:“大利当前,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米皇后心里一片冰凉,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若不是看透了人心,就是自己天性凉薄。说虞喆英明神武,洞若观火,米皇后是不信的。眼见虞喆匆匆离去,米皇后呆了一阵儿,忽然回过神来,命人宣她母亲入宫。她得告诉她母亲,赶紧的,准备好了,皇帝要出昏招了,咱们家能跑就跑吧。这简直是自毁长城! 让米皇后没想到的是,虞喆这回哭着去找妈妈了。 虞喆之前清醒了一回,将水太后给变相软禁了。到了这个时候,又想起亲妈的好来了。盖因他跟米皇后在颜肃之的问题上,忽然就话不投机了起来。猛地想起,颜肃之的亲友们几乎全是世家,米皇后似乎也是世家出身?那米皇后的立场,就很有问题了。 不是说米皇后会背叛他,面是米皇后的思考方式不对头!他们的意见都不客观!米家跟楚家的关系,虞喆倒是很清楚,以为米皇后这是想为楚家开解。暗道,这世上毕竟只有一个米丞相,能够不偏不倚值得依赖。 出了米皇后的寝殿,虞喆四顾茫然,发现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诉说心事的人。不由对“孤家寡人”四个字,有了更深刻的体悟。差点要蹲地抱头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孤儿,爹死了,不是还有妈么? 于是跑去见水太后。 水太后苍老了很多,即使一应供奉从来不短缺,她没了先前的风光、没了独生子的奉承,心理上受了很大的打击,鬃边的白发愈发地明显了。 见虞喆进来,这回是真的呆滞了,过一时才反应过来:“我的儿啊!我只有你了啊!你这一走,将我的心都带走了。” 母子连心,水太后还真是心疼独生子的。闯祸只因水平不够,却不是对独生子有坏心。这一声“儿”叫得是撕心裂肺,虞喆也绷不住了。母子俩抱头痛哭,水太后还在那里絮叨:“可算叫我见到你了,立时死了也能闭眼了。” 虞喆哭道:“是儿不孝。” 水太后哽咽道:“是我给你惹祸了。” 虞喆摇摇头,将自己遇到麻烦的事儿一一地说了出来。水太后的理智渐渐回笼,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便说:“信什么人不信什么人,其实也简单,看谁没了你便不能活,看谁离了你照样过。” 此话有理。 虞喆一想,这满朝上下,离了他都能活,只有他亲妈,不了他大概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利益分析*一出,虞喆恍然大悟,便问水太后的意见。水太后道:“这个我也不懂的,可是你表兄这么一走,这宫禁你要交给谁呢?不是我说,他这脾气忒大,做事忒不着调儿啊。” 虞喆想了一想,道:“我明白了。”米家好像也是比较可靠的。不如将这姜、唐二人之职,交给米、水两家分担?水货们虽然没水平,但是有忠心。看门,照着章程做就好了,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判断,不是么? 打定了主意,虞喆便将这两道命令颁下。楚丰等都走了,柴丞相也有些间接关系,不说辞职避嫌,在这样的事情上也不好过于阻拦的。至于有贰心之人,巴不得虞喆这么搞。水货们懂什么?真有那么一天,猪一样的对手,真是老天的恩赐! 事实证明,虞喆还是太甜了,水货们做正事的水平没有,这是真的,但是拖后腿拉仇恨的技能,那是满级的! 水大舅接到命令便开怀了起来,全家上下一宣传。水三娘子这二年过得相当地惨,听了之后,便想报这么一个仇。万事因颜家而起,便要报到颜家头上。她便撺掇着对颜家实施报复,无奈颜家护卫很凶残,水家这点人手,不够看的。水货们一合计,便出一损招——他们要刨了颜肃之这个逆贼的祖坟。 第188章 躺着也中枪 大家都知道水货们的脑筋不清楚,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有创造思维!须知,这世上人虽不至于人人都是君子,倒也都会留三分情面。庙堂之上的君子们,为彰显仁德、敦促教化,也要表现得柔和一点。他们制定的法律里,纵然是真的造反的首恶,他家未成年的孩子也是不斩的。 在这样的默认之下,哪怕颜肃之真的反了,把他哥砍了也就算了。颜启家务事上是拎不清,可他到底还是开国元勋之一呐!还是先帝跟兄弟们死掐的时候,站到先帝这一边的人啊! 确认了消息之后,顶多把颜启的一些荣誉给剥夺了,比如配享,取消一下就够了。这要扒了他的坟,又算什么呢?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一般人是真干不出来的。何况,到目前为止,除了一个奔过来的门桓,再没有其他的消息能够证实颜肃之是真的跟着河间王干了。 这世间,最怕的是小人得志,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小人自以为得志。 水货们以相当难得的高效率,开始着手操办此事。实在是恨颜家颜得太狠了,不就是一次说亲么?你不想答应就不答应呗,犯得着把人家往死里整么?全家收入也没了,官职也没了,喝了多少天的稀粥,水三舅打了多少回老婆。整个家里鸡犬不宁的,让外人看了多少笑话! 这回可让水货们给逮着了。 新仇旧恨! 头脑一热,他们就要把这事儿给办了。连水太后都没有去问。也没办法问,他们的门籍被销了,进宫没有通行证,不让进呐! 水大舅作为当家人,点头同意这个事儿,也有表忠心的意思。水大舅的心里,领头刨了颜启的坟,应该是一件不小的新闻,闹将出来,传到虞喆的耳朵里,也许就记起还有这么个舅舅呢?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到时候再给他赐爵复职什么的,对吧? 算盘打得叮当响,就这么拍板干了。 水家已经没有多少奴婢供使唤了。当初他们惹的事儿太大,弄得清算他们的人特别狠,水家还有冤无处诉,家产变卖的变卖、没收的没收,仅供度日而已。当下由水三舅亲自带着两个侄子,唤来家中仅有的几个男仆,扛着锄头铁锹,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城外进发了。 京城人眼里,水货们就是笑话。他们最大的贡献,大约就是让虞喆郑重声明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以及,通过这次事件,向广大人民群众科普了一下“赐婚”的知识。嗯,以后再有出身寒微的姨太太靠肚皮上位了,不会再犯这种蠢。 自水家颓败,街坊邻居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笑话,如今也看累了,也不似开始的时候,见他们家人走路都要嘲笑他们头昂得太高了。 水家几人出门,并不曾受到太多的关注。一路顺顺当当地来到了郊区。 郊区颇大,尤其是陵墓区,总是要离城远一点的。水家人一气走了快两个时辰,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才赶到坟头上。到了一看,好大一片! 这里原本是准备做颜家的家族墓地的,占地自然宽广。缓一口气,水三舅脚底都磨出水泡来了,也没什么力气干活了。只是一股恶气支撑着,拼死也要刨第一锄! 自己刨了几下,才招呼众人道:“快些干!”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 颜家发家的历史实在是太短了,又跟老家的人闹崩了,人口颇为稀少。算来这里埋葬的只有颜启、颜平之一家三口、颜老娘。统共四个坟头儿,其中颜启的最高,最先挖的就是他的坟。 坟头虽少,规模却是不少,除开颜平之夫妇与他们夭折的幼子品级不够,坟头很小之外。颜启与颜老娘的品级还是很高的,有着很大的封土堆。一群人紧赶慢赶,又累又饿,刨了足有一个时辰,饿得实在不行了,才刨透土层。 随着“笃”地一声,锄头敲在了棺木上,众人是再也干不动了。天也黑了,土层被刨透的地方黑洞洞的,像是暗夜里张开了一张大口。坟地里,这么个黑洞,洞下面是棺椁。忒吓人。 自水三舅往下,一口恶气已经被累得差不多了,此时都害怕了起来,锄头也不要了,飞快地往城里跑去。 跑到一半,才想起来,京城是有宵禁的。这还不是一般的小城,你有点面子,说一声,守城的许就给你开个门儿了。京城这里,没有相关人士的手令,哪怕你是藩王公主,也不会给你开门的。 水货们又累又饿,且饥且渴。无处可去,又折返了二十里地,摸到个小村子里,取了点随身带的银钱,借宿了一宿。水三舅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挖坟掘墓的事儿了。吃饱喝足,倒头就睡,虽然精神上害怕,身体上却累得狠了,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睡到日上三竿,买了人家一只肥鸡,命人整治了,好好吃了一顿压惊。这才搭着进城的驴车,回到了京城里。 ———————————————————————————————— 京城已经翻了天了! 水货们出城,知道的人并不多。然而颜启墓被掘,却已经为京中所知。据说,几座坟都被刨开了,里面的陪葬也都不冀而飞。更可恨者,乃是尸身都被翻得零散了。 这事,就闹大了。 原来,水货们出城,没什么人注意。但是这一路到颜启墓,却有些个乡民看到了。京城周边的百姓,多少知道些轻重。别看京郊葬的达官贵人多,寻常是不会有人去盗这些个墓的。盖因帝陵一类会有守陵军户,其余人等家中非富即贵,要追究起来,一般人也吃不消。 当然,如果这墓陪葬太丰厚,也少不得有土夫子们去下手。 一辆新车,好好的停在那里,通常没人敢动。你要砸了一块玻璃再搁那儿,转天一看,所有玻璃可能都被砸碎了。陵墓也是一样,一旦有了动了手,跟风的就来了。况且,有了先动手了,什么事儿都能推到他们头上,自己还能做个证人。 于是,水货们撤了,心里有些恶念的人便跟进了。京城已经大半年没下雨了,不能说颗粒无收,也是无法支撑下去了。这些个贵人的墓里,金银珠宝必是有的,把来换些米粮,也好度日啊。 饥饿与贪念的驱使下,他们也不讲什么鬼吹灯的规矩了,直接扒了。陪葬果然是丰厚的,尤以颜启墓为最!颜启墓的墓道里还封了好几具奇怪的尸身,众乡民眼都绿了,也不在意。不久之后,却有盗墓贼被困死在墓道里的传言了。 这一番动作不小,里正等人自是知道的。里正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见些情状,不由跺脚:“你们这般做,是自取死路。也不想想,就咱们村离那里最近。一旦京中贵人家里察觉,第一个就要锁拿我们问罪的。” 一个村子里的,大多数都是同姓,往上数一数,还是同一个祖宗。于是喊叔叔叫大哥的,都让里正想办法。 里正也光棍儿:“拿来的先不急变卖,叫几个腿脚灵便的后生,随我进城告状去。通报了这等消息,总要把与我们几个赏钱,先拿赏钱买些柴米,救救急。再徐徐往远处变卖了金珠宝贝。” 众人都俯首贴耳,全听里正吩咐。 当下骑一头毛驴,往京里报信儿去了。 京城里,虞喆还在犹豫。宫城的守卫,他是不想交给别人了。尤其是唐仪,虽然齐王被搞死了,可是这颜肃之又来了,总是跟这些与自己作对的人搞到一起,这是几个意思?至于颜家,虞喆也知道不好轻动。第一条,便是除了门桓便再无证人证词了。以此便给一州刺史定罪,且牵连甚广,虞喆也知不妥。 然而胸中一口恶气难出!越想着当时开会的情形,虞喆越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庞然大物。这头庞然大物由无数的家族通过密密麻麻的关系网联结而成,仿佛泰山压顶一般向他扑来,让他心惊,让他害怕。帝王多疑,虞喆本职工作做得不怎么样,坏毛病一样没缺。 暗道,纵然门桓所言是真,只怕也不可能借故将这些人全部清除吧? 他头疼得失眠了,第二天一早,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朝。他的心里,已经想在今天公布,让他舅领一部禁军了,然后就听到了这么个坑爹的消息。 彼时还不知是何人所为,颜孝之因避嫌,还没来。柴丞相一听,便摇摇欲坠了起来。他自是知道一些颜家旧事的,晓得楚氏一系对颜启的感情一般。可账不是这么算的,哪怕是翻脸了,颜启还是颜孝之他爹!这个举动就是在打颜孝之的脸!这事儿就不可能算了。 清远侯的儿子娶了颜孝之的妹妹,与颜启也是亲家。此时便出列,请求彻查是谁干的。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不挺颜家也不行了——那个传说中“附逆”了的颜肃之,是孩子他二舅,还把他的嫡长孙给拐到昂州去了!到了这个时候,那必须是坚持昂州没有反,不然他亲孙子也就是附逆的,他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虞喆也呆了,他原想的是,如果事情是真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他又想起来,他给了颜肃之好些个特权,极有可能刺激了颜肃之的野心——顶多将颜启的配享给剥夺了。再大的动作,他也不能再做了。 里正虽然是乡下人,脑筋却颇为灵光。见天与升斗小民打交道,小吏们不油滑一点,难保不会被坑。天下百姓颇穷,各家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也养成了一些说好听一点叫勤俭节约,说难听一点叫吝啬抠门的脾性。挖完了陪葬的珠宝,连水货们丢下的锄头铁锹都给顺手牵羊带了来。 里正也是眼尖,问道:“你们这多出来的锄头是哪里来的?” 此时人好在许多物件上刻记号,制作物品的工匠喜欢在成品上打自己的名号,既表明了是自己出品,也算是个广告。物品的主人就更喜欢刻记号,可以防窃,被偷了,凭记号也能认回来。 顺藤摸瓜,就摸到了水货们。 水货们还挺得意,他们的本意便不想隐瞒此事。不但不想瞒着,还要拿这个跟虞喆去邀上一功。 他们也如愿了, 被带到了御前。听虞喆问:“是不是你们做的?” 水大舅还挺开心:“这样的逆贼就该刨了十八代的祖坟……”剩下的话被虞喆一块砚台拍散了。 水大舅的脑袋被他外甥开了瓢,鲜血直流,他也不知道擦擦一脸血,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怎么了?” 虞喆想活啃了他! 柴丞相忙道:“当务之急,是命水某缴还所劫掳之陪葬……” 水大舅一惊:“什么?他们还掏了东西?”水三昨天前脚走,水大舅后脚就接到了任职通知,光忙着庆祝了,忙完了才发现他弟弟还没回家,今天一早又来上朝,都没跟水三打照面,并不知道水三都做了什么。 不管知不知道,这事都已经被认为是他们干的了。理由么,有宿怨,三个字,足够了。 这边朝廷让水家赶紧交出陪葬来,给几座坟恢复原状。那边水三才回家,说自己根本没有打开棺材,不可能拿了里面的随葬。朝上朝下,一片混乱。 米皇后自后宫里听说了此事,命人紧闭宫门,不再见虞喆。 里正等将锄头一缴,推说:“天旱,地里没收成,就出来看看野地里有什么吃食,或掘些野菜,或看有没有野味,看到坟被刨开了,丢下几把锄头。将我们吓了一跳,不敢隐瞒,便来京中告状来了。” 仔细盘问,还是那么几句话。朝上其乱如麻,争吵不休,里正等赏钱也没拿到,暗道一声晦气。水三等人吃饱喝足,此时方回。被揪到宫中盘问之时,已是午后了。几人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泄愤,瞧反贼不顺眼,这才去的,根本不曾动到随葬之物。 这话说出来,旁人是不肯信的。大家心里,水家已经与“眼皮子浅”、“思维奇葩”、“吃相难看”划上了等号。之前又是因为贪污公款被问责的,之后过得日子苦,借机泄愤兼发死人财,简直太好理解了。 水家人百口莫辩,除了赌咒发誓,说“拿了的死全家”之外,再没别的话好说了。 正在吵嚷间,宫门上又传来话:“邰阳公欲闯宫诉冤。” 事情,闹大发了。 ———————————————————————————————— 宫门外,颜孝之披麻带孝,赤足号哭。 颜孝之是真的伤心了,他那个怀了孕的侍婢,被柴氏带到柴家,因听说家中谋反,受到了惊吓,一不小心,居然流产了,落下个成了形的男胎来。颜孝之到了这把年纪,将要得个幼子,居然被吓得落了胎,悲恸之情可想而知。 一夜辗转难眠。 天亮了,又听到消息说他爹的坟被人给刨了!颜孝之心中之恨,实难描摩。他对颜启是没什么感情的,尊敬更多是因为礼法。心里也觉得楚氏吃了不少苦头,对颜启的抽风颇有些怨言。 可那是亲爹,这是打他的脸! 于是一路哭到了宫门口儿。 宫门外有守卫,都是认得颜孝之的,也不很拦他,只不让他进去,并没有对他动粗。 正在哭天抢地的颜孝之并不知道,他的闺女已经出动了。作为楚氏教养过的孩子,颜希真的智商又是在水平线上的,许多消息都瞒不了她,李家上下也敬重她。尤其在她生了儿子之后,地位更稳。听到了消息,她一个停顿都没打,将独生子往婆婆怀里一塞,点起人马,把水家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连狗洞都没放过直接搬石头给堵上了。 实在是……不愧是楚氏的孙女儿,颜神佑她姐。 颜希真甚至还给部曲们排了班次表,轮班看着,不许里面有一人出来。京兆是她家亲戚,也不管她。颜希真又安排了几个婆子,开始搞起了舆论攻势,将门桓骂作是“不知哪里来的饿不死的杂-种”、“专一来动摇人心”、“这么乱的地界,他得倒是快”。 京城里有听到风声的,对于反贼都是不那么喜欢的。然而听着这些八婆们这么说,好像也有那么一些道理。颜肃之的中二,京城人都知道,但是说他会造反,看他亲戚朋友在京城的那么多,好像也不至于啊。 都交头接耳。 最后,还是柴丞相亲自出来劝颜孝之:“你在这里哭要紧,还是去收先人遗骸要紧?”将颜孝之说得即刻点起人马来,到城外去给颜启收尸。埋了这些年,尸身已经腐烂殆尽,只余残骸。 其他人的都还好,坟里就那么几个人,尤其是颜平之夫妇的,胡乱把骨头收起来,找个盒子一装一埋就了事。颜老娘的也好办,坟里就埋了他一个。颜启那埋里,还有被扔进去的几个吴家人的尸首呢!乡民只管拣贵重的东西,一路翻着尸首,骨架都散了。 颜孝之不顾污秽,亲自翻找,按照尸身的位置,找到了颜启的尸首,努力拼了又拼,还有一条腿骨不见了。估计是跟吴家人混在一起了。 颜孝之:……这可咋办? 最后用香木雕了个骨头放进去了事。将吴家人尸首也稀里糊涂地算作盗墓贼,一把火烧成了灰,就地洒了。 做完了这些,他又一卷袖子,跑过来跟宫门口儿嚎丧来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打死他也不能承认他弟弟造反。搞得水大舅等人不敢出宫,生怕被他拦路砍了。 那一厢,颜希真发挥了她惊人的战斗力,继围了水家之后,她又跑回了家里。李今下朝回家就听说老婆出去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前隐约听说小姨子比较可怕一点。现在一看,怎么老婆也是这样呢?难道以前都是……哎哟卧槽!我以前没有不听太座的话吧? 他的祖母太夫人还在那里说他:“你娘子是个好媳妇,咱家不兴那等跟红顶白的事儿。我看他们家家教很好,不至于做这等事情。便是真有难言之隐,你既娶了她,就不许再休了她。男人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你得说话算数儿。向她父亲许了诺要照顾好她,那就得做到。” 李今苦笑道:“阿婆,我不是那样的人。” 太夫人这才满意地去逗曾孙去了。 颜希真回到家里,就遇到这么个情况。且先不去看丈夫,先到太婆婆、婆婆面前哭一通:“阿婆阿家,待我恩重如山。” 三个女人互相安慰一番之后,颜希真赌咒发誓:“不止叔父在昂州,我阿婆亦在,姜家也有人在。郁大将军子孙,清远侯之孙皆在昂州,他们都有亲人在京城,难道都不顾家人了么?” 太夫人道:“我书读得少,这些事情总弄不很明白。我只知道,你娘家人都很好,我信他们。你也安心。” 颜希真抹一把眼泪,与太夫人等各归房歇息。回来便让李今:“今日并不是我鲁莽,这等事儿,我不能不先喊冤,不然全家都要被扣个罪名了。眼下还要请郎君使人送信至郁大将军军前。老一辈就只剩下他老人家顶用了,这等事,必要请他知道才好。” 李今道:“不消娘子说,信使我已经派出去三拨了。恐岳父那里被盯上,信使不好出入,我也派了人往昂州递消息去了。” 颜希真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继续封锁水宅,将水家困在里面三日,米面还有,肉食菜蔬已经吃尽了。里面大人骂孩子哭,端得是热闹非凡。 仿佛是嫌京城还不够热闹似的,三日之后,颜肃之的使者也到了。 颜肃之铁了心要搞死河间王和越家,召了属官等仔细研究,写的奏折情深意切不说。还捎来了证据:带来了河间王的书信,以及……霍老先生的证词。 河间王既是求婚的,必然有亲笔书信,且要加盖上大印,否则不足以取信于人,也不足以显得郑重。颜肃之既肯将书信上缴,便表明了他的立场。更有使者首级,更加重了这种说服力。 霍老先生活了将近一个世纪了,又在京城居住许久,手稿字迹流传甚广,亦有印信在。十分好辩认。 堪称铁证。 昂州使者的嘴巴也不笨,却装得十分憨厚,统共说了三句话:“使君立斩逆贼之使。”、“世受皇恩,断不会从逆。”以及“已点兵,先下湓郡,再自湓郡与归义出兵,两路夹击,直取荆州。”说完,就作体力不支状,他昏倒了。 好了,虞喆小朋友,我们来谈谈人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坟里的颜启:……躺枪躺得好冤枉! 嗯,挖坟这事儿,是真有这么干的。比如隋末,李渊起兵反隋,阴世师把李家在长安的小儿子给砍了,刨了李家祖坟。后来,阴世师的闺女,给一个叫李世民的人当了小老婆,还给这个人生了个儿子叫李佑,这个儿子还封了齐王。嗯,李佑最后以谋反入罪。 不过当时李渊是真的起兵了,这里只能说水货们太心急了。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也解释过一些了。 上面那一段剧情已经揭过,下面就是走剧情了。 写这一段,主要是为了给昂州一个不跟朝廷混了的正当理由。想看小变态的报复的,大概还需要几章,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情。预告一下,反击的内容存稿已经写到了,并不久。 存稿箱君……它要存着供我出门的时候应急用~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om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21:39:36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20:57:40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20:57:22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19:30:15 小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17:49:09 小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17:49:04 小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17:49:01 fanny9102001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0 17:42:24 kasuki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8-10 14:03:30 薇冰苌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10 09:54:17 speedy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10 02:24:19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09 19:55:54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lilliana”,灌溉营养液+12014-08-10 23:30:29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10 21:34:53 读者“七”,灌溉营养液+12014-08-10 19:57:02 读者“七”,灌溉营养液+12014-08-10 19:57:02 读者“fanny9102001”,灌溉营养液+12014-08-10 17:41:40 读者“杪杪.sdo”,灌溉营养液+12014-08-10 16:49:38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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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桓先前并不曾听到过南宫醒之名,见南宫醒一脸的老实样儿,还道这个人好对付。没错,南宫编剧很和气,但是他的证据很犀利。 门桓仿佛脖子上已经架上了快刀,虞喆脸上像被人猛扇了一巴掌。 门桓的反应比虞喆要快多了,一怔之下,大声喊冤:“我听到的就是那样的。” 南宫醒大吃一惊:“河间王不知道颜昂州三族俱在京城么?这般大肆宣扬,怎么会是结姻之道?他傻么?还是……”一副完全搞不明状况的样子。 朝上,颜孝之等人是不在的,蒋廷尉等却还在。蒋廷尉作为一个颇识时务,很有一点远见的人,早看出颜家不好惹来。更兼又是姻亲,在南宫醒还没回来的时候,他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外甥去死,现在南宫醒带了证据来了,他的底气更足了。上前奏道:“此必是逆贼离间之计!” 说着,自己心里也乐了,这个台词,真是好熟啊!想当初,颜神佑大战御史台的时候,就是说五王要剪了虞喆的羽翼,而后成事。现在蒋廷尉都不用现在自己想新词儿了,就把原来的内容再照本宣科背一遍就好了。 朝上诸人,越听越觉得耳熟。细细一想,我去,这不是颜肃之他闺女当年写的台词吗?真是……经典好文,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啊! 心里写了大大一个“服”字。 柴丞相也起身,对虞喆道:“事情既明,幸而未铸成大错。只是……颜启之墓为水某所掘,是必要有个说法的了。” 蒋廷尉便跟进道:“按律,当绞。”【1】 虞喆脸色苍白,那种泰山压顶的窒息感又来了。坐在御座上,虞喆摇摇欲坠,他是不喜欢舅家这么无能,帮不上忙还要拖后腿。然而要让他说把舅家一次杀好几口人,他也是做不到的。尤其,在他感受到了朝廷的压力的时候,越发产生一种逆反的心理。也想要跟朝臣亮一亮肌肉,展示一下权威。说起来,当初怀疑颜肃之附逆的时候,虞喆未尝不觉得他舅挖了颜启的坟很解气。 虞喆道:“且问明案情再定罪不迟。门桓诬告,未见颜肃之自辩之前,吾亦不曾将颜肃之入罪。如今之事,水某自言不曾开棺椁,难道便要无视么?” 有没有开棺,在律法上是生死的分界线。虞喆的口气里,乃是将门桓断一个诬告的罪名,以换水三舅等人一条活路。说起来门桓“误听谣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一片红心向朝廷,听到消息就奔过来报信,不及细辩真伪,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 虞喆上来便将门桓给交代出去了,便是为了平息众怒,换他舅家一条活路。至于已经请辞了的唐仪与姜戎等,姜戎他是不想再要了的。姜家是世家,与许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搁到眼前就是一座大山,直糊到脸上,憋屈。唐仪呢,也是,但好歹是他表哥,不好做得太过份了。不让他守宫禁了,给他加个光禄大夫这样没实权的官儿糊弄一下,也是必须的。 虞喆的话听起来是有些道理的,蒋廷尉也不好逼他下令,心里却很是瞧他不起:一点杀伐决断也没有,无怪乎将要断送江山了。 蒋廷尉眼里,虞喆已经是个死人了。到了这个时候,就应该果断将拖后腿的砍了,用来安定人心。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虞喆是个有本事的人,早就能力挽狂澜了,哪还轮得到五王造反?趁着正月祭高祖,将人一扣一杀,诸王之子还未长成,未必能顶大用。那时候削藩,岂不手到擒来?偏偏虞喆就没这个眼光,也没这个坚持。 懒得跟这个没前途的上司磨牙了,蒋廷尉心道:反正都是我在审案断案,不搞死他们实在对不起我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始作俑者乃是河间王,可惜这个逆贼太远了,郁大将军都还没能取他狗命,蒋廷尉就更没办法搞死河间王了,退而求其次,只好拿水货们出气了。 满朝上下,与蒋廷尉有差不多想法的人并不少,各自沉闷的散去。倒是赵忠,最后留了下来,求见虞喆,劝他将水三舅正法。 虞喆且惊且怒:“老将军也这般想?”猛地想起,赵忠跟颜启,好像是亲家?还是好朋友?虞喆的心里不痛快了起来。 赵忠对先帝一系一向忠心,自以自己立场是对的,说话便直白(宛转的说话方式他从来就没学会过),极认真地点头道:“他们家一直给您拉倒车呢。” 虞喆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了。 小的闹别扭,老的不会哄人,两人谈崩。 赵忠忿而出宫,一路走一路骂,弄得整个京城都知道颜肃之被冤枉了,虞喆还要保水家。一时之间,人心浮动。 ———————————————————————————————— 却说宫外,南宫醒自来京之后,便老老实实住驿馆,也不交通串连。只是既然来了,自然要捎带书信给颜孝之等人,这一捎带不要紧,让他听到了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登时面上变色,劝颜孝之道:“公何不离京?勤政殿若有心,宫使早至,请君还朝了。公现在京中,既不能保全先人遗骸,又令亲人担心,何不一走了之?” 颜孝之还有些犹豫,南宫醒瞬间已经切换到了精英幕僚的模式上来,给颜孝之分析情况:“勤政殿已经六神无主,开始胡乱猜疑了。看他拿下姜、唐二将军,替之以水、米二人,便知他已经不是住颜刺史了。此番是刺史排除万难,使我来京,下一回,万一路上有个差池……” 颜孝之道:“容我想一想。” 南宫醒道:“我这两日便要回昂州去,请速作决断。” 然后他又去了姜家,姜戎打小拿惯主意的人,听了南宫醒的话,当即道:“你说的很是。我与你一同走,便说要返乡扫墓。” 南宫醒笑道:“这个理由倒好。”又与姜戎说了好些个昂州的事情,道是也曾拜会过姜伍等人,大家在那里一切安好,只是蒋氏略有些不大适应气候,有些病了。 姜戎兄弟俩大惊:“什么?” 昂州从来传说就是烟瘴之地,虽然见过的人都说好,气候毕竟摆在那里的。蒋氏不惯那里的气候,弟兄俩还是信的。 南宫醒忙说:“并不是大毛病,倒是地气湿暖,反而容易将养。”又问京城旱情。 姜师一脸沉重地道:“怕是要绝收了。” 南宫醒道:“那二位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过年么?” 姜戎道:“这便走……”他忽然想起来,闺女姜宗还嫁在米家呢,这个要怎么搞? 南宫醒道:“既是扫墓,召小娘子携子归来,又有何不可?” 当下定计,骗姜宗回来,一同往昂州去。 南宫醒又去见了楚丰。楚家自有根基,楚源经营日久,自然不在话下,楚丰哪怕出京,也不会去往昂州。南宫醒的拜会又是必须的,将来有事,甥舅双方也好互为犄角。 楚丰将南宫醒上下一打量,就这么一眼,南宫醒便觉得自己像是被饿狼给盯上了,瞬间挺直了腰杆。 楚丰捋须一笑:“路上辛苦了。” 南宫醒带着点拘谨地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见楚丰面上并无异色,才放心地游说楚丰离京。明摆着的,现在京城已经是个空壳子了,再不走,留着陪葬哦。 楚丰道:“给二郎带个话,告诉他,郁陶大军的粮草,原是一月一支,如今已经改作五日。” 南宫醒张大了嘴巴,样子十分蠢。 楚丰呵呵一笑,指指嘴角。南宫醒伸着袖子去擦嘴,以为自己吓出口水来了。什么都没擦到,闹了个大红脸儿。回过神来便对楚丰道:“邰阳公似在犹豫。” 楚丰道:“知道了。” 南宫醒不敢多留,灰溜溜地跑掉了。 也不知道楚丰跟颜孝之说了什么,总之,颜孝之当天就收拾了行李,还买了好些个木材芦席,带着老婆孩子往城外去,说是给他爹收拾坟地去,就地看坟。这事儿是不好拦的,他又不做官了,也不违反工作纪律,在京城百姓的围观之下,跑荒郊野地里住了好几天,将尸骸等重新装敛好,然后往南进发! 埋在京城不安全,还不兴人家把坟地迁回老家?就这么走了。他也没去昂州,反而到三百里外的颜家坞堡去了。颜家在京郊还有上千部曲,本是耕种庄田的。今年旱成这样,地也不用种了,颜孝之倒给了他们口粮。听说要走,飞快打包,一路护送着颜孝之一家往南去了。 颜希真走不开,李今还担着宫禁的职务,只得与柴氏洒泪而别。临行对颜孝之道:“阿爹且去,我饶不了水家!” 颜孝之瞅瞅闺女,再想想侄女,不由得头痛了起来:“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样子呢?你老实些,看着不对,速奉了你阿家与太夫人往咱们家里来!”颜希真的武力值并不高,也就是能骑马的样子,揍人的本领是没有的。 但是她支使得动高手,反正南宫醒一到京里,真相大白之时,颜希真就下令把水家“攻占”了。见人就揍,揍完了,挨个儿捆柱子上。一时之间,水宅所有的柱子上都捆满了人。 因她有这样丰功伟绩,后来颜神佑领兵扫荡对手的时候,大家听说颜家小娘子,一度误以为是颜希真。 颜孝之前脚走,姜戎后脚跟上。姜宗抱着儿子上了车,走了半天发现不对劲儿,一问,是要跑路,当时便问:“我已是米家妇,如何得私自逃走?” 姜戎道:“我已与你夫家说得明白了,反正都是出远门。有楚太尉从中斡旋,放心。” 姜宗将信将疑,跟着姜戎一路南行。 自此而后,无人再提及水家,也没人说要如何想办法让虞喆答应去搞死水货。只有颜孝之,闲着没事儿窝在坞堡里,将自家受委屈的事情往外散播,搞得人尽皆知。 南宫醒是走过一回这路的,一路上带着他们躲着乱处,单拣那太平地界儿走。因为拖家带口,到得昂州之时,已是冬日了。颜肃之已经把湓郡给拿了下来,以张瀚权治湓郡。留下阿胡领一支兵镇守,他自己却领军回昂州,两下修整,定好了要在腊月里出兵。 快过年了,正是警备松懈的时候,好打仗。 姜戎颇为惊讶地道:“这般容易?” 南宫醒骄傲地道:“那是。” ————————————我是倒叙分割线———————————— 却说,山璞自领兵归来,与颜神佑一场恳谈,也是吃了定心丸。然而再见颜肃之,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并不后悔与颜神佑这一场对话,却又觉得,自己的怀疑虽然有理却也有些不信人。 颜肃之冷笑数声,将颜神佑叫了过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颜神佑戏言道:“他怕被用过了就扔。” 颜肃之啐道:“呸!出息呢?” 细细一想,山璞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并且可以说,他担心的,都很对。幸尔颜神佑回答得很到位,为姜家将事情给圆了回来。倒是山璞这话里,隐隐透着那么一点对自己目的的怀疑,这让颜肃之相当地不爽。又怕女儿受了委屈,便对颜神佑道:“这小子忒无礼了!我须敲打敲打他。” 他说敲打,那就是真的敲打。将山璞叫到跟前来,袖子一卷,将山璞一顿暴打。打完了才问:“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山璞捂脸道:“是我冒失。我并不后悔问她那些话,有些事儿,藏在心里不如开诚布公。” 颜肃之:“呵呵,”伸手又照山璞的后脑勺狠来了那么一下,“呸,开诚布公来找我,有什么事儿,都不许让我闺女闹心,明白不?” 山璞口上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在他心里,还是对颜神佑比较亲近一点。心道,那是我老婆,我不跟她说,跟你说? 颜肃之见他认罪态度良好,才缓了一口气,对他道:“你原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是,事情拖得未免太久。只是——” 山璞听他调子拖得很长,心里一紧,眼巴巴地看着他。 颜肃之不慌不忙地说了下句:“你也知道的,三娘那个小畜牲又死了,这事就不好办了。” 山璞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您可已经教训过我了。” 颜肃之翻他一个白眼,十分无赖地道:“要不你再打回来?” 山璞:“……”我就说有事儿不能跟你说,还得跟我老婆说。可这无赖不点头,颜神佑就当不了他老婆。 颜肃之戏弄够了山璞,才慢腾腾地道:“放定礼不好做,先告诉他们一声也是可以的。” 山璞吃了定心丸,基本上,只要公布了,也跟定了亲的效果差不多了。就差一个仪式,也不急在这一时。时人重然诺,一言既出,便是无悔。 山璞大喜,对颜肃之施一大礼。颜肃之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宜你小子了。” 秋收之前,众人齐聚州府开最后一次秋收工作会议的时候,颜肃之就宣布了女儿与山璞的婚约。照楚氏的剧本儿来,这事儿必须是当年与山璞他爹定下的。以显得名正言顺,颜肃之守信义。 众人心里早便有数,也不觉得惊讶,都觉得山璞这小子运气真好。一齐来恭喜他,山璞咧嘴一笑:“日子定在明年哩,到时候请大家吃酒。” 接着便是昏天黑地忙秋收。 秋收结束后,山璞郑重地邀请颜神佑到他们那里过节。丰收节。 颜神佑在颜肃之的默许之下,带着客女们往城外去了。 山民们的服饰大多已经改了,也有一些老人不大适应的,也有一些手上没什么钱将衣衫都换了的。还有一些,是特意留了那么一套原来的衣裳当纪念的。总之,服色很杂。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见了山璞兄妹与颜神佑,都开心地打招呼。 篝火燃了起来,山民还依着旧俗,围着跳起了舞蹈来。一坛一坛的旧年陈酿抬了出来,养了一年的肥猪也宰杀了几头。架在火上烤得油脂都滴到火里了,一阵阵的香。 令颜神佑惊奇的是,山璞反而换上了旧时衣衫,在篝火前跳起了舞来。颜神佑觉得这舞蹈十分眼熟,似乎见山璞跳过。围观的族人一看他跳舞这个舞,忽然都停了下来。男女老少,都往颜神佑这边看,一边看,一边笑。 阿婉也笑得前仰后合,悄悄对颜神佑道:“这个就是凡有中意的姑娘,便要朝她跳的舞了……” 颜神佑:……md!这不是我上回去教你的时候,他跳的那个舞吗?我去!这么早就被调-戏了! 阿婉将颜神佑拖下场,轻轻一推,推到了山璞身边。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小伙子们也纷纷下场,引得姑娘们也舞了起来。 山璞围着颜神佑转了八圈儿,火光中伸出手来……终于牵到了老婆的小手!颜神佑的手暖且柔软,一点也不像她提刀砍人时的凶悍。握在手里,微微能感觉到一点薄茧。山璞只觉得手感很好,忍不住在薄茧的地方来回摩挲了几下。被颜神佑嗔着要收回手,山璞这回胆子却大,加大了手劲,硬是没让她抽出手来。反带着她绕了几个圈儿,弄得颜神佑也不生气了。 气氛实在是太好了! 丰收节后,打了鸡血的山璞一路跟着颜肃之跑到了湓郡去砍人。到了湓郡才发现,需要他砍的都不是什么武力值很高的,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遗憾。 颜肃之拿下湓郡是相当顺利的,湓郡既乱,群龙无首,不管是士绅还是百姓,都盼着来一个强有力的管理者,让大家过上太平的日子。颜肃之原本就在这里展示过他的武力,离得又近,且上一回也不曾为难百姓。这一回来,受到了一致的拥戴。 颜神佑照例是看家,她趁此机会,亲自登门拜访了金老太太。她还惦记着老太太家的女孩子们呢。 秋收那么忙的时候,拉人去读书帮忙?那是纯粹找抽! 等闲下来了,大军开拔,粮草拨出去了,没有问题了。再慢慢搞! 颜神佑所料不差,金老太太几个孙女儿都是读书识字,且颇能任事的。 金老太太一家因颜神佑亲自,原是诚惶诚恐,听到颜神佑提的条件,再没有不答应的。金老太太只是担心:“怕她们做不好。” 丁琳笑道:“没什么的,只要用心便可。还有我呢,总要先带一带她们,让她们好上手。” 金老太太听说还有岗前培训,这才放下心说,对颜神佑道:“她们要是不成,只管退了回来。千万不在耽误事儿,本事不够,偏要让她挑大梁,压折了她,屋子也要斜。” 颜神佑叹道:“还是老人家明事理。” 便问金老太太看中何人,金老太太颇为慎重,指出了四个,颜神佑拿了几道考题,最终取了两个。一个行六,一个行七,是堂姐妹,都是十五岁。 中学生的年纪。 也是挑不到再大的了,再大一些的,要么已经嫁了,要么正在定亲。颜神佑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并且讲定,她给金六金七发工资。虽不至于是幕僚,俩姑娘也算是正式的雇员。 金六金七原本就有些底子,在家也学些事务,上手倒也快。颜神佑初时也不让她们做太复杂的工作,跟着丁琳先做些文书,将档案等归拢。机密文字,却依旧是阿竹等人来做。未到十分信任之时,这些内容颜神佑是不肯轻易示人的——她执掌舆部,搞的就是刺探的工作,对之方面尤其上心。 女孩子做事仔细,直到颜肃之与山璞归来,金六、金七账目上也不曾出现分毫失误。 这一日,正好结算完毕,颜神佑给金六金七放了假,让她们回家见金老太太。 两姐妹前脚走,后脚就收到姜戎跟着南宫醒到了昂州的消息。南宫醒用快马传信,将京中诸事一一回禀。据信使说前后派了三拨,没想到只有一拨人马将信送到了。 颜神佑捏着信函,且惊且怒,往前面寻颜肃之去。 开会! 必须开会! 事先设想了京城有许多种变故,没想到会是这么打脸的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1】《唐律疏议》:277 诸发冢者,加役流;发彻即坐。招魂而葬,亦是。已开棺椁者,绞;发而未彻者,徒三年。 开棺如同杀人。盗墓不是好习惯。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1 21:27:25 仪一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1 21:21:45 雾十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11 21:20:52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1 21:05:16 27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1 21:03:52 iamhild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1 20:4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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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两个神逻辑 颜肃之的书房和厅事对女儿是不设防的,颜神佑匆匆赶来的时候,颜肃之正在厅事里,与诸人再次推演如何进兵荆州。哪怕是已经模拟过许多次了,对于昂州诸人来说,这样大的动作却是头一回,必须慎之又慎。并且,只许胜,不许败。 经常排演一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发现计划的漏洞了呢?毕竟大家都是门外汉,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的。 听到脚步声,众人脸上都有一点无奈。跟颜神佑相处得久了,这脚步声也是听得出来的。颜肃之瞥见山璞一脸激动样儿,忍不住张开五指,罩住他一熊脸。爪子放到女婿脸上,人已经转身奔门口看去了。 颜神佑的脸色很不好,弄得颜肃之也提心吊胆的,问道:“怎么了?” 颜神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书信递给颜肃之:“阿爹自己看吧,我……说不出口。” 颜肃之收回糊在山璞脸上的手,扯过信来,一目十行扫过,面皮渐渐涨红了起来,看到最后,怒骂道:“王八蛋!欺人太甚!” 丁号知道自己结巴,伸脚踹了一下卢慎,卢慎不得不上前问道:“使君,究竟出了什么事?” 颜肃之道:“来人,去寻四郎他们过来!到外间去!”扭脸对颜神佑道,“你也来,使人去告知你阿婆。” 颜神佑对阿琴挑挑下巴,阿琴匆匆离去。颜神佑却叫住了去寻颜渊之的玄衣,对他道:“将阿昭他们几个也唤了来。”颜希贤等人在外郡,不好叫来,也派人送一封书信过去。 到了外间,各以次序坐定,山璞还是坐在颜神佑下手。众人见这父女俩什么事都不说,也不急着问,只等颜渊之等到齐了,一次都说完。 过不多时,颜渊之等都到了,连郁衡等也都来了。 颜肃之这才说:“京中出事了,河间果然没安好心。” 颜渊之大惊:“那大郎和阿舅他们?” 颜肃之虎着脸道:“他们没事,南宫赶得及时,可是……阿爹、阿爹……被……”恨恨地将手中信纸往颜渊之那里一拍,“你自己看吧。” 信纸很轻,完全不能像竹筒一样扔过去,飘飘悠悠落到了案前。 众人:= =! 颜肃之背后的玄衣手脚麻利地蹿上前拣了起来,递给颜渊之。颜渊之焦急地看了,看完差点没撕了信。从他开始,依次传递,卢慎是第一个看到了,看完了,也不再传,简明扼要地概括总结了一下,对众人道:“是水太后亲弟,率众掘了老将军的阴宅。太尉、邰阳公、虎贲、中领军皆挂印归家,邰阳公奔扬州坞堡,虎贲闭门不出,姜公与南宫同来。太尉将归故里。” 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这等事,实在是骇人听闻! 卢慎看了一眼郁衡,续道:“郁大将军那里,原本粮草月支,如今改作五日一拨。显是起了防范之心,要在粮草上卡大将军了。” 郁衡原本只是义愤,如今却有切肤之痛了,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卢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最后说:“南宫离京之时,朝廷还未判下水某之罪。蒋廷尉之意,当绞,小皇帝……不愿意。那个门桓,也还没有判下来。” 颜肃之一拳砸在身前书案上,案上博山炉被震得跳了几跳。 出了这等事情,就是撕破脸的节奏,无论如何,也是回不去了。颜渊之放声大哭:“阿爹——”这个消息来得太震憾了,饶是对颜启根本没什么感情的颜肃之父女,都被惊住了。何况颜渊之这个厚道人?颜启在世时,一向是无视他,却也没有如何虐待他。颜启又是他爹,人一死,有千般不好也都随风而逝了。剩下的,就是对于父亲坟茔被掘的悲鸣了。 颜肃之暴喝一声:“哭个p?!瞧你那点儿出息!” 颜渊之开始抽抽答答地抹眼泪。 虽然之前自立门户已经成为了共识,到了这个时候,大好的理由送到面前,众人又有些迟疑了。反,真不是那么好造的。扯起旗来,就没有了朝廷这根大树,什么风雨都得自己挺着。众人虽有野心,却也不是无视困难之人。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丁号见一室静默,果断操起点顿音,对颜肃之道:“正是,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 卢慎道:“如今嫌隙已生,再难弥补。使君再投城阙之下,非人子所为。”这是挑明了不能再跟朝廷混了。 丁号克服重重困难,以口吃的形象四处串连,大家的心里,对于自立门户这一条已经相当认可了——都默默点头。 颜肃之冷着脸,一语不发。 丁号道:“使君此时不可再犹豫了,朝廷口上说着重士,实则侮辱士人。说得再好听,却是一件也不曾做到的。” 颜肃之咬咬牙,他还是有顾虑的。整个昂州都压在他的肩上,这付担子太重,而且,后果也很严重。一旦反了,就代表再也没有朝廷的支援了,并且,自己成了无本之木。 颜肃之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山璞想了一想,对颜肃之道:“我年轻,只知道昂州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皆是使君之功。我唯使君马首是瞻,但凭吩咐。” 众人纷纷表态。 颜肃之艰涩地道:“从来忠孝难两全,我……无所适从。” 颜神佑道:“这有何难?河间王谋逆,阿爹身为忠臣,自然是要剿灭他的,有何可疑?”现在说要造反?那就得扯旗奔北边儿朝廷那里去了,朝廷势颓,可也不是没有什么力量的。京城那里还有赵忠呢,虽然不待见赵忠……颜神佑放眼往屋里一瞅,她还真没觉得这屋里有谁能在征战上干得过赵忠的。 必须得找个理由,先把河间王拍翻了,在这个过程中锻炼一下自己的部队。说不定,到时候赵忠已经被尤老先生搞死了——这个颜神佑决定去推一把。现在起兵入京也不安全,河间王还在一旁看着呢,要是跟朝廷两败俱伤再让这货拣了便宜,颜神佑得怄死! 丁号张大了嘴巴,心说,你傻了吧?一直明着暗着配合我搞非法宣传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有什么比你已经卷起了袖子准备造反,可你家老板和小老板一起怂了更悲哀的?!这里面,颜肃之不能亲口说要造反,吵架这档子事儿,丁号估计自己吵不赢颜神佑。 白兴道:“既如此,何妨卜上一卦?” 丁号眼珠子一转,对颜肃之道:“现李老先生正在府中,他学究天人,何妨请来一试?纵他不愿,霍老先生也还在驿馆里呢。” 也行。 当下去请两位老先生。 ———————————————————————————————— 李彦就在府内,是以到得早些。 他本是不欲参与其中的,且不说颜肃之是本朝臣子,他是前朝遗老。单说他的心里,对于颜神佑一个女孩子家跑到这种场合,还是不太支持的。丁号亲自去挟持他过来,气得老先生拿着手里的竹简抽他。丁号一面躲,一面结结巴巴将事情说了出来,李彦听了,手里的竹简都惊掉了:“竟有这等事?” 丁号道:“这回您可以去了吧?”他知道的,李彦虽然不喜欢本朝,但是对于“忠”字还是相当讲究的。丁号这个官儿,是颜肃之给荐的,勉强算是与皇帝的赏识没关系,倒是欠颜肃之的人情比较多,为颜肃之考虑,也是应该的。便如此,李彦看他天天撺掇着造反,也很不开心。 颜肃之家中两代受虞家的赏识,如果没发生这么些事情,他要自立,李彦都要鄙视他。 不过眼下这事,侮辱士人在先,又的刨祖坟在后。颜肃之要造反,那可真是……十分有理的。哪怕是这样,李彦还是觉得造反这个选项,由颜肃之来勾选,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腻歪。 李彦沉着脸,想了一想,道:“我去看看吧。”依旧有些不开怀,本来就是被骗来的,看在颜肃之将昂州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乐业的份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不是没感觉到颜肃之有那么一点自立为王的苗头,现在,呵呵,只不过是让颜肃之熬到一个机会而已! 李彦不是书呆子,甚至阴谋论地认为,哪怕没有河间王,颜肃之也会想办法让朝廷做点对不起他的事情,然后好名正言顺地造反。 可他已经被骗了来了,李彦决定去观察观察再说。 霍亥那里,对于虞喆是相当不感冒的,听说有请就带着霍白过来了。 霍亥跟李彦两人先见了面,二人皆是有名望的大贤者,几十年前曾见过一面。此时显然不是叙旧的好场合,匆匆一施礼。颜渊之便代兄问策。 霍亥问道:“诸位是何意?” 颜渊之道:“我等自领命以来,安民平乱,无一日敢懈怠,孰料却落得如此下场。” 郁衡心急他爹,也说:“所谓仁至义尽,自领命来,战战兢兢,天下皆乱,唯昂州不乱。如今我等待朝廷,仁至矣,义可尽也。”他爹领兵在外,他娘虽然在京中,家里的兄弟却还是都在的,他大哥是东宫旧人,保命出逃是不成问题的。郁衡更知道,自打郁陶将他们叔侄几个放到昂州来,就已经准备好了后路了。所以说起话来,也是没有保留的。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爹也被疑上了,哪家大将出门在外,军中就给五天存粮的?!这不开玩笑呢吗?!那是赶死队千里奔袭的标准!反了!不反也没活路了。 李彦的面色很阴沉。 霍亥原本要说什么,见李彦面色奇怪,也住了口。确实,再怎么说,颜肃之也还是朝廷的臣子。 场面又胶住了。 颜神佑想了一想,起身到了颜肃之面前,郑重拜下道:“儿以为,伯父已逢奉祖父遗骸归葬,此事暂可放下。当今之计,还是先拿下河间逆贼,为朝廷解忧为先。” 颜渊之怒道:“我等已仁至义尽,还要为他解甚的忧?” 颜神佑道:“仁至义尽?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我家三代受虞氏之恩,诸位皆是今上之臣,纵有千般委屈,也不能以下克上,忘恩义而开恶例的。我倒以为,惟其义尽,所以仁至。便不为朝廷,也要为百姓。此当之时,天下纷扰,当同心协力,澄清宇内。如何能不去拿祸乱天下的反贼,反与朝廷相争,再添乱事?当先平荆州,徐图其他。方是俯仰无愧于天地,便是祖父重起于地下,难道会乐见今日之乱局?”【1】 李彦的脸色和缓了过来,心道,这颜肃之做事虽然不大靠谱,让女儿与这一大群男子混在这一起,他的女儿倒是还有些见地的。“仁至,然后义尽”,说的是我将该做的做了,没有对不起你,你再冒犯我,便是你的不对了。“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说的却是尽我所能,无负于人。 前者是“郑伯克段于鄢”,后者却是“天地有正气”。实是小人之道与君子之道的区别,乃是阴谋与阳谋的分野。 霍亥一听这话,也颇觉顺耳。赞同道:“正是此理。纵日后彼此不好面对,此时也当,咳咳。” 丁号心里乐开了花,悄悄对颜神佑挑了个大拇指。心道,这样反过来一说,要做的事儿一样没少做,却又了大义的名份,真不愧是掀翻了御史台的人。他还记着“缓称王”三个字,听到霍亥说“日后不好面对”,心说,这不就是……嗯?搞个国中之国,不朝见了么? 他却不知,这话并不是颜神佑原创的,乃是她看过的文天祥之遗书化用来的。文先生一片丹心照汗青,所说之言,自是天地正气。无怪乎李彦这个真君子听了,十分之赞同了。 这样的话,颜神佑原本不准备说的,因为她的思想境界似乎还没这么高。她原本是想说现在造反了时机不对,说要造反先奔荆州,你这不是逗逼么?奔京城就要被赵忠给掐死了。可丁号把俩老先生喊了来了,颜神佑就只得按下实话,说些正常话给老先生们听。 能趁机把俩人给忽悠上了贼船最好! 现在看来,君子最懂君子,两位老先生果然被忽悠住了。颜神佑心里倒颇为佩服这两人了,尤其是李彦。正因为自己做不到,她才更敬佩能做得到的。 霍亥笑吟吟地问道:“听说要占卜?” 白兴哑口无言,本来是要请他们来占卜一下,造反自立吉不吉利的。现在倒好,被颜神佑一通说,又不造反了,那还占卜个球! 见众人面色都有些尴尬。 李彦默默地看了颜肃之一眼,心道,他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又这般犹豫,显见是并不想反的。只是这个朝廷也委实无能,百姓又过得惨,这却又不能怪他心思动摇了。为颜肃之找完了借口,李彦道:“使君默想一事,我来算一算罢。” 颜肃之忐忑地闭上了眼睛。 李彦开始摆卦,复杂地翻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往,无不利。” 此言一出,满室都是呼气声。众人皆以为自己松了一口气而已,声音颇轻,不想大家一起吐气,这声音就大了。听入耳中,不觉都是一乐。再看颜肃之,他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丁号等人心里又打起鼓来,心道,他到底是许的什么愿呢?别再是要做忠臣了呀! 颜肃之环视四周,安抚道:“我意已决,克下荆州,与大将军面谈。” 郁衡慨然道:“家父断不会坐视无礼之事。” 霍白一直默默围观,等颜神佑将话说完,忍不住悄悄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山璞直觉很是敏锐,觉得有视线扫了过来,刷地一抬眼,霍白又做回正经人了。山璞摸摸鼻子,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两人的动作只在一瞬间,并没有影响到室里的气氛。丁号等欢乐开怀,心道,这二位老先生份量不轻,站到我们这边来,可真是天助我也!丁号眼珠子一转,又打起了坏主意。对霍亥一施礼,笑道:“老先生海内名士,使君求贤若渴……” 颜肃之回过神来,亦请他留下。 霍亥看了李彦一眼,两人目光一接,又都跳开了。卢慎一拍手:“两位正好做个伴儿。两位皆是学究天人,我等后学,不足以与二位讨教学问。两位先生在一起,倒颇解寂寞了。” 颜肃之更郑重相邀。李彦清清嗓子道:“我是不做这个朝廷的官的。” 霍亥跟着点头:“正是!没有他们这么胡来的。” 颜肃之笑道:“那也无妨,只要两位肯留下来。” 两人略一寻思,确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都点头答应了。颜肃之大喜:“某即安排两位住处。”这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即使真的拿下了荆州,都不足与这个收获相媲美! 颜神佑此时方道:“李先生家眷已安置妥当了,霍先生的宅子,我也早有留下来的,由老先生选了。若觉得咱们这里还能住,倒好留一间屋子。”霍亥也不简单,这么大年纪了,从先帝手里逃到京城,又从颖川王那里跑到河间王的地盘,最后落户昂州。这份审时度势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颜神佑很想将他坑来给六郎当老师。 两位老先生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瑜亮之争。不在一处共事,如何能比出谁高谁低来?都答应留了下来。 两人也都有小心思,他们不乐见颜肃之“忘恩负义”做反贼,自己反起朝廷来却是毫无压力的——本来他们就是持不同政见的不合作者。看颜肃之之前犹豫的样儿,心道,你不想反也没关系,我们会帮你反的。 就是这么神逻辑。 既然已经答应留下来了,颜肃之也就毫不客气地对霍亥提出了要求:“先生门下多俊材,这位世兄,”一出手掌指尖对着霍白,“一表人材,可为我所用否?” 公然抢人! 霍亥在昂州转了一圈儿,发现这里的行政效率很高。高效也就代表着一个问题:人少。在没大事发生的时候,人少一点,效率高一点是完全没问题的。可是眼看就要大战了,昂州就需要大量的人材。 霍亥矜持地一点头:“既然使君用得着他,便让他在使君帐下听命罢。他倒读过几本书,偏又好舞刀弄枪。” 颜肃之嘴角一抽,心说,你就是夸你家孩子文武全才呗。还得装成很欣慰的样子,跟霍亥道谢。 李彦清清嗓子,等颜肃之望了过来,才缓缓地道:“六郎,该起名字啦。” 颜肃之僵住了! 他儿子出生到现在,可不是还没起名字么?之前是为了好养活,干脆不起。后来……后来就习惯了叫他六郎。搞得六郎小时候以为自己的名字就是“六郎”,就跟他姐叫“神佑”一样。 颜肃之开始团团转,一边转一边念叨:“是啊是啊,得起名字了,他名字还没起呢。叫什么好呢?” 颜渊之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住了他:“二郎!” 颜肃之回过神来,对李彦道:“要不,您给取一个?”他这点功夫,已经想了好几个名字了,希成、希泰之类的。之前给颜神佑取大名儿的时候,他已经想过一回了,觉得都不好,都给弃了。当时觉得不好,现在再拿来,依旧觉得不妥。 李彦想了一想道:“不如名璋?” 颜璋? 颜神佑心道,听起来怪怪的。颜肃之却说:“好好,就是这个名字了!”原本生子,便是弄璋之喜,叫阿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颜神佑小声道:“不如将八郎的名字一同取了?” 李彦看了她一眼,又看霍亥,笑道:“我已取了一个,霍世兄岂可偷懒?” 霍亥不肯随着李彦取的字往下扒拉一个玉字旁的字来,干脆另寻一字,沉吟了一下,对颜肃之道:“用一茂字,可好?” 说着,在掌心里比划了一下。颜肃之乐了:“这跟唐二家的倒像了,这个好,就它了!” 颜神佑扯掉满头的黑线,对颜肃之道:“我去安排人,往老家伯父那里问明端底。” 颜肃之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正是。”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商量颜家坟头被刨了的事情呢,这么个“同志们,我可找到组织了”的节奏,十分不合时宜。又装出一副死了人的样子,个个一脸悲恸,请颜肃之“节哀”。 颜渊之刚才哭得最惨,现在跟不上节奏了,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傻乎乎地看着这台大戏。深深地觉得,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他需要去找亲妈来安慰一下自己。 卢慎身为一个称职的、自认为需要努力表现的副手,趁势给颜肃之总结出了痛揍荆州的口号。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河间王,以此事都是河间王搞的鬼,挑拨离间,让颜家成了受害人。所以颜肃之为公为私,都要搞死河间王,将荆州划到版图里,以向虞喆证明自己的清白,谁都不要跟他抢! 颜渊之听了,质问道:“难道水家就没责任了?” 颜肃之冷笑道:“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济阳、河间诸人会放过么?朝廷诛了首恶还好,若回护这‘国舅’,他们正可以此为由攻讦皇帝昏聩。咱们只管等着看热闹罢。” 颜肃之说的不假,以此后一段时间里,整个天下就出现这样一个奇景:颜肃之追着河间王狂扁,河间王大骂虞喆不仁,虞喆反过来痛批河间王离间。 真是,相当地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造反真的很不容易。有理由了之后,实际的执行也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昂州这个地方,没有尝试过大军团作战。之前有过一次出境平乱,损失并不小。即使下定了决心,还是要有个策略的。 此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制约因素,这些下面几章都会展现出来。其中舆论也是一个方面。比如说,现在是虞喆对不起颜肃之,但是,如果颜肃之反了,舆论就又会对颜肃之产生微妙的不认同。就像李、霍两人这样。当你开始想要认同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对他十分苛刻,希望他是完美的,粉有时候比黑还要严厉呢,这也是促进进步哩。^-^ 以及,神兽同学不会这么光看着的,摸下巴。 【1】此处化用了文天祥死后,衣带内发现的遗书的内容,也有称之为衣带诏的——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再多啰嗦几句吧。 “仁至义尽”的本义只是将好的、积极的东西做到尽善尽美。原说的是蜡祭。 后来的“聪明人”给解读出了腹黑的意思,其实不过是玩弄小巧而已。相当惭愧,一度以为这种玩弄小巧的说法是有道理的,直到读到了上面的那一段文字。 读了真正的君子、义士的遗书,才知道什么是仁至义尽该有的引申之意。才能明白中国古代气节的代表,真正的士大夫的思想境界。士大夫是跟凡人、小人、自以为聪明之人,不是一个位面的生物。 从很早的时候,孔子的态度就已经很明白了。他作春秋“郑伯克段于鄢”已经表明了儒家的价值取向了,此后学习儒学的士大夫们,都是以此为标杆的。 怎么说呢,只要记着文天祥,领会他的精神,就不能说“崖山之后无中国”,因为气节仍在,我一直都在嘲讽“崖山之后无中国”这句话。扔了大道,只想阴谋,才是真的无中国了,人还在,精神还在,那就不是。 坦白说,郑伯办的这个事儿,还是有点姨太太宅斗风的。机巧,不坦荡。政客,不是政治家。 小变态是取了文天祥这句话,对朝廷没有那么多的忠诚,不是说她本人就很小人。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忠的概念,与古人还是不一样的。不过对于持有这样信念的人,她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以上。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2 22:57:13 海明明明明暖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2 22:56:00 lanye1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2 22:30:17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2 22: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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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亏得她这么刷了一回存在感,再晚一点,她就要得一个小难看。李彦原本在州府里,对不顺眼的事情是从来不开口的。他老人家是被进入传销组织洗脑的亲友骗来的,自然是徐庶进曹营。现如今肯说话了,就不再故作高深。老先生其实是个实在人,既然上了船,就不想让船沉。再晚一刻,他就要针对颜神佑提出意见了。 现在既然认为颜神佑也有可取之处,便对她四处插手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原本,李彦的想法里,六郎是该多露露脸,逐渐取代颜神佑的政治位置了。现在,他决定再观察观察。 霍亥这些日子走访,发现昂州与别处不同,也将意见给暂时封存了。 目前这个状态,大家都很满意! 讲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才想起来,坏了,歪楼了。得布置一下任务了。拍翻河间王是必须的,这个不用多讲。多出来的,是颜肃之亲笔在死亡名单上又添上了一大群人。比如原本就跟着河间王选择的“凶逆”,再比如荆州一些“迎奉凶逆”的“顽愚”,比如原这个没得说,跟着造反,按律当斩。出力越多,死得越快。颜肃之恨恨地将“河间越氏”几个字写得大大的,力透纸背。 知情者几乎要跳起来拍巴掌了。不为别的,单为之前开会讨论的时候已经数次提到过“豪强并起”,拿到天下之后会“尾大不掉”,州府诸人已经开始伤脑筋了。现在有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在平天下的过程中将一大批日后将会掣肘分权的人以大义的名义干掉,如果不令人开怀? 至于颜肃之将越氏算做头号仇人,大家也表示理解。越氏在河间极有势力,否则河间王也不会要跟他家当亲家了,不是么? 众人就拍翻荆州、河间原有士族达成共识之后,终于将注意力拉回到朝廷这一边来了。颜渊之的表情是悲愤的,颜肃之的表情是气恼的。颜肃之瞪着一双桃花眼,四下一扫,居然让他将眼神做出了几分锐利来,在空气中挥舞了一下拳头,大喊道:“不诛水氏,吾不忍还朝。” 李彦眯了眯眼睛,他以前虽然不参与这些事情,也从不打听消息。然而学霸就是学霸,听到题目就能写出答案来。无论颜肃之说得如何正气凛然,如何为朝廷分忧,李彦还是看出了这样做对于颜肃之的好处。 这事儿要李彦说,就算是诛了水氏,颜肃之也回不去了。只有自立一途,自立之后,又逢乱世,自然是要逐鹿中原的。那么,如何处置世家,就是摆在所有当权者面前一个绕不过去的主题。趁乱收拾一批,给新朝廷腾出喘息的空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哪怕看出来了,李彦此时也没有挑明。要他说,世家也是该收拾收拾了。 ———————————————————————————————— 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颜肃之之于昂州诸人,虽不是“主”,却是上峰。颜肃之亲爹的坟被人给挖了,昂州上下自然是同仇敌忾的。颜肃之表明立场之后,州府诸人的反应看起来鲜明激烈。 丁号一字一顿地道:“须与百姓讲明,非是我等不欲北上援助朝廷,实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宣传得上下都知道。他说话虽慢,跳出来的速度堪称第一。 李彦这是头一回见着丁号这么个“议事”法,不由眼角一抽,手一抬,想揍丁号了。风度呢?治经史天才的格调呢?你这么上蹿下跳的,你妈妈知道吗?! 丁号并不很适合搞政治,这是李彦沉下心来关注这个好友之子之后,得出的结论。看来,有必要跟丁号谈一谈了,做学问,丁号是很有一套的,政治上的眼光也是有的。可是,在议政时的性格,很不好。 颜肃之望向颜神佑,颜神佑点头道:“这个我去办。” 颜肃之又问方章:“粮草如何?” 方章道:“自去岁起,虽然天旱,尚未成灾,粮草足支两年。” 颜肃之又问郁衡:“兵源充足否?” 郁衡答曰:“已成五万精兵,新近又有流亡,可再招募。” 颜肃之复问方章:“抽调精壮从军后,民伕可足用?会不会耽误来年春耕?” 方章道:“暂时无大碍。” 再问颜神佑:“保境守城军士可用乎?” 颜神佑答道:“玄衣待命。” 这就是走过场了,什么粮草辎重,民伕壮丁、战马军械,早就是讨论过不知道多少回的议题了。此时说来,不过是给大家、尤其是新加入小集团的三个人增加一点信心。 李彦慢慢听着,忽然问道:“湓郡乃新下之地,于今如何?” 卢慎答道:“使君以张瀚权为湓郡守,表章已奏闻朝廷。张瀚于民政颇有建树。”又略一回张瀚。 李彦听了,再不答话。 卢慎转身对颜肃之道:“请使君发府库,取素练。” 颜神佑心里抹了一把汗,她对颜启没什么感情,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到,真是亏了卢慎提醒了。颜启再怎么样,也占着颜家老爷子的名份,他的坟被挖了,改葬的工作由颜孝之做了,昂州这里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再穿一回孝,才好有个说法。 颜神佑忙说:“府内也要穿孝,既已禀明阿婆,想来此时已经准备上了。”说这个话,乃是因为她对楚氏有相当的信任。楚氏是一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再讨厌颜启,她也不会因这份厌恶,让自己和子孙因一时怄气而受到实质的伤害。 果然,颜神佑话未说完,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听那声,还不止一个人,间或还有几声女子的啜泣。 守门玄衣喝问道:“使君与诸贤议事,闲人毋扰。” 女子的哭声大了起来,那带着泪音的,听起来就熟悉,乃是楚氏身边的心腹侍婢阿珠。阿珠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她的母亲原是楚氏的陪嫁,五年前死了,她顶了她母亲的班,颇得楚氏信任。 只听阿珠哭道:“二郎,娘子命我送……素服……来了!”她是楚氏侍婢,口中娘子,便是楚氏了。 里面颜肃之、颜渊之一齐放声大哭,颜渊之哭得惨,颜肃之干嚎了一阵儿,也挤出两行泪来。颜神佑举袖掩面,作出嘤嘤之声,心急得不行,她对颜启没啥好感,哭不出来!最后把自己急哭了。 门打开了,阿珠身后带了几个侍女,各捧一叠素服。两件粗麻的是给颜孝之兄弟的,细布的是给颜神佑的。又有一些白布,往柱上系一系。阿珠道:“后面得到消息,已经穿素了。小大郎他们那里,也娘子也给准备了衣裳。” 阿琴接了素服,给颜神佑罩在外面。颜神佑趁势擦了擦眼睛,接口道:“这便派人送去,有阿昭的么?”为憋眼泪,脸都憋红了。看来以后还是得锻炼一下眼技。 阿珠哽咽道:“都有。” 郁衡等她们说完话,默默伸手去取了一条白布系在腰间。郁家与颜家乃通家之好,他于颜启为晚辈,这么做并无不可。接着,卢慎也伸手取了一条,白兴与古工曹惊愕之后,也伸手去取。李彦的眼角便是一跳,他并没有伸手去拿。霍亥,也没有。丁号更建议:“当以素练颁与军民人等。” 颜神佑看在眼里,心道阿婆果然高明。 这只是颜肃之一家之事,颜肃之如果死了,大家都是他的属下,受他知遇之恩,举荐之德,给他戴孝是应该的。颜肃之他爹坟给刨了,大家义愤填膺纷纷出谋划策,这也正常。但是,颜家穿孝,下属跟着凑热闹,这就不太对了。如果说是为了帮忙丧事,挂个白布条也就算了,现在这还是不丧事呢。顶多别穿得花花绿绿的,故意唱对台戏就行了。 毕竟,颜肃之还没有自立,大家只有上下级的区别,没有君臣名份。至于军民人等,那就更不需要了,好吗? ——按照常理,这是不应该的。 可丁号提议之后,卢慎居然很赞同。颜神佑躲在袖子后面观察,以她的眼力,还没有发现故意装成忠诚的样子。几条白布,就试出人心向背来了。 人心可用。 至于李彦与霍亥,人家本来就不是来投靠认主的,这个态度,倒也正常了。 ———————————————————————————————— 议事之后,各自行动。 颜肃之亲自过问了霍亥的宅子,颜神佑顺口便指了李彦家住的那个街区,让他俩做邻居去。丁号听到“同昌坊”三个字,便笑开了, 对霍亥着:“这下可好了,大家都做起邻居来了。” 霍亥这些日子在昂州城里转悠,渐次摸清楚了这昂州城的布局。