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断情绝爱,薄情帝王哭断肠》 第1章 大火 初春之夜。 景仁宫,寝殿。 “新入宫的小主们今日都去给婳妃请了安,咱们皇后娘娘再这么病下去,执掌六宫的大权怕是真的要落到婳妃的手上了。” “中馈之权被夺倒还算小事,怕只怕,皇后娘娘的时日....” 说到忌讳之处,宫婢们便知分寸地收了嘴,顺着话茬,窃窃私语地聊起另一件事来。 “皇后娘娘如今病成这副模样,安国公身为皇后娘娘的父亲,不仅不关心,竟还派了嫡二小姐入宫选秀,其中意图,谁人不知。” “是啊,皇后娘娘尚在,母家和妹妹便已经惦记上她的皇后之位......” 宫婢们虽然将声音压得很轻,可夏时锦躺在寝榻上,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 听了宫婢们的对话后,夏时锦愈发肯定,她这是穿书了。 正是发生交通事故前,她开车时听的那本。 原书中的病秧子皇后恰好与自己同名,所以关于这位皇后的一些情节便记得格外清晰。 只可惜原身虽为皇后,却是书中的炮灰女配,一百章不到,便惨兮兮地领了饭盒。 照眼下的情节进度,不仅中馈之权即将旁落原身也是没几个月活头了。 夏时锦穿到这具躯体里已有两日。 虽然意识清明,可灵魂却仿若被囚禁在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无法操控四肢,也睁不开眼,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昏迷状态。 忽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且刻意拉长的一声高唱,打断了宫婢们的窃窃私语。 “夏贵人得圣上恩准,特来探望皇后娘娘!” 不多时,殿门被人轻推而开,一阵衣裙拖地划过殿砖的轻微声响缓缓传来,伴着轻盈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几分凉意拂来,鼻尖下隐有暗香浮动。 软榻上的被褥微陷,夏时锦感知到夏修宜在她身侧坐下。 夏修宜屏退左右宫婢后,轻轻柔柔的语调中带着几分试探。 “姐姐……” “姐姐?” 见她无任何反应,夏修宜安心地哼笑了一声,语气陡然变冷。 “早死早脱生,姐姐就放心去吧。” “皇后之位……妹妹会坐得比姐姐更稳,国公府的富贵权势,我也会替你守得牢牢的。” 夏时锦听了觉得甚是可笑。 她若是能睁眼说话,真想告诉夏修宜别痴人说梦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原书作者没给她。 其实,书中原身也并非天生病弱。 表面上说是几年前因胎死腹中,元气大伤所致。 实则,原身的死除了有太后的手笔外,还有这位妹妹的助攻。 一个利用草药相生相克之理,派人对她的汤药做手脚;一个三天两头就送些与原身体质相悖的“滋补汤羹”来,慢慢地将原身给药死了。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夏时锦替原身不值。 她恨不得掌掴这个“妹妹”一巴掌,好好教训她如何当个人。 被下的手指微微抽动,夏时锦努力想睁开眼,可挣扎了大半晌,终是徒劳。 夏修宜坐了一会儿,待瞧够了未来她要住的景仁宫后,便起身离开。 只是夏修宜前脚刚离开寝殿,夏时锦便听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真要下手吗?” 一名宫婢战战兢兢地言语,“若是被发现,谋害皇后可是死罪啊。” “可得罪婳妃也是死路一条。” 一名小太监低声说服。 “且皇后本就活不长,早死晚死都是死,一把火烧了,谁能发现是我们下的手?只会怀疑到刚刚出去的夏贵人头上。” “快点儿,趁着其他人都被支走的档口,抓紧动手吧。” 闻言,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原书中几句带过的情节。 景仁宫大火。 因与女主无关,夏时锦看的时候亦是一目十行,草草掠过。 只记得原身在这场大火里虽被人救出火海,死里逃生,却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本就虚弱的身体,加上重度烧伤,身子骨比以前更差了。 再加上太后和自家妹妹的送命汤药,三个月以后才死,岂是都算慢的了。 看书时未能与此配角共情,如今成了当事者,夏时锦心中愤恨与恐惧交织。 婳妃为了坐上后位,执掌六宫大权,真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她是看准了夏修宜刚离开景仁宫的时机,想嫁祸于夏修宜。 这样既可除掉原身,又可以让夏修宜背上谋害皇后的罪名,让她有口说不清。 婳妃这一招,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不多时,刺鼻的焦糊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火焰燃烧时的噼啪声充斥着耳畔。 热浪一股接着一股地涌来,烤得人几乎要融化。 出于生的本能,夏时锦一直在尝试冲破某种禁锢,试图从昏迷中醒来。 她不停地在心里呐喊:“醒醒,夏时锦!不能再睡了!” 一道叹息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 “活着有什么好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虚情假意,还不如就此死了干脆。” 夏时锦很肯定,那是原身的心声。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绝望心死的悲观情绪。 那是灵魂的碰撞与交融。 “钩心斗角又怎样,虚情假意又如何。” 夏时锦心志坚定地反驳道:“活着,一切才有希望,才有翻盘的可能。最终只会沦为他人淡然一笑后,彻底被遗忘的败者。” 一声浅笑后,温柔的心声再次响起。 “那就......替我好好活下去。” “不要那些人得逞,让所有盼着我死的人,都不得善终。” 就在那道心声消弭后,夏时锦猝然挣脱无形的束缚,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放眼望去,寝殿内火光熊熊,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火蛇四处蔓延,吞噬了榻前的纱帐,并朝着她迅速逼近。 呛人的浓烟侵袭视线,连呼吸在此时此刻都成了一种折磨。 夏时锦翻身下床,拖着虚弱的身子,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地艰难,炙热的火焰更是将皮肤烤得像被针扎一般地刺痛。 “走水了!” “景仁宫走水了......” 太监、宫婢、掌事嬷嬷们,纷纷提着水桶,竞相奔逐往来。 然而,杯水车薪般的努力终究徒劳无功,水一桶接一桶地泼下,景仁宫的火势却依旧凶猛,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三宫六院的妃嫔也闻讯赶来,齐聚在景仁宫的院内,看着那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 与此同时,福寿宫内。 鹂妃步履匆匆地踏入太后的寝宫。 “姑母,景仁宫走水了。” 太后闻言,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和宫婢悉数退下。 “那不正好。” 鹂妃难掩欣喜:“本以为,还要再熬她几年才能毒死...” “可看那火势,今夜她怕是凶多吉少了,更何况,我还派人过去浑水摸鱼,故意去泼了几桶子灯油。” 一想到皇后之位就要空下来了,鹂妃便有些按捺不住。 “姑母,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第2章 浴火重生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鹂妃,嗔怪道:“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要沉得住气。” 鹂妃眉眼紧蹙,担忧之色凝于眉间。 “婳妃已获协掌六宫之权,且她背后的秦家声名和权势正盛,也颇得皇上宠爱,这中宫之位一旦空缺,凤印怕是立马就要落在她手上。” “且婳妃那个狐狸精,可不如夏时锦好拿捏,到时侄女再想夺权就难了。” 太后不以为然,语气平淡地叮嘱鹂妃。 “皇上精明着呢,婳妃那点小心思,他比谁都清楚。秦家虽有从龙之功,且秦老将军战功赫赫,在朝中颇有威望,可正因如此,皇上也甚是忌惮婳妃背后的雁北秦家军。” “皇上可以宠她,给她颜面,但皇后之位,以皇上的心思,是万万不会如婳妃愿的。” 鹂妃神色仍有些不安:“那嫔妾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还请姑母指教。” “静观其变,勿要轻举妄动,以免自露马脚,让人抓了把柄去。” 闻言,鹂妃恭敬颔首,斟了杯茶端到了太后面前。 “全听姑母的。” 太后润了口茶后,笑意极深地望向殿门。 “咱们就坐在这儿,等好消息。” 整座后宫,所有人都在盼着夏时锦殆命的消息。 众妃嫔一直站在景仁宫的院内,其中有人想亲眼看着那里的一切,连带那个人都跟着这场大火灰飞烟灭。 如妃看够了,转身朝宫门外而去。 心有触动,她意味深长地同身旁的宫婢唏嘘了一句。 “做了那么多又有何用,傻傻以为会换来皇上的真心。殊不知,棋子永远都是棋子,没用了,便会成为弃子。” “当真是飞蛾扑火,傻得可怜。” …… 待新帝萧泽带着禁卫军急匆匆赶来救火时,半个景仁宫都已经烧塌了。 就当婳妃的脸上隐隐浮出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时,夏时锦却裹着濡湿的被子,从火光中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美眸圆睁,一瞬间,婳妃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地精彩。 惊诧,失望,恼怒,最后是不死不休的敌意。 夏时锦从火海里逃生,来不及细瞧院中的情景。 她扔掉被子,踉踉跄跄地冲到一名宫婢身前,夺过她手中的那桶水,“哗”的一下,全都泼洒在了身上。 井水的刺骨凉意从头流到脚,冲散了那灼肤的炙热。 夏时锦长松一口气,虚弱的身子却登时就卸了力。 未等她看清朝自己走来的那名男子时,眼前一黑,人就又昏了过去。 待她睁眼醒来时,已躺在一个宽大松软的床榻上。 榻前垂挂着金丝织制的纱帐,在烛火的映衬下,隐隐有金色流光浮动,竟有几分柔和的暖意。 缓缓起身,夏时锦又看到被子上的龙纹刺绣。 想来这里应是新帝萧泽的寝宫。 “醒了?” 帐外忽然传来一道威冷低沉的声音。 夏时锦青丝披散,穿着白色中衣,缓缓走下软榻。 顿足,侧头。 一眼便瞧见了书中的男主萧泽。 此时,他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什么。 二十出头,墨发金冠。 五官如刀刻般俊朗,眉峰如墨画般清隽,一件宽袍广袖,松松散散披在身上,颇有几分魏晋遗风。 他虽生得俊美无俦,却毫不女气。 眉宇间透着几分凌厉,周身气场清冷矜贵,孤傲而威凛。 只是这一眼,夏时锦便已感受到了那无形之中的天子之威,让人不敢随意造次。 入乡随俗,夏时锦有模有样地欠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萧泽未抬头看她,只是漠声问了一句。 “皇后可知,景仁宫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轻缓低沉的嗓音极富磁性。 夏时锦当然知道。 可凡事都要讲究人证物证,贸然指认是婳妃派人来景仁宫放的火,口说无凭,搞不好还会被人倒打一耙。 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行错半步,后果都不堪设想。 默了片刻,夏时锦淡淡回了一句。 “回皇上,臣妾不知。” 萧泽不再盘问,冷冰冰地言道:“今夜便宿在这里,明日待千禧宫收拾好,便搬到那里去修养。” “多谢皇上。” 夏时锦小心翼翼又偷瞧了萧泽几眼。 按书中剧情所写,原身少时便对尚是皇子的男主一见倾心。 待她嫁给萧泽为王妃后,便借助父亲安国公的势力,全力助他扳倒太子,一路杀上了帝位。 按理说,若无女主家族势力的帮衬,萧泽在夺储之争中的胜算便会减半。 可腹黑薄情如他,原身对他痴心一片,且付出牺牲诸多,他却从未真心待过她,哪怕是一丝半点。 原身直到死都不曾知晓,当年意外掉胎并非意外。 只是萧泽不想让嫡出的子嗣流着夏家人的血。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不爱。 看着眼前的男主,夏时锦陷入了沉思,直到锋锐威冷的视线朝她斜睨过来。 “皇后可是有话要与朕说?” 夏时锦立刻摇了摇头,拿出了一副与客户谈生意时的官方笑容。 谈生意,见客户,要秉承的原则之一,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萧泽这个鬼,可不就是她未来要服务的甲方爸爸嘛? 跟甲方爸爸说话,必须得嘴甜。 “臣妾并无话要说,只是皇上专注时的样子太好看了,臣妾不由地看得出了神。” 夏时锦身子虚弱,说起话来气力略显不足。 萧泽冷冰冰地斜睨过来,没说话,看了夏时锦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夏时锦尴尬得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立刻收回了那虚伪的笑意。 她眉头微蹙,心想:马屁拍到驴子上了? 见萧泽似乎是在忙着批奏折,夏时锦便走到了梳妆台前。 这些都是给来侍寝的妃嫔们备用的,见有面铜镜,夏时锦好奇原身的容貌,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照了照。 照到镜子的瞬间,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惊得手抖。 一个没拿稳,铜镜从指间滑落,哐当坠地。 刺耳且聒噪的声音响彻在偌大的寝殿内,引来了萧泽锐利且不悦的目光。 夏时锦有所察觉,侧头看过去,哭丧着脸赔罪。 “皇上恕罪,臣妾只是被这面照妖镜……给吓到了。” 夏时锦紧忙又捡起铜镜,左照照,右照照,想哭都找不着调儿。 原身这是被毒成什么样儿了? 第3章 不知真心为何物 铜镜里,瘦得脱相的脸蛋,已然看不出原来的姿容。 凹陷的眼窝,下面是两抹乌青。 唇瓣泛白起皮,发丝干枯如草,眼前的这张脸憔悴得毫无生机可言。 说原身是个年仅二十的妙龄女子,想必都没人会信。 夏时锦又低头打量了下原身的身子。 皮包骨,摸一下都硌手,瘦得毫无女性魅力。 偏偏她还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色中衣…… 这大半夜的,难怪萧泽对她爱答不理,多一眼都不愿意瞧。 这副鬼样子,谁多瞧一眼,晚上都得做噩梦。 夏时锦本还担心萧泽要与她同床共枕,这功夫她彻底不担心了。 这副鬼样子,谁敢在她身边睡? 话说回来,这太后和鹂妃也真是太狠毒了。 尤其是柳太后。 原身帮她儿子登上了帝位,让她成了太后,她不懂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还谋害原身。 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也怪原身是个恋爱脑,虽是贤良单纯的好女子,却识人不清,还是个唯唯诺诺、事事以和为贵的受气包。 如今,夏时锦穿成了这个短命又悲情的皇后,自然不会轻易向既定的命运低头。 作者既然写下了她的死局,那她偏要好好活下去,还要活出个花儿来。 太后既然想毒死她,那就……质疑太后,理解太后,然后成为太后。 于是,夏时锦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和大目标。 身子不仅要养好,还得活得比那些恶人长寿。 皇后之位,她不仅要坐穿,未来还要当上皇太后,躺在后宫过上财富自由的退休生活。 夏时锦一时想得出神,竟未察觉萧泽投向她的目光。 那道目光锋锐而幽深,隐约带着几分探究与疑惑。 是时,御前太监九思带着敬事房的李公公,端着绿头牌子,走了进来。 “不知殿下今夜想去哪位小主那里就寝?“九思公公问道。 萧泽收回视线,目光转而在那一个个木制花牌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婉答应的牌子上。 抬起手指,萧泽的指尖在那绿头牌上点了点。 敬事房的李公公会意,恭敬退下。 萧泽随即从书案前起身。 高大的身躯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长腿迈开,他踩着摇曳的烛光,步子闲散地朝殿外走去。 “皇后好生歇息。” 淡漠疏离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一句关怀之言却带着敷衍的调调。 夏时锦内心毫无波澜地望着殿门眨了眨眼,也懒得起身恭送。 殿门应声关上,她长松一口气。 那种无形的威压感,终于消失了。 不得不承认,萧泽作为书中的男主,在颜值、气质、地位方面,那都是没得说的。 绝对对得起后宫女子为他的宠爱斗得死去活来。 然,他的这点美色,对于夏时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更不会像原身一样,一眼就被萧泽迷得七荤八素。 夏时锦是个工作狂。 许是原生家庭原因,从不相信爱情。 男人和恋爱只是她繁忙生活里的调剂品,可有可无。 她被男人渣过,但也零零星星地渣过几个男人。 喝酒、纹身、逛夜店……叛逆之事,也早都体验了个遍。 所以,她的这个灵魂啊,早就混迹成了道行高深的老油条,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早已不足为奇,更不知真心为何物? 唯有事业和财富,才能让她真心以待。 前世的愿望是提前实现财富自由,过上退休生活,穿到这书里,愿望自是不变。 夏时锦躺到龙榻之上,努力回想原书在这段时期围绕女主所展开的剧情,从中提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分析当前她所处的形势。 首先,这具病弱身子…… 中草药的药性本就温和缓慢,若以药理中的相生相克之理下毒,其毒性也要在日积月累中才能逐渐显现。 而这次景仁宫大火,她醒得早,也幸得殿内炭炉旁备着灭火用的水缸,除了胳膊和腿上有几处烧伤外,身体并无大碍。 原身既未患重病,所以她只需断了那些“调理身子”的汤药,再多多提防那个狠心妹妹,凭借饮食调养和适当运动,身体应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 夏时锦就这么东想西想的,不知不觉便入了梦。 另一边,夜色笼罩的羽坤宫里,烛火、炭火依然烧得正旺。 而殿内的空气却仿若被冻结了一般,低沉冷寒,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婳妃面色沉冷地倚坐在美人榻上,睥睨着那跪在殿中的太监和宫婢。 一双勾人的狐媚眼里不见昔日的风情万种,有的只是慑人的愤怒和隐隐的杀意。 “没用的东西!”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抄起身旁的茶壶,用力朝那两人砸去。 茶壶砸破了小太监的额头,也溅了宫婢一脸滚烫的茶水,最后落到地面,咔嚓一声脆响,打碎了殿内冰封住的空气。 “贵妃娘娘饶命。” “求贵妃娘娘恕罪。” “奴婢下次定不会再失手的,请贵妃娘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还想有下次?” 婳妃头顶步摇轻颤,哼笑了一声。 “当本宫的银子那么好拿?” “这点事都办不好,本宫留你们有何用?” 话落,婳妃同身侧的太监小石头和宫婢如烟递了个眼神。 两人领命,捂着跪地求饶的太监和宫婢的嘴,强行将人拖了出去。 含糊不清的哭求、挣扎时衣料席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断断续续从殿外传来。 但过了没多久,一切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沉寂。 小石头躬身进来禀告。 “启禀娘娘,都弄妥当了。” 心中的火气发泄了一大半,婳妃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冷声吩咐。 “正好景仁宫的大火还烧着呢,送过去添添柴火。” 话了,她又叮嘱了一句:“做得利落点,莫让人瞧见了。” “贵妃娘娘尽管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待小石头退出殿内,婳妃坐在那里叹了口气。 一石二鸟的计划落空,她郁闷得睡不着。 眼看着执掌六宫的大权就要真正落到她手里,而她距离皇后之位也更近了,却没想到...... 婳妃目光沉沉地看向炭火盆。 那烧得通红的银丝炭映在她的瞳眼中,恰好与她眼中的愤怒和不甘交织叠涌,且愈燃愈烈。 “夏时锦,这次算你命大。” “本宫就不信了,老天爷就没有打盹儿的时候。” 她咬着字,看着跳跃的火舌,红唇勾起笑意,妩媚而又阴狠。 “等着瞧!” 第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次日。 早食过后,贴身服侍夏时锦的宫婢海棠端来一碗汤药。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目光落在深棕色的液体上,夏时锦伸手接过。 “这药……本宫喝了这么久都不见好,不喝也罢。” 话落,她起身走到窗前,将汤药悉数都倒在了窗外。 宫婢海棠急声劝阻。 “皇后娘娘,太医叮嘱了,这药一顿都不能落的,不然皇后娘娘的身子很难养……” 犀利的目光刺向那名婢女。 夏时锦严声质问:“你是皇后,我是皇后?” 宫婢海棠闻言怔愣住了。 昔日里,皇后娘娘性子温顺听话,跟个软柿子的,甚好拿捏,今日怎地竟然这般凶狠? 夏时锦迈步紧逼,再次质问。 “什么时候,奴才也能直视主子了?” “是不是本宫病得太久,让你们都忘了规矩?” 海棠回过神来,当即扑通跪下。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夏时锦冷眼觑了那奴婢一眼,无声从她身边走过,任由那宫婢跪在那里不起。 原身身边的宫婢和太监,有一半都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有太后的人,有婳妃的人,自然也有萧泽的人。 一个个都信不得,也宽容不了。 正所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想保住命,就得让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是日下午,夏时锦便搬进了千禧宫。 第二日,她便恢复了各宫妃嫔请安的惯例。 天气虽已入春,可春寒料峭,千禧宫正殿内仍烧着银丝炭。 一旁茶炉热气沸腾,一旁香炉青烟袅袅。 夏时锦头戴凤钗金簪,端居高坐。 虽身着华服,可身形过于单薄清瘦,原身的那些衣裙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宽大得不行,连带着气场都跟着垮了许多。 夏时锦故意将腰板子挺得倍儿直,靠气场烘托出高位者的威严之势。 因容貌过于憔悴枯槁,她还带了面纱。 眼见着后宫妃嫔陆续入殿请安,偌大的正殿之内登时多了许多的人气儿。 面对一个个出身非富即贵的高门之女,夏时锦也不犯怵。 再怎么说,夏时锦前世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总监。 她曾当着多少商业精英和企业老板的面儿,滔滔不绝地讲过企划案,又在多少场盛大的酒宴上与那些商场滑头打过交道。 区区十几个后宫女子,还能怕了? 比心眼子,夏时锦自觉不少。 她细细打量着殿内同她跪拜请安的后宫佳丽。 萧泽登基才一年多,正是充盈后宫之时。 今日来请安的,都是前几日刚选进宫的新人。 而去年入宫的妃嫔,零零星星的也就来了两三个。 且都是品阶较低、不得宠的才人、贵人而已。 收回视线,夏时锦低头摆弄起手上的指套来。 下属消极怠工,不来开早会,还不把她这个皇后领导放在眼里,如此一盘散沙的“企业风气”是该好好整治下了。 没办法,职业病犯的时候,那股火气想拦都拦不住。 在众人散漫的静默中,夏时锦漫不经心地沉声开口。 “婳妃呢?” 太监富贵在旁侧躬身回道:“启禀皇后娘娘,婳妃娘娘昨夜染了风寒,说是要休养几日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婳妃有个战功赫赫的爹、出息的哥、有钱的娘,性子自是养得骄纵跋扈,目中无人。 她早就看原身不爽,借着萧泽的宠爱和家族势力,压根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又怎会来给不中用的病秧子请安。 “如妃呢?”夏时锦又问。 太监富贵继而又答。 “如妃......前两日子跟皇上扮了几句嘴,这几日连皇上都不理,更别提......” 富贵公公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为难一笑。 夏时锦明白。 如妃人淡如菊、自视清高,连皇上都敢晾着,还会跑过来给她请安? 年轻帝王的青梅竹马,身份特殊,那自是有底气耍脾气的。 谁让原身这个皇后当得怂呢。 “那鹂妃呢?” “太后感染风寒,这几日难受得厉害,鹂妃日夜守在身边侍奉,没时间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鹂妃是太后的亲侄女,有太后当靠山,谁又敢轻易挑她不是? 夏时锦身子弱,大喘气地又问:“戚常在呢?” “回皇后娘娘,戚常在因为贪吃,昨夜吃坏了肚子,不方便来请安,怕忍不住失了礼数......” 夏时锦不气也不恼,情绪极其稳定地端起茶盏。 撩起面纱,她抿了口温茶,强强压下嗓间的不适。 原身的身子被做了手脚的汤药糟蹋得太弱了,这才问了几句话,夏时锦便好似跑了几百米似的,累得喘不过来。 余光瞥了眼座下的妹妹夏修宜,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不屑。 仿佛认为她这个皇后当得甚是没用。 夏时锦缓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同富贵公公一字一句地严声下令。 “传令下去,从明日起,所有妃嫔都要于巳时到本宫殿内请安。” “迟到者,扣月俸五文;无故不来者,扣月俸一两。” “若有人因病无法前来,需要提交太医院的诊脉记录为证。” “而扣除的那部分月俸,则分给日日前来千禧宫请安者,作为全勤奖赏。” 一听有奖赏,某些妃嫔的眼睛登时都大了两圈。 众人面面相觑,对陌生的词汇都甚感新鲜。 “全勤奖赏?” “什么是全勤?” 有人同其他新入宫的小主们解释起自己的理解。 “从皇后娘娘方才所言来看,所谓全勤,当时每月每日皆能准时来千禧宫请安者。” “而全.....勤......应该是全月勤勉的意思吧,简称全勤。” “不愧是皇后娘娘,这主意真是不错。” 闻言,邢贵人立刻拍起了马屁:“有惩有赏,甚为公道。” 余光里,夏时锦察觉有人在瞧她。 夏时锦看向那女子,正是这本重生宫斗文里的女主林尽染。 选秀那日,女主因清纯素净的打扮,得了萧泽的眼,便被封了个“婉“字,是为婉答应。 目光对视间,夏时锦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迷惑。 夏时锦秀眉微挑,神色略带挑衅地看着原书女主林尽染,莞尔一笑。 她能猜到林尽染在想什么。 许是自知不合规矩,林尽染登时换了副羞赧的表情,冲着夏时锦弯唇浅浅一笑,端的自是一副乖巧纯善的模样。 夏时锦很是期待。 原书中的宫斗大赢家为了爬到这个高位,以后又会如何来对付她? …… 第5章 三方看客 每日给皇后请安的新规陆续传到了各宫。 羽坤宫里。 婳妃单手撑着头,风姿绰约地侧卧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听了太监小石头的禀告后,她轻蔑地哼笑了一声。 “贱人啊,就是喜欢矫情,都要入土了,还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她倒不如把凤印交给本宫,好好在那院子里休养,兴许……还能活得长命些。” 宫婢如烟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娘娘明日可去千禧宫请安?” 浓密卷翘的睫羽轻颤,婳妃掀开眼皮,狐媚眼微微斜瞟,狠狠地瞪了那宫婢一眼。 “当本宫是乞讨要饭的不成?” “那点月俸,都不够本宫塞牙缝的,谁稀罕!” 而宝华宫的如妃听了消息后,低下头去,小拇指上的指套高高翘着,继续执笔画她的竹兰菊。 “皇后娘娘又是何苦的呢?” 平缓微哑的声调,有种孤傲清高的调调。 “天真地以为严正宫规,便可让后宫妃嫔臣服于她,实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皇后娘娘那个软弱性子,还有那副身子,皇后之位终归是坐不久的。” 如妃一声长叹,似是同情,又似是嘲笑。 “权势富贵不过是一场浮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争来争去的,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内心空虚之人,就是这般可怜、可悲。” 默了片刻后,如妃语气平平地同太监乐生问起了萧泽。 “皇上昨夜宿在了何处?” “回贵妃娘娘,据说去了新来的婉答应那里。” 如妃听了,翘起的小拇指回收,她放下笔,黯然神伤地走到轩窗前,望着宫院内绽放的春梅。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说着说着,如妃的眼角便滑下两行泪来,声音微哑地自艾自怜起来。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 另一边,柳太后在听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将夏时锦传唤到了福寿宫。 夏时锦来到福寿宫时,鹂妃正陪着柳太后礼佛。 她快速打量了一眼“婆婆”的模样。 虽年过四十,却雍容华贵,风韵犹存。 她手里虽盘着佛珠,可周身散发的气场却没有一点信佛之人的亲和。 久浸在风谲云诡、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能留到最后的,自不是简单之人。 佛口蛇心,是她们的本色。 “臣妾见过老佛爷,恭敬老佛爷万福金安。” 夏时锦那一声老佛爷叫得脆生生的,听得柳太后都怔了一瞬。 这称呼,史无前例,宫中从无人这般叫过她。 听起来倒是新鲜、吉利,又称心得很。 柳太后就因这一声“老佛爷”,再看夏时锦时,心里都少了一分厌恶。 在鹂妃的搀扶下,柳太后走到了美人榻前坐下。 她没有让夏时锦平身起来。 而是一开口,便严声厉色地加以斥责。 “身为皇后,自己的身子和肚子不争气也就罢了。” “你不想着如何让各宫妃嫔为大商开支散叶,延绵皇嗣,竟算计起各宫妃嫔们的月俸来,皇后说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柳太后的话直中要害。 萧泽去年登基后,便已纳了妃嫔,可至今却无一儿半女。 原书中,在夏修宜怀上龙嗣后,婳妃心中生急。 她担心后位会被夏修宜夺去,便动用家族势力,暗中指使朝中大臣,共同上奏弹劾皇后失职,列出种种人证、物证指认原身,说她因妒生恨,残害虞嫔、如妃等妃嫔的腹中龙胎,只为给自己的妹妹夏修宜铺路。 原身孱弱无能,面对身边人的背叛和那些不知从哪儿来的证据,是百口莫辩。 身上的烧伤都还没好利落,就被废除皇后位份,打入了冷宫。 最后在柳太后和夏修宜的一碗碗汤药下,给活活毒死了。 而后位被废之事,大约就是三个月之后的事。 算盘快速打了一番,夏时锦想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 柳太后好歹也算是她的顶头上司,认错态度得诚恳。 毕竟,没有领导喜欢一上来就嘴硬狡辩的下属。 夏时锦膝下无黄金,跪得那是一个爽快。 她五体投地,姿势做得相当标准。 “请母后息怒。” 撑着虚弱的身子,她气息不平地为自己辩解。 “只怪臣妾这半年多来一直缠绵病榻,疏于后宫管理,导致各宫妃嫔都淡忘了日常请安的规矩。” “而严正请安一事,除了彰显尊卑次序外,也是让各宫妹妹齐聚一堂,交流侍寝经验,共同商量如何能更好地服侍皇上,早日怀上龙嗣,争取让老佛爷在年底能抱上小皇孙。” 柳太后冷声驳斥:“那也不该克扣妃嫔的月俸。” “回老佛爷,月俸这事儿只是约束而已,只要各宫妃嫔都能于巳时准时来打卡......” 一个不留神,就崩出去现代话来,夏时锦紧忙改口。 “准时来……点卯,便无人会被克扣月俸。” 鹂妃挑了个漏洞,反问道:“那皇后娘娘许诺的请安全勤奖,又从何而来? “……” 夏时锦脑子反应甚快,说起话来都不卡壳。 “若是全部都能做到全勤请安,到时便会调整,换成其他形式来作为奖赏。” “比如,每月可让妃嫔的母家人入宫来相聚一次,又或者每隔三个月,可让妃嫔出宫回母家吃顿团圆饭。” “再或者,以增加每月侍寝次数作为奖赏。” 夏时锦越说底气越足。 “嫔妾认为,毕竟对于倾慕皇上的后宫妃嫔来说,没人不喜欢多多陪在皇上身边。” 这话说得,鹂妃反正是听得心动了。 萧泽忌讳她是柳太后的侄女,她每月能侍寝的次数是少之又少。 且萧泽每次翻她牌子,真的就只是睡觉。 至于这个妃位,也就是因太后的面子才给升的。 她倒是一直好奇婳妃她到底是如何侍奉皇上的,可是有什么绝活儿能把皇上夜夜勾到她那里去。 鹂妃有了希望。 若是能听听其他妃嫔的心得,又能增加侍寝次数,或许她这肚子就能有信儿了。 是时,夏时锦冲着柳太后又是一拜。 第6章 万物复苏,又到了... “还请老佛爷准予,让嫔妾还有余力之时,能在皇室开枝散叶的事上,再贡献最后一份力量。” 说着说着,夏时锦情绪上来了。 她故意抬起头看向柳太后。 一双眸眼水汽氤氲,说起话来也带着点哭腔。 “若真有一日,嫔妾这身子撑不住了,死后至少也能留个贤名,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柳太后心里自是另有盘算。 她正了正声色,点头应允。 “也罢。” “既然你有心严整宫规,并让后宫妃嫔雨露均沾,哀家这次便也不再跟你计较。” “但,若让哀家发现你擅用皇后职权,欺凌后宫妃嫔,哀家定不饶你。” “另外,三个月后,后宫妃嫔的肚子若是一个都没有动静,你这皇后也不必做了。” 又是三个月。 三个月,难道就是她改变不了的死亡限期吗? 夏时锦不服气,也不甘心。 “谢老佛爷慈恩。”她再次叩拜。 待夏时锦退出福寿宫后,柳太后和鹂妃站在殿中,隔着窗门望向抄手游廊里夏时锦那弱不禁风的身影。 柳太后若有所思了片刻,疑惑道:“皇后莫不是中邪了,闷葫芦今日竟说了这么多话?” 鹂妃点头赞同。 “浴火重生,许是脑子烧得搭对了弦儿?” 柳太后话锋陡转。 “皇后的汤药断了几日?” “回姑母,两日了。” 柳太后目光幽幽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鹂妃提议:“汤药既然不喝了……不如,再想想其它法子?” 柳太后转身走到佛像前,点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 动作间,她慢声言语:“且先看看皇后能翻出什么浪来。” “左右都等了这么久,再让她多活些日子也无妨。” “且这后宫久无子嗣诞下,于皇上的颜面也说不过去,好歹得有一两个,这样才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影响社稷安危。” 鹂妃听了,自是明白。 一个妻妾成群的男子,若始终还没有个孩子,十有八九是要被人怀疑不行的。 无力孕育子嗣之人,又岂能肩负天子之责? 可鹂妃仍有所担忧:“可若皇后自知时日不多,是有意在为她妹妹夏修宜铺路呢?” 柳太后不以为然。 “夏家这两个女儿好对付,难对付的是婳妃,毕竟皇上刚**不久,根基不稳。” “文安邦,武定国,且还需要婳妃的父亲和兄长、弟弟呢。” “姑母说得极是。” 鹂妃颔首认同:“先借皇后拖住婳妃的势头,待他们两家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太后面露担忧。 “只怕皇后那个软柿子,再怎么故作强硬,都敌不过婳妃那嚣张跋扈的拔尖儿性子。” “还是得看看这批新人里,有没有能与婳妃争宠抗衡的人才是,若是有,你就暗中帮衬着。” “毕竟,借她人之手除掉对手,方为上策。” “免得脏了咱们的手,损了每日礼佛的功德。” 话落,太后转眼看向鹂妃那不争气的肚子。 “你也争点气,若能早些怀上龙胎,我也好劝皇上将你晋封为贵妃。” “到时再争皇后之位,便只差一步之遥。” 话及此处,太后又想到了什么。 “婳妃那边,务必不能让她先怀上龙嗣。” “姑母就放心吧,保准万无一失。” 太后未再言语,双手合十,冲着佛像一脸虔诚地拜了拜。 ...... 出了福寿宫,夏时锦在太监和宫婢的搀扶下,朝着千禧宫缓步而去。 途经御花园,看着满园开得极盛的迎春花,她停下了步子。 夏时锦看似是在赏花,实则是在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今日来柳太后这里倒是给了她启示。 早日让各宫中的妃嫔产下皇嗣,不仅可以让她得到贤后之名,还可暂时保命。 只要她把这个皇后之位坐得稳稳的,整个安国公府乃至夏氏家族,都会倾尽全力来扶持她。 但前提,还是要得把身子养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不然,谁会把整个家族的未来都倾注在一个病弱之人的身上。 到时再让夏修宜多生几个,收一个到她的名下,作为嫡皇子来抚养。 嫡皇子变太子,太子变皇上,她不就可以当太后了嘛? 夏时锦翘首望天,面纱下她弯唇一笑,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剩下的话,夏时锦便只能放在心里念叨。 萧泽,你该配种了! 她接手后宫集团后的第一个大项目,要正式启动了。 夏时锦这句心里话刚念叨完,勤政殿那边,萧泽便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御前太监九思甚是紧张地迈步上前。 “皇上可是龙体有恙?” 萧泽摆了摆手,道了句“无妨”。 “给婉答应的赏赐送过去了吗?” 九思躬身笑吟吟回道:“回皇上,一早便送去了,婉答应收到皇上的赏赐,甚是欢喜。” 萧泽又问:“婉答应去给千禧宫请安时,可有何不同?” 久在萧泽身旁侍奉,九思公公自是知晓这句问的是什么。 “回圣上,婉答应虽然连续两日得了圣宠,却谦和有礼,丝毫没有恃宠而骄之处,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亦是规规矩矩,极有分寸的。” 闻言,萧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聪明且知分寸的女人。 “另外,皇后娘娘刚刚被太后传唤到了福寿宫。” 九思公公事无巨细地禀告道:“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今日严整了请安的规矩。” “什么规矩?”萧泽漫不经心地沉声问道。 九思公公将今日千禧宫耳目转达之事,一字不落地禀告给了萧泽。 萧泽听后,长眉微凝,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半眯,锋锐的眼神夹带着难以言明的疑惑。 “九思可曾觉得,自景仁宫大火之日后,皇后便性情大变?” “今日之事,也断不是她行事之风。” 九思公公捧着拂尘,躬身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近几日瞧着,确实与以往不同,莫不是......” 话说到一半,九思公公似觉大不敬,便收了口。 第7章 后宫集团的愿景 萧泽斜眼睨过去,漠声命令:“说。” 九思公公诚惶诚恐地低头回道:“奴才不禁想起儿时在老家那边目睹的一件事,村里有户人家的女儿不知怎地,有一天去山里采蘑菇,回来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疯言疯语,像只饿鬼一般,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样子甚是诡异恐怖。” “后来,那女子的父母找了位术士来,术士便说这女子是被污秽之物夺了舍。” “你的意思是皇后被夺了舍?”萧泽问。 九思公公回道:“奴才只是觉得像,毕竟皇后娘娘虽像换了个性子,可言行举止却并无异样。” 片刻沉思后,萧泽同九思公公下令。 “让富贵好生盯着皇后,一举一动都要向朕禀告。” **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后没多久,她的“好妹妹”夏修宜便来送毒鸡汤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懿安。” 当着宫婢和太监的面儿,该讲的礼法规矩,夏修宜还是讲的。 福身作揖后,夏修宜同身后的宫婢示意。 那宫婢立刻双手将食盒呈上。 夏修宜在旁说道:“入宫后见姐姐这般憔悴消瘦,妹妹甚是揪心。昨晚,我特地跟御膳房要了只乌鸡,用咱们国公府那位老厨子的方子,在小厨房里用文火熬了一整夜。” 端起食盒中的那汤盅,夏修宜递到了夏时锦的面前。 “姐姐快喝点补补身子吧。” 夏修宜生得娴静端正,一双丹凤眼如秋水横波,清澈明润,言谈举止落落大方,颇有高门世家的嫡女风范。 若非夏时锦了解书中的剧情,了解夏修宜的人物设定,否则,她真的会被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给欺骗到,更不会想到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下,竟然藏着歹毒心思。 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毒。 天雷怎么不劈死这种人? 夏时锦心里虽然骂骂咧咧,可脸上却还是分外感动地看着夏修宜。 演戏嘛,谁不会。 “修宜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疼姐姐了。” “来,修宜一起喝。” 夏修宜浅笑嫣然,开始了她的虚情假意。 “妹妹身子好得很,不用补。倒是姐姐,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姐姐是我至亲之人,未来也是妹妹在这宫里唯一的依靠,姐姐可要快点把身子养好才是。” 夏修宜拿起玉质汤匙,亲自舀了一勺汤递到夏时锦的唇边。 “这汤有家的味道,得趁热喝才好喝,不然凉了,就腻人了。” 夏时锦佯装要喝汤,却在唇边刚碰到汤勺时,便开始狂咳不停。 喷出的气息冲得那汤汁四溅,溅了夏修宜一脸。 夏修宜抹脸甩了甩,差点就没按住心底涌出的那股厌恶和火气。 她心里咒着夏时锦怎么不咳死,可脸上却装出一副关切又心疼的模样。 “姐姐没事吧?” 夏时锦又继续咳嗽个不停。 夏修宜嫌弃至极,端着那碗被口水喷溅过的鸡汤,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几步。 “真是枉费了妹妹的好意。” 夏时锦一脸歉意,转头同身侧的富贵公公吩咐道:“鸡汤都脏了,拿出去倒掉吧。” 倒......倒掉? 夏修宜美眸圆睁,一口怒气冲到嗓子眼,又被她堪堪咽了回去。 知道她用的那副毒草药有多贵吗? 知道她用了多长时间熬了这锅汤吗? 算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看着夏时锦仍保持微笑,心中宽慰自己:忍。 只要能顶替姐姐坐上皇后之位,成为夏氏宗族的骄傲,一切忍耐都是值得的。 将汤盅交给了富贵公公,夏修宜又十分亲昵地挽住夏时锦的手腕。 “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 夏时锦心中已经把夏修宜的心思给猜到了。 还能有什么事相求,还不是她想跟皇上睡觉造孩子那档事。 “何事?”夏时锦明知故问。 “因景仁宫着火一事,所有人都说是我加害姐姐的,可妹妹是真冤枉的啊。” “按理说,入宫后,皇上就算为了给咱们父亲大人的面子,给姐姐面子,也该是第一个翻我牌子的。” “只因景仁宫一事,皇上到现在都未曾召见临幸过我,风头都被那个婉答应给抢了去。” “姐姐可不可以替我在皇上面前好好言语一番?” 左右夏时锦也是要大力推崇后宫妃嫔跟萧泽造孩子的,这事儿她愿意顺手推舟。 “放心吧,你是本宫的妹妹,若是得了机会,我这当姐姐的,自是会在皇上面前替你言语几句的。” 好不容打发走夏修宜后,夏时锦传御膳房给她上了午食。 按理说,这古代宫中也都是一日两餐的,中间吃些茶点小零碎之类的。 但夏时锦为了能尽快恢复体力,贴贴身膘,便开始给自己加餐。 吃饭前,她每样食物都要插银针试遍毒,并让身旁的太监和婢女都尝过之后,才敢下筷。 她千禧宫里的太监宫婢,没几个是对她忠心的。 除了原身从国公府带来的婢女阿紫外,都是太后和其他人安插的眼线。 有了这些外人在,夏时锦在日常起居上便不得不处处留意。 虽有些麻烦,但她还没法立即换掉这些暗桩。 动作过大,势必会打草惊蛇。 且眼下,得先为绵延皇嗣一事做准备。 首先,全勤请安。 饭后,夏时锦坐到案桌前,略显生疏地握着毛笔,勾勾写写,做出了一张以月为单位的请安考勤表。 “富贵。” “奴才在!” “把这张纸拿下去,找人抄个十份二十份的。” 富贵公公拿着那张纸,正着看,倒过来看,只觉得稀奇得很。 他心想,这事儿回去可得跟圣上禀报下。 做完考勤表,夏时锦一手撑着腮,一手拿着毛笔,又开始思索。 一个好的集团企业,得有好的企业文化和愿景。 她苦思冥想,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墨水,给“后宫集团”想了一个口号。 洁白的宣纸上,夏时锦大笔一挥,从左到右,写了一串连笔字。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写完后,夏时锦便让宫婢拿去,让人将那其做成了卷轴,并将其挂在了千禧宫的正殿里。 还是最显眼的地方。 第8章 蓄势待发 到了夜里亥时,夏时锦也并未早早躺下歇着。 千禧宫的书房内,三盏花枝灯烛火摇曳,将屋内照得通明。 初春夜寒,夏时锦披着一件外袍,捧着手炉,翻阅着内务府那边送来的侍寝册子。 每当接手新的部门或公司时,总是要了解各部门员工情况的。 且在看书时,作者的笔墨几乎都集中在女主的身上,关于其他人的事,只有寥寥的几句交代而已。 夏时锦认为有必要了解下萧泽的房事和各宫妃嫔的情况。 这叫什么? 这叫事前调研。 近一年来的侍寝册子看过后,关于萧泽房事的频率、各宫妃嫔侍寝的分配情况,夏时锦有了大致的了解。 萧泽是一年多前登基的。 许是忙于朝政,他每个月传召妃嫔侍寝的次数不多。 平均每周只有两次。 要知道,二十岁的男子,可正是血气方刚的花期之时。 后宫这么多女人,一周就两次,未免禁欲了些。 且他每次还未能做到雨露均沾。 那每周的两次,还以婳妃、如妃居多,其次便是温常在。 至于鹂妃嘛...... 那偶尔的一两次,更像是萧泽给太后的面子。 也是最近原书女主林尽染入宫后,萧泽才一反常态,连续翻了她两天的牌子,大肆宣淫,每晚都要叫三次水。 惹得婳妃等人嫉妒得要死,担心林尽染会先怀上龙嗣,然后母凭子贵,飞到她们的头上。 可女主林尽染可要比婳妃等人看得长远。 她不想孩子一出生,就同她一样,处在危机四伏、生死无常的皇宫里。 在爬上妃位、在她羽翼变得足够丰满前,她不打算怀上龙胎。 每次侍寝后,都会偷偷吃下避子丸。 所以,在近三个月内,怀上皇嗣这件事,夏时锦是指不上林尽染了。 按照原书里的情节,等林尽染怀上龙嗣,要等个一两年。 她就三个月的时限,哪儿等得起。 捡起有关各宫妃嫔的册子,夏时锦继续翻阅。 在萧泽还只是个王爷时,王府上有两个女人。 毋庸置疑,原身当时是王妃,而另有一名女子,则是自萧泽开府之后,便侍奉左右的通房女婢,也就是现在的温常在,芳龄二十五岁。 温常在出身低微,萧泽和太后是不会让她生下长子或长女的。 但若有其他妃嫔先害了喜,温常在的受孕日程便可提上来。 再说如妃这人,她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 本以为萧泽会待自己与他人不同,可看到他对婳妃那般宠爱、纵容,便寒了心。 此人身为太傅之女,书香世家出身,情怀、风骨都自是了得。 文人的倔强,那就跟浸了水的竹条。 想拿捏如妃,让她跟萧泽重修旧好,生个孩子...... 嘶,有点难度! 但夏时锦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 而婳妃、鹂妃、戚常在、虞嫔和邢贵人,都是萧泽在登上帝位后的第一年纳入宫里的。 婳妃的父亲秦盖雄统率雁北重骑兵马,战无不胜,功勋赫赫,且有从龙之功,颇有点功高盖主的势头。 夏时锦记得十分清楚,婳妃直到被女主斗下线前,都未曾怀上龙嗣。 原因很简单,是萧泽和太后根本不想让她怀上。 且以婳妃在宫内的势头,若是怀上龙嗣,还不得蹦跶到自己的头上。 无好处的事儿,还是别做了。 夏时锦默默地将婳妃从受孕名单里划掉。 所以,职场大忌,就是要懂得藏拙,因为没有一个领导会喜欢风头盖过自己的下属。 鹂妃嘛...... 善妒,心思浅,眼皮子也浅,性子还急,作者也没怎么给她脑子。 若无柳太后在后面给她撑腰、出谋划策,估摸着,鹂妃早就被婳妃吊打无数次了。 且鹂妃姿色平平,又不像婳妃、婉答应那般会撒娇讨喜,是以,即使与家世无关,皇上萧泽也不会对她动情,更谈不上宠爱。 若能助鹂妃怀上子嗣,威胁不大,还可以顺便送鹂妃和柳太后一个人情。 既然知道领导想要什么,那就在这方面做出一番业绩来。 领导高兴了,那下次还会重用你。 夏时锦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鹂妃二字。 戚常在。 她是兵部尚书的嫡次女,去年入宫时才十五岁。 虽已过及笄之年,可萧泽嫌她年纪小,便从未翻过戚常在的牌子。 十六岁啊......后宫集团待放的花骨朵。 以现代社会人的三观,夏时锦也不忍心将戚常在送到龙榻上。 她摇了摇头,自行将戚常在从心中划掉。 至于虞嫔入宫后,这一年内,倒是被萧泽翻过三次牌子,可不知为何,最近半年便彻底失了宠。 书中虞嫔的出场情节不多,作者自是没有过多交代。 一笔一划,写下虞嫔二字后,夏时锦在后面画了个问号。 册子自然而然翻到了邢贵人这一页。 一个与皇宫格格不入的市井女子形象,便登时在夏时锦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今日来请安的妃嫔中,便有邢贵人。 她二十三岁,比萧泽还大。 因自小吃百家饭长大,玩闹于市井街巷之间,是以性子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有时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 坐在一群大家闺秀中间,她倒是一抹独特的风景。 夏时锦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邢贵人是锦衣卫千户之女,家世一般,相貌平平,但却有个英雄父亲。 前年,萧泽外出遇刺,是邢贵人的父亲舍命相救。 邢大人因早年丧妻,家里只有这一个女儿。 在临死之际,他放心不下家中孤女,怕她孤苦无依,难以觅得良配,便恳求萧泽将其收为妃嫔。 虽不受宠,但至少可保证她在宫中衣食无忧。 萧泽是为了报恩才将邢贵人纳入宫中,所以,宠幸自是谈不上了。 但...... 邢贵人屁股大,身强力壮,好生养! 且在现代,已属于最佳受孕生育年龄。 夏时锦将邢贵人写下,着重画了个星号。 未来三个月,此员工,她要着重培养。 然后便是原身的妹妹夏修宜,安国公府的嫡次女。 说是嫡次女,实则是安国公与小妾生的庶女。 原身母亲前些年病逝,这名妾室便被抬成了正室,是以夏修宜便成了嫡次女。 夏修宜若是能诞下皇嗣,而她夏时锦还好好地活着,不正好可以把妹妹的孩子过继到中宫名下,当成嫡皇子来养? 自家姐妹,名正言又顺。 夏时锦的算盘打得响,在宣纸上写下了夏修宜的名字。 送上门的肚子,不用白不用。 排除以上这些妃嫔,还有新入宫的魏常在、宁常在、孟常在、沈答应、齐答应、文答应,这些芳龄皆已十八。 “一、二、三.......十二。” 夏时锦越数越开心,可以助她完成kpi的后宫员工,竟然有十二人。 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宫躺下。 待宫婢们提灯退下后,夏时锦自言自语道:“萧泽,让你的小蝌蚪们,蓄势待发吧!” 第9章 何来的喜欢 勤政殿里。 正批阅奏折的萧泽毫无征兆地又打了个喷嚏。 修长骨感的左手抬起,他揉搓了几下莫名发烫的耳朵,说不出为何,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半日打了两次喷嚏,心思细腻的九思公公忧心上前。 “皇上,要不,奴才去传太医的人过来瞧瞧?”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萧泽摆了下手,示意不用。 九思仍担心他龙体有恙,转而又劝。 “皇上,这奏折是批不完的,龙体要紧,今夜不若就早早歇下吧。” 萧泽默而不言,继续翻阅案桌上的奏折。 那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让九思再不敢言语,安安静静地躬身退到一侧,继续候着。 没多久,在千禧宫做事的富贵公公承着月色,一路小跑地进了勤政殿。 “启禀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今日下午写的,还让奴才寻人抄了二三十份。” “奴才瞧着这东西甚是奇特,便留了一份,想着过来呈给皇上过目。” 萧泽盯着富贵公公呈上来的那张纸,细细地瞧了半晌。 请安考勤表? 虽然新奇,用词特别,可萧泽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名堂。 右手指尖轻轻叩打着纸面,他薄唇紧抿,眸眼半垂,睫羽在眼底落下的两片暗影,挡住了那锋锐且幽深的眼神。 以他对皇后夏时锦的了解,软软糯糯的性子,木讷且循规蹈矩,也是断写不出这样的东西。 难道真如九思所言,皇后被夺舍了? 冷眸抬起,犀利凌厉的眼神看得富贵公公后背都升起一股寒意来。 “除此之外,皇后还有何异状?” “回皇上,自景仁宫大火之后,皇后娘娘的胃口也比以前好了。”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连肉腥都闻不得,那清粥小菜也只能勉强吃上几口而已。可现在,却是一日三餐,餐餐点肉。” “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身子明明还虚弱得很,可太医院给配的汤药却说什么都不喝了。” “除了晨间去御花园里溜达外,饭后也会在宫院里走上几圈子,然后做些奇怪的动作,累得满头大汗后,才回千禧宫。” “哦,对了,皇后娘娘今夜还把近一年各宫妃嫔的侍寝册子翻阅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在纸上写下了一些妃嫔的名字。” 眉头紧凝,萧泽冷声问道:“还有吗?” “奴才看到的,就这些。” 打发走富贵公公后,萧泽寻思了片刻,同九思吩咐道:“明日早朝后,传钦天监监正到勤政殿议事。” “是,奴才遵命。” 萧泽倒要看看,现在的夏时锦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鬼。 若敢荧惑后宫,影响大商国运,定让她......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且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时辰不早了。” 九思公公端着敬事房刚刚呈上来的花牌。 “不知皇上今晚想翻哪位小主的牌子?” 目光在十几个花牌上过了一遍,不知为何,萧泽的手再次伸向了“婉答应”的木牌。 九思公公看得出来,这位婉答应在皇嗣心里与其他宫的小主尤为地不一样。 婉答应是个聪慧伶俐之人,性子沉稳,不骄不躁,想来日后前程定是不可限量。 加上今早他送赏赐时,收了婉答应的赏银,那便是结了善缘。 九思公公便想着替婉答应说几句好话,万一婉答应真坐到了高位,也能念着他的好。 “不得不说,奴才这两日接触下来,这婉答应不仅清丽出尘,聪颖灵动,且还谦虚单纯,是个懂事的,在今年入宫的新人里算是佼佼者,难怪皇上如此喜欢。” 喜欢? 萧泽闻言,不由心中自问。 这后宫的女子,皆是权势带来的附属品,君王弄权的玩物罢了,何来的喜欢? 萧泽眉头轻挑,本该多情风流的眸眼却透着一股凉薄。 他想起选秀那日,林尽染打扮素净淡雅,气质清纯可人,站在那些庸脂俗粉之间,确实是一股让人赏心悦目的清流。 萧泽不蠢,他早就在选秀上看破了林尽染的小心思。 她就是想利用别人,来衬托自己的不同,然后在选秀中脱颖而出。 能花这般心思之人,也定是野心勃勃之人。 他拖着声调,声音散闲低沉道:“聪明倒是聪明,也很知分寸。只是,野心没藏住。” 九思不解地问道:“那皇上明知婉答应如此,为何还......” 萧泽缓缓起身,朝殿外走去,声色懒散地同九思道:“她家世不高不低,人又聪明识趣,于朕来说,这样的人当皇后……刚刚好。” 九思公公听出了言外之意。 皇上这是动了废后的心思,只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而废后的理由,那可太多了。 光他就能列举三四个。 这夏家出的皇后废掉后,是断不会再立那个夏修宜为后的。 而婳妃、鹂妃,也更是不可能。 为了防止外戚侵政的隐患,肃清朝中以三大世家为首的三方势力,皇上是不会让夏、秦、柳这三大世家里再出一位皇后。 这三大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官官相护,皇上作为新帝,难于掌控,颇有点力不从心。 毕竟,刚登基一年多的新帝,根基尚还未稳,需要时间来巩固权势。 而后宫这些妃嫔,看似只是深宫后院的女子,可她们的宠辱其实都与前朝息息相关。 皇上如此宠爱这位婉答应,看样子是有意要栽培林氏家族的势力,然后为他所用,与夏、秦、柳三大家抗衡。 都说帝王之家皆是薄情之人,这宠爱的背后,也都带着百般算计,是没有几分真心的。 九思公公未再言语,提着宫灯,与禁卫军和两名宫婢,一起跟在萧泽的前后左右,朝着婉答应所住的宫院而去。 ** 次日,卯末时分。 御膳房那边按照夏时锦昨夜的要求,早早将膳食送了过来。 两个水煮鸡蛋,两个牛肉包子,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甜口豆浆。 蛋白质和碳水都有了,妥妥的一顿营养早餐。 吃过早饭,夏时锦休息了一刻钟后,便来到御花园运动。 哪位妃嫔见过清晨的御花园? 她见过。 初期运动不能过于激烈,要循序渐进,让身子慢慢适应。 夏时锦就绕着御花园的静月湖慢走。 她坚信,每天都比前一天多走一百步,身体素质就会比前一天好一些,她便可以活得比柳太后更久点。 待辰末时分,夏时锦回到千禧宫。 一番梳洗过后,换上不合身的凤袍华服,提前来到了正殿。 她端坐高位,给自己泡了壶枸杞红枣茶。 富贵公公则按照她的吩咐,在殿门口放置了一张案桌。 桌上点了根细香,还放了笔墨,以及那张请安考勤表。 一根香的时间,香灭了,就算迟到。 第10章 早安会 “婉答应到!” 富贵公公高唱一声后,宫婢阿紫便会在请安考勤表上勾画一下。 “鹂妃到!” “夏贵人到!” ...... 待线香熄灭时,如夏时锦所料,婳妃和如妃这两尊大佛都没来。 连请假条都没有,真真是不把她这个皇后当回事儿啊! 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矩办事。 “富贵。” “奴才在。” 夏时锦面色平静地淡声吩咐:“记下,婳妃和如妃无故不来,今日各扣她二人月俸一两,明日再无故不来,便再扣月俸一两。” “是,奴才这就记下。” 是时,夏时锦便听有妃嫔交头接耳地算起了账。 “妃位的月俸是白银50两,这若是日日不来,那就扣30两哦,这光听着,我都替两位娘娘肉疼。” 邢贵人忍不住撇嘴摇头,替人家心疼起银子来。 虞嫔听了,只觉邢贵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摇着团扇,懒声细语言道:“你疼个什么劲儿?婳妃和如妃的月俸50两,剩的月俸也是你一个贵人四个月的月俸。” “再说,人家婳妃家世雄厚,是不差银子;如妃出身世家清流,是有情饮水饱,视富贵荣华为粪土,不在乎银子。” “邢贵人有替别人心疼的功夫,还是可怜下自己吧。” 夏时锦听了,甚是认同虞嫔的话。 她也知道,光靠月俸奖罚,是无法压制婳妃和如妃的。 但事有轻重缓急,这两位贵妃的事就暂且观望一段时日,眼下还是要着重在皇嗣之事上。 夏时锦轻咳了一嗓子,正殿里登时安静下来。 数双眸眼同时朝她看过来。 “大家看到本宫身后挂的字幅了吗?”夏时锦缓声言道。 各位妃嫔极有礼数地点头回应:“回皇后娘娘,看到了。” “嫔妾正好奇皇后娘娘为何挂这卷横幅呢。” 邢贵人瞧着那字幅,带着一股浓浓的江湖和市井气息,咋舌连连赞叹。 “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看看这字体!” “真是行云流水,笔走龙蛇,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又绝尘而去......” 夏时锦捏了捏眉心,一句“行了”,及时打断了邢贵人拙略的马屁。 夸字就夸字,非要夸得这么夸张,是怕别人听不出她的马屁夸得有多浮夸吗? 夏时锦回头看了眼自己写那的一串字。 嗯,是写得不错。 正襟危坐,夏时锦端起了以往在公司的领导架子。 “来,大家一起把这句念一遍。” 众妃嫔面面相觑,茫然之下,又怕惹怒夏时锦,只好开口。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声音参差不齐。 夏时锦沉声又道:“念齐点儿。”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相对刚才,声音齐了些。 夏时锦又要求道:“念得再大声点儿。” 邢贵人带头,底气十足地一起高声念道:“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很好。” 夏时锦很是满意。 “从今日起,我们后宫集团的所有妃嫔,都将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使劲儿,这个目标......” 邢贵人欠儿欠儿地插嘴打断,似乎觉得何处有些不妥,她蹙眉凝思道:“皇后娘娘,敢问后宫......鸡团......,这…..是何意啊?” “......” 夏时锦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回来。 这个邢贵人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 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虽说,这后宫跟那些勾栏瓦肆、青楼妓院也没什么本质区别,但...... 笑意不达眼底,夏时锦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邢贵人,集是二声,不是一声,集团......集聚的集,团结的团。” “二生?一生?” 邢贵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还跟人生扯上关系了?” “......” 夏时锦拿出极大的耐性,“是本宫用词不当,集是阳平,不是阴平。” 邢贵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皇后娘娘要这么说,那嫔妾就明白了。” 夏时锦颔首浅笑,本打算继续要往下说,又被邢贵人打断。 偏偏邢贵人还是一脸认真无比的虚心问教模样。 “那皇后娘娘,后宫集团为何意啊?后宫就后宫呗,为何还要加集团?” 夏时锦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再也压不住心中的那股无名火。 她咬着后槽牙,来了个三连问。 “这个重要吗?” “非要抠这个字眼吗?” “重要的不该是本宫后面要说的话吗?” 邢贵人抿紧嘴巴,起身作揖请罪。 “皇后娘娘息怒,嫔妾知错了。” 本来她这身子讲点话就累,她还一直问问。 夏时锦发起威来:“再打断本宫说话,就出去站着!” 多少宫斗前辈,死于话多。 言归正传,夏时锦继续方才的话。 “我们未来三个月的目标,就是争取让每位妃嫔都怀上龙胎。” 也不知是难为情,还是对侍寝造孩子这件事毫无兴趣,又或者是对皇上的薄情已经心灰意冷了。 众位妃嫔闻言,除了鹂妃和夏修宜两眼放光外,较着劲儿地瞥了彼此一眼外,其他人都垂着头,闷声不语。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开会时,大部分员工都是低着头沉默,静静地听着领导或老板画大饼。 可夏时锦真的不是在画饼。 她是真的要给这些人喂大饼。 只有宫里面有皇子公主出生,她才能获得贤名,才能实现坐稳中宫最关键的一步。 给团队定了目标后,自然是要给职员打鸡血。 社畜能有什么歪心思,无非是上班摸鱼之外,还能升职加薪。 这后宫看似是皇上的内宅,其实也是个职场。 夏时锦同宫婢阿紫努了努下巴,示意将昨日她准备的另一份卷轴挂了出来。 起身走向卷轴时,夏时锦顺道从富贵公公的手里抽出了那把拂尘。 拂尘倒拿,她用手柄的一头对着卷轴指指点点。 “按后宫妃嫔品阶规定,皇贵妃一名,现今还空着。” “贵妃两名,现今还空着。” “妃,四名,如今有婳妃、如妃、鹂妃一人,也就是还剩一个名额。” “嫔,六名,除了虞嫔外,还有五个名额。” “相较于常在,答应来说,贵人便是最近的高品阶,人数不限。也就是说,温常在、魏常在、宁常在,还有新入宫的三位答应,都可以升为贵人。” “妹妹们在看到这上面的妃嫔等级时,是不是已在心里有了目标?” “升位份,代表什么?”夏时锦问。 第11章 给妃嫔留作业 邢贵人迫不及待抢答。 “涨月俸,每月可以多吃几只鸡、几只鸭,还有猪肉和牛肉,也可以分得更多的绫罗绸缎,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也能多领。” 夏时锦习惯性地打了个指响。 “正解!试问,升位份,涨月俸,谁人不爱?” 邢贵人成了捧哏王,点头如捣蒜。 “回皇后娘娘,别人不知道,反正嫔妾是爱的。” 她心里想:皇上的宠爱她可以不要,但银子她可太需要了。 夏时锦的身子虽乏得很,可劲头却十分地足。 她继续鼓吹道:“所以,接下来的三个月,各位妹妹不要整日坐着躺着,要多走多动,养出好身体、好体力来,然后在龙榻上卯足了劲儿侍奉皇上,把皇上服侍得开开心心,获得更多的雨露,争取尽快怀上龙嗣。” “本宫在此保证,三个月内,只要有哪宫妹妹有了喜脉,且还保住了胎,不仅本人会升位份、涨月俸,获得额外的赏赐,其他人也皆会受到重赏。” 一个团队的成功并不是靠一个人的,纵然会有佼佼者,也要将成果分配给每个人。 如此,才可以提高团队的向心力,拧成一股绳,更好地完成每个阶段的任务。 后宫妃嫔多是女子,一些女子善妒,最见不得别人的好。 但若将这好分给她们,会如何呢? 就好比职场里有个同事在接洽一笔大项目,本是羡慕并嫉妒那名同事的,在听到老板说若项目成了,所有人都有分成,是不是瞬间就会希望那名同事能把项目谈成? 既不用自己出大力,又有钱拿,多好的一件事。 夏时锦如此做的目的,就是想让各宫妃嫔能少使些腌臜手段,别让人怀不上孩子,或者怀了又小产。 另一边,温常在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垂眸思忖。 婳妃自己怀不上龙胎,巴不得宫里其他的小主也都怀不上,明里暗里做的手脚那还少吗? 按理说,皇后身子孱弱多病,至今仍未诞下子嗣,也该和婳妃一样,提防着宫内所有的妃嫔。 怎地就这般积极地劝大家侍寝怀胎? 温常在总觉得皇后自从醒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是奇怪得很。 “温常在。” 气息虚弱却温温柔柔的一声,打断了温常在的思绪。 “皇后娘娘,臣妾在。”温常在立刻起身作揖。 “你是教会皇上房事的第一人,想来最是了解皇上在那方面的喜恶。” “若是可以,可否请温常在寻个日子,与各宫姐妹言说言说。” 夏时锦说起这些羞羞之事,毫不避讳,但她也尽量注意措辞,让话听起来没那么露骨。 “比如,皇上最敏感的地方是何处,何事最容易让他动情,而他又最喜欢什么姿势,何种香气最能诱发皇上的兴致……诸如此类等等,温常在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叫什么。 这叫了解顾客需求。 温常在本就是个腼腆性子,夏时锦这话一说完,登时就红了脸。 “嫔妾……遵命。” 夏时锦临了又同温常在道:“只要有哪位妹妹怀了身孕,温常在便也可为皇上多生几个皇子公主了。到时,在这深宫后院之内,温常在便也能有个依靠,日子便也有个盼头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温常在的心坎上。 皇后娘娘说的,也是她一直所企盼的。 比起皇上的宠爱,亲情才是最长久的。 温常在想要个孩子。 这时,夏修宜忍不住提出质疑。 “可侍寝这事,也不是嫔妾们能决定的。皇上不翻妹妹们的牌子,妹妹们就算卯足了劲儿,也是无处使啊。” 将拂尘扔还给太监富贵,夏时锦回到高椅前坐下。 她看着夏修宜莞尔笑道:“机会若不来找你,你主动去找它便是。” 这话一出,原身女主林尽染倏地抬起眸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夏时锦。 她心中暗暗称奇。 这一世的皇后,怎么和上一世传闻中那个病弱无能的皇后有点不一样? 难不成,跟她一样,也是重生? 只听夏时锦话锋陡转,给各宫妃嫔安排了个作业。 “今日回去,大家都写一份履历,从家庭背景,到擅长的才艺,乃至月信日子,还有自认为的长处短处,包括自身有什么特点,事无巨细,皆可写下来。” 众位妃嫔听了,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明白夏时锦这又是要做什么。 身后有太后撑腰,鹂妃便阴阳怪气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是提刑司的人呢?” 她笑着打趣道:“怎么,莫不是还想知道嫔妾们有多少私银,嫁妆又有多少吧?” 一旁的邢贵人似乎也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紧抿着嘴憋得难受。 夏时锦瞧见了,没理会,就让邢贵人在那儿继续憋着。 她看向鹂妃,不急不慢地以理服人。 “擅长骑马射艺的,便可在皇上去狩猎时同行,夜宿行宫之处,正是沟通情感,侍寝受孕的好时机。” “而擅长琴艺的,便可在皇上疲惫或心有郁结时,去献上一曲,献着献着,说不定就把自己献到了龙榻之上。” “知道你们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本宫才可扬长避短,为你们安排各种契机去靠近皇上,不然,光等皇上翻牌子......” 目光落在原书女主婉答应的身上,夏时锦意味深长地笑道:“怕是......只有婉答应能等得到。” 第12章 不该想的就别想 夏时锦开会向来喜欢有事说事、速战速决。 是以,千禧宫里的这场“早会”半个时辰不到就散了。 说话本也是件耗费精气神儿的事,各宫妃嫔一走,夏时锦便疲乏得不行。 偏偏殿内炭火融融,香炉青烟袅袅,熏得夏时锦更是昏昏欲睡。 她躺在美人榻上,随手扯过一条兔绒毯子盖上,眼一闭,很快便会周公去了。 出了千禧宫的妃嫔们各自姐姐妹妹地寒暄了几句,也三三两两地朝着各自的宫院而去。 而虞嫔与温常在,以及新来的文答应,则一同来到了婳妃的羽坤宫。 见内务府总管太监正与婳妃禀告后宫诸事,三人便站在殿外侯了半会儿。 文答应见状,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讥笑来。 “这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宜,皆要由咱们婳妃娘娘掌执、拿主意。如此看来,皇后娘娘当真是个徒有虚架子的纸老虎。” “都病成那副模样了,还想管着我们,信誓旦旦说什么帮我们给皇上绵延子嗣,细细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文答应抬手挡在嘴边,笑得头上步摇珠钗微微而颤。 “妹妹倒觉得啊,皇后娘娘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法子,如何绵延自己的寿命呢。” 虞嫔亦是浅笑回应。 “谁说不是啊。” “这宫外人只道是婳妃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可谁又知晓,皇后娘娘早就大势已去,眼下所做不过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罢了。” 温常在站在旁侧,听着两人的话,安安静静的,只笑不语。 她与皇后本是自潜邸时便服侍皇上的,皇后性子温和柔顺,虽不曾与她亲近,却也不曾为难苛待过她。 按理来说,相比婳妃,跟皇后要更亲近些才多。 只可惜入宫以来,皇后的身子一如不一日,断不是能倚靠的保护伞。 为了能在这后宫保身立命,即使看不惯婳妃的强势和所作所为,她也不得不向婳妃投诚。 否则,与婳妃做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瞧瞧去年入宫的新人便知。 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现在能去千禧宫里请安的都是懂得自保之人。 温常在想得正出神,内务府总管太监从羽坤宫里走了出来。 她们三人随即便被小石头传进了羽坤宫的正殿里。 “皇后娘娘今早都说什么了?” 婳妃倚坐在高台之上,凹出的坐姿妖娆而妩媚。 虞嫔挪步上前,将夏时锦早上所讲的话,一五一十地同婳妃讲了一遍。 婳妃听后,抬手扶了扶头上簪的那朵牡丹宫花。 她自顾自地白了空气一眼,冷哼道:“脑子里莫不是开花了?想得倒挺美!” 话落,婳妃懒洋洋起身,拖着步子和裙摆,顺着高台台阶一步步缓步而下。 待走到虞嫔等人面前,美眸睫羽轻颤,目光锐利地在她三人的脸上依次扫过。 她走到温常在的身前。 如葱玉指勾起温常在的下巴尖,半透明的指甲陷进那白皙且薄嫩的皮肉里。 娇媚惑人的眸子渗透出浓浓的警告之意,连带着婳妃的笑都有股慑人的寒意。 “本宫都还没怀上龙嗣,你们哪来的福气能怀得上?” “你说是不是啊,温常在?” 温常在低眉顺眼地喏声回道:“回娘娘,嫔妾福薄命浅,龙嗣一事自是轮不到嫔妾的。” 婳妃满意一笑,慢声言道:“知道便好。” 收敛那一身的戾气,婳妃一边言语,一边踱步朝殿门前走去。 “不想自己身子受苦,你们三个就都给本宫安分着点儿,乖乖听话,以后有你们出头的日子。” 话落,婳妃转身唤道:“小石头。” “奴才在。” “带上熬好的银耳羹,咱们去看看皇上去。” 如烟闻言,随即上前,将那件价值不菲的白狐大氅披在了婳妃的身上。 然后,便提着食盒,跟在婳妃的身后,一同离开了羽坤宫。 虞嫔等人也随着出了宫门。 “今日婳妃的话可记住了没?” 待婳妃的轿辇走远后,虞嫔转头又敲打了文答应一句。 “若想咱们的父亲与兄长能官路亨通,就好好听婳妃的话,不该想的......就别想。” “妹妹记住了。可是......” 文答应话锋陡转,担忧道:“就算我们不想,那其他宫的姐姐妹妹呢,若是比婳妃先怀上龙嗣,该如何?” 虞嫔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着婳妃渐行渐远的身影,叹了口气。 “这太医院里有一半是太后和鹂妃娘娘的人,另有一半则是婳妃的人,妹妹说能如何?” ...... 千禧宫。 夏时锦本睡得正熟,可不知怎么的,突然从熟睡中惊醒。 一睁眼,便瞧见夏修宜坐在美人榻前,正冷脸瞧着她。 四目相对,夏修宜也立刻换上了一副亲昵姿态,笑盈盈地道:“姐姐终于醒了?” 无须多问,夏时锦也猜到了夏修宜的来意。 “你又煲汤了?” 夏修宜喜道:“果然,姐姐与我是心有灵犀的,妹妹我什么都没说,姐姐就猜到了。” “这早上请安的时候啊,人太多,妹妹也不方便拿来,便特地回去取了一趟。” 言语间,夏修宜已命随同而来的宫婢将食盒端了上来。 “山药猪蹄汤,昨晚命人在小厨房里熬的,姐姐身子虚弱单薄,快喝点猪蹄汤好好补补吧。” 夏时锦看着那盅色香味俱全的山药猪蹄子,隐隐地咽了下口水。 她不敢喝。 拿人家的手短,喝人家的......命短。 可明言拒绝,让夏修宜以后不要再送汤来,夏修宜必定会另想别的法子来害她。 光太后与婳妃那边就够提防的了,夏时锦这边的手段再不明了,简直就是四面楚歌,八方受敌。 夏时锦正想找个借口搪塞下夏修宜,富贵公公便进殿来报。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派人来传话,让娘娘去勤政殿一趟。” 巧了不是,夏时锦今日也还想寻个时间去找萧泽谈谈。 正好还愁如何拒绝眼前这碗毒汤。 夏时锦从夏修宜手里接过那盅山药猪蹄汤,摆出一脸欣慰的模样。 “妹妹真是有心了,正好,本宫拿去让皇上也尝尝,也好借这盅汤替你好好言说言说。” 夏修宜一时语塞,眸眼圆睁,唯有红唇徒劳地启启合合了几次。 眼见着夏时锦将那盅汤放回食盒,欲要交给富贵公公,夏修宜腾地起身,上前拦住。 “姐姐,妹妹手拙,只怕皇上喝了会嫌弃妹妹的手艺。” 夏修宜摆出一副扭捏羞涩的模样,从富贵公公的手里夺过食盒。 “还是下次吧,等妹妹练好手艺,下次亲自给皇上煮碗汤送去。” 夏时锦佯做惋惜、无奈。 “那便随妹妹吧。” …… 夏时锦坐着轿辇来到勤政殿外时,正巧碰见婳妃扭腰晃胯地从殿内出来。 第13章 该轮到她了 景仁宫大火那夜,夏时锦虽是瞧见了婳妃的人,可毕竟是夜里,倒不如这白日里瞧得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婳妃确实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她身姿高佻曼妙,美得张扬,比夏时锦看书时脑海里想象的样子还要美。 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儿,设定却是恶毒反派。 毕竟在这书中世界,作者便是那天道,而设定便是人的天命。 所有配角都是为衬托女主而存在,包括此时此刻的自己。 思绪放纵,不由得飘得有些远。 夏时锦心中反问。 我思故我在。 那她曾经生活的所谓“现实”世界,是否也是某个人用意念创造的世界。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婳妃走到轿辇前,眸眼微挑,甚是敷衍地福了下身,怪腔怪调地道了一句。 眼波流转间,挑衅之意极强。 夏时锦回过神来,由着宫婢阿紫搀扶,缓缓走下轿辇。 她身子虽弱,可心气却不弱。 对于时刻想弄死自己的劲敌,夏时锦没心情虚以委蛇。 在与婳妃擦肩而过时,侧眸,对视。 冷冷的一眼,亦是带着蔑视之意。 夏时锦片字未言,就这么盛气凌人地无声走过。 进到勤政殿后,夏时锦留意到九思公公身旁站着一位身着官服的白须老者。 那老者眉目深邃,眼神睿智有光,一派仙风道骨之态,气宇甚是不凡。 从夏时锦踏进来的那瞬起,老者便毫不避讳地从头到脚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也不知是她头顶长了草,还是身上开了花儿? 夏时锦收回视线,带走到殿中时,规规矩矩地冲着萧泽福身礼拜。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泽坐在一堆奏折前,单指撑着头,薄而锋锐的唇微抿,透过香炉里溢出的袅袅青烟,眸眼半眯地瞧着她。 “皇后为何戴着面纱?”萧泽沉声问道。 跟甲方爸爸谈事,姿态总是要放低的。 夏时锦姿态不仅放得低,头垂得也低,说起话来更是轻轻柔柔的,当真能跟“贤良淑德”四字擦点边儿了。 “回皇上,臣妾容颜憔悴,恐惊扰圣上清目。” 惊扰清目? 萧泽立刻回想起景仁宫大火那晚。 夏时锦从火海中踉跄出来的模样,他至今难忘。 她披头散发,面色枯槁,两眼乌青,唇无血色。 从火里出来时,就像厉鬼从阴曹地府的炼狱里爬出来一般,当真是惊到了所有人。 回想起夏时锦以前的健康模样,再瞧瞧现在面纱也遮掩不住的病态,萧泽无端出了几分愧疚之情。 可理性和野心又迅速掩埋了那微不足道的良心。 收拢思绪,萧泽问她:“皇后可还记得,你与朕的初见......是在何时何地?” 夏时锦抬眸乜了萧泽一眼,将他眸中的试探都瞧进了眼里。 想来自她醒后,说话做事、处世风格都与原身十分的不同,不免引起了萧泽的怀猜疑。 今日叫她来,是想考考她? 但刚才的问题,夏时锦可太知道了。 关于这一点,作者还真交代过。 她胸有成竹地慢声回道:“当然记得,是臣妾及笄那年,宫中的那场春花宴。” 她佯装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臣妾犹然记得,那日,繁花绚烂之下,皇上拿着吟诗作对赢来的彩头朝臣妾走来,然后眉眼带笑地将那支牡丹金钗递给臣妾,又温温柔柔唤了一声......” 夏时锦停顿了片刻,目光从容地看向萧泽,交上了无可挑剔的答案。 “阿锦妹妹。” “从小到大,只有皇上唤臣妾为阿锦。” 萧泽点了点头,面上的疑色倒是淡了几许。 见他启唇似乎又要问什么,夏时锦紧忙开口,来个反客为主。 “皇上可还记得,臣妾送你的第一个生辰礼?” 闻声,萧泽怔在了那里。 尽管他极其擅长掩藏情绪,可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眸光还是出卖了他。 夏时锦很肯定,萧泽不记得。 因为书中有段情节,皇后在被打入冷宫前也问过萧泽同一个问题。 据萧泽回忆,他收到生辰礼后,看都没看,回到王府便扔到了一旁。 从一开始,他便是带着目的接近原身的。 既无情意,又怎会在意原身送了他什么生辰之礼。 夏时锦只是想打消萧泽对她的怀疑,并不想让他下不来台。 谈生意,做项目,哪有不哄甲方爸爸的。 她自问自答。 “那是臣妾第一次做女红刺绣,拉着阿紫熬了十几个日夜,给皇上做了套束袖。这两年,从未见皇上戴过,想来是嫌弃臣妾手艺拙笨了。” 萧泽并未解释什么。 定定的又瞧了夏时锦片刻后,疑色消失,甚感荒唐般地勾唇笑了笑。 话锋陡转,萧泽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别的,给自己的多疑找了个台阶下。 “听闻皇后恢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事宜,还立了奖惩之制。” 夏时锦恭顺地应承了一声。 “朕今日传皇后来,实则是想说,皇后身子若始终欠安,不妨安心静养,后宫事务可暂由婳妃代为料理。” 那可不行。 再不支楞起来,后位没了不说,命可能都跟着要没了。 夏时锦紧忙开口言道:“常言道,久卧成疾。臣妾这身子,想必也是闲得太久了,所以想找点事情做。” “且有婳妃帮忙协管各宫的支出账目,臣妾所做甚少,并不辛苦。” “更何况,身为皇后,臣妾理当为皇上分忧解难,妥善料理后宫诸事,不该有半点懈怠。” “如此,即便有朝一日臣妾离去,也不负朝臣百姓的期望,更不负皇上对臣妾的厚恩厚爱,还请皇上能成全。” 顺着话茬,夏时锦正好提起了她来勤政殿的目的。 “话至此处,臣妾今日正有一事,恳请皇上恩准。” 侧身向宫婢阿紫伸手,夏时锦接过带来的木盒子。 她将今日写好的两份“合约书”从木盒子里取出,用力一抖,手中的纸卷展开。 这下该轮到她了。 第14章 三月为限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皇上登基已有一载之余,无奈臣妾身子孱弱,一直未能诞下皇子,而皇上也一直忙于朝政,忧心国事,疏于儿女情长一事,乃至后宫至今都未有龙嗣。” “作为大商的皇后,在有生之年,希望能带领各宫妃嫔,为大商,为皇上,开枝散叶,广育皇嗣。” 萧泽就默默地听着夏时锦小嘴巴巴地说。 “臣妾自知时日不多......” 夏时锦突然卖起惨来。 “便想在有限的时日里,能为皇嗣一事献上臣妾的微薄之力,即使日后到了地下,也不会愧对皇家的列祖列宗,也能为自己在大商留下个贤名。” “否则,只怕以后人人都会给臣妾安上一个善妒和德不配位的名声。” 夏时锦起身,拿着那两份合约书走到萧泽的案桌前,推开那些碍事的奏折,工工整整地将其在桌面上展开。 她伸手比了个数字“三”。 “三个月!” 夏时锦言辞恳切,连眉毛都跟着用力:“就三个月!” “只需三个月!” “请皇上准允,将各宫妃嫔的侍寝事宜,全权交由臣妾来做主。” 夏时锦绕过案桌,走到萧泽身侧。 她膝下无黄金,又是扑通一声,跪得甚是丝滑顺畅。 “恳请皇上准允,以成全臣妾的贤名。” 萧泽懒懒地朝案桌上斜睨了一眼,白纸黑墨,简简单单的几行字。 “朕与皇后立此合约,自今日起,三个月为限,各宫妃嫔侍寝事宜全权交由皇后裁定,他人不得干涉。期间,皇后定秉公办理,不徇私情,以保后宫和谐。(此合约一式两份) 皇上亲笔:(印) 皇后亲笔:(印) 立于承安二年二月_____日。” 两个大凤印都已经明晃晃地盖在了两张纸上,两张纸的边缘还各有半个凤印,拼接在一起,便是整个凤印的图案。 这样的契约文书,萧泽还是第一次见。 “恳请皇上盖印。” 萧泽思忖了片刻,幽声问道:“皇后该不会是想每夜都安排夏贵人侍寝吧?” 夏时锦摇头,伸手够到桌面,指尖点了点“不徇私情”四个字。 “臣妾不敢。” 萧泽沉声又问:“妃嫔们的绿头牌子还是由朕来翻?” 夏时锦语气无比肯定:“皇上的妃嫔,当然由皇上来翻。” 以前的夏时锦最不会说谎,心虚时眼神总会左右闪躲。 萧泽盯着夏时锦的眼睛瞧了半晌,虽总感觉眼前的人葫芦里似乎在卖什么药,却又猜不出她的小九九,勾得他愈发地好奇。 思来想去,他提笔润墨,在“合约书”上签下“萧泽”二字,拿起玉玺,又分别在两张合约书上盖下。 光萧泽签字,夏时锦觉得还不够。 万一他事后反悔呢。 现代采用法律来制裁违约客户,但在古言设定的世界里,天子就是法,谁敢制约他? 可天子好面子,只要有弱点,任何棘手的客户都好攻克。 夏时锦看向那位白胡子老者,拿起案桌上的毛笔递过去,“这位大人,还请你给本宫和皇上当个公证人。” 白胡子老者神色略显茫然,不知所措地看向萧泽。 萧泽冲他点了点头,白胡子老者笑得慈眉善目,接过毛笔,润了下墨汁,写下了大名。 钦天监监正,万昆。 原来是钦天监搞玄学的啊。 老者为何气宇不凡,夏时锦心中瞬时了然。 夏时锦道了声谢后,低头看着的那红艳艳的玉玺印字,感觉看到了生的希望。 眉眼弯弯,她笑得甚是开心。 萧泽这个甲方,还挺好忽悠的。 “臣妾叩谢皇上,皇上圣明。” 收起其中的一份合约书后,夏时锦兴致盎然地离开了勤政殿。 萧泽把“合约书”签了,她安排侍寝一事便有了保证。 后宫集团不得宠的姐妹们,准备上钟开工! …… 勤政殿。 “万监正可瞧出皇后是否有何异样?”萧泽问。 万监正拱手行君臣之礼。 他声音洪亮而沉稳地回道:“启禀皇上,若是被游魂野鬼夺舍,眼神必定涣散而不聚光,且周身带有怨念与戾气。” “若是被妖孽附体,更会显现邪魅妖气。” “而皇后娘娘虽有些虚弱憔悴,但双目清澈明润,神采依旧,周身亦是坦荡无邪,充盈浩然正气。” “依臣所见,皇后并无任何异常。” 萧泽微微颔首,虽表示认同,眉头却依旧紧锁。 “可为何自景仁宫大火后,皇后仿若变了一个人?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眼神气度,皆大不相同。” 万监正闻言,略作沉思,片刻后郑重回道:“皇上所言或许不无道理。” “想来,是皇后娘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神有所触动,性情因而大变。” “这种情况,民间亦偶有耳闻,称为‘生死大悟’或‘涅盘重生’。” 半晌后,勤政殿内仅剩萧泽与九思公公。 萧泽对夏时锦的疑虑仍未消散。 只是这疑虑却转到了她背后的夏家。 静默持续了半晌。 萧泽浓眉紧蹙,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探寻九思公公的看法,语气中透着几分揣测与深思。 “莫非安国公将夏修宜送入宫内,是为了暗中助皇后出谋划策?” 九思公公低眉顺眼,不敢妄言,只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不妨再多留意些时日。” 萧泽眼中光芒微闪,语调沉肃。 “叮嘱富贵盯紧皇后的一举一动,另外,夏贵人那边,也安排个人去贴身侍奉。” 九思公公立刻躬身应声:“是,奴才遵旨。” **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后,即刻命富贵等人将千禧宫的正殿布置了一番。 其实也没怎么布置,就是多加了几把椅子,又把衣桁架改造了一下,专门用来挂卷轴或宣纸类的,也就是她的......ppt。 另外,夏时锦还让阿紫裁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厚册子,每一页都写大写的数字。 册子被端端正正地挂在架子的左上角,第一页写的便是“玖十”。 为萧泽量身定制的“开枝散叶”项目,自此,倒计时正式开始。 但项目开始前,夏时锦突然想起来还差一项准备工作。 第15章 个顶个的好看 夏时锦还需要一个可为她所用的太医。 否则,以婳妃的狠毒心思,若是有妃嫔怀上龙胎,定会派人在妃嫔的饮食起居以及安胎药里,做些见不得光的手脚。 未来的后宫,必定是不安宁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夏时锦不得不防。 至少要平安度过三月之限。 夏时锦想到了一个人,太医院御医谢景初。 在女主林尽染爬到皇后之位的路上,谢景初是不可或缺之人。 此人正直谦和,是个医痴。 因不够世故圆滑,在初入太医院时,备受排挤,郁郁而不得志。 林尽染重生前的那一世,谢景初因无法适应朝廷里的人情世故,便辞官离宫。 后来,他行走民间,成为一名悬壶济世、闻名天下的再世华佗。 林尽染重生后,正是利用这个信息差,在入宫成为答应前,与谢景初在宫外来了场邂逅。 正巧谢景初的兄长在地方当差,被奸人陷害入狱,林尽染便借父亲之力,来了个雪中送炭,帮谢景初的兄长摆脱罪名,最终以此俘获了谢景初的忠心。 拉拢谢景初的先机已失,眼下,谢景初怕已是为林尽染所用。 但,这不碍事。 医者仁心。 夏时锦相信作者笔下那个一腔正义的医痴。 思及至此,夏时锦叫来富贵公公。 “去太医院请一位姓谢的太医来。” 富贵公公躬身回道:“娘娘,可一直给您把脉的是张太医啊。” 张太医是柳太后指定给皇后看病的御医,擅自换人,富贵公公怕柳太后会怪罪于他。 富贵公公本想开口再劝,却被夏时锦的话给顶了回去。 “那又如何?” 夏时锦面无表情的漠声反驳。 “堂堂中宫皇后,还没咽气呢,难不成连点名叫位太医来千禧宫的权力......都没有了?” 富贵公公一脸惶恐地双膝跪地。 “皇后娘娘息怒,是奴才多嘴僭越了,奴才这就去太医院给您传谢太医。” 然,富贵公公离开千禧宫后,并未直奔太医院,而是调转脚尖,径直去了勤政殿。 “皇后点名要换太医?”萧泽问。 “正是。可张太医是太后指定给皇后娘娘看病的御医,奴才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特地前来同皇上禀告。” 萧泽看着悬在奏折上面的笔尖,陷入沉思。 这一年多来,夏时锦的身子为何久久不见好,他比谁都清楚。 太后让太医在夏时锦的汤药里动手脚,他也不是不知晓。 尽管他也不喜以太后为首的柳氏宗族权势日益壮大,可在削弱夏氏宗族势力这一点上,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当初,为了争夺储君之位,他不惜骗取夏时锦的芳心,利用她对自己的情意乃至夏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才成功坐上这天子之位。 说不惭愧,是假的。 他虽出生于本就薄情残酷的帝王之家,可也是个人。 但......他别无选择。 想坐稳这个皇位,想要朝堂格局安稳平衡,为他所控,便必定要有舍弃。 比如......良心。 他要做到狠而无心。 笔墨悬在笔尖上,很快便滴落在纸面上,晕染出一点黑来。 墨色坠进萧泽幽深的眸底,惊散了萧泽的沉思。 他回过神来,同富贵问道:“皇后的药,断了有几日?” “回皇上,自景仁宫大火后,断了已有三四日了。” 萧泽心想,既然母后那边没有动作,就代表她们另有谋算。 “按皇后吩咐的去办。” 话毕,萧泽又同九思公公下令道:“九思,你同富贵去趟太医院瞧瞧那位谢太医。” 九思公公会意,领命同富贵公公去了太医院。 见到谢景初后,九思公公笑吟吟地同他寒暄起来。 “咱家看着眼生,谢太医想必刚入太医院没多久吧?” 谢景初谦和有礼地拱手回道:“回九思公公,在下是上个月入的太医院。” “难怪。” 九思公公笑了笑,转而语言婉转道:“皇上甚是忧心皇后娘娘的身子,自从皇后娘娘一年多前小产元气大伤,这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几乎都瞧了个遍,竟是没一个能把皇后娘娘的身子给调好的。” “整个太医院”五个字,九思公公念得极重。 话落,他侧眼瞧了瞧谢景初,和气笑道:“今日,望谢太医费心,能给咱们皇后娘娘的身子好好瞧瞧,配副灵丹妙药,好让皇后早日好起来,让咱们皇上也能少份担忧。” 谢景初面色无异地拱手躬身:“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九思公公眉头微挑,与富贵公公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摸不清这呆头呆脑的谢景初有没有听出他的话中意。 千禧宫。 “太医院谢景初拜见皇后娘娘,谨祝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温润如玉的声音坠入耳畔,听得甚是暖心。 夏时锦抬眸循声瞧去,只见一身墨蓝官袍的儒雅公子正跪在屋中。 他墨发盘卷,一枚白玉簪将其高束于玄色官帽之中。 干净利落的打扮,让那双清秀俊雅的眉眼便显得尤为的醒目吸睛。 眉是山峰聚,眼是水波横。 这书中世界的男子,倒是个顶个的好看。 “谢太医可擅长妇科?” 呼吸吐纳间,夏时锦隐隐闻到清幽微苦的草药香,想来是谢景初身上带的药香气。 谢景初始终低垂着头:“回皇后娘娘,微臣虽不敢说精通,但也是略知一二。” 富贵公公在一旁听着,心里犯起嘀咕来。 不是叫谢太医来诊病吗,怎么还问起懂不懂妇科了? “本宫今日叫你来,不是让你来诊脉的,是想命你这几日去给各宫妃嫔请个平安脉,然后将诊脉记录于送到本宫这里来。” 突然想起来什么,夏时锦又补充了一句:“婳妃和鹂妃除外。” 话落,她拿起案桌上的名单,起身走到谢景初身旁,将名单递向他。 “微臣定当竭力而为。” “退下吧。” 谢景初起身,拎着药箱退了几步后又顿在了那里。 他低头踌躇道:“微臣看皇后娘娘气色欠佳,不如,让微臣替你娘娘诊脉瞧上一瞧?” 夏时锦眼神清冷地瞥向富贵公公,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用了。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最清楚。” 书是白看的吗? 她当然知晓整个千禧宫和太医院都是别人的眼线。 有人想让她这个皇后死,又岂会给她留活路。 谢景初说她身子有病,要给她治,那他便是与柳太后作对;若说她身子无病,无须喝药,那他就是跟整个太医院的人作对。 左右也是用药理加害于她,药断了,一时半伙也死不了,何必给谢景初添麻烦。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赏了点银钱后,夏时锦便命谢景初退下了。 富贵公公将谢景初送出千禧宫后,紧忙命徒弟去勤政殿传话。 勤政殿内。 萧泽正与心腹大臣对弈、饮茶。 听到小太监来报,他蹙眉凝思,诧异、疑惑陆续在他眸中闪过。 “她传太医......竟然不是给自己诊脉?” 九思公公在旁亦是感到纳闷。 “是啊,皇后娘娘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谢,景,初。” 萧泽指腹轻轻摩挲着唇边,一字一字地念着那人的名字。 他问:“此人如何?” 九思公公心思细腻,今日去太医院时,便已打听了一番。 “回皇上,太医院院使禀言,此人医药世家出身,为人正直谦逊,且医术高明,行事也一向细致谨慎,唯性情略显木讷,寡言少语,待人接物上稍欠圆融通达之道。” “派人去查下谢景初跟安国公或者夏氏宗族,私下可有何来往。” 疑心使然,夏时锦吩咐谢景初给其他妃嫔每日请平安脉一事,萧泽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夏家人在后面给她出谋划策? 第16章 了解皇上 旭日东升,宫内的一天又开始了。 早春的晨光斜照,千禧宫也跟着染上了一层暖意。 眼见着殿门口的线香一点点燃到头,青烟萦绕,燃尽的香灰弯折断落,婳妃和如妃的身影仍未出现在千禧宫内。 无须夏时锦吩咐,富贵公公主动给婳妃和如妃记上了一笔。 无故不来,再扣月俸一两。 早安会开始前,夏时锦端正高座,扬声下令。 “各位妹妹,把横幅上的话齐声念一遍。”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邢贵人带头念得最是来劲。 “很好。” 夏时锦满意地颔了下首。 “今日早安会,本宫主要有三件事要讲。” “首先......” 夏时锦立刻端起了领导架子,起身走到衣桁架前,指着左上角的倒计时。 “从今日起,各宫妹妹要开始积极侍寝,为皇上开枝散叶。” “第一阶段的任务限期是九十天。” “在此,本宫再重申一遍,凡是在这九十天内有人怀上龙嗣,所有妃嫔皆有赏赐,且怀上龙嗣者便可晋升位份。” “而这九十天里,各宫妹妹要互帮互助,尽心尽力地侍奉皇上。” 夏时锦忽然严声厉色地强调道:“若是有人敢恶性争宠,给其他妃嫔使绊子,那就是与本宫,与皇上,与整个大商国为敌。” “一经发现或有人禀报,本宫绝不会姑息,直接将其打入冷宫。” “第二......” 夏时锦抬手示意,宫婢阿紫立马将她昨夜准备的“ppt”挂到了衣桁架上。 而富贵公公也特别机灵,未等夏时锦开口,自己主动将拂尘拱手送上。 两个助理眼里有活,当得非常不错。 夏时锦甩了甩拂尘,用手柄敲打了一下悬挂在身侧的宣纸。 “关于怀龙胎的一些注意事项。” “想必各位妹妹都听过麝香,这东西用久了会导致女子不孕不育,而有喜的女子接触了,也会滑胎小产。” “从现在起,在用香时要格外小心,凡是他人送的芳香之物,包括涂抹的胭脂水粉,最好都在问过太医后再用。” “第三,本宫安排了一位谢太医,会给各位妹妹做孕前调养。待有人侍寝后,他也会时常去给大家请脉,还希望各宫妃嫔能积极配合。” 该说的话说完了,夏时锦又命阿紫换上了另外一张纸。 宽大白纸上赫然写着“了解皇上”。 其实就相当于一种岗前培训。 只有充分了解顾客的喜好,才能很好地给顾客提供服务。 夏时锦给阿紫递了个眼神,阿紫转身又端来几个小福袋来。 福袋打开,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银瓜子。 夏时锦再次开口。 “温常在。” “嫔妾在。”温常在立马起身,微微欠了下身。 “你侍奉皇上时间最久,可否跟各位妹妹说说皇上不喜欢什么。” 温常在向来话少,许是自知出身卑微,总是抬不起头来。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低声慢语道:“皇上他......不喜欢太浓烈的香气,更喜欢茉莉、兰花那种花的清香。” “皇上他还不喜甜食......” 夏修宜也没个国公府嫡女该有的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皇上的这些喜好,本宫花点银子从宫里的太监、嬷嬷那里就能打听到,温常在还是说点有用的闺阁之事吧。” 温常在登时脸红过耳,微微颔首,喏声道了句“是”。 “皇上他......不喜冷,说女子抱在怀里温温软软的才好。” “所以,以前在王府服侍皇上时,天气凉时,嫔妾都是把手脚暖好了,才去服侍皇上的。” 温常在说到此处时,夏时锦瞥见虞嫔和鹂妃的眼底都闪过一抹嫉恨和轻蔑。 鹂妃的手更是用力地卷着帕子。 而不知情的温常在继续柔声言语着:“另外,皇上喜欢......” 说到此处,温常在难为情地将头垂得更低了。 “温常在倒是快说阿,皇上他还喜欢什么?”夏修宜催促道。 其他人亦是面色急切地期待着。 温常在嗫喏道:“皇上他.......他喜欢......” 她闭上双眼,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叫得好听的。” 众妃嫔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但却是神色各异。 邢贵人完全是当成了民间风月之事,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那怎么样算是叫得好听?还劳烦温妹妹示范下。” 这就有点过了。 夏时锦咳嗽了一下,给邢贵人递了个眼刀子。 她及时开口替温常在解围。 “这种事哪能示范,万事都该有个度,邢贵人回去私下研究去。” “左右是叫得婉转哀泣,惹人怜爱或者让人听者激动兴奋便是了。” 鹂妃亦是好奇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 心理上克服了羞耻感,接下来的话温常在说得便顺溜了许多。 “皇上喜欢......主动的,他愿意在下面。” 一些刚入宫的新人尚不懂房中之事,个个面露疑惑。 她们没听懂,可夏时锦听懂了。 说白了,萧泽就是个享受派。 夏时锦再次开口提点道:“就是你们在上面花枝乱颤,皇上在下面......” 说到此处,夏时锦也有点说不出口了,最后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句。 “龙冲九天。” 第17章 散会 “温常在真是甚懂圣心啊。” 鹂妃甚是不屑地白了温常在一眼。 她酸溜溜地贬低道:“不愧是通房丫鬟出身,术业有专攻,这男女之事,就是比我们这些高门贵女懂得多,也难怪皇上偶尔会惦念妹妹呢。” “虞嫔跟温常在同住仁和宫,莫不是也偷偷学了些?” 鹂妃这拈酸吃醋的劲儿,听得夏时锦听得恼火。 她将手中端的那盏茶重重地砸在茶桌上,震得殿内登时静默了下来。 火儿虽是冲着鹂妃发的,可鹂妃背后的大领导她还惹不起。 夏时锦只能对着一旁默默添香的富贵公公指桑骂槐。 “有完没完?” 她严声厉色地嗷了一嗓子:“差不多行了!” 富贵公公被吓得一激灵,添到一半的香都跟着洒了些在炉外。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夏时锦,怔了须臾,顿悟夏时锦这是凶给鹂妃看的,便恭敬地作揖退下。 “满殿的醋味都够熏人的,还点什么香?” 夏时锦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后,转头看向众位妃嫔时,当即换了副亲和面孔。 她眉眼弯弯,和颜悦色地讲起大道理来。 “通房丫鬟又如何?出身卑微又怎样?”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凡是能让圣心愉悦之人,在大商国的女子中,那便是佼佼者。” “纵然出身高贵,皇上若是不喜欢,可能也只配当个......暖床的。” “暖床的……“ 夏时锦笑意极深地看向鹂妃,一字一句地往鹂妃心窝里插刀子。 “那还不如通房呢。” 鹂妃听到“暖床”二字,当即就黑了脸。 想到自己每次侍寝时,萧泽从来不碰她,至今都未落过红。 那光躺在萧泽身旁的存在感,可不就是个暖床的嘛。 可这件事,除了柳太后外,鹂妃嫌丢人,从未对外人说过。 她面色狐疑地看向夏时锦,心想:这病秧子皇后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拿话羞辱她。 内心虽羞愤不已,可鹂妃也只能低头在那里偷偷咬牙切齿,吃了这哑巴亏。 鹂妃不想事情闹大,让全后宫的人都知道萧泽从来没碰过她的事,成为朝前朝后的大笑。 另一边,温常在抬起头看向夏时锦,水润润的眸眼中隐隐有感激之色。 在这宫里,所有人都瞧不起她。 头一次有人会替她说话。 打了个巴掌,夏时锦继而又给鹂妃塞个枣。 “鹂妃也别气馁。” 她信誓旦旦地鼓励道:“好好从温常在那里取经,日后,以鹂妃的贤良淑德和小意温柔,定能获得得皇上的宠爱。” 鹂妃一听“小意温柔”四字,那股火气莫名地便灭了半分。 她抬手正了下头上簪花,又理了下鬓角的发丝,腰板子挺得比方才还直。 夏时锦回头,冲温常在努了努下巴,温和笑道:“温常在继续说。” “另外,皇上他有个忌讳。” 新人们异口同声:“什么忌讳?” “皇上似乎不喜唇舌之亲。” 温常在犹豫了一瞬,又补充道:“也可能是嫔妾身份卑微,皇上才不想吧。” 是时,婉答应林尽染突然插了一句。 “想来不是姐姐出身的原因,皇上同妹妹亦是如此。” 这事儿…… 夏时锦听得甚是新鲜。 萧泽有这等洁癖之事,作者还真没交代过。 每每到了林尽染与萧泽酱酱酿酿时,作者都用省略号代替,省去了一万多字的细节描述。 为此,夏时锦没少声讨作者。 她就爱看那些,偏偏作者该写的不写,清水得不得了。 温常在又讲了些许萧泽的事后,夏时锦同阿紫递了个眼神。 当领导要适当地给些奖励,才有益提高员工的工作动力和对公司的忠诚度。 “温常在说得很好,今日真是辛苦,这两袋银瓜子,是本宫赏你的。” “嫔妾谢皇后娘娘。” 温常在接过沉甸甸的两袋银瓜子后,受宠若惊地冲夏时锦行了个大礼。 在婳妃身旁做小伏地这么久,除了挨打受骂,从未收过什么赏赐,她万万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这么大方地赏她。 就算有,也都是婳妃吃剩的、用剩的。 她虽得圣宠,可毕竟位份和出身在那儿,没有母家的帮衬,在这处处需要银子打点的宫里,日子过得甚是清苦。 温常在紧握着那两个小福袋,又偷偷地多瞧了夏时锦一眼。 话锋陡转,夏时锦提起了昨日给各宫妃嫔留的任务。 “昨日本宫让大家回去写的东西,可都写好了?” 邢贵人甚是积极:“回皇后娘娘,写好了。” 宫婢阿紫上前从各宫妃嫔手里将那些“个人履历”一一收了上来。 夏时锦接过,大致翻阅了一遍。 待翻到邢贵人的那份时,她眉头不由紧蹙。 狗爬字,还有许多圈圈...... 不够貌美,还是个文盲,诗书礼乐那更是没指望了。 夏时锦实在看不下去那乱趴趴的字,索性便开口问了:“邢贵人擅长什么?” “回皇后娘娘,嫔妾擅长行酒令、叶子牌、猜骰子,那都是跟我爹和左邻右舍练的。” “不是嫔妾吹,这三样,我那是赢遍上京西街无敌手。” 其他妃嫔闻言,纷纷低头捂嘴偷笑。 夏时锦看向邢贵人却是笑不出来。 邢贵人年幼丧母,父亲又在锦衣卫当差,时常不在家中,吃百家饭长大的她能长成这等活脱性子,还能识几个字、写几个字,已是难得。 想起前世近似的家庭背景,夏时锦便生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心思。 偏偏邢贵人特别煞风景地又道:“另外嫔妾还会养鸭喂鸡、杀鸭宰鸡,上树掏鸟蛋、养蛐蛐斗蛐蛐......” “行了。” 夏时锦的面色登时又憔悴了几分。 光屁股大好生养有何用? 萧泽能宠幸会掏鸟蛋的? 掏他的吗? 夏时锦身心疲惫。 突然好羡慕柳太后能躺平摆烂,在后宫里安闲自在地吃喝玩乐,没事念念佛经,装个慈悲善人。 要何时才能熬成太后退休呦? 夏时锦叹了口气,收回飘远的思绪,想着还是先苟过眼前的三个月再说吧。 她抬手一挥,只道:“散会!” 第18章 盲囊 各宫妃嫔离开后,夏时锦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了寝殿。 富贵说是要去内务府领些用的物件,殿内便仅剩阿紫与她。 夏时锦盖着黑熊皮毯子,侧卧在美人榻上休息,安安静静地看着阿紫坐在一旁缝香囊。 想起仍不把她当根葱儿看的婳妃和如妃,夏时锦有些头疼。 婳妃先不说,正是势头上,暂时还无法拿捏她。 如妃嘛...... “阿紫,你可知如妃和皇上因何吵架?” 如妃与萧泽吵架一事,是在女主林尽染入宫前,这部分书中自然没有交代过。 阿紫回道:“听如妃宫里的婢女说,起初是因皇上本答应要陪如妃过生辰,并留在宝华宫就寝的。偏偏婳妃那日在御花园里不小心坠湖,感染了风寒。” “皇上担忧婳妃娘娘,与如妃用膳用到一半,便去羽坤宫看婳妃了。” “这一去,皇上便没再回宝华宫,宿在了婳妃那里。” “次日,还有宫婢跑到宝华宫外面故意嘀咕,说前夜羽坤宫里叫了两次水。” “如妃对皇上情深意切,听了自会伤心、难过。” “事后,皇上去宝华宫看如妃,如妃便仗着年少时的情谊,跟皇上大吵了一架。” 夏时锦听后,频频咋舌,然后自言自语叹了一句。 “啧啧啧,渣男。” 阿紫没听懂,低下头继续给夏时锦赶制香囊。 另一边,刚下朝的萧泽在踏进勤政殿里时,莫名其妙地又打了个喷嚏。 “奴才叩见皇上。” 候在勤政殿外的富贵公公适时上前跪拜。 “起来吧。” 萧泽瞧也没瞧一眼,径直进入殿内。 富贵公公紧步跟上,将千禧宫内的事悉数说了一遍。 当听到富贵公公学到夏时锦那句“你们在上面花枝乱颤,皇上在下面龙冲九天”时,萧泽眸眼圆睁,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 是日,午后。 将各位妃嫔的“简历”整理归册,夏时锦又将各宫妃嫔的月信日子,单独罗列在一张纸上。 以此,她又倒推出每位妃嫔的最佳受孕期,然后按此排出侍寝轮班表来。 钱要花在刀刃上,萧泽的小蝌蚪们当然也要.....有卵用。 绝不能浪费。 三个月为限的“广育皇嗣”计划,她亲手抓。 一切都准备就绪,夏时锦叫来了富贵公公。 “去把敬事房的总管叫来。” 富贵公公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将敬事房总管李公公领到了千禧宫来。 “从今日起,各宫妃嫔侍寝一事,将由本宫亲自安排。”夏时锦言道。 李公公面露难色:“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的,夏时锦便猜到了个中缘由。 婳妃协管六宫,自然也会插手各宫妃嫔侍寝一事。 她若是看谁不顺眼了,便会寻个由头,让敬事房的人把那位妃嫔的绿头牌子给撤了。 而萧泽忙于朝政,他对绿头牌子有谁没谁,向来也是不在意的。 心情好了就去如妃那里;心情不好了,便去婳妃那里;偶尔兴起,便去最初教会他房事的温常在那里。 如今有了女主林尽染,萧泽专宠于她,日后更是没有其他妃嫔什么事了。 为了后位,为了保命,夏时锦不得不插这个手。 拿起案桌上的那枚玉雕镶金的凤印,她放在手里若无其事地摆弄着。 “毕竟,这凤印还在本宫手里不是?” 夏时锦态度强硬道:“婳妃若是有异议,就让她来寻本宫。” 李公公怯生生地朝夏时锦手中瞧了一眼,诚惶诚恐地请示道:“不知今夜的绿头牌,皇后娘娘打算撤掉哪位小主的?” 夏时锦未回答李公公的话,而是问他。 “重新做个绿头牌,需要多久?” “回皇后娘娘,这宫中小主的绿头牌,就算都重新做一遍,也不到半日。” 半日不到就都能做好? 夏时锦很是满意。 她唇角弯起,勾起的弧度透着几分狡黠。 “除了本宫以外,所有妃嫔的绿头牌各做五个,务必在傍晚时分送来。” “各做五个?” 李公公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夏时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嫌太少?” 夏时锦端着皇后的架子,冷着脸,煞有介事地作威作福。 “不若......就各做十五个?” 李公公讪讪摇头,紧忙领命退下。 “奴才这就去办,” 到了傍晚时分,李公公带着内务府的一名小太监,捧着一盒子的绿头牌,如约来到了千禧宫。 屏退太监富贵等人后,夏时锦命阿紫取来事先备好的香囊。 看着那满满一盒子的绿头牌,还有花花绿绿的一堆香囊,宫婢阿紫着实猜不出自己的主子是要做什么。 她迷惑不已,又好奇万分,最终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皇后娘娘,奴婢不懂,娘娘为何要弄这么多的香囊,又给各宫小主分别弄了五个绿头牌子?” 夏时锦一边在那一堆绿头牌里认真地挑挑拣拣,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阿紫的话。 “做盲盒啊。” 阿紫听得一头雾水,总感觉这问了还不如不问。 “恕奴婢无知,没能听懂主子的话?” 夏时锦笑了笑,“阿紫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异世界的市场营销方式,阿紫能知道那才不正常呢。 耐心地给阿紫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盲盒,夏时锦将鹂妃、文答应、魏常在的绿头牌子各挑出五个来。 为何选此三人,因为这三位刚好都在最佳受孕期内。 将十五个绿头牌子随机塞到了不同的香囊里,十五个“盲囊”就算做好了。 这每天都看名字翻牌子多无趣。 为了这三个月的子嗣计划,夏时锦决定给萧泽来点花样儿。 这叫什么? 这叫提高顾客的体验度。 作为公司或集团的高管,如何有效地向顾客推荐企业的产品或项目团队,用心很重要。 用心思了,那顾客的体验度便会好。 顾客感觉良好,那便会为他的满意而买单。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萧泽便是这后宫集团的顾客,后宫妃嫔则是她夏时锦带领的生育团队。 萧泽开心,才会心甘情愿地上交他的小蝌蚪。 心甘情愿做的事,那小蝌蚪的质量才能好。 以此类推,总之……都是好的。 第19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夜,勤政殿。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萧泽仍在批阅奏折。 二更的钟声从钟鼓楼那边传来,敬事房的李公公捧着木制托盘躬身进殿,走到了九思公公的身侧。 九思公公默契转身,正要从李公公手中接过那绿头牌的托盘时,却因花花绿绿的香囊看愣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九思公公紧着眉头小声质问。 “回九思公公,这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敬事房的李公公按照夏时锦所言,一字不漏地小声学道:“皇后娘娘说,皇上夙兴夜寐,忧心国事,实在辛劳。这前朝之事帮不上忙,便想在这日常琐碎之事上,给皇上添点情致和乐趣,来帮皇上排忧解愁,博君王一乐。” 九思公公用拂尘的手柄指着那些香囊,又问:“那跟这绿头牌有何关系,皇后娘娘又为何擅自做主,把绿头牌都换成了香囊?” 李公公笑着言语。 “九思公公有所不知,这正是皇后娘娘的用心之处。” “皇后娘娘还特意给这些香囊想了个叫法,叫‘盲囊’。” “所谓盲囊,就是将各宫小主的绿头牌子随机放在香囊里,在不知哪个香囊里放了哪位小主牌子的情形下,由皇上随意抽选,是为盲抽。” “而皇上抽到哪位小主,便由哪位小主侍寝。” “皇后娘娘说这样充满了未知性和期待感,皆由缘分所定,也不失为一种情趣,愿皇上能喜欢。” 九思公公听了,眉间的不满散去,不禁一笑。 “皇后娘娘,还真是费心思了。” 李公公附声道:“那自是当然。” “皇上......” 九思转身欲要请示萧泽的圣意,而萧泽早已闻言起身,走到了九思的身侧。 他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香囊,唇角一侧斜勾,冷冷地嗔笑了一声。 随手捡了个香囊,萧泽将其就着烛火点燃。 香囊是绸缎而制,遇火便燃,片刻不到,里面的绿头牌子便显露出来。 修长且骨相极佳的手指将香囊撤掉,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炭火炉里。 萧泽手握那个绿头牌子,“鹂妃”二字,赫然闯进在场三人的眼底。 九思公公在旁忍不住赞了一句。 “皇后娘娘的奇思妙想,当真有趣。” 萧泽剑眉轻挑,不屑道:“奇思妙想?怕只怕,咱们的皇后耍的是歪心思。” “九思。” “奴才在。” “把这些香囊都打开。” 九思公公领命,与李公公当场将香囊一一打开。 结果…… 五个鹂妃,五个文答应,五个魏常在...... 九思公公和李公公看了,沉默了。 萧泽看了,被气笑了。 夏时锦美滋滋地刚要躺下睡养生觉时,收到了萧泽的传唤。 去勤政殿的路上,她便猜到,保不齐是那十五个盲囊都被萧泽给拆开了。 盲盒的魅力就这么大? 非要一口气都拆了? 到了勤政殿后,萧泽指尖敲打着桌面上的一个绿头牌,沉声同她质问。 “当皇后这么久了,难不成......还不知何为欺君之罪?” 夏时锦无法苟同。 这怎么能是欺君之罪呢? 盲盒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买十个,可能十个都是一样的,玩的就是这个概念。 萧泽这个土老帽儿,啥都不懂。 不过,一部分甲方确实如此,啥都不懂,却喜欢在项目进行中指指点点,瞎挑毛病、乱提意见。 而如何说服甲方爸爸,那就要靠项目经理人的能力了。 夏时锦一脸从容地看向萧泽,开始为自己辩解。 “皇上为何认为这是欺君之罪?” 萧泽再次抬眸,那双黑眸狭长锋锐,里面满是天家的威严和肃杀之气。 “借香囊遮掩,换掉其他妃嫔的牌子,只留这三人由朕来抽,还故意做成十五份来瞒天过海,难道不是欺君之罪?” 夏时锦理直气壮地反驳。 “李公公可有跟皇上说过,这香囊里的绿头牌子都是不一样的?” 萧泽半垂眸眼,冷冷地看着夏时锦,片字未言。 夏时锦转眼看向李公公:“本宫交给你这些绿头牌子时,可有说过?” 一旁的李公公怯声接话:“皇后娘娘并未说过。” 瞧了一眼九思公公和萧泽的眼色,李公公又苦笑道:“可皇后娘娘也没说过,这绿头牌子里面只有三位小主的啊。” 夏时锦继续辩解。 “若臣妾事先说过这十五个香囊里是十五个妃嫔的名字,那的确算是欺君之罪。” “可臣妾并未说过,而是皇上在看到这十五个香囊时,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才认为这十五个香囊里分别装了不同妃嫔的牌子。” “且,这是臣妾为了给皇上舒心排忧,特意花心思安排的娱乐之事。” “既然是娱乐,那便是一种游戏。而游戏的规则,自然是由设计游戏之人来定的。” “这既然称为‘盲囊’,玩的乐趣就在于未知性、意外性和期待感,今日臣妾放了三个人的牌子,明日臣妾还可能放五个人的牌子,后日还可能放十五个人的牌子。” “既然是游戏,为何就一定要中规中矩地放十五个不同的绿头牌子呢?” “那岂不是失了游戏的意趣,而皇上每日都以一种方式翻后宫妃嫔的牌子,难道就不觉得乏味单调吗?” “偶尔换换法子,反而会增添一些新鲜感。” 话落,夏时锦从怀里抽出一张宣纸,用力抖开。 白纸黑字,鲜红的国玺凤印,正是夏时锦劝萧泽签下的那份“合同”。 她身子弱,说起话来虽然有些喘,可字字都带个一股硬气劲儿。 “都说圣上金口玉言,一诺千金,皇上莫不是忘了,近三个月内,各宫妃嫔侍寝事宜,皆交由臣妾与敬事房来安排,皇上只管配合。” “......” 萧泽看向夏时锦手中的那张宣纸,这才记起自己也有一份。 只是他没当回事,随手扔到炭火盆里给烧了。 此时此刻,萧泽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虽设想过夏时锦会想些花招,来安排妹妹夏修宜侍寝一事,却万万没想到她是这么玩的。 牌子确实是由他来翻,这看似主动权都在他手上,实则全由夏时锦掌控。 且她狡辩得又有理有据,这欺君之罪还真安不到她头上。 今夜一事,反倒显得自己无事生非,鸡蛋里头挑骨头,白白辜负了她这个皇后的一番心思。 拇指拖着下颌,修长冷白的食指自然而然地抵在唇边,萧泽眸眼幽深地盯着夏时锦瞧了片刻。 忽而,他低头轻笑出声。 不得不说,一场大火,倒是把夏时锦烧得有趣起来。 以前的闷葫芦都会忽悠人了。 见萧泽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的茶盏润喉,夏时锦试探性地给萧泽搭了个台阶下。 “既然皇上把盲囊都拆了,不如......就让鹂妃她们三个,一起来?” 九思公公和李公公听了,目瞪口呆。 大商开国元祖都没敢玩过这么花儿的。 如今的皇后娘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20章 阵亡 而萧泽也因夏时锦的那后半句,一口茶水没咽顺,被呛得咳嗽了好半晌。 “皇上。” 九思公公紧忙地上前替萧泽拍背,“要不要传太医?” 萧泽摆手,示意不用。 锐利的目光冷冷刺向夏时锦。 他咬字叱责:“荒唐!” 荒唐? 夏时锦差点没憋住,情绪外露,嘲笑出声。 纳了那么多妃嫔,让三个人一起给他侍寝,却就斥责她荒唐? 萧泽他又当又立,才是荒唐。 心中虽有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夏时锦却仍陪笑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都可,三个妃嫔一起侍寝又如何?” “这天气冷寒,正好一个给皇上暖脚,一个给皇上暖背,一个给皇上暖怀,简直再好不过的了。” “若是睡不着,四个人还可以一起打打叶子牌。” 夏时锦话音落后,勤政殿内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萧泽黑着脸,盯着夏时锦瞧了半晌,阴沉沉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垂眸,拿折子,继续翻阅。 他冷声同九思公公吩咐:“送皇后回千禧宫,明日记得传太医,给皇后看看脑子。” 夏时锦垂着头,不服气地偷偷白了萧泽一眼。 她这脑子,背过元素周期表,算过数列微积分,懂得牛顿三大定律,知道爱因斯坦相对论,记过唐诗宋词三百首,学过国际鸟语abc...... 随便切块脑子下来,都比他萧泽智能又高端! 该看脑子的是他。 怕是早已精虫上脑。 ...... 待九思公公回到勤政殿后,见李公公还为难地站在殿外候着,他谨慎同萧泽请示。 “皇上,今晚侍寝一事......” “就按皇后说的来,三个人都传到朕的养心殿。” “......” 九思公公反应了一会儿,应道:“奴才这就去传。”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内。 萧泽随意披这一件绣有金龙的玄色长袍,带着一身水汽,长发半披半束地推开了寝殿与浴室间的隔门。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道轻柔温婉的声音同时响起。 美人佳丽皆穿着春光尽显的轻纱罗裙,一举一动间,殿内暗香浮动。 萧泽瞧也没瞧那三人,拖着迤地长袍,神色淡漠地从三人身旁踱步而过,在龙榻边上长腿大开地慵懒坐下。 他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端的自是一副恣意倦怠的风流之态。 “会下叶子牌吗?”萧泽冷不丁开口问道。 文答应和魏常在都是刚入宫的新人,第一次侍寝,两人难免紧张。 一个被萧泽的天子之威吓得快抖成了筛子,一个则紧张得尿意绵绵。 唯独鹂妃倒是一脸的从容淡定。 她反应了一会儿,夹着嗓子轻声细语地回道:“回皇上,臣妾会。” 命九思公公取来叶子牌后,萧泽将其交给鹂妃三人。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慵懒地侧卧在龙榻之上,饶有兴致笑道:“胜者留下,若再能赢朕,今夜便留下侍寝。” 虽说鹂妃也弄不懂,皇上今晚玩的是哪出戏,但她绝不想浪费这时隔数月的侍寝机会。 看了眼身后的两名新人妹妹,鹂妃暗自偷笑,心中自信满满。 今晚侍寝之人,必定是她。 而文答应和魏常在亦是有颗玲珑心思,自知不好得罪鹂妃和太后,乃至她们后面的柳氏宗族,互相递了个眼神后,暗中给鹂妃放水,陆续退出了养心殿。 鹂妃拿着叶子牌,含情脉脉地看着萧泽。 烛灯的映衬下,平日里冷寒威严之气减弱,倒又多了几分公子温润如玉的俊美。 不经意的,目光扫过那衣袍下露出的胸膛和纹路分明的腹肌。 鹂妃朱唇轻抿,羞得红了脸。 被美色迷得恍了神,鹂妃这一局叶子牌也打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直到萧泽的一声“朕赢了”,鹂妃的头脑才清醒过来。 “皇上......” 鹂妃眼巴巴地看向萧泽,端的是楚楚可怜的撒娇之态。 “只是游戏而已,皇上不会真要让臣妾走吧?” 萧泽抬手摆弄鹂妃的耳垂,笑得恣意又风流。 他声音倦怠微磁,眼神深邃迷人,迷得鹂妃只觉得心都要化。 “用皇后的话来说,游戏玩的就是情趣,等鹂妃的叶子牌何时能赢过朕,朕便留你侍寝。” ** 次日。 千禧宫,早安会。 夏时锦在听到萧泽招鹂妃三人去养心殿打叶子牌时,也颇为意外。 没想到萧泽竟然真照着她提议的去做了。 就说他又当又立吧。 前脚让太医给她看脑子,后脚还不是传唤了三人去侍寝。 可在听到昨夜侍寝三人小分队一律“阵亡”时,她惊得差点没闪到舌头。 “输......输了?” 三个人都没赢过皇上一个人? 文答应看向情绪低迷的鹂妃,喏声惋惜道:“本以为鹂妃姐姐叶子牌打得好,能赢过皇上的......” 无须多问,夏时锦也听出了文答应的话中意。 文答应和魏常在位份地,相当于公司的底层职员。 当下属的,哪有不给领导留颜面的。 昨夜,定是文答应和魏常在故意输给鹂妃。 可没想到鹂妃却也是个不争气的。 宫斗不行,要靠太后。 那打个叶子牌,都不行吗? 业务技能如此之低...... 夏时锦恨铁不成钢,用力拍了下茶桌,震得茶盏都蹦了一下,发出瓷器碰撞时的轻微声响。 她压下让她们回去写检讨的冲动,看着鹂妃三人开始说教。 “身为侍奉皇上的妃嫔,连个叶子牌这么基本的技能都不行,如何能讨得皇上的欢心,获得恩宠?” “今日回去复盘一下叶子牌为何会输。” “尤其是鹂妃,两位妹妹把这么好的侍寝机会都让给了你,更应该好好思考下这次为何就输给了皇上,琢磨下次如何赢过皇上。” “各位姐妹也不要置身于世外,回到各自宫里,都要找人好好练练叶子牌,免得以后皇上拿叶子牌卡你们。” 第21章 战书 待遣退各宫妃嫔后,九思公公来到千禧宫传话。 “皇上让我给皇后娘娘带句话,说鹂妃叶子牌打得太差,什么时候长进了,什么时候再挂她的绿头牌子。” 夏时锦回头看了眼木架子上挂的倒计天数。 刚出师,十二名待孕妃嫔就被刷掉一名? 萧泽这是明摆着与她作对。 妃嫔侍寝、孕育皇嗣,哪一件不是对萧泽好的事。 夏时锦想不明白,萧泽他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当真是圣心难测。 夏时锦闭眼,试图压制心里涌起的那股火气。 再睁眼时,她笑意温和地看着九思公公:“皇上真是惯会逗弄我们这些妃嫔。” “侍寝而已,跟叶子牌打得好不好,又有何关系?” “且鹂妃对皇上情深意重,又是柳太后的侄女,皇上又何必拿叶子牌来打趣鹂妃。” 九思公公亦是躬身陪上笑脸。 “咳,这千金难买皇上一个乐意。” “皇上觉得有关系,那便是有关系。” “再说,圣意不可揣测,奴才也说不上缘由,回不了皇后娘娘的话,还请娘娘恕罪。” 夏时锦皮笑肉不笑:“九思公公所言极是。” ...... 羽坤宫。 婳妃听完敬事房李公公的话后,笑得是花枝乱颤。 “鹂妃啊,鹂妃啊......” “好不容易盼来的侍寝机会,就这么让你给输没了。” 一口气,她叹得特别舒心,手握玉推,轻轻地按摩着脸颊。 然后又幸灾乐祸地笑道:“本宫都要同情她了呢。” 李公公领了赏银退下后,在旁给婳妃按摩的如烟问道:“看样子,以后侍寝之事,皇后娘娘是要着手管了,娘娘就打算坐视不管吗?” “不急。” 婳妃本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惬意模样,眼神却变得愈发的狠辣。 “左右是个活不久的人,就让她在死前再蹦跶蹦跶。” “且有她插手,正好也灭灭那个婉贱人的风头。” 婳妃这般捡了个乐,鹂妃却在福寿宫里哭哭啼啼。 “行了,别哭了,哭得哀家心烦。” 柳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一旁的佛珠,略有些烦躁地捻着珠子。 “平日里抢不过婳妃也就罢了,这侍寝的机会都送到嘴边了,你怎么还能给丢了呢?” “姑娘家家平日里打的叶子牌,你说说你......” 说到气头上,柳太后伸手指着鹂妃嗔怪道:“怎么就能输给皇上呢?” “姑母......” 鹂妃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昭儿昨夜本来是要赢的,可都怪皇上过于俊美,害得昨日嫔妾看得惶了神。” 柳太后气不顺,恨铁不成钢地剜了鹂妃一眼。 “做事沉不住气,脑子又转不过婳妃,打个叶子牌都能输给男人,如今,连那好拿捏的受气包皇后都比你争气了。” “早知你如此没用,当初哀家还真不如让你那庶出妹妹入宫了,至少比你长得俊俏且伶俐。” 鹂妃起身走到太后身前跪下。 “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昭儿定会练好叶子牌,不会再让姑母失望。” 闻言,柳太后气得哭笑不得,看着鹂妃是欲语还休。 无声张了几次嘴,最后摆了摆手,只道:“罢了,罢了!回去练你的叶子牌去吧。” 是日,夜里。 敬事房的李公公按照夏时锦的要求,只放了两个盲囊在托盘上。 萧泽瞧了一眼,将两个盲囊都拆了。 李公公会意,把魏常在和文答应都送到了养心殿。 千禧宫内,夏时锦一直未睡。 待到了亥末时分,她终于等到富贵公公回报。 “启禀皇后娘娘,养心殿里今晚又打起了叶子牌,先是魏常在赢了文答应,后是皇上赢了魏常在,现下......皇上已经自己睡下了。” “……” 就这么水灵灵地又输了? 夏时锦被萧泽给激出了血性。 她就不信了,后宫这么多的妃嫔,就没一个能赢他的。 翌日清晨。 各宫妃嫔例行来请安。 夏时锦目光灼灼地看向邢贵人。 “邢贵人。” “嫔妾在。” “若本宫没记错,邢贵人很擅长打叶子牌。” 邢贵人一下子便听出了夏时锦的用意,满眼期待地点头道:“回皇后娘娘,嫔妾那是打遍西街无敌手。” 如此,最好。 虽然邢贵人的最佳受孕日子是过几天,但夏时锦等不及了。 不争蝌蚪,她得争口气。 今晚,邢贵人必须上。 夏时锦即刻下了决定,当着众妃嫔的面儿,替邢贵人写了封“请战书”,并命富贵公公送去了勤政殿。 开完早安会,各宫妃嫔本该各回各宫的。 今日,却都留在了千禧宫。 众人一边喝茶闲聊,一边陪着夏时锦与邢贵人等萧泽那边的消息。 夏时锦心里明净得很。 这后宫集团的侍寝团队,还谈不上团结二字。 只不过是作为女人,都有颗八卦、爱吃瓜的心。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千禧宫内的茶水都填了几波,瓜子、花生和茶点都上了两波。 夏时锦估摸着这时候萧泽该是下朝了。 又等了半炷香,九思公公拿着那张“请战书”来到了千禧宫。 富贵公公上前接过,转身又递给了夏时锦。 夏时锦急切展开。 好奇心重的鹂妃和虞嫔,以及邢贵人,都扯着脖子瞧她手中的请战书 只见宣纸的左侧空白之处,一个大“准”字如黑龙舞动,笔锋凌厉且气势磅礴。 夏时锦弯唇一笑。 萧泽应战了。 邢贵人也从夏时锦的神情中看到了答案。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手拍着心口,高兴得不知所措,也紧张得不知所措。 “哎呀!” 一想到自己今晚终于能开荤了,邢贵人就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哎呀”、“哎呀”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一句像样儿的话来。 “哎呀,我终于能侍奉皇上了。” 虞嫔就看不上邢贵人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咋呼样子,更见不得昔日不如她的人也要被皇上临幸。 于是,她轻轻哂笑了一声,给邢贵人的那股激动劲儿泼了盆冷水。 “邢贵人未免高兴得太早了,能不能赢过皇上,那还未必呢。” “西街的那些市井之人,岂能跟天子比。” 邢贵人恨恨地瞥了虞嫔一眼,撇了下嘴,没搭理她。 心里却想着:等着瞧。 第22章 邢贵人备战 夜里,夏时锦将邢贵人传到了千禧宫,命宫婢嬷嬷好好地给她捯饬了一番。 邢贵人虽非美人,却也不丑。 落落大方的一个人,虽壮实了点儿,却也生得干净清秀。 只不过,许是父亲是武夫出身,养得她的身上若有似无地带着点...... 啧,夏时锦不知该如何形容是好。 说得好听点,算是带着点儿江湖儿女的侠义之气。 说得难听点,就是言行举止间,总有那么一点点匪气。 邢贵人只知道东西好,便什么都往头上插,却全然不顾是否与身上的衣衫罗裙相得益彰。 “去给邢贵人找身颜色素雅点的衣裙来。” 夏时锦时不时在旁吩咐。 “把邢贵人头上的金钗都取下,改个简单的发髻,再把本宫的点翠银簪取来插上即可。” 看到邢贵人耳朵上那金灿灿的耳饰,还有脖子上套的大金璎珞,夏时锦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这是去侍寝,还是要去跟皇上炫富呀。 打扮得这么高调做什么,也不怕皇上跟她干柴烈火时摘着费事。 “璎珞取掉,耳饰也换成珍珠的。” “眉毛再修一修。” ...... 临了,夏时锦又亲自给邢贵人化了淡妆。 “不愧是皇后娘娘,品味就是好,邢贵人这身打扮啊,瞧着可比平日里要清婉贵气得多。” 宫婢和嬷嬷们在旁频频称赞。 “邢贵人今晚俊的嘞。” 邢贵人对着铜镜左照又照,亦是对自己这身打扮甚为满意。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手可真巧,这妆画得比婳妃还要好看。” 夏时锦歪头端详着邢贵人,却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站得时间久了,这破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夏时锦走到美人榻前坐下,把邢贵人叫到身前后,又命阿紫将朱砂和毛笔取来。 笔尖沾染朱砂,夏时锦提笔在邢贵人的眉间画了个四叶草的花钿。 邢贵人就跪在美人榻前的木台上。 她仰着面颊,一动不动,安静如斯地任由夏时锦一笔一笔勾画着。 看着看着,邢贵人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她眼底泛红,染上了一层水雾。 “嫔妾的娘亲死得早,家里又没个长姐,以前每每看到左邻右舍的姐姐们出嫁,都会有娘亲帮着梳头打扮,别提多羡慕了。” 邢贵人抽了抽鼻子,继续矫情。 “今夜也算是嫔妾的大日子,能有娘娘给嫔妾梳妆打扮,也算是了却了嫔妾心中的一大憾事。” 夏时锦美眸低垂,与邢贵人对视了一眼。 她面色无变地懒声打趣。 “反正都叫本宫娘娘了,邢贵人若想要个娘,也不是不可以,顶多就是少叫一个字的事儿,好办!” “......” 邢贵人眸中的那点水汽登时散了个干净。 她唇角抽了抽,不拘小节地用手背蹭了下鼻涕。 许是觉得跟夏时锦亲近了,邢贵人清了清嗓子后,说起话来便也没那么拘谨了。 “娘娘比我小三岁,怎么还好意思占嫔妾的便宜。” 夏时锦笑了笑,未言语。 邢贵人盯着夏时锦打量了片刻,心生感慨。 “说句皇后娘娘不爱听的,娘娘善良亲和是好,那也不能太和善了。” “那以前,婳妃都要踩到娘娘脑袋瓜子顶上了,娘娘还跟个鹌鹑似的,处处忍让,看得嫔妾在旁边都跟着干生气。” “但娘娘自从景仁宫大火醒来后,真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好!” “现在才像个皇后样儿,看看这气场,看看这几日的做派,就是一国皇后该有的气场和魄力!” 邢贵人的马屁真是说拍就拍,夏时锦被哄得浅浅一笑。 可她内心却突然警醒。 除了萧泽、邢贵人,想必这后宫的人都察觉到“夏时锦”的性子变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日后被有心之人利用,可能会多出不少麻烦。 借她人之口,润物无声地打消宫里人的疑虑,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邢贵人是个碎嘴子的,平时最喜欢跟各宫妃嫔、嬷嬷和宫婢们闲聊。 于是,夏时锦便想了些说辞。 她语气坦然地同邢贵人道:“鬼门关前走一场,你走,你也变。” 觉得说服力还不够,继而又补充了两句。 “本宫也是大难不死后才看清了一些事,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既然老天爷不让本宫死,本宫便该换个活法。” “且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断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唯唯诺诺,低调做人。” 邢贵人极力认同。 “娘娘能这么想就对了,就该硬气起来,绝不能让那些贱人蹬鼻子爬脸。” 适时,夏时锦利落收笔:“画好了。” 邢贵人好奇地拿起铜镜照了照,“这是什么花钿?” “四叶草,也叫幸运草。” 夏时锦看着邢贵妃,眸眼晶晶亮地笑道:“希望今晚能给邢贵人带来好运,赢了皇上,沐浴龙恩雨露。” 邢贵人羞答答地低下头,用力抿着双唇,身子不自然地扭捏起来。 夏时锦又将邢贵人打量了一番,觉得一枚银簪终是寡淡了些。 邢贵人今晚穿了件水蓝色的衣裙,又便命阿紫找来一条月白色的丝带,亲自系在了邢贵人的发髻上。 简单简单的蝴蝶结下,长长的发带垂落。 若有风拂过,便有飘逸温婉之感。 一动不动站在的眼前邢贵人,此时再看,竟是比方才淑女文雅了许多。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不比鹂妃好看多了? 邢贵人刚开口要说什么,却被夏时锦及时抬手压唇制止。 “别说话。” 夏时锦语重心长地劝她。 “安安静静地去养心殿,安安静静地陪皇上打叶子牌,能不开口,就别开口。” 养心殿外。 将邢贵人送进去后,夏时锦便一直在殿院的大门外守着。 只有听到邢贵人侍寝的消息,她才能安心地回去睡觉。 等了没多久,便听宫道的另一侧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轿辇的吱呀声。 夏时锦循声望过去。 借着夜色和那些太监们提的宫灯,她瞧见了从夜色里朝她而来的人。 是鹂妃。 待人走下轿辇请安,夏时锦问道:“鹂妃怎么来了?” “嫔妾睡不着,就想着夜里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瞧瞧邢贵人能不能赢过皇上。” 于是,一人等,变成了两人等。 不多时,宫道另一侧又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循声看去,是魏常在和文答应也赶来瞧热闹。 于是,又成两人等,变成了四人等。 等着等着,虞嫔、温常在也来了。 养心殿外,一时间站了一排的吃瓜群众。 第23章 真是好样的 夏时锦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冷眼盯着紧闭的殿门。 身后的各宫妃嫔越聚越多,纷纷交头接耳地小声闲聊着。 “也不知邢贵人能不能行?” “邢贵人若是行,以后咱们就拜她为师,没事凑到一起,好好学学如何打叶子牌。” 鹂妃听了不服气。 “皇上是何许人也,邢贵人那种小户人家出身的粗鄙之人,怎能赢得过。” “可是邢贵人说,她赢遍西街无敌手啊。”有人替邢贵人言道。 虞嫔在旁附声笑道:“那也得看赢的是谁啊,若邢贵人赢的都是阿婆阿公们,那可就不好说了。”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等了两柱香后,殿门应声从内被人打开。 见到九思公公出来了,夏时锦眼底立即浮出两抹笑意来。 可眼见着九思公公身后又跟着一个人出来,她眼底的笑意便僵在了此刻,随即又退却。 那不是邢贵人,还能是谁。 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夏时锦紧步上前:“输了?” 邢贵人低头不语。 夏时锦又问:“邢贵人不是跟本宫拍胸脯说最擅长打叶子牌,还赢遍西街无敌手吗?” 九思公公在旁替她答道:“本来邢贵人是赢了的。” 夏时锦甚为不解。 “那为何......” 九思公公看向邢贵人,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可在最后,却被皇上发现......她出老千。” “......” 夏时锦听到那“出老千”三个字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差点被邢贵人给气出脑梗来。 九思公公讪笑道:“皇上说了,邢贵人这属于欺君之罪。” 众妃嫔闻言,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心不已的。 夏时锦亦是发了一瞬的懵。 欺君之罪,轻则降位份、入冷宫;重则白绫、毒酒、匕首,三选一。 可九思公公一个“但”字,瞬时又让夏时锦安下心来。 “皇上说了,念邢贵人是初犯,其父又曾护驾用功,这次便免了她的死罪。” “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次便罚邢贵人一个月月俸,另外撤掉她的绿头牌,不得再入养心殿侍寝,回宫好生思过。” 要重点培养的员工,第一轮便战损,真真是出师不利。 夏时锦不失礼节地回了一句:“皇上圣明。” 九思公公躬身回了下礼。 “另外,皇上还让奴才给皇后带句话。” “皇上说,若有其他小主还想请战叶子牌,今夜尽管送到养心殿来,皇上随时候着。” 抬眼看向夏时锦身后的那一群妃嫔,九思公公笑了笑。 “正好各宫小主都在,也免得皇后娘娘派人去一一询问了。” 夏时锦微微颔首,转身看向众妃嫔。 原本是为了给萧泽开枝散叶搞的噱头,现在倒好,搞成了叶子牌竞技大赛。 她无奈地扬声问道:“有哪宫妹妹愿意进去一试?” 除了鹂妃、魏常在和文答应外,刚入宫的新人们眼中皆是一亮。 侧眸偷偷观察其他人的表情时,各自在心中盘算着。 就算不能留在养心殿里侍寝,可若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混个眼熟,那也是好的。 “嫔妾愿意一试。” “嫔妾也愿意一试。” ...... 陆续有人站出。 是时,九思公公笑吟吟地提醒道:“皇上可还说了,赢了的自然有赏,可输了的可是要受罚的。” 虞嫔问:“罚什么?” 九思公公摇头笑道:“这皇上可没说,想来是要看皇上那时那刻的心思吧。” 夏时锦在旁提点了一句。 “没把握的就不要逞强,免得得不偿失,像邢贵人一样落个撤牌子的下场。” 站出来的那几位新人登时怂了。 看了看彼此,眼睛提溜转了个来回后,便又都退了回去。 最后仅剩林尽染站在前面。 “嫔妾想进去一试。” 林尽染昂首挺胸,自信于她笑意温婉的眼中流溢而出。 夏时锦点头准允,心中暗叹:不愧是女主。 “那就请婉答应跟咱家进去吧。” 九思公公冲着殿门甩了下拂尘,做了个请的手势。 养心殿的大门再次重重关上。 被隔在养心殿外的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邢贵人,有嘲笑的,有鄙视的,有同情的。 夏时锦此时也被气得没了脾气。 鹂妃在后面笑得最是张扬,忍不住调侃起邢贵人来。 “敢情,邢贵人是靠出老千赢遍西街无敌手的啊。” “哎呦喂,真是笑死个人了。” “看邢贵人这吹牛的本事,你家之前养的牛......”,虞嫔笑得头上步摇轻颤,话说到一半,她随手扬了下帕子,大声讥笑道:“怕是都上过天吧。” 众人哄笑一片。 夏修宜也跟着在一旁起哄。 “亏皇后娘娘还给邢贵人打扮了一番,谁知竟是这般不争气的,倒白费了我长姐的一番好意。” 同为贵人,邢贵人不惯着夏修宜。 她没好气地回顶。 “你行你上啊。” “我是辜负了娘娘的厚爱,但这也不能全怪我,那谁能知道皇上眼睛那么贼啊,我那牌藏得......” “行了!”夏时锦叱喝打断。 手指隔空点着邢贵人,她想说点什么,一时间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反思自己出老千儿的事儿,还在这儿怪上皇上了。 夏时锦憋了半天,只能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句:“邢贵人......你真是好样的!” 邢贵人扑通跪地:“皇后娘娘恕罪,嫔妾知错了。” 夏时锦恨铁不成钢,气道:“给本宫一边儿站着去。” 在贴身宫婢的搀扶下,邢贵人跟个鹌鹑似的,起身退到了一旁。 一众人继续说说笑笑,等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养心殿的门再次被人从内打开。 见九思公公独自提着灯笼走了出来,夏时锦心里便有了答案。 “婉答应可是赢了?” 九思公公点头笑道:“赢了。” “这么快?”众人异口同声。 九思公公回道:“这婉小主聪慧灵动,没几招就赢了皇上,皇上心情大悦,不仅让婉小主留下侍寝,还下了口谕,封婉小主为常在。” 鹂妃不服气地嘟囔道:“小狐媚子的勾人手段,还真是了得。” 有人也小声嘀咕道:“这么快就赢了,怕不是皇上故意放水输的吧。” 这还用说嘛! 夏时锦侧身而立,隔着大敞的红色宫门,朝夜色下的养心殿遥望过去。 映照在窗上的烛光一点点变暗,两道缠绵的影子倒下,窗的那一边便彻底黑了下去。 不愧有女主光环,牛逼! 夏时锦不得不服。 她冷声道:“回宫!” 第24章 一击即中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夏时锦算是明白了萧泽的心思。 一国之君,向来只有他想选谁就选谁的份儿,岂能轻易任由他人掌控、牵着鼻子走。 而她偏偏耍小聪明搞什么盲囊,来挑衅天子之威,在无形之中左右帝王的选择。 萧泽心情不悦,自是要跟她对着来。 可是,夏时锦越挫越勇。 萧泽这匹种马,她驯定了。 次日。 千禧宫正殿里挂的倒计时,又被夏时锦撕掉了一页。 距离太后给的期限,还剩八十七天。 盲囊这招既然无法收买顾客的心,那就换个别的方式。 亥正时分。 夏时锦亲自带领敬事房的李公公,来到了勤政殿。 萧泽闻声掀眸扫来,喉咙里轻哂一声,戏谑意味浓厚。 “怎么,莫不是皇后想侍寝?” 夏时锦装出一副为萧泽着想的贤惠模样。 “臣妾身子羸弱,实在不敢妄想侍奉皇上,若一不小心将病气染了圣躬,那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今日臣妾前来,是因想了新玩法,以盼能博圣心一悦。” 话落,她转身同在殿外待命的李公公和富贵公公下令。 “搬进来吧。” 李公公和富贵公公闻声,立即将夏时锦命人今日赶制出的物件搬到了殿中。 三脚木架上固定着一个木制大圆盘,而圆盘上又分成十五个扇形,每个扇形内都写着一名宠妃的名字。 萧泽瞥见那物件时,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唇角微微一挑,勾起一抹玩味来。 夏时锦......真是愈发的有趣了。 年轻帝王眉头微挑,饶有兴致地笑问:“何意?” 夏时锦轻轻一推,大圆盘便丝滑地转了若干圈。 幸运大转盘的表妹版——侍寝大转盘。 这波营销,夏时锦势在必得。 她敢肯定,萧泽肯定没玩过。 不仅他没玩过,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这么玩过。 这是什么? 这就是商品包装,用创意和惊喜来吸引并留住客户的脚步。 而后宫的姐姐妹妹们便是她要推给萧泽的......商品。 嗯...... 这么说,夏时锦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拉皮条的,忒不道德。 可没办法,人在其位必要谋其职。 谁让她穿成了六宫之首,干的就是要给皇上源源不断地纳妃、送美人。 这么一想,夏时锦又心安理得起来。 她从宫婢阿紫的手中接过弓箭,双手承捧,走向萧泽,呈递给他。 “皇上,今晚咱们不抽牌子,咱们射牌子。” “......” 萧泽并未马上接过,眼皮垂下,乜了一眼夏时锦手中的弓与箭。 再次抬眸,便对上了面纱之上的那双晶晶亮的眸眼。 殿内烛火摇曳跳跃,暖光在夏时锦的眼中流淌,也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朦胧的纱。 自信、灵动、从容,那是他从未在夏时锦眼中看到过的。 明明是同一个人,如今却变得如此不同? 一时之间,萧泽想出了神儿。 “皇上。” 夏时锦将手中的弓箭朝萧泽又递了递,“不知今晚哪位妃嫔会被皇上射中呢?” 萧泽回过神来,看着弓箭浅笑:“是啊,朕也甚是好奇。” 他拿起弓箭,摆正姿势,搭弦拉弓。 夏时锦同李公公点头示意,侍寝大转盘登时就转了起来。 羽箭离弦,带着一瞬的蜂鸣,“哒”的一下,便射在了转盘之上。 李公公紧步上前按停。 夏时锦瞧了,登时就黑了脸。 她一脸蒙地看向萧泽,心想这射在转盘的圆心上算怎么回事儿? 想让十二个一起上.......? 萧泽他不要肾了,想一宿榨干自己? 这不就是竭泽而渔,杀鸡取……精吗? 夏时锦皮笑肉不笑,强作好脾气:“皇上是想让所有妃嫔都到养心殿?” 萧泽将弓箭扔到一旁,看向夏时锦,邪肆笑道:“圆心,亦代表空。” 夏时锦欲哭无泪。 那还不如让所有妃嫔都去养心殿呢。 她不死心,同萧泽好声好气地商量。 “皇上的射艺真是了得,臣妾惊叹不已。要不,皇上再射一箭?” 萧泽咬字回道:“君无戏......箭。” “......” 夏时锦气得暗自咬着后槽牙。 看着萧泽薄唇勾起的那抹得意,夏时锦脑子里的那个小人儿已被气得狂吐血。 当皇上的还有青春叛逆期怎么着,就喜欢跟人对着干? 还是性冷淡? 放着后宫这么多美人不睡,他妈射什么靶心? 夏时锦从未预料过,宫斗之路的大敌竟然会是萧泽。 终归还是她疏忽了。 早知道,就在圆心之处写上邢贵人的名字了。 还能讨个吉利。 一箭即中! ...... 来勤政殿时,夏时锦是自信满怀;离开时,她是垂头丧气,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萧泽,应该是她职业生涯里最难搞的客户。 回到千禧宫,夏时锦站在正殿里,看着挂在衣桁架上的倒计时。 还剩八十七天。 她扯掉脸上的面纱,又置气般地将最上面的那一页纸撕掉。 过了今晚,便剩八十六天了。 一天的功夫和心血,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皇后娘娘,这个放哪儿?” 富贵公公将那个侍寝大转盘给搬了回来。 夏时锦转身,情绪不高地走到转盘前。 手指轻轻拨动,转盘上的人名模糊成一道道墨色的弧线。 方案不行,就改。 改到顾客满意为止,改到顾客愿意掏钱包,改到......萧泽愿意上交他那成千上亿的小蝌蚪。 …… 羽坤宫里,正等看夏时锦笑话的婳妃,如愿听到了笑话。 “夏时锦那个蠢货,以为玩点花样儿就能博得皇上的喜欢,真是天真!” “天子岂能任由她那个贱人能摆弄得了的?” “更何况,她压根就不得皇上的眼。” 婳妃唇间哼出的那抹腔调带着浓浓的轻蔑之意。 “若非有个好家世,那皇后之位哪儿能轮得到她坐的!” 太监小石头和宫婢如烟附声道:“娘娘所言极是,那皇后之位还得是咱们娘娘来坐才对。” 第25章 桃花痣 翌日。 月色溶溶,又到了萧泽“翻牌子”的时辰。 夏时锦带着太监、宫婢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养心殿。 萧泽闲适地靠坐在那里,手肘支在龙椅把手上,手指拖着下颌,饶有兴味地看向改良过的“侍寝大转盘”。 不同于昨夜,转盘上并未写着各宫妃嫔的名字,而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八月八日?” 目光落在一处,萧泽懒声念过后,猜道:“可是哪位妃嫔的生辰?” “回皇上,不是。” 夏时锦眉眼含笑,面纱遮掩下唇角抿着小得意。 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萧泽猜到,那她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萧泽既然讨厌从她指定的人中做被动选择,那她就诱惑他主动做出选择。 “月信日子?”萧泽又猜。 “也不是。” 视线从转盘上滑过,转而落在夏时锦的脸上。 萧泽兴味渐浓地盯着她,狭长锋锐的眸眼愈发地幽邃,看人时颇具存在感。 夏时锦也不怵,大方回视,并不紧不慢地同萧泽解释起新玩法。 “这转盘上所写之言,自然都与每位妃嫔有关,浅显易猜之事,臣妾自然不会写在这上面。” 将手中的弓箭呈递道萧泽面前,她继续言语。 “就好比这八月八日,其实是某位妃嫔与皇上初次相见的日子。” 萧泽眸眼半眯,神色略显茫然。 显然...... 是不记得。 他不解道:“妃嫔选秀入宫,历来都是在春季,与朕的初见岂会是在八月?” 瞧瞧,瞧瞧。 好奇了吧。 好奇,那就代表鱼儿上钩了。 那各宫妃嫔的简历,她那能是白收集的嘛? 收集信息和数据活用,是一个职场人必须具备的基本意识。 夏时锦莞尔笑了笑,同萧泽卖起了关子:“这就要皇上亲自问问那位妹妹了。” 喉间闷出一声轻笑,萧泽起身,接过夏时锦双手呈递来的弓箭。 “这个玩法,甚是有趣。” 羽箭离弦,随着嘭的一声闷响,深深嵌入转盘。 转速逐渐慢下来,被射中的字也逐渐清晰起来。 “桃花痣”三字,同时落在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夏时锦故意问九思公公:“九思公公可知,哪位妃嫔有桃花痣?” 九思公公羞赧且惶恐。 “皇后娘娘,可别拿奴才开玩笑。” “这岂是我一个奴才该知晓的,但话说回来,咱家也未见哪位小主的脸上和脖子上有桃花痣。” 夏时锦和九思公公同时看向萧泽。 不在显而易见之处,那便是在隐秘之处。 夏时锦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且引人遐想。 萧泽再次轻哂一笑,侧头看向夏时锦。 四目相对,他竟然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夏时锦的把戏越来越有趣,还是她这个人......越来越有趣。 笑意退散,萧泽的眼神又陡然变得冷寒凌厉起来。 曾经被打消的怀疑再次浮上心头。 这么有趣的人,不该是他那个唯唯诺诺、沉闷无趣的皇后。 可一样的脸,一样的身躯,一样的声音......不是他的那个皇后,又能是谁? 更何况,夏时锦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也甚是清楚。 可无论萧泽怎么自我合理化,他从夏时锦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他不由想到另一种可能。 难道是有心之人,故意把一模一样的人送进宫里,来了个偷梁换柱? 如此想来,景仁宫的那场大火,便也不是烧得毫无缘由了。 若真如他所想,那眼前的夏时锦会是谁? 又是谁安排进来的? 来到他身边是何目的? 夏时锦察觉到萧泽的神情变化,也瞧出了他眼底隐隐翻涌的情绪。 警惕之心使然,她后背不由升起一股寒意来。 她所作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里好好地活下去,若是惹怒了萧泽,岂不是白费功夫。 她退后几步,双膝跪地。 “皇上恕罪,臣妾虽不知何处冒犯了圣颜,但还请皇上息怒,宽恕臣妾的过失。” “臣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为皇上添些欢愉,让皇上在心情舒畅之余,也能广施恩宠,不偏不倚。” “既能让后宫众妃嫔雨露均沾,也能让太后得偿所愿,早日抱上皇孙,绵延大商皇室血脉。” 诚恳的言语打断了萧泽不断加深的猜疑。 他抬手扯掉夏时锦的面纱,看着那张尚还憔悴清瘦的一张脸,不由在内心反问。 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且连病弱之态都如出一辙? 猜疑之火登时被理智的判断扑灭,萧泽感到适才的念头荒唐又可笑。 将弓箭交还到夏时锦的手中,萧泽当即恢复了适才的闲散神色。 “皇后有心了。” 他看向转盘上被羽箭射中的三个字,一双眸眼风流满溢,绕唇而出的嗓音亦是散漫之中带着几分轻佻。 “朕今晚便瞧瞧,这‘桃花痣’生在了何处。” 藏在宽袖里的小手暗自紧攥成拳,夏时锦朱唇紧抿,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喊了声:耶丝! 不多时,新人文答应便被送到了养心殿。 文答应临跨进养心殿的大门前,夏时锦还抓住她的手,偷偷在殿门外小声叮嘱了一句。 “记住了,事后一定要把屁股垫高,皇上恩赏的雨露可别浪费了。” 这一点,今日早安会夏时锦便有同各位妃嫔提及。 文答应一听便知是何意。 她羞怯又欣喜地欠身行了一礼。 “嫔妾定谨记皇后娘娘的叮嘱。” 眼见着那殿门关上,眼见着那殿内烛火熄灭,眼见着最后一重院门也被九思公公命人关上,夏时锦的唇角一点点地要弯上了天。 她欣慰道:“小蝌蚪们终于可以去找妈妈了!” 守在身侧的富贵公公和阿紫听得满头雾水。 富贵公公不解地同阿紫小声问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何意啊?” 阿紫一脸诧然地摇头。 “我也听不懂。” 夏时锦仰头望天,“今晚夜色真不错,回宫睡觉!” 第26章 变数 次日,文答应身上有颗桃花痣的事儿,便在皇宫上下传开了。 千禧宫的早安会上,等线香燃尽的功夫,几位妃嫔低声议论个不停。 虞嫔扬声笑问:“婉常在跟文答应住在一个宫里,想来要比我们熟络,可知那文答应的桃花痣是长在了何处?” 林尽染听了,勉强扯唇笑了笑。 “如此私密之事,妹妹怎会知晓。” 一旁的邢贵人盼星星盼月亮般地扯着脖子往殿门外瞧。 “这文答应怎么还没不来请安?” 夏修宜甚感快意地看向林尽染,故意扬声拿话来酸她。 “那还用问吗?皇上昨夜定是好好研究了一番桃花痣,让文答应累得下不了床了呗。” “要我看啊,某人的圣宠......怕是要到头了。” 夏时锦看向林尽染。 作为宫斗小说的女主,林尽染的设定是人间清醒。 她知晓萧泽不会轻易将谁放在心尖上,也不会永远专宠她一人,所以心态一直都摆得很正。 林尽染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当上皇后,享受荣华富贵。 她采用的策略是放长线钓大鱼,最怕自己风头太盛,成为众矢之的。 有人与她分宠,林尽染巴不得的。 所以,夏修宜说的话,也压根刺激不到她的嫉妒心。 本以为林尽染该是面色平淡如水的,可夏时锦却在与她对视的那刹那,从林尽染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探究和戒备之色。 夏时锦明白。 是她这个变数,彻底破坏掉了林尽染重生后的天然优势。 在林尽染的前世记忆里,她这个皇后,此时该浑身溃烂地躺在千禧宫里,慢慢等着被废,等着被打入冷宫,在那里再慢慢等死才对。 而文答应,也该是个无人在意的小答应,直到成为婳妃与柳太后宫斗的牺牲品,如一朵花凋落在这深宫之中。 可现在,一切都朝着林尽染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 林尽染疑惑、不安、警惕,自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没法子。 坐在这皇后之位,不争不抢不斗,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夏时锦想活。 向来独立倔强的她,也有着和林尽染一样的野心。 所以,只能对不住了。 她会尽全力守住这皇后之位,断了本该属于原书女主的似锦前程。 而林尽染只要对她始终保持善意,夏时锦自然也会与其交好。 夏时锦眸眼弯弯,冲着林尽染清浅一笑。 这笑里有警告、也有善意。 林尽染恍然收敛眼中情绪,冲着夏时锦微微颔首,谦恭有礼地温婉回笑。 又过了好一会儿,文答应从殿门外紧步而来。 赶在线香燃尽前,她踏入了殿中。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殿内的视线皆聚焦在文答应的身上,恨不得把文答应的衣衫给点着了。 邢贵人这个碎嘴的已经急不可耐。 “文答应,你那颗梅花痣,到底长在了何处?” 夏时锦轻咳一声,眼神警告。 皇上女人的私密之事,难不成要闹得整个后宫都知道? 邢贵人怯生生看了夏时锦一眼,双唇紧抿,低眉顺眼地便噤了声。 文答应入座后,早安会正式开始。 夏时锦拿出谢太医昨日送来的诊脉记录,也就是后宫妃嫔的“体检报告”。 端起领导的腔调,夏时锦一边翻阅诊脉记录,一边苦口婆心地提醒着。 “虞嫔气血两亏,谢太医给配的药,记得要按时服用。” “孟常在有点宫寒,除了喝药调养外,平日里注意不要着凉,也少吃凉的东西。” “眼下天气还凉,像抄手游廊那种地方切记不要坐,免得寒气入体。” “没事呢,夜里时常用艾草泡泡脚哈。” 孟常在点头如捣蒜:“嫔妾记住了。” 目光跳转,夏时锦又看向温常在。 “温常在肝气郁结,脾气亦虚,需仰仗谢太医的方子细心调养,同时也要注意调节心情,切莫常生闷气。” “身在深宫之中,处处需要谨言慎行,很难随心所欲。” “若是心情不顺,压力过大时,不妨去御花园多走动走动,出出汗,对心情也是好的。” 温常在喏声回道:“谢皇后娘娘的教诲,嫔妾记住了。” “另外,煮药一事最好由可信之人来做,而煮药用的砂锅和药碗,最好也都确认下,防止有人使坏做手脚。” ...... 各宫妃嫔的诊脉记录一一翻过后,夏时锦已是说得口干舌燥。 早安会开完了,可各宫妃嫔却没有要走之意。 趁着夏时锦喝茶润喉之时,她们聊起了一个多月后的春花宴。 夏时锦在旁静静听着,回想着原书中的那段情节。 女主林尽染在入宫后不久,正好赶上了大商国一年一度的春花宴。 只是,这场春花宴并非在宫内举办。 萧泽别出心裁,带领朝中重臣及其家中女眷,以及后宫妃嫔们,一起去上京城外的皇家御霖园,沿河游船赏花。 也就是在这场春花宴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事便是婳妃暗中策划。 她因看不过林尽染一入宫便独得圣宠,连升两次位份,遂在暗中设计,意图让林尽染坠河丧命。 好在林尽染机警过人,侥幸躲过了一劫。 只是,可怜了温常在,有口难辨,最后成了婳妃的替罪羊。 萧泽也不是吃素的。 以他的心机城府,早看出来温常在是冤枉的。 可在公道正义和婳妃背后的秦家军力前,他选择了息事宁人,将温常在贬入了冷宫。 然,在这深宫后院,太监、宫婢、嬷嬷们多是捧高拆踩低、趋炎附势之徒。 温常在没了萧泽的庇护,冷宫里的日子自是十分地不好过。 后来,婳妃怕留下隐患,便命身边的心腹太监深夜潜入冷宫,将温常在活活勒死,伪装成她上吊自尽的模样。 思及至此,夏时锦的目光落在了温常在的身上。 若春花宴上,婳妃陷害林尽染的情节仍会发生,那她便可趁机拉温常在一把,踩婳妃一脚。 既能灭灭婳妃的嚣张气焰,又可拉拢温常在。 …… 夏时锦不知,此时的羽坤宫里,婳妃也在聊着春花宴上的事。 “今年的春花宴,皇后也去?”婳妃问。 “回主子,内务府的总管太监说,这次还是皇后主动提出要去的,昨日午后富贵公公还特地去传了话,叮嘱内务府的人,务必把皇后在游船上住的房间好好打理一番,该用的物件也要备齐了。” 媚眼半垂,婳妃倚靠在美人榻上,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思忖了半晌后,红唇勾起一抹坏笑来。 “既然火烧不死她......” 轻缓娇柔的声调陡然一变,婳妃语气阴狠地咬字道:“那就用水.....淹死她!” 第27章 长远之计 小太监石头听了,不由地犯起难来。 若说在宫里弄死一个宫婢、太监,只要好好想想法子,那倒是不难。 可在赏花宴的画舫上弄死皇后,却是异常棘手难办的事。 石头面露难色。 “主子,恕奴才多言。” “就算画舫再大,可也是个巴掌大的地方,眼目众多,不易行事。” “还是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能替主子除了皇后,又能不将祸事牵连到主子的头上才是。” 婳妃觉得石头的话有道理。 游船上想寻机对夏时锦下手,确实不好弄。 可什么样的法子才算是万全之策? 婳妃愁眉不展地思忖了半晌后,倦声问道:“本宫的弟弟还有几日能到上京?” “回主子,秦二公子是一个月前从雁北出发的,估摸着再过半个多月,也该到了。” 婳妃甚是期盼地笑了笑。 “母亲离世,父亲领着大哥他们一直驻守雁北,本宫在这上京城里便再无至亲之人。” “如今,皇上能召阿野回上京任职,虽不知是好是坏,可往好了想,本宫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小太监石头奉承道:“想来是皇上体恤主子,特地召了主子的同胞弟弟回上京,以解娘娘的思亲之情。” 婳妃听了心情甚好。 “那还用说,皇上最疼本宫了。” 她甚感欣慰地轻叹了一口气,胸有成竹道:“能有阿野在上京城帮我,事事替我出谋划策,在宫外替本宫与夏、柳两大世家周旋,想必再过不了多久,那皇后之位就是本宫的了。” 太监石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躬着身子,满脸谄媚地拍马讨好。 “以皇上的宠爱和秦老将军的赫赫战功,主子您坐上皇后之位,那是迟早的事。” “且看那安国公都把嫡次女送入宫来,看来也是觉得那个病秧子皇后是个不中用的了。” “比起夏皇后和鹂妃、如妃,也只有主子您才能承得起这天凤命格。” 说着说着,太监石头上前给婳妃捶起腿来。 “奴才啊,就盼着主子能早日执掌六宫。” “到时候奴才也好沾沾主子的光,来个鸡犬升天,跟在娘娘身边效忠一辈子!” 婳妃被哄得眉开眼笑,翘起手指,微微用力点了下石头的脑门。 “嘴抹了蜜不成?” 抬眸朝轩窗外瞧了瞧,婳妃忽而沉声问道:“虞嫔和温常在她们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宫婢翠烟答道:“许是还在千禧宫里陪皇后娘娘聊天吧。” “给皇后那个废材请安倒是请得勤快。” 婳妃面色不悦地冷哼一声,眼尾上挑的狐媚眼半眯,露出一抹狠光来。 “翠烟。” “奴才在。” “昨夜文答应侍寝有功,该赏!” 婳妃抑扬顿挫地笑道:“把皇上昨日赏给本宫的流光锦挑两匹,再去本宫的库房里拿几盒香料和珠钗给她送过去,另外......” 话说到一半,婳妃看向翠烟,眼神意味极深。 “再熬碗滋补汤给她带过去。” 翠烟心领神会,点头应承:“奴婢这就去准备。” 时至巳末时分,千禧宫的早安会终于散了。 夏时锦有些不放心,将文答应单独留了下来。 文答应昨夜刚承过萧泽的恩宠,是重点要保护的宝贝员工。 原文中,文答应是婳妃那一派的。 以婳妃的性子,搞不齐文答应前脚刚回宫,婳妃的人后脚就端着避子汤过去,哄骗文答应喝下。 “文答应昨夜侍寝有功。” 夏时锦慢声慢语同阿紫吩咐道:“去把本宫昨夜准备好的芙蓉金步摇拿来,另外再把那一套银制食器也取来,赏给文答应。” “多谢皇后娘娘。”文答应恭敬谢道。 夏时锦笑了笑,好心叮嘱她。 “记住本宫的话,香不要乱用,汤汤水水的也不要乱喝。” “从今日起,吃的、用的,定要比平日里格外仔细着。” “当然,文答应若还不想怀上龙嗣,那就另当别论,本宫也不会勉强。” 文答应不傻,自是听出了夏时锦的话中意。 昨夜,因能侍寝,她欣喜若狂,根本无心去想别的事。 在与皇上行过鱼水之欢后,她又被新帝的那副好皮囊给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忘了今夕是何年。 现在一经皇后提醒,文答应这才想起婳妃那一头。 前些日子,婳妃和虞嫔的警告之言,在文答应耳畔反复萦绕。 “不想自己身子受苦,你们三个就都给本宫安分着点儿,乖乖听话,以后有你们出头的日子。” “若想咱们的父亲与兄长能官路亨通,就好好听婳妃的话,不该想的......就别想。” 文答应无意识地摸了下肚子,陷入了两难之地。 这番苦恼无非是自己的欲望所致。 父亲能坐上兵部侍郎之位,乃是受婳妃的父亲秦老将军当年提拨,而哥哥如今亦在雁北重骑军里任职千户。 若是得罪了婳妃,必定会影响父亲和哥哥的官运仕途。 可文答应又很期待日后能怀上龙嗣,只昨日那一晚,她便彻底迷恋上了大商这位年轻的帝王。 萧泽清冷俊美,宛若九天之上的谪仙,一身风华,兼具君临天下的霸气风采。 文答应想为这样极好的男子生儿育女,然后被他宠幸一辈子。 可婳妃至今未有过身孕,又如何能容得下她先怀上龙嗣。 眼前的皇后虽气色稍有好转,却依然虚弱不堪。 正如宫中奴才们私下议论的那般,这或许是她的回光返照,终究是难逃命数的。 眼下虽能得皇后的庇护,可往后呢? 这后宫,迟早是婳妃一人独掌大权。 文答应心如乱麻,不自知地将所有情绪都显露在了眉眼之间。 夏时锦自是知晓文答应在担心什么,也理解她的难处。 可原书中,文答应对婳妃的忠心,并没有换来好下场,同温常在一样,助纣为虐,在成为废弃的棋子后,就被捻成齑粉给扬了。 婳妃根本不可靠。 但夏时锦也不能打包票,她就能熬过生死关,保住后位,也护文答应长久。 只是,也不好透漏原书里的剧情,就如天机不可泄漏一般,说了对自己也并无任何好处。 在职场里,察言观色、慎言和藏拙是长久之道,这三点同样也适用这深宫后院。 “文答应想来是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孕育龙嗣这事,也是急不得的,总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有......缘分。” 夏时锦也不勉强她,言语清浅温和。 “但文答应若真能替皇上诞下皇子或公主,届时也定是恩宠无双。” 夏时锦的这句话,实则是给文答应提了个醒。 若想摆脱婳妃的掌控,就要争得皇上长长久久的宠爱。 有了皇上的宠爱,有了皇子公主的庇佑,父亲和哥哥前途可保,她在后宫的富贵荣华也可得。 那才是她该谋划的长远之计。 第28章 意外发现 待文答应离开时,已是晌午。 动了一上午的嘴皮子,夏时锦也是饿了。 御膳房的饭菜做得虽好,可离千禧宫毕竟是有段路要走的。 这期间,保不齐有人故意在饭菜里做手脚。 夏时锦现在特别惜命,便自己掏银子另外雇了个厨子,在她的千禧宫里的小厨房里单独起灶。 午膳是油焖春笋和一只叫花鸡。 夏时锦正觉得少碗汤呢,夏修宜那个汤女就又来了。 “姐姐。” 人还未进殿,那娇滴滴却又贱不刺啦的声音就隔着门窗传了进来。 进来看到夏时锦吃得正香,夏修宜虚情假意地笑道:“姐姐近日来真是好胃口呢,妹妹瞧见都替姐姐高兴。” 可夏修宜的心里却盼着夏时锦能被鸡骨头给卡死。 若不是夏时锦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包老鼠药在汤里,干脆利落地毒死这个嫡姐姐。 夏修宜虚伪地扮着亲昵。 “正好,妹妹今天多熬了一锅佛跳墙,特意给姐姐送来。” 夏时锦侧眸冷冷地朝食盒瞧了一眼。 “为何拿了两盅来?” 夏修宜面色羞红地扭捏道:“这次还给皇上准备了一盅。妹妹现在只是个贵人,位份不够,又未得皇上宠爱,想送到养心殿去都进不去。” 夏时锦问道:“哪一盅是给皇上的?” 夏修宜满心欢喜地笑道:“哪个都行,都是一锅出来的,味道一样。” 一锅出的啊,那就放心了。 托萧泽的福,终于能喝碗好汤了。 夏时锦随手挑了一盅佛跳墙出来,放在碗旁。 左右以后也是要安排夏修宜侍寝的,夏时锦乐意送她这个人情。 可她不想陪夏修宜去找萧泽,有富贵公公刷脸,夏修宜的这碗佛跳墙便能送进勤政殿。 “富贵。” “奴才在。” “你陪着夏贵人跑一趟,把这盅佛跳墙给皇上送去。” “多谢姐姐,明日,妹妹再给姐姐熬过好汤来。” 夏修宜听了,眉开眼笑。 她乐得单独去勤政殿,理了理发髻和头上的簪子,便命贴身宫婢提着食盒,跟着富贵公公朝勤政殿的方向去了。 吃饱喝足,夏时锦坐在摇椅上,在廊庑下晒了会儿太阳。 暖日丽晴春正好。 微风拂过,脸上的肌肤都能感受到那一丝丝的暖意。 待歇够了,她便来到御花园里散步消食。 自从断了汤药后,每日饮食加锻炼,夏时锦的体力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路走得一日比一日多了,而气也没那么喘了。 在经过梨园时,夏时锦远远瞧见梨花亭里有人在逗鸟。 “那是谁,阿紫可看得清?” “回皇后娘娘,好像是如妃。” 正巧,夏时锦还想着哪日抽空去给如妃那里,给这位闹情绪的老员工做做心理工作。 没想到今儿就在这儿碰上了。 如妃见到夏时锦走来,极守礼数地迎上前来,欠身作揖。 文雅娴静的一个美人,开口却是让人极其意外的烟嗓子。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如妃肌肤胜雪,杏眼桃腮,生得明艳却不张扬风尘。 秀美娇俏的鼻梁下,一抹饱满红唇更是添了几分性感与特有的风情。 她起身抬眸,眼波流转如春水,浅浅一笑,美则美矣,却自有一股倨傲清高之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夏时锦能感受得到如妃在心里对她的不屑一顾,若非有个皇后的头衔,怕是都懒得多瞧她一眼。 “有日没见如妃妹妹了,妹妹不仅气色好,也比以前又美了几分呢。” 夏时锦说了一番客套话,眼神笑意皆是人情世故。 如妃浅浅一笑。 “谢皇后娘娘的金口玉言,皇后娘娘的气色亦是好了许多。” 夏时锦侧头瞧向挂在亭柱下的那个鸟架子。 鸟架子上有一只羽毛雪白,额头一点粉的鹦鹉,甚是可爱且好看。 夏时锦瞧了甚是喜欢,走到鸟架子前逗了逗。 “这鹦鹉可会学舌说话?” “会是会,但是要看心情。”如妃语调淡淡地回道。 逗了片刻,见那鹦鹉也不说话,夏时锦便坐下与如妃闲聊了几句。 可聊着聊着,那鹦鹉便冷不丁地在背后来了一句。 “我去年买了个表。” 尬聊到一半戛然而止,夏时锦猝然回头,看向那只白色玄凤鹦鹉。 鹦鹉扑腾了下翅膀,在鸟架上歪着小头,蹦蹦哒哒地又生硬叫了一句。 “我去年买了个表。” 夏时锦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它刚才说什么?” 她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如妃态度淡漠地坐在对面,低头喝茶不言语,一旁的宫婢清娥见状替如妃回答。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听着好像是......我去年买了个......镖?” “......” 这话从人嘴里出来,夏时锦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我去年买了个表,这句话,懂的人都懂。 虽对夏时锦来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脏话,可在这本重生宫斗古言的书中世界里,就十分地不合常理。 也就是说这书中还有跟她一样的穿越者? 瞳孔放大,夏时锦转头看向如妃。 难道如妃是同道中人? 惊诧、欣喜、疑惑在夏时锦的眼底交错。 她试探问道:“这鹦鹉如此可爱,可是如妃教的?” 如妃抬眸冷冷地瞧了一眼那只鹦鹉,摇头道:“这是皇上前些日子派人送给嫔妾的生辰礼,送来时,白凤便已经由人调驯过了。”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夏时锦慢条斯理地又问。 “也不知这鹦鹉所言是何意,本宫甚是好奇,如妃可知晓白凤之前是由何人养的?” 如妃态度冷冰冰,哑着嗓子说话,连瞧都不多瞧夏时锦一眼。 “嫔妾并不知晓。” “皇后娘娘若是好奇,不如派人去内务府的掌仪司打听打听。” 第29章 唯有套路得人心 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如妃的态度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那种疏离感,让夏时锦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个冰块聊天。 本是要当和事佬,劝如妃早日跟萧泽服软和好的,眼下夏时锦也没了心情。 当领导的,再怎么说也是要脸面的。 遇到如妃这种有背景的老员工,不听训,不服管,一时半伙儿啊......难搞! 上一世,刚生项目经理时,下面就有一个类似如妃这样的老员工。 资历深,跟老总是亲戚,工作上不配合,那是管不得,也说不得。 但你也不能跟他对着干,这种老员工得哄着来,还得有耐心。 夏时锦索性起身,走到鸟架下,逗起那只玄凤鹦鹉来。 她伸手轻轻抚摸鹦鹉的头。 毛绒绒的,触感极佳。 然后,就给如妃吹起了耳旁风。 “不得不说啊,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打在沙滩上。” “今年入宫的新人啊,那是一个比一个生得俊俏,且性子娇娇软软的,都是会撒娇哄人的主儿。” “咱们皇上本就生得俊美威武。” 夏时锦的那声“咱们”叫得那叫一个亲切:“再加上天子之威,有的是女子上赶子讨好求宠,所以这帝王的身边啊,向来是不缺娇香软玉。” “若是这个不听话,那个性子倔,几番哄不好,皇上换个人宠便是。” 夏时锦从那宫婢清娥手中拿来鸟食,撒到喂鹦鹉的小瓷碗里。 她声音散漫地拿话继续敲打如妃。 “所以人有时也不能太把自己当根葱。” “女人花期短,美貌如花也就那么几年的光景,再加上这年年选秀,年年都有新人入宫,咱们都被迫比成了老人儿。” “向来只有新人笑,无人听得旧人哭。” “情情爱爱的都是些虚无缥缈之事,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陪伴,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就好比如妃养的这只玄风鹦鹉,只可惜啊,终是个命短的小家伙。” “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陪在身边,那能说的话可不只那晦涩难懂的一句两句而已。” 一直垂眸摆弄护甲的如妃忽而抬眸看向夏时锦,清浅的眸眼似有春水波动。 夏时锦点到为止,食指指腹轻轻点了下玄凤鹦鹉如钩似的鸟喙。 “白凤,本宫……也去年买了个表。” 玩笑过后,夏时锦叫上阿紫离开了梨花亭,继续她的饭后运动。 如妃看着夏时锦的身影走远后,目光移落在那只玄凤鹦鹉上。 “清娥。”她淡声唤道。 “娘娘有何吩咐?” “把白凤放了。” “啊?” 清娥眸眼圆睁,诧异不解地看向如妃。 “这可是皇上特意赏赐给娘娘的,宫里所有妃嫔里,您可是独一份啊。” 孤傲的眼神带着几分嫌恶,如妃语气清冷。 “被他人碰过的东西,本宫不想要。” “这人丢不得,一个赏玩的畜生罢了,本宫难不成还丢不得?” “放了吧。” 说完,如妃起身也离开了梨花亭。 留下清娥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玄凤鹦鹉乃是御赐之物,且又养了数日,多少有了些情分,就这么扔在了御花园里,如何是好? 若是日后皇上怪罪起...... 可如妃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心气儿高得很,她一个当奴婢的人微言轻,劝了也无用。 眼见着如妃渐行渐远,清娥便硬着头皮把绑在玄凤鹦鹉腿上的细链子给解了。 “能不能再找个好主子,就看你这畜生的造化了。” 玄凤鹦鹉扑闪翅膀,飞到了一旁刚刚抽出花骨朵的梨树上,站在树枝上好似骂骂咧咧的架势,又来了两句鹦鹉学舌。 “我去年买了个表。” “我去年买了个表!” ...... 羽坤宫里。 婳妃软若无骨似的靠在美人榻上,见宫婢如烟回来,懒声问了一句。 “喝了吗?” 如烟答:“回主子,奴婢是亲眼看文答应喝下的。” “毕竟文答应的父亲和哥哥都是靠娘娘的父亲提拔上来的,怎敢不喝。” 婳妃满意地勾唇一笑:“那就好。” 柳眉突然紧蹙,高高在上的得意从婳妃脸上消退。 她捂着肚子,催促如烟。 “快去弄个汤婆子和红糖水来,本宫这肚子疼得厉害。” ** 改良后的侍寝大转盘,甚得萧泽的心意。 接下来的几日,无须夏时锦费心,第一侍寝小分队照常运作着。 文答应接连被宠幸了三日,魏常在则是两日。 鹂妃的牌子好不容易被萧泽射中了一次,结果还是折在了叶子牌这一关,一炷香不到就被请出了养心殿。 夏时锦知晓后,甚是头疼。 鹂妃这种背景强硬的降落伞,在任何一家公司里,都是最棘手难办的。 要能力没能力,为了不得罪上级领导,还不好辞退。 若能任她摸鱼摆烂便可以,养一个闲人也没什么,偏偏她的后台还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升职加薪,成为公司里的佼佼者。 所以,你不给她升职加薪,不给她机会,那就是不给上级领导的面子。 啧,难办! 若想暂时稳固住后位,柳太后那边的好,夏时锦是一定得卖。 可萧泽却是有意不给柳太后这个面子,看准了叶子牌,有意拿来当鹂妃侍寝的门槛。 也难怪萧泽如此叛逆,对柳氏家族的人反感。 原书剧情中偶有交代,在萧泽登基后,柳太后虽表面上不问朝政,可每当涉及家族利益之事,态度和行事做派却异常强势。 且萧泽也知,柳太后私下里偶尔召见朝臣,暗中左右操控朝廷局势,甚至还会擅用私权罢黜与柳氏对立的官员,并给予柳氏家族极大的权势,敛财卖官,在大商上下牟取私财。 萧泽与柳太后虽是母子,却是面和心不和。 而柳太后就算对鹂妃侍寝一事,有诸多不满,也不好对一国之君的房事插手硬管。 否则,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届时,柳太后还是得把气撒到她夏时锦的头上。 这就好像公司里有两个头头儿,头头儿们意见不合,你听谁的都不是,只能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思来想去,夏时锦认为鹂妃侍寝这件事,不能走常规路数。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第30章 鹂妃侍寝大作战 晌午过后,夏时锦坐在廊庑下的摇椅上晒太阳。 阳光斜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夏时锦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她还在琢磨着鹂妃侍寝一事。 按照现代医学的说法,女子排卵期的前五后四,是最易受孕之日。 仔细一算,此月留给郦妃最佳受孕的日子,仅剩三日。 若想在未来的限期里,堵住柳太后和郦妃的嘴,耳根子能落个清净,此月说什么也得让郦妃上次钟,不能再拖了。 让柳太后和鹂妃尝次甜头,给点期待感,接下来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时,便被一声晦涩生硬的人语吵醒。 “我去年买了个表。” 夏时锦揉了揉眼,睡眼惺忪地朝那棵柿子树上瞧去,一片清浅的嫩绿色间赫然站着一只白花花的鸟。 定睛一看,不正是如妃那只玄凤鹦鹉吗? 夏时锦紧忙起身朝树下走去,正坐在矮凳上依着廊柱打盹的阿紫闻声,紧忙跟上。 顺着夏时锦的视线翘首瞧上去,阿紫惊讶道:“呀,这不是如妃养的白凤吗,怎么飞到咱们宫院里来了?” 未等夏时锦伸手,白凤扑闪翅膀,一下子便飞落到她的肩头之上。 夏时锦歪头,抬手轻抚白凤脑袋上的那撮毛。 “这几日,可听到如妃派人四处找鸟的消息?” 阿紫摇头:“回娘娘,并不曾听说过。” 是时,富贵公公回来。 夏时锦虽还摸不清富贵公公是谁安插的眼线,但也知晓他每日都会寻个时间去给真主子报信。 今日她故意问道:“去内务府领些蜡烛而已,怎么要这么久?” 富贵公公谄笑道:“回娘娘,在内务府跟几位公公聊了一会儿,一不小心就聊得久了些。” 瞧见夏时锦肩头上的玄凤鹦鹉,富贵公公一脸诧异地岔开了话题。 “这玄凤鹦鹉不是皇上给如妃娘娘的生辰礼吗,怎么在皇后娘娘的肩头上?” 阿紫代为答道:“也不知怎地就飞来了,看脚上没拴着链子,倒像是被人解开时自己飞走的。” 富贵公公点头。 “这倒也有可能。” 夏时锦将鹦鹉从肩头取下递给阿紫,又问富贵公公:“前几日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 “回娘娘,奴才正要跟您禀报呢。这鹦鹉在掌仪司时,是由一个小太监来饲养的。” 太监? 夏时锦着实感到意外。 若真是跟她一样的穿书者,一睁眼就穿成个太监,也挺惨的。 夏时锦不由得同情起那尚未谋面的“老乡”。 “叫什么名?” 富贵公公忍不住笑道:“回娘娘,叫什么......双黄蛋。” “......” 侧头瞧了瞧那一张嘴就开骂的鹦鹉,夏时锦觉得“双黄蛋”这名字配这个小太监倒也实至名归。 “他自己起的?” “应该是,不像净身房那边给起的贱名。” 心中虽迫不及待想见见此人,可夏时锦去气定神闲地慢声吩咐。 “去把人给本宫叫来。” “回娘娘,真是不巧。” 富贵公公将缘由娓娓道来。 “下个月月末就是春花宴了,今年春花宴不是要去御霖园嘛。” “这坐画舫赏花,势必要途经乾和园的十里樱花林,那双黄蛋本就是负责草木花鸟鱼这类的差事。” “乾和园那边忙得很,人手不够,便将这位小太监调去跟着忙活些时日。” “娘娘要想见此人,等去了御霖园便能见着了。” 夏时锦虽心感失落,却也并不着急。 有缘早晚会见。 “富贵,你去把这鹦鹉给如妃送回去。”夏时锦下令。 富贵公公领命捧着鹦鹉而去,没一会儿,又捧着鹦鹉而回。 “皇后娘娘,如妃说这畜牲既是自己飞走的,那便是与她无缘。既然它自己择了新主儿,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就留着养吧。” 夏时锦不得不佩服如妃。 她可真是勇啊! 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敢这么随便送人? 如妃应该改赐封号为......作妃。 她整日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念在那里郁郁寡欢、伤秋悲秋,试问哪个皇帝喜欢天天对着一张苦情脸? 且原书里,如妃三番两次地使性子,把她与萧泽青梅竹马的那点情意也都给作没了。 也活该后来婳妃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如妃下线。 既嫁了帝王,便该认清现实,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人淡如菊、不屑于争宠可以,但总该学会如何爱自己,把这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才对,何必为了一把万能钥匙整日伤怀,浪费大好韶华。 收回心绪,夏时锦将白凤捧在手里打量,用手指挠了挠它的小肚子。 “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了,乖乖听话,不然拔光你的毛。” 白凤似乎听懂了,叽叽喳喳骂了起来。 “我去年买了个表。” ** 还剩八十天。 今日的早安会上,夏时锦将“鹂妃侍寝大作战”作为会议主题,拿出来与众位妃嫔讨论。 虞嫔提了个较为中肯的意见。 “鹂妃不是能歌善舞吗,不如择个月明风清之夜,趁皇上去御花园里散步时,借歌喉来场巧妙的邂逅。” 戚常在爱吃,提的意见也都是跟吃有关。 “我娘说了,要想拿住男人的心,就要拿住男人的胃。” “鹂妃姐姐不如做些美食,每日换样给皇上送去。” “比如说今日做个红烧肘子,明日做盘桂花醋鱼,后日来个脆皮鸡,大后日来个姜母鸭。” “皇上日日吃着好吃的,说不定便会惦记上鹂妃姐姐的手艺呢。” 夏修宜仗着夏时锦是皇后,夹枪带棒地给出了个馊主意。 “婳妃娘娘最得圣宠,鹂妃姐姐不如学学婳妃的装扮,来个东施效颦,去皇上面前露个脸儿,保不齐还真能得皇上宠幸呢。” 夏时锦狠狠白了夏修宜一眼。 说话真是个口无遮拦的,惹了祸,她可不保。 邢贵人沉默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倒是来了句爽快的。 “想睡皇上,那玩应儿还不简单嘛?” 邢贵人比了个“三”的手势,举手抬足间是浓浓的匪气,就差脚踩凳子,坐茶桌上说了。 ”只需三步。” “拿三壶烈酒,把皇上灌倒,衣服扒光,完了,就霸王硬上弓......直接上呗!” “左右皇上......也喜欢在下面不是?”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邢贵人的身上,眼神竟然默契地一致,除了夏时锦。 夏时锦看着邢贵人,在心里面对邢贵人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可惜她作为皇后,这么不入流的路数,不好从她嘴里说出来。 法子虽然不入流,但是简单粗暴,最有效! 第31章 羊车望幸 今夜,万事俱备…… 夏时锦挂着面纱,带着李公公等人来到了勤政殿。 萧泽掀眸瞥了一眼,垂眸继续批阅手中的奏折。 他心不在焉地漠声问道:“皇后今日怎么又亲自来了?” “回皇上,侍寝转盘已用了几日,臣妾想着皇上该是厌烦了,今日便又想了个新法子来。” 萧泽放下笔,背靠龙椅,姿态慵懒地瞧着她。 似是兴致索然,冷淡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敷衍。 “说说看。” “皇上,春夜融融,月色皎皎,如此良辰美景……” 声音顿住,夏时锦从袖兜里抽出条绸带,用力一甩。 面纱下,她勾唇笑道:“当该试试可以让人想入非非的宠幸法,臣妾取名为‘盲宠’。” 萧泽一侧眉头挑动,示意夏时锦继续往下说。 夏时锦小嘴巴巴,讲得甚是来劲儿。 “皇上用这根绸带罩住双眼,然后坐上羊拉的辇车。” “羊车在哪位妃嫔的殿门前停下,皇上便戴着这条绸带,留在哪位妃嫔那里过夜。” “中途不点灯,不摘绸带,从头到尾皆由妃嫔引导侍奉。” “皇上觉得如何?” 正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一旁的九思公公听了,比萧泽还兴奋积极,赞不绝口。 “皇后娘娘的这个主意,奴才听着都觉得甚是新鲜呢。” “正因蒙着双眼,不知晓对方是谁,才更加引人遐想,极富情趣。” 萧泽的眸光刺向九思,冷声调侃。 “不如,九思公公代朕去?” 九思公公自扇巴掌,讪笑赔罪。 “哎哟,奴才该死,还请皇上恕罪。” “实在是因为奴才太心疼皇上。” “外头春光正好,皇上却整日坐在这勤政殿里见大臣、忙朝政,日子过得辛劳疲惫不说,也甚是单调枯燥。” “奴才这在旁瞧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皇上勤政爱民,那自是百姓的福份,可皇上也该好好爱惜龙体,寻些平常百姓都能寻的乐子才是。” “皇后娘娘撑着病体,还如此花费心思,主动给皇上寻乐子……” “奴才听得高兴,一时间便失了分寸,还请皇上,饶了奴才这条贱命。” 瞧瞧这能说会道的嘴。 九思公公也就二十出头,为人机灵忠心,这一番话听下来,搞得夏时锦都想挖墙脚了。 萧泽脸色阴沉次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夏时锦看。 他眼神如鹰般锋锐犀利,仿若能看透人心。 “羊车望幸……” 萧泽一字一句地冷声质问,“在皇后眼里,朕可是与西晋司马炎一样的贪色荒淫?” 这历史架空文里的男主竟然还知道司马炎? 真是大意了。 夏时锦愣在那处,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气氛冷凝,空气仿若都有了重量,压在心头,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片刻,只听萧泽的鼻腔闷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皇后既然能想到此法,想来也知羊车望幸的典故,羊喜盐……”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 “朕若是没猜错,皇后想让朕临幸的妃嫔门前,应是撒了盐的吧?” “能逼皇后想到盲宠此招者,许是难得朕宠幸之人。” 萧泽言语玩味。 “会是谁呢?” “出老千被罚的邢贵人?” “入宫一年从未侍寝的戚贵人?” “还是……” 语气从疑问变成了肯定,萧泽道:“牌技不佳的鹂妃。” “……” 骚操作就这么被萧泽几句话给揭穿了。 面纱下,夏时锦唇角恨恨地抽搐了一下。 万匹草泥马从心头奔腾而过,她将萧泽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遍。 作者既然给了他一副好皮囊,何必还给他脑子呢? 要给脑子,给点恋爱脑行不行? 作者知不知道,恋爱脑可是男人最好的嫁衣啊! 妃嫔都是萧泽选的,现在让他睡个妃嫔,倒跟求爷爷告奶奶似的。 可想归想,骂归骂,夏时锦依然保持着一国皇后该有的贤惠知礼。 她诚惶诚恐地下跪请罪,言语和动作都丝滑得不得了。 “恕臣妾浅薄愚钝,一心只想着让皇上开心,让后宫妃嫔为皇上开枝散叶,未能顾虑到羊车望幸背后的深意。” “皇上勤政圣明,若真像司马炎那般好色荒淫,哪还需臣妾为皇嗣一事费心。” 倒是会说话。 萧泽散漫闲适地坐在那儿,手指撑着太阳穴,定定瞧着夏时锦伏地的头。 几日未见,人倒像是又精神了不少,满头青丝也比先前有了光泽。 “劳皇后费心了,回去歇息吧。” 夏时锦仍不死心,谢了萧泽的宽恕后,又在生死边缘横跳。 “羊车都已备好,就停在殿院之外,皇上……今夜要不试一试?” “又是盲宠,灯一熄,两眼摸黑,皇上在脑海里想着您最宠爱的女子便是。” “左右……各个部位都长得一样,体感差别,应该……不会太大。” 挑眉、叹气。 蹙在眉间的怒意夹杂着几分哭笑不得。 萧泽将眉头揉开,颇显乏力地无奈道:“朕需要休息。” 闻言,夏时锦心想:也是,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拉磨的。 宠幸妃嫔这事儿,虽快活,可是太费肾。 作为小蝌蚪的父亲,是得好好放假休息一晚。 这样,小蝌蚪们养精蓄锐,明日才可元气满满地一起去找鹂妃妈妈。 夏时锦乖顺应承。 “臣妾告退,皇上今夜好生歇息。” 话落,夏时锦转身便退出了养心殿。 萧泽起身,闲庭信步地挪步到殿门前。 眼看着夏时锦败兴而归地瘫坐在那辆羊车上,笑意不自知地爬上他的唇角,然后又漫延到眼底。 一旁的九思公公凑过来,竟意外地说出了他的心声。 “奴才瞧着,这性情大变后的皇后,倒是愈发的聪慧有趣。” 萧泽这一休便休了两晚。 眼看着鹂妃本月最佳侍寝的日子仅剩最后一日,挂在正殿内的倒计时也又薄了几页,夏时锦急得夜里都睡不踏实。 今日,待早安会结束,夏时锦将邢贵人和鹂妃二人留下,屏退富贵公公等人,单独开了个小会。 “邢贵人,这个摇骰子,能出老千吗?” 夏时锦换了个说辞问:“或者说,能做手脚吗?” 邢贵人被罚怕了,一时间也摸不清夏时锦是什么意思,连连摇头,手也跟着摆。 “不能,不能!” “就算皇后娘娘借给嫔妾一百个胆子,嫔妾也不敢了。” 夏时锦一脸严肃地道:“不,这次你得敢!” 第32章 各怀心思 邢贵人怔愣一瞬,反应极快地点头。 “嫔妾敢。“ “喝酒如何?”夏时锦又问。 邢贵人信心满满。 “回皇后娘娘,嫔妾千杯不倒。” 转头看向鹂妃,夏时锦端起腔调先夸捧了一番。 “早闻鹂妃自幼通晓乐理,精研舞艺,其歌声婉转如黄鹂啭鸣,舞姿更是翩若惊鸿,优雅动人。” “那是自然,嫔妾的封号“鹂”字,也是因此而来。” 鹂妃下巴尖微扬,得意傲慢得差点就用鼻孔瞧人了。 “身为柳氏宗族的女子,我们不仅要熟读诗书,礼乐歌舞亦需样样皆通,方能彰显书香世家的风雅气度。” 如此甚好。 夏时锦眉眼舒展,心里已打好了小算盘。 “鹂妃回去好好准备下,想想今晚唱什么曲给皇上听,又跳什么舞给皇上看。” “待到夜里,等本宫的消息。” 转头觑了一眼邢贵人,鹂妃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夏时锦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 “本宫和邢贵人负责把皇上灌醉,鹂妃则扮成蒙面的歌舞仙子,诱惑皇上,实在不行,就来个......霸王硬上弓。” 睡了他萧泽! 当然,这话夏时锦也只敢放在心里嘀咕一下。 鹂妃眸眼圆睁。 先是惊诧、犹豫,随即是期盼,眼底的欣喜便毫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她本以为这月侍寝一事是无望了,未曾想夏时锦这个不中用的皇后突然就中用起来。 且对她侍寝一事,竟还如此用心。 搞得她都不想盼着夏时锦早点死了。 鹂妃用力颔首,答得干脆。 “嫔妾这就回去练习,在紫霞宫里等皇后娘娘的消息。” 邢贵人离开千禧宫前,同夏时锦担忧道:“皇后娘娘,这皇上都不允许敬事房再上我的绿头牌子了,嫔妾跟皇上摇骰子、喝酒,能行吗?” 夏时锦给邢贵人喂了颗定心丸。 “皇上只是不准上你的绿头牌子,又没说不许你在他眼前露面儿。” “邢贵人多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提高下存在感,总是好的。” 邢贵人听后安心了。 现在的夏时锦做事干脆利落,主意还特多,邢贵人在旁瞧着,心里多少生了点敬佩之意。 所以,现在夏时锦说什么,她都觉得有道理。 更何况,邢贵人能感受得到,夏时锦是真的在为她们这些妃嫔侍寝之事而费心思。 与婳妃、如妃和鹂妃的高傲和小家子气比,夏时锦和善大气,是个值得交心的主子。 她对萧泽倒没稀罕,稀罕的是升位份、涨月俸,然后母凭女贵或子贵,在这后宫里能过好余生。 而眼下,夏时锦便是她上岸的稻草。 邢贵人暗暗下了决定,不管怎样,以后就先跟着皇后混了。 ...... 另一边,永祥宫里,林尽染也在同陪嫁的婢女低声闲聊着。 “小主,皇上已有许多日没来咱们院里了。” “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何时才能安排小主侍寝。” “若非皇后娘娘刻意安排,想必皇上惦念小主,定会常来咱们永祥宫的。” 林尽染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不以为然地柔声笑道:“任何时候都要对自己有个清楚的认知,我在皇上的心里还没那么重要。” “想让皇上惦念我、想着我,且要费些功夫。” 那婢女一脸担忧。 “皇后娘娘既已下了广育皇嗣的决心,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害喜怀上龙胎。” “一个两个倒好说,可看皇后娘娘现在这劲头,搞不好到底有几位妃嫔会有身孕。” “若是后宫皇子公主多了,小主到时再怀龙胎,便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小主当真还要继续吃那个药吗?” “不若,趁现在抢在其他妃嫔的前头,早点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岂不是直接能晋升为嫔,过两年再生,那便可升为妃。” 林尽染柔声细语地回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不急,再等等看。” 林尽染放下书卷,若有所思地望着雕窗外枝枝含苞待放的玉兰。 “更何况,想俘获帝王的心,也未必就要用孩子。” 花要开了。 一年一度的春花宴就要到了。 上一世,今年的这场春花宴上,林尽染与她前世的夫君出行赏花,正好在远处目睹萧泽险些被刺的混乱场景。 这一世,林尽染要借此机会,在萧泽心中博出一席之位。 …… 与此同时,羽坤宫里。 敬事房的李公公诚惶诚恐地跪在殿中。 “婳妃娘娘恕罪。” “奴才绝无意冒犯娘娘,只是如今各宫妃嫔侍寝一事皆由皇后娘娘亲自掌管,每日绿头牌上的人选,全凭皇后娘娘裁定。” “奴才不过是替皇后娘娘传话办事的,实在无权做主。” “更何况,这侍寝翻牌子一事,皇后娘娘那是花样百出,今天一变,明天一变,早已不似之前端个牌子给皇上来选那么简单。” “这事儿,恕奴才无能,真没法插手。” “婳妃娘娘的月信既然已走,不妨去同皇后娘娘那里说一句。” “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夹在主子们之间行事,实在是左右为难,还请婳妃娘娘体恤奴才的不易。” 婳妃没好气地冲李公公挥了下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待李公公退下后,宫婢如烟一边给婳妃捶腿,一边慢声请示道:“娘娘,不若奴才去千禧宫走一趟,将娘娘月信已走一事告诉皇后娘娘。” 婳妃冷哼了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地瞪了一眼如烟。 “把本宫当成什么了,为了侍寝,还得跟那病秧子摇尾乞怜不成?” 她声调忽而轻扬。 “皇上对本宫宠爱有加,就算没那绿头牌子,没有皇后的准允,皇上照样会来羽坤宫。” 一双狐媚眼勾起浓浓的得意:“皇上自己若想来我这儿,皇后还敢说个不字?” “石头。”婳妃唤道。 “今晚,命小厨房做些皇上爱吃的菜,然后去勤政殿传句话,就说本宫今夜备了好酒好菜,等着皇上一起来用晚膳。” 太监小石头领命而去。 第33章 截胡 夜里。 鹂妃和邢贵人先后来了千禧宫。 一踏进殿门,鹂妃便心急道:“皇后娘娘,皇上刚刚去了婳妃那里用晚膳,这一去,今夜怕是出不了羽坤宫。” 夏时锦也是刚刚才知晓此事。 未等她开口,一旁的邢贵人心直口快。 “这有啥的,那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还愁抢不来皇上?” 这话说到夏时锦的心坎上了。 想从婳妃的盘丝洞里把萧泽抢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有资源可用,也是员工能力中的一种。 夏时锦看向鹂妃,一双明眸熠熠生光。 “邢贵人所言极是,鹂妃有柳太后在,还愁今夜抢不来皇上。” 鹂妃听后,脑中灵光一闪,顿悟了夏时锦的言外之意。 “对啊,我这一整天光想着吊嗓子练舞了,脑子都糊涂了。” 言毕,鹂妃凑到贴身宫婢的耳边,极小声地交待了几句,便让人去柳太后的福寿宫送信去了。 “皇后娘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鹂妃问。 夏时锦的视线自上而下,分别扫过鹂妃的发髻、头饰和那件裹得严严实实的雪狐皮大氅。 她走过去取掉鹂妃发髻上那些繁坠的簪钗,仅留了几根月黄色的发带在上面。 “把大氅脱了,让本宫看看你的舞裙。” 凡是涉及到侍寝一事,鹂妃都甚为乖顺。 她听话地解开大氅,露出了里面那件流光锦和天蚕丝裁制的轻纱舞裙。 衣裙是漂亮的,可夏时锦瞧着却觉得中规中矩了些,毫无诱惑力可言。 曾夜夜混迹酒吧、夜店的夏时锦自是知晓男人喜欢什么的。 “在这身价值不菲的舞裙和皇上之间,鹂妃选哪个?”夏时锦问。 鹂妃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是皇上,以我们柳家的家世,还怕买不起流光锦和天蚕丝?” 夏时锦弯唇一笑,命阿紫拿来的剪子,然后把鹂妃的裙摆剪成了流苏状。 觉得还不够,她又让鹂妃脱掉了上孺,仅留一件小肚兜。 绣有菡萏花纹的小肚兜恰好掩至肚脐,露出平坦如玉的小腹与盈盈一握的纤细蛮腰,曲线动人,一派清丽。 鹂妃有些不适应,双臂端在胸前,略显局促地道:“皇后,这......未免也太暴露了些,合适吗?” “你是去勾引皇上,又不是宫廷舞女真的去表演。” 鹂妃点头应道:“那倒也是。” 忙活了一番后,夏时锦又命阿紫寻来三丈长的明黄色轻纱来,然后在鹂妃的胸前缠了一圈又一圈,盖住了肚兜,留作最后的杀手锏。 不得不夸一句,鹂妃的相貌虽不算出众,可身材却是极好的。 前突后翘小蛮腰,这夜色朦胧,舞姿翩翩,哪个男子能坐怀不乱。 很快,鹂妃的贴身宫婢回来禀报,说皇上已被柳太后传召到了福寿宫。 夏时锦同鹂妃交代了一遍那轻纱的用处后,便带着一众人,拿着酒菜,还有邢贵人带来的骰子,风风火火地去了御花园。 柳太后的寝宫就在御花园的后面,位置极佳,是退休后颐养天年的好住处。 而皇上离开福寿宫,无论是重回婳妃的羽坤宫,还是回他的养心殿,必定会途径御花园。 而她们便要在这里......截胡! “皇后娘娘,皇上和九思公公从福寿宫出来了,再过一会儿就到这边了。” 派去放哨的阿紫匆匆跑回来送信。 夏时锦打了个指响,同弹古筝和吹笛的宫廷乐师示意。 “奏乐!” 随即又看向戴着面纱的鹂妃:“去到假山那里候着,等本宫发号施令。” 鹂妃应声而去,留下夏时锦和邢贵人坐在赏春亭内饮酒听曲,还一边装模做样地摇起了骰子。 余光里,眼见萧泽被琴声和笛声吸引而来。 夏时锦同邢贵人小声叮嘱道:“今晚,若能助本宫喝倒皇上,明日定重重有赏。” 邢贵人一听有赏,干劲更加十足。 “皇后娘娘就放心吧,嫔妾今天指定能把皇上给灌迷糊,送到鹂妃娘娘的床上去。” “迷糊倒不至于,差不离就行。” 话落,夏时锦用力摇了摇骰子,骰蛊一扣,便让邢贵人猜大小。 邢贵人自己带来的东西,一猜即中。 “皇后娘娘,嫔妾压小。” 夏时锦开蛊,三个骰子三个面,加起来是八,确实是小。 邢贵人将酒盏递到夏时锦的面前。 “皇后娘娘,嫔妾赢了。” 夏时锦接过酒盏,撩起遮丑的面纱,一饮而尽。 邢贵人佯做无意看见萧泽,当即起身,一脸慌乱地俯身行大礼。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夏时锦看着邢贵人眨了眨眼。 不愧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怯场,演技自然流畅,是个当助理的好苗子。 乐声骤停,乐师和服侍在侧的太监、宫婢纷纷叩拜。 夏时锦亦跟着起身,冲着萧泽微微作揖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 萧泽扫了一眼石桌上的酒菜和骰子,笑意清冷地道:“在等朕?” 夏时锦:“......” 萧泽能夺得皇位,不是没道理的。 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他。 既然小算盘都被看穿了,夏时锦便顺着萧泽的话坦然认了。 她眉眼弯弯,柔声回道:“是啊,臣妾特意命御膳房备了酒菜,还叫了乐师来,在御花园等着皇上呢。” 萧泽环顾四周后,在石桌前随意坐下。 “鹂妃呢?” “……” 又被猜中了。 夏时锦与邢贵人偷偷对视了一眼,然后装起傻来。 “鹂妃?” 萧泽唇角微勾,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他拿起未用过的酒盏,自斟了一杯清酒饮下,缓缓掀起的眸眼里,带着几分拆穿他人后的洋洋得意。 “能让朕的母后出面帮忙之人,除了鹂妃,还能有谁?” 夏时锦默了默,坐回石凳,拿起温好的酒壶又给萧泽斟了一杯。 鹂妃的话题她暂且按下不表,转而端起了贤良淑德的人设。 “臣妾深知皇上近来为朝政殚精竭虑,食难安寝难寐。” “今日便特命御膳房精心备下美酒佳肴,召来宫廷乐师奏乐,只愿皇上片刻舒怀,稍解疲乏,忘却烦忧。” 夏时锦将骰子和骰蛊挪至身前,轻轻摇晃了几下,笑眼晶晶亮地道:“皇上,不如今夜暂且放下国事朝政,做回寻常人,与臣妾二人对饮一番,共享这难得的闲适时光,可好?” 她将骰子和骰蛊推到萧泽面前,继续忽悠。 “邢贵人听声辩骰子可是厉害呢,臣妾接连被罚了好几杯。” “不知,皇上敢不敢一试?” “想灌倒朕?”萧泽挑眉笑问。 夏时锦故意激将:“莫不是皇上酒量不行,怕了?” 第34章 尤物当如此 萧泽微微偏了下头,浓眉轻挑。 不可否认,夏时锦的这句话确实激到了他。 虽然他明知有诈,可堂堂一国君王,在喝酒一事上,岂能在两个弱女子面前退缩。 正好舒缓放松一下,萧泽便应了。 掌心覆在骰盅上,萧泽漠声道:“怎么个玩儿法?” 夏时锦道:“皇上摇骰子,邢贵人猜大小,邢贵人猜中,开蛊查点数,若是五点,皇上便罚五杯。” “相反,邢贵人若是猜错了,便按照开蛊后的点数,罚相应的杯数。” “十次为一局,一局结束后,换邢贵人摇骰子,皇上来猜。” 萧泽揶揄道:“朕竟然不知,皇后竟懂这把戏。” 夏时锦笑回:“是邢贵人见多识广,她教的。” 听了这句夸奖,邢贵人憋了半天的嘴,刚想打开说点什么,就被夏时锦一个眼刀子又给瞪了回去。 夜色笼罩下的御花园里,明黄色的迎春花开得绚烂,一片片,一团团,簇拥在亭子的周边。 灯火通明的亭子里,则断断续续地响起哗啦啦的声响。 骰子摇了一遍又一遍,萧泽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而石桌上的酒壶也换成了酒坛子。 当然,邢贵人也不是蠢的。 中间还故意猜错了几次,象征性地自罚了数十杯酒。 待轮到邢贵人摇骰子,萧泽来猜时,夏时锦从萧泽的眼神中瞧出了几分醉意。 邢贵人喝了点酒,也来了兴头。 摇到兴起时,站起身,单脚踩着石凳,像个男人婆似的,将那骰子摇得是天上地下,花样百出。 夏时锦有一个眼刀子过去,邢贵人立马收腿,规规矩矩坐下。 哗啦啦的几声脆响,骰盅落桌。 “皇上,大还是小?” 萧泽揉了揉太阳穴,酒劲儿使然,唇角扬起,闭着眼懒声笑道:“大。” 邢贵人掀盅前,扬手带着衣袖在上面拂过。 她偷偷与夏时锦对视了一眼后,掀开亮骰子。 “2,1,4,小。” “哎呀,真是的,皇上输了。” 夏时锦立马给萧泽斟了七盏酒。 萧泽沉了口气,将七盏酒全数饮尽。 暖黄的宫灯之下,萧泽那冷白的面容和脖颈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红气来。 火候差不多了。 夏时锦的目的不是把萧泽灌倒,而是把他灌到五分醉。 不然,他若是喝得酩酊大醉,那鹂妃就算把他按倒,也是束手无策啊。 都说酒后乱性,实则只是借口。 男人若真的喝醉了,连霜打的茄子都不如。 夏时锦同身后的宫婢阿紫递了个眼神,阿紫会意而去。 不多时,琴声与竹笛的合奏缓缓响起。 琴弦轻拨慢挑,音色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带着几分柔情与婉约。 笛声清越悠扬,如夜莺低吟浅唱,透着一抹空灵与淡然。 琴与笛相和,将御花园里的寂静衬得愈发深邃。 夜风轻拂,琴声与笛声随风飘散,仿若将人心中的烦忧也一同带入九霄云外。 手指敲着石桌,萧泽闭着眼,正沉浸于这如梦似幻的乐声中,忽然,一道婉转清脆的歌声自亭外飘来,仿若天外之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宫灯与夜色交织而成的光影中,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踏着乐曲的节拍,如一只蝴蝶,翩翩起舞而来。 萧泽本想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偏偏一层薄纱遮面,模糊了她的样子。 女子身姿曼妙,起伏有致。 每个舞姿都凹出了诱人的弧度。 挺翘的胸,凹陷的腰,诱人的臀,还有流苏裙下,一双白皙纤细的长腿在一抬一落间若隐若现,引人对那裙下的风光遐想无限。 忽然笛声停歇,歌声戛然而至,只剩琴声时缓时快。 好闻的栀子花香扑鼻而入,萧泽的视线被一层轻纱蒙住。 隔着那层纱,他看到女子在他身前如蛇一般扭动身姿。 萧泽伸手欲要抓住那层轻纱,女子却及时将轻纱扯走,转而旋到旁侧,继续跳着诱人的舞蹈。 女子眼波流转,妩媚的眼神透着浓浓的邀请之意。 酒劲本已上头,微醺变为中醺,萧泽即使想看清女子的容貌,从她的眼神分辨是谁,此时也是无力之举。 只见那女子就如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发髻上的丝带随着她的舞姿而飘动,挂在臂腕间的轻纱披帛也如流云般环绕在她周身。 萧泽唇角噙笑,眼中溢出几许轻佻风流。 单臂撑着石桌,慵懒地倚靠在哪里,时不时随着舞女调动坐姿和视线。 忽而,女子从胸前的那道浅沟里撤出围胸的一头,然后将其递给了萧泽。 萧泽轻轻一扯,女子便向亭外旋转而去,直到围胸的尽头落在她的手中,而那绣着菡萏花的肚兜也露了出来。 将手中的薄纱一圈一圈地绕手而缠,萧泽用力一扯,将那女子又拽回了亭内,随即带进了他的怀中。 他欲要扯下女子的面纱,偏偏那女子将腕臂上披帛取下,蒙在了萧泽的双眼之上。 此情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更何况,萧泽刚刚被邢贵人灌了一大坛子的酒,原本的意志力早已被醉意和氛围所侵蚀。 他微微仰头,任由女子随意为之。 女子捧着他的脸,隔着面纱,轻轻吻在他的下颌。 喉结上下滚动,萧泽的嗓间闷出一抹笑声来。 他道:“怀有尤物,当如此。” 夏时锦见火候已成,同邢贵人,以及亭内外的太监、宫婢递了个眼色。 九思公公更是轻车熟路,命人悄无声息地将亭子四角悬挂的宫灯取下来两盏,又将青纱帐落下,带人退到了远处。 夏时锦与邢贵人带着宫婢,找了个处别的亭子,留意着萧泽和鹂妃那边的情况。 邢贵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就......侍上寝了?” “都不用床吗?” 夏时锦漫不经心地言语道:“趁热打铁,万一回寝宫找到床上,皇上酒劲儿过去了怎么办?” 邢贵人点头:“也对。” 可想了想,她又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用给皇上送两条被子去?” “这才入春没多久,皇上和鹂妃不得冷啊?” 夏时锦懒声回道:“这叫野战,美人在怀,又暖又刺激,九思公公都没担心呢,邢贵人你就别瞎操心了。” 话说到一半,夏时锦不忘叮嘱。 “邢贵人也别光看热闹,好好学着点,或许等日后侍寝用得着。” 邢贵人点头,应承得甚为认真。 夜色朦胧,树影之间,远处的那层纱帐上,隐约映着两道缠绵的身影。 邢贵人踮着脚,扯着脖子,好信儿地往那边瞧,抓出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现场观摩猪都是如何跑的。 寂静的夜,一切微弱的声响都会被衬得清晰无比。 一阵阵婉转低泣,忽强忽弱地传入夏时锦的耳中。 “啧啧啧......” 邢贵人在那里一边咽口水,一边频频咋舌。 “还真别说,这鹂妃曲子唱得好听,这叫得也贼好听。” “听得嫔妾心都痒痒了。” 第35章 称手的刀 确定今日龙种已播种成功,夏时锦回了千禧宫。 翻出各宫妃嫔侍寝kpi的表格,她在鹂妃名字的后面打了一个勾。 一旁的白凤在鸟架上蹦来蹦去,又开始叽叽喳喳地鹦鹉学舌。 “我去年买了个表。” ...... 夏时锦走到鸟架前,手指轻轻敲了下白凤的头。 “长得白白净净的,张嘴说话却这么脏!” “你这个样子,以后哪个漂亮鹦鹉愿意跟你配种。” 白凤左左右右地歪着小脑袋,似乎在琢磨夏时锦的话。 头歪了几次后,白凤突然学道:“配种!配种!” 夏时锦听乐了,将白凤捧在手心里摸它的羽毛,喜滋滋地跟鸟聊起了天。 “对,配种!” “明天继续加油。” “给萧泽配种!” 白凤四舍五入,把“给”字省掉,晦涩地又学道:“萧泽配种!萧泽配种!......” 这若是被别人听见可还得了。 夏时锦吓得一身冷寒,赶紧捏住白凤的鸟喙。 “再乱学,本宫把你跟乌鸡一起炖了,做成乌鸡白凤丸。” 又凶了半会儿白凤,夏时锦将它放回了鸟架,懒得在大半夜里跟一只鸟较劲。 眼看着“开枝散叶”的项目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让阿紫熄了烛火后,她心满意足地躺下睡了。 鹂妃侍寝一事解决了,柳太后的这个人情给了,夏时锦这一觉睡得甚是踏实。 夏时锦倒是睡得香,可羽坤宫里的婳妃却是气得睡不着觉。 她难以置信地再次同小太监石头确认。 “皇上当真就在御花园里直接宠幸了鹂妃?” 小太监石头跪地回话。 “回娘娘,是九思公公亲口告诉奴才的。” “说皇上正与鹂妃在御花园的万春亭里颠龙倒凤,今夜是回不了羽坤宫了,让奴才转告主子,今晚早点歇息,不用等皇上了。” 婳妃脸色阴沉沉,媚眼圆滚滚。 她在寝殿内走来走去,时不时摔着屋里的摆件来撒气。 “夏时锦那个贱人!” “竟然联合柳太后来跟本宫抢皇上。” 一个官窑御制瓷瓶咔嚓落地而碎,碎片迸溅,仿若婳妃此时心中迸发的怒火。 “贱人!” “她真是嫌命长了。” 咔嚓一声,玉茶盏又被摔得细碎。 “鹂妃那个贱人,又算什么东西?相貌平平的一张脸,也好意思跟本宫抢皇上。” “她也配?” 羽坤宫内,空气仿若被冻结了一般,冷寒低沉。 宫婢、太监一律跪地不起。 个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很怕惹了婳妃的眼,白白受顿磋磨。 婳妃摔够了,骂够了,羽坤宫才算落得清净。 她气呼呼地坐了半晌,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狐媚眼微侧,婳妃看向小太监石头。 “本宫的弟弟到底还有几日到上京?” 小石头寻思了须臾。 “回主子,按照秦二公子前日送到的信儿来看,说是途中要去拜访个故人,估摸得月末入城了。” “那也快了。” 婳妃的火爆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眸波流转,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红艳艳的双唇翘起。 “明日挑些好物件,给夏贵人送去,就说本宫这里的茶点不错,让她哪日得空来喝个茶。” 这转折得有点快,小石头的脑子没跟上。 一双鼠目滴溜转了一圈,不解道:“这夏贵人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主子为何要主动示好拉拢她?” 婳妃不屑地看向小石头,轻蔑的神情、懒洋洋的言语之中,透着别人不如她的优越感。 “你跟本宫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脑子还这么不灵光。” “你真当那夏贵人与夏时锦真是姐妹情深?” “人心不足蛇吞象,怕是夏贵人比本宫还盼着夏时锦早死呢。” 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婳妃眸眼中的狠劲和得意加深。 “想除掉夏时锦,夏贵人便是那把最称手的刀。” 小石头这下听懂了,笑吟吟地奉承道:“不愧是主子,亲近之人背后捅刀,那自是防不胜防。” 婳妃笑意渐盛,轻飘飘的语调却透着十足的张狂。 “刀用完了便是废铁,到时,废铁也一并扔了便是。” “春花宴那日,不知主子是什么打算?”小石头又问。 卷翘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婳妃声色慵懒淡漠地回道:“本宫心中虽有计划,但还得同我家的二公子好好商量一下才是,没他助力,事情不好办。” 说着说着,婳妃眼中溢出几抹温柔宠溺之色。 “从小到大,他最听本宫的话!” ** 第二日,鹂妃是扶着腰来千禧宫请安的。 邢贵人这个碎嘴的,还没等鹂妃自己开口炫耀,昨晚一回宫,就把皇上在御花园里同鹂妃打野战的事儿,告诉了同宫而住的妃嫔。 这一传两,两传四,四传八的,一大早上,各宫妃嫔便全知道了。 虞嫔是婳妃那头的,鹂妃一坐下,便在那儿半开玩笑地阴阳怪气起来。 “妹妹还担心鹂妃会感染风寒,今日来不了千禧宫呢。” “毕竟啊,初春时节,这外头可不如屋内暖和,咱们人跟宫里那些野猫可比不了。” 鹂妃心情好,就算虞嫔阴阳怪气地同她打趣,她也不介意。 她动作优雅端庄地抬起手来,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和步摇,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句。 “就不劳虞嫔妹妹瞎操心了,皇上阳气壮,一身龙气护佑,风邪之气难入体,本宫现在啊......好得很。” 邢贵人这个人,有话总是憋不住,心里想到什么便张口就来,不分雅俗。 “别说,鹂妃娘娘那舞跳得,跟个仙子妖精似的。” “要是在我们西街那个落仙楼里,鹂妃娘娘那绝对是被人哄抢的头牌花魁。” 她一边说,还一边在胸前和腰间比划着。 “各位姐姐妹妹是没眼福瞧见,鹂妃娘娘那身段,绝了!随便扭一扭,都能把男人的魂儿给勾走了。” “而且嗓子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啊,那叫起来的动静,贼好听。” “我要是皇上,骨头都要被鹂妃娘娘给叫酥了,就算当场要命,那估计……都愿意给。” 换成林尽染、温常在那样矜持端正的女子,八成是要被邢贵人给说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有的人甚至会因“青楼花魁”四字而恼羞成怒。 偏偏,邢贵人这次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拍成了鹂妃的马屁。 第36章 萧泽恼了 其貌不扬的鹂妃鲜少有人夸她什么. 邢贵人这又夸她身段好,又夸她舞姿美,又夸她声音好听,早就膨胀得飘飘然了。 鹂妃同身后的贴身宫婢示意道:“邢贵人昨夜功不可没,辛苦了,赏!” 宫婢领命,将事先备好的两个锦盒端到了邢贵人面前。 “我家娘娘为了感谢贵人,今早特意备了些礼物。” “南红珠串一条,鎏金点翠珍珠花簪一个,另有五两白银,请贵人收下。” 邢贵人欢喜得不知所措,看着那两个锦盒,“哎呀”、“哎呀”了半晌,这才想起冲着鹂妃行了个大礼。 “多谢鹂妃娘娘。” “嫔妾出老千,被皇上扣了一个月的月俸,正愁下个月没银子用呢,鹂妃娘娘真是......” 邢贵人一激动,左转右转,拿起桌上的那盏茶。 她冲着鹂妃敬道:“啥也不说了,都在这茶里了哈,嫔妾先干为敬!” 虞嫔在一旁冷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准备好\"ppt\"的夏时锦适时抬眸插话。 “那在虞嫔来看,何为见过世面?” 她语气平平,浅笑质问:“难道宝贝见得多,银子用不完,就算见过世面了?” 虞嫔怔了一瞬,立马起身作揖赔罪。 “嫔妾失言,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怪罪。” 夏时锦早就看不惯宫里这种拼家世、看财力的风气。 正好借此机会,给后宫集团的职员们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 她看向原书女主林尽染,众妃嫔中最知性的女子。 “婉常在来看,何为见过世面?” 林尽染起身,盈盈一礼,温声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嫔妾以为,唯有饱读诗书,行遍万里路,见识世间百态,方可谓之见过世面。” 夏时锦点了下头,可话锋却是一转,将在古言小说里看到的那些大道理,都搬出来装了一番。 “婉常在所言,在本宫来看,只是对了一半。” “见过世面与读书学识虽有关,但非绝对依存。” “学识为见世面之基,然未必尽然。若读万卷书而闭门自守,不过纸上谈兵;若行万里路而无深思,不过走马观花。” “所谓见世面者,非但阅历广博,识见通达,亦能临事而不惊,处变而不躁。观天地之大,明人情之深,通古今之变,辨是非之道。” “之后,既能谦虚自守,不以博闻傲人;亦能从容洒脱,不为外物役心。” “斯谓之,真正见过世面之人。” 拽完后,目光缓缓转向虞嫔,夏时锦轻声言说。 “邢贵人虽非名门之后,又非出身钟鼎之家。” “然而,她自幼生长于市井街巷,吃百家饭长大,见惯了人间百态,最懂得洞察人心,通晓人情冷暖。” “她虽未见过多少金银财宝,但所见的世面,却未必比深居闺阁的虞嫔少。” 夏时锦顿了顿,目光深沉,语气更为清冷。 “无论是邢贵人也好,还是温常在也罢,大家见的世面各有不同,又何来的资格轻易评判他人?”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以后各位妹妹当该谦虚做人才是。” 众妃嫔起身作揖,齐声回道:“嫔妾定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 “行了,都坐下吧。” 视线移向邢贵人,夏时锦又道:“邢贵人心胸宽广,不拈酸吃醋,肯为她人侍寝一事出力,值得佳赏。” 无须夏时锦示意,一旁的阿紫将已备好的一盒赏银端到了邢贵人的面前。 邢贵人看着那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一双眼睛都要成心心眼了。 她捂着嘴,看看银子,又看看皇后和鹂妃,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啊,嫔妾这是撞了什么狗屎运。” “皇后娘娘和鹂妃的赏银,快赶嫔妾四个月的月俸了。” 夏时锦眉头微皱。 邢贵人这张嘴,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这狗屎运,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其实这赏银本也可以私下给的。 但夏时锦考虑到,如今后宫妃嫔里分为三派,一派是婳妃党,一派则是低调的柳太后党,还有一派是无组织的中立之人。 她需要拉拢人,在这后宫集团里培养出自己的心腹。 当众赏赐邢贵人,便是作秀给其他妃嫔看的。 毕竟,没有哪个职员不喜欢说到做到,出手阔绰的领导。 到了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夏时锦起身,走到阿紫已为她挂好的ppt前。 “接下来,我们对第一侍寝小组的侍寝情况做下总结。” “在过去十日里,文答应以一个梅花痣,成功侍寝三晚.” “魏常在,以善讲奇闻怪志,成功侍寝两晚。” “鹂妃......在本宫和邢贵人的加持下,成功侍寝一晚。” 鹂妃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清了清嗓子,找补道:“启禀皇后娘娘,一晚两次,近似两晚。” 虞嫔暗中用胳膊肘碰了下文答应。 文答应一脸机灵地小声嘟囔起来,扮的自是娇柔可爱的模样。 “那按鹂妃娘娘的说法,嫔妾有一晚是两次,第二日清晨起来,皇上又要了嫔妾一次,那......是不是也可以算上是三晚了。” “......” 鹂妃冲到嗓子眼的那口气被堵个正着,只能愤愤瞪了文答应一眼。 夏时锦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后宫团队......真是难带。 她虽身为女人,可也不得不认同一句话。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尤其是在围着一个男人转的后宫里。 殿内氛围不太好,夏时锦只想早点散会。 她匆匆总结道:“第一侍寝小队,文答应表现最为出色,赏流光锦和蜀锦各三匹,以及锦绒宫花六朵。” ...... 夏时锦的早会开得干脆明了,可萧泽的早朝却是上得心不在焉。 谁能懂,一早醒来,便看到鹂妃光溜溜地躺在他怀里时,他是何种心情。 萧泽自知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对男女之情更毫无半点心思。 女人于他,无非两种。 谋势弄权的工具和纾解需求的玩物。 多睡一个女人,本没什么。 可偏偏是鹂妃。 母后柳氏乃至她身后的柳氏宗族野心勃勃,近半年来,在朝政之上多有干预。 若鹂妃诞下龙子,生出一个更好控制的傀儡,萧泽不确定到时母后柳氏会同他念几分母子情分。 在帝王深宫之处,亲情有时是最不值一提的。 母后能挟持他杀到现在,其中的狠绝,他早已见识过。 为了后位,为了陷害对手,那尚在襁褓中的皇弟,母后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有柳太后照拂,后宫又多有柳太后的眼线,想给鹂妃灌下一碗避子汤,又是何其棘手。 萧泽揉着紧皱的眉间,不由地在朝堂上叹了一口气。 他想不通昨夜怎么就迷迷糊糊地着了鹂妃的道儿,还在御花园的万春亭里来了两次。 思来想去,萧泽愈发恼火。 他情不自禁地用力拍了下龙椅的把手,吓得正在下面进言的大臣都噤了声。 若不是夏时锦有意安排,伙同邢贵人灌醉他,岂会被蒙了面纱的鹂妃给迷了眼。 萧泽一下朝后,便气势冲冲地朝着千禧宫而去。 第37章 你敢得很 自景仁宫大火后,萧泽还是第一次踏进千禧宫。 不同以往,千禧宫内无半点草药的苦味,只有淡淡的果香。 夏时锦此时不在。 九思公公去同千禧宫的奴才打听,萧泽则独自先进到了正殿里。 推开殿门时,他一眼便瞧见了那挂在殿中醒目之处的横幅。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之前只是听富贵说过,打耳一过,听得并不入心,遂也不觉得什么。 可今日这亲眼一见,萧泽只觉得这话荒唐、可笑,又…….可爱。 视线移落在衣桁架上的宣纸。 萧泽悠闲踱步过去,视线自上而下地仔细打量。 第一侍寝小分队。 文答应后面三个勾,魏常在后面两个勾,鹂妃后面一个勾...... 剩下妃嫔的名字后面,尚且是空白。 回想以前,夏时锦心里眼里只有他。 她虽从不抱怨,可萧泽知晓她心里很在意他宠幸其他妃嫔。 以前的她是万分不会插手各宫妃嫔侍寝之事,跟如妃一样,恨不得没有其他女子的存在。 可现在,她却比谁都积极,还如此用心。 用心得让萧泽觉得自己像匹繁衍后代的种马,都不知道是该把夸她一番,还是该把她打入冷宫。 冷厉锋锐的眸眼缓缓掀起,萧泽又瞧见了挂在衣桁架右上角的那个小册子。 册子不大,仅有砚台那么大而已,但裁订得却很厚, 首页写着“柒拾玖”。 萧泽动手翻了翻。 越往后面数字越少,直至最后一页,他看到的不是“壹”,而是字体娟秀规整的一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你。 这个“你”是谁? 萧泽心中不禁发问。 他伸手将那最后一页纸撕下,放在手中端。 点漆如墨的眸眼骤然深邃,半眯之间,隐隐溢出几分疑惑。 夏时锦的字迹,他记得。 是典型的簪花小楷。 可眼下这笔迹......自成风格。 难道性子大变,字迹也会跟着变? 正在萧泽思忖之际,书房那侧传来几声晦涩的人语。 “卑鄙小人!” “我去年买了个表。” ...... 将撕下的那张纸随意收在袖袋里,萧泽循声而去。 推开正殿通往书房的隔门,便见他赏给如妃的那只玄凤鹦鹉。 前几日,富贵公公跟他禀报过。 遂在千禧宫瞧见这鹦鹉,萧泽便也并不意外。 适时,九思公公从殿外躬着腰紧步寻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刚刚被太后召去了福寿宫。” 萧泽无声走到案桌前,在椅子上大开大放地坐下,准备等着。 书房内,瞬间因萧泽的气场而变得沉冷。 九思公公给萧泽满了一盏茶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旁侧,不敢随便出声。 他瞧见玄凤鹦鹉,便想起皇上已有好些日子没去看如妃了。 如妃是太傅之女,而太傅也曾是皇上的先生。 在这后宫里,若问皇上对谁颇有些情意,当属这位如妃了。 毕竟是从小便相识的青梅竹马,多多少少,是与旁人不同的。 只可惜,这如妃看似温温柔柔的,实则是个清高且烈性的女子。 也不想想,帝王的后宫哪个不是佳丽三千,怎可能一直独宠她一人。 ...... 一主一仆,就这么各自沉思着。 待夏时锦抱着柳太后的赏赐,美滋滋地回到千禧宫时,便瞧见萧泽黑着一张脸,坐在她的书房里。 好在有面纱遮挡,才没让她嘴角的欢喜显得那么明目张胆。 夏时锦恭敬福身,语气泰然自若。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泽没应声,就那么坐在那里。 他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漫不经心地盘磨着玉制镇纸。 冷锐狭长的双眸如同淬了黑冰,视线极有存在感地落在夏时锦的身上,惹得她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乜了夏时锦一眼,萧泽微微偏头,朝宫婢阿紫和富贵公公手中捧的赏赐望去。 斜勾唇角,他哼出一声冷笑来。 “朕出力伤肾,你领赏?” 夏时锦换位思考了一秒,理解萧泽心理的不平衡。 虽有些舍不得,她还是大方提议。 “要不,这赏赐......分皇上一半?” 余光里,一旁的九思公公憋笑憋得脸红。 而眼前的萧泽则因这一句,脸色比刚才又黑了一阶。 “皇后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如今,不仅敢偕同鹂妃来设计朕,还敢揶揄戏谑朕。” 人不打无备之仗。 费尽心机帮鹂妃之前,夏时锦便已预料到事后萧泽会恼羞成怒,对她问责。 只是没想到萧泽会亲自来。 “臣妾不敢。” 夏时锦双膝再次丝滑跪地,是一点风骨志气都不要。 萧泽冷声嗔笑,挑眉咬字。 “在朕看来,你敢得很。” 他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绷紧的下颌线条如刀锋般锋利,透出一丝克制的怒意。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天子发起威来,还真是吓人得很。 毕竟生杀予夺之权皆在他的手中。 萧泽与以往接触过的商业客户,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夏时锦说不怕,那是假话。 扣在地上的双手在衣袖遮掩下紧握成拳,她仍保持着淡定从容之态。 “臣妾并非有心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若想治臣妾的罪,臣妾并无怨言。但这之前,还请皇上容臣妾言说几句。” 萧泽倒想听听,夏时锦要如何为自己辩解开脱。 他努了下下巴,无声示意。 话语绕唇而出,夏时锦开门见山,直切萧泽忧心顾忌之处。 “皇上避得开这个鹂妃,却未必避得开下个鹂妃。” 事实也正是如此。 原书中,鹂妃始终无法争得圣宠,柳太后和柳氏宗族的人见鹂妃不成气候,便另外又安排了一名柳氏之女。 那女子起初隐藏身份,以特殊的方式邂逅勾引萧泽。 待几次承欢,便有了身孕。 那女子生下小皇子,柳太后和柳氏宗族便弃女留子,将那小皇子作为弄权的傀儡,大有以后要除掉萧泽,以后垂帘听政之意。 而萧泽与柳太后,最终也成了面和心不和的一对母子。 “臣妾连同邢贵人灌醉皇上,帮鹂妃迷惑皇上是不对,除了是情理之中的事外,臣妾也是为皇上着想。” 夏时锦的话是一半浮夸,一半真情实意。 “有些事,既然避不开,皇上为何不迎敌而上?” “鹂妃心思浅,没什么城府,在臣妾看来,她又是极易动情之人。” “这女子一旦动了真情,很多事便不是理性所能左右,心里的那杆秤自然也会偏向皇上。” “皇上既纳她入宫为妃,便该行夫君之责,皇上怎忍心让鹂妃在宫里一辈子独守空房,好好的一朵花都没开过,就凋零败落在这宫中吗?” 见萧泽神色有所松缓,夏时锦又大胆提议。 “皇上倒不如借鹂妃,不断抬高柳氏家族的权力和地位,权势熏天之下,柳氏家族势必会多有疏忽,露出诸多马脚。” “到时官员弹劾加民愤,便是减弱柳家势力的最佳时机,且这捧得越高,摔得便也越重。” 萧泽半眯眸眼地觑着夏时锦。 “皇后为母家谋划的心思未免太明显了。” 夏时锦目光坚定地摇头。 “臣妾不是为夏家谋划,而是为皇上,为自己。” “夏修宜被送入宫,就代表臣妾已成为夏家的弃子。” “夏家既已弃我,我为何不能弃夏家?” 夏时锦诚恳叩头,以表忠心。 “臣妾这身残躯,虽不知能苟活多久,但在活着的日子里,臣妾只想为皇上谋划,为自己谋条生路。” “还请皇上成全。” 萧泽眸光幽深地看着夏时锦,半晌未语,而他眉间的那股子怒意此时淡了些许。 一声轻叹,镇纸应声落在案桌上。 夏时锦的话句句在理,也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如今事已成舟,再问罪又有何用。 归根到底,还是他昨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时间意志不坚定,着了夏时锦和邢贵人的道。 他倒该庆幸,这后宫女人们比以前团结了。 也罢。 萧泽起身要走,挂在角落里的白凤突然又鹦鹉学舌了一句。 “配种!” “配种!” “萧……” 第38章 禁闭 夏时锦刚落地的那颗心,又被白凤这句鹦鹉学舌给吊了起来。 求生欲使然,她急步跑过去,想赶在那个“泽”字说出来时,将那只鹦鹉的嘴按住。 可阿紫的动作比她还要快,直接将那鹦鹉抱在怀里,用力敲打它的头。 “这畜生,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儿说这等污言秽语,简直该死。” 夏时锦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教的?” 身后传来冷得瘆人的语调。 夏时锦转身跪地,连连摇头否认。 “并非臣妾所教,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教鹦鹉说话。” 她闭着眼,壮着胆儿胡诌:“白凤它刚飞到臣妾宫里时,就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还请皇上明察。” 头顶陷入沉默,这沉默仿若有了重量,压得空气都沉了许多。 配种? 萧泽心想,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每人被皇后安排与各宫妃嫔同房交媾,为的便是她的那句“广育皇嗣”…… 刚刚消下去的气再次鼓起,萧泽严声喝道:“九思。” “奴才在。” “这畜生拿去煮了喂狗!” “至于皇后......禁足一个月,任何人不得请安探望!” “违令者,赐一丈红。” 一个月? 项目搁置三十天,她这后位不保呀。 夏时锦猛地抬头看向萧泽,欲哭无泪。 她可怜兮兮地给自己求情:“皇上,真不是臣妾教的。” 萧泽冷面无情,吐字间,语气又低了几度。 “再狡辩,直接打入冷宫。” “......” 面纱下,夏时锦双唇紧抿,唯有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萧泽。 然萧泽一转身,给她的只是匆匆而去的背影。 夏时锦没再上前去求。 男人的狠心,有时是女人无法想象的。 若还死皮赖脸地去求萧泽,真有可能分分钟钟被打入冷宫。 做人,做事,有时要知进退。 夏时锦就这么被幽禁了。 而如妃丢弃的白凤,当真被九思公公给拿去煮了。 一只会学话的鹦鹉又能有什么错? 怪只怪她不该在白凤前面碎嘴。 虽然可怜那只鹦鹉,可夏时锦也深感庆幸,好在鹦鹉除了,否则留下来只会成为祸事。 …… 夏时锦幽禁一个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羽坤宫。 婳妃听后乐不可支。 “本宫说什么来着,夏时锦她就算费再多的心思,皇上该不得意她,还是不会得意她。” 婀娜的身姿懒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温润的玉推在她脸上来来回回地滚动。 婳妃轻舒了一口气,眸色傲慢地讥笑道:“本宫都还没动手呢,她就把自己作到了被禁足的地步。” “蠢不自知,如何是本宫的对手。” 太监小石头满脸堆笑,一双小眼睛都眯成了缝儿,极尽谄媚讨好之态。 “再怎么说,主子也是将门之女,身上流着秦老将军的血,亦是天资聪颖,有胆有识,自然不是皇后那种女子所能比的。” 几句话哄得婳妃甚是开心,她慢腾腾地起身,从美人榻角落里的木匣子捡起一个香囊,随手扔给了小石头。 “就你嘴甜,赏你。” “奴才谢娘娘,奴才能遇到娘娘这样的主子,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小石头的马屁拍得认真,婳妃却听得漫不经心。 放下玉推,她低头欣赏起今日刚染的蔻丹,红艳艳的,甚是喜庆,与她今日的好心情甚是合拍。 她慢声道:“别光用嘴说谢,用行动来谢。这几天,好好盯着鹂妃那边,看看能不能寻个机会……” 话说到此处,婳妃掀眸看向小石头,意味深长地问:“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机会吗?” 小石头躬身行礼:“主子就放心吧。” ** 幽禁的日子,夏时锦每日活动的范围,就只局限在千禧宫之内。 但她凡事也都看得开。 带薪停职,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高高的红墙和宫门虽限制了她的自由,却也隔断了后宫的是是非非和钩心斗角,更隔断了夏修宜那一碗碗让人犯愁的毒汤水。 躺平摆烂的日子,吃喝用度皆不差,且落个安静,过得颇有些退休的意思。 只是可惜,她坐的仍是摇摇欲坠的后位,心里始终是不踏实的。 时光如梭,春意渐浓。 不知不觉,千禧宫院内的梨花和玉兰都开了,而倒计时的小册子也又薄了几寸。 时间就这么一晃,二十天倏然而去。 距离柳太后给的期限,仅剩五十九天。 而在这二十天里,药食同源,膳食上的用心,外加坚持不懈的运动,夏时锦的身子也跟着恢复起来。 现如今,原身的那些华美衣裙,也愈发地合身。 一头青丝如黑绸般柔顺润泽,眼下的两抹乌青也已淡去。 夏时锦的面色养得更是白里透红。 明眸善睐,红唇如花,着眼之处,处处都洋溢着韶华之年该有的生机。 今日。 宫婢阿紫刚刚去内务府领了月俸回来。 夏时锦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慢声慢语同阿紫聊着。 “打听了吗?” 阿紫柔声回道:“回皇后娘娘,打听了。” “皇上这二十日里,有五天是宿在了婳妃那里。” “还有三天是宿在了婉常在那里。” “另有一日,是去了如妃那里,但皇上也只是坐了坐。” “听说,如妃不知为何又哭哭啼啼地跟皇上闹了别扭,皇上嫌烦,便未在那里歇息。” “剩下的日子,皇上要么是在勤政殿过的夜,要么是在养心殿独自休息的。” 夏时锦听了,心情烦躁。 连带着暖洋洋的春光都刺眼得很,便不耐烦地将手中的团扇扣在脸上。 二十天啊。 萧泽宠幸的都是不能生的和不想生的。 照这样下去,她的“开枝散叶”项目,何时能达标? 第39章 想起她 没多久,富贵公公终于被夏时锦给盼回来了。 夏时锦移开团扇,急着问道:“怎么样,谢太医可有听本宫的话去请平安脉?” 富贵公公连忙应声。 “回禀皇后娘娘,谢太医请了。” 身子登时坐直,夏时锦满眼期待地看着富贵公公。 “怎么样,魏常在和鹂妃可有动静?” 富贵公公苦着脸,似乎在替夏时锦着急。 “谢太医说,魏常在倒是都调养得极好,却没有半点喜脉之相。” “至于鹂妃娘娘吗,有自己信任的太医,便没让谢太医给瞧。“ 夏时锦也理解。 鹂妃和柳太后自然是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那可从鹂妃那边打听到什么信儿?” “回禀皇后娘娘,福寿宫和鹂妃的奴才嘴都严着呢,奴才暂时也未打听到什么消息” “那文答应呢?” 虽知文答应可能屈于婳妃的权势,喝下避子汤,夏时锦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富贵公公摇头,“文答应也没喜信儿。” 夏时锦身子登时卸了力,又瘫躺回到了摇椅上。 上个月侍寝三个,三个都没信儿。 这不完犊子了嘛! 夏时锦不禁怀疑,萧泽的小蝌蚪是不是活力不行啊。 可想起原书里,林尽染和柳氏的那个女子都怀了萧泽的种,那就代表他还是行的。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不同于公司企业拜财神,她们这个后宫集团,在夏时锦看来,得请个送子观音来,在早安会上各宫妃怕集体烧香拜一拜。 ...... 是日夜里 亥末时分,勤政殿内。 敬事房的李公公端着规规矩矩的绿头牌子,站在旁侧已候了多时。 萧泽这几日气场不太对,他和九思公公都谨慎得很。 这时,殿外的太监进来传报,打破了冷结许久的沉寂。 “启禀皇上,羽坤宫的太监小石头来传话,说婳妃娘娘熬了银耳绿豆羹等着皇上。” 萧泽头也不抬,瞧着手中最后一份奏折。 语气平平地言道:“明日秦野入宫,朕会召婳妃一同用午膳,今夜就不过去了。” “是,奴才晓得了。” 守门的太监会意而去。 九思公公趁机上前,替李公公请示。 “皇上今夜既不去婳妃那里,不知想要哪位小主侍寝?” 李公公紧忙端着绿头牌子凑上前来。 萧泽看向那十几个整齐摆放在托盘里的绿头牌子,突然觉得乏味又无趣。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不禁摇头哂笑了一下。 指尖敲了敲桌面,萧泽挥手示意李公公退下。 抽出压在奏折上的一张纸,萧泽的目光依次掠过上面的几个字:我命由我,不由你。 那个“你”到底是谁? 是他萧泽,还是别的谁? 可不管这个“你”是谁,他都喜欢这话中的倔强和狂妄。 收好那张纸条,萧泽批完最后一本奏折,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夜风轻拂,裹挟着淡淡的花香入鼻。 萧泽闲庭信步地踏着月色,不由地走到千禧宫的门前,顿足停下。 圆月皎皎,偌大的千禧宫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静谧中透着几分威严与神秘。 宫门吱呀而开,萧泽在纠结中走进了千禧宫内。 自经历过景仁宫的大火后,夏时锦睡觉时便从不留夜灯。 乍一进寝殿之内,周遭幽暗无比,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九思公公担心萧泽磕绊到何处,紧忙提着滚灯跟进了夏时锦的寝殿内。 “皇上,当心啊。” 萧泽接过提灯,抬手示意。 九思公公悄声躬身退下。 守夜的宫婢阿紫闻声醒来,借着萧泽手中的那盏提灯,瞧清来者是谁时,惊慌失措地从矮榻上爬起。 正当她要开口叫醒夏时锦时,萧泽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后又冲着她偏了下头,示意她退下。 安静的寝殿内,此时便仅剩萧泽和熟睡中的夏时锦两人。 萧泽在茶桌前的圆凳上坐下,滚灯随手放在桌上。 上身前倾,双肘自然而然地撑在膝盖之上。 十指微微交错,两个食指或拇指的指腹毫无规律地轻触点碰着。 借着微弱的灯火中,他微微侧着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重重纱帐后的那一面。 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起伏有致的身形轮廓。 萧泽很肯定,他今夜不是来宠幸夏时锦的。 仔细算来,自从登基后,他便没有再碰过她了。 因为权势在握,他已无需再放下姿态,违心地去刻意讨好谁。 可今夜为何来了千禧宫,萧泽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恰当的理由。 思来想去,许是最近日子过得太无趣。 想起前些日子夏时锦折腾的那些花样,萧泽的唇角忍不住扬起,极浅的一声轻笑从他喉中溢出。 夜深人静,总是难眠之人思绪泛滥之时。 萧泽想起了以前。 想起了初见夏时锦时的情景。 不同于夏时锦的记忆,其实他对她的初见,要早于那场春花宴。 初次见到夏时锦,是一场年末宫宴。 母后带着他,站在不远处,偷偷将夏时锦指给他,将她定为未来王妃的首要人选。 那时的母后还只是个普通的妃子而已。 为了助他登上皇位,有意拉拢夏家势力。 所以他从一开始接近夏时锦,便满是算计,毫无真心可言。 为了娶她当王妃,他骗她、哄她,说了许多违心的甜言蜜语,甚至还不择手段地帮她退了与皇叔萧时晏的婚约。 萧泽又开始自问,这几年来,他对夏时锦可否有过片刻的真心? 拂去记忆的浮尘,他试图从过去的点点滴滴中寻找蛛丝马迹。 可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皇位之争,对谁都没有上过心。 即使有过那么一瞬,许是也被野心和欲望所淹没。 从小到大,他便被母后灌输夺储争权的念头,他若不全力以赴地去争去抢,未来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主动权和判断力时,一切皆由强势的母后做主。 连该娶谁,该拉拢谁,都是母后说得算。 萧泽不由地开始质疑自己,过往数载,他的骗、他的争,做得到底对不对。 