心内固是赞叹这设计得合理,也留意到了不同住宅区的含义。听说是“同昌坊”,倒也觉得满意。君子里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并不是州府的自己人。反倒是建安坊与同昌坊,一个住着颜家的各种亲戚朋友,一个住着州府的核心幕僚,才是应该打破了头去抢房子的地方。 当下应允:“大善。” 郁衡脚已经抬起来了,看到霍白又落了回来,说:“这位霍世兄,不知要如何安置?” 霍亥慨然道:“既将他交与使君了,自然全听使君吩咐。” 颜肃之乃问霍白:“尔有何愿?” 霍白一直沉默不言,听到问他,才抬起眼来,与颜肃之平视,缓缓地、坚定地道:“愿为马前卒。” 丁号大喘气,颇觉不可思议,好歹是读书人,好歹是霍名士的侄孙,你这是要做甚? 颜肃之却痛快地答应了,对霍白道:“有志气,君便入幕府罢。” 颜神佑状似无意地赞道:“唯立功德可以不朽,霍郎君是练达之人。不知阿爹要以何位待此贤?” 霍白说是做马前卒,颜肃之也也不能真的让霍白去做呀。 颜肃之将霍白上下一打量,对霍白道:“怕考么?” 霍白沉默地摇头。 颜肃之点点头:“走吧,先去校场。” 原本议完了事,该干嘛干嘛去的,现在又被拉到校场去考试。霍亥有些不开心,郁衡代为解释道:“战场之上,刀箭无眼,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上阵,是害人性命。” 霍亥也是讲理的人,原就不想侄孙冒这个险,更有一种读书人对于武夫的轻视。此时听郁衡这么解释,倒也可以接受,索性闭口旁观。 霍白的武力值倒是能看。颜肃之拿着“昂州新兵考核标准”做一个初步筛选,霍白很轻松就达标了。这个考核标准也是颜神佑搞出来的,谁有没有军事天份,光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体能却是实实在在放在那里的,定个标准,就可以了。这个办法古代练兵的大家都会搞一搞,以此来筛选体能过硬的士卒。只不过颜神佑又在负重长跑、刺杀等项目后面,加上了诸如爬树游泳翻墙头一类。 这让霍亥看着十分不开心,霍白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当兵考爬树哦!夭寿哦! 可话已经放下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好爬一爬树。霍亥这时才知道,他这个看起来沉默冷静的侄孙,他居然是会爬树的! 考完体能还不算,颜肃之又考他兵法。这些霍白倒是很拿手,问一句答一句,有时候还能举一反三。 颜肃之对此表示出了满意。光看考试成绩,霍白称得上一个好学生。至于是不是学霸,那还得在实际战争中来做检验。颜肃之笑道:“可以啦!”对郁衡道,“怎么样?你都未必能有他这般好。” 郁衡摸摸鼻子:“又埋汰我了。你除了爬树,别的也没他强。” 颜肃之当下以校尉之职许霍白,至少经过刚才的考核,霍白听个命令、完成力所能及的任务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有没有将才,马上就要打仗了,可以在战争中检验。 以上搞定,这才收拾新家的收拾新家,搞宣传的搞宣传,作战争动员的作战争动员。 ———————————————————————————————— 颜神佑搞舆论宣传是熟手,不过几天的时候,通过舆部以及居委会大妈们,就把“河间王流言坑害,皇帝是非不分,水家公报私分,挖了老令公的坟”这样的话传遍了大街小巷,四里八乡。与此同时,还传了“使君忠孝难择”“往荆州寻罪魁祸首,以表忠心”这样的话。 挖坟掘墓是令人痛恨的,这是常识。昂州受颜家恩惠颇多,民人自然响应号召。又有流亡之百姓,经过对比,也觉得昂州是个好对方,十分不愿意颜家发生意外,也都响应。更有湓郡流亡过来的百姓,见颜肃之出兵平了湓郡,又派了实干的张瀚做郡守,纵使湓郡也还有些干旱,却有不少人故土难离,想要回去。 湓郡之安定,给了一些荆州人士希望的曙光,谁不想回到自己的故乡呢?昂州虽好,毕竟是新垦之荒地,不如家乡耕种许久的沃土。倒有一大半儿荆州人士是想回荆州的。 颜肃之便接到了霍小校尉的第一次建议:“募荆州流亡为兵,彼故土难离,心向往之,必肯用命。” 颜肃之颇感好笑地问他:“过不数日,我大军便要开拔,让才放下锄头的人上战阵,可用?” 霍白道:“我知府君考校极严,可先募向导,毕竟,自荆州入昂州之路,他们都是走过一遍的。其余人等,可入营操练,使君欲平荆州,只区区五万人马,恐不敷用。” 颜肃之问道:“还有呢?” 霍白道:“且纵是一山一河之隔,方言亦有所不同,百姓人家,未必通雅言,用当地土人,可免言语不通。” 颜肃之再问:“还有吗?” 霍白停顿一下,才昂然道:“多几个向导,彼此之言可相互印证。信谁不信谁,便看使君了。” 颜肃之大笑:“妙极。”便命方章去贴告示,招募荆州愿为向导、通雅言的百姓。不多时,招来二、三十人。颜肃之亲自露面见了他们一见,不得不称赞霍白想得周到。荆州与昂州还有些不同,昂州这里颜肃之这几年来接触得多,已无言语不通之苦。 荆州之地颇广,往往隔郡便是另一世界。便是这二、三十人里,方言便有六种之多。彼此能听得懂方言的人,说话时,彼此之间也会有些差别。 此外更有一种好处,却是原本程妙源地位超然,如今随着向导们的到来,无形中变得谦逊了一些。虽然向导们多是目不识丁,不如程妙源带来的资源系统,但是不能否认,小民自有小民的长处。凡是整理出来的文字,都会有些滞后性。小民们却是亲自经历,即时反馈的。 于是,颜肃之亲自带兵出征,将后方交给女儿坐镇。 最后一次军事会议,颜神佑以自己的眼光,也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便只给了颜肃之一个建议:“要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哪怕河间王知道颜肃之要办他的事儿,已经列阵等着了。只要颜肃之进兵的速度快,让河间王的士卒来不及反应,那就行了。狂风骤雨一套乱棍子,把他们打死算完。 颜肃之笑道:“这还用说?”又说,“外事不决,可请教两位老先生。内事不决,但问你阿婆。”说着,还挤了一下眼睛。 颜神佑会意,别说内事不决了,甭管有什么事不决,都可以请教楚氏的。 本次,颜肃之携着郁衡、卢慎、丁号、霍白、山璞、白兴等人出征,兵马不算少,决策层就有点少。而留守的人里,除开颜神佑这个主事的,还有方章、古工曹,尤其是李彦、霍亥做参谋。 大军出发前一日,颜希贤兄弟俩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回来,哭得脸都花了,向颜肃之请命,请求去看颜孝之兼修整颜启新的埋骨之地。 哭到一半,就被楚氏派了阿珠来叫过去一顿训斥,让他们休息几日,滚回各自治下,好生安抚百姓,处理民伕征发、后继抚恤、粮草转运等工作。 楚氏积威甚重,颜希贤兄弟俩不得不答应,送完颜肃之出征,他们就回去。 出征当日,颜神佑携众相送。颜肃之摆了个祭台,遥祭了颜启,卢慎趁机高呼报仇的口号,将士气炒到了最高。 颜肃之脸上还挂着眼泪,这回他有准备,哭得十分痛快。拍拍卢慎的肩膀,赞许地道:“走吧,咱们去荆州!” 说来也巧,就在颜肃之开拔之后的第二天,南宫醒奉着姜戎一家,来到了昂州。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这回抢戏的变成奶奶了t 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wanrenruhai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3 21:45:53 夜静人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3 20:06:08 夜静人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3 20:05:47 iri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3 20: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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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00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13 13:11:57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13 13:11:27 读者“阿润”,灌溉营养液+12014-08-13 09:33:50 第二次会师 姜戎这一路拖家带口,尤其是姜宗,还带着个孩子,经过动乱之地,走得颇为辛苦。南宫醒的信使到了昂州都打了一个来回了,姜戎等人这才到昂州。驿丞也算是见惯了大人物了,多少士族拖家带口的过来,数千人的逃亡队伍他都接待过了。见姜戎这些人,粗粗看一眼,就估计出差不多是两千人左右,不算少,也不算特别多。 劳动能够锻炼人,至少经验值是刷到了。驿丞不再像初时那么手忙脚乱了,远远看到人,就已经有了腹稿。主人家/长者住哪里,随从住哪里,通知州府的什么人,要准备多少吃食……诸如此类。 等一打照面,只得又推翻了原本作好的“脸旧淡定从容,展现昂州良好素质”的表情。 他认出了南宫醒,南宫醒也认得他。每次进出都从这儿走,两人也算是熟人了。南宫醒叫驿丞一声:“老翁。”然后就给介绍了姜戎。 驿丞腿一软,赶紧换上了热情的表情。殷勤地让姜家人进入打扫好的上房里,又火速命人送消息到州府去。 结果还是差了那么点时辰,颜肃之已经开拨了,只有颜神佑在家。数以万计的人马,其中步卒居多,又有粮草辎重车,走得更慢。姜戎这里看到昂州城的城垣了,州府里,颜神佑还在那里核对库存粮草的数目。直到探马说姜戎到城外十里了,这才匆匆换了衣服出门迎接。 姜伍已经带着姜云、姜玘出城五十里迎接了。姜云与姜玘原都是做县令的,尤其是姜玘,还在永安。只是听到了京城的消息之后,十分担心父亲的安危,一直提心吊胆。等南宫醒来了确切的消息,便连夜赶了回来。 好在此时秋收已毕,最主要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按照正常的工作计划,也是该到州府叙个职什么的。现在正好来见一见父亲,聆听些训示,还赶上了见颜肃之一面,接受一些工作安排。又能在家里住上几日,见一见蒋氏等。实是一举数得,又不耽误什么正事。 城外相见,姜戎与姜师犹可,范氏一见着儿子,想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同尤氏、姜宗等女眷,一齐失声而哭。女人一哭,连着孩子也哭了起来。姜宗还带着儿子,姜玘见到姜宗独个儿带着孩子,还往她身后看了看,又往姜戎那里看了一回,没看到姜宗的丈夫,心里一突。念在这是久别重逢,颇有劫后余生之感,便没有即时发问。 那边姜伍已经将昂州的情况跟姜戎说了个大概:“眼下瞅着太平了些,早先也很有一些惊险,幸尔都无恙。只是神佑如今得看家,昂州人手很不够用。家去再说罢,我看她也该得着消息,出来迎你了。” 姜戎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说罢。听说这处城池颇为雄壮。” 姜伍带一点自豪地说:“那丫头自小就有些能耐的。” 姜戎嘴角一抽:“这真是她督造的?” 姜云在姜伍的示意下小跑步上前来解说道:“蓝图是她草拟的,监工是古工曹。” 姜戎点点头,不再多说。因为带着家眷、细软、奴婢,这一行走得便不快。因为是自家亲戚,他们受到了优待,至少部曲们的武器一类并没有上缴。姜伍是个细心的人,将昂州的规定给说了一回。 姜戎不以为忤,反对两个弟弟道:“客随主便。再者,我又有旁的盘算呢。” 姜伍心道,只要你有想法便好。眼睛往队伍里一看,拨转马头,凑近了姜戎,小声问道:“怎么大娘的夫婿没有跟过来?米家能答应让她过来?” 姜戎也小声道:“他们不答应又能如何?如何朝廷里,败坏得狠。米家……如今想抽身也难。他们家如今又没几个果断的人,下不得这般狠心。却也不忍心全家都随那个昏君倾覆,好歹,留一点血脉罢。” 姜伍吃惊道:“我南下不过一年光景,京城已经败坏至此了么?” 姜戎沉痛地道:“人心思变,朝不保夕。” 姜伍也沉默了,眼下全家几乎都算安稳了,唯一可能受牵连的姜宗也被接了回来,姜家应该觉得幸运的。只是一想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就要完蛋了,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队伍便默默地走,走了好有半日,才看到昂州的州城。姜戎倒吸一口凉气,对两个弟弟说:“得之矣。”看这份气势,就像是个要兴旺的样子。 姜伍勉强一笑,道:“咱家在建安坊,地方极是宽敞的。阿娘正在家里等咱们呢。” 姜戎也扯出一抹笑来。 城门下,颜神佑掐着点儿正赶到了。因有颜启的事儿,全家这些日子都穿素,连侍女都着褐衣,整整齐齐列在颜神佑的马后。颜神佑是带着六郎来了,姐弟各乘一骑,并辔而行。 姜戎的队伍颇为庞大,远远地就看见了,两人连忙下马,于道旁相候。 见面后,姐弟俩先叙礼。姜戎见姐弟俩都长大了,不说颜神佑已经出挑得精神爽利,便是六郎,也长得很高了,欣慰地道:“很好。见到你们,我就放心了。” 颜神佑道:“阿娘听说阿舅来,已带了八郎往外婆那里去了。” 姜师问道:“八郎该会说话了吧?” 颜神佑道:“会说会笑,会跑会掉。就是不肯动弹。好禀告阿舅一声,他们俩,如今有了大名儿啦。” 姜戎嘲笑道:“你阿爹这是想起来了?” “李彦李老先生与霍亥霍老先生都在的,李先生为六郎择一璋字,霍先生为八郎择一茂字。” 姜戎感慨道:“你阿爹真是好命。这两个名字,意思都不错。难得两位老先生肯过来,不晓得将有多少士人慕名追随啰。” 颜神佑笑道:“那敢情好,人多,热闹。” 姜戎转头往身后扬一扬下巴:“我今番带来的人多,你给安置了罢,一切,都依昂州之例,万不可因为我而破例。” 颜神佑道:“我给阿舅留的,都是顶好的。至于阿舅这里的部曲,我还有事要与阿舅商议呢。不急,等阿舅安顿下来再说。” 姜戎道:“也好。”便与六郎说话,问六郎读书习武之事。 颜神佑又谢过南宫醒一路辛苦,南宫醒也乖乖地答道:“下官份内之事。” 颜神佑对他点点头:“先生且家去歇息,我这里,还有事,明日请先生过府一叙。”南宫醒是个机灵人,一拱手:“但凭吩咐。”翻身上马,回家去了。 姐弟俩又拜见舅母,彼此再哭一场。颜神佑知道姜宗只身带了儿子来,见面便也不问姐夫,只摸一摸小朋友的小嫩脸,对姜宗道:“他跟八郎生得倒是有些个像呢。这是一路上累着了么?有些个没精神。” 这一路的时候,足够姜宗弄明白一些安排了,强打起精神道:“他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儿。歇歇就好了。” 颜神佑道:“那便好。”往姜宗脸上一看,又往她身后的侍女那里看了好几眼,觉得她们的面色都不甚好,嘴唇都干裂了,忙让大家进京。一路上,颜神佑便与六郎骑在马上,相伴舅舅们。 范氏将姜宗拉到车里,母女共乘一车,有些不大自在地道:“你看神佑,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姜宗因儿子这一路身体不大好,自己也有些蔫蔫的,听范氏这般问,奇道:“如何不妥来?” 范氏微皱着眉道:“一个小娘子,纵然说了亲,也不好这么……率性。” 姜宗道:“先前阿云不是说过的?昂州风气便是这样的。” 范氏一叹:“唉,乱世。可再乱,也不能弃了礼法规矩呀。” 姜宗默默不语,她弃的何止是礼法规矩?连夫家都扔了,也不知道丈夫现在怎么样了。这样的乱世,能保命就不错了,儿子也带了来,已经不能奢求更多了。 母女两人有心事,都不及看街景。 ———————————————————————————————— 车行至建安坊姜府门前停下,门口早有人张望,一见他们来,便跑进去禀告。姜戎一抬手,车队即住,于是下马的下马。在车里的,却待步障张起,这才在侍婢的搀扶下下车。 一路上,自有姜伍来介绍。直到蒋氏正房。姜氏果然带着八郎在那里了,八郎圆胖可爱,缓了蒋氏之焦急。 见到姜戎与姜伍,蒋氏一颗心才算落了地,一直忍着的眼泪才算落了下来。姜也哭了。 八郎不明所以,嘟一嘟嘴,咬了一下手指头,想起来这是姜氏所禁止的,又放了下来。摇摇摆摆扑到颜神佑的裙子上:“阿姐。” 颜神佑俯身将他抱起,让他叫六郎。八郎也乖乖叫一声:“阿兄。” 颜神佑看这一对兄弟,小的还不懂事儿,大的又太懂事儿,都没进入这个气氛,倒是姜宗的儿子跟着哭了起来。无奈之下,抱着八郎退了几步。 等大家哭过了,姜戎、姜伍一边一个搀着蒋氏,扶她上座,再合家给她磕头。蒋氏一个劲儿地说:“好!好!” 将室里一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独缺了长女,又担心起尚在京中的大姜氏来了。只是眼前是喜庆的场景,不适合问这个问题。便忍住了,留待晚间再问也来得及。 姜氏道:“接风酒已经备下了,阿兄阿嫂,还是洗漱入席罢。” 一路辛苦,确实该洗个澡,吃顿好的了。 姜伍道:“我来引阿兄去。” 姜氏亦起身:“阿嫂跟我来。神佑、六郎,陪你外婆说说话儿,带好八郎。” 颜神佑答应了一声,带八郎到蒋氏跟着,六郎也凑了过去。不外说些:“人到了就好啦,总比提心吊胆的好。” 蒋氏道:“我也是这般说的。可惜了,你阿爹又出门儿去了,等他回来,才是更热闹。” 闲说些家常。便是晚宴,也不提什么政事。 虽是久别重逢,众人也不痛饮,浅酌即止。见月上中天才散。姜戎不放心妹子,跟着到了门外,等姜氏上了车,才说:“都饮了一些酒,神佑也不要骑马,六郎也听话坐车。三娘(姜氏)你看好了孩子,别让他们逞强。” 眼看着母子四人都上了车,才退后一步,一摆手:“回吧。” 姜氏嗔道:“当我还小呢。”在京里时,凡回娘家,她哥哥们都要这般送,样样都要亲自查看。那时候她过得憋屈,要不是有娘家支持着怕是得崩溃。如今一家都到了昂州,姜氏很有几分怀念回忆之情。 带着这份情感,又有两分醉意,姜氏便对儿女们道:“你们舅家对我们不薄,如今初到,你们可要多多照看几分。” 颜神佑笑道:“舅家上进,到哪里都坏不了的。” 六郎跟着点头。 ———————————————————————————————— 颜神佑并没有哄骗姜氏,有姜戎这等人材到来,不用都是浪费。更何况知根知底,亲舅家相处将近二十年,也不曾对不起过颜家。且姜戎原本是朝廷的高级干部,姜家练兵多少年,姜家部曲,战斗力也是不错的。 第二天,她便请舅舅们过府议事。 在那之前,她先见了南宫醒。 南宫醒才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原想睡个懒觉的,却被颜扒皮派人叫了来。南宫醒在妻子担心的目光中摇一摇头:“没事,又不用我冲锋陷阵。”说着打了个哈欠,一摇三摆出了房门。 到了庭院里,伸手在脸上一抹,变脸似的,表情一变,就变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严肃份子。凭谁来看,他更像是一个古板的学究,而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说客。 自打颜肃之走了,颜神佑就开始了高三生的生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派人去叫南宫醒的时候,颜神佑就已经按着驿丞送来的情报(人员、资财等),跟方章开过一个小会了。初步估算了一下姜家需要的土地,以及,颜神佑这些个亲戚,都能帮上什么忙。 姜云来的时候,已经划分过一次田地了,姜伍过来,又拨了一些。这一回,是第三次。姜家还没分家,前两次划得地颇多,这一次便不能划分太多。反正都是姜家自己内部分配,就不用颜神佑去操心了。 南宫醒到得州府厅事,敏锐地发觉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心道这大约是丁小娘子她们了。要说小娘子管事,是需得些女孩子帮衬,只是这样男女有别,委实有些麻烦的。 一心二用,他还行了个标准的礼。 颜神佑站起身来,笑道:“一路辛苦。” 南宫醒再次重申了这是他应该做的。 寒暄毕,上茶果,南宫醒不客气地喝了一杯茶,还要续杯。才讲起京城的事情:“据下官看来,此事,河间越家脱不了关系。恐怕,他们早就知道了,是以推波助澜。” 颜神佑点头道:“五逆与京城门阀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干系。我家在京城时便知,京城不少谣言是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的。京城究竟如何?” 南宫醒道:“臣恐社稷倾覆。” “哦?” 南宫醒回想了一下,道:“君臣离心。这世间,岂是占着为君的名份,便能令为君的信服的?今上多疑,不恤手足,寻常人家有这样的孩子,也要担心他败家,何况他身为一回之君,更需要些肚量?若是心胸狭窄之辈,有些小聪明,倒也能支撑些时日。然而……外戚又愚笨,他偏又护着。啧。” 颜神佑道:“水家,还是没有消息?” 南宫醒道:“至下官离京,蒋廷尉欲以其入罪,当绞。昏君犹不肯点头。” 颜神佑“哈”了一声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说这话,也没想让南宫醒回答,南宫醒也没有回答,只是说:“不过,那个姓门的与越太常家怕是要糟。皇帝最恨的不是乱民,不是阮梅,却是同姓。越家在这个时候与河间联姻,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 颜神佑冷哼道:“他也就配拿越太常开刀了。” 南宫醒道:“只怕他最终也护不下水家,朝臣们不肯再让他作威作福,无论是迎奉新君,抑或是还要他做傀儡,都要杀一杀他的威风。” 颜神佑耸耸肩:“那又如何?”水家不灭门,她爹就不可能回京。朝臣们再狠,也没办法让水货全家都死绝。水货虽矬,想犯这种大罪,他们是真的没有那个水平的。虞喆不死,水家就会存活,颜肃之就不好说要造反。这头扯旗,那头虞喆下个罪己诏。颜肃之是收手还是不收手? 这事儿好有一比,好似父母天天虐待孩子,孩子反抗了,父母见势不妙,来个道歉。你说这孩子是原谅好,还是不原谅好? 颜神佑现在巴不得虞喆执迷不悟。 南宫醒也学着她耸了一下肩。 颜神佑这才转回正题,对南宫醒道:“先生这一路行来,看扬州如何?” 南宫醒问道:“小娘子是说?” “人心,气候,收成。” 南宫醒道:“只怕大乱便在眼前。” 颜神佑惊讶道:“我也有些扬州的消息,知道必不会很太平,如何又要说大乱?扬州城里,有蒋刺史。吴郡那里有韩斗。阿爹又新平湓郡。怎么会很乱?” 南宫醒道:“扬州世家覆灭,乡间各自为营,结不成太强的势力来守一方安宁。这倒也罢了。两年大旱,民不聊生这个小娘子是知道的,否则,咱们也招不到这么些流亡之人。扬州城或许还有些余粮,旁的地方,有粮的看着两年干旱,愈发不敢放粮,生怕明年再没收成。没粮的也不能等死,逃亡路太远,怕死在路上。不如就近去抢。” 颜神佑道:“这倒是。不过,不是还有扬州城和吴郡么?这两处也乱?” 南宫醒道:“韩斗,本事也是有一些的,只可惜根基又浅,又是造反的出身。士绅即不肯信他,又鄙薄他的为人。小娘子想想,他是为什么造反的?” 颜神佑哑然,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个理由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这个……只有带着少女梦幻泡泡的姑娘、闲极无聊的文人才会觉得萌,真正到了政治角逐的层面上,便会让人觉得不可信。 一方镇守,无法令人相信,便是有些急智、有些才能,也会出现后续乏力的情况。毕竟,他不可能一个人做了所有的事情,他得需要帮手。可人家不信任他,没人跟给他打工。人心离散,这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扬州城倒是暂时不缺粮,又要放粮。可是存粮有限,两年绝收,也渐支持不住。蒋刺史为守城,拼命征发民伕,又拉壮丁。弄得百姓也要支持不下去了。 颜神佑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南宫醒接口道:“吾辈正当解民于消火之中。” 颜神佑道:“阿爹已去荆州了,扬州这里,再等等罢。我请先生来,正为说荆州之事。” 南宫醒作洗耳恭听之状,颜神佑道:“阿爹军前,并无先生这样的能人。不知先生,可愿再辛苦一回,往荆州去?” 南宫醒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南宫醒的心里,也是想建功立业的。乱世给了他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了,他武力值不高,在军事指挥上也没太多的天份,技能点全点在演技上了。不能上阵杀敌,就做些跑腿的工作吧。昂州这里,忽悠人的事儿,颜神佑做得就很好了。倒不如到颜肃之那里,那里的竞争对手有一个是结巴,真是太好了! 既然南宫醒乐得上前线,颜神佑便说:“先生且歇息两日,三日后动身,可否?” 南宫醒痛快地答应了。 出了州府,南宫醒挺起了胸脯,嘿嘿,功劳,我来了! 还没过街,就被一队马队拦了路,抬眼一看,这人他认识——姜戎。 两人见过礼,姜戎错身入府。 ———————————————————————————————— 姜戎是带着计划来的,昨天晚上,姜家人都没喝得太多,吃完饭又开了个小会。蒋氏等再次说了昂州的几次凶险,又说了颜肃之父女遇刺等事。这让姜戎心里越发有底了。 他想带兵加入昂州序列。士族的好名声对家族存亡的用处不大,这一点丙寅之乱血的教训已经证实了。只靠裙带关系,从来都是为人所不齿的。不如拼一把,他有兵,可以献出,但是希望能给自己弄一个机会。 事实上,霍白也是存的这么个心。从来,军功最重。霍家既非一流的豪门,乱世里,装逼是没用的,还是得有硬货才能拿得出手。是以明知霍亥可能不开心,他还是顺着霍亥夸他能文能武的竿子往上爬,爬得过了警戒线,让霍亥有些不高兴。 颜神佑这里,与姜戎想的是一样的。只是她还有一点顾虑,昂州是缺人,但是……如果把姜家所有的男丁都安插去做官了,在昂州官员序列里占的比例会略高,太惹眼。如何分流安置,这是一个难题,一个处理不好,容易影响感情。在没有一个完整的方案之前,她决定,一个一个来。 用一个拖字诀,比如,先安排她大舅。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你的好友【颜神佑】寄来【包裹】 【系统】你打开【包裹】 【系统】恭喜玩家【颜肃之】获得【南宫醒】 不马上造反的另一个原因:不知道虞喆的应对……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4 22:56:45 晋果果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14 21:5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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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戎将她这话当了真,认真地劝道:“要顾全大局。你先前是怎么跟李老先生他们说的?那些才是正理。再者,你也要想一想,北上了,辎重粮草怎么办?扬州还乱着,被乱民断了粮断不是闹着玩的。” 他好险没说出“因小失大”来。实是不欲颜神佑等因为颜启,误了正事。现在这样循序渐进的,就很好。要说姜戎没打着让颜肃之当皇帝的主义,他自己都不信。然而现在提兵北上,实为不智。 颜神佑眉心微颦,小模样儿看起来十分惹人疼爱,口上说得深明大义:“我知道的,只是……唉……” 姜戎道:“这才是嘛。” 颜神佑心道,肯定不能饶了那个蠢皇帝啊,还有水货,我特么肯定不会让皇帝点头杀了他舅就算完的好吗? 现在不过是在争取姜戎的同情罢了。姜戎是她舅,辈份摆在那里呢,颜神佑不敢贸然将姜戎送到战场上去。想让他留在城里,先别上战场上去凑热闹了。总得先打一打感情牌。姜戎虽然一直练着兵什么的,从来没上过战阵呐。 这个时候,颜神佑见姜戎已经被她带着入了戏了,才缓缓说出请姜戎指点一下昂州城的守卫一类的。将守卫宫城的先进经验给带过来。 姜戎的心里,是想上战场的。虽说是姻亲,而且早早交出了侄子过来帮忙,在京中也照应过颜家。现在到了昂州,绝对不能吃老本。听颜神佑这么说,姜戎心道,这是不让我上前线?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总有那么一点心软短视的地方。我且答应下来,要她看一看我的本事,再提上战场。 想到这里,姜戎点头道:“也好,你守家,总要牢靠些才好。” 颜神佑便与他提起部曲的事情:“那些还是归阿舅管,我并不插手。只是玄衣与本州兵马,自有些训练的办法。”取了写好的小册子请姜戎过目。 姜戎看不几行,表情便严肃了起来,这里面的训练方法,还真是……耳目一新,而且体能标准订得相当高。姜戎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外甥女儿,似乎是上阵砍过人的。将方才生出的那一点轻视给压了下去,又有一点轻微的尴尬。【这是嫌我的部曲不够精锐,是以留下来训练之故?】 姜戎还是猜错了,颜神佑这还是要留他下来,别有用途的。很快,他就能知道了。现在,他只是比较中恳地道:“此法训出的兵马,必是精英之士罢?我也叫他们操练起来才好。只是以后打起仗来用到的人多,这些士卒必要训满三个月,怕太慢。” 颜神佑道:“练得强壮些,上阵之后存活的机率会高些,减员的情况也会少些。昂州人太少了,消耗不起的。” 姜戎便不再与她争辩,只说:“既如此,我明日便看看这里的城防。” 颜神佑脸上笑开了花:“我就知道阿舅是靠得住的。” 姜戎先前小有不快,毕竟爱护了她这么些年,此时见她笑得开心,心情也好,终于想起一事来——他还是难以遏抑住对名士的喜爱,问颜神佑:“李先生和霍先生……如今都方便么?”十分想见上一见。 颜神佑掩口笑道:“阿舅莫非能掐会算?我正想请二位先生来议事呢。” 这便是她要请姜戎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了。 ———————————————————————————————— 李彦当时正在上课,听说颜神佑请他过去,不满地意:“六郎正在上课!” 阿琴谦卑地躬身道:“小娘子亦请了霍老先生,叫六郎与唐大郎一道过去呢。姜家阿舅也在。” 李彦心道,这莫非是真的有事?起来正一正衣冠,低头看六朗与阿茵也爬了起来,并没有显得特别急不可耐,满意地翘了翘嘴角。 到得厅事里,见颜神佑与姜戎都在,才见过礼,姜戎将六郎唤到跟前摸了一把他那张严肃的胖脸,霍亥也到了。霍亥听到消息的时候,比较担心是他侄孙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急得背上出汗。 到了一看,氛围居然很和谐,老李当地站着,一个白面有须的中年人在摸六郎,颜神佑抱着阿茵问他累不累。 霍亥:…… 霍亥来了,又是一番见礼。姜戎对二位两先生说了些钦慕的话,两位听颜神佑介绍说这是她舅,也都赞叹姜戎很有气节,名门姜氏,果然名不虚传。姜戎得了两位老先生的称赞,矜持地微笑,眼睛里的喜意掩都掩不住。 到此时,颜神佑一左一右领着两个男孩子,才坐了上面的主座。下面姜戎很厚道地给霍亥让了个位子,霍亥对面便是李彦。 姜戎见两个老先生都很矜持,主动来给外甥女搭台阶:“不是说请两位老先生来有事相商的么?” 颜神佑接口道:“正是。” 这种“我家里还是有大人长辈撑腰,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姿态,在两位老先生这里,还是需要的。如果是颜神佑自己,请两位来说事儿,恐怕他们难免有那么一点点的轻忽之意。现在有姜戎来压阵了,李彦与霍亥也不免郑重了起来。颜神佑在昂州的名头虽响,这二位老先生却不曾亲眼见过她做决断,难以对她有那么一个直观的认识。 不过,快了。 颜神佑只微笑着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我有一事,想请二位老先生参详一二。” 霍亥便问何事。 颜神佑道:“我欲以万石海盐之利,检校经史,刻石立经。以二位之学识,想是能够办得到拟稿的事情的吧?” 咔吧!咔吧!噗! 这是两个老下巴落地,一个傻大舅喷茶。 姜戎的眼神微变,心说,你熊的!这俩老头儿一进门来的表情可没现在这么热切呀。 著书立说,是每个读书人都想做的事情,只要水平够了,大概都能做成。然而让自己的学说传播天下,可不是光凭自己写了书、书的内容足够好,就能够达成的。你要写个诗词歌赋,能感人,还得拉去请歌女姐姐们帮你搞宣传呢。像李彦、霍亥这等大家,会招学生,又或者是通过超凡脱俗的言行品德扩大影响,让人想学习。 然而,最有力的,莫过于国家机器的推行——刻石经。 正常情况下,这是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的,整理文稿要人手,要笔墨纸砚侍候着,一遍一遍地删改修订抄写。刻碑若要材料、甚至人工,还要能够有一个地方放碑,供人去拓印、抄录。为了防止风吹日晒碑面剥落,顶好还要盖个屋顶儿罩着。这个维护也是需要钱的。 一般太平盛世,国家有钱了,才会去干这件事情。 虽然昂州还没有独立,这么做有点越权的嫌疑。 这一点大家有志一同地给忽略了。 听颜神佑的口气,是要勘刻一部与以往不同的经书来,这里面可以夹的私货简直不要太多! 霍亥还有那么一点点书呆子气,想着石经的事儿。 李彦却飞快地冷静了下来,用与年龄不符的尖锐,问颜神佑:“此事使君知道么?” 颜神佑的反应也不慢答道:“阿爹在前线忙碌,我不好拿不可行的事情去打扰他。是以先请教二位,二位觉得可行,我再禀报阿爹决断。若不可行,便也不必拿这件事情去打扰他老人家了。既是我提议的,不将功课做足,只负责突出奇想,岂不是添乱?这件事情上,二位才是行家。” 李彦并没有被击退,继续问道:“既然小娘子知道前线正在忙乱,当全力以赴,管好后勤,为何在此时提及此事?” 颜神佑道:“两位想必也发觉了,昂州缺士。何况荆州之地附逆者众,不归附者如程先生,业已出奔。待攻下荆州,又当如何治理?我需要提前为家父积聚士人。如此方能不至于后继无力。打仗,拼的是后方,相持,拼的是人力。粮草辎重之事,熟吏能为之。家父命我留守,我就不能只做小吏的事情,还当为父分忧才是。否则要我何用?” 李彦&霍亥&姜戎:…… 颜神佑摸摸六郎的脑袋,继道:“再者,天下之乱,征战未知何时休,战后二十年恢复不过来元气。到那时候,谁还顾得上经史文章?不知要积蓄几十上百年,方能文明开化,一场战乱,就能毁去大半。 趁着还没全毁了,能招来多少士人便是多少,免得日后无经史可读,反倒叫些三脚猫误解经典,误人子弟。错误的想法一旦形成,想纠正,也就难了,也许会一直错下去也说不定。岂不令人痛心?我想为天下士人经营一个避难保全之所,使天下文章不至于断了传承。” 李彦问道:“小娘子是想将所有文字都勘刻了?” 颜神佑果断地道:“并不是,没那么多的财力,先收集,能存下来已是万幸了。拣那大道理先刻了出来。无论如何,先将人和书拐了来是正经。” 李彦被她最后坦白的话给逗笑了,点头道:“天下大乱之时,人皆仓皇逃命无暇他顾,小娘子便已经营出一个天下文宗来。待天下大定之后,想要读书、理解正义,便非听昂州的不可了。”他也说得很直白。简直挑破了颜神佑的用心。 颜神佑微笑道:“只要能保全这点火种,不要被无知之人或者是心存歹念之心故意曲解,难道不好么?” 霍亥自以为脑筋已经够灵活了,这两个人说的话他也完全能够跟得上节奏,却没想到这两位居然这么合拍。他原以为,眼前的形势,到昂州来建功立业比较要紧,比如能在州府幕僚团里占一个有利的位置。所以他对于到现在自己还没有被礼聘一个职位,还拿他侄孙当武夫用,是有些不开心的。没想到的是,人家早就想好了他的位置,而且目前看来,这个安排是很合他的心意的。 李彦比自己看得远些,这倒是正常,跌碎眼镜的是这个主意是个小丫头想出来的。霍亥受到了震荡打击,有点服气颜神佑,又看看六郎,开始担心了起来。这种情况,要是兄弟俩,那就没有关系了。兄长强势一点,弟弟稳重一点,这个家族就撑起来了。这个姐姐太强势,毕竟要嫁外姓人,到时候为夫家争权,自己权力欲再旺盛一点,那是分裂的节奏呀! 霍亥担心了起来。 那边李彦已经在问:“小娘子打算怎么做?” 颜神佑反问道:“二位先生不做吗?” 李彦叹道:“万石海盐之利,不少了,只是要定一经,怕还有些不足。” 霍亥跟着点头,也说:“纸贵便不说了,想来府上这里也不缺这个。小娘子也说了,昂州缺人手,这样紧张的时刻,粮草运转、流民安置需要的人都快要不够了,招募人来,也得先尽着这两处用。纵使人手足了,还要管待他们的衣食住行,这个……” 颜神佑道:“一步一步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要把这件事情做完的,徐徐图之,总是可以的。先将架子搭了起来,闻名而来的文士便会多起来。”她的心里,到文士不够用的时候,就可以塞进一些识字的女子进来,哪怕只是抄书,也是好的。她如今也学乖了,并不直接在这两位面前把计划全盘说出来,等到工程朝廷到一半的时候,不想停工,就得接受她的“从权之议”了。 李彦道:“这倒是可以了。不知道要从哪部经开始?” 颜神佑露出一个笑来:“我的念想里,一面治经,一面还请做另一件事情。” 霍亥忙问何事。 颜神佑道:“将一些个道理,用最简洁、不易误解的话总结出来,不是给士人看的,是给百姓看的。两位先生可知,自战乱以来,昂州流民越来越多,多是目不识丁之辈。人逼急了,什么奇怪的事儿都做得出来。与他们讲律法,那么厚一本,便是文士里,也没有几个敢说通透的。不如以礼约束之,以法威慑之。家父曾与父老约法三章,便是因其简洁……” 霍亥这回抢话道:“这个可比刻经还要难!” 颜神佑道:“正是,否则也不会来劳动两位了。凡事,说得太复杂了,人是不耐烦听的。且你说得平和了,人觉得没味道,懒得去看。譬如这世间,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天下俊彦,既非皆出自名门,也非皆出自寒族,我要这般将两个都说出来,脑子简单的,他们懒待去动脑想。若只说龙生龙凤生凤,老子英雄儿好汉,好些个人反倒容易记下了。若说自古英雄出寒门,从来纨绔少伟男,也有人乐意传这个话。” 李彦拍板道:“做了!” 颜神佑见他拍桌子,心道,你拍吧拍吧,到最后决定的还是我。我还不会夹私货么?忽悠这事儿,我也是熟练工呐! 姜戎:……姜戎已装死。【妈蛋!你让老舅来是做什么的啊?】 就是让你来戳着的呀! 任务完成,李彦又恢复了矜持——主要是知道这事儿现在也定不下来,颜神佑还得跟颜肃之请示——便说他需要准备一下,写几封信给一些认识的人。说这个话的时候,老李已经有一种“老子认栽了”的觉悟了。有一个靠谱的老板,那是真的不容易啊!想得这么远,李彦不得不坚定下来要跟着颜家混了。 只是,他又看了一眼六郎,对颜神佑道:“六郎功课……” 颜神佑果断地道:“我亦修书与阿爹,我想着,还请先生也不要推辞。不过,可能多请两个先生,他不但要修文,也当习武才是。” 李彦道:“说不得,你家的腊肉我还是得吃了。” 颜神佑开心地一推六郎:“还不拜师?”等六郎行了礼,李彦坦然受了,颜神佑又试探地道,“先生可否再添一个学生?”说着,把阿茵给举了起来挡住了脸。 李彦看着这位女壮士坐那儿凭着腰力,轻而易举把几十斤重的一个男孩子给举了起来……抽着嘴角也答应了。 颜神佑又给这两个人定下了霍亥这个老师,霍亥也矜持了答应了,又问:“不知道还有几位师傅?” 颜神佑笑道:“他们的武艺,另寻人罢,不知二位,可还有人推荐。” 霍亥心说,那就是我跟老李一人推荐一个了,你这是要凑足三师三保啊?口上却也答应了。 姜戎道:“既如此,你快些准备好束脩罢。”他算明白自己的用途了,他不在这儿,颜神佑出面这么跟老学究交涉弟弟的老师的问题,确实不够有立场。 事情定下,各归各位。李彦和霍亥都加入了传销大军,回去给认识的人,各自的学生们等写信,向他们卖起了安利。 颜神佑请姜戎跟她一起去见姜氏。 姜戎:……人家坑爹你坑舅,你熊的! ———————————————————————————————— 姜氏听说颜神佑给六郎弄了这两位当师傅,还是人家答应了正式拜师的,喜出望外。笑道:“这事便交给我了。” 颜神佑趁势辞出,去与楚氏说话。姜氏自与姜戎叙些别情,兄妹俩许久不见,自有许多话要说。 楚氏那里,正在看六娘写字。见颜神佑来了,留六娘在书房,自引颜神佑出去说话。颜神佑问颜静媛姐妹如何,楚氏道:“正在一处做针线呢。”又问颜神佑有何事。 颜神佑将今日之事说了,楚氏听完,微笑道:“这个甚有意思。我看昂州授田,颇得民心。然而这世间的事,光有民心也是不够的。民心可用,不会用的只会弄出一盘散沙来。譬如流水,不引出来,就浇不了地。今日之举,乃是收士人之望,是架了架水车,引水灌溉了。” 颜神佑笑道:“正是。还有一事,想请阿婆定夺。” 楚氏道:“何事?” 颜神佑道:“伯父现在离京了,离湓郡不过二、三百里……” 从昂州直接到京城比较难,但是从湓郡到颜家坞堡路就近得多了,再从坞堡到京城,也比较直接到京城省力。颜神佑正在努力架构这条交通线,这条交通线打通了,昂州对于京城的情况就不再是反应迟钝了。还可以通过颜孝之,反制京城。颜孝之虽然缺乏一点决断力,人也略刻板,然而执行力却是没有问题的。他在京城也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办些事情也是极为方便的。 只是,需要颜孝之留在坞堡,暂时在外面。外面自然是没有昂州安全的。这事儿颜神佑现在做不了主,也只能建议。必须得是楚氏,才能对颜孝之下达这样的命令。 楚氏道:“他并没有直接过来,便是有些想法的,大约是想,那里毕竟是祖业,不想丢。也不想想,他们颜家这才有几年?到你们这里,也不过第三代,哪里来的祖业呢?不过也正好,正合用。纵有些事情,固守上几个月还是成的。湓郡那里,驰援也是容易的。” 颜神佑道:“伯父但有事,旁的不顾,也是要驰援的。玄衣马队,三百里也不过一昼夜。” 楚氏颔首道:“你想要他做什么?” 颜神佑冷冷地道道:“勤政殿的那张御座,该换个人了坐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说笑,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抽出少赖一会儿床的那五分钟功夫,也能把皇帝搞死了呀…… 第194章 京城风云变 楚氏对颜神佑这么不带表情地说要换个皇帝并不表示惊讶,她只是觉得这样很不划算。她不认为朝臣们还能忍这么个逗逼的熊孩子多久,早晚会有行动的。看颜神佑的态度,也不像会为颜启的事情而失去理智,况且,颜神佑忽悠两位老先生的话也传了出来了,楚氏是知道的,也是赞同的。因为情势在那里了,昂州现在顾不上京城。 楚氏问道:“为何要急在一时?” 颜神佑道:“那对母子,倒行逆施至今,已失朝野之望,倾覆在即。我怕等咱们腾出手来,虞喆已经被废了。” 楚氏听颜神佑直乎虞喆的名字,顺口提醒了一句:“小心是没有错的,便是与我说话,也不要直呼他的名字。” 颜神佑微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继道:“出手的,必是京中门阀。他们原与五逆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几家女儿为五王之妃。不连坐,乃是怕牵连太广,实则人人自危。如今有了咱们家这等事,虞……今上还要回护水家。阿婆想,他们害怕不害怕?他们要将水某正法,并不全是为了正义与人情,还是为了自己。只怕现在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五王已经被拖住了,眼下多半是要扶植赵王。” 楚氏道:“那样岂不省事了?咱们只要坐着看戏,到时候说一句,奸佞当诛,皇帝只是受奸邪蒙蔽,这新君立身不正,不就得了?” 颜神佑摇摇头:“阿婆想,京畿乃是历年租赋汇聚之地,再撑些年载总是没有问题的。朝廷诸公在押宝,京畿附近之地及大义名份便是筹码。京城之外,都是乱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与反王、逆贼征战,他们却保存实力——尤其是大义名份、正统声望。这样不好。搞得生灵涂炭,还妄称大义,岂不可笑?怎么也得把这层皮给它揭下来!” “废立之事并不难的,难在废立之后,是个人都能说新君是伪帝。所以诸公才会犹豫不决,否则……不知道一天里想掐死这个小皇帝多少回了。就因为一旦行废立之事,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大义名份这筹码就烫手得让他们握不住。有野心的人,都会趁机生事。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会扯着这块遮羞布不撒手的。所以要让他们早些动手,让他们僵持,咱们办完了荆州、扬州,再救援京城,他们得承咱们的情,也就抖不起来了。世家的威风,讨厌得很。” 最后一句,楚氏不予置评。不过对于颜神佑前面的分析,倒是表示出了赞同:“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定下旁观的主意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虞喆和水家这么能作死。 颜神佑忽然微笑道:“不过是借势推了一把而已。其实是为了公私两便,我心眼儿小着呢。我怕大家的眼睛只怕都盯着今上,反而忘了水氏。今上被废,照常理该废为王侯,水氏也能做个太夫人。她过得太好了,我就不开心了。必要夺了水氏的尊号,废为庶人才算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咱们不出些力,倒不好提说这个事儿了。” 虞喆的帝位,水太后的太后之位,都是两人最在乎的。结了颜神佑这个仇家,颜神佑就要把这两样都给撸下来。虞喆办了这些事,恶心了这么多人,废完了也就是个死了。 楚氏沉吟道:“你要怎么做?” 颜神佑道:“赵忠虽然是老将,在外征战倒有些本领,可只要他困在京内跟人玩心眼儿,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只要有人觉得情势有利,下定了决心要动手,赵忠就死定了,旁人想救他都救不了。京中诸公,所忧者不过是郁大将军。我不过是坚定他们谋废立的信心,告诉他们,郁大将军那里,我们已经想好办法了。当然,此事绝不能落在纸上。” 楚氏抬眼看着颜神佑,颜神佑补充道:“阿爹已经使人与郁大将军接洽了。姐夫那里也与郁大将军通了消息,郁大将军此时,想是不愿回京的。无论他会不会勤王,都要让京内诸人相信他不会回去。” 楚氏道:“可。” 颜神佑道:“咱们‘出这样的大力’,废一妇人,这要求不过份吧?” 楚氏笑道:“正是。赵忠,呵呵。” 颜神佑道:“……那伯父那里。” 楚氏道:“照你说的办。” ———————————————————————————————— 颜神佑得了楚氏的首肯,到底还是跟颜肃之通了个气,快马三天就打了个来回,颜肃之也同意了这么个办法。 正在前线的丁号听说了这么个事儿,连声说好,搞得颜肃之不知道他这是结巴了,还是觉得真的特别好,需要多说几次以加重语气。 颜肃之也觉得这样甚好,以后埼直接打进京城、移虞氏之鼎的时候,就不用直面虞喆了。此事甚妙!虞喆毕竟是做过他的主君的,直接易位,粉饰得再好,也是件“不可说”的往事。如果换一个皇帝,那么收拾起来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同时,颜肃之看到颜神佑的关于勘刻石经的计划,也露出了微笑。这个闺女生得特别值!旁的不说,看问题还是相当长远的,虽然会利用这份长远的眼光夹私货,却也显得很可爱。 三日后,颜神佑就接到了颜肃之的回信。颜肃之不但批准了她的两个提案,还发来命令:六郎的老师空一个位置出来,你去教他为政! 颜神佑颇有一点摸不着头脑,她是六郎的亲姐姐,本来就在教六郎这些个事情。只是六郎不像她,穿来的,有点底子。六郎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在读书,这孩子就是个小学生的年龄,除非智商超过一百六,不然还是老老实实多读点书比较好。知识就是力量,李彦也不是凡人。 还有,这空出一个位置来,是要空降一个老师吗? 颜神佑捏着信纸,又去找楚氏了。 楚氏还在看着六娘玩耍,她如今看得开,专以教导晚辈为乐。有时还要将六郎与八郎叫到跟前来,跟他们聊一聊天。许是上了年纪,她对孙子辈们对比儿女们更多了许多温情。 见颜神佑来了,楚氏摸摸六娘的脑袋,感受着小女孩儿发丝的柔软触感。收回手,问颜神佑:“怎么?” 颜神佑将手上的纸递给了她。六娘乖乖叫:“阿姊。” 颜神佑问她近来身体好不好一类,六娘许是有些不大适应这里的气候,时常会病上一二。是以全家上下都颇关心她的身体。六娘道:“好多了。”颜神佑道:“那就好,有事别挺着。” 旁观者清,楚氏道:“你阿爹自然有他的深意,照做就是了。你们姐弟差的岁数也大,他的兄长们能教他的并不多,你多教教他,也是应该的。” 颜神佑见两个长辈都发了话,虽有一时不明,听到“兄长们能教他的不多”,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以后颜肃之且有得忙呢,六郎可不能光靠老师教。再者,李彦又要领任务了,也确实得有人补这么个缺。自己跟六郎毕竟是一家人,有些话就能说得很直白。况且,大家心知肚明的,六郎是要当继承人来培养的,不能死读书。 颜神佑道:“也好,我与李先生商议一个章程出来。” 楚氏道:“去罢。” 颜神佑答应一声,也伸手摸一摸六娘的脑袋——手感果然是不错的。楚氏见这姐妹俩对着扮鬼脸儿,嗔道:“你还不去忙正事去?” 颜神佑一道烟儿地跑了,楚氏在后面喊:“稳重些!” 颜神佑一个踉跄,她就觉得,楚氏自来昂州,比在京城可有活力多了。比如这样高声大叫就为让她走得慢一点,在京城是不可能发生的。 一气回到了书房,颜神佑先给颜孝之写信,教唆她大伯跟京中勾结,搞掉虞喆母子。 中心思想:请您告诉京城里一声,我爹去搞死河间王了。颖川王已经死了,东海王估计也差不多了,你们想办法,让方会搞死东海王以后去死掐汝南王。我们负责搞定郁陶,请他不回去勤王,而是转道去搞死济阳王。(信里注明:这是骗蒋廷尉的,根本还没跟郁陶达成共识。但是郁陶的粮草还卡在京城呢,就算他不开心,也没办法——反正让京城死了心吧,郁陶是不会跟反王混的,赵王好歹是先帝的儿子,郁陶还能接受)。 别投资五王了,没戏。让虞喆再这么搞下去,哪怕五王不死,你们等不到五王入京,虞喆就能给你们先作出一大死来!我不信阮梅这些人会没动静。扬州离京城很近,那里现在也没平静下来,等虞喆再作一作,信不信会有韩斗拦不住的人攻破城门? 还是先扶赵王上位吧,估计大家也就是让他当个摆设。我们保证——你们做了,我们绝对不会勤王!而且,不会算后账。如果京城守不住了,你们可以来昂州,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你到我家来。以及,扬州的湓郡已经归我了,这个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水太后废为庶人。夺了尊号。水家那里,请他们去死上一死。当然,死的理由必须正当,不能是显得像报复。我要他们名正典刑。 还有,请大力搜集一些能人,要有能力的,只会装腔作势的就算了。如果有京城的消息,还请大伯尽快通知昂州。 京城中的事情,必须绕不开大长公主,在找大长公主前,请先联系唐仪。 最后,请颜孝之小心再小心,把这封信烧掉。与京中通消息,也不能留下证据。一旦京中有变,有人来找颜孝之的麻烦,又或者周围有人围攻坞堡,别死撑着,该求援的求援,该跑路的跑路。昂州亲人们等着你。 ———————————————————————————————— 颜孝之接到侄女的信,看到里面附着的亲妈的指示,再想想三百里外的亲闺女,一口老血好险没喷出来。他们老颜家的女人,也只有他那个傻妹妹比较像个正常人了。 再仔细研究了几回颜神佑书信的内容,颜孝之觉得对京城分析得很正确。藩王正在被围殴,出头的椽子先烂,这天下,怕不是藩王们的了,这几处投资是不适合再做了。京城诸公不想再被这么一个黯弱的皇帝拖累,以后分红的时候利益受损,就得想办法止损。在这个颜肃之正在与河间王互殴的时刻,让还保留了一些实力的朝廷也乱上一乱,别拣了便宜,也是应有之意。 更有甚者,老实人颜孝之还觉得,如果京城就这么完蛋了,也不是一件坏事。到时候,谁都不是正统,那就看谁拳头大,会笼络人了。这两件事情,昂州都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 颜孝之打定主意便活动了起来,头一件事就是跟颜希真联系上了。同时,给在昂州的颜神佑去了一封信,告知了一些他最近打听来的情况。比如,秋天北方闹了蝗灾。 颜希真与父亲联系上之后,很快明白了颜孝之的意思。她也觉得这件事情可行,尤其她对虞喆与水家都是不满的。只是李今一家一直是很忠诚的,这个立场就很有点为难。跟丈夫摊牌,福祸难料。不跟他摊牌,颜希真心里也有些难受。 李今看在眼里,不免焦急,问她:“娘子这是怎么了?” 颜希真问道:“若是今上坐不稳龙庭,你待如何?是尽愚忠,还是……” 李今一惊,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忠孝仁义。他的祖母与母亲都不识字,道理却都是很明白的。虽然他做了官之后,对于虞喆也是失望得要命。现在说到虞喆下台什么的,他还是觉得惊悚。问道:“娘子怎么这么说来?” 颜希真道:“五王的岳家都在京城呢,水家听一时之谣言便如此对我娘家,五王可是实打实的谋逆了,圣上护着水家,旁人焉能不多想?这等事情,光凭嘴上说说,是不成的。圣上当时没有决断,现在再答应斩了恶人,已是迟了,朝野已经看到了他的多疑。下面的事情,还用我说吗?” 李今哑然。 颜希真道:“是以我才问郎君,你要怎么做呢?” 李今道:“我想想。” 颜希真道:“我真想咱们什么都别管了,悄悄寻我叔父去。” 李今心乱如麻,为岳家说话,他毫无压力。但是对上皇帝,他又…… 颜希真也不催他,第二日才旧话重提。李今道:“要不问问阿婆?” 颜希真道:“好。” 太夫人也有点懵,听颜希真这么一解释,太夫人也沉默了。过了一阵儿,才问道:“那,照你看,他们会拥戴谁呢?” 颜希真道:“多半是赵王。” 太夫人抹了一把脸,问道:“那皇帝会怎么样?” 颜希真道:“多半是废为王侯。” 太夫人想了一想,道:“那小皇帝,怕是撑不住了的。乡下人家常有这样的事情,大儿子立不起来,不如赶紧……”说着便哽咽了,对李今与颜希真道,“我妇道人家,只跟着你们阿公学会忠义守信,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儿。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不然,他们虞家就完了,你们阿公也白死了。你们看着办吧,能保全他便尽力保全。” 颜希真低声道:“我也是这般想的,郎君若参与了,好歹能说上几句话。若是一无所知,到时候就由人作主了。那些人,我是知道的……看着斯文,下了狠心的时候手段也不比别人温和。” 太夫人道:“罢罢,你们去忙罢,把孩子抱来我看看。看到他呀,我这心里才好过些。” 小夫妻两个沉默地告退了。 回去就商议怎么搞! 颜希真道:“我们年轻,说话也不顶用,还须找一可信长辈。” 李今道:“大将军家虽与岳家是姻亲,只是郁伯父却是东宫旧人,这却难办了。” 颜希真建议:“唐……叔父,与我二叔是至交好友。” 李今道:“他是大长公主之子,只怕……”等等,唐中二她女婿好像……咦?这个主意好!太座英明! 夫妻俩就去拜访了唐仪。 唐中二正在喝酒,喝一口骂一口:“小王八蛋,真不是东西!呸!谁稀罕他家的官儿做?!” 听说颜家来人了,唐中二一骨碌爬了起来,见了李今夫妇头一句话便问:“有颜二的消息?” 颜希真笑了。将事轻轻说与唐仪,道:“叔父不肯,我们也不勉强,只求看在长辈面上,别告发我们。” 唐仪想了又想,道:“你们干不好。等我寻我娘。” 颜希真道:“叔父且慢,叔父有心,不如与我们去见一见蒋廷尉。赵王早已出孝,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完婚的时候了。” 唐仪打了个酒嗝,抚掌大笑:“妙极!妙极!” ———————————————————————————————— 蒋廷尉还在跟虞喆死磕,非要弄死水三舅和虞喆的几个舅家表哥。虞喆也犯了拧,将人藏在宫里。蒋廷尉被他熬得欲生欲死,恨不得老天降下一道雷来劈死这个昏君。虞喆这里,也是骑虎难下,他不想向这些老臣们示弱。至少,大家得各让一步。 更兼后宫乱七八糟,水太后出来之后,米皇后不好明着抗议,却打死也不出来了,推说自己病了,死活不开门。虞喆愈发心浮气躁。 蒋廷尉觉得,虞喆看他的眼神,颇为不善。蒋廷尉心里十分之苦,现在硬争,被虞喆这个小东西惦记着。不争?呵呵,颜肃之那就是个疯子好吗?等颜肃之得势了,自己保不齐要被记上一笔。谁叫他是廷尉?这事儿,什么家世,什么老婆的舅舅,都不顶用。被挖坟掘墓的是颜肃之的亲爹亲祖母! 颜希真的到来,解了他的危局。 有唐仪领着,李今与颜希真登堂入室便没那么突兀了。蒋廷尉这里,便由蒋五陪侍着待客。 唐仪三人知道蒋五在蒋家说话有份量,他们说出来的话,蒋廷尉多半也是要告知蒋五的。当下唐仪也不啰嗦,直来直去就说了。 “算后账”三个字,戳中了蒋廷尉的心脏。 再让虞喆这么乱搞下去,他们可能等不到藩王进京,也拿不到拥戴新君的股票,就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虾米给搞死了。 比如那个阮梅,最近势头就很凶猛,而且对门阀很不客气。这家伙简直就是老天爷放出来的逗比!还是有金手指加持的那一种,遇上了他,蒋廷尉宁愿让虞喆再当皇帝。 —————————————插叙分割线—————————————— 大旱之后有蝗灾,原就不是件稀奇的事情。百姓愈发过不下去了,门阀捂自家的口袋捂得愈紧。原本也没什么的,毕竟百姓揭竿而起的战斗力与吃得饱的坞堡卫兵们还是有差距的。 别看农民起义史不绝书,就以为农民起义有前途。那都是写着好看的,不信数数,成功的有几个?当然,兴起的时候破坏力也挺能看就是了。 原本对着熬一阵儿,还是得地主武装获胜。可变数出现了——阮梅这个神经病他坑了老板之后,得了一位谋士。 此人与阮梅一拍即合,他建议阮梅,别管士族了,你没办法讨好他们的。你黑历史太黑,信用记录太差,先是反朝廷,后是反藩王,大家怀疑你脑袋后面还有第三块反骨,恐怕士族不大肯信你。他们哪怕要支持你,也是想利用你、拿捏你,不是真心投奔,你还不如自己干了呢。 这位被阮梅奉为军师的谋士,姓陆名桥,据说肚里颇有几分屠龙之术。对阮梅建议:“民心可用。百姓善忘,比起谁当皇帝,他们更关心是不是能吃饱穿暖,反正,谁上台也不能不收他们的税,不是么?将军与其讨好士人,不如让百姓对将军顶礼膜拜。” 此言有理! 北地之门阀,还真没多少人支持阮中二,都拿捏着,想让阮中二软一点,为大家所用。没想到,中二之所以是中二,就代表着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他们……从来不懂妥协。上一个想拿捏阮梅的是颖川王,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阮病人正在气头上呢,再来一个熊孩子给他添了一把柴。陆桥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他出身不好,天下太平了,这辈子肯定出不了头。天下乱了,才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五王眼瞅不行了,朝廷也不中用了。其他割据势力也没起来(昂州是个偏僻的蛮荒之地),看一看阮梅,这个比较合适!就他了! 在陆桥看来,现在如果有人能够让门阀们拥戴,进行各种妥协,很快就能平定天下。可是然后呢?这样的朝廷建起来,它不稳,而且没有太大的权威。这样的国家,统治起来是没有意思的。必须有一个天然与世家的联系并不很大,肯去打碎这种固有的成规的人,才值得陆桥去投资。 他就相中阮梅了。 并且,十分体贴地给阮梅建议:“也不用将军出什么钱粮,将军有兵,直取就是了。攻城掠地,开仓赈济之后,再授田与民!” 阮梅当场表示,你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办。点起兵马,直接……把遇到的北地士人都给拍翻了! 冀州、青州,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他还因为有这样的恩德,被受到周济的百姓立了长生牌位。男丁愿从军者甚众!四下里的坞堡恨他恨得牙痒,却也拿他没办法。这一位……是真的干得过郁陶这样老将的人,很有几分军事天才。硬拼拼不过,用计谋又跟不上这个神经病的脑洞,神经病旁边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陆桥。 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插叙完毕—————————————— 阮中二席卷两州,轰轰烈烈。朝廷这里呢?还在自毁长城。水家哪里是挖了颜启的坟?根本是在给虞喆挖坟! 想到这里,蒋廷尉道:“好!不过,我须与丞相商议。此事非他首肯不可。赵忠并不好对付。” 颜希真道:“何妨去见一见尤少傅?” 蒋廷尉惊悚地看了颜希真一眼,又同情地看了李今一眼,心说:小子,你老实一点吧,她家女人都不好对付。 尤老先生跟赵忠是死敌,赵忠还当他是亲家!听说要搞死赵忠,尤老先生笑道:“这个好办,伏弩手于宫中,宫门一关,射杀之即可。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难就难在能否依计而行。”有李今这样的内鬼,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 柴丞相这里,也是看虞喆不顺眼很久了。虞喆忘不了米丞相的敬业,对比之下,柴丞相就没那么拼命。时间久了,难免会带出来一点半点。柴丞相又不傻,自然感觉得到。更兼柴家与五王也有那么一点姻亲,柴家有女儿是王妃。颜家除了颜希真,都跑出京城了,那是他女婿家。 柴丞相觉得,自己的处境好像是很危险的。不仅是因为虞喆,还有他一向乖巧懂事的外孙女儿颜希真居然舍身忘我地投入到了谋逆的大业中来,柴丞相如果不想大义灭亲,他也……只有随波逐流了。妈蛋!他闺女嫁进颜家了,颜家造反,他家作为颜家当家人的妻族,能讨着好吗?这亲事结得,简直卧槽。 他老人家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废立的伟大事业中来。至于颜希真代昂州方面作出的保证,柴丞相觉得:“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父亲叔父他们的。”不信又能怎样啊?再不动手就要被猪队长给搞死了。 当下,由唐仪去游说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也是一肚子气的,一天骂八百回:“大郎这个小东西要做昏君吗?!居然将阿水那个贱人放出来了!他当初赌咒发誓说的话都忘了吗?旁人说话是按句来的,他说话是按个来的!”她孙子孙女儿都押在昂州呢,水太后是她死敌!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唐仪都要笑场了。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大妈们骂战的词汇地永远在不断地丰富的。忍着笑,唐仪道:“再由着他这么作下去,外公的基业都要败光了。不如换个顶用的来,至少,别这么作死。”其实他外公的基业,他也不是那么特别在意的,天下破败得像个筛子,还基业呢,能保命就不错了。唐中二也就在乎自己家人,准备打包了老婆老娘,投奔病友去。 虞喆和赵王,都是她侄子,哪个当皇帝都行!听唐仪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大长公主拍板道:“干了!” 整个过程乏善可陈,赵忠被尤老先生指挥着一群弓弩手戳成了刺猬之后,虞喆面前,便再无屏障了。四下里宫女宦官到处跑,水太后也不在面前,他舅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虞喆头一回这么深切地领会到了什么是“孤家寡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捅boss啊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16 21:38:45 懒羊羊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21:09:03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20:38:05 萧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19:11:22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18:52:35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16 18:50:42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16 18:50:29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16 18:50:11 maxtristan扔了一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4-08-16 18:49:50 春天的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18:40:02 41897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18:26:14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17:06:57 爱睡觉的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6 05:15:27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22:20:56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20:31:04 354224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20:24:27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19:48:33 王小李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19:15:58 1362535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16:01:01 om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13:42:24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5 08:43:38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rainy”,灌溉营养液+12014-08-16 23:14:52 读者“羊羊”,灌溉营养液+12014-08-16 22:44:41 读者“窝窝”,灌溉营养液+12014-08-16 19:16:29 读者“窝窝”,灌溉营养液+12014-08-16 19:16:22 读者“yvon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6 13:24:11 读者“爱睡觉的猫”,灌溉营养液+12014-08-16 05:15:35 读者“charle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5 21:44:22 读者“charle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5 21:44:19 读者“charle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5 21:44:16 读者“charle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5 21:44:14 读者“charle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5 21:44:14 读者“charle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5 21:44:11 读者“charlene”,灌溉营养液+12014-08-15 21:4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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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或者说“女性の谜样の执着”。 不管怎么说,虞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水太后将他生了出来,又将他给坑死。如果水太后再有点亡命之徒的精神,就可以说出类似“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一类的名句了。 可惜了,她也是个半文盲。遇上了事儿,只敢跟她兄弟抱起来一起发抖。抖了一阵儿,又想起来她还有护身符,尖叫道:“大郎呢?”没人回答她。什么样的人招什么样的人,水太后自己就是个跟红顶白的主儿,身边就很难有忠仆。宦官宫女都拼命卷包袱跑路,好一点的、或者说傻一点的,就包自己的私房,想趁乱逃出宫去。贪一点、狠一点的,干脆一张包袱皮儿裹了水太后的首饰一类。 水太后养尊处优惯了的,眼看着上一刻还向她请示的奴婢抱着她的首饰匣子飞也似的逃走了。以水太后吝啬之本性,居然没有能够爆出潜力来追得上! 还是她兄弟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拽住了:“别追了,赶紧的,咱也打个包袱,将你的细软包一包,换身衣裳逃走罢!” 水太后还不忘儿子:“那大郎呢?!” 顾不上了,可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你先收拾好了,才好带他出去,不然咱们吃什么呢?” 这两个猴子派来的逗比居然光想着打包逃跑了! 当唐仪带着人将他们抓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他自己更逗比的二货。 这一身的打扮! 水太后不知道从哪里扒下来一件宫女的衣服,衣服倒是对了,可她近来中年发福,衣裳太窄,将她勒成个葫芦。她兄弟更逗,胡子都没有斩剃干净,就抢了一件宦官的衣服来套着了,帽子还没抢到。 两人一见唐仪带兵进来,先是求饶想走,继而开骂。 唐仪气笑了,一摆手:“他们嘴太脏,洗一洗。”洗个毛啊?直接拿一把香灰塞进去了。 世界彻底清净了。唐仪这才慢条厮理地道:“就没想着奉皇后出行么?”蠢出风格蠢出水平了,难道忘了皇后她爹她兄弟接掌了部分兵力了吗?这时候不请米皇后过来,借她的面子拉米家帮忙。光想着逃…… 唐仪将人揪到勤政殿的时候,虞喆正在大声质问:“尔等受我父子之恩,食朝廷奉禄,竟敢为此无礼之事!” 大长公主挟持着宗正来了,十分不耐烦地道:“我又不是你爹生的!你爹也不止生了你一个!败家子!我虞家的基业都要被你败坏了!趁早的,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揪你下来?!” 虞喆:“……” 完全被这位广场舞大妈的气质所折服,只讷讷地说了一个字:“姑……” 大长公主冷笑道:“哟,还记得我是你姑母呐?可不敢这么叫,我这个老东西当不起呢!答应我什么都能当放p!” 唐仪虽然中二,到底不像大长公主那里有些难言的心结。进来便打断了,大长公主的话:“阿娘,国家大事,不要叫嚷。还是就事论事罢。” 说是讨论,也没人问虞喆的意思。大长公主就一句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要跟这个败家子商议?要不你跟他说,咱们撤了,他依旧做皇帝?” 唐仪果断闭嘴。艾玛,居然一时得意忘了亲娘是怎样恐怖的一种生物了。 虞喆虽然是水太后的独生子,与水太后的表现还是有些区别的。水太后是大骂,被塞了一嘴的香灰之后吓得不敢说话——也说不出来了。虞喆索性盘膝而坐,就是不从那个位子上下来。一副死也要死在御座之上的架势。 柴丞相等人受他的窝囊气是够久的了,也就很直白地道:“自君即使,天下不宁,藩王不安,民不聊生。水旱之灾并至,是上天示警。天下之重责,非君可当。”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理由都想得特别明晰。 虞喆气笑了,张开眼睛道:“我不应天命?那谁应?你们吗?还是老三?” 大长公主痛快地点头道:“对啊。反正不是你了。你做了这几年皇帝,做成什么事了?文治?你搞得老百姓过不下去造反。武功?呵呵,叫你叔叔们打得满地跑。有一个给你打江山的颜二,祖坟叫你给刨了。除此之外,你还干过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卧槽!