若只当一个不问世事的王爷,不被社稷江山所累,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日子是不是也能过得很不错? 可转念一想,萧泽又觉得现在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指定他的人生本该如此。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 萧泽这边想得投入,那边的夏时锦迷迷糊糊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有起夜的习惯。 又因早已熟悉了千禧宫,也习惯了没有电灯的生活,夏时锦闭着眼,穿过重重纱帐,睡意朦胧地去找净桶。 全然不知有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第40章 成也萧泽,败也萧泽 夏时锦轻车熟路地找到净桶。 掀盖,脱下,坐下。 哗哗啦啦..... 摸来事先放置好的棉帕子擦了擦,然后提裤,起身,盖盖儿。 一套动作下来,熟练自如,行云流水,中途连眼都没睁过。 人舒服了,这困意更浓。 她步子加快,想快点爬回床上继续睡,却没想到走得急了,被茶桌旁的圆凳给绊了一下。 身体失衡,夏时锦身子直接栽歪了下去。 本以为会扑地,却没想到扑到一个人的怀里。 想是宫婢阿紫接住了她。 可一只手下...... 隔着几层布料,触感软软的,肉肉的...... 嘶~~阿紫的胸没理由这么小啊。 而另一只手下的触感却是硬硬的,捏一下,结实而紧致。 夏时锦睁开眼。 暗黄的灯光里,视线与一双眸眼撞个正着。 那人坐着,她站着。 面与面,仅半寸之隔。 而她一手用力握着的,正是那数亿个小蝌蚪的产地,另一手紧握的,则是粗壮而有力的臂膀。 夏时锦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做梦或者看错,用力晃了晃头。 “还要抓到何时?” 眼前的人突然开口说话。 冰冷且隐忍的语气,仿若一股寒风,激得夏时锦打了个寒颤。 睡意散尽,她彻底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了。 习惯性地蹦出一句国粹“卧槽”,整个人像弹簧一样,立马弹跳跑开。 夏时锦躲到梁柱后面,探着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泽,都忘了见皇上要行礼。 低头看了看触感犹存的掌心,又瞧了瞧刚刚上过的净桶,夏时锦站在那里懵了好一会儿。 那玩意儿,她上辈子也不是没摸过,见怪不怪。 可她解手方便,有个男人在旁边全程观望,倒是头一次。 那稀里哗啦的声效,岂不是都被萧泽给听去了。 夏时锦无地自容。 大晚上的,萧泽不在养心殿里睡觉,跑她这里装神弄鬼,还听人家嘘嘘? 夏时锦转头瞪向萧泽,一时羞愤,忍不住想骂人。 “臭......” 想起对方是个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皇上,“流氓”二字便被她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想骂他有病。 轻轻的一个“有”字后,那个“病”字也变成了唇间一次无声的启合。 夏时锦压着火气,试图心平气和地问道:“皇上......怎么来臣妾这里了?” 萧泽抬手掸了掸刚刚被夏时锦抓过的地方,缓缓起身。 “处理完朝政,忽然想起把朕当牲畜一样配种的皇后,便想来瞧一眼,看看死没死。” 暗黄的灯火下,那双好看的眼形状狭长锋锐,而瞳色则是深邃的黑。 他唇角噙着笑,眼里透着戏谑。 又懒懒地冷声言道:“可惜了,朕的皇后不仅没死,身子还壮实了。” 夏时锦装柔弱,嘴硬狡辩。 “臣妾这是虚胖。” 薄唇微讽一牵,萧泽喉咙里轻哂出的那一声,讽刺意味浓厚。 “皇后都虚胖了,看来......朕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冷白骨感的手提起茶桌上的那盏滚灯。 萧泽起身欲走。 他拖着那身宽大迤地的玄色金丝蜀绣龙袍,身姿挺拔地踱着步子。 在经过夏时锦身旁时,侧眸冷冷地乜了她一眼。 一如既往的冷声言道:“明日起,各宫妃嫔侍寝一事,仍由皇后来掌持。” 明日起? 这是给她解禁了? 笑容在夏时锦的脸上如花般瞬间绽开。 可她刚高兴,萧泽的话锋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但,翻牌子的形式,每隔三日,必须换个花样儿。” “若做不到,皇后就去冷宫虚胖吧。” 刚吃个甜枣,还没咽肚呢,萧泽就抡了一巴掌下来。 夏时锦表情瞬变,勾起的唇角直接落下,连句话都不想说。 她都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说是好事,萧泽的言外之意表示他愿意配合,“开枝散叶”这个项目有望了。 可每三日就要换个花样儿,那就是坏事。 每天琢磨翻牌子的事儿,那得费多少脑细胞,得掉多少根头发。 且花样儿想得不好,三个月不到,她就得被打入冷宫。 真真是成也萧泽,败也萧泽。 怎么想,这活计,都得另外加钱。 看到夏时锦那副苦不堪言的表情,萧泽倒是心情大好。 转身,踱步得意而去。 殿门吱呀而关,周遭再次回归黑暗。 夏时锦如游魂一般,摸黑回到了榻上。 人是躺在被子里的,可脑子却已自行启动,开始琢磨翻牌子的花把式了。 ...... 萧泽心情愉悦地走出千禧宫,仿若那一句“配种”的恶气,到今夜才算真正地发泄掉。 九思公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担心萧泽累着,他上前劝道:“皇上,夜深了,还请皇上坐轿辇,让奴才们抬您回养心殿吧。” 萧泽摆手:“今夜月色不错,朕走走。” 一边走着,他一边回想着刚刚在千禧宫里的事。 走到一半,萧泽突然顿足。 他回头朝千禧宫的方向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夏时锦从他怀里弹起跳开的情景。 一丝落寞从他眼底稍纵即逝。 萧泽眉头紧蹙。 以前的夏时锦满心满眼都是他。 若无他人在场,总是会主动往他怀里钻,要么就从身后抱住他,小心翼翼又小意温柔地同他讨要夫妻间该有的亲密。 可现在的夏时锦却避他如蛇蝎,总是保持着不远却也不近的距离。 “皇上,怎么了?” 九思公公的话将萧泽的思绪从那个场景拉回。 萧泽默而不言。 回过头来,双手负在身后。 复杂难辨的心绪凝聚在他的眉间。 萧泽踏着夜色,心事重重地继续向前走去。 ...... 第41章 疏离 复工第一日。 未等夏时锦派富贵公公去传话,她解禁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除了婳妃、如妃外,其它各宫的妃嫔自主来千禧宫给她请安,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邢贵人最是激动。 “皇后娘娘,您可不知道,您禁足的这几日,嫔妾可想皇后娘娘了。” 孟常在附声:“是啊,我们各宫姐妹可都盼着皇后呢。” “没皇后管着这后宫,侍寝一事轮都轮不到我们。” 夏修宜更是姐姐长,姐姐短地在那儿叫着。 “姐姐不在,婳妃一人独大,对我百般苛刻,甚是磋磨人。” 另有沈答应也跟着抱怨。 “我们这些新人,也就婉常在能得皇上青睐,其他人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 年纪最小的戚常在,平日里少言寡语,只知道在旁边吃茶点,今日也难得开口插了一句嘴。 “前些日子每日要早起来千禧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还觉得辛苦来着。可这些日子,竟然怀念起请安的日子来。” “每日可以坐在这里听各位姐姐们聊天,还可以吃好吃的,可比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院子里有意思多了。” 甭管众妃嫔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光从她们主动来请安一事,夏时锦便已倍感欣慰。 寒暄客套了几句,夏时锦单刀直入,聊起了正事。 “上个月,因本宫被禁足,每日请安一事暂时中断,但本宫仍要兑现承诺。” “如今一个月已过,上个月所有及时来请安的妃嫔,皆可获得全勤奖励。” “富贵。”夏时锦唤道。 “奴才在。” “一会儿拿着本宫的懿旨,去内务府把婳妃和如妃上个月该扣的月俸算一下,把银子拿来,平分好,给各宫送去。” “奴才遵命。” 闻言,邢贵人带头,起身给夏时锦福身行礼。 “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娘娘垂恩,嫔妾不胜感激。” 清脆的一声声随即响起。 “愿为娘娘分忧解劳,谨记娘娘厚爱。” 场面话又说了一通,夏时锦提起今晚侍寝之事。 “孟常在,夏贵人,沈答应,还有虞嫔,近十日,由你们来侍寝。” “今天早安会回去,都好好准备一番。” “夜里亥正时分,都带件合身的宫婢服饰,先到本宫的千禧宫来集合,然后与本宫一同去养心殿。” 众人瞠目结舌,被提名的几人也看向彼此。 “一起?” “对,一起。”夏时锦答得肯定。 “还要穿宫婢的衣裙?” 夏时锦点头笑道:“今晚,咱们就陪皇上玩一场花前月下。” …… 晌午过后。 夏时锦睡了个午觉醒来。 听到院子里的宫婢和小太监们兴奋地聊着什么,便唤来了阿紫。 “外头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回禀娘娘,奴才们是在聊秦老将军的二公子呢。” “聊他作甚?” 阿紫眉眼噙着笑,喜滋滋地答着夏时锦的话。 “今日秦二公子入宫与皇上、婳妃一起用膳,听去那边服侍的宫婢回来说,那秦二公子长得简直是惊为天人,就连一些太监们也说,从未见过像秦二公子这样潇洒俊美、帅气逼人的男子。” “而且,皇上任命秦二公子为宫中禁卫军统领,不日即将上任。” “禁卫军统领负责宫内各处的守卫和巡逻,到时势必要在宫里走动,所以宫婢们都盼着秦二公子上任的那一日,想要一睹秦二公子的俊美。” 说着说着,阿紫红着脸道:“想来也是,婳妃娘娘那么美,她的孪生弟弟自然也是好看的。” 夏时锦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的大瓜吃呢,搞了半天是秦野。 原书中,秦野的描述并不多,只说与婳妃一样有副好皮囊,是萧泽和柳太后故意留在上京用来拿捏秦老将军的人质罢了。 夏时锦对此人毫无兴趣,具体来说,是她对男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再帅能有多帅,再好看能有多好看。 她前世见过的帅哥不少,电视上的明星,会所里的男模,酒吧夜店里的小哥哥......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都是三只脚的动物,靠不住。 夜里,亥正时分。 银盘皎月悬于宏伟巍峨的皇宫之上。 月光倾洒,红墙青瓦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夏时锦带着夏修宜、虞嫔四人,来到了养心殿。 五人约等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处理完朝政的萧泽。 他拖着倦怠的身子,走到矮榻前坐下。 手肘闲闲撑在瓷制靠枕上,颀长健壮的身躯则借势侧卧在那里,玄色金色龙袍在榻边铺展悬垂,那真龙天子之势,是何等的高冷显贵。 在场的妃嫔视线都被萧泽紧紧吸引着,面色羞红地总是忍不住想多瞧一眼。 沉冷深邃的眸眼掀起,萧泽看向夏时锦。 盯着她瞧了一眼,目光越过夏时锦的肩头,看向那四名宫婢打扮的妃嫔。 薄而锋锐的唇角勾起,萧泽的眼底兴致盎然。 “今夜,皇后打算玩什么花样儿?” 夏时锦从衣袖里掏出一根半透明的月白色丝带,递给九思公公。 萧泽挑眉接过。 “摸到谁,谁就侍寝,那各个都往朕身上凑,难道都要侍寝?” 他不屑地将丝带扔到了地上。 “皇后未免敷衍了些。” “皇上猜反了。” 夏时锦笑道:“摸到谁,并成功扯掉那人手腕上的绿头牌子,此人便会淘汰,而最后剩下的那位妃嫔,便留下侍寝。” 萧泽勉为其难地点头赞了一句。 “逆其道而行之,皇后也算用心。” 萧泽身子坐正,冲着夏时锦招了下手:“过来。” 猜不出萧泽是要做什么,夏时锦迟疑了一瞬。 她走到萧泽身前跪下,“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丝带,萧泽眸眼半垂地看向夏时锦。 “朕累了,就由皇后代劳。” 夏时锦牵强笑道:“皇上选侍寝的妃嫔,臣妾替皇上来选,不合适吧。” “朕说合适,就合适。” 萧泽语气霸道强势,口吻不容置喙。 双臂抬起,绕到夏时锦的脑后,萧泽亲自将丝带蒙在了夏时锦的双眼上。 动作使然,萧泽与她靠得极近。 视线也情不自禁地顺着她娇俏的鼻尖,滑落在那薄厚适中的朱唇上。 夏时锦虽未涂口脂,可近日来她气色回转,连带着双唇都有了血色。 殿内烛火摇曳,萧泽心头似有春风拂过。 丝带收尾时用力系了个蝴蝶结,手指收回,指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和面颊,好似有情人之间的摩挲轻抚。 夏时锦无意识地偏头躲过,随即又用颔首行礼来掩饰她的疏离。 萧泽的手悬停在在那处,锋锐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瞧着夏时锦。 第42章 难哄 夏时锦难免心生畏惧,双手握住萧泽那落空的手,语气温温软软的。 “臣妾愿为皇上效劳,以博皇上一乐。” 萧泽看向握住他的那只手。 今日他才发现,夏时锦的手竟然这么小,软若无骨,且指如青葱,温温滑滑的,触感极佳。 十指紧缩,将他的大手握得是那般的紧。 夏时锦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失落的情绪有被安慰到,刚才腾起的那几许怒火瞬间偃旗息鼓。 萧泽眉头微挑,看向夏时锦勾唇一笑。 见状,夏时锦这才放心起身,走到寝殿中央。 殿内烛火通明,半透明的丝带隐约可以视物,却很难看得真切。 “扯牌子,开~~始~~!” 随着敬事房李公公一声尖细的高唱,挂在四位妃嫔腰间的铃铛响起,向四周当啷当啷地散去。 夏时锦原地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忽然就跟萧泽共情了。 两眼一摸瞎,这花样儿琢磨得确实不咋地,客户体验感极差。 萧泽不愧是尖妈柳太后养的,不遭这罪。 真是钱难赚,屎难吃,皇上难哄,宫斗难搞。 梁柱旁,屏风后,纱帐内,殿门前...... 都想成为最后那个留下来沐浴龙恩雨露,一个个都躲得极其隐蔽。 夏时锦借着朦胧的光影,四下摸去。 铃铛西叮当几下,东当啷几声,每次都在夏时锦扑过去前,就跑远了。 夏修宜那货更是犯贱。 一声声矫揉造作的夹子音,听得夏时锦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姐姐,我在这儿呢。” “怎么不来抓我呀。” “哈哈哈......姐姐快来抓我呀。” “姐姐,虞嫔就在你身后,快抓她呀。” 夏修宜这个猪队友,她是保胎生下来的吗? 夏时锦恼了,站在那里冷声呵斥。 “夏修宜,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把虞嫔她们推给我,你不就能留下来侍奉皇上了吗?” “光在那里跟野猫发春似的叫唤,想‘姐姐’、‘姐姐’地叫到三更天不成?” 夏修宜被怼得停了声。 目光望向萧泽,站在那里羞愤得红了脸。 见萧泽始终垂眸摆弄着手中的那枚棋子,她转眼撇嘴瞪向夏时锦。 本想慢慢毒死夏时锦的,可夏时锦说话如此难听,让她在皇上和其他妃嫔前面这么没面子,尽快帮婳妃除掉夏时锦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正在夏修宜走神儿之时,沈答应突然跑过来,用力推了夏修宜一把。 夏修宜来不及反应,“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夏时锦循着动静,即刻扑了过来。 摸到人后,她便骑坐在夏修宜的身上,手速极快地撤掉了戴在夏修宜手腕上的绿头牌子,起身,退到一旁。 李公公随即一声高唱。 “夏贵人,出局。” 夏修宜不甘心,跪爬到矮榻前,泪眼汪汪地望着萧泽。 “皇上,沈答应她使坏,如此有失公道,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萧泽仍低头摩挲着指间的棋子,敷衍了事地回了一句。 “行,朕给你做主。” “沈答应今夜若能留到最后......” 眸眼抬起,萧泽笑意轻浮地又道:“朕定为你,好好惩罚她。” “皇上。” 夏修宜这下更憋屈了。 委屈不甘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直往下流。 她入宫都一个多月了,连皇上的身都没近过。 本还想再撒撒娇的,敬事房的李公公便命两个小太监把夏修宜给抬了出去。 一切继续。 有了沈答应推夏修宜的先例,剩下三人的心思也都变得活络起来。 一直躲着,夏时锦摸不到,就要一直在这养心殿里耗着。 虞嫔等人也想速战速决。 互相推搡纠缠间,夏时锦摸到了,也不管是谁,随手扯下两个绿头牌子下来。 李公公那尖细悠长的公鸡嗓音再次响起。 “虞嫔,出局!” “孟常在,出局!” “沈答应,留下侍寝!” 就在这时,萧泽忽然冷声道:“等下。” 夏时锦扯下蒙在眼上的丝带,迷惑地看向萧泽,搞不清这祖宗是又对哪儿不满意。 萧泽闲散地撑起身子,信步走来。 他将夏时锦手中的丝带抽出,又蒙回了夏时锦的双眼上。 “既然是朕选侍寝的嫔妃,这游戏规则,有一半也该由朕说的算。” “半炷香的时间,皇后若能摸到朕,沈答应就留下侍寝。” 夏时锦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事情永远不会那么顺利。 行! 甲方祖宗想玩儿,她必须奉陪呀。 “可以。”夏时锦应得干脆。 虞嫔和孟常在跟着李公公退出了养心殿。 沈答应随九思公公退到一旁。 在经过萧泽身旁时,沈答应的手腕被萧泽那温烫的大手一把抓住。 少女春心悸动,她登时红了脸,羞得垂下头,不敢去瞧萧泽的眼。 “皇上。” 沈答应软糯糯地叫了一声。 萧泽却睬都没睬她一眼,随手撤掉挂在她腰间的铃铛。 九思公公点燃了一根香。 青烟袅袅直升,夏时锦与萧泽间的游戏正式开始。 夏时锦闭着眼,站在宽敞的寝殿之中。 隔着朦胧的纱带,她隐约能看见一个玄色身影,绕着她悠闲地踱着步子。 而萧泽就像溜猫逗狗似的,时不时地甩下手中的铃铛。 叮叮当,叮叮当...... 夏时锦条件反射地小声哼唱了一句,似是无奈,又似是自讽, “铃儿响叮当!” 一旁踱步的萧泽听了,侧头看向夏时锦,唇角不自知地勾起弯弯的弧度来。 随即,他借兴又晃了两下小铃铛。 可夏时锦仍原地不动。 夏时锦之所以不动,是她清楚得很,萧泽也是有点身手的。 就算没身手,她一个身子尚还虚弱的女子,萧泽若想躲,她能追得过他? 盲目循声去扑他,还不得被他当成猴儿来遛。 夏时锦不想当傻子被他耍。 想要沈答应留下来侍寝,只能智取。 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什么办法能把萧泽勾过来呢? 大脑飞速转动,夏时锦投其所好地先想了个法子。 裙裾如莲而动,她象征性地朝萧泽所在之处迈着步子。 “皇上可听过一首词,每一句倒过来念,都会成为下一句。” 萧泽似是有点兴趣,问:“竟有这种词,不妨念一句给朕听。” 第43章 示弱 夏时锦朱唇弯起,笑意嫣然。 她缓声念出第一句:“雾窗寒对遥天暮。” 萧泽停下步子,挑眉想了想,字字斟酌地反念道:“暮天遥对寒窗雾。” 夏时锦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继续又念:“花落正啼鸦。” 萧泽继续接:“鸦啼......正落花。” 念完,他不禁轻声哼笑,目光惊艳地看着不断朝他靠近的夏时锦。 的确是句好词,意境绝妙,写出此词者亦是个妙人。 夏时锦又念:“袖罗垂影瘦。” 言语间,萧泽已近在身前,她紧忙伸手去抓他。 可萧泽却像个泥鳅似的,一个转身,敏捷地从她身侧躲开,并又接出了下一句。 “瘦影垂罗袖。” 夏时锦扑了空。 她本就体力不支,耐心也渐渐耗尽。 站在那里,习惯性地想向后搂下头发,可是她现在梳的不是披肩长发,也只能抚搓了几下额头。 偏偏萧泽还在那边打趣揶揄。 “皇后怎么不念了?” 念尼玛呀! 夏时锦强强压下想爆粗口的冲动,和颜悦色地同九思公公问道:“九思公公,香烧多少了?” “回皇后娘娘,快了。” 想想后位,想想小命,想想未来退休当太后的悠闲日子。 夏时锦深深沉了一口气,忍了。 她贝齿微露,笑得比方才还开。 “皇上若想听下一句,那就让臣妾一次。” 萧泽声音懒散道:“朕也没那么好奇。” “……” 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攥成拳,此时此刻,夏时锦想打人。 可她还是忍了,得罪了萧泽,她今晚就可以直接进冷宫了。 铃铛叮叮当当地又响了两下,是萧泽在催促。 人有时可以适当地示弱,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夏时锦拗气地偏头站在那里不动,轻咬下唇,挤出几滴眼泪来。 泪水洇湿了眼上的丝带,她故意抽了几下鼻子。 用沉默来放大她的哭诉。 殿内陷入沉静,那铃铛也只是偶尔轻颤一下。 九思公公在旁瞧着,喏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弱,怕是累着了。” 萧泽闲闲地倚靠在梁柱那里,觑着夏时锦生闷气哭鼻子的样子。 这副模样,他以前也是见过的。 只是现在瞧着,好似又又多了股倔强劲儿。 想想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在这里戏弄皇后,也着实是挺无聊的。 将铃铛随手一扔,萧泽道了一声“无趣”,转身径直朝龙榻那边大跨步而去。 可就在他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夏时锦忽然从背后扑了过来。 萧泽本能的侧身躲过,害得夏时锦完美地扑了空。 可夏时锦反应也甚快,地上打个滚儿,身子像个虾米似的,紧紧圈抱住了萧泽的一只腿,死死不放,毫无半点皇后该有的端庄。 为了活命保后位,还要什么端庄。 夏时锦得意笑道:“皇上,臣妾抓到你了。” “九思公公。”她扬声又问:“半炷香可烧到了?” 九思公公笑回:“时间刚刚好。” 夏时锦长舒一口气,松开萧泽的腿,索性躺在养心殿的金砖地面上,仰面朝上地大声乐道:“沈答应,准备让皇上给夏贵人做主!” 萧泽气得哼笑出声。 他蹲下身来,视线落在夏时锦那笑得极开的红唇上,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过去扯掉蒙在那双眼上的丝带。 目光交织,萧泽一瞬不瞬地凝视着。 明眸皓齿,笑颜恣意奔放。 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夏时锦那弯弯如月的笑眼里都散着细碎的光。 心头又似有春风拂过,萧泽感觉眼前的夏时锦生机盎然,鲜活得刺目而耀眼。 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体内蠢蠢欲动,可很快又被一种强大的荒谬感所淹没。 脑海里忽然闪过林尽染的脸庞。 冥冥之中,仿若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林尽染才是他该留意的人。 理智回笼,萧泽看着缓缓撑身坐起的皇后,恍然想起她姓“夏”。 是啊,林尽染才是他要培养的下一任皇后。 一颗心登时又变得如磐石般坚硬冰冷。 萧泽起身直立,垂眸睥睨着夏时锦,面色沉冷威凛,不见适才的半点懒散恣意。。 只听他咬字道:“九思,明日传旨,封婉常在......为贵人。” “啊?” 九思公公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他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夏时锦,又看了看身侧的沈答应,怀疑是不是自己走神儿听错了。 可夏时锦与沈答应与他一样,都错愕不已地怔愣在那里。 九思公公壮起胆子问:“恕奴才刚刚没听清楚,皇上可是要封婉常在为贵人?” 萧泽冷冷地回了句“正是”,便跨步朝着隔壁的浴室而去。 他边走便命令道:“沈答应留下侍奉,其他人退下。” 沈答应怔在那里仍未缓过神来。 九思公公轻轻拍了下她,努着下巴示意沈答应快点跟上去。 浴室与寝殿的隔门应声而关,夏时锦呆坐在地上感到莫名其妙。 萧泽莫不是脑子瓦特了? 侍寝的是沈答应,他突然封林尽染为贵人? 搞个锤子噻!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九思公公将夏时锦扶起。 夏时锦摇头晃散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九思公公的引领下,离开了寝殿。 管萧泽抽哪门子疯。 只要沈答应今晚能成功侍寝,那她今晚就没白折腾。 浴室里热气缭绕。 石壁上的龙嘴里热水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水声哗哗, 萧泽双臂搭在池沿边,闭目想着适才在寝殿内的场景,还有夏时锦躺在地上那灿如春花的笑脸。 二十日不见,景仁宫大火后她脸上的憔悴已全然不见。 容貌也已恢复到了她那次小产前的样子。 夏时锦向来是美的,这点不可否认。 只是性子沉闷呆板,唯唯诺诺。 在大商国女子无才便是德,高门贵女也是能识字写字,懂些管家的门道儿便可,并不需要读太多的书。 颇有些才情的,也会学习琴棋书画。 可以前的夏时锦对琴棋书画这类并无兴趣。 她只读《女戒》、《女则》这类女子该看的书,除了学习如何查账理账外,闲暇时就只会翻些写男女情爱的话本子,或做做女红,或鼓弄些茶艺花道,再或者就研究下厨艺茶点。 她沉静内敛,喜欢做的事也都是少言少语之事。 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之姿。 反观现在的性子,哪还有半点以前的影子。 回想着夏时锦蒙着眼念诗,一步步朝她靠近的情形,萧泽薄唇微启,情不自禁地吟念出声。 “雾窗寒对遥天暮。” “暮天遥对寒窗雾。” “花落正啼鸦。” “鸦啼正落花。” ...... 这首词萧泽从未听过,他很好奇后面的词句。 正琢磨自己往后继续对几句,伴随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温香软玉突然入怀,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身。 炙热的体温隔着极薄的一层纱渗透到他的肌肤里。 “皇上,让臣妾侍奉你吧。” 沈答应也是拿出了好大的勇气,才敢靠近的。 因为她见萧泽坐在那里迟迟不动,便想起了早安会上温常在曾提过,皇上喜欢主动的女子,于是她便主动地贴了上来。 萧泽挑眉轻笑,视线落在沈答应轻抚他胸肌的青葱玉指上。 夏时锦从他的脑海散去,转而浮现婉贵人林尽染的脸。 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虚无感,似乎需要什么消遣才能驱逐。 他仰头靠坐池边,喉结滚动,兴致寥寥地懒声道了个字。 “准。” 第44章 特例 梅开池中,涟漪荡着旖旎缱绻。 一场贪欢过后,沈答应又壮着胆子,想瞧瞧自己是否能成为那个特例。 她仰头亲吻萧泽的下颌,唇瓣一点点上移。 就在要吻到他的唇角时,锋锐的眸眼睁开,宽大的手一把钳住了沈答应的后脖颈,将她甩到了一旁。 萧泽起身,带起一阵水声,涟漪放大,荡散了所有的旖旎情欲。 长腿踏出池中,他随手扯来衣袍披在身上,吸走了顺着肌肉纹理流淌的水珠。 回到寝殿,萧泽在矮榻上的茶桌前坐下。 每场酣畅淋漓的床事过后,那毫无源头的空虚感和孤独感便会无限放大。 再好看的美人,再性感的尤物,再会折磨人的妖精,再体贴的解语花,都无法填补。 这人生啊,终究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萧泽又说不清道不明。 ** 林尽染的册封荒谬无比,一大早就成了后宫谈论的炙热之事。 千禧宫里,前来请安的各宫妃嫔也是叽里呱啦地议论个不停。 夏修宜嫉恨沈答应昨天推了她一把,害得她出局,便故意用林尽染的事来气沈答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九思公公下错圣旨了呢。” “昨晚明明沈答应侍寝,怎么好事竟还落在婉常在的头上。” 夏修宜捂嘴一笑,贱兮兮地道:“呦,口误,现在应该称为婉贵人了。” 沈答应低头不语, 夏修宜见好还不收,继续嘲讽。 “该不会是皇上宠幸沈答应时,心里想的是婉贵人吧。” “你......” 沈答应气得紧攥着绣帕,瞪着夏修宜是敢怒不敢言。 夏时锦就看不惯夏修宜这副幸灾乐祸的小家子气。 她出声替沈答应回怼。 “夏贵人甭管皇上心里想的念的是谁,反正肯定不是你。” “再说,皇上又不是在宠幸沈答应时同九思公公下的旨意,本宫当时也在场,可以证明。” “圣心难测,皇上自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们也别琢磨了。” “以后这事儿,不许再聊。” 话落,夏时锦不动声色地偷瞧了林尽染一眼。 林尽染突然无缘无故地被封为贵人,倒是在夏时锦的心里敲响了警钟。 原书里,林尽染就是在刚入宫后没多久,又在春花宴之前,连续被萧泽升了两次位份,让从小小的答应,连升两级,成了贵人。 按理说,她穿到这本书中后,很多事都因她发生了改变,那林尽染的晋升之路也该受影响才对。 可该发生在林尽染身上的事,还是发生了。 女主光环的威力,当真不容忽视。 若该发生的关键情节还是会发生,那她这个皇后呢? 还会在三个月后凄惨地死在冷宫里吗? 夏时锦难免担忧起来。 可转念又想,既然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生命,让她有此机缘穿到这书中的世界里,成为一个变数,那一切便皆有可能。 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倒不如拼力一搏。 不博,可能性为零;博了,才有可能。 是日夜里。 夏时锦又带着夏修宜、虞嫔等人来到了养心殿。 萧泽还是懒洋洋地坐在旁侧,悠闲自在地喝着小酒,旁观她摸瞎摘牌子,替他选出今晚侍寝之人。 夏修宜侍寝争宠心切,昨夜又吃了沈答应的亏,今晚一上来就开始发狠。 她将沈答应推倒按住,主动把人送到了夏时锦的手中。 一回生,二回熟,夏修宜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接连把孟常在、虞嫔往夏时锦怀里推。 夏时锦倒是落得清闲。 走几步路,摘个牌子,没多大会儿,就完事了。 夏修宜终于如愿以偿,能留下来侍寝。 萧泽今夜倒没刻意为难人。 夏时锦作揖退下时,他也没开口说句话。 倒是一双狭长锋锐的眸眼,一边喝着酒,一边乌沉沉地盯着她。 那颇有存在感的目光,直到夏时锦踏出养心殿,才算被殿门隔绝在了寝殿里。 萧泽盯着她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夏时锦那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用上,也猜不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她只盼着别对她打什么主意。 夏修宜侍寝成功。 也不知是她真累着了,还是故意的,翌日的早安会,直到线香都灭了好半天,人才扭着腰姗姗而来。 “嫔妾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和鹂妃娘娘莫要怪罪。” “只因嫔妾昨夜服侍皇上,到了四更天才歇下。” “皇上见嫔妾辛苦,便命嫔妾多睡了一会儿。” 说着说着,夏修宜还捶了几下腰。 鹂妃哼声瞥了夏修宜一眼,酸里酸气地嘀咕了一句。 “侍个寝而已,至于娇气成这副德行。” 夏修宜正想炫耀脖子上萧泽赏的那串南红玛瑙项链时,夏时锦就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富贵,夏贵人迟到,记下,扣月俸五文。” 夏修宜的那点嘚瑟劲儿,当即就给灭没了。 她倒不是心疼那五文钱,就是觉得这月俸扣得冤枉。 遂一脸委屈地看向端坐于高台上的夏时锦:“是皇上准许臣妾多睡了一会儿的,这月俸扣得着实没道理。” 怎么就没道理了? 萧泽早起去上朝的时间都比这早安会的时间早。 以夏修宜现在的得宠情况,她不得起来侍奉皇上用膳更衣? 就算她因侍奉萧泽耽误了些梳洗打扮的时间,可她夏修宜来千禧宫请安,是要赶公交啊,还是得挤地铁啊? 但凡有一样早高峰的问题,夏时锦都会通融,准允每月迟到个两三次。 可养心殿离千禧宫就那几步道的距离, 别人都能赶来请安,就她自己恃宠而骄? 怎的,仗着她这个嫡姐是皇后? 夏时锦严声厉色。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规矩既然定了,那就得遵守。” “若这次夏贵人迟到,本宫姑息不管,那以后岂不是所有妃嫔都可以此借口迟到?” “再说,侍过寝的人又不止你夏修宜一人。” “鹂妃娘娘未曾迟到过,你一个贵人又有何资格?” 鹂妃听了觉得心情甚是舒坦。 “皇后娘娘所言即是,若都不守规矩,这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 “更何况,只是扣点月俸,又没赏夏贵人一丈红,至于这般委屈吗?” “那婉贵人都侍奉皇上几晚了,也没见着像夏贵人这般恃宠而骄,不知分寸。” 夏修宜不占理,又失了颜面,只能悻悻福身作揖,不情不愿地言语了一句。 “嫔妾知错了,定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夏时锦打量着夏修宜,暗叹炮灰果然是炮灰。 心机有点,但不多;城府有些,但不深。 真适合当女配。 是日夜里。 最后一次摸人摘牌子。 夏时锦等人到养心殿时,萧泽竟然破天荒地在里面候着了。 第45章 入戏 想起萧泽的百般柔情,夏修宜自作多情,认为是萧泽因昨夜的鱼水之欢而惦念着她,才早早处理完朝政,再此候着她。 不然,沈答应侍寝的次日怎么没得赏赐。 见到萧泽这一刻,夏修宜甚至有点反感这翻牌子的花把式了。 不然,萧泽今晚定会召她侍寝,反倒是长姐夏时锦要拦了她连日受宠的好事。 萧泽坐在那里悠闲饮酒,无他须多言,夏时锦自行蒙上了双眼。 虞嫔等人也皆戴好铃铛和绿头牌子,向殿内四散而去。 倒是夏修宜甚是造作,走到萧泽身旁坐下。 一双眸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萧泽,笑得娇柔又妩媚,夹子音也拿捏得娇滴滴的。 “皇上,臣妾盼了一整天,就盼着晚上能来服侍皇上。” “要不今晚就别晚这个了,让臣妾侍奉皇上吧。” 夏时锦闻声,借着丝带透过的朦胧身影,径直朝夏修宜摸来。 “呀,姐姐要来抓我了。” “皇上可要护着修宜啊。” 夏修宜这个绿茶,贱不呲啦的,听得夏时锦手痒。 眼见着就要靠近,夏时锦迈出的步子却慢了了下来。 因为隔着面纱,她隐约看到那道玄色模糊的身影,抱着夏修宜,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朝她的方向而来。 “皇上。” 夏修宜以为萧泽要抱她去浴室里宠幸,头贴在萧泽的怀里,又是娇滴滴的一声。 可谁知,萧泽的步子却在夏时锦的身前停下。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声音开始慌乱。 “不要啊,皇上,臣妾想要留下来侍奉您。” 夏时锦没有片刻的犹豫,伸手便顺着夏修宜的手腕子摸去,扯掉了戴在上面的绿头牌子。 李公公高唱:“夏贵人,出局。” 夏修宜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地被送出了养心殿。 剩三位妃嫔,都想速战速决,两个推一个,没多久沈答应就出了局。 在沈答应开门离开养心殿前,萧泽突然下令。 “九思,熄烛。” 殿内登时一片黑暗,夏时锦蒙着眼,更是什么都看不着了。 几声铃铛响后,周遭归于沉寂。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似是朝着殿门的方向而去。 夏时锦眉头微蹙,萧泽这是又要如何折磨人。 “虞嫔......” 夏时锦轻声唤道。 “孟常在......” “咱们速战速决,也好让皇上早点休息。” 铃声从身体的左侧而来,夏时锦循声摸去。 铃声又绕道她的身后,夏时锦又转身去抓,结果扑了个空。 也不知是虞嫔,还是孟常在,故意用力晃动铃铛,引着夏时锦朝一个方向而去。 周围太黑,夏时锦的步子迈得小心翼翼。 她循着铃声,摸到了纱帐,意识到那铃声是从龙榻的方向而来。 心思敏锐的她感受到了氛围的异常。 夏时锦停下步子,扯掉了蒙在眼上的丝带。 寝殿幽暗无光,可因悬挂在廊庑下的宫灯,殿内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光影交错之间,她瞧见那道玄色颀长的身影,正坐在龙榻边,铃声时不时从他手中传来。 夏时锦看不清萧泽脸上的神情,无法猜测他此时的情绪和心思。 沉默延续,唯有那铃铛声时不时打破殿内的沉寂。 夏时锦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黑灯瞎火的,莫不是萧泽看她养回了点姿色,想让她侍寝? 她前世虽然是个渣女,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跟谁都能来的那种渣。 之所以说自己渣,是因为她谈恋爱,只走肾,从不走心。 玩够了,一句“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便头也不回地潇洒而去。 谁说只能男人让女人伤心,有种女人能让男人伤心,这世界才算公平。 而萧泽这把万能钥匙,根本不配给她渣。 对于多女侍一夫的事,夏时锦可没有半点兴趣。 正当她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萧泽突然沉声开了口。 “为何不过来?” 清清冷冷的一声,虽是问句,却是十足的命令口吻。 夏时锦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无论她的灵魂是谁,此时此刻她就是萧泽的皇后,明正言顺的夫妻。 萧泽唤她过去,岂有不从之理。 可过去后该如何应对? 夏时锦犹豫地迈着步子,慢吞吞来到萧泽身前。 几步之间,腹中思量已是百转千回。 坐过去,氛围太过暧昧亲昵,接下来的形势不易把控。 而站着,俯视一国之君,又是大不敬。 干脆了当,夏时锦直接跪下,与萧泽约有半丈远。 虽心知肚明,可她却装傻道:“皇上可是乏了,不若将今夜侍寝一事取消,早些歇息?” 萧泽却冷声道:“皇后何时同朕如此生分?过来。” 无奈之下,夏时锦只好膝行到萧泽的脚前。 她端着官方客套的腔调,话语带笑地辩解了一番。 “皇上乃一国之君,尊贵无双。而‘臣妾’二字,‘臣’在前,‘妾’在后,理当先循君臣之礼,再敬夫妻之情,此乃分寸所在,绝无生分之意。” 言之凿凿,夏时锦说得自己都入戏了。 前世那些古言小说不是白看的,宫斗剧也不是白刷的。 那一套套文邹邹的台词,这不说用就用上了嘛。 极低的一声“哼”笑,在幽暗沉静的寝殿内,显得尤为地清楚。 “景仁宫一场大火,把皇后烧得不仅性情大变,连这嘴皮子的功夫都长进不少。” 骨感温烫的大手覆在夏时锦的脖颈上,几下摩挲,转而上移,用力钳住了她的下巴尖。 “变得朕都不认识了。” 寝殿内,仅他二人,夏时锦的话便也说得坦白。 “臣妾之所以性情大变,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她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就算臣妾不说,想必皇上也知晓景仁宫的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说不定,皇上都已经猜到了真凶是谁。” 萧泽默而不言。 幽暗的环境里,谁都看不到彼此眼中的情绪。 夏时锦继续又道:“臣妾只是警醒,身为皇后,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身为病弱无能的皇后,则是夏氏宗族的弃子。” “若再像以前一样继续活着,只会被人当成软柿子,在这宫里被踩得稀巴烂。” 萧泽仍保持着沉默。 倒是那只手,带着指腹温烫的触感,一路下移,掠过她的锁骨,滑至衣领之处。 单指钩住衣领的交叠之处,不断地用力下扯,再差一点就要探进那层浅沟里了。 萧泽一边动作,一边缓缓开口。 “上次皇后说,你只为朕和自己谋划?” 第46章 尽本分 “回皇上,臣妾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夏时锦抬起双手,顺势握住萧泽勾在衣领处的那只手,将起带回她的面颊,用侧脸轻蹭他的掌心。 那大手的指尖也若即若离地轻触她的肌肤,似是回应。 看过原书,夏时锦很清楚萧泽想要的是什么。 “朝堂后宫息息相关,臣妾愿意助皇上管好后宫,平衡朝堂三方势力,助皇上坐稳江山。” 谈生意签合同,不能直白地说我就是想捞你一笔。 多少要包装一下,说说公司愿景,用社会贡献来装饰升华下公司的x格。 夏时锦矫揉造作地继续道:“臣妾倾慕敬仰皇上,想要的并不多,只想与皇上举案齐眉,恩爱白头。” 意思就是,我就想当皇后,然后熬到皇太后。 “只要能长长久久地陪在皇上身边,看皇上开心,看皇上与各位妃嫔能儿女双全,臣妾就知足了。” 这句话着重在“长长久久”四个字。 言外之意就是你爱宠谁宠谁,爱跟谁生孩子就生,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不废了我,我就知足了。 这么肉麻恶心的话,说得夏时锦自己的脚趾头都抠地。 萧泽听了也没说话。 夏时锦故意用力咳嗽了几下,气息不平之余,象征性地又用脸蹭了蹭他的掌心。 “皇上,臣妾真的只会忠心您一人。” 温热的面颊光洁如绸,柔滑细腻,萧泽的掌心被蹭得发痒,连带着心头也跟着痒痒的。 萧泽觉得一切都奇怪得很。 他与夏时锦夫妻已有两三载,肌肤之亲亦是有过的,却只是一场场为了权势的敷衍与讨好,并无太大的感觉。 而夏时锦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的勾人。 她话语轻轻,动作暧昧却又疏离,欲擒故纵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他心底升起一种陌生的异样之感。 萧泽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 好像陌生的东西,总是会难以把控。 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又蹦出林尽染的影子。 仿若那个人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理智回笼,萧泽决绝地抽回手。 他冷声道:“投诚当该有投名状,皇后忠心与否,还要看日后表现。” “朕累了,退下吧。” 夏时锦如获大赦,紧忙起身退下。 可待她摸黑走到殿门前,又被萧泽叫住。 “前日夜里,皇后未念完的那句诗词,不知是谁的佳作?” 历史架空的古言文里,想来也不会有纳兰容若这个人。 夏时锦便随口编道:“臣妾在一个话本子里看到的,写话本子的人大名不详。” 隔着一段幽暗的距离,萧泽又问:“那后面一句是什么?” 夏时锦刚要回答,殿外传来九思公公的声音。 “皇上,羽坤宫的小石头来报,说是婳妃娘娘刚刚晕倒了。” 萧泽闻言,便起驾去了羽坤宫。 婳妃真是会晕,好巧不巧,赶在今夜。 在夏时锦看来,分明是有人通风报信,将她与皇上熄灯独处一事告诉了婳妃。 雨霖轩里,夏修宜在得知皇上赶去羽坤宫后,开心得不得了。 夏修宜照着妆奁上的铜镜,拖着声调自言自语。 “既然我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姐姐今晚便也别想得到。” 一旁的陪嫁婢女不解道:“可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婳妃?” 夏修宜不以为然。 “眼下,我倒宁可便宜一个外人,也不想让长姐复得圣宠。” 她倏然叹了口气,忧心道:“母亲前日来信,说父亲听闻长姐身体好转,大有要重新扶持长姐稳坐皇后之位,让我在宫内好好帮衬之意。” “若是长姐再重新得宠,那可还成。” “我入宫就是为了当皇后的,不然,岂不是白入宫了,那倒不如嫁个世家公子,做个当家主母来得自在。” “以前在国公府,我便因是庶出,被长姐处处压着风头。” “总不能入了宫,一辈子都在她面前做小伏低。” 陪嫁婢女想了想,点头附和。 “这样想来,小主这么做也是对的。” 夏修宜眼露锋芒,下了决心。 “明日送信给母亲,催催母亲,务必要在春花宴前把婳妃要的东西准备好。” “奴婢遵命。” 陪嫁婢女仍有些担忧,一边给夏修宜摘首饰发簪,一边又劝了几句。 “小主现在帮婳妃娘娘......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些?” “倒不如先借皇后娘娘之势,待怀了龙嗣,升了位份,届时再想法子拉皇后娘娘下台,那岂不是更为稳妥。” 夏修宜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摇头否决。 “没有长姐,我也照样能怀龙嗣,升位份。” “且只有没了长姐,父亲才会全心全意地扶持我登上皇后之位。” ** 两日后便是春花宴,九思公公来千禧宫通报。 因要出宫四五日,让各宫妃嫔好生准备,便免了这些日子的侍寝之事。 圣命难违,看着倒计时白白又要撕掉几页,夏时锦也只能心里干着急。 此次春花宴,夏时锦主动提出要去,其实是有目的的。 首先,春花宴上朝中重臣皆会参加,安国公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夏时锦要露个脸。 她让要朝中大臣瞧瞧,让原身的父亲安国公好好瞧瞧。 病弱无用的皇后如今仍活得好好的。 其次,按照原书情节,婳妃会在回程的路上,设计陷害林尽染,嫁祸温常在。 若她能及时出手相助,施恩于林尽染和温常在,说不定可借此机会拉拢人心,让她二人加入自己的阵营。 毕竟,原属女主是不会死的,向有女主光环的林尽染示好,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而温常在若是能拉拢得到,未来便是她埋在婳妃身旁的眼线。 总会有用武之地。 最后...... 春花宴的第三日,将会有人行刺萧泽。 林尽染就是利用上一世的记忆,冒险替萧泽挨了一剑。 也就是这一次,林尽染获得了萧泽的绝对信任,在他的心中,成功立下了一个可以为他豁出性命的形象,也是他真正对林尽染动心的开始。 林尽染和萧泽两情相悦,夏时锦完全不介意,甚至非常愿意成全。 可问题是,林尽染在萧泽心里地位越重要,她的皇后之位便越摇摇欲坠啊。 这个好儿,她真见不得。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不地道也罢,夏时锦决定要出手干预一下。 各宫忙着准备春花宴出行之事时,婳妃却在御花园里备了一石桌的茶点和吃食。 她懒洋洋地倚靠着扶栏而坐,时不时地朝亭外望着。 “阿野怎么还不来?” 太监石头应道:“二公子昨日去禁卫军那边任职,要熟悉的事情多,且忙着呢。要不奴才说,让主子晚点再来呢。” 一双媚眼微微上挑,斜阳下的婳妃笑得妩媚生香,衬得空中的晚霞都失了颜色。 她心情好,说起话来也难得温柔。 “左右在羽坤宫里也无事可做,早点来等阿野,本宫正好也尽一尽当姐姐的本分。” 话音刚落,一声清锐嘹亮的啼鸣猝然刺破长空。 闻声,婳妃欣喜异常地从亭内抬出头去,仰首望向彩霞点缀的天空。 只见一只海东青,双翅长展,在御花园的上空,打着圈儿地盘旋而飞。 “是元宝,阿野来了。” 婳妃这话刚说完,便有一道黑色颀长高大的身影穿过竹林小径,迈着懒拖拖的步子,耍着一把黑伞,朝着亭子这边走来。 “怎么才来?” 待秦野走到身前,婳妃笑着嗔怪。 “自上次跟皇上一起吃顿饭后,你也不知入宫来看看我。” 秦野走到扶栏处,不拘小节地甩袍大剌剌坐下。 长腿一条直伸,一条踩着长椅曲起,用来撑着他的手肘。 秦野笑容邪肆,漫不经心地懒声打趣。 “看什么,是看你又肥了一圈,还是看你跟人争风吃醋,脸上细纹又多了几条?” 第47章 陈年旧事 婳妃不愿意听,狠狠白了秦野一眼。 “不损本宫几句,你难受是吧。” “微臣不敢。” 秦野语气闲适,“微臣”二字被他咬得甚是轻佻。 “府邸收拾得如何了?”婳妃转而关心道。 秦野低头摆弄拇指上的那枚虎头雕象牙扳指,贫嘴贫得都漫不经心。 “娘娘这话问得,没收拾好,你还能去给微臣收拾不成?” “若是能,那就连微臣娶夫人的屋子,也一并提前收拾好了,顺便把聘礼都备了。” 婳妃被逗笑了。 “刚来上京,就急着娶妻了?” “你的婚事本宫可得做主,这一般人家的女子是配不上咱们秦家的。” 秦野一侧眉头微挑,回呛:“娘娘上辈子是长臂猿吧?” 婳妃怔怔地看着秦野,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何意。 秦野见状,痞笑道:“这手都要伸到宫外了。” 婳妃狠狠给了秦野一杵子。 觑了眼秦野身边的那把黑伞,婳妃好奇道:“又不下雨,你拎着把破伞做何?” 秦野拿起那把黑伞后,放在手里耍了一下。 “大哥送的,宝贝着呢。” 伞柄一拧,一把薄细的短剑从中抽出。 秦野如视至宝地耍了几下,并道:“晴天可遮阳,雨天可挡雨,战场可杀敌。娘娘找夫君没眼光,这看宝贝,也是有眼无珠,白长一对吊眼梢子!” 婳妃气得又踹了秦野一脚。 秦野身强力壮,皮糙肉厚,踹几脚,锤几下,也不觉疼。 同秦野又聊了聊远在雁北的父母和兄长之后,婳妃小声问道:“交给你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秦野掀起眼皮,眼神清冷地看向婳妃。 “何事?” “啧,装什么傻,不是派人给你送信了吗?就是春花宴上的事!” 秦野将黑伞放到一旁,眸眼低垂,继续盘弄着象牙扳指。 “不干。” “为何?” “小爷我从不对女人下手。” “你就帮帮阿姐嘛。”婳妃撒起娇来。 秦野紧眉撇嘴,似乎难以认同。 “出生时,就先比我露个头,也好意思称阿姐?” 这个问题,两人争了好多年。 婳妃沉了口气,让了一步。 “阿野,那你就打破原则,帮妹妹一次呗。” 秦野登时端起了兄长的说教姿态。 “婳妃娘娘,不是当兄长的说你。” “咱们秦家最近几年风头正盛,皇上和柳氏一族多有忌惮,为何召我来上京,娘娘难道不知?” “父亲和兄长行事尚且低调,你作为秦家的女子,更该如此。” “要兄长来看,妃位再适合你不过,别惦记不该惦记的,免得爬得高摔得重。” 婳妃白了秦野一眼,没好气道:“蹬鼻子爬脸,本宫用你教训。” 转而,她又卖起惨来。 “阿野是有所不知,我也是为了咱们秦家才进了这后宫。” “若秦家日后遇到什么事儿,我在皇上身边不也能为你们求个情嘛。” “你们远在雁北,是不知我一个人在宫里有多难。” “不仅夏时锦那个贱人,就连鹂妃也嫉妒我,总是背地里千方百计陷害我,还带着其他妃嫔跟我争宠,害得我好些日子都见不到皇上。” “而因为秦家,柳太后亦是时常为难我......” “若是我当了皇后,便不用再受这些窝囊气,而且,咱们秦氏家族能出个皇后,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婳妃费尽口舌地劝说着。 秦野却探头望天,全然没把婳妃的话听进去。 “我跟你说话呢。” 婳妃伸手要去揪秦野的耳朵,秦野反手就将婳妃的手扭到她的背后。 用力微微一提,疼得婳妃直喊痛。 “你不是不打女人吗?” 秦野耸肩:“可没说不打姐。” 婳妃无语:“阿姐不就是女人嘛。” “错!” 秦野松开婳妃的手,顺势将她推到一旁。 “女人是女人,阿姐是阿姐,相提并论可还得了。” 婳妃火道:“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秦野没说话,伸手从石桌上捡了个茶点吃了一口后,转身离开了亭子。 手指在唇边圈起,他吹了个长哨。 不多时,一声清锐的啼鸣从空中传来,很快,那只白色海东青俯冲而下,最后落在了他的肩头。 高大的身影,提着黑伞,带着肩头的那只海东青,披着落日金辉,就这么离开了皇宫。 秦野离开皇宫后,并未回将军府。 上了辆紫檀木马车后,辗转饶了几条街巷,在城西的灵顺寺下了车。 跟着引路的小沙弥,带着肩头的那只海东青,踏上九九八十一个石阶,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独间僧房。 日暮西沉,屋内已点起了烛灯。 一位身着白色僧袍的僧人正执笔抄着佛经。 秦野往茶桌旁大剌剌坐下,拖得椅凳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僧人抬眸瞧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继续抄着经书。 “秦二公子来得如此之勤,莫不是把贫僧当佛拜了?” 秦野自行斟了杯清茶,揶揄了一句。 “拜你萧时晏,那还不得成魔下地狱。” 萧时晏浅笑了一声,继续全神贯注地抄着佛经。 秦野润了喉后,起身走到萧时晏的桌前,拿起桌上的木鱼轻轻敲打了几下,随手放下。 萧时晏瞥了一眼,放下笔,伸手将木鱼又规规整整地摆回了原位。 秦野又拿起长木镇纸把玩。 细长的木条在他的指骨间转了几转,犹豫许久的话绕唇而出。 “今天突然想起件事。” 萧时晏漠声问:“何事?” 秦野将镇纸扔回桌上,转而又不拘小节地坐回茶桌前。 “听我兄长说,王爷的名字是你母妃给起的。” 萧时晏将秦野乱放的镇纸又摆回原位,漠声应道:“是我母妃所取,取的是‘四海晏然,顺颂时宜’之意。” 话落,他提笔继续抄经。 秦野抬眸觑着萧时晏,“今日忽然想起几年前便好奇的一件事。” “……” 萧时晏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秦野一眼,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初那个与王爷有婚约的,也就是现在的皇后,为何那么巧,名字里也有个‘时’字?” 秦野称奇。 “都这等缘分了,竟然都没结成连理?” 抄经的手猝然顿住,萧时晏垂眸若有所思。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秦野观察萧时晏的神色:“放下了?” “......” 见萧时晏不言语,秦野又试探了一句。 “真不念着了?” 萧时晏抬眸浅笑。 “本王与他仅一面之缘,又是她毁弃婚约在先,没理由还将她放在心上?” “好歹入了佛门,本王既放不下屠刀,总该戒酒戒色,向佛祖聊表诚意才是。” 秦野撇嘴颔首,“这诚意,佛祖听了都得拆佛门。” 话落,他转而逗起了肩头的那只海东青。 空气静默了须臾,萧时晏忍不住抬头问:“为何突然提起她?” 第48章 一眼万年 “没什么,我家娘娘让我除了她!” “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还在不在意了,不在意,便可放心下手了。” 萧时晏垂眸继续抄经,漫声言语间,端的自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调调。 “二公子何时破了原则,开始对女人下手了?” 秦野翘起二郎腿,无奈叹气。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娘胎里没能打过我家娘娘,这出来后便得俯首称臣,任由差遣。” 萧时晏淡然一笑,只道:“她的事,早与本王再无瓜葛。死了…….最好!” “过几日就是春花宴了,都安排好了?”秦野语气忽然正经严肃起来。 萧时晏轻“嗯”了一声。 秦野又问:“人手可够?” “此事与你无关,到了那日,护好你家娘娘便是。” 秦野手肘搭在桌边,撑着头,若有所思地瞧着萧时晏。 似是有什么话不好开口,半晌后,才启唇劝道:“大势已定,王爷不若就此收手,做个自由自在的云游僧人如何?争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 萧时晏掀起眼皮,神色清冷坐在那里。 他眉眼如墨,五官疏朗如玉雕而成,原本俊秀文雅的长相,却有股阴沉沉的戾气和幽怨缠绕在眉目之间,好似连佛主都超度不了。 “那个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只想让他们死。” 萧时晏邪魅笑道:“叛国通敌、密谋夺位的罪名既然都给本王扣上了,本王又怎可辜负了柳太后和皇侄的良苦用心。” “更何况,原雁北五千兵将的命,就不是命了?” “尸骨尚在沦陷的疆土之下,至今未能回归故里,这仇怨,不杀了他们,终难化解。” 秦野仍无法彻底认同,忧心道:“可如此,内乱纷争四起,天下百姓又该如何?” 萧时晏哂笑反驳。 “本王也是大商的子民,天下百姓之一,可谁当初又想过本王该如何,谁有想过那五千兵将又该如何?” 秦野语重心长。 “你这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执念,回头是岸,现在收手来得及。” “落子无悔!” 萧时晏的眸里写着偏执,“道不同,不相为谋!秦二公子还是与本王划清界限得好,免得以后受了牵连。” “劝王爷几句而已,就又这副死德性。” 秦野挑眉咂舌,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摞经书上的沉香手串,放在手里盘磨。 “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父亲兄长行忠君之义,守着大商,小爷我便报救命之恩,行兄弟义气,守着王爷。” 萧时晏语气缓和道:“救命之恩,你们秦家不是早就报完了。” “只是还了一条命而已。” “当年若不是你,我和大哥都要死在匈羌人的刀下,算上未来子子孙孙,欠王爷的命可多着了。” “不管王爷选哪条路,小爷都以身相许。” 萧时晏淡声调侃。 “这话说得,贫僧出家之人,怕是要辜负秦小爷的深情厚爱了。” 秦野转过头来,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一个秃驴也好意思自作多情想屁吃,小爷我倍儿直,可瞧不上你那九曲回肠。” “可惜了,今夜本还想邀你一起青灯古佛。” “苦海还是留着你自己渡吧,爷要去吃花酒了。” 萧时晏不忘叮嘱。 “若事败,春花宴后,也少来此处,免得受到牵连。” 秦野跟没听见似的,拿着手中的沉香手串闻了闻,“这味道不错,归我了。” 萧时晏蹙着眉头嫌弃。 “出家人的便宜都占,真不要脸。” “要脸就不是秦小爷了,走了。” 话落,秦野带着那只海东青,步子闲散地离开了禅房。 待秦野走后,萧时晏看着笔尖沉思了片刻,后在满页经文的最后,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一句话。 “熳烂花时锦绣张。” ** 春花宴的日子终于到了。 浩浩荡荡的仪仗从皇宫大门开始,顺着朱雀大街,一直延伸到上京城巍峨高耸的城门外。 如此重要的节气庆典,除了城中的高门世家外,平凡的老百姓也三三两两地坐着马车,出城踏青,赏花祭拜。 夏时锦推开车窗,新奇地望着车外。 穿到此处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出宫瞧瞧外面的世界。 虽知书中世界也自成三千小世界,可亲眼看到宫外的人与物,夏时锦仍感新奇和不可思议。 一个人只是用意念创建了一个书中世界。 而这世界里的人和物,却按照自然规律,自行地运转着,让人根本分不清虚与实。 仪仗队伍行驶了大半日,终于来到了御霖园的行宫。 因坐画舫沿河游玩赏花是安排在明后两日,且一路来马车颠簸,萧泽便命大臣们带着家眷先行安顿休息,待夜里再设宴共饮春酒。 夏时锦被分到了“凤凰轩”。 润了一壶暖茶后,她正打算让富贵公公把那个叫“双黄蛋”的太监给找来,柳太后那边便派人送了口谕。 今日十五,是燃香拜佛的好日子。 而御霖园旁边,恰好有一座百年古刹,名叫宝华寺。 柳太后是信佛之人,自是逢寺便拜。 除妃位以下的妃嫔可留在御霖园中自由打发时间外,其他人皆要跟随柳太后和皇上去宝华寺拜佛上香。 而夏时锦身为皇后,既然跟来了,这种场合定是要露面的。 宝华寺外。 时值春花烂漫,上京城内外的百姓纷沓而至,或拜佛祈福,或观赏寺内寺外的绝佳春景。 又恰逢今日有高僧开坛说法,周边许多佛寺僧人与虔诚信徒也齐聚宝华寺,共同论经谈道。 春花簇拥的宝华寺内,香火缭绕不绝,人群熙熙攘攘,可谓是好不热闹。 绕开佛寺的正门,夏时锦一行人从侧门而入,来到宝华寺里皇家御用之处。 厚重的红漆大门紧闭,隔断了宝华寺前面几处佛殿的热闹。 宝华寺依山而建,越往上走,前面的喧闹便越远。 古柏青松、绿苔石阶......周遭祥和宁静。 婳妃、如妃、鹂妃并肩跟在后面,夏时锦则夹在中间,低眉顺眼地跟在萧泽和柳太后的身后。 萧泽搀扶着柳太后,两人有说有笑,上演着虚伪的母慈子孝。 适时,有一队僧人迎面走来。 领队的僧人带头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 “贫僧见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绵长。” ...... 简单的一番寒暄,两队人交错而行。 萧时晏就夹在这队僧人之中。 他眸眼微侧,清冷的视线从萧泽脸上掠过,落在夏时锦的脸上。 明明只是一瞬,却仿若一眼万年,将她的面容瞧了个清楚。 抛去那些怨恨和不甘,萧时晏心中感叹。 八年未见,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文静小娘子,如今已出落成清丽端庄的女子,还如愿成了萧泽的皇后。 心里的恨意绵绵,萧时晏的眼底漫出肃杀的戾气。 凡背弃过他的人都该死! 一股独特的沉香扑入鼻中,夏时锦察觉有道目光好似在瞧着她。 她偏头瞧去。 萧时晏不急不徐地收回视线,完美避过夏时锦的视线,跟着僧人队伍继续逆向而去。 夏时锦莫名顿足回首。 视线紧跟着那队僧人,却未能及时找出那道目光的主人。 倒是觉得有个身着素白僧袍的僧人,气质矜贵独特,格外地引人注意。 而柳太后不知为何,也停下步子回望。 萧泽顺着柳太后的目光瞧去,“母后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个小僧……长相有点眼熟。” 第49章 四海 拜香祈福过后,柳太后、萧泽要与寺院主持闲聊几句,妃嫔们便都退到了殿外。 婳妃嫌日头晒,由婢女搀扶,找了处阴凉地坐下。 如妃喜清净,去了旁殿的亭子里。 鹂妃为了在柳太后和皇上面前装贤惠,就站在殿门前守着,以备何时有什么需要,好进去侍奉。 难得出来,夏时锦便借机带着阿紫四下逛逛,欣赏古寺的好风景。 遇到一片竹林,曲径通幽。 走着走着,主仆二人便来到一处供奉弥勒佛的大殿。 愿自己能心想事成、笑口常开,夏时锦拿来三根香,想要拜拜弥勒佛祖。 正要点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来。 “点香时,要左手拿香......” 夏时锦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僧人站在她的身后。 他身姿挺拔如松,个头高得夏时锦需要微微仰视打量。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肤色冷白如凝雪,剑眉斜飞,鼻梁高挺,五官生得极为俊秀。 虽是光头僧人,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外貌。 完美的头型和刀刻般的脸部轮廓,很好消化了秃头的造型,当真衬得上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一身矜贵脱俗的孤绝之气,更是由内而外而溢,想来出家前也是位贵门子弟。 只可惜,本该多情的一双桃花眼却因那道斜长的刀疤而没了风流之意,倒多了几许与这佛殿格格不入的肃杀凛然之气。 她看他,他瞧她。 那双如寒星般深邃的眸眼虽淡漠如镜,不见一丝情绪起伏,可夏时锦却莫名地感到一种阴鸷偏执之意。 虽然脑子里闪过无数本禁欲佛子坠红尘的小说桥段,可此时此刻的直觉告诉她:这清冷俊美的佛子可是她驾驭不了的货色!不仅渣不得,还得有多远躲多远! 夏时锦向旁挪了几步,客气地莞尔一笑。 “本宫不懂拜佛之礼,冒犯了。” 正要收香走人,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素白袍子的僧人走到她身前,握住她拿香的右手手腕。 那力道之大,仿若轻轻用力,便能将她的手腕捏断。 “皇后娘娘难道没听说过吗,右手不上香,左脚不踩寺。” 僧人开口,随即又抽走了那三根香。 夏时锦前世今生都不是虔诚的信佛之人,当然不知晓这细微之处的讲究。 “是本宫无知了。” 夏时锦笑着抽回了右手。 那僧人浅浅一笑,又拉起她的左手,将三根香放在她手中。 “那就由贫僧来告诉皇后娘娘,若有冒犯,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话落,他转身绕到夏时锦的身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身前。 宽大温热的手强势地握住夏时锦的双手,纠正她拿香的姿势。 香点燃,轻轻晃灭火焰。 湿热的气息从头顶扑来,洒落在夏时锦微微弯下的细颈处。 “两手的尾指抵在香的根处,高高抬至眉间,三次躬身礼拜......” 十指相贴,唯有左侧手背和掌心间有串佛珠隔着。 触感温烫下,周身气息相融,氛围变得有些暧昧。 夏时锦眉头紧蹙,心想这僧人真不是什么正经佛子,借烧香拜佛之事,想暗戳戳地吃皇后豆腐。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要知道,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光头落地,然后挂起来当灯泡。 此时萧时晏微微侧头,偷瞧着夏时锦的侧脸,瞥见她眉间情绪,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来。 在夏时锦要发飙时,他收回双手,礼貌后退一大步,疏冷地道了一句:“冒犯了。” 夏时锦张到一半的嘴合上,那到了嗓间的斥责也都被萧时晏的彬彬有礼给顶了回去。 “小师傅叫什么?”夏时锦冷声问道。 萧时晏听了,垂眸自顾自地念了一句:“小师傅?” 他可足足比她大了五岁,哪里是小师傅。 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太小,想等她过及笄之年后再娶到雁北,怎会...... 泛黄的陈年旧事浮上心头,万千思绪萦绕纠缠。 过虽不在她,可谁让她是夏家人,偏偏她又自投罗网,寻到这佛殿里。 以萧时晏现在的行事之风,当该杀了眼前这位负心背约之人,斩杀所有痛心的过往。 杀意升腾而起,他指腹用力捻了一颗佛珠,理智再次胜出。 萧泽和柳太后死之前,暂时还不易闹出事端。 萧时晏缓缓掀起眸眼,目光寒凉地看向夏时锦,连着声音都跟着冷了几度。 “贫僧法号,四海。” 夏时锦端起了皇后的架子,刚要开口让他退下,结果又被萧时晏神色清傲地给抢了先。 他拇指勾挂着那串沉香佛珠,双手合十。 “贫僧告退。” “......” 夏时锦唇角微微抽动。 这四海秃驴怎么老不让人说话呢。 她准他走了吗,他就走? 本想叫住他训责一番的,却又想起看他第一眼时的危机感。 思绪一转,认为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待大殿内仅剩夏时锦和阿紫两人时,阿紫一脸花痴模样地凑上前来。 “皇后娘娘,刚刚那四海师傅真是好看。” “你说这人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入了佛门之地呢?” “若是个普通公子,就算家世一般,那也会有不少富家小姐想嫁她呢。” 夏时锦侧眸看向阿紫,笑着调侃:“若是你喜欢,哪天本宫就逼他还俗,入赘给你当夫君可好。” 阿紫羞红了脸。 “皇后娘娘怎么也开始拿奴婢开玩笑了。” ...... 供奉弥勒大佛的侧殿里,萧时晏按下机关,石门打开,走入了地下密室里。 “参见主公。” 几名提刀背弓的男子同时跪拜。 其中一名手下起身上前,将一个卷在竹筒里的密信呈给了萧时晏。 “御霖园那边刚刚送来的。” 萧时晏取出密信,面无表情地瞧了一眼后,走到烛灯前就着烛火烧掉。 淡漠清冷地道了一声:“与我何干,她死了……最好。” 萧时晏转身看向密室的角落,一名小僧被绑挂于石壁之上,嘴里被塞了布团。 他踱步走近。 手下上前又道:“主公,就是此人,昨夜打更从殿外经过,偷听到我们的计划。” 萧时晏看着那满眼惊恐的小僧,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别怕。” 他唇角倏地勾起无情的冷笑,语气平和道:“我佛慈悲,自会渡你,让你摆脱六道轮回之苦。” 话落,萧时晏快速拔出下属手中的刀,刀光划出一条弧度,温热的鲜血飞迸,染红了萧时晏半边脸,零星有几滴溅到他的脖颈上,以及几颗佛串珠子上。 抬手拂下那露着惊恐的眼皮,萧时晏面无表情地念了一句。 “南无,阿弥多婆夜。” 第50章 长留 回到御霖园已近黄昏,距离夜宴还有一个时辰。 夏时锦见时间还充裕,带着熟悉御霖园环境的心思,顺便让富贵公公领路,来到乾和园寻那个“老乡”。 “皇后娘娘,乾和园管事的说那个双黄蛋正在樱花林里修枝呢。”富贵公公禀告道。 夏时锦看了看渐渐西沉的红日,问:“都这时候了,还要修枝?” 富贵公公笑道:“咳,这不是得明日皇上要带各位娘娘和朝中大臣游船赏花吗,自是得把赶着时辰,修修枝杈,把园子弄得漂亮些才是。” 听了这话,夏时锦不免感叹,这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世界,社畜都得过着朝九晚五的苦叉日子啊。 就好比她这个皇后,看似荣华富贵在身,不也得每天早起开早会,晚上还得为了萧泽的“开枝散叶”项目加班想方案。 顺着青砖铺就的小径走了好大一段路,便远远瞧见那片临河而种的樱花林。 樱花怒放,如云似雪,纯净绚烂, 夕阳的金辉洒落其间,将花海染上柔和的金色光晕,更似天宫的云海琼花,唯美得让人词穷。 “好美啊,皇后娘娘。”阿紫在身侧欣喜赞叹。 一旁的富贵公公也道:“当真是好风景啊!这可比御花园美了不知多少倍,难怪皇上和柳太后要将今年的春花宴挪到这御霖园办呢。” 夏时锦带着人继续朝那樱花林的深处而去。 走着走着,便听到有人在哼着小曲,循声瞧去,便见一名小太监正站在梯子上给樱花树剪着枝杈。 “此人品行如何?”夏时锦问。 富贵公公答:“听掌司仪的总管太监说,那个双黄蛋机灵聪明,做事活泛,虽油嘴滑舌了些,却是个办事踏实可靠的讨喜奴才。” 夏时锦示意所有人在原地停步等她,自己则提着裙裾慢步走到那樱花树下。 小太监干活干得认真,唱得也投入,并未察觉到树下多了个人。 夏时锦仰头打量树上的小太监。 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七,长得眉清目秀的,脸上尚有少年的青涩。 她仔细听着小太监口中哼出的旋律,犹豫着要不要暴露自己也是穿书者的身份。 毕竟,那么多人对她的后位虎视眈眈,若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便可能小命不保。 可是转念一想,她惜命,那树上的人也同样惜命。 他揭露她穿书者身份的同时,也是在自爆。 有点脑子的,谁又会做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 富贵公公不可靠,千禧宫里的其他太监、宫婢也不可靠。 夏时锦一直想培养自己的心腹,而眼前树上的小太监,便是她认定的同伴。 只听那双黄蛋捏着嗓子,又唱起了地地道道的戏腔。 “西城~~我绕了几个弯,又在东边打了转,只为把你俏脸看哪......” 这曲调,这词儿,夏时锦熟啊。 网上红曲,曾是她歌单里的循环曲目。 是“老乡”无疑了。 夏时锦在树下对了一句歌词。 “谁家的枝头鸟儿成双对,蝴蝶翩翩飞。” 树上的歌声猝然而止,那小太监神色诧然地低头瞧下来。 怔愣了片刻后,他似反应过来什么。 歪头想想,又试探性地看着夏时锦唱了一句:“快使用双截棍......” 夏时锦笑眼弯弯,仰头回应:“哼哼哈嘿!” “不会骑扫把的旁女巫,用拉丁文念咒语啊啦呜。” 夏时锦又对:“她养的黑猫笑起来像哭。” 小太监紧忙爬下楼梯,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惊喜万分地又来了一句说唱:“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 夏时锦回想了一番,对唱道:“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 “老乡啊。” 小太监环顾四周,确定旁边无人,一脸惊喜道:“啥时穿过来的?” “穿来有些日子了。”夏时锦落落大方地笑道。 双黄蛋上下打量了一番夏时锦的衣着头饰,又朝远处的太监婢女瞧了几眼。 “看你这身份......不一般啊。” 夏时锦摆起架子来,挥手示意:“还不跟本宫下跪?” 双黄蛋甚是机灵,双腿跪得比夏时锦还要丝滑。 他谗笑道:“不知娘娘是哪宫小主啊?” 夏时锦美滋滋道:“千禧宫。” “呦,那个药罐子、病秧子皇后啊。” 夏时锦嗔怪:“啧,谁病秧子,本宫现在好着呢。” 话了,她也反过来调侃了一句。 “你也够惨的,穿成了个太监。” 双黄蛋倒是个乐观的,唉声叹气过后,起身无奈笑道:“我得庆幸,没在挨刀子的时候穿过来。” 两人坐在树下聊了起来。 “你以前在那边是干嘛的?”夏时锦问。 双黄蛋抬手指了指天,一脸向往地望着空中晚霞,话说了一半。 “开战斗机的,训练的时候......” 夏时锦沉默,顺着他的视线望着彩霞漫天。 “皇后娘娘以前在那边干嘛的?” “没你伟大,普通社畜罢了。” ...... 两人靠坐在樱花树下,聊了大半晌后,夏时锦开始挖墙脚。 “到千禧宫来给本宫做事吧。” 双黄蛋皱眉嫌弃。 “娘娘那里是非多,差事不好干啊。” “你现在月俸多少?” “六百文钱。” 夏时锦道:“我给你一两半。” 双黄蛋摇头,还是嫌弃。 “为了每月一两半,把命搭进去......不值当!我在掌司仪日子过得挺舒坦的。” 夏时锦加价:“二两。” 双黄蛋面露为难:“还是少。” 夏时锦问:“你要那么银子干嘛,又娶不了媳妇儿。” 双黄蛋不服气。 “谁会嫌银子多啊?再说,太监也能找对食。” “你懂得倒挺多。” 夏时锦咬牙加价。 “三两,不能再多了,都快赶超一等太监了。” 双黄蛋勉为其难地伸出手道:“看在老乡的份儿上,成交。” 金灿灿的落日光辉里,两人握手同道:“合作共赢!” 夏时锦还要赶回去为晚宴梳妆换衣,不宜久留。 她起身走了几步后,回头叮嘱道:“回宫后,便去千禧宫报道。” 双黄蛋特臭屁地做了个敬礼的手势,“奴才遵命!” 夏时锦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怎么起了个双黄蛋的名儿?” “这是种缅怀、纪念,皇后娘娘不懂。” “你真名叫什么?”夏时锦问。 “许长留。” “那以后就叫......长留吧。” 第51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御霖园,卧龙轩。 九思公公一边服侍萧泽更换夜宴的衣袍,一边将富贵公公派人传的话转述了一番。 萧泽甚是疑惑。 “皇后为何要找那掌司仪的小太监?” 九思公公答:“听富贵说,起初是因那只玄凤鹦鹉,皇后娘娘觉得它说的话有趣,便想找那小太监问问。” 萧泽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今日皇后去乾和园跟那小太监都聊了什么?” “富贵说,皇后娘娘让他们在远处候着,并未听到两人聊了什么。” 狭长的眸眼半眯,萧泽冷声道:“那太监可是割干净了?” “回皇上,宫里每年都会查,前不久敬事房那边刚查完,确保是个干净的。” 萧泽放心地点了点头。 “从皇后开始不喝汤药起,便代表她对身边之人已有所警惕。” “找那小太监,应是想培养好用的心腹。” 九思公公请示道:“皇上的意思是?” “她一个皇后,自是有差用调遣太监和宫婢的权力。” “既有心要栽培自己的人手,这个太监除了,她还会寻找下个人选。” “与其费力刻意阻拦,不如先由着她去,叮嘱富贵在千禧宫好好盯着便是。” ...... 夜宴时辰到。 夏时锦坐着轿辇先行来到了宴席大殿之外。 她身为皇后,须等着萧泽到后,再一同入殿。 夜幕低垂,风清月皎。 几个小太监提着灯在前面引路,萧泽坐着轿辇,在禁卫军的护送下,终于出现在夏时锦的视线里。 “臣妾见过皇上。” 夏时锦迎上前去,端庄行礼。 萧泽走下轿辇,将夏时锦从头到脚迅速打量了一番。 一改以往雍容华贵的保守打扮,今夜的夏时锦衣着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迤地衣裙色调是墨绿为主,淡黄为辅。 颇用了点小心思的腰间束带,亦是由墨绿与淡黄的配色,还配了个凤纹和田玉配,络子亦是墨绿与淡黄两种颜色。 除了一个金制的凤冠在头外,其他首饰也皆以珍珠为主。 淡淡的妆容,画得更是恰到其份。 整体瞧下来,端庄沉稳之中又不是雅致俏丽,矜贵之中又带着几许朴素大气之风。 回想起她在宫里整日素面朝天的模样,萧泽眸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敢情是每次见他都懒得打扮。 而女为悦己者容,萧泽思及至此,胸口莫名涌出一股酸涩之气来。 连带着他看向夏时锦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锋锐之气。 夏时锦有所察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着,茫然问道:“臣妾这身打扮......可是不好?” 萧泽冷脸转身,朝殿门迈步而去。 “进去吧。”他冷声道。 在无数个目光的注视下,夏时锦与萧泽踏入大殿之内。 她不慌不乱,从容地迈着每一步,直到与萧泽同坐在那独一无二的首位。 抬眼望去,所有的人都在她和萧泽的眼下。 众人起身跪拜,殿内响起又齐又响亮的声音。 “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是夸张,夏时锦听到这么整齐的声音时,就想到了“震耳欲聋”这个词。 心潮澎湃,今日她真正地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 当皇后真好啊。 宴席开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皇后娘娘的气色如此之好,与传言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是啊,果然是龙气养人,怎么瞧着比去年的宫宴时还要俏丽不少。” “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安国公夏尘望向着时隔数月未曾见过的女儿,亦是惊叹她的气色和身量。 犹记得上次在宫内见她时,她骨瘦如柴,面色憔悴,仿若整日都睡不好觉似的,两眼乌青,虚弱地倚坐在床榻上,已然是命不久矣之相。 那时,他也曾想安排个大夫入宫给她瞧瞧的,无奈柳太后一句质问,只好作罢。 安国公明知夏时锦卧病在床一时,定是有什么隐情,却也只能怪她是个蠢笨、不机灵的。 如此不懂保护自己,不懂得如何在宫中周旋之人,又如何为整个夏氏家族谋划前程。 无用之人,当该弃之。 左右还有女儿夏修宜可以送入宫中。 是时,有人问道:“听闻皇后娘娘一直凤体欠安,然微臣今日一见,娘娘气色红润,丝毫不见憔悴之态。不知是哪位太医妙手回春?微臣斗胆,想问皇后娘娘是哪位御医,想请其为家母一诊,以解微臣忧心。” “太医?” 夏时锦意味深长地哼笑了一声。 她正想寻个机会来阴阳下太医院,阴阳下柳太后,这机会就来了。 “本宫可不敢随意介绍御医给这位大人,那太医院里的御医,都是些不中用的。” 她语调温温柔柔的,却句句带刺。 “本宫日日喝着他们开的方子,这身子不见好不说,反倒越来越差了。” 那大臣好奇道:“那皇后娘娘是如何调养好的?” “本宫见这喝药也不好,还苦涩异常,索性便停了这药。” “谁承想,这药一停,人也就慢慢有精神了,食欲也跟着回来了。” 夏时锦目光飘向柳太后,笑着内涵道:“所以说啊,是药......三分毒,有时这药也不能多喝。” 这话一说,有心之人自然能听出言外之意。 能进太医院的那都是医术高明之人。 可他们都治不好皇后娘娘的病,皇后娘娘自己停了药后就好,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故意要害皇后娘娘,故意让她身子不好。 而整个太医院,谁又敢擅自害皇后娘娘呢? 每个人心中都各有答案。 坐在下方的婳妃插了一句话。 “皇后娘娘福大命大,那可是我们大商国的福分。” 另有大臣看到婳妃,便提道:“听闻秦二公子已来上京赴职,今日怎么未见秦二公子。” 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了,夏时锦便端正地坐在那里。 看着身前那一盘盘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夏时锦肚子虽然已经咕噜咕噜地在叫,可还是不敢随意伸筷去夹。 她只挑了口好嚼好咽的吃食。 只听婳妃端着架子,在那里同大臣闲聊着。 “家弟这刚刚被皇上任命禁军统领,此刻正忙着呢,待部署好夜内巡逻之事,便会来赴宴。”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一声高唱。 “禁卫军秦统领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众人齐刷刷朝殿门的方向看去。 早就听阿紫和千禧宫的婢女们说,婳妃的这位孪生弟弟生得俊美无俦,好看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夏时锦觉得阿紫他们都是些没怎么见过男人的丫头。 她见过帅哥无数,心想再帅能有多帅,估计真人也就那么回事吧。 可当她看到秦野从殿外走进来时,本不想失态的她,还是失态了。 第52章 见色起意 一人、一伞,肩头一只海东青。 秦野就这么气宇轩昂地走进殿中,带着强烈的冲击感,水灵灵地闯进夏时锦的视线里。 不愧是婳妃的孪生弟弟,容貌俊美绝伦。 虽与婳妃有八分像,却没有半点的女气。 相比,秦野的骨量感更重,浓眉深目,鼻峰高挺。 微微扬起的脸上神情桀骜,眉目之间有种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恣意和玩世不恭,红唇皓齿,唇角一勾迷倒众生,让夏时锦第一次有种见色起意的猥琐感。 他一八八的身高,身材颀长劲瘦。 浑圆的肩膀宽而直,硬阔的线条在腰部由束带收窄,翘臀长腿,完美的黄金比例简直就是妥妥的衣服架子。 那由内向外散发的力量感,更是勾得夏时锦想将那身衣袍扯掉扒光,好好观摩那具肉身的精彩之处。 从来没为男人心跳过的夏时锦,如同铁树开了花一般,心脏扑通扑通,狠狠地跳了几下。 太帅了。 帅得她都要守不住妇道,想把婳妃的弟弟弄脏! 看得出了神了,刚刚喝到口中的茶顺着唇角流下,夏时锦都没能察觉。 还是秦野清朗有力的一声,震得她回过神来。 “微臣,拜见太后,拜见皇上、皇后......” 察觉到唇角湿乎乎的,夏时锦吸溜一口,连带着那半口未咽下的茶水,混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但失态的也不只夏时锦一人,宴席上,凡是女子都看得恍了神儿。 而秦野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注视,言行举止间,没有半点少年郎该有的局促拘谨之色,神色孤傲地大方落座。 “这秦二公子果然如传言那般,跟婳妃娘娘一样,好生俊美。” “也不知有没有定下亲事。” “怎么,何小娘子莫不是想去说亲?” 坐在后排的各府女眷们纷纷低声议论,彼此打趣。 “才不是,不许开我玩笑。” “真的?那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去了。” “真是不知羞。” “都别想了,秦二公子岂是我等能高攀得起的。” “听说这秦二公子虽说行事张扬随性,却也是个少年英杰,有胆有谋,骁勇善战,不次于秦老将军和秦大公子,未来也必定会有番大作为。” ...... 几句嬉笑之言飘进婳妃的耳朵里。 她朝秦野睨了一眼,甚是引以为傲地笑了。 可夏时锦听了这些话,却同情起秦野来。 原书里,林尽染的父亲暗中帮助萧泽收集证据,以与原雁北王萧时晏勾结叛变的谋逆之罪,定了秦家的罪,最后株连九族。 婳妃被赐毒酒,而秦野则被乱箭射杀,弃尸郊外,不得下葬。 美人赏心悦目,死了真是可惜。 夏时锦只恨自己是萧泽的皇后,这么干净又俊美的小郎君,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皇后在看什么?”一旁的萧泽冷声问道。 眼睛眨了眨,夏时锦视线不动,淡定又从容地睁眼说瞎话。 “臣妾没在看什么,而是在思考。” 大手捏着夏时锦的下巴尖,萧泽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的脸扭向自己。 俊脸贴近,他小声质问:“看着其他男子思考什么?” 在思考秦野活儿好不好。 当然,这话夏时锦只能放在心里说。 她面色平静地继续用胡诌来掩饰自己的好色。 “臣妾在想,同是美男子,皇上与秦统领孰美?” 萧泽颇感兴趣地问:“皇后可想出答案?” 夏时锦嫣然一笑。 “刚才还没想出来,现在满眼看的都是皇上,答案立马就出来了。” “什么?”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一国之君更是如此。 发挥以前在工作上练的本事,夏时锦将溜须拍马发挥到了极致。 “秦统领只是徒有皮囊,而皇上,英武威严,内外兼修,乃真正的人中龙凤,根本无法可比。” 萧泽被哄得开心,阴沉沉的一张脸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皇后的嘴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夏时锦虚与委蛇地哄道:“臣妾不是越来越会说,而是实话实说。” 除了有美人可以偷瞄几眼外,酒宴平平无奇,几场歌舞后,便散了。 夏时锦终于得空,与原身的母家人聚到一起聊几句。 与原身的父亲安国公寒暄了几句后,夏时锦言归正传,谈的事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女儿许久不见父亲,今日一见,恍然觉得父亲也老了许多。” 夏时锦一边给安国公倒茶,一边温声细语道:“如今,大哥、二哥也皆已入朝做官,一个是京兆尹,一个是渭城知县,只要做事尽心尽责,未来定是前途无量。” “父亲何不就此辞官,做个逍遥自在的国公,多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听出夏时锦这是在劝夏家退出朝堂之争,看着推到面前的那盏茶,安国公一口未动。 刚刚还是一脸慈父神情的他,转眼就换了副面孔。 “皇后娘娘为何提起此事,可是皇上的意思?” 夏时锦道:“那倒不是,只是……在女儿来看,这一年多,咱们夏家人行事过于张扬高调,毕竟树大招风,女儿只是担心以后。” “父亲若不想辞官,倒也可以。” “只是望父亲也能告诫族人,凡事勿要借外戚之名,行不义之事,处处要谨言慎行,本分做人,免得日后落人口实,惹祸上身。” 左右屋内没有外人,安国公便也不讲什么君臣之礼了。 “微臣虽尊称你一声皇后娘娘,可你仍是我夏尘的女儿。” “怎么,当了皇后,就敢对为父指手画脚了?” 安国公用力拍了下茶桌,怒目言道:“别忘了,你能坐上皇后之位,皇上能扳倒当初的太子,有一大半靠的是安国公府,乃至背后的整个夏氏宗族。” “为父的为官之道、处世之道,还轮不到你一介女流之辈来教。” 安国公翘着胡子起身。 临出门前,他背对夏时锦警告道:“皇后娘娘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勿要忘了本。” 话落,他甩袍摔门而去。 留在屋内的夏修宜和原身继母吴氏彼此递了个眼神。 她们却不知道,这番举动都被夏时锦瞧在了眼里。 第53章 陷阱 国公夫人吴氏走到夏时锦身旁,握着她的手,和颜悦色地安抚起来。 “皇后娘娘也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啊,就是这个火爆性子。” “这男人,都爱面子,受不得咱们女人家指指点点的。” 吴氏轻拍夏时锦的手背。 “而且,这朝堂之事,为官之道,咱们女人家家哪懂那么多,不插手也是对的。” “皇后娘娘莫要往心里去,免得伤了父女的情分。” 夏时锦冷眼瞧着吴氏,抽回手,拒绝了她的虚情假意。 吴氏讪讪笑了一下,继续又道:“别看你父亲发脾气,可还是惦记皇后娘娘的。” 两个婢女会意,立刻将两个锦盒与食盒一同端到夏时锦的面前。 “昨日出发前,你父亲特意叮嘱带了些东西给你。” “这里有你喜欢吃的桂花核桃酥,还有前些日子别人送的上好龙井和普洱......” 吴氏一边说着,一边一一打开给夏时锦瞧。 “还有个西域商人前些日子来国公府拜访你父亲,特意送了许多的名贵香料,有些宫里面都未必有,你父亲也特意让人备了些给皇后娘娘......” 虽知这个吴氏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人有时还是要维持下表面的和气。 夏时锦淡淡地瞧了一眼那桌上的东西,礼貌性地笑了笑。 “父亲和母亲有心了。” 这时,吴氏身旁的一名女婢突然道:“皇后娘娘,我和阿紫姐姐以前在国公府最是要好,自从阿紫跟着皇后娘娘出嫁后,便甚少见了。” 女婢福身请道:“今日难得一见,奴婢想跟阿紫姐姐叙叙旧,还请皇后娘娘准许。” 夏时锦瞧了瞧同样满眼期待的阿紫,便点头应了。 阿紫出去后,吴氏和夏修宜便拉着夏时锦又闲聊了一会儿,剩下的那名女婢便在旁边煮茶添茶。 知道吴氏和夏修宜母女俩闷不出好屁来,推到面前的茶水也好、茶点也好,夏时锦是一口都没动,找了个借口将夏修宜和吴氏打发走了。 吴氏和夏修宜走了半晌,阿紫都还没回来。 夏时锦本想派富贵公公去寻来着。 她转念一想,员工也是人,总是要放松、喘口气的。 阿紫平日里做事勤勤恳恳,甚是辛苦,难得出宫跟她的小姐妹们见面叙旧,便由着她去了。 可又担心阿紫有什么事,便派富贵公公跑去瞧了一眼。 待富贵公公回来说阿紫同几个小姐妹在一处亭子里正聊得热闹,夏时锦便也放心了 头上的凤冠太重,身上的华服也太过冗赘,夏时锦脖子累得脖颈、肩膀都发酸。 她等不及阿紫回来,便叫来日常在门外候命的宫婢进来侍奉。 与此同时,夏修宜送走吴氏后,来到了虞嫔的房间。 关好门,虞嫔紧声问道:“怎么样,成了没?” 夏修宜扭腰晃臀地走到茶桌前坐下,烦躁地卷着绣帕。 “成什么啊。” 目光看着一处,夏修宜若有所思地疑惑道:“长姐她......好像对我和母亲甚是戒备,所有入口的东西,一概不碰。” “以前在国公府时,她不这样啊。” 虞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到婳妃交给她的任务,没心情在这里同夏修宜闲聊。 她语气干脆道:“那就按照婳妃娘娘事先吩咐的,走第二步棋。” 命人寻来温常在,虞嫔将备好的食盒交到她的手中。 “这是刚刚煮好的酒酿甜汤,就劳烦温常在走几步,给皇后娘娘送一碗去。” 温常在垂头看着食盒,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她心里清楚得很,深更半夜让她送殷勤,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虞嫔蹙着眉头催促。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温常在闷不吭声。 她不想害皇后,不想做违背良心的事,更不想做可能会丢了小命的事。 可她出身卑微,又没有强大的家世,皇上的宠爱也只是点到为止。 在这宫里,她就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有时想反抗,却没有底气来支撑她的勇气。 虞嫔见她仍是不动,知晓温常在也不是个傻的,便拿婳妃来压她。 “温常在,你一个通房出身,身份卑贱,能有婳妃照拂是你的福分。” “婳妃待你如何,想必妹妹心里也是清楚的。” “你不去,过后就是死;去了,今夜事成,婳妃必定会念你的好。” 虞嫔气势逼人,温常在不得不妥协。 她颔首喏声应道:“妹妹这就去。” 虽派去了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温常在,可夏修宜仍担心夏时锦不上套。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这个长姐皇后是愈发地不好唬弄了。 夏修宜担忧道:“若是温常在也没能让皇后喝下那碗甜汤,今晚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虞嫔眼底如古井无波,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喝了口茶提神。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胸有成竹道:“婳妃娘娘做事向来周全,早就事先想好了所有对策。” “温常在这步若没成,自有下个备用法子在等着。” “什么法子?”夏修宜问。 虞嫔凑到夏修宜的耳边,抬手遮掩,低声言语。 夏修宜听后略显失望地质疑起来。 “那药性能比亲口服下的强?” “你们这法子,怕也只是挠痒痒罢了。” “要知道,我母亲托人寻来的药,那药性可是极猛烈的。” “再贞烈自重的女子都受不了,就算是佛前修行的尼姑,那都得到处跪着去求男人。” “我长姐若是能服下,那药能让她欲火焚身,何须往她屋里塞男人,她自己就熬得受不了,开门去撩骚守门的禁卫军了。” “或许啊......” 夏修宜捂唇坏笑道:“饥渴急了,可能连太监都不放过。” 虞嫔浅浅一笑,心思沉重道:“希望温常在的汤能送到皇后的嘴里吧,实在不行,也只能按第三个法子来了。” “若是第三步棋也不成呢?”夏修宜问。 虞嫔叹道:“春花宴总共要三日,这期间,就不信皇后没有掉以轻心之时,今日不行,再另寻机会便是。” ...... 第54章 中招 夏时锦换好了寝袍,等太监们烧洗澡水的空隙,她侧卧在美人榻上随手翻着晦涩难懂的书卷。 看得正犯迷糊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富贵公公在外面通传道:“皇后娘娘,温常在求见。” 温常在这么晚来做什么? 夏时锦寻思一瞬,懒洋洋回应:“让温常在进来吧。” 殿门吱呀而开,温常在进来后盈盈一拜。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快起身坐下吧。” 夏时锦随即便问:“这么晚了,温常在怎么来了?” “嫔妾刚刚肚子有些饿了,便煮了碗酒酿甜汤。” “晚宴上,嫔妾见皇后娘娘也没吃什么,想皇后娘娘许是也会饿,而这御霖园也不比宫里方便,便盛了碗甜汤给皇后娘娘送来。” 夏时锦有点小感动。 “温常在真是有心了。” 温常在羞红着脸,低头笑道:“娘娘对嫔妾们好,嫔妾惦念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 话落,她将甜汤推到夏时锦的面前。 “娘娘快趁热喝,正好夜里还有点凉,喝了暖暖胃。” 夏时锦看着那碗酒酿甜汤犹豫了。 原书情节中,婳妃陷害林尽染,而温常在顶罪遭殃。 按理说,事件该是明夜在画舫上发生的......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这个变数改变了故事的发展方向,会不会使得婳妃想害的对象从林尽染,变成了自己? 连带着陷害的手段、时间、场所,也相应发生了变化? 温常在似乎看出了她的谨慎和疑虑,自己另外找了个小茶盏,倒出一些,当着夏时锦的面儿一口都喝了下去。 她眸光纯善地莞尔一笑:“皇后娘娘尽管放心。” 温常在都亲自试毒给她看了,夏时锦再拒绝,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不近人情了。 端起那碗酒酿甜汤,夏时锦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回了茶桌上。 她的讨好型人格差点就要犯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有必要为了顾及别人的心情,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温常在的心意,本宫领了。只是......说实话,本宫并不喜酒酿的味道,温常在莫怪。” 温常在似是松了口气,始终拘谨的身子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毫不介意地笑道:“是嫔妾不知皇后娘娘的喜好,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怪罪才是。” 两人又聊了几句明日的事后,温常在便拎着食盒,急急忙忙地退下了。 温常在一出了夏时锦所住的凤凰轩后,绷紧的那根神经一松,便靠着院墙滑跪在地上。 “小主。” 同行的宫婢不知她这是怎么了,惊慌上前,欲要扶她起身。 “小主这是怎么了?” 温常在手紧紧抓着衣襟,感觉全身各处都在发胀。 那股由内而外的燥热,拱得身子奇痒难耐,让人恨不得扯下身上的衣衫,恣情纵欲荒唐一番。 虽知那碗酒酿甜汤里下了不正经的东西,却未曾想是这等磨人的猛药。 “小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温常在凭着仅存的清明,一把抓住那宫婢,摇头隐忍道:“别......别去,千万别去叫。” 药性作祟,她连句话都说得不成调。 夜色幽暗,春风撩人,温常在转头看了眼守在凤凰轩大门前的四名禁卫军,脑子里冒出可怕的念头。 她用力摇散那些荒唐可怕的画面,死死地揪着宫婢的手。 “快扶我回去。” 温常在心中暗暗庆幸皇后没喝下那碗甜汤,逃过了这一劫。 她既然身不由己,帮不了皇后,那断不能在她的院门口做出不堪之事,连累了皇后。 可她头脑浑浑噩噩,渐渐无法控制体内躁动喧嚣的欲望,连身子都不听她使唤。 宫婢见温常在身子软得根本站不起身,自己又背不动,转身便去叫了一名禁卫军过来。 “我家小主身子不适,动不了身,还劳烦大人帮帮忙,背我家小主回去。” 禁卫军答得痛快,走了几步到温常在身前,大手一捞,就将人抱起,跟着那宫婢走了。 只是走着走着,那禁卫军便发现了温常在的异常。 而温常在的那点理智,也被凶猛的药性和那怀抱的温度所彻底吞噬...... 温常在气息不平地同那宫婢吩咐道:“你去虞嫔那里帮我转达一声,就说皇后娘娘虽不喜喝酒酿甜汤,但还是领了咱们的一片心意。” 宫婢看了眼那位偏头看向别处的禁卫军,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温常在,有些放心不下。 温常在本已饥渴难耐,却强强撑着,见宫婢迟迟不肯走,便催促了一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宫婢领命而去。 ...... 待到亥初时刻,阿紫那丫头还没回来。 今晚,富贵公公不当值,他命小太监和宫婢将浴桶里的水填满后,便退下休息去了。 命宫婢关好房门退下,夏时锦褪掉寝衣,坐在了浴桶里舒舒服服地泡起了澡。 屋内热气氤氲,夏时锦隐隐闻到一股幽香。 捧起水中的花瓣闻了闻,虽清香怡人,却不是她刚刚闻到的香气。 环顾四周,好半天才发现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香炉盒里有袅袅青烟飘出,混在水汽中向屋内蔓延。 可她并没有吩咐谁点香。 夏时锦当即警觉,那香不对头。 紧忙从浴桶中站起跨出,并抬手从屏风上拽下那件寝袍披上。 然,百密终有一疏。 寝袍拽下的同时,粉末状的东西洒落,随着衣袍,飞飞扬扬地朝夏时锦扑面而来,迷了她的双眼,也被她吸进了鼻腔。 夏时锦被呛得直咳嗽,连带着又吸了口 那粉末有淡淡的香气,与角落里那炉熏香香味一样。 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这是中招了。 管不了太多,她穿好寝袍,眯着眼摸到角落里,先熄了那炉香。 可为时已晚,夏时锦开始感到身体燥热难忍,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她的体内游窜。 这种痒,夏时锦很清楚是哪种痒。 是那种想要男人的痒。 她心跳加快,呼吸加速,面颊也愈发地温烫。 欲望随着血液四处弥散,让她的每一处都渴望被亲吻、抚摸...... 夏时锦明白,整个朝廷的权臣以及家眷都住在御霖园里,婳妃是想借此机会,来个捉奸在床,坏她皇后的名节。 脚步虚浮地站在殿中,她忍受着体内的躁动,茫然环顾四周,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在旋,地在转,头晕脚软,根本寸步难移。 好热...... 好渴...... 好想...... 第55章 反悔 手撑着茶桌,指尖死死地抠着桌面,夏时锦极力克制地想抵消脑海里闪过那些遐想。 她是个食髓知味的灵魂,这种药效上来,更是折磨人。 但好在理智尚存,仅剩的几丝清明告诉她不能坐以待毙。 继续待在这间房子里,只能成为别人瓮中的那只鳖。 夏时锦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前,推开殿门。 本该守在殿门前的小太监,竟在院门口,跟两个禁卫军喝得烂醉如泥,靠坐在门框上睡得不省人事。 婳妃布局,岂会有疏忽之处。 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刚刚好。 迈出殿门的脚又收了回来,夏时锦将殿门重重关上。 她这个状态,跑出这屋子里,外面还不知会遇到何事。 夏时锦在殿内着急想法子时,一个宫婢迈着极轻的步子,偷偷出现在殿外的廊庑下。 她捅破窗纸,透过小孔瞧了眼里面的情况后,转身将廊庑下的一盏八角宫灯取下。 远处,秦野收到信号,同身边的男子示意。 “去吧。” 那男子穿着禁卫军的服侍,神色有些紧张犹豫。 “秦统领,这冒犯皇后是死罪,属下真的怕呀。” 秦野冷眼遥望着那扇殿门,懒声回道:“替你顶罪的死囚和半辈子花不完的银子都备好了,你怕个毛!” 他缓缓侧眸瞥向那人,冷锐的眼神仿若冰棱子一般,刺得人心中生怵。 “再他妈的废话,二公子先要你的命。” 那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拎起一酒壶,他咕嘟咕嘟几口喝下,然后便借着酒劲儿,跳下屋顶,大跨步地朝夏时锦的寝殿跑去。 秦野就坐在高高的屋顶青瓦之上,神情沉冷地瞧着夜幕下即将上演的一出戏。 眼见着那道身影走进那扇门后,秦野打了指响。 身后的朱厌起身,自觉地拱手道:“属下这就去给婳妃娘娘那边儿送信。” 秦野懒洋洋地点头应了。 待部下朱厌走后,他身手敏捷地纵身一跃,从屋顶跳到了地上。 而蹲在树上的那只海东青,也扑闪翅膀,一个漂亮的滑翔后,稳稳地落在了秦野的肩头上。 夜色下,一人,一只海东青,就这么顺着行宫里的石板路走着,时不时与几队巡逻的禁卫军交相而过。 “见过秦统领。” 秦野恍若未闻,毫无反应地走过。 他无聊地耍弄着手中的那把黑伞,懒拖拖地迈着步子。 走着走着,忽然停下。 夜色和宫灯的映照下,他低头搓眉,一副甚是纠结烦恼的模样。 舌尖舔了下唇,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狠狠地咬了下唇瓣,他耍着那把黑伞继续又向前走着。 一步。 两步。 三步。 好像腿灌了铅似的,一步比一步迈得犹豫。 步子顿住,秦野皱着眉头咂舌骂了一句。 “真他妈的操蛋!” 堂堂八尺男儿,一身本事竟用在宫闱纷争...... 秦野越想越恼火。 脚尖猛地调转,他长腿踩着夜色,急步原路返回。 …… 凤凰轩的寝殿内,烛火摇曳闪灭,茶具碎了一地。 夏时锦酥胸半露,衣衫凌乱地跪坐在男子的身旁。 而那男子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鲜血直流,似乎没了意识。 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滴血的碎瓷片,噙着泪的双眸情欲与惊恐各半。 夏时锦看着那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惶了好半天的神儿。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微弱的湿热扑打在她的手指上,夏时锦如获大赦,长舒了一口气。 体内的药性仍在作祟,只是掌心被割裂的疼痛和杀人的惊恐,暂时压过了那药性一头。 夏时锦知道此时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 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来捉奸。 她挣扎起身,靠着仅存的一丝清明强撑着,用尽全力将那人高马大的男子往殿外拖。 只要人没在她的床上和屋里,一切就都还有辩解的余地。 就在她将人拖到殿门前,屋顶上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夏时锦仰头望去,很快一道黑影如闪电鞭从屋顶跳下,吓得她瘫坐在地。 嗖嗖几声带着劲风向四周冲去,殿内的几盏烛火登时都被暗器所打灭。 视线被黑夜吞噬,双眼来不及适应,只觉周遭漆黑一片。 感官放大,夏时锦察觉到那道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并俯身蹲下。 夏时锦警惕地向后挪着身子:“谁?” 只是她声音发颤,不由自主哼出的尾音娇娇柔柔,有种勾人的腔调,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臊得慌。 来者也不说话,微凉的手背在她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夏时锦浑身都在发烫,那清凉的触感反倒勾得她欲罢不能。 伸手握住那只大手,她想拉到脸边蹭个够,可身子渐渐软弱无力,只能握着那只手呢喃了一声“救我”。 药性似乎到了巅峰,夏时锦的意识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她身子不支地瘫倒在地,时不时发出几声呻吟。 那黑衣人瞧了她半晌后,起身去衣桁上扯下斗篷,盖在了她春光半露的身上。 他又走到殿门前,透过门缝,安静地往外瞧着什么。 不一会儿,因耳贴着地面,夏时锦便清晰听到有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几乎是同时,“嘭”的一声,殿门被人踹开。 静默了一瞬之后,一股劲风十分猛烈地冲进殿内,紧接着便是刀戈相撞的打斗声。 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行至殿外,随即便是尖细的嗓音。 “快来人,有刺客!” “保护皇上,有刺客。” 夏时锦撑起头,透过大开的殿门朝外望去。 模糊的视线里,她隐约看到萧泽,还有婳妃等人,带着一群太监和几名宫婢,站在殿门之外。 刺客? 刺客来得好啊。 夏时锦心里暗松一口气,头跟着又耷拉了回去。 顷刻,有人突然将她拦腰抱起,踩着梁柱,几步跃上房梁,冲破屋瓦,挟持着她从屋顶跑了。 混沌的脑子已顾不得生死。 夏时锦窝在那人的怀里,一双手忍不住地在那宽阔的胸膛游移,然后紧紧地抱着对方。 那人抱着她上蹿下跳,时不时还要应付后面的追捕,颠簸了半晌,也不知怎的,也不知从何时起,世界突然就静了下来。 周围很暗。 像藏身于假山之中。 男子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夏时锦能清楚地听到他咚咚的心跳。 第56章 遵命 逼仄幽暗的假山洞内,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幽香在鼻尖下萦绕。 是种木质香调。 沁人心脾,安神宁燥。 恍惚间,夏时锦总觉得在哪里闻过。 忽然,杂乱的脚步和人语声临近,惊散了夏时锦迷蒙的思绪。 “你去那边搜!” “你,到那里看看!” “都搜得仔细点,必须找到刺客和皇后娘娘。” 锋利的剑刃抵在脖间,夏时锦不敢动弹,只能任人摆布。 陌生的男人气息将她紧紧包裹,然后把她逼到狭窄黑暗的角落里,挤压得她后背紧靠着假山洞内的石壁上,而脸则贴在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男子的呼吸、心跳、体温,还有他身体里蕴藏的力量感,都好像是催情的迷药,一点点蚕食着夏时锦那所剩不多的理智。 有脚步声临近。 一点,一点,正朝这座假山靠近。 她用力咬着唇,头靠在对方的怀里,艰难地撑着身子,克制隐忍药性激发出的熬人情欲。 只听脚步声就在身侧,搜寻刺客的禁卫军好像已踏进假山之内。 似是担心她粗重的呼吸引来注意,男子的掌心死死地覆在了她的唇鼻之上。 五指指腹按在夏时锦的面颊上,那微凉润滑的触感,让人仿若在久旱之中逢遇几滴甘露,扰得她的神智欲发的混沌,想渴求更多。 可关乎生死,夏时锦整颗心都悬着, 无措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想依靠下男人。 一双小手本能地抱在男子的腰身上,手指紧紧地攥着他腰间束带,将两具身体拉得又紧贴了许多。 夏时锦清晰感知到,男子的身子比适才还要紧绷僵硬了许多。 潮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头顶之上,那应是他在低头看她。 清晰的脚步声停止,禁卫军似乎在环视着洞内。 男子手臂紧绷用力,微微扭动,调整剑锋的方向。 屏气凝神间,扑通扑通,两人心跳在同步。 夏时锦暗暗祈求着,千万别被禁卫军发现。 她现在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回去,那正好让婳妃的计谋得逞。 到时可扣在她头上的说法可就多了。 就算说这个刺客是夜里来与她相会的情夫姘头,都是有可能的。 过了须臾,许是洞内幽暗安静,那禁卫军瞧了几眼,见无异常,便退了出去。 危机一过,绷紧的神经也跟着那只大手松了下来。 男子将手欲要从她唇上移开,夏时锦却本能地握住。 她并不想做什么,可就是忍不住。 双腿瘫软,欲壑难填的难受如洪流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男子扶着她,让她靠着墙壁坐下。 而夏时锦却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着那男子的手不放,身体忍不住想靠上去蠕动。 男子从怀里抽出一个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苗打量了她几眼。 夏时锦此时眸色迷蒙,散落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紧粘贴在她的面颊之上,还有几缕长发则夹在她的唇缝之间。 汗津津的她宛若缺水的鱼儿,徒劳地翕合唇瓣。 男子瞧了,目光深了许多。 他犹豫再三,终是抬手,勾掉了夹在她唇间的碎发,又替夏时锦将散落的头发纹丝不乱地掖到耳后,还用衣袖替她拭去额头和面颊上细密的汗珠。 指尖若有似无的碰触,撩得夏时锦脑子一片空白。 本能使然,她又抓握住男子的另一只手,将人往身前拉近的同时,自己也朝前靠近了一些。 她看着蒙面的男子,吞了吞嗓子,艰涩道:“抱抱我,好吗?” 男子蹲在她的面前怔然。 “好难受。” 她声音颤抖,带着一点哭腔。 男子似是心软了下来,熄了火折子,将夏时锦抱在怀中,一起坐在那幽暗的角落里。 双手攀上对方的脖颈,夏时锦用发烫的脸颊,贴在男人的侧颈上一下一下地轻蹭着,借那点点微不足道的肌肤之亲,来缓解她的饥渴难耐。 可杯水车薪,人的本能便是在得多一些后,还想要更多。 偏偏男子的呼吸也急促紊乱起来,身子也起了反应。 一切感知仿若助燃剂,让夏时锦身体里的那股欲火愈燃愈烈。 她可从没想过为了萧泽守贞洁、守妇道。 一个现代的灵魂,更没有封建社会的三从四德,为了贞洁而自尽。 她只是被迫成了原身的接盘侠而已,断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开放的灵魂让她毫无禁忌。 双唇上移,夏时锦老道地捧着对方的脸,隔着一层布料,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下用鼻尖、唇瓣,轻轻点触亲吻着对方。 对方的身体明显一僵,胸膛起伏也比方才的幅度还要大。 他闭着眼,脑袋后仰靠着墙壁,喉结滚动吞咽,任由夏时锦在他身上恣意妄为。 药性似是到了顶峰,夏时锦脑子里根本没有清醒、矜持二词。 她轻咬对方的喉结,转而又贴到男子的耳旁,克制低吟道:“帮帮我,本宫可饶你不死。” 酥酥软软的一声威胁,却击破了所有坚强的壁垒。 幽暗中,男子泛着水光的薄唇微启,他缓缓睁开眼,额头和鼻尖已憋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修长有力的掌心紧扣在夏时锦的脖颈上,那男子俯首贴在她耳边,声音极轻极轻地道了两个字。 “遵命!” 可男子并没有趁人之危,他彬彬有礼,手指隔着衣衫,小心翼翼地帮她纾解。 ....... 呜咽低吟被隔着面巾的亲吻霸道地封在喉中,夏时锦紧紧环扣着男人的脖颈,终于在一次次潮热中散尽了所有的药性。 事了,她瘫在对方的怀里,气喘吁吁地感谢男子。 “够了?” 对方的声音紊乱不平,似乎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 夏时锦点了点头。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夏时锦又问:“你不是来杀我的?” 要杀她,对方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她逃脱。 要占她便宜,早就真刀真枪地实干了。 幽暗中,那男子沉默了片刻,低声回了一句。 “不是,找错人了。” 这刺客,还挺不专业的。 “那你不杀我,本宫就走了。” 话落,夏时锦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起身要走,却被男子一把抓住。 他抓得很紧,手腕仿若要被捏断一般。 可是男子又不说话,就坐在地上,仰头抓着她不放,让人摸不清他要做什么。 可惜光线太暗,夏时锦根本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色。 适才的愉悦之感尚存,她多少还是感谢对方的礼貌和尊重。 心想刺客也是为了生计才出来卖命的,刺杀没成,还被人白嫖,确实说不过去。 夏时锦有些愧疚。 “对不起,本宫身上现在没有银子。” 取下头上的那枚束发的簪子,及腰青丝瞬间散落,垂搭在她的肩头之上。 她将那簪子塞到男人的手里:“这簪子你拿去卖了,也能换不少银钱。” 第57章 做戏 幽暗的山洞内,响起极轻浅的一声笑来。 听起来,男人像是觉得荒唐至极,又像是在自嘲。 夏时锦本以为是他嫌少,可男子却也没有拒绝,将那将银簪痛快收好起身。 他微微扯下面巾,俯首凑近说了句“忍着点”,大手同时用力钳住夏时锦的脖颈,强势地亲了下来,快得让人毫无防备反抗的余地。 几乎是同一瞬间,锋利的剑刃划擦过她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刺痛疼得夏时锦忍不住呻吟惊呼。 然而,在她张开嘴时,湿滑的舌尖探缝而入,瞬间搅乱了她的呼吸,那呼之欲出的惊叫也皆化成破碎的闷哼。 嘶拉拉的痛感从几处传来,男人的吻终于停止,也收回了手中的利剑。 临收唇时,似是意犹未尽,鼻尖碰着鼻尖,他恋恋不舍地轻轻又拱吻了几下。 男人的亲吻虽有些生涩,不得章法,却也甚是撩人。 夏时锦仰头,想看清那人的容貌。 可无奈光线太暗,而男子也点到为止地退后一步,将脸上的面巾扯上。 他的用意,夏时锦再清楚不过。 被刺客掳走,若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去,反倒不合常理。 虽然被割伤的地方有些痛,却割得并不深,回去养几天,涂涂药膏,很快就能好。 男子将夏时锦带出假山,故意朝着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走。 借着夜色和宫灯,夏时锦侧头打量男子。 只可惜,蒙面巾遮掩了他大半张的脸,而头顶的斗笠落下的阴影,也刚好挡住他的眉眼,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刺客在那儿!” “快,快,快救皇后娘娘!” 男子似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无情地将夏时锦推倒在一旁。 他提剑迎上前去,与追来的几名禁卫军对峙。 剑身轻颤微鸣,几道寒光闪过,有人倒下,也有人负伤。 趁着这个档口,男人转身跳上墙壁,又跳到屋顶,最后一身玄色装扮,让他隐于夜色之中,逃离而去。 待更多的禁卫军提剑赶来支援时,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皇后娘娘恕罪,吾等来迟,让娘娘受惊了。” 迷情的药性已过,夏时锦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似是惊魂未定。 “本宫无碍,只是受了点伤,幸好有禁卫军及时发现。” 在禁卫军的搀扶下,夏时锦脚步虚浮地回到了凤凰轩。 凤凰轩里里外外都有禁卫军严防把守,氛围严肃异常。 此时的寝殿内,灯火通明。 打眼瞧去,地上狼藉一片。 梁柱、桌椅上的砍痕深深浅浅,交错无序,屋子里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萧泽面色冷黑地坐在床榻边,点漆如墨的眸眼跟淬了黑冰似的,乌沉沉地看向夏时锦。 而婳妃、虞嫔以及其他的太监、宫婢则神色紧张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来。 目光与萧泽相对,夏时锦内心沉冷而镇静。 她保持着皇后该有的端庄从容,平静地走到殿中,不疾不徐地朝萧泽叩拜。 “臣妾......叩见皇上。” 哽咽之言,被夏时锦拿捏得恰到好处。 萧泽的反应很平淡,深邃晦暗的眸眼也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完全在夏时锦的预料之中。 她又不是萧泽的挚爱之人,对于她的生死安危,自是不在意的。 说不定还盼着她这个皇后早点死。 萧泽起身,踱步走到夏时锦的身前,垂眸打量着她。 视线落在皮肉翻卷的几处伤口上,萧泽这才沉声开口。 “受伤了?” 夏时锦颔首。 “臣妾挣脱逃跑时,被刺客所伤。” 她仰着面颊,泪眼婆娑地看着萧泽,扮的是坚强下的柔弱。 而那双沉冷锋锐的目光正在仔细地打量着她。 夏时锦的两颊挂着两抹绯红,簪子许是跑丢了,如黑绸般的长发自然垂散,散落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濡湿,紧粘在她的额头、面颊上。 一双清澈的美眸如同氤氲着雾气,泪汪汪的,看得是我见犹怜。 许是因那几处剑伤在流血,且疼得厉害,两瓣花唇此时微微泛白,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血色又淡了许多。 尚还单薄瘦弱的人儿,就这么站在这里。 虽看起来镇定从容,未失皇后的端庄和威严,可落在萧泽的眼里,却有种柔弱破碎的美感,惹人心头微微抽痛。 夏时锦若是死了,他该庆幸才对。 夏时锦若是出了意外,他日后便无需再费心机废掉她的皇后之位,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可为何...... 萧泽眸色愈发地幽深,心中情绪更是复杂万千。 此时此刻,他竟是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懂了。 他从未对夏时锦动过真心,虽近些时日有过那么几个瞬间,因她乱过心神,却谈不上倾慕、心悦二字。 心绪混乱,萧泽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从心而为,将夏时锦一把揽入怀里。 薄唇落在她的头顶,萧泽轻吻着她的发丝。 他低声安抚:“朕来迟了,让皇后受惊了。” 夏时锦心中嫌弃,便也想法子恶心萧泽。 “皇上,臣妾今晚刚刚要沐发,刺客就来了,算上昨天,臣妾已经两晚没洗头了,你不觉得有味儿吗?” 头顶的重压感骤然减轻,几下鼻息后,萧泽身子站直。 她不说,还真不觉得。 适才的那些矫情纠结,都因一句“两晚没洗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皱着眉头,看着夏时锦的模样,竟是啼笑皆非。 思绪回笼,萧泽转而又沉下脸,冷声质问。 “如实同朕说来,你的殿中,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回皇上,臣妾正准备沐浴洗发时,突然有人从屋顶跳到殿中。” “臣妾吓得连连惊叫,喊来了守在殿外的一名禁卫军。” “禁卫军与那刺客打斗,被刺客用茶壶砸破了头,晕倒在地。” “然后那刺客便朝臣妾步步紧逼,问臣妾皇上宿在何处,若不说,便要了臣妾的命。” 夏时锦编得绘声绘色,娇小柔弱和惊恐万分都被她演得炉火纯青。 “臣妾害怕,便捡起碎在地上的瓷片防身。” “后来那刺客便吓唬臣妾,说臣妾若不说,便把我带走,然后割下我的脑袋,挂在上京城的城门下,说......侮辱一下皇上也是极好的。” “臣妾抵死不从,正好皇上便带着禁卫军赶了过来。” 说到此处,夏时锦佯做毫不知情的模样。 她反问道:“可是......这么晚,皇上怎么突然来臣妾这里?” 目光看向正不是好眼瞧她的婳妃,夏时锦又问:“还是和婳妃、虞嫔一起来?” 婳妃站在那里斜眼看她,那眼神好似在说:装,继续装! 萧泽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夏时锦浅浅一笑。 适时,禁卫军统领秦野带着手下,行色匆匆地入殿禀告。 “启禀皇上,属下无能,未能追到刺客。” 夜风顺着大敞的殿门卷入,微凉清新的空气裹挟着极淡的木质香调扑鼻而来。 第58章 暗香 夏时锦心头恍然。 她猛然回头,正好与秦野目光撞个正着。 暗香时有时无,夏时锦无法确定香气的来源。 似是愧疚、心虚,又似别的什么,只是对视了一瞬,秦野也低下头去。 萧泽气场低沉地下达命令。 “加强守卫,今夜喝醉的禁卫军和太监一律杖毙。” 秦野拱手,一改平日的懒散随性,严肃地回了声:“属下,遵命”。 待秦野退下后,萧泽的目光落在夏时锦的右手上。 他抓起那只手,将其展开,只见她的掌心已被割得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狭长的眸眼微眯,萧泽知道那是她用瓷片割破的伤口,也不知曾经唯唯诺诺的她当时哪来的勇气。 他半是怜惜,半是揶揄地言道:“朕的皇后......真是,越来越了不得。” 话落,萧泽喝令:“九思,传太医。” 夏时锦紧忙揪住萧泽的衣袖,面色凄凄地恳求他。 “皇上,可以请谢太医吗,整个太医院,臣妾只信他的医术。” 萧泽看着被她抓皱的衣袖,点头许了。 而一旁的婳妃看着这副场面,气得暗咬后槽牙。 没想苦心计划的一场好戏,就这么白费了,倒还让夏时锦得了机会在皇上面前卖弄可怜。 