这个老娘们怎么就没死呢?!】虞喆被他姑妈噎得说不出话来。 大长公不但没死,还要继续捅刀子。她老人家牢记着儿子的嘱托,也是十分记着自己的私仇,督促着柴丞相写完废立的诏书(没写以谁的名义废的),又让柴丞相继续写,当着这母子俩的面儿,不但把虞喆废为列侯还把水太后废为庶人了。 两人被押居别宫软禁。 大长公主又说:“皇后是个好孩子,可惜了,遇人不淑。是我们家对不起去了的老丞相,她家里要是想离婚,也随她。” 宗正这天就是个应声虫,大长公主说什么,他就点头答应什么。在他看来,他这个宗正是白饶来的,高祖这一枝的事儿,他不好硬是插手。再者,虞喆也是闹得太不像话了。宗正还是个老农思维,相当地纯朴,认为是虞喆不厚道,大长公主也是苦主。 再者,话又说回来,赵王上台,能比虞喆做得更坏吗? 虞喆直到被关到别宫,奴婢也给派了几个,铺盖家什也有那么几件,跟他妈相对无言的时候,水太后才问:“咱们就这么完了么?怎么就无人勤王了呢?” 虞喆才要说什么,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他岳父来了。 这位米先生年纪并不很大,却是双眼通红,过来对虞喆一拱手,亲自通知了他一个消息——米皇后自缢而死了。 虞喆含泪道:“娘子果然不负我。”正待与岳父共叙悲恸之情,翁婿俩再合计一下,能不能翻盘。他将三分之一的禁卫交与岳父,想来是不错的一张底牌。不意米先生报完丧,没等他说话,就转身走了。 亲闺女死了,哪有岳父心里不怨恨女婿的? 虞喆再也没能等到有什么人来探望,却在第二天听到了阵阵鼓乐。曲子是十分熟悉的,所谓庙堂之歌。 赵王,登基了! 然而,令虞喆自己都想不到的是,因为他被废,居然引发了京中一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逃亡潮。许多读书人表示,虞喆确实不是个好皇帝,但是丞相等下克上谋废立,非人臣所为。没人觉得这事儿是大长公主一个半文盲的女街霸的主意,肯定是大臣们不好!他们不能再在朝廷里住了,纷纷收拾行李跑路。 外面再乱,感觉上也比这么个下克上的京城,好太多了。只是要去哪里,还真是众说纷纭。投五王?且不说五王到现在只剩下三王了,东海王到底被方会给搞死了,五王本身就是逆贼。因为不开心下克上,所以逃离京城是非之地,再去给逆贼打工?逻辑死得早啊! 其他人那里,阮梅就是个大蛇精病。扬州也不太平,倒是楚家的地盘,原就是个文明的地方,听说楚太尉已经回去了,倒可一去。 也有觉得那里也远,还要过交战区的。干脆想回老家去了,老家哪怕乱一点,毕竟是故乡。 内里也不是没有人要去昂州,咬一咬牙,狠一狠心,不就是过一个交战区吗?现在只要不在京畿,投奔谁都得过交战区!也有那么几十个人,背着包袱、赶着驴车,带一点干粮,就这么悠悠地往南走了。 更有一些人,干脆就在京郊山林里搭个茅屋住一住了——也是无处可去的。 ———————————————————————————————— 想去昂州的人,算是找对东家了。聪明人就是不同寻常,眼睛一扫,便知道到哪里最划算。说起讲礼义来,颜家被亏待了,也没有扯旗造反,只是“伤心地离开”而已。单凭这一份儿守礼,就挺让人敬重了。 这中间一个领头之人姓杜名黎,乃是因成绩好得入太学的,最是明白不过的一个人。他离京,并非全因看不惯朝廷中的事情。在他看来,这样止损是一样的。只是,这么做了之后,朝廷的公信力就下降了,没有什么前途了。除非此时天降英主,附身在赵王身上,金大腿开了,霸气侧漏,万分归服。不然这虞家朝廷,也就完了。 那他还留在这里干嘛? 趁早找个有前途的新老板。 同窗里有人晓得他有成算的,便悄悄问他:“杜兄欲往何处去?” 杜黎将这些尚未决定去处的人匆匆一看,内里也有些个书呆子,也有一些有一技或数技之长的人,心头便是一喜。不动声色地道:“我欲往昂州去。闻说颜使君治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颇有古时圣人遗风,唉,实在心向往之。” 听的人也知道一点颜肃之的事情,跟着感叹道:“颜仲泰,厚道人啊。” 杜黎心说,厚道,也不傻。 众人见最有智慧的杜黎要去昂州,都想颜肃之为人也不坏,便约定结伴去昂州。 杜黎面上微笑,肚里却想:【他能区区数年,由一县令成一方诸侯,非但本人志向不小,手下也必是能人辈出的。恐怕我独个儿去,倒是势单力薄,易被人排挤。若大家一道去,这么些人,头一条就是显眼,不容小觑。然而妙又妙在他正在创业,能人固然不少,想要大展鸿图,人才总是不会嫌多的。我等这么一过去,也少不了一个晋身的机会,总比在京城熬日子强。】 这世上有能耐的人,总是挑老板的。有的是挑人品,比如李彦,有的是挑前途,比如杜黎。甚至有的时候,两种人的做法是相当相似的。只不过前者是出自内心,而后者,是因为冷静通透。 然而无论如何,这一队书生还是组团奔赴祖国的大好南疆去了。 必须说,杜黎用事实证明了他的眼光。 都是成年男子,也都是不文弱的书生。小规模的义军打不过他们,他们也绕开过于混乱的地界走。一路上,杜黎便隐隐成了这群人中的领袖。他也不发表什么振奋人心的言论,只是每每遇到困难,他总能想出解决之道来,又能事先提出各种预防的办法。 譬如前进时,他便建议,大家组团,并且轮流哨探。如果前面太平,那就加紧赶路,如果发现有“乱民”那就提前绕行。 又比如“杜兄,昂州在南,此行似乎并不是往正南?方才那个岔路口,何以右拐?” 杜黎也耐心地解释:“君等可知,颜使君本家在何处?颜使君之兄邰阳公,现在正在扬州。以我等之脚力,扬州又混乱,此行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昂州。不如先去寻邰阳公,权作中转。” 这个主意相当不错了。杜黎也是深思熟虑过了的,颜孝之辞官出京是要改葬父亲的。颜家坞堡在哪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杜黎断定,如果颜肃之其志不小,那么,就不会将父亲改葬在昂州。如果志在天下,颜启就不应该往偏远的地方挪移——不然等颜肃之扩大地盘了,难道再迁一次坟?有没有这样折腾的? 如果颜启葬在颜家坞堡,那必然会派人留守。杜黎此去,也是想探一探路的。如果坞堡果然有颜家人驻守,且是颜孝之驻守的话,那他就铁了心去昂州谋饭碗。颜肃之不想自立,他也要推颜肃之造反。进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如果颜启被拉到昂州埋了,那没得说了,这就不是个合适的老板。还是随便找个地方窝着,再等天下出现新的俊杰吧。 临近坞堡,却发现秩序好了许多,连昂州的消息也多了起来。 颜神佑就是嘴炮部队出身,她要敢认忽功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舆论宣传,那是相当到位的。于是颜肃之的忠孝两难,对逆贼的愤慨,对百姓的爱护,以及……对文化的重视,都被传了出来。 当然,颜神佑自己的形象,也是要拔高的。 杜黎等人灌了一耳朵的昂州的太平兴旺,对昂州的评价又高了些——单就宣传来看,这水平就比其他地方高出一截来。并且,杜黎敏锐地把握住了几点:一、百姓安宁,授田,轻徭薄赋;二、军队强劲,纪律严明,还搞下了湓郡,据说,现在湓郡也相当地太平了;三、重士,但是又不软弱,很注重“教化”。 杜黎也跟丁号等人是一个想法的,既有志于天下,就不想自己参与的是一个处处被人掣肘的政权。这个大好!而且这个“教化”,为读书人提供一片和平之地做学问,这招实在是太毒辣了。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此话不假。不得民心,那是肯定要完蛋的。然而,得了民心的,也不一定能得天下。民心这东西,玄乎得很!现在向着你,你要干不好,迟早也要离你而去。如何将民心拿到手之后便握住了不让它跑掉,这个就得用到“士”。 看着同行者发亮的眼睛,杜黎心头一紧:【有高人!只盼不是我的竞争对手才好,否则也是麻烦。然而既有这等高人,又有这等好局面,昂州的赢面是极大的,不投可惜了。】 于是投名刺求见颜孝之。 颜孝之已经被家里的女人们搞得没脾气了,老老实实埋头做分派给他的任务。任务之一,搞舆论宣传。任务之二,搜罗人才送昂州。 现在有自己送上门来的,颜孝之也是开心的。外面这么乱,到处是逃荒的,他到哪搜罗人去? 见面一谈,发现这些人都是有些本事的,颜孝之便微笑着问他们可有愿往昂州去的。颜孝之也算是久居高位的,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弄这一行人里,有一、两人便不想走了,想留在这里跟颜孝之混了。 颜孝之也不勉强他们,他这里也确实需要一点帮手。只是这些人是否可信,还要打一个问号,当然,留下来考验,也无不可。愿意往昂州去的,颜孝之都安排他们先到湓郡,再转入昂州。这样比直接到昂州安全。 杜黎等人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杜黎打头,领着二十六个小伙伴,由颜肃之派出一队人马护送,一路送到了湓郡。 到得湓郡,一脚踩过边界,就发现气氛登时变了! 驿站里歇歇脚,就听驿丞开心地宣布,今天的菜汤免费提供,因为——“咱们使君打了胜仗啦!” ———————————————————————————————— 颜肃之已经赢了两局了。 作为一个只揍过海贼、义军这样的“乌合之众”的人,颜肃之还是有点小紧张的。所以他第一个选择的目标是离得最近的一座县城,而不是直奔人家州府去。 有程妙源的资料,又有招募来的向导,经过反复的推演,基本上,已经排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方案来了。昂州一直在做基础建设,各种设备一直都是有的。攻城器械自然也带来了许多。 画风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往往由“第一次”来决定。比如说,你和一个陌生的第一次见面,是严肃还是逗比,直接决定了你们未来相处的模式。 对于颜肃之来说,未来有无数的仗要找。第一仗必须硬打,要搞出士气来,必须打一个开门红。还得是实打实地战斗出来的,而不能是投机取巧,不能给整支队伍以“能坑蒙拐骗就坑蒙拐骗”的印象。上层可以狡猾,士卒不能侥幸。 这个道理被他拉来参加军事会议的人都明白,霍白毕竟是一个想要表现的年轻人,还掉了两句书袋:“以正合,以奇胜。正在奇之前,正为主,奇为辅。” 就是这么个意思吧,颜肃之心说,我真是老了,脾气好太多了。看你这小子装正经的样儿挺逗的,我就不抽你了。好像,你说的也还算对。 布置任务的时候,人人争先,颜肃之想亲自带队攻城,被卢慎丁号等拖胳膊抱大腿给拽住了。剩下的人也在拼命的抢! 这是真头功,第一次真刀真枪抢地盘地立功,武无第二,谁个不想出彩? 除开霍白因为大家不太熟悉,被颜肃之拍板留下来陪他压阵之外,山璞居然也没有争先。 颜肃之有点不满地道:“你不上前?四面合围,总有你的一处地方。” 山璞道:“议事时便说,须得防着走漏风声,使荆州早有准备。只是此地多山,一旦有人逃出城门,只怕寻常人是拦不住的。是以……咳,小、小婿请命,封锁山道。” 昂州多山,荆州与昂州,便是一山之隔,是山民们的主场。 说山璞是畏战怕死,这个颜肃之是不信的,山璞跟着他出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然而这一次,却主动放弃了正面战场出彩的机会,霍白看山璞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惊讶。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的选择! 还有,听说他也算是“一方霸主”?好吧,这个“方”太小,可也是个做主的人。这种主动给人打下手的行为,怎么看怎么没有气势呀! 想要争夺一点话语权,那就得有突出表现才行。难道山璞要给自己定位成一个……助攻?凉碟当不得菜的,好吗? 丁号却摇头晃脑地投出了赞许的目光。 事后他才对颜肃之夸道:“令婿有眼光。”山璞的选择,对全局最有利。 颜肃之苦恼地道:“他不出色,我憋屈,太出色,我又不痛快了。” 这种蛇精病的岳父心态,丁号表示,他一点也不想懂。 进攻开始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拿下县城甚至没用一天的功夫。然而收拾善后却费了好大的劲儿,对于荆州人来说,昂州是侵略者。必须好生安抚。 丁号给颜肃之的建议是,放大与河间王之间的仇恨,放大荆州上层的“不忠”,放大荆州百姓的痛苦(税重)。表示自己是来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顺便把领头抵抗的官吏打成附逆的反贼,配合附逆的大户们都入罪。 然后……打土豪分田地!不但分田地,连谷仓都拿下了,留些作军粮外,还会分派些口粮,让贫民度过难关。 简直不能更贴心! 这与阮梅是同一个路子,不同的是,颜肃之留下了愿意与自己合作的当地土著。对当地的地主,也进行了分化拉拢。且有“大义”的名份,这块招牌真是不要太好用! 颜肃之自己不反,立场就首先有了。荆州上层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跟河间王合作的,那颜肃之就有理由在战时“从权”,代朝廷平逆!打成造反,还想有什么好下场? 程妙源说的“奉天子以讨不臣”妙处就在这里了。 阮梅……阮梅是反贼,还是一个抽风的反贼,谢谢。 有了这样的策略,颜肃之整修之后再下一县,也是颇为顺当的。谁解决了农民的土地问题,谁就解决了整个国家的问题。诚哉斯言。 只是顺顺当当的颜肃之,也遇到了一个头疼的问题——他没办法搬师回昂州,他被暂时地钉在了荆州。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上单兵实战嘴炮最厉害的永远是中年家庭妇女,如果她们不巧又是你的长辈……【i】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iri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7 23:12:45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7 22:46:49 晋果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7 20:17:50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7 19:44:14 江洋大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7 18:40:56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7 17:21:0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31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28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17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16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15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10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08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03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03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4:00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3:54 读者“碎羽”,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43:52 读者“zjjoo”,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1:37:53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4:04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3:54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3:45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3:38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3:30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3:20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3:10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3:02 读者“桃夭”,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20:32:50 读者“七”,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19:02:58 读者“七”,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19:02:57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18:16:50 读者“天mm”,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18:14:03 读者“水水”,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17:21:28 读者“night优”,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06:55:22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06:29:50 读者“随风吹过”,灌溉营养液+12014-08-17 06:29:43 第196章 酝酿的改制 无论是国界线还是行政区的边际,凡是自然形成的,都少有笔直的。一般都是弯弯曲曲的,天然形成的大山、大河,乃至于沙漠等,便是天然的界线。这些,便是在长期的生活当中各种因素相互制约而产生的。 这是相当好理解的,等于是老天给划定了地盘儿。四面的山河便是天然的屏障,战时能抵得了数万雄兵。 同理,如果想迈过这样的边界,也是十分吃力的。科技比较发达的时代,翻山越岭尚且吃力,想通过不是打隧道就是盘山公路,还经常有生命危险。科技欠发达的年代,这些天险、天堑,就是天然的壁垒。 荆州与昂州这里也是这样的。 荆州在昂州西北部,与扬州相邻的地方比较多,与昂州这里接壤的地方,都是些大山。山里有山民,属于n不管地带。便是归义,原属湓郡,与现湓郡之间,也是有一道矮山相隔的。不过因为后期开疆拓土的关系,朝廷不重视这里,归义人口又少,就笼统划到湓郡了而已。 而在这些大山大河之间,就是交通相对没有障碍的地方了。也就是说,颜肃之的人马,一旦找到了路,翻山越岭地到了荆州,前面就是比较平坦的地方了。行军比较容易,这是优点。 大家地图环境共享,对于颜肃之来说,是进攻路线行军比较方便。对于荆州方面来说,也是一样的,人家反攻起来也方便。颜肃之这里,后勤方面还要翻山越岭,难度比较大。荆州方面呢,虽然郡与郡之间、县与县之间,也会有那么一些山河之险,总体来说,可比跨越州界要方便得多了。 是以,如果颜肃之不想“前面打完搬师回家过年,年酒刚温上就来急报说夺下来的城池又反夺回去了”,他就得在回昂州休整之前,至少夺下一个比较大的地盘,逼近一处比较险要的或山或河,又或是其他什么的天然障碍,才行。 坑爹的是,这一点他和他的幕僚团们事先并没有发现。无论推演了多少回,这些大型战争的菜鸟们,都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么一个问题。自颜肃之而下,这些个男人们,都也以自己熟读兵法,且还有人打过一些胜仗,虽然慎重,却都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 等打下了两座县城,按照原定的计划,在荆州“打下楔子”作来年进军的跳板、年前搬师回去的时候,突然就发现不对来了! 所以说,实践出真知。 一群大老爷们儿面面相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蠢。千算万算,成竹在胸,挺腰凹肚,胸口被砸了个大铁锤!全部都灰溜溜了。说来推演的时候,自上到下,个个指点江山,以为江山在握。现在全都哑火了。 卢慎咳嗽一声,打个圆场:“如此,这年就不好回昂州过了。只怕要拖到来看春天,昂州那里,一冬一春的事儿,都要托赖小娘子了。”这项工作是不能让丁号来做的,有士气的时候丁号一开口,士气也要没了。何况现在遇到个尴尬局面? 颜肃之皱起眉头来。 他不是不信任女儿,颜肃之从忠诚度到能力,他都是认可的。只是,作为一个挺有责任心的中二病,还是十分担心自己的家人的。再者,按照他的计划,年前回去,士卒休整,他还要巡一巡州境的。这一仗下来,士卒的死伤并不少,他得安定民心。 现在要打仗了,粮草就尤为重要。春耕工作,为显重视,他作为刺史,也应该亲自主持的。还有过年的各种仪式,抽调精壮来补充兵源,等等等等。 现在好了,全压到留守的人那里了。 颜神佑要是个男孩子,颜肃之还不至于这么担心。昂州风俗虽然不错,有利于颜神佑留守。然而据颜神佑的计划,还要招徕许多外郡的读书人。士人比百姓要难讨好得多,并且,是受一种“正统”思想的影响的。颜肃之长子虽小,可幼弟已过而立之年!且颜渊之也不是那等无能之辈,虽然比起颜神佑来,少些决断,但是庶务上面还是不错的。 这又是一样愁。 又有昂州人越来越多,各种人际关系一类。 颜肃之不能不担心。 可是就此回去?打下来的地盘儿,十有八、九要被夺回去,那他们来这一趟是干嘛来的? 颜肃之很有阿q精神地道:“总好过没有想到便搬师回去,真个叫他们夺了城去。来来来,先来看看,咱们打到哪儿好。要是年后还回不去,本地的春耕,也要咱们操心呢。” 关于颜神佑的事儿,他没有再提。众人也会意,都去看地图来研究。颜肃之已经打定了主意,呆会儿写信回昂州,求老娘帮忙镇一镇宅,外面的事情,让姜戎给颜神佑压一压阵。还要令方章全力配合颜神佑。 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 颜神佑接到信的时候,也是一呆。 她以前不是没留守过,时间也都不短。可是这种打乱计划又事关重大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发生的。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留守,看家就行了。现在还得供应着大军的粮草,接待着投奔的士庶。确如颜肃之担心的那样,以前人心齐,移泰山而不觉难。现在人多了,各有各的小团体和小算盘,队伍就比较难带了。 再难,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 颜神佑接到信,先去跟楚氏商议。不是信不过姜戎,而是觉得,姜戎毕竟是男子。遇到这样的难事儿,估计会劝她分权。昂州的权,不能分,一分,就散了。颜神佑要是个男的,一切都没问题。一个女子,一旦分了权,就再难拿回来了。世情如此。 楚氏那里也接到了信,一见颜神佑来了,便知道其意。对颜神佑道:“有为难的事?” 颜神佑道:“犹豫片刻,下了决心了。” 楚氏不语,等颜神佑的答案。 颜神佑道:“离过年还有些时日,我趁着这段时间,带着人马往四下里走动走动。” “哦?” “此时不巡一巡,安定一下人心,怕有些不好呢。虽然不亲自去也没什么大碍,终究还是出巡的好。阿婆或许不知,昂州以前,从没死过这么多的人。这一回,我还有旁的事要办。” “怎么说?” 颜神佑顿了一顿,艰难地道:“先前打的仗都太容易了,死人极少,百姓还能忍得。如今已经伤亡数百,再打下去,只会死伤更多。我怕百姓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民心不可乱。” “你预备怎么着?” “我想,就趁着出巡,每地都在县城另立一座祠堂,单存放阵亡将士的牌位好了。又有,以前是我疏忽了,此后征发,士卒衣衫上都须挂名牌,书籍贯姓名,不过动动笔的事情。便是死了,也好收尸回来。” 楚氏赞同道:“这个好。到时候又有军册可查……” 颜神佑道:“再者,开春之后,听到风声的士人,尤其是扬州那里的,陆续也会到一些了。到那里,若是荆州战事拖得久了,说不得,还待我来安置他们。我却是不能缺席的。” 所谓战乱时期,就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南宫醒从京城派信使,还折损了三分之二。李彦与霍亥的书信,估摸着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才会有人来。等这些人来了,颜神佑就再脱不开身了。她得防着这些家伙搞出来的内容不符合她的需求,不符合颜家的需求。 楚氏道:“可。去与你阿娘说一说,唉,还是带上六郎罢。” 颜神佑道:“虽然昂州地气湿暖,可毕竟是冬天,我想快马前行的……” 楚氏眯着眼睛道:“带他一道去,不吃点苦头,是立不起来的。十年之后,哪怕不能天下大定,咱们也该稳操胜券了。那时候,他还未弱冠呢。创业的苦没吃到,就会有许多的麻烦。只有什么事都经过见过了,才知道他合适不合适,才能开阔心胸和眼界。对他,对大家,都有好处。” 颜神佑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儿,不知道妥是不妥。还请阿婆为我剖析。” 楚氏道:“你只管问。” 颜神佑道:“是丁先生。” “哦?” “丁先生有远见卓识,做学问时沉静弘毅,然而我观其行事,一旦议政,又有些跳脱……” 楚氏撇撇嘴:“男人么,一旦摸上了权力的边儿,骨头都轻了。” 颜神佑有点尴尬,小声道:“我看李老先生就挺稳重。” 楚氏道:“他是经得多了,又上了年纪了。丁号还是个书生,书生这个东西,骨子里都带着轻狂。所以便有‘狂生’一说。你待要将他如何处置?” 颜神佑道:“是这样的,昂州事务渐多。然而两府(州府、幕府)僚属只有这么多,再想安插,也没有名目了。我想,既然朝廷管不着了,是不是……动一动人员编制?” 楚氏道:“这个事情有点大!” “所以要让他回来,我只担心,丁先生的性情,到了战场上,浮躁可不大好。此次阿爹未能如期归来,何尝不是纸上谈兵的书生引发的缺陷呢?丁先生长久以来,出力甚多,万一折损了,我心不安。他的长处,原就在经史……” 楚氏问道:“这与勘刻石经有些干系了,却又与官制有何关联?” 颜神佑道:“我想,是这样的,文武不相统属,绝不许文官染指兵权。今番的事已经能看出来了,书生空谈,纵大略无错,执行的时候还是漏洞百出的。什么都能让步,唯有这一条不能让步。没有军权的国君,是亡国之君。趁着如今制度草创,乱人还没有来,将一切都先定下个大模样儿来。等他们再来,再想指手划脚,也已经晚了。” 军政必须分家!也必须提高军户的待遇,得到他们的忠诚。 楚氏道:“还没说到正题呢。” 颜神佑道:“武阶我懂得并不太多,现在在战时,不好轻动的。只要在咱们手里,一切都好办,哪怕要改,也要等荆州事定之后,趁机再改。文官这里,我想,权分六部。” “怎么说?” “州府本就有六曹,朝廷里,相等处亦如是。本州又不好设九卿!然而事情又越来越多,原有的这些个人,如何管得了这么许多事?建制必是要变上一变的。” 楚氏被逗笑了:“也对。只是,要如何分?” 颜神佑胸有成竹,当然是有底气的,六部制等,她当年考试背过的!至少官制理论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实际工作中的微调……颜神佑表示,她现在的实践经验不要太多! 楚氏又细问了一些问题,听颜神佑说了“吏、户、礼、兵、刑、工”一类,又说丞相不独设,要分相权,也表示出了满意:“这样甚好。这么说,丁号要做礼部了?” 颜神佑反问道:“怎么不是做宰相呢?” 楚氏笑而不语。 颜神佑也笑了:“正是,礼部,目下还要领同文馆。” 楚氏道:“同文馆?就是属文了?” 颜神佑道:“正是。” “则谁人可为相?” 颜神佑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咯。方章似可做户部呢。”要她说,其实李老先生很适合做宰相的。而卢慎同学,一则年轻,二则……决断力也是不大够的。 楚氏道:“且毋自专,说与你阿爹。照我看,丁号也是该回来了。开春后便有许多书生到来,李、霍辈份太高,丁号正相宜。与他一官,名气上压得住,又不显得堕了威风。” 颜神佑道:“正是。” 楚氏道:“这是个机会,我恐你主持不来。也须你阿爹来主持才好。你先将章程拟好。待你阿爹回还,自然水到渠成。” 颜神佑见楚氏支持,倒好放了一大半的心,她就是怕这个建议会被否决。如果楚氏否定了她的计划,她就只能放弃了。楚氏的知识与判断,颜神佑是非常相信的。这位老太太的斗争经验之丰富,对于权谋的敏-感,也不是颜神佑现在能比的。 楚氏说得相当明白:“官儿多了,做官的机会就多,他们会乐意的。”六部尚书之外,又有侍郎,又有郎中,又有员外郎等。哗啦啦,添了这么多的编制,如何能令人不喜?又说,原九卿的位置,可酌情保留。 颜神佑开心道:“那我就去再添添料。”近期能办,那是最好了。 得趁着现在,一切都还在草创阶段。说什么是什么,大家形成习惯了,事儿也就成了。等到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地盘也建立了,再想动……抱歉,那就由不得人了。现在,颜家人说一不二,等到集团扩大了,他们会有虞喆面对群臣的感觉——对面是一座扑面而来的五指山。 不过,颜神佑想了又想,还是将三省六部之“三省”,拿出来问了楚氏。可以说“封驳”之权,是对君权的限制。从颜家的角度来说,这种限制权利的东西,真不太想让它存在。然而这又是有必要的,不可以抛弃的东西。绝对的权利是没有好下场的。 楚氏看了颜神佑最终拿出来的完整版,沉默了很久,最后满眼遗憾地看了颜神佑一眼。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这样真是极好极好的啊。”却又再一次嘱咐颜神佑,再忙,再累,哪怕累死了,也得跟六郎好好相处。 一次两次的,颜神佑便明白,楚氏说的“要与兄弟好好相处”和一般女性长辈说的这句话,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颜肃之将来的发展道路,大家都是知道的。与六郎好好相处,可不是指望着兄弟撑腰的意思,是极有可能涉及到日后权利的分配问题。 颜神佑知道,自己现在所追求的东西,在正统人士眼里,几近癫狂。一着不慎,她便要粉身碎骨。颜肃之是她爹,疼她宠她,能包容她。兄弟们也是骨肉至亲,可是会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未必会像父母那样包容。尤其……她的行为在触碰到了权势的时候。 颜神佑明白楚氏的意思,也郑重地答应了。 楚氏又添了一句:“这世上的人,不怕聪明不怕傻,就怕自作聪明的,六郎不能傻,就让他做一个真正眼界开阔的人好了。” 颜神佑一怔,继而给了楚氏一个大大的笑容。楚氏便知道,颜神佑这是真的明白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思想,也是这样的。与其让六郎从一些奇怪的人那里得到一些“奇怪”的思想,不如让他接触得更多。虞喆父子做皇帝不合格,究其原因,还是眼界不够宽,姨太太思维太浓。 想来楚氏先前加大了与六郎接触的频率,表现出了对六郎的重点关照,便是在默默地执行着这个策略。 这边祖孙俩正在“心意相通”,正房那里,姜氏也在身体力行。身为六郎和颜神佑的母亲,她是最不愿意见到儿女生份的人。因着母亲的身份,姜氏在不间断地对两个儿子进行洗脑。 中心思想“我就生了你们几个,你们是一母同胞,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以后是要相伴一辈子的”、“你娘以前很不容易的,吃了很多苦,你们大姊头陪着我吃了很多苦,你们一定不要辜负了”,诸如此类。 姜氏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平素相处极不具侵略性,一派慈母风范,润物细无声。洗脑须趁早,何况是亲妈亲自上阵来?只要双方不出极品,和睦友爱的未来指日可待。 六郎虽然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孩子,姜氏的话倒是听得进去,何况颜神佑待他也不坏。于是,姐弟俩就这么相亲相爱地结伴出行,颜神佑的客女亲卫们随行,后面是乌压压一片玄衣。 颜神佑还在跟六郎说着什么整军之法一类。如果不计较谈话内容里的暴力部分,这个队伍猛一看上来,还真是蛮和谐蛮温馨的。 ———————————————————————————————— 昂州这里其乐融融,荆州那里却是各种便秘。 且不说荆州城里,河间派与荆州派听说颜肃之提兵入侵之后的手忙脚乱。便是正在痛揍河间与荆州联军的郁陶,日子也不太好过。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先是,郁陶接到李今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颜肃之要真反了,他儿女、女婿、孙子、外孙都在昂州,说他没掺和,鬼都不信!不不不,正人君子或许不信,但是虞家肯定会信。作为伴随着虞家一路混到至尊之位的人,没有人比郁陶更了解虞家的风格了。 要说,现在顶好是他能一气把荆州给拿下来。然而他带着的是与阮梅僵持许久,又分过兵的疲惫之师,现在连粮草都要掐他的命门,万一路上有个好歹,这边攻城,那边没粮了,还打个p?! 长叹一声,只好紧闭寨名,固守不出。开始寻思着……怎么样才好攒点粮草,然后找个安稳的地方,顺便,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家眷从京里给偷渡出来。颜肃之肯定不会这么搞!哪怕颜肃之中二了,楚氏还到了昂州呢,那位“阿嫂”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因小失大、为人作嫁?单从联姻的角度来看,这门婚事就不划算! 想了一想,郁陶还是写了个折子,给颜肃之辩解一二。他是觉得,颜家不会这么蠢。同时,也是对虞喆失望了。郁陶自混,虽然是个武夫,却很羡慕士人的生存方式,是以对妻子也颇为敬重。他按照士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忠于高祖,忠于先帝,也忠于虞喆。只是士人之忠心,它经不起折腾,士人忠诚的最高标准是仁,不是哪一个人。它不认人的。士人求的是道,不是为某个人而活。 他们相信“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相信朝代是会更替的,相信德衰则鼎移。以郁陶对虞家的感情,他不会拼命拦着别人不去搞死作死的虞喆,但是会尽力在事情结束之后,保住虞家一丝血脉。【1】 既存这么个心,郁陶对接下来的各种消息便都淡定了。 什么“门桓被诛,越太常全家被蒋廷尉咬死了,越太常及其十六岁以上子获诛,籍没其家”,什么……“虞喆被废了,赵王登基”,什么“赵忠死了”,又或者“粮草改为半月一支”。郁陶统统很淡定了。 这个皇帝他舅挖元勋之坟的荒诞年代,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正是这一件事情,彻底寒了郁陶的心。因为流言,就让功臣曝尸荒野,郁陶也是人,也会想,“万一这事儿落我头上,那……” 所以,他只是静静上表祝贺新君,却又提出,虞喆还是得“奉养”的。然后就默默地……接见了南宫醒。 见了郁陶,南宫醒也吓了一跳——颜肃之上一回派去的信使,郁陶根本就没见着。估计,半路上可能就折了。 与此同时,济阳王打出了正义的旗号,要“匡扶社稷”,说京城这些货,你们妄行废立实在是太可恶了,赵王是“僭位”,济阳王他要来“反正”。京城这里,日盼夜盼,等着郁陶回师呢!这才发现,好像是被昂州给忽悠了…… 作者有话要说:【1】其实孟子说魏齐而放弃周天子,与儒家的学说并不是相悖的。肯定有周天子已经失势的原因在内——周天子同意了也没用,诸侯不鸟周天子。但是吧,儒家的学说里,君之上,还有天。 《孟子·万章上》—— (第五)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 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 “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 曰:“天与之。” “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 曰:“否。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 (第六)万章问曰:“人有言,‘至于禹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 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 孟子的思想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君主也不是老大”的民本思想,却又借着“天意”来表达。天让你下台,你就该下台。 孔孟之道,没那么狭隘来的。以前多有误解。真正的儒家,是相当实用的。 只是后来漫长的历史中歪解的人太多了……后来说的儒教,跟原本的意思,越离越远。大家反的孔教,未必就是孔孟的本意,反的更多的是后世腐儒的擅自更改。 说起来,孔子是宋国的贵族,宋国是子姓,始祖是商纣的哥哥微子。孔子是微子的弟弟微仲的后裔。照这么算,孔子跟周王室还有那么点世仇。 孔孟之徒追求的是仁者之道,是礼,是秩序。所以有的时候,朝代更替,很多人都会平静的接受。 当然,如果遇到清兵入关,剃发易服那样的,反抗得不要太激烈,殉国的人也是相当多的。又比如崖山之战,殉国者众多,文天祥国灭了也不肯降。包括朱棣靖难的时候,虽然不是异族统治,他也是对礼法文明的破坏,所以才会遇到士人那么激烈的反抗。 但是,放到隋末,杨广这个熊皇帝没把握好全局,天下一起反他,反了也就反了(……),谁叫他没有治理好国家呢?李家因为是旧臣,所以被挖了祖坟,这个……阴某人手段狠了点,倒也是一种立场。同时,兵变杀掉他的宇文化及,因为是杨广的大臣,家族受杨广之恩甚多,还是被视作反贼的。连李家都将他们家当成逆贼。 连《三字经》里都说,“君则敬,臣则忠”。 这个事儿怎么说呢,如果本朝亡了,像李彦这样不仕新朝的,大家肯定敬佩。但是,如果是前朝自己作死,大家为新朝建设大好河山,保证人民安居乐业,这也不是什么德行有亏。如果颜肃之什么委屈也没受,就是看着朝廷要完蛋,立马扯旗自立了, 这才是人品出了大问题。 一般朝代更迭得比较快的时候,大家的节操就……相反,大一统王朝的被取代就让人比较难以接受。 正常的朝代更替,是要善代前朝皇室的,前朝皇室,在八议之内,嫡支行前朝之礼仪,前朝废帝上书不称臣。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8 22:4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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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普通人文化水平普遍处于文盲、半文盲状态的年代,南宫醒一口雅言还是挺能唬住人的。也因为口音问题,他免于被捆成一条毛虫,而是被游骑比较客气地“请”到一边盘问。 南宫醒便说他是“郁大将军世交”派来报信的。 游骑心下疑惑更重,主要是南宫醒这身打扮,很有点不伦不类的。说带孝,又不像,说不是,又扎了条白布。真是奇也怪哉。 不管怎么说,南宫醒第一时间保住了命,并且取得了与郁陶见面的资格。军中之人也是担心,怕京城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虽然郁陶也注意到了要封锁消息,架不住河间王一言耍贱招,颇散播了些流言,还是拣嗓门儿大的军士让他们在阵前喊。搞得郁陶十分郁闷——原本不想让人知道的,已经弄得大家都知道了。 郁陶久在军中,颇得人心,暂时也没有因为这些流言出现恐慌。然而在中上层军官那里,也不是没人心里嘀咕:怎么粮草发放的时日很不对劲了? 当兵的不怕别的,要是吃不饱,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中上层军官那里,大多数是郁陶一手带出来的,对郁陶的感情自是不一般,反水、另寻东家一类的事情且还没有发生。大家却是不约而同地为郁陶担心: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将军要怎么办? 郁陶心里不是不急,面上还要装作无事。京中、荆州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过来,京中的消息比较真实,荆州方面就是假消息居多,单是分析哪条是真哪条是假,就死了很多脑细胞。 现在,南宫醒这个搅局的又来了。 南宫醒见面先是痛哭,越哭越伤心,从头到尾,他就说了一句话:“大将军……”然后哭着把颜肃之写的信递了过来,信上斗大的字就写了一个,只有一个字——冤! 南宫醒又拿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哭着递给郁陶,这是颜肃之发给他的。郁陶作为一个肯上进、肯用心的人,对于朝廷这套复杂的系统及其相关的各种常识是下过功夫学习的。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是真的,郁陶已经知道京城事情的始末了,再看南宫醒哭得这般惨,又瞄一眼颜肃之的“信”,真是百感交集。 最后吐出一句话来:“你且起来。”这哭得快要满地打滚了,像个什么话儿? 南宫醒做戏做足全套,抽抽答答地爬了起来,郁陶这里的人也比较细心,给他打了盆水。他洗了脸,眼眶还是红了,这才说了颜肃之的悲愤与忠贞。 郁陶道:“事情我已尽知了,二郎使你来,还有何事?” 南宫醒哽咽地道:“使君为陛下臣,却也是老将军子,忠孝难两全,左右为难。”语气幽幽,闻者伤心。 郁陶叹道:“是啊!”水家真是作死。 南宫醒道:“使君想,这事情的源头,一在河间,一在水家。水家在京城,又不好到京里去拿人,只好先拿河间这个反贼出气了。是以派下官来与大将军联络,大将军娴于军事,不知有何指教?” 郁陶心说,指教个鬼!不就是约了跟我结盟,两下夹击么?那个小王八蛋会听我的?别开玩笑了!他在昂州虽然时日尚浅,但是整个昂州却是他亲自经营下来的。我虽然位高,但是这普天之下却没有什么我的基业。眼下这荆州…… 郁陶心里,因不大信得过朝廷,也有那么一丝丝,找一块地方,自己窝那儿。坐看天下风云,等大局差不多定了,他再站队的想法——反正,他只要能看到虞家有一丝血脉留存,也就算是能对得起高祖了。 郁陶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的长处在于治军、在于征战,并不在民政庶务。官场上混得不错,却又从没有掌握朝政的经验,这块短板自己知道。匡扶什么的,他做不到,虞家自己也不争气。 那就找个小窝,想办法把老婆孩子都接了来算了。 可颜肃之来了,还打了这么一张大旗,郁陶跟颜肃之争荆州?两下夹击的话,郁陶占便宜更大一些,军事是他的长项。可是紧接着的治民,他就不行了。没有人比历经三朝的郁陶更明白后勤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了,特别怀念米老丞相呢。 荆州本地士人,郁陶不大敢用,自己去管,估计也管不大好。想一想,不如跟颜肃之合作好了。郁陶承认,自己是老了,儿孙还没有历练出来,不如托付给个可靠的人。比如世交家的比较有出息的后代,就像米丞相生前将家眷托付给楚丰一样。 郁陶的算盘也打得响,便让南宫醒去传个话儿,他跟颜肃之两下夹击,总攻的日期定在新年之后。年前就啃下整个荆州,这是不现实的。郁陶这里是疲敝之师,颜肃之那里是大型战争的新手,一个要休整,一个要磨练。不如开春。 到时候,郁陶愿意拖住河间王的主力,而颜肃之袭击后路,主要消灭荆州兵。荆州兵以逸待劳,郁陶与荆州兵干仗,有点吃亏。河间王却是老对手了,郁陶这一二年来,将他们的路数也摸得差不多了,很有把握明年内解决掉河间王。 到时候,郁陶也不要荆州的什么控制权了,他知道自己干不了这个。他可以给颜肃之“帮忙”,不过,那个时候粮饷就要颜肃之给想办法了。还有,他得要营盘。 南宫醒大喜,忙说自己回去报信。郁陶看他这个样子(这个时候他还没忘记装成悲喜交加、力有不支),怕他路上出意外,还派了一队军士保护他。 ———————————————————————————————— 颜肃之简直要开心死了! 郁陶经过一次大的分兵,虽然也有些补充,如今手下士卒算上战损,剩余的不过在七、八万之数。其时打仗,都喜欢报个虚数来吓唬敌人,比如颜肃之,明明就带着几万人,就胆敢号称十五万大军。郁陶这里,虚晃一枪,号称是二十万。 养活这些人,颜肃之一点压力都没有。怎么说,他们现在也不是反贼,又是在为朝廷“平叛”,朝廷还是得发饷的。昂州的租赋没有再上缴,所以自己养兵。可郁陶的兵,都是有正式编制的,现在还是官军。朝廷怎么着也还得给郁陶拨粮草来。 如果朝廷不发粮草,那更好,这就是逼反这些大头兵的前奏。到时候郁陶再得军心,怕也不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陪着他一起饿死。打下荆州,这么些个当地门阀“附逆”,难道不该问一问罪,抄一抄家?一抄,粮也有了,田了有了。 颜肃之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至于让他和荆州兵对阵,他也并不很怕的。他的兵缺的只是经验,论起单兵素质来,可以说天下顶尖的,装备,也是很能看的。况且,谁说打仗就是对着砍的? 军事永远是政治的延续。 有时候,哪怕是军事上败了,政治上都未必是失败。 颜神佑是个事篓子,一路上抱着六郎四下巡视,还不忘跟她爹串通。军事上她不是特别懂,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是以她不敢指手画脚。但是在其他方面,她可以说是领先时代一大步的。 比如,她向颜肃之建议,“只诛首恶”,这个首恶当然不是河间王,而是以河间王为首的一干上层。余下的士兵一类,只当作被蒙蔽的人、被坏人强拉的壮丁,这些人,投降了之后不杀、不罚。他们的家属是被蒙蔽的良民,而不是叛军的家眷。还分给他们家属田地耕种,废除苛捐杂税。田地,就是罚没的那些“首恶”的。完全无压力。捐税,没了门阀隐田的转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现在的租税更高了。 而态度良好的士人,未尝不可以合作。这里面,又可以玩一个小花招,比如让家在甲地的人到乙地去做官,令其在本地不至于结成过于强大的势力。同时,前途又与颜肃之绑在一起了,没有意外的话,就只能跟着颜肃之走下去了。 这些都是先前隐有提及的,最给力的一条是建议颜肃之加大宣传力度,搞点宣传队什么的。写安民告示的人是本就有的,还可以编点歌谣什么的传唱一下,这个包管比安民告示更令百姓喜闻乐见。 这些,都在写完了信之后一条一条地跟六郎作了详解。六郎听得入神,不停在点头。 颜神佑迟疑地道:“都听明白了?” 六郎又点头。 颜神佑不知道六郎这算不算是听懂了,以六郎的年纪,哪怕他说懂了,也未必就是真懂。颜神佑倒是有耐心,一次不行就说两次,先让他记住了,到时候自有领悟。 颜肃之收到信之后,认真地看了。觉得这个建议是比较有可行性的,拿来给卢慎看,卢慎也说:“甚好。”只要不是将士人集团一网打尽,这个思想就没有问题。治国还是要靠士人的,同时,有异心的士人,也不须去求着他们。 颜肃之更让卢慎去草拟安民告示,再让人去搜罗城里有没有什么搞说唱艺术的,让他们编了颜家军秋毫无犯一类的歌谣,四下里传唱。总结下来就是那么一个意思:使君是救星,减租分田地。快当带路党,打倒河间王。 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真是……堪称洗脑神曲。 百姓的业余生活是枯燥的,一个故事能讲几代人,爷爷讲给孙子听,孙子再讲给自己的孙子听,完全不觉得无聊。根本不像是信息时代,你写个故事,断更几天,读者跑一半儿。 没多久,颜肃之的兵还没打到呢,洗脑神曲已经传得连河间王都听到了。河间王登时便着慌了,“大将军怕谶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确实是造反的出身,也很在意别人拿这个来说事儿。最可怕的是,还要占在大义的立场上煽动民众跟他们搞对立。 然而,凡事有利便有弊。河间王着慌,百姓里人心浮动,士卒也不大想卖命,荆州迎奉河间王的士人们不干了!照这么个架式,他们已经被写进死亡名单了呀!必须搞死颜肃之!拼了! 反倒激发起他们的斗志来了,一个个忙上忙下,来回串连。内里还有些有远见的,开始筹划着开仓放粮,安抚人心。颜肃之的许诺,乃是空中楼阁,远在对方阵营。荆州发放的米粮却是近在眼前,实实在在的。当地门阀还有一个优势,便是数百年的积威,门第等级之观念洗脑了几百年,威力非同小可。 一时之前,倒也稳住了局势。 就像颜肃之没想到进了荆州之后会遇到地理方面的问题一样,荆州方面也没想到颜肃之是个坏蛋。 当大家都以为中二病改邪归正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他正开着个比黑洞还大的脑洞在前面等着。受女儿的启发,颜肃之在舆论战上渐有心得,技能几乎要满点了。听说了对方的情况之后,他又编了新词。 大意如下:我不来,不发粮,我一来,就发粮。那是骗你们的,骗你们卖命的。我走了,他们要连本带利收回来呀! 未免太诛心。 两边人一边隔空搞宣传,一边打接触战。荆州的地面上,热闹非凡。 ———————————————————————————————— 昂州也很热闹,听说小娘子和小郎君要巡视州内,处处都紧张准备着。正好,要过年了,一并打扫布置呗。江湖传闻,昂州日后便形成了“年前大扫除比其他地方都要早很多”的风俗习惯。 颜神佑先带六郎往东去,看看自家坞保盐田,这一带颜家经营日久,条件虽不如昂州城,倒也不差了。也是给六郎一个适应的过程,走了盐田等地,再往南去桑亭,看看颜肃之的封地,然后是密林,再是永安,顺时针绕一圈,最后回家。 坞堡还是她当初布置时的样子,四房曾住过一段时间,再也搬走了。再次接待小主人,部曲们都相当地激动。颜神佑牵着六郎的手,一处一处指给他看。又与部曲们论及农桑灌溉之事,带六郎去看了修渠的工地等。 临走前,又命人备了香烛果品,给林大娘的墓扫祭了一回。林大娘救过颜神佑的命,她的墓定期有人打理。颜神佑看看这新整的坟头,默默地道:放心好了,该做的,我都会做。 六郎知道林大娘是何人,也跟着作一长揖。 出来再去盐田。 六郎一直默默记着这些新鲜事儿,直到这里,才问颜神佑:“阿姊,阿姊是真的梦到神仙了么?” 颜神佑一怔,一低头,六郎正仰着脸儿等答案呢。颜神佑道:“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呢,当时是真没想到,还会有今天……真是脱胎换骨了。” 六郎道:“那,当时的仙子与今年的那一位,不是同一位吗?” 颜神佑眨眨眼,心里有点吃力了,撒谎这等事,真是挺费神儿了。面上还是不显,依旧是个耐心好姐姐的样子,对六郎道:“并不是。这天下乱的,看不下去的神仙可不止一位呢。” 六郎轻声“唔”了一下。 颜神佑趁机道:“只不过呢,天助自助者。譬如说,告诉一人,勤劳耕种便可饱暖,他偏不去做,那饿也也是活该。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六郎道:“嗯,知道读书就能明理,偏偏不去读书……” 喂喂,这也太斯文了吧?衬得你姐像个土鳖,这样真的好吗?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姐弟俩一路行,一路到了阿花的村子。颜神佑对于这位饿得连鱼饵都吃的小姑娘真是记忆太深了,这位的命,说起来比死去的林大娘也好不了多少。但是都是心地不坏的姑娘,到现在还记得颜神佑当初领兵来救援的事儿。 发现颜神佑还记得她的时候,阿花十分惊喜,扯扯身上的旧衣,上来给颜神佑叩头。颜神佑并不敢受这个礼,避开了半个身位。阿花起身,笑道:“没想到还能再见着小娘子。” 颜神佑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的?” 阿花道:“是的,已经长得老大了。” 其实也不算很大,颜神佑请她领过来看看,也不过是个小破孩儿。身上的衣服倒是比阿花的新些,姐弟俩倒穿得干干净净的。可见阿花是很勤快的。一人孤身少女,带着幼弟,家亲人都死光了。虽然有抚恤金,这日子也是艰难的。颜神佑心里清楚,却并不挑明。 那一边,六郎却在问里正等人有关海贼的事儿。他是知道海贼入侵的,只是从不曾直面过。此时想来,小小男子汉的心里,就带那么一点遗憾。里长回答,自然是往死里夸赞的。听得六郎一张面瘫的包子脸,险些要包不住那颗激荡的少男心了。 一时激动,便想出去走一走,看看战场什么的。 颜神佑正有事要跟阿花说,便笑道:“穿上大氅,海风可烈呢。” 六郎严肃地点头,严肃地穿衣。出了门儿就越走越快,灵活的动作与他冬瓜样的体型严重不符。直到他看到结伴路过的两个男子,一个少了一条胳膊,一个少了一条腿。 六郎站住了,听里正解释道:“他们就是那一次叫天杀的海贼弄残的!” 六郎哆嗦了一下,敬畏地看着他们的残躯。再往前走,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一边慢走,一面问:“我阿姊当时……” 里正一路弯腰相侍,接口道:“小娘子来得可及时……”又是一通血肉横飞的描述。 六郎此时再听,便与彼时是两个心情了。更兼一路上,时不时遇到个缺手指头的老翁,瞎了一只眼的中年一类。 这真是一次三观重塑之旅。 等他受完了精神洗礼回来,他姐已经没事儿人似地拍板:“那你跟我一起走吧!”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壮士,开始了她的虎躯一震收小妹的革命征程。 六郎回想一下村中的艰难生活,想一想他娘之前洗脑的课程“女人不容易啊”兼以偶然听到了只言片语,似乎在他姐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他娘独个儿带他姐生活的?那阿花带着弟弟这么生活,只会更不容易。 六郎道:“她还有弟弟,一起带过来罢。” 阿花带着小惊喜,看颜神佑也点头了,忙答应了下来。 颜神佑对六郎道:“你的律还没有学全,我得跟你说,他们姐弟是良民。” 六郎问道:“那阿姐怎么带她走?” 颜神佑狡猾地道:“我雇她呀,给她开工钱。” 六郎:“……”看来,他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自然还是有很多的,比如颜神佑又问了秋收的情况,租税的情况。冬季修渠的劳动力够不够一类,六郎发现,这些与在州府听到的固有相似之处,亦有细微的差别——都一一记在心里。 与此同时,丁号也被李彦揪着耳朵,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yuc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9 21:53:47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9 20:36:43 avior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9 19:57:02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9 19:26:12 llpphhddxx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9 18:26:05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9 18:10:35 越南花雕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19 14:56:1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唯一”,灌溉营养液+12014-08-19 21:33:08 读者“沐雨泽”,灌溉营养液+12014-08-19 20:04:21 读者“沐雨泽”,灌溉营养液+12014-08-19 20:04:18 读者“沐雨泽”,灌溉营养液+12014-08-19 20:04:15 读者“纯白色的猜想”,灌溉营养液+12014-08-19 19:12:21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19 18:26:30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19 18:12:23 第198章 学霸见学霸 丁号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训斥过了。 丁号少年成名,这里面有没有幕后推手尚未可知,但是他是个学霸,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天生智商不低,学东西又快,除了学成个结巴这一点,被亲爹揍个半死之外,简直是个完人了。虽然直到他爹死,他的结巴都没改过来。然而,结巴也带来了一个好处——让他变得沉默。 开口就惹人笑,这对于一个有着极强自尊心的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丁号从那时起就少说话,出口前总要深思,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意思。这对于做学问来说,无疑是极好的磨练。 正因为学习好、看起来稳重,他已经很久没有被骂过了。 今天,全补齐了! 李彦不是别人,辈份上压他一头,情份上于他有半师之谊,学问上是个比他还凶残的学霸。更要命的是,李学霸比丁学霸在从政经验和等级上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在前朝,李彦是个几乎能够力挽狂澜的人——只是架不住当时从皇帝到底下人组团作死而已。 丁号呢?从来就没有接触过朝廷中枢这么高大上的层次,一开始是被颜肃之捞来当县令的。到现在为止,他正式当一把手的时间也仅限于当县令的那几天。 这是一个从理论到实践都被人完爆的悲剧! 丁号回来的时候,颜神佑已经带着她弟出行了,俩人都没有能够打上照面儿。府里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丁号想而又想,也只是把颜肃之的问候给带了来,并不与楚氏、姜氏等人多说什么。 总的来说,姜氏给他的印象是个温柔大度的主母,楚氏感觉上有些决断的人,只是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表现。丁号也就守口如瓶,琢磨着给颜神佑寄封信去说明一下情况,商议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勘刻石经背后的意思大家都懂,具体要想向民众传达什么样的思想,这是一门大学问。 没想到他刚从州府回到家里,信还没写,脸都还没洗,就被李彦派人叫过去了。 两家是邻居,走动起来真是相当方便的。 丁号也没大注意,就这么风尘仆仆地到了李宅。 见了面儿,丁结巴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李学霸一顿好喷:“回来都不知道洗洗脸?你这么轻佻,你爹知道吗?跳脱得没个人样!你是猴子吗?” 丁结巴被这一串几乎要修炼出实体的语言攻击给砸懵了,从来只有人敬他夸他的,连李彦,以前要揍他,也是做戏的成份居多。这一回,以丁号的经验来看,李彦是动了真格的了。丁号有点懵,他做什么了呀?他这不是挺好的么?!看,跟颜肃之跟对了吧?旁的地方都乱了,就昂州是太平的,还很有发展前途。他跟着颜肃之出征,这不,又攻克下好几个县城,开局很顺利。 这不什么不好?!怎么就成猴子啦?! 这个时候,丁号就恨起自己小时候是个熊孩子来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结巴。弄到现在有嘴说不清!气得眼珠子四下乱转,恨不得赶紧捞支笔来——他写字还是挺顺溜的。 李彦看他憋得脸都红了的衰样儿,冷笑一声,继续骂:“去了一趟荆州,你的脑子被河间王啃了吗?话都不会说了,变成一副贼模样儿,他做反贼,你这个蠢样儿,连反贼都搭不上边儿,也只好做个毛贼了。” 丁号顾不得口吃,努力一字一顿地道:“世、叔、何、出、此、言?!” 李学霸跟言官在朝廷上打嘴仗的时候,丁号是真还没有出生,李学霸一点也不怕这个小结巴。老人家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这世上也只有小毛贼,偷了仨瓜俩枣儿,猴儿似的,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你转头看看你自己,红屁股都露出来啦!” 丁号瞬间伸手捂臀,尔后刷地放下手来,怒目而视。 李学霸冷冷地看着丁号,这个技能往日都是丁号拿来看别人的(结巴,只好用眼神杀死对方),现在被用到自己身上,丁号颇有一点吃不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李彦出了一口被拐进传销组织的恶气,觉得通体舒泰,这才又切换回了知心长辈的模式上来。心平气和地道:“为政之大忌,在心浮气躁。你自从入门已来,大惊大怒,你的心没跳出腔子来?” 丁号快要崩溃了,合着您老这是锻炼我心理素质来了? 李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丁号,再次确定丁号不大适合混官场,至少是现在这个状态不太适合。当昂州的摊子还小的时候,丁号有偌大的名声撑着,倒也能支持得住。现在虽然学问还在,但是政治上的情商还是不太够的。 李彦郁闷地道:“你父亲去得早,就留下你一个,你怎么就不像是一个背着重责大任忍辱负重的人呢?” 听到这么个评语,丁号不干了,结结巴巴,拼死也要说一句:“我忍到现在,策动颜仲泰,如何不是忍辱负重,反戈一击的?” 李彦的头痛了起来,口气也严厉了起来:“你是从哪里学来这般与我说话的?”态度呢? 丁号的气势弱了下去,李彦这才满意地道:“明白了么?” 学霸的语言只有学霸才能明白,李大学霸扬眉吐气,丁小学霸低眉顺眼。丁号在李彦的连番打击之下,突然间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太浮。直白地说,就是得意忘形了。连跟李彦都开始大小声,这问题是很严重的。 世间的道理,一法通,万法通,学习与搞政治,从对个人素质的要求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以热心热血,但必须冷静克制。在学习上,丁小学霸达到了要求,但是在从政上,他还差得远。丁号就这么灰溜溜地在李家的地板上蹭蹭蹭,小心地蹭到个坐垫上坐下了。 李彦哭笑不得,斥道:“你那是什么样子?” 丁号嘿嘿一笑,赖在李家不走了。 李彦将他拎过来,本就是为了给他提个醒的,自然不会不管他。既然彼此都知道了这么个意思,丁号也就不死赖在李家不走了。反正都是邻居,这个门儿到那个门儿的事儿,以后天天过来听老学霸讲故事就是了。 临走前,李彦见他态度端正地道了歉,又提醒了他一番:“石经如何勘刻,你须心中有数。我看那个小娘子其志不小,她固是有些本事,我等也不可一味顺着她。否则,我等读书何用?” 丁号压下了反驳的欲-望,乖乖答应了。 李彦又说:“我与霍翁俱修书投与门生故人,邀他们共襄盛举,如今道路艰难,他们到得会迟些。然而这世上愿意来昂州的人当也不是没有,若是早打定了主意,此时恐怕已经到了门口了。如何与他们相处,你可要拿定主意了。可不要似先时那般轻浮。” 丁号面皮微红,觉得两耳有些发胀,一揖到底,也答应了。 李彦这才放他回家。 ———————————————————————————————— 丁号风尘仆仆赶回来,原本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太开心的。建功立业,是无数男子的梦想,丁号只是结巴,雄心壮志自然是不缺的。学问上头,他取得的声誉与成绩已经够多的了,两相权衡,他是宁愿跟在颜肃之那里运筹帷幄之中的。 如今被李彦当头棒喝,才觉得回来也是不错的。只是心中未免有些讪讪,对于行将到来的士人们,也有那么一些觉得无趣了。 这种心情,在见到杜黎之后,顷刻之间被他扔到了角落里。 丁号嗅到了危险的讯息。 杜黎等人是被颜孝之派人一路送到湓郡,再由张瀚使人送到昂州的。走了一个“之”字形,到昂州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张瀚对读书人倒是比较客气,见他们的行李也比较单薄,还每人送了套冬衣,刷了一点好感度。 只是杜黎的运气不太好,到了昂州,一个正经主政的人都没遇到。杜黎的计划里,是要潜伏一下,看一看颜肃之的处事方式。如果是他觉得可以跟随的人,那就要亮出真本事,向颜肃之自荐一下。如果颜肃之不符合他的期望,他就要调整计划了。 万万没想到,他没能被送到颜肃之跟前。路上倒是听说了,颜肃之的女儿做留守。这让杜黎有些惊奇,这种做法,显然是不大合乎常规的。女孩子家,再有本事,也不好这么直接跳到前台的吧? 还须观察,这是杜黎的决定。 到了昂州,一路观察,发现昂州治下十分太平,百姓生活还显出一点点富足的样子来,完全不像是一关之外那般凄凉萧索。 【不管怎么样,能做到这一步,倒也是他们的本事了。】 同时,这一路还听到了许多传闻,比如颜肃之他闺女,其实是个可怕的女壮士。诸如此类的。 杜黎心头一动,女壮士?女子主政,是必须要臂膀爪牙的,否则行事必有不便!这便是他的机会了,外面极乱,昂州极太平,又有各种优待士人的诱饵,来者必然会越来越多的。各种竞争殊为不易。如果说以前,是个识字的人投名帖都有可能见到颜肃之的话。那么现在,非名士可能连名字都不会被报到颜肃之的跟前。 如何能够快速地接触到颜肃之,这对所有到达昂州的有志之士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杜黎的想法就比较有趣了,他想通过颜神佑来接触颜肃之。如果昂州真是颜神佑主政,那么在她这里,能够见到颜肃之、进而被常识的可能性无疑会大大增加。相比起他那些对女子主政心有芥蒂的同伴们来说,杜黎果断将节操抛开,他要先抱这一条大腿。 通过这些见闻,他已经对颜神佑这个人作出了一个大致的判断:这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抓权、好权,却又不弄权。很奇怪的,她一直是在为整个利益集团谋利,同时也拿到了大量的权利,然而从行事来看又不像是在争权。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规则在指引着她。 杜黎甚至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在追求一种奇怪的道理。如果这个道理实现了,她可能会让步也说不定。 如果颜肃之真如传说中那么地“奇特”地话,杜黎认为,颜肃之还会继续这么纵容这个女儿也说不定。 但是,世人总有另一套行事的规则。随着颜肃之的儿子们渐渐长大,尤其是长子,嫡长从来都是有着极强的象征意义和凝聚力的。这个时候,颜璋身边肯定会聚集那么一批人,这批人有的因为道义,有的干脆就是因为利益。他们必然要求颜璋掌握更大的权利,同时,他们也因此获得相应的分红。 彼时颜神佑积威日久,威权日重。此消彼涨,必然会被颜璋身边的人视为障碍。到时候,哪怕姐弟间感情不错,也是断不了有人从中或出于大义,或出于私利,进行挑拨的。挑拨的还算好的,再有那一等胆大的,从中做点什么实事,也未可知。 颜肃之必不肯见儿女相残。那么,如果有人能抓住颜肃之的这个心态,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提醒颜肃之。又看起来像能调理姐弟俩的矛盾,或者说,有办法协调两个集团之间的问题……则必得重用! 杜黎想得很远…… 不过首先,这一切得等他见了相当人等才会下结论。如果闻名不如见面,一见之下觉得不符合预期,剩下的计划也就不用执行了。看起来昂州还算太平,他就找个地方窝一窝,再等待时机,看哪里比较合适他发展吧。 现在,杜黎且得先通过丁号、李彦、霍亥三尊大神的考试。这三位都是当世之名士,名气颇大,尤其李彦,节操还特别地好!饶是杜黎对自己颇为自信,还是有些个紧张。他自以智计过人,然而要论到学霸等级,不说李彦了,便是丁号,也是让他觉得有点难啃的。 杜黎也自有一股坚持的毅力,给自己打打气,坚定地迈进了院子里。南下这一群人,早已隐隐以他为首,他又有何惧哉? 在杜黎身后的这些人,或是有些呆气,觉得这一路杜黎俱是安排得妥当,随他到昂州也不错,或是自己也觉得昂州委实不错,想留下来。诸人表情也都很是顺和,没有桀骜的表情,也没有故作的矜持。 室内,丁号在看到杜黎之后,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复杂的气息。有点像同类,又有点像异类。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从心里弥漫了开来。 丁号学霸瞬间进入了防御状态。 李彦瞥了一眼丁号,暗骂一句:没出息。也凝神看向来者。一看之下,不由眯了眯一双老眼。这个杜黎…… ———————————————————————————————— 隔了三百里地,正在赶路的姐弟俩自然不知道,李彦对于杜黎的评价是:非久居人下者,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然自有才气,杀之可惜。单论起来,丁号绝不是对手。但是,抛开内部争权这个目前还没有影子的事儿,对于缺人手的昂州来说,杜黎的到来,是相当及时的。 那一厢,杜黎见到丁号,发现他说话甚少,也发现了他可能语言方面有点问题,对丁号的竞争力的评估就降了一等。然而对于李彦,他却敬重得很。彼此倒也相安。 杜黎等人成功地通过了面试,被放在了集体宿舍里居住。因为还没有任官,也不知道最后前程如何,是以都没有安置在同昌坊。这些人,只有经过大浪淘沙之后,真正能够进入昂州官员序列里的,才有可能住到同昌坊。 饶是如此,对于奔波了许久的他们来说,两人合住一间院子的集体宿舍,也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了。这里面就没有一个人是世家出身的,在京游学的时候,条件也不是特别好,现在这样动乱的时候能有这样的环境,大家也算是比较满意了。有些人甚至还在琢磨,等自己站稳了脚跟,是不是把家眷也接了来?至少,这里安全呀。 颜神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跟六郎下马,准备在桑亭驿里住下。接到舆部的消息,匆匆扫了一眼,见丁号回来了,她便也放下了心来。手一垂,牵着六郎进了驿站。 驿站早便洒扫好了上房,驿丞年岁也不算小了,见到姐弟俩,忙上来施礼。颜神佑回了半礼,六郎紧跟着回礼。驿丞连说:“不敢。”虽然是驿丞,且来往的人见得多了,也会雅言,只是比起归义那一位人气龙套来说,他的雅言就带上了些口音——并不难懂。 驿丞固是欣喜自己能接待这二位,又担心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反落埋怨,是以小心加小心。颜神佑察觉了,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们出来前,是早就知道外面会辛苦些的。你也不必如此。” 话虽如此,驿丞也不敢就胡乱对付了,亲自引他们往上房去。里面已经烧好了炭盆,并不寒冷。颜神佑道:“这样就很好。” 六郎默默地记下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等着看他姐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好学着。虽然一张胖脸上装作面无表情,很老成的样子,心里却想:阿姐好像比先生们要高明些。 并不是颜神佑比李彦高明,只是李彦与霍亥这样的老先生教小朋友,还是六郎这样的小朋友,总不能一开始就让他去风餐露宿吧?好歹得教点书本知识,教些礼法道德吧? 只是在六郎这里,就显得颜神佑带着他看到的都比较实用了。等他再长大一些,就能明白,实践固然重要,理论也是不可或缺的。 颜神佑让驿丞下去,阿琴道:“小娘子,我随这位老翁翁去取热水来。” 驿丞一怔,道:“哦哦,热汤,有的。”