且夏时锦刚刚那套说辞,让婳妃根本没处找缝儿插针。 说夏时锦勾引看守殿门的禁卫军? 可刺客确确实实出现了,人都给掳走了。 若再揪着夏时锦与人通奸苟合的事儿不放,反倒会引起萧泽的怀疑。 到时惹祸上身不说,也会连累了弟弟秦野。 婳妃无奈,只好在旁装腔作势。 她拖着冷傲的声调责问。 “虞嫔,是谁跟你通报,说皇后娘娘勾引禁卫军入殿的?” 虞嫔与婳妃对视了一眼后,低头怯声回道:“回禀婳妃娘娘,是嫔妾身边的一名小太监。” “那奴才路过凤凰轩的门前,见禁卫军与小太监们分酒喝,便嘴馋讨了几杯。” “喝得迷迷糊糊间,看到有人进了皇后娘娘的寝殿,殿内随即又熄了灯......” 虞嫔心思玲珑地把话都给圆了回来。 “想是那奴才就是因此才误以为......” “谁知竟是皇后娘娘遇到刺客,那禁卫军警觉进殿救驾......这事儿闹的!” 婳妃顺着话茬怒道:“回去好好惩戒那个奴才,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竟然敢玷污皇后娘娘的名声。” “嫔妾回去定好好惩治那奴才。” 夏时锦继续演戏,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婳妃,又看了看萧泽。 她佯作无语之状。 “皇上来......” “竟是......” 低头佯怒,夏时锦倔强地偏头看向别处:“皇上若是想信,臣妾百口莫辩。” 萧泽无言以对,锋锐的眸眼冷冷地瞪了虞嫔一眼。 “都是嫔妾不好。” 虞嫔诚惶诚恐地对夏时锦跪拜谢罪。 “皇后娘娘,这是真怪不得皇上。” “是嫔妾未经确认,轻信奴才酒醉之言,差点毁了娘娘的清誉。” “皇后娘娘要怪,就怪嫔妾吧,嫔妾甘愿受罚。” 夏时锦心里很是清楚。 今夜之事,婳妃是主谋,虞嫔、温常在皆有参与,甚至连夏修宜也可能涉足其中。 她虽知虞嫔和温常在是身不由己,可夏时锦也不想委屈自己,替别人的无奈忍气吞声。 踱步走到虞嫔身前,夏时锦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虞嫔是该受罚。” “啪”的两声,夏时锦重重掌掴了虞嫔两巴掌。 虞嫔跪在那里低头不动,压着哽咽,声音艰涩道:“嫔妾谢皇后娘娘责罚。” “罚归罚,可本宫也要谢谢虞嫔,多亏你们,才让本宫逃过一劫,也算是......” 目光瞥向婳妃,夏时锦冷笑道:“老天垂怜,见不得本宫枉死!” 婳妃压制着心头的火气,所有的劲儿都集中在那双狐媚眼上,与夏时锦眼神对峙。 恰好太医及时赶来,萧泽沉声喝令众人退下。 “行了,除了太医,其他人都退下。” ...... 回到行宫所住之处,婳妃扬手对着虞嫔就是一巴掌,将未能得逞的火气都发泄在了虞嫔身上。 “没用的东西,一个个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毕竟是将门之女,从小也是骑马练箭长大的,婳妃下手的力度要远比夏时锦重得多。 虞嫔捂着火辣辣的脸,只能跪在地上忍气吞声。 “不是下了药吗,皇后怎么就好模好样地回来了?”婳妃责问。 虞嫔:“嫔妾也不知。” “怎么就突然冒出个刺客来?” 婳妃气愤不已:“真是坏本宫的好事。” 狐媚眼微眨,她心中又生出一计来。 “去把千禧宫的那宫婢叫来。” “是。” 将虞嫔打发走后,婳妃又叫来了小太监石头。 “让二公子抽空来本宫这里一趟。” 不多时,秦野不情不愿地来了。 “娘娘属猫头鹰的不成,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婳妃瞪了秦野一眼,没好气地质问:“那刺客怎么回事?你这个禁卫军统领怎么当的?在外面都没发现?” 秦野往太师椅上大喇喇一坐,翘起的二郎腿无礼地搭在茶桌上,手中盘弄着从萧时宴那里讨来的沉香木手串,端的是一副谁也不怕的架势。 “不知道。” “不会当。” “爷眼瞎。” 婳妃跋扈道:“你怎么跟阿姐说话的?” 秦野环顾四周,似乎在寻着什么。 “哪有阿姐?” 他看向婳妃,勾唇邪笑道:“汪汪直叫的疯狗,倒是有一只!” 第59章 余韵 凤凰轩内。 夏时锦躺在床上,由太医谢景初隔着丝帕诊脉。 他指腹刚搭在脉搏上没多久,瞳孔微颤,神色微怔地抬眸看了眼夏时锦。 而夏时锦也意味极深地正瞧着他。 她唇角浅勾,语气温婉柔和。 “谢太医,本宫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不碍事的。” 她展开右手的掌心给他看,又动了动被割伤的手臂。 “倒是本宫这只手和胳膊上伤得厉害,劳烦谢太医帮忙上药包扎一下。” 谢景初领命,转身取来药箱,开始处理夏时锦的伤口。 包扎好后,始终坐在一旁的萧泽目光森冷地看向谢景初,漠声开口。 “可需要给皇后开副压惊的药?” 不等谢景初回话,夏时锦立马弹坐起来。 “千万别!药太苦,臣妾喝怕了。” “比起刺客,喝药于臣妾来说,才是惊吓。” 萧泽盯着夏时锦那又急又怕的表情,想起她确实喝了近一年多的汤药,连带着她住的宫殿和身上,之前都是浓浓的草药味。 他挑了下眉头,甚是爽快地应了她的性子。 “那就......听皇后的吧。” 谢景初低头站在那里没再说什么,应了声“微臣遵命”后,便拎着药箱退下了。 虽不知夏时锦是如何熬过药性发作的那段时间,但这涉及皇后名节之事,谢景初不敢随便乱说。 他学医的初衷本是为了救人。 医者仁心,又岂可因他所学而害别人丢了性命。 更何况,被下春药者,本就是受害者。 谢景初心里多了个秘密,心思便跟着重了几分,连带着步子也迈得沉重。 寝殿内。 萧泽的审问才刚刚开始。 “你的贴身婢女阿紫,今夜为何不在身旁侍奉呢?” “她自小被卖到国公府,与府上的奴婢们感情深厚,今日难得与国公府的小姐妹一见,臣妾便许她今晚出去与人叙旧,皇上也莫要怪罪她。” 萧泽转而又问:“皇后可看清那刺客的脸?” 夏时锦摇头。 “他蒙着面,还戴了斗笠,臣妾并未瞧清。” “刺客掳走你时,皇后怎没趁机扯掉他的面巾?” “臣妾当时太害怕了。” “都敢以死相逼,皇后还有何可怕的?” “.…..” 不愧是萧泽,思路清晰敏锐,问题犀利逼人。 夏时锦与萧泽对视,沉着冷静地回道:“臣妾怕的可多了,怕死、怕高、怕......被遗弃。” 虽是辩解之言,却全是真话。 说得动容,夏时锦不免泪目。 可她却是泪中带笑。 萧泽的眼像岑寂的黑潭,一瞬不瞬地瞧着夏时锦,双眼漩涡般地吸食着她所有的情绪。 片刻的眼神对峙后,萧泽喉结动了动,心虚地垂下眸眼,紧抿了一下唇线。 是的,从他坐上帝王之位起,便遗弃了她。 任由母后指使太医院的人暗地里做手脚,冷眼旁观她慢慢地在后宫凋零死去的过程。 “皇上还想问什么?” 夏时锦反客为主。 “是想问刺客带臣妾都去了哪里,有没有说些什么?他身上可还有何特征?” “可惜,御霖园臣妾也不熟,夜色之下,具体都去了哪里,臣妾说不清楚。” “为了不引起追兵的注意,臣妾被刺客捂住了嘴,更是没能说什么。” “身上的特征,禁卫军能看到的,便也是臣妾能看到的,刺客有备而来,又岂会露出马脚让我们寻到。” 萧泽看着夏时锦再无话可说。 他能感觉到夏时锦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各种怨恨,只是她不说罢了。 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萧泽揉了揉眉间,有些无所适从。 “累了吧?” 萧泽伸手欲要摸她的脸,却又被夏时锦低头躲开。 “你......讨厌朕?” 夏时锦摇头,替原身反驳了一句。 “臣妾不敢,一直对臣妾不管不问的人是皇上,该说皇上讨厌臣妾才是。” 帝王的威严被无视,萧泽周身的气场都跟着沉冷下来。 他收回手,锋锐的眸眼垂视着她,语气突然淡漠得没有半点温度。 “皇后许是累了,才会口不择言,好好歇息。” 待萧泽走后,阿紫这才被放了进来。 “皇后娘娘,都是奴婢不好。” 阿紫一进来,就跑到夏时锦身边哭哭啼啼。 “奴婢该死,万万不该贪玩,跑去跟国公府的姐妹们聊天叙旧,让皇后娘娘一个人遭受此等险事。” 夏时锦拍了拍阿紫的头,打趣般地安慰她。 “本宫这不好好的嘛,快别哭了,跟哭丧似的。” “对,不吉利。” 阿紫擦干眼泪,抽了抽鼻子道:“奴婢以后定好好守着娘娘,谁也不见,哪儿也不去了。” 夏时锦心里想着事儿,只是颔首点头应了一句。 今夜的事,有些复杂。 角落里的熏香和夹在衣袍里的粉末,是谁动的手脚,夏时锦并未留意。 但晚上侍奉她沐浴的宫婢就两人,目标很好锁定。 至于幕后主谋,基本是婳妃无疑了。 婳妃暂时还动不了,但这身边的水,可借此机会清一清。 且那背弃主子的宫婢一日不除,便多一日的隐患。 婳妃一旦回过神来,定会想方设法好好利用这枚棋子,将她中春药之事抖出来。 那她被刺客掳走的这段时间,再会演戏撒谎,都是说不清楚了。 至于那刺客...... 怎么想都不像个刺客。 倒好像是故意装成刺客,帮她解围。 且还极有君子之风,只对她动了手,帮她纾解春药之苦,却没有趁人之危,用第三只脚占她便宜。 可谁会这么好心帮她? 夏时锦又想起禁卫军入殿禀告时,那若有若无的香味,跟刺客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在古代,沉香木虽不比龙涎香贵重,可也价格不菲,能用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难道是秦野? 旖旎的画面随即在脑海里涌出。 幽暗逼仄的假山洞里,湿热的气息,滚烫的身体,修长骨感的手指清润而微凉......那余韵至今犹存。 等下,她在想什么? 夏时锦及时晃散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眼下保命要紧。 “阿紫,你快带着两名禁卫军,去把春喜和秋乐给本宫带来。” 阿紫当即领命而去。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只带来了春喜。 夏时锦问:“秋乐呢?” “回皇后娘娘,秋乐刚刚出去后就没回来。” 夏时锦心道:糟了。 而宫婢秋乐此时早已被人偷偷绑到了婳妃的面前。 第60章 作妖 虞嫔带秋乐进到殿内时,秦野尚在。 婳妃没好气地冲秦野递了神色,“还不走,想留下来气死本宫不成?” 有其他妃嫔在场时,本也该尽量避嫌,秦野便懒拖拖起身要走,不再与婳妃计较。 在经过虞嫔身侧时,他侧眸朝那宫婢瞥了一眼。 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后,步子顿住,秦野回头看向婳妃。 “娘娘莫不是又要作什么妖?” 婳妃拖着长音道:“本宫作什么妖,不都是为了咱们秦家好?你不帮忙,就别跟着瞎操心。” 秦野神色不屑地摇了下头,对这个自小在将军府被惯坏的阿姐甚是无奈。 他懒声讥讽:“悠着点来,别再闪着你的妖气,万劫不复!” 待秦野走远后,虞嫔将那宫婢秋乐推倒在地,代婳妃质问。 “交给你的事情确实办妥了?” 宫婢秋乐额头贴地地跪在那里。 “回虞嫔娘娘,奴婢真的点了香,也在皇后娘娘的衣袍里夹了粉末,并透过窗户确认皇后娘娘确实中了春药后,才灭灯给秦二公子送信儿的。” 婳妃倚坐在榻上,慵懒娇媚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听闻你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和一个尚未娶妻的哥哥,以及一个六七岁大的妹妹。” 秋乐听出了婳妃的意思,闭眼咬牙道:“奴婢愿誓死效忠婳妃娘娘。” 婳妃与虞嫔相视一笑。 虞嫔转身命人拿了十两银子放在了秋乐面前。 她替婳妃开口道:“这十两银子是婳妃娘娘赏的,待事成之后,还会有银子送到你母亲的手里,好好安顿你的家人。” 秋乐颤声谢恩。 “奴婢......谢婳妃娘娘,愿听婳妃娘娘吩咐。” “知道是谁指使你的嘛?”虞嫔道。 秋乐茫然,摇头说不知。 “是夏贵人!”虞嫔提醒。 秋乐明白了,婳妃这是要一箭双雕。 她重复道:“对,是夏贵人指使奴婢给皇后娘娘下了春药……” 另一边,夏时锦在凤凰轩内的殿内踱来踱去,思考着对策。 她不得不佩服婳妃。 不愧是将门之女的女配设定,婳妃这脑子转得快,行动也快。 估摸着,婳妃已选好了替罪羊,势必要用秋乐这个小卒来将她一局了。 该如何应对呢。 夏时锦轻轻咬着唇。 商场如战场,每次同对家公司竞争时,最重要的便是抢占先机。 所以...... 踱来踱去的步子停下,夏时锦下了决心。 她得先发制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来人!” 富贵公公带着两名禁卫军匆忙入内。 夏时锦神色紧张道:“宫婢秋乐不见了,本宫这心里不踏实得很。” “今夜她侍奉本宫洗澡时,就见她怪怪的,本宫怀疑她会不会是刺客的内应。” “你快带禁卫军去搜,免得威胁到皇上和太后的安全。” 富贵公公一听,这事可了不得。 派了人去给皇上送消息后,当即便带着禁卫军去搜人了,且阵势闹得极大。 原本静谧幽寂的御霖园,今夜却异常的喧闹聒噪。 夏时锦这招虚张声势,确实打得婳妃措手不及。 她这边还在交代秋乐如何去陷害夏时锦呢,小石头便火急火燎地跑进寝殿来。 “主子,不好了。” 婳妃严声厉色地喝斥:“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小石头没法不慌张。 “小主,富贵公公正领着几队禁卫军,在四处搜人呢。” 婳妃仍是处乱不惊地问道:“搜谁啊?” “秋乐。” 小石头慌道:“说是皇后娘娘发现秋乐失踪,怀疑与那刺客有勾结。” 婳妃和虞嫔两人同时起身,并异口同声。 “什么?” 婳妃这时才有点慌了。 千禧宫的宫婢夜里出现在她的寝殿,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 这若是被揪出去,这与刺客勾结的嫌疑,可就要扣在她头上了。 “夏时锦!” 婳妃气得咬牙切齿。 那个病秧子哪还有病秧子的样儿,行动如此之快,让她的下一场算计都来不及实施。 正琢磨着先把人藏起来,再从长计议,殿外却传来禁卫军的声音。 “奉皇后娘娘懿旨,搜查御霖园,缉拿刺客内应,尔等速速避让,违令者,斩!” 此时,正躺在屋顶上偷听自家姐姐墙角的秦野笑了。 他抬手撸了下那只海东青的头,低声嘀咕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元宝,咱们娘娘遇到劲敌了。” 话落,秦野头枕着双臂望着夜空,弓着一只腿,静静旁听着御霖园里上演的另一场戏码。 殿内,虞嫔面色惨白地急道:“婳妃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婳妃转头瞪向那亦是满面惊恐的秋乐。 事已至此,不得不弃“卒”了。 杂乱有力的脚步声从殿外紧逼而来。 婳妃走到宫婢秋乐身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媚眼轻挑,柔声笑道:“本宫,会记得你的好。”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婳妃按着秋乐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桌沿上。 秋乐的头当场鲜血迸涌,躺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婳妃的狠辣决绝,看得虞嫔和小石头都惊在了那里。 放大的瞳孔,半张的嘴,两人愣是半晌都没能回过神儿来。 婳妃看着脚前的尸体,面无表情地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 禁卫军进到婳妃寝殿时,便看到秋乐躺在地上,已没了呼吸。 而婳妃则泰然自若地倚坐在美人榻上,神色凝重而严肃。 “何事?” 一名禁卫军道:“回禀婳妃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有名宫婢不见了,怀疑与今夜的刺客有关,便命属下等人四处搜寻。” 婳妃抬手抚了下鬓角,略显倦态地冲地上的尸体努了努下巴。 “来得正好,本宫的小石头刚刚撞见这宫婢在竹林那边鬼鬼祟祟的,便抓来给本宫问话。” “还没等本宫开口问呢,这奴才竟然自己撞桌子自尽了。” 婳妃的眉头挤出几抹愠气。 “大半夜的,还让本宫怎么睡?” “晦气!” 她不耐烦地挥手道:“快把人拖走,给皇后娘娘送过去。” 第61章 落幕 秋乐就这么死了。 夏时锦见好就收,不打算再继续追究。 能从身边除掉婳妃的眼线,扫除名节被毁的隐患,已算是险胜了婳妃一次。 区区一个奴婢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平日里更不会惊动柳太后和萧泽。 但因今夜刺客一事,再加上夏时锦的造势搜人,宫婢秋乐的死就非比寻常了。 就算夏时锦想就此息事宁人,可事情还是招来了柳太后和萧泽。 人是死在婳妃屋子里的,婳妃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看到地上的尸体后,柳太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便命人将秋乐的尸体抬下去处理了。 随后,风韵犹存的柳太后又在鹂妃的搀扶下,走到夏时锦身旁,握着她的手,虚情假意地安抚了她一番。 “皇后受惊了。” 夏时锦亦是虚头八脑地回了一句。 “臣妾还好,反倒是让老佛爷担心了,这么晚还过来一趟。” 婳妃的狐媚眼微抬,目光冷冷地瞧着夏时锦在那儿装腔作势地演戏,时不时被她得意且带有挑衅的目光给气得牙痒痒。 一番谋划,就这么打了水漂。 血脉里流淌的胜负欲,让婳妃将夏时锦置于死地的意念更加地强烈。 问了些详情,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柳太后神色凝重地看向萧泽。 “能在宫中安插眼线,这刺客的幕后主使想来也不简单,搞不好是前太子的余党在作祟。” “泽儿,你定要好好彻查此事。” 萧泽虽不喜这声“泽儿”,却也只能像从前那般,乖顺地回了一声。 “儿臣知道。” 斟酌须臾,萧泽沉声提议。 “母后,安全起见,今年春花宴不如......取消如何?” 柳太后听了,当即摇头否决。 “那倒也不用。” “你连夜从上京城再调派些兵力来,严加把守,应该不成问题。” “更何况,为了今年的春花宴,宫里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朝中重臣也皆携家眷而来,盼着一赏百里花林的绝景。” “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让大家败兴而归,有失皇家颜面。” “为了区区一个刺客,就把这么重要的节庆给取消了,反倒显得皇上是胆小怕事之君。” 可夏时锦却非常赞同萧泽的提议。 唯有这样,才能避开后日的刺杀之事,阻止林尽染救萧泽、得圣心。 “老佛爷,臣妾倒是赞同皇上的提议,为了太后的安全,为了皇上,还是小心为妙。” 萧泽不由看向夏时锦。 以往的她在太后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更别说是反对太后的话了。 今日却能站出来替他说话,萧泽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只听夏时锦继续劝说柳太后。 “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皇上以前出行也曾遭遇叛党行刺,这次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毕竟大臣们都携带家眷而来,人员众多......” 可不等夏时锦把话说完,柳太后便神色不耐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身为一国之君当该有勇有谋,岂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遇到点风吹草动就畏手畏脚的,那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泽儿和皇后到底还是欠些火候,担不了大事!” “这样的为君、为后之道,让哀家怎么放心在后宫礼佛。” 柳太后起身昂首挺胸地朝殿外走去,独断的语气不容置疑。 “就按哀家说的办,连夜派人回京再调些禁卫军赶过来,待到齐了,明日再出发游河赏花。” 萧泽垂眸不语,睫羽遮掩下的眸眼锋锐幽深,犹如刀锋般寒冽。 他情绪内敛,唯有那宽袖下紧握的拳头在用力宣泄着情绪。 婳妃瞥了一眼夏时锦,身姿婀娜地走到萧泽身旁,挽着他的手臂,亲昵地依偎着他的肩头。 “皇上,那秋乐一头撞死在臣妾的眼前,臣妾一闭眼就想起秋乐死时的样子,心里怕得很,是再不敢回那屋子里睡觉了。” “今晚就让臣妾就留在皇上这里吧,有皇上在,臣妾就不怕了。” 夏时锦识相的起身退出,回到已被阿紫收拾好的凤凰轩。 殿门重重关上,这一夜的惊心动魄,终于在子时落幕。 ...... 次日。 夏时锦起床后,看到昨夜夏修宜和吴氏送来的东西,便以伤口要换药为借口,命富贵公公传来了太医谢景初。 寻了个借口支开富贵公公后,夏时锦命阿紫拿了些赏银给谢景初。 “昨晚,多谢谢太医。” 谢景初却义正言辞地将赏银放回了桌上。 “微臣虽医术尚浅,可医者仁心,并不希望自己所学害了他人的清白和性命。” “更何况,娘娘受奸人所害,本就是受害之人。” “微臣又岂能助纣为虐,置娘娘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银钱,微臣若收了,便是被收买;不收,方为坚守了道义。” 夏时锦对眼前这位医痴的人品深感钦佩。 他为人善恶分明,秉性刚正不阿,行事两袖清风,当真无愧于“医者仁心”四个字。 她命阿紫收起赏银,甚是惭愧道:“是本宫肤浅俗气了。” 谢景初温文尔雅地回道:“微臣知道,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意。” 处理好伤口后,夏时锦将夏修宜母女送来的桂花核桃酥和香料,分别取出一份,给了谢景初。 “还劳烦谢太医回去帮我验验,看这两样东西里,可有什么不对的。” 谢景初意会,将东西收进了药箱的底层,然后又取出一张字迹工整的方子。 “昨日替皇后诊脉时,意外发现皇后娘娘体内似乎还有中毒的迹象,毒性虽尚浅,未伤及脾脏,可也不是长久之事。” “于是微臣昨夜便写了份调理解毒的方子,想着日后有机会给皇后娘娘。“ “娘娘若是信得过微臣,不妨喝几个疗程,到时微臣再来给皇后娘娘请个平安脉。” 夏时锦看着那方子,有些感动。 她都没求他,谢景初便主动写了方子,不愧是谢景初。 待谢景初离开后,富贵公公进来传话。 “皇后娘娘,刚刚九思公公那边派人来传话,画舫都备好了,各宫妃嫔也都先过去上船了,就等着太后和皇后娘娘了。” 第62章 同伞 这游船赏花,对于夏时锦来说,有点“团建”的调性。 凤冠太重,华服太过繁冗,都不适合出行游玩。 今日穿着打扮,夏时锦以轻便舒服为主。 一身墨青色轻纱衣裙,配了件月白色披风,简简单单地绾了个发髻,一枚点翠金凤南海珠簪点缀在乌发之间,浅色发带则自然垂顺在脑后,宛若蝴蝶的羽翼,时而随风而动。 待夏时锦款款走入众人视线中,都被她这身淡雅又不失矜贵的打扮所吸引。 她沐着阳光而来,走在春花烂漫之下。 高门贵女、一国之母该有的自信和从容由内而发,衬得夏时锦整个人都在发着光,比昨夜夜宴上的她还要耀眼。 传闻中的那个病秧子皇后形象,在朝中大臣和京城贵女们的脑海里,在一点点地自行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端庄大方、健康明媚的皇后夏氏。 可这样子落在婳妃、夏修宜和林尽染等人的眼里,却是异常地刺眼。 夏时锦本也没想惹萧泽的眼,可她的低调和随性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萧泽本是无意回头瞥见夏时锦的,可刚移走的视线马上又移了回去,然后,便一刻未曾从夏时锦的身上移开过,直到她盈盈走到自己的面前。 不是她的美有多么的倾城,而是自信的她就是很吸引人。 萧泽又想起了那句我命由我不由你的话。 当真与此时夏时锦身上散发出的活力十分的吻合。 他的皇后,当该如此,而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循规蹈矩的女子。 众人看夏时锦,可夏时锦却瞥向了站在萧泽身后的秦野。 今日日头有些大。 秦野打着一把黑伞,肩头站着他的那只海东青。 不怪夏时锦看他。 是秦野着实长得太过招摇,且行为举止也甚是高调跳脱,一群人中很难不第一眼就瞧见他。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 除了柳太后和萧泽外,近百余人呼啦啦地同时朝夏时锦叩拜,声音齐得都冲天。 这一瞬,夏时锦又膨胀了。 当皇后的感觉,真好呀。 目光看向柳太后,她对太后之位是愈发地垂涎。 夏时锦与萧泽并肩而行,身后跟着朝臣及其家眷,顺着河上栈道,朝大画舫而去。 而秦野则带着禁卫军紧护左右,以防有人突然行刺。 今日阳光甚好,且正值晌午,日头有些大。 九思公公撑开伞给萧泽遮阳,毫无准备的富贵公公见状便跑去找伞。 阳光本就耀眼,水面波光粼粼,反着光,更是刺得人睁不开眼。 太晒了。 夏时锦紧皱眉头,半眯着眼,本能地用手挡在额头上。 她一边走着,一边斜瞟了眼萧泽,并暗自咋舌摇头。 大猪蹄子果然心里只有自己,不会疼人。 蓦然,头顶光线骤暗。 夏时锦仰头,只见多了把黑伞。 好闻的幽香扑鼻而入,又唤起了她早就抛到脑后的旖旎记忆。 她侧头看过去。 正是秦野撑着那把黑伞走在她的身侧,将一半阴凉借给了她。 这么一瞧,黑伞下的那个身量,与昨夜之人十分的相近。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半垂的眸眼懒散掀起,秦野微微侧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只是片刻,秦野面色如常地冲夏时锦微微颔首行了下礼。 夏时锦收回视线,可内心却被鼻尖下萦绕不散的沉香扰得心烦意乱,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那握着伞柄的手。 秦野的手很好看。 他手指骨感修长,肤色跟他姐一样,白皙如瓷,温润如玉,泛白的骨节微凸,手背上青筋微起,隐隐透着一股力量感。 夏时锦看着看着红了脸。 因为她在回想,昨晚那刺客是用的左手,还是右手来着? 当时药性使然,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想着那种事,还真没留意对方动的是哪只手。 视线下移,夏时锦瞧见秦野右手腕上带的沉香木手串。 她用力嗅了嗅,好闻! 香味这么浓郁,不用贴到鼻尖下就能闻到,一看就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制。 那问题来了,昨夜那个假扮刺客的人难道是秦野? 可说不通啊。 秦野扮成刺客救她的动机是什么? 他可是婳妃的亲弟弟,不帮婳妃搞她就好不错了,怎么会反过来帮她? 行为逻辑对不上。 正当夏时锦否定刚刚那个荒诞的想法时,她又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昨夜最先进入她寝殿的人,便是禁卫军。 把在殿门外守夜的小太监灌醉,也是禁卫军。 难道是秦野暗中与婳妃串通好的? 若真是秦野安排的,他为何又回来装刺客帮她解围? 良心发现? 夏时锦又偷睨了秦野一眼。 那沉香虽是名贵香料,但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 秦野会用,别的人也会用,未必就是秦野。 她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被美色迷昏了头脑,自行代入,自作多情! 婳妃那一派的人,她都得提防着。 “皇后娘娘再盯着微臣的手瞧,微臣的手怕是要多出两个洞来。” 秦野小声提醒:“还有,娘娘就要撞杆子了。” 夏时锦思绪回笼,可回头时却已来不及。 咚的一声,实实在在地撞在了渡口凉棚下的木杆子。 萧泽一把将她拽到身旁,冷眸觑着她。 “想什么呢,也不知看路。” 夏时锦揉了揉额头,瞪向秦野:“秦统领怎么不提醒本宫?” 秦野委屈笑道:“微臣以为皇后娘娘在看路。” 果然是婳妃的弟弟,两个人一个揍性。 “.…..” 夏时锦理亏,无话可说。 她提起裙摆,在阿紫的搀扶下,上了画舫。 三层高的画舫很长很大,甚是宏伟。 纵使上辈子坐过邮轮,夏时锦也看得傻了眼了,不得不赞一下古时候的能工巧匠,和作者用笔墨在这个世界里打造出的画舫。 大画舫是由两个画舫并排连接改造而成,中间有五条栈桥游廊可以自由通行或小坐休憩赏景。 一侧画舫是皇室专用,另一侧画舫则是朝中大臣及其家眷所用。 底层舱内则是掌舵的划桨师傅们,分为三组,轮班换岗划桨。 而画舫上飞梁画栋,每间客房里的摆设亦是精致讲究,一看就知朝廷花了不少的银子。 难怪柳太后一再坚持举办这场春花宴,银子都花了,取消是挺白瞎。 夏时锦站在船板上,瞧见另有一艘小画舫也停在河渡口处。 此时,宝华寺的几位僧人带着小沙弥,正井然有序地踏上那艘小画舫。 第63章 是鹰不是鸟 萧泽在百官面前装孝顺,扶着柳太后去舫内客房安顿。 夏时锦则留在船板上,隔空朝那小画舫上望去。 瞧着瞧着,便看到一道略微眼熟的身影。 白色僧袍,高大清瘦的身躯,还有独特的气质,在那一群反光的秃头里,显得尤为的显眼。 而那僧人也恰好朝这座大画舫望来。 顺着那僧人的视线,夏时锦看向仍护在她身侧的秦野。 恰好秦野也在远远瞧着那群僧人。 夏时锦好奇地问了一句。 “宝华寺的这些和尚,也游河赏花?” 秦野一字一句,低缓磁性的嗓音,咬字时有种独特的慵懒调性,好听得甚是抓耳。 “传说,几百年前,这河里有条修炼了千年的蛟蛇,每年一到夏季便会发水祸害人间。” “后来一位云游高僧途径此地,为了断绝水患,便在河心岛上建了一座镇蛟寺。” “那高僧自那以后便也留在了宝华寺,之后每年一到此时,宝华寺都会派僧人去上面念经诵佛,加强镇蛟塔的法力,以祈求一年风调雨顺。” 夏时锦赞道:“没想到秦统领自小在雁北生活,竟也知道此地的传说。” 秦野侧眸看向她,意味深长道:“微臣也是从一位友人那里听来的。” 这时,他肩头的那只海东青则用力扑闪翅膀,尖锐地叫了几声,似乎想飞出浪一会儿。 秦野将伞递给富贵公公,欲要解下蒙在海东青眼上的眼罩。 富贵公公伸手去接,却在入手的瞬间,被那黑伞压得闪了一下身,差点没拿住。 “嚯,不愧是秦二公子,这么沉的伞举着竟轻若鸿毛。” 秦野不屑的勾唇痞痞一笑,没搭理这句应承。 眼套解下,海东青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 它歪了几下头,在适应光线后,扑扇翅膀飞离了秦野的肩头,伴随着几声清锐的长鸣,它一飞冲天。 夏时锦仰首看着那自由翱翔的海东青,问:“秦统领的这只鸟,叫什么?” 秦野努力沉了一口气,斜眼看着夏时锦更正。 “是鹰,不是鸟。” 夏时锦难以认同。 “鹰不就是鸟吗?” 秦野似乎懒得同她辩解这个话题,皮笑肉不笑地懒声敷衍。 “皇后娘娘说是那就是吧,它叫元宝。” …… 画舫出发,缓缓地行驶在碧波之上。 一侧是群山,一侧则是一路向南蜿蜒而去樱花林。 樱花林下,一簇簇的迎春花开得极盛,远远瞧着,上白下黄,宛若两色丝带随风而动,景色绚丽无比。 时有春风拂过,河面上还会飘起花瓣雨来。 船上栈道游廊和船板上,人群三三两两地聚着,大开的轩窗也探出数不清的头,纷纷欣赏并惊叹眼前唯美又浪漫的景象。 夜里。 酒宴之上,萧泽喝了些酒,昨夜的愁思和烦恼被他暂时抛到脑后。 他看向一旁正欣赏歌舞的夏时锦,想起有几日没跟夏时锦玩“翻牌子”的游戏了。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瞧着夏时锦问:“今日,皇后拿什么花样儿,来替朕安排侍寝之人?” 原书情节,酒宴上为了助兴,玩了一场击鼓传花。 林尽染便是借此机会,表演了一曲飞仙舞,迷了萧泽的眼,得了当夜的圣宠。 夏时锦此次来就是为了阻止林尽染与萧泽感情升温的,这种侍寝的机会,自然是不能让林尽染轻易得去的。 她煞有介事地笑道:“今夜就玩个只有皇上与臣妾知道的法子,一会儿击鼓传花,妃嫔当中第一个拿到花站出来受罚者,便是今夜侍奉皇上之人,如何?” 书里,具体是哪个妃嫔最先拿到花站出去的,夏时锦不记得了。 但她很肯定,不是林尽染。 萧泽心情好,爽快应了。 可夏时锦还是太天真了。 鼓准备好了,花儿也准备好了,敲鼓的人也蒙好眼睛了,偏偏萧泽开了口。 “光众位爱卿们玩多无趣,我和皇后也一起加入。” “......” 夏时锦预感不妙。 击鼓开始。 那支黄油油的迎春花最先是从柳太后的手中开始传,萧泽接过后,便一直拿着不放,侧头眸眼带笑地看着夏时锦。 谁要给烂黄瓜侍寝! 夏时锦伸手要去抢,萧泽却像是逗孩子似的,故意拿走。 众目睽睽之下,怎好失了仪态。 夏时锦无奈,只能干扯着唇,看着萧泽皮笑肉不笑。 九思公公甚懂圣意,当即碰了下那敲鼓之人。 完了还小声跟萧泽暗示了一下:“皇上。” 萧泽将花丢给夏时锦,夏时锦转头欲要丢给富贵公公。 偏偏富贵公公也是个机灵的,故意不接。 鼓声戛然而止。 迎春花就这么水灵灵地留在了夏时锦的手里。 在场的所有人好似都成了萧泽和她y的一环,搞得他们好像多恩爱似的,尬得夏时锦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夏时锦已经开始为晚上侍寝一事头疼。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才艺?”有人扬声开始起哄。 团建、年会,夏时锦前世就没有怕的。 可表演什么呢? 以往团建、年会,她都是站在台上跟公司职员一顿哔哔。 面对这些古人,她能讲些什么呢? 讲官员如何提高胜任力和自我觉悟,反腐倡廉,两袖清风? 还是讲主母妾室如何提高职业素养,专业搞后宅内卷? 思来想去,夏时锦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精神病。 第64章 都是假的 唱歌跳舞,那是不可能的。 身为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在众人面前唱唱跳跳成何体统。 夏时锦虽是个现代灵魂,不太懂古代的规矩礼法,可基本的社交礼仪和形象维护,还是知道的。 至于吟诗作对,她肚子里的这点墨,在满朝文武权臣面前,简直就是卖弄。 为了皇家的体面,夏时锦端起酒盏,自罚了三杯。 只是这萧泽似有意要玩她。 击鼓传花玩了十次,有六次到他手里,那花就卡壳。 鼓声一落,花就插进夏时锦的手中。 三六一十八,她喝了十八杯浊酒。 夏时锦前世为了工作,没少喝酒应酬,红酒、洋酒、炸弹酒,那也都是试过的。 若说酒量,邢贵人敢说自己是千杯不倒,夏时锦就敢吹自己是万杯不醉。 可十八杯酒下肚后,她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的,只因这原身的体质着实不胜酒力。 浑浑噩噩,夏时锦终于熬到酒宴散席。 “皇后该是醉了,朕扶你回去。” 萧泽朝夏时锦伸出手,等着她的回应,却被一手打开。 夏时锦坚持自己没醉,为了证明,还特意走直线给萧泽看。 走着走着,她又被自己绊倒。 便索性仰面朝天,躺在了床板上,将皇后的威严和端庄都抛到了脑后。 她眨眼望着夜空,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萧泽走到她身旁,俯身蹲下:“皇后醉了。” 夏时锦固执地摇头。 “我没醉。” 她瞧着夜幕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平静地道:“世人皆醉,我独醒。” “这世界,就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清醒的了。” 夏时锦偏头看向萧泽,长吁了一口酒气。 “萧泽。” 按理说,这样直呼人名与骂人无异,乃是大忌讳。 可此时此刻,萧泽却并不介意,狭长的眸眼反倒透着柔光,看着夏时锦轻声“嗯”了一下。 只听夏时锦又含糊道:“你知道吗,这世界是假的。” 她抬手指向夜空,“星星是假的。” 手指转向萧泽:“你是假的。” “太后是假的,爱你的婉贵人是假的。” “深情似海是假,恨意滔天是假,阴谋诡计是假,权利地位也是假.....\"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一声轻哂,似是对整个世界的嘲讽。 “假得跟真的似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所有人都听不懂夏时锦的话。 萧泽听不懂,一旁的秦野也听不懂,可又觉得夏时锦的话深奥玄妙,好像透着几分道理。 见夏时锦躺在地板上睡着了,萧泽将她拦腰抱起,顺着廊道,朝夏时锦所住的客房走去。 秦野则带着其他禁卫军,与九思公公紧随其后。 走着走着,秦野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萧泽的肩头,瞧着夏时锦头搭在那处睡着的模样。 秦野想起了昨夜的事。 万事只在一念之差,他差点因姐弟情谊,而毁了别人的一生。 昨夜若是事成,恐怕夏时锦此时早就不在这画舫之上了。 等待她的要么是毒酒,要么就是三尺白绫和冷寒的匕首。 秦野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视线难免就在夏时锦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不愧是萧时宴看上的女子。 虽不如阿姐那般妩媚倾城,可却也生得清丽明艳,而眉眼间还透着一股憨萌倔强的劲儿,可比那个跋扈狠辣的阿姐可人多了。 他瞧得久了,一旁的九思公公低头轻咳了一声。 秦野识趣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船外。 而船板上,林尽染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一旁的宫婢替她不值:“为了今夜能讨皇上欢心,小主苦练了那么多日的舞,结果,却被皇后娘娘勾了过去。” “要奴婢看,皇后娘娘肯定是装醉。” 林尽染遥望着萧泽的背影,眼中各种情绪交杂。 她总觉得皇上最近看皇后的眼都神变了。 每每提起皇后时,他时常说着说着,脸上就会溢出清浅的笑意来。 林尽染心里是越来越没底。 她重生后最大的长处,就是能把握先机。 可如今夏时锦的重生,却让很多事情都变得跟前世不一样。 就像这场春花宴,前世的夏皇后因大火烧伤,面目全非,躺在宫里,根本没法出来见人。 更别提昨晚闹得鸡犬不宁的刺客事件,她上一世更是从未听入宫的妹妹提起过。 “婉贵人不是挺会勾引皇上的吗?” 婳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尽染紧忙回身,作揖行礼。 “与其在这儿眼巴巴地瞧着,婉贵人倒不如想法子把皇上勾过去。” 婳妃趾高气扬地从林尽染身旁走过,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慢慢踱步言语着。 “皇后都醉成那样儿了,还怎么服侍皇上。” “给皇后娘娘送碗醒酒汤什么的,穿得少点去,装乖扮俏,一勾一个准儿。” 虞嫔、文答应和温常在也陆续从林尽染身边经过,一起跟着进了婳妃的那间客房。 “听说,温常在昨夜突然身子不适。” 婳妃狐媚眼直勾勾地盯着温常在,“不知是哪里不适,可找过太医瞧瞧?” 温常在低头怯懦道:“多谢婳妃娘娘关心,嫔妾昨夜只是突然感到腹部绞痛,疼得走不了路,但回到房间喝了些姜糖水后便好了。” 而贴身侍奉温常在的宫婢则微微抬头,与婳妃和虞嫔二人匆匆对视了一眼。 婳妃红唇斜勾,笑得意味不明。 “温常在无事,那本宫就放心了。” ...... 画舫的客房内。 阿紫等人退下,萧泽与夏时锦躺在床榻上。 屋内的烛光透过纱帐映照着床内,铺染出一片娴静柔和。 窗外河水潺潺,船身偶尔随波轻动。 借着微弱的烛光,萧泽静静端详夏时锦熟睡的模样。 他好像从未这样认真、仔细地瞧过她。 想着夏时锦今晚说的那些醉话,萧泽若有所思地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庞,指腹掠过挺翘的鼻梁,转而去勾勒她今日画的远山眉。 浓密卷翘的睫羽紧贴在眼下,用指腹去触碰,毛茸茸的,甚是可人。 萧泽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 哪来的假,眼前的人明明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指尖重新掠过鼻梁,点过鼻尖,最后滑落在夏时锦的唇瓣上。 目光定在那处,拇指指腹轻按揉搓,萧泽的脸忍不住靠近。 红润肉感的下唇触感极佳,萧泽竟然有点好奇吻上去会是何种滋味。 他从不与任何人行口舌之交,总觉得是不洁之事。 许是今夜多喝了酒,少了那些矫情,便忍不住想与夏时锦试一试。 面与面渐渐靠近,隔着拇指,萧泽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心脏怦然跳动的那瞬,夏时锦突然睁开眼,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流氓!” 啪的一计巴掌,毫无预兆的落下,萧泽的腹部随即又被踹了一脚。 萧泽坐起身,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榻上转个身继续熟睡的夏时锦,是有火也无处发。 第65章 酣畅淋漓 夏时锦的一巴掌,把萧泽给打清醒了。 刚刚鼓起的情欲,也被她那一脚狠狠给踹没了。 舌尖顶了顶尚还火辣微痛的脸,萧泽摇头哂笑。 心想这夏时锦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本想欺身而上,用他的方式好好惩罚一番的,可下面隐隐作痛,早已偃旗息鼓。 转念帝王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向来都是妃嫔们跪在身下侍奉他,断没有他主动强行求欢的时候。 萧泽越想越气。 他是没女人玩吗? 怎就躺在了夏时锦的床上,还白白挨一脚,若她踹得再偏些,怕是子孙袋都要跟着遭殃。 瞧着夏时锦跟没事儿人似的,躺在那里睡得正香,萧泽翻身下了床。 左右除掉夏家势力的那一日,她这个皇后也是要废掉的,何必在此浪费感情? 说来也巧,忽然有人轻声叩门。 九思公公压着声音恭敬道:“皇上,婉贵人给皇后娘娘煮了碗醒酒汤来。” 一听婉贵人三字,萧泽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恍然想起今夜酒宴上婉贵人的那支飞仙舞。 婀娜曼妙的舞姿,娇媚灵动的美貌,宛若仙子下凡一般,当时看得他神魂颠倒。 本想着夜里,再让婉贵人在床榻间上为他独舞一曲,瞧瞧不着寸缕的仙子翩翩起舞时,又是何等的撩人? 结果却被夏时锦给搞忘了。 萧泽就像被种了迷情蛊似的,此时满脑子都是林尽染轻盈起舞的样子,转呀转呀的,转个不停。 可他的目光仍固定在夏时锦的身上。 心中为她而起的那阵涟漪,仍在一圈接一圈地荡开。 好奇怪。 好矛盾。 叩门声再次响起,九思公公又传禀了一遍。 “皇上,婉贵人给皇后娘娘送了碗醒酒汤,若是不便,奴才就让婉贵人回去了。” “进来吧。”萧泽沉声回道。 在林尽染走进的那个瞬间,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仿若有道声音又同他说,林尽染才是他的真命天女,才是他该宠爱的人。 目光落在林尽染手中那碗醒酒汤上,萧泽神色平淡道:“婉贵人有心了。” 林尽染盈盈一礼。 “皇后娘娘待我们诸位妃嫔甚是和善,嫔妾惦念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 见夏时锦似乎睡得正沉,林尽染面色娇羞地走近,如小鸟般依偎在萧泽的身侧。 那两对兔儿隔着单薄的衣料,紧贴他的手臂,温热柔软的触感随之而来,让人不由得想入非非。 温香软玉,大抵如此。 只听林尽染道:“皇上,臣妾有个棋局一直不知该如何破解,皇上可否指教一番?” 萧泽本也打算离开,索性便去了林尽染的房间。 阿紫站在门前,看着萧泽离去的身影,撅嘴替夏时锦生气。 “婉贵人这个狐狸精,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敢来我们皇后娘娘这里抢人,真不要脸。” 富贵公公在旁笑道:“咳,娘娘都醉成那样儿,皇上留下也侍奉不了,去婉贵人那里正合适。” 阿紫不认同。 “那躺在一起也总是好的啊。” 富贵公公催促。 “好了,快进去吧,看娘娘能不能起来喝口醒酒汤,免得明日起来头疼。” 阿紫仍是气不过。 进屋后,她推开画舫的轩窗,将林尽染送来的那碗醒酒汤都倒进了河水里。 “谁知道她这汤里放没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去给娘娘煮一碗。” ...... 棋是下了,可下着下着,萧泽便跟林尽染下到了榻上。 仙子变成了一条水蛇,自下而上盘绕,与龙身纠缠...... 萧泽闭着眼,享受眼下的欢愉时,心里想的却是夏时锦,还有她躺在甲板上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矛盾的两种情感在体内挣扎,萧泽心情烦躁,翻身将林尽染压在身下。 他用力亲吻磨咬林尽染的锁骨、肌肤,却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夏时锦的模样。 是从何时起,便动了想睡夏时锦的欲念? 大概是那晚,她躺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大声笑着让沈答应准备侍寝时的欣喜模样。 他居高临下,她则躺在脚下仰视。 发丝在她身下如绸缎般铺散开来,一双明亮的眸眼也泛着细碎的光,正是床笫之欢时的视角。 身下的人如泣般低吟,手指深陷在他的手臂里,微微的痛感让萧泽的磋磨也愈发地用力。 濒临顶峰时,萧泽仍闭着眼,俯身趴在林尽染的耳边,呢喃喘息了一声:“阿锦。” 第一次,一场欢爱能来得如此的酣畅淋漓。 萧泽累得偏身倒头就睡,而林尽染却沉浸在那一声“阿锦”的冲击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虽知帝王薄情滥情,可在欢好时想着别的女子,唤着其他女子的名字,无疑是最大的屈辱。 林尽染想不通,萧泽明明不喜这个皇后,且忌讳夏家在上京城的势力,怎就又如此把夏时锦放在了心头。 她一遍遍提醒自己要不忘初心,决不能为情所困。 萧泽是否心悦于她,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宠爱。 若给别人当替身,能换来她想要的荣华富贵,那当一辈子也无妨。 思及至此,林尽染转身钻进了萧泽的怀里。 偌大的画舫之上,每个客房内都在上演着形形色色的场面。 温常在睡下后,她的贴身宫婢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那个房间,来到了婳妃这里。 虞嫔与文答应仍在陪着婳妃闲聊。 “你主子睡了?”虞嫔问。 温常在的宫婢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 “回小主,温常在睡了。” 婳妃摆弄着手中的团扇,说起话来仍是那懒洋洋的调调。 “把你昨晚瞧到的,都跟本宫好好说说。” “是,婳妃娘娘。” 那宫婢将昨夜之事一字不落地讲了一遍。 “......待奴婢回去寻温常在时,便发现温常在和那禁卫军侍卫躲在一处林子里的凉亭中......” 宫婢说到难以启齿之处,便顿住了。 文答应催促:“快说啊。” “奴婢看见,看见......温常在的两条腿......搭在那狂徒的腰上,而那狂徒的头则......则埋在常在的肚兜里,两人动作甚是......浪荡。” 婳妃确认道:“你确定看到的人就是你家主子?” “奴婢确定,因为那肚兜上的木槿花,是奴婢亲眼见温常在绣的。” “此事可还同别人说过?” 那宫婢摇头。 “就昨夜跟虞嫔娘娘禀告过,其他人不曾说过。” 婳妃同虞嫔示意。 虞嫔起身给那奴婢塞了两个银锭子。 “这事切不可再跟他人提起。” “管好你的嘴,以后你主子有什么事,都要及时过来送信,知道了吗?” 那宫婢将银锭子收好。 “奴婢知道了。” 第66章 告密 次日。 夏时锦醒来。 想起昨晚自己酒醉后的行径,觉得自己的体面是碎了一地。 只希望萧泽他们听到那些胡言乱语,不会放在心上。 “皇上昨夜宿在了何处?”夏时锦问富贵公公。 “回皇后娘娘,昨夜皇上本是在娘娘这里歇息的,后来婉贵人给娘娘送了一碗醒酒汤......” 夏时锦头疼得厉害没耐心听这些,揉着太阳穴催促道:“说重点。” 富贵公公干脆回答:“婉贵人那里。”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夏时锦突然想起正经事还没办。 昨日本打算夜里想个法子提醒萧泽或柳太后,告诉他们河心岛上有刺客埋伏,偏偏她喝得五迷三道的,早把这事儿给忘脑后去了。 真是喝酒误事。 “皇上可还在婉贵人那里?”夏时锦又问。 “这功夫......” 富贵公共有些叫不准。 “皇上应该还在婉贵人那里用早膳。” 只要不上河心岛,萧泽遇刺一事就不会发生,林尽染便没机会舍命救萧泽。 屏退富贵公公,夏时锦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小字:岛上有刺客埋伏,欲刺天子。 她身份特殊,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意,不便于做什么小动作。 于是,夏时锦便将折好的字条塞给了阿紫。 “阿紫,想法子把这字条给秦统领,但要给的人不知鬼不觉,连秦统领本人都不能知道是你给的。” 阿紫用力点头,藏好字条,提着食盒当掩护,离开了房间。 夏时锦紧随其后,也离开了房间,带着富贵公公和两名禁卫军来到了画舫的船板上。 她手把着扶栏,望向不远处的那座河心岛。 河心岛上虽无人居住,却修了栈道亭榭,一直蜿蜒到高高的悬崖峭壁之上,也就那座镇蛟寺。 镇蛟寺并非孤独的建筑,旁边便是那座六层高的望春阁。 若登上望春阁,山河和花林尽收眼底,其壮观奇美之象,可想而知。 这也是柳太后定要带着朝臣来此赏花之由。 远远瞧着,岛下渡口处停了若干的游船和画舫,想来是有百姓自行来望春阁观赏春色。 眼见着河心岛越来越近,不到半个时辰,画舫便会靠岸。 阻止画舫靠岸一事,夏时锦心中的把握并不大。 毕竟望春阁是春花宴上的重中之重,调转船头这事儿,不知萧泽在看到那字条后,是否敢违背太后之意,让画舫调头。 若是阻止不了画舫靠岸,那该如何呢? 思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夏时锦心想,若是阻止不了萧泽遇刺,那就阻止林尽染。 双管齐下,总有一样是能成的。 河风拂面,一声声低沉悠远的袅袅佛音,伴着木鱼清脆的敲击声,随风轻飘入耳。 夏时锦循声望去,只见宝华寺的那艘小画舫,就在不远处朝着河心岛行去。 而那群僧人则聚坐在甲板上一起诵念佛经。 来不及细听他们念的是什么经,夏时锦转身便回到了房间。 “富贵公公,等皇上在婉贵人那里用过膳后,让婉贵人来见本宫。” 富贵公公领命而去,没多久,阿紫回来。 “怎么样,事儿办成了吗?” 阿紫点头,“回禀娘娘,办成了。” 夏时锦拉着阿紫坐下,不放心地问。 “快跟本宫说说,怎么给的?” “也没多难,秦统领走哪儿都带着他那把黑伞,秦统领跟其他禁卫军在席宴厅那边用早膳时,便将那伞放在了身侧。” “奴才帮膳房的一位嬷嬷给禁卫军们布膳,顺便就将那纸条扔到了黑伞的伞褶里。” “秦统领用完早膳起身提伞,那纸条刚好掉在他脚边。” “他捡起后看了一眼,便去寻皇上了。” 夏时锦心想,秦野是禁卫军统领,负责的就是天子的安危,他若是看到字条上的内容,定会禀告提醒萧泽。 而林尽染的房间外,秦野攥着手中的字条犹豫不决。 若将这不知谁给的字条给萧泽,萧时晏的刺杀计划便会再次落空。 可秦野又不想让萧时晏冒这次险。 既然这船上有人知晓萧时晏的行刺计划,那就代表萧时晏那边有人生了异心或者是有细作混入他那里。 计划败露,那失败的可能性便极大。 若事后萧泽查出萧时晏的下落,那萧时晏便只有死路一条。 眼下,便是阻止行刺的最好时机。 怕只怕,萧时晏过后会怪他。 可告密之人既然知晓把行刺一事告诉他,便会一直关注此事、关注他。 他若是毫无行动,日后也会引来嫌疑。 正在秦野蹙眉思索纠结之际,萧泽衣冠整齐地从林尽染的房内出来。 “何事?”萧泽沉声问道。 掌心展开,秦野将那张纸条递给了萧泽。 “皇上请看。” 字条展开,萧泽看到上面那一行小字,周身的氛围都在一瞬间威冷凝重起来。 “九思,去传令,调转船头,回御霖园。” 九思公公领命而去。 萧泽则带着秦野,一同去部署禁卫军的防卫。 夏时锦坐在画舫的客房里,很快便察觉到船头调转方向,正往来的方向去。 她会心一笑,悬在胸口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是时,林尽染听命而来。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夏时锦端坐在轩窗前的那个美人榻上,眉眼带笑地看向林尽染。 “本宫叫婉贵人来,是想感谢婉贵人昨夜的那碗醒酒汤。” 转头命阿紫拿来一个帝王绿翡翠镯子,夏时锦将其送给了林尽染。 “婉贵人有心了,本宫甚是感动。” 林尽染受宠若惊地将镯子推还给夏时锦。 “嫔妾平日承蒙皇后娘娘悉心照拂,能侍奉娘娘乃是嫔妾分内之事,这赏赐嫔妾实在不敢当。” 夏时锦也没那么想给。 她知道林尽染来送那碗醒酒汤,目的其实是冲着萧泽来的。 但也感谢,幸亏她把萧泽给勾走了,不然昨夜说不定就要被烂黄瓜给捣弄了。 客套了几句话,夏时锦便将镯子放那儿了。 林尽染似有心事,与夏时锦聊天时,时不时朝轩窗外的河面望去。 “婉贵人在看什么?”夏时锦问。 “皇后娘娘,嫔妾怎么觉得这船是在往回划呢。” 往回划就对了啊。 夏时锦暗自得意:“谁知道呢。” 她喝了口茶,命阿紫取来棋盘,漫不经心地又说:“许是皇上不想登岛了吧。” 林尽染小心翼翼地偷睨了一眼夏时锦,转而又望向窗外。 不登岛怎么行。 她可就等着今日能在萧泽的心里占下一席之位呢。 第67章 因她而起(3-1) 夏时锦眸眼晶晶亮地凝视着林尽染,得意的欣喜毫不掩饰地蕴在双眼之中。 “听说婉贵人棋艺了得,可否教本宫下棋?” 一句话将林尽染的视线拉回。 两人虽都眸眼带笑,可目光交错间,却是电光火石。 林尽染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轻柔。 “嫔妾棋艺拙劣,怎好教皇后娘娘。” 正当两人虚与委蛇地闲谈时,房门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呼与叫喊。 阿紫嗅了嗅,诧异道:“娘娘,奴婢怎么闻到一股焦味儿啊。” 是时,富贵公公突然推门而入。 他面色惨白地大声惊呼:“皇后娘娘,画舫走水了,这屋子不能待了。” “快把帕子弄湿。” 夏时锦冷静地拎起一旁的水壶,将帕子淋湿,捂着口鼻,领着阿紫和林尽染一同跑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热浪迎面扑来。 火焰肆意蔓延,廊道间浓烟翻滚,模糊了视线,也让人无法呼吸。 各宫妃嫔皆在宫婢和太监的搀扶下,仓皇失措地往船板的方向逃。 唯有邢贵人披着湿淋淋的被子,逆着人流,朝夏时锦这边推推挤挤而来。 “皇后娘娘,嫔妾正要去寻你呢。” 邢贵人将那条湿被子扯出一半盖在夏时锦的头上,拉着她挤着人流往回跑。 “谁啊,没长眼睛啊!” “邢贵人,你敢推本宫,找死啊?” ...... 邢贵人好似有股洪荒之力,一只手七推八推的,也不管是谁,硬是推出一条路来,带着夏时锦等人一口气冲到船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邢贵人一边大声咳嗽,一边揶揄起夏时锦来。 “皇后娘娘是不是五行犯火啊,怎么老得火里逃生呢?” 无暇谈笑,夏时锦匆匆道了声谢,转身四顾。 连在一起的两艘画舫都起了火。 熊熊大火自底层船舱燃起,烈焰翻腾,吞噬着雕梁画栋、金漆扶栏。 木头烧得噼啪作响,廊道上挡光的帷幔和竹帘也被烈焰点燃,转瞬烧为灰烬。 火星子带着灰烬飞舞四散,随着滚滚浓烟,飘飘扬扬飞到半空湮灭,或随着两岸飘来的花瓣雨,落到河面熄成浮尘。 水面倒映着画舫上的火海,波光粼粼间,仿若江水也被点燃了一般。 场面炫丽、唯美,却带着死亡的悲壮。 禁卫军和太监、宫婢们四下奔跑救水,场面混乱不堪。 若再继续按原路返回,画舫沉河,到时不知得有多少人会被活活烧死或坠河溺亡。 这是原书中未曾发生过的情节。 夏时锦看着眼前的画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难道是她擅自改动故事线,引起的蝴蝶效益? 还是书中世界的天道给她的警告和惩戒? 泪水盈眶,她双手捂着嘴,凝视眼前的场景。 眼见二层、三层客房里的人逃避不及,为烈火所迫,一个个惨叫着纵窗而跃,或重坠在船板上摔伤、殆命;或跳入河中,扑腾数下,沉寂于水波之间。 刺耳的惨叫不绝于耳,撕心裂肺的哭喊凄凄惨惨。 夏时锦的心头除了深深的自责外,更多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世界是作者虚构出来的,可这里的人却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存在。 只因她一人的私念,害得这么多人失去生命。 夏时锦难以接受,一颗与命运抗争的心也冷了一半。 河风拂过,一声声“南无阿弥多婆夜”的袅袅佛音,承载木鱼那极具穿透力的敲击声,从宝华寺的小画舫上传来,与此处的惊呼、哭喊声混杂交织,引走了船上所有人的听觉和视觉。 此处是生死炼狱,彼处是佛渡众生的往生咒。 发髻凌乱的柳太后双手合十,冲着那艘小画舫激动不已地拜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佛主慈悲,普渡众生啊。” “快,快让那船过来,让哀家上去!” 众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纷纷扬手高声唤着宝华寺的那艘小画舫。 但宝华寺的画舫船身小,能容的人数有限。 会凫水之人早已迫不及待,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纵身跳入河中,朝着那船拼命游去。 而以柳太后为首不会凫水之人,便只能站在被火龙吞噬的画舫上干着急。 第68章 活命(3-2) 画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不断吞噬着人的立足之地,即使泼再多的河水都无济于事。 一些禁卫军见状,为了保命,开始弃船而逃。 秦野见状,将一名企图跳河的禁卫军拽回船板上,对着那人的心口,便是狠狠一脚。 他手握短剑,冷眼瞪着那群部下。 昔日的懒散轻浮不见,周身散发的都是战场上才有的那股威凛肃杀之气。 高束的青丝发尾随风蜿蜒飞舞,他额头、侧颈青筋暴起,扯着脖子咬着后槽牙高声发怒。 “谁他妈的再敢做逃兵,就算能活着回去,小爷也会亲手宰了他。” 萧泽也提着那把龙渊剑,走到秦野身侧,看着那群禁卫军。 眸底凌厉的寒意如冰剑从地面噌地拔起,他冷声下令。 “拆船!违令者,杀无赦!” 萧泽与秦野带领禁卫军开始拆船,将能用的船板和木头系数砍断、撬起。 夏时锦见状,也跟着帮忙。 “都别闲着,跟着做!” 她率先示范,解下腰间束带,将外层衣裙脱下,用刀将其衣料划割,然后撕成一根根布条。 剩在船上的妃嫔、贵妇、大臣、太监和宫婢们都纷纷效仿,用撕下的布条将禁卫军砍下的那些船板木头绑在一起,做成粗糙的木筏,然后扔入河水中。 画舫摇摇欲坠,再过不了多久,即将倾覆沉河。 木筏扎好一个,便下一批人。 “阿紫,邢贵人,你们先下去。” 夏时锦坚持要留到最后。 阿紫也抱着夏时锦的胳膊不放:“娘娘,奴婢要守着娘娘。” 夏时锦扯开阿紫的手,一边急着用剩下的布条轧木筏,一边急声催道:“别废话!本宫会水,你们先下去。” “娘娘......”阿紫哭着不肯先走。 夏时锦喝令。 “本宫的话不好使了,是吗?” 阿紫怔然。 “邢贵人!”夏时锦唤道。 邢贵人红着眼看着夏时锦颤声道:“嫔妾在。” 夏时锦沉冷又平静地看着她,命令道:“听本宫的,带阿紫先下去!” 瞧着画舫上能立足之地越来越小,邢贵人拉着阿紫毅然决然地起跑,最后一纵而跃,跳入了河水中。 又一批木筏下河,下面的人开始催萧泽先跳河保命。 “皇上,快下来。” “大商国可不能一日无君啊。” 萧泽看向仍固执在那儿帮着禁卫军扎木筏的夏时锦,大步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跟朕走!” 萧泽来不及思考任何理由,也不想去权衡什么,此刻就一个念头:不想夏时锦死。 夏时锦却抽回手:“我会凫水,皇上先下去吧。” 灾难因她而起,她岂可为了苟命,先想着自己逃命。 目光对峙,谁都不肯让步。 萧泽再次抓紧夏时锦的手腕,二话不说,直接拖着她跳入河水之中。 当最后一个木筏下河后,秦野带着剩余的那群禁卫军也跳入河中。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画舫上三层阁楼客房里,有一扇窗户突然传出哭喊声。 夏时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着火的女童,正骑在那浓烟滚滚的窗架上求救。 “阿娘。” “救我阿娘。” “快救我阿娘。” 那一声声凄惨的“阿娘”喊得夏时锦喉间酸涩难耐。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或被活活烧死,或随着画舫沉河淹死呢。 终是因她而起的祸事...... 松开木筏,夏时锦径直又朝画舫游去。 “夏时锦,你做什么?” “娘娘......” “皇后娘娘......” “夏时锦,你给朕回来!” 夏时锦将那些声音甩在身后,拼命地游着。 宝华寺的画舫上,萧时宴起身,他一手紧握敲木鱼的木槌,一手紧攥佛珠,眉头紧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道孤独的身影。 第69章 同心协力(3-3) 看着夏时锦渐游渐远,怒意与火光在萧泽眼底大肆翻涌。 也不知为何,说是一时脑热也好,还是说他的天子威严再次被无视也说,总之,萧泽有一瞬是动了追上去将她拉来回的念头。 “皇上,皇上使不得啊。” 九思公公和禁卫军紧忙阻拦。 “去把皇后给朕抓回来!” 萧泽只能面红耳赤地扯脖子怒喝道:“抓到者,有赏!” “荒唐!” 柳太后扬声斥责。 “皇后自己不要命,还要让其他臣子跟着搭命不成!” “皇上该有个天子的样子,怎可因个女人长失去理智?” 萧泽的理智和那些算计权衡,被柳太后给训醒了几分! 身子随着水波上下沉浮,他愤恨地望着那不听话的夏时锦,气得只能用拳头狠力捶打了一下河面,砸得水花飞溅。 水珠溅入萧泽的眼里,模糊了那人的身影。 是啊,她死了最好。 左右夏家的人,到最后一个都不会留。 她早死早托生。 而同样狼狈不堪、泡在河水中的安国公,亦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夏时锦。 不仅不着急,还甚是恼怒地摇头叹了句:“真是个拎不清的。” 河中有名臣子的夫人担忧道:“皇后娘娘莫不是真的要去救那女娃?可娘娘一个女子,火那么大,可怎么救啊?” 有人认得那尚在画舫上的女童,看向同在河中的一名大臣。 “那可是吴大人的小女儿?” “看样子,你家夫人也还在那画舫上,吴大人不打算去救救她们母女?” 那吴大人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浮木,泡在河水中无动于衷。 “哎呀,这如何救得,那么大的火,船都要沉了。” 他望着画舫,脸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只怪她母女二人太过蠢笨。” 另有一位夫人愤愤不平道:“那也是大人的妻女啊,大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女被活活烧死?” 那吴大人一时语塞,自惭形秽地躲避着众人的视线。 一位老臣见状,开口替那吴大人说了句话。 “一个女娃,又不传宗接代,早晚要嫁人成为外人的,没了再生就是,而吴大人的夫人想必也凶多吉少,哪有再去搭性命救的道理。” 一些贵女们闻言面面相觑,皆是无语。 秦野眼见着夏时锦爬上那倾斜的船身,他将黑伞别在后背的腰间,欲要前去相助。 婳妃察觉,一把死死地扯住秦野的衣袖。 她盯着秦野摇头,示意不准。 夏时锦能死,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简直就是老天爷长眼。 秦野轻飘飘地瞥了婳妃一样,毫不费力地挣脱婳妃的手。 婳妃再次去抓他,却扑了个空。 于是咬牙切齿道:“阿野,你疯了。” 秦野懒得理会,头也不回地朝画舫游去。 画舫底部船舱都浸入河水中,下半部分的船身火早已熄灭,唯有露在水面上的二楼和三楼的客房火势最旺。 可以说整个画舫是处于一个水火两重天的状态。 船身倾斜幅度越来越大,那女童的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了窗外,痛苦地嘶叫哭喊着。 偏偏那女童所在的位置,下方的船板早已被撬得七七八八,让人无处落脚。 夏时锦只好将断下的半截桅杆,借用船绳和吃奶的力气,硬是将桅杆的一头斜斜搭在了二层阁楼的一处,弄了个木梯。 唯一可惜的是,桅杆长度有限,距离女童所在的位置还有好大一截的距离。 她将船绳的一段系在腰间,顺着桅杆朝上面攀爬而去。 虽然未能到三楼,但好歹是离那女童近了许多。 “姐姐把这绳子扔给你,你试着接住。”夏时锦高声同那女童喊道。 女童倒是坚强,见有人来救她,便咽了哭声,泪眼汪汪地点头说好。 绳子向上抛去,可惜女童没有接住。 夏时锦便将那麻绳的一头打了个粗结,再次向上用力抛了一次,可还是差一点。 火焰和炙热的空气烤得人脸发烫,额头脖颈上流的水,已经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湿淋淋的一身中衣也差不多要被烘干。 夏时锦又尝试了两次。 可体力渐渐耗尽,再怎么抛,都不如第一次抛得那般高。 她所有的专注力都在那女童的身上,以至于有人顺着那桅杆两三步蹿上来都不知道。 直到一个湿哒哒的衣袍从头顶罩下来,夏时锦才意识到有人上来。 回头瞧去,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秦野。 他骑坐在这斜斜搭在阁楼的桅杆上,就在她的身后。 河水打湿了他的发,豆大的水珠从头顶话落,或颗颗晶莹地挂在他的眸眼睫羽上,或顺着鼻梁、侧脸流淌,滑过唇,汇聚在那玉雕般的下颌处。 “绳子给我。” 秦野从她手中将绳子拿去。 他将绳子拿在手中用力甩动了几圈后,借着惯性,极有准头地朝那女童所在之处抛去。 绳子的那头被抛进了窗户里。 女童按照夏时锦的话,将绳子系在腰间,笨拙地打了个死结。 粗壮有力的手臂忽然环扣在夏时锦的腰间,秦野将她的身子紧紧地揽到身前。 后背贴着胸膛,夏时锦知晓秦野的用意。 因为船绳的一端就系在她的腰间,女童若是跳下来的冲力太大,很有可能会拽着她一起掉下去。 秦野一手搂着她,一手将船绳在臂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手臂上青筋蜿蜒,看起来是蓄了十分的力。 “往下跳!大哥哥接着你。”秦野道。 女童虽然面露恐惧之色,可她衣服都着了火,那根绳子再过不久也即将烧断。 最终她放开胆子,跳了下来。 绳子虽然扽了一下,可秦野却毫不费力地紧抓着。 如此,女童平安悬在他们身下的一米之处。 伴随着她的痛哭嘶喊,她身上的火舌又贪婪地烧向她腰间的绳子。 夏时锦惊呼道:“怎么办,绳子要被烧断了。” 下面不是大洞直通下层船舱,就是断裂的木板。 而木板断层处的木刺锋利,若是摔下去,不是掉底舱里摔死,就是被凸出的木刺刺穿身体,当场毙命。 就那那女童命悬一线之际,秦野腾出手,掏出竹制短笛。 猛力吹了一下,尖锐的哨声划破晴空。 很快,他养的那只海东青便拖着清锐的鸣叫,从高空中向下俯冲而来。 海东青擅长捕猎,视力极佳,对于一切动的事物更是敏感。 眼见着那女童腰上的绳子被火烧断,向残破的船板坠去,元宝一个漂亮的滑翔,锋利的大爪抓住那女童的一只腿,从夏时锦和秦野的身下飞速擦过。 许是嫌女童身上的火太烧爪子,元宝还很聪明地在河面上滑翔了一段,拖着女童在河水里涮了一遍。 “你那鸟......能行吗?”夏时锦有点怀疑。 秦野更正道:“是鹰,皇后娘娘。” 正当两人想要顺着桅杆滑下去时,画舫的屋顶飞檐被火烧断,着火的木头纷纷从头上砸下来。 秦野眼疾手快,拔出背后的那把黑伞,刷的一下撑开,挡开了砸向他们二人的木桩子。 与此同时,桅杆搭在二层阁楼处的那端也因大火炭化,咔哧一声断裂。 桅杆坠落,秦野抱着夏时锦,一同坠进早已没入水下的底舱。 第70章 渡气 两具身体因重力的惯性迅速下沉,又无奈水面冲击和河下乱流将两人冲散,仅靠着一条船绳连接着彼此。 河面上的火光照亮了水下,纷乱的气泡、杂物和尸体在眼前漂过。 世界仿若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耳边仅有水流汩汩涌动的声响,将河上的一切都衬得那么的遥远而又混沌。 秦野攥着那缠在手臂上的船绳,将夏时锦拽到身旁,欲要带着她一起向河面游去,以至于未顾及到身后。 一个木桩子掉入河水之中,径直朝秦野的后背砸来。 夏时锦冲他做着手势,示意他躲开。 待秦野领会,回头时,却为时已晚,愣是被那木桩子重重地撞了一下。 疼痛使然,秦野乱了气息。 夏时锦眼疾手快,紧忙捏住他的鼻子,另一只手则扶住他的侧颈。 脸庞凑近,她用唇堵住了那要张开的嘴,顺便给秦野渡了一口气。 许是从未与女子如此接触过,秦野心脏重重一跳。 柔软温热的触感、陌生却清甜的气息,让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虽是夏时锦的救人之举,可秦野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只知道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瓣相触之处,向体内蔓延,搅得人心神摇晃战栗。 秦野睁眼瞧着夏时锦,粗壮结实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的细腰,忘我地接受她渡过来的气息和那股清甜。 身体紧贴在一起,湿透的衣料早已成了另一层肌肤,隔着那层肌肤,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体的柔软纤弱,还有她的呼吸、心跳和身上的温度。 而夏时锦也同样察觉到秦野身体的紧绷,连带着他的胸膛和腰间的手臂都是硬邦邦的。 见秦野气息似乎稳了,夏时锦松开他的鼻子,同时移开了她的唇。 而赶来相救的萧时宴,恰好将刚才的那一幕瞧在了眼里。 胸口似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下,萧时宴感到一股酸涩之意。 碍于救人要紧,他快速游过去,抓住连接两人的绳索,带着两人游出河面,最后上了宝华寺的画舫。 一上船,夏时锦就紧忙道谢。 “多谢......” 看清眼前的人正是那日在宝华寺遇见的僧人,夏时锦立马道出了他的法号。 “多谢四海师傅。” 一双桃花眼半垂,萧时宴面无表情地看向夏时锦,微微颔首,双手合十行了礼。 他只道:“我佛慈悲,应当的。” 画舫上还有很多游到这上面求救的大臣和太监,当着众人的面,秦野也同萧时宴装起不熟来。 “在下秦野,虽然四海师傅来不来救,我和皇后娘娘都能活,但小爷还是万分感谢四海师傅。” 秦野拱了下手,说起话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懒散。 “客气了。” 萧时宴瞧也没瞧秦野一眼,回了话后,就脱掉自己身上的僧袍。 他拧干僧袍的水,用力甩了一下,递给夏时锦。 “皇后娘娘先披上吧。” 夏时锦没反应。 她眼睛一眨一眨地,将萧时宴上半部分的好身材,一寸不落地瞧了个遍。 乖乖,宝华寺里的斋饭这么养人?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今日彻底具象化了。 浑圆的肩膀宽阔挺拔,手臂肌肉虬结有力,身上挂着的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滑落汇聚,勾勒着完美的肌肉线条。 再看胸大肌...... 夏时锦紧紧攥着拳头,控制着想摸上去试试肌肉抽跳的冲动。 目光下移到那八块腹肌上...... 除了几处刀疤外,可以说堪称完美! 这可比她以前陪女老总去逛会馆时,点的那些男模小哥哥强太多了。 那些是二狗、薄肌,萧时宴就是壮狗、男神级别的。 可惜啊,是个四大皆空的佛子。 见夏时锦迟迟无反应,又将僧袍朝她递了递,却见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腰上。 感觉被她瞧的那处都开始发烫,萧时宴有些不自在。 “皇后娘娘。” 萧时宴彬彬有礼地又唤了一声。 夏时锦回过神来,落落大方地收回视线。 她看了眼萧时宴手里的衣袍,这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子。 弯腰驼胸,单臂护在胸前,动作一气呵成,夏时锦尬笑地接过那件僧袍。 “多谢四海师傅。” 萧时宴垂眸不再看她,颔首回礼后,淡漠地瞥了一眼秦野,转身走了。 秦野纳闷。 怎么招他萧时宴了,今天这般不搭理人。 就算装不熟,也不该是这副德性。 莫非是...... 秦野侧头瞥了夏时锦一眼,想起河下唇对唇渡气的场面。 他下意识地双唇紧抿。 偏偏那软乎乎的触感尚存,好像化成了两条毛毛虫,在他唇缝间蛄蛹蛄蛹着,好似要顺着口往他心里钻似的。 后脖颈升起一股热气,秦野挠了挠眉头,转身望向河心岛,试图遮掩他此时的脸红过耳。 偷瞧了夏时锦一眼,见她无甚娇羞别扭之色,秦野自嘲般地哼笑了一声。 他心中暗暗嘀咕。 自己怕是沾染了上京那些贵公子们的矫情,也变得娘们儿唧唧起来了。 皇后只是渡气救他而已,他怎么还在这儿跟个黄花大闺女似地娇羞、纯情起来。 思及至此,颀长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秦野纵身跳入河水之中,朝着河心岛的方向奋力游去。 夏时锦在画舫上瞧着。 只觉得这秦二公子美则美矣,就是有时候跟个放浪形骸的痞子似的,特立独行。 但,不得不说,秦野出现在画舫上,不顾安危,救她和那女童的样子,确实让人心生钦佩。 人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心思竟还这般端正热血。 转头方向狼藉一片的河面,浮木、浮尸...... 奢华的画舫彻底沉入河中,上千两的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 比起朝廷的银子,最让夏时锦动容的则是那一个个无辜的生命。 夏时锦望着河面发呆。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画舫着火真的是巧合吗? 怎么看都是行刺之人预先做的万全之策。 因为见到画舫按原路返回,刺客便纵火烧了船,不惜牺牲数十人的性命,也要取了萧泽的命。 若是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夏时锦绝不会阻止萧泽登岛。 那样,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自责、愧疚、无奈,多种情绪缠绕心头。 夏时锦的情绪愈发地低落。 为了她自己活命,害这么多人丧生,着实不应该。 别人的命也是命啊。 “皇后娘娘,可要喝杯姜茶驱驱寒气?” 清冷的一声伴随着一股沉香从身侧而来。 夏时锦看过去,只见萧时宴已换了身干爽的僧袍。 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沉香木做的佛珠,可香气却是从他的身上而来。 第71章 看穿 夏时锦点头应了,跟着萧时宴来到了画舫正厅。 矮榻的茶桌前,两人相向而坐。 旁边的炭火炉上正煮着一大锅的姜枣茶,满屋子除了檀香的味道外,都是姜枣茶的香气。 宝华寺的僧人将盛好的几碗端出去,分给了那些游到画舫求救之人。 舫上可用的茶碗有限,萧时宴盛了一碗,先推给了夏时锦。 夏时锦一边喝着,一边观察着萧时宴的一举一动,并暗自思忖。 眼前的四海师傅身量与秦野近似,身上也都有沉香的气味。 若说宝华寺的僧人都用沉香熏僧袍,可刚刚她有留意,这舫上的僧人,除了萧时宴以外,身上都是檀香的味道。 而刚刚窥见此人腹部的那几处刀疤,还有眉眼处的浅疤,都证明他在出家前定是经历不凡之人。 目光落在萧时宴的手上,视线随之而动。 只见他把茶桌上被人乱放的东西,都一一整齐归位,并用干净的白色棉布将桌面茶具都擦得一尘不染。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除了心思细腻外,还有点强迫症和洁癖的倾向。 回想起前夜假山洞里,那蒙面刺客为她整理头发时,也是力求整齐且纹丝不乱。 还有帮她纾解完后,将她的衣裙也理得甚为平整,不见一点褶皱,心思比她这个女人都要细腻周到。 难道前晚那人是四海师傅? 夏时锦不禁觉得这个判断有点离谱。 可一个僧人为何要帮她? 难道真的是刺杀时找错人了? 偏偏今日是萧泽要遇刺的日子,而更巧的是,这位四海师傅也要去河心岛。 太多的巧合,那就是必然。 若对方真的是刺客,僧人这个身份,的确是最好的掩饰。 夏时锦的目光落在萧时宴的脸上。 他长相清俊,器宇不凡,气质冷傲矜贵。 从第一次在宝华寺遇见他,这种感觉便很强烈。 且细细看来,还能在他的眉宇之间捕捉到几分熟悉感。 像谁来着? 眉头不自知地拧到一起,脑海中一张脸呼之欲出。 是萧泽! 夏时锦美眸圆睁,神色略有些惊愕地再次打量眼前的人。 真是越看越觉得四海师傅与萧泽长得有几分像。 莫非是......原雁北王萧时宴? 夏时锦的脑子里突然迸出原书中的这个人物。 若四海师傅真的是萧时宴,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书中,萧时宴是后面才正式出场的人物,也就是林尽染协助萧泽瓦解秦家势力时才开始提到的人物。 在那之前,众人都以为原雁北王早在三、四年前就死了,却没想到后来他在雁北以北的一片地域,带着死忠部下,杀成了一位藩王。 后来秦家也是因为他,被林尽染的父亲抓住了把柄,给秦家扣上了协助萧时宴意图夺权谋逆的罪名。 要说这位亲王萧时宴,身世很是复杂。 他既是萧泽的皇叔,也是萧泽同父异母的兄长。 因先帝生前曾与皇叔的王妃有段罔顾人伦的私情,从而有了萧时宴。 先帝对那王妃念念不忘,知晓萧时宴是他的骨肉后,对他尤为的喜爱,甚至动过立他为储的念头。 只是柳太后等人察觉到先帝的心思后,便暗中设计陷害萧时宴,意图致他于死地。 还不是百分百确定四海师傅就是萧时宴。 “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看贫僧?” 夏时锦收回审视的目光,状似心思浅薄地莞尔一笑。 “就没人夸过四海师傅长得好看?” 萧时宴不为所动,声音清浅言道:“出家之人,心向菩提,外相皆为虚妄。” 夏时锦学着他的话术。 “出家之人,心向菩提,又何必在意本宫怎样看四海师傅?” 萧时宴眉侧微挑,桃花眼中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觑了几眼夏时锦,他眸眼半垂,伸手去拿夏时锦身前的茶碗时,一侧唇角勾起僧人不该有的邪魅。 眼见着萧时宴盛了一碗姜枣茶后直接递到嘴边就喝,夏时锦出声提醒。 “这碗本宫刚用过,该洗洗才是。” 萧时宴却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将那一碗半温的姜枣茶咕嘟咕嘟地喝了精光。 夏时锦:“......” 这洁癖之症发挥不稳定,时有时无啊。 转念一想,若眼前的四海师傅真是那晚的刺客,这间接接吻还真就不算什么了。 虽然还不是百分百确定四海师傅就是萧时宴,但万一他真的就是呢,那接下来刺杀之事是不是还会发生? 夏时锦不想再看到有人死,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试着委婉说劝。 “今日死了好多的人。” 萧时宴隔着轩窗,望向河面,淡淡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都是些无辜之人。” 夏时锦一声哀叹:“好好的人出来游河赏花,竟把命搭进去了,也不知他们的家人得多伤心。” 她直直地看着萧时宴。 “本宫可以跟四海师傅求个愿吗?” “皇后娘娘要求什么愿?”萧时宴漠声问。 “希望四海师傅能替本宫念经祈福,让佛主能大发慈悲,保佑这剩下的人都能平安回去,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萧时宴低头摆弄手中的那个茶碗。 默了须臾,他面色如常地回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然众生业障,各有缘法,皇后娘娘当以己身为念,勿涉他人因果,以免徒增业缘,反受其扰。” “......” 一句太极打得夏时锦无话可说。 是啊,若他真是萧时宴,他凭什么要听她的劝? 就凭原身曾是他的未婚妻子? 婚都给毁了,萧时宴不恨她才怪呢。 气氛变得有些沉冷,夏时锦也无话再与他谈,客套了几句后,起身离开。 手中的茶碗放下,萧时宴看着左手,似在思索着什么。 指腹摩挲间,他眼底的偏执和欲念愈发地浓烈。 ** 河心岛。 游了几百米才上岸,众人都累得精疲力尽,不再讲什么身份体面,随意坐在或躺在岸边歇息。 元宝救了那女童后,将人给挂在了半山腰的树杈上,把秦野气得哭笑不得,只能苦哈哈地爬到半山腰上,把那女童从树上救下来。 夏时锦尽管心情低落,可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秦统领的大鸟,真不靠谱。” 秦野再次更正:“是鹰。” 夏时锦摸了摸元宝的头。 “好歹是过命的交情了,元宝立了大功,回去本宫定赏你几只鸡。” 秦野听后,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夏时锦这措辞多多少少不太文雅。 另一边,宝华寺的僧人席地而坐,敲着木鱼,念着佛经,为那些亡者超度亡魂。 佛音袅袅,在此刻有种莫名的悲壮之感。 萧时晏就坐在那一群僧人中,冷眼瞧着萧泽和柳太后。 心里恨意翻滚,他左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凸起,而指节微微泛白。 正想敲打木鱼发出刺杀暗号时,远处的河面上,一条条乌篷船从四面八方朝岛岸驶来。 第72章 突变 萧泽同柳太后商量好后续之事,径直来到夏时锦面前。 他黑着一张脸,唇线紧抿,刀削般的下颌紧绷,那棱角分明得又多了几分帝王的威凛之意。 压下心头的那股火气,萧泽沉声开口。 “可有受伤?” 比起劈头盖脸的质问和恼怒,一句关心之言,确实让人心里感到熨帖。 紧裹了下身上那件白色僧袍,夏时锦俯身作揖,恭敬回道:“谢皇上担忧,臣妾无碍。” 萧泽眼噙怨怼,冷声哂笑。 “方才皇后对朕的话置若罔闻,这功夫反倒却讲起了规矩?” “臣妾知错了。” 一国之君得罪不起,夏时锦的认错态度甚是诚恳。 “只怪臣妾当时救人心切,失了体统,愿意受罚。” 萧泽正要开口说着什么,便听到有人大声惊呼。 “快看,是锦衣卫。” “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啊。” “太好了,这下不用在这里过夜,能回御霖园了。” 夏时锦望向河面,只见一条条乌篷船各载着三四名锦衣卫,朝着河心岛划来。 无论是在林尽染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萧泽之所以能从刺杀埋伏中死里逃生,就是因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早长了记性。 此次春花宴出行前,萧泽另给锦衣卫下了道密令,命他们暗中跟随护驾。 林尽染就是知道此事,才敢舍命救萧泽。 因为她知道萧泽不会死,也知道刺客行刺时,锦衣卫会及时赶来救驾。 夏时锦转头望向萧时宴。 一群念经的僧人中,唯有他侧头望着河面发呆。 他缓缓收回视线,目光自然而然地与夏时锦相撞。 本该多情风流的桃花眼却跟浸了墨一般,眼底似有黑云翻涌,满满的都是他的怨恨和不甘。 可三四十名锦衣卫,再加上秦野带领的这些禁卫军,刺客就算再有胆子,也要掂量下胜算能占几分。 如夏时锦所料,对方知难而退了。 宝华寺的方丈愿借出那条小画舫,送萧泽和柳太后一行人先回御霖园。 至于其他大臣及家眷、宫婢和太监们,除了那几条乌篷船可挤挤外,恰好有乘船来河心岛赏景的百姓,萧泽便命人给了银子,将剩下的人悉数安顿好。 宝华寺的画舫上。 正厅里点着几个炭火炉子,炉子上又新煮了一锅姜枣茶。 一群禁卫军和九思公公等几名太监纷纷脱下外衫,开始围着炉子开始烘衣服。 而众位妃嫔的衣服虽然也是湿哒哒的,但毕竟是女子,哪好当着外男的面儿随便脱下衣服烘烤。 跟船陪同的小沙弥捧着一摞僧服,递到夏时锦的面前。 “皇后娘娘,四海师兄让我找了几件僧服来,可能会有些大,但却是干净的。” 小沙弥看起来也就八九岁左右,可是说起话来干脆利落,沉稳得像个小大人儿。 “娘娘若是不嫌弃,便先换上,免得染了湿寒。” 夏时锦双手合十,朝着小沙弥行了礼。 “多谢小师傅。” “请跟小僧来。” 于是,夏时锦同鹂妃扶着柳太后,带着众位妃嫔和宫婢,在小沙弥的引领下,一同来到了僧人们休息的客房。 僧人们的休息之处,陈列自是简单,而且睡觉的地方还是一个大通铺,不如皇家画舫上那般奢华讲究。 待小沙弥送来炭火退下,大家便陆续换下仍在滴水的衣裙。 婳妃是秦老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自小便娇生惯养。 今日这一遭罪,是她从未受过的。 换上僧人的衣袍后,她嫌弃得不行。 “这衣服......真是丑死了。” “本宫何时穿过这样糙的料子,磨得本宫的皮肤都红了。” 邢贵人听了,小声嘟囔了一句:“有种就光着,别穿啊。” 偏偏婳妃耳朵甚是好使。 她眼神发狠,勾唇冷笑着道:“有胆子,邢贵人就再给本宫说一遍。” 柳太后手捂着太阳穴,面色不悦。 “行了,当着哀家的面儿也不消停,不想回宫受罚,就都规矩些。” 这一场折腾,又是大火,又是河的,柳太后体力已然不支。 鹂妃扶着她,在那简陋的通铺床上躺下,没多久,柳太后便睡下了。 除了温常在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烤火发呆外,其他妃嫔们都惦念着那些坐其他船回去的家人。 邢贵人这种身强体壮的,今日也是一脸的疲惫之态,坐在那里同其他妃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准确来说,是自言自语。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 “皇上上次出行,是赔了我老爹的命,这次出行,是差点要了我的命。” 而魏常在的弟弟因水中溺亡,此时正默默流泪伤心着。 沈答应因母亲的手臂被火烧伤,又呛了河水,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根本无暇听邢贵人的话。 戚常在虽年纪小,此时累得也在铺上睡着了。 她时不时还磨几下牙,吧唧几下嘴,还念叨着:“好香,我要吃酱肘子。” 虞嫔和文答应蹲在火炉前,忙活着给婳妃和太后烘衣服。 如妃则坐在夏时锦身旁,一改往日的淡漠,竟主动帮夏时锦烘起了衣服。 阿紫上手要抢着干,却被如妃给淡淡地拒绝了。 “皇后娘娘今日能为一女童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行大义之举,不知比多少男儿还要勇敢。” “臣妾打心底钦佩,便想为皇后娘娘做点什么,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夏时锦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收服如妃,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可她并不认同如妃的话。 她哪来的大义? 若非她为了一己私念,想阻止林尽染救萧泽,哪会死那么多人。 思及此处,夏时锦想起了林尽染。 对了,林尽染她人呢? 四海师傅若是萧时宴,就代表行刺仍会发生。 夏时锦心里突然冒出不详的念头。 人都死了这么多,若是还拦不住林尽染救萧泽,那些人不就白死了。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骚动,并伴随着太监们的几声尖叫。 “那船夫是刺客!” “快,保护皇上!” 众妃嫔皆如惊弓之鸟,僵在那里忘记了动弹,一双双眼睛里都是对未知之事的恐惧。 柳太后也从梦中惊吓。 “发生了何事?” 而夏时锦此时已捡起挑弄炭火的铁钩子,径直推门跑出了客房。 第73章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然,夏时锦还是迟了一步。 她冲到正厅时,行刺的船夫已死,而林尽染...... 也如原书情节所写的那般,后背替萧泽挨了一刀。 此时,林尽染面色惨白地躺在萧泽的怀里,梨花带雨地装深情,诉衷情。 “只要皇上好好的,嫔妾就算是死,都是值得的。” 林尽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戏演得夏时锦瞧了都自叹不如。 她颤声道:“皇上可知,嫔妾有多喜欢皇上吗?能与皇上相知相守,是嫔妾今生最大的幸事。” “只可惜,嫔妾没能为皇上生个孩子。” 一只手微微颤抖,萧泽轻抚着林尽染的脸庞,手上的鲜血无意间染脏了她苍白的面容。 他虽是个惯于薄情的帝王,却无法否认心中那一抹感动。 尤其是在林尽染毫不犹豫地扑向他、以命相护的那一刻,那种刻骨的震撼与难以置信,宛如惊雷般劈入心底,久久难以平复。 萧泽红着眼道:“朕不会让你死的,朕不准你死。” 他转头高声怒吼。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九思公公回过神来,立马冲到画舫的船板上,朝旁侧那条民间客船的高声喊道:“快,快让谢太医上船!” 夏时锦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颗心登时沉了底。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萧泽的心怕是被林尽染彻底拿捏了。 还搞个锤子哦。 夏时锦难过。 但他不是因为林尽染与萧泽的恩爱而难过,而是为了自己的白费力气而难过。 看着林尽染躺在萧泽的怀里,看着萧泽那一脸关切的模样,仿佛已透过他们,已然看到了自己那既定的未来。 女主就是女主,而属于女主的东西,谁也夺不走。 这是不是就代表她再怎么努力,她的结局都只能以悲剧收尾。 夏时锦无力地摇头苦笑。 只是想好好地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夏时锦想起了前世外婆同她说的话。 外婆说,人的命,天注定,你不信命也不行。 母亲遇到渣男父亲,是命。 她陪着母亲在除夕夜,去小三家里找父亲,也是命。 母亲为情而死,是命。 她目睹母亲跳楼摔死在她面前,也是命。 如今,遇到事故,穿到这书中世界,想来也是她的命。 手中的铁钩当啷落地,引来了萧泽的视线,也引来了禁卫军和锦衣卫的刀尖。 秦野沉声喝令:“把刀放下!” 禁卫军和锦衣卫纷纷下跪请罪。 夏时锦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泽和林尽染,心灰意冷。 目光交错,萧泽未能读懂夏时锦眼中的情绪,只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颓丧,有些伤感。 胸口似有酸涩弥散开来,萧泽心中莫名冒出几分愧疚之情来。 当帝王的,本就是滥情薄情之人,宠幸后宫三千佳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来的愧疚? 萧泽想不通。 适时,九思公公带着谢太医进到正厅。 “皇上,谢太医接上来了。” 恰好柳太后也带着其他妃嫔一起出来瞧个究竟。 夏时锦没心情挤在这里看热闹,无精打采地回了客房。 日暮西沉,夜色渐暗。 画舫要到明日早上才能到御霖园的渡口,这夜里定是要在船上过夜的。 简单吃了几口馒头,大家便都歇下了。 宝华寺的船上房间少,除了萧泽与受伤的林尽染住在主持的房间外,其她妃嫔都陪着柳太后住在了僧人们的通铺上。 至于禁卫军和锦衣卫们,则在过道或者正厅里休息,保护众人的安全。 通铺的木板床硬得很,被褥也薄得很。 夏时锦躺在上面翻来覆去,无论怎么换姿势,都硌得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哒哒哒的声响弄得睡意全无。 夏时锦今日心情本就不好,平时累的时候脾气也会跟着不好。 她腾地坐起身,起身推开门,顺着那声音来到正厅。 灯烛通亮处,只见那个四海师傅坐在一群闲聊的禁卫军中,捻着佛珠,念着佛经,敲着木鱼。 夏时锦仗着自己是皇后,便想借此发通脾气。 她大步走过去,抓起木鱼就扔到了一旁。 “大半夜的不睡觉,弄个破木鱼敲什么敲,招魂啊还是送鬼呢。” 看着手下的木鱼没了,萧时宴怔了一瞬。 他缓缓抬眸,目光正好落在夏时锦身上的那件白色僧袍。 僧袍宽大异常,却被夏时锦那单薄瘦弱的身躯穿出了别样的洒脱,而僧袍衣襟上绣着的正是“寸安”两个字。 时晏去日,是为寸安。 没想到夏时锦穿的竟是他的僧袍。 心底升起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幽深的眸光微颤,刚刚那股狠厉和杀气登时在萧时宴的眼底散得无影无踪。 目光上移,萧时宴仰头看向居高临下的那张面孔。 凌乱的发丝已被梳起,仅用一根儿银簪子松松地绾束着。 白白净净的小脸,眸亮唇红,虽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仍清丽秀雅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再敲,本宫就把你的木鱼给烧了!” 夏时锦警告了一声,便盛气凌人地走了,留下萧时晏坐在那里,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一旁的秦野看过热闹后,撑身坐起。 他幸灾乐祸地低声内涵起萧时宴来。 “得回某人没娶着,否则,岂不是要成了妻管严。” 萧时晏眸光斜刺了秦野一眼,起身捡起木鱼,端端正正放好,便去到了外面。 夜色如墨,河面上还起了雾。 远处零零散散有几点幽红飘浮在雾气中,是那几艘乌篷船上的红灯笼。 萧时晏站在船板上,借着画舫廊庑下的吊灯,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 指腹轻轻摩挲,那晚的触感和温度依然鲜明。 好像刚刚那对他发火的人,仍靠在他的怀里,用纤细的手臂抱着他的脖颈,脸贴在他耳边,气息灼热,一声声重复着那几句惑人心神的呢喃。 “好热。” “好难受。” “帮我......” 胸膛里似有什么在膨胀,萧时晏左手紧握成拳,闭着眼试图驱散那扰乱他心神的画面和声音。 本以为早就断了念想,却没想此番重逢,当年的那种期盼却卷土重来。 萧时晏不由又想起昔日所蒙受的冤,所受的苦,好看的桃花眼里恨意与不甘交叠翻涌。 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天经地义。 ...... 第74章 他不是早死了吗(已修)加更3-1 在禁卫军和锦衣卫的双重守卫下,宝华寺的小画舫和其他船只陆续平安到岸。 一部分禁卫军还要乘着乌篷船回去拉丧生者的尸体,而宝华寺的画舫也要回河心岛接剩下的僧人,待夏时锦等人都上岸后,便都原路朝河心岛的方向划去。 小画舫和那些乌篷船都划得很远了,柳太后兀自站在岸边望着不动。 “母后在看什么?”萧泽问。 柳太后心事重重地道:“哀家总觉得那四海师傅甚是眼熟。” 顺着柳太后的视线,夏时锦也望向宝华寺的那条画舫。 一道白色的身影此时也站在船板上,似乎也朝渡口遥望着。 柳太后都觉得眼熟,夏时锦便愈发肯定那四海僧人便是萧时宴。 柳太后在鹂妃的搀扶下,转身道:“行了,回去吧。” 夏时锦等人整齐有序地紧随其后。 唯有林尽染待遇特殊,由萧泽拦腰抱在怀里,看得婳妃嫉妒得眼睛里都要出刀子。 走着走着,柳太后突然顿足,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再次望向河面。 她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萧泽疑惑:“母后在说谁?” “原雁北王萧时宴。” 闻言,萧泽的神色怔了一瞬,“母后见过皇叔?” 柳太后点头,转身,踱步慢语。 “他年少时曾来过上京一次,哀家在宫宴上远远瞧过一眼。” “不知为何,哀家瞧见那四海师傅,便想起他来,且这心里始终有点不舒坦。” 许是在波云诡谲的后宫尔虞我诈多年,柳太后心思甚是敏锐。 她沉声同萧泽吩咐。 “回头,皇上派人去宝华寺里查查这位四海师傅,另外再派人去雁北那边也查一查,虽说当年那边派人回报,说是他死了,还是再确认一下得好,免得留下后患。” 萧泽眉宇凝重。 “儿臣知道了。” 众人回到御霖园后,便收拾好行囊,坐着马车赶回了上京城。 皇宫门外,日暮西沉。 夏时锦走下马车,正要换轿辇入宫门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了拽她的裙裾。 回身低头一看,竟是昨日她救的那位女童。 “何事?”夏时锦温柔笑道。 脸上尚还挂着泪痕的女童当即跪在地上,懂事地给夏时锦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夏时锦听了这声谢,心中是五味杂陈。 她哪儿担得起这声谢啊。 若非她让画舫掉头,画舫便不会着火,便也不会死那么多的人。 好好的一个春花宴,倒被她搞成了火葬宴。 夏时锦俯身蹲下,用指腹替女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终是没能说出那句抱歉。 “可是为你阿娘哭?” 女童用力点头,眼底登时又蓄满了泪水:“糖糖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相似的经历让夏时锦感同身受,将女童揽入怀里,轻轻拍打女童的后背,就像前世母亲哄她的那般。 “别难过,糖糖和你阿娘以后还会再见的,你阿娘只是先去了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真的吗?” 夏时锦眼前忽然蒙了一层水雾,语气笃定地笑道:“本宫说的当然是真的。” “那糖糖何时才能再见阿娘?” “待糖糖高堂白发、儿孙满堂时,就能再见你阿娘了。” 夏时锦将女童从怀里推开,抚摸她的头道:“就算没有阿娘在,糖糖也要好好待自己,好好读书习字、以后再寻位好郎君生儿育女,过好自己的日子,让你阿娘在那边放心。” 女童点头:“糖糖一定听皇后娘娘的。” 夏时锦起身看向女童身后的吴大人。 她面色冷沉地下令道:“吴大人听命!” 吴大人立刻跪地:“臣在。” “纳妾收通房本宫不管,但糖糖长大及笄前,你不得娶妻!” “本宫会定期让人到你府上去看糖糖,吴大人若敢对糖糖不好,本宫虽无权要你的人头,可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适时,萧泽乘坐的轿辇从旁经过。 他人是看着夏时锦的,可话却是对着那跪在地上的吴大人说的。 “吴大人若敢惹恼朕的皇后,朕定诛你九族。” 一旁的秦野附声道:“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是太仁慈了。” 他懒拖拖地走吴大人的身旁,用那把黑伞极具侮辱性地敲了几下吴大人的头。 “要微臣来看,吴大人哪配留着裆下的那二两肉,当该割下来才是。” 临了,秦野又拍了拍吴大人的脸,语气闲散地说着警告之言。 “糖糖可是皇后娘娘和我冒死救回来的,吴大人若是敢对糖糖不好,就是藐视皇后,看不起二公子和秦家。” “到时,无须皇后娘娘出手,二公子先让你瞧瞧厉害。” 吴大人连连磕头。 “微臣不敢,微臣定好好养育小女,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后,稍作休息,便带着阿紫和富贵公公来看望林尽染,走走形式。 毕竟她是后宫集团的大领导,职工救驾受工伤,她当领导的不来慰问慰问,岂不是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抛去个人感情不说,员工的归属感和向心力得从这些日常细节中培养。 “婉贵人的伤可还疼得厉害?”,夏时锦一脸关切。 林尽染欲要起身下榻,夏时锦紧忙开口制止。 “婉贵人有伤,这些礼数便免了吧。” 言毕,夏时锦同身后的阿紫示意。 阿紫和富贵公公端着两个木匣子上前。 “婉贵人救驾有功,这是百年人参和灵芝,本宫今日特地拿来,让婉贵人日后拿来补补气血也好。” “多谢皇后娘娘的厚爱,嫔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 面对面的两个人,夏时锦知道林尽染是重生女主,而女主也在怀疑夏时锦是重生。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聊了一会儿后,夏时锦便寻个借口回去了。 林尽染起身,透过轩窗望着夏时锦的背影。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 按理说,这个皇后若也是重生,那定会知晓前世入宫的不是她林尽染,而是林家的另一位女儿。 那皇后会不会也因这变数而怀疑她呢? 不过,不管怎样,林尽染都决定不会跟夏时锦坦白重生一世。 她有信心爬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让万人仰望,荣耀加身,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只因上辈子夏时锦死得早,而她却知道她死后发生了什么事。 掌握先机,便掌握了制胜的法宝。 夏时锦刚回到千禧宫,便瞧见萧泽站在她的正殿里。 “臣妾见过皇上。” 萧泽看着正殿上方挂的横幅,背对着她问:“昨日泡了河水,你胳膊上的可还好?” “谢太医医术了得,阿紫按照谢太医的嘱咐,已经给臣妾换过药了,看伤口暂无大碍。” 萧泽又问:“救那女童时,皇后就没想过会死?” “臣妾若是死了,皇上和太后岂不是省心了。” 萧泽冷冷地哼笑了一声,“是啊。” 连夏时锦都知道,他最近怎么老是忘呢? 她姓夏,夏家倾覆之时,便是她被废后之时。 罪臣之女,哪配当国君的皇后。 早晚是要丢弃的棋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倾注一丝半点的情意。 萧泽转过身来,面色沉冷道:“朕来是还想与你商讨一事。” “皇上尽管说。” “婉贵人......她虽刚入宫不久,已连升两级,但她救驾有功,朕打算提她为嫔。” 只是该发生的事发生了而已,夏时锦一点都不惊讶。 “臣妾附议。” 第75章 在意(加更3-2) 一次毫无目的性的见义勇为,让夏时锦离“贤后”之名又近了一步。 近日,无论是宫廷深处,还是市井巷间,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位“皇后夏氏”。 朝堂之上,百官交口称赞,百姓之间,更是对她敬仰有加,纷纷赞誉其母仪天下,仁德贤良。 萧泽也给夏时锦送了不少的赏赐。 好评虽如潮而来,可夏时锦却没有心情飘。 一想到上京城中多少府上的白事皆因自己而起,夏时锦便止不住自责。 枉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可竭力想阻止的事到头来还是发生了,眼看着林尽染由婉贵人晋升成了婉嫔,那极大的挫败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倍感颓丧,提不起半点精神。 就连每日例行的早安会,夏时锦也开得敷衍起来。 什么后宫集团,什么开枝散叶的大项目,早被那该死的宿命感给击垮了。 恰好,因要彻查刺客一事,萧泽无心风月,便下令暂停妃嫔侍寝事宜。 心情沮丧的夏时锦便也乐得清闲。 回宫已有几日,“老乡”长留也来到千禧宫当差了。 春末,正是风和日丽之时。 开始摆烂的夏时锦每日都命人把摇椅搬到宫门口,旁边再摆个小茶桌。 她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看着来回巡逻的禁卫军。 偶尔想不开,夏时锦也会跟长留谈她在春花宴惹的祸事。 “那老套的故事线,为什么改不了,怎么就改不了,凭什么就改不了?”她激动得又来了个三连问。 长留劝她:“娘娘也别想不开,要奴才说,你该学学老子他老人家,来个无为而治。” 夏时锦翻了个白眼。 “那就是啥也别干,坐着等死呗。” 长留拿出一副老生常谈的架势。 “人家老子可不是这意思。” “无为并非啥也不做,该做你还得做,该努力你还得努力,剩下的便顺其自然,交由天命,无论什么结果,坦然接受便是。” “就好比,你让画舫返航,画舫着火,说明什么?” “说明那刺客早就有二手准备,这就是娘娘能力之外的事了,不是你能掌控内的事,就该放宽心,顺其自然。” “人各有命,娘娘也没必要一直自责。” 夏时锦有被安慰到一点点。 沉默延续,两人有各自扒核桃吃。 半晌后,长留不解道:“你一个皇后,天天老坐这宫门口盯什么呢?” 夏时锦冲着迎面走来的那队禁卫军努了努下巴。 “看见那个拎着伞的,肩上站只鸟的没?” 长留顺着夏时锦的视线望过去。 “看见了,禁卫军秦统领,宫婢嬷嬷们嘴上的大红人嘛。” 夏时锦点头:“对,就盯他。” 无聊的后宫生活,不宫斗,日子过得着实无趣。 这每日欣赏下秦野的盛世美颜,便成了夏时锦唯一的乐趣。 长留猜测了一番:“怎么,娘娘是在想着如何利用秦统领,来跟婳妃斗一斗?” “不是。” 夏时锦摇头否认,喝了口茶,一瞬不瞬地瞧着那秦野。 “本宫是在想,如何才能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地......睡他一次。” “......” 剥好的核桃从指缝滑落,长留微微一怔。 缓了片刻的神儿后,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夏时锦:“你上辈子是个女流氓吧?” 夏时锦:“啧,瞎说什么大实话。” 长留摇头,表示不看好夏时锦的这个歪心思。 “可惜啊,娘娘这愿望若是实现了,容易人头落地,英年早逝。” 夏时锦亦是惋惜地欣赏着美人走近,叹了口气。 “所以啊,暂时也只能想想。” 长留抓住了重点。 “还暂时?” 夏时锦用力点头,眼中溢着憧憬之色。 “等本宫以后当上太后,就来个强取豪夺,把他收了当面首呗。” 长留笑了。 “怕是八块腹肌都没能摸到,娘娘就得被他血刃了。” “那可未必。” 夏时锦煞有自信。 “论勾男人的本事,本宫可不比这宫里的妃嫔差,只是不稀罕用。” 长留持怀疑态度:“这位秦统领狂野不羁,一看就不好驾驭。” “实在不行,本宫就来个囚禁爱,给他用链子锁上,没事就用小鞭子抽他,抽到他主动献身求本宫宠幸为止。” 长留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同身受地想象了一番,身体抖了个激灵,冲着夏时锦竖起了大拇指。 “婳妃若是知道娘娘又跟她抢皇上,又惦记着睡她弟,估计她恨不得立马给娘娘灌瓶鹤顶红。” 夏时锦亦是觉得有趣,懒声轻笑。 “婳妃得谢谢她这个弟弟,爱屋及乌,本宫最近瞧她,都顺眼不少呢。” 另一边,秦野走在禁卫军的前头,亦是打量着千禧宫门前的那两人。 看门的太监和护卫也不知被打发哪儿去了,夏时锦就跟着千禧宫里新来的小太监,坐在那儿喝茶、嗑瓜子,估摸着都有大半个时辰了。 两人的视线都瞧着他,也不知在蛐蛐什么。 秦野带着那队禁卫军,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 思绪飘飞,他不由又想到了那日河下的事。 身体紧贴着身体,唇与唇紧密贴合,在生死关头发生的,总是会异常地刻骨铭心。 明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可所有的感官都在那刻被无限放大,从而让一切变慢。 慢得秦野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还有那些微妙的感受。 所有的细节都化成一根根的羽毛,轻轻撩过秦野的心头。 正眼再瞧那夏时锦,只见她与小太监言笑晏晏,俨然是从未将那日之事放在心上。 舌尖顶着舌膛打了个响,秦野笑起自己来。 夏时锦渡气给他本也是救命之行,她一个女子都没当回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总寻思。 再说,她是皇后,一个早已嫁人的妇人,有什么好寻思的。 转念又想起御霖园那夜的黑衣人。 那剑法,秦野再熟悉不过。 萧时宴......还是在意夏时锦的。 敛起那些无聊心思,待走到千禧宫门前,秦野停下了步子。 第76章 想都别想(加更3-3) 夏时锦眉眼带笑地冲着秦野招了招手,目光略有收敛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看看这宽肩阔胸、劲腰翘臀,再看看这眉眼,还有那儿红不留丢的性感小嘴儿…… 夏时锦甚是后悔那日河下没趁机吃点豆腐。 这时,秦野懒声开口。 “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要管理的中宫事务,莫非就是在此处喝茶、嗑瓜子?” 别管秦野的这句揶揄好听不好听,难得美人主动开口同她说话,夏时锦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摆出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柔和的声音拖出几分慵懒的调调。 “各宫小主侍寝之事暂停,后宫杂事和支出账务又皆由你姐姐婳妃把持,本宫可不就只能干这些。” 就在此时,阿紫碎步跑了出来。 “长留公公,您吩咐的菜,都切好了。” 长留拍了拍手里的核桃壳,起身道:“咱家展现厨艺的时刻到了。” 夏时锦听了,又冲着秦野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啊,对,还有吃饭、睡觉......”赏美人。 那么多禁卫军在呢,夏时锦不敢乱说。话说到一半就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笑眼弯弯,特大方地冲着宫门内指了指。 “秦统领差事做得辛苦,要不进来吃口饭?” 秦野蹙眉哼笑,可那神情转瞬即逝。 他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宫中不养闲人,微臣尚有差事在身,不敢懈怠。” 话落,人就带着禁卫军又朝福寿宫的方向去了。 长留在旁煽风点火:“秦统领内涵娘娘,娘娘不生气?” 夏时锦吃着核桃,望着美人的背影,根本不介意秦野说了什么。 “又美又个性,正合本宫心意。” 抬手挡在额头上,夏时锦眯眼望着日头,撇嘴可惜。 “要是能有个墨镜就好了,又遮阳,又可以肆无忌惮地观美人。” “咋不要飞机大炮呢?” 长留说完转身就踏进宫门去做饭了,留着夏时锦坐在宫门口瞎寻思。 她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遍。 “飞机大炮?” 也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在宫道转弯处消失的那队禁卫军,喜滋滋地自己笑得欢。 “面包会有哒,灰鸡大炮也会有哒。” 长留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千禧宫的奴才都被夏时锦打发去吃饭了,殿内便只是长留和夏时锦二人。 长留的手艺不错,不比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差。 夏时锦吃得津津有味,“你这厨艺怎么这么好?” 长留端着大碗,坐在殿门的门槛上,也扒拉得贼香。 “在那边的时候,我女朋友是个小吃货,外面的饭不健康,我平时没事休息时,就琢磨琢磨厨艺,在家给她做饭。” 夏时锦赞不绝口:“你女朋友挺有口福。” 聊起了见不着的人,长留的情绪瞬间低落。 他垂下头,勉强将口里的饭给咽了下去。 夏时锦有所察觉:“想她了?” 长留用力点了下头。 “什么都准备齐了,就等着我娶她过门了,结果我却......” 氛围突然变得感伤起来。 夏时锦也不太会安慰人,沉默须臾,换了个话题。 “你说,若是我们把女主杀了,会怎样?” 长留迅速调整好情绪,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妥。” 夏时锦不解。 “为何不妥?” “把她杀了,没有女主气运限制我,到时候我只需要扳倒柳太后和婳妃便可,到时想坐稳后位保命,不就变得轻而易举?” 长留摇头否决了夏时锦的这个想法。 “首先,娘娘这思想就不正确,在咱们那儿杀人是犯法的,无论何时何地,咱们三观还是要正哈。” “其次,这世界是因男女主而生,你把女主杀了,那就相当跟天道对着干,天道能容你?” 说来也巧,咔嚓一声,大晴天的,殿外忽然响起一声炸雷,把夏时锦送到嘴边的糖醋排骨都给吓掉了。 长留道:“你看,警告你呢,想都别想。” 饭吃到一半,柳太后那边便派人来传夏时锦。 福寿宫。 夏时锦行跪礼请了安。 可柳太后却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夏时锦便跪在那里,安静地等着柳太后开口说话。 殿内檀香袅袅,木鱼声声。 隔着垂落的垂帘,她隐约能看到柳太后风姿绰约地侧卧在美人榻上,手里正盘着佛珠。 而柳太后的旁边,除了侍奉的宫婢和嬷嬷外,还有一位僧人。 僧人正敲着木鱼,诵着经,柳太后就那么安静地听着,偶尔跟着附和念上一两句。 可惜,隔着垂帘,夏时锦看不清那僧人的长相,但听音色应该也是二八小僧。 夏时锦知道,此僧人便是原书中柳太后养在后宫的男宠,也是后期林尽染用来拿捏柳太后的把柄之一。 想来是春花宴时去宝华寺瞧上的,这回宫后,柳太后便命人把这僧人送进宫里来了。 在书中的世界观里,太后养面首男宠这事,虽明面上未被允许过,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谁也不说什么。 殿内佛音阵阵,听起来虽安静祥和,却架不住那隔着垂帘都能感受到威严。 “好了,今日先到这儿吧,你先退下。” “是。” 那僧人起身,步子从容轻缓地从垂帘后走出来,再离开前,恭敬有礼地冲着夏时锦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夏时锦也是借这个功夫瞧清了那僧人的模样。 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女相男身,眉间一点红痣,透着种惹人怜的阴柔美。 别说,跟强势的柳太后还挺搭的。 原书中描述的一个画面登时就在此刻具象化了。 柳太后手指勾起小僧的下颌,而小僧则乖巧地跪在那里,睁着一双如小鹿般纯净的眼,低声乞怜:“请太后疼我。” 这画面想象出来简直太励志了,夏时锦更向往退休当太后的日子。 “可知哀家今日为何召皇后来吗?” 柳太后的一句话,登时把夏时锦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尽数击散。 她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应道:“臣妾愿听太后教诲。” “回宫已有十余日,除了婳妃和婉嫔,皇上未曾召幸其他妃嫔。” “而你这个当皇后的竟也当起了甩手掌柜,整日过着悠闲的日子,让婳妃一人操持中宫事物,莫不是因为朝臣百姓夸了你几句,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皇后可还记得与哀家的三月之约?” “如今已快过两个月了,各宫妃嫔的肚子还没个动静…..” 柳太后不怒自威,不疾不徐说出的话,都透着让人心中生畏的寒意。 “三个月之后,若仍无人怀上子嗣,你这个皇后也不必当了。” …… 听了好半晌的训斥后,柳太后又罚夏时锦抄了十遍的经文,完了,才放她回宫。 没有鞭策,就没有动力。 如今柳太后都把话撂在那儿了,再颓丧下去,是真的要死翘翘了。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看着正殿里挂着的倒计时。 仅剩三十五天了。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画舫上的那些人死都死了,既然无法挽回,她总该好好地活下去,对得起他们的“枉死”。 “长留。” “娘娘说。” “明天开工!” 第77章 此仇不报非女子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夏时锦想开工,可萧泽不给机会。 她接连三日往勤政殿和养心殿跑,却连萧泽的面儿都没见着。 好似自萧泽上次来千禧宫与她谈林尽染升嫔之事后,就从未再见过萧泽。 细细想来,侍寝事宜也是自打那日起暂停的。 就像原书中所写的那般,春花宴回宫后,萧泽便开始独宠林尽染。 本该成人之美的,可小蝌蚪们还没找到妈妈呢,夏时锦成不了这个美。 是日。 午膳时辰一过,夏时锦便又来到勤政殿外。 恰好婳妃也在殿外候着。 “给皇后娘娘请安。” 婳妃很是敷衍地欠身行了个礼。 想起御霖园那晚婳妃陷害她一事,夏时锦今日便想挑毛拣刺小小刁难下婳妃,讨口气回来。 “怕是婳妃平日里鲜少给本宫和太后请安,今日瞧着,发现这礼数竟生疏了不少。” “你代本宫协管六宫事务,是各宫小主的典范。” “若是连规矩礼数都做不好,难以服众不说,说不定还会教坏其他妹妹们,如此下去,岂不是要乱了宫里的规矩。” “本宫回去后,就派位嬷嬷去羽坤宫重教婳妃宫中礼制,到时且好好学着。” 婳妃自不是受屈的主,嘴上也不让人。 她狂傲嚣张地走到夏时锦身前。 一双狐媚眼勾着挑衅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 “行啊,顺便让嬷嬷再教教臣妾,当皇后该学的礼数。” 手指在婳妃的脸颊上轻轻敲点了几下,夏时锦莞尔,可笑意不达眼底。 “婳妃这长得美,想得也挺美的。” “放心,这皇后之位啊,谁坐,也轮不到你坐。” 目光落在婳妃的肚子上,夏时锦撇嘴皱眉一笑,对方是哪儿痛往哪儿轧。 “主要是婳妃这肚子不争气。” 夏时锦还特别气人摸了摸自己肚子,学起了婳妃刚才的傲慢嚣张。 “本宫好歹之前还小产过一次呢,婳妃你呢?” “……” 婳妃美眸圆睁,被夏时锦的这句话给顶得面红耳赤。 若非对方是皇后,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夏时锦得意转身,委托小太监进殿传话。 没多久,九思公公托着拂尘,同那小太监一道出来。 九思公公先是同夏时锦言道:“皇后娘娘,皇上正与大臣在殿内商议朝政,不便召见皇后娘娘,娘娘还是先请回吧。” 夏时锦追问。 “要商议多久,本宫可以等。” 九思公公似是过意不去,笑道:“那可且等着呢,更何况,皇上之后还得忙着批折子,皇后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话落,九思公公转而又同婳妃作揖。 “婳妃娘娘,皇上今晚要宴请朝中的几位老臣吃酒,晚膳断是陪不了娘娘了。” “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说若是酒宴散得早就去羽坤宫,但也让婳妃娘娘不用刻意等着,累了尽管先躺下歇息。” 未等婳妃开口说什么呢,九思公公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转身就进了养心殿。 殿门应声而关,两人都吃了闭门羹。 夏时锦正要转身回千禧宫呢,便见林尽染在宫婢和太监的搀扶下,步履盈盈地来到了殿门前。 行了宫礼后,林尽染愧疚道:“嫔妾因身子不便,已多日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夏时锦言语大度柔和。 “本宫怎会怪你,婉嫔为救皇上受伤,理该好好休息才是,请安一事等身子好了再说。” 简简单单寒暄了几句后,林尽染转身朝殿门走去。 她连句话都没说,那守门的小太监便主动将殿门推开,高唱了一句“婉嫔娘娘到”后,便将林尽染请了进去,看得夏时锦和婳妃两人都是一愣一愣的。 殿门再次应声重重关上。 夏时锦歪着头,双手抱在胸前,与愤怒摇着团扇的婳妃并肩而立,皆是死死盯着养心殿紧闭的大门,恨不得用眼神把那扇门给点着了。 婳妃在旁阴阳怪气地奚落。 “皇后娘娘讨皇上欢心的花样儿不是挺多的嘛?倒是用啊。” 夏时锦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多有什么用,抵不过人家背上挨一刀子抓人心。” 养心殿内,没有九思公公嘴里说议事大臣。 萧泽坐在案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两张纸发呆。 一张纸上便是那句“我命由我不由你”,另一张纸上则写着那句未完的诗。 林尽染款款走到桌前,娇俏地偏头瞧了一眼。 “呀,这首诗不知出自何人,甚是妙哉。” “只是……好像还差了一句。” 萧泽收回心绪,动作自然地将林尽染揽入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伤可好些?” 言语间,萧泽顺手拿起一本奏折压在了那两张纸之上。 左右是要遗弃之人,何须在意,免得浪费那些莫须有的情意。 …… 夏时锦一回到千禧宫,阿紫就将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汇报了一遍。 “娘娘,刚才内务府那边来了人,说是宫婢秋乐死了,怕娘娘宫里人手不够,便又送来一个。” 夏时锦问:“可收了?” 阿紫摇头。 “奴婢可没敢收。” “咱们宫里的奴才本就不干净,内务府如此主动送人来,保不齐是谁送来的眼线。” 夏时锦甚是满意,“那你是怎么回绝的?” “按照娘娘之前吩咐的,奴婢就说娘娘正好要节省千禧宫的开支用度,在宫内推行勤俭之风,千禧宫除了留些洒扫的嬷嬷和太监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奴才。” “奴才啊,就趁机让那内务府的人领走了几个。” 夏时锦开心赞道:“干得漂亮!” “还有,刚刚夏贵人来给娘娘送汤了,坐着等了会儿,见娘娘一直不回才走的。” 要说这夏修宜,有日子没给她送汤喝了。 今日怎么就有想起这茬了呢。 夏时锦估摸着夏修宜可能是想萧泽了,抢不过林尽染和婳妃,便又想着来找她帮忙。 想起夏修宜,夏时锦便想起了拖谢景初查的那两样东西。 叫来富贵公公,夏时锦命他将谢景初传到了千禧宫。 谢景初给夏时锦请了平安脉后,又给她开了新的解毒方子。 “娘娘体内的余毒已经清了不少,但还需要服药再调养些时日。” 话落,谢景初又拿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上,“这是微臣特制的药膏,娘娘手臂上的刀疤虽已痊愈,但唯恐留疤,涂了此药膏,不仅可以祛除疤痕,还可让肌肤光滑如脂,皇后娘娘不妨一试。” “多谢谢太医。” 夏时锦从谢景初手中接过那个瓷瓶,然后便问:“上次本宫托谢太医查验的两样东西,可有结果了?” “微臣今日也正想跟娘娘禀告此事。” 待屏退富贵公公等人后,夏时锦道:“谢太医请说。” “那西域香料倒是无异,唯有那茶点里......被人放了失魂散。” “失魂散?”夏时锦确认道:“应该也是春药类的东西吧?” 谢景初点头:“据说是宫外青楼里用来调驯新人用的猛药,服此药着,如同失了魂儿一般,丧失理智,毫无礼义廉耻之心,一心只想着寻男人......交媾。” 夏时锦听后不免后怕。 若那日稍微放松警惕,岂不是成了四处跪求男人的荡妇。 夏修宜和她母亲真是蛇蝎心肠,同是女子,竟然想用这么猛烈的药来害她。 这种事情无法拿到明面儿上来讨个公道。 可此仇不报非女子。 她早晚要把这药给夏修宜母女还回去。 阴着来的,她阴着还回去便是。 第78章 三杀 还剩三十天。 以鹂妃为首的第一侍寝小分队,月信都要来第二波了。 夏时锦急着给萧泽配种,萧泽那边却独宠林尽染一人。 再这么等下去,就要把自己等到冷宫里去了。 夏时锦等不下去了。 倒数第二十九天。 夏时锦早早就散了早安会,带着长留一起来到养心殿外候着。 她时间掐得刚刚好,没等多久,便远远见着萧泽下朝回来,与秦野神色严肃地边走边说着什么。 夏时锦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臣妾见过皇上......” 好似知道她是为何而来,萧泽淡淡瞥了她一眼,漠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朕这几日无需侍奉,皇后请回吧。” “哐”的一声,养心殿的殿门在夏时锦的面前重重关上,萧泽带着秦野进殿内继续谈事。 在殿外待命的九思公公好言劝慰。 “春花宴上刺客一事,至今尚未调查到幕后真凶,皇上这几日正为此事心烦着呢。” “想来,除了婉嫔娘娘,皇上应是没心情宠幸其他小主。” “皇后娘娘今日还是请回吧。” 夏时锦只好带着长留扫兴而归。 回去的路上,长留应景地来了一句:“first blood!” 倒数第二十八天。 夏时锦拿着萧泽当初跟她签下的合同,来到了勤政殿。 恰好萧泽与秦野似乎要去哪儿,正好在殿门外撞见。 “皇上,君无戏言。” 夏时锦拿出萧泽曾经签下的那纸契约合同,“可还记得许诺过臣妾,这三个月的侍寝一事皆由臣妾来安排。” 萧泽走路极快,夏时锦只能小跑跟着,像极了死缠烂打地求某位老总履行合约的场景。 “可皇上每日只宠幸婉嫔一人,牌子也不翻,也不按臣妾的安排来。” 夏时锦严声质问:“这算不算是皇上言而无信?” 萧泽抬手拨开夏时锦手中的那张纸,瞧也没瞧一眼。 他漠声驳道:“上面写的是三个月内,而不是三个月的每一日。” 这话听得一旁的秦野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 夏时锦被怼得无话可说,步子僵在那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泽与秦野疾步而去。 长留捡起那张落在地上的合约书,大致看了一遍后,又配了一句。 “漏洞挑得完美,double kill!” 夏时锦气得一拳打在了长留的胸口处。 倒数第二十七天。 春光如许,日头甚是明媚。 长留打听到萧泽下午要同朝中的一些武官切磋骑射,于是,特意换了身胡服来到了练兵场上。 众人见到夏时锦的出现,都甚感意外。 除了看蹴鞠或马球外,谁家皇后没事会这练兵场上。 见萧泽正与秦野射箭热身时,夏时锦又狗哈哈地凑上前去。 “听说皇上今日好兴致与给位武官将领们切磋骑射技艺,臣妾便也想来凑凑热闹。” 萧泽侧眸看她冷笑了一声:“皇后手无缚鸡之力,骑不了马,射不了箭,如何凑热闹?” 夏时锦道:“我们分组比赛,我和长留公公一组,皇上就和......秦统领,若臣妾这组胜了,皇上就答应臣妾一件事,如何?” 萧泽拉弓瞄着远处的靶子,放了一箭。 “皇后心里想什么,朕再清楚不过。只是,南边传来战报,说南蛮北上侵扰边城,朕为战事烦忧,应不了皇后想的那件事。” 南蛮战乱能有她的皇后之位和小命重要? 夏时锦不死心地劝道:“皇上,何以解忧,唯有床事啊。正因为臣妾知道皇上为朝政忧愁,才……” 萧泽极冷酷地打断了夏时锦的话:“不劳皇后费心,婉嫔甚会解忧。” “那......” 夏时锦讪笑道:“天天就睡一个,多没意思啊。” 萧泽听了啼笑皆非:“要不,今夜换皇后?” 脸上笑容登时褪去,夏时锦换了张冷漠脸。 她一本正经道:“婉嫔秀外慧中,兰心蕙性,想来定能替皇上解忧纾解,有婉嫔在,臣妾甚是放心。” 夏时锦转身就撤。 长留在旁边又嘀咕了一句:“triple kill!” 夏时锦恨恨地瞪了长留一眼:“你有病啊。” 秦野目光寻味地看了眼夏时锦快步走开的背影,想想近两日她的言行举止,不由挑眉一笑。 这个皇后,甚是有趣。 “来都来了,娘娘不如射几箭再走?” 长留提议。 “正好让奴才瞧瞧,娘娘哪来的自信,敢跟皇上和秦统领叫板比射艺。” 夏时锦正是心气不顺,想解解压。 “行啊,就让你开开眼界。” 从长留手中夺过弯弓后,夏时锦搭箭拉弦,对着远处的靶心,嗖的就是一箭。 不偏不倚,正中圆心。 长留看得在旁惊叹:“不错呀,这是练过啊,都刻在灵魂深处了。” 夏时锦甚是得意。 “当然。” “上辈子,有个大客户是业余的射箭运动员,为了拿下他的那笔大单子,我整日拿着合同,去练习场跟着他学了两个月的射箭。” “后来,觉得这玩意还挺解压,就变成了爱好。” 不远处的秦野见到那正中靶心的箭,诧异道:“皇后娘娘竟懂射艺?” 萧泽眸色幽深地望着夏时锦悻悻而去的身影。 夏时锦哪懂什么射艺? 第79章 情况不妙 是日,夜里亥正时分。 萧泽的奏折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后,他忍不住开口问九思公公。 “皇后今日可有来找过朕?” 这已是第二天问了,九思公公上前,躬身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也没来。” 放下奏折,萧泽仔细想了想,自上次射艺场后,夏时锦已有三四没再来烦过他。 就那么怕让她侍寝? 一想到此处,萧泽就觉的胸闷,心头也不知为何酸酸的。 九思公公见状,试探问道:“皇上今晚可还是去婉小主那里?” 萧泽起身,意兴阑珊。 “就去她那儿吧。” 次日。 与一位大臣密谈后,萧泽又问起了夏时锦。 “皇后今日也没来?” 九思公公道:“回皇上,没来。” “皇后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九思公公又回。 “富贵公公每日都来报,并无任何异常。” “说皇后娘娘除了每日早晨去御花园散步走动外,就是在千禧宫里跟各宫妃嫔聊上几句,其他的就是吃饭睡觉、偶尔在宫门口晒晒太阳、喝喝茶,并无任何异常。” 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桌面,萧泽目光放空地望着一处。 九思公公适时又提醒:“皇上今晚可还是去婉小主那里?” 萧泽叹气起身:“走吧。” 又过了一日。 萧泽心想夏时锦正殿挂着的那个倒计时,想来也没剩多少日了。 批完奏折的他刚要开口问,九思公公就主动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也没来找过皇上。” 说完这话,九思公公又问:“皇上今晚可还是去婉小主那里?” 萧泽锋锐冷寒的眸子刺了九思一眼。 若不是看在九思跟他多年,早就让人拖出去赏几板子了。 “今日去如妃那儿。” 九思公公道:“皇上有所不知,如妃娘娘自春花宴回来后,许是受到了惊吓,又泡了河水,旧疾犯了,这整日咳嗽不止,怕是侍奉不了皇上。” “找太医看了吗?”萧泽问。 “看了,听说一直在喝药养着呢。” 萧泽兴致索然地沉声道:“那就去羽坤宫。” 九思公公讪笑:“真是不巧,这两日正是婳妃来月信的日子。” 萧泽面无表情地看向九思公公,眼神冷得吓人。 常侍奉左右,九思公公也早已知晓萧泽的脾气,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吓得诚惶诚恐。 他躬身行礼道:“皇上若是不知去哪位小主那里,不如去千禧宫问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思玲珑,今夜定会帮皇上选个称心的。” 黑了几日的脸终于有点笑模样了,萧泽手指隔空点着九思公公。 “这个主意好,去千禧宫。” ...... 千禧宫。 长留看着正殿上挂的那个小册子,提醒着夏时锦。 “可就剩二十二天了,皇后娘娘该不是要放弃吧。” 夏时锦在那儿跟自己下着五子棋,未理睬长留这句话。 长留劝她。 “实在不行,你就主动献身一次。” “毕竟,这男人嘛,在床上都好说话。” 夏时锦摇头。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本宫这人双标,对万能钥匙不感兴趣。” 她一脸嫌弃道:“睡了倒胃口,忍不了一点。” “那娘娘如何打算?” “本宫......” 夏时锦拿着棋子思忖着:“本宫打算用邪门歪道。” “说说看,怎么个邪法,怎么个歪法?”长留问。 适时,殿外的富贵公公扯着公鸡嗓子扬声高唱:“皇上驾到。” 夏时锦颇为意外,这是哪股邪风把萧泽吹来了。 萧泽进来后,在棋盘的对面坐下。 “皇后何时会下棋了?” 夏时锦欠身行礼回坐,“臣妾自己瞎玩的。” 萧泽随意瞧了一眼棋盘,挑眉凝思,很快就看出了门道儿。 伸手捡起一枚黑子放下,代替夏时锦先让黑子连成了五子。 夏时锦瞧了,将黑子白子捡起,漫不经心地又重来了一局,萧泽也跟着一子一子地下着。 见夏时锦对他爱答不理的,萧泽便又试着开口。 “上次射艺场上,见皇后射艺了得,可朕记得你并不会骑马射箭。” 夏时锦懒声敷衍。 “臣妾天赋异禀,梦里学的。” 巧妙地换了个话题,夏时锦恹恹地问道:“皇上不是有婉嫔妹妹解忧吗,今夜为何来臣妾这里?” 萧泽抬眸觑了夏时锦一眼,瞧出了她脸上的小情绪。 原来是吃醋生气了。 他低头抿唇,压着唇角的笑意。 “朕今夜不知该召幸哪位妃嫔,特来问问皇后。” 夏时锦一听,腰背登时坐直,一双明润的眸子都有了光。 再傻的人也能听出萧泽这句话的意思了。 唇角扯开,夏时锦笑意极盛。 “别担心,臣妾这就帮皇上翻牌子。” 看着夏时锦登时打满鸡血的欢快样子,萧泽的唇角是再也压不住了。 他点头笑道:“有劳皇后了。” 萧泽这是临时起意,夏时锦来不及准备什么花样儿,只能弄个简单的玩法。 寻思了须臾,夏时锦有了主意。 命长留取来笔墨纸砚后,她便将棋盘移开,拿起一张宣纸折了起来。 萧泽就坐在对面,单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夏时锦摆弄。 一会儿看着她的脸,一会儿看看她的手。 殿内烛火摇曳,暖黄的光将一切都渲染得安静而祥和,让萧泽的心也慢慢地跟着沉淀,沉淀,再沉淀。 心头似有暖流淌过,萧泽的脑子里突然迸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他甚至开始幻想以后,若是他与夏时锦有了皇子、公主,每当夜幕降临,一家人便都在这灯火通明的殿中,他批着奏折,夏时锦哄着皇子、公主玩耍...... 那种日子……似乎也不错。 萧泽凝视遐想间,夏时锦已经做好了她的小道具——东南西北。 夏时锦四指拱着东南西北递到萧泽面前。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皇上选哪个?” 萧泽瞧了眼夏时锦指尖上的新鲜玩意儿,笑意从他唇角再次散开。 他抬手,懒洋洋地点了下“东”。 夏时锦又问:“皇上再随便说个数字。” 萧泽言简意赅地回了个“九”。 “一、二、三......” 夏时锦数着数,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带着东南西北开开合合,最后在她念到数字九时停下。 “皇上刚刚选了东,东上面写的是魏常在。” 夏时锦笑着起身,恭敬欠身行礼。 “臣妾这就命人去传魏常在。” 萧泽颔首应允,神情略显苦涩地点头:“好,全听皇后的。” 夏时锦回头看向萧泽。 萧泽坐在那处,也仰头看着她。 昔日锋锐冷寒的一双眸眼,此时却噙着似水柔情的宠溺,看得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 这什么眼神? 嘶,情况不妙。 第80章 新鲜感 倒数第二十一天。 各宫妃嫔侍寝事宜正式重启。 早安会上,夏时锦神采奕奕地宣布了此事,鹂妃和夏修宜两人听了最是兴奋。 “真是太好了。” 因相思病而失眠多日的沈答应也激动不已:“终于有机会可以见见皇上了。” 是时,长留提起宣纸挂在衣桁上,亮出了今日早安会的会议主题——新鲜感。 夏时锦喝茶润了口嗓子后,开始大说其说。 “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让皇上对我们保有新鲜感,常见常新,才能常得圣眷。” “为什么呢?” 光说做爱做恨造孩子未免太肤浅,夏时锦将会议主旨升华了一下。 “因为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忧国忧民,唯有夜里床上的那点功夫,才可暂时放下国事。” “我们身为皇上的女人,便要想尽法子来为君分忧,让皇上能在龙榻之上释放烦恼,挥汗如雨,尽情尽兴地将恩泽雨露能均分给各宫姐妹,一滴不落。” “都说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本宫可以给各位姐妹安排最佳侍寝受孕轮班表,变换翻牌子的花样,至于到了床上,到了只有你和皇上的屋子里,能不能连得圣眷,那就各凭本事了。” “今日,我们便集思广益,想想都有什么好法子,能把侍寝一事弄出花来,时不时给皇上带来点新鲜感,而不是让皇上对床事避之不及。” 长留收到夏时锦递来的眼神,与阿紫将事先备好的笔墨纸砚,都端到了各位妃嫔的面前。 戚常在年纪尚小,不适合参与这些,夏时锦便让她先退下了。 “半个时辰,想好了就写在纸上交给本宫。” “点子好的,本宫重重有赏。” 夏时锦再次强调:“注意,要创新,要有新鲜感!” 夏时锦不知,此时高高的殿顶上,正有人在上面闲来无事听墙角。 双臂交叠垫在头下,秦野仰面朝天地躺在青瓦顶上,双腿大敞直伸,恣意又慵懒地望着元宝在空中追着那群鸽子。 而他的头侧有片青瓦被移开,漏出的洞,正好可以偷听殿内的话语。 听了夏时锦的那番话后,秦野的喉咙里闷出一声笑来。 新鲜感这个词用来形容夏时锦,在他来看,也是极其合适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人能把床笫渲淫之事,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还要翻着花儿地来。 弄得他现在都开始好奇,这帮后宫女子到底都会想些什么花样儿,来榨干萧泽的那点龙气精血了。 殿内。 晨曦透过窗棂,形成几束光斜斜照进来,在地上和墙面上落下斑驳的窗影。 香炉上青烟袅袅,茶炉上则是水汽缭绕。 青烟与水汽拱着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束带里上下浮沉。 各宫妃嫔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的,都坐在事先摆好的长桌前,左手撑着腮,右手执着笔,看着身前的那张白纸苦思冥想。 千禧宫此时静得落针可闻,连妃嫔们提笔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入耳。 长留站在夏时锦身旁侍奉,忍不住低声揶揄了美女“老板”一句。 “别说,娘娘还挺有当老鸨的潜质。” “就算不当娘娘,凭你这天赋,要是在哪儿开个楼子,准保赚得锅满瓢满的。” 夏时锦并不觉得这是句夸奖。 她压着声音,懒懒抱怨了一句:“要不是想逆书改命,我才懒得管这破事儿。” 反正也是等,夏时锦便同长留小声闲聊。 “长留,后宫的这些小主里,你觉得谁最美?婳妃,还是婉贵人?” “娘娘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夏时锦道:“假话。” 长留谄笑:“那当然是皇后娘娘最美。” “那真话呢?” “我女朋友最美。” 说话时,长留是一脸温柔。 夏时锦不信。 “你女朋友听不到,你可选。” 长留眼神认真道:“听不听得到,那都是我女朋友最美。” 夏时锦撇嘴笑道:“没想到,你还挺纯情。” “那是,女人还是自己的老婆香。” 三刻钟后,鹂妃的一纸簪花小楷最先写好,由贴身侍奉的宫婢双手呈上。 长留探头朝夏时锦手中的宣纸瞄了一眼,两眼圆睁,小声来了句“卧槽”。 夏时锦瞧了,也觉得鹂妃的好点子配得起长留的那一句卧槽。 这是打野战打上瘾了。 过了没多久,魏常在也交上了一纸娟秀的字来。 点子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紧接着便是沈答应。 一张纸上,字字都透着少女的浪漫遐思。 可惜,萧泽这种高冷薄情的男主,绝不会是这种喜好。 ...... 半个时辰后,各位妃嫔都交上了自己的想法。 夏时锦从中选出了三个最佳的点子。 “探花奖,是孟常在的龙凤击鼓,鼓声阵阵。” 她看向孟常在,满意点头。 “长留,孟常在有赏。” 夏时锦又同富贵公公交代道:“富贵回头派人按照孟常在的要求,去定做三面鼓来,做好后就安排孟常在准备侍寝。” 孟常在领了赏赐后,欣喜万分地俯身行了个礼。 “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识。” 有赏,又有机会侍寝,后宫集团的工作氛围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 剩下的几位妃嫔都眼巴巴地瞧着夏时锦。 夏时锦使了点小坏,故意吊大家胃口,慢慢悠悠地往外蹦字。 “榜眼奖......是......” “宁常在......” “宁常在心思巧妙,将自己作为礼物,藏在箱柜之中,设置一些颇有情趣的谜语,由皇上来一点点拆开解锁,甚是有趣。” “有赏!” “富贵公公也记下,具体需要什么准备,可亲自问宁常在。” 富贵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他的日子是难得清闲咯。 斜眼瞧了瞧一来便得宠的长留,他心里悻悻不是滋味。 “最后,状元奖。”夏时锦慢慢腾腾的。 邢贵人迫不及待地催促:“皇后娘娘,就快点说吧,听得臣妾抓心挠肺的。” 夏时锦笑道:“是鹂妃的......花海荡秋千。” 众人听后,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一声声惊叹。 “鹂妃娘娘这奇思妙想,真是绝了。” “真看不出来,鹂妃娘娘竟是如此奔放之人,妹妹我若是男子,也定喜好这种玩法。” “秋千上,那姿势可难多了。” 有人含蓄道:“鹂妃娘娘自小便习舞,身子软着呢,咱们不行,但鹂妃娘娘肯定不在话下。” 邢贵人顶着一张八卦脸,谄笑道:“鹂妃侍寝那晚,能不能告诉嫔妾一声,嫔妾......想去观摩学习一下。” 夏修宜不服气,起身同夏时锦讨理。 “那嫔妾的怎么不好了,凭什么宁常在的就能拿个榜眼?” 夏时锦挑出夏修宜写的那张,撇嘴道:“泛舟湖上,船儿摇呀摇,能摇的那肯定是小船,那么小的地方皇上体验感能好吗?” 嫌弃地摇了摇头,夏时锦将那张纸扔到了一旁,并道:“你再把皇上给摇湖里去,不好!” 屋顶上的秦野听得乐呵。 他微微探头,顺着屋顶上的洞,往殿内瞧了几眼。 这一帮女人凑在一起,真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 秦野不由得也开始遐想,若自己以后有了意中人,娶回府为妻,倒是也可试试鹂妃这个花海荡秋千。 听完墙角后,秦野轻手轻脚地放回那两片青瓦,吐掉口中的那根快嚼断的绿草,提起黑伞便离开了千禧宫。 第81章 护她周全 羽坤宫。 早安会一散,虞嫔、文答应和温常在便来给婳妃请安。 婳妃听了鹂妃等人想的那些花点子,露出一脸的不屑。 “她们那些贱人啊,就是丑人多作怪。” “美貌不够,只能靠花把式来争抢圣宠,也是可怜。” 文答应在旁奉承。 “可不是嘛,像鹂妃娘娘,就算再怎么花心思,以她的容貌,始终是难入皇上眼的。” 睫羽轻颤,一双狐媚眼转而看向闷头不语的温常在。 婳妃懒声笑道:“近日来,本宫瞧着温常在面色红润,竟比以前还娇美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好的驻颜法子?” 温常在紧忙起身行礼。 “这全是托婳妃娘娘的福。” “若无娘娘好心照拂,嫔妾在这宫中日子自是过得清苦,怕是早就苦成黄脸婆了。” 婳妃唇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与虞嫔、文答应二人对视了一眼。 她虽心知肚明,却仍装做一无所知。 话题陡转,婳妃问温常在:“婉嫔院子里安插的那位嬷嬷,何时行动?” 温常在喏声道:“启禀娘娘,婉嫔平日里行事谨慎,她屋子里除了心腹之人,从不让其他嬷嬷和宫婢进入。” 婳妃不高兴地将胳膊肘下的靠枕抽出,砸向了温常在。 “进不去,不会让她想办法进去。” “那嬷嬷想不出来,温常在就不会帮着想想法子?” “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婉嫔的脸没毁掉,本宫就毁了温常在的脸。” 温常在当即跪在地上。 “娘娘息怒,嫔妾定会想办法,让那嬷嬷把有毒的凝雪膏换给婉嫔娘娘用。” …… 红日西沉,彩霞漫天。 到了暮鼓敲响时,秦野在都尉府算是又混了一天日子。 出了府门,口哨一吹,野够了的海东青飞回了秦野的肩头,如弯钩般锋锐的喙上挂着几根鸽子毛。 秦野砸了下舌,伸手摘掉了那几根毛。 “鸽子也吃,你还是真不挑食!” 话落,秦野跳上马车,辗转来到灵顺寺找萧时宴。 一踏进禅房,秦野便瞥见屋内的几个行囊。 他倚靠在门前,无聊地耍着手中的那把黑伞,“王爷这是要走了?” “嗯,也该走了。” 萧时宴淡然回了一声,转身吩咐小沙弥去把博古架上的几本书搬下来,随后走到茶桌前坐下,给秦野倒茶。 “雁北那边来了消息。” “燕国一隅藩地动乱四起,正是趁势侵入,收复失土、自立为王的绝佳时机。” “有了根基,本王才能反杀复仇!” 秦野踱步走过来,纵身微跳,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桌上,接过萧时宴递给他的那盏茶。 “何时启程?” “明日早上,城门一开,就走。” “何时杀回来?” 萧时宴眸眼低垂,眼瞳像是被墨汁所浸染,深邃幽暗,让人看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时机到了,自会杀回来。” “听着怪耳馋的。”,秦野环顾禅房,神色落寞地叹了口气,“二公子也跟着王爷征战沙场,却只能被困在这上京城里,甚是无趣。” 润了口茶,秦野翻身下桌,又在那硬得硌人的炕上四仰八叉地躺下。 萧时宴淡声调侃:“无聊那就娶个夫人。” 一提夫人二字,秦野望着禅房的屋梁房顶,想起了今日在千禧宫偷听的那些事。 “在王爷看来,一个女子积极把一群妾室往夫君怀里推......会是何种心思?” 秦野转身侧卧,单手撑头看向萧时宴。 “真有如此贤惠大度的女子?” 萧时宴兴趣不高,随意敷衍了一句。 “无欲无求,自是大度,那女子想来是不喜他夫君罢了。” 禅房内静了一瞬后,萧时宴忽然抬眸看向秦野。 “二公子口中的女子,是谁?” “今上的皇后,夏时锦。” 一听到这个名字,萧时宴的眸光微颤,低下头去,遮掩略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秦野就那样撑头在那儿瞧着他,懒声开口问。 “一直有个问题想问王爷,御霖园那晚的蒙面刺客......是王爷吧。” 不给萧时宴辩解的余地,秦野又补充道:“王爷的剑法,二公子可太熟悉了。” “......” 萧时宴无言,起身继续去收拾行囊。 “王爷不是要跟佛主聊表诚意吗?” 秦野端着吊儿郎当的架势,继续调侃萧时宴:“怎么还惦记着人家?” “再怎么说,也曾是我萧时宴的未婚妻子,她若是沾染了污名,岂不是连带着本王跟着污了名声。” 萧时宴背对着秦野,在博古架前挑拣经书,状似漫不经心的辩解绕唇而出。 “就雁北王那名声......” 秦野哼笑了一声,只道:“口是心非。” 萧时宴反过来问他:“二公子不是下了决心要帮婳妃的,那夜怎么还突然返回来了?” 秦野道:“良心发现。” “还以为你的良心喂元宝了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片刻,秦野起身离开。 正当他一只腿迈过门槛时,萧时宴忽然叫住了他。 “阿野。” 秦野转身看去。 “属于本王的,统统会夺回来。” “包括……夏时锦。” 秦野先是怔了一瞬,转而频频点头。 他挑眉痞笑道:“二公子拭目以待。” 萧时宴神色严肃,“帮我护她周全。” 秦野转身边走,抬手扬了扬,高声回了两个字。 “放心。” *** 几日后。 夏时锦刚要躺下歇息,本该等着萧泽翻牌子的几位妃嫔就找来了。 “这时候,不该在养心殿那边候着,怎么来本宫这里了?” 宁常在噘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回禀娘娘,婳妃娘娘她不按规矩来,直接在勤政殿那边,就把皇上给抢走了。” 齐答应也附声道:“而且,听敬事房的李公公说,婳妃娘娘在羽坤宫里搭了个秋千,院子里摆满了当季的花,用的正是鹂妃娘娘前些日子说的点子。” 夏时锦诧然道:“花海荡秋千?” 几位答应和常在用力点头:“正是。” 还未等夏时锦做出相应判断,鹂妃便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千禧宫。 她一进到寝殿,便抑制不住心中的那股火气。 “皇后娘娘,婳妃她竟敢挪用臣妾的点子,她简直......简直太不要脸了。” “这事儿皇后娘娘今日必须得给个说法,皇后若不不做主,她婳妃明日就会用其他妃嫔的点子。” “我们费劲心思想的东西,却成了给她做嫁衣裳......” 说着说着,鹂妃便气不过地抽泣了起来。 “那可是,本宫要跟皇上一起......一起恩爱时的点子,本想给皇上拥有一个特别的夜晚,偏偏都被婳妃那个狐媚子用了。” “等到本宫服侍皇上时,再用这花海荡秋千,那定是没有新鲜感了呀。” “皇后娘娘,这事儿你得做主呀。” 鹂妃的眼泪疙瘩流个不停,弄得夏时锦一个头两个大。 职场上同事间剽窃对方创意或方案之事,再平常不过,没想到这后宫集团竟也能出现这种事儿。 剽窃的还是行鱼水之欢的创意。 这东西都剽窃?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82章 花海荡秋千 婳妃盗用鹂妃点子这事儿,棘手难办。 舆论制裁,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关键还是得让婳妃吃点教训,免得尝了甜头,以后再犯。 左右花海荡秋千这法子,鹂妃是用不成了。 但这事儿夏时锦还不能出面。 该用什么法子好呢? 夏时锦在殿内踱步沉思,来来回回走了数次,还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这时,长留走到夏时锦身边:“奴才倒是想了个法子。” 他凑到夏时锦悄悄说了一遍后,夏时锦有些犹豫。 “这会不会影响小蝌蚪的生产力?” 长留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不至于,奴才是男人,还能不知道影不影响?顶多也就是留下阴影,以后不敢荡秋千风流而已。” 夏时锦上下打量了一番长留,无法认同。 “男人?你?” 鹂妃等人听到两人对话,急切道:“长留公公到底想了什么秒法子,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夏时锦贴到婳妃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鹂妃听后,先是眼睛一亮,随即也面露担忧之色。 “这......这行吗?” “会不会让皇上落下病根儿啊?” 夏时锦不确定地摇头。 “应该......不至于!” “反正法子是替你想了,鹂妃愿不愿用,就随你了。” 鹂妃纠结了片刻,终是咽不下那口气,便下了决心。 “臣妾这就去安排。” 待人都走后,长留哈欠连天地凑过来问:“娘娘不去看看热闹?” “这热闹可不能看。” 夏时锦摇头,走到花枝灯前。 一边熄掉上面的烛火,一边慢声同长留解释自己的想法。 “这事儿本宫若露面,婳妃就会知道是咱们想的主意。” “她本就一门心思地想推本宫下水,我再明晃晃地帮鹂妃出气,坏她好事,还看她热闹,她还不得立马想法吃了本宫。” “可让鹂妃自己出面,再合情理不过。” “花海荡秋千是鹂妃想出来的主意,敬事房那边都知道,包括其他妃嫔。” “大家都知道那是鹂妃的法子,偏偏婳妃还抢了鹂妃的创意,鹂妃上门找茬,婳妃就算再嚣张,多少也会理亏。” “两人一争二闹,矛盾加深,正好把婳妃的精力和战火,往鹂妃和柳太后那边引一引,也让本宫得空喘口气。” “也不能总是让鹂妃和柳太后光看戏啊。” 长留摇头连连咋舌。 “你们这些女人啊,心思细起来,简直可怕。” 夏时锦哼笑回怼。 “还不是你们男人闹的。” “再说,男人心狠起来,也挺可怕。” “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 羽坤宫。 水榭荷池的小花园中,摆满了一盆盆应季盛放的花,花香馥郁,争奇斗艳。 而花海中央,则架着一个木制且有椅背的秋千。 春夜如许,本就让人沉醉。 再加上美酒、美人,萧泽早已沦陷在婳妃的媚骨之中。 他是天子,女人与萧泽来说,本就玩乐消遣之物。 忙了一天的朝政,有美人如此愿意讨好服侍自己,萧泽自是来者不拒。 独特的方式更是让萧泽期待且沉沦。 他抱着如猫般高傲魅惑的婳妃,坐在秋千上,长袍衣裙垂散摊开。 而小太监石头和宫婢如烟则在后面卖力地推动着秋千。 秋千越荡越高,秋千上的二人也渐入佳境。 缠缠绵绵,如胶似漆... 一声声娇喘低吟,随着秋千,时而荡向夜空,时而又回落地面,听得旁人骨头都酥了。 “皇上,最爱谁?”婳妃咬着萧泽的耳朵问。 萧泽话不走心,温柔缱绻地哄着婳妃。 “爱妃。” 婳妃娇媚一笑。 “臣妾也最爱皇上。” 她情难自已地将萧泽抱得愈发地紧,娇滴滴地在他耳边继续道:“臣妾希望皇上只是臣妾一人的。” 萧泽的双手用力掐着婳妃的腰,闭着双眸享受秋千下降时的失重感。 新奇的快乐让他头脑发热,一句句敷衍的情话随口就来。 “爱妃想要什么,朕都给。” “臣妾想跟皇上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准。” 婳妃满意得媚眼弯弯,又对着萧泽的耳朵吹气。 “皇上明晚还来陪臣妾玩秋千吗?” 萧泽轻抚婳妃的面颊,狭长的眸眼不见昔日的锋锐,有的只是似水柔情。 “爱妃如此会讨朕欢心,朕当然来。” 两人正荡得忘我,“嚓”的一声,伴随着沉闷震耳的鼓声,从羽坤宫的墙外传来,如同春雷乍响一般,吓得所有人都一激灵。 紧接着便是咚咚嚓,咚咚嚓...... 极富节奏感的锣鼓合奏之声,聒噪至极,将羽坤宫内的旖旎缱绻震得半点全无。 萧泽摆手示意。 秋千骤停。 婳妃气得先大发雷霆。 “大半夜的,何人在外面聒噪,也不怕惊了圣上掉脑袋。” “来人,去把外面闹事的给本宫抓进来。” 很快,小太监石头带人回来禀告。 “回禀皇上,回禀婳妃娘娘,外头并不是什么人在闹事,而是......” 婳妃急着问:“而是什么?” “而是鹂妃娘娘。” 婳妃一听,便知是鹂妃来闹事了。 “鹂妃娘娘也不行,她既打扰皇上休息,自该问罪。” 就在此时,鹂妃带着人进了羽坤宫内。 她走到面色阴沉、衣衫不整的萧泽身前,羞答答地行了个礼。 “臣妾见过皇上,竟不知惊扰了皇上与婳妃妹妹休息,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臣妾也是受太后之命才带人在宫内敲锣打鼓。” 萧泽也不瞧鹂妃,低头搓弄着手指,语气不悦道:“三更半夜,敲哪门子的锣鼓?” 有富贵公公在千禧宫,萧泽怎会不知这花海荡秋千是鹂妃前些日子想出来的点子。 只是对他来说,左右是消遣,顺便讨好夏时锦,助她早日达成绵延皇嗣的计划,至于这点子谁想出来的根本不重要,跟谁享受这个法子也无所谓。 婳妃在旁边颐指气使。 “对啊,这么晚了,敲什么锣,打什么鼓?” 鹂妃看着婳妃意味深长地笑道:“妹妹难道不知道吗,这宫里野猫可多了,这每年一到这个时节,那些小野猫啊就发情,大半夜地到处乱叫唤。” “刚刚太后正要躺下歇息呢,便听到野猫在叫,说这猫叫得人心烦,便命我带人敲锣打鼓吓吓这些野猫,让它们消停消停。” 婳妃翻了个白眼:“敲就敲,到羽坤宫外面敲什么?” 鹂妃道:“妹妹有所不知,就属妹妹这院子里的野猫发春发得最严重,那猫叫都飘到半空去了。” 婳妃气得无言以对,恨不得上前手撕了鹂妃的嘴。 鹂妃转眼看向院子里的秋千。 “呦,这不是本宫的花海荡秋千吗,婳妃妹妹没脑子想,倒是挺会借用的吗?” 婳妃与鹂妃两人斗来斗去,听得萧泽甚是心烦。 他捏了捏眉头,压根不想管女人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起身,披好长袍,萧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羽坤宫。 他心里想着去夏时锦的千禧宫坐坐,可最后却发现来到了林尽染的居处。 萧泽不明所以,转身欲走,却被林尽染叫住。 “皇上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 萧泽索性便留在了林尽染这里。 第83章 邢贵人侍寝 那晚之后,夏时锦便让敬事房的李公公,给每个宫院里都安置了秋千,彻底断了婳妃想靠“花海荡秋千”来争宠的念头。 而花海荡秋千的情趣,一时之间成了各宫妃嫔侍寝的重头戏。 接连几天荡下来,弄得萧泽见到秋千,就头晕、恶心,更别提那档子事了。 一怒之下,他下令命人将宫内所有的秋千都给拆了。 是日夜里,亥末时分。 萧泽硬是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夏时锦传到了养心殿。 半夜被老总电话催醒赶方案的事,前世常有,夏时锦早已习以为常。 待她赶到养心殿外时,敬事房的李公公仍在殿外候着。 一见到夏时锦,他便疾步迎上前来,提前交代了一句。 “皇上今晚还未翻各宫小主的牌子,说是花样儿玩腻了。” 夏时锦点头表示知道了。 客户闹脾气不配合,好解决,哄就完了。 长留和阿紫被九思公公拦在了殿外,夏时锦独自踏进养心殿内。 可养心殿内,却不见萧泽人影。 倒是那仅一门之隔的浴室内灯火正明,隐隐有水声传来。 夏时锦在矮榻上的茶桌前坐下,手拄着头,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冷松香带着水汽靠近。 夏时锦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萧泽俊美的颜。 借着殿内烛火,可看清那张俊美矜贵的脸仍沾着薄薄水汽,半披半束的长发微微湿润,几缕粘在颈侧,衬得他愈发慵懒随性。 虽无法以“出水芙蓉”这般词句形容男子,可方才沐浴而出的萧泽清爽凛冽,又透着几分随意散漫的凌厉魅力,平静中暗藏侵略性。 他随意披着一袭长袍,正蹲在她面前,目光深邃地端详着她。 衣袍半敞,隐约可见他结实紧致的胸膛,那未擦干的水珠沿着肌理缓缓滑落,顺着凹处蜿蜒而下,直至丰字型的肌肉处,被衣襟掩去了踪迹,平添几分惑人心神的性感。 氛围旖旎而暧昧,那点困意也都在此时散了个干净,夏时锦心生警惕,身子微微后仰。 “朕很可怕?” 萧泽起身,在她对面坐下。 动作间,劲瘦坚硬的小腿肌肉也在衣袍下若隐若现。 夏时锦紧忙解释。 “皇上玉树临风,俊朗如天上谪仙,怎会可怕。只是突然眼前多了个人,臣妾才被吓到而已。” 萧泽双手随意支在身后,闲散随性的姿态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微微歪头打量着她,深邃的眸光幽暗不明,仿佛藏着看不透的心思。 见萧泽不说话,夏时锦便道:“听李公公说,皇上今晚还没翻牌子呢?” 萧泽点了点头。 他直勾勾地看着夏时锦,眼中似有情绪挣扎,欲言又止后,叹气道:“今晚皇后帮朕来选。” 夏时锦将本该侍寝的妃嫔名字写在纸上。 “皇上随意点一个人。” 萧泽蹙眉不满,“这未免太过敷衍些。” 夏时锦神秘兮兮笑道:“那当然不是。” 萧泽随意点了个妃嫔名字,夏时锦的手中便从那个妃嫔的名字点起,左右来来回回,嘴里念叨着上辈子儿时常玩的童谣。 “红布绿布,砂糖果树,有钱喝酒,没钱就走。” 夏时锦抬头,眸眼晶晶亮地看向萧泽。 “老天爷帮皇上选了邢贵人呢。” “皇上,邢贵人屁股大,体力佳,好生养,保准皇上一招即中。” 萧泽眸色忽然变得幽深起来。 怔怔地瞧了夏时锦好半晌,突然神色认真道:“皇后今晚留下陪朕,可好?” 夏时锦当即就笑不出来了。 她愣在那里,脑子飞快地想着借口。 一声轻笑从萧泽胸腔闷出,只听他道:“逗皇后的,传邢贵人来吧。” 萧泽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龙榻而去,并将身上披的长袍脱下,随手扔到了一旁。 ...... 邢贵人终于侍寝了。 夏时锦十分期待这位潜力职员,希望邢贵人这次能给她干票大的。 能生对像秦野婳妃那样的龙凤胎最好,实在不济,单胎小皇子也是哦客的。 夏时锦心心念念地等到了第二日的早安会。 待邢贵人来请安时,只见她眼下两片乌青,面色憔悴疲惫,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 夏时锦心中暗喜。 一夜没睡好啊,说明干柴遇烈火,烧了一晚上呀。 “呦,邢贵人来了?” 鹂妃的那声“呦”喊得酸溜溜的,看邢贵人的眼神是不屑之中透着几分嫉妒和艳羡。 “别人受宠都是容光焕发,怎么邢贵人却跟被皇上吸了精血似的。” 邢贵人请了安后,冲鹂妃摆了摆手道:“别提了,昨晚嫔妾一宿没睡。” 夏修宜不屑地白了邢贵人一眼。 “有什么好炫耀的,谁侍寝不这样?” 虞嫔也跟着打趣。 “不愧是邢贵人,这身子壮,底子好,就是比我们这些人扛折腾,想来昨夜皇上也定是尽兴了吧?” “咳。” 邢贵人心眼直,有什么话也不藏着掖着. “皇上昨晚压根碰都没碰我,躺到龙榻上,皇上转个身儿自己就睡了。” “而我呢,这冷不丁的身旁躺个人儿也不习惯,完了还是皇上,我这一宿就没睡着。” 夏时锦那满怀期待的心,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登时就瘪了。 她本以为萧泽是挑食的,不喜欢邢贵人这一款,可接下来几天,纷纷有妃嫔反馈萧泽床上不办事。 夏时锦心想,这下完了,萧泽是要为林尽染守身如玉了。 可惜她也没可能拿个鞭子,在养心殿的龙榻前当监工,督促萧泽造蝌蚪。 夏时锦心里愁得慌,恰好戚常在备了桌好菜和美酒,请夏时锦和邢贵人夜里去小酌一番。 借酒消愁愁更愁,这酒喝起来,难免会贪杯。 待月上梢头时,戚常在已经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邢贵人喝到兴头上,昔日最乐观的她竟也哭起来。 “皇后娘娘,嫔妾这辈子算是完了。” “估计,是连男人的滋味都尝不到了。” “你说我爹这是害我呢,还是帮我呢?” “这整日关在深宫后院的四角天空下,跟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呢。” “虽是衣食不愁了,可代价却是要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夜里睡觉,身边连个聊天、暖被窝儿的都没有......” 夏时锦无念无想地安静听着,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 世人皆苦,虽苦得千奇百态,可大抵都逃不出那几样。 都不是生活的赢家,又怎好拿自己的标准去劝说别人,夏时锦只能提盏与邢贵人碰一杯,告诉她人只要过好当下即可。 至于以后的事,且过且行且珍惜。 邢贵人后又举杯邀月,对着夜空的那轮银盘高声聊了起来。 “嫦娥老姐姐,你也不容易啊。” “实在不行,你跟那个砍树的凑合过吧,那砍树的保准有劲,总比我这样吃不到的强。” “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 酒喝到最后,夏时锦的脑子便昏昏沉沉,意识也逐渐混沌。 迷迷糊糊之间,她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人的背上。 第84章 双喜 宽阔的肩膀,温热结实的后背,给人足足的安全感。 她微微睁开眼,侧头,想要瞧清背的那人是谁,可唇瓣却不小心擦碰到那人的侧颈。 背着他走路的那人身体猛然僵滞了一瞬,双手用力将她向上拖了拖后,继续向前走着。 对方的肌肤温热细滑,且还有淡淡的香气。 夏时锦醉得一塌糊涂,脑子已无法分辨那香气是什么,只觉得好闻得很。 她忍不住将鼻尖贴在那人的侧颈上用力嗅了几下。 手臂无意识地将那人的脖颈圈紧,小脸贴着逐渐温烫的侧颈,将头埋在了对方的肩颈窝处。 浓浓的幽香和好闻的男子气息,灌入鼻腔,夏时锦不禁开口呢喃。 “好香。” “好暖和。” 嘟囔完这两句话后,她就趴在那人肩头上睡了过去。 次日。 待她醒来时问阿紫,才知昨夜背他回千禧宫的那人是秦野。 夏时锦拍了拍她的小心脏:“还好不是长留。” 长留听了不高兴了。 “娘娘这话说的,若是我才又能怎样?”” 见阿紫出去命人端水来侍奉夏时锦洗漱,长留小声邀功道:“若不是我助攻,背娘娘回来的就不会是秦统领,真就是我了。” 夏时锦一听,全明白了。 “不愧是本宫的好姐妹,有赏!” 长留听了,更不乐意了。 “谁跟你姐妹,我好歹有过把儿。” 为了道谢顺便跟美人搭搭话,夏时锦当日便又到千禧宫的门口喝茶晒太阳,结果一连几日都没瞧见秦野他人。 *** 倒计时,还剩五天。 萧泽最近宠幸过的妃嫔是寥寥无几,办事办得愈发地敷衍。 正在夏时锦觉得前路渺茫时,太医谢景初送来了好消息。 “真的?” “夏贵人和沈答应有了?” 太医谢景初恭敬道:“回皇后娘娘,二位小主都诊出了喜脉,约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夏时锦听后欣喜若狂。 她算了算日子,正好是春花宴前的那几日怀上的。 “快,快,快去禀告皇上和柳太后。” 夏时锦不忘当初与各宫妃嫔做的约定。 “长思,看看本宫还有多少银子,算算给每宫妃嫔先赏五两银子,待夏贵人和沈答应过了头三,到时再各赏十两银子,等到了临产期时,再各赏二十两银子。” 这赏赐是夏时锦个人的承诺,没法走内务府的帐。 长留听着,都替夏时锦肉疼,“娘娘可真舍得。” 夏时锦却一点不心疼,能保住后位和小命,以后不有的是银子嘛。 “这叫长线投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勤政殿。 听到又妃嫔怀了龙种,九思公公比萧泽还要开心。 “哎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这真是太好了,皇上终于要有小皇子了。” “皇后娘娘真是没白费心思,咱们这宫里总算有大喜事了,还是双喜临门。” 萧泽反应倒是平平淡淡。 “九思,传旨下去,抬沈答应为沈常在,升夏贵人为夏嫔,赏赐皆按照宫中规制送去便是。” 九思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喜滋滋得答得甚是干脆。 “奴才遵命。” 而福寿宫那边,柳太后收到消息后,也甚是欣慰。 “好啊,好啊。” “泽儿终于要当父亲了。” “如此,朝臣中的那些流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她走到佛像前烧香礼拜:“多谢佛主保佑。” 鹂妃站在一旁,是羡慕嫉妒恨。 她低头捂着自己的肚子,恹恹道:“我这个肚子怎么就不争气呢?” 柳太后暗暗瞥了鹂妃一眼,双手合十,冲着佛像礼拜,心中已经开始另做打算。 如妃听到此事时,手中的狼毫笔滑落,墨汁将那张画到一半的竹兰图晕染上一大片的黑,就跟她此时的心境一般,糟糕得一塌糊涂。 与她青梅竹马长大的人,竟与两个女子有了孩子。 曾经的柔情已彻底不再属于她。 他们二人终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伤感情绪涌上心头,如妃又自艾自怜地流起泪来。 而羽坤宫的婳妃在听到消息时,烦躁地将茶盏狠狠地摔到地上。 “本宫侍寝比她们多,凭什么那些贱人就能怀上?” 婳妃气不顺,想到新人入宫没多久就怀上了龙胎,归根结底都是夏时锦那个贱人搞的。 她最看不得夏时锦顺顺利利的。 尤其夏修宜有了身孕,日后若是诞下的是皇子,夏时锦可就硬气了。 “石头,去把虞嫔和文答应叫来。”婳妃气急败坏道。 虞嫔和文答应很快便来到羽坤宫。 狐媚眼缓缓眨了一下,婳妃冷傲的目光分别扫过虞嫔和文答应。 “本宫若是没记错,虞嫔的叔父在谏院任职司谏。” 虞嫔低头回应:“回婳妃娘娘,叔父今年确实刚从正言升为司谏。” 婳妃弯唇妩媚一笑,眼底全是算计。 “皇后霍乱后宫,引导各宫妃嫔学勾栏瓦肆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低俗之风,迷惑君心,引诱皇上沉迷美色,长此以往,怕是要祸国殃民了。” “你叔父这些在谏院做事的人,莫非都是吃闲饭的?” “要不说呢,这文官就是不比武将。” “武将驰骋沙场,精忠报国,皆敢笑黄巢不丈夫。” “而文官呢,也就会动动笔杆子,耍耍嘴皮子,派不了什么大用处。” 虞嫔闻言,面色如常地忍下了那口气。 她柔声顺着婳妃的傲慢而言。 “婳妃娘娘所言即是,多亏了有秦老将军和秦少将军这样的英雄镇守边陲,我大商国才得以海晏河清,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婳妃满意地笑了笑,转眼又看向文答应。 “本宫若没记错,文答应的外祖父曾任国子监的祭酒,朝中诸多文臣都是他的门生......” 婳妃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心思机敏的文答应却已听出了言外之意。 她乖顺答道:“嫔妾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婳妃想到什么,得意地笑了笑。 “温常在跟那个禁卫军侍卫,最近如何啊?” 虞嫔低头道:“回娘娘,据温常在身边的婢女说,两人最近如胶似漆,时常夜里趁宫婢熟睡后出去私会。” 婳妃笑得甚是惬意。 “贱人就是贱人。” 一想到温常在是萧泽的第一个女子,婳妃就看她来气。 想到和这样低贱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她就觉得晦气恶心。 本以为,一个通房丫鬟出身的温常在,派不上什么用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帮上大忙。 “这都是皇后娘娘带出来的人,贱得一文不值。” 婳妃语气轻飘飘地道:“也该好好整顿下这后宫了,乌烟瘴气的,脏死个人了。” 她叮嘱虞嫔:“这几日派人盯紧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温常在和那禁卫军侍卫当场捆了。” 第85章 废后(1) 夏修宜和沈答应怀上了龙胎,与柳太后的三月之约算是兑现了。 夏时锦本以为局势稍有缓和,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却不料接连不断的奏折递至御前,纷纷指责她引诱妃嫔效仿勾栏瓦肆之举,妄图以艳术取悦天子,败坏宫闱清誉,淫乱后宫,甚至直斥其德行有亏,难担皇后之责。 每日例行的早安会,氛围也异常沉闷。 许多妃嫔见风使舵,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开始跟千禧宫划清界限。 今日除了鹂妃没来外,虞嫔和文答应、沈答应也没来,就连妹妹夏修宜也以身孕为借口,没来请安。 剩下来请安的,要么是家世背景弱的,要么是中立派。 千禧宫的正殿里,大半的椅子都空下了。 而今日早安会开到一半,夏时锦便被柳太后传唤至福寿宫。 垂帘半掩,淡淡檀香弥漫,柳太后那不疾不徐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帘幕后缓缓传来。 “众臣参你将勾栏瓦肆之风带入后宫,误导妃嫔纷纷效仿,有伤礼教风化,甚至有扰乱宫闱之嫌。” “许多大臣直言你德不配位,甚至上疏请求废后。” “而安国公等人为维护皇后,在朝堂上与数位大臣争辩不休,让皇上处于两难之境。” “皇后对此难道就没有半分想法?” “为了皇上,为了后宫其他妃嫔的声誉,乃至我大商皇室的名誉和体面,皇后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柳太后虽不明确表态,可句句都在劝夏时锦主动退下后位。 夏时锦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更不甘心退下后位。 隔着那垂帘,她直直地瞧着柳太后的身影,言语平静而坚定。 “老佛爷,既然朝臣之争因臣妾而起,臣妾不愿陛下受此左右为难之苦。臣妾斗胆恳请,明日亲自上朝,与众臣对质,以正清白。”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一紧,帘幕后隐隐传来太后拈佛珠的声响,冷寂中多了几分深意难测的沉默。 半晌后,柳太后沉声允了。 次日,夏时锦与萧泽一同上朝。 大殿之上,金砖玉阶映着朝阳,威严肃穆。 夏时锦立于左右两列朝臣之间,身姿挺拔,面容端庄清丽,眉眼间透着几分冷傲。 目光扫过众臣,她微微抬下颌,声音清朗而不失威严。 “听闻,各位大臣上疏直指本宫将勾栏瓦肆之行带入后宫,教坏妃嫔。” “本宫今日倒想问问诸位大人,所谓的勾栏瓦肆之举,具体是指什么?” 话音落下,朝堂一阵沉默,旋即有大臣站出。 那人拱手高声道:“听闻,皇后娘娘唆使后宫妃嫔衣着轻薄,在御花园跳舞取悦圣上,更以美酒相灌,迷惑圣心,使陛下沉迷声色,于室外行不雅之事。” “此等行径,难道不是勾栏瓦肆之风?” 话音刚落,又有大臣上前附和: “皇后娘娘更以‘羊车望幸’之法,诱引圣上宠幸妃嫔,效仿西晋司马之陋习,此乃扰乱宫闱、败坏风化之举!” 随着一声声指责,大臣们纷纷站出,将夏时锦在翻牌子上用的那点花把式一一道来,似乎要将她钉在伤风败俗的耻辱柱上。 然而夏时锦只是静静听着,待众人说罢,她轻笑出声,目光依次扫过每位大臣的脸。 她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 “本宫乃国公府嫡女,自幼家教森严,礼仪规矩从未懈怠。” “至于什么勾栏瓦肆、青楼窑子,本宫未曾涉足,自是没见过那里的淫乱之行。” “可各位大人们在描绘勾栏瓦肆之举时,倒说得头头是道,看来......” 话锋一转,她语气登时便冷冽了几分。 “诸位大人定是常去那些烟花之地‘考察民风’吧?否则,怎会如此见闻广博,又有哪来的依据来评判本宫所行是勾栏瓦肆之举?”” 此话一出,殿内骤然一静。 众臣面面相觑,神色尴尬,竟一时语塞。 夏时锦秀眉轻挑,冷笑一声,语气更添几分讥讽。 “怎么?” “诸位大人是不敢承认自己频繁出入烟花之地?” 她目光如炬,直刺人心,拔高一度的声调气势凌厉。 “各位大人可以抛下家中正妻贤妾,流连于青楼瓦舍,吟诗作乐,搂着莺莺燕燕饮酒作欢,为何陛下在自己的后宫,宠幸自己的妻妾,反倒成了勾栏瓦肆之行,被扣上‘荒淫无度’、‘沉迷美色’的帽子?” “怎么,诸位大人可以纵情声色,当皇上的就只能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萧泽靠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脸,默默地笑看夏时锦舌战群臣。 他本还担心夏时锦会在朝堂上哭鼻子,却没想到她能把朝臣怼得哑口无言。 而带着禁卫军守在大殿门外的秦野,看似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划船摸鱼,实则也在偷听夏时锦在大殿内的慷慨激昂。 大殿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夏时锦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满脸正气的大臣快步站出,拱手朗声道:“臣等日理万机,心系社稷,何曾踏足过勾栏瓦肆、青楼妓院?皇后娘娘切莫混淆是非,妄加揣测!” 夏时锦闻言,眸中掠过一抹讥讽的冷光。 她步伐从容地走向那大臣,目光直逼对方,唇角微扬,语气冷冽却不失上位者的端庄。 “既然大人从未踏足那等场所,又是凭何断定本宫教后宫妃嫔的就是勾栏瓦肆之行?” 那大臣被夏时锦的气势逼得一时语塞,只能强作镇定地辩解。 “虽未去过,可,可微臣......听过?” “听过?” 夏时锦轻笑,步步紧逼,轻轻柔柔的声音却像是把软刀子。 “听谁说的?” 那大臣磕巴道:“听友人所说。” 唇角笑意更胜,夏时锦歪头瞧着那大臣:“看大人一身文人风骨,儒雅谦恭,没想到,竟也会与那些沉迷花街柳巷之人交往甚密,探讨此等‘风月趣闻’?” 殿中一阵窃笑,大臣面色涨红,张了张口,却无言辩驳。 夏时锦轻轻摇头,似是遗憾又似讽刺。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人自诩正直,却能与这等喜好声色犬马之人为友,实在令人不免心生疑虑。” “大人也该好好反省自己,一颗正派之心是否有被他人浸染。” 那大臣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半天憋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只得结巴着再寻借口。 “我那友人也是......也是从书上看的。” 夏时锦冷哼一声,句句逼人。 “看什么书不好,看这种有伤礼教风化的闲书?” 第86章 废后(2) 夏时锦越说越有底气。 略作停顿,忽然语调一转,声音温和了几分,却更添几分讥讽的意味。 “再者,皇上日理万机,鞠躬尽瘁,登基一年来,心系江山社稷,后宫妃嫔无人问津,至今未有皇嗣诞生。” “本宫身为六宫之首,皇上的结发妻子,理应分忧解劳,协助圣上绵延皇嗣,延续皇家血脉。奈何皇上心系天下苍生,独独不曾在此事上多费心思。本宫见陛下日夜劳碌,愁容难展,便想着用些新鲜法子,博皇上一笑,既能宽解圣心,又能让后宫妃嫔雨露均沾,岂不两全其美?” 她环视四周,声音逐渐高昂,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 “诸位大人不想着民生一事,去勾栏瓦肆混迹也就罢了,竟还把心思都用在了皇上的家事和房事之上?”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殿内鸦雀无声,众臣面色各异,虽有人愤愤不平,却再无人敢贸然开口。 夏时锦从容立于殿中央,神色自若,她的一番话,将满朝文武驳得哑口无言,气势凌然,尽显皇后之威。 夏时锦目光依次掠过几名臣子的脸,红润的花唇勾起得意的坏笑来。 不是想拉她下水吗,那她就将长留听来的那些八卦丑闻抖出几个来。 “李大人,皇上可管你在府上怎么跟大房嫂子调情了?” 她将长留听来的那些八卦丑闻抖出几个来。 “还有虞大人,春花宴时,本宫可是从不少贵夫人口中听到你的闲话呢?” “说你豪掷千金买了上京城某位花魁的梳拢之夜,被夫人提刀到青楼捉奸时,可是在玩多人行呢?” 殿内登时响起一片哗然。 夏时锦频频摇头咋舌。 “啧啧啧,真会玩!” “同是男人,本宫都要可怜我们皇上了。” 夏时锦回头看向萧泽,只见他坐在龙椅上,正眸眼含笑地瞧着她。 她义正言辞道:“身为臣子,理应所思所虑皆在国家大事之上,纠正的应是皇上的治国之道,处事之则,而非皇上的家事、房事!” “诸位大人倒好,朝堂议政的正事不谈,反倒个个成了后宫的‘知情人士’。吃饱了撑的,竟热衷于打听后宫之事。” 语气陡然一沉,夏时锦的质问如疾风骤雨般接连而至。 “本宫倒想问问,诸位大人手中的政务可都处理妥当?” “各州呈报的民生疾苦可曾一一解决?” “边陲战事如何,叛贼余孽可尽数剿除?” “大商疆土上,多少将士为国捐躯,他们的家眷子嗣如今过得如何,你们可曾关心打听过一星半点?” 她的话如同重锤敲击在众臣心头,让那些质疑她的大臣都心虚地低下头。 秦野的心头也为之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目光不由看向那个孤身而立、却傲然无惧的女子身上。 她的身影虽单薄,却如山般坚定。 她所言之事,竟是连满朝文武都鲜少提及的百姓疾苦。 “该操心的你们不去操心,不该操心的倒是津津乐道。怎么?朝堂之上议不了国事,非要琢磨各宫妃嫔如何侍寝的‘学问’了?” “聊这些,来劲儿是不是?” 夏时锦严声高喝:“朝廷给你们俸禄,就是让你们这么吃的?” 夏时锦的这番话,听得安国公夏尘都为之一震。 昔日这个女儿虽文静可人,处事却是唯唯诺诺,没什么主意。 更别提说出这些犀利激昂之词。 此时,就连安国公都突然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了。 有大臣上前拱手道:“后宫不得干涉内政,还请皇后娘娘注意。” 夏时锦冷冷地笑了一声。 “是啊,本宫管好后宫的那一亩三分田,各位大人管好朝前内政便好!” 就在夏时锦渐渐扭转局势,柳太后突然来到大殿内。 萧泽的龙椅之后,一张轻纱帘垂下,隐约可见柳太后的身影。 “后宫妃嫔侍寝一事,哀家今日想要说几句公道话。” “皇后所作所为虽是为萧家开枝散叶,除了方式上有些欠妥外,还有借机徇私之嫌。” “这后宫总共有十多位妃嫔,可最先怀上皇嗣的却是皇后自家的妹妹夏嫔,而另外一个沈答应,也就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 “而且,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皇上的妻子,卧病在床一年余载,却始终未能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 “若论寻常人家妇人的七出之罪,皇后已占三罪,分别是膝下无子、多言、有恶疾。” 柳太后这一句话,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开始窃窃私语。 夏时锦心头猛沉,越过萧泽那乌沉沉的脸,望着帘后之人。 她知道,柳太后这是下了决心想逼萧泽废了她。 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有一大半的人齐刷刷下跪。 柳太后的兄长柳丞相带头,高声言道:“皇后德不配位,实难掌六宫之权,还请皇上三思。” 沉默了半晌的萧泽终于开口。 “朕的家事,自会跟太后商榷,就不劳众位爱卿费心了。” “退朝!” 萧泽起身,肃杀之1气从他周身散发而出,威凛的气场压迫感极强,让人不敢比忤逆。 他衣袍翻飞地大步朝夏时锦走来,随后牵起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离开了大殿。 秦野则与九思公公带着几名禁卫军紧随其后。 目光不由落在夏时锦的手腕上,只见萧泽那只大手将她握得很紧很紧。 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还有萧时宴的那张脸,秦野收回了视线。 朝勤政殿和后宫去的宫道上,萧泽与夏时锦并肩而行。 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沉默得近乎凝滞。 轻风吹过,拂动着两人衣袂,却吹不散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无形情绪。 走至分岔路口,萧泽脚步微顿,似有话要说。 他侧头看了夏时锦一眼,眼神深邃,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皇后今日说得很好。” 萧泽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像是在权衡什么,又似在斟酌未出口的话,他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紧紧握了下夏时锦的手。 “皇后先回千禧宫休息吧。” 话音落下,萧泽便头也不回地朝勤政殿而去。 萧泽没有说保她,也没有说不保她。 夏时锦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指尖微微蜷紧,却没有上前追问半句。 因为,比起原书中萧泽废后时的冷酷绝情,他此时的犹豫和纠结反倒是个好兆头。 先等等看。 实在不行,再亮出最后的底牌,博一次。 第87章 雨中同行 夏时锦转身朝着千禧宫慢慢走着,走着走着,阴了一早上的天终于飘起了雨。 她仰头望了望天,细雨斜飘,整座皇宫都笼罩在薄薄的水雾之中,就跟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疲惫、阴郁、颓丧。 伸出手接了几滴雨丝,凉凉的,是她讨厌的感觉。 夏时锦最讨厌下雨了。 很讨厌,很讨厌。 那些不好的事,似乎总是喜欢在下雨天发生。 长留正愁手中没伞,用手遮在夏时锦的头顶,“要不……咱跑几步?” 废后之事结果如何尚不可知,夏时锦情绪低沉,连带着说起话来也是那种无力颓丧的调调。 “再怎么跑,也是要淋雨,就这么走回去吧。” 拨开长留的手,她踱步向前走着,任由雨丝一点点打湿她的衣裙和发丝。 可是走着走着,身前的光线猛然暗了一阶,纷飞的小雨也瞬间被隔绝。 头顶,嘈嘈切切,如玉珠坠盘,是雨打伞面的声响。 夏时锦仰头,正是美人走哪儿提到哪儿的那把破黑伞。 扭头看去,秦野还是微仰着下颌,拽天拽地用鼻孔看世界、看众人,傲慢嚣张得跟他那个姐姐似的。 感知到她在瞧他,秦野微微侧头,也垂眸看向她。 仿若朝堂上何事都没有一样,夏时锦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慢声慢语。 “二公子的这把伞,还挺实用!” “晴天遮阳,雨天避雨,雪天挡雪,偶尔还可以用来打人杀人。” 秦野一侧唇角斜勾,懒声笑道:“识货!” 可比他家那个姐不姐、妹不妹的娘娘有眼光多了。 夏时锦故意挑茬打趣:“本宫是皇后,二公子的话未免短了点儿。” 她目视前方,左脚右脚地迈着,与秦野的步子保持着相同节奏。 秦野眉头轻挑,笑得痞里痞气。 “微臣的话长不长,取决于娘娘这皇后之位坐得长不长。” 夏时锦没好气地瞪了秦野一眼。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要不是看二公子长副好皮囊,杀了可惜,本宫非让人砍了你的头。” 旁边的人胸腔微颤,哼笑了一声。 “娘娘自己的名字就不吉利,还怪别人说话不吉利,着实没道理。” 夏时锦停下步子,蹙眉,转身。 她神色茫然地看着秦野,语气略有些冲。 “本宫名字怎么不吉利了?” 秦野亦是顿步,转身与夏时锦相视而立。 握着伞柄的手微动,黑伞微倾,将夏时锦的整个身子都罩在了伞下。 他笑意促狭道:“夏时锦,瞎使劲,干什么都是瞎使劲,可不是不吉利。” “......” 夏时锦懵了一瞬,自己在心里也将“夏时锦,瞎使劲”念叨了一番。 还真是! 一句话,醍醐灌顶,让她恍然大悟。 难怪两辈子在两个世界里都活得这么辛苦,闹了半天,名字没起好,干啥都是瞎使劲。 身后的长留听了没忍住,憋笑憋出了声。 夏时锦回头也瞪了长留一眼。 “你挺好啊,总能在本宫身边捡乐儿!” 长留将双耳捂住,油腔滑调道:“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把耳朵捂住,绝对不再捡娘娘的乐儿。” 视线回到秦野的脸上,夏时锦回怼道:“不愧是卵生姐弟,人长得都挺美,可惜都长了一张嘴!” 秦野贫嘴贫得来劲。 “娘娘这话说的,不长嘴,那还能美?” 夏时锦歪头将秦野的脸细细打量了一番,伸手挡住了他的嘴。 “别说,秦统领就算不长嘴,也能瞧。” 秦野垂下眸眼,瞧向那近在嘴边的柔荑素手。 掌心与唇珠间只有分毫之距,淡淡的女儿香混着潮湿的空气,飘入鼻腔。 一个极其细微的手部动作,夏时锦的掌心不小心轻蹭了下秦野的唇珠。 温软柔滑的触感,惊得秦野心跳猝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燥热从后背直蹿耳后。 明明只是春末夏初的下雨天,秦野身上却热出薄薄的一层汗来。 再瞧夏时锦,她从容地收回手,明明刚刚碰了下他的嘴,却在那儿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连句抱歉或害羞之色都没有。 夏时锦转身继续向前走着,秦野则撑着伞继续跟着。 他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脑子里却不由想起前几晚的事。 那次,他送醉酒的夏时锦回千禧宫,她也是贴在他脖子上又蹭又亲的,搞得他那一宿都没睡好,躺在床上,便感觉脖子上粘了条会咬人的毛毛虫似的,又痒又烫。 不管他怎么用水洗,用帕子擦,都去不掉那种让二兄弟崛起的异样感。 还有之前河下渡气的那次...... 兵荒马乱是他,毫不在意是她。 每次都显得他秦野特别地娘们唧唧。 适时,夏时锦突然问道:“你那只鸟呢,今天怎么没带来?” 秦野偏过微红的脸,看向伞外,懒懒地拖着长音:“是鹰。” 夏时锦瞥见大半的伞都罩在她头顶,伸手推了推伞柄,将雨伞朝秦野那边偏了一些。 只是因她是皇后,秦野要守君臣之礼,站得离她有点远,即使伞偏回去,也只能遮住他半个肩头。 看在秦野淋雨的份儿上,夏时锦妥协了。 “行行行,你那只鹰呢?” 秦野又将伞偏向夏时锦,慢声强调:“它叫元宝。” “行行行,元宝呢,今天怎么没带肩上?” “宫里养的信鸽被元宝吃了十几只,养鸽子的小官不乐意,找人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就说宫内禁止带飞禽猛兽。” “原来如此。” 夏时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着:“上次谢谢秦统领背本宫回去。” 秦野微微侧眸看她,声色散漫地揶揄道:“娘娘谢得还真抠搜,是不是该给微臣赏点什么,毕竟皇后娘娘也不轻啊,背您回去是个体力活。”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野本就生得俊美,朱唇皓齿,星眸深邃,他微微一笑,阳光得这阴雨天都要放晴了似的。 再加上那几分玩世不恭的洒脱,看得夏时锦心头一颤,生出一股冲动,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包养了。 美人想讨赏,那必须得给。 “秦统领想要什么?” 秦野本也没真想要什么,可还是想了想。 片刻后,他道:“要……一次宽恕。” “什么宽恕?” ”若是婳妃以后得罪娘娘了,皇后娘娘就宽恕她一次。” 夏时锦立马黑下了脸。 婳妃但凡对她出手,那必是狠招。 宽恕她一次,就等于自残一刀。 不划算。 美人千千万,下一个更好! 她冷脸回绝。 “秦统领还真好意思开口。” 秦野哂笑:“娘娘给不起赏,那就别提。” ...... 从大殿带来的那点阴霾和阴郁,并未因雨天而继续酝酿发酵,而是在那几句有来有往的闲聊中,氤氲在蒙蒙细雨中,随风散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多久就到了千禧宫。 夏时锦站在宫门前,看着秦野撑伞离开,第一次觉得回千禧宫的路怎么就这么短呢。 第88章 东窗事发 过了晌午,雨仍在下着,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夏时锦坐在茶炉前发呆,看着长留捧着一篮子的小木头块,坐在那里一边哼歌一边抠麻将。 阿紫则坐在一旁绣鞋底,陪着他二人。 “长留公公,你唱的曲子真好听?” 长留将抠好的幺鸡扔到了框里,得意道:“好听吧。” 阿紫点头如捣蒜:“甚是好听,比以前在国公府里听的那些戏还好听。长留公公是在哪儿学的?” 长留神秘兮兮地开始忽悠起阿紫来。 “以前认识几个世外高人,天天听他们唱,听久了就会了。” “世外高人?”阿紫来了兴趣,“真有世外高人啊,他们都长什么样?” 长留道:“男的呢短头发,穿的衣服也跟这边不一样,短衫长裤,没袍子,女的呢,长发短发都有,穿的裙子比这边短,都能看到大腿和胳膊。” 阿紫捂着脸诧异道:“露腿露胳膊,那都羞人啊。” 聊天间,长留又刻好一个二饼,转手扔到了木篮子里。 …… 与此同时,柳太后与柳氏出身的几位朝臣正在勤政殿里,与萧泽说着废后之事。 萧泽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也在纠结废后之事。 早前,他确有废后的念头。 如今群臣纷纷上奏提出废后之请,正是他顺理成章废后的好时机。 柳太后等人一再劝他尽快下达废后旨意,可现在,他却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了。 “泽儿,你还在犹豫什么,可是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母后何曾害过你,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你能稳坐皇位,为了大商的社稷江山啊。” “那安国公及其背后的夏氏宗族,凭借从龙之功和皇室外戚的身份,这一年来其势如日中天,独占许多地方的盐茶等营生,且在朝中势力也不断扩张。” “若不及早铲除,待其根基稳固,势力盘根错节,再想动手,恐怕为时已晚。” “泽儿,听母后的话,趁这个机会,废掉夏时锦,挫挫安国公和夏氏的锐气。” 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萧泽仍垂眸犹豫着。 他冷声回道:“此事,母后暂且给儿臣三日时间。” 柳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泽锋锐犀利的眼神给刺了回去。 “九思,还不请母后回福寿宫?” 柳太后直直地瞧着萧泽,她心想:这孩子大了,就是会变得不听话。 见萧泽态度坚决,柳太后也不好再逼他,只好起身带人离开了勤政殿。 羽坤宫里。 婳妃听了夏时锦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的事后,冷声哼笑。 “再能说会辩又有何用,本宫这次定要一次锤死她。” 媚眼看向虞嫔,婳妃意味深长地笑道:“虞嫔,派人盯紧温常在那边,一有动静,立马通知本宫。” ** 是日,夜里。 殿外春雨绵绵,淅淅沥沥地打在屋瓦上,又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 夏时锦躺在床上想着还能再做些什么,才可保住后位,保住这条命。 迷迷糊糊的刚有些睡意,殿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接着便是宫门外的禁卫军与富贵公公的低声窃语。 夏时锦缓缓坐起身来,仔细聆听。 可是雨声嘈杂,让人听不真切。 没多久,富贵公公叩响了殿门,守在殿内的阿紫立马点燃烛灯,起身去开殿门。 “启禀皇后娘娘,太后传皇后立马去福寿宫一趟。” 心中预感不妙,却又想不到这么晚柳太后找她是何事? 隔着重重纱帐,夏时锦问:“可知太后是为何事传本宫?” “回禀娘娘,听来福寿宫来传话的公公说是......温常在与侍卫私通被撞见。” 富贵公公的后半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劈得夏时锦脑子嗡的一声,甚至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皇上的妃嫔与外男私通,那就是死罪一条。 温常在那怯懦谨慎的性子,怎敢做出这种事? 莫不是被婳妃所逼? 她白日里刚被文武百官以秽乱后宫之名弹劾,夜里就出了温常在这档事,未免也太巧了些。 夏时锦赶到福寿宫时,萧泽和各宫妃嫔皆聚在正殿内。 就连昔日不怎么露面的如妃都来了。 而殿中,温常在与一名禁卫军侍卫同跪在地。 两人皆是衣衫不整,长发披散,显然是被人捉奸在床后便带到了柳太后这里。 温常在跪在那里泪流不止,瘦弱的身子抖得快成了筛子。 柳太后严声厉色地指着温常在,冲夏时锦怒斥。 “皇后来得正好,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 “若非婳妃手下的人有所察觉,发现这对奸夫淫妇私通,怕是我大商皇室的血脉都要受到玷污。” “朝中大臣们所言极是,皇后在后宫大行青楼瓦肆里的低俗之风,教坏各宫妃嫔,才闹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 “皇后你就是这么管理后宫的?” “还不跪下请罪!” 话说到激动处,柳太后将手中的茶盏径直朝夏时锦掷来。 夏时锦微微偏头,机敏躲开。 茶盏擦耳而过,在她身后脆声坠地,摔得稀碎,给殿内的氛围又添了几分躁动与不安。 夏时锦姿态端庄从容地在柳太后和萧泽面前跪下,可她却不知开口说什么。 认罪? 她何罪之有? 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还可以去外面寻花问柳。 而女子就要从一而终,死死守着一个不爱她的男子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 女子亦有追求幸福的自由。 但夏时锦不想同眼前这些老斑鸠们辩论这些。 就像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一样,思维和文明不在一个维度上,说再多,也只像个疯子在妄言罢了。 如若,她有朝一日能坐上太后之位,定要为这天下的女子讨个公平。 “皇后怎么不认罪?”,柳太后严声质问 而萧泽就坐在一旁目光森冷地看着温常在,一言不发。 第89章 择日赐死 温常在这时连连磕头,抢了夏时锦刚要出口的话。 “不关皇后娘娘的事,错都在嫔妾一人身上。” “是嫔妾品行不正,对皇上不忠不义,与别人生了私情,才做出这等损害皇家颜面的事。” “嫔妾该死,甘愿受罚。” “还请太后和皇上莫要责怪皇后娘娘。” 夏时锦看向温常在,意外且感动。 她转头柔声问道:“温常在,你说实话,可是受人陷害?若是有,本宫可以替你做主。” 温常在看了眼旁边亦是吓得发抖的侍卫,泪眼婆娑地摇头。 “不是,嫔妾......是心甘情愿的。” 这时,那侍卫却突然抬头辩解。 “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属下是无辜的,都是温常在勾引、威胁属下,逼我与她行鱼水之欢,以解空房寂寥。”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最初是她给属下下了药,对,是温常在给我下了药......” “属下怕得温常在,丢了官职,无法养家糊口,才屈服于她……” “还请皇上、太后饶属下一条贱命。” 温常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侍卫,久久未能言语,唯有两行泪水跟决了堤似的,不停地流。 “你......” 哽咽了几声,温常在收回视线,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皇上鲜少召幸臣妾,嫔妾难忍宫中寂寞,便......” “是嫔妾勾引的他,他是无辜的。” “嫔妾甘愿领罪受罚!” 夏时锦不解地看向温常在,朱唇启启合合,无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死一起死,凭什么要为这种人渣求饶说话。 “温常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夏时锦心急道。 坐在一旁的婳妃开始煽风点火。 “要么说呢,这出身重要得很,卑贱之人总是会做出犯贱之事。” 她媚眼轻飘飘地看向柳太后和萧泽。 “太后,皇上,这若是不好好惩治一番,以后后宫的女子都纷纷效仿温常在,拿皇后教的那些当准则,那这宫里还不乱套了。” 婳妃用团扇挡住红唇,甚是羞赧道:“臣妾是想都不敢想,简直……脏死了。” 柳太后借着婳妃的话茬,颔首认同。 “婳妃所言极是,如此祸乱宫闱之行是要严加惩治,以儆效尤。” 夏时锦冷声反驳。 “本宫教各宫妃嫔的是如何侍奉皇上,早日怀上皇嗣,怎可和温常在一事混为一谈。” 婳妃哂笑,一字一句,用的是她那惯有的高傲腔调。 “是不可混为一谈,但,温常在的所作所为确与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听闻,皇后娘娘整日带着各宫妃嫔研讨交媾的姿势,还有什么氛围、情趣,这聊着聊着,都是食髓知味的人,难不成就会动了淫欲。” “皇上日理万机,顾不来每位姐姐妹妹们,这空房久了,见到宫中禁卫军侍卫们个个生龙活虎,忍不住勾搭,也是有可能的。” 太后再次附声:“婳妃所言极是。” 平日里明争暗斗的两人,今日站在一条战线上。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夏时锦眼下也是百口莫辩。 佛珠捻了一个又一个,柳太后看向萧泽。 “泽儿,你说该如何惩治?” 萧泽甚是不喜这句“泽儿”,好似他永远是母后身边那个长不大的皇子。 他看向温常在和那侍卫,情绪平平。 女人千千万万,且皆是他的玩物罢了,背叛他的,弃了便是。 若问他愤怒吗? 当然愤怒,但是并没有很强烈。 只是恼怒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到底把帝王威严置于何处。 若问他恨吗? 本是无关紧要之人,也不是心尖上的人儿,无爱又哪来的恨。 唯一有的念想,无非是温常在是教会他房事的第一人。 第一次,意义总是会特别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萧泽面色平静地道:“九思。” “奴才在。” “把这二人拖下去,择日赐死!” “是。” 柳太后继而又逼问。 “那皇后呢?” “要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夜宫里发生的事,明日便可能整个上京城都知晓,更何况朝中的文武百官。” “泽儿,万万不可感情用事,皇后德不配位,当废!” 萧泽目光落在夏时锦的脸上,手在袖袍里紧握成拳。 是啊,不可感情用事。 本无感情,此时为何又不忍下决心。 这样的日子,他之前不是每日都盼吗? 真的来了,怎么就又犹豫不决。 柳太后在旁色厉内荏地催道:“泽儿,忘了母后之前怎么教你的了?” 手在袖袍里紧握成拳萧泽一瞬不瞬地与夏时锦对视了半晌,折中言道:“明日起,皇后暂且打入冷宫!” 话落,萧泽起身,甩袍而去,连带着柳太后和婳妃的不甘也甩在身后。 “泽儿?” “皇上?” ...... 夜雨还在下着,贵如油的雨水滋润着万物,生机勃勃的万物好似在为夏时锦的落败而庆祝。 千禧店的正殿里,夏时锦撕掉挂在衣桁架上挂着那册倒计时。 最后一天过去了。 可那页“我命由我不由你”却不见了。 真是应景得很。 夏时锦自嘲般地哼笑了一声:“就说嘛,下雨天……没什么好事儿!” 第1章 大火 初春之夜。 景仁宫,寝殿。 “新入宫的小主们今日都去给婳妃请了安,咱们皇后娘娘再这么病下去,执掌六宫的大权怕是真的要落到婳妃的手上了。” “中馈之权被夺倒还算小事,怕只怕,皇后娘娘的时日....” 说到忌讳之处,宫婢们便知分寸地收了嘴,顺着话茬,窃窃私语地聊起另一件事来。 “皇后娘娘如今病成这副模样,安国公身为皇后娘娘的父亲,不仅不关心,竟还派了嫡二小姐入宫选秀,其中意图,谁人不知。” “是啊,皇后娘娘尚在,母家和妹妹便已经惦记上她的皇后之位......” 宫婢们虽然将声音压得很轻,可夏时锦躺在寝榻上,却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 听了宫婢们的对话后,夏时锦愈发肯定,她这是穿书了。 正是发生交通事故前,她开车时听的那本。 原书中的病秧子皇后恰好与自己同名,所以关于这位皇后的一些情节便记得格外清晰。 只可惜原身虽为皇后,却是书中的炮灰女配,一百章不到,便惨兮兮地领了饭盒。 照眼下的情节进度,不仅中馈之权即将旁落原身也是没几个月活头了。 夏时锦穿到这具躯体里已有两日。 虽然意识清明,可灵魂却仿若被囚禁在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无法操控四肢,也睁不开眼,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昏迷状态。 忽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且刻意拉长的一声高唱,打断了宫婢们的窃窃私语。 “夏贵人得圣上恩准,特来探望皇后娘娘!” 不多时,殿门被人轻推而开,一阵衣裙拖地划过殿砖的轻微声响缓缓传来,伴着轻盈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几分凉意拂来,鼻尖下隐有暗香浮动。 软榻上的被褥微陷,夏时锦感知到夏修宜在她身侧坐下。 夏修宜屏退左右宫婢后,轻轻柔柔的语调中带着几分试探。 “姐姐……” “姐姐?” 见她无任何反应,夏修宜安心地哼笑了一声,语气陡然变冷。 “早死早脱生,姐姐就放心去吧。” “皇后之位……妹妹会坐得比姐姐更稳,国公府的富贵权势,我也会替你守得牢牢的。” 夏时锦听了觉得甚是可笑。 她若是能睁眼说话,真想告诉夏修宜别痴人说梦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原书作者没给她。 其实,书中原身也并非天生病弱。 表面上说是几年前因胎死腹中,元气大伤所致。 实则,原身的死除了有太后的手笔外,还有这位妹妹的助攻。 一个利用草药相生相克之理,派人对她的汤药做手脚;一个三天两头就送些与原身体质相悖的“滋补汤羹”来,慢慢地将原身给药死了。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夏时锦替原身不值。 她恨不得掌掴这个“妹妹”一巴掌,好好教训她如何当个人。 被下的手指微微抽动,夏时锦努力想睁开眼,可挣扎了大半晌,终是徒劳。 夏修宜坐了一会儿,待瞧够了未来她要住的景仁宫后,便起身离开。 只是夏修宜前脚刚离开寝殿,夏时锦便听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真要下手吗?” 一名宫婢战战兢兢地言语,“若是被发现,谋害皇后可是死罪啊。” “可得罪婳妃也是死路一条。” 一名小太监低声说服。 “且皇后本就活不长,早死晚死都是死,一把火烧了,谁能发现是我们下的手?只会怀疑到刚刚出去的夏贵人头上。” “快点儿,趁着其他人都被支走的档口,抓紧动手吧。” 闻言,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原书中几句带过的情节。 景仁宫大火。 因与女主无关,夏时锦看的时候亦是一目十行,草草掠过。 只记得原身在这场大火里虽被人救出火海,死里逃生,却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本就虚弱的身体,加上重度烧伤,身子骨比以前更差了。 再加上太后和自家妹妹的送命汤药,三个月以后才死,岂是都算慢的了。 看书时未能与此配角共情,如今成了当事者,夏时锦心中愤恨与恐惧交织。 婳妃为了坐上后位,执掌六宫大权,真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她是看准了夏修宜刚离开景仁宫的时机,想嫁祸于夏修宜。 这样既可除掉原身,又可以让夏修宜背上谋害皇后的罪名,让她有口说不清。 婳妃这一招,简直就是一石二鸟。 不多时,刺鼻的焦糊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火焰燃烧时的噼啪声充斥着耳畔。 热浪一股接着一股地涌来,烤得人几乎要融化。 出于生的本能,夏时锦一直在尝试冲破某种禁锢,试图从昏迷中醒来。 她不停地在心里呐喊:“醒醒,夏时锦!不能再睡了!” 一道叹息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 “活着有什么好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虚情假意,还不如就此死了干脆。” 夏时锦很肯定,那是原身的心声。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绝望心死的悲观情绪。 那是灵魂的碰撞与交融。 “钩心斗角又怎样,虚情假意又如何。” 夏时锦心志坚定地反驳道:“活着,一切才有希望,才有翻盘的可能。最终只会沦为他人淡然一笑后,彻底被遗忘的败者。” 一声浅笑后,温柔的心声再次响起。 “那就......替我好好活下去。” “不要那些人得逞,让所有盼着我死的人,都不得善终。” 就在那道心声消弭后,夏时锦猝然挣脱无形的束缚,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放眼望去,寝殿内火光熊熊,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火蛇四处蔓延,吞噬了榻前的纱帐,并朝着她迅速逼近。 呛人的浓烟侵袭视线,连呼吸在此时此刻都成了一种折磨。 夏时锦翻身下床,拖着虚弱的身子,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地艰难,炙热的火焰更是将皮肤烤得像被针扎一般地刺痛。 “走水了!” “景仁宫走水了......” 太监、宫婢、掌事嬷嬷们,纷纷提着水桶,竞相奔逐往来。 然而,杯水车薪般的努力终究徒劳无功,水一桶接一桶地泼下,景仁宫的火势却依旧凶猛,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三宫六院的妃嫔也闻讯赶来,齐聚在景仁宫的院内,看着那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 与此同时,福寿宫内。 鹂妃步履匆匆地踏入太后的寝宫。 “姑母,景仁宫走水了。” 太后闻言,挥了挥手,示意太监和宫婢悉数退下。 “那不正好。” 鹂妃难掩欣喜:“本以为,还要再熬她几年才能毒死...” “可看那火势,今夜她怕是凶多吉少了,更何况,我还派人过去浑水摸鱼,故意去泼了几桶子灯油。” 一想到皇后之位就要空下来了,鹂妃便有些按捺不住。 “姑母,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第2章 浴火重生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鹂妃,嗔怪道:“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要沉得住气。” 鹂妃眉眼紧蹙,担忧之色凝于眉间。 “婳妃已获协掌六宫之权,且她背后的秦家声名和权势正盛,也颇得皇上宠爱,这中宫之位一旦空缺,凤印怕是立马就要落在她手上。” “且婳妃那个狐狸精,可不如夏时锦好拿捏,到时侄女再想夺权就难了。” 太后不以为然,语气平淡地叮嘱鹂妃。 “皇上精明着呢,婳妃那点小心思,他比谁都清楚。秦家虽有从龙之功,且秦老将军战功赫赫,在朝中颇有威望,可正因如此,皇上也甚是忌惮婳妃背后的雁北秦家军。” “皇上可以宠她,给她颜面,但皇后之位,以皇上的心思,是万万不会如婳妃愿的。” 鹂妃神色仍有些不安:“那嫔妾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还请姑母指教。” “静观其变,勿要轻举妄动,以免自露马脚,让人抓了把柄去。” 闻言,鹂妃恭敬颔首,斟了杯茶端到了太后面前。 “全听姑母的。” 太后润了口茶后,笑意极深地望向殿门。 “咱们就坐在这儿,等好消息。” 整座后宫,所有人都在盼着夏时锦殆命的消息。 众妃嫔一直站在景仁宫的院内,其中有人想亲眼看着那里的一切,连带那个人都跟着这场大火灰飞烟灭。 如妃看够了,转身朝宫门外而去。 心有触动,她意味深长地同身旁的宫婢唏嘘了一句。 “做了那么多又有何用,傻傻以为会换来皇上的真心。殊不知,棋子永远都是棋子,没用了,便会成为弃子。” “当真是飞蛾扑火,傻得可怜。” …… 待新帝萧泽带着禁卫军急匆匆赶来救火时,半个景仁宫都已经烧塌了。 就当婳妃的脸上隐隐浮出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时,夏时锦却裹着濡湿的被子,从火光中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美眸圆睁,一瞬间,婳妃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地精彩。 惊诧,失望,恼怒,最后是不死不休的敌意。 夏时锦从火海里逃生,来不及细瞧院中的情景。 她扔掉被子,踉踉跄跄地冲到一名宫婢身前,夺过她手中的那桶水,“哗”的一下,全都泼洒在了身上。 井水的刺骨凉意从头流到脚,冲散了那灼肤的炙热。 夏时锦长松一口气,虚弱的身子却登时就卸了力。 未等她看清朝自己走来的那名男子时,眼前一黑,人就又昏了过去。 待她睁眼醒来时,已躺在一个宽大松软的床榻上。 榻前垂挂着金丝织制的纱帐,在烛火的映衬下,隐隐有金色流光浮动,竟有几分柔和的暖意。 缓缓起身,夏时锦又看到被子上的龙纹刺绣。 想来这里应是新帝萧泽的寝宫。 “醒了?” 帐外忽然传来一道威冷低沉的声音。 夏时锦青丝披散,穿着白色中衣,缓缓走下软榻。 顿足,侧头。 一眼便瞧见了书中的男主萧泽。 此时,他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什么。 二十出头,墨发金冠。 五官如刀刻般俊朗,眉峰如墨画般清隽,一件宽袍广袖,松松散散披在身上,颇有几分魏晋遗风。 他虽生得俊美无俦,却毫不女气。 眉宇间透着几分凌厉,周身气场清冷矜贵,孤傲而威凛。 只是这一眼,夏时锦便已感受到了那无形之中的天子之威,让人不敢随意造次。 入乡随俗,夏时锦有模有样地欠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萧泽未抬头看她,只是漠声问了一句。 “皇后可知,景仁宫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轻缓低沉的嗓音极富磁性。 夏时锦当然知道。 可凡事都要讲究人证物证,贸然指认是婳妃派人来景仁宫放的火,口说无凭,搞不好还会被人倒打一耙。 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行错半步,后果都不堪设想。 默了片刻,夏时锦淡淡回了一句。 “回皇上,臣妾不知。” 萧泽不再盘问,冷冰冰地言道:“今夜便宿在这里,明日待千禧宫收拾好,便搬到那里去修养。” “多谢皇上。” 夏时锦小心翼翼又偷瞧了萧泽几眼。 按书中剧情所写,原身少时便对尚是皇子的男主一见倾心。 待她嫁给萧泽为王妃后,便借助父亲安国公的势力,全力助他扳倒太子,一路杀上了帝位。 按理说,若无女主家族势力的帮衬,萧泽在夺储之争中的胜算便会减半。 可腹黑薄情如他,原身对他痴心一片,且付出牺牲诸多,他却从未真心待过她,哪怕是一丝半点。 原身直到死都不曾知晓,当年意外掉胎并非意外。 只是萧泽不想让嫡出的子嗣流着夏家人的血。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不爱。 看着眼前的男主,夏时锦陷入了沉思,直到锋锐威冷的视线朝她斜睨过来。 “皇后可是有话要与朕说?” 夏时锦立刻摇了摇头,拿出了一副与客户谈生意时的官方笑容。 谈生意,见客户,要秉承的原则之一,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萧泽这个鬼,可不就是她未来要服务的甲方爸爸嘛? 跟甲方爸爸说话,必须得嘴甜。 “臣妾并无话要说,只是皇上专注时的样子太好看了,臣妾不由地看得出了神。” 夏时锦身子虚弱,说起话来气力略显不足。 萧泽冷冰冰地斜睨过来,没说话,看了夏时锦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夏时锦尴尬得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立刻收回了那虚伪的笑意。 她眉头微蹙,心想:马屁拍到驴子上了? 见萧泽似乎是在忙着批奏折,夏时锦便走到了梳妆台前。 这些都是给来侍寝的妃嫔们备用的,见有面铜镜,夏时锦好奇原身的容貌,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照了照。 照到镜子的瞬间,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惊得手抖。 一个没拿稳,铜镜从指间滑落,哐当坠地。 刺耳且聒噪的声音响彻在偌大的寝殿内,引来了萧泽锐利且不悦的目光。 夏时锦有所察觉,侧头看过去,哭丧着脸赔罪。 “皇上恕罪,臣妾只是被这面照妖镜……给吓到了。” 夏时锦紧忙又捡起铜镜,左照照,右照照,想哭都找不着调儿。 原身这是被毒成什么样儿了? 第3章 不知真心为何物 铜镜里,瘦得脱相的脸蛋,已然看不出原来的姿容。 凹陷的眼窝,下面是两抹乌青。 唇瓣泛白起皮,发丝干枯如草,眼前的这张脸憔悴得毫无生机可言。 说原身是个年仅二十的妙龄女子,想必都没人会信。 夏时锦又低头打量了下原身的身子。 皮包骨,摸一下都硌手,瘦得毫无女性魅力。 偏偏她还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色中衣…… 这大半夜的,难怪萧泽对她爱答不理,多一眼都不愿意瞧。 这副鬼样子,谁多瞧一眼,晚上都得做噩梦。 夏时锦本还担心萧泽要与她同床共枕,这功夫她彻底不担心了。 这副鬼样子,谁敢在她身边睡? 话说回来,这太后和鹂妃也真是太狠毒了。 尤其是柳太后。 原身帮她儿子登上了帝位,让她成了太后,她不懂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还谋害原身。 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也怪原身是个恋爱脑,虽是贤良单纯的好女子,却识人不清,还是个唯唯诺诺、事事以和为贵的受气包。 如今,夏时锦穿成了这个短命又悲情的皇后,自然不会轻易向既定的命运低头。 作者既然写下了她的死局,那她偏要好好活下去,还要活出个花儿来。 太后既然想毒死她,那就……质疑太后,理解太后,然后成为太后。 于是,夏时锦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和大目标。 身子不仅要养好,还得活得比那些恶人长寿。 皇后之位,她不仅要坐穿,未来还要当上皇太后,躺在后宫过上财富自由的退休生活。 夏时锦一时想得出神,竟未察觉萧泽投向她的目光。 那道目光锋锐而幽深,隐约带着几分探究与疑惑。 是时,御前太监九思带着敬事房的李公公,端着绿头牌子,走了进来。 “不知殿下今夜想去哪位小主那里就寝?“九思公公问道。 萧泽收回视线,目光转而在那一个个木制花牌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婉答应的牌子上。 抬起手指,萧泽的指尖在那绿头牌上点了点。 敬事房的李公公会意,恭敬退下。 萧泽随即从书案前起身。 高大的身躯带起一阵微弱的风,长腿迈开,他踩着摇曳的烛光,步子闲散地朝殿外走去。 “皇后好生歇息。” 淡漠疏离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一句关怀之言却带着敷衍的调调。 夏时锦内心毫无波澜地望着殿门眨了眨眼,也懒得起身恭送。 殿门应声关上,她长松一口气。 那种无形的威压感,终于消失了。 不得不承认,萧泽作为书中的男主,在颜值、气质、地位方面,那都是没得说的。 绝对对得起后宫女子为他的宠爱斗得死去活来。 然,他的这点美色,对于夏时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更不会像原身一样,一眼就被萧泽迷得七荤八素。 夏时锦是个工作狂。 许是原生家庭原因,从不相信爱情。 男人和恋爱只是她繁忙生活里的调剂品,可有可无。 她被男人渣过,但也零零星星地渣过几个男人。 喝酒、纹身、逛夜店……叛逆之事,也早都体验了个遍。 所以,她的这个灵魂啊,早就混迹成了道行高深的老油条,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早已不足为奇,更不知真心为何物? 唯有事业和财富,才能让她真心以待。 前世的愿望是提前实现财富自由,过上退休生活,穿到这书里,愿望自是不变。 夏时锦躺到龙榻之上,努力回想原书在这段时期围绕女主所展开的剧情,从中提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分析当前她所处的形势。 首先,这具病弱身子…… 中草药的药性本就温和缓慢,若以药理中的相生相克之理下毒,其毒性也要在日积月累中才能逐渐显现。 而这次景仁宫大火,她醒得早,也幸得殿内炭炉旁备着灭火用的水缸,除了胳膊和腿上有几处烧伤外,身体并无大碍。 原身既未患重病,所以她只需断了那些“调理身子”的汤药,再多多提防那个狠心妹妹,凭借饮食调养和适当运动,身体应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 夏时锦就这么东想西想的,不知不觉便入了梦。 另一边,夜色笼罩的羽坤宫里,烛火、炭火依然烧得正旺。 而殿内的空气却仿若被冻结了一般,低沉冷寒,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婳妃面色沉冷地倚坐在美人榻上,睥睨着那跪在殿中的太监和宫婢。 一双勾人的狐媚眼里不见昔日的风情万种,有的只是慑人的愤怒和隐隐的杀意。 “没用的东西!”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抄起身旁的茶壶,用力朝那两人砸去。 茶壶砸破了小太监的额头,也溅了宫婢一脸滚烫的茶水,最后落到地面,咔嚓一声脆响,打碎了殿内冰封住的空气。 “贵妃娘娘饶命。” “求贵妃娘娘恕罪。” “奴婢下次定不会再失手的,请贵妃娘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还想有下次?” 婳妃头顶步摇轻颤,哼笑了一声。 “当本宫的银子那么好拿?” “这点事都办不好,本宫留你们有何用?” 话落,婳妃同身侧的太监小石头和宫婢如烟递了个眼神。 两人领命,捂着跪地求饶的太监和宫婢的嘴,强行将人拖了出去。 含糊不清的哭求、挣扎时衣料席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断断续续从殿外传来。 但过了没多久,一切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沉寂。 小石头躬身进来禀告。 “启禀娘娘,都弄妥当了。” 心中的火气发泄了一大半,婳妃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冷声吩咐。 “正好景仁宫的大火还烧着呢,送过去添添柴火。” 话了,她又叮嘱了一句:“做得利落点,莫让人瞧见了。” “贵妃娘娘尽管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待小石头退出殿内,婳妃坐在那里叹了口气。 一石二鸟的计划落空,她郁闷得睡不着。 眼看着执掌六宫的大权就要真正落到她手里,而她距离皇后之位也更近了,却没想到...... 婳妃目光沉沉地看向炭火盆。 那烧得通红的银丝炭映在她的瞳眼中,恰好与她眼中的愤怒和不甘交织叠涌,且愈燃愈烈。 “夏时锦,这次算你命大。” “本宫就不信了,老天爷就没有打盹儿的时候。” 她咬着字,看着跳跃的火舌,红唇勾起笑意,妩媚而又阴狠。 “等着瞧!” 第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次日。 早食过后,贴身服侍夏时锦的宫婢海棠端来一碗汤药。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目光落在深棕色的液体上,夏时锦伸手接过。 “这药……本宫喝了这么久都不见好,不喝也罢。” 话落,她起身走到窗前,将汤药悉数都倒在了窗外。 宫婢海棠急声劝阻。 “皇后娘娘,太医叮嘱了,这药一顿都不能落的,不然皇后娘娘的身子很难养……” 犀利的目光刺向那名婢女。 夏时锦严声质问:“你是皇后,我是皇后?” 宫婢海棠闻言怔愣住了。 昔日里,皇后娘娘性子温顺听话,跟个软柿子的,甚好拿捏,今日怎地竟然这般凶狠? 夏时锦迈步紧逼,再次质问。 “什么时候,奴才也能直视主子了?” “是不是本宫病得太久,让你们都忘了规矩?” 海棠回过神来,当即扑通跪下。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夏时锦冷眼觑了那奴婢一眼,无声从她身边走过,任由那宫婢跪在那里不起。 原身身边的宫婢和太监,有一半都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有太后的人,有婳妃的人,自然也有萧泽的人。 一个个都信不得,也宽容不了。 正所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想保住命,就得让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是日下午,夏时锦便搬进了千禧宫。 第二日,她便恢复了各宫妃嫔请安的惯例。 天气虽已入春,可春寒料峭,千禧宫正殿内仍烧着银丝炭。 一旁茶炉热气沸腾,一旁香炉青烟袅袅。 夏时锦头戴凤钗金簪,端居高坐。 虽身着华服,可身形过于单薄清瘦,原身的那些衣裙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宽大得不行,连带着气场都跟着垮了许多。 夏时锦故意将腰板子挺得倍儿直,靠气场烘托出高位者的威严之势。 因容貌过于憔悴枯槁,她还带了面纱。 眼见着后宫妃嫔陆续入殿请安,偌大的正殿之内登时多了许多的人气儿。 面对一个个出身非富即贵的高门之女,夏时锦也不犯怵。 再怎么说,夏时锦前世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总监。 她曾当着多少商业精英和企业老板的面儿,滔滔不绝地讲过企划案,又在多少场盛大的酒宴上与那些商场滑头打过交道。 区区十几个后宫女子,还能怕了? 比心眼子,夏时锦自觉不少。 她细细打量着殿内同她跪拜请安的后宫佳丽。 萧泽登基才一年多,正是充盈后宫之时。 今日来请安的,都是前几日刚选进宫的新人。 而去年入宫的妃嫔,零零星星的也就来了两三个。 且都是品阶较低、不得宠的才人、贵人而已。 收回视线,夏时锦低头摆弄起手上的指套来。 下属消极怠工,不来开早会,还不把她这个皇后领导放在眼里,如此一盘散沙的“企业风气”是该好好整治下了。 没办法,职业病犯的时候,那股火气想拦都拦不住。 在众人散漫的静默中,夏时锦漫不经心地沉声开口。 “婳妃呢?” 太监富贵在旁侧躬身回道:“启禀皇后娘娘,婳妃娘娘昨夜染了风寒,说是要休养几日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婳妃有个战功赫赫的爹、出息的哥、有钱的娘,性子自是养得骄纵跋扈,目中无人。 她早就看原身不爽,借着萧泽的宠爱和家族势力,压根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又怎会来给不中用的病秧子请安。 “如妃呢?”夏时锦又问。 太监富贵继而又答。 “如妃......前两日子跟皇上扮了几句嘴,这几日连皇上都不理,更别提......” 富贵公公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为难一笑。 夏时锦明白。 如妃人淡如菊、自视清高,连皇上都敢晾着,还会跑过来给她请安? 年轻帝王的青梅竹马,身份特殊,那自是有底气耍脾气的。 谁让原身这个皇后当得怂呢。 “那鹂妃呢?” “太后感染风寒,这几日难受得厉害,鹂妃日夜守在身边侍奉,没时间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鹂妃是太后的亲侄女,有太后当靠山,谁又敢轻易挑她不是? 夏时锦身子弱,大喘气地又问:“戚常在呢?” “回皇后娘娘,戚常在因为贪吃,昨夜吃坏了肚子,不方便来请安,怕忍不住失了礼数......” 夏时锦不气也不恼,情绪极其稳定地端起茶盏。 撩起面纱,她抿了口温茶,强强压下嗓间的不适。 原身的身子被做了手脚的汤药糟蹋得太弱了,这才问了几句话,夏时锦便好似跑了几百米似的,累得喘不过来。 余光瞥了眼座下的妹妹夏修宜,只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不屑。 仿佛认为她这个皇后当得甚是没用。 夏时锦缓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同富贵公公一字一句地严声下令。 “传令下去,从明日起,所有妃嫔都要于巳时到本宫殿内请安。” “迟到者,扣月俸五文;无故不来者,扣月俸一两。” “若有人因病无法前来,需要提交太医院的诊脉记录为证。” “而扣除的那部分月俸,则分给日日前来千禧宫请安者,作为全勤奖赏。” 一听有奖赏,某些妃嫔的眼睛登时都大了两圈。 众人面面相觑,对陌生的词汇都甚感新鲜。 “全勤奖赏?” “什么是全勤?” 有人同其他新入宫的小主们解释起自己的理解。 “从皇后娘娘方才所言来看,所谓全勤,当时每月每日皆能准时来千禧宫请安者。” “而全.....勤......应该是全月勤勉的意思吧,简称全勤。” “不愧是皇后娘娘,这主意真是不错。” 闻言,邢贵人立刻拍起了马屁:“有惩有赏,甚为公道。” 余光里,夏时锦察觉有人在瞧她。 夏时锦看向那女子,正是这本重生宫斗文里的女主林尽染。 选秀那日,女主因清纯素净的打扮,得了萧泽的眼,便被封了个“婉“字,是为婉答应。 目光对视间,夏时锦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迷惑。 夏时锦秀眉微挑,神色略带挑衅地看着原书女主林尽染,莞尔一笑。 她能猜到林尽染在想什么。 许是自知不合规矩,林尽染登时换了副羞赧的表情,冲着夏时锦弯唇浅浅一笑,端的自是一副乖巧纯善的模样。 夏时锦很是期待。 原书中的宫斗大赢家为了爬到这个高位,以后又会如何来对付她? …… 第5章 三方看客 每日给皇后请安的新规陆续传到了各宫。 羽坤宫里。 婳妃单手撑着头,风姿绰约地侧卧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听了太监小石头的禀告后,她轻蔑地哼笑了一声。 “贱人啊,就是喜欢矫情,都要入土了,还瞎折腾个什么劲儿?” “她倒不如把凤印交给本宫,好好在那院子里休养,兴许……还能活得长命些。” 宫婢如烟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娘娘明日可去千禧宫请安?” 浓密卷翘的睫羽轻颤,婳妃掀开眼皮,狐媚眼微微斜瞟,狠狠地瞪了那宫婢一眼。 “当本宫是乞讨要饭的不成?” “那点月俸,都不够本宫塞牙缝的,谁稀罕!” 而宝华宫的如妃听了消息后,低下头去,小拇指上的指套高高翘着,继续执笔画她的竹兰菊。 “皇后娘娘又是何苦的呢?” 平缓微哑的声调,有种孤傲清高的调调。 “天真地以为严正宫规,便可让后宫妃嫔臣服于她,实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皇后娘娘那个软弱性子,还有那副身子,皇后之位终归是坐不久的。” 如妃一声长叹,似是同情,又似是嘲笑。 “权势富贵不过是一场浮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争来争去的,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内心空虚之人,就是这般可怜、可悲。” 默了片刻后,如妃语气平平地同太监乐生问起了萧泽。 “皇上昨夜宿在了何处?” “回贵妃娘娘,据说去了新来的婉答应那里。” 如妃听了,翘起的小拇指回收,她放下笔,黯然神伤地走到轩窗前,望着宫院内绽放的春梅。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说着说着,如妃的眼角便滑下两行泪来,声音微哑地自艾自怜起来。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 另一边,柳太后在听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将夏时锦传唤到了福寿宫。 夏时锦来到福寿宫时,鹂妃正陪着柳太后礼佛。 她快速打量了一眼“婆婆”的模样。 虽年过四十,却雍容华贵,风韵犹存。 她手里虽盘着佛珠,可周身散发的气场却没有一点信佛之人的亲和。 久浸在风谲云诡、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能留到最后的,自不是简单之人。 佛口蛇心,是她们的本色。 “臣妾见过老佛爷,恭敬老佛爷万福金安。” 夏时锦那一声老佛爷叫得脆生生的,听得柳太后都怔了一瞬。 这称呼,史无前例,宫中从无人这般叫过她。 听起来倒是新鲜、吉利,又称心得很。 柳太后就因这一声“老佛爷”,再看夏时锦时,心里都少了一分厌恶。 在鹂妃的搀扶下,柳太后走到了美人榻前坐下。 她没有让夏时锦平身起来。 而是一开口,便严声厉色地加以斥责。 “身为皇后,自己的身子和肚子不争气也就罢了。” “你不想着如何让各宫妃嫔为大商开支散叶,延绵皇嗣,竟算计起各宫妃嫔们的月俸来,皇后说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柳太后的话直中要害。 萧泽去年登基后,便已纳了妃嫔,可至今却无一儿半女。 原书中,在夏修宜怀上龙嗣后,婳妃心中生急。 她担心后位会被夏修宜夺去,便动用家族势力,暗中指使朝中大臣,共同上奏弹劾皇后失职,列出种种人证、物证指认原身,说她因妒生恨,残害虞嫔、如妃等妃嫔的腹中龙胎,只为给自己的妹妹夏修宜铺路。 原身孱弱无能,面对身边人的背叛和那些不知从哪儿来的证据,是百口莫辩。 身上的烧伤都还没好利落,就被废除皇后位份,打入了冷宫。 最后在柳太后和夏修宜的一碗碗汤药下,给活活毒死了。 而后位被废之事,大约就是三个月之后的事。 算盘快速打了一番,夏时锦想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 柳太后好歹也算是她的顶头上司,认错态度得诚恳。 毕竟,没有领导喜欢一上来就嘴硬狡辩的下属。 夏时锦膝下无黄金,跪得那是一个爽快。 她五体投地,姿势做得相当标准。 “请母后息怒。” 撑着虚弱的身子,她气息不平地为自己辩解。 “只怪臣妾这半年多来一直缠绵病榻,疏于后宫管理,导致各宫妃嫔都淡忘了日常请安的规矩。” “而严正请安一事,除了彰显尊卑次序外,也是让各宫妹妹齐聚一堂,交流侍寝经验,共同商量如何能更好地服侍皇上,早日怀上龙嗣,争取让老佛爷在年底能抱上小皇孙。” 柳太后冷声驳斥:“那也不该克扣妃嫔的月俸。” “回老佛爷,月俸这事儿只是约束而已,只要各宫妃嫔都能于巳时准时来打卡......” 一个不留神,就崩出去现代话来,夏时锦紧忙改口。 “准时来……点卯,便无人会被克扣月俸。” 鹂妃挑了个漏洞,反问道:“那皇后娘娘许诺的请安全勤奖,又从何而来? “……” 夏时锦脑子反应甚快,说起话来都不卡壳。 “若是全部都能做到全勤请安,到时便会调整,换成其他形式来作为奖赏。” “比如,每月可让妃嫔的母家人入宫来相聚一次,又或者每隔三个月,可让妃嫔出宫回母家吃顿团圆饭。” “再或者,以增加每月侍寝次数作为奖赏。” 夏时锦越说底气越足。 “嫔妾认为,毕竟对于倾慕皇上的后宫妃嫔来说,没人不喜欢多多陪在皇上身边。” 这话说得,鹂妃反正是听得心动了。 萧泽忌讳她是柳太后的侄女,她每月能侍寝的次数是少之又少。 且萧泽每次翻她牌子,真的就只是睡觉。 至于这个妃位,也就是因太后的面子才给升的。 她倒是一直好奇婳妃她到底是如何侍奉皇上的,可是有什么绝活儿能把皇上夜夜勾到她那里去。 鹂妃有了希望。 若是能听听其他妃嫔的心得,又能增加侍寝次数,或许她这肚子就能有信儿了。 是时,夏时锦冲着柳太后又是一拜。 第6章 万物复苏,又到了... “还请老佛爷准予,让嫔妾还有余力之时,能在皇室开枝散叶的事上,再贡献最后一份力量。” 说着说着,夏时锦情绪上来了。 她故意抬起头看向柳太后。 一双眸眼水汽氤氲,说起话来也带着点哭腔。 “若真有一日,嫔妾这身子撑不住了,死后至少也能留个贤名,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柳太后心里自是另有盘算。 她正了正声色,点头应允。 “也罢。” “既然你有心严整宫规,并让后宫妃嫔雨露均沾,哀家这次便也不再跟你计较。” “但,若让哀家发现你擅用皇后职权,欺凌后宫妃嫔,哀家定不饶你。” “另外,三个月后,后宫妃嫔的肚子若是一个都没有动静,你这皇后也不必做了。” 又是三个月。 三个月,难道就是她改变不了的死亡限期吗? 夏时锦不服气,也不甘心。 “谢老佛爷慈恩。”她再次叩拜。 待夏时锦退出福寿宫后,柳太后和鹂妃站在殿中,隔着窗门望向抄手游廊里夏时锦那弱不禁风的身影。 柳太后若有所思了片刻,疑惑道:“皇后莫不是中邪了,闷葫芦今日竟说了这么多话?” 鹂妃点头赞同。 “浴火重生,许是脑子烧得搭对了弦儿?” 柳太后话锋陡转。 “皇后的汤药断了几日?” “回姑母,两日了。” 柳太后目光幽幽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鹂妃提议:“汤药既然不喝了……不如,再想想其它法子?” 柳太后转身走到佛像前,点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 动作间,她慢声言语:“且先看看皇后能翻出什么浪来。” “左右都等了这么久,再让她多活些日子也无妨。” “且这后宫久无子嗣诞下,于皇上的颜面也说不过去,好歹得有一两个,这样才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影响社稷安危。” 鹂妃听了,自是明白。 一个妻妾成群的男子,若始终还没有个孩子,十有八九是要被人怀疑不行的。 无力孕育子嗣之人,又岂能肩负天子之责? 可鹂妃仍有所担忧:“可若皇后自知时日不多,是有意在为她妹妹夏修宜铺路呢?” 柳太后不以为然。 “夏家这两个女儿好对付,难对付的是婳妃,毕竟皇上刚**不久,根基不稳。” “文安邦,武定国,且还需要婳妃的父亲和兄长、弟弟呢。” “姑母说得极是。” 鹂妃颔首认同:“先借皇后拖住婳妃的势头,待他们两家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太后面露担忧。 “只怕皇后那个软柿子,再怎么故作强硬,都敌不过婳妃那嚣张跋扈的拔尖儿性子。” “还是得看看这批新人里,有没有能与婳妃争宠抗衡的人才是,若是有,你就暗中帮衬着。” “毕竟,借她人之手除掉对手,方为上策。” “免得脏了咱们的手,损了每日礼佛的功德。” 话落,太后转眼看向鹂妃那不争气的肚子。 “你也争点气,若能早些怀上龙胎,我也好劝皇上将你晋封为贵妃。” “到时再争皇后之位,便只差一步之遥。” 话及此处,太后又想到了什么。 “婳妃那边,务必不能让她先怀上龙嗣。” “姑母就放心吧,保准万无一失。” 太后未再言语,双手合十,冲着佛像一脸虔诚地拜了拜。 ...... 出了福寿宫,夏时锦在太监和宫婢的搀扶下,朝着千禧宫缓步而去。 途经御花园,看着满园开得极盛的迎春花,她停下了步子。 夏时锦看似是在赏花,实则是在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今日来柳太后这里倒是给了她启示。 早日让各宫中的妃嫔产下皇嗣,不仅可以让她得到贤后之名,还可暂时保命。 只要她把这个皇后之位坐得稳稳的,整个安国公府乃至夏氏家族,都会倾尽全力来扶持她。 但前提,还是要得把身子养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不然,谁会把整个家族的未来都倾注在一个病弱之人的身上。 到时再让夏修宜多生几个,收一个到她的名下,作为嫡皇子来抚养。 嫡皇子变太子,太子变皇上,她不就可以当太后了嘛? 夏时锦翘首望天,面纱下她弯唇一笑,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剩下的话,夏时锦便只能放在心里念叨。 萧泽,你该配种了! 她接手后宫集团后的第一个大项目,要正式启动了。 夏时锦这句心里话刚念叨完,勤政殿那边,萧泽便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御前太监九思甚是紧张地迈步上前。 “皇上可是龙体有恙?” 萧泽摆了摆手,道了句“无妨”。 “给婉答应的赏赐送过去了吗?” 九思躬身笑吟吟回道:“回皇上,一早便送去了,婉答应收到皇上的赏赐,甚是欢喜。” 萧泽又问:“婉答应去给千禧宫请安时,可有何不同?” 久在萧泽身旁侍奉,九思公公自是知晓这句问的是什么。 “回圣上,婉答应虽然连续两日得了圣宠,却谦和有礼,丝毫没有恃宠而骄之处,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亦是规规矩矩,极有分寸的。” 闻言,萧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聪明且知分寸的女人。 “另外,皇后娘娘刚刚被太后传唤到了福寿宫。” 九思公公事无巨细地禀告道:“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今日严整了请安的规矩。” “什么规矩?”萧泽漫不经心地沉声问道。 九思公公将今日千禧宫耳目转达之事,一字不落地禀告给了萧泽。 萧泽听后,长眉微凝,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半眯,锋锐的眼神夹带着难以言明的疑惑。 “九思可曾觉得,自景仁宫大火之日后,皇后便性情大变?” “今日之事,也断不是她行事之风。” 九思公公捧着拂尘,躬身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近几日瞧着,确实与以往不同,莫不是......” 话说到一半,九思公公似觉大不敬,便收了口。 第7章 后宫集团的愿景 萧泽斜眼睨过去,漠声命令:“说。” 九思公公诚惶诚恐地低头回道:“奴才不禁想起儿时在老家那边目睹的一件事,村里有户人家的女儿不知怎地,有一天去山里采蘑菇,回来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疯言疯语,像只饿鬼一般,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样子甚是诡异恐怖。” “后来,那女子的父母找了位术士来,术士便说这女子是被污秽之物夺了舍。” “你的意思是皇后被夺了舍?”萧泽问。 九思公公回道:“奴才只是觉得像,毕竟皇后娘娘虽像换了个性子,可言行举止却并无异样。” 片刻沉思后,萧泽同九思公公下令。 “让富贵好生盯着皇后,一举一动都要向朕禀告。” **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后没多久,她的“好妹妹”夏修宜便来送毒鸡汤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懿安。” 当着宫婢和太监的面儿,该讲的礼法规矩,夏修宜还是讲的。 福身作揖后,夏修宜同身后的宫婢示意。 那宫婢立刻双手将食盒呈上。 夏修宜在旁说道:“入宫后见姐姐这般憔悴消瘦,妹妹甚是揪心。昨晚,我特地跟御膳房要了只乌鸡,用咱们国公府那位老厨子的方子,在小厨房里用文火熬了一整夜。” 端起食盒中的那汤盅,夏修宜递到了夏时锦的面前。 “姐姐快喝点补补身子吧。” 夏修宜生得娴静端正,一双丹凤眼如秋水横波,清澈明润,言谈举止落落大方,颇有高门世家的嫡女风范。 若非夏时锦了解书中的剧情,了解夏修宜的人物设定,否则,她真的会被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给欺骗到,更不会想到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下,竟然藏着歹毒心思。 为了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毒。 天雷怎么不劈死这种人? 夏时锦心里虽然骂骂咧咧,可脸上却还是分外感动地看着夏修宜。 演戏嘛,谁不会。 “修宜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疼姐姐了。” “来,修宜一起喝。” 夏修宜浅笑嫣然,开始了她的虚情假意。 “妹妹身子好得很,不用补。倒是姐姐,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姐姐是我至亲之人,未来也是妹妹在这宫里唯一的依靠,姐姐可要快点把身子养好才是。” 夏修宜拿起玉质汤匙,亲自舀了一勺汤递到夏时锦的唇边。 “这汤有家的味道,得趁热喝才好喝,不然凉了,就腻人了。” 夏时锦佯装要喝汤,却在唇边刚碰到汤勺时,便开始狂咳不停。 喷出的气息冲得那汤汁四溅,溅了夏修宜一脸。 夏修宜抹脸甩了甩,差点就没按住心底涌出的那股厌恶和火气。 她心里咒着夏时锦怎么不咳死,可脸上却装出一副关切又心疼的模样。 “姐姐没事吧?” 夏时锦又继续咳嗽个不停。 夏修宜嫌弃至极,端着那碗被口水喷溅过的鸡汤,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几步。 “真是枉费了妹妹的好意。” 夏时锦一脸歉意,转头同身侧的富贵公公吩咐道:“鸡汤都脏了,拿出去倒掉吧。” 倒......倒掉? 夏修宜美眸圆睁,一口怒气冲到嗓子眼,又被她堪堪咽了回去。 知道她用的那副毒草药有多贵吗? 知道她用了多长时间熬了这锅汤吗? 算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看着夏时锦仍保持微笑,心中宽慰自己:忍。 只要能顶替姐姐坐上皇后之位,成为夏氏宗族的骄傲,一切忍耐都是值得的。 将汤盅交给了富贵公公,夏修宜又十分亲昵地挽住夏时锦的手腕。 “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 夏时锦心中已经把夏修宜的心思给猜到了。 还能有什么事相求,还不是她想跟皇上睡觉造孩子那档事。 “何事?”夏时锦明知故问。 “因景仁宫着火一事,所有人都说是我加害姐姐的,可妹妹是真冤枉的啊。” “按理说,入宫后,皇上就算为了给咱们父亲大人的面子,给姐姐面子,也该是第一个翻我牌子的。” “只因景仁宫一事,皇上到现在都未曾召见临幸过我,风头都被那个婉答应给抢了去。” “姐姐可不可以替我在皇上面前好好言语一番?” 左右夏时锦也是要大力推崇后宫妃嫔跟萧泽造孩子的,这事儿她愿意顺手推舟。 “放心吧,你是本宫的妹妹,若是得了机会,我这当姐姐的,自是会在皇上面前替你言语几句的。” 好不容打发走夏修宜后,夏时锦传御膳房给她上了午食。 按理说,这古代宫中也都是一日两餐的,中间吃些茶点小零碎之类的。 但夏时锦为了能尽快恢复体力,贴贴身膘,便开始给自己加餐。 吃饭前,她每样食物都要插银针试遍毒,并让身旁的太监和婢女都尝过之后,才敢下筷。 她千禧宫里的太监宫婢,没几个是对她忠心的。 除了原身从国公府带来的婢女阿紫外,都是太后和其他人安插的眼线。 有了这些外人在,夏时锦在日常起居上便不得不处处留意。 虽有些麻烦,但她还没法立即换掉这些暗桩。 动作过大,势必会打草惊蛇。 且眼下,得先为绵延皇嗣一事做准备。 首先,全勤请安。 饭后,夏时锦坐到案桌前,略显生疏地握着毛笔,勾勾写写,做出了一张以月为单位的请安考勤表。 “富贵。” “奴才在!” “把这张纸拿下去,找人抄个十份二十份的。” 