许多地方,便是管水叫汤来,也有叫浆的。 姐弟俩洗手净面,围着熏笼烤火。颜神佑便将丁号传来的消息告知了六郎,又告诉了他勘刻石经的事儿。六郎问道:“丁先生不在阿爹身边了?” 颜神佑道:“是。术业有专攻,丁先生做些修书的事情,更相宜。前线和后方是一样重要的,后方不止是粮草辎重等,还有教化与耕织。” 六郎显然比一般儿童要老成些,颇为专业地问:“这样忙得过来么?” 颜神佑道:“眼下看,自然是忙得过来的。你看,我并不曾一下子就将事情搞得太大,先试探,试验着,成了,再推广。推广也不能推得过猛。你听过盲人摸象的故事么?” 六郎诚实地摇头,这是废话,这儿哪来的盲人摸象? 颜神佑便给他讲了,又说:“四条腿都像是柱子,以一论四,这是对的。可身子像墙,要再说它像柱子,就又是错的了。” 寓言故事的就是深入浅出、明白易懂,六郎越发觉得,他姐是个高明的女壮士。讲完了故事,颜神佑得给丁号回信,六郎得写功课,他还在上学,出行是因为工作需要,但是功课不能落下。每天必要写多少字,抄多少书,都是有数的。 姐弟俩各据一张书案,开始写功课。 颜神佑是请丁号把关,并且把自己的意图再次重申了一遍,组织工作等都交给丁号去做了。同时,又修书请李彦、霍亥多多费心。然后给楚氏、姜氏、姜戎、颜渊之等人写信,先是报平安,又请楚氏给盯一下昂州城里的事情之类。 写完了信,忽听得六郎低声叫了两个字:“阿茵……” 颜神佑愕然,继而笑道:“想阿茵了?” 六郎点点头:“他父母又不在这里,自己一个,怪可怜的。” 颜神佑想起唐仪,也是感慨万千,低声道:“伯父伯母在京城,眼下还是安全的。” 六郎问道:“那以后呢?” 颜神佑道:“以后也不会有事,真有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六郎犹豫地问道:“我一直听大家说,昂州离京城远,又是新附之地,是以方得偏安。如果京城有事,来得及么?” 家里有个聪明孩子,就是这一点不好。 颜神佑道:“京城只要能撑过一年,一切都好。” 六郎想了想,在他的印象里,或者说,在绝大多数人的心里,京城是个颇为高大上的地方,如何撑不过一年?便放心地道:“回去与阿茵说,他该开心了。” 颜神佑心里抹了一把汗,心道,妈蛋!老子又得去搞扬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先生火力全开! 感谢昨天说即使断更还会在坑里等我的亲们,么么哒=3= 我会尽力保持日更的。 担心神兽的亲们,也不用太担心了。她虽然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但总会有给她泼冷水的人。她还是会认清现实的,她也不是因为一时义愤就要捣个乱,看情况不妙就往后宅一缩的人。会有始有终的。 以及,六郎也不是熊孩子。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aom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22:10:37 竺芸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20 21:02:33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19:57:04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19:37:55 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18:42:23 你弱爆了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16:52:06 落落归尘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20 15:53:57 火星上恋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09:59:51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08:56:18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0 08:48:0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00:16:35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00:16:32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00:16:30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00:16:27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00:16:23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00:16:19 读者“想不出”,灌溉营养液+12014-08-20 23:32:12 读者“想不出”,灌溉营养液+12014-08-20 23:32:12 读者“想不出”,灌溉营养液+12014-08-20 23:31:51 读者“想不出”,灌溉营养液+12014-08-20 23:3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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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郎一缩脖子,马上又挺直了小脖颈儿,认真地道:“还有一点,就是想到阿茵才出声的。”说完,白白净净的小胖脸上还出几分粉红来,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颜神佑倒觉得他这个样子才有点男孩子活泼的意思了,摸摸他的头:“去写完功课,年前咱们就能回去啦。写完功课,记得写信回去问安。” 这是姐弟俩每日必做的功课,横竖昂州城总要快马送来些事务让颜神佑做些决定,颜神佑写完批示就要即时发回。正好,连家书一起带过去了。 于是六郎继续写功课,颜神佑也重新取了纸,也练一练字。 等六郎写完了,颜神佑又检查过了他的功课,姐弟俩这才一起喝热茶吃点心。只要不是累饿过头,颜神佑总是要先做完这些事情,才会吃吃喝喝。她牢牢记得高三班主任的教导:吃完饭之后不要搞脑力劳动,没用的,因为要消化,所以胃部开足了马力,脑子就会缺缺氧。 点心并不多,因为还有晚饭。 垫巴了点东西,颜神佑又与阿花聊天儿。阿花权衡再三,还是当时就跟着颜神佑一道走了——怕答应得迟了,再生事端,就没有这般好机会了。阿花的弟弟因为年纪小,留在了村里交给里正家代为照看,颜神佑命取了些钱米,权作抚养之资。 纵使颜神佑允她等年后再到州府去,阿花还是拿定了主意,虽然说颜神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但是阿花却不肯拿这难得的机会去冒险。万一有了什么变故呢?还是现在先占个坑儿再说!她就这么跟着来了。 颜神佑倒是能够猜得到她的想法,只是看到阿花一脸倔犟的样子,劝阻的话便说不出口来了。将心比心,这事儿换到她身上,她也是要这么选的。既然阿花来了,颜神佑便预去给了她一些工钱,给她弟弟一点见面礼,因知道他们姐弟生活比较困难,两人的新衣也都算在见面礼里面了。 阿花姐弟俩换了新衣,阿花又取了些钱米谢与里正家,自己才将剩下的钱好了她弟弟几十个制钱,余下的自己好生存好。将自家的钥匙带着,又给了她弟弟一把钥匙。这才与她弟弟依依不舍的道别,临行约定,颜神佑回到州府之后,阿花一安顿下来,就告假来接她弟弟到州府去过年。 因有过何二女的事件,这一路上,阿竹便分外小心,除开颜神佑与阿花说话,其他的时候,阿竹都在给阿花做岗前培训。主题思想就是脑子要放灵光一点,以及,万事要以小娘子为主。阿花不似何二女,何二女虽然出身低些,却是打小万事不操心的。阿花却是从小吃了许多苦,如今又是独个儿带着弟弟讨生活的人。阿竹教了她两日,自然都觉得有些无趣了——会不会做事情的人,不用太久时间就能看出来了。 时间长了,阿竹也得承认,阿花是个靠谱的人。甚至因为经历的关系,比同龄人都老成得多了。以后颜神佑再与阿花说话,连阿竹都听住了——这里面有好些个事情,是阿竹也并不了解的。比如,乡间的生活。阿竹原以为自己随着颜神佑这些年,又在坞堡里住过,已经知道不少乡间的事情,及听得阿花一说,才知道自己知道的都是些皮毛。 比如说,到农忙时,住在坞堡里的人单知道忙,却不知道忙到什么程度。据阿花讲,基本是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的——累的。好日子就那么几天,尤其是收获季,最怕下雨,天好的时候,抢着一天是一天,有些人家干脆就在田间地头的窝棚里趴着,也不管什么蚊蝇了——累成那样,打都打不醒。天一亮就爬起来干活,饭食送到地头上去的。 颜神佑比较关心的是“农民收入问题”,因为看着阿花姐弟当初的妆束并不好,她明明记得的,像阿花这样的是有抚恤金的。阿花的父亲死于海贼,当时全村都在抵抗,所以算半个烈士,阿花家的田也没有全部收回,不至于紧巴成这样的。 如果阿花拿着抚恤,又有自己的田,还混成这样,那颜神佑就要担心了。昂州以后要面临许多的战事,战死的人数不会少,抚恤金的发放,乃至许多政策是不是得到了执行,关系甚大。是以颜神佑又仔细地问了阿花:“收成如何?我看你们姐弟像是过得不大好。” 阿花连忙解释道:“是我存了些钱,留着日后好用的。我们乡下人,不用日日穿好衣。” 颜神佑再次问了她亩产量、物价等一系列问题,得到了确切的数字,终于放心了:“这样就好。” 阿花颇为感激颜神佑的顾问,对于颜神佑担心的问题也给了很明确的回答:“乡里乡亲的,都很照我们,四下里也没听说有克扣的事情。” 不一时,驿丞过来报,说是晚饭好了,阿花连忙起来道:“我去搬取饭食来。” 阿竹听了阿花攒钱的回答,一面给颜神佑收拾了笔墨,一面道:“这大约是要攒嫁妆了,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小娘子要用她,只怕,她有些事会耽搁呢。” 颜神佑摇头道:“我要是她就不这样,她父母留下的遗产在乡间也不算少了,不用愁嫁妆的事儿。” 阿竹道:“那怎么做?” 颜神佑道:“攒钱,送她弟读书,想办法进城。”乱世也是个机会,不说旁的,单说这么样的战乱,等战后,人材凋蔽,阿花她弟差不多该成年了,谋个小吏小官的,也不是难事。便是阿花自己,昂州城这样的发展之下,把家乡的田租与人耕种,自己到城里谋生,也是个保本儿的买卖。 阿竹:“……她恐怕更想投身府门内。”换了她就想办法卖身进个士人家里做奴婢。给士人家里做奴婢并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尤其在姐弟俩没什么亲人的情况下,好歹有口吃的。就这么小姐弟俩,乡间生活,又没个成年男子顶门立户,生存不要太艰难。如果是什么名门之后,硬撑下来也就罢了,总有出头之日。又不是什么著姓大族落难的后裔,难有翻身的机会。 颜神佑失笑道:“我们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反正,她现在是归我了。” 阿竹也笑了。 颜神佑也是在做个试验,看看似阿花这样情况的女孩子,能不能走出家门来。哪怕不成的,她也能保阿花有个好下场。如果成了,那再推广一下。 这里话说完,那里阿花已经与六妞几个端了饭食来。在外用饭,都拿银签试过了,才拿来给姐弟俩吃。 六郎回想方才几个“女人”说话,心里有股诡异的感觉,只觉得人与人毕竟是不同的。 姐弟俩才吃完饭,侍女们也开始轮班吃饭的时候,一骑快马又给颜神佑带来了一个消息——新的朝廷给颜肃之加官晋爵了,加了侍中衔,进位为县公,朝廷一番调整之后,他又变成了卫将军。然后,让颜肃之收拾完了河间王就赶紧把扬州给整平顺了,好与京城连成一体。 颜神佑:……早干嘛去了?! 六郎见她面色诡异,轻轻碰碰她的胳膊,问道:“阿姊,怎么了?” 颜神佑抽抽嘴角,把手里的信给六郎看了,问他:“你怎么看?” 六郎看完了,也没什么主意,只说:“阿爹不是去平逆了么?” 颜神佑抿嘴一笑:“对,阿爹去平逆了。”所以入京朝觐什么的,就等等吧。一开心,她就掐了掐六郎的包子脸,六郎脸都要皱成包子了。女人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没有之一! 颜神佑不理会她弟的腹诽,却又在琢磨着一件事情——扬州。 扬州单论硬件的话,比昂州还要好。昂州的土地多是新开,还很薄,扬州却多熟田。更妙的是,扬州经历了兵祸的冲击,门阀的势力就小了很多。而且现在扬州这么乱,急需有人能够整顿的。蒋刺史已经证明能力欠缺,韩斗出身不大光彩(造反),其他人要是能出头早就出来了,朝廷也是,无暇他顾。 真是一个好地方! 可是颜神佑却不想为这个朝廷白费力气。就这么个烂摊子,拿下来了,也就是个缝缝补补的工作,运气好了,跟米丞相似的,累死。运气不好,跟赵忠似的,冤死。 还是六郎说得对,眼下还是照原计划行事为妙,先下荆州。 然而,扬州也不能不去搞。现在就得着手进行一些安排了,比如说,散布一点谣言、教唆她大伯做好响应的准备、从朝廷那里拿到更多的授权……之类的。想到了就去做,颜神佑饭后又开始写信,进行遥控指挥。 ———————————————————————————————— 姐弟俩出行,州府里姜氏与楚氏等人免不了挂心。每每收到上一封信,便要盼着下一封。楚氏天天拎颜渊之来问:“有无讯息?”问的是关于州府政务方面有没有别的消息了。 姜氏则日日派阿圆回娘家,问她哥哥:“他们还有没有说别的?” 弄得两个男人都有些郁闷了,尤其姜戎,他被定在了昂州城里,原本想领兵出征的,也被外甥女给扣下来了。现在州府的保卫工作他已经从上到下梳理了一回,按旧京城禁卫的法子来安排,再无遗漏了,还不让他走,这让他很为难。 被问得次数多了,姜戎干脆派人去接姜氏过来,兄妹俩谈一谈人生。姜氏听了姜戎的家庭梦想,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大郎要往荆州去?”虽然知道手里有兵是好,但是丈夫已经在前线了,亲哥哥还要过去,亲妈还病着,姜氏还是不想让姜戎离开的。 姜戎不得不跟她讲道理:“留守昂州,我又不是留守官,一应庶务我管不上,只是守卫城池,能有甚用?” 姜氏道:“这样的活计做好了,就是有大用了。” 姜戎想的,是要更进一步,姜氏想的,是大家都平安。姜家并未受损,不需要姜戎拿命去拼。战场上刀剑无眼,姜氏是真的舍不得。 姜戎急道:“你不曾明白我的意思!姜家到今天,也算是可以了,多少人家梦寐已求的,咱们都有了。只是有一条,根基也不算稳,威望并不甚高。名声都是虚堆出来的,威望才是实。威望是什么?是做出来的。你想,妹夫有个翌日,我们但强些,立在这里,别人没个别的想法。若还是这般只做个牌坊,你就不怕有什么人来与六郎他们姐弟争位么?” 姜氏一惊,旋即道:“有神佑在,不至于的。” 姜戎叹道:“难。这样的买卖,太诱人了!再多的防范都嫌不够。我手里没硬货,说话没份量的。” 姜氏道:“我还是不想大郎为我涉险。从小到大,大郎护我良多,这一回,就听我的罢。再说,阿娘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年年都说要坏,年年都这么硬撑着,我真是怕……”你见不着她最后一面。 姜戎憋气道:“那也不能就这么……耽搁着呀。” 姜氏道:“要不,等神佑回来,我再问问她。” 姜戎:“……” 姜氏耐心地道:“眼看也要过年了,年后郎君也就回来了。你要真想跟他走,自与他说,岂不便宜?” 姜戎无奈地道:“也只得如此了。” 被点名的颜神佑并不知道她大舅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她正带着她弟,跟桑亭郡说话。 桑亭郡见了她,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位先生是知道她的丰功伟绩的,连带的,也知道六郎从小就老成,并不敢拿这姐弟俩当一般小孩子看。样样准备得周到,人也十分礼貌。 寒暄毕,颜神佑向他道了辛苦。 桑亭郡连说不敢,又急忙汇报了工作,说了桑亭郡秋收工作顺利、军粮保证上缴完成定额,人民群众情绪稳定一类。 颜神佑都耐心听了,却飞来一笔,问道:“先时行文,你可收到了?” 桑亭郡大汗,硬生生想了起来:“小娘子是说,公祭的事?” 【公祭?那是神马鬼?!】颜神佑也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就是她提出的关于阵亡士兵的问题。“公祭”这个名词取得倒是挺不错的,可以考虑推广。她原本正在琢磨着,怎么样提高军士的地位。她对于如何治理一国,坚信着大兔朝的理论,枪杆子和笔杆子绝不能交给其他人,哪怕手上松一松,都要出问题。 对于现在来说,笔杆子好抓——书生也要吃饭。枪杆子就比较困难了,现在的战争,技术含量真心不高,史九那样的,招呼人扛着锄头就能造反,还造成了震动。由此可见,普通的军事技术是相当令人哭泣的。 这事儿第一场大祭,最好是由她爹来出面,这样气势就能上去了。 想到这里,颜神佑点头道:“正是。准备得如何了?” 桑亭郡道:“本郡所征之兵丁,皆造名册,都是现成的。只是铭牌一事,先前并不知道,是以他们并没有这样物事。” 颜神佑道:“无妨,现在开始做也不迟。阿爹那里我已去信,且不用担心。” 不想桑亭郡还有难题:“不知这铭牌要怎么做?丝麻之物易损,钢铁量大,竹木似可,却也是易腐易燃……单是写名儿,这容易,造祠,也容易。可是铸造么……” 颜神佑:“……”md!忘了这个了!受条件的限制,如今的铜铁产量并不很高,昂州要铸个币,都千难万险的。颜神佑跟方章、丁号请教了半天,还是得照颜肃之拍板的那样——暂缓。 铁更是不得了了,凡武器,不论刀枪剑戟,都得用它。一个士卒可能用一两铁片做个铭牌,人一多,就是一个很大的量。尤其是不断有人被消耗,不断地有新兵加入。 再者,铁牌上铸字,它也是个难量。一般工匠是不识字的,通常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好往自己的作品上刻个著作权什么的。 颜神佑怔了一下,旋即果断地道:“先用竹木!”不管怎么样,这个计划她都要推行下去。同时,她还有了新的计划,比如给每个士兵都编号。姓名和编号对应,找人就更容易了。 给部队编号,是个由来己久的传统,只不过不象是后世那么用数字而已。现在颜神佑要用最容易记的方式,给每个人都编上号码,籍贯加上天干地支,是相当不错的主意。 桑亭郡见她主意已定,只得答允。又上报了要应建的所谓忠烈祠的数目及所需的人力物力——并不多,大概就是一个村子里有一座,也就是三间两进的大小。村里人一起动手,搭搭手就完工了。 每村只要有一个识字的人,写名牌的事情也就齐活了。 事情定了下来,颜神佑这才有心情带着六郎四处走走。又取出些钱帛,给了当初参加她的及笄礼的几位妇人。 ———————————————————————————————— 晚间歇了下来,颜神佑便给颜肃之写信,跟他汇报了情况,且又提醒颜肃之——既然朝廷已经有了新君了,您给他写贺表的时候,也捎带把咱建忠烈祠的事儿汇报一声吧。 没经过朝廷认证的,那就算是淫祀了,这多坑爹呀? 原本昂州已经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了,自然是自己关起门来办了就算完了。等颜肃之上台了,他们这一拨人说了算,这事儿也就算是合法了。现在朝廷还没有倒,颜肃之又被他闺女包装得十分苦情且高大上,当然要跟朝廷汇报一下了。 颜肃之接到颜神佑的书信,笑骂一句:“狡猾。”将信交给卢慎,让他往贺表里再添点料。 六郎却在问颜神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颜神佑给他讲了淫祀的意思,六郎直到听完了,才说:“这个李先生讲过的。我是说,阿姊为何一定要为军士做这些呢?怕有逃兵?”这也是楚氏当时想到的,这种“卡死了你的来源地,就算当了逃兵,在家乡也算死人”的做法,真是相当的带感。 颜神佑惊愕道:“怎么这么说?并不是的。为政,令人畏惧与令人向往是缺一不可的,前者只是让人不违法,后者却好叫人上进的。”拉过来六郎,跟他讲道理。 先从枪杆子和笔杆子说起,举的例子都是简单又粗暴的:“这世上,你见过手上无兵,却能坐稳江山的人么?打不过人家,就完蛋了。” 六郎跟着李彦也读了些书,史书虽读得不多,但是自姜氏开始,都给他讲了一些历史小故事。仔细一想……卧槽!尼玛还真没有啊! 六郎的世界观受到了震荡打击。 李先生讲,君有天下,是天意(不然还能跟个未成年说什么啊?) 姐姐说,拳头大的是老大。 颜神佑又说:“你看,虽说不以德服人,则天下不稳,唔,本朝就是这啦,礼乐崩坏的。不过呢……要是光论学问道德,怎么李先生只做了你的先生而不是做皇帝呢?” 李菊福。 “都说天意,天意在哪里?不在天上,而在地上。看谁得民心了,民心很简单的,吃饱穿暖,活得有尊严。百姓读书少,容易被糊弄是不假的,可又不是没长脑子,时间长了,人家总能感觉得到,不是么? 士卒也是这样的。你让人家卖命,就给那么仨瓜俩枣儿的,让他们怎么说?自己的命就值这三文二文的?就说,死了也死得无声无息,遗骸异域,这样的队伍,会有什么干劲儿?得把他们担心的事儿都办了!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了,才能将士用命。” “人呢,因为有了要守护的东西,才会立场坚定,一步不退。因为有了要争取的东西,才会奋力向前。” “短视的人,总是想着夺别人的东西以肥己。目光长远的人,却会想一起将事业做大。”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颜神佑拿颜家三房当反例。六郎对三房的印象仅限于三个堂姐,其中一个还作死了。现在听颜神佑说还有这一段革命家史,整个人都不好。 实例摆在了面前,六郎得承认,颜神佑的说法是相当有道理的。楚氏的构想是很好的,颜神佑的思想里,天然带着那么一点天真的乐观向上,只要六郎不是天性凉薄之辈,总是容易被颜神佑影响的,至少,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自家骨肉离心。 这一天,六郎被灌进了海量的知量。 六郎总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李先生讲的道理虽然很好,但是阿姊把我的三观震碎重组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神兽她是战略忽悠局的。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om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09:21:46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00:51:44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00:09:48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22:16:10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22:13:50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22:06:22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19:58:45 睡睡平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19:25:39 临水清音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18:54:32 yu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18:40:23 27只兔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16:33:48 om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15:59:45 越南花雕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06:08:21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1 02:47:20 tianxiawukeng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21 00:40:09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omg”,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6:43:25 读者“omg”,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6:43:20 读者“11”,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6:30:02 读者“雪沫乳茶”,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4:29:40 读者“ifgirl”,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3:50:35 读者“kirinkame”,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2:48:21 读者“杪杪.sdo”,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01:31:21 读者“鱼”,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2:22:46 读者“苏琉砚”,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2:16:56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38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37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33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29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28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25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23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19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17 读者“蒙其d路飞”,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1:55:13 读者“雨树梅烟”,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20:55:21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18:23:39 读者“玩命奔跑的蒲公英”,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14:57:10 读者“玩命奔跑的蒲公英”,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14:57:05 读者“玩命奔跑的蒲公英”,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14:56:53 读者“玩命奔跑的蒲公英”,灌溉营养液+12014-08-21 14:56:46 第200章 两百章 了呢 当神经病的家人总是痛苦的,六郎带着重组的三观,一路晕晕乎乎地跟着他姐继续前进。跋山涉水,不辞劳苦。看着他姐一路检查工作,冬天不好深入田间地头,就跑到军属家里去送点柴米油盐,还视察一下忠烈祠的工程进度。真正做到了送温暖下乡。 亲民的上官不少,亲自跑来跑去的人很多——比如甘县令,但是像颜神佑这么搞的人,还真心是没有的。以往就算是朝廷有大事,比如虞喆登基了,朝廷会给百姓一些赏赐,有的地方就是减免租赋,还有赐民爵,又有予女户牛酒,老人帛、米一类。那些都是上边拨下来,然后一级一级地分发下去。高等级的官员,是极少会挨个儿村镇跑来送温暖的。 颜神佑这也是才想到的。 还是在路过阿花家的时候,给阿花弟弟留了些钱帛。这才想起来还可以搞个节前慰问什么的,一般百姓,你往他家里走一走,他们就很开心了。军烈属就另算了,那必须得有点慰问品。 颜神佑的计划里,是要抬高军功集团与普通士卒的地位的。于是乎,不特会在郡府里接见、宴请当地士绅,还会借由推行忠烈祠的名目,跑到百姓家里去坐坐(虽然一个村子可能只在里正村长家落脚,偶尔去军属家门前转悠几步)。提前从府库里分截留出一部分米与布出来,每户分得不并不多,烈属与军属翻一番。 她在昂州原本便有些个奇异的名声,本地之风俗,加上些带神话色彩的传说,使得她原就有不小的威望。眼下再不辞劳苦地跑这一趟,随行的六郎年纪又还小,人皆以她是事主。将事都算到她的头上,她这一路,收获了很多军烈属的心。她原本在提刀砍人这一行的威望就不低,经此一事,更有一些“愿为效死”的人存在了。 士绅们却颇有不解,此时军户入另册,算贱籍,哪怕是良民征发入伍,日后可解甲归田,也不算是什么光彩的行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是共识。 桑亭郡不敢多劝,当地之士绅却见她面上也不带霜,说话也温和,大着胆子劝阻她姐弟两个“慎重”,请她不要自降身份。 桑亭郡当时脸就绿了,心说,你这么跟她拧着干,这是找死呢吧?她爹娘都不管了,你多的什么嘴?别把我也一起拖累了,好、吗? 颜神佑并没有生气,相反,她还挺高兴有人来递这么个梯子、让她可以借题发挥的。听得这位胡子花白的老翁这般说,趁机道:“他们家人为我父亲抛家别业,浴血而战,我便来看看他们又如何?不拘何人,为国效命者,我不负他。” 士绅们看看她,又看看六郎,想了一想,都闭嘴了,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士绅们的心思,九曲十八弯。百姓们却十分简单,谁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安生日子,他们就跟谁走。原本征兵抽丁这事儿,是人都不会很乐意。然而随着流亡北人安置的增多,晓得了北方的事情之后,也都觉得自家出丁能护得一境安宁,是可以接受的了。 更何况,颜家治下,日子确是比以往过得好了很多。放到以往,打起仗来一个村子能去了一半的人口,这没了的人里,有一半儿是征发死了,另一半是因为征粮等饿死的。 现在只是偶有传过来阵亡的消息,家里居然还能揭得开锅,且还有些年节的“恩赏”。好与不好,果然是对比出来的。 颜神佑的队伍离开时,村里人自发相送,一路能给她送到隔壁村去。 六郎还问她:“这是不是便是要解了将士的后顾之忧,以收士卒之心?” 颜神佑认真地道:“你须得记着一条,民心不可弃,更不可欺。是,有些百姓读书少,想得少,易被蠢弄,可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有没有盼头,说话时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又不是土偶木梗,怎么会感受不出?听你说两句便信了?是以不可欺,欺得了一时,欺不了一世。空口许诺,又或欺人,终将自食恶果。” 颜神佑没好意思说,搞节前慰问什么的,是她才想出来的。这样截了人家桑亭郡的预算,她回去还有官司要打。得亏是桑亭郡这样的老人,估计是有点怕自己,不然根本讨不着好。 暗道一声惭愧,颜神佑心里记下此事,带着六郎继续巡视。一路太平无事,且越往南走,越觉得温暖湿润了些。虽是传说中的“烟瘴之地”,冬天却比夏天好很多,这里的冬天,几乎算是一种享受了。 如果不算舟车劳顿的话。 昂州湿润,河流也不算少了,时常有需要换舟揖的时候。颜神佑还恐六郎年纪小,这一路会累病,每到一地,先问当地有无好郎中。不想六郎一路无病无灾,居然十分安全地撑到了回州府,颜神佑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六郎一路带着被重组的三观,回来了。 俗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时是教导知识,越是简明扼要,越是容易被记住。越是贴近事实,越容易让人信服。李彦当世之名家,论起做学问来,颜神佑是比不上的。但是对于战略忽悠,颜神佑比他先进了几千年。 从刻石经的事儿里就能看出来,李彦想的,还是要整理出整部的大部头。颜神佑的理论就简单得多,而且,也更实用。 两相对比,六郎更容易亲近谁、接受谁的思想,不言而喻。 ———————————————————————————————— 回到昂州州城,老远地就有道路上遇到的人看到他们这一阵人,远远站住了,等他们经过的时候打招呼。颜神佑知道,这是快要过年了,有些采办年货的人。还有两队人马,那是往荆州前线送过年的补给的。 颜神佑也不乘车,和气地与他们打着招呼。六郎绷着小脸儿,是想学他姐,跟大家和气一点打招呼。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笑起来也显得十分严肃。好在现在是张包子脸,十分招人喜欢。 来前早已送信到了州府,楚氏等早已知道他们此时当归,也派人来迎。姜伍闲得无聊,也要出迎,被姜氏硬拦住了,道是没有令舅舅出迎外甥的道理。楚氏便点了颜渊之的两个儿子颜希礼、颜希义去,他俩是颜神佑堂弟,倒也算合适。 两个熊孩子被颜神佑收拾之后,倒也认真读者。只可惜是真没开这方面的技能树,到目前为止,学业平平。倒是一直在习武,对兵事的兴趣越发地浓厚了。不敢在颜神佑面前提要投军的事情,但是眼睛一直往颜神佑身后的玄衣那里瞄,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颜神佑奔波了好两个月,回来之后觉得心情好,也没有为难他们,让他们看了个够。 人还没进城,城里便已经有人知道了。时已入腊月,城里人山人海,街上原是拥挤,现在听说他们回来了,都尽力往街边让,留出一条窄窄的道路来——还是想围观的。苦了城里何三等维持秩序的人,拿着水火棍,将街上的人往两边墙根赶。 颜神佑带着六郎,马上抱拳,说几句场面话,才匆匆回到了州府。 州府里,楚氏、姜氏都知道他们回来,早已预备妥当了。姜氏还在念叨着:“也不知道瘦没瘦。”楚氏道:“小孩子长大了,总要让他们出去闯一闯的。好孩子总是志在四方的,总拘在家里,唉,能有什么出息呢?你要不放心,等他们回来了,好好给他们补一补就是了。” 说话间,姐弟俩已经到了。 楚氏看着六郎不自觉地往颜神佑那里倾斜了一个小小角度的小身板儿,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来。问道:“一路如何?” 六郎并不抢话,听颜神佑答了:“一路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附和地点了点头,道:“我随阿姐学了很多。”说着,还悄悄看了他姐一眼。颜神佑也轻轻拍拍他的背。 让颜神佑带她弟,俩人培养感情,是长辈们的共识。但是有没有洗脑的想法——颜肃之想没想过这个问题,别人不知道,但是楚氏,肯定是打过这个主意的。当姐弟俩回来向她问安,她一看姐弟俩、尤其是六郎的小动作,就放下以来了。 只要六郎不跟他爹似的染上中二病,六郎就不至于被外面的人团团地围住,反与家人闹得生份了。 姜氏嗔道:“那些个正事儿,我并不懂的,你要说,等会儿与丁先生他们说去。与我只说,你们怎么黑成这个样子便是了。” 颜神佑伸手摸了摸脸:“没有黑啊。” 六郎也扭头看了看颜神佑的脸:“是挺白的。” 姜氏:“……呸!再野出去试试!” 确实黑了,风吹日晒,怎么可能不黑?只是姐弟俩朝夕相处,彼此并不觉得而已。那边郁氏也说:“不但黑,还瘦了。” 六郎认真地强调:“四娘,我是结实了。” 把郁氏逗笑了:“行,你是结实了,去上秤上一称,看轻没轻。” 六郎嘟了嘟嘴巴,没敢吱声,小腰板儿挺得很直,有点……虚张声势。他家的女人,个顶个的惹不起。 一室欢笑。 不一时,又有姜家那里蒋氏等使人来问候,姜氏忙派人去回话,约定了明天让姐弟俩去拜望外婆一类。 又听姐弟俩说沿路之风俗,说不几句,楚氏便命两人去洗漱休息:“六郎毕竟年幼,还是早早歇息为好。神佑也是,你外头还有事呢,早早梳洗了,还是要见一见丁先生他们为好。” 姐弟俩答应了,颜神佑临离开前还跟郁氏等说,留下来一起吃个团圆饭什么的。 郁氏也笑着答应了,还说:“那我得把你四叔也叫过来,饭么,能蹭一顿是一顿的。”说得大家又笑了。 ———————————————————————————————— 见丁号等人,就没有这么轻松的气氛了。颜神佑一次将城内诸属官、她舅、她表哥等等诸人,全都请了来。 丁号已经回来好些时日了,与颜神佑也陆续通过了几十封信了。对于杜黎等人的安排,丁号也都汇报了。李彦并不直接给颜神佑写信讨论什么的,多半是通过丁号。关于杜黎的处理意见,其实是李彦提出来的。 照李彦的看法,如果是一般的读书人,哪怕是颜肃之父女都不在城里,通过书信申请,也能让他们先干些活——比如抄个书什么的。然而,因为有了杜黎,不止丁号的雷达开了,李彦也觉得这人不可以轻易安排。索性让他们先在别馆里住着,好生养着,等颜神佑回来再作决定。 也不是晾着他们,李彦与霍亥也时不时过来与他们聊天。读书人慕名师,即便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主事人,能有这两位老先生隔日一讲课,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职务安排,现在却是并没有的了。 其他人并不在意,他们来,固然是为了求官,但是如果是求学,那也不错。尤其是勘刻石经的事,在某些人看来,是比求官还要重要的事情。 李、霍两人也颇为合意,两人孤独日久,说起来,昂州这里的高级知识份子并不太多。学问好的,很多都兼着官儿,比如卢慎、比如丁号,天天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个来用,哪有时间见天陪着二倍讨论学问? 一时间倒也和谐融洽。 这些人,经过观察,目前倒没有什么问题。比如间谍之类的。勘刻石经的工作又还没有开始,倒也不用急着见。 眼下的重点,是政务。 颜神佑对于荆州前线的事情并不陌生,颜肃之有什么事儿也都通知于她,她坐镇后方,后勤皆依赖她来调度,自然要互通有无。但是,纸上说的终究有限,不如面谈。 两人一见面,都有一点吃惊,丁号见颜神佑,第一句话就是:“小娘子辛苦了,清减不少。”黑瘦了一些,虽然还是个漂亮的小娘子,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越发有些锐利泼辣了。 颜神佑硬生生咽下一句“先生秃了”,也说:“先生劳心劳力,殊为不易。” 而后又说方章辛苦,接着是两位老先生坐镇城中搞学问,也是辛苦。大家都说不辛苦。最后才是问候自家亲戚。 坐定之后,颜神佑先问前线的事情。丁号是个嗑巴,拖拖拉拉说了大半个时辰,才说得明白。 前线一直在打胜仗,但是死人也是不少了,颜肃之已经拿下了南安郡。其实打仗并不算难,难的是后续的安顿。 是,打逆贼(土豪)分田地,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但是,门阀的思想植根数百年,哪是那么容易拨草的? 虽然分田地的策略不错,然而人总有一些奇怪的心思。一部分人,看到以前比自己好的人落了难,恨不得上去踩上八千只脚,怎么作践怎么来。还有一部分人,看到以前的贵公子、娇小姐落了难,又心疼得不行,能忘了以前被贵公子鞭挞、被娇小姐羞辱的事,恨不得他们再次高高在上,继续鄙视愚蠢的凡人。 这就难了…… 还有一等当地之土著门阀,或与荆州之上层有联系,自己又有武装,但是并不算是逆贼,人家并没有奉河间王为主。颜肃之来了,人家瞧不上颜土鳖,颜土鳖你不来拜拜著姓的码头,咱们也不鸟你。你攻下了县城郡府又能如何?老子坞堡大门一关,依旧是一方豪强。你敢分我田地,我就跟你抗争到底。昂州的人,带着兵马来打荆州,本身就是外来户,遇到抵抗,那是在所难免。 这就更难了。 打是不打? 不打,特么恶心!搞不好前脚走了,他们后脚就来捣乱。 打了,这就跟阮梅没区别了呀! 弄得丁号也没办法了,这是真的没办法。回来请教李彦,李彦也很郁闷。颜肃之倒是想不管一顾的,最后被卢慎抱着大腿被拖行八百米硬拦了下来——真不能一刀剁了他们呀! 颜神佑奇道:“就没有查问他们有甚不法事?” 丁号道:“必是有不法之事的,可不能这般弄法!传扬出去,嘿嘿。”颜肃之在昂州这么搞,可以,那是他的治下,他要搞出业绩来。跟他作对的,那是没眼色,那是活该。可他跑到旁人的地盘上闹事,这问题就大了。 百姓还没发动起来,士绅先要暴动了。 颜神佑弹弹指甲道:“哦,那也好办,交给我吧。”天下第一嘴炮的功力不是盖的,何况她有一个团的嘴炮流!简单呀,士绅的声望,不也是刷出来的么?什么世家?世卿世禄之家,简单地说,掌握了几代话语权的集团而已。 现在老子说了算! 她能把这些人家不法的事情,比如趁着灾年,老百姓过不下去的时候,趁火打劫收人家的田地、收人家平民当他家部曲,这样的事儿给编成歌儿来唱。不是为了让百姓明白(很多穷苦百姓还觉得能当门阀家部曲是件不错的事呢),就是传出去让中产,或者是读书的人听到。 读书之人,有良心的还是不少。门阀的名声也就坏了。刷,一遍一遍的刷,反正,我又没有说谎。 丁号苦笑,李彦脸上也苦,霍亥想说什么,又闭嘴了。最坐立不安的是姜戎,他家是全国数得上号的大门阀。 然而,这四个人都明白,这样是最好的,门阀,是必须遏制的,否则尾大不掉,朝廷没有威信,政令不通,税都收不上来。整个国家体系就崩溃了,这就不能算作一个整体的国家了。 方章却点头道:“正该如此。世家受世人尊敬,就该名实相符才是。至若沽名钓誉、为非作歹之辈,哪配得些尊荣?” 颜神佑笑道:“这话很是。唔……也是该破而后立的。”打倒旧典型,就要树立新典型。这样,对百姓、文盲半文盲层面的宣传,也可以开始了。 至于新典型么……颜神佑眼睛往下面一扫,众人皆心领神会,又心神激荡了起来! 这是重新洗牌! 轮到咱上台,或者更上一层楼了! 方章根本没想到啊!他根本没说什么“立”的事儿啊!他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啊!他对世家其实也有钦慕之心的!只是觉得做得不够好的不该被称为世家而已啊! 这其实是个中世家毒比较深,心里把世家美化成道德典范的……实诚人……而已。 李彦看看丁号,心道,果然,将这个小子叫回来是对的。清清嗓子,主动开口道:“小娘子一路怜贫恤孤,正是仁者风范。不过,听闻小娘子要弄什么铭牌?” 颜神佑道:“正是。”便说了自己的构想。 李彦道:“也不是不行,只是麻烦些,倒也是仁者所为。”【1】 颜神佑道:“我还有一个想法……铭牌也分等级,分材质。譬如再招新兵,用竹木,现在荆州的兵,下来之后竹木加漆。再高一等,用铁。高二等,用铜……乃至于金。原本服色上便因等级而异的,如今再加上铭牌。这样,即便打散了,也可凭其服色、铭牌,定其位次。重建起来也容易。” 这是现代军队的方法之一。 众人都不反对。 颜神佑这才又抛出了她之前跟楚氏、颜肃之通信说过的事情——官制的改革。 虽然她“新编”的官制自认在现在的条件下是十分合理,且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但是,一项新制度的推行,必然是要与属官们通个气的。再者,这世上没有一无是处的制度,只有一无是处的执行者,再好的制度,执行不得力,那也是白搭。 三省六部,是古人想出来的。眼下这群“古人”再有什么新的可行建议提出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不是么? 颜神佑缓缓地说道:“流亡渐至,昂州事务渐多,现有的人手,捉襟见肘。再招新官,又无位可置。我想,是不是要改一改官制,上表朝廷,扩一扩?”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姜戎道:“你父亲知道么?” 颜神佑道:“我已禀明阿爹了。” 霍亥这才问道:“你要如何改?” 作者有话要说:【1】中国古代就有这么个传统的,基本上吧,有大型的战争之后,或者大灾之后。朝廷都会组织人手,把死了的人埋一埋,不让暴尸荒野。这是一项仁政,并且是为士人默认了的,应该做的事情。史书上这样的记载并不少。不过想送回故乡,那个……是没办法对号了的。 神兽只是发扬了这项做法而已。 当然,她还有她更远的布局,关于军队方面的哟,猜到的同学……可以和maxtrista、帝凡、chloe各点一个番外。完结之后写番外哟~可以不用急着现在点,等完结的时候想好了要看谁的番外。(本文不会烂尾啦!我不是现在就要完结!) ps:打下上面的话的时候,其实我很担心,点名的三位同学是霸王票投得多的,很担心大家误会这是为了刺激投雷。如果同学们看文看得开心了,顺手投雷,我也开心地接受。要强调一下,并不是要刺激投雷的,文辣么长……大家坚持看正版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主要是收雷收得……略觉不安…… 值此两百章之际,开放福利,大家看文猜谜也可以一样得到番外机会哟~ 担心神兽的同学们可以放心,我是亲妈…… 以及,对了她来说,她做过的事情,肯定会有人记得的。担心她为人作嫁的同学们也可以放心,这货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23:43:39 wla5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23:28:12 仪一兮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22 22:24:06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22:00:52 珠媛玉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21:59:22 夏小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21:21:56 夏小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21:21:42 夏小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21:21:18 vv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22 20:49:02 305038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19:42:14 才不素傲娇呢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18:44:07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18:41:11 zhoubaobe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2 18:38:1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喵言喵语”,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23:28:02 读者“喵言喵语”,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23:27:38 读者“喵言喵语”,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23:27:33 读者“爱囤货的小巫婆”,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9:28:28 读者“朱雀”,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9:07:32 读者“hotairu”,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8:46:15 读者“回锅肉”,灌溉营养液+12014-08-22 18:4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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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问道:“只有这些?”这里面九卿的地位没有具体的描述,毕竟,昂州现在可没有打出发旗来。 颜神佑微笑道:“正是,目下只有这些,待事务剧增,必然要有再有些新职位的。” 丁号有些犹豫,伸手在纸上点了几下,道:“还缺一些呢……”九卿呢?! 颜神佑道:“以后再添罢。诸位只说,这样可行否?” 姜戎道:“兵制这里,兵部并不管领兵?” 颜神佑道:“不管的。另有领兵的。” 姜戎道:“这样并不甚好的,你须知道,如果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号令不顺,未战先败。” 颜神佑道:“我晓得的,是以要给军人定严了阶级。再者,我还另有计较。”就是军队搞个标准化,当然啦,将士相处得久了,默契高了,肯定有益。颜神佑也不想搞得跟传说中的宋代似的,那样是不行的。 话说到这里,连李彦和霍亥都要追问,到底是什么计较了。毕竟,这年头,有兵比较重要,兵事不可以轻忽。 颜神佑道:“阿舅不是已经知道的么?无论练兵,或是置将,都是有章程的。”简单地说,对军队也进行标准化。 姜戎道:“还是冒险。” 颜神佑道:“我醒得,并不是要总让将领换防,那样太傻。我也不怕他们处得好,那是小道。” 丁号结巴着,急道:“那究竟是何意?” 颜神佑道:“我还要令士卒读书习字呢。呵呵。” 大家都惊呆了,心说,你开始要让女童习字,现在特么要让武夫读书。你教育部长投胎转世啊? 颜神佑却自有道理:“眼下的兵士,人数还是太少。我们原走的就是精兵的路子,可是再精兵,也不能太少了,少了,打不过来,死一个,我都得心疼。将来,必得扩军的,怎么扩?现在的士卒,要拿他们当伍长、什长来教训!到时候,随时征兵,他们就能带得起来。” 这是一个弘大计划。 李彦等人也不得不服。 昂州人少,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大,越战越强,必然需要更多的兵,也会征更多的兵。如何能保证新兵的素质?靠送他们上战场历练,当然是可以的,但是,那真是拿命来填。虽然上位者不是特别在乎,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怎么能够拒绝呢? 这是一个可怕的扩军计划! 到时候,这些老兵直接升格,哪怕都是伍长,瞬间就能把昂州的兵力直扩五倍!并且,战斗力不会因为掺了水而下降太多! 李彦敏锐地发现,这是把军权集中收回。 对于这一点,李彦是双手双肢赞成的。用他的话说就是:“武*国久矣,自当约束。”以他的眼光和头脑,马上就把颜神佑的主张跟勘刻石经的事儿联系起来了。颜神佑对于石经的作用的总结,在李彦看来就等于直说:老子要给他们洗脑,确定正统思想。 现在,这是要给军队做思想政治工作了? 李彦表示,这是对的。 士人对于一切有心向学的人,都是欢迎的。哪怕是武夫,如果肯做些表面文章,他的负面评论就会少很多。 何况,李彦相信,颜神佑要做的,绝不是表面的文章。至少,李彦相信,颜神佑给他们灌输的思想,是比较贴近于士人的要求的。 这样洗脑出来的中低层军官,就算领兵大将想造反自立——比如本朝高祖(李彦对他的怨念很深)——底下的人也不会答应的。如果大将忠心,与朝廷利益一致,那么,接受了朝廷思想教育的中低层军官兵,自然会与他一心,不存在什么兵将之类配合不力的问题。 这样批量生产出来的中低级军官,忠诚度高,虽然未必会个个都成名将,但是名将本就是不世出的,不是靠教的,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这口饭。总体素质提上去了,李彦也就满意了。 于是,他头一个赞成了。 丁号充份认识到了自己政治上的短板,见李彦同意了,他也赞成了。霍亥也挑不出毛病来,姜戎也不好拆颜神佑的台,也都投了赞成票。实际上,颜家父女都定下来的事儿,大家除非有了铁证,否则,是没办法推翻这样的决议的。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细节上的修改而已。 丁号强忍下了发言的想法,他还是想问,原本的九卿的位置,要怎么办呢? 霍亥却挺明白的,九卿什么的,还不是一句话吗?比如说,宗正,现在讨论有用吗?比如太府什么的,按颜神佑的计划,有户部管财务了,太府照霍亥的估计,那应该是管皇家内库的。这些个,用得着现在操心吗?还有鸿胪,太常……都不太急。 太仆是管马政的,然而现在战马都归到军队系统里来了,也不需要太急了。 唯一让霍亥有点担心的是廷尉,不知道要怎么弄了。不过,有刑部了,治安一类也不用担心。 这位老先生,因为颜家不造反才留下的,现在已经开始为颜家考虑当皇帝之后的事情来了。 作为一群不那么私利薰心的人,想完了“公事”,开始问起自己比较关心的私事来了——我在这里面,是个什么位置? 对此,颜神佑表示:“阿爹已具表,不日便至京城了。”当下,公布了大名单。 比如,丁号现在就做礼部的尚书,管文化教育修书等事。 比如姜戎领到了兵部尚书,虽然不如大将军位高权重,到底算是拿到一原始股了。没有做到“府佐”,是颇为遗憾的啦。可是呢,考虑到府佐现在就俩人,李彦、霍亥,多一个也没有,姜戎也算满意了。 卢慎没有做到府佐,他现在还是顶着个长史衔儿。估计,也是个府佐的预备役。 原古工曹,现在正经成了古尚书了。方章成为户部尚书,这也是应有之意。吏部尚书没人领,颜神佑接手了所有的档案。刑部尚书,被颜神佑拉了郁衡做壮丁。 姜戎心道,这么一安排,李彦和霍亥要是有什么意见相佐,打起官司来,还是得你去主持公道,甚好! 其余诸般职位,亦各有人。 称得上是皆大欢喜了。 大家都有了官职,可以开工了。 丁号便说了石经的事儿,并且说:“万石海盐,犹恐不足。” 颜神佑道:“慢慢来,先把总纲做好了,做得好,继续拨款。”做不好,都给老子滚蛋! 丁号抽着嘴角答应了。 ———————————————————————————————— 重定官制的事情,让留守的人都明白,军权不是可以轻触的,颜家父女铁了心要把兵权抓在手里,一点也不肯放松。这些人也就不去讨这个嫌了。争兵权,这不是找死呢吗? 再说了,前面正在打仗呢,这会儿争兵权?争得乱七八糟了,这不是帮对手的忙吗? 更有一种深层的想法:不敢争! 如果你对上这么一个上马敢砍人,敢说一个俘虏不留,砍下来的海贼脑袋堆京观的女人,你只是有些敬鬼神而远之。如果她还能看得到将来呢?每一步都走得让你觉得匪夷所思,然而细细想来,又都是在埋伏笔,你只有跟着去分析用意、得失、好处、结果的份儿,完全提不出替代方案,还发现自己被卡得死死的。 那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了。 说来也奇怪,似李彦等人,对于女子主政,天然是不太开心的。如果是楚氏出面,他们的接受度反而会高些。 但是,自从与颜神佑接触得多了之后,李彦也不得不服气:不让她管事儿,浪费了。甚而至于,李彦也觉得,虽然六郎是个好学生,也有做明君、君子的潜质。但是从长远布心局来看,颜神佑超脱众人非止一筹,好像生了一双天赐的眼睛,一眼看到了千百年后。 曾经,丁号为了安利他,无所不用其极,后来更是各种夸赞。李彦对有些内容是并不相信的,对部分内容却也记了下来。现在想来,丁号虽然热切,虽然有些毛躁了,但是毕竟是个博学之士,海内有名的经史名家。要说他利令智昏到不管不顾,节操底线全抛了,李彦也是不信的。 丁号的眼光还是有的,能令他夸赞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了呢? 李彦猜度,这官制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出自颜神佑的手笔,可以说,是她一手操办的。颜肃之的行动,李彦是没有监视,但是颜肃之在前线,脑洞开得再大,这也不像是他的风格。反倒是颜神佑,总是要为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后布局。 这手笔,李彦也只能说一个服字。 惜乎为女! 这让李彦的心里矛盾而踌躇,他有些不忍心。 丁号听了李彦的说法,整个人都不好:“有什么不忍呢?” 李彦道:“让她归于后宅,确是暴殄天物,有些不忍。” 丁号失笑道:“小娘子现正主着事呢,要她退了,谁来顶上?”您老这是老糊涂了吗? 李彦道:“她如今做着颜仲泰的事,掌着一方权柄,待六郎长成,小娘子如何自处?” 丁号微怔。 李彦道:“可是真要她退了,真是不忍心。让她留下来,她的将来,又让人不忍了。弄权之名,不好。再者,她终是山家妇。让她根基深了,这天下,姓什么好呢?就算不为丈夫,儿女呢?” 丁号:“……”丁号也踌躇了起来。 李彦道:“她倒不像是有私心的人,可以说有大智慧,且仁义。虽有杀伐决断之能,却又包容。只是不知道,她长的那一双慧眼,能不能看得到她自己的将来?女人有这份心胸,不容易。越不容易,就越不想让她没有好结果。善始容易,善终难。” 丁号:…… 这还真是愁人呢。 ———————————————————————————————— 颜神佑并不知道李彦对她有了很大的改观,她还在做部队的建议计划。军队是不让文官系统插手了的,这些人,怎么说呢,书生里想挥斥方遒的人很多,真正能做得好的,太少。尤其现在的士人的影响下,想掌权,指挥千军万马,八面威风,却根本瞧不起大头兵。 把军队放到这些人的手里,好好的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男儿,得让他们作践得狗屁不如! 颜神佑的构想里,却不是这样的。她要倚军建国。 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这话不假。但是,谁说这些人从马上下来之后不能治天下呢? 反正,不能全丢给文官去了。 颜神佑将这等想法说与楚氏之后,楚氏很犹豫了,道:“这样可行?武人可治国么?” 颜神佑道:“也不是要全交给他们,就是,让他们能参与一二。别都给文人了。” “不如文人,文有人礼,有气节。” “文人有气节,这是真的,但是,文人无行起来,也很可怕,这也是真的。现在京城,大概已经被一干士人在那儿估价,看看到时候打包卖给谁比较好了。而赵忠,什么什么都不好,为虞喆死了。” 楚氏道:“这样依旧不好,让他们读书,也未必可行。还有女童读书,同样不行。你晓得这得花多少钱?多少时间?昂州,出不起这个钱。刻石经的钱,有,做这个的钱,没有!” 颜神佑笑了:“这其实是极容易的。” 楚氏道:“计将安出?” 颜神佑道:“我计,将一些女子集中起来做工,譬如做纺织工,做军衣。我发钱,买。又或者,算征发她们的徭役。” “这算什么?” 颜神佑道:“集中呀。无论是女工,或是将士,都有一条好处,集中!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一个师傅,教几十上面的人,只教最简单的道理。教一些简单的文字。很难么?”为什么工人罢工能这么容易的发动起来?为什么士兵炸营哗变这么快就能成气候,就是因为集中。 楚氏一想,笑了:“也是,只是你也太敢想了!教武人识字,呵。” 她认真地对楚氏道:“士人、门阀,统治了这片土地数百年,尾大不掉!天下人心里,还是重门第,重声望。就算他们不做官儿,说出来的话,比做官的还让人信。” 光靠一场战乱,让门阀瓦解,那是不可能的。好一点的,是削弱,差一点,门阀因为战乱自保,势力来越来越强,成为割据。 如果楚氏没有志在天下,她必然是要反对到底,是要维护着士人的利益。然而,她有天下之志,立场变了,想法自然就会改变。所以颜神佑说士人的弊端的时候,楚氏默认了,点头了。 颜神佑想最大限度地保全子弟们,形成一个新的阶层,一个新的集团,用以对抗旧的门阀集团。这必然不能只靠一些新兴的新书人来搞,这些人的思想,也不是可控的。搞不好,就是弄出一个嘴炮集团来! 真搞成那样,颜神佑才要哭了。必须有制衡。 颜神佑道:“这事儿,得改改了。” 楚氏毕竟士族出身,还是说了一句求情的话:“不必暴风骤雨。士人数百年底蕴,非同一般。”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咱们家的亲戚们,都这样呀。只是不过……我想,为了保全他们,还是限制一下的好。这也是为了大家好。朝廷不强,压不住阵,天下就要乱。乱世人命如草芥,士人又如何?扬州袁氏,还不是被韩斗灭门了?” 楚氏舒缓地笑道:“你就这一点,真不像个年轻人。” 颜神佑道:“大家都好,不行么?其实,近百年来,朝廷为士人把持,哪家没有隐田隐户,哪代又说过这是合法的?大家早有共识,只是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又忍不住伸手要撬国家的墙角了。” 楚氏道:“你既有了主意,便去做罢。” 颜神佑就去计划军队建设这么一回事儿了。 她也没有跟楚氏说得特别明白,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楚氏说,怎么描述一个军功地主阶级,却又不完全是军功地主阶级的存在。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保证不被嘴炮流辖制。为了保证国家机器的“务实”,这一条,需要慢慢地磨合。 通过这样一个集团的存在,颜神佑希望能变成强秦一样的存在。当然,秦法之严苛,是需要变通的。 再好的制度,遇到乱人,也就不好了。 这样,她就更想最大限度地保证士卒们的战场生存率了。比如,组建一支卫生兵的队伍。如果士卒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死亡率、致残率会大大的降低。这是毋庸置疑的。 颜神佑也不求零伤亡,这是不可能的。卫生兵的队伍,培训也不需要太费事。战场上的伤亡,绝大多数是外科。有蒙古大夫最佳,专治跌打摔伤。只要也跟练兵似的,搞一套标准来,让他们照着操作,培训的时间也能大大地缩短。 这也不算是首创,哪个部队不跟着几个大夫呢?尤其是高级军官,必然是要带着的。而且,军医的人数不会特别少。 她要做的,就是标准化,成建制。当然,女卫生兵是不要想了,那不现实。男的也行啊!还能借机普及一些文化知识呢。 以及,如果能大量地制作急救包,比如一包里放一卷绷带,一些简单的止血药之类的。每个士卒发一份,或者至少一伍发一份。伤亡率又会降一大截。 最妙的是,这样的事情,反对的人不好张嘴。这是仁政,这是爱护士卒。 颜神佑除了保证了士卒的存活率,得到好名声之外。还能再通过这项工程,将一些妇女集中起来,搞流水线的急救包的生产!再聚齐一批女工人。 这两批女工的人数,加起来可能也不会特别多,但是,有些火种,总是好的。 颜神佑下笔刷刷地写,休息的空档,丁琳捧来一封书信,神色有异地道:“怎地有书生给小娘子上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成为光荣的裸奔党,这是才码出来的…… 第202章 大胆的试探 丁琳眼下升格成颜神佑的秘书了,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丁号是乐观其成的。也许,丁号是察觉到了什么,总之,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儿。 颜神佑看着丁琳拿来的书信,说是书信,其实是包着个封皮儿的自荐书。这样的自荐书,州府每天都会收到一些。无一例外的,都是要投递给颜肃之。颜神佑主政再久,做得再好,她也不是昂州名义上的主人。她行事,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只能以颜肃之的名义,她就是个代理。 颜神佑以前也看过不少自荐信。只是,自荐信们,会经过书吏们的筛选,最后她揽总。 这么直接给她上书,这还是头一回。 并且,是用纸。 昂州造纸业颇为发达,颜神佑比较提倡之个,再者说了,甘蔗制糖,甘蔗渣造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扩大了造纸原料的选择范围。 但是,总体来说,纸还是属于比较高档的物品,一些落魄书生还是用竹木简。有些或许就是士人出身,然而一路逃亡,丢了家财只好节俭一点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肯用纸,说明这人要么生活不错,要么就是……十分在意这次上书。 更兼是直接写给颜神佑的,颜神佑就来了兴趣了,一边接过来还一边问:“给我?” 丁琳点头道:“就是说给小娘子的上书。” 颜神佑听丁琳确定了,更觉得奇怪:“是个什么人?” 丁琳道:“是个书生,听说年近三旬,看起来倒是干净斯文。” 搁旁人家里,一个陌生大叔,给家里一个青春年华的小姑娘写信。这信,必然得拦下来,人,也要请到姑娘家长面前审上一审。遇到脾气不好的家长,审之后先揍一顿也说不定。 到了州府这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归这姑娘管,爹在几百里之外,妈也由着她放羊吃草。这份上书就这么顺顺利利地送到了颜神佑的面前。 州府上下,就没有人敢拦着的。 颜神佑拆开了一看,见这个打申请的人叫杜黎,心道,这不是伯父上回说的那个人吗? 颜孝之对杜黎的感观不错,虽然杜黎不是什么名门士族出身,可是学问很好。颜孝之虽是武勋人家出身,但是对文士比对武人亲近得多了。更兼这样有学问的人居然是主动来投奔他们家的,这让颜孝之更对他心生好感。杜黎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还忽悠了一批人跟着他来,颜孝之对他的感观更好了! 颜神佑接到颜孝之的推荐信里,颜孝之对杜黎颇多赞美之词。而丁号的书信里,也重点提到了杜黎。 颜神佑不免心里嘀咕,她有点担心,怕这个杜黎名不符实。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凡是这样的人,都会有点矜持。得这两人推荐,还这么急吼吼赶过来自荐,颜神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太热切了,说好听一点,叫做一腔热情看好你。说难听一点,就叫做功利心太重。 不是她非要给人贴这么个标签,实在是……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这么一个风格。出格了的,一般都是残次品。当然,也有可能是不走寻常路的奇人。 因为一直有人推荐,而昂州也是真的缺人,颜神佑还是准备耐着性子看上一看的。毕竟,这是头一个指名给她上书的人。他要万一就是个奇人呢?那就赚了。 打开了自荐信,慢慢地看了下去,渐渐地看住了。 杜黎的字写得很好,很有特点,每一捺落墨都略重些,这是在竹木简上写字形成的习惯。但是总体来说,十分工整。 这些都不重要,哪怕在这个讲究书法的年代,杜黎写了一笔狗爬体。就冲这份上书的内容,颜神佑都能把它嚼个百八十遍的。 杜黎的自荐信,除了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籍贯学历之外,一点夸自己的话都没有。他上来就直指主题:你想怎么办?你造你还有个弟弟吗?你造你要嫁人吗?你造现在的形势吗?你以后如何自处?你好像也不傻,你以后是搞分裂还是当圣母? 一直以来,大家遮遮掩掩,欲语还休,暗中施以“你懂的”的眼神,就是不挑明,但是默默地努力维护彼此间的关系,盖处以后权力不知如何分配的真相。就这么被杜黎给挑破了! 颜神佑的眼睛越瞪越大,这个问题,还真是……十分难办。 这事上,最常见的是人走茶凉,至于“商君虽死,秦法不败”这样的事情,还真没有多少桩。多半是主事者身败名裂之后,新政也就面目全非了。她倒是不怕死,真是怕自己死了,自己的主张就完蛋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杜黎对权力的描述,又何尝不是对她的理想的描述? 重点就是——你保得住这一切吗?你进退两难,你想好了吗? 这个杜黎,要不是深沉得近乎浅薄大巧若拙,就是个有点聪明的大嘴巴。 他,究竟是哪一种人呢? ———————————————————————————————— 丁琳见颜神佑看得呆住了,暗道,难道这还真是个能人不成? 还真就是个能人,只是,这个时候,颜神佑的判断里,他介于能与不能之间。但是,对于用不用这个人,颜神佑倒是没有犹豫。能看出这样的问题的人,就不是太傻,做点事,还是能够的。至于能不能担当重任,这个,再考查就是了。 有什么好为难的?先用着呗,能力好就提拔,不好就打杂。 不过,如果这个杜黎真是个胸有城府的人,她还真打算重用来的。她倒不怕被捅刀,说句霸气一点的话,非汉高无以用陈平。杜某人走她的路子上位,就是欠她人情,这份出身抹不掉。 再说了,杜黎这份自荐书,颜神佑还有其他的用处。也是时候,让大家表个态了。 颜神佑在思忖的时候,杜黎心里在打转。他的面儿上,搞得十分平静,气定神闲地站着,双手背在身后,抬眼望天。内心十分忐忑。 他也在赌。 赌颜神佑的人品。 如果说刚到昂州是存了一个考察的心思的话,住了这一阵儿,他已经打定主意留在这儿力争上流混饭吃,实现他的人生价值了。 如何找一个好的突破口,也是他想而又想的。 杜黎是个有耐心的人,却不是一个肯浪费时间的。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耐心的等待,每一分都是值得的。浪费去的时间,连一秒钟都不能容忍。 他已经三十岁了,在这个平均年龄五十来岁的年代,没多少时间可以蹉跎了。如果想熬资历,修个书,再快也得个一、二年。然后还是以文采出头,想摸到政事的边儿,说不得还要再熬个一、二年。然后呢,从基层做起,他虽然有能力,却不是名门出身。 且有得熬了。 熬到中层,能做一些政务的主了,十年八年的下去了。再往上爬,凭自己的智慧,混到丞相这个级别,四、五十岁,算是非常快的了!到那时候,他都得准备棺材了啊! 不行,必须有一个闪亮的登场,一个快进的方式。同时,这个快进的方式还不能有后遗症。 六郎身边,已经围绕了一大堆的人,并且,等六郎成年,他还得再等十年。那时候他就四十岁了,而六郎身边亲近的人已经呆了十年了,不是他这个外来户对插-进去的。 只有颜神佑这里。 杜黎有一个奇怪的发现,他与李彦一样,都本能地察觉出了颜神佑与一般能够摸到权利的女人的不同。很奇异的,这个小姑娘似乎是真的没有私心的。如果说有,就是因为性别的原因,对女子有一点偏向,其他的,没了! 她有着各种神奇的传说光环,却都用来改善属地军民的生活,有着许多奇思妙想,却无一不是为自己抓权。为的,都是大局。 但是,她又是不同的。她的思想,看似平平无奇,却似乎又有一股暗流在涌动。杜黎相信,她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与其熬个十年熬资历,说不定没熬到自己就先死了。又或者忍个十年,等一个不知道性情的小孩子长大,这个小孩子周围已经被包围了。 不如选她! 你去搞事,我给你处理其他的事情。 杜黎相信,颜肃之是会乐见这样的结局的。 只是,就像颜神佑对杜黎用了个二分法一样,杜黎也对颜神佑有点担心。他怕这是个傻大姐!傻白甜,做政务的时候得心应手,但是心里却觉得人间充满爱。当他是危言耸听,让他滚球! 那这就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杜黎等啊等,把什么坏情况都想到了。却只等到颜神佑透过丁琳传来的一句话:“小娘子早知先生大名。邰阳公早有信至,力推先生。小娘子议勘刻石经,将事付与丁尚书,请杜先生亦著一石经之总纲,小娘子想拜读。” 一个有气性的人,给人上书,别人没有被他打动,就得甩袖走人了。杜黎也不是没有脾气,但是颜神佑的性别不太对,就算是欣赏了,也不好强求人家小姑娘出来见他的。 再者,颜神佑让他再写作文,以颜神佑这么忙来说,能说出这么一句话,还说要看。那就是有戏。 杜黎心里松一口气,脸还是风轻云淡,对丁琳含蓄地点点头,行了个礼。也眼睛就看向地面,也不再去看丁琳的脸,十分守礼的样子。 丁琳感觉到了一丝压力,比她爹给她的压力都大。丁琳略有点扛不住,脚步略匆忙地退了回来。 回来对颜神佑道:“我去看了那个杜书生,有点怪,比我爹还吓人。” 颜神佑讶道:“你去看他了?没叫旁人去传个话?” 丁琳好歹是个名士家的小娘子,虽然颜神佑不让侍女直接传,让丁琳带着侍女去传话。如果丁琳不想跟外男接触,自己压镇,让侍女去传话,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这也是礼仪风俗的问题了,就因为这样的男女大防,让士人们觉得,女子出来做事,是极不好的。 丁琳道:“我想看看,这个杜书生有什么本事,能让小娘子看他的文章看得这么长时间。” 颜神佑失笑:“看了怎么样?” 丁琳道:“人模人样的。” 颜神佑笑得更痛快了。 两人说笑一阵,颜神佑又与丁琳说起女工的事儿来。 丁琳道:“这也挺好的呀,说来,军衣还能各家缝制,一总了验收入。药材一类,顶好是招了人来,有人看着做,这才能放心的。” 颜神佑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衣裳总有那么一个标准在那里,长短大小的。药材、绷带这个,也是看着才能放心。” 丁琳道:“眼看着新年将至,过了年,就要准备春耕了。使君领兵在外,又有分去数万精壮。这些精壮,平日里虽然只管操练,可是人在昂州,一应供应不需转运。如今还要转运,抽调民伕,春耕的人手,怕是要不够了。” 颜神佑道:“不是说好了么?要让妇人来做的。就算不明着提出来,往年农忙时,你道妇人们能闲下来了?出的牛马力,还一丝好也没听到。正好,农忙将男丁用尽了,做药包的事儿,我就只好找妇人们啦。” 丁琳笑道:“这倒也是呢。” 两人便要议一议口号一类的。 直说到日头偏西,丁琳才自行归家。 颜神佑袖了杜黎的自荐书,到后面吃饭去。 ———————————————————————————————— 颜肃之不在家,不得大家喜欢的颜静姝又死了,如今吃饭,索性是大家一起吃,热闹。 冬天里,这样的场面,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颜神佑与众人打过了招呼,又问阿萱:“京城里传来的书信,看到了不曾?” 自从虞喆死了,颜孝之出奔,在扬州以坞堡为据点,成为了一个中转站。昂州与京城的通信就恢复了,虽然效率不算太高,到底是通了。唐仪的消息也就来了,每次只要传递消息,必会夹着唐家人的家书。 阿萱眉拢轻愁,点头道:“有消息了呢。” 颜神佑道:“有消息便好。明日回信发京里,你今天写好了信,明天给我,我一并发了出去。”她是知道的,唐仪现在毛事没有,就是不晓得阿萱为什么是这样了,等下要去问。 众人趁着席面布好之前,寒暄了几句,饭菜上桌,便不再多言了。 直到吃完了饭,阿萱领着一弟一妹去说私房话,顺便检查阿茵的功课。姜氏去关心六郎,颜静媛姐妹俩去做针线。颜神佑就过来找楚氏说话。 楚氏道:“我一看你过来,就知道你有事儿。” 颜神佑笑道:“难道就不能是我寻阿婆闲话家常?” 楚氏道:“说什么?窗外梅花儿开了?还是山小郎给你写信了?” 颜神佑尴尬地清一清嗓子,对楚氏道:“是有一封书,却不是他写的。” 楚氏一挑眉:“哦。” 真没意思,居然不会误解的说…… 颜神佑将杜黎的自荐书拿给楚氏看。 楚氏道:“你拿不定主意?” 颜神佑道:“我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楚氏道:“叫他来问策。真有才学,便用罢!” 颜神佑道:“我怕他只是一张嘴。” 楚氏道:“有也比没有强。” 颜神佑微一躬身:“是。” 楚氏叹道:“我与你阿爹,都担心这事。否则,你阿爹何必叮嘱你,叫你多带带六郎呢?” 颜神佑道:“我的心,是不会变的。” 楚氏道:“这世上,多的是功成名就之人,立不世基业,留万世美名。可是啊,他们都过得不如庸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颜神佑道:“因为看得明白,所以痛苦?觉得事情本应做得更好,所以不甘?” 楚氏的目光看着怜爱,无奈地对颜神佑道:“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 “啥?” “因为他们有个好的开头,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尾。做事,善始善终易,做人,善始善终难!你要怎么办呢?” 颜神佑试图活跃氛围,开玩笑地道:“那我就多活点儿,不死。” 楚氏薄怒道:“求神问道,非智者所为。” 颜神佑道:“我想好了,到了那一步,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勘刻石经,关爱士卒,就是为了防着有那么一天的。我要做的事,有千秋万代之利,别碍着我,我就不与他们白刃相见,大家彼此相安。” 楚氏道:“你有数便好,我还能活多久,便看着你多久罢。” 颜神佑知道,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了。便岔开了,故意问:“四娘五娘,现今如何?” 楚氏道:“说到四娘,若将她许与卢长史,你意下如何?” “他们俩?” 楚氏道:“有何不妥?” 颜神佑苦笑道:“阿婆忘了?他们俩分开来,倒没什么,凑作一对儿,就有什么了。四娘的亲姐,弄出那么一等事来。卢长史的前妻家,也是做了错事。分开,也就掩了。凑作一对儿,我怕他们会多想。” 楚氏道:“你这才是多想了。四娘再如何,是你的妹子,是我颜家女儿!只要家里认下她,她就是。这就是给卢家面子,就是将他过去的事抹了去。” 颜神佑道:“阿婆看好他?” 楚氏道:“咱们也要用着他。人只会越来越多,主事者自然是要兼容并包的,可也得有个主张。” 颜神佑道:“我明白了。这便写信问问阿爹。” 楚氏道:“如此甚好。” 颜神佑道:“四娘的事,便是这样了,五娘呢?我看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知阿婆有何安排?” 楚氏道:“她要是胡乱嫁了,未免可惜。她们姐妹有一条好处,再没有拖累了,于你而言,便是亲妹子了。” 颜神佑道:“阿婆还没说,对五娘要如何慎重?” 楚氏道:“我要再留她几年。” 颜神佑道:“也好。” 当下回去写信与颜肃之。 信才写好,外面天已黑了,城内早便宵禁了。却忽听得外面声音大作,阿竹不须颜神佑指示,便抢出去问道:“出了什么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外面是颇为兴奋的声音:“大捷!” 原来,颜肃之又打了个胜仗。 这一回的胜仗打得不简单,颜肃之啃了人家一个郡,荆州门阀不干了,纠起了六万人,号称二十万,跑过来要收拾他这个疲弊之师。 两边扯圆了阵,互殴! 山璞这孩子,看起来是个老实憨厚的少数民族同胞,其实肚子里也没少藏黑水儿。他搞突袭阴人阴上瘾了,这边颜肃之带人跟荆州兵正在硬扛。昂州兵素质高,荆州兵有本地优势。这一仗从早打到晚,没人肯歇,荆州兵被咬住了,跑不掉。昂州兵不敢收手,怕泄了劲气。 正在难舍难分的时候,山璞从左翼强势插-入。山民的列队法还是颜神佑跟阿婉俩人起头搞的,就没个正经的队形。 乱拳打死老师傅。 山民的兵,不着铠甲,脸上抹着涂料,光着膀子,提着人头。 一眼望去,狗眼都闪瞎了! 直打到太阳落山,荆州兵终于溃败了,被斩首八千余级,颜肃之还收了六千的俘虏。 余下的几万人,全跑了…… 将比兵跑得快。 督战官是本地人,有马,他跑得比将还快。 这是一场大胜,颜神佑开心不已!荆州人口比昂州多得多,但是一回折了这么多人,也不是闹着玩的,至少是大伤了元气。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现在只盼郁大将军那里也有好消息,荆州的事儿,明年就能搞定了。 开心之后,颜神佑看着底下的伤亡数字,又有点心疼了。昂州兵的素质比较高不假,却也不是不死的,死伤比起荆州兵为少,也折了两千余人,又有些推动战斗力的伤患,也要回来了。 颜神佑深吸一口气,今天晚上,她得加班了,至少得对善后事宜做一个总结。 作者有话要说:t t熬到凌晨三点,终于有了一章存稿了,就是现在这一章t t 周末的时候,八卦吐槽光环大开,作死地开了一个随笔的八卦坑t t 这就是为毛明明一天更了两万多字,毛还要熬到凌晨三点写存稿t 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水之苍岚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25 00:44:42 夜静人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22:29:15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21:01:11 ann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20:53:14 夏小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19:17:39 肉食主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19:14:51 我爱喝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18:57:01 maxtristan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24 18:47:49 zhoubaobe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18:35:39 天mm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18:08:13 sammy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10:11:16 小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05:45:33 慕容依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02:29:23 慕容依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02:29:04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02:03:26 爱inthesky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24 01:54:47 浅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4 00:47:45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3:47:05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3:39:16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3:31:37 annie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3:27:31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3:24:12 om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2:18:51 ag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1:41:50 竺芸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23 21:09:52 雨丝弥漫1432276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20:33:49 星如雨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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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1:21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41:15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41:09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41:04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40:58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40:51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37:45 读者“_min尐”,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33:10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8:22:03 读者“估衣”,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7:43:09 读者“蝴蝶飞不过江湖”,灌溉营养液+12014-08-23 16:25:03 第203章 计划实施中 颜神佑原本是要跟阿萱聊一聊的,事关唐家,颜神佑也有点不太放心。现在接了这样的捷报,阿萱的事情就要往后放上一放了。她也不粗心,百忙之中还对阿琴道:“你往后面走一趟,向阿婆、阿娘告捷,记得对阿娘说一声儿,今天晚饭时,我看阿萱提到京城唐家有些不太自在,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请阿娘多多留意,与阿萱谈一谈。” 阿琴应了一声,径往后面通报去了。 事实上,消息传到她这里的时候,姜氏和楚氏因为住得离她也不太远,也都听到一些风声了。原本还在嘀咕:如此喧哗,不成体统!就算是有什么不好的休息,也不该这么惊慌,完全不像是有规矩的样子嘛! 等阿琴火速过来汇报说是大捷了,两人才改怒为喜,都说这是一件好事。 两人的活动范围虽是内宅,对外面的事情也是知晓的,打小也是读经史的,尤其楚氏,水平并不在别人之下。又细问了阿琴胜得有多大,阿琴多一字不敢谈,只干巴巴复述了一下捷报的具体内容。她的词性也是练出来了,将数字一一报来。 楚氏展颜道:“这是好事,你去罢。” 然后就约束了奴婢,见奴婢们与有荣焉,楚氏也涌上一丝淡淡的喜悦,由她们稍欢喜一阵,才命都歇下了。 姜氏那里,听了阿琴转述的话,也是开心。开心完了,便对阿琴道:“告诉小娘子,我都知道,叫她放心罢。我看她今天晚上又不得早睡了,你去好生服侍她。看她正事做完了,催她早些睡。年纪轻轻的就熬夜,不好。” 姜氏说一句,阿琴应一句。姜氏连宵夜都安排了,才心满意足地住口,打发阿琴去颜神佑那里,她自己,却去看阿萱。 阿萱正在犯愁。 姜氏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世道不太平,昂州与京城的通信,有保证的,都是通过颜家这条线的。阿萱与京城的通信,就是这样的。虽然通信掌握在颜神佑的手里,她也没有偷窥的嗜好,姜氏自然更不会去看。这世上最让人不安的不是坏事,而是未知。 姜氏唯恐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坏消息已经在阿萱手里了。 阿萱于姜氏,相处日久,颇有几分亲近之情。见了姜氏,将愁容一改,温温柔柔,请姜氏上座。 姜氏道:“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我见你神色很不对,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么?你父母将你们姐弟托与我家,我自要看顾你们的?若你们有什么难事而我不能为父解忧,实是愧对你们父母的。” 阿萱苦笑道:“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姜氏道:“那就从头说起罢。我问你答,你是听到什么消息,又或是京中书信令你为难的么?” 阿萱一点头。 姜氏再问:“你可以说一说书信里的事了,能与我说么?” 阿萱这才缓缓将难题说出—— 原来,唐仪是个中二病,这辈子所有的道义大概都用在颜肃之身上了。当然,对于自己的亲人,他也不是狼心狗肺。但是,这份子坚持,耐久力委实有限。对他妈,他是真的孝顺的,对老婆孩子也算尽心了,提前把孩子都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也是个负责的爹。 对于他舅家,那就要另算了。基友家、自己家,得他真心实意,其他人他就不会忍让了。先帝待他不错,让他去看门儿,他也就忍了。虞喆“弄死”他女婿,他也看先帝面子上忍了。先帝死了,又出了水货挖坟这么一档子事儿,他的忍耐也就到了极限。 摔!老子不干了! 他跟着一起反了虞喆,虞喆死于幽所,他连看都没去看。赵王登基要拉拢他,他也没答应,他是烦透了虞家了。 原本呢,他计划着要呆在京里,给颜肃之当个内应啥的。现在一看,京城这么个死样子,也管不到颜肃之了,颜肃之祖坟都迁了,照废立的架式看,颜家也不是没有暗线。那他还呆在这里看这些人的丑脸干嘛?赶紧打包去跟儿女团聚才是正经。 可是就在走的问题上,他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越国大长公主她不肯走! 对唐仪来说,他姓唐又不姓虞,姓虞的自己还窝里反呢。他饶了一个女婿进去,受了虞喆这么多窝囊气,也是够了,大家互不相欠了。你虞家气数尽了,可不怪我。我帮着把那个败家子赶下台,余下的,看天意了。 对越国大公主来说就不一样了,她姓虞!已婚妇人是个奇怪的团体,哪怕在娘家受了无数的委屈,出嫁之后,还会掏心窝子对娘家人好。虞喆对不起她,她把虞喆搞下台了。可赵王没有对不起她,赵王还是她侄儿。她舍不得! 姜氏听到这里,也叹气了,换了她,也为难。 阿萱苦笑道:“还有呢,阿婆后来生的那位叔父,也是在京中的……” 姜氏哑然,大长公主三嫁,头婚没有儿女,后来两次婚姻,留下了姓氏不同的儿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大长公主泼辣不假,决断上比楚氏还次一头。楚氏能将长子、长女留京,大长公主却是万万做不出来这等事情的。 唐仪又不能不管亲妈,这事儿就僵住了。 姜氏道:“眼下京城还乱不了,等神佑忙了这一阵儿,我看她有什么办没有。” 阿萱心下少松,谢过姜氏。姜氏道:“这又何须谢?”她总念着昔年颜肃之不着调的时候,唐仪家待她家不薄。 知道了是这么个原因,姜氏也就不急了。大长公主这个人,一般的劝法是劝不动的。颜神佑现在又正在忙,等她忙完了,再说吧。 姜氏万万没想到的是,颜神佑几天之后忙完了,听了这事儿,就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先劝着,劝不听了,一巴掌打昏了捆了来不就完了?” 姜氏:“……” 后来的事实证明,颜神佑是对的,她摸透了大长公主的脉。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颜神佑正在加班。 ———————————————————————————————— 消息来得很突然,但是因为是捷报,所以并不需要急到拍门把所有人都叫来的程度。但是,这是一个可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所以颜神佑还是毫不犹豫地让人拿了令牌出去,在宵禁夜大喊:“大捷,歼敌两万!” 喊都喊了,丁号等属官,听到了消息,能不过来表明一下立场么? 颜神佑运笔如飞,趁着他们还没赶过来的空档,赶制出了一个计划! 抚恤一类,早有成例,不外是发钱免部分租而已。 她看重的是其他的方面。 首先是阵亡将士的遗骸。自打她回来,就把制作铭牌的提案发到颜肃之那里通过。以颜肃之的行动力,大概齐现在这些人身上都挂着个木牌写着姓名籍贯年龄呢。这一回的收敛入葬工作,她打算做成一个激励众人同仇同忾的仪式。也是为了振奋人心。 其次便是兵源的补充。这一拨连死加伤,丧失了战斗力的人数委实不少,必须补充。新兵营里的兵,可以补得上这个缺口。只是年前征发,这个动员就得做好。这个可以结合上一个,还可以管颜肃之要个有功将士的名单,顺带发放一些奖励,兑现之前“军功赏爵”的许诺。这个爵,自然不是朝廷的那个,是以不能明着发,但是实打实的好处是有的。 第三,是可持续性的事儿。征兵!训好的新兵走了,新兵营空了。必须再有兵源补充进来,以备下一次的战损。这个,也得结合上面两条进行。 还有第四,卫生兵的建设必须提到议程上来!同时,开个制药厂招女工的事情,也必须发动起来了! 等着李彦等人的,就是这么一个草案。 霍亥表示,他十分憋屈。主要是不服不行,但是对于一个女孩子这么搞事儿,他又觉得别扭。看了又看,勉强补了一句道:“既然这么着,找个人写个祭文吧。” 说完,在颜神佑灼灼的目光下,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 为了鼓舞士气,这篇祭文不能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去写,算来算去,他、丁号、李彦是最合适的。如果他没料错的话,这篇祭文大概能够名垂青史的,让他不写,他还不开心。 霍亥只得哭丧着脸,主动请缨。 李彦早察觉出霍亥有些争强之意,李彦心里,对霍亥的评价也是似是而非的。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略爽。却又对颜神佑道:“趁这机会,也就公祭一下吧。” 颜神佑道:“礼仪之事,诸位先生是前辈,还望诸位教我。”这样的大事儿,她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就定了案的。 众人满口答应了。 方章自从听到消息,一路上也打了些抚恤的腹稿,向颜神佑报了一下预算:“原本抚恤已经准备了两万人的,现在看来,抚恤并不成问题的。” 颜神佑道:“为了让他们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拿钱堆出来的军械甲杖,喂出来的箭法。硬拿时间练出来的武艺。再死得比人多,我也不要活了。现在抚恤不成问题,那是准备了两年的伤亡的份量的。这笔钱粮,死都不能动。不够了,我开私库补!” 方章道:“好。” 这时候,女人拿私房捐出来充公用,那是深明大义。这个没啥好推辞的,推辞也该颜肃之来做。方章做人家下属的,答应着就行了。 古工曹也说:“木材都是现成的,早有些棺材做好了。这一批应付得了,下一批他们接着做就是了。”他领了工部,什么杂七杂八的都归了他。放到朝廷,还应该有个将作的。昂州这里,又不是另立的朝廷,就没这个职位了。古工曹就一总领了。也不过是些薄皮棺材,倒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颜神佑道:“好。” 霍亥更憋屈了。 颜神佑还不肯放过他,对他道:“先生家人材令人羡慕,真想再向先生多讨几个人来。” 霍亥道:“阿白?” 颜神佑笑道:“正是。” 因为这一仗规模颇大,大家都在死磕。原本尽量不让上阵的人,这回也被派上去了。霍白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表现另人惊喜,颜肃之没有写在捷报里,捷报要的就是一个简洁明了。却在随后发来的详细说明中,将霍白好生一赞。 颜肃之的评价,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不似初经战阵之人”。展开论述就是……杀人不眨眼。杀完了好吃好睡,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颜神佑认为,这货要不是压抑得太深,就是精神上有点毛病啥的。 霍亥得意地一翘胡须:“他倒没给家里丢人。”主要是,人还活着就好哇! 颜神佑半真半假地再央霍亥写信回家,多要几个能用的人。 霍亥道:“家中唯他习武,修文之辈,我已修书让他们过来啦。” 颜神佑笑道:“那便好。”接下来便是议预备役启程的事情了。 姜戎虽是初接兵部,却是做官做得久了的人,上手很快。飞快地道:“他们已经练得很好了,三通鼓毕,便可启程。只是,我的意思,先发两千,再多的,等这一批公祭之后再发。让他们受些激励、看着哪怕阵亡了也有收尸的家里也有人照看,再走!” 亲舅甥!颜神佑,也是这么想的。 同一件事情,看你会不会利用了。 招兵的事情,也是同理。 最后,颜神佑:“咱们死不起人!军医得加些,药材的事儿,明天就得办起来!不征男丁,将来不定有多艰难呢,说不定他们都得上阵。练出手艺来了,在这里也用不上,不如一开始便用女工。有徭役的,征发;服完本年役的,发工钱。冬天的时候,田里也没事,她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做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很受了一些“仁”的思想熏陶的人便没有再反对。 于是,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 药材是原本就顿好了的,只是一般都是粗粗发往前线。草药的使用方法决定了,除了一些丸药,其他的都是现煎的。颜神佑给郎中的命令就是:给我研究丸剂、粉剂,减少现熬的药的种类。要马上就能用的! 建城的时候,颜神佑就预留了不少房地产,现在拨出一处来,专做制药厂用。又派了玄衣把守,不许乱人窥视。 一面张榜,趁机招人。 就像颜神佑说了,冬天了,闲着也是闲着。有来服役的,也有想挣些工钱零花的,竟招了两百余妇人。 颜神佑亲自规定了制药厂的规范,比如入室消毒一类。做不到像后世那么样的无菌车间,至少一些污染是得杜绝的。比如,丸药前先洗手什么的。 药厂采用的是流水线,碾药的只管碾药,配方的只管配方,洗绷带、卷绷带的就只管弄绷带。 古工曹看了章程之后,大加赞扬:“这个更好!”此时的手艺,多半是师徒相承。流水作业的极少!人都是全能型的。比如古工曹,以前是主持修房子的,其实路也会修、渠也会挖,棺材都会做——虽然只是指挥系的。 古工曹不愧是在崇尚门第的环境下还能杀出重围去考公务员的人,举一反三,把章程一拿,用在了棺木制造上。棺材的生产时间也大大地缩短了。 这样的效率,真是不服都不行。 颜神佑这里,却又抛出了下一个动作:“女工聚集之处,男人不好入内,恐伤风化。” md!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粗口! 呵呵,亲,你现在知道有伤风化了?你……算了,不说你了,反正,这昂州本来就是风气比较开放的嘛!咱们说男女大妨的时候,你说人手不够。现在人手够了,你又说男女大妨,你逗我们玩吗? 颜神佑就是挖坑逗着大家跳呢! 她还挺有道理的:“街道集市,敞开了的,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少有流言。可药场太要紧,混进奸细了,是拿将士的命开玩笑,必得严进严进,封闭起来的。男女共处一室,再派个男子去管辖……我怕流言蜚语,反而不美。” 霍亥故意道:“那便征发男子去制药。” 颜神佑嘲讽道:“男人剪绷带,女人去下田?” 霍亥:“……小娘子说,怎么办?” 颜神佑道:“当然是,除了年高德勋之长者做指点之外,训导管事之职,招些女子来管咯。” md!在这儿等着咱们呢? 李彦首先认栽,他好像有点明白颜神佑想干什么了。说白了,就是一个有能力的女人的不甘。李彦也得承认,女人要是真有本事了,不让她蹦跶,也确实可惜。李彦决定:“也好。” 颜神佑笑道:“府上小娘子可好?” 李彦:“……”卧槽! 颜神佑活生生从李家抠出两个小娘子来,李彦再三说:“她们年幼,与妇人相处,我恐不相宜。已婚未婚,毕竟不同的。” 颜神佑道:“放心,药场这里,有我阿婆,有我阿娘盯着呢。”总觉得楚氏这样的能力,放家里这么供着,太可惜啦! 李彦:“……”当我啥都没说! 李彦家被抠了俩闺女走,颜神佑自己这里有三个小娘子当帮手,估摸着楚氏、姜氏,还会带着阿萱姐妹与颜静媛姐妹。一个小集团就这么形成了。 霍亥没吭气儿,他现在没得反对。最要紧的是,管事儿的人都是上层,阶级与圈子没有被打破。 颜神佑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随着战争的持续,伤亡的增加,孤儿也会多起来,她有的事情让女人们插手。比如烈士遗孤的抚养什么的。供起来养是不行了的,半大不大的小孩子,半工半读总行吧?还能省不少力气,通过适应的管理,又能培养出一批死忠来。大家的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多好! 这事儿,要说还是楚氏主持比较好。她自己也要掺一脚,药厂这里,最后移给姜氏。舅母、叔母等,都能拉过来帮忙。 女人的社交圈子,从来都是让男人也头昏脑胀的。 权力是最难戒的毒,一旦掌了,哪怕只有这么一点,这些贵妇人们就难以放下了。到时候,嘿嘿…… 战争期间,一切都是高效的。 第二天,药厂的房舍已经打扫出来了,颜神佑也跑去跟楚氏哀求:“阿婆帮我!” 楚氏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儿,就知道她这是装的。笑问:“怎么了?” 颜神佑捧大脸凑了上来:“阿婆能帮我管一处房子么?” 楚氏戏言:“你阿娘近来为你点嫁妆,建安里那里,早收拾好了,还用我老太婆管什么?” 颜神佑嗔道:“不是那里的,是个药场。” “嗯?” 颜神佑道:“都是些娘子小娘子的,怎么好叫男丁去管?霍先生他们常说,男女有别,要小心……” 一语未毕,楚氏已伏案而笑,闷声道:“你便促狭罢!” 颜神佑顺着竿子往上爬,抱着楚氏的胳膊道:“怎么样嘛!咱们人少啊,阿婆帮我嘛。” 楚氏道:“我老啦,你阿娘和你四娘那里,你说了么?” 颜神佑道:“事情多着呢,”扳着指头一数,“您看,将来肯定会有遗孤的,与其散养的,反正都是州府出钱,不如搁一块儿教养。免得咱们看不着的地方,有人亏待了他们。这欺上压下的事儿,又不是没有……” “罢罢罢,”楚氏面上带笑,眼神却别有深意,“我应了你了。你阿娘那里,你自己说。”她终究,也是有一颗不平的心呐! 颜神佑道:“这样宽慈仁厚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 她劝姜氏,又有另一种说法,说得轻描淡写,就是请姜氏帮忙,与楚氏做个大旗,显得上下一心,内外一体而已。 姜氏道:“你又来哄我,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了。”其时贤良妇人,哪怕是贵妇人,也会传一点“不休息缝军衣”这样的正面新闻,用以激励士气,号称百姓的。 只不过,颜神佑的计划,隐藏得更深而已。上了她的贼船,就下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哈,怎么可以一个人自寻寂寞捏?大家一起玩耍,热热闹闹的才好。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穆寒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26 01:18:27 _静置_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5 20:54:04 不归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8-25 20:40:07 不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5 20:29:59 琉璃清恍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8-25 19:32:08 没钱的小虫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5 18:44:26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5 18:34:11 zhoubaobe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5 14:06:52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5 13:45:32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穆寒”,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01:08:29 读者“紫色”,灌溉营养液+12014-08-25 20:54:25 读者“清夜无尘”,灌溉营养液+12014-08-25 20:04:01 读者“maruko”,灌溉营养液+12014-08-25 19:39:35 读者“maruko”,灌溉营养液+12014-08-25 19:39:34 读者“紫色”,灌溉营养液+12014-08-25 09:39:07 第204章 女王的初秀 却说姜氏原本并不是一个怯懦的人,颜肃之不正常那会儿,二房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张罗的。只是后来颜肃之正常了,能顶门立户了,闺女又过于彪悍,正经大事儿都不用她操心,这才显得她近来的存在感弱了许多。 往前数十年,京城里谁不知道姜氏是个守礼又能干的贤良妇人呢? 这一回,颜神佑算是找对人了。 姜氏沉寂了这么些年,也是有些想活动活动筋骨了。六郎渐长,学业上、生活上,需要她关心的事情越来越少。八郎如今也度过了小男孩最难存活的时候。两个儿子还特别省心,六郎少年老成,八郎憨厚可爱。近来又受了林大娘思想的影响,看闺女忙得这么起劲儿,难免技痒。 颜神佑一提,姜氏便答应了下来。姜氏虽然欣赏林大娘的思想,有些羡慕女儿的自在,太出格的事儿,比如干政之类的,她还是有些顾虑的。然而要是做慈善啦,搞后勤什么的,这个倒是毫无压力的。 颜神佑明显感觉到,姜氏这回答应的时候,比其他的事情热情得多了。以往,跟姜氏说外面的事情,姜氏的态度是:只要外面无大事、无难事,你爹和你没事,你就随便搞,我不管了,不拦着你了。 有什么让她帮忙的,也是说一句动一动。 现在,她开始主动过问了。比如药厂原材料能不能保证,有无指导之人,地点在哪里,女工有多少人,分工如何…… 颜神佑一一说了,颜神佑有现代化的分工合作流水线作业的理念,又蒙姜氏教导过适合土著情况的管理方式。安排出来的管理流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姜氏看了也说:“这样已经很不错啦,不过,你说的要几个小娘子当帮手,也是应该的。我还怕这几个人不够,说不得,还要从这些女工里调-教些得用的出来。” 这世上,没有一无是处的制度,只有一无是处的执行者。 颜神佑笑道:“正是。”至少在目前这个规模的管理事务上,颜神佑相信姜氏是能够做得好的。 姜氏却又说:“我看李老先生家两个小娘子不大合适做这个事儿,你带着她们,将金家两个小娘子给我,如何?” 颜神佑沉吟道:“这样?要不咱们搭着来罢,金六、金七,我已经理顺了,她们算得一手好账,眼下事情多,两个熟手都给阿娘了,我就没得用啦,阿娘好歹心疼心疼我。” 姜氏笑骂道:“阿琴她们,自幼与你相伴的,好歹伴你读了几年的书,她们就不是熟手了?” 颜神佑道:“我已经将她们算进去了呀,她们是我的人,原就不能出让的。阿娘那里,难道就没有熟手了么?” 母女俩磨了一会儿牙,姜氏道:“每一说你精明,你便要犯一回傻,金六金七已与你熟了,就与我用用又如何?李家小娘子与你不熟的,正好厮混得熟些儿。我比你长了好有二十岁啦,我还能活几日?要与这些小娘子恁般熟做甚?” 颜神佑才要反驳说你看阿婆多长寿,姜氏已经一摆手,对颜神佑道:“你可长得点吧。” 颜神佑喃喃地道:“那……外婆舅母她们……” 姜氏叹道:“她们想也是寂寞得很,必是愿意做的。到了这里,原本的熟人也没啦,前线吃紧,也不好游乐。再者,你外婆如今身上病痛,阿宗又是那样,有些事情做,她们心里也好受些。” 颜神佑道:“姑母也在京中,想来阿婆也是担心的。不如咱们商议着,广邀一席,议一议这些事情?” 姜氏跃跃欲试,道:“好,我这便写帖子。我又有个念想,你看看丁娘子,多么爽利的一个人。” 颜神佑也有此意,还有古尚书家娘子,以及她四婶儿郁氏等,这些女人都是有管理经验的人,并且生活阅历也丰富。比起生手来,她们更容易上手,十分不容易耽误事。这些人,在昂州已是本地名媛贵妇,走出家门来工作,是极有号称力,有带动作用的。 颜神佑又说:“阿娘将阿萱阿蓉都带上罢。” 姜氏还有点犹豫,这个么,当妈和当婆婆就是不一样的。带阿萱没问题,如果阿蓉在外面太活跃了,姜氏又有那么一点不乐意。最后说:“阿蓉还小,功课要紧,阿萱倒是学成了,我看她有心事,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此言有理。 颜神佑道:“那咱们分头行事罢,我从州府那里将药场之文书档案抄录备份下来,都放到这边来。” 姜氏道:“这也是应当的,男女大妨,也不能太不讲究了。现在可不兴混杂相处,往后士人来得多了,怕又有得官司打。我还是与我去见见你阿婆,我还没向她禀过此事呢。” 母女二人再见楚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神佑总觉得楚氏面上的皱纹好像都少了许多,气色也好了很多。明明她只是去跟姜氏说了一回会儿话,刚才才从楚氏这里出去的呀。 楚氏见母女俩过来,讶然道:“这又是有什么事?” 姜氏轻声细语,将药场的事又说了一回。这份仔细守礼,楚氏就十分欣赏,笑道:“我知道啦,你想怎么做?” 姜氏便说了自己母亲也很闷,不如让自己娘家,还有郁氏等都入那么一份子,大家都有事做。再者,姜氏觉得,这些人还是不大够用的,需要都召集起来,商议商议。比如说,那个军用的被服厂啥的,还有那个收养烈士孤儿的地方,都得筹划着来。 楚氏掐指一算,道:“正是。” 当下三人分头行事,各写帖子给熟人,姜氏又去准备饮宴商议之事,颜神佑又去划分档案一类。她倒是很想在办公室区划出一块地盘来,不过估计男人们不大乐意答应。这些档案,现在就只好存放在她的书房里了。 这样的行动,男人们开始并没有注意得到。颜神佑的理由是相当充份的,男丁不够用的,必须女人上,男女有大防,女人得女人来管束。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女人们已经……抱成团,至少药场、被服这一块阵地,他们已经插不进手去了。 目瞪口呆! 李彦在心里把这些呆子骂了一回,扭头又去看石经去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女人们正在组除建团,刷boss。 ———————————————————————————————— 妇人们来得很快,如姜氏所说,现在昂州的生活有些单调,不少人担心着前线,州府也不提倡,所以没有什么饮宴歌舞一类的。一听说州府相请,有家人在前线的,也想趁机打听一点消息,很快就都来了。 这一回,颜神佑连殷氏都没拉下,也一块儿邀了来。此时的殷氏,与当初在归义县时见到的,变化委实不小。虽然是过了几年,但是衰老得很快。面上再无得色,一派温驯的样子。 听颜神佑说了这事儿,蒋氏倒是眼睛一亮。她近来多病痛,每年都要病那么几场,每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然后又被抢救回来了。经历了无数次之后,渐渐便越来越迷信。上了年纪的妇人,有不少就容易迷信,蒋氏更有病痛,越发迷信。让她眼睛发亮的是那个抚养孤儿的计划。 在蒋氏看来,这个应该是积德行善,求福报的事情。如果她去布施了,能减轻病痛。哪怕病痛不减轻,心里也会好过一些。 郁氏自然是支持“自己家”的,范氏等人也有些意动。主要是看着蒋氏有那么一点意思,看蒋氏这样的身体状况,说不得,她们也得搭把手。范氏又想到了女儿姜宗与女婿分开,也是闷闷不乐,不如与她寻些事儿。同时,也是存了个行善积德的意思了。 姜家的女孩子,除了姜宗,还有未嫁的,其他的都在夫家呢。范氏也是担心的。 丁娘子经丈夫和女儿泄密,已有了计较,第一个站出来赞成。她家人口算是比较简单的,她自己,也有些技痒了。 有她带头,大家都知道她丈夫是个聪明人,并且,站队很准。原本就有些态度松动的妇人,也都纷纷表示支持了起来。这样的善事,贵妇人们原就是是不吝于去做的。现在还能跟大家联络一下感情,不过是把平常闲着发呆看画眉鸟的时间抽出来而已,划算! 丁娘子却又有话要说,她起身道:“诸位听我一言,我们既要做事,便须有个章程了,何如推举个头领,也要揽个总。” 此言正中下怀,颜神佑开心不已。不用她开口,蒋氏已经说了:“我常病,不能任事,可出些钱帛,也是一份心意。我举太夫人为首。” 蒋氏说这个话也是有计较的,颜神佑主持是最合适的,但是她是小字辈,难道要让长辈们在她手下做事?范氏等帮衬着无妨,可楚氏却是颜肃之的母亲。 诸人里面,楚氏的身份确是最合适的。 众人一齐说:“当是太夫人。” 楚氏微笑道:“我却之不恭,却也独木难支。”便邀诸人一齐来参与,指颜神佑,让她去记录一下。 颜神佑乖觉,将这些妇人分成两类,一类是好管事的,一类是如蒋氏这般有各种原因不好管事的。殷氏也识趣,自动站到了蒋氏一边。 颜神佑笑道:“这几样事,州府是自有钱粮拨出的,因他们不方便管,便托诸位来管事。晚辈已修书与家父,州府里,单譬一处出来,就用做管理妇人事务的公廨。纵不能批下来,也是无妨的,这府里也够大。并不是要诸位多捐善款的。” 范氏道:“那也是我们一分心意,要不,单立个账目就是了。” 楚氏道:“那便这样,乐意做些事的,便做事。不方便的,亦可出资。账目厘清,每月报送。” 颜神佑心说,这特么真是绝了!请老太太出山,真是找对了,这不就是股权和职业经理人分离么……或者说,是一个比较正规的慈善基金会的雏形了。 古人智慧,实是不可小觑! 当下写了名单,如蒋氏、殷氏,就是出资。楚氏总揽,姜氏与颜神佑、范氏、丁娘子等做副总揽,楚氏看一眼颜神佑,道:“州府那里,你联系得多些,你便是州府监察此事的人了。阿范是出资之人派驻监察者……” 颜神佑:=囗=!女王大人,请收下小的的膝盖! 再没有不同意的了。 一干女人,有楚氏的指挥,颜神佑特别省心!楚氏分派有度,又会调动各人的积极性,时常询问各人一些问题,鼓励众人发言。又集思广议,看有什么好的建议。颜神佑认领了孤儿学校的教育问题,这个需要与州府密切联系,大家都不与她争。 姜氏认领药场事,范氏认领善堂育婴事,古尚书娘子认领被服事……各人又各荐了帮手。楚氏却有意,不领母女、婆媳、一家之人,同领一事,而是分岔开来。这也是防着各人形成势力,或是做手脚一类。 末了,写完了,颜神佑又给誊写了一遍,请楚氏看过了,楚氏道:“这些弄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做事呢?” 颜神佑一怔,旋即道:“药场地方已经拨下了。” 楚氏又问被服等事,蒋氏关心善堂下属育婴堂的事。颜神佑道:“被服原是分散了收了她们计件算钱的物什的,不过地方也是现在的,又不是搞织室,做衣服也不过是些尺、剪、线、布一类。育婴堂那里,如今还没几个阵亡烈士遗孤,我们拣选士卒时便注意了,不领其绝户。不过,北地逃亡来的人,倒是有些孤儿,也可先养起来。” 范氏听说有事做,蒋氏听说有善事做,都放下心来。范氏因自己领了善堂事,不好坏了规矩,便给姜宗报名去被服场里去。都是做事,去哪里不行?楚氏虽未明说,范氏却是精细人,看得出楚氏不令结党的意思。 楚氏对颜神佑道:“时不我待,日子看起来多,过来少。仗准备时小,打起来就会越打越大。这里如果做好了,全州都可推行开来。这三处,一定要做得好才行!” 颜神佑道:“我这便去与他们掰扯这场地的事儿,还有孤儿,户籍也要核实来着。” 楚氏又让三个各自领事的头儿去作一份计划来,章程规定不需要写了,颜神佑那里已经出了州府的决定(其实是她自己的决定),照着办就行了。大家要做的,是写细纲。 诸女答应一声,各回去准备。一改昔日斯文作风,都与相熟的人窃窃私语。 楚氏亲自送蒋氏出门,回来却问颜神佑:“山小郎的妹子,你预备怎么安置?” 颜神佑道:“她哥哥出门在外,她自己理事比这些娘子们还多些哩。只是因订了亲,知道舅家规矩多些,倒不怎么四处走动了。事并没有少做的。” 楚氏挑眉道:“还是要出来露露面的。”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是大环境不允许,条件也不太成熟,也没有个引子。对女人来说,隐居幕后暗爽,就已经是不错的产生影响的方式的。那是幕后英雄。 事实上,人都有那么一点表现欲,谁不想站到前台上来呢? 现在颜神佑撕开了这道口子,老天又给了这样的机会,楚氏敏锐地抓住了这种改变。由幕后走到台前,哪怕你是搞后期制作的,也要最后打上自己的名字,不是么? 颜神佑道:“好。” 祖孙俩又说了几句正事,楚氏复问前线诸事,公祭之事的准备。颜神佑一一答了,且说古尚书的效率很高,并且,新兵也开始招收了。 楚氏听到没有难题,才道:“也好,我也将四娘、五娘带着历练历练。四娘倒不愚笨,只是胆小!大事她做不来,管个家倒是还使得。只是若一味柔弱,只怕也是不行的。五娘甚好,或可成你之臂膀。” 颜神佑笑道:“我明白的,可惜阿姊不在。”她想念颜希真很久了,以前只知道颜希真是个主意正、能稳得住的人,后来接到消息,才大悟,这位也是被女王大人熏染了很久的人呐! 楚氏道:“她还是在京中好,李家总是能保住她的。我倒是不担心的。” 颜神佑笑道:“徐家也不至于保不住姑母,就算他们家别人死了,也得把姑母护得好好的。”不然就等着我们去算后账吧。 说得楚氏也笑了起来。 祖孙俩正开怀间,外面又有攘动,阿竹一头汗地跑了进来:“小娘子,有械斗!” 楚氏道:“你去罢。” ———————————————————————————————— 颜神佑心下纳罕,谁都想治下平安无事,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不然还要衙役干嘛?但是呢,上升到械斗,这个还是近期没有听到的。主要是根据地建设搞得好,大妈们的战斗力太强,一般小模小样的事儿,被她们一骂,人们也就歇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忙着致富奔小康,谁有功夫搞事呢? 拌几句嘴,找个人评个理,这事儿也就揭过了。即使昂州的州府很平易近人,效率高,又没有什么贪腐的事情,百姓的心里,能少进衙门,还是少进的好。一般都私了了。 一面往外走,一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么大?” 阿竹道:“说是荆州来的、扬州来的,与本地的,打成一团了!” 颜神佑:卧槽! 风俗不同,怎能相爱?连吃个豆腐脑放的佐料都不一样!可是吧,这顶多是打打嘴炮,怎么会上升到械斗? 到了外面,遇到郁衡,这位刑部尚书一脸晦气地道:“小娘子。”按辈份儿,颜神佑得管他叫叔,但是到了公事上,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打招呼。 颜神佑问道:“不知械斗之事,现在怎么样了?” 郁衡阴郁地道:“已派人去隔离了,只是……恐怕还不行,须调兵马……” 昂州之虎符,握在颜神佑的手里,别人调不动,哪怕是姜戎,现在管着新兵训练的事儿,他连新兵都带不走,只能带自己的部曲。按照规定,新兵也只会在划定的范围内活动,出格的命令,没有虎符,根本不行。 颜神佑飞快地道:“边走边说。” 郁衡知道事情急,三言两语就说明白了:“听到有许多人阵亡,土著心中忧愤,有脾气急的,与有些旧怨的荆州来客便起了争执。越争越大,昂州人让荆州人滚出去,荆州人道自己也是来开荒的,又不是来做奸细的,最后连扬州人也卷了进来。” 颜神佑道:“不必说了,我亲自带人过去!” 玄衣的集合相当的迅速,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整装完毕。颜神佑在客女的拥簇之下,一路奔向事发地。 战团很大,已经约好了在城外斗殴。颜神佑有经验,一眼望去,好有近两千人了。 颜神佑沉着脸,带着人就冲了上去。早在她过来的时候,马蹄阵阵,便有人注意到了。玄衣行动,从不发声,乌压压地一片漫过来。三处领头的心里都有些着慌。 颜神佑的长相就不是狠厉的那一款,可是看着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一绷,是连她亲爹心里都要发毛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气场了。 她一到,荆州处还有叫不平的,昂州人大多已经闭嘴了,扬州人也忆起往事,一个哆嗦也老实了。内里也有几个无赖,这样的人哪里都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命就是拿来玩儿的。看别人住手了,手里的扁担抡圆了就往人后脑上拍! 颜神佑目光一凛,弯弓搭箭,果断一箭飞了过去。她一动,客女玄衣齐动,倾刻间,将人射成了刺猬。 场面,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颜神佑冷冷地道:“还有什么?都亮出来罢。”声调不高,自有人传话下去。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人们扔了手里的“武器”,跪地尘埃里不敢说话。 颜神佑这才道:“昂州之民、荆州之民、扬州之民,皆是百姓,何分彼此!我父不日将下荆州,自此,两处一体,不得再生嫌隙!凡阵亡之人,州府自有抚恤。来投之百姓,皆是吾治下良民,杀伤子弟兵的人,现在在荆州,不在你们的眼前!有怨气,冲那边发去!对无辜的人叫嚣算什么本事?!冤有头,债有主!” 又重申颜肃之那神经病的约法三章,再说首虏计功的办法,对军功的奖励措施。鼓励道:“有怨者可投军!既报仇,又得富贵,不要把命浪费在殴斗这等无聊的事情上。上战场,杀敌有功。在这里,伤人有罪!脑子呢?!” 一通好训! 满场的大男人乖乖地听着,却也有好些炽热的目光悄悄地在她身上打转。 骂完之后,把领头的几个人逮去罚了服役劳改,死了的收尸,将善后事交与郁衡等人,颜神佑这才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放出女王,真是一个顶一百个啊!看来是拦不住这群狠人了……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半透明sush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6 22:17:28 春天的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6 18:30:49 xunzhaoss96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6 16:53:20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亚依”,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2:32:11 读者“亚依”,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2:32:05 读者“亚依”,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2:32:01 读者“亚依”,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2:31:57 读者“亚依”,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2:31:54 读者“亚依”,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2:31:48 读者“windy”,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2:18:33 读者“卡卡ac”,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1:10:49 读者“清肆”,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0:34:15 读者“清肆”,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0:34:13 读者“清肆”,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0:34:10 读者“薇微”,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0:27:57 读者“wla55”,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20:20:39 读者“薄荷糕”,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19:50:02 读者“ascuin”,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19:26:16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18:58:31 读者“花”,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18:58:15 读者“小石榴”,灌溉营养液+12014-08-26 18: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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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道:“那——人从哪里来?”本来人手就不是很够用的。舆部脱胎于玄衣,玄衣是颜家部曲。但是现在情况又有那么一点不同了,舆部在州府那里挂了号,虽然还是掌握在颜神佑的手里,不在六部之一,却也是走了明路了。好比一家的婢妾们,原本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一旦家主做了皇帝,这些婢妾也就有了品级。 颜神佑长叹道:“先收拾出地方来。人,一定要可靠,打部曲里择些亦可。其余的人,还是慢些挑罢。”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人少了不行,可人多了不顶用,那就更不行了。颜神佑又想到了这些部曲,看起来是威风,只是……礼法上依旧是贱籍。日后之安顿,现在也要想一想好了。 阿竹随颜神佑日久,也知道这其中的难处,默默一礼,表示已经记下了这道命令,也去想办法了。 颜神佑劳心劳力,虽然有些头痛,觉得好歹解决了这么一件事情,否则让这上千号人打斗起来,后果委实不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万万没想到,前脚踏进州府,在厅事里才坐下来,后脚李彦、霍亥两人便联袂而来。 他们是来劝谏的。或者说得不客气一点,是来指责的。 ———————————————————————————————— 械斗的事情发生在城外,人数又多,到现在有大半日了,许多人都知道了。李、霍二人担着“府佐”的名头,消息得到的便也不慢。 李、霍二人听说有械斗时并不惊慌,昂州虽然一向太平,但是说从来不会发生摩擦,那是不太正常的。如今听到有械斗,两人居然都松了一口气,颇有一种:这才像话嘛。的感觉。 闻说颜神佑已经带兵出去了,便彻底放下心来。同时也很有兴趣地等着,想看看颜神佑是怎么处理的。不多时,便听说骚乱平息了,皆以颜神佑果然名不虚传。昂州有她镇守,当无事。 待听到她以鸣镝射杀闹事者时,却都开心不起来了。大白天的,两人都在州府前衙办公,一听这样,一齐放下手中的活,去大门口等颜神佑回来,要跟她好好地说道说道。 两人心知肚明,在这种时候,颜家成丁的颜渊之是个软和性子,其他都是老弱妇孺的时候,颜神佑作为主事者,是必须有杀伐决断之气的。否则便镇不住场面,颜肃之就不能安心在外面拼杀。颜神佑要没有这么一点果决,昂州早乱了套了。 但是,这种他们不能助涨这种戾气。一旦颜神佑养成这种习惯,以后就不好收场了。从这一方面讲,他们又占着理。 两人办公室就在隔壁,一出门儿,两人就碰了头。对望一眼,忽地心生默契。站着闲聊数句,等颜神佑归来。 颜神佑一回来,就被这两位给截住了。 她还在莫名其妙,正急着回去想想舆部的事情呢,这两位老先生来是要闹哪样? 他们虽担着府佐的名头,实则还没有来得及插手诸多庶务。一则是上了年纪了,接手不大快;二来原本的事情各有人负责,颜神佑揽总,他们一时之间的定位也不太好找。多半时间是在熟悉一下情况,做着一个顾问的角色。再者,丁号主持石经事,还要多多请教他们呢。 他们这又是要来闹哪样? 两人迎她入厅事,郑重地道:“先贺小娘子平乱。” 颜神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心里警觉了起来,这两位老先生这个样子不对呀,面上并无喜色,哪里像是祝贺的样子呢? 李彦正色道:“小娘子可知,今日之事,小娘子固然果决,却也犯了大忌?” 颜神佑摸不着头脑:“啊?”我做错啥了?没有提前预知?这个……计划也没有变化快好吗?我以后注意还不行么?不过她看着李老先生的脸色,明智地决定先闭嘴,给两位先生一个发挥的空间——把人弄了来,给人以高位,又让人闭嘴,早晚得把人憋出毛病来。 颜神佑很快地道:“还请先生赐教。”她现在见着州府的属官,逮谁都叫先生。因为她不在州府的属官序列里,却又管着事儿,直呼官名似不大妥,干脆尊敬一点。说点好话又不花钱,还能显得谦虚。 李彦对她的态度比较满意,也不跟她卖官子,直接指出:“殴斗非叛乱,小娘子射杀贼人,是非刑而诛。”【1】 颜神佑傻眼了,“非刑而诛”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明白了。刑分五等,笞、杖、徒、流、死,死刑里面也不过是绞、斩而已,可没有乱箭穿心射死了事的!这件事儿,是她办得不对。哪怕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有让人死得那么惨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插成刺猬又成个什么事儿呢? 何况只是斗殴?就算是抓了判刑,只要没有殴伤人命,也是罪不致死的。就算是打死了人,视情节轻重,也不是必须偿命的。 这事儿,是颜神佑不对。 是以她郑重地对两人谢道:“谢先生提醒。” 颜神佑在听到李彦指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后悔了。当时哪怕想得略周到一点呢?当时是气得够呛,也是为了阻止那人杀伤人命,可是出手确是冲动了。颜神佑手上不是没有人命,相反,还弄死过许多人。这一回,也不是师出无名,但是,毕竟是有不妥之处的。 但是,她是死活不能承认“非刑而杀”的定性的。一旦承认了,下面的事情就不好做了。如果是她偶有疏失,认也就认了,还博得个坦荡的名声。在纠集了数千人殴斗的事件中,是必得刚毅果决,容不得有半点犹豫的。这是大事,她的大方向没有错。 “非刑而诛”四个字太难听,是绝不能认的。认了,她就得一直担着这个名声。既然杀错了,那么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她再继续这么做,就是死不悔改。不这么做,就压不住事儿。 身为女子,代父行权,本就艰难。若只是本州人的事儿,认也就认了。开春后士人陆续到来,这些人的态度,看看霍亥等人原本的想法就知道了,原就不支持女子行权。让他们听到风声、抓住了把握,可就惨了。一个弄不好,就是颜肃之出门在外,“府佐”们行权了。 到时候,还有颜神佑什么事儿?这些读书人,肯再让女子再出头露脸? 再者,当时不强力制止,难道要让这近两千号人再打成一团? 她有错,却不能在这当口被辖制住了。是以她谢完了李彦,却又说:“此事我当引以为戒,下回,绝不能再这样了。又有,如今虽有律法,然而事急需从权。等到要动刀兵方能了结的时候,就有伤天和了。” 霍亥见她不接这个茬,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必须说,他过来这么寻颜神佑,未尝没有一点刷存在感,然后给颜神佑泼一点冷水,给她的气焰降一降温的意思。 万万没想到! 人家不搭这个腔。 李彦也笑了:“小娘的意思是?” 颜神佑道:“今日之事,且待审决……阿爹不在城内,请二位先生与我共审,如何?已死之人,不论,若有枉情,我与补偿。” 李彦道:“参与殴斗,本就不对。本州言路畅通,岂可私斗?死,也不是很冤枉的了。” 霍亥没想到李彦居然成了墙头草,转得这么快!李彦都答应了,他又能如何?两人都知道,颜神佑并不傻,如此顾左右而言它,至少是把事情想明白一半了。再逼问下去,撕破了脸也不好。大家还得齐心共事,不能让颜神佑的面子上太难看。决裂了,是会耽误大事的。 想要约束她,暂时是不能够的了,在她这里刷一刷存在感,对事务有一些发言权,那也是收获。 当下三人达成共识,待郁衡、方章将事件厘清之后,三人速度断案。 不多时,郁衡将事理清。隐情也不甚多,就是三地之矛盾,被乱箭射死那个,却是扬州来的。是原江家之部曲,放免为平民。若说是为主报仇,扰乱昂州,那也不是。只不过一时没了主人,自己成了无本之木,缺了主心骨,就特别容易极端又激动。本来么,昂州人报怨荆州人,干你这扬州人何事?就是心理空虚了想找个事而已。 三人火速商量出了处理的结果。按律,聚众殴斗原就是有罪的,只是这一回,真是要“法不责众”了——昂州人太少,又需要稳定,当场格杀是为了维-稳,现在不斤斤计较,也是为了稳定。 几个带头先打的,颜神佑已经当场处理了,徒刑三年。余下的人当场都老实了,颜神佑走了,他们也没敢再打,都被郁衡集中了起来。能打得起来的,体力都不错,每人加罚了一个月的徭役。 那一个死了的,是被抓了现行,判也当判个徒刑,当场穿成个刺猬,是重了。于是免他家两人租役,州府拨钱与他做葬事。颜神佑原要自己承担的,却被霍亥拦了下来:“不妥。小娘子是为州府平事,不可自己认了。” 谁叫上了颜家的贼船了呢?霍亥也只好跟着收拾一回烂摊子了。 颜神佑愧疚地道:“拖累两位先生了。”她就是不开口认自己年轻,不认自己不能理事。 两人无言,心说,你这么狡猾,随便啦。 颜神佑又说:“为防再有这等事情,州府也该有所动作了。”便议,州府放开了断各种矛盾,一直到春耕前。把矛盾解决了,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李彦与霍亥同意了她的提议。 ———————————————————————————————— 颜神佑舒了一口气,觉得心很累,看来,真是一丝差错也出不得。对于弄死的那个人,她心里也颇为不安。 与两人分开,便去寻楚氏。 楚氏那里,正在看三处的计划。见颜神佑来,笑问:“怎么了?” 颜神佑如此这般一说。 楚氏认真道:“他们说的道理并没有错,你做出好例子来,后来者尚要学坏。何况做的并不很好?你须置酒,郑重谢过两位先生才是。不不不,不特是你,我来罢。你母亲若是知道了,也会谢他们的。你去禀过你母亲才是。” 颜神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是我做错的。擅杀人命,虽不无辜,罪却未必致死,有伤天和。我,无论如何弥补,人是活转不过来了。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如何了。” 楚氏这才冷笑道:“却也不算什么。你是跑到良民家内行凶的么?非常事,当行非常之法。何况你一年轻小娘子,想要镇住场面,手不狠怎么行?聚了这么些人殴斗,又在这个当口,也是该死了!他们劝你,固是为防微杜渐,怕你养成嗜杀的习性。却也是为了重他们的自己,你要当时都认了,气势就弱了,他们二人又是名士又是府佐,你一旦弱了气势,往后就不好办了。” 颜神佑点头道:“我当时是想,一时认了也不碍什么事。错就是错,我也不讳疾忌医。就怕积少成多,被人架空了,就不好了。我如今,也算是半个府佐,却掌了整府的事。他们二人名为府佐,还未上手。日后但有事,两对一,我就寸步难行了。” 楚氏道:“你能想明白便好。” 颜神佑有些难过地道:“我毕竟做错了。” 楚氏道:“抬起头来,往前看!” 颜神佑低声答应了。 楚氏道:“我看你是还没明白!李、霍二人,毕竟是名士大儒,眼界比那些酸丁开阔,待你已是宽容了!他们来寻你的事,你明白了,他们也会顾全大局,晓得你现在为难,须立威、须压得住。将来南下的人越来越多,比他们小心眼儿的多得是!六郎还小,你阿爹不在家时,你就要顶住了。现在些许小事,你便颓唐至此,将来听到更难听的,你要躲到房里哭么?” 颜神佑被训成狗,讷讷地道:“我知道啊,我也没认……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纵改,也留了伤痕了。有些难过而已。” 楚氏摆手道:“我平生最恨窝囊废!” 颜神佑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了!”otz 于是,楚氏便置酒,请李、霍二人,姜氏亦送出帛、纸等物为谢。名义上是谢他们帮忙颜神佑管事,却又并不提具体事务。二人心领神会,不由得不认栽。他二人之意,主要也是为了防微杜渐,其次才是刷存在感。到底不想船沉,见好便收。 彼此相安。 楚氏平息此事,便又投身到了事业中去。 此事最开心要数古工曹,他得了近两千的免费劳动力,白使一个月。正好拿来填修水渠、平道路、转运粮草的空缺。有力气吃饱了撑的去殴斗,不如放在正经事情上。 这些人,要做的头一项工程,就是运了棺材去接阵亡的将士。星夜兼程,不出半月,赶在年前将人接了回来。 于是便公祭。 ———————————————————————————————— 颜肃之在送这些遗骸归来的时候,已经祭过一回。 这一回,是颜家全体出动了。姜氏出席这样的场面,还小有不安。然而前有婆母、后有儿女,倒也给她打气。出色地完成了祭奠的任务。有颜家母女婆媳祖孙,一群女人出场,昂州城的贵妇人们也不能缺了。 这样的场合,她们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些新奇。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回。开始拘束,渐渐又放开来。 颜神佑旁边是领着阿婉,盖因山民亦有阵亡者,阿婉作为留守主事,亦亲自相迎。众人低次致祭,霍亥撇撇嘴,对李彦道:“怎么看着,没有咱们什么事了呢?全是女子主事了。” 李彦道:“慎言。” 霍亥颇觉无趣。 方章亲为司仪,读祭文。颜神佑安排了舆部做托儿,趁机煽动起来了同仇敌忾的情绪。同时,再次宣布了各项规定。重申,无论是昂州又或是荆、州之人,皆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这四个字,略有些不妥,因为后来再来的人,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么多的优惠政策了。这也是部分昂州土著忽然有了比别人地位高一点的得意心态的来源了,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殴斗才会有这么多的人。只是原本许出去的条件,再要收回来,又要困难了。 只得通过政策的微调,比如外来户经若干年后,可与土著同等待遇。当然,最快的是参军,如果家里有男丁参军了,便可以享受一定的优惠,家中男丁多,足以支撑两到三人参军的,就能让待遇与土著持平了。 政策一经公布,又当场减免了几个原扬州籍军士家属的租赋以示信誉。看着运送棺材的车队奔向目的地,颜神佑才算舒了一口气,总算大家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也没有人眕机生事。 当下又转到忠烈祠,安放牌位,忠烈祠在城外不远,正在回来的路上。再祭。 仪式并不很长,场面却颇大。颜神佑结合开会的经验,知道这样的大型活动,如果过于枯燥压抑,时间就不能太长,那样会让人产生疲劳的心理,就达到她要的效果。 这件事情做完,新年也就快到了。 这一年过得十分匆忙,虽然热闹,却都担心着前线。颜神佑等往前线寄了书信,信里写不尽的思念之意。颜肃之在荆州,也很想念家人,只是除夕之夜,他们都没有休息。 别人休息了,就正是进攻的好日子。趁此机会,颜肃之连拔三寨,下了两座县城。对方还在庆新年,歌舞升平,纵使戒备,这个时候也都松懈了不少。颜肃之这边儿搭梯子、抛绳子,嗖嗖地爬到城头上去了。年都不让人好好过,相当地没人性。 颜神佑接到捷报的时候,正在陪着姜氏回娘家,听了消息也是笑了:“这是我爹能办出来的事儿。”命大肆宣传,趁机打招兵的广告,一过正月十五,就招新兵入营。 让她没想到的是,新兵里有被淘汰的“无赖子”,居然跑到州府来,要求入伍。 颜神佑颇觉奇怪,使人去问,方知这是当初械斗的人,因为犯了案,记录在案了。姜戎便不肯收,恐他们入伍之后再因地域偏见干架,扰乱军纪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想这几个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铁了心的想要上战场。跑到州府来请愿来了。 颜神佑:“……”不得不让姜戎收他们入营。她当初义正辞严地指责人家只知道殴斗,不知道去前线杀敌,后头拒绝人家。怎么说也不是个事儿。 姜戎无奈,却心想:我必令你们知难而退。他也没有刻意去整,只是将要求略紧了那么一紧。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几个小子居然都捱了下来。姜戎心道,怪道名将也不拒无赖子,这等人,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有拼劲儿哩。 作者有话要说:帅气什么的,耍完帅就要被抽打了。 【1】“非刑”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不按法律办事,哪怕出发点是好的,还是不对的。 历史上这么干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是绝对没有人夸的。如果敢“非刑”等着被喷吧,如果“非刑”杀人,那就要有被喷成狗的心理准备。哪怕是皇帝,办下这种事,也会有真正的人不鸟他,御史搞不好还要群喷。 小变态这回,运气是相当好的了。 想看进度的亲们,明天开始,加快进度!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武笑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7 23:33:15 武笑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7 23:33:02 武笑然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7 23:32:55 夏小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7 23:04:5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38:22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38:12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37:57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37:52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37:46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37:38 读者“llpphhddxx”,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37:32 读者“釆桑陌上试春衣”,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3:20:19 读者“南冥离月”,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2:33:06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2:30:14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2:30:12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2:30:10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2:30:02 读者“春天的鱼”,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1:29:51 读者“yunyunandsoon”,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20:24:35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19:51:43 读者“sharon”,灌溉营养液+12014-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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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丁号便有点牙疼。