富贵公公拿着那张纸,正着看,倒过来看,只觉得稀奇得很。 他心想,这事儿回去可得跟圣上禀报下。 做完考勤表,夏时锦一手撑着腮,一手拿着毛笔,又开始思索。 一个好的集团企业,得有好的企业文化和愿景。 她苦思冥想,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墨水,给“后宫集团”想了一个口号。 洁白的宣纸上,夏时锦大笔一挥,从左到右,写了一串连笔字。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写完后,夏时锦便让宫婢拿去,让人将那其做成了卷轴,并将其挂在了千禧宫的正殿里。 还是最显眼的地方。 第8章 蓄势待发 到了夜里亥时,夏时锦也并未早早躺下歇着。 千禧宫的书房内,三盏花枝灯烛火摇曳,将屋内照得通明。 初春夜寒,夏时锦披着一件外袍,捧着手炉,翻阅着内务府那边送来的侍寝册子。 每当接手新的部门或公司时,总是要了解各部门员工情况的。 且在看书时,作者的笔墨几乎都集中在女主的身上,关于其他人的事,只有寥寥的几句交代而已。 夏时锦认为有必要了解下萧泽的房事和各宫妃嫔的情况。 这叫什么? 这叫事前调研。 近一年来的侍寝册子看过后,关于萧泽房事的频率、各宫妃嫔侍寝的分配情况,夏时锦有了大致的了解。 萧泽是一年多前登基的。 许是忙于朝政,他每个月传召妃嫔侍寝的次数不多。 平均每周只有两次。 要知道,二十岁的男子,可正是血气方刚的花期之时。 后宫这么多女人,一周就两次,未免禁欲了些。 且他每次还未能做到雨露均沾。 那每周的两次,还以婳妃、如妃居多,其次便是温常在。 至于鹂妃嘛...... 那偶尔的一两次,更像是萧泽给太后的面子。 也是最近原书女主林尽染入宫后,萧泽才一反常态,连续翻了她两天的牌子,大肆宣淫,每晚都要叫三次水。 惹得婳妃等人嫉妒得要死,担心林尽染会先怀上龙嗣,然后母凭子贵,飞到她们的头上。 可女主林尽染可要比婳妃等人看得长远。 她不想孩子一出生,就同她一样,处在危机四伏、生死无常的皇宫里。 在爬上妃位、在她羽翼变得足够丰满前,她不打算怀上龙胎。 每次侍寝后,都会偷偷吃下避子丸。 所以,在近三个月内,怀上皇嗣这件事,夏时锦是指不上林尽染了。 按照原书里的情节,等林尽染怀上龙嗣,要等个一两年。 她就三个月的时限,哪儿等得起。 捡起有关各宫妃嫔的册子,夏时锦继续翻阅。 在萧泽还只是个王爷时,王府上有两个女人。 毋庸置疑,原身当时是王妃,而另有一名女子,则是自萧泽开府之后,便侍奉左右的通房女婢,也就是现在的温常在,芳龄二十五岁。 温常在出身低微,萧泽和太后是不会让她生下长子或长女的。 但若有其他妃嫔先害了喜,温常在的受孕日程便可提上来。 再说如妃这人,她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 本以为萧泽会待自己与他人不同,可看到他对婳妃那般宠爱、纵容,便寒了心。 此人身为太傅之女,书香世家出身,情怀、风骨都自是了得。 文人的倔强,那就跟浸了水的竹条。 想拿捏如妃,让她跟萧泽重修旧好,生个孩子...... 嘶,有点难度! 但夏时锦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 而婳妃、鹂妃、戚常在、虞嫔和邢贵人,都是萧泽在登上帝位后的第一年纳入宫里的。 婳妃的父亲秦盖雄统率雁北重骑兵马,战无不胜,功勋赫赫,且有从龙之功,颇有点功高盖主的势头。 夏时锦记得十分清楚,婳妃直到被女主斗下线前,都未曾怀上龙嗣。 原因很简单,是萧泽和太后根本不想让她怀上。 且以婳妃在宫内的势头,若是怀上龙嗣,还不得蹦跶到自己的头上。 无好处的事儿,还是别做了。 夏时锦默默地将婳妃从受孕名单里划掉。 所以,职场大忌,就是要懂得藏拙,因为没有一个领导会喜欢风头盖过自己的下属。 鹂妃嘛...... 善妒,心思浅,眼皮子也浅,性子还急,作者也没怎么给她脑子。 若无柳太后在后面给她撑腰、出谋划策,估摸着,鹂妃早就被婳妃吊打无数次了。 且鹂妃姿色平平,又不像婳妃、婉答应那般会撒娇讨喜,是以,即使与家世无关,皇上萧泽也不会对她动情,更谈不上宠爱。 若能助鹂妃怀上子嗣,威胁不大,还可以顺便送鹂妃和柳太后一个人情。 既然知道领导想要什么,那就在这方面做出一番业绩来。 领导高兴了,那下次还会重用你。 夏时锦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鹂妃二字。 戚常在。 她是兵部尚书的嫡次女,去年入宫时才十五岁。 虽已过及笄之年,可萧泽嫌她年纪小,便从未翻过戚常在的牌子。 十六岁啊......后宫集团待放的花骨朵。 以现代社会人的三观,夏时锦也不忍心将戚常在送到龙榻上。 她摇了摇头,自行将戚常在从心中划掉。 至于虞嫔入宫后,这一年内,倒是被萧泽翻过三次牌子,可不知为何,最近半年便彻底失了宠。 书中虞嫔的出场情节不多,作者自是没有过多交代。 一笔一划,写下虞嫔二字后,夏时锦在后面画了个问号。 册子自然而然翻到了邢贵人这一页。 一个与皇宫格格不入的市井女子形象,便登时在夏时锦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今日来请安的妃嫔中,便有邢贵人。 她二十三岁,比萧泽还大。 因自小吃百家饭长大,玩闹于市井街巷之间,是以性子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有时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 坐在一群大家闺秀中间,她倒是一抹独特的风景。 夏时锦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邢贵人是锦衣卫千户之女,家世一般,相貌平平,但却有个英雄父亲。 前年,萧泽外出遇刺,是邢贵人的父亲舍命相救。 邢大人因早年丧妻,家里只有这一个女儿。 在临死之际,他放心不下家中孤女,怕她孤苦无依,难以觅得良配,便恳求萧泽将其收为妃嫔。 虽不受宠,但至少可保证她在宫中衣食无忧。 萧泽是为了报恩才将邢贵人纳入宫中,所以,宠幸自是谈不上了。 但...... 邢贵人屁股大,身强力壮,好生养! 且在现代,已属于最佳受孕生育年龄。 夏时锦将邢贵人写下,着重画了个星号。 未来三个月,此员工,她要着重培养。 然后便是原身的妹妹夏修宜,安国公府的嫡次女。 说是嫡次女,实则是安国公与小妾生的庶女。 原身母亲前些年病逝,这名妾室便被抬成了正室,是以夏修宜便成了嫡次女。 夏修宜若是能诞下皇嗣,而她夏时锦还好好地活着,不正好可以把妹妹的孩子过继到中宫名下,当成嫡皇子来养? 自家姐妹,名正言又顺。 夏时锦的算盘打得响,在宣纸上写下了夏修宜的名字。 送上门的肚子,不用白不用。 排除以上这些妃嫔,还有新入宫的魏常在、宁常在、孟常在、沈答应、齐答应、文答应,这些芳龄皆已十八。 “一、二、三.......十二。” 夏时锦越数越开心,可以助她完成kpi的后宫员工,竟然有十二人。 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宫躺下。 待宫婢们提灯退下后,夏时锦自言自语道:“萧泽,让你的小蝌蚪们,蓄势待发吧!” 第9章 何来的喜欢 勤政殿里。 正批阅奏折的萧泽毫无征兆地又打了个喷嚏。 修长骨感的左手抬起,他揉搓了几下莫名发烫的耳朵,说不出为何,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半日打了两次喷嚏,心思细腻的九思公公忧心上前。 “皇上,要不,奴才去传太医的人过来瞧瞧?”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萧泽摆了下手,示意不用。 九思仍担心他龙体有恙,转而又劝。 “皇上,这奏折是批不完的,龙体要紧,今夜不若就早早歇下吧。” 萧泽默而不言,继续翻阅案桌上的奏折。 那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让九思再不敢言语,安安静静地躬身退到一侧,继续候着。 没多久,在千禧宫做事的富贵公公承着月色,一路小跑地进了勤政殿。 “启禀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今日下午写的,还让奴才寻人抄了二三十份。” “奴才瞧着这东西甚是奇特,便留了一份,想着过来呈给皇上过目。” 萧泽盯着富贵公公呈上来的那张纸,细细地瞧了半晌。 请安考勤表? 虽然新奇,用词特别,可萧泽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名堂。 右手指尖轻轻叩打着纸面,他薄唇紧抿,眸眼半垂,睫羽在眼底落下的两片暗影,挡住了那锋锐且幽深的眼神。 以他对皇后夏时锦的了解,软软糯糯的性子,木讷且循规蹈矩,也是断写不出这样的东西。 难道真如九思所言,皇后被夺舍了? 冷眸抬起,犀利凌厉的眼神看得富贵公公后背都升起一股寒意来。 “除此之外,皇后还有何异状?” “回皇上,自景仁宫大火之后,皇后娘娘的胃口也比以前好了。”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连肉腥都闻不得,那清粥小菜也只能勉强吃上几口而已。可现在,却是一日三餐,餐餐点肉。” “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身子明明还虚弱得很,可太医院给配的汤药却说什么都不喝了。” “除了晨间去御花园里溜达外,饭后也会在宫院里走上几圈子,然后做些奇怪的动作,累得满头大汗后,才回千禧宫。” “哦,对了,皇后娘娘今夜还把近一年各宫妃嫔的侍寝册子翻阅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在纸上写下了一些妃嫔的名字。” 眉头紧凝,萧泽冷声问道:“还有吗?” “奴才看到的,就这些。” 打发走富贵公公后,萧泽寻思了片刻,同九思吩咐道:“明日早朝后,传钦天监监正到勤政殿议事。” “是,奴才遵命。” 萧泽倒要看看,现在的夏时锦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鬼。 若敢荧惑后宫,影响大商国运,定让她......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且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时辰不早了。” 九思公公端着敬事房刚刚呈上来的花牌。 “不知皇上今晚想翻哪位小主的牌子?” 目光在十几个花牌上过了一遍,不知为何,萧泽的手再次伸向了“婉答应”的木牌。 九思公公看得出来,这位婉答应在皇嗣心里与其他宫的小主尤为地不一样。 婉答应是个聪慧伶俐之人,性子沉稳,不骄不躁,想来日后前程定是不可限量。 加上今早他送赏赐时,收了婉答应的赏银,那便是结了善缘。 九思公公便想着替婉答应说几句好话,万一婉答应真坐到了高位,也能念着他的好。 “不得不说,奴才这两日接触下来,这婉答应不仅清丽出尘,聪颖灵动,且还谦虚单纯,是个懂事的,在今年入宫的新人里算是佼佼者,难怪皇上如此喜欢。” 喜欢? 萧泽闻言,不由心中自问。 这后宫的女子,皆是权势带来的附属品,君王弄权的玩物罢了,何来的喜欢? 萧泽眉头轻挑,本该多情风流的眸眼却透着一股凉薄。 他想起选秀那日,林尽染打扮素净淡雅,气质清纯可人,站在那些庸脂俗粉之间,确实是一股让人赏心悦目的清流。 萧泽不蠢,他早就在选秀上看破了林尽染的小心思。 她就是想利用别人,来衬托自己的不同,然后在选秀中脱颖而出。 能花这般心思之人,也定是野心勃勃之人。 他拖着声调,声音散闲低沉道:“聪明倒是聪明,也很知分寸。只是,野心没藏住。” 九思不解地问道:“那皇上明知婉答应如此,为何还......” 萧泽缓缓起身,朝殿外走去,声色懒散地同九思道:“她家世不高不低,人又聪明识趣,于朕来说,这样的人当皇后……刚刚好。” 九思公公听出了言外之意。 皇上这是动了废后的心思,只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而废后的理由,那可太多了。 光他就能列举三四个。 这夏家出的皇后废掉后,是断不会再立那个夏修宜为后的。 而婳妃、鹂妃,也更是不可能。 为了防止外戚侵政的隐患,肃清朝中以三大世家为首的三方势力,皇上是不会让夏、秦、柳这三大世家里再出一位皇后。 这三大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官官相护,皇上作为新帝,难于掌控,颇有点力不从心。 毕竟,刚登基一年多的新帝,根基尚还未稳,需要时间来巩固权势。 而后宫这些妃嫔,看似只是深宫后院的女子,可她们的宠辱其实都与前朝息息相关。 皇上如此宠爱这位婉答应,看样子是有意要栽培林氏家族的势力,然后为他所用,与夏、秦、柳三大家抗衡。 都说帝王之家皆是薄情之人,这宠爱的背后,也都带着百般算计,是没有几分真心的。 九思公公未再言语,提着宫灯,与禁卫军和两名宫婢,一起跟在萧泽的前后左右,朝着婉答应所住的宫院而去。 ** 次日,卯末时分。 御膳房那边按照夏时锦昨夜的要求,早早将膳食送了过来。 两个水煮鸡蛋,两个牛肉包子,再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甜口豆浆。 蛋白质和碳水都有了,妥妥的一顿营养早餐。 吃过早饭,夏时锦休息了一刻钟后,便来到御花园运动。 哪位妃嫔见过清晨的御花园? 她见过。 初期运动不能过于激烈,要循序渐进,让身子慢慢适应。 夏时锦就绕着御花园的静月湖慢走。 她坚信,每天都比前一天多走一百步,身体素质就会比前一天好一些,她便可以活得比柳太后更久点。 待辰末时分,夏时锦回到千禧宫。 一番梳洗过后,换上不合身的凤袍华服,提前来到了正殿。 她端坐高位,给自己泡了壶枸杞红枣茶。 富贵公公则按照她的吩咐,在殿门口放置了一张案桌。 桌上点了根细香,还放了笔墨,以及那张请安考勤表。 一根香的时间,香灭了,就算迟到。 第10章 早安会 “婉答应到!” 富贵公公高唱一声后,宫婢阿紫便会在请安考勤表上勾画一下。 “鹂妃到!” “夏贵人到!” ...... 待线香熄灭时,如夏时锦所料,婳妃和如妃这两尊大佛都没来。 连请假条都没有,真真是不把她这个皇后当回事儿啊! 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矩办事。 “富贵。” “奴才在。” 夏时锦面色平静地淡声吩咐:“记下,婳妃和如妃无故不来,今日各扣她二人月俸一两,明日再无故不来,便再扣月俸一两。” “是,奴才这就记下。” 是时,夏时锦便听有妃嫔交头接耳地算起了账。 “妃位的月俸是白银50两,这若是日日不来,那就扣30两哦,这光听着,我都替两位娘娘肉疼。” 邢贵人忍不住撇嘴摇头,替人家心疼起银子来。 虞嫔听了,只觉邢贵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摇着团扇,懒声细语言道:“你疼个什么劲儿?婳妃和如妃的月俸50两,剩的月俸也是你一个贵人四个月的月俸。” “再说,人家婳妃家世雄厚,是不差银子;如妃出身世家清流,是有情饮水饱,视富贵荣华为粪土,不在乎银子。” “邢贵人有替别人心疼的功夫,还是可怜下自己吧。” 夏时锦听了,甚是认同虞嫔的话。 她也知道,光靠月俸奖罚,是无法压制婳妃和如妃的。 但事有轻重缓急,这两位贵妃的事就暂且观望一段时日,眼下还是要着重在皇嗣之事上。 夏时锦轻咳了一嗓子,正殿里登时安静下来。 数双眸眼同时朝她看过来。 “大家看到本宫身后挂的字幅了吗?”夏时锦缓声言道。 各位妃嫔极有礼数地点头回应:“回皇后娘娘,看到了。” “嫔妾正好奇皇后娘娘为何挂这卷横幅呢。” 邢贵人瞧着那字幅,带着一股浓浓的江湖和市井气息,咋舌连连赞叹。 “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看看这字体!” “真是行云流水,笔走龙蛇,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又绝尘而去......” 夏时锦捏了捏眉心,一句“行了”,及时打断了邢贵人拙略的马屁。 夸字就夸字,非要夸得这么夸张,是怕别人听不出她的马屁夸得有多浮夸吗? 夏时锦回头看了眼自己写那的一串字。 嗯,是写得不错。 正襟危坐,夏时锦端起了以往在公司的领导架子。 “来,大家一起把这句念一遍。” 众妃嫔面面相觑,茫然之下,又怕惹怒夏时锦,只好开口。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声音参差不齐。 夏时锦沉声又道:“念齐点儿。”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相对刚才,声音齐了些。 夏时锦又要求道:“念得再大声点儿。” 邢贵人带头,底气十足地一起高声念道:“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很好。” 夏时锦很是满意。 “从今日起,我们后宫集团的所有妃嫔,都将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使劲儿,这个目标......” 邢贵人欠儿欠儿地插嘴打断,似乎觉得何处有些不妥,她蹙眉凝思道:“皇后娘娘,敢问后宫......鸡团......,这…..是何意啊?” “......” 夏时锦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回来。 这个邢贵人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 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虽说,这后宫跟那些勾栏瓦肆、青楼妓院也没什么本质区别,但...... 笑意不达眼底,夏时锦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邢贵人,集是二声,不是一声,集团......集聚的集,团结的团。” “二生?一生?” 邢贵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还跟人生扯上关系了?” “......” 夏时锦拿出极大的耐性,“是本宫用词不当,集是阳平,不是阴平。” 邢贵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皇后娘娘要这么说,那嫔妾就明白了。” 夏时锦颔首浅笑,本打算继续要往下说,又被邢贵人打断。 偏偏邢贵人还是一脸认真无比的虚心问教模样。 “那皇后娘娘,后宫集团为何意啊?后宫就后宫呗,为何还要加集团?” 夏时锦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再也压不住心中的那股无名火。 她咬着后槽牙,来了个三连问。 “这个重要吗?” “非要抠这个字眼吗?” “重要的不该是本宫后面要说的话吗?” 邢贵人抿紧嘴巴,起身作揖请罪。 “皇后娘娘息怒,嫔妾知错了。” 本来她这身子讲点话就累,她还一直问问。 夏时锦发起威来:“再打断本宫说话,就出去站着!” 多少宫斗前辈,死于话多。 言归正传,夏时锦继续方才的话。 “我们未来三个月的目标,就是争取让每位妃嫔都怀上龙胎。” 也不知是难为情,还是对侍寝造孩子这件事毫无兴趣,又或者是对皇上的薄情已经心灰意冷了。 众位妃嫔闻言,除了鹂妃和夏修宜两眼放光外,较着劲儿地瞥了彼此一眼外,其他人都垂着头,闷声不语。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开会时,大部分员工都是低着头沉默,静静地听着领导或老板画大饼。 可夏时锦真的不是在画饼。 她是真的要给这些人喂大饼。 只有宫里面有皇子公主出生,她才能获得贤名,才能实现坐稳中宫最关键的一步。 给团队定了目标后,自然是要给职员打鸡血。 社畜能有什么歪心思,无非是上班摸鱼之外,还能升职加薪。 这后宫看似是皇上的内宅,其实也是个职场。 夏时锦同宫婢阿紫努了努下巴,示意将昨日她准备的另一份卷轴挂了出来。 起身走向卷轴时,夏时锦顺道从富贵公公的手里抽出了那把拂尘。 拂尘倒拿,她用手柄的一头对着卷轴指指点点。 “按后宫妃嫔品阶规定,皇贵妃一名,现今还空着。” “贵妃两名,现今还空着。” “妃,四名,如今有婳妃、如妃、鹂妃一人,也就是还剩一个名额。” “嫔,六名,除了虞嫔外,还有五个名额。” “相较于常在,答应来说,贵人便是最近的高品阶,人数不限。也就是说,温常在、魏常在、宁常在,还有新入宫的三位答应,都可以升为贵人。” “妹妹们在看到这上面的妃嫔等级时,是不是已在心里有了目标?” “升位份,代表什么?”夏时锦问。 第11章 给妃嫔留作业 邢贵人迫不及待抢答。 “涨月俸,每月可以多吃几只鸡、几只鸭,还有猪肉和牛肉,也可以分得更多的绫罗绸缎,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也能多领。” 夏时锦习惯性地打了个指响。 “正解!试问,升位份,涨月俸,谁人不爱?” 邢贵人成了捧哏王,点头如捣蒜。 “回皇后娘娘,别人不知道,反正嫔妾是爱的。” 她心里想:皇上的宠爱她可以不要,但银子她可太需要了。 夏时锦的身子虽乏得很,可劲头却十分地足。 她继续鼓吹道:“所以,接下来的三个月,各位妹妹不要整日坐着躺着,要多走多动,养出好身体、好体力来,然后在龙榻上卯足了劲儿侍奉皇上,把皇上服侍得开开心心,获得更多的雨露,争取尽快怀上龙嗣。” “本宫在此保证,三个月内,只要有哪宫妹妹有了喜脉,且还保住了胎,不仅本人会升位份、涨月俸,获得额外的赏赐,其他人也皆会受到重赏。” 一个团队的成功并不是靠一个人的,纵然会有佼佼者,也要将成果分配给每个人。 如此,才可以提高团队的向心力,拧成一股绳,更好地完成每个阶段的任务。 后宫妃嫔多是女子,一些女子善妒,最见不得别人的好。 但若将这好分给她们,会如何呢? 就好比职场里有个同事在接洽一笔大项目,本是羡慕并嫉妒那名同事的,在听到老板说若项目成了,所有人都有分成,是不是瞬间就会希望那名同事能把项目谈成? 既不用自己出大力,又有钱拿,多好的一件事。 夏时锦如此做的目的,就是想让各宫妃嫔能少使些腌臜手段,别让人怀不上孩子,或者怀了又小产。 另一边,温常在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垂眸思忖。 婳妃自己怀不上龙胎,巴不得宫里其他的小主也都怀不上,明里暗里做的手脚那还少吗? 按理说,皇后身子孱弱多病,至今仍未诞下子嗣,也该和婳妃一样,提防着宫内所有的妃嫔。 怎地就这般积极地劝大家侍寝怀胎? 温常在总觉得皇后自从醒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是奇怪得很。 “温常在。” 气息虚弱却温温柔柔的一声,打断了温常在的思绪。 “皇后娘娘,臣妾在。”温常在立刻起身作揖。 “你是教会皇上房事的第一人,想来最是了解皇上在那方面的喜恶。” “若是可以,可否请温常在寻个日子,与各宫姐妹言说言说。” 夏时锦说起这些羞羞之事,毫不避讳,但她也尽量注意措辞,让话听起来没那么露骨。 “比如,皇上最敏感的地方是何处,何事最容易让他动情,而他又最喜欢什么姿势,何种香气最能诱发皇上的兴致……诸如此类等等,温常在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叫什么。 这叫了解顾客需求。 温常在本就是个腼腆性子,夏时锦这话一说完,登时就红了脸。 “嫔妾……遵命。” 夏时锦临了又同温常在道:“只要有哪位妹妹怀了身孕,温常在便也可为皇上多生几个皇子公主了。到时,在这深宫后院之内,温常在便也能有个依靠,日子便也有个盼头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温常在的心坎上。 皇后娘娘说的,也是她一直所企盼的。 比起皇上的宠爱,亲情才是最长久的。 温常在想要个孩子。 这时,夏修宜忍不住提出质疑。 “可侍寝这事,也不是嫔妾们能决定的。皇上不翻妹妹们的牌子,妹妹们就算卯足了劲儿,也是无处使啊。” 将拂尘扔还给太监富贵,夏时锦回到高椅前坐下。 她看着夏修宜莞尔笑道:“机会若不来找你,你主动去找它便是。” 这话一出,原身女主林尽染倏地抬起眸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夏时锦。 她心中暗暗称奇。 这一世的皇后,怎么和上一世传闻中那个病弱无能的皇后有点不一样? 难不成,跟她一样,也是重生? 只听夏时锦话锋陡转,给各宫妃嫔安排了个作业。 “今日回去,大家都写一份履历,从家庭背景,到擅长的才艺,乃至月信日子,还有自认为的长处短处,包括自身有什么特点,事无巨细,皆可写下来。” 众位妃嫔听了,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明白夏时锦这又是要做什么。 身后有太后撑腰,鹂妃便阴阳怪气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是提刑司的人呢?” 她笑着打趣道:“怎么,莫不是还想知道嫔妾们有多少私银,嫁妆又有多少吧?” 一旁的邢贵人似乎也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紧抿着嘴憋得难受。 夏时锦瞧见了,没理会,就让邢贵人在那儿继续憋着。 她看向鹂妃,不急不慢地以理服人。 “擅长骑马射艺的,便可在皇上去狩猎时同行,夜宿行宫之处,正是沟通情感,侍寝受孕的好时机。” “而擅长琴艺的,便可在皇上疲惫或心有郁结时,去献上一曲,献着献着,说不定就把自己献到了龙榻之上。” “知道你们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本宫才可扬长避短,为你们安排各种契机去靠近皇上,不然,光等皇上翻牌子......” 目光落在原书女主婉答应的身上,夏时锦意味深长地笑道:“怕是......只有婉答应能等得到。” 第12章 不该想的就别想 夏时锦开会向来喜欢有事说事、速战速决。 是以,千禧宫里的这场“早会”半个时辰不到就散了。 说话本也是件耗费精气神儿的事,各宫妃嫔一走,夏时锦便疲乏得不行。 偏偏殿内炭火融融,香炉青烟袅袅,熏得夏时锦更是昏昏欲睡。 她躺在美人榻上,随手扯过一条兔绒毯子盖上,眼一闭,很快便会周公去了。 出了千禧宫的妃嫔们各自姐姐妹妹地寒暄了几句,也三三两两地朝着各自的宫院而去。 而虞嫔与温常在,以及新来的文答应,则一同来到了婳妃的羽坤宫。 见内务府总管太监正与婳妃禀告后宫诸事,三人便站在殿外侯了半会儿。 文答应见状,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讥笑来。 “这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宜,皆要由咱们婳妃娘娘掌执、拿主意。如此看来,皇后娘娘当真是个徒有虚架子的纸老虎。” “都病成那副模样了,还想管着我们,信誓旦旦说什么帮我们给皇上绵延子嗣,细细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文答应抬手挡在嘴边,笑得头上步摇珠钗微微而颤。 “妹妹倒觉得啊,皇后娘娘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法子,如何绵延自己的寿命呢。” 虞嫔亦是浅笑回应。 “谁说不是啊。” “这宫外人只道是婳妃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可谁又知晓,皇后娘娘早就大势已去,眼下所做不过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罢了。” 温常在站在旁侧,听着两人的话,安安静静的,只笑不语。 她与皇后本是自潜邸时便服侍皇上的,皇后性子温和柔顺,虽不曾与她亲近,却也不曾为难苛待过她。 按理来说,相比婳妃,跟皇后要更亲近些才多。 只可惜入宫以来,皇后的身子一如不一日,断不是能倚靠的保护伞。 为了能在这后宫保身立命,即使看不惯婳妃的强势和所作所为,她也不得不向婳妃投诚。 否则,与婳妃做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瞧瞧去年入宫的新人便知。 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现在能去千禧宫里请安的都是懂得自保之人。 温常在想得正出神,内务府总管太监从羽坤宫里走了出来。 她们三人随即便被小石头传进了羽坤宫的正殿里。 “皇后娘娘今早都说什么了?” 婳妃倚坐在高台之上,凹出的坐姿妖娆而妩媚。 虞嫔挪步上前,将夏时锦早上所讲的话,一五一十地同婳妃讲了一遍。 婳妃听后,抬手扶了扶头上簪的那朵牡丹宫花。 她自顾自地白了空气一眼,冷哼道:“脑子里莫不是开花了?想得倒挺美!” 话落,婳妃懒洋洋起身,拖着步子和裙摆,顺着高台台阶一步步缓步而下。 待走到虞嫔等人面前,美眸睫羽轻颤,目光锐利地在她三人的脸上依次扫过。 她走到温常在的身前。 如葱玉指勾起温常在的下巴尖,半透明的指甲陷进那白皙且薄嫩的皮肉里。 娇媚惑人的眸子渗透出浓浓的警告之意,连带着婳妃的笑都有股慑人的寒意。 “本宫都还没怀上龙嗣,你们哪来的福气能怀得上?” “你说是不是啊,温常在?” 温常在低眉顺眼地喏声回道:“回娘娘,嫔妾福薄命浅,龙嗣一事自是轮不到嫔妾的。” 婳妃满意一笑,慢声言道:“知道便好。” 收敛那一身的戾气,婳妃一边言语,一边踱步朝殿门前走去。 “不想自己身子受苦,你们三个就都给本宫安分着点儿,乖乖听话,以后有你们出头的日子。” 话落,婳妃转身唤道:“小石头。” “奴才在。” “带上熬好的银耳羹,咱们去看看皇上去。” 如烟闻言,随即上前,将那件价值不菲的白狐大氅披在了婳妃的身上。 然后,便提着食盒,跟在婳妃的身后,一同离开了羽坤宫。 虞嫔等人也随着出了宫门。 “今日婳妃的话可记住了没?” 待婳妃的轿辇走远后,虞嫔转头又敲打了文答应一句。 “若想咱们的父亲与兄长能官路亨通,就好好听婳妃的话,不该想的......就别想。” “妹妹记住了。可是......” 文答应话锋陡转,担忧道:“就算我们不想,那其他宫的姐姐妹妹呢,若是比婳妃先怀上龙嗣,该如何?” 虞嫔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着婳妃渐行渐远的身影,叹了口气。 “这太医院里有一半是太后和鹂妃娘娘的人,另有一半则是婳妃的人,妹妹说能如何?” ...... 千禧宫。 夏时锦本睡得正熟,可不知怎么的,突然从熟睡中惊醒。 一睁眼,便瞧见夏修宜坐在美人榻前,正冷脸瞧着她。 四目相对,夏修宜也立刻换上了一副亲昵姿态,笑盈盈地道:“姐姐终于醒了?” 无须多问,夏时锦也猜到了夏修宜的来意。 “你又煲汤了?” 夏修宜喜道:“果然,姐姐与我是心有灵犀的,妹妹我什么都没说,姐姐就猜到了。” “这早上请安的时候啊,人太多,妹妹也不方便拿来,便特地回去取了一趟。” 言语间,夏修宜已命随同而来的宫婢将食盒端了上来。 “山药猪蹄汤,昨晚命人在小厨房里熬的,姐姐身子虚弱单薄,快喝点猪蹄汤好好补补吧。” 夏时锦看着那盅色香味俱全的山药猪蹄子,隐隐地咽了下口水。 她不敢喝。 拿人家的手短,喝人家的......命短。 可明言拒绝,让夏修宜以后不要再送汤来,夏修宜必定会另想别的法子来害她。 光太后与婳妃那边就够提防的了,夏时锦这边的手段再不明了,简直就是四面楚歌,八方受敌。 夏时锦正想找个借口搪塞下夏修宜,富贵公公便进殿来报。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派人来传话,让娘娘去勤政殿一趟。” 巧了不是,夏时锦今日也还想寻个时间去找萧泽谈谈。 正好还愁如何拒绝眼前这碗毒汤。 夏时锦从夏修宜手里接过那盅山药猪蹄汤,摆出一脸欣慰的模样。 “妹妹真是有心了,正好,本宫拿去让皇上也尝尝,也好借这盅汤替你好好言说言说。” 夏修宜一时语塞,眸眼圆睁,唯有红唇徒劳地启启合合了几次。 眼见着夏时锦将那盅汤放回食盒,欲要交给富贵公公,夏修宜腾地起身,上前拦住。 “姐姐,妹妹手拙,只怕皇上喝了会嫌弃妹妹的手艺。” 夏修宜摆出一副扭捏羞涩的模样,从富贵公公的手里夺过食盒。 “还是下次吧,等妹妹练好手艺,下次亲自给皇上煮碗汤送去。” 夏时锦佯做惋惜、无奈。 “那便随妹妹吧。” …… 夏时锦坐着轿辇来到勤政殿外时,正巧碰见婳妃扭腰晃胯地从殿内出来。 第13章 该轮到她了 景仁宫大火那夜,夏时锦虽是瞧见了婳妃的人,可毕竟是夜里,倒不如这白日里瞧得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婳妃确实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她身姿高佻曼妙,美得张扬,比夏时锦看书时脑海里想象的样子还要美。 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儿,设定却是恶毒反派。 毕竟在这书中世界,作者便是那天道,而设定便是人的天命。 所有配角都是为衬托女主而存在,包括此时此刻的自己。 思绪放纵,不由得飘得有些远。 夏时锦心中反问。 我思故我在。 那她曾经生活的所谓“现实”世界,是否也是某个人用意念创造的世界。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婳妃走到轿辇前,眸眼微挑,甚是敷衍地福了下身,怪腔怪调地道了一句。 眼波流转间,挑衅之意极强。 夏时锦回过神来,由着宫婢阿紫搀扶,缓缓走下轿辇。 她身子虽弱,可心气却不弱。 对于时刻想弄死自己的劲敌,夏时锦没心情虚以委蛇。 在与婳妃擦肩而过时,侧眸,对视。 冷冷的一眼,亦是带着蔑视之意。 夏时锦片字未言,就这么盛气凌人地无声走过。 进到勤政殿后,夏时锦留意到九思公公身旁站着一位身着官服的白须老者。 那老者眉目深邃,眼神睿智有光,一派仙风道骨之态,气宇甚是不凡。 从夏时锦踏进来的那瞬起,老者便毫不避讳地从头到脚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也不知是她头顶长了草,还是身上开了花儿? 夏时锦收回视线,带走到殿中时,规规矩矩地冲着萧泽福身礼拜。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泽坐在一堆奏折前,单指撑着头,薄而锋锐的唇微抿,透过香炉里溢出的袅袅青烟,眸眼半眯地瞧着她。 “皇后为何戴着面纱?”萧泽沉声问道。 跟甲方爸爸谈事,姿态总是要放低的。 夏时锦姿态不仅放得低,头垂得也低,说起话来更是轻轻柔柔的,当真能跟“贤良淑德”四字擦点边儿了。 “回皇上,臣妾容颜憔悴,恐惊扰圣上清目。” 惊扰清目? 萧泽立刻回想起景仁宫大火那晚。 夏时锦从火海中踉跄出来的模样,他至今难忘。 她披头散发,面色枯槁,两眼乌青,唇无血色。 从火里出来时,就像厉鬼从阴曹地府的炼狱里爬出来一般,当真是惊到了所有人。 回想起夏时锦以前的健康模样,再瞧瞧现在面纱也遮掩不住的病态,萧泽无端出了几分愧疚之情。 可理性和野心又迅速掩埋了那微不足道的良心。 收拢思绪,萧泽问她:“皇后可还记得,你与朕的初见......是在何时何地?” 夏时锦抬眸乜了萧泽一眼,将他眸中的试探都瞧进了眼里。 想来自她醒后,说话做事、处世风格都与原身十分的不同,不免引起了萧泽的怀猜疑。 今日叫她来,是想考考她? 但刚才的问题,夏时锦可太知道了。 关于这一点,作者还真交代过。 她胸有成竹地慢声回道:“当然记得,是臣妾及笄那年,宫中的那场春花宴。” 她佯装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臣妾犹然记得,那日,繁花绚烂之下,皇上拿着吟诗作对赢来的彩头朝臣妾走来,然后眉眼带笑地将那支牡丹金钗递给臣妾,又温温柔柔唤了一声......” 夏时锦停顿了片刻,目光从容地看向萧泽,交上了无可挑剔的答案。 “阿锦妹妹。” “从小到大,只有皇上唤臣妾为阿锦。” 萧泽点了点头,面上的疑色倒是淡了几许。 见他启唇似乎又要问什么,夏时锦紧忙开口,来个反客为主。 “皇上可还记得,臣妾送你的第一个生辰礼?” 闻声,萧泽怔在了那里。 尽管他极其擅长掩藏情绪,可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眸光还是出卖了他。 夏时锦很肯定,萧泽不记得。 因为书中有段情节,皇后在被打入冷宫前也问过萧泽同一个问题。 据萧泽回忆,他收到生辰礼后,看都没看,回到王府便扔到了一旁。 从一开始,他便是带着目的接近原身的。 既无情意,又怎会在意原身送了他什么生辰之礼。 夏时锦只是想打消萧泽对她的怀疑,并不想让他下不来台。 谈生意,做项目,哪有不哄甲方爸爸的。 她自问自答。 “那是臣妾第一次做女红刺绣,拉着阿紫熬了十几个日夜,给皇上做了套束袖。这两年,从未见皇上戴过,想来是嫌弃臣妾手艺拙笨了。” 萧泽并未解释什么。 定定的又瞧了夏时锦片刻后,疑色消失,甚感荒唐般地勾唇笑了笑。 话锋陡转,萧泽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别的,给自己的多疑找了个台阶下。 “听闻皇后恢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事宜,还立了奖惩之制。” 夏时锦恭顺地应承了一声。 “朕今日传皇后来,实则是想说,皇后身子若始终欠安,不妨安心静养,后宫事务可暂由婳妃代为料理。” 那可不行。 再不支楞起来,后位没了不说,命可能都跟着要没了。 夏时锦紧忙开口言道:“常言道,久卧成疾。臣妾这身子,想必也是闲得太久了,所以想找点事情做。” “且有婳妃帮忙协管各宫的支出账目,臣妾所做甚少,并不辛苦。” “更何况,身为皇后,臣妾理当为皇上分忧解难,妥善料理后宫诸事,不该有半点懈怠。” “如此,即便有朝一日臣妾离去,也不负朝臣百姓的期望,更不负皇上对臣妾的厚恩厚爱,还请皇上能成全。” 顺着话茬,夏时锦正好提起了她来勤政殿的目的。 “话至此处,臣妾今日正有一事,恳请皇上恩准。” 侧身向宫婢阿紫伸手,夏时锦接过带来的木盒子。 她将今日写好的两份“合约书”从木盒子里取出,用力一抖,手中的纸卷展开。 这下该轮到她了。 第14章 三月为限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皇上登基已有一载之余,无奈臣妾身子孱弱,一直未能诞下皇子,而皇上也一直忙于朝政,忧心国事,疏于儿女情长一事,乃至后宫至今都未有龙嗣。” “作为大商的皇后,在有生之年,希望能带领各宫妃嫔,为大商,为皇上,开枝散叶,广育皇嗣。” 萧泽就默默地听着夏时锦小嘴巴巴地说。 “臣妾自知时日不多......” 夏时锦突然卖起惨来。 “便想在有限的时日里,能为皇嗣一事献上臣妾的微薄之力,即使日后到了地下,也不会愧对皇家的列祖列宗,也能为自己在大商留下个贤名。” “否则,只怕以后人人都会给臣妾安上一个善妒和德不配位的名声。” 夏时锦起身,拿着那两份合约书走到萧泽的案桌前,推开那些碍事的奏折,工工整整地将其在桌面上展开。 她伸手比了个数字“三”。 “三个月!” 夏时锦言辞恳切,连眉毛都跟着用力:“就三个月!” “只需三个月!” “请皇上准允,将各宫妃嫔的侍寝事宜,全权交由臣妾来做主。” 夏时锦绕过案桌,走到萧泽身侧。 她膝下无黄金,又是扑通一声,跪得甚是丝滑顺畅。 “恳请皇上准允,以成全臣妾的贤名。” 萧泽懒懒地朝案桌上斜睨了一眼,白纸黑墨,简简单单的几行字。 “朕与皇后立此合约,自今日起,三个月为限,各宫妃嫔侍寝事宜全权交由皇后裁定,他人不得干涉。期间,皇后定秉公办理,不徇私情,以保后宫和谐。(此合约一式两份) 皇上亲笔:(印) 皇后亲笔:(印) 立于承安二年二月_____日。” 两个大凤印都已经明晃晃地盖在了两张纸上,两张纸的边缘还各有半个凤印,拼接在一起,便是整个凤印的图案。 这样的契约文书,萧泽还是第一次见。 “恳请皇上盖印。” 萧泽思忖了片刻,幽声问道:“皇后该不会是想每夜都安排夏贵人侍寝吧?” 夏时锦摇头,伸手够到桌面,指尖点了点“不徇私情”四个字。 “臣妾不敢。” 萧泽沉声又问:“妃嫔们的绿头牌子还是由朕来翻?” 夏时锦语气无比肯定:“皇上的妃嫔,当然由皇上来翻。” 以前的夏时锦最不会说谎,心虚时眼神总会左右闪躲。 萧泽盯着夏时锦的眼睛瞧了半晌,虽总感觉眼前的人葫芦里似乎在卖什么药,却又猜不出她的小九九,勾得他愈发地好奇。 思来想去,他提笔润墨,在“合约书”上签下“萧泽”二字,拿起玉玺,又分别在两张合约书上盖下。 光萧泽签字,夏时锦觉得还不够。 万一他事后反悔呢。 现代采用法律来制裁违约客户,但在古言设定的世界里,天子就是法,谁敢制约他? 可天子好面子,只要有弱点,任何棘手的客户都好攻克。 夏时锦看向那位白胡子老者,拿起案桌上的毛笔递过去,“这位大人,还请你给本宫和皇上当个公证人。” 白胡子老者神色略显茫然,不知所措地看向萧泽。 萧泽冲他点了点头,白胡子老者笑得慈眉善目,接过毛笔,润了下墨汁,写下了大名。 钦天监监正,万昆。 原来是钦天监搞玄学的啊。 老者为何气宇不凡,夏时锦心中瞬时了然。 夏时锦道了声谢后,低头看着的那红艳艳的玉玺印字,感觉看到了生的希望。 眉眼弯弯,她笑得甚是开心。 萧泽这个甲方,还挺好忽悠的。 “臣妾叩谢皇上,皇上圣明。” 收起其中的一份合约书后,夏时锦兴致盎然地离开了勤政殿。 萧泽把“合约书”签了,她安排侍寝一事便有了保证。 后宫集团不得宠的姐妹们,准备上钟开工! …… 勤政殿。 “万监正可瞧出皇后是否有何异样?”萧泽问。 万监正拱手行君臣之礼。 他声音洪亮而沉稳地回道:“启禀皇上,若是被游魂野鬼夺舍,眼神必定涣散而不聚光,且周身带有怨念与戾气。” “若是被妖孽附体,更会显现邪魅妖气。” “而皇后娘娘虽有些虚弱憔悴,但双目清澈明润,神采依旧,周身亦是坦荡无邪,充盈浩然正气。” “依臣所见,皇后并无任何异常。” 萧泽微微颔首,虽表示认同,眉头却依旧紧锁。 “可为何自景仁宫大火后,皇后仿若变了一个人?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眼神气度,皆大不相同。” 万监正闻言,略作沉思,片刻后郑重回道:“皇上所言或许不无道理。” “想来,是皇后娘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神有所触动,性情因而大变。” “这种情况,民间亦偶有耳闻,称为‘生死大悟’或‘涅盘重生’。” 半晌后,勤政殿内仅剩萧泽与九思公公。 萧泽对夏时锦的疑虑仍未消散。 只是这疑虑却转到了她背后的夏家。 静默持续了半晌。 萧泽浓眉紧蹙,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探寻九思公公的看法,语气中透着几分揣测与深思。 “莫非安国公将夏修宜送入宫内,是为了暗中助皇后出谋划策?” 九思公公低眉顺眼,不敢妄言,只小心翼翼地回道:“皇上不妨再多留意些时日。” 萧泽眼中光芒微闪,语调沉肃。 “叮嘱富贵盯紧皇后的一举一动,另外,夏贵人那边,也安排个人去贴身侍奉。” 九思公公立刻躬身应声:“是,奴才遵旨。” **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后,即刻命富贵等人将千禧宫的正殿布置了一番。 其实也没怎么布置,就是多加了几把椅子,又把衣桁架改造了一下,专门用来挂卷轴或宣纸类的,也就是她的......ppt。 另外,夏时锦还让阿紫裁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厚册子,每一页都写大写的数字。 册子被端端正正地挂在架子的左上角,第一页写的便是“玖十”。 为萧泽量身定制的“开枝散叶”项目,自此,倒计时正式开始。 但项目开始前,夏时锦突然想起来还差一项准备工作。 第15章 个顶个的好看 夏时锦还需要一个可为她所用的太医。 否则,以婳妃的狠毒心思,若是有妃嫔怀上龙胎,定会派人在妃嫔的饮食起居以及安胎药里,做些见不得光的手脚。 未来的后宫,必定是不安宁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夏时锦不得不防。 至少要平安度过三月之限。 夏时锦想到了一个人,太医院御医谢景初。 在女主林尽染爬到皇后之位的路上,谢景初是不可或缺之人。 此人正直谦和,是个医痴。 因不够世故圆滑,在初入太医院时,备受排挤,郁郁而不得志。 林尽染重生前的那一世,谢景初因无法适应朝廷里的人情世故,便辞官离宫。 后来,他行走民间,成为一名悬壶济世、闻名天下的再世华佗。 林尽染重生后,正是利用这个信息差,在入宫成为答应前,与谢景初在宫外来了场邂逅。 正巧谢景初的兄长在地方当差,被奸人陷害入狱,林尽染便借父亲之力,来了个雪中送炭,帮谢景初的兄长摆脱罪名,最终以此俘获了谢景初的忠心。 拉拢谢景初的先机已失,眼下,谢景初怕已是为林尽染所用。 但,这不碍事。 医者仁心。 夏时锦相信作者笔下那个一腔正义的医痴。 思及至此,夏时锦叫来富贵公公。 “去太医院请一位姓谢的太医来。” 富贵公公躬身回道:“娘娘,可一直给您把脉的是张太医啊。” 张太医是柳太后指定给皇后看病的御医,擅自换人,富贵公公怕柳太后会怪罪于他。 富贵公公本想开口再劝,却被夏时锦的话给顶了回去。 “那又如何?” 夏时锦面无表情的漠声反驳。 “堂堂中宫皇后,还没咽气呢,难不成连点名叫位太医来千禧宫的权力......都没有了?” 富贵公公一脸惶恐地双膝跪地。 “皇后娘娘息怒,是奴才多嘴僭越了,奴才这就去太医院给您传谢太医。” 然,富贵公公离开千禧宫后,并未直奔太医院,而是调转脚尖,径直去了勤政殿。 “皇后点名要换太医?”萧泽问。 “正是。可张太医是太后指定给皇后娘娘看病的御医,奴才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特地前来同皇上禀告。” 萧泽看着悬在奏折上面的笔尖,陷入沉思。 这一年多来,夏时锦的身子为何久久不见好,他比谁都清楚。 太后让太医在夏时锦的汤药里动手脚,他也不是不知晓。 尽管他也不喜以太后为首的柳氏宗族权势日益壮大,可在削弱夏氏宗族势力这一点上,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当初,为了争夺储君之位,他不惜骗取夏时锦的芳心,利用她对自己的情意乃至夏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才成功坐上这天子之位。 说不惭愧,是假的。 他虽出生于本就薄情残酷的帝王之家,可也是个人。 但......他别无选择。 想坐稳这个皇位,想要朝堂格局安稳平衡,为他所控,便必定要有舍弃。 比如......良心。 他要做到狠而无心。 笔墨悬在笔尖上,很快便滴落在纸面上,晕染出一点黑来。 墨色坠进萧泽幽深的眸底,惊散了萧泽的沉思。 他回过神来,同富贵问道:“皇后的药,断了有几日?” “回皇上,自景仁宫大火后,断了已有三四日了。” 萧泽心想,既然母后那边没有动作,就代表她们另有谋算。 “按皇后吩咐的去办。” 话毕,萧泽又同九思公公下令道:“九思,你同富贵去趟太医院瞧瞧那位谢太医。” 九思公公会意,领命同富贵公公去了太医院。 见到谢景初后,九思公公笑吟吟地同他寒暄起来。 “咱家看着眼生,谢太医想必刚入太医院没多久吧?” 谢景初谦和有礼地拱手回道:“回九思公公,在下是上个月入的太医院。” “难怪。” 九思公公笑了笑,转而语言婉转道:“皇上甚是忧心皇后娘娘的身子,自从皇后娘娘一年多前小产元气大伤,这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几乎都瞧了个遍,竟是没一个能把皇后娘娘的身子给调好的。” “整个太医院”五个字,九思公公念得极重。 话落,他侧眼瞧了瞧谢景初,和气笑道:“今日,望谢太医费心,能给咱们皇后娘娘的身子好好瞧瞧,配副灵丹妙药,好让皇后早日好起来,让咱们皇上也能少份担忧。” 谢景初面色无异地拱手躬身:“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九思公公眉头微挑,与富贵公公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摸不清这呆头呆脑的谢景初有没有听出他的话中意。 千禧宫。 “太医院谢景初拜见皇后娘娘,谨祝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温润如玉的声音坠入耳畔,听得甚是暖心。 夏时锦抬眸循声瞧去,只见一身墨蓝官袍的儒雅公子正跪在屋中。 他墨发盘卷,一枚白玉簪将其高束于玄色官帽之中。 干净利落的打扮,让那双清秀俊雅的眉眼便显得尤为的醒目吸睛。 眉是山峰聚,眼是水波横。 这书中世界的男子,倒是个顶个的好看。 “谢太医可擅长妇科?” 呼吸吐纳间,夏时锦隐隐闻到清幽微苦的草药香,想来是谢景初身上带的药香气。 谢景初始终低垂着头:“回皇后娘娘,微臣虽不敢说精通,但也是略知一二。” 富贵公公在一旁听着,心里犯起嘀咕来。 不是叫谢太医来诊病吗,怎么还问起懂不懂妇科了? “本宫今日叫你来,不是让你来诊脉的,是想命你这几日去给各宫妃嫔请个平安脉,然后将诊脉记录于送到本宫这里来。” 突然想起来什么,夏时锦又补充了一句:“婳妃和鹂妃除外。” 话落,她拿起案桌上的名单,起身走到谢景初身旁,将名单递向他。 “微臣定当竭力而为。” “退下吧。” 谢景初起身,拎着药箱退了几步后又顿在了那里。 他低头踌躇道:“微臣看皇后娘娘气色欠佳,不如,让微臣替你娘娘诊脉瞧上一瞧?” 夏时锦眼神清冷地瞥向富贵公公,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用了。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最清楚。” 书是白看的吗? 她当然知晓整个千禧宫和太医院都是别人的眼线。 有人想让她这个皇后死,又岂会给她留活路。 谢景初说她身子有病,要给她治,那他便是与柳太后作对;若说她身子无病,无须喝药,那他就是跟整个太医院的人作对。 左右也是用药理加害于她,药断了,一时半伙也死不了,何必给谢景初添麻烦。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赏了点银钱后,夏时锦便命谢景初退下了。 富贵公公将谢景初送出千禧宫后,紧忙命徒弟去勤政殿传话。 勤政殿内。 萧泽正与心腹大臣对弈、饮茶。 听到小太监来报,他蹙眉凝思,诧异、疑惑陆续在他眸中闪过。 “她传太医......竟然不是给自己诊脉?” 九思公公在旁亦是感到纳闷。 “是啊,皇后娘娘最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谢,景,初。” 萧泽指腹轻轻摩挲着唇边,一字一字地念着那人的名字。 他问:“此人如何?” 九思公公心思细腻,今日去太医院时,便已打听了一番。 “回皇上,太医院院使禀言,此人医药世家出身,为人正直谦逊,且医术高明,行事也一向细致谨慎,唯性情略显木讷,寡言少语,待人接物上稍欠圆融通达之道。” “派人去查下谢景初跟安国公或者夏氏宗族,私下可有何来往。” 疑心使然,夏时锦吩咐谢景初给其他妃嫔每日请平安脉一事,萧泽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夏家人在后面给她出谋划策? 第16章 了解皇上 旭日东升,宫内的一天又开始了。 早春的晨光斜照,千禧宫也跟着染上了一层暖意。 眼见着殿门口的线香一点点燃到头,青烟萦绕,燃尽的香灰弯折断落,婳妃和如妃的身影仍未出现在千禧宫内。 无须夏时锦吩咐,富贵公公主动给婳妃和如妃记上了一笔。 无故不来,再扣月俸一两。 早安会开始前,夏时锦端正高座,扬声下令。 “各位妹妹,把横幅上的话齐声念一遍。”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邢贵人带头念得最是来劲。 “很好。” 夏时锦满意地颔了下首。 “今日早安会,本宫主要有三件事要讲。” “首先......” 夏时锦立刻端起了领导架子,起身走到衣桁架前,指着左上角的倒计时。 “从今日起,各宫妹妹要开始积极侍寝,为皇上开枝散叶。” “第一阶段的任务限期是九十天。” “在此,本宫再重申一遍,凡是在这九十天内有人怀上龙嗣,所有妃嫔皆有赏赐,且怀上龙嗣者便可晋升位份。” “而这九十天里,各宫妹妹要互帮互助,尽心尽力地侍奉皇上。” 夏时锦忽然严声厉色地强调道:“若是有人敢恶性争宠,给其他妃嫔使绊子,那就是与本宫,与皇上,与整个大商国为敌。” “一经发现或有人禀报,本宫绝不会姑息,直接将其打入冷宫。” “第二......” 夏时锦抬手示意,宫婢阿紫立马将她昨夜准备的“ppt”挂到了衣桁架上。 而富贵公公也特别机灵,未等夏时锦开口,自己主动将拂尘拱手送上。 两个助理眼里有活,当得非常不错。 夏时锦甩了甩拂尘,用手柄敲打了一下悬挂在身侧的宣纸。 “关于怀龙胎的一些注意事项。” “想必各位妹妹都听过麝香,这东西用久了会导致女子不孕不育,而有喜的女子接触了,也会滑胎小产。” “从现在起,在用香时要格外小心,凡是他人送的芳香之物,包括涂抹的胭脂水粉,最好都在问过太医后再用。” “第三,本宫安排了一位谢太医,会给各位妹妹做孕前调养。待有人侍寝后,他也会时常去给大家请脉,还希望各宫妃嫔能积极配合。” 该说的话说完了,夏时锦又命阿紫换上了另外一张纸。 宽大白纸上赫然写着“了解皇上”。 其实就相当于一种岗前培训。 只有充分了解顾客的喜好,才能很好地给顾客提供服务。 夏时锦给阿紫递了个眼神,阿紫转身又端来几个小福袋来。 福袋打开,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银瓜子。 夏时锦再次开口。 “温常在。” “嫔妾在。”温常在立马起身,微微欠了下身。 “你侍奉皇上时间最久,可否跟各位妹妹说说皇上不喜欢什么。” 温常在向来话少,许是自知出身卑微,总是抬不起头来。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低声慢语道:“皇上他......不喜欢太浓烈的香气,更喜欢茉莉、兰花那种花的清香。” “皇上他还不喜甜食......” 夏修宜也没个国公府嫡女该有的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皇上的这些喜好,本宫花点银子从宫里的太监、嬷嬷那里就能打听到,温常在还是说点有用的闺阁之事吧。” 温常在登时脸红过耳,微微颔首,喏声道了句“是”。 “皇上他......不喜冷,说女子抱在怀里温温软软的才好。” “所以,以前在王府服侍皇上时,天气凉时,嫔妾都是把手脚暖好了,才去服侍皇上的。” 温常在说到此处时,夏时锦瞥见虞嫔和鹂妃的眼底都闪过一抹嫉恨和轻蔑。 鹂妃的手更是用力地卷着帕子。 而不知情的温常在继续柔声言语着:“另外,皇上喜欢......” 说到此处,温常在难为情地将头垂得更低了。 “温常在倒是快说阿,皇上他还喜欢什么?”夏修宜催促道。 其他人亦是面色急切地期待着。 温常在嗫喏道:“皇上他.......他喜欢......” 她闭上双眼,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叫得好听的。” 众妃嫔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但却是神色各异。 邢贵人完全是当成了民间风月之事,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那怎么样算是叫得好听?还劳烦温妹妹示范下。” 这就有点过了。 夏时锦咳嗽了一下,给邢贵人递了个眼刀子。 她及时开口替温常在解围。 “这种事哪能示范,万事都该有个度,邢贵人回去私下研究去。” “左右是叫得婉转哀泣,惹人怜爱或者让人听者激动兴奋便是了。” 鹂妃亦是好奇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 心理上克服了羞耻感,接下来的话温常在说得便顺溜了许多。 “皇上喜欢......主动的,他愿意在下面。” 一些刚入宫的新人尚不懂房中之事,个个面露疑惑。 她们没听懂,可夏时锦听懂了。 说白了,萧泽就是个享受派。 夏时锦再次开口提点道:“就是你们在上面花枝乱颤,皇上在下面......” 说到此处,夏时锦也有点说不出口了,最后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句。 “龙冲九天。” 第17章 散会 “温常在真是甚懂圣心啊。” 鹂妃甚是不屑地白了温常在一眼。 她酸溜溜地贬低道:“不愧是通房丫鬟出身,术业有专攻,这男女之事,就是比我们这些高门贵女懂得多,也难怪皇上偶尔会惦念妹妹呢。” “虞嫔跟温常在同住仁和宫,莫不是也偷偷学了些?” 鹂妃这拈酸吃醋的劲儿,听得夏时锦听得恼火。 她将手中端的那盏茶重重地砸在茶桌上,震得殿内登时静默了下来。 火儿虽是冲着鹂妃发的,可鹂妃背后的大领导她还惹不起。 夏时锦只能对着一旁默默添香的富贵公公指桑骂槐。 “有完没完?” 她严声厉色地嗷了一嗓子:“差不多行了!” 富贵公公被吓得一激灵,添到一半的香都跟着洒了些在炉外。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夏时锦,怔了须臾,顿悟夏时锦这是凶给鹂妃看的,便恭敬地作揖退下。 “满殿的醋味都够熏人的,还点什么香?” 夏时锦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后,转头看向众位妃嫔时,当即换了副亲和面孔。 她眉眼弯弯,和颜悦色地讲起大道理来。 “通房丫鬟又如何?出身卑微又怎样?”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凡是能让圣心愉悦之人,在大商国的女子中,那便是佼佼者。” “纵然出身高贵,皇上若是不喜欢,可能也只配当个......暖床的。” “暖床的……“ 夏时锦笑意极深地看向鹂妃,一字一句地往鹂妃心窝里插刀子。 “那还不如通房呢。” 鹂妃听到“暖床”二字,当即就黑了脸。 想到自己每次侍寝时,萧泽从来不碰她,至今都未落过红。 那光躺在萧泽身旁的存在感,可不就是个暖床的嘛。 可这件事,除了柳太后外,鹂妃嫌丢人,从未对外人说过。 她面色狐疑地看向夏时锦,心想:这病秧子皇后是不是知道什么,故意拿话羞辱她。 内心虽羞愤不已,可鹂妃也只能低头在那里偷偷咬牙切齿,吃了这哑巴亏。 鹂妃不想事情闹大,让全后宫的人都知道萧泽从来没碰过她的事,成为朝前朝后的大笑。 另一边,温常在抬起头看向夏时锦,水润润的眸眼中隐隐有感激之色。 在这宫里,所有人都瞧不起她。 头一次有人会替她说话。 打了个巴掌,夏时锦继而又给鹂妃塞个枣。 “鹂妃也别气馁。” 她信誓旦旦地鼓励道:“好好从温常在那里取经,日后,以鹂妃的贤良淑德和小意温柔,定能获得得皇上的宠爱。” 鹂妃一听“小意温柔”四字,那股火气莫名地便灭了半分。 她抬手正了下头上簪花,又理了下鬓角的发丝,腰板子挺得比方才还直。 夏时锦回头,冲温常在努了努下巴,温和笑道:“温常在继续说。” “另外,皇上他有个忌讳。” 新人们异口同声:“什么忌讳?” “皇上似乎不喜唇舌之亲。” 温常在犹豫了一瞬,又补充道:“也可能是嫔妾身份卑微,皇上才不想吧。” 是时,婉答应林尽染突然插了一句。 “想来不是姐姐出身的原因,皇上同妹妹亦是如此。” 这事儿…… 夏时锦听得甚是新鲜。 萧泽有这等洁癖之事,作者还真没交代过。 每每到了林尽染与萧泽酱酱酿酿时,作者都用省略号代替,省去了一万多字的细节描述。 为此,夏时锦没少声讨作者。 她就爱看那些,偏偏作者该写的不写,清水得不得了。 温常在又讲了些许萧泽的事后,夏时锦同阿紫递了个眼神。 当领导要适当地给些奖励,才有益提高员工的工作动力和对公司的忠诚度。 “温常在说得很好,今日真是辛苦,这两袋银瓜子,是本宫赏你的。” “嫔妾谢皇后娘娘。” 温常在接过沉甸甸的两袋银瓜子后,受宠若惊地冲夏时锦行了个大礼。 在婳妃身旁做小伏地这么久,除了挨打受骂,从未收过什么赏赐,她万万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这么大方地赏她。 就算有,也都是婳妃吃剩的、用剩的。 她虽得圣宠,可毕竟位份和出身在那儿,没有母家的帮衬,在这处处需要银子打点的宫里,日子过得甚是清苦。 温常在紧握着那两个小福袋,又偷偷地多瞧了夏时锦一眼。 话锋陡转,夏时锦提起了昨日给各宫妃嫔留的任务。 “昨日本宫让大家回去写的东西,可都写好了?” 邢贵人甚是积极:“回皇后娘娘,写好了。” 宫婢阿紫上前从各宫妃嫔手里将那些“个人履历”一一收了上来。 夏时锦接过,大致翻阅了一遍。 待翻到邢贵人的那份时,她眉头不由紧蹙。 狗爬字,还有许多圈圈...... 不够貌美,还是个文盲,诗书礼乐那更是没指望了。 夏时锦实在看不下去那乱趴趴的字,索性便开口问了:“邢贵人擅长什么?” “回皇后娘娘,嫔妾擅长行酒令、叶子牌、猜骰子,那都是跟我爹和左邻右舍练的。” “不是嫔妾吹,这三样,我那是赢遍上京西街无敌手。” 其他妃嫔闻言,纷纷低头捂嘴偷笑。 夏时锦看向邢贵人却是笑不出来。 邢贵人年幼丧母,父亲又在锦衣卫当差,时常不在家中,吃百家饭长大的她能长成这等活脱性子,还能识几个字、写几个字,已是难得。 想起前世近似的家庭背景,夏时锦便生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心思。 偏偏邢贵人特别煞风景地又道:“另外嫔妾还会养鸭喂鸡、杀鸭宰鸡,上树掏鸟蛋、养蛐蛐斗蛐蛐......” “行了。” 夏时锦的面色登时又憔悴了几分。 光屁股大好生养有何用? 萧泽能宠幸会掏鸟蛋的? 掏他的吗? 夏时锦身心疲惫。 突然好羡慕柳太后能躺平摆烂,在后宫里安闲自在地吃喝玩乐,没事念念佛经,装个慈悲善人。 要何时才能熬成太后退休呦? 夏时锦叹了口气,收回飘远的思绪,想着还是先苟过眼前的三个月再说吧。 她抬手一挥,只道:“散会!” 第18章 盲囊 各宫妃嫔离开后,夏时锦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了寝殿。 富贵说是要去内务府领些用的物件,殿内便仅剩阿紫与她。 夏时锦盖着黑熊皮毯子,侧卧在美人榻上休息,安安静静地看着阿紫坐在一旁缝香囊。 想起仍不把她当根葱儿看的婳妃和如妃,夏时锦有些头疼。 婳妃先不说,正是势头上,暂时还无法拿捏她。 如妃嘛...... “阿紫,你可知如妃和皇上因何吵架?” 如妃与萧泽吵架一事,是在女主林尽染入宫前,这部分书中自然没有交代过。 阿紫回道:“听如妃宫里的婢女说,起初是因皇上本答应要陪如妃过生辰,并留在宝华宫就寝的。偏偏婳妃那日在御花园里不小心坠湖,感染了风寒。” “皇上担忧婳妃娘娘,与如妃用膳用到一半,便去羽坤宫看婳妃了。” “这一去,皇上便没再回宝华宫,宿在了婳妃那里。” “次日,还有宫婢跑到宝华宫外面故意嘀咕,说前夜羽坤宫里叫了两次水。” “如妃对皇上情深意切,听了自会伤心、难过。” “事后,皇上去宝华宫看如妃,如妃便仗着年少时的情谊,跟皇上大吵了一架。” 夏时锦听后,频频咋舌,然后自言自语叹了一句。 “啧啧啧,渣男。” 阿紫没听懂,低下头继续给夏时锦赶制香囊。 另一边,刚下朝的萧泽在踏进勤政殿里时,莫名其妙地又打了个喷嚏。 “奴才叩见皇上。” 候在勤政殿外的富贵公公适时上前跪拜。 “起来吧。” 萧泽瞧也没瞧一眼,径直进入殿内。 富贵公公紧步跟上,将千禧宫内的事悉数说了一遍。 当听到富贵公公学到夏时锦那句“你们在上面花枝乱颤,皇上在下面龙冲九天”时,萧泽眸眼圆睁,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 是日,午后。 将各位妃嫔的“简历”整理归册,夏时锦又将各宫妃嫔的月信日子,单独罗列在一张纸上。 以此,她又倒推出每位妃嫔的最佳受孕期,然后按此排出侍寝轮班表来。 钱要花在刀刃上,萧泽的小蝌蚪们当然也要.....有卵用。 绝不能浪费。 三个月为限的“广育皇嗣”计划,她亲手抓。 一切都准备就绪,夏时锦叫来了富贵公公。 “去把敬事房的总管叫来。” 富贵公公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将敬事房总管李公公领到了千禧宫来。 “从今日起,各宫妃嫔侍寝一事,将由本宫亲自安排。”夏时锦言道。 李公公面露难色:“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的,夏时锦便猜到了个中缘由。 婳妃协管六宫,自然也会插手各宫妃嫔侍寝一事。 她若是看谁不顺眼了,便会寻个由头,让敬事房的人把那位妃嫔的绿头牌子给撤了。 而萧泽忙于朝政,他对绿头牌子有谁没谁,向来也是不在意的。 心情好了就去如妃那里;心情不好了,便去婳妃那里;偶尔兴起,便去最初教会他房事的温常在那里。 如今有了女主林尽染,萧泽专宠于她,日后更是没有其他妃嫔什么事了。 为了后位,为了保命,夏时锦不得不插这个手。 拿起案桌上的那枚玉雕镶金的凤印,她放在手里若无其事地摆弄着。 “毕竟,这凤印还在本宫手里不是?” 夏时锦态度强硬道:“婳妃若是有异议,就让她来寻本宫。” 李公公怯生生地朝夏时锦手中瞧了一眼,诚惶诚恐地请示道:“不知今夜的绿头牌,皇后娘娘打算撤掉哪位小主的?” 夏时锦未回答李公公的话,而是问他。 “重新做个绿头牌,需要多久?” “回皇后娘娘,这宫中小主的绿头牌,就算都重新做一遍,也不到半日。” 半日不到就都能做好? 夏时锦很是满意。 她唇角弯起,勾起的弧度透着几分狡黠。 “除了本宫以外,所有妃嫔的绿头牌各做五个,务必在傍晚时分送来。” “各做五个?” 李公公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夏时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嫌太少?” 夏时锦端着皇后的架子,冷着脸,煞有介事地作威作福。 “不若......就各做十五个?” 李公公讪讪摇头,紧忙领命退下。 “奴才这就去办,” 到了傍晚时分,李公公带着内务府的一名小太监,捧着一盒子的绿头牌,如约来到了千禧宫。 屏退太监富贵等人后,夏时锦命阿紫取来事先备好的香囊。 看着那满满一盒子的绿头牌,还有花花绿绿的一堆香囊,宫婢阿紫着实猜不出自己的主子是要做什么。 她迷惑不已,又好奇万分,最终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皇后娘娘,奴婢不懂,娘娘为何要弄这么多的香囊,又给各宫小主分别弄了五个绿头牌子?” 夏时锦一边在那一堆绿头牌里认真地挑挑拣拣,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阿紫的话。 “做盲盒啊。” 阿紫听得一头雾水,总感觉这问了还不如不问。 “恕奴婢无知,没能听懂主子的话?” 夏时锦笑了笑,“阿紫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异世界的市场营销方式,阿紫能知道那才不正常呢。 耐心地给阿紫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盲盒,夏时锦将鹂妃、文答应、魏常在的绿头牌子各挑出五个来。 为何选此三人,因为这三位刚好都在最佳受孕期内。 将十五个绿头牌子随机塞到了不同的香囊里,十五个“盲囊”就算做好了。 这每天都看名字翻牌子多无趣。 为了这三个月的子嗣计划,夏时锦决定给萧泽来点花样儿。 这叫什么? 这叫提高顾客的体验度。 作为公司或集团的高管,如何有效地向顾客推荐企业的产品或项目团队,用心很重要。 用心思了,那顾客的体验度便会好。 顾客感觉良好,那便会为他的满意而买单。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萧泽便是这后宫集团的顾客,后宫妃嫔则是她夏时锦带领的生育团队。 萧泽开心,才会心甘情愿地上交他的小蝌蚪。 心甘情愿做的事,那小蝌蚪的质量才能好。 以此类推,总之……都是好的。 第19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夜,勤政殿。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萧泽仍在批阅奏折。 二更的钟声从钟鼓楼那边传来,敬事房的李公公捧着木制托盘躬身进殿,走到了九思公公的身侧。 九思公公默契转身,正要从李公公手中接过那绿头牌的托盘时,却因花花绿绿的香囊看愣了神。 “这是怎么回事?”九思公公紧着眉头小声质问。 “回九思公公,这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敬事房的李公公按照夏时锦所言,一字不漏地小声学道:“皇后娘娘说,皇上夙兴夜寐,忧心国事,实在辛劳。这前朝之事帮不上忙,便想在这日常琐碎之事上,给皇上添点情致和乐趣,来帮皇上排忧解愁,博君王一乐。” 九思公公用拂尘的手柄指着那些香囊,又问:“那跟这绿头牌有何关系,皇后娘娘又为何擅自做主,把绿头牌都换成了香囊?” 李公公笑着言语。 “九思公公有所不知,这正是皇后娘娘的用心之处。” “皇后娘娘还特意给这些香囊想了个叫法,叫‘盲囊’。” “所谓盲囊,就是将各宫小主的绿头牌子随机放在香囊里,在不知哪个香囊里放了哪位小主牌子的情形下,由皇上随意抽选,是为盲抽。” “而皇上抽到哪位小主,便由哪位小主侍寝。” “皇后娘娘说这样充满了未知性和期待感,皆由缘分所定,也不失为一种情趣,愿皇上能喜欢。” 九思公公听了,眉间的不满散去,不禁一笑。 “皇后娘娘,还真是费心思了。” 李公公附声道:“那自是当然。” “皇上......” 九思转身欲要请示萧泽的圣意,而萧泽早已闻言起身,走到了九思的身侧。 他看着那花花绿绿的香囊,唇角一侧斜勾,冷冷地嗔笑了一声。 随手捡了个香囊,萧泽将其就着烛火点燃。 香囊是绸缎而制,遇火便燃,片刻不到,里面的绿头牌子便显露出来。 修长且骨相极佳的手指将香囊撤掉,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炭火炉里。 萧泽手握那个绿头牌子,“鹂妃”二字,赫然闯进在场三人的眼底。 九思公公在旁忍不住赞了一句。 “皇后娘娘的奇思妙想,当真有趣。” 萧泽剑眉轻挑,不屑道:“奇思妙想?怕只怕,咱们的皇后耍的是歪心思。” “九思。” “奴才在。” “把这些香囊都打开。” 九思公公领命,与李公公当场将香囊一一打开。 结果…… 五个鹂妃,五个文答应,五个魏常在...... 九思公公和李公公看了,沉默了。 萧泽看了,被气笑了。 夏时锦美滋滋地刚要躺下睡养生觉时,收到了萧泽的传唤。 去勤政殿的路上,她便猜到,保不齐是那十五个盲囊都被萧泽给拆开了。 盲盒的魅力就这么大? 非要一口气都拆了? 到了勤政殿后,萧泽指尖敲打着桌面上的一个绿头牌,沉声同她质问。 “当皇后这么久了,难不成......还不知何为欺君之罪?” 夏时锦无法苟同。 这怎么能是欺君之罪呢? 盲盒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买十个,可能十个都是一样的,玩的就是这个概念。 萧泽这个土老帽儿,啥都不懂。 不过,一部分甲方确实如此,啥都不懂,却喜欢在项目进行中指指点点,瞎挑毛病、乱提意见。 而如何说服甲方爸爸,那就要靠项目经理人的能力了。 夏时锦一脸从容地看向萧泽,开始为自己辩解。 “皇上为何认为这是欺君之罪?” 萧泽再次抬眸,那双黑眸狭长锋锐,里面满是天家的威严和肃杀之气。 “借香囊遮掩,换掉其他妃嫔的牌子,只留这三人由朕来抽,还故意做成十五份来瞒天过海,难道不是欺君之罪?” 夏时锦理直气壮地反驳。 “李公公可有跟皇上说过,这香囊里的绿头牌子都是不一样的?” 萧泽半垂眸眼,冷冷地看着夏时锦,片字未言。 夏时锦转眼看向李公公:“本宫交给你这些绿头牌子时,可有说过?” 一旁的李公公怯声接话:“皇后娘娘并未说过。” 瞧了一眼九思公公和萧泽的眼色,李公公又苦笑道:“可皇后娘娘也没说过,这绿头牌子里面只有三位小主的啊。” 夏时锦继续辩解。 “若臣妾事先说过这十五个香囊里是十五个妃嫔的名字,那的确算是欺君之罪。” “可臣妾并未说过,而是皇上在看到这十五个香囊时,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才认为这十五个香囊里分别装了不同妃嫔的牌子。” “且,这是臣妾为了给皇上舒心排忧,特意花心思安排的娱乐之事。” “既然是娱乐,那便是一种游戏。而游戏的规则,自然是由设计游戏之人来定的。” “这既然称为‘盲囊’,玩的乐趣就在于未知性、意外性和期待感,今日臣妾放了三个人的牌子,明日臣妾还可能放五个人的牌子,后日还可能放十五个人的牌子。” “既然是游戏,为何就一定要中规中矩地放十五个不同的绿头牌子呢?” “那岂不是失了游戏的意趣,而皇上每日都以一种方式翻后宫妃嫔的牌子,难道就不觉得乏味单调吗?” “偶尔换换法子,反而会增添一些新鲜感。” 话落,夏时锦从怀里抽出一张宣纸,用力抖开。 白纸黑字,鲜红的国玺凤印,正是夏时锦劝萧泽签下的那份“合同”。 她身子弱,说起话来虽然有些喘,可字字都带个一股硬气劲儿。 “都说圣上金口玉言,一诺千金,皇上莫不是忘了,近三个月内,各宫妃嫔侍寝事宜,皆交由臣妾与敬事房来安排,皇上只管配合。” “......” 萧泽看向夏时锦手中的那张宣纸,这才记起自己也有一份。 只是他没当回事,随手扔到炭火盆里给烧了。 此时此刻,萧泽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虽设想过夏时锦会想些花招,来安排妹妹夏修宜侍寝一事,却万万没想到她是这么玩的。 牌子确实是由他来翻,这看似主动权都在他手上,实则全由夏时锦掌控。 且她狡辩得又有理有据,这欺君之罪还真安不到她头上。 今夜一事,反倒显得自己无事生非,鸡蛋里头挑骨头,白白辜负了她这个皇后的一番心思。 拇指拖着下颌,修长冷白的食指自然而然地抵在唇边,萧泽眸眼幽深地盯着夏时锦瞧了片刻。 忽而,他低头轻笑出声。 不得不说,一场大火,倒是把夏时锦烧得有趣起来。 以前的闷葫芦都会忽悠人了。 见萧泽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的茶盏润喉,夏时锦试探性地给萧泽搭了个台阶下。 “既然皇上把盲囊都拆了,不如......就让鹂妃她们三个,一起来?” 九思公公和李公公听了,目瞪口呆。 大商开国元祖都没敢玩过这么花儿的。 如今的皇后娘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20章 阵亡 而萧泽也因夏时锦的那后半句,一口茶水没咽顺,被呛得咳嗽了好半晌。 “皇上。” 九思公公紧忙地上前替萧泽拍背,“要不要传太医?” 萧泽摆手,示意不用。 锐利的目光冷冷刺向夏时锦。 他咬字叱责:“荒唐!” 荒唐? 夏时锦差点没憋住,情绪外露,嘲笑出声。 纳了那么多妃嫔,让三个人一起给他侍寝,却就斥责她荒唐? 萧泽他又当又立,才是荒唐。 心中虽有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夏时锦却仍陪笑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都可,三个妃嫔一起侍寝又如何?” “这天气冷寒,正好一个给皇上暖脚,一个给皇上暖背,一个给皇上暖怀,简直再好不过的了。” “若是睡不着,四个人还可以一起打打叶子牌。” 夏时锦话音落后,勤政殿内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萧泽黑着脸,盯着夏时锦瞧了半晌,阴沉沉地白了她一眼,然后垂眸,拿折子,继续翻阅。 他冷声同九思公公吩咐:“送皇后回千禧宫,明日记得传太医,给皇后看看脑子。” 夏时锦垂着头,不服气地偷偷白了萧泽一眼。 她这脑子,背过元素周期表,算过数列微积分,懂得牛顿三大定律,知道爱因斯坦相对论,记过唐诗宋词三百首,学过国际鸟语abc...... 随便切块脑子下来,都比他萧泽智能又高端! 该看脑子的是他。 怕是早已精虫上脑。 ...... 待九思公公回到勤政殿后,见李公公还为难地站在殿外候着,他谨慎同萧泽请示。 “皇上,今晚侍寝一事......” “就按皇后说的来,三个人都传到朕的养心殿。” “......” 九思公公反应了一会儿,应道:“奴才这就去传。”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内。 萧泽随意披这一件绣有金龙的玄色长袍,带着一身水汽,长发半披半束地推开了寝殿与浴室间的隔门。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道轻柔温婉的声音同时响起。 美人佳丽皆穿着春光尽显的轻纱罗裙,一举一动间,殿内暗香浮动。 萧泽瞧也没瞧那三人,拖着迤地长袍,神色淡漠地从三人身旁踱步而过,在龙榻边上长腿大开地慵懒坐下。 他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端的自是一副恣意倦怠的风流之态。 “会下叶子牌吗?”萧泽冷不丁开口问道。 文答应和魏常在都是刚入宫的新人,第一次侍寝,两人难免紧张。 一个被萧泽的天子之威吓得快抖成了筛子,一个则紧张得尿意绵绵。 唯独鹂妃倒是一脸的从容淡定。 她反应了一会儿,夹着嗓子轻声细语地回道:“回皇上,臣妾会。” 命九思公公取来叶子牌后,萧泽将其交给鹂妃三人。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慵懒地侧卧在龙榻之上,饶有兴致笑道:“胜者留下,若再能赢朕,今夜便留下侍寝。” 虽说鹂妃也弄不懂,皇上今晚玩的是哪出戏,但她绝不想浪费这时隔数月的侍寝机会。 看了眼身后的两名新人妹妹,鹂妃暗自偷笑,心中自信满满。 今晚侍寝之人,必定是她。 而文答应和魏常在亦是有颗玲珑心思,自知不好得罪鹂妃和太后,乃至她们后面的柳氏宗族,互相递了个眼神后,暗中给鹂妃放水,陆续退出了养心殿。 鹂妃拿着叶子牌,含情脉脉地看着萧泽。 烛灯的映衬下,平日里冷寒威严之气减弱,倒又多了几分公子温润如玉的俊美。 不经意的,目光扫过那衣袍下露出的胸膛和纹路分明的腹肌。 鹂妃朱唇轻抿,羞得红了脸。 被美色迷得恍了神,鹂妃这一局叶子牌也打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直到萧泽的一声“朕赢了”,鹂妃的头脑才清醒过来。 “皇上......” 鹂妃眼巴巴地看向萧泽,端的是楚楚可怜的撒娇之态。 “只是游戏而已,皇上不会真要让臣妾走吧?” 萧泽抬手摆弄鹂妃的耳垂,笑得恣意又风流。 他声音倦怠微磁,眼神深邃迷人,迷得鹂妃只觉得心都要化。 “用皇后的话来说,游戏玩的就是情趣,等鹂妃的叶子牌何时能赢过朕,朕便留你侍寝。” ** 次日。 千禧宫,早安会。 夏时锦在听到萧泽招鹂妃三人去养心殿打叶子牌时,也颇为意外。 没想到萧泽竟然真照着她提议的去做了。 就说他又当又立吧。 前脚让太医给她看脑子,后脚还不是传唤了三人去侍寝。 可在听到昨夜侍寝三人小分队一律“阵亡”时,她惊得差点没闪到舌头。 “输......输了?” 三个人都没赢过皇上一个人? 文答应看向情绪低迷的鹂妃,喏声惋惜道:“本以为鹂妃姐姐叶子牌打得好,能赢过皇上的......” 无须多问,夏时锦也听出了文答应的话中意。 文答应和魏常在位份地,相当于公司的底层职员。 当下属的,哪有不给领导留颜面的。 昨夜,定是文答应和魏常在故意输给鹂妃。 可没想到鹂妃却也是个不争气的。 宫斗不行,要靠太后。 那打个叶子牌,都不行吗? 业务技能如此之低...... 夏时锦恨铁不成钢,用力拍了下茶桌,震得茶盏都蹦了一下,发出瓷器碰撞时的轻微声响。 她压下让她们回去写检讨的冲动,看着鹂妃三人开始说教。 “身为侍奉皇上的妃嫔,连个叶子牌这么基本的技能都不行,如何能讨得皇上的欢心,获得恩宠?” “今日回去复盘一下叶子牌为何会输。” “尤其是鹂妃,两位妹妹把这么好的侍寝机会都让给了你,更应该好好思考下这次为何就输给了皇上,琢磨下次如何赢过皇上。” “各位姐妹也不要置身于世外,回到各自宫里,都要找人好好练练叶子牌,免得以后皇上拿叶子牌卡你们。” 第21章 战书 待遣退各宫妃嫔后,九思公公来到千禧宫传话。 “皇上让我给皇后娘娘带句话,说鹂妃叶子牌打得太差,什么时候长进了,什么时候再挂她的绿头牌子。” 夏时锦回头看了眼木架子上挂的倒计天数。 刚出师,十二名待孕妃嫔就被刷掉一名? 萧泽这是明摆着与她作对。 妃嫔侍寝、孕育皇嗣,哪一件不是对萧泽好的事。 夏时锦想不明白,萧泽他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当真是圣心难测。 夏时锦闭眼,试图压制心里涌起的那股火气。 再睁眼时,她笑意温和地看着九思公公:“皇上真是惯会逗弄我们这些妃嫔。” “侍寝而已,跟叶子牌打得好不好,又有何关系?” “且鹂妃对皇上情深意重,又是柳太后的侄女,皇上又何必拿叶子牌来打趣鹂妃。” 九思公公亦是躬身陪上笑脸。 “咳,这千金难买皇上一个乐意。” “皇上觉得有关系,那便是有关系。” “再说,圣意不可揣测,奴才也说不上缘由,回不了皇后娘娘的话,还请娘娘恕罪。” 夏时锦皮笑肉不笑:“九思公公所言极是。” ...... 羽坤宫。 婳妃听完敬事房李公公的话后,笑得是花枝乱颤。 “鹂妃啊,鹂妃啊......” “好不容易盼来的侍寝机会,就这么让你给输没了。” 一口气,她叹得特别舒心,手握玉推,轻轻地按摩着脸颊。 然后又幸灾乐祸地笑道:“本宫都要同情她了呢。” 李公公领了赏银退下后,在旁给婳妃按摩的如烟问道:“看样子,以后侍寝之事,皇后娘娘是要着手管了,娘娘就打算坐视不管吗?” “不急。” 婳妃本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惬意模样,眼神却变得愈发的狠辣。 “左右是个活不久的人,就让她在死前再蹦跶蹦跶。” “且有她插手,正好也灭灭那个婉贱人的风头。” 婳妃这般捡了个乐,鹂妃却在福寿宫里哭哭啼啼。 “行了,别哭了,哭得哀家心烦。” 柳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一旁的佛珠,略有些烦躁地捻着珠子。 “平日里抢不过婳妃也就罢了,这侍寝的机会都送到嘴边了,你怎么还能给丢了呢?” “姑娘家家平日里打的叶子牌,你说说你......” 说到气头上,柳太后伸手指着鹂妃嗔怪道:“怎么就能输给皇上呢?” “姑母......” 鹂妃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昭儿昨夜本来是要赢的,可都怪皇上过于俊美,害得昨日嫔妾看得惶了神。” 柳太后气不顺,恨铁不成钢地剜了鹂妃一眼。 “做事沉不住气,脑子又转不过婳妃,打个叶子牌都能输给男人,如今,连那好拿捏的受气包皇后都比你争气了。” “早知你如此没用,当初哀家还真不如让你那庶出妹妹入宫了,至少比你长得俊俏且伶俐。” 鹂妃起身走到太后身前跪下。 “姑母莫要气坏了身子,昭儿定会练好叶子牌,不会再让姑母失望。” 闻言,柳太后气得哭笑不得,看着鹂妃是欲语还休。 无声张了几次嘴,最后摆了摆手,只道:“罢了,罢了!回去练你的叶子牌去吧。” 是日,夜里。 敬事房的李公公按照夏时锦的要求,只放了两个盲囊在托盘上。 萧泽瞧了一眼,将两个盲囊都拆了。 李公公会意,把魏常在和文答应都送到了养心殿。 千禧宫内,夏时锦一直未睡。 待到了亥末时分,她终于等到富贵公公回报。 “启禀皇后娘娘,养心殿里今晚又打起了叶子牌,先是魏常在赢了文答应,后是皇上赢了魏常在,现下......皇上已经自己睡下了。” “……” 就这么水灵灵地又输了? 夏时锦被萧泽给激出了血性。 她就不信了,后宫这么多的妃嫔,就没一个能赢他的。 翌日清晨。 各宫妃嫔例行来请安。 夏时锦目光灼灼地看向邢贵人。 “邢贵人。” “嫔妾在。” “若本宫没记错,邢贵人很擅长打叶子牌。” 邢贵人一下子便听出了夏时锦的用意,满眼期待地点头道:“回皇后娘娘,嫔妾那是打遍西街无敌手。” 如此,最好。 虽然邢贵人的最佳受孕日子是过几天,但夏时锦等不及了。 不争蝌蚪,她得争口气。 今晚,邢贵人必须上。 夏时锦即刻下了决定,当着众妃嫔的面儿,替邢贵人写了封“请战书”,并命富贵公公送去了勤政殿。 开完早安会,各宫妃嫔本该各回各宫的。 今日,却都留在了千禧宫。 众人一边喝茶闲聊,一边陪着夏时锦与邢贵人等萧泽那边的消息。 夏时锦心里明净得很。 这后宫集团的侍寝团队,还谈不上团结二字。 只不过是作为女人,都有颗八卦、爱吃瓜的心。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千禧宫内的茶水都填了几波,瓜子、花生和茶点都上了两波。 夏时锦估摸着这时候萧泽该是下朝了。 又等了半炷香,九思公公拿着那张“请战书”来到了千禧宫。 富贵公公上前接过,转身又递给了夏时锦。 夏时锦急切展开。 好奇心重的鹂妃和虞嫔,以及邢贵人,都扯着脖子瞧她手中的请战书 只见宣纸的左侧空白之处,一个大“准”字如黑龙舞动,笔锋凌厉且气势磅礴。 夏时锦弯唇一笑。 萧泽应战了。 邢贵人也从夏时锦的神情中看到了答案。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手拍着心口,高兴得不知所措,也紧张得不知所措。 “哎呀!” 一想到自己今晚终于能开荤了,邢贵人就激动得语无伦次。 她“哎呀”、“哎呀”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一句像样儿的话来。 “哎呀,我终于能侍奉皇上了。” 虞嫔就看不上邢贵人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咋呼样子,更见不得昔日不如她的人也要被皇上临幸。 于是,她轻轻哂笑了一声,给邢贵人的那股激动劲儿泼了盆冷水。 “邢贵人未免高兴得太早了,能不能赢过皇上,那还未必呢。” “西街的那些市井之人,岂能跟天子比。” 邢贵人恨恨地瞥了虞嫔一眼,撇了下嘴,没搭理她。 心里却想着:等着瞧。 第22章 邢贵人备战 夜里,夏时锦将邢贵人传到了千禧宫,命宫婢嬷嬷好好地给她捯饬了一番。 邢贵人虽非美人,却也不丑。 落落大方的一个人,虽壮实了点儿,却也生得干净清秀。 只不过,许是父亲是武夫出身,养得她的身上若有似无地带着点...... 啧,夏时锦不知该如何形容是好。 说得好听点,算是带着点儿江湖儿女的侠义之气。 说得难听点,就是言行举止间,总有那么一点点匪气。 邢贵人只知道东西好,便什么都往头上插,却全然不顾是否与身上的衣衫罗裙相得益彰。 “去给邢贵人找身颜色素雅点的衣裙来。” 夏时锦时不时在旁吩咐。 “把邢贵人头上的金钗都取下,改个简单的发髻,再把本宫的点翠银簪取来插上即可。” 看到邢贵人耳朵上那金灿灿的耳饰,还有脖子上套的大金璎珞,夏时锦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这是去侍寝,还是要去跟皇上炫富呀。 打扮得这么高调做什么,也不怕皇上跟她干柴烈火时摘着费事。 “璎珞取掉,耳饰也换成珍珠的。” “眉毛再修一修。” ...... 临了,夏时锦又亲自给邢贵人化了淡妆。 “不愧是皇后娘娘,品味就是好,邢贵人这身打扮啊,瞧着可比平日里要清婉贵气得多。” 宫婢和嬷嬷们在旁频频称赞。 “邢贵人今晚俊的嘞。” 邢贵人对着铜镜左照又照,亦是对自己这身打扮甚为满意。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手可真巧,这妆画得比婳妃还要好看。” 夏时锦歪头端详着邢贵人,却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站得时间久了,这破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夏时锦走到美人榻前坐下,把邢贵人叫到身前后,又命阿紫将朱砂和毛笔取来。 笔尖沾染朱砂,夏时锦提笔在邢贵人的眉间画了个四叶草的花钿。 邢贵人就跪在美人榻前的木台上。 她仰着面颊,一动不动,安静如斯地任由夏时锦一笔一笔勾画着。 看着看着,邢贵人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她眼底泛红,染上了一层水雾。 “嫔妾的娘亲死得早,家里又没个长姐,以前每每看到左邻右舍的姐姐们出嫁,都会有娘亲帮着梳头打扮,别提多羡慕了。” 邢贵人抽了抽鼻子,继续矫情。 “今夜也算是嫔妾的大日子,能有娘娘给嫔妾梳妆打扮,也算是了却了嫔妾心中的一大憾事。” 夏时锦美眸低垂,与邢贵人对视了一眼。 她面色无变地懒声打趣。 “反正都叫本宫娘娘了,邢贵人若想要个娘,也不是不可以,顶多就是少叫一个字的事儿,好办!” “......” 邢贵人眸中的那点水汽登时散了个干净。 她唇角抽了抽,不拘小节地用手背蹭了下鼻涕。 许是觉得跟夏时锦亲近了,邢贵人清了清嗓子后,说起话来便也没那么拘谨了。 “娘娘比我小三岁,怎么还好意思占嫔妾的便宜。” 夏时锦笑了笑,未言语。 邢贵人盯着夏时锦打量了片刻,心生感慨。 “说句皇后娘娘不爱听的,娘娘善良亲和是好,那也不能太和善了。” “那以前,婳妃都要踩到娘娘脑袋瓜子顶上了,娘娘还跟个鹌鹑似的,处处忍让,看得嫔妾在旁边都跟着干生气。” “但娘娘自从景仁宫大火醒来后,真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好!” “现在才像个皇后样儿,看看这气场,看看这几日的做派,就是一国皇后该有的气场和魄力!” 邢贵人的马屁真是说拍就拍,夏时锦被哄得浅浅一笑。 可她内心却突然警醒。 除了萧泽、邢贵人,想必这后宫的人都察觉到“夏时锦”的性子变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日后被有心之人利用,可能会多出不少麻烦。 借她人之口,润物无声地打消宫里人的疑虑,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邢贵人是个碎嘴子的,平时最喜欢跟各宫妃嫔、嬷嬷和宫婢们闲聊。 于是,夏时锦便想了些说辞。 她语气坦然地同邢贵人道:“鬼门关前走一场,你走,你也变。” 觉得说服力还不够,继而又补充了两句。 “本宫也是大难不死后才看清了一些事,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既然老天爷不让本宫死,本宫便该换个活法。” “且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断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唯唯诺诺,低调做人。” 邢贵人极力认同。 “娘娘能这么想就对了,就该硬气起来,绝不能让那些贱人蹬鼻子爬脸。” 适时,夏时锦利落收笔:“画好了。” 邢贵人好奇地拿起铜镜照了照,“这是什么花钿?” “四叶草,也叫幸运草。” 夏时锦看着邢贵妃,眸眼晶晶亮地笑道:“希望今晚能给邢贵人带来好运,赢了皇上,沐浴龙恩雨露。” 邢贵人羞答答地低下头,用力抿着双唇,身子不自然地扭捏起来。 夏时锦又将邢贵人打量了一番,觉得一枚银簪终是寡淡了些。 邢贵人今晚穿了件水蓝色的衣裙,又便命阿紫找来一条月白色的丝带,亲自系在了邢贵人的发髻上。 简单简单的蝴蝶结下,长长的发带垂落。 若有风拂过,便有飘逸温婉之感。 一动不动站在的眼前邢贵人,此时再看,竟是比方才淑女文雅了许多。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不比鹂妃好看多了? 邢贵人刚开口要说什么,却被夏时锦及时抬手压唇制止。 “别说话。” 夏时锦语重心长地劝她。 “安安静静地去养心殿,安安静静地陪皇上打叶子牌,能不开口,就别开口。” 养心殿外。 将邢贵人送进去后,夏时锦便一直在殿院的大门外守着。 只有听到邢贵人侍寝的消息,她才能安心地回去睡觉。 等了没多久,便听宫道的另一侧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轿辇的吱呀声。 夏时锦循声望过去。 借着夜色和那些太监们提的宫灯,她瞧见了从夜色里朝她而来的人。 是鹂妃。 待人走下轿辇请安,夏时锦问道:“鹂妃怎么来了?” “嫔妾睡不着,就想着夜里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瞧瞧邢贵人能不能赢过皇上。” 于是,一人等,变成了两人等。 不多时,宫道另一侧又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循声看去,是魏常在和文答应也赶来瞧热闹。 于是,又成两人等,变成了四人等。 等着等着,虞嫔、温常在也来了。 养心殿外,一时间站了一排的吃瓜群众。 第23章 真是好样的 夏时锦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冷眼盯着紧闭的殿门。 身后的各宫妃嫔越聚越多,纷纷交头接耳地小声闲聊着。 “也不知邢贵人能不能行?” “邢贵人若是行,以后咱们就拜她为师,没事凑到一起,好好学学如何打叶子牌。” 鹂妃听了不服气。 “皇上是何许人也,邢贵人那种小户人家出身的粗鄙之人,怎能赢得过。” “可是邢贵人说,她赢遍西街无敌手啊。”有人替邢贵人言道。 虞嫔在旁附声笑道:“那也得看赢的是谁啊,若邢贵人赢的都是阿婆阿公们,那可就不好说了。”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等了两柱香后,殿门应声从内被人打开。 见到九思公公出来了,夏时锦眼底立即浮出两抹笑意来。 可眼见着九思公公身后又跟着一个人出来,她眼底的笑意便僵在了此刻,随即又退却。 那不是邢贵人,还能是谁。 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夏时锦紧步上前:“输了?” 邢贵人低头不语。 夏时锦又问:“邢贵人不是跟本宫拍胸脯说最擅长打叶子牌,还赢遍西街无敌手吗?” 九思公公在旁替她答道:“本来邢贵人是赢了的。” 夏时锦甚为不解。 “那为何......” 九思公公看向邢贵人,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可在最后,却被皇上发现......她出老千。” “......” 夏时锦听到那“出老千”三个字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差点被邢贵人给气出脑梗来。 九思公公讪笑道:“皇上说了,邢贵人这属于欺君之罪。” 众妃嫔闻言,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心不已的。 夏时锦亦是发了一瞬的懵。 欺君之罪,轻则降位份、入冷宫;重则白绫、毒酒、匕首,三选一。 可九思公公一个“但”字,瞬时又让夏时锦安下心来。 “皇上说了,念邢贵人是初犯,其父又曾护驾用功,这次便免了她的死罪。” “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次便罚邢贵人一个月月俸,另外撤掉她的绿头牌,不得再入养心殿侍寝,回宫好生思过。” 要重点培养的员工,第一轮便战损,真真是出师不利。 夏时锦不失礼节地回了一句:“皇上圣明。” 九思公公躬身回了下礼。 “另外,皇上还让奴才给皇后带句话。” “皇上说,若有其他小主还想请战叶子牌,今夜尽管送到养心殿来,皇上随时候着。” 抬眼看向夏时锦身后的那一群妃嫔,九思公公笑了笑。 “正好各宫小主都在,也免得皇后娘娘派人去一一询问了。” 夏时锦微微颔首,转身看向众妃嫔。 原本是为了给萧泽开枝散叶搞的噱头,现在倒好,搞成了叶子牌竞技大赛。 她无奈地扬声问道:“有哪宫妹妹愿意进去一试?” 除了鹂妃、魏常在和文答应外,刚入宫的新人们眼中皆是一亮。 侧眸偷偷观察其他人的表情时,各自在心中盘算着。 就算不能留在养心殿里侍寝,可若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混个眼熟,那也是好的。 “嫔妾愿意一试。” “嫔妾也愿意一试。” ...... 陆续有人站出。 是时,九思公公笑吟吟地提醒道:“皇上可还说了,赢了的自然有赏,可输了的可是要受罚的。” 虞嫔问:“罚什么?” 九思公公摇头笑道:“这皇上可没说,想来是要看皇上那时那刻的心思吧。” 夏时锦在旁提点了一句。 “没把握的就不要逞强,免得得不偿失,像邢贵人一样落个撤牌子的下场。” 站出来的那几位新人登时怂了。 看了看彼此,眼睛提溜转了个来回后,便又都退了回去。 最后仅剩林尽染站在前面。 “嫔妾想进去一试。” 林尽染昂首挺胸,自信于她笑意温婉的眼中流溢而出。 夏时锦点头准允,心中暗叹:不愧是女主。 “那就请婉答应跟咱家进去吧。” 九思公公冲着殿门甩了下拂尘,做了个请的手势。 养心殿的大门再次重重关上。 被隔在养心殿外的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邢贵人,有嘲笑的,有鄙视的,有同情的。 夏时锦此时也被气得没了脾气。 鹂妃在后面笑得最是张扬,忍不住调侃起邢贵人来。 “敢情,邢贵人是靠出老千赢遍西街无敌手的啊。” “哎呦喂,真是笑死个人了。” “看邢贵人这吹牛的本事,你家之前养的牛......”,虞嫔笑得头上步摇轻颤,话说到一半,她随手扬了下帕子,大声讥笑道:“怕是都上过天吧。” 众人哄笑一片。 夏修宜也跟着在一旁起哄。 “亏皇后娘娘还给邢贵人打扮了一番,谁知竟是这般不争气的,倒白费了我长姐的一番好意。” 同为贵人,邢贵人不惯着夏修宜。 她没好气地回顶。 “你行你上啊。” “我是辜负了娘娘的厚爱,但这也不能全怪我,那谁能知道皇上眼睛那么贼啊,我那牌藏得......” “行了!”夏时锦叱喝打断。 手指隔空点着邢贵人,她想说点什么,一时间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反思自己出老千儿的事儿,还在这儿怪上皇上了。 夏时锦憋了半天,只能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句:“邢贵人......你真是好样的!” 邢贵人扑通跪地:“皇后娘娘恕罪,嫔妾知错了。” 夏时锦恨铁不成钢,气道:“给本宫一边儿站着去。” 在贴身宫婢的搀扶下,邢贵人跟个鹌鹑似的,起身退到了一旁。 一众人继续说说笑笑,等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养心殿的门再次被人从内打开。 见九思公公独自提着灯笼走了出来,夏时锦心里便有了答案。 “婉答应可是赢了?” 九思公公点头笑道:“赢了。” “这么快?”众人异口同声。 九思公公回道:“这婉小主聪慧灵动,没几招就赢了皇上,皇上心情大悦,不仅让婉小主留下侍寝,还下了口谕,封婉小主为常在。” 鹂妃不服气地嘟囔道:“小狐媚子的勾人手段,还真是了得。” 有人也小声嘀咕道:“这么快就赢了,怕不是皇上故意放水输的吧。” 这还用说嘛! 夏时锦侧身而立,隔着大敞的红色宫门,朝夜色下的养心殿遥望过去。 映照在窗上的烛光一点点变暗,两道缠绵的影子倒下,窗的那一边便彻底黑了下去。 不愧有女主光环,牛逼! 夏时锦不得不服。 她冷声道:“回宫!” 第24章 一击即中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夏时锦算是明白了萧泽的心思。 一国之君,向来只有他想选谁就选谁的份儿,岂能轻易任由他人掌控、牵着鼻子走。 而她偏偏耍小聪明搞什么盲囊,来挑衅天子之威,在无形之中左右帝王的选择。 萧泽心情不悦,自是要跟她对着来。 可是,夏时锦越挫越勇。 萧泽这匹种马,她驯定了。 次日。 千禧宫正殿里挂的倒计时,又被夏时锦撕掉了一页。 距离太后给的期限,还剩八十七天。 盲囊这招既然无法收买顾客的心,那就换个别的方式。 亥正时分。 夏时锦亲自带领敬事房的李公公,来到了勤政殿。 萧泽闻声掀眸扫来,喉咙里轻哂一声,戏谑意味浓厚。 “怎么,莫不是皇后想侍寝?” 夏时锦装出一副为萧泽着想的贤惠模样。 “臣妾身子羸弱,实在不敢妄想侍奉皇上,若一不小心将病气染了圣躬,那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今日臣妾前来,是因想了新玩法,以盼能博圣心一悦。” 话落,她转身同在殿外待命的李公公和富贵公公下令。 “搬进来吧。” 李公公和富贵公公闻声,立即将夏时锦命人今日赶制出的物件搬到了殿中。 三脚木架上固定着一个木制大圆盘,而圆盘上又分成十五个扇形,每个扇形内都写着一名宠妃的名字。 萧泽瞥见那物件时,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唇角微微一挑,勾起一抹玩味来。 夏时锦......真是愈发的有趣了。 年轻帝王眉头微挑,饶有兴致地笑问:“何意?” 夏时锦轻轻一推,大圆盘便丝滑地转了若干圈。 幸运大转盘的表妹版——侍寝大转盘。 这波营销,夏时锦势在必得。 她敢肯定,萧泽肯定没玩过。 不仅他没玩过,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这么玩过。 这是什么? 这就是商品包装,用创意和惊喜来吸引并留住客户的脚步。 而后宫的姐姐妹妹们便是她要推给萧泽的......商品。 嗯...... 这么说,夏时锦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拉皮条的,忒不道德。 可没办法,人在其位必要谋其职。 谁让她穿成了六宫之首,干的就是要给皇上源源不断地纳妃、送美人。 这么一想,夏时锦又心安理得起来。 她从宫婢阿紫的手中接过弓箭,双手承捧,走向萧泽,呈递给他。 “皇上,今晚咱们不抽牌子,咱们射牌子。” “......” 萧泽并未马上接过,眼皮垂下,乜了一眼夏时锦手中的弓与箭。 再次抬眸,便对上了面纱之上的那双晶晶亮的眸眼。 殿内烛火摇曳跳跃,暖光在夏时锦的眼中流淌,也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朦胧的纱。 自信、灵动、从容,那是他从未在夏时锦眼中看到过的。 明明是同一个人,如今却变得如此不同? 一时之间,萧泽想出了神儿。 “皇上。” 夏时锦将手中的弓箭朝萧泽又递了递,“不知今晚哪位妃嫔会被皇上射中呢?” 萧泽回过神来,看着弓箭浅笑:“是啊,朕也甚是好奇。” 他拿起弓箭,摆正姿势,搭弦拉弓。 夏时锦同李公公点头示意,侍寝大转盘登时就转了起来。 羽箭离弦,带着一瞬的蜂鸣,“哒”的一下,便射在了转盘之上。 李公公紧步上前按停。 夏时锦瞧了,登时就黑了脸。 她一脸蒙地看向萧泽,心想这射在转盘的圆心上算怎么回事儿? 想让十二个一起上.......? 萧泽他不要肾了,想一宿榨干自己? 这不就是竭泽而渔,杀鸡取……精吗? 夏时锦皮笑肉不笑,强作好脾气:“皇上是想让所有妃嫔都到养心殿?” 萧泽将弓箭扔到一旁,看向夏时锦,邪肆笑道:“圆心,亦代表空。” 夏时锦欲哭无泪。 那还不如让所有妃嫔都去养心殿呢。 她不死心,同萧泽好声好气地商量。 “皇上的射艺真是了得,臣妾惊叹不已。要不,皇上再射一箭?” 萧泽咬字回道:“君无戏......箭。” “......” 夏时锦气得暗自咬着后槽牙。 看着萧泽薄唇勾起的那抹得意,夏时锦脑子里的那个小人儿已被气得狂吐血。 当皇上的还有青春叛逆期怎么着,就喜欢跟人对着干? 还是性冷淡? 放着后宫这么多美人不睡,他妈射什么靶心? 夏时锦从未预料过,宫斗之路的大敌竟然会是萧泽。 终归还是她疏忽了。 早知道,就在圆心之处写上邢贵人的名字了。 还能讨个吉利。 一箭即中! ...... 来勤政殿时,夏时锦是自信满怀;离开时,她是垂头丧气,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萧泽,应该是她职业生涯里最难搞的客户。 回到千禧宫,夏时锦站在正殿里,看着挂在衣桁架上的倒计时。 还剩八十七天。 她扯掉脸上的面纱,又置气般地将最上面的那一页纸撕掉。 过了今晚,便剩八十六天了。 一天的功夫和心血,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皇后娘娘,这个放哪儿?” 富贵公公将那个侍寝大转盘给搬了回来。 夏时锦转身,情绪不高地走到转盘前。 手指轻轻拨动,转盘上的人名模糊成一道道墨色的弧线。 方案不行,就改。 改到顾客满意为止,改到顾客愿意掏钱包,改到......萧泽愿意上交他那成千上亿的小蝌蚪。 …… 羽坤宫里,正等看夏时锦笑话的婳妃,如愿听到了笑话。 “夏时锦那个蠢货,以为玩点花样儿就能博得皇上的喜欢,真是天真!” “天子岂能任由她那个贱人能摆弄得了的?” “更何况,她压根就不得皇上的眼。” 婳妃唇间哼出的那抹腔调带着浓浓的轻蔑之意。 “若非有个好家世,那皇后之位哪儿能轮得到她坐的!” 太监小石头和宫婢如烟附声道:“娘娘所言极是,那皇后之位还得是咱们娘娘来坐才对。” 第25章 桃花痣 翌日。 月色溶溶,又到了萧泽“翻牌子”的时辰。 夏时锦带着太监、宫婢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养心殿。 萧泽闲适地靠坐在那里,手肘支在龙椅把手上,手指拖着下颌,饶有兴味地看向改良过的“侍寝大转盘”。 不同于昨夜,转盘上并未写着各宫妃嫔的名字,而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八月八日?” 目光落在一处,萧泽懒声念过后,猜道:“可是哪位妃嫔的生辰?” “回皇上,不是。” 夏时锦眉眼含笑,面纱遮掩下唇角抿着小得意。 若是这么容易就被萧泽猜到,那她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萧泽既然讨厌从她指定的人中做被动选择,那她就诱惑他主动做出选择。 “月信日子?”萧泽又猜。 “也不是。” 视线从转盘上滑过,转而落在夏时锦的脸上。 萧泽兴味渐浓地盯着她,狭长锋锐的眸眼愈发地幽邃,看人时颇具存在感。 夏时锦也不怵,大方回视,并不紧不慢地同萧泽解释起新玩法。 “这转盘上所写之言,自然都与每位妃嫔有关,浅显易猜之事,臣妾自然不会写在这上面。” 将手中的弓箭呈递道萧泽面前,她继续言语。 “就好比这八月八日,其实是某位妃嫔与皇上初次相见的日子。” 萧泽眸眼半眯,神色略显茫然。 显然...... 是不记得。 他不解道:“妃嫔选秀入宫,历来都是在春季,与朕的初见岂会是在八月?” 瞧瞧,瞧瞧。 好奇了吧。 好奇,那就代表鱼儿上钩了。 那各宫妃嫔的简历,她那能是白收集的嘛? 收集信息和数据活用,是一个职场人必须具备的基本意识。 夏时锦莞尔笑了笑,同萧泽卖起了关子:“这就要皇上亲自问问那位妹妹了。” 喉间闷出一声轻笑,萧泽起身,接过夏时锦双手呈递来的弓箭。 “这个玩法,甚是有趣。” 羽箭离弦,随着嘭的一声闷响,深深嵌入转盘。 转速逐渐慢下来,被射中的字也逐渐清晰起来。 “桃花痣”三字,同时落在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夏时锦故意问九思公公:“九思公公可知,哪位妃嫔有桃花痣?” 九思公公羞赧且惶恐。 “皇后娘娘,可别拿奴才开玩笑。” “这岂是我一个奴才该知晓的,但话说回来,咱家也未见哪位小主的脸上和脖子上有桃花痣。” 夏时锦和九思公公同时看向萧泽。 不在显而易见之处,那便是在隐秘之处。 夏时锦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且引人遐想。 萧泽再次轻哂一笑,侧头看向夏时锦。 四目相对,他竟然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夏时锦的把戏越来越有趣,还是她这个人......越来越有趣。 笑意退散,萧泽的眼神又陡然变得冷寒凌厉起来。 曾经被打消的怀疑再次浮上心头。 这么有趣的人,不该是他那个唯唯诺诺、沉闷无趣的皇后。 可一样的脸,一样的身躯,一样的声音......不是他的那个皇后,又能是谁? 更何况,夏时锦对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也甚是清楚。 可无论萧泽怎么自我合理化,他从夏时锦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他不由想到另一种可能。 难道是有心之人,故意把一模一样的人送进宫里,来了个偷梁换柱? 如此想来,景仁宫的那场大火,便也不是烧得毫无缘由了。 若真如他所想,那眼前的夏时锦会是谁? 又是谁安排进来的? 来到他身边是何目的? 夏时锦察觉到萧泽的神情变化,也瞧出了他眼底隐隐翻涌的情绪。 警惕之心使然,她后背不由升起一股寒意来。 她所作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里好好地活下去,若是惹怒了萧泽,岂不是白费功夫。 她退后几步,双膝跪地。 “皇上恕罪,臣妾虽不知何处冒犯了圣颜,但还请皇上息怒,宽恕臣妾的过失。” “臣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为皇上添些欢愉,让皇上在心情舒畅之余,也能广施恩宠,不偏不倚。” “既能让后宫众妃嫔雨露均沾,也能让太后得偿所愿,早日抱上皇孙,绵延大商皇室血脉。” 诚恳的言语打断了萧泽不断加深的猜疑。 他抬手扯掉夏时锦的面纱,看着那张尚还憔悴清瘦的一张脸,不由在内心反问。 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且连病弱之态都如出一辙? 猜疑之火登时被理智的判断扑灭,萧泽感到适才的念头荒唐又可笑。 将弓箭交还到夏时锦的手中,萧泽当即恢复了适才的闲散神色。 “皇后有心了。” 他看向转盘上被羽箭射中的三个字,一双眸眼风流满溢,绕唇而出的嗓音亦是散漫之中带着几分轻佻。 “朕今晚便瞧瞧,这‘桃花痣’生在了何处。” 藏在宽袖里的小手暗自紧攥成拳,夏时锦朱唇紧抿,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喊了声:耶丝! 不多时,新人文答应便被送到了养心殿。 文答应临跨进养心殿的大门前,夏时锦还抓住她的手,偷偷在殿门外小声叮嘱了一句。 “记住了,事后一定要把屁股垫高,皇上恩赏的雨露可别浪费了。” 这一点,今日早安会夏时锦便有同各位妃嫔提及。 文答应一听便知是何意。 她羞怯又欣喜地欠身行了一礼。 “嫔妾定谨记皇后娘娘的叮嘱。” 眼见着那殿门关上,眼见着那殿内烛火熄灭,眼见着最后一重院门也被九思公公命人关上,夏时锦的唇角一点点地要弯上了天。 她欣慰道:“小蝌蚪们终于可以去找妈妈了!” 守在身侧的富贵公公和阿紫听得满头雾水。 富贵公公不解地同阿紫小声问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何意啊?” 阿紫一脸诧然地摇头。 “我也听不懂。” 夏时锦仰头望天,“今晚夜色真不错,回宫睡觉!” 第26章 变数 次日,文答应身上有颗桃花痣的事儿,便在皇宫上下传开了。 千禧宫的早安会上,等线香燃尽的功夫,几位妃嫔低声议论个不停。 虞嫔扬声笑问:“婉常在跟文答应住在一个宫里,想来要比我们熟络,可知那文答应的桃花痣是长在了何处?” 林尽染听了,勉强扯唇笑了笑。 “如此私密之事,妹妹怎会知晓。” 一旁的邢贵人盼星星盼月亮般地扯着脖子往殿门外瞧。 “这文答应怎么还没不来请安?” 夏修宜甚感快意地看向林尽染,故意扬声拿话来酸她。 “那还用问吗?皇上昨夜定是好好研究了一番桃花痣,让文答应累得下不了床了呗。” “要我看啊,某人的圣宠......怕是要到头了。” 夏时锦看向林尽染。 作为宫斗小说的女主,林尽染的设定是人间清醒。 她知晓萧泽不会轻易将谁放在心尖上,也不会永远专宠她一人,所以心态一直都摆得很正。 林尽染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当上皇后,享受荣华富贵。 她采用的策略是放长线钓大鱼,最怕自己风头太盛,成为众矢之的。 有人与她分宠,林尽染巴不得的。 所以,夏修宜说的话,也压根刺激不到她的嫉妒心。 本以为林尽染该是面色平淡如水的,可夏时锦却在与她对视的那刹那,从林尽染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探究和戒备之色。 夏时锦明白。 是她这个变数,彻底破坏掉了林尽染重生后的天然优势。 在林尽染的前世记忆里,她这个皇后,此时该浑身溃烂地躺在千禧宫里,慢慢等着被废,等着被打入冷宫,在那里再慢慢等死才对。 而文答应,也该是个无人在意的小答应,直到成为婳妃与柳太后宫斗的牺牲品,如一朵花凋落在这深宫之中。 可现在,一切都朝着林尽染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 林尽染疑惑、不安、警惕,自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没法子。 坐在这皇后之位,不争不抢不斗,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夏时锦想活。 向来独立倔强的她,也有着和林尽染一样的野心。 所以,只能对不住了。 她会尽全力守住这皇后之位,断了本该属于原书女主的似锦前程。 而林尽染只要对她始终保持善意,夏时锦自然也会与其交好。 夏时锦眸眼弯弯,冲着林尽染清浅一笑。 这笑里有警告、也有善意。 林尽染恍然收敛眼中情绪,冲着夏时锦微微颔首,谦恭有礼地温婉回笑。 又过了好一会儿,文答应从殿门外紧步而来。 赶在线香燃尽前,她踏入了殿中。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殿内的视线皆聚焦在文答应的身上,恨不得把文答应的衣衫给点着了。 邢贵人这个碎嘴的已经急不可耐。 “文答应,你那颗梅花痣,到底长在了何处?” 夏时锦轻咳一声,眼神警告。 皇上女人的私密之事,难不成要闹得整个后宫都知道? 邢贵人怯生生看了夏时锦一眼,双唇紧抿,低眉顺眼地便噤了声。 文答应入座后,早安会正式开始。 夏时锦拿出谢太医昨日送来的诊脉记录,也就是后宫妃嫔的“体检报告”。 端起领导的腔调,夏时锦一边翻阅诊脉记录,一边苦口婆心地提醒着。 “虞嫔气血两亏,谢太医给配的药,记得要按时服用。” “孟常在有点宫寒,除了喝药调养外,平日里注意不要着凉,也少吃凉的东西。” “眼下天气还凉,像抄手游廊那种地方切记不要坐,免得寒气入体。” “没事呢,夜里时常用艾草泡泡脚哈。” 孟常在点头如捣蒜:“嫔妾记住了。” 目光跳转,夏时锦又看向温常在。 “温常在肝气郁结,脾气亦虚,需仰仗谢太医的方子细心调养,同时也要注意调节心情,切莫常生闷气。” “身在深宫之中,处处需要谨言慎行,很难随心所欲。” “若是心情不顺,压力过大时,不妨去御花园多走动走动,出出汗,对心情也是好的。” 温常在喏声回道:“谢皇后娘娘的教诲,嫔妾记住了。” “另外,煮药一事最好由可信之人来做,而煮药用的砂锅和药碗,最好也都确认下,防止有人使坏做手脚。” ...... 各宫妃嫔的诊脉记录一一翻过后,夏时锦已是说得口干舌燥。 早安会开完了,可各宫妃嫔却没有要走之意。 趁着夏时锦喝茶润喉之时,她们聊起了一个多月后的春花宴。 夏时锦在旁静静听着,回想着原书中的那段情节。 女主林尽染在入宫后不久,正好赶上了大商国一年一度的春花宴。 只是,这场春花宴并非在宫内举办。 萧泽别出心裁,带领朝中重臣及其家中女眷,以及后宫妃嫔们,一起去上京城外的皇家御霖园,沿河游船赏花。 也就是在这场春花宴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事便是婳妃暗中策划。 她因看不过林尽染一入宫便独得圣宠,连升两次位份,遂在暗中设计,意图让林尽染坠河丧命。 好在林尽染机警过人,侥幸躲过了一劫。 只是,可怜了温常在,有口难辨,最后成了婳妃的替罪羊。 萧泽也不是吃素的。 以他的心机城府,早看出来温常在是冤枉的。 可在公道正义和婳妃背后的秦家军力前,他选择了息事宁人,将温常在贬入了冷宫。 然,在这深宫后院,太监、宫婢、嬷嬷们多是捧高拆踩低、趋炎附势之徒。 温常在没了萧泽的庇护,冷宫里的日子自是十分地不好过。 后来,婳妃怕留下隐患,便命身边的心腹太监深夜潜入冷宫,将温常在活活勒死,伪装成她上吊自尽的模样。 思及至此,夏时锦的目光落在了温常在的身上。 若春花宴上,婳妃陷害林尽染的情节仍会发生,那她便可趁机拉温常在一把,踩婳妃一脚。 既能灭灭婳妃的嚣张气焰,又可拉拢温常在。 …… 夏时锦不知,此时的羽坤宫里,婳妃也在聊着春花宴上的事。 “今年的春花宴,皇后也去?”婳妃问。 “回主子,内务府的总管太监说,这次还是皇后主动提出要去的,昨日午后富贵公公还特地去传了话,叮嘱内务府的人,务必把皇后在游船上住的房间好好打理一番,该用的物件也要备齐了。” 媚眼半垂,婳妃倚靠在美人榻上,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 思忖了半晌后,红唇勾起一抹坏笑来。 “既然火烧不死她......” 轻缓娇柔的声调陡然一变,婳妃语气阴狠地咬字道:“那就用水.....淹死她!” 第27章 长远之计 小太监石头听了,不由地犯起难来。 若说在宫里弄死一个宫婢、太监,只要好好想想法子,那倒是不难。 可在赏花宴的画舫上弄死皇后,却是异常棘手难办的事。 石头面露难色。 “主子,恕奴才多言。” “就算画舫再大,可也是个巴掌大的地方,眼目众多,不易行事。” “还是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能替主子除了皇后,又能不将祸事牵连到主子的头上才是。” 婳妃觉得石头的话有道理。 游船上想寻机对夏时锦下手,确实不好弄。 可什么样的法子才算是万全之策? 婳妃愁眉不展地思忖了半晌后,倦声问道:“本宫的弟弟还有几日能到上京?” “回主子,秦二公子是一个月前从雁北出发的,估摸着再过半个多月,也该到了。” 婳妃甚是期盼地笑了笑。 “母亲离世,父亲领着大哥他们一直驻守雁北,本宫在这上京城里便再无至亲之人。” “如今,皇上能召阿野回上京任职,虽不知是好是坏,可往好了想,本宫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小太监石头奉承道:“想来是皇上体恤主子,特地召了主子的同胞弟弟回上京,以解娘娘的思亲之情。” 婳妃听了心情甚好。 “那还用说,皇上最疼本宫了。” 她甚感欣慰地轻叹了一口气,胸有成竹道:“能有阿野在上京城帮我,事事替我出谋划策,在宫外替本宫与夏、柳两大世家周旋,想必再过不了多久,那皇后之位就是本宫的了。” 太监石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躬着身子,满脸谄媚地拍马讨好。 “以皇上的宠爱和秦老将军的赫赫战功,主子您坐上皇后之位,那是迟早的事。” “且看那安国公都把嫡次女送入宫来,看来也是觉得那个病秧子皇后是个不中用的了。” “比起夏皇后和鹂妃、如妃,也只有主子您才能承得起这天凤命格。” 说着说着,太监石头上前给婳妃捶起腿来。 “奴才啊,就盼着主子能早日执掌六宫。” “到时候奴才也好沾沾主子的光,来个鸡犬升天,跟在娘娘身边效忠一辈子!” 婳妃被哄得眉开眼笑,翘起手指,微微用力点了下石头的脑门。 “嘴抹了蜜不成?” 抬眸朝轩窗外瞧了瞧,婳妃忽而沉声问道:“虞嫔和温常在她们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宫婢翠烟答道:“许是还在千禧宫里陪皇后娘娘聊天吧。” “给皇后那个废材请安倒是请得勤快。” 婳妃面色不悦地冷哼一声,眼尾上挑的狐媚眼半眯,露出一抹狠光来。 “翠烟。” “奴才在。” “昨夜文答应侍寝有功,该赏!” 婳妃抑扬顿挫地笑道:“把皇上昨日赏给本宫的流光锦挑两匹,再去本宫的库房里拿几盒香料和珠钗给她送过去,另外......” 话说到一半,婳妃看向翠烟,眼神意味极深。 “再熬碗滋补汤给她带过去。” 翠烟心领神会,点头应承:“奴婢这就去准备。” 时至巳末时分,千禧宫的早安会终于散了。 夏时锦有些不放心,将文答应单独留了下来。 文答应昨夜刚承过萧泽的恩宠,是重点要保护的宝贝员工。 原文中,文答应是婳妃那一派的。 以婳妃的性子,搞不齐文答应前脚刚回宫,婳妃的人后脚就端着避子汤过去,哄骗文答应喝下。 “文答应昨夜侍寝有功。” 夏时锦慢声慢语同阿紫吩咐道:“去把本宫昨夜准备好的芙蓉金步摇拿来,另外再把那一套银制食器也取来,赏给文答应。” “多谢皇后娘娘。”文答应恭敬谢道。 夏时锦笑了笑,好心叮嘱她。 “记住本宫的话,香不要乱用,汤汤水水的也不要乱喝。” “从今日起,吃的、用的,定要比平日里格外仔细着。” “当然,文答应若还不想怀上龙嗣,那就另当别论,本宫也不会勉强。” 文答应不傻,自是听出了夏时锦的话中意。 昨夜,因能侍寝,她欣喜若狂,根本无心去想别的事。 在与皇上行过鱼水之欢后,她又被新帝的那副好皮囊给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忘了今夕是何年。 现在一经皇后提醒,文答应这才想起婳妃那一头。 前些日子,婳妃和虞嫔的警告之言,在文答应耳畔反复萦绕。 “不想自己身子受苦,你们三个就都给本宫安分着点儿,乖乖听话,以后有你们出头的日子。” “若想咱们的父亲与兄长能官路亨通,就好好听婳妃的话,不该想的......就别想。” 文答应无意识地摸了下肚子,陷入了两难之地。 这番苦恼无非是自己的欲望所致。 父亲能坐上兵部侍郎之位,乃是受婳妃的父亲秦老将军当年提拨,而哥哥如今亦在雁北重骑军里任职千户。 若是得罪了婳妃,必定会影响父亲和哥哥的官运仕途。 可文答应又很期待日后能怀上龙嗣,只昨日那一晚,她便彻底迷恋上了大商这位年轻的帝王。 萧泽清冷俊美,宛若九天之上的谪仙,一身风华,兼具君临天下的霸气风采。 文答应想为这样极好的男子生儿育女,然后被他宠幸一辈子。 可婳妃至今未有过身孕,又如何能容得下她先怀上龙嗣。 眼前的皇后虽气色稍有好转,却依然虚弱不堪。 正如宫中奴才们私下议论的那般,这或许是她的回光返照,终究是难逃命数的。 眼下虽能得皇后的庇护,可往后呢? 这后宫,迟早是婳妃一人独掌大权。 文答应心如乱麻,不自知地将所有情绪都显露在了眉眼之间。 夏时锦自是知晓文答应在担心什么,也理解她的难处。 可原书中,文答应对婳妃的忠心,并没有换来好下场,同温常在一样,助纣为虐,在成为废弃的棋子后,就被捻成齑粉给扬了。 婳妃根本不可靠。 但夏时锦也不能打包票,她就能熬过生死关,保住后位,也护文答应长久。 只是,也不好透漏原书里的剧情,就如天机不可泄漏一般,说了对自己也并无任何好处。 在职场里,察言观色、慎言和藏拙是长久之道,这三点同样也适用这深宫后院。 “文答应想来是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孕育龙嗣这事,也是急不得的,总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有......缘分。” 夏时锦也不勉强她,言语清浅温和。 “但文答应若真能替皇上诞下皇子或公主,届时也定是恩宠无双。” 夏时锦的这句话,实则是给文答应提了个醒。 若想摆脱婳妃的掌控,就要争得皇上长长久久的宠爱。 有了皇上的宠爱,有了皇子公主的庇佑,父亲和哥哥前途可保,她在后宫的富贵荣华也可得。 那才是她该谋划的长远之计。 第28章 意外发现 待文答应离开时,已是晌午。 动了一上午的嘴皮子,夏时锦也是饿了。 御膳房的饭菜做得虽好,可离千禧宫毕竟是有段路要走的。 这期间,保不齐有人故意在饭菜里做手脚。 夏时锦现在特别惜命,便自己掏银子另外雇了个厨子,在她的千禧宫里的小厨房里单独起灶。 午膳是油焖春笋和一只叫花鸡。 夏时锦正觉得少碗汤呢,夏修宜那个汤女就又来了。 “姐姐。” 人还未进殿,那娇滴滴却又贱不刺啦的声音就隔着门窗传了进来。 