在人力缺乏的情况下,把女人当男人用,是常见的做法。不过,有颜神佑在,恐怕不只是拉女丁那么简单了。对此,丁号颇为犹豫。 李彦与霍亥也很为难。 在他们的认知里,女性确实是弱者,现在要让女性做男性的工作。哪怕日常也是这么做的,却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一说出来,就显得格调变了。有药场的事情珠玉在前,真怕颜神佑再搞出什么“女人管女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搞个药场,什么育婴堂一类的,不过是小打小闹,人既不多,牵连也不甚广。只当是一群贵妇人无聊打发时间,同时也是给昂州拉一点印象分——看,我们多文明。同时,让士卒们安心,增加凝聚力的小手段而已。 现在要在广袤的土地上遍地开花,李彦后背都要冒出汗来了。 这样不行! 李彦心思电转间,方章已经说了:“果如小娘子先前所说了,男丁确是不甚敷用了。要女丁劳作了。” 李彦心里呻-吟一声,不由眼前一黑。 颜神佑道:“昂州还是人太少。但是如今男丁足用了,再打下去,也要不够了。得从现在开始习惯使女丁了啊!” 这几乎是一锤定音了,想反驳都没得反的。 白兴又报了将来的天气之预测,他掌的是就传说中本应归钦天监干的活儿。只是昂州未独立,不能这么叫,颜神佑给他安了一个“舍人”的职务,掌天文历法,当然也包括了这些天气预测一类的事情。 白兴虽然对目前这个级别稍有遗憾,却明白自己这个职位是个可以一步登天的优缺。穷是穷一点,但是当“有大事不决”的时候,他就很容易展现自己的重要性了。在这种环境下,“大事”也是相当容易出现的。 只不过现在,他还是起一个气象台的作用而已。 他证明了方章的话:“今年确是不错,只是我夜观天象,怕北边还要旱上一旱的。” 颜神佑叹道:“北地百姓,又要艰难了。只盼扬州能好些,否则……我们虽缺人,安置流亡却也吃力呢。” 白兴用神棍的口吻道:“扬州将宁,往北行将大乱,有倾覆之祸!” 听他这么一说,连颜神佑的脸色都大变了起来。扬州再往北,那就是京城了,虞喆已经幽死,还能有什么变故?再大一点的变故,无过于改朝换代了。倾覆之祸,没有特别的解释,也就是完蛋了的意思了。 哪怕不是京城,京城再往北,那是青、冀等地,那里有阮梅等人,他们那里会有什么大事?不过也是造反。说阮梅倾覆,那也不是现在这个坑爹的朝廷干的。再有更强有力的人出现干翻了阮梅,最终的结果跟阮梅得势一样,还是要取虞氏而代之。 颜神佑道:“此事不可儿戏,世叔看得准么?” 白兴道:“当无谬误。” 众人都沉默了。 还是颜神佑比较不在乎这个朝廷,只说:“奈何鞭长莫及。不如惜取眼前。” 丁号道:“该当如此,只是,扬州那里,也该多看一看,能进则进。”他虽掌着礼部,却也是高层,同时,其实对于军国大事,还是有着相当的热情的。 颜神佑道:“人手不大够,不过,我已经使人往扬州去打听消息了。” 丁号道:“有备无患。” 说完这个,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了,颜肃之还在荆州死磕呢,想动扬州,想上京城,不管是勤王还是别的什么,都得等。不如讨论一下春耕的事情,一说春耕,又说到女丁了。 逃避不得,只得依了颜神佑的意思:“发动女丁罢。家也不是哪一个人的家,国也不是谁一个人的国。一齐出力罢。” 李彦心说,一齐出力,你再来个男女大妨……要哭了好吗? 果然,颜神佑又说:“只是这男女大妨的事情……” 【来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霍亥还是有点别扭,飞快地道:“总不好男女分开不见面的罢?各家自有田亩,忙时不也是全家一齐上阵么?何须分开,再设女营来管?”他的心里,需要用女丁了,那拉女丁是没关系的。事情有了缓解了,再让她们回归家庭就是了。只是为女官,是万万不可再多设了,贵妇人们搞慈善的“官职”,与现实里临民决事的“官吏”是有大大的不同的。 颜神佑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不管这男女大妨了?” 霍亥:“……”md! 李彦为他解围道:“事急从权。” 颜神佑道:“纵是从权,也要有个章程。怎么发动她们呢?”得有个口号吧?“州府若不挑明了,请大家共体时艰,装不知道,逼得人家女人当男人用。这与前朝□□,又有何区别?不能给利,便要给名。” 此言有理。 男人们其实很为难!并不想让女子抛头露面,但昂州的情况又摆在这里了,这是一场持久战。打个十年八载能平定的,已经是不错的情况的啦。以昂州之地广人稀,先抗荆州,再平扬州。扬州是受灾的地方,荆州是敌占区,都不稳定,昂州肯定要多担待的。 他们虽然有城府,但是受到的君子教育让他们没办法过于无耻。虽然赞成内外有别,女主内。却没有办法说出“当牲口似的蒙眼牵去田里劳动,干完活再带回家,让她们做饭洗衣带孩子,期间不让她们与外人接触”这样无耻的话来。 最后,只得依了颜神佑的意思,去想口号。 颜神佑心说,还用你们想?“半边天”,响当当的,我已经想好啦! 然后,她又提议,建一个“女部”,管理相关的事宜。一群大男人,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丫头给难为住了,不答应?男人去管女人,不妥。答应了……眼瞅着就是颜神佑的势力了。 还是霍亥心思活,暗道:弄了女部,就只有你管了,你自己划了个圈儿,把自己划进去了。给你女部,旁的事你就得渐渐放手了。你这是作茧自缚呀!待小郎君长成,把妇人们堆作一堆陪你玩,政事渐次收回,你还能有什么呢?这样也好,大家都便宜。只见过靠裙带得官的,没见过带着一群女人争权打天下的。 是以他才是最先答应的了。 一切议定,又议耕牛种子的数目等,又有古尚书说水利事。都说妥了,姜戎才说新兵事:“若必要训足三月,倒也不是不可。只要近期不再有兵事,不得不以新兵补充战损。只怕扬州那里有变。” 颜神佑道:“扬州来的消息,暂时安好。春天啦,都该想想怎么填肚子了。” 李彦道:“青黄不接之时,才易生事。秋冬之时,倒还有些收成的。” 颜神佑道:“此言有理,我调玄衣巡视州界。”议毕,又问有无士人来奔。 丁号道:“渐次来了几个,眼下便开始么?” 颜神佑望向李、霍二人,问道:“二位先生的意思呢?” 李彦道:“那便先将架子立起来罢。” 议毕,各归岗位。颜神佑留下姜戎,跟他商量新兵的事儿。 ———————————————————————————————— 姜戎听了颜神佑的话,吃惊道:“什么?不特训拼杀,还要教识字?!”就没有人这么搞过,好吗?! 颜神佑道:“一个没有信念的队伍,身体再强悍,也不过一盘散沙。不如教他们道理。” 姜戎*地道:“行不通!时间这般紧,又缺人手,忙不过来!” 颜神佑心说,能比我兔一边抗倭一边反蒋时条件更艰苦吗?对姜戎道:“试行如何?阿爹这一仗眼看就要凯旋而归了,须休整月余才会再战。一时半会儿,用不着这些新兵上阵。人,我有。” 姜戎道:“你召了士人来,让他们教武卒?你!”急切地前趋,压低了声音斥道,“你疯了?!你这孩子,这般想当然?” 颜神佑笑道:“阿舅莫急,并不是这样的。我还怕他们坏掉了我的人呢!阿舅看我做事,凡做出来的,有不着边际的么?我已在玄衣部内试行过了。阿舅看我玄衣如何?” 姜戎哑然。 颜神佑道:“我分派玄衣内百户入新兵营,每日教习如何?” 姜戎叹道:“那你试试罢。” 颜神佑恳切地道:“若非阿舅,我不会说得这般明白的。阿舅也知,士人清高得有些过了,固有能人,小一辈却多浮华,不务世事。单倚靠他们,不外又是另一个本朝、另一个前朝。此一时、彼一时,中枢无力,便要天下大乱,谁都讨不着好。我很心焦,便想试上一试。给这天下,添点儿血性。” 姜戎道:“上行下效。” 四个字。颜神佑便闭嘴了,对姜戎道:“我看阿娘养花,有枯枝病枝便要先剪了去,这是为什么呢?” 姜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我明白了。” 颜神佑道:“阿舅不明白,病枝要剪,正经的枝干还得好好留着呀。” 姜戎叹道:“那便好。” 颜神佑低头想了想,对姜戎道:“阿爹将归,阿舅想好了没有?是继续练兵,还是上阵杀敌?” 姜戎猛一抬头:“什么?” 颜神佑道:“我不瞒阿舅,阿舅也毋欺我。总不好将这一串子的事都交给阿舅做的,必有抉择。” 姜戎道:“我要想想。” 颜神佑道:“打仗,打的是后方,史九等人何以改?在无根基。昂州稳扎稳打,才有的今天。守后方也没甚不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若想出彩,自然是上阵搏杀了。” 姜戎道:“我去想想。” 颜神佑道:“不急,阿爹还没回来呢。那,我这就挑选玄衣了。” 姜戎匆匆点头答应了,准备回家开会研究讨论。 颜神佑将他将到门口,才回来召集丁琳与李家两个小娘子来商议。二李初时还有些拘束,过不多时便放开了。家里有那么一个号称要修仙的人,什么样的怪事,在她们眼里也都不奇怪了。 大李行三,小李行五,据说中间有一个行四的,却是夭折了。 李三娘听到“半天边”便说好,又建言:“光有女部并不甚好,我怕到时候他们把女子往女部里一推,叫我们学什么妇道。实事里的什么药场啊、被服场啊,就都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颜神佑:“……”拣到宝了! 李五娘笑道:“这又有何惧哉?覆水难收!只要趁此机会将事做大就好。” 李三娘道:“唔,那就要开启民智了。妇人明理,绝不弱于男子。”上头还坐着一个嘴炮流镇山之宝呢,打嘴炮就没人干赢过她!听说,真杀实砍好像也不弱来的。 颜神佑:……你们家里人原本不放你们出来,是怕你们造反吧?不是担心你们太腼腆吧? 颜神佑不知道是该开心好,还是该郁闷好了。 总算,她这是有帮手了。真是要感谢亲妈!姜氏真是亲妈!将这两姐妹都留给她了! 颜神佑笑道:“既立女部,我也需要几个舍人了。诸位可愿屈就否?” 三人一齐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李老先生,估计会心塞…… ———————————————————————————————— 女部之事,颜神佑写信给颜肃之详细说了。正好第一批的急救包做出来了,流水线日赶夜赶,三班倒,也只搞出两千个来。颜神佑派人送往前线,连信一起。急救包比较少,不能做到人手一个,便或一什、或一伍,发那么一个。里面有绷带,有些止血药粉,一点退烧药,一点大路货的解毒药。 颜肃之看到急救包是开心的,可看到信又有些头痛,可颜神佑又将拆了大家族的事情给拖出来说事。颜肃之左思右想,也没有无耻到压榨完女人的劳动力还不给报酬的程度。 女人兴不起风浪的,女人体力先天弱,干活可以,打仗就不行了。最重要的是,有了女部!颜肃之比其他人都担心颜神佑以后如何自处。听说颜神佑把女人都发动起来的时候,他还怕颜神佑玩脱了。 等到看到女部,他的眼睛不免一亮,跟霍亥想的是一样的:到时候把你堆女部里!这样,颜神佑日后既能参政,却又不至于过份强硬,只要不太出格,也就能保全了。看颜神佑的做派,似乎也是这么个意思。那便由她吧! 头痛之后,颜肃之拿笔把拆了大家族这样的话给涂掉了。写信给颜神佑,女部就建吧,舍人,你要立就立,十个还是八个都随你。反正就几个女人,工钱也可以给。至于你阿婆和阿娘,工钱就先不给了吧? 颜神佑接了信,想了想,还是郑重地给贵妇人集团发了个建议:领工资,成建制。 楚氏看了,微一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还是姜氏,看完之后对颜神佑道:“给多给少的,又是麻烦事,钱从哪里出来?算州府的,还是算哪里的?” 颜神佑却坚持道:“趁着事少,先做出例子来,否则等摊子大了,再出毛病,那就是大事了。” 姜氏无奈地道:“偏你事多!”便也答应了下来。就像颜神佑说的,谁掌了那么大的“外头的事”,都会有兴趣多管一点的。 颜神佑笑了。 姜氏道:“你还笑呢,等山小郎回来,你们的事,该正经定下来了。今年事定,让他也别往外走了,留下来,秋冬之时成婚。” 颜神佑大大方方地道:“全凭阿娘作主。”一点也不委婉。 姜氏额角一抽,对颜神佑道:“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 “嗯?” “是你们的嫁妆?” “我?们?”颜神佑疑惑地重复了一回,问道,“连四娘的一起?我记着她母亲的东西,咱们家都封存了,并没有人动的。三娘去了,她那一份子自然要分给四娘五娘的,咱们也不贪她这一星半点的。卢氏忠心,咱们也当给她再添妆,不能寒酸了。” 姜氏笑道:“我正有此意。” “那还有什么用商量的?” 必须不能薄了颜静媛的,这是要脸的做法。如果不是颜神佑太能干,只是稍微能干,没跳出这个后宅妇人的圈子的话。给颜静媛的嫁妆,就得跟颜神佑一样。或者面上还要更多一些。因为颜静媛是父母双亡的,不能让人说欺负孤女。还得做给婆家看,咱们家的姑娘背后有人。 这就是当时的思想。 当然,也有孤女受宗族欺负的,这事儿也不少,甚至有为谋孤女之产而害命,又或是胡乱许婚的。却并不是能拿出去光明正大说的了,被揭发出来,做下这等事的人也讨不了好。 姜氏吁道:“我在想,盐田,要不要给她陪送一百亩?” 颜神佑想都没想,痛快地答应了:“可以,只是,眼下只好分红利,不好移到他们手里。不过,连年开的盐田,连着桑亭等地的,我手里好有上万亩了,是不是太多了些?” 姜氏骄傲地道:“那算什么?那本来就是你该得的,没你的法子,凭他认,一分的盐田也是没有的。” 颜神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盐铁当官营的,放到我手里。” “放到你手里,也是贴补州府了,当我不知道么?放心,你的嫁妆,我必要你阿爹当众立据,剖析分明的。反正,谁都知道,这是你一梦得来的。我看谁敢吱声。” 颜神佑笑道:“阿娘好大的威风!” 被姜氏赶了出去。 ———————————————————————————————— 女部的设立很简单,房子就在州府里,划出西边处公廨,人暂时除了颜神佑,还有金氏姐妹、李家姐妹并丁琳在编制。杂役等用州府的官奴婢,档案一类,也在慢慢地建档。 颜神佑又出告示,收女部帮佣,女吏等。阿花因是良民,便被她列入编制了。帮忙的还有诸人的侍女们,这些小娘子的侍女皆识字,比一般百姓家的女孩子受教育的水平都高。 一个草台班子,就这么搭了起来。发动妇女搞春耕的工作,也有序的展开了。 李彦颇为关心女部,每日都要询问两个孙女:“今日做了何事?” 两人也不隐瞒:“忙着春耕的事儿。” 李彦见这女部也并没有如何争权,就是闷头做事,不由一叹:这样才是稳刷存在感呢。 所谓重要,不是你戳那儿显眼,而是哪怕平常不显,一旦没了你,事情办不下去。你再出现了,大家心里就安定了。这才是重要,才是声望。 昂州红红火火搞生产,也有妇人累至脱力者,但是大环境之下,精神真的能够转化成动力的。 荆州就惨了! 丢了一郡并二县不说,与失地相邻的地方连春耕都搞不下去了。 霍白向颜肃之建议:以游骑骚扰交界处,令彼不得播种。自己后方却在搞生产,搞土改,搞统一战线。 很快,春耕完成后不久,三月末,颜肃之并吞二郡,以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霍白为留守,自己携山璞等回师。山璞命银环领两千人襄助霍白,余者返还轮休。 作者有话要说:双坑不是人干的事t t,还好,到周末了。 大家不用太担心小变态哒~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氵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9 02:01:16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23:13:52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23:12:16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18:43:52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16:08:10 唐慕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10:39:00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07:52:34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07:24:23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07:17:07 玖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06:20:05 玖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28 06:19:53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wla55”,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3:45:31 读者“wla55”,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3:45:26 读者“骚骚年”,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1:09:19 读者“骚骚年”,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1:09:19 读者“荔枝君”,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0:35:50 读者“南冥离月”,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0:12:14 读者“南冥离月”,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0:12:01 读者“南冥离月”,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20:11:54 读者“轻雪漫舞”,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19:46:24 读者“diudiu”,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19:42:20 读者“diudiu”,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19:42:15 读者“hhp”,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17:47:51 读者“人氏”,灌溉营养液+12014-08-28 15: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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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大的收获,并不是两个郡,而是颜肃之啃下了两个郡之后,能在短时间内把这两个郡给消化了。虽然还会有各种问题,到底是收拢了大部分的人心。同时,给荆州的有生力量以极大的打击。可以说,宁愿以现在的损失,换对方的军队瓦解还要一个座,这样都划算。 城池就在那里,不会跑。只要你有兵、有能力,就能过去占了。但是军队不一样,再弱鸡的部队,也会造成杀伤和混乱。 这样的战果,昂州方便当然是开心的了。昂州开心了,荆州自然就要不开心。不开心也没用,拳头没人家大呀! 更让人吐血的是,颜肃之本来就够神经病了,现在阵营里又添了一位没人性。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就是霍白,他向颜肃之建议:“春耕已近,昂州正忙,荆州诸地亦然。使君行将班师,难道要留着他们也休养生息不成?请派游骑。” 多跟颜肃之抠了好些人,里面就有银环带领的不少山民,搞起了敌后游击,骚扰着荆州的农耕生产。不但时常搞个杀人放火的突袭,还四处散播荆州就要完蛋的流言。配合着之前昂州方面“打土豪分田地”(大雾,其实是授田,减赋)的宣传,搞得整个荆州上层人心惶惶。 用卢慎的话说就是:“前有使君,后有郁大将军,荆州腹背受敌,已渐不支。”如果说郁陶只是单纯的军事打压、目前还能承受、大不了到时候投降当墙头草,那么颜肃之的做法,就是断了荆州门阀的根基了。 打又打不过,难道要束手就擒? 不不不,坚决不行!思前想后,荆州上层做出了一个决定:卖了河间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又不是河间王家的孝子忠仆,请河间王来也不过是政治投资而已。现在这个项目烂尾了,那就必须割肉止损。再收容河间王,郁大将军打过来,他们是附逆。颜肃之打过来,他们是肥羊。 荆州方面公推了个使者,过来见颜肃之,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颜肃之没见他们,推了南宫醒出来跟使者打了个照面,传达了他的意思:不想见跟河间王有关的任何人。不砍了使者,已经是他礼貌,遵守战时公约了。 使者大急,请南宫醒代为转达:“是我们被河间王骗了!如今弃暗投明来了!” 南宫醒天生是个编剧导演影帝一肩挑,张口就问:“何不投郁大将军?”颜肃之这个,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私仇呢,郁大将军才是正经的朝廷大将!对了,郁大将军那里,也啃下了一郡之地。不是郁陶不行,而颜肃之战斗力比郁陶强。而是郁陶对阵的是河间王的队伍,河间王的部队,久经战阵,自然难啃。荆州兵之前没打过仗,就被颜肃之完虐。 使者道:“大将军处,音信不通。” 南宫醒道:“既如此,我家使君为诸贤进言大将军,可乎?” 使者苦笑道:“既如此,可否请使君容我等播种?百姓何辜?去岁大旱,存粮千罄,再不耕种,可就要饿死人了。” 南宫醒够无耻,答曰:“无妨,既然是弃暗投明,自有我等担待。” 使者:“……”正常人跟不要脸的没法儿说话啊!虽然使者自认脸皮也不太薄,对上南宫醒这么个骨子里贱到家,面上却憨厚得要死的人,真是败给他了! 使者不得已,再次请求见颜肃之。不是不明白现在昂州的态度,只是再不委曲求全,就连委屈的机会也没有了。使者听得明白南宫醒话里的意思,明着看,是“只要跟我们走,就让你们能过安生日子”,实则是“別玩虚的,你们没有讲条件的自由,要么听话要么死”。 南宫醒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说会转告颜肃之。 颜肃之和卢慎、南宫醒、霍白等人商议,这四个人,就没一个是正常人。比较起来,颜肃之居然还是最有人性的一个,因为,除了他有点犹豫之外,其他三个人一致认为——绝逼不能答应! 他们在荆州做的事情,已经把荆州上层得罪惨了。现在要改弦易改?开始跟荆州上层合作?那荆州上层就加入他们的统治圈子,再形成一个荆州俱乐部,到时候……呵呵。 南宫醒首先捅刀:“恐其有诈。” 卢慎补刀道:“彼不得已而降,其心不诚。先叛朝廷,后叛河间,焉知不会再叛使君?” 霍白默默地又劈了一记斧头:“使君已没诸逆之田产分授百姓,彼既降,发还乎?” 颜肃之一口茶喷出,彻底断了犹豫:“不许其降!只是,我恐他们散播谣言,说我不恤民。”这种贱招,是昂州常做的。换了颜神佑,早就让人四处说:他们太坏啦,不让大家春耕,就是要让大家没吃的,饿死大家。饿死是死,战死也是死,战死还能拉几个垫背的,也不亏,何况打仗还不一定会死呢?一起揍他们! 南宫醒微笑道:“难道就他们长了嘴?”这一位也是嘴炮流的高手!当场就写了许多宣传词,比如他们这些混蛋是要绑架百姓当垫背的……之类的。 颜肃之一口老血,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无耻的人。默默地擦擦嘴,点头道:“可。” 于是赶走了荆州上层的使者。 “没人性”霍白,又捅一刀:“既然河间曾有好意于使君,使君何妨投桃报李?” “?”啥?没听懂啊! 还是贱人知道贱人的心,南宫醒道:“是极是极!霍世兄果然高明!使君,亦可使人散播消息,令河间知晓今日之事。” 挑拨防间呀! 颜肃之乐了:“此计大妙!”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颜肃之的表情还是很轻松的。 直到河间王也派出了使者过来! 这就让人不开心了! 更让颜肃之不开心的是,河间王一点也没有吸取教训,他还是想卖儿子。 河间王已经别无他法了,私下跟郁陶媾和显然是不行的。郁陶是朝廷的大将军,并且一直忠于朝廷,从来不跟藩王勾勾搭搭。河间王,说实话,有点怕郁陶的。凡立身正直之人,总是令肖小害怕的。 再者,郁陶现在是孤身领军在外的,也没有个地盘,降了他,就是降了朝廷。朝廷对于藩王的态度很明显了。至少,不可能迎河间王去做皇帝了。到时候……哪家藩王谋反失败之后还能活得滋润的? 是以降郁陶,跟朝廷谈条件是不现实的了,河间王也感觉到了,荆州的暗潮汹涌。这个时候河间王才感觉到了后悔!开始到荆州的时候,他是很开心的,因为河间国……并不大。河间这地方,不是说不够发了,想先帝给他的地盘,已经算是不错的是,只是先帝小气,给的地方小,离京城还远。不如荆州地大物博,离京城比河间国近。 河间王原本的家底子不如颖川王厚,接到邀请,确认无误之后,就颠颠地跑了过来!来了之后,荆州上层愿意跟他合作的时候,一切都好。大家一团和气。 现在荆州人越看越觉得不划算,想跟他拆伙,河间王这才发现,他在本地没什么根基的!兵靠人家养着,后面还有个郁陶追着打。管理层里面,虽然能夹几个人进去,却不如本地人根深叶茂。一旦本地人反水,河间王就算是落进外人的包围圈里来了。 补给是人家的,地盘进人家的,(这时候不视荆州为囊中之物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怎么就离开河间了呢?派个谁来治理都比亲自来还好啊!郁陶这个老东西断了孤的后路呀!河间回不去了qaq】 河间王是真的后悔得偷偷哭过了,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逼到份儿上。哭完了一抹眼泪,出来还得装成没事儿人一样。召来越峰商议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越峰也后悔得不行——当时怎么就不忍一忍了呢?非得即时捅颜肃之一刀解恨?等颜肃之上了贼船再捅刀不行么? 两亲家执手相看泪眼,最后也没个办法。再想出逃,这会儿河间王的身份就不如以前了。还不如越峰呢,好歹越峰还是个“名门著姓”。怎么办呢? 两人一合计,越峰一咬牙还是建议:“不如奔益州?益州离朝廷既远,殿下手上又有兵,划一地而居,当是不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图以后。” 河间王当时答应了。 后来想想,越想越不划算。越想越怀疑越峰是在坑他!不对啊!当时怎么就好多人劝我往京城散播流言坑颜肃之的呢?这里面一定有鬼!我智商正常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干!留着颜孝之当内应也是好的!一定不是我的错,肯定是别人忽悠的我,搞不好还给我下了咒。 越想越觉得是越峰做的。 河间王叫来儿子虞杭,跟他商议:“郁陶不可降,何如降颜肃之?” 虞杭大惊:“阿爹何出此言?阿爹高祖骨血,岂可降一下臣?” 河间王一摆手:“事到如今,高祖骨血又如何?先帝骨血不是也被废幽死了么?难道要等到这些贱人将你我父子缚交颜肃之?” 虞杭瞬间没了脾气,嘟囔道:“他恨我父子恨得咬牙切齿,提兵而来。他父祖之墓遭掘,不好跟朝廷翻脸,只好拿我们出气。孝字当头,他怎么能容我们从容归降?再者,他还号称是朝廷忠臣,不将我们交上去便不错了。” 河间王取一份竹简,递与虞杭道:“你看完再说。” 虞杭狐疑看去,眼睛越睁越大:“这是真的?” 河间口角露出一丝笑来:“自然是真的。” 原来,却是阮梅那里有了行动了。 阮梅自得陆桥,如鱼得水。哪怕你再蛇精病,这世上也有一个跟你一样开脑洞的人。正如颜肃之与唐仪,阮梅与陆桥也是相知相得。得陆桥之提议后,阮梅的地盘得到了扩充,人员也得到了增加。又有阮梅代为谋划,收拢了一些先时因门阀垄断而不得志的人,事业做得红红火火。 只可惜事业红火,气候也很红火——大旱。 昂州等南方地区旱情渐解,阮梅的地盘上,今年还是旱。眼光长远一点的人,都要担心今天再大旱了要怎么办?连阮梅的军队,伙食也渐不如前了。开春以来,阮梅那里广大的土地上,依旧滴雨未下。无论阮梅以天命之名,斩了多少之前的“贪官污吏”、“恶人贼子”——很多都是旧门阀——又多次祈雨,都没有能求得下雨来。 再这么下去,杀人既多,天还不应,这问题就大了。更兼没有被杀的旧族之人,皆恨他切齿,四下扬言:天不雨,是因罪阮梅,除阮梅,天必雨。 阿米豆腐,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他们得逞? 阮梅又杀了一批人,依旧不雨。 陆桥意志却坚定,向陆桥进言:“古之圣贤,亦遇天灾*,明公毋忧。只是如今军中乏粮,长此以往,必成祸患,不如南下趁食。” 阮梅不解其意:“南边也是灾地,如何得食。只是隐约闻说昂州倒是极好,却是太远。” 陆桥“嘿嘿”一笑,道:“昂州现在如何,我是不如。只是彼地处偏远,纵眼下风调雨顺,也攒不下多少粮草来。京城则不然!彼有累代之积蓄,天下租赋皆入京中……” 没错,陆桥的意思,就是去打劫京城。于是,就在方会死命围着济阳王往死里殴的时候,阮梅点兵南下“趁食”去了。 河间王的旧地盘与阮梅现在的地盘很旧,旧地盘也有一部分地方现在被阮梅给占了。虽然想跑过去困难恢复旧业了一点,消息的渠道倒是比较畅通的。 虞杭就纳闷了:“彼既欲攻京师,郁陶必回师往救,阿爹正可趁机得利,为何必要降颜肃之?” 河间王道:“如何得利?荆州已不容我等,河间旧业又毁,益州见荆州这般,如何敢收容我父子。”又给虞杭交了底儿,被郁陶这么追着打,他们的水平是真比不上郁陶的,能撑到现在,全是拿老本儿在填坑。眼瞅就要不行了,想回去,还得过郁陶那一关。 郁陶只要有脑子,就肯定会在胜利在望的时候把他给搞死,然后再班师。 虞杭颓然道:“只得如此了。可是越家……” 河间王道:“唤来你来,正为此事。”荆州人卖河间王,河间王卖亲家,反正,这个亲家也坑过他一回。 虞杭:“……”他在父亲的目光下,沉默了,他认怂了。 于是,河间王遣使,欲与颜肃之议和。意思也很明白,使者当然要吹一吹,道是他家河间王尚有雄兵十万,不忍生灵涂炭,自知虞家气数已尽,将投颜肃之。投名状就是跟颜肃之夹击荆州兵,并且,只要颜肃之答应了约定起事。到时候,河间王在内部把荆州上层一网打尽,颜肃之火速出兵,占领全境。 这样,颜肃之可以省去很大的损失,然后得到荆州,从此“据两州之地”,再下扬州,就是真的裂土为王,可争天下了。 不但卖了亲家,还把自己爹的基业都给卖了。 不卖不行了啊!不卖就要死翘翘了啊! 同时,提了个条件:既然我们也算是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是不是可以联姻了?那个,以前那个什么破事儿,我是真心的,但!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一坑坑了两家。全是越家在里面挑拨的呀,挑拨完了,我就只能靠他了,你也受了亏。咱们都是受害者,是一边儿的呀! 仿佛是嫌这么个条件还不够诱人,河间王又抛出了一个条件:如果颜肃之同意了,将来颜肃之要是称帝,他绝对会头一个代表前朝王室投赞成票!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诱之以利,第二个条件是强词夺理,那么第三句话,河间王认为绝对能够打动颜肃之的。自古想要替代前朝的人,最担心的就是名不正而言不顺。现在前朝王室人愿意当这块遮羞布,颜肃之应该顺着台阶走下来才是。 万万没想到呀! 颜肃之当场就掀桌了,破口大骂:“他也配!” 使者被骂懵了!河间王虽然势颓,好歹有那么个藩王的名头,手里还有兵,怎么就不配跟你讲条件了呢? 颜肃之接着骂:“我的女儿,值半座江山!怎么会许给他家小畜牲?!做梦!滚!等死吧!完蛋去吧!” 这回也不管什么公约不公约了,直接砍了使者的脑袋。 夭寿哦,颜肃之的逆鳞就是老婆孩子,其中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闺女。跟山璞订婚,好歹是颜神佑点头的,现在来个河间王要截和,把她闺女称斤论两当条件。 颜肃之果断暴走了! 若非卢慎与山璞拦着,他当场就能决定也不回去修整了,直接打过去搞死河间王算了。 还是卢慎摆事实讲道理,说他好有半年没回去了,得回去给闺女撑撑场面。还有,正式给颜神佑订个婚,让别人别再惦记颜神佑了。山璞也跟着让他息怒,让他考虑一下全局,现在“疲弊之师”,需要休整。 这事儿才算完。 ————————————————倒叙完毕———————————— 颜神佑:……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抢手了? 第208章 结两姓之好 听了卢慎的转述,颜神佑再抬头看一眼山璞,山璞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看过来,回她一个笑,又匆忙转过脸去了。 卢慎暗笑一声,又摆出一付标准脸来。 颜神佑无奈地道:“忠烈祠到了,把脸收一收。” 奇异的,卢慎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真的把脸一收,一丝要笑的样子都没有,十分镇定地跟着颜肃之去上香去了! 接下来谁便都没有了说笑的心情了,一应步骤都按照标准的流程来。颜肃之主持了祭祀,又发表激烈人心的演讲,宣布了对将士的安置等等等等。 再便是返城。 面子工程这种事情,颜神佑也不能免俗。便是方章这样在甘县令手下做事的人,也会做面子工程的。不过就是一级一级地往下下命令,组织了群众沿街欢迎而已。这里面,还有不少人家有兄弟子侄就在凯旋的队伍里。倒不全是强制上街了。 将士列队,从城门入,直到州府门前,这一溜大街,再折往东,绕城里的大街转一回。四下里还有姑娘觉得这些人帅气,颇丢了一些鲜花香果荷包一类。据说,这一回之后,有好些当兵的都娶上了漂亮媳妇儿——这是后话了。 一应礼毕,便是州府自己的事情了。 照以往的惯例,应该是给颜肃之接风洗尘,然后州府自然有人去安排一应的抚恤善后事宜等等,这些不须赘言。 此番却又有些不同,盖因李彦与霍亥还是头一回经这么样的事儿,两人声望又高,颜肃之不免又与他们多说了两句。且说两位身为府佐,又担了勘刻石经顾问,万望多多费心。 霍亥客气道:“此事丁世兄总揽,我等不过凑个热闹而已,并不须多提。” 颜肃之正色道:“非也非也,这却是一件比旁的都要紧的事情,岂能不提?” 其实李彦和霍亥也都知道,思想很重要,传播礼教很重要。这是每一个正经读书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年甘县令也不是什么望族名士,尚且亲自下乡,还跑去跟山民普及科学文化知识。这就是他们的习惯。 霍亥此言,背后之意颜肃之也会意。让这两位老先生去做府佐,但是府里正经的事情呢,又不让他们做主,一切皆决于颜神佑。搁颜肃之身处,他也是不甚开心的。 只是战时容不得扯皮,颜神佑做得最顺,要是放权与这些老先生,倒有一半的可能……让一群文人主掌了后方。到时候后院起火,自己人互掐,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 所以颜肃之便装听不懂,一力说教化的重要。卢慎跟着说:“正是,如今南来北往之人甚众,当使其齐心协力才好。” 山璞也说:“教化之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一群人搭台唱戏,颜神佑也说:“必令书同文,方可成万世基业。”说话时,又想起杜黎来了,她让杜黎去交个草稿,令她想不到的是,杜黎好几个月了,给她交了张空白的卷子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彦听他们说,就明白了。霍亥是想掌权,李彦未尝不是跃跃欲试。但是呢,分权可以,这些人也一直在做。颜神佑提的那个官制,就是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一点李彦看得真真的。可分给谁,这就大有讲究了。人家愿意让同心协力的人,一起进来出力。可不乐意让你小算盘太多的人,过来跟人家扯皮。 霍亥坏心倒是没有,只是大方向上,不大乐意妥协。尤其是在对付颜神佑的问题上,李彦甚至觉得,霍白这个小孩子都觉得无所谓,只要能赢就行,其他的等事成了再说。霍亥非得在现在时候,也要争上一争,为后来埋上伏笔。 这样就不好了。 凭良心说,颜神佑的目光是长远的,什么事儿都要长长久久埋一笔。但是,再匪夷所思的伏笔,她对现在的事务都没什么坏的影响,至少不会耽误事儿。霍亥要是真的争权太甚,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府佐。 李彦敢打赌,他头一个就是要压制一下颜神佑。都这样了,颜家要是再乐意让霍亥多掺和,那颜家也就没什么前途了。 尤其对颜肃之来说,如今颜神佑独-裁后方,是最有利的。她代表着颜肃之,代表着整个颜家的利益,人家自家人都不说话了,你在这里吵吵什么呢?等天下打下来了,再说,好吗? 所以李彦也跟着帮腔:“前番三方殴斗,未尝不是民心不齐、不通礼法之故。” 颜肃之道:“教之以礼、束之以法,其事可行。拜托两位先生了。”言语间不提丁号,并非待丁号不好,乃是熟得不需要再多提了。丁号明白其中之间,与颜肃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寒暄了一回,颜神佑又向颜肃之介绍了她的“舍人”——丁琳、金氏姐妹、李氏姐妹。虽是男女有别,只是在昂州,这样的讲究已经被降到了最低的限度。颜肃之又是长辈,言语之中,颇多勉励之词:“你们都是女中豪杰,襄助小娘子,多做实事。” 颜神佑又请设宴事。 颜肃之道:“你们先去,我去向你阿婆问安。” 当下各自散开。席面分设在前、后两处,前后都有颜神佑的席面,她的“舍人”们跟着她。 ———————————————————————————————— 颜肃之奔向后面,姜氏已率众出迎,夫妇俩互致问候,齐往楚氏处。 楚氏亦盛装,端坐上首。等颜肃之入内叩道,亲自起身相扶:“我儿辛苦啦。” 颜肃之听着这句话中感情之丰富,实乃数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抬起头来,硬憋出来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张大了个嘴,差点说:亲娘诶,您老人家倒是越活越滋润了。 楚氏整个人都像是干枯的花枝被浇了水,肉眼可见地鲜活了起来。虽然还是那么个老妇人的脸,也没有返老还童,可是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颜肃之左瞄瞄,闺女雄赳赳气昂昂,右瞄瞄,老婆成竹在胸。 上面一个气贯长虹的老娘。 他腿一软,整个人都趴地了。楚氏在他前面不到半步,正扶着他,他这一怂,正好趴亲妈怀里去了。 楚氏一怔,面上表情缓了下来,渐渐添上了慈爱之色。加重了语气道:“我儿辛苦了呀。”想想这些年,大家都是不容易的。 颜肃之蓦地心头一酸,眼泪哗哗往下掉,开始是无声地流泪,越哭越凶,最后开始嚎啕。哭得楚氏也心酸,抱着颜肃之的大头,也哭了。 颜神佑被这母子俩这丰富的感情搞得摸不太着头脑,只觉得十分突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他俩实在哭得太惨了,颜神佑也不知道的,被他们引得也落泪了。周围的人一个传一个,也哭了。一时间哭声震天。 外面听着哭声奇怪,最后戳了颜渊之过来。他一过来,看一个亲妈、一个亲哥都哭成这样,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哭了。哭到一半,发现自己跟老婆两人抱头痛哭,然后醒了:md!我这哭什么呀?我哥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最后还是姜氏含泪上前劝道:“回来就好。” 各叙次序,说些离别后的事情。姜氏跟颜肃之道:“我们也不给你添乱,就是能收拾的小事都给收拾一下罢。丫头出的主意,阿家主事,我们不过襄助而已。能缓将士后顾之忧,可算是没给你添麻烦了罢?” 颜肃之刚才哭了一场,觉得不太好意思,胡乱点头道:“嗯嗯。” 楚氏看出他尴尬来,对姜氏道:“你打发他去洗沐更衣,外面宴席要开了,这般凯旋,酒是少不了的,他再不饮,也要喝一些。给他些吃食垫着,别伤了脾胃。征战在外,饮食总是不如家里的,他何曾吃过这样的苦来?好生养好了脾胃是正经。” 姜氏答应一声,揪着颜肃之去收拾她去了。 楚氏又让请了丁娘子等一群人过来,道是男人凯旋,无论前方后方,都是出力的人。女人也不是旁观的,也出力的,都一起来庆祝。又说颜神佑:“你们是官儿,往前头走一走,待他们酒高了,你们也过来陪我老婆子。” 颜神佑笑着答应了。 其实席次都是提前定好了的,楚氏特意提这么一出,却也是别有深意的。她的意思,趁着这次大胜,将颜神佑的事情定下来,也将颜静媛的事情提上一提。既是稳定人心,也是锦上添花。更是趁着休整的时间,好办事儿。否则过俩月,再打起来,卢慎留不留下来另说,山璞多半还是要走的——那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将事情办了? 却说姜氏与颜肃之一处独处,一面给他取衣裳,一面将事说了。 颜肃之手上一顿:“要立契?” 姜氏道:“阿家的意思,将四娘与卢大郎的事情也定下来,先时修书与你,你也是答应了的。我也不懂旁的,这倒不是委屈了四娘,我也便不插言,由着你们了。他们两个,都是随你左右征战的,只能趁着休战的时候办事儿,这个匆忙便匆忙了,我也不挑剔。只是嫁妆一类,四娘要是再与我神佑一样,我是不依的。当众说明白了,免得日后磨牙!” 颜肃之笑道:“都依夫人。”说着,还将一张大脸往前凑了一凑,被姜氏一条毛巾糊了脸。 于是,前衙置酒,颜神佑等为颜肃之上寿毕。各安其座,便说起前线战事。凯旋宴上,不说战事才是奇怪。卢慎等开讲,颜肃之跟着添上几句,说得神采飞扬,听者目眩神迷。 颜肃之有意将话题三拐两拐,给拐到了河间王使者那里。卢慎正讲得过瘾,登时会意,下文也不讲了,说起河间王的笑话来。 颜肃之道:“我女已许山郎,绝不食言!择吉日,你携定礼来!下回出征之前,便办你们的事情!” 众人轰然叫好! 卢慎笑着先恭喜颜神佑,颜神佑大方地道:“休要促狭,也有你的好事!” 颜肃之与女儿一搭一唱,问道:“甚事?” 颜神佑道:“他取笑我,我便要拖人下水,一道被笑。你们等你!”携众女舍人,一齐往后面去,不多时,丁娘子又来。 戏言道:“你又要做一回媒了。太夫人托我为四娘子说媒,可乎?” 颜肃之道:“有劳!”便请姜戎为媒,向卢慎他爹卢湛提亲了。 卢湛虽无官职,却是卢慎亲爹,打一开始就支持颜肃之的。现在得到了丰富的回报,亲家谋乱都没有伤到他。眼下自然是肯的,巴不得这一声儿。甭管颜静媛是不是颜肃之的女儿,不管传说中她爹跟颜肃之有什么不和谐因素。 现在,颜静媛不过是孤女,正经的颜家女儿。婚姻就代表着两姓之好。还有什么比这个正能给卢湛吃定心丸的呢?颜肃之就有一个闺女,早定给山璞了。 当下齐贺准新郎。 彼此互相敬着酒。 白兴也凑热闹,道是七日后,大吉之日,可以一起来办了。颜肃之端着酒杯,亲自跑到李彦面前,向他敬酒。却又说出一番话来,道是:“小婿幼失怙恃,请拜先生为师,可乎?”给山璞搞个长辈,虽然不能全部代行父母之职,倒也是能充个场面。 李彦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对山璞的印象倒是不错,对颜肃之能坚持信用也颇为赞赏。 于是李彦便与卢湛一起被贺了。 其次便互夸,山璞夸卢慎周到能干,卢慎夸山璞谦虚且善战。 颜渊之两个儿子,原就是想上阵的,先前是被颜神佑给拍了回来,这回再也忍不住了。 听到山璞奇袭成功时,颜希礼一拍桌子,大叫:“好!男儿当如此!伯父!我要投军!”他比颜神佑小上两岁,自己投军都能收的年纪了。他一开口,他弟比他还小两岁呢,也跟着叫。 颜渊之气急败坏,哪有儿子投军不问亲爹的?他原是想长子从军,话还没说呢,小儿子跟着叫起来了。隔着十米,一个酒杯砸了过去,命中!佐以:“你哥就算了,你添什么乱?”的大吼。 颜希义跟着喝了点酒,他酒量不甚好,喝醉了声音便大,又吵嚷起来:“我怎么啦?都是阿爹的儿子,都是伯父的侄子!我也有用功读书啊!呜呜呜呜……凭什么不让我去……” 好一番热闹。 堂客这里,也是极热闹的,山璞的事儿,不用说,阿婉也做不了她哥的主,只是跟着起哄:“这样最好,我早盼着这一天了。” 殷氏如今倒是乖觉得很,一句外话没说,只有赞成的份,且说:“还要问过他父亲才好。” 又谢了丁娘子。 颜静媛十分羞怯,有些不好意思,亏得亲妹子陪着她。颜静娴倒为姐姐高兴,卢慎得颜肃之之重视,又是早班底、旧人,前途无量的。 纵使如今世道不太平,世人犹崇世家,还崇得特别厉害。昂州这里算是比较开化的了,一是世家少,二是颜家也不甚提倡世家。虽如此,卢慎以未到而立之年,先为长史,合州之内,反对的人也是几乎没有的。至少,没人说出口,办事的时候也没遇到什么阻挠。 通常,少年居高位,小吏会有些阴招使绊子。但是卢慎名气又好,能力也有,加上姓氏,居然畅通无阻。 这样的出身,哪怕有个前妻,对颜静媛来说,也不亏。 更兼殷氏这个婆母如今气焰已熄,颜静媛倚着颜家,日子必会舒心的。 女人里也畅快得很。 ———————————————————————————————— 宴到半夜方才散去。 因凯旋,昂州城三日灯火不禁,各自归家。 楚氏特意对郁氏道:“他们前面都有酒了,既是自己哥哥家,就留一宿,让四郎醒了酒再走。两个小东西酒也够多的了,听说还闹来?外面人多,别鲁莽冲撞了人,反而不美。”又留了蒋氏等人。 蒋氏精神有些不济,然而见楚氏这样,便猜她这是有事。思及方才说到外孙女的婚事,便长了个长眼儿,带着儿媳孙女儿留了下来。 果然是有事的。 楚氏问颜神佑前线事,颜神佑笑说了一些。丁琳原也在前面,此时又说了河间王使者之事。 郁氏取笑道:“河间王何须盯得这么紧?何况还是在被戳穿的现在?背叛了名门越氏,对于一个反王来说,这个傻得可够厉害的!” 颜神佑笑道:“河间王是被被两下夹击,实在是有些受不了的。到时候,本地士人只要付出一点传价,就能断尾求生。他,就是那个‘尾’。自己都要小命不保了,还谈什么别的呀!趁着手里还有两个兵,算能谈价钱的时候来谈一谈。拖两天,连谈价的资格都没有了。” 阿婉在姜家女眷面前,一向表现得很淑女,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嘲笑道:“一个反王,还道有多金贵呢。” 颜家跟河间王的怨仇太深,亲友们同仇敌忾,开了好一阵的嘲讽。 正说话间,颜肃之兄弟父子都到了,连颜孝之的两个儿子也都来了。 楚氏见人都到齐了,命人整治席面。残肴已撤,上了茶果,这才对众人道:“诸位非我家人,便是亲眷,我有一事,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蒋氏便问何事。 楚氏指颜神佑与颜静媛道:“她们两个,今日要定下亲事来。事急从权,不日便将完婚,她们的嫁妆,便要剖析分明了。四娘父母不在了,外家离得又远,我便为她做个主。” 蒋氏道:“应该的。” 楚氏道:“她们各人亲戚帮衬的,我不管,自己家内的,我要说个分明。三房之积蓄,分与四娘、五娘姐妹二人,旁人不得插手。” 众人都说应该。 楚氏又道:“只是这两个孩子父母去得早,一应事务,需家内操持这是正经的道理。唯有嫁妆,便显得薄了。我便作主,将这些补齐。只有一样,田产等物事,可齐平。我家内盐糖之利,悉因二娘而来,这却不能一视同仁了。” 颜静娴抢先道:“原便该这样。阿婆之言在理,我们自幼便赖祖母与叔伯抚养,一般看待。再争执不该得之物,是太贪。” 颜静媛别的不会说,只说:“我只听长辈的吩咐,长辈们何须与我等计较?” 楚氏道:“你且住,听你们伯母说。” 姜氏道:“虽是如此,也不能叫你们寒酸了。你们姐妹出嫁,各领五百亩盐田。盐利甚重,制法是密方,且不好交与你们,你们只领其利。以后五娘,也是这般。六娘父母虽在,旁人都有,没有落下她的道理,与大娘一道,皆有后补。” 无人问颜神佑要领多少,答案却很快揭晓。楚氏命颜渊之书契,定了各人名下嫁妆的数目。蒋氏心里却明白,这根本不是为证姐妹的嫁妆多少,乃是定了下来颜神佑与兄弟们之间分家的数目! 颜肃之提笔在后面写将他分家时所得之部曲,现今之坞堡等,皆划到颜神佑名下,这才是重头戏。 姜戎心下十分不安,女儿掌了数千精兵,这个叫什么事儿呢?但看妹妹妹夫的样子,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便也不在此时多言,只签字画押,加了个印子,也当一回见证之人。 又有郁衡,是六娘的舅舅,也是姻亲,都作证人。颜希贤代表父亲,也签字画押。心里十分吃惊:卧槽!二叔把家底给妹子了?那我兄弟肿么破? 契约一式数份,各执一份,楚氏亦有一份留存。事毕,楚氏摆手道:“都散了罢。” 她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有点担心颜孝之。如果颜孝之聪明,就该将坞堡所在之地,拿到手里掌握起来才好。这才有点后悔,没有让长子培养出特别的决断。 又担心女儿,在京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阮梅南下,不知道京城如何,很想接了女儿来团聚。 【我真是老了,】楚氏想,【心越来越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错了! 明天六点准时更新! 第209章 又出鬼主意 对颜肃之的决定吃惊的人不止是颜希礼一个,颜肃之的决定,本身就带着浓烈的中二色彩。是,嫁女儿谁家都会给陪嫁,有钱有势的人家,不止陪送财富田庄,还会陪送奴婢部曲。 可特么谁家陪送……训练有素的精兵? 可以说,虽然本次出征玄衣无份,但是以其战绩来说,在昂州还是顶尖的。尤其颜神佑有钱,什么好处都往玄衣那里堆,玄衣从组建开始,得到的训练和补给都是最强的。并且,这一支队伍如今已经发展到五千人了,最恐怖的是他们战马的配给率。昂州马场的战马,先尽着他们给。 这是发家的家底子,现在一转手都给了颜神佑,连颜神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给这么多,她肯定是要推辞的,只是颜肃之当时的表情过于镇定,一时镇住了所有人,到最后才小声说:“阿爹,太过了。” 颜肃之一边签字一边说:“我自有主张。” 他一说这话,别人都不吭气了。连姜戎都没有说:“那六郎八郎怎么办?”他看得分明,将来这昂州,怎么也不可能交给朝廷了。纵然颜肃之生前没有自立门户——等他死也要好些年——死了也得想办法给六郎找朝廷找个官方认证啊!所以,昂州是儿子的,家底就必须给女儿了。 颜希贤左看右看,他阿婆没说话,他四叔没插嘴,人家亲舅舅都默认了。也只好默默跟着签名,名字签完了,看颜肃之盖了印,才恍然大悟——这不还有昂州么? 楚氏想更多一些,这些是颜神佑应该拿的。颜肃之事成,六郎不需要这些部曲家当。事败,十五年内,能理起这一摊子事的,只有颜神佑。那还如给她呢,何必藏着掖着的?只是这样的安排,正合她意。不是不疼孙子,也不是不顾大局。总觉得……越留着,后来酸丁越多,越会坏事儿。不如让颜神佑抓着,也好压一压那些个酸丁。 颜肃之想的就简单得多了,闺女出力太大,以后这基业给不了她,还不许当爹的先给闺女点好处? 六郎、八郎都小,亲爹亲妈都决定了,亲舅舅也不发话,就这么被代表了。 这些部曲里,有当时分给四房的,颜渊之都交给他二哥了。既然交出去了,也就没想着再要回来。他二哥乐意怎么分就怎么分,想给谁就给谁,只要颜家不败落,他就没有意见。 于颜静媛姐妹而言,大的没甚主见,小的看得明白,都没什么亏吃,还有贴补,也是知足了。且日后仰仗家族之处甚多,何必强争这些呢? 这件很不合常理的事情,让颜肃之办下来,居然意外的顺利。 分完了嫁妆,几人各执一份。楚氏问道:“日子你有数么?总不好叫她们同日订亲,那成什么话?” 颜肃之道:“白兴已经去看了,七日后是个吉日,再往后,也有。卢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家,也会看日子。这几天就将事情办妥了。神佑的事情,说了许久了,要不是这回荆州有事,早该定下来了。四娘原比她小,收拾得也晚,缓几天,样样收拾妥当了才好。” 楚氏嘲笑道:“你男人家怎么这般仔细了?有我们呢。” 颜肃之道:“那我可去选成亲的日子去了,便宜小子们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楚氏道:“要没有这么个小子,你又该愁了,胡说些什么呢?定下日子就与亲家说好了,归义侯府那里没有长辈,给我找人去收拾妥当了!” 颜肃之听他亲娘发话,才雄起了一回,又蔫了,乖乖地答应了。 楚氏见天色已经很晚了,便留大家都歇。蒋氏等往姜氏那里去,颜神佑接待着姜宗等。姜戎往客房里休息去了,颜渊之一家在州府里倒也有个落脚之处。 姜氏见颜神佑执行姜宗,心道:她们姐妹一处倒好说话。姜宗是已婚妇人,年纪又比颜神佑大不太多,正好与她说些个夫妇相处之道。 眼睛一转,又见阿萱姐妹并阿茵也在一旁。看阿萱神色有些落寞,想起她父母祖母等都在京中,心里便“咯噔”一声。她方才隐约听颜肃之说了一句,什么阮梅提兵南下,要攻京师。虽然一时半会儿的打不到,可也是够呛了! 不特是唐家人,还有姜氏的舅家,那也是陷在京城的颜家原就是从京中迁来的,亲朋故旧,盘根错节的关系都在京师!这些人要是出一点问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建安坊与同昌坊,便要集体带孝了。 还有颜孝之,离京不过三百里,也不是十分安全。 姜氏担心一回,见颜肃之与颜神佑的表情都挺正常。定一定神,心道,他们一定是已经有主意了。只是阿萱这事…… 姜氏有心,将阿萱说给颜希贤,两家再结一层亲的。她的儿子太小,娘家侄子要说也好。只是虽及一个“日后”,还是颜希贤比较妥当。眼下太晚,不如明日再跟颜肃之商议商议,看可不可行。如果可行,便跟楚氏提上一提,联络上颜孝之。 蒋氏见她心不在焉,还道她是因为女儿要出嫁,反劝她:“都要经这么一遭,你阿家说的是,她要嫁不出去,你才要愁呢。” 姜氏不敢跟蒋氏说阮梅就要打到京城了,怕她担心舅家,勉强对蒋氏道:“我在想,定亲的物事准备妥当了,赶在他们出征前办了喜事儿,还来不来得及?” 蒋氏原本没精神的,被方才的事儿醒了神,此时也提了些谈兴,对姜氏道:“来得及。你只须将神佑的事情办好了,她妹子的事情,比着她的例来就是了。” 范氏等陪着婆母,也说:“正是。还有我们帮忙呢,不要太着急。”却再也没有人提颜肃之休整不几月又要出征的事情了。 一夜无话。 颜神佑那里,却与姜宗聊了好些时候。两人在京城的时候就处得不错,颜神佑这般也与姜氏有一样的心思。姜宗是丈夫在京中,也是极担心的。颜神佑也不敢提阮梅的事儿,姜宗倒是今日说她亲事的缘故,也没往这上头想。 见她神色不大对,只是安慰她:“父母待你好,这是好事,他们自有考量的。六郎、八郎,也未必用得着这些。” 颜神佑勉强笑笑,她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这是亲爹的心意,她接着就是了。 姜宗见她还没有放松下来,索性说:“你从小想得就比旁人多,小时候的事儿,咱不去说它了。那时节,你是不多想也不行。如今姑父正兴霸业,你不要想得太多。便是归义侯,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也须放他出去搏一搏。我们说话,不说虚言。只说归义侯门第不显,他再不拼搏,你便能开心了么?” 颜神佑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的。只是……一时有些感伤罢了。” 姜宗道:“归义侯府难道不在昂州城内?他们纵出征,荆州还会比京城远么?” 颜神佑道:“你想姐夫了?” 姜宗嗔道:“你又促狭了,还没定亲呢,跟我说话就这般了,”又一叹,“我是怕孩子要不认识爹了。男孩子,没有父亲教导,终是个缺憾。” 颜神佑轻声道:“是啊……等下了荆州……”只盼着京城能多撑一会儿,好让她能吞了荆州,安定了之后从容谋划才好。 ———————————————————————————————— 次日,众人起身,各行其事。 春耕已经忙完了,只剩汇报的事儿了。颜肃之给士卒放了假,自己却来听取汇报来了。颜神佑一回将她的舍人们都带了来,五女皆屏息立于她身后,也不多言。颜肃之对此十分满意,年轻人,初任事,还是沉稳些好。 李彦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里看到自己的孙女儿,颇觉新奇。新奇之后,又有些担心。防贼一样地满朝扫了一回,必不能让色-狼盯着他的孙女儿看。扫了一圈儿,见大家都守礼,唯有霍亥,皱眉看着这些女孩子。 李彦轻声咳嗽了一下,不太满意地看了霍亥一眼。把霍亥看得要炸毛,他就是……看一眼怎么啦?天地良心,他一点坏心也没有的好吗?!!!还真是不习惯啊,求让她们避开吧!有一个长歪了的变态就已经足够了! 没人理他! 颜神佑依旧在汇报,向颜肃之报告了这几个月来昂州的情况,又郑重说了发展妇女劳动力的问题。颜肃之也皱了一回眉头,问道:“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了?” 颜神佑道:“这还只是个开始呢,不过是想做些经验出来。昂州之外,还不定糟糕成什么样子了。” 颜肃之叹道:“也罢。”又问春耕之事。 颜神佑道:“已经做完了,倒没耽误了事儿。”又说了她在玄衣里推行文化教育工作的事情。 颜肃之道:“此事可行?” 颜神佑道:“可行。这世上太蠢的人也不多,眼下只是识些字,待丁尚书那里经书做好。就更好了。” 颜肃之便问丁号:“做得如何了?” 丁号道:“已有些眉目了,士人陆续已来了一些。闻说阮梅南下了?那么,将来只会有更多的人过来。此事须加紧了,等他们掺和进来了,反而不美。” 为什么帮手越多越不多,这道理大家都明白。颜神佑的提议,就是要通过这个统一一下思想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繁荣文化,百花齐放。人越多,人多口杂,效率才会越低。 颜肃之道:“那便加紧。等他们来了,也只许在这个框子里!” 颜神佑道:“世道越乱,人心的想法便越多。阿爹可想好了,若来一个忠臣孝子,以死相逼,血溅三尺的要您且将荆州放一放,去京城勤王,这又该如何?” 颜肃之:“=囗=!”卧槽! 昂州人默认了的,就是要等京城被掐个半死不好,顶好是现在的朝廷被掐死了,却去来个渔翁得利的。这样的心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颜肃之还在装忠臣孝子呢!可他既然要装,就得装得像一点,有人提了,他却不去做,这面具就要被撕下来了。 卢慎从容道:“昂州与京城,还隔着一个扬州呢!彼自有官长,能容我等领兵过境?纵容得,这一路补给也不跟不上。必得先下荆州,以荆州为中转,够京城才方便些。” 颜神佑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荆州之事,岂可功败垂成?再者,又是与大将军相约击贼。将他老人家闪在那里,不是君子所为。京师金城汤池,总能抵挡一阵的。” 颜肃之果断地道:“不能等了!白兴!吉日择好了么?赶紧的,哪天早就选哪天!将她们姐妹的事办了,我再赴荆州!” 话都让你们说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搭腔的份儿了。霍亥也表示赞同了,他侄孙还在荆州守着呢,大军早些过去,他侄孙就早一天能得到援助,安全系数也就更高。 颜肃之又问粮草辎重等事,颜神佑也一一回答了。其次问方章,抚恤事准备齐全也无。方章道是眼下并无压力。 李彦此时才问颜肃之:“已到之士子,使君可愿一见?” 颜肃之道:“求之不得。” 李彦笑道:“既如此,我便去安排了。” 颜肃之趁机命众人各司其职去了。打仗的时候后勤也跟着忙,打完了,后勤只有更忙。更何况州府还有两个女孩子,四次的礼仪要走!府内府外,忙作一团。 颜肃之独了女儿单独谈话。 颜神佑见状,也将丁琳等遣出去,室内便只剩父女二人。 ———————————————————————————————— 颜肃之将颜神佑仔细瞅了一回,嘀咕道:“还是舍不得。” 颜神佑笑道:“阿爹这是要赶我走?女部在这里,我每天都过来。赶不走的。” 颜肃之道:“你真是会自找麻烦。” 颜神佑道:“也不算很麻烦。” 颜肃之敲敲额角,可怜兮兮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颜神佑道:“也没什么,就是……真的觉得可惜了。” 颜肃之叹道:“你倒是弄了个好退步!” “也不算是,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总不致弄出乱子来就是了。不说这个了,阿爹,上次跟您说的那个杜黎,给我交了张白纸过来。” 颜肃之记得杜黎,对他印象还挺深,不由大感兴趣:“怎么说?” 颜神佑道:“我才接着白纸,您就回来了,尚不及见。” 颜肃之道:“正好,你与我一同见一见他们罢,留他下来单独说说话。” 颜神佑道:“好,”又问,“阮梅提兵南下,伯父他们怎么办呢?” 颜肃之道:“方才也是说了,荆州不可半途而废。况且,郁大将军那里,我是必得与他见上一面,才好商议安置的。旁人做不了这个主,也是对他不尊重。” 颜神佑道:“话虽如此,委实令人担忧。” 颜肃之道:“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继而冷笑,“你道那个阮梅能前行多久?他做的那些个事,正是为渊驱鱼。士族著姓肯从之者少,这么一比,我们都是好人啦!”自打搞死了扬州来的几家人家,颜家在士族那里的评价就是毁誉掺半的。 真是有对比才有鉴别,颜神佑听了也笑了。 却又低声对颜肃之道:“我还有个想法。” 颜肃之道:“你爹老了,经不得事儿,你……慢些说。” 颜神佑笑了:“是好事,也是阿爹说了尽早拿下荆州,又要与大将军说话,我这才想起来的。这个时候说,正好。正趁着如今一切都打乱了重来,谁抢先了,只要主意不是太坏,谁就是定万世法的人了。” 颜肃之道:“你说点有用的。” 颜神佑道:“阿爹想,拿下荆州之后,我们便有两州之地了,哦,扬州也有一部在手们手里了。到时候,如何治理?至少,要有官长罢?皆用当地士人?不妥!我们要的,可不是软绵绵,政令不行如今朝的天下。” 颜肃之道:“你待如何?” 颜神佑道:“拆分重组。” 这四个字颜肃之听懂了,问道:“如何拆?” 颜神佑道:“阿爹可还记得,为什么没办法回来过年么?” “你是说?” 颜神佑肯定地点点头:“我要拆的,就是山河疆界。” “如何拆法?” “一时全拆了,也不甚妥当,先拆州郡之界。我想,昂州、荆州、扬州,三州拆成四州或是五州才好。打散了他们原本的地界,这样,地域之限便会模糊,免得他们又吵。一州之内,不令他与旁州之边界是名山大川,没有艰险之地。这样,也有地方安置一些人。” 颜肃之笑道:“大妙!”这样各州想要造反,都没个天险好依托了!比如说,荆州与昂州之间,隔着大山呢。如果把这山东西两边儿划出来成一个州,这个新的州,与昂州之间的界线可能就是只剩一条小溪划出来。与荆州之间的界线,或者只是立一道界碑。 哪怕有异心,真要打起来,两边开片,一马平川,无险可依…… 颜肃之道:“真是万世之法!只要不到政局靡烂得百姓人人皆忍无可忍……”以后想造反的就很容易被扑灭了。【1】 颜神佑道:“也不必十分生硬,硬要划规,只是大致的意思在这里了。太生硬了,不方便,不得民心,也是不好的。” 颜肃之道:“你那里也有图,划出来我看。再与他们商议。” 颜神佑道:“好。”再次向颜肃之确认,京城能撑多久。 颜肃之道:“好啰嗦,放心罢。阮梅真是我的贵人啊!” 颜神佑:“= =!”您老又抽风了吧?! ———————————————————————————————— 父女俩才议完事,外面便来通报,士子们到了。 李彦的效率很高,不多时,以杜黎为首的士子们便都集合了起来。颜肃之一挑眉,心道,好家伙,这就已经盘成一股小势力,还当了头子了。这个杜黎,不大简单呀。 李彦将人带到,也不多留,推说要去看书,也走了。 众书生一抬头,恰看着颜肃之,心下都很是惊艳,暗道:这生得也太好了些。又都满意了。谁不想老板长得能拿得出手呢?及看到颜神佑,也没有误会,父女俩生得颇为相似,一下子就猜到了颜神佑的身份。 这时候,便有几个人颇觉不自在了。 反是杜黎,一派从容。 颜肃之与他们聊天,说到京城之事,十分感慨唏嘘。说:“都是昔日同窗,不意却在此相见。”一类的鬼话。他虽然也在国子监里挂个名,但是跟这些人都不是一届的,是一届也未必是一个班的。况且他后来又中二了,更不与大家接触了。 颜神佑听得简直要翻白眼,悄悄看这些书生,心道:这些人里,能有一半顶用就不错了,另一半也只好拿去修书了。都不用考学问的,一对比就对比出来了。拿杜黎做个标杆,比他从容的就没有。太局促了的人,是不太合适做官的。 这不是太平盛世,昂州之事千头万绪,社交水平不够的人,难! 先修书看着吧,如果在这个过程里显出独特的见解,再提拔也无所谓。 颜神佑正在走神,却听得内里一个两鬓有星点白发的书生拱手问道:“敢问使君,眼下京师告急,为何不勤王?” 颜肃之大惊,问道:“君从何处听来京师告急的?” 阮梅南下,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呢。要不是河间王派了使者,连颜肃之都未必知道。哪怕是军士无意泄露,也不至于才班师,就让个在本地没什么门路的书生知道吧? 书生道:“眼下朝廷旧日大将凋零,可用者无过大将军、太尉、使君与方会而已。方会围东海、太尉为奸佞排挤出走,大将军与使君戮力攻河间。难道忘了还有一个济阳王了么?” 是了,五王起兵,颖川王是死了,其他的还在呢!你们在这儿围殴,京城怎么办?济阳王手下还有一个陆弧,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与阮梅不同的是,陆弧还不中二,济阳王跟他关系很好,简直是君臣相得的典范了! 不是消息泄漏了便好。 颜肃之正色道:“行百里者半走十,我已攻荆州多时,岂可半途而废,待与大将军会师,胜算岂不更大?济阳是逆贼,河间难道就不是了么?!” 杜黎打了个圆场,道:“如此,使君拿下荆州便会北上?” 颜肃之肯定地道:“这是自然!” 书生们便觉得,这也差不多了。场面又活络了起来,便再没人提什么政务了。想表现的人很多,颜肃之却只提对经书的兴趣。众书生也就顺着他说,唯有杜黎,话很少。偶尔说,也只是一两句,颜肃之却都觉得被搔到了痒处。不为别的,就为杜黎言语之中并不推崇门阀。 只有这个人看得明白,颜肃之走的路线跟别人不一样,他虽然不是□□,却也不想被架空!坦白说,适当集权,有利有国家的发展。 最后,杜黎被颜肃之给留了下来。众书生眼中颇艳羡,亏得数月来杜黎已经混成了大家的头子,否则怕又要听些酸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变态在下很大一盘棋。 【1】传说,元代就是这么搞的,搞了许多奇特的行政区划,连名称都给改了……不过看起来没太大用。《孟子》读得太少,所以国运不足百年啊! t t说话算话,六点准时更新,码到凌晨三点半的我……真是在作死t t 我这两天深刻体会到了即将开学的同学们的痛苦!深夜赶作业什么的,好虐好虐好虐qaq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竺芸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1 23:17:47 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1 23:03:36 火星上恋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1 20:15:50 伊米加菲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1 18:41:56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1 18:35:18 猪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1 10:16:40 越南花雕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0 23:34:45 33946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0 21:56:29 小衣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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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但笑不语,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妈蛋!这文风不对啊!怎么这货像是还要再提我们家里的事情的样子?已经把你推荐上去了,能不能别再跟我爹说这个了?一说这个,他老人家要‘保全’我,让我滚球了,我哭都来不及了好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杜黎微微笑,他心里明白,颜肃之这是已经上心了。颜神佑既然向父亲推荐了他,就必然是说了些什么了,现在颜肃之还说这种话,就很值得玩味了。颜肃之不蠢,他要是个蠢货就不至于早早布局、经营昂州,还死活不肯入朝了。要是真迂腐,就不会放手给女儿这么大的权柄了。 所以,颜肃之肯定发觉了什么。从“小娘子带小郎君巡视”这件事情中,他就窥出了一点苗头。小郎君的老师的设置,也让杜黎浮想联翩。明显是按照太子的标准来的,如果说颜肃之没想自立,打死杜黎都不相信!而空的那一个缺,显然就是给颜神佑准备的。 杜黎确定了颜肃之的心思,便更放松了。他也没有直接回答颜肃之的话,也问颜神佑:“小娘子,父与夫,孰重?” 颜神佑:“……”【卧槽!妈蛋!不要再说了啊,再说掐死你啊!】 杜黎果然不再提这一茬了,开始给颜肃之分析情况来了:“如今天下攘动,朝廷里,下臣擅自废立,所拥非英主,气数已尽,待价而沽而已。河间行将倾覆,阮梅士人不附,太尉无争霸之心,益州唯自保。无人可与使者一争长短,是以昂州看似偏安一隅,地贫而人稀,实已无敌手。使君要做的,不过是稳扎稳打而已。” 别犯傻,天下就是你的了。 颜肃之目瞪口呆,傻乎乎地看着他闺女。颜神佑也有点怔愣,虽然大家谈论的时候是指点江山,前途一片光明,我们去开始星辰大海的征途吧!但是,谁都明白这里面的难度,万万没想到呀!突然来了这么个人,告诉颜肃之:天下就是你的了。 这画面太美了,父女俩都醉了,仔细一想,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父女俩面面相觑,颜神佑眼巴巴地看着她爹,颜肃之认真地问:“你是认真的?” 杜黎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不然使君以为还有什么对手呢?” 颜神佑想了想……窝去!还真的没有啊…… 然后父女俩都傻了。 杜黎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是以,使君之忧,不在远处,而在近处。听闻先前扬州江氏尝谋为乱,难道不是近忧?使君集诸君子,不知诸君子能相容否?” 颜肃之道:“你想说什么,只管说来!” 杜黎道:“请小郎君远诸君子。” 颜肃之直觉地道:“不可,”继而解释道,“他怎么能离了人呢?” 杜黎道:“是远,不是离。” 颜肃之秒懂,可以用,但是不能够让六郎被这些人影响得太大,成了牵线木偶。这原本就是颜肃之的教育方略,杜黎能有此见识,颜肃之倒是乐见其成的。不过,杜黎自己抛出来的问题,自己还没有个答案呢。这便轮到颜肃之问他了。 杜黎听了颜肃之再次问他能有什么建议,又将问颜神佑的问题重问了一遍。颜神佑道:“先生既知天下大势,自是合而为一。我自有分寸,岂会因一二事动摇?” 杜黎满意了,他是有封侯拜相之志的,只是势力太弱,需要有个后台。他借着颜神佑见颜肃之,就得帮着颜神佑。人家是父女,光巴着爹没用,还得顾着人家闺女,不能让老板觉得你在利用他闺女。 并且,杜黎完全搞不大明白颜神佑的想法,他本来写了个总纲出来的。但是女部一出,他就把总纲给烧了,因为他吃不准,这到底是想做什么!这才交了份白卷,见颜肃之也没有准备新词。 以不变应万变。 他就怕颜神佑突然抽风了,他跟在后面糊不过来,那他就把自己填坑里了。现在,他倒是放心了。保证是颜神佑下的,以后她再抽风,颜肃之也怪不到杜黎头上去。 颜肃之道:“这便既是近处,又是千秋了?” 杜黎默认了。 颜肃之忽然转了话题,道:“目下州府草创,不如先生可愿为吾舍人,襄助小女留守?” 杜黎心跳加速,面上却不显,从容拜谢。颜肃之亲自将他送到门口,才转回来跟颜神佑说话。 劈头就问:“你是怎么想的?” 颜神佑道:“仔细想来,他说的也是不假,咱们只要稳扎稳打,至少有六成胜算的。” 颜肃之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都是我祖宗,别让我太担心行不行?” 颜神佑笑了,对颜肃之道:“我的心思,在女不在权。只是,无权行令,我说什么都没人理,反要将我当异端了。我自认如今做得不差,可……若是打从一开头儿,阿爹便不给我机会,咱们都没有今天。我就是不想以后,有那么一个女人,因为没有我这样的机会,就这么埋没了。” 颜肃之道:“你这样让人头疼的小娘子,满天下也寻不出几个来。” 颜神佑道:“那可未必,只是没人给她们机会罢了。一颗良种,不种下去,却煮熟了,那是发不了芽的。” 颜肃之道:“要是都能发芽,可就乱了套了。” 颜神佑道:“良种多了,不好么?总不能丢了这一线生机,这可比把田扔给野草去疯长来得好。野草再疯,能吃能用?” 颜肃之道:“你这是要毁万世法,而立新法。你以为能做成?” 颜神佑嘲笑道:“不做,怎么知道成不成?这世间早已有女户,我不过是稍作变动而已。这哪是一朝一夕之功呀?年前带六郎往密林那里巡视,你猜我还看到什么了?那里还用着六十年前,前朝的铸钱呢。今上的年号他们都不知道。这倒不是我想立新法,我是为阿爹着想,就怕不早点想办法,阿爹要气胖一圈。” 颜肃之道:“说什么浑话?” 颜神佑道:“我是说真的,翌日事成,阿爹是要把我哪个兄弟过继给三房呢?” 颜肃之:“=囗=!”卧槽!哪个都不想给!侄子们也不给!他会呕死的! 颜神佑耸耸肩膀,道:“瞧,现在就得想了。三房不是还有两个女儿么?这朝廷,每过一阵儿,还能封几个神仙呢,不过是稍稍变动一下外孙承嗣,又能怎么样啊?哪家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肯让女子出来撑场面的?这般乱世,妻离子散,收养个没干系的孩子跟自己姓的都有呢。外孙好歹流着自己的血呢,改个姓儿,不就得了?谁说孩子不能姓母姓啦?”【1】 颜肃之道:“你休要吓我,那与寻常女户还不一样。” 颜神佑道:“我又不用争当什么皇帝,这便没有什么不同。杜黎的意思我明白,只怕许多人也都怕我女生向外?我又不是谁养的狗,一点自己的脑子都没有!我要闹起来,到时候,才是大家一起死。我才不要自己找死,我得留有用之躯,再祸害人间呢。” 颜肃之苦笑道:“你还真敢说,我都不敢说这个话来。”倒也放下心来了,世情若此。不过,如果颜神佑在一定范围内争点活动权,他是并不反对的。并且,他也觉得,有些女人是比男人还厉害的存在,比如他娘,比如他闺女。 人的立场不一样,想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颜肃之此时已将天下视作囊中物,便要想一想:若有一天,男丁断层了,肿么破?不是说死绝了,想来也不至于那样,而是说……不顶事儿了。是要让大权落到大臣手里,还是落到女儿手里?哪怕是落到母后手里,都比给外姓人强!那才是真正的外人呢。 颜肃之道:“三房的事情,姑且不要说出去。” 颜神佑道:“好。想来,这家里就没人乐意把儿子过继给三房吧?” 颜肃之道:“就你懂得多!那个杜黎,看似坦荡,其实深沉,留给你用,你可小心着点儿。” 颜神佑道:“我要傻子干嘛?逗乐么?” 颜肃之道:“你能驾驭得了他最好,还有,六郎你也多上上心,让他明白明白,”又自嘲地一笑,“谁人又真的能管得了千秋万代呢?不过一闭眼的事儿,好啦,你的好事将近,且不要多想这些,咱喜庆点儿,成不?” 颜神佑与父亲基本上把话全说开了,心头也是一松,道:“好啊。” ———————————————————————————————— 颜神佑的定婚仪式隆重而热闹,山璞那里,跟李彦先叙了师徒之谊。山璞郑重备了礼物,往李家拜了师。李彦这边,代他请了霍亥做男方媒人,颜肃之以丁号为女家媒人,双方各携了官媒,交换了定礼、回礼。 礼毕,只待吉日完婚。 颜静媛的订婚,一切依颜神佑的步骤来。卢家先前办过一回喜事,这一回比上一次更是隆重,连卢慎的弟弟都请了假回来,好在春耕已毕,事务不多。真热闹间,卢湛却抽空问了一句:“江氏如何了?” 因他这一问,江氏便从昂州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颜神佑接到舆部的消息的时候,轻轻弹了弹纸条,心道,这卢家,下手也是够利索的。 隐患既除,颜神佑也无心多问江家之事。只静等着吉日一到,便要完婚。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一点点的……慌乱。摸摸胸口,颜神佑轻声道:“难道这就是婚前恐惧症?” 突然有点不想结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阿琴过来汇报:“小娘子,使君请小娘子往前面去。” 颜神佑问道:“现在?”因她要准备结婚,颜肃之回来之后接管了大半的事务,让她多做准备。现在叫她到前面去,那是发生大事了? 颜神佑匆忙往厅事那里去,却见颜肃之面前已经聚了李彦、霍亥、丁号、卢慎、山璞等人了。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霍亥十分难得地、有些愧意地道:“是阿白这个混账!” 原来,霍白也不是光骚扰荆州敌境的,他还做了一件事情——收集名士。有人爱集邮,有人爱集古董,颜神佑喜欢搂钱花钱,霍白到荆州,就喜欢收集名士了。荆州比较太平,又比昂州这样的地方繁华,在此之前,也没怎么打过大仗,也有些山,正适合名士隐居。 如今一仗打过,被两面夹击,霍白还骚扰得人家田都种不下去。名士们坐不住了,见荆州这样不行,悲天悯人之辈便想跟昂州打个商量:我说,咱别这么损行吗?让老百姓吃口太平饭好吗? 来一个,霍白扣一个,最后扣了一个大的。 此君的名气,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霍白有霍亥这么个叔祖,接触的都是高档次的人,还真听说过有人极力推崇这位叶先生。 叶先生比丁号还年轻几岁,名琛,字天成,难得的人才。霍亥交游之人都夸他,他却死活不肯出头。霍亥曾写信给他,请他来昂州,死活没找到他。没想到他是躲到荆州来了! 现在叶琛终于忍不住出来了,霍白一点也不跟他客气,把他往车里一塞:“我须做不得主,有事但与明公说去。” 就把这么大个人才给快递了过来。 霍老头差点没被侄孙给吓死!别人不知道叶琛的价值,霍亥是知道的。叶同学不出仕,专往各地走,本人就是一本活地图。单凭这一点,他就很值钱。现在霍白这么粗暴对待人家,出事了怎么办? 李彦主张把颜神佑给拎出来,一起去见叶琛,不管怎么样吧,有个女人在场,气氛总是会显得和缓很多。 颜神佑就这么被抓了壮丁,问一句:“那叶先生呢?” 颜肃之道:“安置在驿馆里了。” 颜神佑小声问道:“他果然那么有能耐?” 接话的是霍亥:“世人所知,只是管中窥豹而已。” 颜神佑便不多说话了,跟着一道往驿馆里去。昂州百姓觉得稀罕,这一大堆大人物出行,这是有什么事了呢?都悄悄围观,还有跟着往驿馆去瞧热闹的。 驿馆里静悄悄,叶琛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相反,还好茶好饭管着,新衣服新鞋子赔着。叶琛正站在树下仰着头,盯着绿叶子出神。 ———————————————————————————————— 颜肃之到了,先向叶琛道歉,不意叶琛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他确实是有点侍价而沽、以待明主,考验哪家公司更有发展前途的意思。杜黎能看出来的事儿,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只是,名士么,需要一个闪亮的登场。晚一点没关系,格调必须高一点。他隐居的地方,颜肃之应该很快就能打到了。到时候,反正霍家是识货的,跟颜肃之一推荐,他就顺理成章能被颜肃之请去。 特么没想到啊!遇到霍白这个二百五!这个小王八蛋啊!他居然这么祸害百姓!叶琛自觉良心还剩了不少,真是憋不住了,下来理论,霍白还不听,直接把他捆了来。 叶琛:……说好的闪亮登场呢? 这么逗逼风的出场,真是让叶琛想咬死霍白! 不过还好,他终于见到颜肃之了。得了,都别摆虚架子了,说正题吧! 颜肃之客气地待他,叶琛也不能不领情,霍亥李彦还在那里戳着呢。当下也十分客气地说:“是学生唐突了。”他的年纪比颜肃之略小,这般客气,也不算降了格调。 然后却又说出一番话来,让颜肃之惊掉了下巴。叶琛认为,现在天下这么乱七八糟的,归根到底是因为世家强而朝廷弱。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了,很不好,朝廷弱,并不是说这几百年来朝廷就是个玩偶了,相反,皇室有时候还是颇为强大的。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不管皇室多强大,有时候甚至能够整某些世家,但是,他不敢向整个群体动刀。于是,舆论里,世家便越来越强。随时时间的推移,有道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室。 这样的情况,是相当不利于国家的稳定的。 因为中央的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大义名份,并且这样的公信力在不断的流失。而走出京城之外,从舆论到习惯上,世家的力量就占据了上风。这样造成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改进换代频繁。同时,世家势力膨胀,对国家财政等问题造成很大的负担,朝廷愈弱,而世家愈强,百姓生活越来越困苦。百姓过不下去了,就要造反,真是国将不国了。 朝代短命,皇室的修养上不去,就容易经常性地出现各种奇葩皇帝,发生各种奇葩事情,又加速了王朝的灭亡。 现在,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改变的地步了。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加强中央的权威。但是,这一步又不能迈得过大了,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动得及狠,反而容易伤及自身。已经弯了的木片,你要强行给它扳过来,啪,断了。这事儿就砸锅了,谁也别想吃上饭了。 同时,皇帝过于□□也不好,这是从来都不提倡的事情,必须要能容得下士人。 所以,已经搞乱了天下的虞氏不行,世家出身的楚氏不行、益州著姓不行,步子迈得太大、蛇精病得不轻的阮梅就更不行了。 颜肃之只要把握好机会,就能行。 颜神佑摒住了呼吸,这尼玛就是天才和人材的区别吧?杜黎也说颜肃之能赢,可跟叶琛一比,这水平就显得不大够看了啊! 李彦与霍亥听了,也暗暗叹服,都想:江山代有才人出,他这般年轻,却有这般见识,殊为不易。觉得天下当变的人多了,能说得这般分明的,却是少有。 颜肃之当场便要拜他做军师祭酒! 叶琛此时却才提出条件来:“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仆无不从命。只是……荆州之事……” 颜肃之果断地道:“只要天成答应了,万事好商议。小女不日完婚,留下来喝一杯喜酒如何?办完了喜事,我便亲往荆州,安抚百姓,如何?” 叶琛道:“使君差矣!宜嫁娶之吉日两月内便有,彼时尚未麦熟。待使君攻取荆州……正好收割呀!” 颜肃之:“=囗=!”卧槽!好像是真的啊! 李彦道:“若横生枝节呢?麦收时不能克有荆州全境,岂非资敌军粮?” 叶琛道:“也比饿着百姓好……” 颜神佑突然对颜肃之道:“这位先生说的是,阿爹,不好因小失大的。土地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手也没什么,名声损了,可就再难找补了。” 叶琛听了介绍,已知颜神佑是谁,微笑道:“小娘子说的是。”他倒没有表现出对颜神佑这个妇道人家出现在此处的不满来。他人生得并不特别出众,却是真真君子如玉,整个人都像泛着柔和的宝光一样。不刺眼,却令人无法忽视。 颜神佑与他搭上了话,趁势问道:“只是家父实在不忍荆州百姓为贼所治,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可尽早使荆州百姓早归王化?” 叶琛失笑道:“小娘子奈何咄咄逼人?” 颜神佑道:“我以为先生更着急救黎民于水火。” 叶琛叹道:“这有何难?只是需准备数日。” 颜肃之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应了先生,先生也应我就是。”一面命人传令与霍白,令其收缩,不要再骚扰了。 叶琛见他果断,便也不卖关子,指出关键所在,请颜肃之出奇兵断其粮道,再收伏士卒,而对荆州士人下手。将上层与底层区别对待,但是请颜肃之对荆州上层也加以区分,毕竟,荆州还是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管理的。 颜肃之称善。 随后,杜黎又完善了这个计划,请以离间之计,挑唆河间王与荆州上层的关系,令其无暇他顾,好从中取利。计划的实施需要一段时间,正好让颜肃之办完女儿和侄女的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1】尊的有这样的事情啊,西晋初年,权臣贾充儿子都夭折了,拿女儿贾午的儿子贾谧为嗣的。贾充当时是有本家晚辈的,但是还是拿外孙来顶数了。这是比较特殊的一种情况了啦,不过当时也没什么人反对就是了…… 但是贾午跟她亲姐贾南风太能作了,最后把自己作死了。她异母姐最后得势,异母姐是齐王妃、继任齐王的妈,抢了外公跟自己外婆合葬去了。真是相当精彩的家庭伦理剧。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1 19:32:25 细鱼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1 19:11:09 甲乙丙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1 18:38:18 永不可及的理想乡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1 16:48:58 永不可及的理想乡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1 13:28:4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因风吹过蔷薇”,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01:51:31 读者“因风吹过蔷薇”,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01:51:31 读者“千年往事”,灌溉营养液+12014-09-01 23:51:46 读者“千年往事”,灌溉营养液+12014-09-01 23:51:43 读者“千年往事”,灌溉营养液+12014-09-01 23:51:39 读者“一夏而生”,灌溉营养液+12014-09-01 21:10:50 读者“半缘君”,灌溉营养液+12014-09-01 20: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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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里,便是女人主事了。颜神佑忙里偷闲,还将家中之奴婢仆役给重新定了等级。楚氏与姜氏也都袖手旁观了。这是必须的,也是为日后的一些事情做准备。两人倒是相信颜神佑的能力,都由着她去了。 看得出来,颜神佑是很紧张的,能有点事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两位也是乐见其成的。都是打这么个时候过来的,自然是理解新嫁娘的心情的。且想,她这便要出嫁了,便不如在家里时自在,一切都纵着她。 比起颜神佑的忙上忙上紧张兮兮,颜静媛的表现就主流得多了。她一直窝在房里不出来,与妹妹抓紧最后的相处时间。弄得颜静娴又感动又是好气:“你与我巴得这么紧做甚?不多与阿婆、伯母、阿姊她们多多亲近?”你特么出嫁之后靠的是谁,心里没数么? 颜静媛还真是有数的,对妹妹道:“你的意思,我岂不知?只是我并不如二姊,纵我往上赶着了,做得也是不如的,说不定还要添乱,岂不丢人?与其自曝其短,却不如守拙了。我只管每日阿婆她们忙完了,过去陪阿婆说说话儿,服侍阿婆解个闷儿,也便够了。” 颜静娴又是放心又是吃惊,笑道:“阿姊这般明白事儿,我便也放心了。” 颜静媛勉强笑笑,她心里也是很紧张的,只是被楚氏硬给压下去了。自从没有颜静姝拖后腿,纵使她性情略软弱些,楚氏按着她硬灌,也给她灌进了许多该学的东西了。她自以并不泼辣机敏,便索性不往这上面靠了,只消一切循规蹈矩,自然一生无碍。 颜静娴也是服气了,道:“你还真是好命!” 颜静媛道:“怎么不是过?” 颜静娴又说:“我听说,那家里的老夫人并不好相与,你可小心了。不可过于怯懦。” 颜静媛紧张地问:“怎么?” 颜静娴便将听来的殷氏的种种历史一说,末了道:“不过,他家现如今可不敢胡来,你心里有数就好。她对长史,并不很亲近的,你到那家里,可不要一味顺从着婆母,倒冷落丈夫……” 颜静媛啐道:“呸!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这些个阿婆早与我说过了。我与你,倒谁是姐姐,谁是妹子来?你还没说亲,就说这些个事,羞是不羞?” 颜静娴道:“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也就只与你说说罢了,出了这个门,你看我对谁说去。” 说着,姐妹俩又抱做了一团。 那一厢,颜神佑却没有这么多私房话好说,她又被颜肃之喊去跟叶琛聊个天儿。颜肃之的心思倒不难理解,与叶琛说得投机,觉得叶琛是极有见识,便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女儿:看我家里也有厉害的人叻! 叶琛总结:这个准岳父这是要疯! 等跟颜神佑聊了一会儿之后,叶琛果断地收回了原本的想法。颜肃之这个闺女,还真是值得夸耀的。叶琛行遍天下,见识甚广,更因天赋极高,这才有了如今的见识。可颜神佑虽然是掌一州之庶务,毕竟是闺阁女子,幼时更是养于内宅,能有这样的见识,叶琛也不禁有些吃惊。 待听颜神佑说了要重定疆界的事情,叶琛不禁击节而叹:“大妙!未知小娘子有何划分之意?” 颜神佑的意思,自然是能拆便拆的,不过,她没打算跟米帝似的,搞得横平竖直跟俄罗斯方块儿似的。 叶琛心里自有一本地图,比颜神佑从书上看来的要直观得多。又指出了颜神佑划分有些不妥之处:“强拆不得,拆得生硬了,也不便利。也不须动得太多,于划分州界之时,略弯曲即可。”出了好些个坏主意,比如此州之一地跟兔子耳朵似的伸进他州境内一类。 说完,与颜神佑会意一笑。 颜神佑对叶琛这样一说即明是相当满意的,更兼叶琛的声音还十分好听,带着磁性,震得耳朵一阵阵地酥麻。难怪她爹能听叶大师念经念这么久。 叶琛却又说:“地大,则兵不够。纵有郁大将军,却也不是州府之兵,主客之势须明,否则,易生后患,反而不美。大将军公忠体国,士卒却是未必。” 叶琛说得含蓄,颜氏父女却听得分明,颜神佑笑道:“本州士卒,正在习文。” 叶琛一怔,道:“好大的志气!这不是在训士卒,是在训都尉么?” 颜肃之一捻须,微有得意地道:“天成说得太过啦,哪里是都尉?能做什长就不错啦。”颜神佑看着她爹尾巴都要翘起来的得意样儿,恨不得把茶壶扣他头上,好让他清醒清醒。 叶琛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颜神佑真想跑掉,叶琛却又转移了话题,说起跟丁号见面,丁号也请他对石经的勘定提出建议的事情来。 颜肃之的表情这才正经了许多,问道:“天成的意思是?” 叶琛道:“想必使君已有定论?” 颜肃之目视颜神佑,颜神佑只得代答,对叶琛又解说一回。叶琛略一寻思,对颜神佑道:“大有不同,恐有人非议。” 颜神佑道:“要的就是不同,他们乐意做他们的学问,我也不拦着,我们要做的事,他们也别想指手划脚太过。天下的学问,又不是被他们承包了。” 叶琛听得最后一句话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对颜肃之道:“公得此女,亦是天授。” 颜肃之有点愁苦的样子,他并不遗憾有这么个女儿,但是如果是个儿子,就会少很多的难题。叶琛却不以为然,别人都是觉得有个女儿不好,担心长女得势,长子尚幼,介时姐弟必有争执。 叶琛却觉得,能心怀天下的人,就不会心胸狭窄,颜神佑断不至于眼睛只盯着一张椅子看。况且,颜神佑如果是个男子,不等与弟弟有矛盾,先得跟亲爹扛上了。看颜肃之这活蹦乱跳的样儿,再活个二十年也不算特别老。那时候颜神佑都得年近四旬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个老而不肯死的爹,占着大位,一个正在壮年又快要老了的儿子,做了二十多年的二把手。 画面太美,叶琛都不敢去想了。这样的话,却不能跟颜肃之挑明了说,叶琛也只放在心里,为这一家人家不用这么血雨腥风表示庆幸。 ———————————————————————————————— 颜神佑除了跟叶琛聊天儿,还有一件事情是需要她亲自去做的——接受婚前教育。 被阿圆神神秘秘请到了姜氏房里的时候,颜神佑还觉得奇怪呢,直到姜氏摒退众人,从一个藏得极深的漆匣里耳熟能详出一束帛画来,她还没猜透姜氏的意思。这是要给私房钱?不需要了吧? 打开一看,真是……大开眼界!【这尼玛画的是神马呀?妖精打架也打得太抽像了吧?!卧槽!这两坨是人吗?不是两堆猪肉堆一块儿吗?太丑了吧?】 姜氏见她惊讶得眼都直了,以为她被吓着了。战绩再彪悍,这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初看到这个,这样的表情,姜氏表示十分理解。匆匆将帛画一卷,拉过颜神佑的手道:“神佑?神佑?” 颜神佑一回神,面色之复杂,为姜氏生平罕见。姜氏小心地道:“这夫妻之事,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仍是压低了声音,小声对颜神佑说了一些生理知识。 颜神佑五雷轰顶!因为听姜氏说:“你要害臊,我也与你备下了膝裤来穿!” 【妈蛋!我要害臊了就给我情-趣-内-衣穿?这玩艺儿在这时候穿,特么就是情-趣-内-衣了吧?】她又不能说自己不害臊,只得含糊着应了。姜氏问她懂没懂的时候,她也闭嘴点头了,真怕开口之后,又招来什么幺蛾子来! 再看姜氏的表情,这特么是真的要给自己准备这等玩艺儿了吗?颜神佑傻乎乎地看着姜氏,姜氏点点头,又取了个扁平的方匣子来,打开一看,颜神佑彻底傻了! 尼玛!居然已经准备好了啊!所谓膝裤,其实就是两条裤腿儿啊!用带子系一块儿!特么开裆裤的效果!给跪了! 颜神佑最后落荒而逃,日后每每想起此节,简直心塞! 那一边,估计颜静媛跟她的遭遇也差不多了! 回到自己的房里,拍了拍脸颊,觉得自己真是太镇定了!阿萱姐妹却又来给她道贺,兼送了她几色针线,且说:“阿爹阿娘远在京中,不能前来,不知道怎么遗憾呢。” 颜神佑低声道:“只要不耽误了你们的亲事,就不算大遗憾。” 阿萱微一笑:“不能看着谁的事儿,也都差不多了。” 颜神佑默算了一下进程,心道,总不会耽误事情的。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颜神佑道:“我还回来呢,别这样。” 阿萱擦擦眼晴:“忍不住么。”哭着哭着,又笑了。 自此之后,日子一日近似一日,颜神佑的心情也累显焦躁。纵被蒋氏接过府去说话,舅母与表姐等安抚,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忽然心出:真是好麻烦,索性不嫁算了。这样诡异的想法。 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吉日还是到了。 颜肃之本就是回来短期修整,完事还要往荆州去死磕的,山璞也是要跟着走的,为了让小两口多点相聚的时间,婚事硬往前又提了几日。颜肃之再想往前,却也不能够了——再前就没有吉日了。 时间虽显仓促,颜神佑与山璞的事情却是早早便定了下来的。姜氏闲来无事,零零碎碎的收拾,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个整合的事儿。虽忙了些,却也样样周到。更有蒋氏,领着三个儿媳妇,几个孙媳妇,个个都是熟谙礼仪的妇人,一齐帮忙,竟无一处有失。 颜神佑这一日,却不需要忙了,只管让别人忙去。头天晚上,姜氏不放心,过来与她一处睡,母女两个都失眠。姜氏再三说:“你将来独掌一府,我不怕你有主张,就怕你太有主张了。女婿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多少与他商议一二。面子是互相给的,他让你做主,你也不能不让他说话……” 唧唧喁喁,说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母女俩都不想起床了,颜神佑年轻,睡得尤熟。姜氏起身,对外摆手示意他们安静。自己去准备一应物事,命人:“午后再唤小娘子起身,与她准备热面汤。” 正式婚礼是在下午开始的。 颜神佑装扮一新,还是被姜氏硬在衣裳里面套上了膝裤。姜氏等人心里,夫妻行周公之礼的时候,多遮一点肌肤,羞涩会少一点。颜神佑这个不太cj的家伙心里,却是“全露不如半遮半掩”,被现代社会的信息爆炸给教坏了。 穿了这副行头,颜神佑越发不自在了起来,居然很有一些正常新嫁娘的羞涩了。弄得范氏等舅母头碰头地掩口而笑,郁氏也与姜氏交换了个眼色。姜氏又是不舍,又是欣慰,直到吉日,不得不放女儿出门。 一切皆因礼而行,颜神佑自己没有封号,嫁给山璞,本来应该向朝廷打申请的。这会儿兵荒马乱的,申请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来。便按着旧俗,以母亲现在的品级礼仪出嫁。 姜氏这才觉得好过了一点,对范氏道:“看她这样,也算有些体面了。” 范氏笑道:“好日子还在后面呢,男婚女嫁,总是好事。” 颜肃之相当地没出息,颜神佑出门前,得先拜别父母,领训。训词原是固定的,颜肃之读书的时候学礼,倒背如流。现在却坑爹地哭哭啼啼,好险没能背完词儿。楚氏在一旁忙着拿帕子试泪,没顾得上抽他。 外面山璞迎亲,亲自带着他的队伍数百人来。 州府这里,玄衣也扎花披红,马队两列摆开,沿着街道自州府一路通向归义侯府。天色渐暗,大红的灯笼挑了一起来,如果有人从高度俯视,便能看到一路灯笼火把将州府到侯府的路线勾勒了出来。 颜神佑的陪嫁十分丰厚,红妆岂止十里,从早到晚,方才出尽。 丁琳等小娘子、阿萱等自家人陪她往侯府去,又有阿婉接着。彼此皆是熟人,居然毫无离家之感。年轻人爱热闹,大舅子小舅子们却不敢灌酒,颜家的生存形态里,女人比男人可怕。惹到了女人,就是亲哥哥,也害怕被反整——这一天闹洞房居然十分和谐。不过是要围观夫妇以合卺杯饮合欢酒而已,用的是一双联起来的玉瓢,围观群众见了,齐齐发出一声惋惜的长叹。 他们今天就指望着这个开心了,喝合卺酒并非男女各执一杯,乃是一个联杯。岂料姜氏心疼女儿,怕闹,按了最古之古礼,用了俩瓢,还是带柄的!这样还哪能看到两人不小心嘴碰嘴啊! 惋惜声中,山璞悄一抬眼,对颜神佑露出一个笑来,颜神佑回他一笑。围观的闲人齐齐哄笑,有这么个场景,也算有谈资啦! 正要起哄,却听一把嫩乎乎的声音说:“好啦好啦,都去吃酒,客人还在前面呢。” 颜希礼一低头,见是六郎,郁闷地道:“你这么老成做什么?” 六郎将头一别,张开双臂,赶小鸡似的赶人!要不是他力小,要这个蠢堂哥做苦力背新娘,他才不会这么客气哩! 女孩子们也吃吃笑着,结伴离去了。山璞轻声道:“我去前面待客,不多时便回。我有人挡酒,你……先吃些东西,别饿着了。” 颜神佑轻轻点头,头上步摇轻响,声音轻而悦耳。 ———————————————————————————————— 洞房什么的,河蟹期间大家懂的…… ———————————————————————————————— 姜氏自打颜神佑出门子,便不停问颜肃之:“这会儿该到了吧?她应该行的吧?会不会住不惯那里?” 颜肃之自己也是头一回嫁女儿,心焦得要命,有姜氏念叨着,倒将他的心念平和了,耐着性子道:“没事没事,给神佑带了兵去的呢,她吃不了亏。” 夫妻俩鸡对鸭讲,居然也十分和谐。等送亲的人回来,姜氏抱着六郎问:“怎么啦?”一看六郎小脸都花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声便有些急。颜肃之听了大急:“出什么事了?我去点兵!” 六郎原本很不好意思的,见他娘着急,他爹更不靠谱。也顾不上别扭了,急忙扯了颜肃之的袖子:“阿姊挺好,没人敢闹,我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一经道破,夫妇二人哭成猪头,姜氏一伸手,还将六郎揽了过来,一起哭。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颜先生八郎君表示:“(⊙o⊙)阿姊过两天不是就回来了吗?以后天天见哒!” 哭作一团的三人:……你知道得太多了! 姜氏伸指戳了戳小儿子,嗔道:“偏你话多!去陪你阿婆去罢。”将八郎交给楚氏,打发颜肃之和六郎往前面待客,自己领阿萱等往后面宴堂客去。 只等着三朝回门。 ———————————————————————————————— 颜神佑的回门也很热闹,颜肃之把能找的人都找齐了,满满坐了一屋子。事与愿违的是,想摆老丈子架子的中二岳父,带了一群热情的大舅子小舅子猪队友。一个赛一个的热情,都想:可算有人接手啦/她可算嫁出去了/她有人照顾之后会过得不那么累了吧?/嫁人之后就会更稳重一点吧? 之类的。 最坑舅不过徐昭,这小子从昨天就不对劲,让他过来为难一下新郎,他装死。现在见到山璞,激动得一个箭步冲上,握着人家的手,饱含热泪地说:“山郎!你可来了!要好好与阿寿过活呀!” 听得颜神佑一身鸡皮疙瘩几乎要起来,险些没将他踹出门外。 除了一个别扭的岳你,一个抽风的表哥,其他人皆表现出色。 颜神佑则往后面见母亲、祖母等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离家不过几步路,再见面时,仿佛几世不见,都眼眶发红。 还是郁氏说:“都在一处,你又自在,时常得回来。何必伤心?” 大家才回转过来颜色,说些离别之后过得如何之类。颜神佑道:“都挺好。他也好,我也好,阿婉也是原本就相熟的。” 郁氏心道,小姑子也大了,也快出嫁了,忙过一回后,又省许多心事。 颜神佑又给大家分发礼物,一起闲话家常。 自此,颜神佑每日便与山璞同进同出,一起上班,一起回家。颜神佑所携之侍婢,皆是管家一把好手,并不须颜神佑坐镇,一切自是分明。 不日,颜静媛与卢慎完婚。 颜肃之也到了开拔的日子了。此番便携叶琛、山璞、卢慎、程妙源等人往荆州,余者留守。临行,再三嘱咐杜黎:“好生襄助小娘子。”引得众人侧目。 杜黎嘴里发苦,心道,得,我这是被架墙头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2 21:39:18 微微的蓝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2 20:32:37 maxtrist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2 19:18:50 aoming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2 14:15:47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会飞的猪”,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23:36:25 读者“会飞的猪”,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23:36:22 读者“澈石”,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22:14:21 读者flix”,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18:54:52 读者“多多”,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16:40:19 读者“呆呆想回家”,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15:59:48 读者“蜉蝣百龄”,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11:58:09 读者“路漫漫”,灌溉营养液+12014-09-02 11:46:51 第212章 颜肃之伤重 世上的事,有一利便有一弊,比如杜黎,受颜肃之器重,修书什么的不用做,就直接提干了。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呐!自开春以来,有不少文士因昂州偏安一地,既太平又有几个大学问家坐镇,都往这里来。如今昂州堆了这么一群人,斯文人也要吃饭呐! 读书人,或曰士子,要怎么谋生呢?第一选择自然是“学而优则仕”,其次才是做与学问相关的工作,比如修书、当老师、做人家供奉的门客一类。最后,才是给人帮佣。 与杜黎同来的士子们信服他,并不觉得他被挑中有什么不好。相反,人人弹冠相庆,以为在州府里有了熟人,以后无论是受到推荐也好,又或者做其他的事情也罢,都多了一条门路。 新来的人则不同,他们与杜黎既不相熟,杜黎也没有什么大名气,更没有什么有靠山的人推荐。看他的眼睛里,便有些争强好胜的意思了。好在杜黎也有些真材实料,还能压着一些人。可恨是因心思活络,是以学问虽然做得不错,却不是无可挑剔,便常遇到问难于他的人。 现在颜肃之又来这么一出,真是让杜黎有些头痛了。他并不在乎这些傻货的看法,他是冲着远大抱负来的,走的是仕途的路子,知识够用就行,又不要成一代宗师。 杜黎很有自知之明,这世上样样都精通的人,只怕还没生下来呢。你看李彦,看似登顶,可是你们算过他们的岁数了吗?要做到学问也好,官也做得好,五十岁以下基本是别想了!李老先生的儿子都过五十了!大点的孙子都结婚生子了,小孙女儿都跟着小娘子混成舍人了。霍亥更不用多了,积累了多少年的声望,才能被颜肃之这么一下子聘作府佐? 由此可见,一人之精力是有限的,绝大多数人是会顾此失彼的,必然要有取舍。杜黎已经有所取舍了,但是看到这么一群逗比,拿着学者的要求去要求官员——他已经是官员了,做了舍人了好吗?——杜黎真是无语凝噎。 颜肃之这个猪队长还在为他拉仇恨,杜黎只好自认倒霉了。毕竟,走了仕途,那就得跟着老板走,老板器重他,他也不能太矫情了。心中虽有些苦,却也伴着一丝得意。旋即又收回了表情。 颜肃之的话,十分耐人寻味,命他襄佐着小娘子,是指派了他只给小娘子干活儿呢。这又是他的取舍了,既决定走这条捷径,便要背起整修道路,不令这捷径被荒草湮没。杜黎有那么一点的郁闷,却又被激起了斗志——不就是扛活儿吗?您闺女又不是什么善茬,这工作难度不大!qaq 唉,他还真是没低估这工作的难度。 颜肃之前脚刚走,不出三日,便有士子议论了起来:昂州之地,怎么会是出嫁女做主?这昂州究竟跟了谁的姓? 这般言论,在昂州本地并没有什么市场,此地原就风气开放。尤其山民那里,阿婉的部族是接了她娘的,她娘是从娘家带来的。虽然也有儿子继承这么个说法,但是女儿要是强势了,大家也都睁一眼闭一眼。浑然不似这些北方来的士子,什么都要带着些“礼法”。 百姓听了如过耳秋风,居然完全没有传出什么舆论风潮来。想也知道,舆部正在颜神佑的掌握之下。自山璞随颜肃之出征,颜神佑也就晚上回府跟阿婉做个伴儿,白天还在州府里。对于州府来说,她嫁跟没嫁,差别也不算太大。 只是在书生们眼里,这差别就大了去了。在室女还勉强罢了,出嫁了的女儿,你手是不是伸手太长了。尤其,重在这里——你怎么还压着大家不让出头呢?你有没有眼光啊你? 士子中间,更有一种颇为常见的看法:不是大家没本事,只是长官眼光太差。一个能让妇人当家作主的地方,能有什么见识?!这不是谁掌权的问题,是整个风气的问题,必须肃正风气! 这般暗潮涌动,连勘订的工作都做不动了。纵有三位名士坐镇,士子里且有一半人有着抵触的情绪。杜黎那一拨的人,来得既久,又占了先机,尚无甚怨言。新来这一拨便难了,便是李、霍两人,也要发怒了。两人原是想寻些有学问的人来,也是乱世里给这些人一个好环境,也是重其学问,令典籍不失。 哪知道里面倒有一大半是来唱反调的!霍亥纵不甚喜欢妇人出头,倒也知道颜神佑现在是顶用的,她没作乱。他只是一个固执的老人家,不乐见这种改变而已。万万没想到呀,招来的这群傻子什么情况都不管,先跳了起来了! 这两位还压不住,盖因做学问能做出点什么来,且入了他们的眼的,都有那么点独立的思想。既然有独立的思想,就不是那么好压制的。 最后弄得要上书了。 颜神佑接到上书,打开一看,先是生气,气着气着又乐了。李三娘见状好奇,颜神佑将手里的上书递给她看,李三娘也笑了:“哪里来的傻子?”可不是,就差直接说“你们滚,让位给能干的人(比如我们这样的贤人)来做”了。 李五娘问道:“小娘子打算如何做?” 颜神佑道:“这也不用我们,有些话,不该从我口里出。正有杜舍人出面才好。” 李三娘道:“阿翁曾言,杜舍人有才。” 颜神佑笑道:“又说半句。” 李三娘也笑了:“小娘子闻弦歌而知雅意,说半句就够啦,说得再多,就没意思了呢。” 颜神佑便让杜黎召了诸书生,请杜黎代为辩论。口上说的却十分诚恳:“他们傲气太盛,又不曾脚踏实地,还请杜先生帮他们认一认路。有些话,我说了,便是赶人了,我的心眼也还没那么小。有劳先生了。” 杜黎心说,果然还是我来顶缸!却也乐得有这么个机会,将先前明里暗里讥讽过他的人好好嘲讽回来。痛快地答应了颜神佑的指令,拿着颜神佑给他的那份上书,回去钻研了两天,便与这上书的一干人等开始了一次十分直白的对话。 ———————————————————————————————— 这些士人,哪怕求官,也得打个比喻。比如卢慎,还要托个乔木。真没见过杜黎这么一点也不含蓄的人,明明之前说话也是按着路子来的。现在杜黎不照这个潜规则来,居然将话挑明了,质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上书之沙生质问杜黎:“我等来投颜使君,却不是为了听妇人指使的!呵呵,可笑你竟是到现在还在沾沾自喜么?昂州之内牝鸡司晨,竟然还来问我等要做什么?” 杜黎板着脸,语调平平地道:“我正是要问你要做什么,既来投使君,使君立意修书,尔等为此而来。来却不肯钻研,偏好乱豫人家事。由不得我不好奇,借问一句,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 沙生之友甄生面皮胀紫,直身道:“昂州之秩序混乱,我等既来,如何能坐视不理?此地之安逸,百姓赖以谋生,岂容妇人胡作非为?非我等正其阴阳次序,此地休矣!我等自然要担此重任,责无旁贷!” 似这等顶着太监的命格,却偏念着皇帝的台词的人,杜黎不是没见过,但是这么没眼色的,还真是头一回见。尼玛一上来就对老板指手划脚啊!亲,你还不是管理层啊,连正式合约都没签啊!你特么就是一个合同工啊!你这样是在作死你造吗?这里不留你,外面这么乱,出去之后不是死定了也是死个八分熟啊! 杜黎也不跟他们客气了,直直问道:“诸君这是想鸠占鹊巢么?” 沙生等面上一红,愤然道:“尔何敢含血喷人?!此地贤者甚众,而州府不能用。从来成大事者,在重士,在收士望民心!今以一妇人主事,全然不合礼法。颜使君并非无子,无子还有兄弟辈,怎能以妇人主政?纵公子年幼,使贤人者佐之即可,奈何将事系于妇人之手?” 杜黎也没了耐性:“十年之前,颜使君不过京中贵公子,十年之间,以一县令而掩有半壁,你以为,他们家傻吗?妇人之言不可听,则公子年幼,诸事悉决于君等?以幼主为傀儡,非欲鸠占鹊巢而欲如何?亏得你们号称熟读经史,深谙礼法!竟是自私自利,包藏祸心!你们道小娘子看不出来,还是使君看不出来?” 甄生之友伏生排众而出,指杜黎骂道:“不知自私者何人!你以攀附妇人晋身,却来指责诸贤!” 杜黎也怒了,只是他怒也不放在脸上,只冷冷地道:“颜使君是朝廷命官,诸君有异议,可上书今上。如何不去?” 伏生:“……”憋得身子都晃了,终于憋出一句,“我等是为天下苍生计。纵我等资历浅薄,尚有丁、李、霍之辈,如何……如何……如何……” 杜黎:“呵呵。呸!敢做不敢当,敢说自己不想对政务指手划脚么?黎纵为小人,也是真小人,尔等号称君子,不过是伪君子。君子而至于伪,包藏祸心欲乱天下耳!”他的心机比这些人不知道要重多少,一句句只剖出这些人最阴暗的心思。最后将甄生等人说得只剩下反复说“此须不合礼法规矩”了。 杜黎一甩袖子:“诸位请了,若想四下宣扬,只管试上一试。诸君有口,我之喉舌亦会发声。到时候,不知天下人竟会信谁呢?诸君似乎还不知道,昔年扬州亡人江氏等,不能守境安民,为韩斗所迫,逃往本地。使君宽仁,留这等亡人安家,彼狼子野心,竟谋刺使君欲夺昂州。使君养伤之日,事态全赖小娘子平息。尔等来便欲辖制其女,又欲挟裹其子,呵呵。” 说得沙生等遍体生寒,仓皇而逃。又不是真的白痴,听了这样的事例,再不会联想,杜黎就想建议颜神佑将这些人打包销毁了。 经此一事,颜神佑再集结人讨论石经总纲定稿的时候,书生们便老实了许多。李三娘连呼:“杜舍人果然有一手。” 颜神佑笑道:“也是这些书生无用。有用的,自然看得清形势,看不清形势的,也就容易打发了。只是,他们倒是有些坚持呢。” 李三娘嘲笑道:“心底无私之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怎么会被恐吓到?” 颜神佑道:“也是,不过,还是给他们几分面子吧,也好给后来者做个榜样。不能容人,这名头不太好呢。有他们老实的时候。” 再次见面,无论是颜神佑,还是她的舍人们,都表现得像是没事人一般。见了面,也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丝毫不提及总纲之外的事情。沙生等人心内讪讪,原做好了被喷的准备,没想到人家如轻风拂面,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来的又是几个小娘子,三位大贤在上,他们也不好意思失礼。 待到讨论之时,沙生等人这才领教到了这群女人的厉害。无论他们说什么,颜神佑就坚持一点:“我只要简洁!”凭你绕得再多,指桑骂槐,谈什么阴阳五行,颜神佑就认准了必须“老妪能解,稚子可诵”。 沙生等人才将话题略略扯远,由君臣之道,论及夫妇,将及妇德。颜神佑已经很肯定地道:“‘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下至庶人,其义一也。’除此而外,毋论!” 丁、李、霍、杜等人抱手冷笑,乐得看这些傻子倒霉。霍亥心道:一群傻子,你们傻成这样儿,难怪颜仲泰要用他闺女了。谈论到现在,竟没发觉她是个刚毅不可夺志的人么?还当她是愚昧妇人来哄! 颜神佑能被颜肃之和楚氏一同相中了来看家,就必然不是一个傻子,相反,她不但聪明,还十分有耐心。磨得沙生等人根本啃不下她,这女人简直就像是一块顽石!一点都不带动的! 沙生等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颜肃之会让她来留守了。 丁号见他们泄气了,才一字一顿地道:“旧、稿、重、拟。”他也写了一份总纲,意思与颜神佑想的差不多,只是具体的的还有些出入,需要重新修订一下。修订之后,分章便需要以总纲为标准,再行编纂了。 颜神佑也不是一味威压,打完了棒子,又奉上甜枣:“事间舆论,颇易下克上。百姓不读书,听不来那么复杂的道理,是以要简洁。家父遍邀诸贤,并不止为此一事。钻研学问,使衣冠礼法不绝,自然不能如此简略。”复杂的事情,让学者去做。最简单的舆论宣传,让百姓去传。 有这么个诱饵,离指点江山是远了点,却也比总憋屈着强。沙生等人虽有些尴尬,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了。心道,你只是暂代而已,我等用心修书,待使君来,自然能看到我们的成绩。 他们倒是有真材实学的人,低下头来真做学问时,做起微言大义来,又是杜黎不能比了。 连李彦都有些哭笑不得:“自从他们来了,我比平日更费神了。”盖因这些人总有自己的思想,春秋笔法,一不留神就要被他们骂了。李彦既参与此事,自然不能让过分偏颇的意见干扰了这件工程。如果这么乱着,有钱都拿去当军费了。纵然天下太平,没个二、三十年也恢复不元气来。可以说,数十年内,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彦一点也不想让这件事办砸了。将这想法与丁号一说,气得丁号结巴着大骂:“竖子!只会误事!”他还想早点修好了书,再在其他的地方发光发热呢!有这么群人在这里,连丁号都不能不陪着小心了。搞得丁号和霍亥的心情也一起不好了起来。 ———————————————————————————————— 颜神佑却不管这些,书稿最后总是要送到她面前来看的,她总会把这最后一关。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的“历史经验”的人,就算她学问不够深,也绝不会忽略这方面的问题。 现在,她在考虑着一些新流民的问题。 以文化吸引士人,以温饱吸引民人。策略定得很好,具体执行起来却是千头百绪。 昂州这几年得天独厚,旱灾都没能影响到它多少,流民奔来更多,管理方面便显得愈发重要了。颜神佑也算干出经验来了,像之前集体殴斗这样的事情是万不容它再发生了的。 她一忙起来,连带的李三娘李五娘等人,并杜黎都跟着好似转陀螺一般。姜氏偏又在此时命人唤她过去说话。 颜神佑心道,难道是药场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一想,又不对,以姜氏之能,这样一件事情断不至于出现难题的。 到了才知道,这事却是与她有关的。 姜氏观察女儿许久了,原本还担心她新婚丈夫便出征,会抑郁。现有的例子,颜静媛前两天被接过来小住的时候,那样子就并不开心。一看女儿,这没事人似的,姜氏有些焦急,怕她压在心里,反而倒不美。故而使人叫她来,好开导开导她。 颜神佑听姜氏说:“你就不想山小郎?”整个人都僵硬了,是有点想啦,但是……“我们都有事情做呢吧……”声音惭惭低了下来。 姜氏大急:“你要做大事,我由你,可你怎么不大像个小娘子呢?”不应该多愁多思么?好歹有点闺怨什么的,让我知道我生的是个闺女好吗? 颜神佑有点迟疑地道:“那——什么是像个小娘子呢?那样我就不该管现在这么多的事儿。” 姜氏怒道:“凭你管多少事,好不关心自己丈夫的?” 颜神佑语塞,尴尬地道:“这个……我……也往那里送了东西的,都……有阿爹的,就有他的……” 姜氏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不会写个信么?要我教你么?”说完,又顿住了,卧槽!真的没有教过这个呀!窝勒个去!本来么,小娘子长到十二、三岁,可能就会读一点文辞优美的诗句,也就慢慢明白了。再者,瓜熟蒂落,到了年纪,自然会有春-情。 可仔细一想,别人家小姑娘读着诗句思-春的时候,她家姑娘在……砍人! 姜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说怎么总有什么不对劲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她了!她生了一个女儿,但是这个女儿的思维方式……是男人的!虽然也有心细如尘的时候,可是,她整个模式是拧着来的。 姜氏苦口婆心地道:“夫妻之间,再有默契,也与兄弟朋友不同呀!兄弟朋友,或可一切尽在不言中,譬如你阿爹与唐大,纵隔千里,也是无碍。夫妻之间,总是要有些软和话的。” 颜神佑蓦地想起她爹从窗子底下举着枝花枝浮起来时的样子,忽尔失笑:“我知道了。” 姜氏愁道:“光知道有什么用呢?你这么坦荡,就一点意趣也没有了呀。” 颜神佑道:“等我闲下来,自然有心思折腾他。现在,且体贴着吧。” 姜氏听闻“体贴”二字,叮嘱道:“相敬如宾,未必便好,夫妻一体,过一世的人,只如主宾?不能交心,岂不凄凉?纵好强,也不必如此。” 颜神佑想说自己不是好强,然细细一想,自己确实是有那么些的。回来寄书与山璞,别无他词,只说忽地想起山璞欠她一支歌。还真是忽地想起来了,他们少时,纵是拘束,却也颇有几分旖旎,如今成婚,反像少了丝什么。 姜氏一说,她便明白了过来,恋爱的感觉她倒是自然而后,婚后却拿着二十一世纪的婚姻法去拍土著,岂不违和?既然觉得违和,何如顺从本心? 山璞很快就回了信,随信附的却是一串狼牙。颜神佑琢磨着,这要怎么收拾收拾,便问阿婉。 阿婉见了便笑道:“阿姊只管留着,待阿郎回来,让他亲手做与你。” 颜神佑道:“头人也要亲手做的?”她知道,似山民等,会有一种风俗,除却唱山歌一类,男子新手猎了猛兽猛禽,或取牙爪,或取其骨,镶磨为饰,专赠意中人。只是没想到山璞归化日久,还念着这些旧俗。 阿婉道:“这是自然,阿娘在时,常逼着阿爹去做呢。不过,阿娘也送阿爹,将阿爹气得不轻。两人就打起来,总是阿爹认输……”语气幽幽,说不尽怀念之情。 颜神佑轻抚其背,两人一时无语。颜神佑却忽地一动,阿婉惊讶看她:“怎么?” 颜神佑抚胸跳:“忽然就心跳得厉害!”说完,惊疑地看着手中的匣子,里面数枚狼牙整齐排成两列。阿婉心头一跳:“是阿郎么?” 姑嫂二人皆以为是山璞出了意外,孰料三日后,荆州传来消息——已克荆州,与郁大将军会师,颜肃之却受伤颇重。 颜神佑:……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小变态,肿么可能只是管管后勤?!刺激的来啦! 我是不会烂尾哒! 看到有同学留言问营养液的问题,唔,它的用途是有一个读者栽培榜,营养液越多,排名越高,可以出现在首页!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所以本文榜上有名!感谢大家!么么哒! 木有在感谢名单里显示的同学,可能是在一串“ ”里面,那个,是不是没设置马甲昵称之类的?经常有深藏功与名的同学这么默默地浇着花= =!一样感谢啦! 最后,预告一下,中秋节有活动哒!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xx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16:24:56 kasuki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12:22:38 多多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11:20:32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09:15:08 泠泠弦上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01:27:04 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01:02:52 水之苍岚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4 00:59:08 浅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3 23:04:50 爪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3 22:52:40 大唐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3 22:28:54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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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还是觉得它威力不够大,并且还有点不太稳定,不过用来吓人,也绝对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许多人都没想到过将它应用到战争上面去。 颜神佑原本是想再犹豫几天的,至少,跟楚氏、颜肃之等人商量商量的。 现在不用商量了,听了这消息之后,颜神佑果断决定,有多少上多少,不把对手烧成焦炭不肯休! 古尚书与杜黎二人正陪着她视察工程进度,听颜神佑说:“还用老法子采石罢,这批火药我有用处!” 古尚书一怔:“这有甚用处来?” 颜神佑冷笑道:“用处大着呢!”md!敢动她爹,都去玩儿蛋去吧!当即下令,“看守的人手多一倍,一定要保密!叫过熟手来,我有事吩咐!” 古尚书见她动怒,竟觉生出不敢违逆之感,忙答应了。 熟手是个四十余岁的长者,这么个年纪,在普通人里,已算是老人了,须发斑白,面上也布满了皱纹,一双手粗糙黝黑,关节处都有点变形了。见了颜神佑,颤悠悠拱了拱手,颜神佑道:“不须多礼,我有件事,正在老翁去做。”此人年纪被颜神佑高估了,她平常见的,都是些细皮嫩肉的人,比劳苦大众显年轻。照她看来,此人当在五十岁开外了,叫声老翁也没什么。 匠人忙说不敢,请问有何吩咐。 颜神佑道:“给我造些地雷来!” “=囗=!”所有人。 颜神佑虽然不记得太清楚的□□什么的,黑火药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任务都要匠人去搞。但是,她还记得,大炮什么的现在是别想了,虽然青铜铸炮可用,但是代价比较昂贵,并且,一个弄不好,容易炸膛,那就不太划算了。这个得慢慢搞。 地雷就比较方便一点了,拜爱国主义教育所赐,《地雷战》这部老电影在小时候看了无数遍。那真是印象深得很!地雷可以自造!即使电影有夸张,比例放在那里,匠人放在那里,改进起来还是比较快的。 这一批的匠人,要单指望着昂州本地的,那是没戏的。但是颜、姜等人自京城来,携带了大批的工匠,这些人的技术水平不假的。虽然做火药方面的人极少,毕竟是京中的水平,上手却是极快的。比如眼前这一位,正是楚氏后来带过来的人。因全家都是颜家部曲,用起来自是极放心的。 吩咐完了事儿,颜神佑才带着古尚书、杜黎,匆匆赶回州府坐镇。这个时候,不是想咒自己亲爹,她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么一个大摊子,真要破产了,绝不是回家吃自己就能解决的事儿。到时候必有争取残杀,这可不是颜神佑乐见的。 ———————————————————————————————— 一到州府,正遇到方章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从他四处乱转、转转搓手的肢体语言中可以出来,他是真的很兴奋。 颜神佑看得眼都直了,古尚书虽然不知道颜神佑接到的消息是什么,但是看完之后脸色就不对这一点,古尚书看得真真的。她心情不好,你还说什么大好事,这不找抽么? 知道方章是个老实人,觉得他应该不是在幸灾乐祸,古尚书有心提醒他。孰料方章真是太开心了,任古尚书将眼睛眨得要抽筋,他都没有看到。杜黎也觉得奇怪——方章不是这样的人——便问道:“方尚书有甚开心事不成?” 方章响亮地答道:“大喜事啊!” 颜神佑纵然知道方章不应该是开心她爹重伤,脸也不由自主地黑了。 方章犹不自知,用他以为很正常、实际上特别大的声音道:“小娘子,真是大喜事啊!黎家,原湓郡过来的黎家!他们在密林那里发现了大铜矿!” 卧槽! 古尚书心里爆了句粗口,看看颜神佑,再看看方章,他决定闭嘴了。 方章还在那里唠叨呢:“这下好了,咱们的铜是够用的了。”又说什么铸币等事,还说如何运输,如何调炉冶炼一类。 颜神佑揉揉脸,对方章道:“且住,请大家都过来罢,我有事要说。” 方章这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以眼神询问古尚书。古尚书,装死。 如今诸人的功夫,颜神佑往后面去寻楚氏。 楚氏听闻颜肃之病重,惊得拍案而起,又坐了回去。问颜神佑:“消息可靠么?” 颜神佑道:“舆部传讯,应该错不了。不知阿爹现在如何了,无论如何,我都须召集诸员,商议对策。毕竟,大军在外。” 楚氏道:“第一,将六郎带过来,护好六郎、八郎;第二,召集玄衣;第三,城内封锁消息,一字不许泄漏;第四,命诸属官各司其职,谁泄漏一个字,只管拿他全家!切记,外松内紧,一切不明之前,不要扰乱民心!” 颜神佑道:“阿婆所言甚事,还有一样,我在想,我要不要往荆州去?咱们家的兵,旁人带不了。阿爹情形如何,我们也不知道,如今忧心如焚,不亲自去看一看,我不放心!且荆州新下,无论是进是退,都须有人接应。阿爹原与郁大将军相约讨逆,如今出了这等事,不能让旁人代阿爹与郁大将军见礼。我今提兵往荆州去,城内须仰仗阿婆了。” 楚氏道:“你放心。” 颜神佑道:“我这便与阿娘说去,舅家那里,也须动起来。是否需舅父引兵来护卫?” 楚氏犹豫了一下,道:“请罢。将你四叔也唤来。” 颜神佑道:“好。” 又去寻姜氏。 姜氏听罢大惊:“什么?”又掩住了口,一双眼睛惊疑地看向颜神佑,“他是领兵之将,如何……会受重伤?” 颜神佑道:“天有不测风云,阿爹只是受伤,我才要去看看,家里还请阿娘多多担待。” 姜氏听她这口气,与出嫁前无异,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对颜神佑道:“你打定了主意,便去罢。城里这些士人,犹不肯服你。也是时候让他们明白些道理了。府内事有我,外面事,有不明白的,可先问你阿婆,其次请教丁尚书,再次方是你舅舅、杜黎等人。李府佐且要靠后,明白么?” 颜神佑道:“我懂的,家里便交给阿娘了,我去见他们。” 言毕,匆匆往前面去。 前面诸官齐集,皆不知有何事发生。纵是古尚书与杜黎,也只知道“小娘子原在采石场那里,接舆部一讯息后,便有些恼怒,径自回来了。” 李彦问道:“小娘子现往何处去了?” 古尚书道:“往见太夫人和夫人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便觉哪里不对。 李彦脸色也变了! 霍亥与杜黎、丁号一齐接口道:“不好!” 说完,几人交换了个眼色,面色都凝重了起来。若是军国大事,纵有什么不好,也当与诸官商议。现将诸官召集,却又去见祖母与母亲,这事儿八、九不离十,跟颜肃之有关! 如果是喜事,便不需要保密,早宣扬开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颜肃之出事了! 这个猜测太可怕了,让大家都沉默了起来。没人敢想,一旦颜肃之有什么不测,下面会怎么样。颜肃之是公认的领袖,不是因为他是刺史,更因为他能担事儿。不果决的人,是当不了一个合格的领袖的。别看他再四推搪,不肯自立。只要打定主意搞到荆州,那真真是铁石心肠,管谁求和都没用。 一旦缺了这么一个人,凝聚力就差了,将来情势,实未可知。若颜神佑是个儿子,正可接班,无缝链接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身上正有那么一股干劲儿,可惜是个女儿,让她主政,真是让这些人为难了。明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却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 李彦与丁号交换了一个眼色,齐齐想,反正她掌兵,到时候……就支持她了吧。昂州乱不得、退不得!连霍亥都有点呆愣了,昂州之外,也没谁能收拾得了天下残局了罢?这几家争霸天下的国家大事,本质上与小家庭的事儿没什么区别——还没开局,赢家就已经确定了。 昂州几乎是大家心里内定的赢家了,此时再不容有变故的。哪怕颜肃之死了,也得有一个能取代他的人,领着大家迎难而上。 沉默间,颜神佑到了。 见大家都面色凝重,她还有些奇怪:“这都怎么了?诸君为何这般脸色?是谁走漏了消息不成?” 李彦道:“我等并不曾听到消息,不过是见小娘子匆地召集诸人,却又往见太夫人。此事,与使君有关?可是不大好?” 颜神佑:“=囗=!”卧槽!卧槽!卧槽!妈蛋!你们也太聪明了吧?我就说,古代人不好对付! 行了,大家都猜到了,她原本在愁的开场白就不用想了,直接切入正题罢! 颜神佑道:“荆州已下,归义侯与霍校尉突袭断荆军粮道,彼不战而溃。与郁大将军会师,下荆州城。阿爹却被他们出奇不意,偷营时伤到了。信发出时,还没有醒。我意领兵亲往接应。” 方章直觉地反对:“这怎么行?”尼玛这样没有看家的人了。 颜神佑很冷静地道:“必得如此。昂州有诸贤,我不担心。荆州那里,阿爹一时不能痊愈,何人与郁大将军见礼?荆州又要如何处置?六郎与八郎太早,当不得日夜兼程,必得我去!荆州那里,可有我们一大半的老兵!昂州之事,州府之守卫,交姜尚书,城垣付颜府君。庶务请二府佐与丁尚书共决,粮草辎重,方尚书担待。若有事不决,请问太夫人。放心,能生出颜仲泰的女人,当得起事儿。” 她管事的时候,有些嫌弃她一个女人手伸得太长。可一旦出了事儿,她能这么明白地决断,又是众人巴不得的事情了。换一个人,也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了。直到此时,一直反对的方章才想起来,这位是里外里砍了上万颗脑袋的杀神一枚!不能因为人家现在装淑女了,就以为她真是斯文人了。 方章比所有人都憨直,当时就说:“都听小娘子的。” 搞得霍亥纠结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出息呢?鄙视完了,头一个说:“谨受命。” 颜神佑即点玄衣,命整军。玄军大营在城外,平素不进城,担当护卫者不过数百,也是轮班。日常不见有多特别,唯觉沉默而已。似霍亥等后至昂州之人,亦不知其底细。此番整军,方见真章。 方章兴奋地道:“好些年没见他们出动啦!此番出动,荆州必宁!” 李彦看了他好几眼,轻声问丁号:“你先时说的,竟是真的?” 丁号两眼放光,是男人都对铁血事热忱,结结巴巴地道:“恨、恨,恨嗯不能、随呃呃呃呃同嗯去!”李彦一巴掌抽过去,把他的话打停了,咬牙问道:“她是真领过兵?” 丁号也小声道:“两~昂~回,近万级,算使君头上,封侯。” 李彦脚一滑,脸一扭,什么都不想说了。回家看俩孙女儿正愁眉苦脸,一问,知道是担心颜神佑。李彦想了一想,对李三娘道:“你会骑马,不用上阵杀敌,只跟着赶路,也是可以的。” 李三娘惊喜地道:“可以么?” 李彦道:“不要冲动!只管跟着赶路,让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他既允了孙女儿跟着去,金老太太那里,自然也不介意让孙女儿跟着管个粮草什么的。且她家开矿的出身,带点悍气,二话没说,扛着行李带着丫环就来了。 玄衣也收拾整齐了,头批粮草、火药、辎重也都齐了,颜神佑将诸般事务吩咐好了,全套下来,也不过两日而已。 昂州像一辆蓄势待发的战车,即将踏上征程。 不想却被一封书信打乱了行程。 颜肃之醒了! 谁都不想他死!他能活过来最好!颜神佑也舒了一口气,却下令玄衣不得放松戒备。 细读书信,见是颜肃之有些潦草的笔迹,说自己已醒。下面是卢慎代笔,详述了事情经过。 ————————————我是上帝视角解说员——————————— 叶琛的计谋很成功,山璞与霍白兵分两路,山璞截断了荆州兵的粮道,放火烧粮。荆州兵因此军心涣散。过分霍白趁机发动了进攻,一路砍瓜切菜。 两人会合后,一个停顿也没打,追着荆州兵打,一路推进到荆州城附近。郁陶那里,果断对河间军发起了总攻。 颜肃之提兵,紧随山、霍之后,一路抚民、收剿残兵等。这一路,不出意外,又将一些原荆州之上层门阀清算了一回。理由还是以前拿出来的“附逆”,明摆着的,你们请了河间王来,好吃好喝管待着,连粮草都是你们供的。说你们不是附逆,你逗我? 身边又有一个叶琛在,为他甄别良莠,这活动进行得也很欢快。 万万没想到,昂州这里有能人,荆州人也不是没长脑子。颜肃之听叶琛的建议,以奇袭,烧其粮草、乱其军心,尔后大举进兵,打胜仗打得十分开心。那一厢,荆州也不是坐以待毙。双方最大的不同,不是战力,不是正义,而是——颜肃之哪怕输了,还有昂州,荆州方面输了,就全完了。 这样的情势,让荆州方面变成了困兽,放手一搏。就在山璞领兵断粮道的时候,一支荆州军也秘密地出发了,想采取“斩首”行动。擒贼先擒王,直接偷袭颜肃之大营。于是荆州的土地上就演出这样一幕闹剧:颜肃之派人去偷荆州军后方,荆州军也出一队人马来偷颜肃之的大营。如果在地图上标出行军路线的话,那就是一左一右画了两个圆弧,快能圈出个阴阳鱼的图案来了。 最要命的是,带队来袭之人,父母亲人被颜肃之给当作附逆之贼给镇压了。也就是说,老家被抄、爹娘被秒、财产被收,一夜回到赤贫!如何不恨?!主动请缨,挑的都是跟昂州有仇的敢死队,一路披麻带孝杀了过来。 颜肃之这里,猛将本就比较少,阿胡领兵御敌,还是让这不要命的人冲到了颜肃之跟前不远处。打仗打的就是一个气势,在他的带动下,荆州兵原就恨得眼睛要滴血。一气冲到了颜肃之面前。 幸而颜肃之麾下士卒用命,又有一新兵,拼死杀敌,连斩数人,带动了昂州军的气势。阿胡及时回队护持,眼看再难寸进,四下长枪合围,此人也是豁出去了,被扎成刺猬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长枪往颜肃之那里扎了过去。 原本不应该有事的! 事情偏偏这么巧,直扎到两片铠甲的镶缝里!纵然是有掩心镜,没有被扎个透心凉,略偏一偏,也被扎得不轻。军医来看,道是枪头卡在两根肋骨中间,卡住了,才没扎得更深,侥幸拣回了一条命。 颜肃之昏迷之前,下令将军务移交叶琛。叶琛即命,不许召回山璞与霍白二人,反催二人速速进兵,早定荆州。卢慎被这道命令吓得不轻,试图与叶琛打商量:“使君伤重,将大军付与军师,军师不召二将回还护持,反催进兵。这……是否不太妥当?” 叶琛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二将又不是良医,召还无用。一旦回还,先前的功夫就白做了,使君也就白白受伤了。只消二将定下荆州,此间自然无事,使君可安心养伤。若二将回还,先前得地尽失,荆州兵反杀过来,使君连安安静静撤回昂州养病都做不到啦。” 山璞与霍白这里,一路追杀,叶琛之军令未至之前,已听闻了消息。两人都做同了同一个选择——继续追杀,挑翻了全荆州,再回军! 这样的决定与叶琛不谋而合,只是拿下荆州之后,山璞不免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真怕岳父出什么问题。连见郁陶,都有些不自在了。郁陶手下兵马甚众,山璞不得不先与他接触,请其暂驻荆州城,“后辈自当前来拜见”。 他是不敢把这么大坨兵马引入全境的,整个昂州的兵马加起来,现在经过扩军,也只是与郁陶领的兵等齐。整个昂州的战斗经验捆一块儿,都没有郁陶的多。到时候谁是主、谁又是宾呢? 倒是请他坐镇留守,颜肃之来拜见,既算是给他面子,也是给了颜肃之方面准备的时间与空间。 郁陶一直悬心的就是久在京外,再不搞死河间王,他的粮草要出问题了。京城虽然有粮草,也经不起这么长久的消耗。他的部队也需要休整,正好借坡下驴。只是他对于霍白大搜全城,将“附逆”之家统统抓了起来,成丁立斩,女眷充公,有那么一点微词。 至于山璞同学将越家一户口本装囚车里,直接发往昂州这种事情,郁陶表示,他不管了。记得帮他抽几鞭子,以示对老兄弟颜启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愤慨。 河间王父子居然还没有米皇后硬气,事到临头,竟不敢自裁。反而大声疾呼:“说与郁陶,我要见天子!”不能不说,这句话保留了极大的智商!他是藩王,再造反,也是皇帝的叔叔,也是虞家人。他要见侄子,臣子是不好拦的。 郁陶的个性,众所周知的,谨慎而守礼。这样,河间王就能避免在第一时间被杀掉。命保住了,余下的就是周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十分不幸的是,到了荆州的,除了郁陶,还有一个山璞。 山璞同学,见到打算截胡抢他老婆的人,是不肯罢休的。再者,留一个反王的性命,让他翻盘了,那乐子可就大了。山璞更担心的是,河间王的世子在传说里与他老婆因为一桩阴谋被连在了一起。留着这货,提起来就把他老婆一起扯出来,这算个什么事儿呢?不够恶心人的! 不好意思,你是逆贼,朝廷有诏令,人人得而诛之。我是野人,听不懂你的话,我就砍你了,怎么的? 手起刀落,先砍了河间王,再砍世子,一气将河间王诸王都砍尽了,这才停手。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郁大将军表示:这个功劳,他会记得算到山璞头上的。 山璞砍完了,匆忙送住往行辕里去。彼时颜肃之已醒,委实行动不便,便议回昂州。 在对荆州的处理上,却有那么一丝丝的犯难:必须留人镇守,这样,一个霍白就不太够了,霍白其人,有将才,却有些冷血,恐他做得到保境做不到安民。卢慎与山璞,各有所长,却又觉得有些不足。颜肃之便以问叶琛。 叶琛毫不犹豫地道:“山侯掌兵,可留。” 岳父看女婿,还是挑剔的,尤其这个女婿小时候的紧张样儿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颜肃之有些犹豫,道:“他不似卢慎,佐我掌一州之务。” 叶琛问道:“山侯归化,部族可有反叛?” “无。” “长史处事,可曾独当一面?” “无。” “则何人可用?” 颜肃之以手加额:“吾得之矣!”山璞看起来再沉默,再没什么存在感,他也是独自作主的人。整个山民的部落自下山起,便没有出现不和谐的音符,比较昂州之前的大械斗,三州之人同文同种还要打闹。这等没有存在感,才真是最大的存在感。 相较之下,卢慎见面便以丝萝自比请“托乔木”,确是差上一筹。 决断,担当,正是卢慎比山璞缺的东西。 当下,颜肃之强撑病体,写一封信,令山璞留守,霍白为辅。请郁陶帮忙,镇守荆州。他自己班师,回昂州养伤。 郁陶自知轻重急缓,以荆州新下,无人镇守,若致反复,悔之莫及,便被钉在了荆州。他不留也不行,霍白一顿大杀,上层杀了个七零八落,管事的也少。他得帮忙镇着。 山璞执晚辈礼,拜见郁陶,自除为颜肃之女婿,万事请大将军看顾晚辈。待郁陶答应之后,却便请问郁陶驻军事,以及……伤亡士卒之安顿工作。郁陶的兵,京城里带来的,难道要送回去不成?必有安置。然而只吃不干,以荆州才遭旱情又遇兵祸,必是坐吃山空。 正好,门阀被霍白血洗,空了许多土地,山璞便请郁陶裁汰冗兵,只留精锐,余者授田安家。 郁陶低头一想,也只得如此了。兵他是不想还的了,这好歹算是入股的股份。老婆孩子,也要想办法接了来。荆州有些破败,昂州倒是后方,可送去与女儿女婿等团聚。待荆州事定,他也能去昂州城见颜肃之面谈——这一点,相当重要。 叶琛听闻山璞如此处置,笑问颜肃之:“如此?” 颜肃之嘟囔道:“这小子,蔫儿坏。” ————————————说明完毕———————————————— 颜神佑见信,知道她爹没死,便命集良医,亲自去边界迎了颜肃之归来。 颜肃之气血不足,面色苍白,看得颜神佑心疼不已。颜肃之还要开玩笑,故意道:“这是怎么了?生气我将山小郎留下了?” 他要不是受了伤,颜神佑真想抽他,一张口,却是哭音:“我快要杀到荆州去了。” 颜肃之缓缓抬手,摸摸她的脸:“小娘子还是斯文些的好,用着你上阵,要我何用?我这样,就是为了你们不用这般。” 说得颜神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哭了一回,又去拜谢叶琛:“有今日顺境,全赖先生。” 叶琛道:“份内之事。” 又与卢慎等见面,闻说带头儿护持的那位勇者亦随军前来,也要见上一见,谢上一谢。卢慎道:“说起来,他还是你给发配到军前的,就是械斗的时候,他自投军。新兵先在后营,却遇上了这等事。” 颜神佑道:“这却是巧了,可见人也不是总是一成不变的。” 待见时,却见此人身高七尺,颇为壮实。见了颜神佑,激动得脸都红了,被两个玄衣一挡一压,才安静了下来。 颜神佑勉慰他数句,他激动得变成了丁号,听得卢慎嘴角连抽,以颜肃之有事,要见颜神佑为由,将他打发了出去。颜神佑做戏也做全套,竟真去再看颜肃之了。她嫌军中侍从粗手粗脚,倒是一路亲自服侍,将颜肃之护送回州府。 颜肃之笑道:“还是闺女好,真想把你一直留家里。”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铁齿,他说这话没过两天,楚氏和姜氏连番的轰炸他不爱惜自己的炮火还没停,颜孝之便传来了消息:“阮梅兵临京城,快顶不住了!救命!” 妈蛋啊!大家亲戚都在京城啊!不说别人了,他亲姐还在京里呢!还有姜氏的亲舅舅,颜孝之的岳父,颜渊之的岳母……尤其,唐仪还在京城呢好吗?! 不救真的不行了! 可颜肃之这样儿…… 颜神佑沉默片刻,旋即道:“还是我去罢。那么些个人,寻常部将,支应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来准写六千的,没想到越写越多,一直写到凌晨一点多,把八一八的份额都占了t t 表扬一下自己!此处应有掌声! 艾玛,荆州地盘不够她折腾的,我给她换个地方唱大戏!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醉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22:15:39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21:31:13 紫星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4 20:34:11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4 19:57:58 感谢浇花的亲们=3=好多好多啊!开心!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5 01:03:00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5 01:02:52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5 01:02:47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5 01:02:39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5 01:02:35 读者“轻”,灌溉营养液+12014-09-05 00:39:59 读者“苹果派”,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47:55 读者“珠媛玉润”,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42:21 读者“珠媛玉润”,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42:16 读者“规则”,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30:27 读者“细鱼”,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24:02 读者“细鱼”,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24:02 读者“洣洣”,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15:42 读者“洣洣”,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3:15:35 读者“韩枫儿”,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2:54:21 读者“thinkermm”,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2:32:30 读者“thinkermm”,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22:3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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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5:50 读者“苏小菲”,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55:48 读者“苏小菲”,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55:45 读者“苏小菲”,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55:42 读者“苏小菲”,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55:39 读者“节节”,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53:10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50:59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50:55 读者“cara”,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46:04 读者“风陵蕴”,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8:53 读者“羽霜”,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5:56 读者“羽霜”,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5:52 读者“抠脚大汉”,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2:23 读者“徒然岛”,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0:25 读者“徒然岛”,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0:24 读者“徒然岛”,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0:16 读者“徒然岛”,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30:16 读者“门神”,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48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31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30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27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24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22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19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16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13 读者“白菜酱”,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9:09 读者“克谢尼娅”,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8:38 读者“爱囤货的小巫婆”,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2:05 读者“爱囤货的小巫婆”,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1:51 读者“echo1990”,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1:21 读者“小桐”,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20:04 读者“小桐”,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19:58 读者“红茶”,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17:49 读者“ganymedebaby”,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17:18 读者“ganymedebaby”,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17:17 读者“cathy”,灌溉营养液+12014-09-04 18:16:58 第214章 到得好及时 颜肃之刚加家,虽然受了不轻的伤,毕竟活着回来了,也没缺胳膊少腿儿,还捞了荆州老大一片地方,又跟郁陶有了直接的联系。旁的不说,郁陶手下的兵,经过精简之后,善战之师还有三万。真正的百战之余,还有郁陶这个老资格压阵,对于颜肃之方来说,实是一件大喜事! 回到昂州,老远就看到闺女出来迎接,颜肃之被这贴心的小棉袄感动得泪眼汪汪。父女二人叙一叙离别思念之情,紧接着就被闺女一通埋怨,不顾惜自己什么的。颜肃之果断蔫了,连荆州的具体情况,都是卢慎跟颜神佑说的。 一路陪着小心,回到了州府,被老婆含嗔带怒的眼睛看一看,被她的泪水泡一泡。颜肃之整个人都酥了,傻傻咧一个笑,还没收回来,遇到亲妈十分关切的目光,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理智回炉。 好容易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发现昂州一切都好,自己又说荆州也一切都好,最不好的反而是他自己。他便得了清净,可以静卧休养了。至于善后抚恤、粮草周转等等事宜,自然有他闺女等人去做。每天跟他汇报个大概,也就得了。对于闺女的工作能力,他倒是放心。 一面还开心地对颜渊之道:“这下大仇得报了!”他对颜启的感情更少,然而此仇不能不报。不特河间王,连越峰的首级,也被砍了,做了防腐处理,传谕各处。告知天下,他颜老二给他爹报仇了,以及,为朝廷立了大功了。还有,颜二不好惹,招子都放亮一点。 颜渊之也很开心,兄弟俩傻乐了一回。正想说:二哥你安心养伤,咱们新得了地盘,也得收拾收拾,等收拾好了,你的伤也好了,咱们再继续抢地盘收保护费去。 晴天来了一道霹雳——京城快要失守了。 兄弟俩都乐不起来了,颜肃之也顾不得伤口才有好转,急忙召集众人开会议事。 会上,颜神佑就主动请缨了。 对于她要出征这事儿,州府后来的人受到了先前玄衣集合时的震憾,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都默认了。不开心的是颜肃之,才说自己还活着,用不着女孩子家去拼死拼活,这打脸的事儿就来了。 沉默一阵儿,全体都通过了这项议案。叶琛留意,竟是连李、霍之辈都不曾反对。至如丁号,这个结巴他……居然还挺兴奋,一脸的“我看好你哦”的表情。看来此事是可行的,至少本地人眼中,是可以的。再结果颜神佑领兵相迎时的状态,叶琛认为,颜神佑应该能担当此任。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提的,是以叶琛道:“京师繁华,纵阮贼志大,贼众却不免陷于享乐,小娘子此行,当无甚大患。此事是去接应,并非接战,小娘子自保为上。只消非阮贼亲至,当无大碍。纵阮贼亲至,其众之气势亦有不同。小娘子但镇定,也无大碍。我所虑者,不在贼,而在友。” 李彦有些不肯接这个后生晚辈的话,卢慎却接得毫无心理障碍:“军师是说……士人大夫?” 叶琛点头道:“正是。” 颜神佑道:“军师放心,我心中有数。” 叶琛挑眉看她,颜神佑回以一笑,心说,我才不告诉你呢。她抢自家亲戚朋友都来不及了,其他人,先晾着呗。合作的捧着,不合作的滚球!她是土鳖她怕谁?军事暴发户就是这么酷炫!谁说她要做文明人啦?谁说她提议搞典籍整理就是文化人啦?爱说笑! 叶琛忽然觉得脊背有点发凉,见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一想,也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究竟知不知道,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阿胡一直沉默着,此时道:“昂州离京城近千里,若折至邰阳公处再前行,不下千里。千里奔袭,扬州又匪逆横行,五千兵,恐不够。” 卢慎也说:“还要接应人,又怕这些人不止自己逃难,再带些奴婢部曲……人少了,怕辖制不住。” 颜神佑道:“救人如救火,玄衣虽少,行军颇快,再多……怕耽误脚程。” 颜肃之最后拍板,颜神佑再领两万兵,明日即启程,先奔坞堡与颜孝之会合,再往京城去。盖因千里奔袭,京城如果已经被阮梅占据了,颜神佑以千里奔袭的疲弊之师,面对京城的高墙深池,那不是去救人,是去找死。必须在不远处有那么一个落脚点,且坞堡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攻守皆易,又有颜家数十年积聚,能做暂时补给点。 李三娘一直在颜神佑身后,默默无语,此时却忽然发声:“小娘子领军在外,恐南下诸君子不服,请使君授小娘子专断之权,予节符。” 霍亥的下巴要掉了!李彦也被孙女儿打懵了!这特么是个什么事儿啊?!!!这特么是要进正式的官员序列了呀!是啦,朝廷有公主,昂州这里,以此类推。但是!哪家公主特么领实职的?她职务就是公主了,好吗?! 丁琳随即跟进,问道:“不这般,如何节制南下诸君子?他们治国不行,阴谋倒是一把好手。养成指手划脚的习惯,到时候恐难处置。” 这一记太狠,拍到了昂州系的穴道上了。颜神佑再怎么样,也算是大家的代表了,这特么要被京城来的人辖制了,一路到昂州,那才真是要鸠占鹊巢。大家当初为什么要到昂州来?不就因为朝廷被门阀把持了么?辛苦这么多年,又来人摘桃子? 颜神佑再怎么样,不会夺他们的权,相反,能帮助他们得到更大的地盘。南下的人,可就不一定了。于是丁号、古尚书、卢慎等一齐说,就得这样! 议定,整个昂州的战争机器便再次开动了起来。颜神佑自己,得去见见母亲和祖母。姜氏情知这是迫不得已,丈夫得养伤,颜渊之兵事上面不行,又不能不去救人。忍了泪,只问颜神佑的铠甲都好不好,尤其问了甲片的接缝一类的问题。 这就算现修,也是来不及的,颜神佑只得说:“阿娘放心,我不冲到前面去的。接了人就回来。朝廷虽穷,京师却是繁华的,这些贼人,不抢一回怎么舍得走。搞不好我接了人回来了,他们还在京城里抢呢。” 她说得轻松,姜氏听到京城要遭罪,心情更不好了起来,叹道:“这还是京师么?当初选址的时候,这是挑的什么风水!” 颜神佑失笑,推说要去见楚氏。姜氏道:“你大伯与姑母都陷在那里,大房还是为了此间与京城联系方便才滞留在外的。旁人不顾,先护好大房。”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 去见楚氏,楚氏也在忧心,她统共生了三子一女,虽然是跟颜启生的,可颜启死得越久,她对子女的母爱就越强了起来。见颜神佑要去接应,又担心起孙女儿。最后恨恨地道:“这就是做爹的没做个好榜样!但凡好好教导大郎,他有那么点决断,也不至于有今日。早该占据扬州了,哪里还用你这般奔波劳累?!” 颜神佑道:“扬州恁般乱法,离京城又近,大伯也是不方便的。” 楚氏道:“万事先顾你自己,要紧的是你领出去的兵,得好好地领回来。否则,伯安(颜孝之)纵然太平归来,也是大家的罪人了。” 颜神佑道:“您放心。我这回有准备的。” 颜肃之临行,为女儿铸印,金印紫绶,节制诸军。授节,令建幕府,许以专断之权。颜肃之这伤,养不足三个月没办法痊愈,在此期间,他能镇得了昂州,外面的事情就真管不得了。颜神佑又是与 不日启程,李三、丁琳、杜黎、阿胡等跟随,将五千玄衣并两万州兵,往坞堡进发。 ———————————————————————————————— 这一路过去,扬州的小股土匪是倒了大霉了。扬州这地方,原本是比较富足的。随便圈一块地,在官府管不着的时候,自给自足倒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地方小一点,管理能力差一点也没太大的关系。蒋刺史与韩斗两个,还有那么两层仇,还在互相防备,这便给了他们极大的生存空间。 正抗灾抗旱当土皇帝呢,颜神佑来了!她拿这些土匪来给带的新兵练手来了。随颜肃之征战之兵,需要修整,她这回带的,就是些新兵,搀杂一点点老兵当中、低层军官。按照她的办法,一个老兵,能即刻升为什长,只要两千老兵,即刻便有一去凝聚力不错的队伍了。 一路就这么杀了过去!颜神佑心里不是不着急的,但是急不能出错,一出错,大家一起玩完。宁愿稍慢,也不能后方失火。 一路打,一路收拾善后,凡下一地,即召当地乡老,择一能力出众者命为地方官。官名前加一“权”字,以示不忘朝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照她的想法,该是让一些家族不那么大,顶好不是本地人的人来做官,以有效防止形成地方的割据势力。可眼前这情势,是真没那么条件。 为了最大限度地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颜神佑不得不加大了宣传的力度,暴风骤雨式地粗暴地重新分配田地。贫者按人口分,凡百姓,自往官府报名,皆有地可分。富者以其田契分,什么隐田隐户,统统去死。 出奇地居然没有受到太多的抵抗。 原来,扬州著姓,逃到昂州的作死了,留在扬州的被韩斗搞死了,大片的好地分散各处。这二年,被一些地方武装给占了,颜神佑这一回,正是来扫荡这些土匪的。正方便了颜神佑。不过,对于“士绅”们为自保而圈的地,颜神佑就不能去动了。只能忍了。 对此,颜神佑也不大高兴得起来,毕竟,死人不是一件好事。 颜神佑一路打,一路长吁短叹。丁琳道:“小娘子毋焦躁,纵再担心,也须防着后路。此番接应,再下扬州之半,也是大功一件。”这么一路推进,因为坞堡比较靠西,所以走的是西线,除却吴郡与州府所在之地,并一郡乱地,扬州七郡,已有四郡在颜氏之手了。 扬州原本十郡,后来划出一个昂州来。拆拆分分,却保留了精华的七郡,次后湓郡被颜肃之“光复”,只留六郡。颜神佑此番再下三郡,确实是大功一件。这意思着,从昂州往北的地盘整个打通了。颜氏不再是偏安一隅,可以出兵进入腹地,有了一争之力。 李三娘道:“使君受伤,民心便有些浮动,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小娘子一路奏凯,捷报频传,也是安定人心之举。”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便不再多言,只管一味赶路,只盼着颜孝之虽然被楚氏认为少决断,但是早经提醒,早早上心,能把一些亲友已经从京城接了出来! ———————————————————————————————— 颜氏坞堡,确实已经聚了一些亲友了。颜孝之最盼着的人还没有过来,倒是来了一个让他头疼不已的人物——唐仪。 唐仪是跟郁陶夫人蔡氏一起回来的,随行还挟裹了颜孝之的外孙一枚。 越国大长公主并不肯走,废虞喆,她抬了赞成票,那是因为取而代之的人还是她侄子。现在这个阮梅,又算个什么东西?!绝逼不能让!再者,京城城墙坚固,守军又多,可比别的地方安全多啦! 唐仪却是铁了心了,非走不可。自河间王知道阮梅要南下的消息,向颜肃之求和时起,昂州方面就知道了消息。颜氏父女一点停顿没打,就写信给唐仪,主要是颜神佑,给唐仪出的主意就是:情况不妙就赶紧南下。你妈要是不同意,打晕了捆走。保命要紧。 女街霸遇到小变态,小变态完胜。 大长公主上一秒还在耍赖不走,下一秒被儿子头一回这么忤逆地揍昏,捆巴捆巴塞车里,带上金银细软,就这么奔了。 临行前,唐仪还不忘给他伯父唐证道送信,让唐证道也跟着走。想一想,颜肃之他侄女儿也在京城,那啥,那小丫头也挺有意思的,也给送了封信。 岂料唐证道不想南下,想西进,投楚丰。唐仪只得跟他遗憾地道别:“若西行路不通,还往南下的好。颜二去平荆州了,一准能下来。实在不行,取道荆州,报颜二的名字。”又取了当初跟颜肃之鬼混时弄的信物,他俩鬼混,彼此的东西互留了许多,日子久了,都记不清了。但是,应该好用。 唐证道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欣慰,对唐仪道:“我倒没白有你这么个侄子。去罢,你与颜二有旧,到他那里倒自在些。只是须记住了,纵有旧,纵结为姻亲,彼是主,你是客,有些分寸,不要胡闹!” 唐仪大大咧咧地道:“颜二不是那样的人!” 唐证道心说,反正你老婆孩子都比你靠谱,颜二比你神经病,总会收拾你的。便也回家,召集了唐家人讨论,也有说走的,也有说留的。唐证道拍板:走!现在就走!愿走的都跟着他走,不愿走的,互道珍重吧。唐大伯总觉得,唐仪虽然不靠谱,但是颜家好像站队很灵敏,既然颜肃之念旧情提醒唐仪,他也就跟着信这一回吧。 颜希真这里,她是想走的。她二叔占据昂州、扬州一部、荆州一部(此时还未下荆州全境),她爹妈兄弟已经在京外了。凭什么不走啊?但是,李今还是领着朝廷的官儿,还有护卫宫禁之职,他轻易不能走。李今的意思,颜希真带着婆婆太婆婆还有儿子先走,他脱身也方便。 颜希真是真舍不得他,决定自己也留下来,争取把这件事情的利益搞到最大化。两位老人和儿子一起,托付给唐仪。唐仪虽然不靠谱,但是跟她二叔一家是真的亲近。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保大家周全。 岂料太夫人是不肯走的,并不是因为顽固,却是跟大长公主一样的心思:“这回与上回不一样,上一回,是不得不换个皇帝啦,都是姓虞的,也就罢了。当时是为了保他们虞家的江山。现在呢?走了,就是真的逆了啊!李家三代忠烈,声名全毁!我们李家,不像别人家,有那么多的老本儿,我们就是有些个兵,有些个名。要连这个都丢了,我死都没脸见老将军去了。走了,只有一个死。” 李今大急,必要送她走。太夫人道:“你不是也不走么?让孙媳妇带着孩子南投去。我信得过她娘家人,必会善待孩子的。我们留下,看看能不能帮着圣人什么忙。没办法的时候,我们再走,也算尽心了。我也不想陪谁死,却也不想良心不安。” 颜希真苦劝不得,自己便也留了下来,只将儿子托付给了唐仪。又写信,书不尽哀婉凄凉。不特寄与父母,还有与祖母、姐妹等。哭着把儿子托付了,自己却回来收拾起部曲来了,打定了主意,一旦京城破了,她就捆了两位老人,一路南奔,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唐仪想接的人没接着,就捎了个孩子来。跟李小朋友大眼瞪小眼,唐仪傻了。正好,带着颜孝之的外孙子当敲门砖,住颜家坞堡里来了。 其他无论是柴氏给亲爹写信,还是唐仪去劝岳父,柴、蔡两家都不肯走。反是米家,被颜孝之受楚丰之托,这么一劝,麻溜收拾了行李,也跟着来了。倒是郁陶夫人蔡,极有决断,接了颜孝之的消息,就命令全家收拾,以祭祀之名,集体出城,一路奔颜孝之去了。 然而她的娘家,却终究不肯来。蔡家、柴家、蒋家等,打的都是一个主意:阮梅他打不进来。纵打了过来,也要被耗死在城下。哪怕不耗死,大家手里握着虞姓皇室,掌着大义名份,谈判也能谈下条生路来。京城是自己的主场,跑出去就是客,得重新经营,不划算。 ———————————————————————————————— 颜孝之最盼着女儿来,没盼着。其次是岳父家,岳父也没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柴氏抱着外孙抹一回眼泪,还得去招呼来的女眷。亏得都是比较亲近的人,唐仪逗比了一点,老婆靠谱,郁夫人本身就是个讲道理的妇人。并不难相处。 最难接待的是大长公主,这位女壮士一醒,发现自己被儿子绑了票,已经京城三百里了。张口就骂:“小杂种,你好大的狗胆……”我们有理由相信,以她老人家的战斗力,这么骂,已经算是给亲儿子留面子了。 而唐仪,不愧是有名的神经病,随便骂,自己跑去跟颜孝之聊天去了。柴氏劝了半天,见大长公主有拉着她诉苦的趋势,急忙走避了——她还在引颈以盼,巴望着闺女和爹娘过来呢。 不幸的是,爹娘没过来,先等来了追兵! 先是,颜孝之接到侄女的快马急报,道是已经引兵来而来了,大家松了一口气。不然这么一大队的人,等一等,保不齐还有更多的老弱妇孺,一离了坞堡的保护,这就不是战略撤退,是给人送菜去的。昂州来兵迎接,能把扬州也纳进地盘。那就彻底安全了,昂州方面的纵深也有了。 注意力就暂时转到了南方。 正在此时,颜希真护着两层婆婆先逃了来。到了便大哭:“阿娘……外公、外公……” 柴氏摇摇欲坠:“问道,你外公怎么了?” 颜希真一抹眼泪:“那个杀千刀的阮梅,不知道听了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主意,诈言议和,却又猛然发难,外公罹祸。亏得郎君受阿婆阿家教诲,不肯同流合污,护着圣上想要南奔,我们才保住一条命来。乱军冲散了队伍,我只得护着两位老人家先逃了过来,郎君去寻圣上了。我,我想再回去寻外婆,遇到了蒋五郎,才知道……” 柴氏再等不得,连声问:“那你外婆与舅舅他们呢?” 颜希真放声大哭:“都是二郎那个作死的王八蛋啊!”原来,阮梅大军进城,确实是见了好东西就想抢一把的,有这么个神经病的领导人,正是以京城繁华相诱,才令士卒无怨无悔地往前赶路的。这些人不知道京城的布局,并没有直奔最富有的地方,外面乱起来,给了权贵们收拾包袱逃命的时间。 柴家与蒋家等靠得近,原本还是有时间逃的。颜希真聪明,估摸着阮梅是从北门进,纵围城,也是重在西、南二门。她从东门出来,纵有埋伏,兵也不会太多。果如所料。 柴家想奔西,蒋氏在蒋五的坚持下,也往东。两家人口多,行动慢,颜希真护着两重婆婆都已经冲出城外八十里暂时休息了,他们……才打包完行李!阮梅的兵眼看杀到了,这些人才慌了,蒋五主意正,立时扔了珠玉之器,只携谱牒、官印、少许金银,让亲近的人换上粗布衣服,带人跑了。 柴家这里,虽然也扔了些东西,还要装成难民。十分不幸的是,柴二有个特殊的技巧——鹤步。 一群正常人里,就显得你奇葩了你造吗?哪怕你换了衣服,还是被认出来了好吗?让你鹤立鸡群!让你装逼!让你逃命还要装个范儿! 蒋五将得像、跑得快,背着他祖父跑掉了。其他人,就这么被柴二活活地“出卖”了。 杀红了眼、抢疯了的乱军,再无纪律可言。想要秋毫无犯,那是不可能的了。想约束,也得等他们先抢过了再说。 柴氏当场昏厥。蔡氏听说,她娘家也因此没有走成,一口气提不上去,也昏了。坞堡内登时乱成一团。还好有颜希真在,努力协调,又有大长公主,死过太多的亲友,也算是镇定,听说最后一个侄子也丢了,也没大受刺激。只是对颜希真道:“李家真是忠烈啊!会有好报的,放心吧,李小郎会好好回来的。” 正在互相安慰间,尼玛追兵来了! 唐仪就怒了:“这都过了三百里了!怎么还追来了啊?!” 坞堡兵少,人又多,更坑爹的是,唐仪这些来得早的,也带了大批的人来。又有颜家旧部曲,颜孝之也不能不管人家,受人家的供奉,就得担责任,再往堡内迁,已经……盛不下了。堡外尚有许多人,兵马一来,这些人就要遭殃了。 急惶间,追兵已至。 颜孝之倒吸一口凉气:纵深太浅了!兵士也少。颜希真道:“当务之急,须有决断。请阿爹征壮丁守城,发给他们武器吧。” 颜孝之也是经过大事的人,经女儿提醒,也恢复了镇定,忙道:“你说的是,关城门罢!”说着,闭上了眼睛。 外面响起了喊杀声、哭叫声,不多时,又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利箭破空,声音尖锐得像是要戳穿耳膜。接着,也不知道是多少箭枝,箭头击打在肉-体上、皮甲上、盾牌上的声音并不大,不应该传得远。可离得这么远,却能听得到,颜孝之诧异万分,脸也白了:“怎么是这样的阵势。” 说完,按住了女儿:“我去看,你上前凑什么?”颜希真翻他一个白眼,心说,您老这是镇定下来啦?! 等颜孝之走上城头,就只剩下听底下人喊:“昂州小娘子来见伯父邰阳公。”的份儿了。入目所及,就是一队队黑云一般的骑士,后面还拖着正在整队的步卒。人数一旦上了千,就显得多了,一旦上万,那就是乌压压一大片。 妈蛋!可算来了啊t t 颜孝之大喜,正要开口,肩膀上钻出个脑袋来:“哎呀!是阿寿么?” 作者有话要说:窝萌是正义的使者! 小娘子塞高! 柴二的故事告诉我们,鹤立鸡群是美妙的,天塌了,拣大个儿的砸是痛苦的。 今天也很肥哒!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猪猪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6 13:54:23 水之苍岚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6 10:27:25 水水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9-06 08:46:03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6 08:43:29 lanye18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6 04:00:06 竺芸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9-06 00:33:19 妮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3:42:53 kak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3:32:49 浅浅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3:28:26 爪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2:29:24 西西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2:20:42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2:04:36 wsxrz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1:36:52 幸运蘑菇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1:14:02 yuejiahuli0461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1:13:44 布布心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1:04:06 森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57:47 846327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53:41 甄妖娆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47:03 js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24:13 海帶綠豆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23:46 火星上恋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21:09 jizhouhu1220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12:02 kan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20:01:44 339469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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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下对上了情况,其实就是互相喊个话,大家都是熟人,很快就辨认出来了。颜孝之从城头上一看,颜神佑这边乌压压一大片人,很快又分出一队人马来,一路往北去追残兵去了。 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颜孝之:=囗=! 怔忡间,唐仪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乐颠颠地跑到城门口了:“快开门啊你们!” 颜孝之无奈地也赶了过来,下令开门。 颜神佑一见这两个人都是完好无损,也放下心来,自马上跃下,张口便叫:“伯父!” 颜孝之十分欣慰,将“我的侄女是街霸”这种糟心的事给放到一边,正要和蔼地慰问一下侄女千里奔袭的辛劳。就听到旁边一个乐颠颠、颤悠悠的声音,美滋滋地道:“哎~~~~~~~~丫头长大啦!哈哈!” 颜孝之:“……”亲,你谁啊你?! 颜神佑:“……”好在她反应快,含糊地道,“看到大家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对了,大家都是好好的,对吧?” 颜孝之道:“不大好。” 唐仪听他这么一说,想到多年的街坊死得惨,即使互相看不顺眼,好歹也是熟人,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情绪也低落了起来。 颜神佑问道:“怎么?我还是来晚了么?” 颜孝之道:“并不是,你来得已是及时了,他们是在京中折了的。京中诸公,咳!”说着甩袖拧身一别头。诉不尽的复杂憋屈。 柴丞相是颜孝之的岳父,颜孝之不好在小辈面前说什么。唐仪就没什么顾忌了,张口就是:“一群傻货,与虎谋皮呐!” 颜孝之的额角隐隐作痛,截口道:“进去再说吧。” 唐仪接得顺口:“对对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再说——你爹还好吗?” 颜神佑的脸一僵,道:“稍等,我安置一下部卒再说。” 唐仪惊讶道:“你还要怎么安置呀?驻扎修整咯。” 颜神佑道:“我是奉命来接应诸亲友南下的,原以为能赶在阮梅攻下京城之前,不想朝廷诸公开门揖盗,一切就要另做打算了。” 颜孝之这个正版的伯父终于抢到一个发言的机会了,也不摆长辈的架子了(不然抢不到发言权),急忙问道:“你要怎么打算?” 颜神佑道:“他既然已经攻下京城,这里就不安全了,未必能容我们从容南下。再者,我这一路行来,收了扬州半壁将与其接壤。得他们来一记狠的,让他们收敛了才行。这些兵,且要隐一隐。” 一面下令,人头点一点,战功记一记,尸体堆一堆,堆京观这种活计,玄衣做得相当顺手。颜孝之看得肚里翻江倒海,脸色白得像张纸。唐仪也扶着下巴,再没了当初的跳脱。 两人一看颜神佑,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下命令:“都砍死了,砍完了收拾收拾,到城背面扎营。千户主持,舍人等与阿胡一道随我进去拜见长辈们。”这才笑得万分和气地请问她“伯父”,是不是可以进城了?以及,请安置好这些部曲什么的,不要走漏了消息。 颜孝之摇摇晃晃,浑浑噩噩,照她说的做了。下了封口令,又让部曲们集结一类。自己跟唐仪,这回成了难兄难弟,都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唐仪也算是带过兵的,正要说杀俘虏和杀降是不对的。看颜神佑毫不在乎的样子,就又都咽下去了。 还是杜黎勉强说了一句:“小娘子,这个……不好都杀了的。” 颜神佑一指那边受伤的颜家部曲道:“若是两军交战,我自然不会虐待战俘。你看看那里,他们已经对百姓动刀了,留他们做甚?” 杜黎果断闭嘴,再看封千户等,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猛然想起来,封千户等玄衣出自颜家部曲。这些被砍倒的人里,穿着普通,还有不少短打扮,想来……秒懂。 颜孝之看到杜黎,还记得他,倒跟他搭了两句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这一伙人,哪怕不是为了保密,也是得杀上一杀的。滥杀平民,可比杀降听起来还要严重些。即便多数是颜家的部曲,可眼下对颜家来说,自家的部曲和百姓,区别很大么? 唐仪原来还有点好歹颜神佑身边那两个明显与侍女打扮不同的小娘子,这会儿也闭上了嘴巴,跟着大家进了坞堡内。等跨进大门的时候,以他粗大的神经,已经完全调适过来了。开始问颜神佑:“你还没说,你爹现在怎么样了呢。” 颜神佑含糊地道:“拿下荆州了,受了点小伤。” 唐仪跳了起来,才要喊,又四下张望,小声问道:“伤得重不重?” 颜神佑道:“还成,在养伤,这些时日不想让他出来了。” 颜孝之听着了,大为关切:“养伤?伤在哪里?他不是能坐得住的人!” 颜神佑道:“有阿婆坐镇家中,他跳不起来,您甭急。” 一提楚氏,颜孝之便住口了。 ———————————————————————————————— 颜神佑连感慨故地重游的心情都没有了,进来先拜见大长公主、郁夫人、柴氏、蔡氏等长辈,又与颜希真洒泪相拥。哭完了,先问:“姑母呢?”再问“清远侯家呢?” 颜希真道:“京中动荡,仕女十损六、七。他们两家当也出逃了,只是一时还没联系上。” 颜神佑不免悬心,又问姐夫。颜希真自己也担心,且要宽慰道:“应该没事儿的。逃都逃出来了,他也不是傻子。” 说话间,封千户那里回报,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了,又遇到几个可疑的人,穿着奇怪不说,一看人都是养尊处忧的样子,问他们是谁,也不说。玄衣不敢擅主,都给押了过来。颜神佑询问颜孝之,颜孝之一摆手:“你们看着办罢。”谁拳头大谁厉害。颜孝之已经被家里的女人们磨得没了脾气了。 颜神佑一面下令将人带上来询问,一面向诸人介绍了她的随员。听说李三娘和丁琳都是她的“舍人”,诸人有惊讶的,有明白的,却都不说破,只赞她们几个女孩子不容易、有志气一类。又有杜黎,也说是京城来的,跟阿胡一道,一文一武,跟颜神佑北上。有些人才露出“这才是正确的打开姿式”的表情。 说话间,人已带到。 两处一打照面,都哭了出来。喊哥的、叫姨的,乱成一团。却是清远侯家与大姜氏一家并作一处,逃了出来。清远侯家是十分机警的,只是还有自己的一分打算。与大姜氏的婆家一样,作着两手准备。反正,在南方已经有了后门了。京城这个,观望一下也不迟。不过,差不多的行李却都已经打包了,随时都能开溜。 万万没想到啊,阮梅真是个神经病啊,他不按牌理出处,议和都是假的。大姜氏的公公,作为朝廷的代表,也跟着柴丞相等跟阮梅会面,被砍。接到消息,大姜氏的丈夫要跑去抢尸首,安排了儿子护送大姜氏、大姜氏的婆婆蔡氏出京。 出来遇到清远侯家也在出奔,清远侯也是,也被一锅端了。家里没了主事的,亏得颜氏越来越悍,娘家又给力,当时就说:“往南边走,大郎在南边跟我兄弟呢。”没错,徐昭在昂州做官呢。 于是一起出来! 他们走的方向倒是对了,比较不幸的是,出了东门,没跑五十里,特么迷路了啊!方向走错了!先往东,再往南,这大方向没错,但是他们不会分辨啊,一路奔东南跑,跑过了几个村子,一问,才发现这方向好像不对,又返折。因为怕追兵,带出来的许多东西都丢弃了。 也是颜氏比较果决,她想的是:只要挣得命去,到了我娘家那里,要什么没有呢?于是金银珠玉都丢得差不多了,只留下车马,一路奔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实在不行了,才想起来——不对啊!我哥不是在附近么?又奔回来找颜孝之当中转站。 也是他们命大了,京城以前,扬州东部,其实并不很太平的。倒是她们一路丢弃的东西,引人争取,才耽误了追踪的人的时间。 一时认亲毕,重安排住处。颜神佑领了原本二房的院落,邀了唐家人、大姜氏一家三口挤一挤。颜孝之原要将自己与柴氏的正房让与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也不傻,再三推辞了,说自己喜欢清静。 便被颜孝之奉到楚氏的居住去,郁夫人就住四房的地方。蒋家逃出来的人口少,蒋五祖孙俩被安置在清净的客房。颜希真住回原在娘家的住处。 又有颜神佑带来的杜黎等人,也往客房安置。一时之间,连内院都人满为患了起来。 大姜氏心疼外甥女,问道:“我们这般过来,你住哪里?”她现在住的,是外甥女的闺房。正房那里,她与婆母让给了唐仪夫妇住去了。儿子蒋歆与儿媳妇则住到了原本六郎的房间里。 颜神佑道:“我还得出城,前面厅事那里给我留一间房就好了。” 大姜氏就哭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世道呀?让你一个小娘子这么操劳!” 颜神佑无奈地道:“没事的。”安慰她几句,逃到前面来布置。 ———————————————————————————————— 颜神佑一过来,先跟颜孝之借前面的厅事。颜孝之二话没说,果断答应了。颜神佑请他、唐仪、大长公主、颜希真都过来了,连她自己带的阿胡等人,来一起开个会。 大长公主不懂军事之事,对于议事却颇有心得,开口道:“旁的人我们都不懂,你管说你想做什么,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罢。”唐仪跟着点头。 颜孝之道:“兵将是你的,你只管吩咐,坞堡之内,粮草还足支两个月。” 颜神佑道:“不用两个月,大约就能平安撤出了。这一处,先向伯父借了,日后必加倍归还。” 颜孝之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颜希真道:“有什么是我们能知道的?又有什么是要我们做的?” 颜神佑看看这屋子里,除了她来的人,也就这个堂姐比较合拍了,当下道:“我看过些追兵了,人不多,有一千人?也不像是精锐,大约是受排斥的人罢?有能耐的都挤京城里分果子呢,谁特么乐意来啊?!逃亡能带多少金银细软?追出来还风吹日晒的。可是乍一下少了一千多人,是不可能不被重视的。必然还有探马,又或者前锋来试探。” 唐仪插口道:“别说少了一千人了,就是少了几十号人,都不是件小事儿。哪怕是乌合之众,少到百人以上,就得追究了。阮梅兵势既大,且能下京城,就算太差啦,少这么多人,肯定会查的。” 颜神佑低声道:“我就是要他们来,三万人之内,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吃过一回苦头,他们就得收敛一点儿。至少,能把他们钉住了。我就能拖延时间,大家就能太太平平地走了。” 颜希真问道:“那你呢?” 颜神佑道:“他守不住京城多久的。京城抢完了,人都跑光了,他要这里做什么?要不南下,要不北归。南下,他是疲弊之师,多半是抢一把就要北归的。吃过苦头,又到冬天,十有八、九,他是要北归的。” 颜希真点头道:“不错。” “我正可趁机下扬州,韩斗这个饭桶!这么长时间,连扬州都把不住!阮梅南下,他也扛不住了。与其让百姓再受阮梅一番祸害,不如我拿来了让他们安居乐业。” 颜孝之嘲讽道:“那个韩斗!起兵就不正,还能有甚出息来?” 颜神佑耸耸肩:“现在,还请整合部曲,一拨一拨的,先往南撤去。这里将有一场恶战,我怕到时候顾不到他们。再有,给我留些人,放些谣言出去……” 颜孝之道:“我原就在召集部曲了,这个容易。” 颜神佑道:“既如此,第一拨,请伯父护持着殿下,先行。阿姊与我留下来,如何?” 颜希真慨然道:“这是自然。” 颜孝之道:“你们两个小娘子,怎么行?!” 两人心说,反正比你行!颜神佑道:“听我说,眼下京城极乱,圣上不知所踪,反王又为逆,大长公主不能有失!” 颜孝之就闭嘴了。 颜神佑道:“再者,还有这许多老弱妇孺!也要先走的,我顶在这里,您护着他们先撤罢。这一路上,虽然很太平,这么多人,也须有个人揽总。此事非伯父莫属,”又制止了唐仪发言,对他道,“阿爹伤得不轻,您还是去看看吧。” 唐仪大惊:“什么?” “昂州那里,还有一群酸丁跟我捣乱,您去盯着点儿,别让他们扯我的后腿!” 唐仪正色道:“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颜孝之一想,也是,又问:“我们先走了,你要留谁下来?” 颜神佑道:“廷尉须南下,蒋五郎我要留下来,他是纨绔里难得有些本事的人,他得给我拉犁卖力!做个郡守,想必还是成的。” 颜孝之道:“你做得了主?” 颜神佑闭嘴,丁琳道:“小娘子行前,使君剖符立契,铸印授节。” 颜孝之头疼地大叫:“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议定,连夜组织人手撤退。颜神佑拨了两千士卒一路护送,并唐、颜两家的部曲,也编队。唐仪见状,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我的人马也不多,千来户,你看着办吧。”颜神佑正好将这些人打散了,并入护送的人马内。 颜孝之也如法炮制。颜家的部曲就多了,颜孝之还是用三五抽丁的旧法,颜神佑征得颜孝之的同意,留下大半,抽五百玄衣充为中下层的军官,又扩成万人军,作后队,留在了坞堡,安营扎寨,开始新兵集训。 蒋五听说自己被留了下来,也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反是蒋廷尉,问颜神佑:“君欲生万物乎?” 颜神佑答道:“但有为,保君世卿世禄。” 蒋廷尉闭目长叹:“竟是一语成谶。” 颜神佑道:“我常听人说,能者无所不能。纵一时失势,也将重振羽翼。若是无能者,也只好去死上一死了。” 蒋廷尉道:“戾气重。” 颜神佑道:“以杀止杀耳。” 蒋廷尉想到自己满门兴旺,只因一个阮梅,搞到现在就剩一个孙子,忍不住悲从中来:“阮贼该死!” 颜神佑一躬身,送他上车,让颜孝之护着他南下去了。大长公主经历了太多的离丧,叹一声:“是不是我家没福气享江山?弄得子孙凋零。早知如此,不做这个皇帝,是不是会好些?”再不开口,也不骂唐仪了,安安静静登车。 柴氏、大姜氏等人哭得厉害,一人不舍得闺女,一个不舍得外甥女儿。 颜希真安慰柴氏:“我也是要留下来等郎君的,死活也要听到一个信儿。神佑留得,我如何能不留?部曲又不是全走,也得有人管束着,我不留下来,要阿爹么?阿爹性情软和,实不适合做这件事情,反是去昂州,相帮二叔,倒是很合适。阿娘但疼我,将大郎带好,我阿家她们也有劳阿娘了。” 颜神佑就简单粗暴得多了:“我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您放心吧。” 当下洒泪而别。大长公主是第一拨,颜孝之亲自带队。大姜氏等是第二拨,隔日出发,是蒋歆领头,遥望着前队的队尾,以免走失。扬州西部已被颜神佑拿下,凭着她的令符,一路畅行。 ———————————————————————————————— 大队人马走后,坞堡,非但是小鬼当家,根本是女鬼当家! 杜黎颇觉坑爹,硬着头皮问颜神佑:“现在要做什么?” 颜神佑道:“等,等阮梅那里来人。” 蒋五却问:“要我做甚?” 颜神佑将他交给杜黎,两人合作,先管后勤。 又命阿胡,广洒探马,凡南下的探子,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拿下。一个也不让他们回去,不出半月,京城就起了疑心。这个年代,跑丢几个人太正常了,但是探子一个也没回来,这就不正常了。 阮梅倚着京城的粮仓,又有大笔抢劫而来的财富,过得十分惬意。又有陆桥提醒,倒也不忘戒备。只是带来的人也称得上是行军千里,需要整修,倒没有提马上南下的事情。 一下子少了一千多人,确实不是个小数目,更兼探马没一个回来的。引起了阮梅的警觉。阮梅顾不得诸将争功、争财、争奴婢了,下令部将王金龙率军三千,南下排查。 王金龙一路追踪,路上知道有颜家坞堡这么个存在,传信时亦有提及。不数日,来到坞堡之下,心中怨气冲天。他这一路追下来,正值寒冬。颜家坚壁清野,四野百姓也都逃亡躲避了,实在没捞到什么油水。 见坞堡门禁整肃,知道这里没有受到冲击,那么……里面一定有财富!有女人!有粮食!抢吧!管它是不是千人队失踪的原因呢?! 仔细观察了一下,见“护城河”也结了冰了,便命人去试,竟能走人。下令士卒以蒲草裹足防滑,爬过“护城河”进攻! 他们这一路,攻下的城池多了去了,最难攻的京城,没用攻就下来了。将士难免生出傲慢之心,以区区一坞堡,纵整肃些,比县城略好些,又能如何难攻? 岂料这边刚往前涌,才冲到城墙下,就见城上竖起了几色旗帜,左右摇动了起来。 只听马蹄阵阵,声音十分不对!城上又泼下火油来!一个火把扔下来,烧得可惨!这油也不是什么好油,烟还很大。晕头胀脑之间,四下喊杀声起,玄衣从城后绕了出来。先来三轮齐射,拉马往两边跑去,露出后面的步卒,步卒再以踏弩等再轮射。 射完,才上前砍杀。 时间很短,王金龙发动攻击也不过才正午,收拾完他们,都不带耽误玄衣吃晚饭的。 这样的捷报令颜希真很开心,问颜神佑道:“这样就行了?我原还担心扛不住,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天寒地冻的,将士不易,将伤患挪进堡内歇息罢。又有,叫他们熬下袪寒的汤水?” 颜神佑笑道:“好。” 颜希真去整肃内务,颜神佑才对阿胡道:“确定放走了些人?” 阿胡道:“是,标下盯着呢,放走了一、二百,再怕军法,也能传出些流言了。” “让他们把火药配好,待用。传出话去,我在寻沉水香、龙涎香,出门太急,没带够。要从流亡仕人那里换取。” 土制的火药很不稳定,只好用比较简单的办法——现用现配——以防止长途运输中出现爆炸等事故。现在,轮到火药上场了。 杜黎此时插言道:“小娘子,还要大力说,小娘子将兵只有一万,是来接应了邰阳公南下的。” 颜神佑道:“善!走,去城外看看罢,我记得这附近能设伏的地方还不少。”颜启的军事眼光还是不错的,给自己选的老巢,地形是相当能看的。用来坚守,只须稍稍用点心,便能以寡击众。 颜神佑把口袋张开,等着阮梅亲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也不少,努力在写了,但是好像还是木有写完,明天让阮梅吃大亏! 妈蛋!明天不管写多少字,都要把这个情节过完! 一章九千的生活好像离我很远很远的样子t t 感谢投霸王票的亲们=3= 南明0曦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09-07 14:47:11 犹白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7 14:08:37 冰色琉璃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7 10:25:14 水水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9-07 08:54:33 水水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7 08:24:10 果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7 04:31:03 穆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9-07 00:59:26 感谢浇花的亲们=3=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6:04:38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6:03:57 读者“喵”,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6:03:49 读者“ylin”,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4:55:17 读者“犹白徒”,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4:08:03 读者“犹白徒”,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4:08:02 读者“路漫漫”,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2:21:01 读者“路漫漫”,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12:20:49 读者“老虎仔与豆豆成日打交”,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9:48:49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8:59:12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8:59:06 读者“銀杏”,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8:59:01 读者“水水”,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8:24:23 读者“角落”,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6:13:35 读者“maxtristan”,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5:28:16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1:07:27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1:07:19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1:07:04 读者“无咎”,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1:06:25 读者“优”,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0:45:53 读者“优”,灌溉营养液+12014-09-07 00:4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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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士卒,包括玄衣,虽然训练称得上是精良,大军团作战的经验依旧是弱项。遇到一般人,自然是完虐,遇到横扫半壁江山的阮梅,她还没有那么自负到以为自己一定赢。 所以,她在把军事布置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之后,就不再费心了,地形都是颜启给选好的,把颜启跟阮梅搁一块儿打,估计是实力相当的。 颜神佑算计的是人心。 就是吃准了这群男人的心理,以为女子无能而已。是以她放出消息去,还做足了旁证——香料——证实在这里主事的就是一个妇人人,一旦被一个自己认为没什么本事的人揍了,不管伤着哪儿了,都是被打了脸。人一生气,就容易丧失理智,哪怕没有变成看到红布的蛮牛,心思也会变得不如以前缜密。 颜神佑又是以逸待劳,还有个秘密武器,倒也能够弥补差距。现在,就看阮梅来不来了! 颜神佑在这里摆开了阵势等着,阮梅在京城也没闲着。能把“事业”做得这么大,哪怕是个神经病,也必有其过人之处。更兼身旁还有一个陆桥,也不是智商低下的人。虽然两人因为出身的关系,对于上层那一套有些不太灵光,然而既居高位,渐渐也便有些悟性了。至于悟到了一个什么程度,这就不好说了。 阮梅之长,正在军事。 一回丢一千,二回丢探马,三回丢了将近三千……阮梅要是还没警觉,那就不是他了。 阮梅当时,正在勤政殿里饮酒。占了京城,他自然是要用最好的了。住最好的房子,喝最好的酒,睡……据说档次最高的女人。蒋氏已覆灭,未及入宫的蒋家小七娘子殉难,宫女宦官逃掉许多。 这对阮梅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再捉就是了。除了开始过于粗暴,手起刀落搞死几个人,后来就跟“丙寅之乱”差不多了,挨个儿上门索要。逃出去的,算幸运了,逃不出去的,有狠心跟姜家学的还真没几个。要是人人都能做到,那姜家的声望也就没那么高了。 好一点的,想办法让闺女躲一躲、藏一藏,差一点的,就只好交出去了。躲藏倒也不算特别难,因为阮梅的手下,将这些人统统赶出了昔日的豪宅。昔日公子王孙,流离失所,散落各处。有藏着金玉还不得食的,也有体弱跑不快被乱马践踏的。天气又寒冷,多有冻饿而死者。公卿之门,存者不过十之二、三。 见到女孩子就抢上一抢,是入城三天的惯例。三日后,阮梅宣布封刀了,情况才渐渐好转。之所以说是渐渐好转,只是因这些人虽然守军令,在这样的财富女子面前,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令行禁止。直到阮梅火大,亲自砍了三个校尉,这势头才得到了遏制。 到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七天了。 阮梅见人都老实了,也不急着进兵。他这一路行,就是为了京城的,更远的目标,他再中二也知道,眼下急不得。至少得把这群兔崽子喂饱了,激发了斗志,还得重申军纪,才能行动。怎么着,也得过年以后了。 他也就安心住了下来,将庶务交与陆桥。陆桥掌令,京城虽乱,毕竟是京城,一时便觉得展抱负,立意辅佐阮梅。抽空还向阮梅建言:“将军欲成大事,岂可耽于享乐?待一统天下,只有更好的享受。” 阮梅笑道:“我不过修整而已,与君约定可好?来年二月,我必整兵,先下扬州。” 陆桥也是这么想的,扬州其实是块无主地,没有形成有效的组织,打起来容易。而且扬州比较富庶,也是个补充。当下退去忙了。 阮梅继续“休整”,以先帝之不讲理、虞喆之抽风,也不敢在勤政殿里纵情取乐。阮梅却做得没有一丝犹豫,将所劫之仕女悉充下陈,拣其柔媚多情者宠幸。又喜“征服”其刚烈者,以“真真性子强,早早自裁了,如今不过是调-情”并无一丝敬意,反更蔑视折辱,或有赏赐将士者。 诸女被阮梅这个神经病的神逻辑搞得不识时务也不行,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也有气性大的,不堪折辱,索性悬梁了事。 这一日,他正与诸女饮酒为乐,还没喝高就收到明确的败绩。不同于以往的“神秘失踪”,这一回,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大败而归,三千兵马,最后回来的只有五、六十人。连陆桥都惊动了,放下了整顿京城秩序的工作,火烧火燎地奔了过来,还要问:“是郁大将军班师?” 阮梅的脸阴得能滴下水来,冷冷地道:“不是!”将诸女吓得往帘后躲藏。 阮梅便开始破口大骂,从己方领队是猪,到骂对方狡猾。又怀疑情报的真假——“果然是妇人所为?” 陆桥也不知道,建议阮梅:“可再放探马。” 两个人一点也不忌讳在讨论军事机密,帘子后面还一堆的女人。 女人不是人呐! 以为人家没人耳朵吗? 颜神佑是故意放出消息的,阮梅不去打听,她尚且要送消息上门。她手下的舆部可比什么探马给力多了,几乎就是同时,流言已至京。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怀疑是颜希真,因为她大闹过京城,坞堡那里又是她在留守。 阮梅头一个否认了是颜希真:“不可能是她!先前未尝听闻她掌过兵,妇道人家,纵是天授,初掌兵数千已是难得,至于上万,非她所能!” 陆桥道:“难道真是昂州来的?” 阮梅道:“领兵之人,最忌拖沓。既来接应,此时已过数日,如果不走?” 陆桥也认为:“难道是陷阱?” 随着沉水香和龙涎香的细节浮出了水面,却是一个人,帮阮梅确定了领兵的就是个女人!而且,确认了是颜神佑。 话说,阮梅新纳之姬妾内,大半是世家女子,正在新鲜时候,此时亦在帘后。内里一人听到“沉水香”、“龙涎香”,登时作出惊喘的声音来,引得众女侧目。 阮梅耳聪目明,正在焦急的时候,伸手拎起身前桌案,便往帘后砸去!他脾气并不好,诸女的反应也不很快,有两三个被擦着了,登时倒地。余者惊骇欲绝,失声尖叫了起来,又马上捂住了嘴巴,生怕再激怒阮梅。都跪伏于地,情状可怜。 众人都怒视最初发声者,离得近的,也不顾什么祖上是不是有过姻亲了,悄悄合力,一面后退,一面将她往前推。却不知发声这一个,正是要引起阮梅的注意。她一面小声啜泣,还一面能将话说得清楚,实在是一项天赋:“我知道那是谁!” 阮梅嘲笑道:“你知?” “正是,若是颜家女,又搜罗沉水香、龙涎香两样的,必是颜二娘。” “哦?” “颜二之母,乃是姜氏女。当年,听老人们说,他们颜家是个乱窠子……” 阮梅十分不耐烦地道:“谁要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 女子一顿,声音也有些僵硬了:“正是因为香料的公案!事涉她们父辈,将军容妾细禀。颜昂州行二,取姜家女,他们家三房娘子是赵家女,赵氏女无礼,欲夺姜氏合香秘法。姜家女不与,告与她哥哥,两下闹翻。这事情是当时一个大笑话,人家都笑赵氏没家教。” 陆桥也听得烦了,截口道:“这香料就是沉水香与龙涎香了?这算什么秘法?” “并不是,各家合香的法子,除了一些众所周所的,其余都是有些差异的。然而种香,用什么料,鼻子灵的,大致能闻出几样原料来。只是不如具体搭配而已。正因此事,好事之人常去闻他家人身上的香,倒探出几味原料来,只是终不得其法。如果是要这两样香料,一定是颜二!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的。” 众女跪伏于地,也能感觉到阮梅那刀戳一样的目光,齐齐一缩,道:“是。” 阮梅问道:“你是谁?” 女子轻声道:“妾,唐氏。” 原来,这唐家早早接到昂州的消息,南下的南下,西迁的西迁,却也有没走的。唐氏这一家就是没走的,不是不想走,而是有顾忌。她家跟原本被颜肃之一个揍八的姬、尚那里有些亲戚,正因这等关系,她先时待颜颜神佑并不友好。南下,显然是不行的。 西进?那里有楚丰,很不幸的是,楚丰是颜肃之的亲舅舅。姬、尚两家嘲讽的时候,连楚、姜都捎带进去了。哪怕看着唐姓的面子,可以去,去了,也是不自在。况且,当时谁能想到阮梅又犯神经了呢?柴丞相都没想到哇! 唐氏这一家,就被陷在京城了。她正当妙龄,正是被劫掠的好年纪。比较幸运的是,她是被阮梅给收了,并不是被乱军所辱。 饶是如此,新仇旧恨,也让她怨得不行。更兼家业被占,她也需要一个翻身的机会。是以阮梅要论功行赏的时候,她便说:“求赐父母容身之所。” 阮梅也答应了。 ———————————————————————————————— 阮梅得到这么个比较确切的消息之后,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再下令刺探消息。派出去的探马,折了一半,带回来的消息倒是五花八门。 有说是颜希真的,有说是颜神佑的,有说带的兵马有一万的,有说有一万五的。有说她跟流亡的士人买香料的,只要持香的,都能被收留的。也有说她不付钱,只收了香料才放人进去避难的。还有说,第一拨大长公主已经走了,小娘子因香用完了,不习惯,要配好了香,供一路长途跋涉到昂州的。有说她有大将辅佐的,也有说她没有人帮忙的。 ——都是颜神佑在造谣。 陆桥道:“看来是真的了,并不是有意放出的谣言。只有故意放出的谣言,才会众口一词。”简单地说,这不是有组织的水军。从里面提取比较一致的信息,陆桥分析出:是个女子领兵不假,女子出身应该不低,兵马不多也不算太少。应该有男子大将帮忙,近期可能就要回去了。 阮梅想了想,笑道:“她来了,就别想走!”妈蛋!敢打老子的脸,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命提了一些仕女,再询问颜神佑的具体情况,得知颜神佑的经历也相当精彩——自幼有神童之名,又有才气,还跟御史干过仗。 世家那里,对颜神佑的评价,是毁誉掺半的。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来:此女艳若桃李,心怀蛇蝎。 阿米豆腐!阮梅他是个神经病啊!经过这些情报,认为颜神佑领兵的事,兴许是真的。但是兵马的数目,按照二十万敢诈称四十万的惯例,她领的兵,当在数千。这样一个有着火辣辣的脾气,又据说长得好的年轻女子来了。阮梅不去擒了她来,简直对不起自己被抽得火辣辣的脸。 当即传令:“点兵两兵,我亲将!随我出征,京城交付军师了。” 陆桥也不拦他,陆桥想得更多:“一路奔袭,顶好拿下彼处。昂州一路行数百里,尚能接应诸人,想来行经之处,已入彼囊中了。京城与昂州之间实无太多屏障,万一昂州真拿下了那里,一马平川,奔袭而来,对京师不利。” 对不起啊,占了京城就不太想让了呢。这里粮仓存货还挺多,足支大军三年补给。对了,京城还以用处跳板,搞了扬州搞昂州,然后一路往西推进,一统江山。 阮梅笑道:“正是如此。且粮仓在城外,不远处有这么一支人马,我也是不放心的。”京城那里的粮仓是相当大的,抢到现在都没抢完。除开最初放粮,百姓拼了命的抢粮食还糟蹋散落了不少之外,粮仓的存货十分充足。阮梅指望着它过年,当然不容有失。 正因为放粮,哪怕他纵兵搞得士人公卿死伤累累,百姓对他们的评价居然没有到不能容忍。 当下将兵二万,径往坞堡而来。他只带了一小部分的兵马,因为还有京城要守。更因为,大军只要一开拔,其消耗可比原地不动大得多。 ———————————————————————————————— 颜神佑内心有些焦急的,虽然颜孝之等人已经走了,按脚程,这会儿差不多跟湓郡的张瀚接上了头。但是,坞堡这里的人还是不少,已经挤得快要住不下了。她的兵马、颜孝之留下的部曲,最坑爹的是,附近似乎开始有流民继续往这里涌了。 要不是颜启当初打仗有一套,先址选得好,坞堡后面够藏兵的,她的计划就该泄漏了。人多眼杂,嘴也杂,一不小心说出去了,她哭都来不及。 又有,火药配好了,往地下埋,这个也比较坑爹。简直就像是日本鬼子在偷地雷!大冬天的啊!说是挖野菜都没人信好吗? 李三娘建议:“可以搜索为名。看野外有无冻馁之人,又或者有没有逆贼探马。” 颜希真道:“严令坞堡内外,许进不许出,死出活不出!” 颜神佑道:“好!” 又去检查火器。 她目前就准备了三种火器:一、绑在箭上的,这个主要是助飞,射更远,搞乱箭;二、手雷,主要用于从城头上往下扔,守城;三、地雷,就是设伏了。因为技术的原因,与后世的黑火药没办法比,只好加点碎石、铁钉一类奇怪的东西增加杀伤力。 还是担心阮梅闯过了地雷阵。 蒋峦却又有一种担心:“小娘子怎么知道阮梅必会亲至呢?” 颜神佑道:“我只有八分把握。不过是……男人狂妄得久了,容不得自己吃亏,更容不得吃女人的亏罢了。且阮梅这个人,肚量也不大,眼界又窄,”看一眼蒋峦,“门阀多纨绔,尸位素餐,却也不是没有能人。他却一概不用,心中不能容天下人,却想得天下,我看他是没有为人君所需要的肚量的。一员悍将而已。这么出风头的开心事,他怎么会交给别人去做?” 老子出来是因为没别人能做这件事了,他是不会支使人做事啊。 蒋峦果断闭嘴,心说:这倒也是真的,好像真没什么办法反驳呢。 丁琳知道地雷的事儿,私下问过颜神佑:“是不是要准备些物事?” 颜神佑奇怪:“要准备什么?” 丁琳道:“此物颇新奇,威力又极大,说是天雷也不奇怪呀!我让他们给小娘子设个法坛……” 颜神佑一口老血喷出:“不用了,真不用了。” 丁琳道:“来嘛!又不是头一回了,反正传说多了,不差这一件了。” 颜神佑对当神棍没兴趣,便说:“设坛,是我招的;不设,是天降的。人们是怕我还是畏天?” 丁琳惋惜地道:“那就不设了啊?” 颜神佑说:“对啊,不搞了。” 一切准备好了,阮梅他却总是不来。 好不容易,十一月底,阮梅终于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判断,引兵往西南而来了。 临时权的消息树放倒了,不敢建烽火台,时间紧,也建不来。就这么悄悄地将消息一道传一道,坞堡进入了高级的戒备状态。颜希真与颜神佑姐妹俩亲着铠甲,一领兵御敌,一巡逻守城。颜希真特意翻出一个千人队,旁的不管,只管堡内治安。以防有人趁乱生事。 颜神佑这里,站在城头上,仰面看角楼上立的旗斗,旗斗伸出角楼,有旗手执旗,以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信号。信号一共就那么几种:前进、后退、绕行、静止。简单易懂。 阮梅来时,坞堡大门紧闭,阮梅见便笑道:“果然是小娘们的手笔,不出来了。哎,别被她骗了,去,左右各出三千人,绕到她后面看看去!是不是有伏兵。”左右各三千身经百战之士,纵有伏兵,也足够牵制了。 阮梅算得一笔好账,亲提剩余一万四千人,也不搞什么包围四门,就直接往一个大门冲,冲破了大门就是胜利。 左右两翼一气前冲,一点抵抗都没有遇到,却猛然刹车! 前面一片,沉默得不像是活人的方阵,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眼前。颜神佑这回不玩主动出击了,都设了地雷埋伏了,再主动主击绞在一起,不是要连自己人一起炸死么?做出来的还不稳定! 颜神佑早有准备了。 她事先与阿胡推演了许多次,阿胡眼下称得上昂州方面青年军官里的侥侥者了,颜神佑请他扮演蓝军,搞了个沙盘推演。 阿胡曾言,先前故意放走的败卒必然会跟阮梅说伏击的事。若他将兵,必会留兵注意两翼,以阮梅的脾性,主动出击也未可知,纵不主动出击,也会留意的。然后全力攻打正门,无论如何,城下为胜。 颜神佑等于提前拿到了阮梅的剧本,给阮梅设下一个必死的局。 她设了三个口袋! 正面一个大的,地雷布阵。两面两个小的,弓弩伺候。这一点她是像透了财大气粗的美帝,先拿军火去轰,拿钱换伤亡。 眼看阮梅要到,她亲自登上城头,摆明了老子在这里,不服来战!阮梅根本没看清她的脸——离得太远,只瞧她敢这么站出来,就笑道:“果然有意思!够味道!我以为小娘们会吓得腿软哩!” 下令总攻。 颜神佑手里捏了大把的汗!地雷的数目并不多,还要小心地埋,还得设机关引爆之类的。这个东西它的稳定性并不太高,万一哪里掉链子,提前炸了,她就坑不到阮梅了。 还好,阮梅是再也想不到一个女人会这么狠,提兵上前!一万四千人!前阵抵到墙根下开始往上爬了,撞车都开始准备撞门了,后队还离着几十丈远。颜神佑定定神,估摸着差不多了,向旗斗那里发信号。 自己却举起了手弩!弓的射程通常不如弩,弩射得远呐!颜神佑将鸣镝装上了手弩,扣动了板机! 旗手挥动旗帜,黑旗先动。 先是,两翼玄衣开始了齐射。两翼之阮军大乱,开始有掉头逃离的了。玄衣并不急着追击,只要还没有出射程,那就没有问题。射完,再往前一箭之地,因是骑兵,移动快,又赶上再一轮齐射。便不动了——前面不远就是雷区了。 旗手再挥红旗,地雷被引爆了。颜神佑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引爆的人能不能及时逃脱?不但稳定性,连引线都成问题。只好用土办法解决了。 接着,对面哀嚎声起,已无心恋战。 在颜神佑看来威力十分不够看的地雷,在土著眼里,还是十分惊骇的。杀伤力不能让颜神佑满意,但是声势却颇为浩大,给阮军的心理予以了重击。能爬起来逃跑的,已经是心理素质好的了。差一点的,直接趴地了。趴地也不安全,地雷里掺了好些尖锐的东西,贸然趴地,就要被扎伤。 颜神佑默默地数着爆炸点,看地雷炸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发令,这一回,玄衣在前,步卒在后,开始了对生命的收割。 阮梅也被炸懵了!饶是久经战阵,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读书少啊,火药也不知道哦!亲自执刀督战,压阵冲锋。万万没想到啊,城头上也不是没有人,人家开始扔手雷了!手雷的稳定性更差,但是扔出去了人家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颜神佑更是这里面最狠的人,她比手下强出来的是见识,好歹见识过这些东西怎么使,对于效果什么的,一点都不惊讶,发完信号,冷静地扔出一颗手雷去! 阮梅中招,他拿刀劈了劈了劈了……本来是想耍帅的,万万没想到,手雷在他身前炸开了。这要是兔军标准武器,他早没命。颜神佑粗制滥造的货色,只是将他半边身子炸得出了血,看起来瘆人,其实伤并不十分严重。 他身着铠甲,挡去了大半的伤害,比较惨的是眼睛,头盔被爆炸的冲击波不知道怎么个巧劲儿给掀翻了,左眼被飞起的铁钉给扎了。 主帅受伤,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阮梅头脑还算冷静,估计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发现这个突然发现的玩艺儿,杀伤力并不算特别大,他的手下,倒有一多半是被吓傻了,等着人过来砍头了。 军心已散,不可恋战! 阮梅果断下令:“撤!” 这会儿他让前进,估计没人听,让撤退,也有好些人已经吓傻了,已经不敢动了。颜神佑果断下令:“追击。” 自己也走下城头,扳鞍上马。 一气好追。 最终还是阮梅的马好,让他带了一队人跑掉了。颜神佑粗粗估算,他这一仗,能带回去三千人顶天了。剩下的……一扭头,封千户正带着人在那儿砍木头人呢。 城内颜希真听说颜神佑带兵出去了,亲自出来看,又命鸣金收兵,生怕妹妹冒进,反被人设伏。昂州兵并不听她的号令,颜神佑倒是听到了,觉得这一回也打得够了。再追下去,进入阮梅的势力范围内,再想回来也难了。 颜希真见她回来了,亲自出迎,脸上也笑来了:“这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好!” 颜神佑道:“小巧而已,还不够好,还得改呢。” 说话间,戴千户捧了一物过来,禀道:“小娘子,阮贼的头盔!” 姐妹俩相视一笑,颜神佑道:“使根竿子挑,说他要不是跑得快,脑袋就在这里了!”又命清点战损、战功,登记、急救! 颜希真道:“战俘不要全杀,已经吓破了胆的人,无用了。若传出去,道是在你手里无活口,逆贼为活命,也要人人出死力了。战死是死,降也是死,何不战?” 颜神佑笑道:“阿姐说的是。” 命收战俘,罚作部曲——眼下,也只有这么个办法了。等战后,或者坞堡情况稳定了,再做安排。 眼下,是联络各处,共防阮梅。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月饼节快乐! 月饼节放大招!阮妹你快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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