进来看到夏时锦吃得正香,夏修宜虚情假意地笑道:“姐姐近日来真是好胃口呢,妹妹瞧见都替姐姐高兴。” 可夏修宜的心里却盼着夏时锦能被鸡骨头给卡死。 若不是夏时锦现在还有点利用价值,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包老鼠药在汤里,干脆利落地毒死这个嫡姐姐。 夏修宜虚伪地扮着亲昵。 “正好,妹妹今天多熬了一锅佛跳墙,特意给姐姐送来。” 夏时锦侧眸冷冷地朝食盒瞧了一眼。 “为何拿了两盅来?” 夏修宜面色羞红地扭捏道:“这次还给皇上准备了一盅。妹妹现在只是个贵人,位份不够,又未得皇上宠爱,想送到养心殿去都进不去。” 夏时锦问道:“哪一盅是给皇上的?” 夏修宜满心欢喜地笑道:“哪个都行,都是一锅出来的,味道一样。” 一锅出的啊,那就放心了。 托萧泽的福,终于能喝碗好汤了。 夏时锦随手挑了一盅佛跳墙出来,放在碗旁。 左右以后也是要安排夏修宜侍寝的,夏时锦乐意送她这个人情。 可她不想陪夏修宜去找萧泽,有富贵公公刷脸,夏修宜的这碗佛跳墙便能送进勤政殿。 “富贵。” “奴才在。” “你陪着夏贵人跑一趟,把这盅佛跳墙给皇上送去。” “多谢姐姐,明日,妹妹再给姐姐熬过好汤来。” 夏修宜听了,眉开眼笑。 她乐得单独去勤政殿,理了理发髻和头上的簪子,便命贴身宫婢提着食盒,跟着富贵公公朝勤政殿的方向去了。 吃饱喝足,夏时锦坐在摇椅上,在廊庑下晒了会儿太阳。 暖日丽晴春正好。 微风拂过,脸上的肌肤都能感受到那一丝丝的暖意。 待歇够了,她便来到御花园里散步消食。 自从断了汤药后,每日饮食加锻炼,夏时锦的体力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路走得一日比一日多了,而气也没那么喘了。 在经过梨园时,夏时锦远远瞧见梨花亭里有人在逗鸟。 “那是谁,阿紫可看得清?” “回皇后娘娘,好像是如妃。” 正巧,夏时锦还想着哪日抽空去给如妃那里,给这位闹情绪的老员工做做心理工作。 没想到今儿就在这儿碰上了。 如妃见到夏时锦走来,极守礼数地迎上前来,欠身作揖。 文雅娴静的一个美人,开口却是让人极其意外的烟嗓子。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如妃肌肤胜雪,杏眼桃腮,生得明艳却不张扬风尘。 秀美娇俏的鼻梁下,一抹饱满红唇更是添了几分性感与特有的风情。 她起身抬眸,眼波流转如春水,浅浅一笑,美则美矣,却自有一股倨傲清高之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夏时锦能感受得到如妃在心里对她的不屑一顾,若非有个皇后的头衔,怕是都懒得多瞧她一眼。 “有日没见如妃妹妹了,妹妹不仅气色好,也比以前又美了几分呢。” 夏时锦说了一番客套话,眼神笑意皆是人情世故。 如妃浅浅一笑。 “谢皇后娘娘的金口玉言,皇后娘娘的气色亦是好了许多。” 夏时锦侧头瞧向挂在亭柱下的那个鸟架子。 鸟架子上有一只羽毛雪白,额头一点粉的鹦鹉,甚是可爱且好看。 夏时锦瞧了甚是喜欢,走到鸟架子前逗了逗。 “这鹦鹉可会学舌说话?” “会是会,但是要看心情。”如妃语调淡淡地回道。 逗了片刻,见那鹦鹉也不说话,夏时锦便坐下与如妃闲聊了几句。 可聊着聊着,那鹦鹉便冷不丁地在背后来了一句。 “我去年买了个表。” 尬聊到一半戛然而止,夏时锦猝然回头,看向那只白色玄凤鹦鹉。 鹦鹉扑腾了下翅膀,在鸟架上歪着小头,蹦蹦哒哒地又生硬叫了一句。 “我去年买了个表。” 夏时锦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它刚才说什么?” 她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如妃态度淡漠地坐在对面,低头喝茶不言语,一旁的宫婢清娥见状替如妃回答。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听着好像是......我去年买了个......镖?” “......” 这话从人嘴里出来,夏时锦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我去年买了个表,这句话,懂的人都懂。 虽对夏时锦来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脏话,可在这本重生宫斗古言的书中世界里,就十分地不合常理。 也就是说这书中还有跟她一样的穿越者? 瞳孔放大,夏时锦转头看向如妃。 难道如妃是同道中人? 惊诧、欣喜、疑惑在夏时锦的眼底交错。 她试探问道:“这鹦鹉如此可爱,可是如妃教的?” 如妃抬眸冷冷地瞧了一眼那只鹦鹉,摇头道:“这是皇上前些日子派人送给嫔妾的生辰礼,送来时,白凤便已经由人调驯过了。”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夏时锦慢条斯理地又问。 “也不知这鹦鹉所言是何意,本宫甚是好奇,如妃可知晓白凤之前是由何人养的?” 如妃态度冷冰冰,哑着嗓子说话,连瞧都不多瞧夏时锦一眼。 “嫔妾并不知晓。” “皇后娘娘若是好奇,不如派人去内务府的掌仪司打听打听。” 第29章 唯有套路得人心 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如妃的态度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那种疏离感,让夏时锦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个冰块聊天。 本是要当和事佬,劝如妃早日跟萧泽服软和好的,眼下夏时锦也没了心情。 当领导的,再怎么说也是要脸面的。 遇到如妃这种有背景的老员工,不听训,不服管,一时半伙儿啊......难搞! 上一世,刚生项目经理时,下面就有一个类似如妃这样的老员工。 资历深,跟老总是亲戚,工作上不配合,那是管不得,也说不得。 但你也不能跟他对着干,这种老员工得哄着来,还得有耐心。 夏时锦索性起身,走到鸟架下,逗起那只玄凤鹦鹉来。 她伸手轻轻抚摸鹦鹉的头。 毛绒绒的,触感极佳。 然后,就给如妃吹起了耳旁风。 “不得不说啊,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打在沙滩上。” “今年入宫的新人啊,那是一个比一个生得俊俏,且性子娇娇软软的,都是会撒娇哄人的主儿。” “咱们皇上本就生得俊美威武。” 夏时锦的那声“咱们”叫得那叫一个亲切:“再加上天子之威,有的是女子上赶子讨好求宠,所以这帝王的身边啊,向来是不缺娇香软玉。” “若是这个不听话,那个性子倔,几番哄不好,皇上换个人宠便是。” 夏时锦从那宫婢清娥手中拿来鸟食,撒到喂鹦鹉的小瓷碗里。 她声音散漫地拿话继续敲打如妃。 “所以人有时也不能太把自己当根葱。” “女人花期短,美貌如花也就那么几年的光景,再加上这年年选秀,年年都有新人入宫,咱们都被迫比成了老人儿。” “向来只有新人笑,无人听得旧人哭。” “情情爱爱的都是些虚无缥缈之事,能看得见、摸得着的陪伴,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就好比如妃养的这只玄风鹦鹉,只可惜啊,终是个命短的小家伙。” “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陪在身边,那能说的话可不只那晦涩难懂的一句两句而已。” 一直垂眸摆弄护甲的如妃忽而抬眸看向夏时锦,清浅的眸眼似有春水波动。 夏时锦点到为止,食指指腹轻轻点了下玄凤鹦鹉如钩似的鸟喙。 “白凤,本宫……也去年买了个表。” 玩笑过后,夏时锦叫上阿紫离开了梨花亭,继续她的饭后运动。 如妃看着夏时锦的身影走远后,目光移落在那只玄凤鹦鹉上。 “清娥。”她淡声唤道。 “娘娘有何吩咐?” “把白凤放了。” “啊?” 清娥眸眼圆睁,诧异不解地看向如妃。 “这可是皇上特意赏赐给娘娘的,宫里所有妃嫔里,您可是独一份啊。” 孤傲的眼神带着几分嫌恶,如妃语气清冷。 “被他人碰过的东西,本宫不想要。” “这人丢不得,一个赏玩的畜生罢了,本宫难不成还丢不得?” “放了吧。” 说完,如妃起身也离开了梨花亭。 留下清娥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玄凤鹦鹉乃是御赐之物,且又养了数日,多少有了些情分,就这么扔在了御花园里,如何是好? 若是日后皇上怪罪起...... 可如妃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心气儿高得很,她一个当奴婢的人微言轻,劝了也无用。 眼见着如妃渐行渐远,清娥便硬着头皮把绑在玄凤鹦鹉腿上的细链子给解了。 “能不能再找个好主子,就看你这畜生的造化了。” 玄凤鹦鹉扑闪翅膀,飞到了一旁刚刚抽出花骨朵的梨树上,站在树枝上好似骂骂咧咧的架势,又来了两句鹦鹉学舌。 “我去年买了个表。” “我去年买了个表!” ...... 羽坤宫里。 婳妃软若无骨似的靠在美人榻上,见宫婢如烟回来,懒声问了一句。 “喝了吗?” 如烟答:“回主子,奴婢是亲眼看文答应喝下的。” “毕竟文答应的父亲和哥哥都是靠娘娘的父亲提拔上来的,怎敢不喝。” 婳妃满意地勾唇一笑:“那就好。” 柳眉突然紧蹙,高高在上的得意从婳妃脸上消退。 她捂着肚子,催促如烟。 “快去弄个汤婆子和红糖水来,本宫这肚子疼得厉害。” ** 改良后的侍寝大转盘,甚得萧泽的心意。 接下来的几日,无须夏时锦费心,第一侍寝小分队照常运作着。 文答应接连被宠幸了三日,魏常在则是两日。 鹂妃的牌子好不容易被萧泽射中了一次,结果还是折在了叶子牌这一关,一炷香不到就被请出了养心殿。 夏时锦知晓后,甚是头疼。 鹂妃这种背景强硬的降落伞,在任何一家公司里,都是最棘手难办的。 要能力没能力,为了不得罪上级领导,还不好辞退。 若能任她摸鱼摆烂便可以,养一个闲人也没什么,偏偏她的后台还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升职加薪,成为公司里的佼佼者。 所以,你不给她升职加薪,不给她机会,那就是不给上级领导的面子。 啧,难办! 若想暂时稳固住后位,柳太后那边的好,夏时锦是一定得卖。 可萧泽却是有意不给柳太后这个面子,看准了叶子牌,有意拿来当鹂妃侍寝的门槛。 也难怪萧泽如此叛逆,对柳氏家族的人反感。 原书剧情中偶有交代,在萧泽登基后,柳太后虽表面上不问朝政,可每当涉及家族利益之事,态度和行事做派却异常强势。 且萧泽也知,柳太后私下里偶尔召见朝臣,暗中左右操控朝廷局势,甚至还会擅用私权罢黜与柳氏对立的官员,并给予柳氏家族极大的权势,敛财卖官,在大商上下牟取私财。 萧泽与柳太后虽是母子,却是面和心不和。 而柳太后就算对鹂妃侍寝一事,有诸多不满,也不好对一国之君的房事插手硬管。 否则,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届时,柳太后还是得把气撒到她夏时锦的头上。 这就好像公司里有两个头头儿,头头儿们意见不合,你听谁的都不是,只能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思来想去,夏时锦认为鹂妃侍寝这件事,不能走常规路数。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第30章 鹂妃侍寝大作战 晌午过后,夏时锦坐在廊庑下的摇椅上晒太阳。 阳光斜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夏时锦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她还在琢磨着鹂妃侍寝一事。 按照现代医学的说法,女子排卵期的前五后四,是最易受孕之日。 仔细一算,此月留给郦妃最佳受孕的日子,仅剩三日。 若想在未来的限期里,堵住柳太后和郦妃的嘴,耳根子能落个清净,此月说什么也得让郦妃上次钟,不能再拖了。 让柳太后和鹂妃尝次甜头,给点期待感,接下来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时,便被一声晦涩生硬的人语吵醒。 “我去年买了个表。” 夏时锦揉了揉眼,睡眼惺忪地朝那棵柿子树上瞧去,一片清浅的嫩绿色间赫然站着一只白花花的鸟。 定睛一看,不正是如妃那只玄凤鹦鹉吗? 夏时锦紧忙起身朝树下走去,正坐在矮凳上依着廊柱打盹的阿紫闻声,紧忙跟上。 顺着夏时锦的视线翘首瞧上去,阿紫惊讶道:“呀,这不是如妃养的白凤吗,怎么飞到咱们宫院里来了?” 未等夏时锦伸手,白凤扑闪翅膀,一下子便飞落到她的肩头之上。 夏时锦歪头,抬手轻抚白凤脑袋上的那撮毛。 “这几日,可听到如妃派人四处找鸟的消息?” 阿紫摇头:“回娘娘,并不曾听说过。” 是时,富贵公公回来。 夏时锦虽还摸不清富贵公公是谁安插的眼线,但也知晓他每日都会寻个时间去给真主子报信。 今日她故意问道:“去内务府领些蜡烛而已,怎么要这么久?” 富贵公公谄笑道:“回娘娘,在内务府跟几位公公聊了一会儿,一不小心就聊得久了些。” 瞧见夏时锦肩头上的玄凤鹦鹉,富贵公公一脸诧异地岔开了话题。 “这玄凤鹦鹉不是皇上给如妃娘娘的生辰礼吗,怎么在皇后娘娘的肩头上?” 阿紫代为答道:“也不知怎地就飞来了,看脚上没拴着链子,倒像是被人解开时自己飞走的。” 富贵公公点头。 “这倒也有可能。” 夏时锦将鹦鹉从肩头取下递给阿紫,又问富贵公公:“前几日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 “回娘娘,奴才正要跟您禀报呢。这鹦鹉在掌仪司时,是由一个小太监来饲养的。” 太监? 夏时锦着实感到意外。 若真是跟她一样的穿书者,一睁眼就穿成个太监,也挺惨的。 夏时锦不由得同情起那尚未谋面的“老乡”。 “叫什么名?” 富贵公公忍不住笑道:“回娘娘,叫什么......双黄蛋。” “......” 侧头瞧了瞧那一张嘴就开骂的鹦鹉,夏时锦觉得“双黄蛋”这名字配这个小太监倒也实至名归。 “他自己起的?” “应该是,不像净身房那边给起的贱名。” 心中虽迫不及待想见见此人,可夏时锦去气定神闲地慢声吩咐。 “去把人给本宫叫来。” “回娘娘,真是不巧。” 富贵公公将缘由娓娓道来。 “下个月月末就是春花宴了,今年春花宴不是要去御霖园嘛。” “这坐画舫赏花,势必要途经乾和园的十里樱花林,那双黄蛋本就是负责草木花鸟鱼这类的差事。” “乾和园那边忙得很,人手不够,便将这位小太监调去跟着忙活些时日。” “娘娘要想见此人,等去了御霖园便能见着了。” 夏时锦虽心感失落,却也并不着急。 有缘早晚会见。 “富贵,你去把这鹦鹉给如妃送回去。”夏时锦下令。 富贵公公领命捧着鹦鹉而去,没一会儿,又捧着鹦鹉而回。 “皇后娘娘,如妃说这畜牲既是自己飞走的,那便是与她无缘。既然它自己择了新主儿,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就留着养吧。” 夏时锦不得不佩服如妃。 她可真是勇啊! 皇上赏赐的东西,都敢这么随便送人? 如妃应该改赐封号为......作妃。 她整日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念在那里郁郁寡欢、伤秋悲秋,试问哪个皇帝喜欢天天对着一张苦情脸? 且原书里,如妃三番两次地使性子,把她与萧泽青梅竹马的那点情意也都给作没了。 也活该后来婳妃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如妃下线。 既嫁了帝王,便该认清现实,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人淡如菊、不屑于争宠可以,但总该学会如何爱自己,把这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才对,何必为了一把万能钥匙整日伤怀,浪费大好韶华。 收回心绪,夏时锦将白凤捧在手里打量,用手指挠了挠它的小肚子。 “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了,乖乖听话,不然拔光你的毛。” 白凤似乎听懂了,叽叽喳喳骂了起来。 “我去年买了个表。” ** 还剩八十天。 今日的早安会上,夏时锦将“鹂妃侍寝大作战”作为会议主题,拿出来与众位妃嫔讨论。 虞嫔提了个较为中肯的意见。 “鹂妃不是能歌善舞吗,不如择个月明风清之夜,趁皇上去御花园里散步时,借歌喉来场巧妙的邂逅。” 戚常在爱吃,提的意见也都是跟吃有关。 “我娘说了,要想拿住男人的心,就要拿住男人的胃。” “鹂妃姐姐不如做些美食,每日换样给皇上送去。” “比如说今日做个红烧肘子,明日做盘桂花醋鱼,后日来个脆皮鸡,大后日来个姜母鸭。” “皇上日日吃着好吃的,说不定便会惦记上鹂妃姐姐的手艺呢。” 夏修宜仗着夏时锦是皇后,夹枪带棒地给出了个馊主意。 “婳妃娘娘最得圣宠,鹂妃姐姐不如学学婳妃的装扮,来个东施效颦,去皇上面前露个脸儿,保不齐还真能得皇上宠幸呢。” 夏时锦狠狠白了夏修宜一眼。 说话真是个口无遮拦的,惹了祸,她可不保。 邢贵人沉默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倒是来了句爽快的。 “想睡皇上,那玩应儿还不简单嘛?” 邢贵人比了个“三”的手势,举手抬足间是浓浓的匪气,就差脚踩凳子,坐茶桌上说了。 ”只需三步。” “拿三壶烈酒,把皇上灌倒,衣服扒光,完了,就霸王硬上弓......直接上呗!” “左右皇上......也喜欢在下面不是?”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邢贵人的身上,眼神竟然默契地一致,除了夏时锦。 夏时锦看着邢贵人,在心里面对邢贵人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可惜她作为皇后,这么不入流的路数,不好从她嘴里说出来。 法子虽然不入流,但是简单粗暴,最有效! 第31章 羊车望幸 今夜,万事俱备…… 夏时锦挂着面纱,带着李公公等人来到了勤政殿。 萧泽掀眸瞥了一眼,垂眸继续批阅手中的奏折。 他心不在焉地漠声问道:“皇后今日怎么又亲自来了?” “回皇上,侍寝转盘已用了几日,臣妾想着皇上该是厌烦了,今日便又想了个新法子来。” 萧泽放下笔,背靠龙椅,姿态慵懒地瞧着她。 似是兴致索然,冷淡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敷衍。 “说说看。” “皇上,春夜融融,月色皎皎,如此良辰美景……” 声音顿住,夏时锦从袖兜里抽出条绸带,用力一甩。 面纱下,她勾唇笑道:“当该试试可以让人想入非非的宠幸法,臣妾取名为‘盲宠’。” 萧泽一侧眉头挑动,示意夏时锦继续往下说。 夏时锦小嘴巴巴,讲得甚是来劲儿。 “皇上用这根绸带罩住双眼,然后坐上羊拉的辇车。” “羊车在哪位妃嫔的殿门前停下,皇上便戴着这条绸带,留在哪位妃嫔那里过夜。” “中途不点灯,不摘绸带,从头到尾皆由妃嫔引导侍奉。” “皇上觉得如何?” 正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一旁的九思公公听了,比萧泽还兴奋积极,赞不绝口。 “皇后娘娘的这个主意,奴才听着都觉得甚是新鲜呢。” “正因蒙着双眼,不知晓对方是谁,才更加引人遐想,极富情趣。” 萧泽的眸光刺向九思,冷声调侃。 “不如,九思公公代朕去?” 九思公公自扇巴掌,讪笑赔罪。 “哎哟,奴才该死,还请皇上恕罪。” “实在是因为奴才太心疼皇上。” “外头春光正好,皇上却整日坐在这勤政殿里见大臣、忙朝政,日子过得辛劳疲惫不说,也甚是单调枯燥。” “奴才这在旁瞧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皇上勤政爱民,那自是百姓的福份,可皇上也该好好爱惜龙体,寻些平常百姓都能寻的乐子才是。” “皇后娘娘撑着病体,还如此花费心思,主动给皇上寻乐子……” “奴才听得高兴,一时间便失了分寸,还请皇上,饶了奴才这条贱命。” 瞧瞧这能说会道的嘴。 九思公公也就二十出头,为人机灵忠心,这一番话听下来,搞得夏时锦都想挖墙脚了。 萧泽脸色阴沉次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夏时锦看。 他眼神如鹰般锋锐犀利,仿若能看透人心。 “羊车望幸……” 萧泽一字一句地冷声质问,“在皇后眼里,朕可是与西晋司马炎一样的贪色荒淫?” 这历史架空文里的男主竟然还知道司马炎? 真是大意了。 夏时锦愣在那处,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气氛冷凝,空气仿若都有了重量,压在心头,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片刻,只听萧泽的鼻腔闷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皇后既然能想到此法,想来也知羊车望幸的典故,羊喜盐……”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 “朕若是没猜错,皇后想让朕临幸的妃嫔门前,应是撒了盐的吧?” “能逼皇后想到盲宠此招者,许是难得朕宠幸之人。” 萧泽言语玩味。 “会是谁呢?” “出老千被罚的邢贵人?” “入宫一年从未侍寝的戚贵人?” “还是……” 语气从疑问变成了肯定,萧泽道:“牌技不佳的鹂妃。” “……” 骚操作就这么被萧泽几句话给揭穿了。 面纱下,夏时锦唇角恨恨地抽搐了一下。 万匹草泥马从心头奔腾而过,她将萧泽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遍。 作者既然给了他一副好皮囊,何必还给他脑子呢? 要给脑子,给点恋爱脑行不行? 作者知不知道,恋爱脑可是男人最好的嫁衣啊! 妃嫔都是萧泽选的,现在让他睡个妃嫔,倒跟求爷爷告奶奶似的。 可想归想,骂归骂,夏时锦依然保持着一国皇后该有的贤惠知礼。 她诚惶诚恐地下跪请罪,言语和动作都丝滑得不得了。 “恕臣妾浅薄愚钝,一心只想着让皇上开心,让后宫妃嫔为皇上开枝散叶,未能顾虑到羊车望幸背后的深意。” “皇上勤政圣明,若真像司马炎那般好色荒淫,哪还需臣妾为皇嗣一事费心。” 倒是会说话。 萧泽散漫闲适地坐在那儿,手指撑着太阳穴,定定瞧着夏时锦伏地的头。 几日未见,人倒像是又精神了不少,满头青丝也比先前有了光泽。 “劳皇后费心了,回去歇息吧。” 夏时锦仍不死心,谢了萧泽的宽恕后,又在生死边缘横跳。 “羊车都已备好,就停在殿院之外,皇上……今夜要不试一试?” “又是盲宠,灯一熄,两眼摸黑,皇上在脑海里想着您最宠爱的女子便是。” “左右……各个部位都长得一样,体感差别,应该……不会太大。” 挑眉、叹气。 蹙在眉间的怒意夹杂着几分哭笑不得。 萧泽将眉头揉开,颇显乏力地无奈道:“朕需要休息。” 闻言,夏时锦心想:也是,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拉磨的。 宠幸妃嫔这事儿,虽快活,可是太费肾。 作为小蝌蚪的父亲,是得好好放假休息一晚。 这样,小蝌蚪们养精蓄锐,明日才可元气满满地一起去找鹂妃妈妈。 夏时锦乖顺应承。 “臣妾告退,皇上今夜好生歇息。” 话落,夏时锦转身便退出了养心殿。 萧泽起身,闲庭信步地挪步到殿门前。 眼看着夏时锦败兴而归地瘫坐在那辆羊车上,笑意不自知地爬上他的唇角,然后又漫延到眼底。 一旁的九思公公凑过来,竟意外地说出了他的心声。 “奴才瞧着,这性情大变后的皇后,倒是愈发的聪慧有趣。” 萧泽这一休便休了两晚。 眼看着鹂妃本月最佳侍寝的日子仅剩最后一日,挂在正殿内的倒计时也又薄了几页,夏时锦急得夜里都睡不踏实。 今日,待早安会结束,夏时锦将邢贵人和鹂妃二人留下,屏退富贵公公等人,单独开了个小会。 “邢贵人,这个摇骰子,能出老千吗?” 夏时锦换了个说辞问:“或者说,能做手脚吗?” 邢贵人被罚怕了,一时间也摸不清夏时锦是什么意思,连连摇头,手也跟着摆。 “不能,不能!” “就算皇后娘娘借给嫔妾一百个胆子,嫔妾也不敢了。” 夏时锦一脸严肃地道:“不,这次你得敢!” 第32章 各怀心思 邢贵人怔愣一瞬,反应极快地点头。 “嫔妾敢。“ “喝酒如何?”夏时锦又问。 邢贵人信心满满。 “回皇后娘娘,嫔妾千杯不倒。” 转头看向鹂妃,夏时锦端起腔调先夸捧了一番。 “早闻鹂妃自幼通晓乐理,精研舞艺,其歌声婉转如黄鹂啭鸣,舞姿更是翩若惊鸿,优雅动人。” “那是自然,嫔妾的封号“鹂”字,也是因此而来。” 鹂妃下巴尖微扬,得意傲慢得差点就用鼻孔瞧人了。 “身为柳氏宗族的女子,我们不仅要熟读诗书,礼乐歌舞亦需样样皆通,方能彰显书香世家的风雅气度。” 如此甚好。 夏时锦眉眼舒展,心里已打好了小算盘。 “鹂妃回去好好准备下,想想今晚唱什么曲给皇上听,又跳什么舞给皇上看。” “待到夜里,等本宫的消息。” 转头觑了一眼邢贵人,鹂妃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夏时锦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 “本宫和邢贵人负责把皇上灌醉,鹂妃则扮成蒙面的歌舞仙子,诱惑皇上,实在不行,就来个......霸王硬上弓。” 睡了他萧泽! 当然,这话夏时锦也只敢放在心里嘀咕一下。 鹂妃眸眼圆睁。 先是惊诧、犹豫,随即是期盼,眼底的欣喜便毫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她本以为这月侍寝一事是无望了,未曾想夏时锦这个不中用的皇后突然就中用起来。 且对她侍寝一事,竟还如此用心。 搞得她都不想盼着夏时锦早点死了。 鹂妃用力颔首,答得干脆。 “嫔妾这就回去练习,在紫霞宫里等皇后娘娘的消息。” 邢贵人离开千禧宫前,同夏时锦担忧道:“皇后娘娘,这皇上都不允许敬事房再上我的绿头牌子了,嫔妾跟皇上摇骰子、喝酒,能行吗?” 夏时锦给邢贵人喂了颗定心丸。 “皇上只是不准上你的绿头牌子,又没说不许你在他眼前露面儿。” “邢贵人多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提高下存在感,总是好的。” 邢贵人听后安心了。 现在的夏时锦做事干脆利落,主意还特多,邢贵人在旁瞧着,心里多少生了点敬佩之意。 所以,现在夏时锦说什么,她都觉得有道理。 更何况,邢贵人能感受得到,夏时锦是真的在为她们这些妃嫔侍寝之事而费心思。 与婳妃、如妃和鹂妃的高傲和小家子气比,夏时锦和善大气,是个值得交心的主子。 她对萧泽倒没稀罕,稀罕的是升位份、涨月俸,然后母凭女贵或子贵,在这后宫里能过好余生。 而眼下,夏时锦便是她上岸的稻草。 邢贵人暗暗下了决定,不管怎样,以后就先跟着皇后混了。 ...... 另一边,永祥宫里,林尽染也在同陪嫁的婢女低声闲聊着。 “小主,皇上已有许多日没来咱们院里了。” “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何时才能安排小主侍寝。” “若非皇后娘娘刻意安排,想必皇上惦念小主,定会常来咱们永祥宫的。” 林尽染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不以为然地柔声笑道:“任何时候都要对自己有个清楚的认知,我在皇上的心里还没那么重要。” “想让皇上惦念我、想着我,且要费些功夫。” 那婢女一脸担忧。 “皇后娘娘既已下了广育皇嗣的决心,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害喜怀上龙胎。” “一个两个倒好说,可看皇后娘娘现在这劲头,搞不好到底有几位妃嫔会有身孕。” “若是后宫皇子公主多了,小主到时再怀龙胎,便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小主当真还要继续吃那个药吗?” “不若,趁现在抢在其他妃嫔的前头,早点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岂不是直接能晋升为嫔,过两年再生,那便可升为妃。” 林尽染柔声细语地回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不急,再等等看。” 林尽染放下书卷,若有所思地望着雕窗外枝枝含苞待放的玉兰。 “更何况,想俘获帝王的心,也未必就要用孩子。” 花要开了。 一年一度的春花宴就要到了。 上一世,今年的这场春花宴上,林尽染与她前世的夫君出行赏花,正好在远处目睹萧泽险些被刺的混乱场景。 这一世,林尽染要借此机会,在萧泽心中博出一席之位。 …… 与此同时,羽坤宫里。 敬事房的李公公诚惶诚恐地跪在殿中。 “婳妃娘娘恕罪。” “奴才绝无意冒犯娘娘,只是如今各宫妃嫔侍寝一事皆由皇后娘娘亲自掌管,每日绿头牌上的人选,全凭皇后娘娘裁定。” “奴才不过是替皇后娘娘传话办事的,实在无权做主。” “更何况,这侍寝翻牌子一事,皇后娘娘那是花样百出,今天一变,明天一变,早已不似之前端个牌子给皇上来选那么简单。” “这事儿,恕奴才无能,真没法插手。” “婳妃娘娘的月信既然已走,不妨去同皇后娘娘那里说一句。” “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夹在主子们之间行事,实在是左右为难,还请婳妃娘娘体恤奴才的不易。” 婳妃没好气地冲李公公挥了下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待李公公退下后,宫婢如烟一边给婳妃捶腿,一边慢声请示道:“娘娘,不若奴才去千禧宫走一趟,将娘娘月信已走一事告诉皇后娘娘。” 婳妃冷哼了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地瞪了一眼如烟。 “把本宫当成什么了,为了侍寝,还得跟那病秧子摇尾乞怜不成?” 她声调忽而轻扬。 “皇上对本宫宠爱有加,就算没那绿头牌子,没有皇后的准允,皇上照样会来羽坤宫。” 一双狐媚眼勾起浓浓的得意:“皇上自己若想来我这儿,皇后还敢说个不字?” “石头。”婳妃唤道。 “今晚,命小厨房做些皇上爱吃的菜,然后去勤政殿传句话,就说本宫今夜备了好酒好菜,等着皇上一起来用晚膳。” 太监小石头领命而去。 第33章 截胡 夜里。 鹂妃和邢贵人先后来了千禧宫。 一踏进殿门,鹂妃便心急道:“皇后娘娘,皇上刚刚去了婳妃那里用晚膳,这一去,今夜怕是出不了羽坤宫。” 夏时锦也是刚刚才知晓此事。 未等她开口,一旁的邢贵人心直口快。 “这有啥的,那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还愁抢不来皇上?” 这话说到夏时锦的心坎上了。 想从婳妃的盘丝洞里把萧泽抢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有资源可用,也是员工能力中的一种。 夏时锦看向鹂妃,一双明眸熠熠生光。 “邢贵人所言极是,鹂妃有柳太后在,还愁今夜抢不来皇上。” 鹂妃听后,脑中灵光一闪,顿悟了夏时锦的言外之意。 “对啊,我这一整天光想着吊嗓子练舞了,脑子都糊涂了。” 言毕,鹂妃凑到贴身宫婢的耳边,极小声地交待了几句,便让人去柳太后的福寿宫送信去了。 “皇后娘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鹂妃问。 夏时锦的视线自上而下,分别扫过鹂妃的发髻、头饰和那件裹得严严实实的雪狐皮大氅。 她走过去取掉鹂妃发髻上那些繁坠的簪钗,仅留了几根月黄色的发带在上面。 “把大氅脱了,让本宫看看你的舞裙。” 凡是涉及到侍寝一事,鹂妃都甚为乖顺。 她听话地解开大氅,露出了里面那件流光锦和天蚕丝裁制的轻纱舞裙。 衣裙是漂亮的,可夏时锦瞧着却觉得中规中矩了些,毫无诱惑力可言。 曾夜夜混迹酒吧、夜店的夏时锦自是知晓男人喜欢什么的。 “在这身价值不菲的舞裙和皇上之间,鹂妃选哪个?”夏时锦问。 鹂妃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是皇上,以我们柳家的家世,还怕买不起流光锦和天蚕丝?” 夏时锦弯唇一笑,命阿紫拿来的剪子,然后把鹂妃的裙摆剪成了流苏状。 觉得还不够,她又让鹂妃脱掉了上孺,仅留一件小肚兜。 绣有菡萏花纹的小肚兜恰好掩至肚脐,露出平坦如玉的小腹与盈盈一握的纤细蛮腰,曲线动人,一派清丽。 鹂妃有些不适应,双臂端在胸前,略显局促地道:“皇后,这......未免也太暴露了些,合适吗?” “你是去勾引皇上,又不是宫廷舞女真的去表演。” 鹂妃点头应道:“那倒也是。” 忙活了一番后,夏时锦又命阿紫寻来三丈长的明黄色轻纱来,然后在鹂妃的胸前缠了一圈又一圈,盖住了肚兜,留作最后的杀手锏。 不得不夸一句,鹂妃的相貌虽不算出众,可身材却是极好的。 前突后翘小蛮腰,这夜色朦胧,舞姿翩翩,哪个男子能坐怀不乱。 很快,鹂妃的贴身宫婢回来禀报,说皇上已被柳太后传召到了福寿宫。 夏时锦同鹂妃交代了一遍那轻纱的用处后,便带着一众人,拿着酒菜,还有邢贵人带来的骰子,风风火火地去了御花园。 柳太后的寝宫就在御花园的后面,位置极佳,是退休后颐养天年的好住处。 而皇上离开福寿宫,无论是重回婳妃的羽坤宫,还是回他的养心殿,必定会途径御花园。 而她们便要在这里......截胡! “皇后娘娘,皇上和九思公公从福寿宫出来了,再过一会儿就到这边了。” 派去放哨的阿紫匆匆跑回来送信。 夏时锦打了个指响,同弹古筝和吹笛的宫廷乐师示意。 “奏乐!” 随即又看向戴着面纱的鹂妃:“去到假山那里候着,等本宫发号施令。” 鹂妃应声而去,留下夏时锦和邢贵人坐在赏春亭内饮酒听曲,还一边装模做样地摇起了骰子。 余光里,眼见萧泽被琴声和笛声吸引而来。 夏时锦同邢贵人小声叮嘱道:“今晚,若能助本宫喝倒皇上,明日定重重有赏。” 邢贵人一听有赏,干劲更加十足。 “皇后娘娘就放心吧,嫔妾今天指定能把皇上给灌迷糊,送到鹂妃娘娘的床上去。” “迷糊倒不至于,差不离就行。” 话落,夏时锦用力摇了摇骰子,骰蛊一扣,便让邢贵人猜大小。 邢贵人自己带来的东西,一猜即中。 “皇后娘娘,嫔妾压小。” 夏时锦开蛊,三个骰子三个面,加起来是八,确实是小。 邢贵人将酒盏递到夏时锦的面前。 “皇后娘娘,嫔妾赢了。” 夏时锦接过酒盏,撩起遮丑的面纱,一饮而尽。 邢贵人佯做无意看见萧泽,当即起身,一脸慌乱地俯身行大礼。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夏时锦看着邢贵人眨了眨眼。 不愧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怯场,演技自然流畅,是个当助理的好苗子。 乐声骤停,乐师和服侍在侧的太监、宫婢纷纷叩拜。 夏时锦亦跟着起身,冲着萧泽微微作揖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 萧泽扫了一眼石桌上的酒菜和骰子,笑意清冷地道:“在等朕?” 夏时锦:“......” 萧泽能夺得皇位,不是没道理的。 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他。 既然小算盘都被看穿了,夏时锦便顺着萧泽的话坦然认了。 她眉眼弯弯,柔声回道:“是啊,臣妾特意命御膳房备了酒菜,还叫了乐师来,在御花园等着皇上呢。” 萧泽环顾四周后,在石桌前随意坐下。 “鹂妃呢?” “……” 又被猜中了。 夏时锦与邢贵人偷偷对视了一眼,然后装起傻来。 “鹂妃?” 萧泽唇角微勾,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他拿起未用过的酒盏,自斟了一杯清酒饮下,缓缓掀起的眸眼里,带着几分拆穿他人后的洋洋得意。 “能让朕的母后出面帮忙之人,除了鹂妃,还能有谁?” 夏时锦默了默,坐回石凳,拿起温好的酒壶又给萧泽斟了一杯。 鹂妃的话题她暂且按下不表,转而端起了贤良淑德的人设。 “臣妾深知皇上近来为朝政殚精竭虑,食难安寝难寐。” “今日便特命御膳房精心备下美酒佳肴,召来宫廷乐师奏乐,只愿皇上片刻舒怀,稍解疲乏,忘却烦忧。” 夏时锦将骰子和骰蛊挪至身前,轻轻摇晃了几下,笑眼晶晶亮地道:“皇上,不如今夜暂且放下国事朝政,做回寻常人,与臣妾二人对饮一番,共享这难得的闲适时光,可好?” 她将骰子和骰蛊推到萧泽面前,继续忽悠。 “邢贵人听声辩骰子可是厉害呢,臣妾接连被罚了好几杯。” “不知,皇上敢不敢一试?” “想灌倒朕?”萧泽挑眉笑问。 夏时锦故意激将:“莫不是皇上酒量不行,怕了?” 第34章 尤物当如此 萧泽微微偏了下头,浓眉轻挑。 不可否认,夏时锦的这句话确实激到了他。 虽然他明知有诈,可堂堂一国君王,在喝酒一事上,岂能在两个弱女子面前退缩。 正好舒缓放松一下,萧泽便应了。 掌心覆在骰盅上,萧泽漠声道:“怎么个玩儿法?” 夏时锦道:“皇上摇骰子,邢贵人猜大小,邢贵人猜中,开蛊查点数,若是五点,皇上便罚五杯。” “相反,邢贵人若是猜错了,便按照开蛊后的点数,罚相应的杯数。” “十次为一局,一局结束后,换邢贵人摇骰子,皇上来猜。” 萧泽揶揄道:“朕竟然不知,皇后竟懂这把戏。” 夏时锦笑回:“是邢贵人见多识广,她教的。” 听了这句夸奖,邢贵人憋了半天的嘴,刚想打开说点什么,就被夏时锦一个眼刀子又给瞪了回去。 夜色笼罩下的御花园里,明黄色的迎春花开得绚烂,一片片,一团团,簇拥在亭子的周边。 灯火通明的亭子里,则断断续续地响起哗啦啦的声响。 骰子摇了一遍又一遍,萧泽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而石桌上的酒壶也换成了酒坛子。 当然,邢贵人也不是蠢的。 中间还故意猜错了几次,象征性地自罚了数十杯酒。 待轮到邢贵人摇骰子,萧泽来猜时,夏时锦从萧泽的眼神中瞧出了几分醉意。 邢贵人喝了点酒,也来了兴头。 摇到兴起时,站起身,单脚踩着石凳,像个男人婆似的,将那骰子摇得是天上地下,花样百出。 夏时锦有一个眼刀子过去,邢贵人立马收腿,规规矩矩坐下。 哗啦啦的几声脆响,骰盅落桌。 “皇上,大还是小?” 萧泽揉了揉太阳穴,酒劲儿使然,唇角扬起,闭着眼懒声笑道:“大。” 邢贵人掀盅前,扬手带着衣袖在上面拂过。 她偷偷与夏时锦对视了一眼后,掀开亮骰子。 “2,1,4,小。” “哎呀,真是的,皇上输了。” 夏时锦立马给萧泽斟了七盏酒。 萧泽沉了口气,将七盏酒全数饮尽。 暖黄的宫灯之下,萧泽那冷白的面容和脖颈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红气来。 火候差不多了。 夏时锦的目的不是把萧泽灌倒,而是把他灌到五分醉。 不然,他若是喝得酩酊大醉,那鹂妃就算把他按倒,也是束手无策啊。 都说酒后乱性,实则只是借口。 男人若真的喝醉了,连霜打的茄子都不如。 夏时锦同身后的宫婢阿紫递了个眼神,阿紫会意而去。 不多时,琴声与竹笛的合奏缓缓响起。 琴弦轻拨慢挑,音色如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带着几分柔情与婉约。 笛声清越悠扬,如夜莺低吟浅唱,透着一抹空灵与淡然。 琴与笛相和,将御花园里的寂静衬得愈发深邃。 夜风轻拂,琴声与笛声随风飘散,仿若将人心中的烦忧也一同带入九霄云外。 手指敲着石桌,萧泽闭着眼,正沉浸于这如梦似幻的乐声中,忽然,一道婉转清脆的歌声自亭外飘来,仿若天外之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宫灯与夜色交织而成的光影中,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踏着乐曲的节拍,如一只蝴蝶,翩翩起舞而来。 萧泽本想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偏偏一层薄纱遮面,模糊了她的样子。 女子身姿曼妙,起伏有致。 每个舞姿都凹出了诱人的弧度。 挺翘的胸,凹陷的腰,诱人的臀,还有流苏裙下,一双白皙纤细的长腿在一抬一落间若隐若现,引人对那裙下的风光遐想无限。 忽然笛声停歇,歌声戛然而至,只剩琴声时缓时快。 好闻的栀子花香扑鼻而入,萧泽的视线被一层轻纱蒙住。 隔着那层纱,他看到女子在他身前如蛇一般扭动身姿。 萧泽伸手欲要抓住那层轻纱,女子却及时将轻纱扯走,转而旋到旁侧,继续跳着诱人的舞蹈。 女子眼波流转,妩媚的眼神透着浓浓的邀请之意。 酒劲本已上头,微醺变为中醺,萧泽即使想看清女子的容貌,从她的眼神分辨是谁,此时也是无力之举。 只见那女子就如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发髻上的丝带随着她的舞姿而飘动,挂在臂腕间的轻纱披帛也如流云般环绕在她周身。 萧泽唇角噙笑,眼中溢出几许轻佻风流。 单臂撑着石桌,慵懒地倚靠在哪里,时不时随着舞女调动坐姿和视线。 忽而,女子从胸前的那道浅沟里撤出围胸的一头,然后将其递给了萧泽。 萧泽轻轻一扯,女子便向亭外旋转而去,直到围胸的尽头落在她的手中,而那绣着菡萏花的肚兜也露了出来。 将手中的薄纱一圈一圈地绕手而缠,萧泽用力一扯,将那女子又拽回了亭内,随即带进了他的怀中。 他欲要扯下女子的面纱,偏偏那女子将腕臂上披帛取下,蒙在了萧泽的双眼之上。 此情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更何况,萧泽刚刚被邢贵人灌了一大坛子的酒,原本的意志力早已被醉意和氛围所侵蚀。 他微微仰头,任由女子随意为之。 女子捧着他的脸,隔着面纱,轻轻吻在他的下颌。 喉结上下滚动,萧泽的嗓间闷出一抹笑声来。 他道:“怀有尤物,当如此。” 夏时锦见火候已成,同邢贵人,以及亭内外的太监、宫婢递了个眼色。 九思公公更是轻车熟路,命人悄无声息地将亭子四角悬挂的宫灯取下来两盏,又将青纱帐落下,带人退到了远处。 夏时锦与邢贵人带着宫婢,找了个处别的亭子,留意着萧泽和鹂妃那边的情况。 邢贵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就......侍上寝了?” “都不用床吗?” 夏时锦漫不经心地言语道:“趁热打铁,万一回寝宫找到床上,皇上酒劲儿过去了怎么办?” 邢贵人点头:“也对。” 可想了想,她又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用给皇上送两条被子去?” “这才入春没多久,皇上和鹂妃不得冷啊?” 夏时锦懒声回道:“这叫野战,美人在怀,又暖又刺激,九思公公都没担心呢,邢贵人你就别瞎操心了。” 话说到一半,夏时锦不忘叮嘱。 “邢贵人也别光看热闹,好好学着点,或许等日后侍寝用得着。” 邢贵人点头,应承得甚为认真。 夜色朦胧,树影之间,远处的那层纱帐上,隐约映着两道缠绵的身影。 邢贵人踮着脚,扯着脖子,好信儿地往那边瞧,抓出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现场观摩猪都是如何跑的。 寂静的夜,一切微弱的声响都会被衬得清晰无比。 一阵阵婉转低泣,忽强忽弱地传入夏时锦的耳中。 “啧啧啧......” 邢贵人在那里一边咽口水,一边频频咋舌。 “还真别说,这鹂妃曲子唱得好听,这叫得也贼好听。” “听得嫔妾心都痒痒了。” 第35章 称手的刀 确定今日龙种已播种成功,夏时锦回了千禧宫。 翻出各宫妃嫔侍寝kpi的表格,她在鹂妃名字的后面打了一个勾。 一旁的白凤在鸟架上蹦来蹦去,又开始叽叽喳喳地鹦鹉学舌。 “我去年买了个表。” ...... 夏时锦走到鸟架前,手指轻轻敲了下白凤的头。 “长得白白净净的,张嘴说话却这么脏!” “你这个样子,以后哪个漂亮鹦鹉愿意跟你配种。” 白凤左左右右地歪着小脑袋,似乎在琢磨夏时锦的话。 头歪了几次后,白凤突然学道:“配种!配种!” 夏时锦听乐了,将白凤捧在手心里摸它的羽毛,喜滋滋地跟鸟聊起了天。 “对,配种!” “明天继续加油。” “给萧泽配种!” 白凤四舍五入,把“给”字省掉,晦涩地又学道:“萧泽配种!萧泽配种!......” 这若是被别人听见可还得了。 夏时锦吓得一身冷寒,赶紧捏住白凤的鸟喙。 “再乱学,本宫把你跟乌鸡一起炖了,做成乌鸡白凤丸。” 又凶了半会儿白凤,夏时锦将它放回了鸟架,懒得在大半夜里跟一只鸟较劲。 眼看着“开枝散叶”的项目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让阿紫熄了烛火后,她心满意足地躺下睡了。 鹂妃侍寝一事解决了,柳太后的这个人情给了,夏时锦这一觉睡得甚是踏实。 夏时锦倒是睡得香,可羽坤宫里的婳妃却是气得睡不着觉。 她难以置信地再次同小太监石头确认。 “皇上当真就在御花园里直接宠幸了鹂妃?” 小太监石头跪地回话。 “回娘娘,是九思公公亲口告诉奴才的。” “说皇上正与鹂妃在御花园的万春亭里颠龙倒凤,今夜是回不了羽坤宫了,让奴才转告主子,今晚早点歇息,不用等皇上了。” 婳妃脸色阴沉沉,媚眼圆滚滚。 她在寝殿内走来走去,时不时摔着屋里的摆件来撒气。 “夏时锦那个贱人!” “竟然联合柳太后来跟本宫抢皇上。” 一个官窑御制瓷瓶咔嚓落地而碎,碎片迸溅,仿若婳妃此时心中迸发的怒火。 “贱人!” “她真是嫌命长了。” 咔嚓一声,玉茶盏又被摔得细碎。 “鹂妃那个贱人,又算什么东西?相貌平平的一张脸,也好意思跟本宫抢皇上。” “她也配?” 羽坤宫内,空气仿若被冻结了一般,冷寒低沉。 宫婢、太监一律跪地不起。 个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很怕惹了婳妃的眼,白白受顿磋磨。 婳妃摔够了,骂够了,羽坤宫才算落得清净。 她气呼呼地坐了半晌,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狐媚眼微侧,婳妃看向小太监石头。 “本宫的弟弟到底还有几日到上京?” 小石头寻思了须臾。 “回主子,按照秦二公子前日送到的信儿来看,说是途中要去拜访个故人,估摸得月末入城了。” “那也快了。” 婳妃的火爆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眸波流转,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红艳艳的双唇翘起。 “明日挑些好物件,给夏贵人送去,就说本宫这里的茶点不错,让她哪日得空来喝个茶。” 这转折得有点快,小石头的脑子没跟上。 一双鼠目滴溜转了一圈,不解道:“这夏贵人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主子为何要主动示好拉拢她?” 婳妃不屑地看向小石头,轻蔑的神情、懒洋洋的言语之中,透着别人不如她的优越感。 “你跟本宫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脑子还这么不灵光。” “你真当那夏贵人与夏时锦真是姐妹情深?” “人心不足蛇吞象,怕是夏贵人比本宫还盼着夏时锦早死呢。” 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婳妃眸眼中的狠劲和得意加深。 “想除掉夏时锦,夏贵人便是那把最称手的刀。” 小石头这下听懂了,笑吟吟地奉承道:“不愧是主子,亲近之人背后捅刀,那自是防不胜防。” 婳妃笑意渐盛,轻飘飘的语调却透着十足的张狂。 “刀用完了便是废铁,到时,废铁也一并扔了便是。” “春花宴那日,不知主子是什么打算?”小石头又问。 卷翘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婳妃声色慵懒淡漠地回道:“本宫心中虽有计划,但还得同我家的二公子好好商量一下才是,没他助力,事情不好办。” 说着说着,婳妃眼中溢出几抹温柔宠溺之色。 “从小到大,他最听本宫的话!” ** 第二日,鹂妃是扶着腰来千禧宫请安的。 邢贵人这个碎嘴的,还没等鹂妃自己开口炫耀,昨晚一回宫,就把皇上在御花园里同鹂妃打野战的事儿,告诉了同宫而住的妃嫔。 这一传两,两传四,四传八的,一大早上,各宫妃嫔便全知道了。 虞嫔是婳妃那头的,鹂妃一坐下,便在那儿半开玩笑地阴阳怪气起来。 “妹妹还担心鹂妃会感染风寒,今日来不了千禧宫呢。” “毕竟啊,初春时节,这外头可不如屋内暖和,咱们人跟宫里那些野猫可比不了。” 鹂妃心情好,就算虞嫔阴阳怪气地同她打趣,她也不介意。 她动作优雅端庄地抬起手来,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和步摇,爱答不理地回了一句。 “就不劳虞嫔妹妹瞎操心了,皇上阳气壮,一身龙气护佑,风邪之气难入体,本宫现在啊......好得很。” 邢贵人这个人,有话总是憋不住,心里想到什么便张口就来,不分雅俗。 “别说,鹂妃娘娘那舞跳得,跟个仙子妖精似的。” “要是在我们西街那个落仙楼里,鹂妃娘娘那绝对是被人哄抢的头牌花魁。” 她一边说,还一边在胸前和腰间比划着。 “各位姐姐妹妹是没眼福瞧见,鹂妃娘娘那身段,绝了!随便扭一扭,都能把男人的魂儿给勾走了。” “而且嗓子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啊,那叫起来的动静,贼好听。” “我要是皇上,骨头都要被鹂妃娘娘给叫酥了,就算当场要命,那估计……都愿意给。” 换成林尽染、温常在那样矜持端正的女子,八成是要被邢贵人给说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有的人甚至会因“青楼花魁”四字而恼羞成怒。 偏偏,邢贵人这次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拍成了鹂妃的马屁。 第36章 萧泽恼了 其貌不扬的鹂妃鲜少有人夸她什么. 邢贵人这又夸她身段好,又夸她舞姿美,又夸她声音好听,早就膨胀得飘飘然了。 鹂妃同身后的贴身宫婢示意道:“邢贵人昨夜功不可没,辛苦了,赏!” 宫婢领命,将事先备好的两个锦盒端到了邢贵人面前。 “我家娘娘为了感谢贵人,今早特意备了些礼物。” “南红珠串一条,鎏金点翠珍珠花簪一个,另有五两白银,请贵人收下。” 邢贵人欢喜得不知所措,看着那两个锦盒,“哎呀”、“哎呀”了半晌,这才想起冲着鹂妃行了个大礼。 “多谢鹂妃娘娘。” “嫔妾出老千,被皇上扣了一个月的月俸,正愁下个月没银子用呢,鹂妃娘娘真是......” 邢贵人一激动,左转右转,拿起桌上的那盏茶。 她冲着鹂妃敬道:“啥也不说了,都在这茶里了哈,嫔妾先干为敬!” 虞嫔在一旁冷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准备好\"ppt\"的夏时锦适时抬眸插话。 “那在虞嫔来看,何为见过世面?” 她语气平平,浅笑质问:“难道宝贝见得多,银子用不完,就算见过世面了?” 虞嫔怔了一瞬,立马起身作揖赔罪。 “嫔妾失言,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怪罪。” 夏时锦早就看不惯宫里这种拼家世、看财力的风气。 正好借此机会,给后宫集团的职员们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 她看向原书女主林尽染,众妃嫔中最知性的女子。 “婉常在来看,何为见过世面?” 林尽染起身,盈盈一礼,温声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嫔妾以为,唯有饱读诗书,行遍万里路,见识世间百态,方可谓之见过世面。” 夏时锦点了下头,可话锋却是一转,将在古言小说里看到的那些大道理,都搬出来装了一番。 “婉常在所言,在本宫来看,只是对了一半。” “见过世面与读书学识虽有关,但非绝对依存。” “学识为见世面之基,然未必尽然。若读万卷书而闭门自守,不过纸上谈兵;若行万里路而无深思,不过走马观花。” “所谓见世面者,非但阅历广博,识见通达,亦能临事而不惊,处变而不躁。观天地之大,明人情之深,通古今之变,辨是非之道。” “之后,既能谦虚自守,不以博闻傲人;亦能从容洒脱,不为外物役心。” “斯谓之,真正见过世面之人。” 拽完后,目光缓缓转向虞嫔,夏时锦轻声言说。 “邢贵人虽非名门之后,又非出身钟鼎之家。” “然而,她自幼生长于市井街巷,吃百家饭长大,见惯了人间百态,最懂得洞察人心,通晓人情冷暖。” “她虽未见过多少金银财宝,但所见的世面,却未必比深居闺阁的虞嫔少。” 夏时锦顿了顿,目光深沉,语气更为清冷。 “无论是邢贵人也好,还是温常在也罢,大家见的世面各有不同,又何来的资格轻易评判他人?”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以后各位妹妹当该谦虚做人才是。” 众妃嫔起身作揖,齐声回道:“嫔妾定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 “行了,都坐下吧。” 视线移向邢贵人,夏时锦又道:“邢贵人心胸宽广,不拈酸吃醋,肯为她人侍寝一事出力,值得佳赏。” 无须夏时锦示意,一旁的阿紫将已备好的一盒赏银端到了邢贵人的面前。 邢贵人看着那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一双眼睛都要成心心眼了。 她捂着嘴,看看银子,又看看皇后和鹂妃,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啊,嫔妾这是撞了什么狗屎运。” “皇后娘娘和鹂妃的赏银,快赶嫔妾四个月的月俸了。” 夏时锦眉头微皱。 邢贵人这张嘴,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这狗屎运,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其实这赏银本也可以私下给的。 但夏时锦考虑到,如今后宫妃嫔里分为三派,一派是婳妃党,一派则是低调的柳太后党,还有一派是无组织的中立之人。 她需要拉拢人,在这后宫集团里培养出自己的心腹。 当众赏赐邢贵人,便是作秀给其他妃嫔看的。 毕竟,没有哪个职员不喜欢说到做到,出手阔绰的领导。 到了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夏时锦起身,走到阿紫已为她挂好的ppt前。 “接下来,我们对第一侍寝小组的侍寝情况做下总结。” “在过去十日里,文答应以一个梅花痣,成功侍寝三晚.” “魏常在,以善讲奇闻怪志,成功侍寝两晚。” “鹂妃......在本宫和邢贵人的加持下,成功侍寝一晚。” 鹂妃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清了清嗓子,找补道:“启禀皇后娘娘,一晚两次,近似两晚。” 虞嫔暗中用胳膊肘碰了下文答应。 文答应一脸机灵地小声嘟囔起来,扮的自是娇柔可爱的模样。 “那按鹂妃娘娘的说法,嫔妾有一晚是两次,第二日清晨起来,皇上又要了嫔妾一次,那......是不是也可以算上是三晚了。” “......” 鹂妃冲到嗓子眼的那口气被堵个正着,只能愤愤瞪了文答应一眼。 夏时锦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后宫团队......真是难带。 她虽身为女人,可也不得不认同一句话。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尤其是在围着一个男人转的后宫里。 殿内氛围不太好,夏时锦只想早点散会。 她匆匆总结道:“第一侍寝小队,文答应表现最为出色,赏流光锦和蜀锦各三匹,以及锦绒宫花六朵。” ...... 夏时锦的早会开得干脆明了,可萧泽的早朝却是上得心不在焉。 谁能懂,一早醒来,便看到鹂妃光溜溜地躺在他怀里时,他是何种心情。 萧泽自知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对男女之情更毫无半点心思。 女人于他,无非两种。 谋势弄权的工具和纾解需求的玩物。 多睡一个女人,本没什么。 可偏偏是鹂妃。 母后柳氏乃至她身后的柳氏宗族野心勃勃,近半年来,在朝政之上多有干预。 若鹂妃诞下龙子,生出一个更好控制的傀儡,萧泽不确定到时母后柳氏会同他念几分母子情分。 在帝王深宫之处,亲情有时是最不值一提的。 母后能挟持他杀到现在,其中的狠绝,他早已见识过。 为了后位,为了陷害对手,那尚在襁褓中的皇弟,母后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有柳太后照拂,后宫又多有柳太后的眼线,想给鹂妃灌下一碗避子汤,又是何其棘手。 萧泽揉着紧皱的眉间,不由地在朝堂上叹了一口气。 他想不通昨夜怎么就迷迷糊糊地着了鹂妃的道儿,还在御花园的万春亭里来了两次。 思来想去,萧泽愈发恼火。 他情不自禁地用力拍了下龙椅的把手,吓得正在下面进言的大臣都噤了声。 若不是夏时锦有意安排,伙同邢贵人灌醉他,岂会被蒙了面纱的鹂妃给迷了眼。 萧泽一下朝后,便气势冲冲地朝着千禧宫而去。 第37章 你敢得很 自景仁宫大火后,萧泽还是第一次踏进千禧宫。 不同以往,千禧宫内无半点草药的苦味,只有淡淡的果香。 夏时锦此时不在。 九思公公去同千禧宫的奴才打听,萧泽则独自先进到了正殿里。 推开殿门时,他一眼便瞧见了那挂在殿中醒目之处的横幅。 “同心侍君,广育皇嗣,共创大商盛世佳业。” 之前只是听富贵说过,打耳一过,听得并不入心,遂也不觉得什么。 可今日这亲眼一见,萧泽只觉得这话荒唐、可笑,又…….可爱。 视线移落在衣桁架上的宣纸。 萧泽悠闲踱步过去,视线自上而下地仔细打量。 第一侍寝小分队。 文答应后面三个勾,魏常在后面两个勾,鹂妃后面一个勾...... 剩下妃嫔的名字后面,尚且是空白。 回想以前,夏时锦心里眼里只有他。 她虽从不抱怨,可萧泽知晓她心里很在意他宠幸其他妃嫔。 以前的她是万分不会插手各宫妃嫔侍寝之事,跟如妃一样,恨不得没有其他女子的存在。 可现在,她却比谁都积极,还如此用心。 用心得让萧泽觉得自己像匹繁衍后代的种马,都不知道是该把夸她一番,还是该把她打入冷宫。 冷厉锋锐的眸眼缓缓掀起,萧泽又瞧见了挂在衣桁架右上角的那个小册子。 册子不大,仅有砚台那么大而已,但裁订得却很厚, 首页写着“柒拾玖”。 萧泽动手翻了翻。 越往后面数字越少,直至最后一页,他看到的不是“壹”,而是字体娟秀规整的一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你。 这个“你”是谁? 萧泽心中不禁发问。 他伸手将那最后一页纸撕下,放在手中端。 点漆如墨的眸眼骤然深邃,半眯之间,隐隐溢出几分疑惑。 夏时锦的字迹,他记得。 是典型的簪花小楷。 可眼下这笔迹......自成风格。 难道性子大变,字迹也会跟着变? 正在萧泽思忖之际,书房那侧传来几声晦涩的人语。 “卑鄙小人!” “我去年买了个表。” ...... 将撕下的那张纸随意收在袖袋里,萧泽循声而去。 推开正殿通往书房的隔门,便见他赏给如妃的那只玄凤鹦鹉。 前几日,富贵公公跟他禀报过。 遂在千禧宫瞧见这鹦鹉,萧泽便也并不意外。 适时,九思公公从殿外躬着腰紧步寻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刚刚被太后召去了福寿宫。” 萧泽无声走到案桌前,在椅子上大开大放地坐下,准备等着。 书房内,瞬间因萧泽的气场而变得沉冷。 九思公公给萧泽满了一盏茶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旁侧,不敢随便出声。 他瞧见玄凤鹦鹉,便想起皇上已有好些日子没去看如妃了。 如妃是太傅之女,而太傅也曾是皇上的先生。 在这后宫里,若问皇上对谁颇有些情意,当属这位如妃了。 毕竟是从小便相识的青梅竹马,多多少少,是与旁人不同的。 只可惜,这如妃看似温温柔柔的,实则是个清高且烈性的女子。 也不想想,帝王的后宫哪个不是佳丽三千,怎可能一直独宠她一人。 ...... 一主一仆,就这么各自沉思着。 待夏时锦抱着柳太后的赏赐,美滋滋地回到千禧宫时,便瞧见萧泽黑着一张脸,坐在她的书房里。 好在有面纱遮挡,才没让她嘴角的欢喜显得那么明目张胆。 夏时锦恭敬福身,语气泰然自若。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泽没应声,就那么坐在那里。 他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漫不经心地盘磨着玉制镇纸。 冷锐狭长的双眸如同淬了黑冰,视线极有存在感地落在夏时锦的身上,惹得她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乜了夏时锦一眼,萧泽微微偏头,朝宫婢阿紫和富贵公公手中捧的赏赐望去。 斜勾唇角,他哼出一声冷笑来。 “朕出力伤肾,你领赏?” 夏时锦换位思考了一秒,理解萧泽心理的不平衡。 虽有些舍不得,她还是大方提议。 “要不,这赏赐......分皇上一半?” 余光里,一旁的九思公公憋笑憋得脸红。 而眼前的萧泽则因这一句,脸色比刚才又黑了一阶。 “皇后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如今,不仅敢偕同鹂妃来设计朕,还敢揶揄戏谑朕。” 人不打无备之仗。 费尽心机帮鹂妃之前,夏时锦便已预料到事后萧泽会恼羞成怒,对她问责。 只是没想到萧泽会亲自来。 “臣妾不敢。” 夏时锦双膝再次丝滑跪地,是一点风骨志气都不要。 萧泽冷声嗔笑,挑眉咬字。 “在朕看来,你敢得很。” 他额头青筋隐隐跳动,绷紧的下颌线条如刀锋般锋利,透出一丝克制的怒意。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天子发起威来,还真是吓人得很。 毕竟生杀予夺之权皆在他的手中。 萧泽与以往接触过的商业客户,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夏时锦说不怕,那是假话。 扣在地上的双手在衣袖遮掩下紧握成拳,她仍保持着淡定从容之态。 “臣妾并非有心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若想治臣妾的罪,臣妾并无怨言。但这之前,还请皇上容臣妾言说几句。” 萧泽倒想听听,夏时锦要如何为自己辩解开脱。 他努了下下巴,无声示意。 话语绕唇而出,夏时锦开门见山,直切萧泽忧心顾忌之处。 “皇上避得开这个鹂妃,却未必避得开下个鹂妃。” 事实也正是如此。 原书中,鹂妃始终无法争得圣宠,柳太后和柳氏宗族的人见鹂妃不成气候,便另外又安排了一名柳氏之女。 那女子起初隐藏身份,以特殊的方式邂逅勾引萧泽。 待几次承欢,便有了身孕。 那女子生下小皇子,柳太后和柳氏宗族便弃女留子,将那小皇子作为弄权的傀儡,大有以后要除掉萧泽,以后垂帘听政之意。 而萧泽与柳太后,最终也成了面和心不和的一对母子。 “臣妾连同邢贵人灌醉皇上,帮鹂妃迷惑皇上是不对,除了是情理之中的事外,臣妾也是为皇上着想。” 夏时锦的话是一半浮夸,一半真情实意。 “有些事,既然避不开,皇上为何不迎敌而上?” “鹂妃心思浅,没什么城府,在臣妾看来,她又是极易动情之人。” “这女子一旦动了真情,很多事便不是理性所能左右,心里的那杆秤自然也会偏向皇上。” “皇上既纳她入宫为妃,便该行夫君之责,皇上怎忍心让鹂妃在宫里一辈子独守空房,好好的一朵花都没开过,就凋零败落在这宫中吗?” 见萧泽神色有所松缓,夏时锦又大胆提议。 “皇上倒不如借鹂妃,不断抬高柳氏家族的权力和地位,权势熏天之下,柳氏家族势必会多有疏忽,露出诸多马脚。” “到时官员弹劾加民愤,便是减弱柳家势力的最佳时机,且这捧得越高,摔得便也越重。” 萧泽半眯眸眼地觑着夏时锦。 “皇后为母家谋划的心思未免太明显了。” 夏时锦目光坚定地摇头。 “臣妾不是为夏家谋划,而是为皇上,为自己。” “夏修宜被送入宫,就代表臣妾已成为夏家的弃子。” “夏家既已弃我,我为何不能弃夏家?” 夏时锦诚恳叩头,以表忠心。 “臣妾这身残躯,虽不知能苟活多久,但在活着的日子里,臣妾只想为皇上谋划,为自己谋条生路。” “还请皇上成全。” 萧泽眸光幽深地看着夏时锦,半晌未语,而他眉间的那股子怒意此时淡了些许。 一声轻叹,镇纸应声落在案桌上。 夏时锦的话句句在理,也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如今事已成舟,再问罪又有何用。 归根到底,还是他昨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时间意志不坚定,着了夏时锦和邢贵人的道。 他倒该庆幸,这后宫女人们比以前团结了。 也罢。 萧泽起身要走,挂在角落里的白凤突然又鹦鹉学舌了一句。 “配种!” “配种!” “萧……” 第38章 禁闭 夏时锦刚落地的那颗心,又被白凤这句鹦鹉学舌给吊了起来。 求生欲使然,她急步跑过去,想赶在那个“泽”字说出来时,将那只鹦鹉的嘴按住。 可阿紫的动作比她还要快,直接将那鹦鹉抱在怀里,用力敲打它的头。 “这畜生,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儿说这等污言秽语,简直该死。” 夏时锦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教的?” 身后传来冷得瘆人的语调。 夏时锦转身跪地,连连摇头否认。 “并非臣妾所教,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教鹦鹉说话。” 她闭着眼,壮着胆儿胡诌:“白凤它刚飞到臣妾宫里时,就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还请皇上明察。” 头顶陷入沉默,这沉默仿若有了重量,压得空气都沉了许多。 配种? 萧泽心想,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每人被皇后安排与各宫妃嫔同房交媾,为的便是她的那句“广育皇嗣”…… 刚刚消下去的气再次鼓起,萧泽严声喝道:“九思。” “奴才在。” “这畜生拿去煮了喂狗!” “至于皇后......禁足一个月,任何人不得请安探望!” “违令者,赐一丈红。” 一个月? 项目搁置三十天,她这后位不保呀。 夏时锦猛地抬头看向萧泽,欲哭无泪。 她可怜兮兮地给自己求情:“皇上,真不是臣妾教的。” 萧泽冷面无情,吐字间,语气又低了几度。 “再狡辩,直接打入冷宫。” “......” 面纱下,夏时锦双唇紧抿,唯有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萧泽。 然萧泽一转身,给她的只是匆匆而去的背影。 夏时锦没再上前去求。 男人的狠心,有时是女人无法想象的。 若还死皮赖脸地去求萧泽,真有可能分分钟钟被打入冷宫。 做人,做事,有时要知进退。 夏时锦就这么被幽禁了。 而如妃丢弃的白凤,当真被九思公公给拿去煮了。 一只会学话的鹦鹉又能有什么错? 怪只怪她不该在白凤前面碎嘴。 虽然可怜那只鹦鹉,可夏时锦也深感庆幸,好在鹦鹉除了,否则留下来只会成为祸事。 …… 夏时锦幽禁一个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羽坤宫。 婳妃听后乐不可支。 “本宫说什么来着,夏时锦她就算费再多的心思,皇上该不得意她,还是不会得意她。” 婀娜的身姿懒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榻上,温润的玉推在她脸上来来回回地滚动。 婳妃轻舒了一口气,眸色傲慢地讥笑道:“本宫都还没动手呢,她就把自己作到了被禁足的地步。” “蠢不自知,如何是本宫的对手。” 太监小石头满脸堆笑,一双小眼睛都眯成了缝儿,极尽谄媚讨好之态。 “再怎么说,主子也是将门之女,身上流着秦老将军的血,亦是天资聪颖,有胆有识,自然不是皇后那种女子所能比的。” 几句话哄得婳妃甚是开心,她慢腾腾地起身,从美人榻角落里的木匣子捡起一个香囊,随手扔给了小石头。 “就你嘴甜,赏你。” “奴才谢娘娘,奴才能遇到娘娘这样的主子,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小石头的马屁拍得认真,婳妃却听得漫不经心。 放下玉推,她低头欣赏起今日刚染的蔻丹,红艳艳的,甚是喜庆,与她今日的好心情甚是合拍。 她慢声道:“别光用嘴说谢,用行动来谢。这几天,好好盯着鹂妃那边,看看能不能寻个机会……” 话说到此处,婳妃掀眸看向小石头,意味深长地问:“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机会吗?” 小石头躬身行礼:“主子就放心吧。” ** 幽禁的日子,夏时锦每日活动的范围,就只局限在千禧宫之内。 但她凡事也都看得开。 带薪停职,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高高的红墙和宫门虽限制了她的自由,却也隔断了后宫的是是非非和钩心斗角,更隔断了夏修宜那一碗碗让人犯愁的毒汤水。 躺平摆烂的日子,吃喝用度皆不差,且落个安静,过得颇有些退休的意思。 只是可惜,她坐的仍是摇摇欲坠的后位,心里始终是不踏实的。 时光如梭,春意渐浓。 不知不觉,千禧宫院内的梨花和玉兰都开了,而倒计时的小册子也又薄了几寸。 时间就这么一晃,二十天倏然而去。 距离柳太后给的期限,仅剩五十九天。 而在这二十天里,药食同源,膳食上的用心,外加坚持不懈的运动,夏时锦的身子也跟着恢复起来。 现如今,原身的那些华美衣裙,也愈发地合身。 一头青丝如黑绸般柔顺润泽,眼下的两抹乌青也已淡去。 夏时锦的面色养得更是白里透红。 明眸善睐,红唇如花,着眼之处,处处都洋溢着韶华之年该有的生机。 今日。 宫婢阿紫刚刚去内务府领了月俸回来。 夏时锦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慢声慢语同阿紫聊着。 “打听了吗?” 阿紫柔声回道:“回皇后娘娘,打听了。” “皇上这二十日里,有五天是宿在了婳妃那里。” “还有三天是宿在了婉常在那里。” “另有一日,是去了如妃那里,但皇上也只是坐了坐。” “听说,如妃不知为何又哭哭啼啼地跟皇上闹了别扭,皇上嫌烦,便未在那里歇息。” “剩下的日子,皇上要么是在勤政殿过的夜,要么是在养心殿独自休息的。” 夏时锦听了,心情烦躁。 连带着暖洋洋的春光都刺眼得很,便不耐烦地将手中的团扇扣在脸上。 二十天啊。 萧泽宠幸的都是不能生的和不想生的。 照这样下去,她的“开枝散叶”项目,何时能达标? 第39章 想起她 没多久,富贵公公终于被夏时锦给盼回来了。 夏时锦移开团扇,急着问道:“怎么样,谢太医可有听本宫的话去请平安脉?” 富贵公公连忙应声。 “回禀皇后娘娘,谢太医请了。” 身子登时坐直,夏时锦满眼期待地看着富贵公公。 “怎么样,魏常在和鹂妃可有动静?” 富贵公公苦着脸,似乎在替夏时锦着急。 “谢太医说,魏常在倒是都调养得极好,却没有半点喜脉之相。” “至于鹂妃娘娘吗,有自己信任的太医,便没让谢太医给瞧。“ 夏时锦也理解。 鹂妃和柳太后自然是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那可从鹂妃那边打听到什么信儿?” “回禀皇后娘娘,福寿宫和鹂妃的奴才嘴都严着呢,奴才暂时也未打听到什么消息” “那文答应呢?” 虽知文答应可能屈于婳妃的权势,喝下避子汤,夏时锦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富贵公公摇头,“文答应也没喜信儿。” 夏时锦身子登时卸了力,又瘫躺回到了摇椅上。 上个月侍寝三个,三个都没信儿。 这不完犊子了嘛! 夏时锦不禁怀疑,萧泽的小蝌蚪是不是活力不行啊。 可想起原书里,林尽染和柳氏的那个女子都怀了萧泽的种,那就代表他还是行的。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不同于公司企业拜财神,她们这个后宫集团,在夏时锦看来,得请个送子观音来,在早安会上各宫妃怕集体烧香拜一拜。 ...... 是日夜里 亥末时分,勤政殿内。 敬事房的李公公端着规规矩矩的绿头牌子,站在旁侧已候了多时。 萧泽这几日气场不太对,他和九思公公都谨慎得很。 这时,殿外的太监进来传报,打破了冷结许久的沉寂。 “启禀皇上,羽坤宫的太监小石头来传话,说婳妃娘娘熬了银耳绿豆羹等着皇上。” 萧泽头也不抬,瞧着手中最后一份奏折。 语气平平地言道:“明日秦野入宫,朕会召婳妃一同用午膳,今夜就不过去了。” “是,奴才晓得了。” 守门的太监会意而去。 九思公公趁机上前,替李公公请示。 “皇上今夜既不去婳妃那里,不知想要哪位小主侍寝?” 李公公紧忙端着绿头牌子凑上前来。 萧泽看向那十几个整齐摆放在托盘里的绿头牌子,突然觉得乏味又无趣。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不禁摇头哂笑了一下。 指尖敲了敲桌面,萧泽挥手示意李公公退下。 抽出压在奏折上的一张纸,萧泽的目光依次掠过上面的几个字:我命由我,不由你。 那个“你”到底是谁? 是他萧泽,还是别的谁? 可不管这个“你”是谁,他都喜欢这话中的倔强和狂妄。 收好那张纸条,萧泽批完最后一本奏折,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夜风轻拂,裹挟着淡淡的花香入鼻。 萧泽闲庭信步地踏着月色,不由地走到千禧宫的门前,顿足停下。 圆月皎皎,偌大的千禧宫沐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静谧中透着几分威严与神秘。 宫门吱呀而开,萧泽在纠结中走进了千禧宫内。 自经历过景仁宫的大火后,夏时锦睡觉时便从不留夜灯。 乍一进寝殿之内,周遭幽暗无比,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九思公公担心萧泽磕绊到何处,紧忙提着滚灯跟进了夏时锦的寝殿内。 “皇上,当心啊。” 萧泽接过提灯,抬手示意。 九思公公悄声躬身退下。 守夜的宫婢阿紫闻声醒来,借着萧泽手中的那盏提灯,瞧清来者是谁时,惊慌失措地从矮榻上爬起。 正当她要开口叫醒夏时锦时,萧泽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后又冲着她偏了下头,示意她退下。 安静的寝殿内,此时便仅剩萧泽和熟睡中的夏时锦两人。 萧泽在茶桌前的圆凳上坐下,滚灯随手放在桌上。 上身前倾,双肘自然而然地撑在膝盖之上。 十指微微交错,两个食指或拇指的指腹毫无规律地轻触点碰着。 借着微弱的灯火中,他微微侧着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重重纱帐后的那一面。 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起伏有致的身形轮廓。 萧泽很肯定,他今夜不是来宠幸夏时锦的。 仔细算来,自从登基后,他便没有再碰过她了。 因为权势在握,他已无需再放下姿态,违心地去刻意讨好谁。 可今夜为何来了千禧宫,萧泽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恰当的理由。 思来想去,许是最近日子过得太无趣。 想起前些日子夏时锦折腾的那些花样,萧泽的唇角忍不住扬起,极浅的一声轻笑从他喉中溢出。 夜深人静,总是难眠之人思绪泛滥之时。 萧泽想起了以前。 想起了初见夏时锦时的情景。 不同于夏时锦的记忆,其实他对她的初见,要早于那场春花宴。 初次见到夏时锦,是一场年末宫宴。 母后带着他,站在不远处,偷偷将夏时锦指给他,将她定为未来王妃的首要人选。 那时的母后还只是个普通的妃子而已。 为了助他登上皇位,有意拉拢夏家势力。 所以他从一开始接近夏时锦,便满是算计,毫无真心可言。 为了娶她当王妃,他骗她、哄她,说了许多违心的甜言蜜语,甚至还不择手段地帮她退了与皇叔萧时晏的婚约。 萧泽又开始自问,这几年来,他对夏时锦可否有过片刻的真心? 拂去记忆的浮尘,他试图从过去的点点滴滴中寻找蛛丝马迹。 可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皇位之争,对谁都没有上过心。 即使有过那么一瞬,许是也被野心和欲望所淹没。 从小到大,他便被母后灌输夺储争权的念头,他若不全力以赴地去争去抢,未来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主动权和判断力时,一切皆由强势的母后做主。 连该娶谁,该拉拢谁,都是母后说得算。 萧泽不由地开始质疑自己,过往数载,他的骗、他的争,做得到底对不对。 若只当一个不问世事的王爷,不被社稷江山所累,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日子是不是也能过得很不错? 可转念一想,萧泽又觉得现在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指定他的人生本该如此。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 萧泽这边想得投入,那边的夏时锦迷迷糊糊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有起夜的习惯。 又因早已熟悉了千禧宫,也习惯了没有电灯的生活,夏时锦闭着眼,穿过重重纱帐,睡意朦胧地去找净桶。 全然不知有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第40章 成也萧泽,败也萧泽 夏时锦轻车熟路地找到净桶。 掀盖,脱下,坐下。 哗哗啦啦..... 摸来事先放置好的棉帕子擦了擦,然后提裤,起身,盖盖儿。 一套动作下来,熟练自如,行云流水,中途连眼都没睁过。 人舒服了,这困意更浓。 她步子加快,想快点爬回床上继续睡,却没想到走得急了,被茶桌旁的圆凳给绊了一下。 身体失衡,夏时锦身子直接栽歪了下去。 本以为会扑地,却没想到扑到一个人的怀里。 想是宫婢阿紫接住了她。 可一只手下...... 隔着几层布料,触感软软的,肉肉的...... 嘶~~阿紫的胸没理由这么小啊。 而另一只手下的触感却是硬硬的,捏一下,结实而紧致。 夏时锦睁开眼。 暗黄的灯光里,视线与一双眸眼撞个正着。 那人坐着,她站着。 面与面,仅半寸之隔。 而她一手用力握着的,正是那数亿个小蝌蚪的产地,另一手紧握的,则是粗壮而有力的臂膀。 夏时锦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做梦或者看错,用力晃了晃头。 “还要抓到何时?” 眼前的人突然开口说话。 冰冷且隐忍的语气,仿若一股寒风,激得夏时锦打了个寒颤。 睡意散尽,她彻底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了。 习惯性地蹦出一句国粹“卧槽”,整个人像弹簧一样,立马弹跳跑开。 夏时锦躲到梁柱后面,探着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泽,都忘了见皇上要行礼。 低头看了看触感犹存的掌心,又瞧了瞧刚刚上过的净桶,夏时锦站在那里懵了好一会儿。 那玩意儿,她上辈子也不是没摸过,见怪不怪。 可她解手方便,有个男人在旁边全程观望,倒是头一次。 那稀里哗啦的声效,岂不是都被萧泽给听去了。 夏时锦无地自容。 大晚上的,萧泽不在养心殿里睡觉,跑她这里装神弄鬼,还听人家嘘嘘? 夏时锦转头瞪向萧泽,一时羞愤,忍不住想骂人。 “臭......” 想起对方是个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皇上,“流氓”二字便被她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想骂他有病。 轻轻的一个“有”字后,那个“病”字也变成了唇间一次无声的启合。 夏时锦压着火气,试图心平气和地问道:“皇上......怎么来臣妾这里了?” 萧泽抬手掸了掸刚刚被夏时锦抓过的地方,缓缓起身。 “处理完朝政,忽然想起把朕当牲畜一样配种的皇后,便想来瞧一眼,看看死没死。” 暗黄的灯火下,那双好看的眼形状狭长锋锐,而瞳色则是深邃的黑。 他唇角噙着笑,眼里透着戏谑。 又懒懒地冷声言道:“可惜了,朕的皇后不仅没死,身子还壮实了。” 夏时锦装柔弱,嘴硬狡辩。 “臣妾这是虚胖。” 薄唇微讽一牵,萧泽喉咙里轻哂出的那一声,讽刺意味浓厚。 “皇后都虚胖了,看来......朕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冷白骨感的手提起茶桌上的那盏滚灯。 萧泽起身欲走。 他拖着那身宽大迤地的玄色金丝蜀绣龙袍,身姿挺拔地踱着步子。 在经过夏时锦身旁时,侧眸冷冷地乜了她一眼。 一如既往的冷声言道:“明日起,各宫妃嫔侍寝一事,仍由皇后来掌持。” 明日起? 这是给她解禁了? 笑容在夏时锦的脸上如花般瞬间绽开。 可她刚高兴,萧泽的话锋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但,翻牌子的形式,每隔三日,必须换个花样儿。” “若做不到,皇后就去冷宫虚胖吧。” 刚吃个甜枣,还没咽肚呢,萧泽就抡了一巴掌下来。 夏时锦表情瞬变,勾起的唇角直接落下,连句话都不想说。 她都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说是好事,萧泽的言外之意表示他愿意配合,“开枝散叶”这个项目有望了。 可每三日就要换个花样儿,那就是坏事。 每天琢磨翻牌子的事儿,那得费多少脑细胞,得掉多少根头发。 且花样儿想得不好,三个月不到,她就得被打入冷宫。 真真是成也萧泽,败也萧泽。 怎么想,这活计,都得另外加钱。 看到夏时锦那副苦不堪言的表情,萧泽倒是心情大好。 转身,踱步得意而去。 殿门吱呀而关,周遭再次回归黑暗。 夏时锦如游魂一般,摸黑回到了榻上。 人是躺在被子里的,可脑子却已自行启动,开始琢磨翻牌子的花把式了。 ...... 萧泽心情愉悦地走出千禧宫,仿若那一句“配种”的恶气,到今夜才算真正地发泄掉。 九思公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担心萧泽累着,他上前劝道:“皇上,夜深了,还请皇上坐轿辇,让奴才们抬您回养心殿吧。” 萧泽摆手:“今夜月色不错,朕走走。” 一边走着,他一边回想着刚刚在千禧宫里的事。 走到一半,萧泽突然顿足。 他回头朝千禧宫的方向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夏时锦从他怀里弹起跳开的情景。 一丝落寞从他眼底稍纵即逝。 萧泽眉头紧蹙。 以前的夏时锦满心满眼都是他。 若无他人在场,总是会主动往他怀里钻,要么就从身后抱住他,小心翼翼又小意温柔地同他讨要夫妻间该有的亲密。 可现在的夏时锦却避他如蛇蝎,总是保持着不远却也不近的距离。 “皇上,怎么了?” 九思公公的话将萧泽的思绪从那个场景拉回。 萧泽默而不言。 回过头来,双手负在身后。 复杂难辨的心绪凝聚在他的眉间。 萧泽踏着夜色,心事重重地继续向前走去。 ...... 第41章 疏离 复工第一日。 未等夏时锦派富贵公公去传话,她解禁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除了婳妃、如妃外,其它各宫的妃嫔自主来千禧宫给她请安,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邢贵人最是激动。 “皇后娘娘,您可不知道,您禁足的这几日,嫔妾可想皇后娘娘了。” 孟常在附声:“是啊,我们各宫姐妹可都盼着皇后呢。” “没皇后管着这后宫,侍寝一事轮都轮不到我们。” 夏修宜更是姐姐长,姐姐短地在那儿叫着。 “姐姐不在,婳妃一人独大,对我百般苛刻,甚是磋磨人。” 另有沈答应也跟着抱怨。 “我们这些新人,也就婉常在能得皇上青睐,其他人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 年纪最小的戚常在,平日里少言寡语,只知道在旁边吃茶点,今日也难得开口插了一句嘴。 “前些日子每日要早起来千禧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还觉得辛苦来着。可这些日子,竟然怀念起请安的日子来。” “每日可以坐在这里听各位姐姐们聊天,还可以吃好吃的,可比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院子里有意思多了。” 甭管众妃嫔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光从她们主动来请安一事,夏时锦便已倍感欣慰。 寒暄客套了几句,夏时锦单刀直入,聊起了正事。 “上个月,因本宫被禁足,每日请安一事暂时中断,但本宫仍要兑现承诺。” “如今一个月已过,上个月所有及时来请安的妃嫔,皆可获得全勤奖励。” “富贵。”夏时锦唤道。 “奴才在。” “一会儿拿着本宫的懿旨,去内务府把婳妃和如妃上个月该扣的月俸算一下,把银子拿来,平分好,给各宫送去。” “奴才遵命。” 闻言,邢贵人带头,起身给夏时锦福身行礼。 “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娘娘垂恩,嫔妾不胜感激。” 清脆的一声声随即响起。 “愿为娘娘分忧解劳,谨记娘娘厚爱。” 场面话又说了一通,夏时锦提起今晚侍寝之事。 “孟常在,夏贵人,沈答应,还有虞嫔,近十日,由你们来侍寝。” “今天早安会回去,都好好准备一番。” “夜里亥正时分,都带件合身的宫婢服饰,先到本宫的千禧宫来集合,然后与本宫一同去养心殿。” 众人瞠目结舌,被提名的几人也看向彼此。 “一起?” “对,一起。”夏时锦答得肯定。 “还要穿宫婢的衣裙?” 夏时锦点头笑道:“今晚,咱们就陪皇上玩一场花前月下。” …… 晌午过后。 夏时锦睡了个午觉醒来。 听到院子里的宫婢和小太监们兴奋地聊着什么,便唤来了阿紫。 “外头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回禀娘娘,奴才们是在聊秦老将军的二公子呢。” “聊他作甚?” 阿紫眉眼噙着笑,喜滋滋地答着夏时锦的话。 “今日秦二公子入宫与皇上、婳妃一起用膳,听去那边服侍的宫婢回来说,那秦二公子长得简直是惊为天人,就连一些太监们也说,从未见过像秦二公子这样潇洒俊美、帅气逼人的男子。” “而且,皇上任命秦二公子为宫中禁卫军统领,不日即将上任。” “禁卫军统领负责宫内各处的守卫和巡逻,到时势必要在宫里走动,所以宫婢们都盼着秦二公子上任的那一日,想要一睹秦二公子的俊美。” 说着说着,阿紫红着脸道:“想来也是,婳妃娘娘那么美,她的孪生弟弟自然也是好看的。” 夏时锦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的大瓜吃呢,搞了半天是秦野。 原书中,秦野的描述并不多,只说与婳妃一样有副好皮囊,是萧泽和柳太后故意留在上京用来拿捏秦老将军的人质罢了。 夏时锦对此人毫无兴趣,具体来说,是她对男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再帅能有多帅,再好看能有多好看。 她前世见过的帅哥不少,电视上的明星,会所里的男模,酒吧夜店里的小哥哥......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都是三只脚的动物,靠不住。 夜里,亥正时分。 银盘皎月悬于宏伟巍峨的皇宫之上。 月光倾洒,红墙青瓦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夏时锦带着夏修宜、虞嫔四人,来到了养心殿。 五人约等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处理完朝政的萧泽。 他拖着倦怠的身子,走到矮榻前坐下。 手肘闲闲撑在瓷制靠枕上,颀长健壮的身躯则借势侧卧在那里,玄色金色龙袍在榻边铺展悬垂,那真龙天子之势,是何等的高冷显贵。 在场的妃嫔视线都被萧泽紧紧吸引着,面色羞红地总是忍不住想多瞧一眼。 沉冷深邃的眸眼掀起,萧泽看向夏时锦。 盯着她瞧了一眼,目光越过夏时锦的肩头,看向那四名宫婢打扮的妃嫔。 薄而锋锐的唇角勾起,萧泽的眼底兴致盎然。 “今夜,皇后打算玩什么花样儿?” 夏时锦从衣袖里掏出一根半透明的月白色丝带,递给九思公公。 萧泽挑眉接过。 “摸到谁,谁就侍寝,那各个都往朕身上凑,难道都要侍寝?” 他不屑地将丝带扔到了地上。 “皇后未免敷衍了些。” “皇上猜反了。” 夏时锦笑道:“摸到谁,并成功扯掉那人手腕上的绿头牌子,此人便会淘汰,而最后剩下的那位妃嫔,便留下侍寝。” 萧泽勉为其难地点头赞了一句。 “逆其道而行之,皇后也算用心。” 萧泽身子坐正,冲着夏时锦招了下手:“过来。” 猜不出萧泽是要做什么,夏时锦迟疑了一瞬。 她走到萧泽身前跪下,“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丝带,萧泽眸眼半垂地看向夏时锦。 “朕累了,就由皇后代劳。” 夏时锦牵强笑道:“皇上选侍寝的妃嫔,臣妾替皇上来选,不合适吧。” “朕说合适,就合适。” 萧泽语气霸道强势,口吻不容置喙。 双臂抬起,绕到夏时锦的脑后,萧泽亲自将丝带蒙在了夏时锦的双眼上。 动作使然,萧泽与她靠得极近。 视线也情不自禁地顺着她娇俏的鼻尖,滑落在那薄厚适中的朱唇上。 夏时锦虽未涂口脂,可近日来她气色回转,连带着双唇都有了血色。 殿内烛火摇曳,萧泽心头似有春风拂过。 丝带收尾时用力系了个蝴蝶结,手指收回,指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廓和面颊,好似有情人之间的摩挲轻抚。 夏时锦无意识地偏头躲过,随即又用颔首行礼来掩饰她的疏离。 萧泽的手悬停在在那处,锋锐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瞧着夏时锦。 第42章 难哄 夏时锦难免心生畏惧,双手握住萧泽那落空的手,语气温温软软的。 “臣妾愿为皇上效劳,以博皇上一乐。” 萧泽看向握住他的那只手。 今日他才发现,夏时锦的手竟然这么小,软若无骨,且指如青葱,温温滑滑的,触感极佳。 十指紧缩,将他的大手握得是那般的紧。 夏时锦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失落的情绪有被安慰到,刚才腾起的那几许怒火瞬间偃旗息鼓。 萧泽眉头微挑,看向夏时锦勾唇一笑。 见状,夏时锦这才放心起身,走到寝殿中央。 殿内烛火通明,半透明的丝带隐约可以视物,却很难看得真切。 “扯牌子,开~~始~~!” 随着敬事房李公公一声尖细的高唱,挂在四位妃嫔腰间的铃铛响起,向四周当啷当啷地散去。 夏时锦原地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忽然就跟萧泽共情了。 两眼一摸瞎,这花样儿琢磨得确实不咋地,客户体验感极差。 萧泽不愧是尖妈柳太后养的,不遭这罪。 真是钱难赚,屎难吃,皇上难哄,宫斗难搞。 梁柱旁,屏风后,纱帐内,殿门前...... 都想成为最后那个留下来沐浴龙恩雨露,一个个都躲得极其隐蔽。 夏时锦借着朦胧的光影,四下摸去。 铃铛西叮当几下,东当啷几声,每次都在夏时锦扑过去前,就跑远了。 夏修宜那货更是犯贱。 一声声矫揉造作的夹子音,听得夏时锦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姐姐,我在这儿呢。” “怎么不来抓我呀。” “哈哈哈......姐姐快来抓我呀。” “姐姐,虞嫔就在你身后,快抓她呀。” 夏修宜这个猪队友,她是保胎生下来的吗? 夏时锦恼了,站在那里冷声呵斥。 “夏修宜,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把虞嫔她们推给我,你不就能留下来侍奉皇上了吗?” “光在那里跟野猫发春似的叫唤,想‘姐姐’、‘姐姐’地叫到三更天不成?” 夏修宜被怼得停了声。 目光望向萧泽,站在那里羞愤得红了脸。 见萧泽始终垂眸摆弄着手中的那枚棋子,她转眼撇嘴瞪向夏时锦。 本想慢慢毒死夏时锦的,可夏时锦说话如此难听,让她在皇上和其他妃嫔前面这么没面子,尽快帮婳妃除掉夏时锦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正在夏修宜走神儿之时,沈答应突然跑过来,用力推了夏修宜一把。 夏修宜来不及反应,“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夏时锦循着动静,即刻扑了过来。 摸到人后,她便骑坐在夏修宜的身上,手速极快地撤掉了戴在夏修宜手腕上的绿头牌子,起身,退到一旁。 李公公随即一声高唱。 “夏贵人,出局。” 夏修宜不甘心,跪爬到矮榻前,泪眼汪汪地望着萧泽。 “皇上,沈答应她使坏,如此有失公道,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萧泽仍低头摩挲着指间的棋子,敷衍了事地回了一句。 “行,朕给你做主。” “沈答应今夜若能留到最后......” 眸眼抬起,萧泽笑意轻浮地又道:“朕定为你,好好惩罚她。” “皇上。” 夏修宜这下更憋屈了。 委屈不甘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直往下流。 她入宫都一个多月了,连皇上的身都没近过。 本还想再撒撒娇的,敬事房的李公公便命两个小太监把夏修宜给抬了出去。 一切继续。 有了沈答应推夏修宜的先例,剩下三人的心思也都变得活络起来。 一直躲着,夏时锦摸不到,就要一直在这养心殿里耗着。 虞嫔等人也想速战速决。 互相推搡纠缠间,夏时锦摸到了,也不管是谁,随手扯下两个绿头牌子下来。 李公公那尖细悠长的公鸡嗓音再次响起。 “虞嫔,出局!” “孟常在,出局!” “沈答应,留下侍寝!” 就在这时,萧泽忽然冷声道:“等下。” 夏时锦扯下蒙在眼上的丝带,迷惑地看向萧泽,搞不清这祖宗是又对哪儿不满意。 萧泽闲散地撑起身子,信步走来。 他将夏时锦手中的丝带抽出,又蒙回了夏时锦的双眼上。 “既然是朕选侍寝的嫔妃,这游戏规则,有一半也该由朕说的算。” “半炷香的时间,皇后若能摸到朕,沈答应就留下侍寝。” 夏时锦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事情永远不会那么顺利。 行! 甲方祖宗想玩儿,她必须奉陪呀。 “可以。”夏时锦应得干脆。 虞嫔和孟常在跟着李公公退出了养心殿。 沈答应随九思公公退到一旁。 在经过萧泽身旁时,沈答应的手腕被萧泽那温烫的大手一把抓住。 少女春心悸动,她登时红了脸,羞得垂下头,不敢去瞧萧泽的眼。 “皇上。” 沈答应软糯糯地叫了一声。 萧泽却睬都没睬她一眼,随手撤掉挂在她腰间的铃铛。 九思公公点燃了一根香。 青烟袅袅直升,夏时锦与萧泽间的游戏正式开始。 夏时锦闭着眼,站在宽敞的寝殿之中。 隔着朦胧的纱带,她隐约能看见一个玄色身影,绕着她悠闲地踱着步子。 而萧泽就像溜猫逗狗似的,时不时地甩下手中的铃铛。 叮叮当,叮叮当...... 夏时锦条件反射地小声哼唱了一句,似是无奈,又似是自讽, “铃儿响叮当!” 一旁踱步的萧泽听了,侧头看向夏时锦,唇角不自知地勾起弯弯的弧度来。 随即,他借兴又晃了两下小铃铛。 可夏时锦仍原地不动。 夏时锦之所以不动,是她清楚得很,萧泽也是有点身手的。 就算没身手,她一个身子尚还虚弱的女子,萧泽若想躲,她能追得过他? 盲目循声去扑他,还不得被他当成猴儿来遛。 夏时锦不想当傻子被他耍。 想要沈答应留下来侍寝,只能智取。 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什么办法能把萧泽勾过来呢? 大脑飞速转动,夏时锦投其所好地先想了个法子。 裙裾如莲而动,她象征性地朝萧泽所在之处迈着步子。 “皇上可听过一首词,每一句倒过来念,都会成为下一句。” 萧泽似是有点兴趣,问:“竟有这种词,不妨念一句给朕听。” 第43章 示弱 夏时锦朱唇弯起,笑意嫣然。 她缓声念出第一句:“雾窗寒对遥天暮。” 萧泽停下步子,挑眉想了想,字字斟酌地反念道:“暮天遥对寒窗雾。” 夏时锦一边迈着步子,一边继续又念:“花落正啼鸦。” 萧泽继续接:“鸦啼......正落花。” 念完,他不禁轻声哼笑,目光惊艳地看着不断朝他靠近的夏时锦。 的确是句好词,意境绝妙,写出此词者亦是个妙人。 夏时锦又念:“袖罗垂影瘦。” 言语间,萧泽已近在身前,她紧忙伸手去抓他。 可萧泽却像个泥鳅似的,一个转身,敏捷地从她身侧躲开,并又接出了下一句。 “瘦影垂罗袖。” 夏时锦扑了空。 她本就体力不支,耐心也渐渐耗尽。 站在那里,习惯性地想向后搂下头发,可是她现在梳的不是披肩长发,也只能抚搓了几下额头。 偏偏萧泽还在那边打趣揶揄。 “皇后怎么不念了?” 念尼玛呀! 夏时锦强强压下想爆粗口的冲动,和颜悦色地同九思公公问道:“九思公公,香烧多少了?” “回皇后娘娘,快了。” 想想后位,想想小命,想想未来退休当太后的悠闲日子。 夏时锦深深沉了一口气,忍了。 她贝齿微露,笑得比方才还开。 “皇上若想听下一句,那就让臣妾一次。” 萧泽声音懒散道:“朕也没那么好奇。” “……” 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攥成拳,此时此刻,夏时锦想打人。 可她还是忍了,得罪了萧泽,她今晚就可以直接进冷宫了。 铃铛叮叮当当地又响了两下,是萧泽在催促。 人有时可以适当地示弱,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夏时锦拗气地偏头站在那里不动,轻咬下唇,挤出几滴眼泪来。 泪水洇湿了眼上的丝带,她故意抽了几下鼻子。 用沉默来放大她的哭诉。 殿内陷入沉静,那铃铛也只是偶尔轻颤一下。 九思公公在旁瞧着,喏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弱,怕是累着了。” 萧泽闲闲地倚靠在梁柱那里,觑着夏时锦生闷气哭鼻子的样子。 这副模样,他以前也是见过的。 只是现在瞧着,好似又又多了股倔强劲儿。 想想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在这里戏弄皇后,也着实是挺无聊的。 将铃铛随手一扔,萧泽道了一声“无趣”,转身径直朝龙榻那边大跨步而去。 可就在他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夏时锦忽然从背后扑了过来。 萧泽本能的侧身躲过,害得夏时锦完美地扑了空。 可夏时锦反应也甚快,地上打个滚儿,身子像个虾米似的,紧紧圈抱住了萧泽的一只腿,死死不放,毫无半点皇后该有的端庄。 为了活命保后位,还要什么端庄。 夏时锦得意笑道:“皇上,臣妾抓到你了。” “九思公公。”她扬声又问:“半炷香可烧到了?” 九思公公笑回:“时间刚刚好。” 夏时锦长舒一口气,松开萧泽的腿,索性躺在养心殿的金砖地面上,仰面朝上地大声乐道:“沈答应,准备让皇上给夏贵人做主!” 萧泽气得哼笑出声。 他蹲下身来,视线落在夏时锦那笑得极开的红唇上,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过去扯掉蒙在那双眼上的丝带。 目光交织,萧泽一瞬不瞬地凝视着。 明眸皓齿,笑颜恣意奔放。 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夏时锦那弯弯如月的笑眼里都散着细碎的光。 心头又似有春风拂过,萧泽感觉眼前的夏时锦生机盎然,鲜活得刺目而耀眼。 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体内蠢蠢欲动,可很快又被一种强大的荒谬感所淹没。 脑海里忽然闪过林尽染的脸庞。 冥冥之中,仿若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林尽染才是他该留意的人。 理智回笼,萧泽看着缓缓撑身坐起的皇后,恍然想起她姓“夏”。 是啊,林尽染才是他要培养的下一任皇后。 一颗心登时又变得如磐石般坚硬冰冷。 萧泽起身直立,垂眸睥睨着夏时锦,面色沉冷威凛,不见适才的半点懒散恣意。。 只听他咬字道:“九思,明日传旨,封婉常在......为贵人。” “啊?” 九思公公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他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夏时锦,又看了看身侧的沈答应,怀疑是不是自己走神儿听错了。 可夏时锦与沈答应与他一样,都错愕不已地怔愣在那里。 九思公公壮起胆子问:“恕奴才刚刚没听清楚,皇上可是要封婉常在为贵人?” 萧泽冷冷地回了句“正是”,便跨步朝着隔壁的浴室而去。 他边走便命令道:“沈答应留下侍奉,其他人退下。” 沈答应怔在那里仍未缓过神来。 九思公公轻轻拍了下她,努着下巴示意沈答应快点跟上去。 浴室与寝殿的隔门应声而关,夏时锦呆坐在地上感到莫名其妙。 萧泽莫不是脑子瓦特了? 侍寝的是沈答应,他突然封林尽染为贵人? 搞个锤子噻!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九思公公将夏时锦扶起。 夏时锦摇头晃散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九思公公的引领下,离开了寝殿。 管萧泽抽哪门子疯。 只要沈答应今晚能成功侍寝,那她今晚就没白折腾。 浴室里热气缭绕。 石壁上的龙嘴里热水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水声哗哗, 萧泽双臂搭在池沿边,闭目想着适才在寝殿内的场景,还有夏时锦躺在地上那灿如春花的笑脸。 二十日不见,景仁宫大火后她脸上的憔悴已全然不见。 容貌也已恢复到了她那次小产前的样子。 夏时锦向来是美的,这点不可否认。 只是性子沉闷呆板,唯唯诺诺。 在大商国女子无才便是德,高门贵女也是能识字写字,懂些管家的门道儿便可,并不需要读太多的书。 颇有些才情的,也会学习琴棋书画。 可以前的夏时锦对琴棋书画这类并无兴趣。 她只读《女戒》、《女则》这类女子该看的书,除了学习如何查账理账外,闲暇时就只会翻些写男女情爱的话本子,或做做女红,或鼓弄些茶艺花道,再或者就研究下厨艺茶点。 她沉静内敛,喜欢做的事也都是少言少语之事。 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之姿。 反观现在的性子,哪还有半点以前的影子。 回想着夏时锦蒙着眼念诗,一步步朝她靠近的情形,萧泽薄唇微启,情不自禁地吟念出声。 “雾窗寒对遥天暮。” “暮天遥对寒窗雾。” “花落正啼鸦。” “鸦啼正落花。” ...... 这首词萧泽从未听过,他很好奇后面的词句。 正琢磨自己往后继续对几句,伴随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温香软玉突然入怀,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身。 炙热的体温隔着极薄的一层纱渗透到他的肌肤里。 “皇上,让臣妾侍奉你吧。” 沈答应也是拿出了好大的勇气,才敢靠近的。 因为她见萧泽坐在那里迟迟不动,便想起了早安会上温常在曾提过,皇上喜欢主动的女子,于是她便主动地贴了上来。 萧泽挑眉轻笑,视线落在沈答应轻抚他胸肌的青葱玉指上。 夏时锦从他的脑海散去,转而浮现婉贵人林尽染的脸。 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虚无感,似乎需要什么消遣才能驱逐。 他仰头靠坐池边,喉结滚动,兴致寥寥地懒声道了个字。 “准。” 第44章 特例 梅开池中,涟漪荡着旖旎缱绻。 一场贪欢过后,沈答应又壮着胆子,想瞧瞧自己是否能成为那个特例。 她仰头亲吻萧泽的下颌,唇瓣一点点上移。 就在要吻到他的唇角时,锋锐的眸眼睁开,宽大的手一把钳住了沈答应的后脖颈,将她甩到了一旁。 萧泽起身,带起一阵水声,涟漪放大,荡散了所有的旖旎情欲。 长腿踏出池中,他随手扯来衣袍披在身上,吸走了顺着肌肉纹理流淌的水珠。 回到寝殿,萧泽在矮榻上的茶桌前坐下。 每场酣畅淋漓的床事过后,那毫无源头的空虚感和孤独感便会无限放大。 再好看的美人,再性感的尤物,再会折磨人的妖精,再体贴的解语花,都无法填补。 这人生啊,终究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萧泽又说不清道不明。 ** 林尽染的册封荒谬无比,一大早就成了后宫谈论的炙热之事。 千禧宫里,前来请安的各宫妃嫔也是叽里呱啦地议论个不停。 夏修宜嫉恨沈答应昨天推了她一把,害得她出局,便故意用林尽染的事来气沈答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九思公公下错圣旨了呢。” “昨晚明明沈答应侍寝,怎么好事竟还落在婉常在的头上。” 夏修宜捂嘴一笑,贱兮兮地道:“呦,口误,现在应该称为婉贵人了。” 沈答应低头不语, 夏修宜见好还不收,继续嘲讽。 “该不会是皇上宠幸沈答应时,心里想的是婉贵人吧。” “你......” 沈答应气得紧攥着绣帕,瞪着夏修宜是敢怒不敢言。 夏时锦就看不惯夏修宜这副幸灾乐祸的小家子气。 她出声替沈答应回怼。 “夏贵人甭管皇上心里想的念的是谁,反正肯定不是你。” “再说,皇上又不是在宠幸沈答应时同九思公公下的旨意,本宫当时也在场,可以证明。” “圣心难测,皇上自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们也别琢磨了。” “以后这事儿,不许再聊。” 话落,夏时锦不动声色地偷瞧了林尽染一眼。 林尽染突然无缘无故地被封为贵人,倒是在夏时锦的心里敲响了警钟。 原书里,林尽染就是在刚入宫后没多久,又在春花宴之前,连续被萧泽升了两次位份,让从小小的答应,连升两级,成了贵人。 按理说,她穿到这本书中后,很多事都因她发生了改变,那林尽染的晋升之路也该受影响才对。 可该发生在林尽染身上的事,还是发生了。 女主光环的威力,当真不容忽视。 若该发生的关键情节还是会发生,那她这个皇后呢? 还会在三个月后凄惨地死在冷宫里吗? 夏时锦难免担忧起来。 可转念又想,既然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生命,让她有此机缘穿到这书中的世界里,成为一个变数,那一切便皆有可能。 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倒不如拼力一搏。 不博,可能性为零;博了,才有可能。 是日夜里。 夏时锦又带着夏修宜、虞嫔等人来到了养心殿。 萧泽还是懒洋洋地坐在旁侧,悠闲自在地喝着小酒,旁观她摸瞎摘牌子,替他选出今晚侍寝之人。 夏修宜侍寝争宠心切,昨夜又吃了沈答应的亏,今晚一上来就开始发狠。 她将沈答应推倒按住,主动把人送到了夏时锦的手中。 一回生,二回熟,夏修宜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接连把孟常在、虞嫔往夏时锦怀里推。 夏时锦倒是落得清闲。 走几步路,摘个牌子,没多大会儿,就完事了。 夏修宜终于如愿以偿,能留下来侍寝。 萧泽今夜倒没刻意为难人。 夏时锦作揖退下时,他也没开口说句话。 倒是一双狭长锋锐的眸眼,一边喝着酒,一边乌沉沉地盯着她。 那颇有存在感的目光,直到夏时锦踏出养心殿,才算被殿门隔绝在了寝殿里。 萧泽盯着她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夏时锦那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用上,也猜不出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她只盼着别对她打什么主意。 夏修宜侍寝成功。 也不知是她真累着了,还是故意的,翌日的早安会,直到线香都灭了好半天,人才扭着腰姗姗而来。 “嫔妾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和鹂妃娘娘莫要怪罪。” “只因嫔妾昨夜服侍皇上,到了四更天才歇下。” “皇上见嫔妾辛苦,便命嫔妾多睡了一会儿。” 说着说着,夏修宜还捶了几下腰。 鹂妃哼声瞥了夏修宜一眼,酸里酸气地嘀咕了一句。 “侍个寝而已,至于娇气成这副德行。” 夏修宜正想炫耀脖子上萧泽赏的那串南红玛瑙项链时,夏时锦就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富贵,夏贵人迟到,记下,扣月俸五文。” 夏修宜的那点嘚瑟劲儿,当即就给灭没了。 她倒不是心疼那五文钱,就是觉得这月俸扣得冤枉。 遂一脸委屈地看向端坐于高台上的夏时锦:“是皇上准许臣妾多睡了一会儿的,这月俸扣得着实没道理。” 怎么就没道理了? 萧泽早起去上朝的时间都比这早安会的时间早。 以夏修宜现在的得宠情况,她不得起来侍奉皇上用膳更衣? 就算她因侍奉萧泽耽误了些梳洗打扮的时间,可她夏修宜来千禧宫请安,是要赶公交啊,还是得挤地铁啊? 但凡有一样早高峰的问题,夏时锦都会通融,准允每月迟到个两三次。 可养心殿离千禧宫就那几步道的距离, 别人都能赶来请安,就她自己恃宠而骄? 怎的,仗着她这个嫡姐是皇后? 夏时锦严声厉色。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规矩既然定了,那就得遵守。” “若这次夏贵人迟到,本宫姑息不管,那以后岂不是所有妃嫔都可以此借口迟到?” “再说,侍过寝的人又不止你夏修宜一人。” “鹂妃娘娘未曾迟到过,你一个贵人又有何资格?” 鹂妃听了觉得心情甚是舒坦。 “皇后娘娘所言即是,若都不守规矩,这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 “更何况,只是扣点月俸,又没赏夏贵人一丈红,至于这般委屈吗?” “那婉贵人都侍奉皇上几晚了,也没见着像夏贵人这般恃宠而骄,不知分寸。” 夏修宜不占理,又失了颜面,只能悻悻福身作揖,不情不愿地言语了一句。 “嫔妾知错了,定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夏时锦打量着夏修宜,暗叹炮灰果然是炮灰。 心机有点,但不多;城府有些,但不深。 真适合当女配。 是日夜里。 最后一次摸人摘牌子。 夏时锦等人到养心殿时,萧泽竟然破天荒地在里面候着了。 第45章 入戏 想起萧泽的百般柔情,夏修宜自作多情,认为是萧泽因昨夜的鱼水之欢而惦念着她,才早早处理完朝政,再此候着她。 不然,沈答应侍寝的次日怎么没得赏赐。 见到萧泽这一刻,夏修宜甚至有点反感这翻牌子的花把式了。 不然,萧泽今晚定会召她侍寝,反倒是长姐夏时锦要拦了她连日受宠的好事。 萧泽坐在那里悠闲饮酒,无他须多言,夏时锦自行蒙上了双眼。 虞嫔等人也皆戴好铃铛和绿头牌子,向殿内四散而去。 倒是夏修宜甚是造作,走到萧泽身旁坐下。 一双眸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萧泽,笑得娇柔又妩媚,夹子音也拿捏得娇滴滴的。 “皇上,臣妾盼了一整天,就盼着晚上能来服侍皇上。” “要不今晚就别晚这个了,让臣妾侍奉皇上吧。” 夏时锦闻声,借着丝带透过的朦胧身影,径直朝夏修宜摸来。 “呀,姐姐要来抓我了。” “皇上可要护着修宜啊。” 夏修宜这个绿茶,贱不呲啦的,听得夏时锦手痒。 眼见着就要靠近,夏时锦迈出的步子却慢了了下来。 因为隔着面纱,她隐约看到那道玄色模糊的身影,抱着夏修宜,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朝她的方向而来。 “皇上。” 夏修宜以为萧泽要抱她去浴室里宠幸,头贴在萧泽的怀里,又是娇滴滴的一声。 可谁知,萧泽的步子却在夏时锦的身前停下。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声音开始慌乱。 “不要啊,皇上,臣妾想要留下来侍奉您。” 夏时锦没有片刻的犹豫,伸手便顺着夏修宜的手腕子摸去,扯掉了戴在上面的绿头牌子。 李公公高唱:“夏贵人,出局。” 夏修宜三步一回头,不情不愿地被送出了养心殿。 剩三位妃嫔,都想速战速决,两个推一个,没多久沈答应就出了局。 在沈答应开门离开养心殿前,萧泽突然下令。 “九思,熄烛。” 殿内登时一片黑暗,夏时锦蒙着眼,更是什么都看不着了。 几声铃铛响后,周遭归于沉寂。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似是朝着殿门的方向而去。 夏时锦眉头微蹙,萧泽这是又要如何折磨人。 “虞嫔......” 夏时锦轻声唤道。 “孟常在......” “咱们速战速决,也好让皇上早点休息。” 铃声从身体的左侧而来,夏时锦循声摸去。 铃声又绕道她的身后,夏时锦又转身去抓,结果扑了个空。 也不知是虞嫔,还是孟常在,故意用力晃动铃铛,引着夏时锦朝一个方向而去。 周围太黑,夏时锦的步子迈得小心翼翼。 她循着铃声,摸到了纱帐,意识到那铃声是从龙榻的方向而来。 心思敏锐的她感受到了氛围的异常。 夏时锦停下步子,扯掉了蒙在眼上的丝带。 寝殿幽暗无光,可因悬挂在廊庑下的宫灯,殿内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光影交错之间,她瞧见那道玄色颀长的身影,正坐在龙榻边,铃声时不时从他手中传来。 夏时锦看不清萧泽脸上的神情,无法猜测他此时的情绪和心思。 沉默延续,唯有那铃铛声时不时打破殿内的沉寂。 夏时锦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黑灯瞎火的,莫不是萧泽看她养回了点姿色,想让她侍寝? 她前世虽然是个渣女,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跟谁都能来的那种渣。 之所以说自己渣,是因为她谈恋爱,只走肾,从不走心。 玩够了,一句“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便头也不回地潇洒而去。 谁说只能男人让女人伤心,有种女人能让男人伤心,这世界才算公平。 而萧泽这把万能钥匙,根本不配给她渣。 对于多女侍一夫的事,夏时锦可没有半点兴趣。 正当她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萧泽突然沉声开了口。 “为何不过来?” 清清冷冷的一声,虽是问句,却是十足的命令口吻。 夏时锦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无论她的灵魂是谁,此时此刻她就是萧泽的皇后,明正言顺的夫妻。 萧泽唤她过去,岂有不从之理。 可过去后该如何应对? 夏时锦犹豫地迈着步子,慢吞吞来到萧泽身前。 几步之间,腹中思量已是百转千回。 坐过去,氛围太过暧昧亲昵,接下来的形势不易把控。 而站着,俯视一国之君,又是大不敬。 干脆了当,夏时锦直接跪下,与萧泽约有半丈远。 虽心知肚明,可她却装傻道:“皇上可是乏了,不若将今夜侍寝一事取消,早些歇息?” 萧泽却冷声道:“皇后何时同朕如此生分?过来。” 无奈之下,夏时锦只好膝行到萧泽的脚前。 她端着官方客套的腔调,话语带笑地辩解了一番。 “皇上乃一国之君,尊贵无双。而‘臣妾’二字,‘臣’在前,‘妾’在后,理当先循君臣之礼,再敬夫妻之情,此乃分寸所在,绝无生分之意。” 言之凿凿,夏时锦说得自己都入戏了。 前世那些古言小说不是白看的,宫斗剧也不是白刷的。 那一套套文邹邹的台词,这不说用就用上了嘛。 极低的一声“哼”笑,在幽暗沉静的寝殿内,显得尤为地清楚。 “景仁宫一场大火,把皇后烧得不仅性情大变,连这嘴皮子的功夫都长进不少。” 骨感温烫的大手覆在夏时锦的脖颈上,几下摩挲,转而上移,用力钳住了她的下巴尖。 “变得朕都不认识了。” 寝殿内,仅他二人,夏时锦的话便也说得坦白。 “臣妾之所以性情大变,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她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就算臣妾不说,想必皇上也知晓景仁宫的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说不定,皇上都已经猜到了真凶是谁。” 萧泽默而不言。 幽暗的环境里,谁都看不到彼此眼中的情绪。 夏时锦继续又道:“臣妾只是警醒,身为皇后,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身为病弱无能的皇后,则是夏氏宗族的弃子。” “若再像以前一样继续活着,只会被人当成软柿子,在这宫里被踩得稀巴烂。” 萧泽仍保持着沉默。 倒是那只手,带着指腹温烫的触感,一路下移,掠过她的锁骨,滑至衣领之处。 单指钩住衣领的交叠之处,不断地用力下扯,再差一点就要探进那层浅沟里了。 萧泽一边动作,一边缓缓开口。 “上次皇后说,你只为朕和自己谋划?” 第46章 尽本分 “回皇上,臣妾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夏时锦抬起双手,顺势握住萧泽勾在衣领处的那只手,将起带回她的面颊,用侧脸轻蹭他的掌心。 那大手的指尖也若即若离地轻触她的肌肤,似是回应。 看过原书,夏时锦很清楚萧泽想要的是什么。 “朝堂后宫息息相关,臣妾愿意助皇上管好后宫,平衡朝堂三方势力,助皇上坐稳江山。” 谈生意签合同,不能直白地说我就是想捞你一笔。 多少要包装一下,说说公司愿景,用社会贡献来装饰升华下公司的x格。 夏时锦矫揉造作地继续道:“臣妾倾慕敬仰皇上,想要的并不多,只想与皇上举案齐眉,恩爱白头。” 意思就是,我就想当皇后,然后熬到皇太后。 “只要能长长久久地陪在皇上身边,看皇上开心,看皇上与各位妃嫔能儿女双全,臣妾就知足了。” 这句话着重在“长长久久”四个字。 言外之意就是你爱宠谁宠谁,爱跟谁生孩子就生,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不废了我,我就知足了。 这么肉麻恶心的话,说得夏时锦自己的脚趾头都抠地。 萧泽听了也没说话。 夏时锦故意用力咳嗽了几下,气息不平之余,象征性地又用脸蹭了蹭他的掌心。 “皇上,臣妾真的只会忠心您一人。” 温热的面颊光洁如绸,柔滑细腻,萧泽的掌心被蹭得发痒,连带着心头也跟着痒痒的。 萧泽觉得一切都奇怪得很。 他与夏时锦夫妻已有两三载,肌肤之亲亦是有过的,却只是一场场为了权势的敷衍与讨好,并无太大的感觉。 而夏时锦也从未像此刻这般的勾人。 她话语轻轻,动作暧昧却又疏离,欲擒故纵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他心底升起一种陌生的异样之感。 萧泽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 好像陌生的东西,总是会难以把控。 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又蹦出林尽染的影子。 仿若那个人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理智回笼,萧泽决绝地抽回手。 他冷声道:“投诚当该有投名状,皇后忠心与否,还要看日后表现。” “朕累了,退下吧。” 夏时锦如获大赦,紧忙起身退下。 可待她摸黑走到殿门前,又被萧泽叫住。 “前日夜里,皇后未念完的那句诗词,不知是谁的佳作?” 历史架空的古言文里,想来也不会有纳兰容若这个人。 夏时锦便随口编道:“臣妾在一个话本子里看到的,写话本子的人大名不详。” 隔着一段幽暗的距离,萧泽又问:“那后面一句是什么?” 夏时锦刚要回答,殿外传来九思公公的声音。 “皇上,羽坤宫的小石头来报,说是婳妃娘娘刚刚晕倒了。” 萧泽闻言,便起驾去了羽坤宫。 婳妃真是会晕,好巧不巧,赶在今夜。 在夏时锦看来,分明是有人通风报信,将她与皇上熄灯独处一事告诉了婳妃。 雨霖轩里,夏修宜在得知皇上赶去羽坤宫后,开心得不得了。 夏修宜照着妆奁上的铜镜,拖着声调自言自语。 “既然我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姐姐今晚便也别想得到。” 一旁的陪嫁婢女不解道:“可这样岂不是便宜了婳妃?” 夏修宜不以为然。 “眼下,我倒宁可便宜一个外人,也不想让长姐复得圣宠。” 她倏然叹了口气,忧心道:“母亲前日来信,说父亲听闻长姐身体好转,大有要重新扶持长姐稳坐皇后之位,让我在宫内好好帮衬之意。” “若是长姐再重新得宠,那可还成。” “我入宫就是为了当皇后的,不然,岂不是白入宫了,那倒不如嫁个世家公子,做个当家主母来得自在。” “以前在国公府,我便因是庶出,被长姐处处压着风头。” “总不能入了宫,一辈子都在她面前做小伏低。” 陪嫁婢女想了想,点头附和。 “这样想来,小主这么做也是对的。” 夏修宜眼露锋芒,下了决心。 “明日送信给母亲,催催母亲,务必要在春花宴前把婳妃要的东西准备好。” “奴婢遵命。” 陪嫁婢女仍有些担忧,一边给夏修宜摘首饰发簪,一边又劝了几句。 “小主现在帮婳妃娘娘......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些?” “倒不如先借皇后娘娘之势,待怀了龙嗣,升了位份,届时再想法子拉皇后娘娘下台,那岂不是更为稳妥。” 夏修宜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摇头否决。 “没有长姐,我也照样能怀龙嗣,升位份。” “且只有没了长姐,父亲才会全心全意地扶持我登上皇后之位。” ** 两日后便是春花宴,九思公公来千禧宫通报。 因要出宫四五日,让各宫妃嫔好生准备,便免了这些日子的侍寝之事。 圣命难违,看着倒计时白白又要撕掉几页,夏时锦也只能心里干着急。 此次春花宴,夏时锦主动提出要去,其实是有目的的。 首先,春花宴上朝中重臣皆会参加,安国公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夏时锦要露个脸。 她让要朝中大臣瞧瞧,让原身的父亲安国公好好瞧瞧。 病弱无用的皇后如今仍活得好好的。 其次,按照原书情节,婳妃会在回程的路上,设计陷害林尽染,嫁祸温常在。 若她能及时出手相助,施恩于林尽染和温常在,说不定可借此机会拉拢人心,让她二人加入自己的阵营。 毕竟,原属女主是不会死的,向有女主光环的林尽染示好,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而温常在若是能拉拢得到,未来便是她埋在婳妃身旁的眼线。 总会有用武之地。 最后...... 春花宴的第三日,将会有人行刺萧泽。 林尽染就是利用上一世的记忆,冒险替萧泽挨了一剑。 也就是这一次,林尽染获得了萧泽的绝对信任,在他的心中,成功立下了一个可以为他豁出性命的形象,也是他真正对林尽染动心的开始。 林尽染和萧泽两情相悦,夏时锦完全不介意,甚至非常愿意成全。 可问题是,林尽染在萧泽心里地位越重要,她的皇后之位便越摇摇欲坠啊。 这个好儿,她真见不得。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不地道也罢,夏时锦决定要出手干预一下。 各宫忙着准备春花宴出行之事时,婳妃却在御花园里备了一石桌的茶点和吃食。 她懒洋洋地倚靠着扶栏而坐,时不时地朝亭外望着。 “阿野怎么还不来?” 太监石头应道:“二公子昨日去禁卫军那边任职,要熟悉的事情多,且忙着呢。要不奴才说,让主子晚点再来呢。” 一双媚眼微微上挑,斜阳下的婳妃笑得妩媚生香,衬得空中的晚霞都失了颜色。 她心情好,说起话来也难得温柔。 “左右在羽坤宫里也无事可做,早点来等阿野,本宫正好也尽一尽当姐姐的本分。” 话音刚落,一声清锐嘹亮的啼鸣猝然刺破长空。 闻声,婳妃欣喜异常地从亭内抬出头去,仰首望向彩霞点缀的天空。 只见一只海东青,双翅长展,在御花园的上空,打着圈儿地盘旋而飞。 “是元宝,阿野来了。” 婳妃这话刚说完,便有一道黑色颀长高大的身影穿过竹林小径,迈着懒拖拖的步子,耍着一把黑伞,朝着亭子这边走来。 “怎么才来?” 待秦野走到身前,婳妃笑着嗔怪。 “自上次跟皇上一起吃顿饭后,你也不知入宫来看看我。” 秦野走到扶栏处,不拘小节地甩袍大剌剌坐下。 长腿一条直伸,一条踩着长椅曲起,用来撑着他的手肘。 秦野笑容邪肆,漫不经心地懒声打趣。 “看什么,是看你又肥了一圈,还是看你跟人争风吃醋,脸上细纹又多了几条?” 第47章 陈年旧事 婳妃不愿意听,狠狠白了秦野一眼。 “不损本宫几句,你难受是吧。” “微臣不敢。” 秦野语气闲适,“微臣”二字被他咬得甚是轻佻。 “府邸收拾得如何了?”婳妃转而关心道。 秦野低头摆弄拇指上的那枚虎头雕象牙扳指,贫嘴贫得都漫不经心。 “娘娘这话问得,没收拾好,你还能去给微臣收拾不成?” “若是能,那就连微臣娶夫人的屋子,也一并提前收拾好了,顺便把聘礼都备了。” 婳妃被逗笑了。 “刚来上京,就急着娶妻了?” “你的婚事本宫可得做主,这一般人家的女子是配不上咱们秦家的。” 秦野一侧眉头微挑,回呛:“娘娘上辈子是长臂猿吧?” 婳妃怔怔地看着秦野,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何意。 秦野见状,痞笑道:“这手都要伸到宫外了。” 婳妃狠狠给了秦野一杵子。 觑了眼秦野身边的那把黑伞,婳妃好奇道:“又不下雨,你拎着把破伞做何?” 秦野拿起那把黑伞后,放在手里耍了一下。 “大哥送的,宝贝着呢。” 伞柄一拧,一把薄细的短剑从中抽出。 秦野如视至宝地耍了几下,并道:“晴天可遮阳,雨天可挡雨,战场可杀敌。娘娘找夫君没眼光,这看宝贝,也是有眼无珠,白长一对吊眼梢子!” 婳妃气得又踹了秦野一脚。 秦野身强力壮,皮糙肉厚,踹几脚,锤几下,也不觉疼。 同秦野又聊了聊远在雁北的父母和兄长之后,婳妃小声问道:“交给你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秦野掀起眼皮,眼神清冷地看向婳妃。 “何事?” “啧,装什么傻,不是派人给你送信了吗?就是春花宴上的事!” 秦野将黑伞放到一旁,眸眼低垂,继续盘弄着象牙扳指。 “不干。” “为何?” “小爷我从不对女人下手。” “你就帮帮阿姐嘛。”婳妃撒起娇来。 秦野紧眉撇嘴,似乎难以认同。 “出生时,就先比我露个头,也好意思称阿姐?” 这个问题,两人争了好多年。 婳妃沉了口气,让了一步。 “阿野,那你就打破原则,帮妹妹一次呗。” 秦野登时端起了兄长的说教姿态。 “婳妃娘娘,不是当兄长的说你。” “咱们秦家最近几年风头正盛,皇上和柳氏一族多有忌惮,为何召我来上京,娘娘难道不知?” “父亲和兄长行事尚且低调,你作为秦家的女子,更该如此。” “要兄长来看,妃位再适合你不过,别惦记不该惦记的,免得爬得高摔得重。” 婳妃白了秦野一眼,没好气道:“蹬鼻子爬脸,本宫用你教训。” 转而,她又卖起惨来。 “阿野是有所不知,我也是为了咱们秦家才进了这后宫。” “若秦家日后遇到什么事儿,我在皇上身边不也能为你们求个情嘛。” “你们远在雁北,是不知我一个人在宫里有多难。” “不仅夏时锦那个贱人,就连鹂妃也嫉妒我,总是背地里千方百计陷害我,还带着其他妃嫔跟我争宠,害得我好些日子都见不到皇上。” “而因为秦家,柳太后亦是时常为难我......” “若是我当了皇后,便不用再受这些窝囊气,而且,咱们秦氏家族能出个皇后,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 婳妃费尽口舌地劝说着。 秦野却探头望天,全然没把婳妃的话听进去。 “我跟你说话呢。” 婳妃伸手要去揪秦野的耳朵,秦野反手就将婳妃的手扭到她的背后。 用力微微一提,疼得婳妃直喊痛。 “你不是不打女人吗?” 秦野耸肩:“可没说不打姐。” 婳妃无语:“阿姐不就是女人嘛。” “错!” 秦野松开婳妃的手,顺势将她推到一旁。 “女人是女人,阿姐是阿姐,相提并论可还得了。” 婳妃火道:“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秦野没说话,伸手从石桌上捡了个茶点吃了一口后,转身离开了亭子。 手指在唇边圈起,他吹了个长哨。 不多时,一声清锐的啼鸣从空中传来,很快,那只白色海东青俯冲而下,最后落在了他的肩头。 高大的身影,提着黑伞,带着肩头的那只海东青,披着落日金辉,就这么离开了皇宫。 秦野离开皇宫后,并未回将军府。 上了辆紫檀木马车后,辗转饶了几条街巷,在城西的灵顺寺下了车。 跟着引路的小沙弥,带着肩头的那只海东青,踏上九九八十一个石阶,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独间僧房。 日暮西沉,屋内已点起了烛灯。 一位身着白色僧袍的僧人正执笔抄着佛经。 秦野往茶桌旁大剌剌坐下,拖得椅凳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僧人抬眸瞧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继续抄着经书。 “秦二公子来得如此之勤,莫不是把贫僧当佛拜了?” 秦野自行斟了杯清茶,揶揄了一句。 “拜你萧时晏,那还不得成魔下地狱。” 萧时晏浅笑了一声,继续全神贯注地抄着佛经。 秦野润了喉后,起身走到萧时晏的桌前,拿起桌上的木鱼轻轻敲打了几下,随手放下。 萧时晏瞥了一眼,放下笔,伸手将木鱼又规规整整地摆回了原位。 秦野又拿起长木镇纸把玩。 细长的木条在他的指骨间转了几转,犹豫许久的话绕唇而出。 “今天突然想起件事。” 萧时晏漠声问:“何事?” 秦野将镇纸扔回桌上,转而又不拘小节地坐回茶桌前。 “听我兄长说,王爷的名字是你母妃给起的。” 萧时晏将秦野乱放的镇纸又摆回原位,漠声应道:“是我母妃所取,取的是‘四海晏然,顺颂时宜’之意。” 话落,他提笔继续抄经。 秦野抬眸觑着萧时晏,“今日忽然想起几年前便好奇的一件事。” “……” 萧时晏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秦野一眼,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初那个与王爷有婚约的,也就是现在的皇后,为何那么巧,名字里也有个‘时’字?” 秦野称奇。 “都这等缘分了,竟然都没结成连理?” 抄经的手猝然顿住,萧时晏垂眸若有所思。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秦野观察萧时晏的神色:“放下了?” “......” 见萧时晏不言语,秦野又试探了一句。 “真不念着了?” 萧时晏抬眸浅笑。 “本王与他仅一面之缘,又是她毁弃婚约在先,没理由还将她放在心上?” “好歹入了佛门,本王既放不下屠刀,总该戒酒戒色,向佛祖聊表诚意才是。” 秦野撇嘴颔首,“这诚意,佛祖听了都得拆佛门。” 话落,他转而逗起了肩头的那只海东青。 空气静默了须臾,萧时晏忍不住抬头问:“为何突然提起她?” 第48章 一眼万年 “没什么,我家娘娘让我除了她!” “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还在不在意了,不在意,便可放心下手了。” 萧时晏垂眸继续抄经,漫声言语间,端的自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调调。 “二公子何时破了原则,开始对女人下手了?” 秦野翘起二郎腿,无奈叹气。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娘胎里没能打过我家娘娘,这出来后便得俯首称臣,任由差遣。” 萧时晏淡然一笑,只道:“她的事,早与本王再无瓜葛。死了…….最好!” “过几日就是春花宴了,都安排好了?”秦野语气忽然正经严肃起来。 萧时晏轻“嗯”了一声。 秦野又问:“人手可够?” “此事与你无关,到了那日,护好你家娘娘便是。” 秦野手肘搭在桌边,撑着头,若有所思地瞧着萧时晏。 似是有什么话不好开口,半晌后,才启唇劝道:“大势已定,王爷不若就此收手,做个自由自在的云游僧人如何?争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 萧时晏掀起眼皮,神色清冷坐在那里。 他眉眼如墨,五官疏朗如玉雕而成,原本俊秀文雅的长相,却有股阴沉沉的戾气和幽怨缠绕在眉目之间,好似连佛主都超度不了。 “那个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只想让他们死。” 萧时晏邪魅笑道:“叛国通敌、密谋夺位的罪名既然都给本王扣上了,本王又怎可辜负了柳太后和皇侄的良苦用心。” “更何况,原雁北五千兵将的命,就不是命了?” “尸骨尚在沦陷的疆土之下,至今未能回归故里,这仇怨,不杀了他们,终难化解。” 秦野仍无法彻底认同,忧心道:“可如此,内乱纷争四起,天下百姓又该如何?” 萧时晏哂笑反驳。 “本王也是大商的子民,天下百姓之一,可谁当初又想过本王该如何,谁有想过那五千兵将又该如何?” 秦野语重心长。 “你这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执念,回头是岸,现在收手来得及。” “落子无悔!” 萧时晏的眸里写着偏执,“道不同,不相为谋!秦二公子还是与本王划清界限得好,免得以后受了牵连。” “劝王爷几句而已,就又这副死德性。” 秦野挑眉咂舌,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摞经书上的沉香手串,放在手里盘磨。 “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父亲兄长行忠君之义,守着大商,小爷我便报救命之恩,行兄弟义气,守着王爷。” 萧时晏语气缓和道:“救命之恩,你们秦家不是早就报完了。” “只是还了一条命而已。” “当年若不是你,我和大哥都要死在匈羌人的刀下,算上未来子子孙孙,欠王爷的命可多着了。” “不管王爷选哪条路,小爷都以身相许。” 萧时晏淡声调侃。 “这话说得,贫僧出家之人,怕是要辜负秦小爷的深情厚爱了。” 秦野转过头来,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一个秃驴也好意思自作多情想屁吃,小爷我倍儿直,可瞧不上你那九曲回肠。” “可惜了,今夜本还想邀你一起青灯古佛。” “苦海还是留着你自己渡吧,爷要去吃花酒了。” 萧时晏不忘叮嘱。 “若事败,春花宴后,也少来此处,免得受到牵连。” 秦野跟没听见似的,拿着手中的沉香手串闻了闻,“这味道不错,归我了。” 萧时晏蹙着眉头嫌弃。 “出家人的便宜都占,真不要脸。” “要脸就不是秦小爷了,走了。” 话落,秦野带着那只海东青,步子闲散地离开了禅房。 待秦野走后,萧时晏看着笔尖沉思了片刻,后在满页经文的最后,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一句话。 “熳烂花时锦绣张。” ** 春花宴的日子终于到了。 浩浩荡荡的仪仗从皇宫大门开始,顺着朱雀大街,一直延伸到上京城巍峨高耸的城门外。 如此重要的节气庆典,除了城中的高门世家外,平凡的老百姓也三三两两地坐着马车,出城踏青,赏花祭拜。 夏时锦推开车窗,新奇地望着车外。 穿到此处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出宫瞧瞧外面的世界。 虽知书中世界也自成三千小世界,可亲眼看到宫外的人与物,夏时锦仍感新奇和不可思议。 一个人只是用意念创建了一个书中世界。 而这世界里的人和物,却按照自然规律,自行地运转着,让人根本分不清虚与实。 仪仗队伍行驶了大半日,终于来到了御霖园的行宫。 因坐画舫沿河游玩赏花是安排在明后两日,且一路来马车颠簸,萧泽便命大臣们带着家眷先行安顿休息,待夜里再设宴共饮春酒。 夏时锦被分到了“凤凰轩”。 润了一壶暖茶后,她正打算让富贵公公把那个叫“双黄蛋”的太监给找来,柳太后那边便派人送了口谕。 今日十五,是燃香拜佛的好日子。 而御霖园旁边,恰好有一座百年古刹,名叫宝华寺。 柳太后是信佛之人,自是逢寺便拜。 除妃位以下的妃嫔可留在御霖园中自由打发时间外,其他人皆要跟随柳太后和皇上去宝华寺拜佛上香。 而夏时锦身为皇后,既然跟来了,这种场合定是要露面的。 宝华寺外。 时值春花烂漫,上京城内外的百姓纷沓而至,或拜佛祈福,或观赏寺内寺外的绝佳春景。 又恰逢今日有高僧开坛说法,周边许多佛寺僧人与虔诚信徒也齐聚宝华寺,共同论经谈道。 春花簇拥的宝华寺内,香火缭绕不绝,人群熙熙攘攘,可谓是好不热闹。 绕开佛寺的正门,夏时锦一行人从侧门而入,来到宝华寺里皇家御用之处。 厚重的红漆大门紧闭,隔断了宝华寺前面几处佛殿的热闹。 宝华寺依山而建,越往上走,前面的喧闹便越远。 古柏青松、绿苔石阶......周遭祥和宁静。 婳妃、如妃、鹂妃并肩跟在后面,夏时锦则夹在中间,低眉顺眼地跟在萧泽和柳太后的身后。 萧泽搀扶着柳太后,两人有说有笑,上演着虚伪的母慈子孝。 适时,有一队僧人迎面走来。 领队的僧人带头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礼。 “贫僧见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福寿绵长。” ...... 简单的一番寒暄,两队人交错而行。 萧时晏就夹在这队僧人之中。 他眸眼微侧,清冷的视线从萧泽脸上掠过,落在夏时锦的脸上。 明明只是一瞬,却仿若一眼万年,将她的面容瞧了个清楚。 抛去那些怨恨和不甘,萧时晏心中感叹。 八年未见,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文静小娘子,如今已出落成清丽端庄的女子,还如愿成了萧泽的皇后。 心里的恨意绵绵,萧时晏的眼底漫出肃杀的戾气。 凡背弃过他的人都该死! 一股独特的沉香扑入鼻中,夏时锦察觉有道目光好似在瞧着她。 她偏头瞧去。 萧时晏不急不徐地收回视线,完美避过夏时锦的视线,跟着僧人队伍继续逆向而去。 夏时锦莫名顿足回首。 视线紧跟着那队僧人,却未能及时找出那道目光的主人。 倒是觉得有个身着素白僧袍的僧人,气质矜贵独特,格外地引人注意。 而柳太后不知为何,也停下步子回望。 萧泽顺着柳太后的目光瞧去,“母后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个小僧……长相有点眼熟。” 第49章 四海 拜香祈福过后,柳太后、萧泽要与寺院主持闲聊几句,妃嫔们便都退到了殿外。 婳妃嫌日头晒,由婢女搀扶,找了处阴凉地坐下。 如妃喜清净,去了旁殿的亭子里。 鹂妃为了在柳太后和皇上面前装贤惠,就站在殿门前守着,以备何时有什么需要,好进去侍奉。 难得出来,夏时锦便借机带着阿紫四下逛逛,欣赏古寺的好风景。 遇到一片竹林,曲径通幽。 走着走着,主仆二人便来到一处供奉弥勒佛的大殿。 愿自己能心想事成、笑口常开,夏时锦拿来三根香,想要拜拜弥勒佛祖。 正要点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来。 “点香时,要左手拿香......” 夏时锦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僧人站在她的身后。 他身姿挺拔如松,个头高得夏时锦需要微微仰视打量。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肤色冷白如凝雪,剑眉斜飞,鼻梁高挺,五官生得极为俊秀。 虽是光头僧人,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外貌。 完美的头型和刀刻般的脸部轮廓,很好消化了秃头的造型,当真衬得上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一身矜贵脱俗的孤绝之气,更是由内而外而溢,想来出家前也是位贵门子弟。 只可惜,本该多情的一双桃花眼却因那道斜长的刀疤而没了风流之意,倒多了几许与这佛殿格格不入的肃杀凛然之气。 她看他,他瞧她。 那双如寒星般深邃的眸眼虽淡漠如镜,不见一丝情绪起伏,可夏时锦却莫名地感到一种阴鸷偏执之意。 虽然脑子里闪过无数本禁欲佛子坠红尘的小说桥段,可此时此刻的直觉告诉她:这清冷俊美的佛子可是她驾驭不了的货色!不仅渣不得,还得有多远躲多远! 夏时锦向旁挪了几步,客气地莞尔一笑。 “本宫不懂拜佛之礼,冒犯了。” 正要收香走人,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素白袍子的僧人走到她身前,握住她拿香的右手手腕。 那力道之大,仿若轻轻用力,便能将她的手腕捏断。 “皇后娘娘难道没听说过吗,右手不上香,左脚不踩寺。” 僧人开口,随即又抽走了那三根香。 夏时锦前世今生都不是虔诚的信佛之人,当然不知晓这细微之处的讲究。 “是本宫无知了。” 夏时锦笑着抽回了右手。 那僧人浅浅一笑,又拉起她的左手,将三根香放在她手中。 “那就由贫僧来告诉皇后娘娘,若有冒犯,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话落,他转身绕到夏时锦的身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身前。 宽大温热的手强势地握住夏时锦的双手,纠正她拿香的姿势。 香点燃,轻轻晃灭火焰。 湿热的气息从头顶扑来,洒落在夏时锦微微弯下的细颈处。 “两手的尾指抵在香的根处,高高抬至眉间,三次躬身礼拜......” 十指相贴,唯有左侧手背和掌心间有串佛珠隔着。 触感温烫下,周身气息相融,氛围变得有些暧昧。 夏时锦眉头紧蹙,心想这僧人真不是什么正经佛子,借烧香拜佛之事,想暗戳戳地吃皇后豆腐。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要知道,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光头落地,然后挂起来当灯泡。 此时萧时晏微微侧头,偷瞧着夏时锦的侧脸,瞥见她眉间情绪,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来。 在夏时锦要发飙时,他收回双手,礼貌后退一大步,疏冷地道了一句:“冒犯了。” 夏时锦张到一半的嘴合上,那到了嗓间的斥责也都被萧时晏的彬彬有礼给顶了回去。 “小师傅叫什么?”夏时锦冷声问道。 萧时晏听了,垂眸自顾自地念了一句:“小师傅?” 他可足足比她大了五岁,哪里是小师傅。 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太小,想等她过及笄之年后再娶到雁北,怎会...... 泛黄的陈年旧事浮上心头,万千思绪萦绕纠缠。 过虽不在她,可谁让她是夏家人,偏偏她又自投罗网,寻到这佛殿里。 以萧时晏现在的行事之风,当该杀了眼前这位负心背约之人,斩杀所有痛心的过往。 杀意升腾而起,他指腹用力捻了一颗佛珠,理智再次胜出。 萧泽和柳太后死之前,暂时还不易闹出事端。 萧时晏缓缓掀起眸眼,目光寒凉地看向夏时锦,连着声音都跟着冷了几度。 “贫僧法号,四海。” 夏时锦端起了皇后的架子,刚要开口让他退下,结果又被萧时晏神色清傲地给抢了先。 他拇指勾挂着那串沉香佛珠,双手合十。 “贫僧告退。” “......” 夏时锦唇角微微抽动。 这四海秃驴怎么老不让人说话呢。 她准他走了吗,他就走? 本想叫住他训责一番的,却又想起看他第一眼时的危机感。 思绪一转,认为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待大殿内仅剩夏时锦和阿紫两人时,阿紫一脸花痴模样地凑上前来。 “皇后娘娘,刚刚那四海师傅真是好看。” “你说这人怎么就如此想不开,入了佛门之地呢?” “若是个普通公子,就算家世一般,那也会有不少富家小姐想嫁她呢。” 夏时锦侧眸看向阿紫,笑着调侃:“若是你喜欢,哪天本宫就逼他还俗,入赘给你当夫君可好。” 阿紫羞红了脸。 “皇后娘娘怎么也开始拿奴婢开玩笑了。” ...... 供奉弥勒大佛的侧殿里,萧时晏按下机关,石门打开,走入了地下密室里。 “参见主公。” 几名提刀背弓的男子同时跪拜。 其中一名手下起身上前,将一个卷在竹筒里的密信呈给了萧时晏。 “御霖园那边刚刚送来的。” 萧时晏取出密信,面无表情地瞧了一眼后,走到烛灯前就着烛火烧掉。 淡漠清冷地道了一声:“与我何干,她死了……最好。” 萧时晏转身看向密室的角落,一名小僧被绑挂于石壁之上,嘴里被塞了布团。 他踱步走近。 手下上前又道:“主公,就是此人,昨夜打更从殿外经过,偷听到我们的计划。” 萧时晏看着那满眼惊恐的小僧,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别怕。” 他唇角倏地勾起无情的冷笑,语气平和道:“我佛慈悲,自会渡你,让你摆脱六道轮回之苦。” 话落,萧时晏快速拔出下属手中的刀,刀光划出一条弧度,温热的鲜血飞迸,染红了萧时晏半边脸,零星有几滴溅到他的脖颈上,以及几颗佛串珠子上。 抬手拂下那露着惊恐的眼皮,萧时晏面无表情地念了一句。 “南无,阿弥多婆夜。” 第50章 长留 回到御霖园已近黄昏,距离夜宴还有一个时辰。 夏时锦见时间还充裕,带着熟悉御霖园环境的心思,顺便让富贵公公领路,来到乾和园寻那个“老乡”。 “皇后娘娘,乾和园管事的说那个双黄蛋正在樱花林里修枝呢。”富贵公公禀告道。 夏时锦看了看渐渐西沉的红日,问:“都这时候了,还要修枝?” 富贵公公笑道:“咳,这不是得明日皇上要带各位娘娘和朝中大臣游船赏花吗,自是得把赶着时辰,修修枝杈,把园子弄得漂亮些才是。” 听了这话,夏时锦不免感叹,这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世界,社畜都得过着朝九晚五的苦叉日子啊。 就好比她这个皇后,看似荣华富贵在身,不也得每天早起开早会,晚上还得为了萧泽的“开枝散叶”项目加班想方案。 顺着青砖铺就的小径走了好大一段路,便远远瞧见那片临河而种的樱花林。 樱花怒放,如云似雪,纯净绚烂, 夕阳的金辉洒落其间,将花海染上柔和的金色光晕,更似天宫的云海琼花,唯美得让人词穷。 “好美啊,皇后娘娘。”阿紫在身侧欣喜赞叹。 一旁的富贵公公也道:“当真是好风景啊!这可比御花园美了不知多少倍,难怪皇上和柳太后要将今年的春花宴挪到这御霖园办呢。” 夏时锦带着人继续朝那樱花林的深处而去。 走着走着,便听到有人在哼着小曲,循声瞧去,便见一名小太监正站在梯子上给樱花树剪着枝杈。 “此人品行如何?”夏时锦问。 富贵公公答:“听掌司仪的总管太监说,那个双黄蛋机灵聪明,做事活泛,虽油嘴滑舌了些,却是个办事踏实可靠的讨喜奴才。” 夏时锦示意所有人在原地停步等她,自己则提着裙裾慢步走到那樱花树下。 小太监干活干得认真,唱得也投入,并未察觉到树下多了个人。 夏时锦仰头打量树上的小太监。 看起来也就是十八七,长得眉清目秀的,脸上尚有少年的青涩。 她仔细听着小太监口中哼出的旋律,犹豫着要不要暴露自己也是穿书者的身份。 毕竟,那么多人对她的后位虎视眈眈,若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便可能小命不保。 可是转念一想,她惜命,那树上的人也同样惜命。 他揭露她穿书者身份的同时,也是在自爆。 有点脑子的,谁又会做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 富贵公公不可靠,千禧宫里的其他太监、宫婢也不可靠。 夏时锦一直想培养自己的心腹,而眼前树上的小太监,便是她认定的同伴。 只听那双黄蛋捏着嗓子,又唱起了地地道道的戏腔。 “西城~~我绕了几个弯,又在东边打了转,只为把你俏脸看哪......” 这曲调,这词儿,夏时锦熟啊。 网上红曲,曾是她歌单里的循环曲目。 是“老乡”无疑了。 夏时锦在树下对了一句歌词。 “谁家的枝头鸟儿成双对,蝴蝶翩翩飞。” 树上的歌声猝然而止,那小太监神色诧然地低头瞧下来。 怔愣了片刻后,他似反应过来什么。 歪头想想,又试探性地看着夏时锦唱了一句:“快使用双截棍......” 夏时锦笑眼弯弯,仰头回应:“哼哼哈嘿!” “不会骑扫把的旁女巫,用拉丁文念咒语啊啦呜。” 夏时锦又对:“她养的黑猫笑起来像哭。” 小太监紧忙爬下楼梯,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惊喜万分地又来了一句说唱:“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 夏时锦回想了一番,对唱道:“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 “老乡啊。” 小太监环顾四周,确定旁边无人,一脸惊喜道:“啥时穿过来的?” “穿来有些日子了。”夏时锦落落大方地笑道。 双黄蛋上下打量了一番夏时锦的衣着头饰,又朝远处的太监婢女瞧了几眼。 “看你这身份......不一般啊。” 夏时锦摆起架子来,挥手示意:“还不跟本宫下跪?” 双黄蛋甚是机灵,双腿跪得比夏时锦还要丝滑。 他谗笑道:“不知娘娘是哪宫小主啊?” 夏时锦美滋滋道:“千禧宫。” “呦,那个药罐子、病秧子皇后啊。” 夏时锦嗔怪:“啧,谁病秧子,本宫现在好着呢。” 话了,她也反过来调侃了一句。 “你也够惨的,穿成了个太监。” 双黄蛋倒是个乐观的,唉声叹气过后,起身无奈笑道:“我得庆幸,没在挨刀子的时候穿过来。” 两人坐在树下聊了起来。 “你以前在那边是干嘛的?”夏时锦问。 双黄蛋抬手指了指天,一脸向往地望着空中晚霞,话说了一半。 “开战斗机的,训练的时候......” 夏时锦沉默,顺着他的视线望着彩霞漫天。 “皇后娘娘以前在那边干嘛的?” “没你伟大,普通社畜罢了。” ...... 两人靠坐在樱花树下,聊了大半晌后,夏时锦开始挖墙脚。 “到千禧宫来给本宫做事吧。” 双黄蛋皱眉嫌弃。 “娘娘那里是非多,差事不好干啊。” “你现在月俸多少?” “六百文钱。” 夏时锦道:“我给你一两半。” 双黄蛋摇头,还是嫌弃。 “为了每月一两半,把命搭进去......不值当!我在掌司仪日子过得挺舒坦的。” 夏时锦加价:“二两。” 双黄蛋面露为难:“还是少。” 夏时锦问:“你要那么银子干嘛,又娶不了媳妇儿。” 双黄蛋不服气。 “谁会嫌银子多啊?再说,太监也能找对食。” “你懂得倒挺多。” 夏时锦咬牙加价。 “三两,不能再多了,都快赶超一等太监了。” 双黄蛋勉为其难地伸出手道:“看在老乡的份儿上,成交。” 金灿灿的落日光辉里,两人握手同道:“合作共赢!” 夏时锦还要赶回去为晚宴梳妆换衣,不宜久留。 她起身走了几步后,回头叮嘱道:“回宫后,便去千禧宫报道。” 双黄蛋特臭屁地做了个敬礼的手势,“奴才遵命!” 夏时锦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怎么起了个双黄蛋的名儿?” “这是种缅怀、纪念,皇后娘娘不懂。” “你真名叫什么?”夏时锦问。 “许长留。” “那以后就叫......长留吧。” 第51章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御霖园,卧龙轩。 九思公公一边服侍萧泽更换夜宴的衣袍,一边将富贵公公派人传的话转述了一番。 萧泽甚是疑惑。 “皇后为何要找那掌司仪的小太监?” 九思公公答:“听富贵说,起初是因那只玄凤鹦鹉,皇后娘娘觉得它说的话有趣,便想找那小太监问问。” 萧泽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今日皇后去乾和园跟那小太监都聊了什么?” “富贵说,皇后娘娘让他们在远处候着,并未听到两人聊了什么。” 狭长的眸眼半眯,萧泽冷声道:“那太监可是割干净了?” “回皇上,宫里每年都会查,前不久敬事房那边刚查完,确保是个干净的。” 萧泽放心地点了点头。 “从皇后开始不喝汤药起,便代表她对身边之人已有所警惕。” “找那小太监,应是想培养好用的心腹。” 九思公公请示道:“皇上的意思是?” “她一个皇后,自是有差用调遣太监和宫婢的权力。” “既有心要栽培自己的人手,这个太监除了,她还会寻找下个人选。” “与其费力刻意阻拦,不如先由着她去,叮嘱富贵在千禧宫好好盯着便是。” ...... 夜宴时辰到。 夏时锦坐着轿辇先行来到了宴席大殿之外。 她身为皇后,须等着萧泽到后,再一同入殿。 夜幕低垂,风清月皎。 几个小太监提着灯在前面引路,萧泽坐着轿辇,在禁卫军的护送下,终于出现在夏时锦的视线里。 “臣妾见过皇上。” 夏时锦迎上前去,端庄行礼。 萧泽走下轿辇,将夏时锦从头到脚迅速打量了一番。 一改以往雍容华贵的保守打扮,今夜的夏时锦衣着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迤地衣裙色调是墨绿为主,淡黄为辅。 颇用了点小心思的腰间束带,亦是由墨绿与淡黄的配色,还配了个凤纹和田玉配,络子亦是墨绿与淡黄两种颜色。 除了一个金制的凤冠在头外,其他首饰也皆以珍珠为主。 淡淡的妆容,画得更是恰到其份。 整体瞧下来,端庄沉稳之中又不是雅致俏丽,矜贵之中又带着几许朴素大气之风。 回想起她在宫里整日素面朝天的模样,萧泽眸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敢情是每次见他都懒得打扮。 而女为悦己者容,萧泽思及至此,胸口莫名涌出一股酸涩之气来。 连带着他看向夏时锦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锋锐之气。 夏时锦有所察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着,茫然问道:“臣妾这身打扮......可是不好?” 萧泽冷脸转身,朝殿门迈步而去。 “进去吧。”他冷声道。 在无数个目光的注视下,夏时锦与萧泽踏入大殿之内。 她不慌不乱,从容地迈着每一步,直到与萧泽同坐在那独一无二的首位。 抬眼望去,所有的人都在她和萧泽的眼下。 众人起身跪拜,殿内响起又齐又响亮的声音。 “恭迎皇上、皇后娘娘。”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是夸张,夏时锦听到这么整齐的声音时,就想到了“震耳欲聋”这个词。 心潮澎湃,今日她真正地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 当皇后真好啊。 宴席开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皇后娘娘的气色如此之好,与传言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是啊,果然是龙气养人,怎么瞧着比去年的宫宴时还要俏丽不少。” “感觉整个人的气质都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安国公夏尘望向着时隔数月未曾见过的女儿,亦是惊叹她的气色和身量。 犹记得上次在宫内见她时,她骨瘦如柴,面色憔悴,仿若整日都睡不好觉似的,两眼乌青,虚弱地倚坐在床榻上,已然是命不久矣之相。 那时,他也曾想安排个大夫入宫给她瞧瞧的,无奈柳太后一句质问,只好作罢。 安国公明知夏时锦卧病在床一时,定是有什么隐情,却也只能怪她是个蠢笨、不机灵的。 如此不懂保护自己,不懂得如何在宫中周旋之人,又如何为整个夏氏家族谋划前程。 无用之人,当该弃之。 左右还有女儿夏修宜可以送入宫中。 是时,有人问道:“听闻皇后娘娘一直凤体欠安,然微臣今日一见,娘娘气色红润,丝毫不见憔悴之态。不知是哪位太医妙手回春?微臣斗胆,想问皇后娘娘是哪位御医,想请其为家母一诊,以解微臣忧心。” “太医?” 夏时锦意味深长地哼笑了一声。 她正想寻个机会来阴阳下太医院,阴阳下柳太后,这机会就来了。 “本宫可不敢随意介绍御医给这位大人,那太医院里的御医,都是些不中用的。” 她语调温温柔柔的,却句句带刺。 “本宫日日喝着他们开的方子,这身子不见好不说,反倒越来越差了。” 那大臣好奇道:“那皇后娘娘是如何调养好的?” “本宫见这喝药也不好,还苦涩异常,索性便停了这药。” “谁承想,这药一停,人也就慢慢有精神了,食欲也跟着回来了。” 夏时锦目光飘向柳太后,笑着内涵道:“所以说啊,是药......三分毒,有时这药也不能多喝。” 这话一说,有心之人自然能听出言外之意。 能进太医院的那都是医术高明之人。 可他们都治不好皇后娘娘的病,皇后娘娘自己停了药后就好,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故意要害皇后娘娘,故意让她身子不好。 而整个太医院,谁又敢擅自害皇后娘娘呢? 每个人心中都各有答案。 坐在下方的婳妃插了一句话。 “皇后娘娘福大命大,那可是我们大商国的福分。” 另有大臣看到婳妃,便提道:“听闻秦二公子已来上京赴职,今日怎么未见秦二公子。” 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了,夏时锦便端正地坐在那里。 看着身前那一盘盘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夏时锦肚子虽然已经咕噜咕噜地在叫,可还是不敢随意伸筷去夹。 她只挑了口好嚼好咽的吃食。 只听婳妃端着架子,在那里同大臣闲聊着。 “家弟这刚刚被皇上任命禁军统领,此刻正忙着呢,待部署好夜内巡逻之事,便会来赴宴。”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一声高唱。 “禁卫军秦统领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众人齐刷刷朝殿门的方向看去。 早就听阿紫和千禧宫的婢女们说,婳妃的这位孪生弟弟生得俊美无俦,好看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夏时锦觉得阿紫他们都是些没怎么见过男人的丫头。 她见过帅哥无数,心想再帅能有多帅,估计真人也就那么回事吧。 可当她看到秦野从殿外走进来时,本不想失态的她,还是失态了。 第52章 见色起意 一人、一伞,肩头一只海东青。 秦野就这么气宇轩昂地走进殿中,带着强烈的冲击感,水灵灵地闯进夏时锦的视线里。 不愧是婳妃的孪生弟弟,容貌俊美绝伦。 虽与婳妃有八分像,却没有半点的女气。 相比,秦野的骨量感更重,浓眉深目,鼻峰高挺。 微微扬起的脸上神情桀骜,眉目之间有种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恣意和玩世不恭,红唇皓齿,唇角一勾迷倒众生,让夏时锦第一次有种见色起意的猥琐感。 他一八八的身高,身材颀长劲瘦。 浑圆的肩膀宽而直,硬阔的线条在腰部由束带收窄,翘臀长腿,完美的黄金比例简直就是妥妥的衣服架子。 那由内向外散发的力量感,更是勾得夏时锦想将那身衣袍扯掉扒光,好好观摩那具肉身的精彩之处。 从来没为男人心跳过的夏时锦,如同铁树开了花一般,心脏扑通扑通,狠狠地跳了几下。 太帅了。 帅得她都要守不住妇道,想把婳妃的弟弟弄脏! 看得出了神了,刚刚喝到口中的茶顺着唇角流下,夏时锦都没能察觉。 还是秦野清朗有力的一声,震得她回过神来。 “微臣,拜见太后,拜见皇上、皇后......” 察觉到唇角湿乎乎的,夏时锦吸溜一口,连带着那半口未咽下的茶水,混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但失态的也不只夏时锦一人,宴席上,凡是女子都看得恍了神儿。 而秦野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注视,言行举止间,没有半点少年郎该有的局促拘谨之色,神色孤傲地大方落座。 “这秦二公子果然如传言那般,跟婳妃娘娘一样,好生俊美。” “也不知有没有定下亲事。” “怎么,何小娘子莫不是想去说亲?” 坐在后排的各府女眷们纷纷低声议论,彼此打趣。 “才不是,不许开我玩笑。” “真的?那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去了。” “真是不知羞。” “都别想了,秦二公子岂是我等能高攀得起的。” “听说这秦二公子虽说行事张扬随性,却也是个少年英杰,有胆有谋,骁勇善战,不次于秦老将军和秦大公子,未来也必定会有番大作为。” ...... 几句嬉笑之言飘进婳妃的耳朵里。 她朝秦野睨了一眼,甚是引以为傲地笑了。 可夏时锦听了这些话,却同情起秦野来。 原书里,林尽染的父亲暗中帮助萧泽收集证据,以与原雁北王萧时晏勾结叛变的谋逆之罪,定了秦家的罪,最后株连九族。 婳妃被赐毒酒,而秦野则被乱箭射杀,弃尸郊外,不得下葬。 美人赏心悦目,死了真是可惜。 夏时锦只恨自己是萧泽的皇后,这么干净又俊美的小郎君,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皇后在看什么?”一旁的萧泽冷声问道。 眼睛眨了眨,夏时锦视线不动,淡定又从容地睁眼说瞎话。 “臣妾没在看什么,而是在思考。” 大手捏着夏时锦的下巴尖,萧泽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的脸扭向自己。 俊脸贴近,他小声质问:“看着其他男子思考什么?” 在思考秦野活儿好不好。 当然,这话夏时锦只能放在心里说。 她面色平静地继续用胡诌来掩饰自己的好色。 “臣妾在想,同是美男子,皇上与秦统领孰美?” 萧泽颇感兴趣地问:“皇后可想出答案?” 夏时锦嫣然一笑。 “刚才还没想出来,现在满眼看的都是皇上,答案立马就出来了。” “什么?”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一国之君更是如此。 发挥以前在工作上练的本事,夏时锦将溜须拍马发挥到了极致。 “秦统领只是徒有皮囊,而皇上,英武威严,内外兼修,乃真正的人中龙凤,根本无法可比。” 萧泽被哄得开心,阴沉沉的一张脸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皇后的嘴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夏时锦虚与委蛇地哄道:“臣妾不是越来越会说,而是实话实说。” 除了有美人可以偷瞄几眼外,酒宴平平无奇,几场歌舞后,便散了。 夏时锦终于得空,与原身的母家人聚到一起聊几句。 与原身的父亲安国公寒暄了几句后,夏时锦言归正传,谈的事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女儿许久不见父亲,今日一见,恍然觉得父亲也老了许多。” 夏时锦一边给安国公倒茶,一边温声细语道:“如今,大哥、二哥也皆已入朝做官,一个是京兆尹,一个是渭城知县,只要做事尽心尽责,未来定是前途无量。” “父亲何不就此辞官,做个逍遥自在的国公,多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听出夏时锦这是在劝夏家退出朝堂之争,看着推到面前的那盏茶,安国公一口未动。 刚刚还是一脸慈父神情的他,转眼就换了副面孔。 “皇后娘娘为何提起此事,可是皇上的意思?” 夏时锦道:“那倒不是,只是……在女儿来看,这一年多,咱们夏家人行事过于张扬高调,毕竟树大招风,女儿只是担心以后。” “父亲若不想辞官,倒也可以。” “只是望父亲也能告诫族人,凡事勿要借外戚之名,行不义之事,处处要谨言慎行,本分做人,免得日后落人口实,惹祸上身。” 左右屋内没有外人,安国公便也不讲什么君臣之礼了。 “微臣虽尊称你一声皇后娘娘,可你仍是我夏尘的女儿。” “怎么,当了皇后,就敢对为父指手画脚了?” 安国公用力拍了下茶桌,怒目言道:“别忘了,你能坐上皇后之位,皇上能扳倒当初的太子,有一大半靠的是安国公府,乃至背后的整个夏氏宗族。” “为父的为官之道、处世之道,还轮不到你一介女流之辈来教。” 安国公翘着胡子起身。 临出门前,他背对夏时锦警告道:“皇后娘娘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勿要忘了本。” 话落,他甩袍摔门而去。 留在屋内的夏修宜和原身继母吴氏彼此递了个眼神。 她们却不知道,这番举动都被夏时锦瞧在了眼里。 第53章 陷阱 国公夫人吴氏走到夏时锦身旁,握着她的手,和颜悦色地安抚起来。 “皇后娘娘也不是不知道,你父亲啊,就是这个火爆性子。” “这男人,都爱面子,受不得咱们女人家指指点点的。” 吴氏轻拍夏时锦的手背。 “而且,这朝堂之事,为官之道,咱们女人家家哪懂那么多,不插手也是对的。” “皇后娘娘莫要往心里去,免得伤了父女的情分。” 夏时锦冷眼瞧着吴氏,抽回手,拒绝了她的虚情假意。 吴氏讪讪笑了一下,继续又道:“别看你父亲发脾气,可还是惦记皇后娘娘的。” 两个婢女会意,立刻将两个锦盒与食盒一同端到夏时锦的面前。 “昨日出发前,你父亲特意叮嘱带了些东西给你。” “这里有你喜欢吃的桂花核桃酥,还有前些日子别人送的上好龙井和普洱......” 吴氏一边说着,一边一一打开给夏时锦瞧。 “还有个西域商人前些日子来国公府拜访你父亲,特意送了许多的名贵香料,有些宫里面都未必有,你父亲也特意让人备了些给皇后娘娘......” 虽知这个吴氏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人有时还是要维持下表面的和气。 夏时锦淡淡地瞧了一眼那桌上的东西,礼貌性地笑了笑。 “父亲和母亲有心了。” 这时,吴氏身旁的一名女婢突然道:“皇后娘娘,我和阿紫姐姐以前在国公府最是要好,自从阿紫跟着皇后娘娘出嫁后,便甚少见了。” 女婢福身请道:“今日难得一见,奴婢想跟阿紫姐姐叙叙旧,还请皇后娘娘准许。” 夏时锦瞧了瞧同样满眼期待的阿紫,便点头应了。 阿紫出去后,吴氏和夏修宜便拉着夏时锦又闲聊了一会儿,剩下的那名女婢便在旁边煮茶添茶。 知道吴氏和夏修宜母女俩闷不出好屁来,推到面前的茶水也好、茶点也好,夏时锦是一口都没动,找了个借口将夏修宜和吴氏打发走了。 吴氏和夏修宜走了半晌,阿紫都还没回来。 夏时锦本想派富贵公公去寻来着。 她转念一想,员工也是人,总是要放松、喘口气的。 阿紫平日里做事勤勤恳恳,甚是辛苦,难得出宫跟她的小姐妹们见面叙旧,便由着她去了。 可又担心阿紫有什么事,便派富贵公公跑去瞧了一眼。 待富贵公公回来说阿紫同几个小姐妹在一处亭子里正聊得热闹,夏时锦便也放心了 头上的凤冠太重,身上的华服也太过冗赘,夏时锦脖子累得脖颈、肩膀都发酸。 她等不及阿紫回来,便叫来日常在门外候命的宫婢进来侍奉。 与此同时,夏修宜送走吴氏后,来到了虞嫔的房间。 关好门,虞嫔紧声问道:“怎么样,成了没?” 夏修宜扭腰晃臀地走到茶桌前坐下,烦躁地卷着绣帕。 “成什么啊。” 目光看着一处,夏修宜若有所思地疑惑道:“长姐她......好像对我和母亲甚是戒备,所有入口的东西,一概不碰。” “以前在国公府时,她不这样啊。” 虞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到婳妃交给她的任务,没心情在这里同夏修宜闲聊。 她语气干脆道:“那就按照婳妃娘娘事先吩咐的,走第二步棋。” 命人寻来温常在,虞嫔将备好的食盒交到她的手中。 “这是刚刚煮好的酒酿甜汤,就劳烦温常在走几步,给皇后娘娘送一碗去。” 温常在垂头看着食盒,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她心里清楚得很,深更半夜让她送殷勤,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虞嫔蹙着眉头催促。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温常在闷不吭声。 她不想害皇后,不想做违背良心的事,更不想做可能会丢了小命的事。 可她出身卑微,又没有强大的家世,皇上的宠爱也只是点到为止。 在这宫里,她就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有时想反抗,却没有底气来支撑她的勇气。 虞嫔见她仍是不动,知晓温常在也不是个傻的,便拿婳妃来压她。 “温常在,你一个通房出身,身份卑贱,能有婳妃照拂是你的福分。” “婳妃待你如何,想必妹妹心里也是清楚的。” “你不去,过后就是死;去了,今夜事成,婳妃必定会念你的好。” 虞嫔气势逼人,温常在不得不妥协。 她颔首喏声应道:“妹妹这就去。” 虽派去了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温常在,可夏修宜仍担心夏时锦不上套。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这个长姐皇后是愈发地不好唬弄了。 夏修宜担忧道:“若是温常在也没能让皇后喝下那碗甜汤,今晚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虞嫔眼底如古井无波,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喝了口茶提神。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胸有成竹道:“婳妃娘娘做事向来周全,早就事先想好了所有对策。” “温常在这步若没成,自有下个备用法子在等着。” “什么法子?”夏修宜问。 虞嫔凑到夏修宜的耳边,抬手遮掩,低声言语。 夏修宜听后略显失望地质疑起来。 “那药性能比亲口服下的强?” “你们这法子,怕也只是挠痒痒罢了。” “要知道,我母亲托人寻来的药,那药性可是极猛烈的。” “再贞烈自重的女子都受不了,就算是佛前修行的尼姑,那都得到处跪着去求男人。” “我长姐若是能服下,那药能让她欲火焚身,何须往她屋里塞男人,她自己就熬得受不了,开门去撩骚守门的禁卫军了。” “或许啊......” 夏修宜捂唇坏笑道:“饥渴急了,可能连太监都不放过。” 虞嫔浅浅一笑,心思沉重道:“希望温常在的汤能送到皇后的嘴里吧,实在不行,也只能按第三个法子来了。” “若是第三步棋也不成呢?”夏修宜问。 虞嫔叹道:“春花宴总共要三日,这期间,就不信皇后没有掉以轻心之时,今日不行,再另寻机会便是。” ...... 第54章 中招 夏时锦换好了寝袍,等太监们烧洗澡水的空隙,她侧卧在美人榻上随手翻着晦涩难懂的书卷。 看得正犯迷糊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富贵公公在外面通传道:“皇后娘娘,温常在求见。” 温常在这么晚来做什么? 夏时锦寻思一瞬,懒洋洋回应:“让温常在进来吧。” 殿门吱呀而开,温常在进来后盈盈一拜。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快起身坐下吧。” 夏时锦随即便问:“这么晚了,温常在怎么来了?” “嫔妾刚刚肚子有些饿了,便煮了碗酒酿甜汤。” “晚宴上,嫔妾见皇后娘娘也没吃什么,想皇后娘娘许是也会饿,而这御霖园也不比宫里方便,便盛了碗甜汤给皇后娘娘送来。” 夏时锦有点小感动。 “温常在真是有心了。” 温常在羞红着脸,低头笑道:“娘娘对嫔妾们好,嫔妾惦念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 话落,她将甜汤推到夏时锦的面前。 “娘娘快趁热喝,正好夜里还有点凉,喝了暖暖胃。” 夏时锦看着那碗酒酿甜汤犹豫了。 原书情节中,婳妃陷害林尽染,而温常在顶罪遭殃。 按理说,事件该是明夜在画舫上发生的......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这个变数改变了故事的发展方向,会不会使得婳妃想害的对象从林尽染,变成了自己? 连带着陷害的手段、时间、场所,也相应发生了变化? 温常在似乎看出了她的谨慎和疑虑,自己另外找了个小茶盏,倒出一些,当着夏时锦的面儿一口都喝了下去。 她眸光纯善地莞尔一笑:“皇后娘娘尽管放心。” 温常在都亲自试毒给她看了,夏时锦再拒绝,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不近人情了。 端起那碗酒酿甜汤,夏时锦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回了茶桌上。 她的讨好型人格差点就要犯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有必要为了顾及别人的心情,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温常在的心意,本宫领了。只是......说实话,本宫并不喜酒酿的味道,温常在莫怪。” 温常在似是松了口气,始终拘谨的身子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毫不介意地笑道:“是嫔妾不知皇后娘娘的喜好,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怪罪才是。” 两人又聊了几句明日的事后,温常在便拎着食盒,急急忙忙地退下了。 温常在一出了夏时锦所住的凤凰轩后,绷紧的那根神经一松,便靠着院墙滑跪在地上。 “小主。” 同行的宫婢不知她这是怎么了,惊慌上前,欲要扶她起身。 “小主这是怎么了?” 温常在手紧紧抓着衣襟,感觉全身各处都在发胀。 那股由内而外的燥热,拱得身子奇痒难耐,让人恨不得扯下身上的衣衫,恣情纵欲荒唐一番。 虽知那碗酒酿甜汤里下了不正经的东西,却未曾想是这等磨人的猛药。 “小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温常在凭着仅存的清明,一把抓住那宫婢,摇头隐忍道:“别......别去,千万别去叫。” 药性作祟,她连句话都说得不成调。 夜色幽暗,春风撩人,温常在转头看了眼守在凤凰轩大门前的四名禁卫军,脑子里冒出可怕的念头。 她用力摇散那些荒唐可怕的画面,死死地揪着宫婢的手。 “快扶我回去。” 温常在心中暗暗庆幸皇后没喝下那碗甜汤,逃过了这一劫。 她既然身不由己,帮不了皇后,那断不能在她的院门口做出不堪之事,连累了皇后。 可她头脑浑浑噩噩,渐渐无法控制体内躁动喧嚣的欲望,连身子都不听她使唤。 宫婢见温常在身子软得根本站不起身,自己又背不动,转身便去叫了一名禁卫军过来。 “我家小主身子不适,动不了身,还劳烦大人帮帮忙,背我家小主回去。” 禁卫军答得痛快,走了几步到温常在身前,大手一捞,就将人抱起,跟着那宫婢走了。 只是走着走着,那禁卫军便发现了温常在的异常。 而温常在的那点理智,也被凶猛的药性和那怀抱的温度所彻底吞噬...... 温常在气息不平地同那宫婢吩咐道:“你去虞嫔那里帮我转达一声,就说皇后娘娘虽不喜喝酒酿甜汤,但还是领了咱们的一片心意。” 宫婢看了眼那位偏头看向别处的禁卫军,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温常在,有些放心不下。 温常在本已饥渴难耐,却强强撑着,见宫婢迟迟不肯走,便催促了一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宫婢领命而去。 ...... 待到亥初时刻,阿紫那丫头还没回来。 今晚,富贵公公不当值,他命小太监和宫婢将浴桶里的水填满后,便退下休息去了。 命宫婢关好房门退下,夏时锦褪掉寝衣,坐在了浴桶里舒舒服服地泡起了澡。 屋内热气氤氲,夏时锦隐隐闻到一股幽香。 捧起水中的花瓣闻了闻,虽清香怡人,却不是她刚刚闻到的香气。 环顾四周,好半天才发现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香炉盒里有袅袅青烟飘出,混在水汽中向屋内蔓延。 可她并没有吩咐谁点香。 夏时锦当即警觉,那香不对头。 紧忙从浴桶中站起跨出,并抬手从屏风上拽下那件寝袍披上。 然,百密终有一疏。 寝袍拽下的同时,粉末状的东西洒落,随着衣袍,飞飞扬扬地朝夏时锦扑面而来,迷了她的双眼,也被她吸进了鼻腔。 夏时锦被呛得直咳嗽,连带着又吸了口 那粉末有淡淡的香气,与角落里那炉熏香香味一样。 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这是中招了。 管不了太多,她穿好寝袍,眯着眼摸到角落里,先熄了那炉香。 可为时已晚,夏时锦开始感到身体燥热难忍,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她的体内游窜。 这种痒,夏时锦很清楚是哪种痒。 是那种想要男人的痒。 她心跳加快,呼吸加速,面颊也愈发地温烫。 欲望随着血液四处弥散,让她的每一处都渴望被亲吻、抚摸...... 夏时锦明白,整个朝廷的权臣以及家眷都住在御霖园里,婳妃是想借此机会,来个捉奸在床,坏她皇后的名节。 脚步虚浮地站在殿中,她忍受着体内的躁动,茫然环顾四周,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在旋,地在转,头晕脚软,根本寸步难移。 好热...... 好渴...... 好想...... 第55章 反悔 手撑着茶桌,指尖死死地抠着桌面,夏时锦极力克制地想抵消脑海里闪过那些遐想。 她是个食髓知味的灵魂,这种药效上来,更是折磨人。 但好在理智尚存,仅剩的几丝清明告诉她不能坐以待毙。 继续待在这间房子里,只能成为别人瓮中的那只鳖。 夏时锦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前,推开殿门。 本该守在殿门前的小太监,竟在院门口,跟两个禁卫军喝得烂醉如泥,靠坐在门框上睡得不省人事。 婳妃布局,岂会有疏忽之处。 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刚刚好。 迈出殿门的脚又收了回来,夏时锦将殿门重重关上。 她这个状态,跑出这屋子里,外面还不知会遇到何事。 夏时锦在殿内着急想法子时,一个宫婢迈着极轻的步子,偷偷出现在殿外的廊庑下。 她捅破窗纸,透过小孔瞧了眼里面的情况后,转身将廊庑下的一盏八角宫灯取下。 远处,秦野收到信号,同身边的男子示意。 “去吧。” 那男子穿着禁卫军的服侍,神色有些紧张犹豫。 “秦统领,这冒犯皇后是死罪,属下真的怕呀。” 秦野冷眼遥望着那扇殿门,懒声回道:“替你顶罪的死囚和半辈子花不完的银子都备好了,你怕个毛!” 他缓缓侧眸瞥向那人,冷锐的眼神仿若冰棱子一般,刺得人心中生怵。 “再他妈的废话,二公子先要你的命。” 那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拎起一酒壶,他咕嘟咕嘟几口喝下,然后便借着酒劲儿,跳下屋顶,大跨步地朝夏时锦的寝殿跑去。 秦野就坐在高高的屋顶青瓦之上,神情沉冷地瞧着夜幕下即将上演的一出戏。 眼见着那道身影走进那扇门后,秦野打了指响。 身后的朱厌起身,自觉地拱手道:“属下这就去给婳妃娘娘那边儿送信。” 秦野懒洋洋地点头应了。 待部下朱厌走后,他身手敏捷地纵身一跃,从屋顶跳到了地上。 而蹲在树上的那只海东青,也扑闪翅膀,一个漂亮的滑翔后,稳稳地落在了秦野的肩头上。 夜色下,一人,一只海东青,就这么顺着行宫里的石板路走着,时不时与几队巡逻的禁卫军交相而过。 “见过秦统领。” 秦野恍若未闻,毫无反应地走过。 他无聊地耍弄着手中的那把黑伞,懒拖拖地迈着步子。 走着走着,忽然停下。 夜色和宫灯的映照下,他低头搓眉,一副甚是纠结烦恼的模样。 舌尖舔了下唇,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狠狠地咬了下唇瓣,他耍着那把黑伞继续又向前走着。 一步。 两步。 三步。 好像腿灌了铅似的,一步比一步迈得犹豫。 步子顿住,秦野皱着眉头咂舌骂了一句。 “真他妈的操蛋!” 堂堂八尺男儿,一身本事竟用在宫闱纷争...... 秦野越想越恼火。 脚尖猛地调转,他长腿踩着夜色,急步原路返回。 …… 凤凰轩的寝殿内,烛火摇曳闪灭,茶具碎了一地。 夏时锦酥胸半露,衣衫凌乱地跪坐在男子的身旁。 而那男子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鲜血直流,似乎没了意识。 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滴血的碎瓷片,噙着泪的双眸情欲与惊恐各半。 夏时锦看着那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惶了好半天的神儿。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微弱的湿热扑打在她的手指上,夏时锦如获大赦,长舒了一口气。 体内的药性仍在作祟,只是掌心被割裂的疼痛和杀人的惊恐,暂时压过了那药性一头。 夏时锦知道此时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 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来捉奸。 她挣扎起身,靠着仅存的一丝清明强撑着,用尽全力将那人高马大的男子往殿外拖。 只要人没在她的床上和屋里,一切就都还有辩解的余地。 就在她将人拖到殿门前,屋顶上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夏时锦仰头望去,很快一道黑影如闪电鞭从屋顶跳下,吓得她瘫坐在地。 嗖嗖几声带着劲风向四周冲去,殿内的几盏烛火登时都被暗器所打灭。 视线被黑夜吞噬,双眼来不及适应,只觉周遭漆黑一片。 感官放大,夏时锦察觉到那道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并俯身蹲下。 夏时锦警惕地向后挪着身子:“谁?” 只是她声音发颤,不由自主哼出的尾音娇娇柔柔,有种勾人的腔调,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臊得慌。 来者也不说话,微凉的手背在她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夏时锦浑身都在发烫,那清凉的触感反倒勾得她欲罢不能。 伸手握住那只大手,她想拉到脸边蹭个够,可身子渐渐软弱无力,只能握着那只手呢喃了一声“救我”。 药性似乎到了巅峰,夏时锦的意识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她身子不支地瘫倒在地,时不时发出几声呻吟。 那黑衣人瞧了她半晌后,起身去衣桁上扯下斗篷,盖在了她春光半露的身上。 他又走到殿门前,透过门缝,安静地往外瞧着什么。 不一会儿,因耳贴着地面,夏时锦便清晰听到有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几乎是同时,“嘭”的一声,殿门被人踹开。 静默了一瞬之后,一股劲风十分猛烈地冲进殿内,紧接着便是刀戈相撞的打斗声。 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行至殿外,随即便是尖细的嗓音。 “快来人,有刺客!” “保护皇上,有刺客。” 夏时锦撑起头,透过大开的殿门朝外望去。 模糊的视线里,她隐约看到萧泽,还有婳妃等人,带着一群太监和几名宫婢,站在殿门之外。 刺客? 刺客来得好啊。 夏时锦心里暗松一口气,头跟着又耷拉了回去。 顷刻,有人突然将她拦腰抱起,踩着梁柱,几步跃上房梁,冲破屋瓦,挟持着她从屋顶跑了。 混沌的脑子已顾不得生死。 夏时锦窝在那人的怀里,一双手忍不住地在那宽阔的胸膛游移,然后紧紧地抱着对方。 那人抱着她上蹿下跳,时不时还要应付后面的追捕,颠簸了半晌,也不知怎的,也不知从何时起,世界突然就静了下来。 周围很暗。 像藏身于假山之中。 男子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夏时锦能清楚地听到他咚咚的心跳。 第56章 遵命 逼仄幽暗的假山洞内,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幽香在鼻尖下萦绕。 是种木质香调。 沁人心脾,安神宁燥。 恍惚间,夏时锦总觉得在哪里闻过。 忽然,杂乱的脚步和人语声临近,惊散了夏时锦迷蒙的思绪。 “你去那边搜!” “你,到那里看看!” “都搜得仔细点,必须找到刺客和皇后娘娘。” 锋利的剑刃抵在脖间,夏时锦不敢动弹,只能任人摆布。 陌生的男人气息将她紧紧包裹,然后把她逼到狭窄黑暗的角落里,挤压得她后背紧靠着假山洞内的石壁上,而脸则贴在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男子的呼吸、心跳、体温,还有他身体里蕴藏的力量感,都好像是催情的迷药,一点点蚕食着夏时锦那所剩不多的理智。 有脚步声临近。 一点,一点,正朝这座假山靠近。 她用力咬着唇,头靠在对方的怀里,艰难地撑着身子,克制隐忍药性激发出的熬人情欲。 只听脚步声就在身侧,搜寻刺客的禁卫军好像已踏进假山之内。 似是担心她粗重的呼吸引来注意,男子的掌心死死地覆在了她的唇鼻之上。 五指指腹按在夏时锦的面颊上,那微凉润滑的触感,让人仿若在久旱之中逢遇几滴甘露,扰得她的神智欲发的混沌,想渴求更多。 可关乎生死,夏时锦整颗心都悬着, 无措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想依靠下男人。 一双小手本能地抱在男子的腰身上,手指紧紧地攥着他腰间束带,将两具身体拉得又紧贴了许多。 夏时锦清晰感知到,男子的身子比适才还要紧绷僵硬了许多。 潮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头顶之上,那应是他在低头看她。 清晰的脚步声停止,禁卫军似乎在环视着洞内。 男子手臂紧绷用力,微微扭动,调整剑锋的方向。 屏气凝神间,扑通扑通,两人心跳在同步。 夏时锦暗暗祈求着,千万别被禁卫军发现。 她现在这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回去,那正好让婳妃的计谋得逞。 到时可扣在她头上的说法可就多了。 就算说这个刺客是夜里来与她相会的情夫姘头,都是有可能的。 过了须臾,许是洞内幽暗安静,那禁卫军瞧了几眼,见无异常,便退了出去。 危机一过,绷紧的神经也跟着那只大手松了下来。 男子将手欲要从她唇上移开,夏时锦却本能地握住。 她并不想做什么,可就是忍不住。 双腿瘫软,欲壑难填的难受如洪流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男子扶着她,让她靠着墙壁坐下。 而夏时锦却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着那男子的手不放,身体忍不住想靠上去蠕动。 男子从怀里抽出一个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苗打量了她几眼。 夏时锦此时眸色迷蒙,散落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紧粘贴在她的面颊之上,还有几缕长发则夹在她的唇缝之间。 汗津津的她宛若缺水的鱼儿,徒劳地翕合唇瓣。 男子瞧了,目光深了许多。 他犹豫再三,终是抬手,勾掉了夹在她唇间的碎发,又替夏时锦将散落的头发纹丝不乱地掖到耳后,还用衣袖替她拭去额头和面颊上细密的汗珠。 指尖若有似无的碰触,撩得夏时锦脑子一片空白。 本能使然,她又抓握住男子的另一只手,将人往身前拉近的同时,自己也朝前靠近了一些。 她看着蒙面的男子,吞了吞嗓子,艰涩道:“抱抱我,好吗?” 男子蹲在她的面前怔然。 “好难受。” 她声音颤抖,带着一点哭腔。 男子似是心软了下来,熄了火折子,将夏时锦抱在怀中,一起坐在那幽暗的角落里。 双手攀上对方的脖颈,夏时锦用发烫的脸颊,贴在男人的侧颈上一下一下地轻蹭着,借那点点微不足道的肌肤之亲,来缓解她的饥渴难耐。 可杯水车薪,人的本能便是在得多一些后,还想要更多。 偏偏男子的呼吸也急促紊乱起来,身子也起了反应。 一切感知仿若助燃剂,让夏时锦身体里的那股欲火愈燃愈烈。 她可从没想过为了萧泽守贞洁、守妇道。 一个现代的灵魂,更没有封建社会的三从四德,为了贞洁而自尽。 她只是被迫成了原身的接盘侠而已,断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开放的灵魂让她毫无禁忌。 双唇上移,夏时锦老道地捧着对方的脸,隔着一层布料,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下用鼻尖、唇瓣,轻轻点触亲吻着对方。 对方的身体明显一僵,胸膛起伏也比方才的幅度还要大。 他闭着眼,脑袋后仰靠着墙壁,喉结滚动吞咽,任由夏时锦在他身上恣意妄为。 药性似是到了顶峰,夏时锦脑子里根本没有清醒、矜持二词。 她轻咬对方的喉结,转而又贴到男子的耳旁,克制低吟道:“帮帮我,本宫可饶你不死。” 酥酥软软的一声威胁,却击破了所有坚强的壁垒。 幽暗中,男子泛着水光的薄唇微启,他缓缓睁开眼,额头和鼻尖已憋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修长有力的掌心紧扣在夏时锦的脖颈上,那男子俯首贴在她耳边,声音极轻极轻地道了两个字。 “遵命!” 可男子并没有趁人之危,他彬彬有礼,手指隔着衣衫,小心翼翼地帮她纾解。 ....... 呜咽低吟被隔着面巾的亲吻霸道地封在喉中,夏时锦紧紧环扣着男人的脖颈,终于在一次次潮热中散尽了所有的药性。 事了,她瘫在对方的怀里,气喘吁吁地感谢男子。 “够了?” 对方的声音紊乱不平,似乎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人。 夏时锦点了点头。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夏时锦又问:“你不是来杀我的?” 要杀她,对方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她逃脱。 要占她便宜,早就真刀真枪地实干了。 幽暗中,那男子沉默了片刻,低声回了一句。 “不是,找错人了。” 这刺客,还挺不专业的。 “那你不杀我,本宫就走了。” 话落,夏时锦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起身要走,却被男子一把抓住。 他抓得很紧,手腕仿若要被捏断一般。 可是男子又不说话,就坐在地上,仰头抓着她不放,让人摸不清他要做什么。 可惜光线太暗,夏时锦根本看不清男人脸上的神色。 适才的愉悦之感尚存,她多少还是感谢对方的礼貌和尊重。 心想刺客也是为了生计才出来卖命的,刺杀没成,还被人白嫖,确实说不过去。 夏时锦有些愧疚。 “对不起,本宫身上现在没有银子。” 取下头上的那枚束发的簪子,及腰青丝瞬间散落,垂搭在她的肩头之上。 她将那簪子塞到男人的手里:“这簪子你拿去卖了,也能换不少银钱。” 第57章 做戏 幽暗的山洞内,响起极轻浅的一声笑来。 听起来,男人像是觉得荒唐至极,又像是在自嘲。 夏时锦本以为是他嫌少,可男子却也没有拒绝,将那将银簪痛快收好起身。 他微微扯下面巾,俯首凑近说了句“忍着点”,大手同时用力钳住夏时锦的脖颈,强势地亲了下来,快得让人毫无防备反抗的余地。 几乎是同一瞬间,锋利的剑刃划擦过她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刺痛疼得夏时锦忍不住呻吟惊呼。 然而,在她张开嘴时,湿滑的舌尖探缝而入,瞬间搅乱了她的呼吸,那呼之欲出的惊叫也皆化成破碎的闷哼。 嘶拉拉的痛感从几处传来,男人的吻终于停止,也收回了手中的利剑。 临收唇时,似是意犹未尽,鼻尖碰着鼻尖,他恋恋不舍地轻轻又拱吻了几下。 男人的亲吻虽有些生涩,不得章法,却也甚是撩人。 夏时锦仰头,想看清那人的容貌。 可无奈光线太暗,而男子也点到为止地退后一步,将脸上的面巾扯上。 他的用意,夏时锦再清楚不过。 被刺客掳走,若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去,反倒不合常理。 虽然被割伤的地方有些痛,却割得并不深,回去养几天,涂涂药膏,很快就能好。 男子将夏时锦带出假山,故意朝着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走。 借着夜色和宫灯,夏时锦侧头打量男子。 只可惜,蒙面巾遮掩了他大半张的脸,而头顶的斗笠落下的阴影,也刚好挡住他的眉眼,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刺客在那儿!” “快,快,快救皇后娘娘!” 男子似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无情地将夏时锦推倒在一旁。 他提剑迎上前去,与追来的几名禁卫军对峙。 剑身轻颤微鸣,几道寒光闪过,有人倒下,也有人负伤。 趁着这个档口,男人转身跳上墙壁,又跳到屋顶,最后一身玄色装扮,让他隐于夜色之中,逃离而去。 待更多的禁卫军提剑赶来支援时,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皇后娘娘恕罪,吾等来迟,让娘娘受惊了。” 迷情的药性已过,夏时锦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似是惊魂未定。 “本宫无碍,只是受了点伤,幸好有禁卫军及时发现。” 在禁卫军的搀扶下,夏时锦脚步虚浮地回到了凤凰轩。 凤凰轩里里外外都有禁卫军严防把守,氛围严肃异常。 此时的寝殿内,灯火通明。 打眼瞧去,地上狼藉一片。 梁柱、桌椅上的砍痕深深浅浅,交错无序,屋子里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萧泽面色冷黑地坐在床榻边,点漆如墨的眸眼跟淬了黑冰似的,乌沉沉地看向夏时锦。 而婳妃、虞嫔以及其他的太监、宫婢则神色紧张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来。 目光与萧泽相对,夏时锦内心沉冷而镇静。 她保持着皇后该有的端庄从容,平静地走到殿中,不疾不徐地朝萧泽叩拜。 “臣妾......叩见皇上。” 哽咽之言,被夏时锦拿捏得恰到好处。 萧泽的反应很平淡,深邃晦暗的眸眼也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完全在夏时锦的预料之中。 她又不是萧泽的挚爱之人,对于她的生死安危,自是不在意的。 说不定还盼着她这个皇后早点死。 萧泽起身,踱步走到夏时锦的身前,垂眸打量着她。 视线落在皮肉翻卷的几处伤口上,萧泽这才沉声开口。 “受伤了?” 夏时锦颔首。 “臣妾挣脱逃跑时,被刺客所伤。” 她仰着面颊,泪眼婆娑地看着萧泽,扮的是坚强下的柔弱。 而那双沉冷锋锐的目光正在仔细地打量着她。 夏时锦的两颊挂着两抹绯红,簪子许是跑丢了,如黑绸般的长发自然垂散,散落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濡湿,紧粘在她的额头、面颊上。 一双清澈的美眸如同氤氲着雾气,泪汪汪的,看得是我见犹怜。 许是因那几处剑伤在流血,且疼得厉害,两瓣花唇此时微微泛白,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血色又淡了许多。 尚还单薄瘦弱的人儿,就这么站在这里。 虽看起来镇定从容,未失皇后的端庄和威严,可落在萧泽的眼里,却有种柔弱破碎的美感,惹人心头微微抽痛。 夏时锦若是死了,他该庆幸才对。 夏时锦若是出了意外,他日后便无需再费心机废掉她的皇后之位,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可为何...... 萧泽眸色愈发地幽深,心中情绪更是复杂万千。 此时此刻,他竟是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懂了。 他从未对夏时锦动过真心,虽近些时日有过那么几个瞬间,因她乱过心神,却谈不上倾慕、心悦二字。 心绪混乱,萧泽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从心而为,将夏时锦一把揽入怀里。 薄唇落在她的头顶,萧泽轻吻着她的发丝。 他低声安抚:“朕来迟了,让皇后受惊了。” 夏时锦心中嫌弃,便也想法子恶心萧泽。 “皇上,臣妾今晚刚刚要沐发,刺客就来了,算上昨天,臣妾已经两晚没洗头了,你不觉得有味儿吗?” 头顶的重压感骤然减轻,几下鼻息后,萧泽身子站直。 她不说,还真不觉得。 适才的那些矫情纠结,都因一句“两晚没洗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皱着眉头,看着夏时锦的模样,竟是啼笑皆非。 思绪回笼,萧泽转而又沉下脸,冷声质问。 “如实同朕说来,你的殿中,刚刚到底发生了何事?” “回皇上,臣妾正准备沐浴洗发时,突然有人从屋顶跳到殿中。” “臣妾吓得连连惊叫,喊来了守在殿外的一名禁卫军。” “禁卫军与那刺客打斗,被刺客用茶壶砸破了头,晕倒在地。” “然后那刺客便朝臣妾步步紧逼,问臣妾皇上宿在何处,若不说,便要了臣妾的命。” 夏时锦编得绘声绘色,娇小柔弱和惊恐万分都被她演得炉火纯青。 “臣妾害怕,便捡起碎在地上的瓷片防身。” “后来那刺客便吓唬臣妾,说臣妾若不说,便把我带走,然后割下我的脑袋,挂在上京城的城门下,说......侮辱一下皇上也是极好的。” “臣妾抵死不从,正好皇上便带着禁卫军赶了过来。” 说到此处,夏时锦佯做毫不知情的模样。 她反问道:“可是......这么晚,皇上怎么突然来臣妾这里?” 目光看向正不是好眼瞧她的婳妃,夏时锦又问:“还是和婳妃、虞嫔一起来?” 婳妃站在那里斜眼看她,那眼神好似在说:装,继续装! 萧泽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夏时锦浅浅一笑。 适时,禁卫军统领秦野带着手下,行色匆匆地入殿禀告。 “启禀皇上,属下无能,未能追到刺客。” 夜风顺着大敞的殿门卷入,微凉清新的空气裹挟着极淡的木质香调扑鼻而来。 第58章 暗香 夏时锦心头恍然。 她猛然回头,正好与秦野目光撞个正着。 暗香时有时无,夏时锦无法确定香气的来源。 似是愧疚、心虚,又似别的什么,只是对视了一瞬,秦野也低下头去。 萧泽气场低沉地下达命令。 “加强守卫,今夜喝醉的禁卫军和太监一律杖毙。” 秦野拱手,一改平日的懒散随性,严肃地回了声:“属下,遵命”。 待秦野退下后,萧泽的目光落在夏时锦的右手上。 他抓起那只手,将其展开,只见她的掌心已被割得皮肉翻卷,血肉模糊。 狭长的眸眼微眯,萧泽知道那是她用瓷片割破的伤口,也不知曾经唯唯诺诺的她当时哪来的勇气。 他半是怜惜,半是揶揄地言道:“朕的皇后......真是,越来越了不得。” 话落,萧泽喝令:“九思,传太医。” 夏时锦紧忙揪住萧泽的衣袖,面色凄凄地恳求他。 “皇上,可以请谢太医吗,整个太医院,臣妾只信他的医术。” 萧泽看着被她抓皱的衣袖,点头许了。 而一旁的婳妃看着这副场面,气得暗咬后槽牙。 没想苦心计划的一场好戏,就这么白费了,倒还让夏时锦得了机会在皇上面前卖弄可怜。 且夏时锦刚刚那套说辞,让婳妃根本没处找缝儿插针。 说夏时锦勾引看守殿门的禁卫军? 可刺客确确实实出现了,人都给掳走了。 若再揪着夏时锦与人通奸苟合的事儿不放,反倒会引起萧泽的怀疑。 到时惹祸上身不说,也会连累了弟弟秦野。 婳妃无奈,只好在旁装腔作势。 她拖着冷傲的声调责问。 “虞嫔,是谁跟你通报,说皇后娘娘勾引禁卫军入殿的?” 虞嫔与婳妃对视了一眼后,低头怯声回道:“回禀婳妃娘娘,是嫔妾身边的一名小太监。” “那奴才路过凤凰轩的门前,见禁卫军与小太监们分酒喝,便嘴馋讨了几杯。” “喝得迷迷糊糊间,看到有人进了皇后娘娘的寝殿,殿内随即又熄了灯......” 虞嫔心思玲珑地把话都给圆了回来。 “想是那奴才就是因此才误以为......” “谁知竟是皇后娘娘遇到刺客,那禁卫军警觉进殿救驾......这事儿闹的!” 婳妃顺着话茬怒道:“回去好好惩戒那个奴才,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竟然敢玷污皇后娘娘的名声。” “嫔妾回去定好好惩治那奴才。” 夏时锦继续演戏,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婳妃,又看了看萧泽。 她佯作无语之状。 “皇上来......” “竟是......” 低头佯怒,夏时锦倔强地偏头看向别处:“皇上若是想信,臣妾百口莫辩。” 萧泽无言以对,锋锐的眸眼冷冷地瞪了虞嫔一眼。 “都是嫔妾不好。” 虞嫔诚惶诚恐地对夏时锦跪拜谢罪。 “皇后娘娘,这是真怪不得皇上。” “是嫔妾未经确认,轻信奴才酒醉之言,差点毁了娘娘的清誉。” “皇后娘娘要怪,就怪嫔妾吧,嫔妾甘愿受罚。” 夏时锦心里很是清楚。 今夜之事,婳妃是主谋,虞嫔、温常在皆有参与,甚至连夏修宜也可能涉足其中。 她虽知虞嫔和温常在是身不由己,可夏时锦也不想委屈自己,替别人的无奈忍气吞声。 踱步走到虞嫔身前,夏时锦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虞嫔是该受罚。” “啪”的两声,夏时锦重重掌掴了虞嫔两巴掌。 虞嫔跪在那里低头不动,压着哽咽,声音艰涩道:“嫔妾谢皇后娘娘责罚。” “罚归罚,可本宫也要谢谢虞嫔,多亏你们,才让本宫逃过一劫,也算是......” 目光瞥向婳妃,夏时锦冷笑道:“老天垂怜,见不得本宫枉死!” 婳妃压制着心头的火气,所有的劲儿都集中在那双狐媚眼上,与夏时锦眼神对峙。 恰好太医及时赶来,萧泽沉声喝令众人退下。 “行了,除了太医,其他人都退下。” ...... 回到行宫所住之处,婳妃扬手对着虞嫔就是一巴掌,将未能得逞的火气都发泄在了虞嫔身上。 “没用的东西,一个个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毕竟是将门之女,从小也是骑马练箭长大的,婳妃下手的力度要远比夏时锦重得多。 虞嫔捂着火辣辣的脸,只能跪在地上忍气吞声。 “不是下了药吗,皇后怎么就好模好样地回来了?”婳妃责问。 虞嫔:“嫔妾也不知。” “怎么就突然冒出个刺客来?” 婳妃气愤不已:“真是坏本宫的好事。” 狐媚眼微眨,她心中又生出一计来。 “去把千禧宫的那宫婢叫来。” “是。” 将虞嫔打发走后,婳妃又叫来了小太监石头。 “让二公子抽空来本宫这里一趟。” 不多时,秦野不情不愿地来了。 “娘娘属猫头鹰的不成,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婳妃瞪了秦野一眼,没好气地质问:“那刺客怎么回事?你这个禁卫军统领怎么当的?在外面都没发现?” 秦野往太师椅上大喇喇一坐,翘起的二郎腿无礼地搭在茶桌上,手中盘弄着从萧时宴那里讨来的沉香木手串,端的是一副谁也不怕的架势。 “不知道。” “不会当。” “爷眼瞎。” 婳妃跋扈道:“你怎么跟阿姐说话的?” 秦野环顾四周,似乎在寻着什么。 “哪有阿姐?” 他看向婳妃,勾唇邪笑道:“汪汪直叫的疯狗,倒是有一只!” 第59章 余韵 凤凰轩内。 夏时锦躺在床上,由太医谢景初隔着丝帕诊脉。 他指腹刚搭在脉搏上没多久,瞳孔微颤,神色微怔地抬眸看了眼夏时锦。 而夏时锦也意味极深地正瞧着他。 她唇角浅勾,语气温婉柔和。 “谢太医,本宫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不碍事的。” 她展开右手的掌心给他看,又动了动被割伤的手臂。 “倒是本宫这只手和胳膊上伤得厉害,劳烦谢太医帮忙上药包扎一下。” 谢景初领命,转身取来药箱,开始处理夏时锦的伤口。 包扎好后,始终坐在一旁的萧泽目光森冷地看向谢景初,漠声开口。 “可需要给皇后开副压惊的药?” 不等谢景初回话,夏时锦立马弹坐起来。 “千万别!药太苦,臣妾喝怕了。” “比起刺客,喝药于臣妾来说,才是惊吓。” 萧泽盯着夏时锦那又急又怕的表情,想起她确实喝了近一年多的汤药,连带着她住的宫殿和身上,之前都是浓浓的草药味。 他挑了下眉头,甚是爽快地应了她的性子。 “那就......听皇后的吧。” 谢景初低头站在那里没再说什么,应了声“微臣遵命”后,便拎着药箱退下了。 虽不知夏时锦是如何熬过药性发作的那段时间,但这涉及皇后名节之事,谢景初不敢随便乱说。 他学医的初衷本是为了救人。 医者仁心,又岂可因他所学而害别人丢了性命。 更何况,被下春药者,本就是受害者。 谢景初心里多了个秘密,心思便跟着重了几分,连带着步子也迈得沉重。 寝殿内。 萧泽的审问才刚刚开始。 “你的贴身婢女阿紫,今夜为何不在身旁侍奉呢?” “她自小被卖到国公府,与府上的奴婢们感情深厚,今日难得与国公府的小姐妹一见,臣妾便许她今晚出去与人叙旧,皇上也莫要怪罪她。” 萧泽转而又问:“皇后可看清那刺客的脸?” 夏时锦摇头。 “他蒙着面,还戴了斗笠,臣妾并未瞧清。” “刺客掳走你时,皇后怎没趁机扯掉他的面巾?” “臣妾当时太害怕了。” “都敢以死相逼,皇后还有何可怕的?” “.…..” 不愧是萧泽,思路清晰敏锐,问题犀利逼人。 夏时锦与萧泽对视,沉着冷静地回道:“臣妾怕的可多了,怕死、怕高、怕......被遗弃。” 虽是辩解之言,却全是真话。 说得动容,夏时锦不免泪目。 可她却是泪中带笑。 萧泽的眼像岑寂的黑潭,一瞬不瞬地瞧着夏时锦,双眼漩涡般地吸食着她所有的情绪。 片刻的眼神对峙后,萧泽喉结动了动,心虚地垂下眸眼,紧抿了一下唇线。 是的,从他坐上帝王之位起,便遗弃了她。 任由母后指使太医院的人暗地里做手脚,冷眼旁观她慢慢地在后宫凋零死去的过程。 “皇上还想问什么?” 夏时锦反客为主。 “是想问刺客带臣妾都去了哪里,有没有说些什么?他身上可还有何特征?” “可惜,御霖园臣妾也不熟,夜色之下,具体都去了哪里,臣妾说不清楚。” “为了不引起追兵的注意,臣妾被刺客捂住了嘴,更是没能说什么。” “身上的特征,禁卫军能看到的,便也是臣妾能看到的,刺客有备而来,又岂会露出马脚让我们寻到。” 萧泽看着夏时锦再无话可说。 他能感觉到夏时锦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各种怨恨,只是她不说罢了。 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萧泽揉了揉眉间,有些无所适从。 “累了吧?” 萧泽伸手欲要摸她的脸,却又被夏时锦低头躲开。 “你......讨厌朕?” 夏时锦摇头,替原身反驳了一句。 “臣妾不敢,一直对臣妾不管不问的人是皇上,该说皇上讨厌臣妾才是。” 帝王的威严被无视,萧泽周身的气场都跟着沉冷下来。 他收回手,锋锐的眸眼垂视着她,语气突然淡漠得没有半点温度。 “皇后许是累了,才会口不择言,好好歇息。” 待萧泽走后,阿紫这才被放了进来。 “皇后娘娘,都是奴婢不好。” 阿紫一进来,就跑到夏时锦身边哭哭啼啼。 “奴婢该死,万万不该贪玩,跑去跟国公府的姐妹们聊天叙旧,让皇后娘娘一个人遭受此等险事。” 夏时锦拍了拍阿紫的头,打趣般地安慰她。 “本宫这不好好的嘛,快别哭了,跟哭丧似的。” “对,不吉利。” 阿紫擦干眼泪,抽了抽鼻子道:“奴婢以后定好好守着娘娘,谁也不见,哪儿也不去了。” 夏时锦心里想着事儿,只是颔首点头应了一句。 今夜的事,有些复杂。 角落里的熏香和夹在衣袍里的粉末,是谁动的手脚,夏时锦并未留意。 但晚上侍奉她沐浴的宫婢就两人,目标很好锁定。 至于幕后主谋,基本是婳妃无疑了。 婳妃暂时还动不了,但这身边的水,可借此机会清一清。 且那背弃主子的宫婢一日不除,便多一日的隐患。 婳妃一旦回过神来,定会想方设法好好利用这枚棋子,将她中春药之事抖出来。 那她被刺客掳走的这段时间,再会演戏撒谎,都是说不清楚了。 至于那刺客...... 怎么想都不像个刺客。 倒好像是故意装成刺客,帮她解围。 且还极有君子之风,只对她动了手,帮她纾解春药之苦,却没有趁人之危,用第三只脚占她便宜。 可谁会这么好心帮她? 夏时锦又想起禁卫军入殿禀告时,那若有若无的香味,跟刺客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在古代,沉香木虽不比龙涎香贵重,可也价格不菲,能用得起的人非富即贵。 难道是秦野? 旖旎的画面随即在脑海里涌出。 幽暗逼仄的假山洞里,湿热的气息,滚烫的身体,修长骨感的手指清润而微凉......那余韵至今犹存。 等下,她在想什么? 夏时锦及时晃散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眼下保命要紧。 “阿紫,你快带着两名禁卫军,去把春喜和秋乐给本宫带来。” 阿紫当即领命而去。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只带来了春喜。 夏时锦问:“秋乐呢?” “回皇后娘娘,秋乐刚刚出去后就没回来。” 夏时锦心道:糟了。 而宫婢秋乐此时早已被人偷偷绑到了婳妃的面前。 第60章 作妖 虞嫔带秋乐进到殿内时,秦野尚在。 婳妃没好气地冲秦野递了神色,“还不走,想留下来气死本宫不成?” 有其他妃嫔在场时,本也该尽量避嫌,秦野便懒拖拖起身要走,不再与婳妃计较。 在经过虞嫔身侧时,他侧眸朝那宫婢瞥了一眼。 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后,步子顿住,秦野回头看向婳妃。 “娘娘莫不是又要作什么妖?” 婳妃拖着长音道:“本宫作什么妖,不都是为了咱们秦家好?你不帮忙,就别跟着瞎操心。” 秦野神色不屑地摇了下头,对这个自小在将军府被惯坏的阿姐甚是无奈。 他懒声讥讽:“悠着点来,别再闪着你的妖气,万劫不复!” 待秦野走远后,虞嫔将那宫婢秋乐推倒在地,代婳妃质问。 “交给你的事情确实办妥了?” 宫婢秋乐额头贴地地跪在那里。 “回虞嫔娘娘,奴婢真的点了香,也在皇后娘娘的衣袍里夹了粉末,并透过窗户确认皇后娘娘确实中了春药后,才灭灯给秦二公子送信儿的。” 婳妃倚坐在榻上,慵懒娇媚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听闻你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和一个尚未娶妻的哥哥,以及一个六七岁大的妹妹。” 秋乐听出了婳妃的意思,闭眼咬牙道:“奴婢愿誓死效忠婳妃娘娘。” 婳妃与虞嫔相视一笑。 虞嫔转身命人拿了十两银子放在了秋乐面前。 她替婳妃开口道:“这十两银子是婳妃娘娘赏的,待事成之后,还会有银子送到你母亲的手里,好好安顿你的家人。” 秋乐颤声谢恩。 “奴婢......谢婳妃娘娘,愿听婳妃娘娘吩咐。” “知道是谁指使你的嘛?”虞嫔道。 秋乐茫然,摇头说不知。 “是夏贵人!”虞嫔提醒。 秋乐明白了,婳妃这是要一箭双雕。 她重复道:“对,是夏贵人指使奴婢给皇后娘娘下了春药……” 另一边,夏时锦在凤凰轩内的殿内踱来踱去,思考着对策。 她不得不佩服婳妃。 不愧是将门之女的女配设定,婳妃这脑子转得快,行动也快。 估摸着,婳妃已选好了替罪羊,势必要用秋乐这个小卒来将她一局了。 该如何应对呢。 夏时锦轻轻咬着唇。 商场如战场,每次同对家公司竞争时,最重要的便是抢占先机。 所以...... 踱来踱去的步子停下,夏时锦下了决心。 她得先发制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来人!” 富贵公公带着两名禁卫军匆忙入内。 夏时锦神色紧张道:“宫婢秋乐不见了,本宫这心里不踏实得很。” “今夜她侍奉本宫洗澡时,就见她怪怪的,本宫怀疑她会不会是刺客的内应。” “你快带禁卫军去搜,免得威胁到皇上和太后的安全。” 富贵公公一听,这事可了不得。 派了人去给皇上送消息后,当即便带着禁卫军去搜人了,且阵势闹得极大。 原本静谧幽寂的御霖园,今夜却异常的喧闹聒噪。 夏时锦这招虚张声势,确实打得婳妃措手不及。 她这边还在交代秋乐如何去陷害夏时锦呢,小石头便火急火燎地跑进寝殿来。 “主子,不好了。” 婳妃严声厉色地喝斥:“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小石头没法不慌张。 “小主,富贵公公正领着几队禁卫军,在四处搜人呢。” 婳妃仍是处乱不惊地问道:“搜谁啊?” “秋乐。” 小石头慌道:“说是皇后娘娘发现秋乐失踪,怀疑与那刺客有勾结。” 婳妃和虞嫔两人同时起身,并异口同声。 “什么?” 婳妃这时才有点慌了。 千禧宫的宫婢夜里出现在她的寝殿,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 这若是被揪出去,这与刺客勾结的嫌疑,可就要扣在她头上了。 “夏时锦!” 婳妃气得咬牙切齿。 那个病秧子哪还有病秧子的样儿,行动如此之快,让她的下一场算计都来不及实施。 正琢磨着先把人藏起来,再从长计议,殿外却传来禁卫军的声音。 “奉皇后娘娘懿旨,搜查御霖园,缉拿刺客内应,尔等速速避让,违令者,斩!” 此时,正躺在屋顶上偷听自家姐姐墙角的秦野笑了。 他抬手撸了下那只海东青的头,低声嘀咕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元宝,咱们娘娘遇到劲敌了。” 话落,秦野头枕着双臂望着夜空,弓着一只腿,静静旁听着御霖园里上演的另一场戏码。 殿内,虞嫔面色惨白地急道:“婳妃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婳妃转头瞪向那亦是满面惊恐的秋乐。 事已至此,不得不弃“卒”了。 杂乱有力的脚步声从殿外紧逼而来。 婳妃走到宫婢秋乐身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媚眼轻挑,柔声笑道:“本宫,会记得你的好。”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婳妃按着秋乐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桌沿上。 秋乐的头当场鲜血迸涌,躺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婳妃的狠辣决绝,看得虞嫔和小石头都惊在了那里。 放大的瞳孔,半张的嘴,两人愣是半晌都没能回过神儿来。 婳妃看着脚前的尸体,面无表情地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 禁卫军进到婳妃寝殿时,便看到秋乐躺在地上,已没了呼吸。 而婳妃则泰然自若地倚坐在美人榻上,神色凝重而严肃。 “何事?” 一名禁卫军道:“回禀婳妃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有名宫婢不见了,怀疑与今夜的刺客有关,便命属下等人四处搜寻。” 婳妃抬手抚了下鬓角,略显倦态地冲地上的尸体努了努下巴。 “来得正好,本宫的小石头刚刚撞见这宫婢在竹林那边鬼鬼祟祟的,便抓来给本宫问话。” “还没等本宫开口问呢,这奴才竟然自己撞桌子自尽了。” 婳妃的眉头挤出几抹愠气。 “大半夜的,还让本宫怎么睡?” “晦气!” 她不耐烦地挥手道:“快把人拖走,给皇后娘娘送过去。” 第61章 落幕 秋乐就这么死了。 夏时锦见好就收,不打算再继续追究。 能从身边除掉婳妃的眼线,扫除名节被毁的隐患,已算是险胜了婳妃一次。 区区一个奴婢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平日里更不会惊动柳太后和萧泽。 但因今夜刺客一事,再加上夏时锦的造势搜人,宫婢秋乐的死就非比寻常了。 就算夏时锦想就此息事宁人,可事情还是招来了柳太后和萧泽。 人是死在婳妃屋子里的,婳妃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看到地上的尸体后,柳太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便命人将秋乐的尸体抬下去处理了。 随后,风韵犹存的柳太后又在鹂妃的搀扶下,走到夏时锦身旁,握着她的手,虚情假意地安抚了她一番。 “皇后受惊了。” 夏时锦亦是虚头八脑地回了一句。 “臣妾还好,反倒是让老佛爷担心了,这么晚还过来一趟。” 婳妃的狐媚眼微抬,目光冷冷地瞧着夏时锦在那儿装腔作势地演戏,时不时被她得意且带有挑衅的目光给气得牙痒痒。 一番谋划,就这么打了水漂。 血脉里流淌的胜负欲,让婳妃将夏时锦置于死地的意念更加地强烈。 问了些详情,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柳太后神色凝重地看向萧泽。 “能在宫中安插眼线,这刺客的幕后主使想来也不简单,搞不好是前太子的余党在作祟。” “泽儿,你定要好好彻查此事。” 萧泽虽不喜这声“泽儿”,却也只能像从前那般,乖顺地回了一声。 “儿臣知道。” 斟酌须臾,萧泽沉声提议。 “母后,安全起见,今年春花宴不如......取消如何?” 柳太后听了,当即摇头否决。 “那倒也不用。” “你连夜从上京城再调派些兵力来,严加把守,应该不成问题。” “更何况,为了今年的春花宴,宫里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朝中重臣也皆携家眷而来,盼着一赏百里花林的绝景。” “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让大家败兴而归,有失皇家颜面。” “为了区区一个刺客,就把这么重要的节庆给取消了,反倒显得皇上是胆小怕事之君。” 可夏时锦却非常赞同萧泽的提议。 唯有这样,才能避开后日的刺杀之事,阻止林尽染救萧泽、得圣心。 “老佛爷,臣妾倒是赞同皇上的提议,为了太后的安全,为了皇上,还是小心为妙。” 萧泽不由看向夏时锦。 以往的她在太后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更别说是反对太后的话了。 今日却能站出来替他说话,萧泽心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只听夏时锦继续劝说柳太后。 “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皇上以前出行也曾遭遇叛党行刺,这次谨慎些也是应该的,毕竟大臣们都携带家眷而来,人员众多......” 可不等夏时锦把话说完,柳太后便神色不耐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身为一国之君当该有勇有谋,岂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遇到点风吹草动就畏手畏脚的,那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泽儿和皇后到底还是欠些火候,担不了大事!” “这样的为君、为后之道,让哀家怎么放心在后宫礼佛。” 柳太后起身昂首挺胸地朝殿外走去,独断的语气不容置疑。 “就按哀家说的办,连夜派人回京再调些禁卫军赶过来,待到齐了,明日再出发游河赏花。” 萧泽垂眸不语,睫羽遮掩下的眸眼锋锐幽深,犹如刀锋般寒冽。 他情绪内敛,唯有那宽袖下紧握的拳头在用力宣泄着情绪。 婳妃瞥了一眼夏时锦,身姿婀娜地走到萧泽身旁,挽着他的手臂,亲昵地依偎着他的肩头。 “皇上,那秋乐一头撞死在臣妾的眼前,臣妾一闭眼就想起秋乐死时的样子,心里怕得很,是再不敢回那屋子里睡觉了。” “今晚就让臣妾就留在皇上这里吧,有皇上在,臣妾就不怕了。” 夏时锦识相的起身退出,回到已被阿紫收拾好的凤凰轩。 殿门重重关上,这一夜的惊心动魄,终于在子时落幕。 ...... 次日。 夏时锦起床后,看到昨夜夏修宜和吴氏送来的东西,便以伤口要换药为借口,命富贵公公传来了太医谢景初。 寻了个借口支开富贵公公后,夏时锦命阿紫拿了些赏银给谢景初。 “昨晚,多谢谢太医。” 谢景初却义正言辞地将赏银放回了桌上。 “微臣虽医术尚浅,可医者仁心,并不希望自己所学害了他人的清白和性命。” “更何况,娘娘受奸人所害,本就是受害之人。” “微臣又岂能助纣为虐,置娘娘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银钱,微臣若收了,便是被收买;不收,方为坚守了道义。” 夏时锦对眼前这位医痴的人品深感钦佩。 他为人善恶分明,秉性刚正不阿,行事两袖清风,当真无愧于“医者仁心”四个字。 她命阿紫收起赏银,甚是惭愧道:“是本宫肤浅俗气了。” 谢景初温文尔雅地回道:“微臣知道,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意。” 处理好伤口后,夏时锦将夏修宜母女送来的桂花核桃酥和香料,分别取出一份,给了谢景初。 “还劳烦谢太医回去帮我验验,看这两样东西里,可有什么不对的。” 谢景初意会,将东西收进了药箱的底层,然后又取出一张字迹工整的方子。 “昨日替皇后诊脉时,意外发现皇后娘娘体内似乎还有中毒的迹象,毒性虽尚浅,未伤及脾脏,可也不是长久之事。” “于是微臣昨夜便写了份调理解毒的方子,想着日后有机会给皇后娘娘。“ “娘娘若是信得过微臣,不妨喝几个疗程,到时微臣再来给皇后娘娘请个平安脉。” 夏时锦看着那方子,有些感动。 她都没求他,谢景初便主动写了方子,不愧是谢景初。 待谢景初离开后,富贵公公进来传话。 “皇后娘娘,刚刚九思公公那边派人来传话,画舫都备好了,各宫妃嫔也都先过去上船了,就等着太后和皇后娘娘了。” 第62章 同伞 这游船赏花,对于夏时锦来说,有点“团建”的调性。 凤冠太重,华服太过繁冗,都不适合出行游玩。 今日穿着打扮,夏时锦以轻便舒服为主。 一身墨青色轻纱衣裙,配了件月白色披风,简简单单地绾了个发髻,一枚点翠金凤南海珠簪点缀在乌发之间,浅色发带则自然垂顺在脑后,宛若蝴蝶的羽翼,时而随风而动。 待夏时锦款款走入众人视线中,都被她这身淡雅又不失矜贵的打扮所吸引。 她沐着阳光而来,走在春花烂漫之下。 高门贵女、一国之母该有的自信和从容由内而发,衬得夏时锦整个人都在发着光,比昨夜夜宴上的她还要耀眼。 传闻中的那个病秧子皇后形象,在朝中大臣和京城贵女们的脑海里,在一点点地自行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端庄大方、健康明媚的皇后夏氏。 可这样子落在婳妃、夏修宜和林尽染等人的眼里,却是异常地刺眼。 夏时锦本也没想惹萧泽的眼,可她的低调和随性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萧泽本是无意回头瞥见夏时锦的,可刚移走的视线马上又移了回去,然后,便一刻未曾从夏时锦的身上移开过,直到她盈盈走到自己的面前。 不是她的美有多么的倾城,而是自信的她就是很吸引人。 萧泽又想起了那句我命由我不由你的话。 当真与此时夏时锦身上散发出的活力十分的吻合。 他的皇后,当该如此,而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循规蹈矩的女子。 众人看夏时锦,可夏时锦却瞥向了站在萧泽身后的秦野。 今日日头有些大。 秦野打着一把黑伞,肩头站着他的那只海东青。 不怪夏时锦看他。 是秦野着实长得太过招摇,且行为举止也甚是高调跳脱,一群人中很难不第一眼就瞧见他。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 除了柳太后和萧泽外,近百余人呼啦啦地同时朝夏时锦叩拜,声音齐得都冲天。 这一瞬,夏时锦又膨胀了。 当皇后的感觉,真好呀。 目光看向柳太后,她对太后之位是愈发地垂涎。 夏时锦与萧泽并肩而行,身后跟着朝臣及其家眷,顺着河上栈道,朝大画舫而去。 而秦野则带着禁卫军紧护左右,以防有人突然行刺。 今日阳光甚好,且正值晌午,日头有些大。 九思公公撑开伞给萧泽遮阳,毫无准备的富贵公公见状便跑去找伞。 阳光本就耀眼,水面波光粼粼,反着光,更是刺得人睁不开眼。 太晒了。 夏时锦紧皱眉头,半眯着眼,本能地用手挡在额头上。 她一边走着,一边斜瞟了眼萧泽,并暗自咋舌摇头。 大猪蹄子果然心里只有自己,不会疼人。 蓦然,头顶光线骤暗。 夏时锦仰头,只见多了把黑伞。 好闻的幽香扑鼻而入,又唤起了她早就抛到脑后的旖旎记忆。 她侧头看过去。 正是秦野撑着那把黑伞走在她的身侧,将一半阴凉借给了她。 这么一瞧,黑伞下的那个身量,与昨夜之人十分的相近。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半垂的眸眼懒散掀起,秦野微微侧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只是片刻,秦野面色如常地冲夏时锦微微颔首行了下礼。 夏时锦收回视线,可内心却被鼻尖下萦绕不散的沉香扰得心烦意乱,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那握着伞柄的手。 秦野的手很好看。 他手指骨感修长,肤色跟他姐一样,白皙如瓷,温润如玉,泛白的骨节微凸,手背上青筋微起,隐隐透着一股力量感。 夏时锦看着看着红了脸。 因为她在回想,昨晚那刺客是用的左手,还是右手来着? 当时药性使然,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想着那种事,还真没留意对方动的是哪只手。 视线下移,夏时锦瞧见秦野右手腕上带的沉香木手串。 她用力嗅了嗅,好闻! 香味这么浓郁,不用贴到鼻尖下就能闻到,一看就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制。 那问题来了,昨夜那个假扮刺客的人难道是秦野? 可说不通啊。 秦野扮成刺客救她的动机是什么? 他可是婳妃的亲弟弟,不帮婳妃搞她就好不错了,怎么会反过来帮她? 行为逻辑对不上。 正当夏时锦否定刚刚那个荒诞的想法时,她又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昨夜最先进入她寝殿的人,便是禁卫军。 把在殿门外守夜的小太监灌醉,也是禁卫军。 难道是秦野暗中与婳妃串通好的? 若真是秦野安排的,他为何又回来装刺客帮她解围? 良心发现? 夏时锦又偷睨了秦野一眼。 那沉香虽是名贵香料,但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 秦野会用,别的人也会用,未必就是秦野。 她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被美色迷昏了头脑,自行代入,自作多情! 婳妃那一派的人,她都得提防着。 “皇后娘娘再盯着微臣的手瞧,微臣的手怕是要多出两个洞来。” 秦野小声提醒:“还有,娘娘就要撞杆子了。” 夏时锦思绪回笼,可回头时却已来不及。 咚的一声,实实在在地撞在了渡口凉棚下的木杆子。 萧泽一把将她拽到身旁,冷眸觑着她。 “想什么呢,也不知看路。” 夏时锦揉了揉额头,瞪向秦野:“秦统领怎么不提醒本宫?” 秦野委屈笑道:“微臣以为皇后娘娘在看路。” 果然是婳妃的弟弟,两个人一个揍性。 “.…..” 夏时锦理亏,无话可说。 她提起裙摆,在阿紫的搀扶下,上了画舫。 三层高的画舫很长很大,甚是宏伟。 纵使上辈子坐过邮轮,夏时锦也看得傻了眼了,不得不赞一下古时候的能工巧匠,和作者用笔墨在这个世界里打造出的画舫。 大画舫是由两个画舫并排连接改造而成,中间有五条栈桥游廊可以自由通行或小坐休憩赏景。 一侧画舫是皇室专用,另一侧画舫则是朝中大臣及其家眷所用。 底层舱内则是掌舵的划桨师傅们,分为三组,轮班换岗划桨。 而画舫上飞梁画栋,每间客房里的摆设亦是精致讲究,一看就知朝廷花了不少的银子。 难怪柳太后一再坚持举办这场春花宴,银子都花了,取消是挺白瞎。 夏时锦站在船板上,瞧见另有一艘小画舫也停在河渡口处。 此时,宝华寺的几位僧人带着小沙弥,正井然有序地踏上那艘小画舫。 第63章 是鹰不是鸟 萧泽在百官面前装孝顺,扶着柳太后去舫内客房安顿。 夏时锦则留在船板上,隔空朝那小画舫上望去。 瞧着瞧着,便看到一道略微眼熟的身影。 白色僧袍,高大清瘦的身躯,还有独特的气质,在那一群反光的秃头里,显得尤为的显眼。 而那僧人也恰好朝这座大画舫望来。 顺着那僧人的视线,夏时锦看向仍护在她身侧的秦野。 恰好秦野也在远远瞧着那群僧人。 夏时锦好奇地问了一句。 “宝华寺的这些和尚,也游河赏花?” 秦野一字一句,低缓磁性的嗓音,咬字时有种独特的慵懒调性,好听得甚是抓耳。 “传说,几百年前,这河里有条修炼了千年的蛟蛇,每年一到夏季便会发水祸害人间。” “后来一位云游高僧途径此地,为了断绝水患,便在河心岛上建了一座镇蛟寺。” “那高僧自那以后便也留在了宝华寺,之后每年一到此时,宝华寺都会派僧人去上面念经诵佛,加强镇蛟塔的法力,以祈求一年风调雨顺。” 夏时锦赞道:“没想到秦统领自小在雁北生活,竟也知道此地的传说。” 秦野侧眸看向她,意味深长道:“微臣也是从一位友人那里听来的。” 这时,他肩头的那只海东青则用力扑闪翅膀,尖锐地叫了几声,似乎想飞出浪一会儿。 秦野将伞递给富贵公公,欲要解下蒙在海东青眼上的眼罩。 富贵公公伸手去接,却在入手的瞬间,被那黑伞压得闪了一下身,差点没拿住。 “嚯,不愧是秦二公子,这么沉的伞举着竟轻若鸿毛。” 秦野不屑的勾唇痞痞一笑,没搭理这句应承。 眼套解下,海东青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 它歪了几下头,在适应光线后,扑扇翅膀飞离了秦野的肩头,伴随着几声清锐的长鸣,它一飞冲天。 夏时锦仰首看着那自由翱翔的海东青,问:“秦统领的这只鸟,叫什么?” 秦野努力沉了一口气,斜眼看着夏时锦更正。 “是鹰,不是鸟。” 夏时锦难以认同。 “鹰不就是鸟吗?” 秦野似乎懒得同她辩解这个话题,皮笑肉不笑地懒声敷衍。 “皇后娘娘说是那就是吧,它叫元宝。” …… 画舫出发,缓缓地行驶在碧波之上。 一侧是群山,一侧则是一路向南蜿蜒而去樱花林。 樱花林下,一簇簇的迎春花开得极盛,远远瞧着,上白下黄,宛若两色丝带随风而动,景色绚丽无比。 时有春风拂过,河面上还会飘起花瓣雨来。 船上栈道游廊和船板上,人群三三两两地聚着,大开的轩窗也探出数不清的头,纷纷欣赏并惊叹眼前唯美又浪漫的景象。 夜里。 酒宴之上,萧泽喝了些酒,昨夜的愁思和烦恼被他暂时抛到脑后。 他看向一旁正欣赏歌舞的夏时锦,想起有几日没跟夏时锦玩“翻牌子”的游戏了。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瞧着夏时锦问:“今日,皇后拿什么花样儿,来替朕安排侍寝之人?” 原书情节,酒宴上为了助兴,玩了一场击鼓传花。 林尽染便是借此机会,表演了一曲飞仙舞,迷了萧泽的眼,得了当夜的圣宠。 夏时锦此次来就是为了阻止林尽染与萧泽感情升温的,这种侍寝的机会,自然是不能让林尽染轻易得去的。 她煞有介事地笑道:“今夜就玩个只有皇上与臣妾知道的法子,一会儿击鼓传花,妃嫔当中第一个拿到花站出来受罚者,便是今夜侍奉皇上之人,如何?” 书里,具体是哪个妃嫔最先拿到花站出去的,夏时锦不记得了。 但她很肯定,不是林尽染。 萧泽心情好,爽快应了。 可夏时锦还是太天真了。 鼓准备好了,花儿也准备好了,敲鼓的人也蒙好眼睛了,偏偏萧泽开了口。 “光众位爱卿们玩多无趣,我和皇后也一起加入。” “......” 夏时锦预感不妙。 击鼓开始。 那支黄油油的迎春花最先是从柳太后的手中开始传,萧泽接过后,便一直拿着不放,侧头眸眼带笑地看着夏时锦。 谁要给烂黄瓜侍寝! 夏时锦伸手要去抢,萧泽却像是逗孩子似的,故意拿走。 众目睽睽之下,怎好失了仪态。 夏时锦无奈,只能干扯着唇,看着萧泽皮笑肉不笑。 九思公公甚懂圣意,当即碰了下那敲鼓之人。 完了还小声跟萧泽暗示了一下:“皇上。” 萧泽将花丢给夏时锦,夏时锦转头欲要丢给富贵公公。 偏偏富贵公公也是个机灵的,故意不接。 鼓声戛然而止。 迎春花就这么水灵灵地留在了夏时锦的手里。 在场的所有人好似都成了萧泽和她y的一环,搞得他们好像多恩爱似的,尬得夏时锦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夏时锦已经开始为晚上侍寝一事头疼。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才艺?”有人扬声开始起哄。 团建、年会,夏时锦前世就没有怕的。 可表演什么呢? 以往团建、年会,她都是站在台上跟公司职员一顿哔哔。 面对这些古人,她能讲些什么呢? 讲官员如何提高胜任力和自我觉悟,反腐倡廉,两袖清风? 还是讲主母妾室如何提高职业素养,专业搞后宅内卷? 思来想去,夏时锦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精神病。 第64章 都是假的 唱歌跳舞,那是不可能的。 身为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在众人面前唱唱跳跳成何体统。 夏时锦虽是个现代灵魂,不太懂古代的规矩礼法,可基本的社交礼仪和形象维护,还是知道的。 至于吟诗作对,她肚子里的这点墨,在满朝文武权臣面前,简直就是卖弄。 为了皇家的体面,夏时锦端起酒盏,自罚了三杯。 只是这萧泽似有意要玩她。 击鼓传花玩了十次,有六次到他手里,那花就卡壳。 鼓声一落,花就插进夏时锦的手中。 三六一十八,她喝了十八杯浊酒。 夏时锦前世为了工作,没少喝酒应酬,红酒、洋酒、炸弹酒,那也都是试过的。 若说酒量,邢贵人敢说自己是千杯不倒,夏时锦就敢吹自己是万杯不醉。 可十八杯酒下肚后,她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的,只因这原身的体质着实不胜酒力。 浑浑噩噩,夏时锦终于熬到酒宴散席。 “皇后该是醉了,朕扶你回去。” 萧泽朝夏时锦伸出手,等着她的回应,却被一手打开。 夏时锦坚持自己没醉,为了证明,还特意走直线给萧泽看。 走着走着,她又被自己绊倒。 便索性仰面朝天,躺在了床板上,将皇后的威严和端庄都抛到了脑后。 她眨眼望着夜空,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萧泽走到她身旁,俯身蹲下:“皇后醉了。” 夏时锦固执地摇头。 “我没醉。” 她瞧着夜幕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平静地道:“世人皆醉,我独醒。” “这世界,就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清醒的了。” 夏时锦偏头看向萧泽,长吁了一口酒气。 “萧泽。” 按理说,这样直呼人名与骂人无异,乃是大忌讳。 可此时此刻,萧泽却并不介意,狭长的眸眼反倒透着柔光,看着夏时锦轻声“嗯”了一下。 只听夏时锦又含糊道:“你知道吗,这世界是假的。” 她抬手指向夜空,“星星是假的。” 手指转向萧泽:“你是假的。” “太后是假的,爱你的婉贵人是假的。” “深情似海是假,恨意滔天是假,阴谋诡计是假,权利地位也是假.....\"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一声轻哂,似是对整个世界的嘲讽。 “假得跟真的似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所有人都听不懂夏时锦的话。 萧泽听不懂,一旁的秦野也听不懂,可又觉得夏时锦的话深奥玄妙,好像透着几分道理。 见夏时锦躺在地板上睡着了,萧泽将她拦腰抱起,顺着廊道,朝夏时锦所住的客房走去。 秦野则带着其他禁卫军,与九思公公紧随其后。 走着走着,秦野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萧泽的肩头,瞧着夏时锦头搭在那处睡着的模样。 秦野想起了昨夜的事。 万事只在一念之差,他差点因姐弟情谊,而毁了别人的一生。 昨夜若是事成,恐怕夏时锦此时早就不在这画舫之上了。 等待她的要么是毒酒,要么就是三尺白绫和冷寒的匕首。 秦野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视线难免就在夏时锦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不愧是萧时宴看上的女子。 虽不如阿姐那般妩媚倾城,可却也生得清丽明艳,而眉眼间还透着一股憨萌倔强的劲儿,可比那个跋扈狠辣的阿姐可人多了。 他瞧得久了,一旁的九思公公低头轻咳了一声。 秦野识趣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船外。 而船板上,林尽染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一旁的宫婢替她不值:“为了今夜能讨皇上欢心,小主苦练了那么多日的舞,结果,却被皇后娘娘勾了过去。” “要奴婢看,皇后娘娘肯定是装醉。” 林尽染遥望着萧泽的背影,眼中各种情绪交杂。 她总觉得皇上最近看皇后的眼都神变了。 每每提起皇后时,他时常说着说着,脸上就会溢出清浅的笑意来。 林尽染心里是越来越没底。 她重生后最大的长处,就是能把握先机。 可如今夏时锦的重生,却让很多事情都变得跟前世不一样。 就像这场春花宴,前世的夏皇后因大火烧伤,面目全非,躺在宫里,根本没法出来见人。 更别提昨晚闹得鸡犬不宁的刺客事件,她上一世更是从未听入宫的妹妹提起过。 “婉贵人不是挺会勾引皇上的吗?” 婳妃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尽染紧忙回身,作揖行礼。 “与其在这儿眼巴巴地瞧着,婉贵人倒不如想法子把皇上勾过去。” 婳妃趾高气扬地从林尽染身旁走过,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慢慢踱步言语着。 “皇后都醉成那样儿了,还怎么服侍皇上。” “给皇后娘娘送碗醒酒汤什么的,穿得少点去,装乖扮俏,一勾一个准儿。” 虞嫔、文答应和温常在也陆续从林尽染身边经过,一起跟着进了婳妃的那间客房。 “听说,温常在昨夜突然身子不适。” 婳妃狐媚眼直勾勾地盯着温常在,“不知是哪里不适,可找过太医瞧瞧?” 温常在低头怯懦道:“多谢婳妃娘娘关心,嫔妾昨夜只是突然感到腹部绞痛,疼得走不了路,但回到房间喝了些姜糖水后便好了。” 而贴身侍奉温常在的宫婢则微微抬头,与婳妃和虞嫔二人匆匆对视了一眼。 婳妃红唇斜勾,笑得意味不明。 “温常在无事,那本宫就放心了。” ...... 画舫的客房内。 阿紫等人退下,萧泽与夏时锦躺在床榻上。 屋内的烛光透过纱帐映照着床内,铺染出一片娴静柔和。 窗外河水潺潺,船身偶尔随波轻动。 借着微弱的烛光,萧泽静静端详夏时锦熟睡的模样。 他好像从未这样认真、仔细地瞧过她。 想着夏时锦今晚说的那些醉话,萧泽若有所思地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庞,指腹掠过挺翘的鼻梁,转而去勾勒她今日画的远山眉。 浓密卷翘的睫羽紧贴在眼下,用指腹去触碰,毛茸茸的,甚是可人。 萧泽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 哪来的假,眼前的人明明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指尖重新掠过鼻梁,点过鼻尖,最后滑落在夏时锦的唇瓣上。 目光定在那处,拇指指腹轻按揉搓,萧泽的脸忍不住靠近。 红润肉感的下唇触感极佳,萧泽竟然有点好奇吻上去会是何种滋味。 他从不与任何人行口舌之交,总觉得是不洁之事。 许是今夜多喝了酒,少了那些矫情,便忍不住想与夏时锦试一试。 面与面渐渐靠近,隔着拇指,萧泽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心脏怦然跳动的那瞬,夏时锦突然睁开眼,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流氓!” 啪的一计巴掌,毫无预兆的落下,萧泽的腹部随即又被踹了一脚。 萧泽坐起身,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榻上转个身继续熟睡的夏时锦,是有火也无处发。 第65章 酣畅淋漓 夏时锦的一巴掌,把萧泽给打清醒了。 刚刚鼓起的情欲,也被她那一脚狠狠给踹没了。 舌尖顶了顶尚还火辣微痛的脸,萧泽摇头哂笑。 心想这夏时锦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本想欺身而上,用他的方式好好惩罚一番的,可下面隐隐作痛,早已偃旗息鼓。 转念帝王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向来都是妃嫔们跪在身下侍奉他,断没有他主动强行求欢的时候。 萧泽越想越气。 他是没女人玩吗? 怎就躺在了夏时锦的床上,还白白挨一脚,若她踹得再偏些,怕是子孙袋都要跟着遭殃。 瞧着夏时锦跟没事儿人似的,躺在那里睡得正香,萧泽翻身下了床。 左右除掉夏家势力的那一日,她这个皇后也是要废掉的,何必在此浪费感情? 说来也巧,忽然有人轻声叩门。 九思公公压着声音恭敬道:“皇上,婉贵人给皇后娘娘煮了碗醒酒汤来。” 一听婉贵人三字,萧泽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恍然想起今夜酒宴上婉贵人的那支飞仙舞。 婀娜曼妙的舞姿,娇媚灵动的美貌,宛若仙子下凡一般,当时看得他神魂颠倒。 本想着夜里,再让婉贵人在床榻间上为他独舞一曲,瞧瞧不着寸缕的仙子翩翩起舞时,又是何等的撩人? 结果却被夏时锦给搞忘了。 萧泽就像被种了迷情蛊似的,此时满脑子都是林尽染轻盈起舞的样子,转呀转呀的,转个不停。 可他的目光仍固定在夏时锦的身上。 心中为她而起的那阵涟漪,仍在一圈接一圈地荡开。 好奇怪。 好矛盾。 叩门声再次响起,九思公公又传禀了一遍。 “皇上,婉贵人给皇后娘娘送了碗醒酒汤,若是不便,奴才就让婉贵人回去了。” “进来吧。”萧泽沉声回道。 在林尽染走进的那个瞬间,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仿若有道声音又同他说,林尽染才是他的真命天女,才是他该宠爱的人。 目光落在林尽染手中那碗醒酒汤上,萧泽神色平淡道:“婉贵人有心了。” 林尽染盈盈一礼。 “皇后娘娘待我们诸位妃嫔甚是和善,嫔妾惦念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 见夏时锦似乎睡得正沉,林尽染面色娇羞地走近,如小鸟般依偎在萧泽的身侧。 那两对兔儿隔着单薄的衣料,紧贴他的手臂,温热柔软的触感随之而来,让人不由得想入非非。 温香软玉,大抵如此。 只听林尽染道:“皇上,臣妾有个棋局一直不知该如何破解,皇上可否指教一番?” 萧泽本也打算离开,索性便去了林尽染的房间。 阿紫站在门前,看着萧泽离去的身影,撅嘴替夏时锦生气。 “婉贵人这个狐狸精,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敢来我们皇后娘娘这里抢人,真不要脸。” 富贵公公在旁笑道:“咳,娘娘都醉成那样儿,皇上留下也侍奉不了,去婉贵人那里正合适。” 阿紫不认同。 “那躺在一起也总是好的啊。” 富贵公公催促。 “好了,快进去吧,看娘娘能不能起来喝口醒酒汤,免得明日起来头疼。” 阿紫仍是气不过。 进屋后,她推开画舫的轩窗,将林尽染送来的那碗醒酒汤都倒进了河水里。 “谁知道她这汤里放没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去给娘娘煮一碗。” ...... 棋是下了,可下着下着,萧泽便跟林尽染下到了榻上。 仙子变成了一条水蛇,自下而上盘绕,与龙身纠缠...... 萧泽闭着眼,享受眼下的欢愉时,心里想的却是夏时锦,还有她躺在甲板上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矛盾的两种情感在体内挣扎,萧泽心情烦躁,翻身将林尽染压在身下。 他用力亲吻磨咬林尽染的锁骨、肌肤,却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夏时锦的模样。 是从何时起,便动了想睡夏时锦的欲念? 大概是那晚,她躺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大声笑着让沈答应准备侍寝时的欣喜模样。 他居高临下,她则躺在脚下仰视。 发丝在她身下如绸缎般铺散开来,一双明亮的眸眼也泛着细碎的光,正是床笫之欢时的视角。 身下的人如泣般低吟,手指深陷在他的手臂里,微微的痛感让萧泽的磋磨也愈发地用力。 濒临顶峰时,萧泽仍闭着眼,俯身趴在林尽染的耳边,呢喃喘息了一声:“阿锦。” 第一次,一场欢爱能来得如此的酣畅淋漓。 萧泽累得偏身倒头就睡,而林尽染却沉浸在那一声“阿锦”的冲击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虽知帝王薄情滥情,可在欢好时想着别的女子,唤着其他女子的名字,无疑是最大的屈辱。 林尽染想不通,萧泽明明不喜这个皇后,且忌讳夏家在上京城的势力,怎就又如此把夏时锦放在了心头。 她一遍遍提醒自己要不忘初心,决不能为情所困。 萧泽是否心悦于她,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宠爱。 若给别人当替身,能换来她想要的荣华富贵,那当一辈子也无妨。 思及至此,林尽染转身钻进了萧泽的怀里。 偌大的画舫之上,每个客房内都在上演着形形色色的场面。 温常在睡下后,她的贴身宫婢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那个房间,来到了婳妃这里。 虞嫔与文答应仍在陪着婳妃闲聊。 “你主子睡了?”虞嫔问。 温常在的宫婢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 “回小主,温常在睡了。” 婳妃摆弄着手中的团扇,说起话来仍是那懒洋洋的调调。 “把你昨晚瞧到的,都跟本宫好好说说。” “是,婳妃娘娘。” 那宫婢将昨夜之事一字不落地讲了一遍。 “......待奴婢回去寻温常在时,便发现温常在和那禁卫军侍卫躲在一处林子里的凉亭中......” 宫婢说到难以启齿之处,便顿住了。 文答应催促:“快说啊。” “奴婢看见,看见......温常在的两条腿......搭在那狂徒的腰上,而那狂徒的头则......则埋在常在的肚兜里,两人动作甚是......浪荡。” 婳妃确认道:“你确定看到的人就是你家主子?” “奴婢确定,因为那肚兜上的木槿花,是奴婢亲眼见温常在绣的。” “此事可还同别人说过?” 那宫婢摇头。 “就昨夜跟虞嫔娘娘禀告过,其他人不曾说过。” 婳妃同虞嫔示意。 虞嫔起身给那奴婢塞了两个银锭子。 “这事切不可再跟他人提起。” “管好你的嘴,以后你主子有什么事,都要及时过来送信,知道了吗?” 那宫婢将银锭子收好。 “奴婢知道了。” 第66章 告密 次日。 夏时锦醒来。 想起昨晚自己酒醉后的行径,觉得自己的体面是碎了一地。 只希望萧泽他们听到那些胡言乱语,不会放在心上。 “皇上昨夜宿在了何处?”夏时锦问富贵公公。 “回皇后娘娘,昨夜皇上本是在娘娘这里歇息的,后来婉贵人给娘娘送了一碗醒酒汤......” 夏时锦头疼得厉害没耐心听这些,揉着太阳穴催促道:“说重点。” 富贵公公干脆回答:“婉贵人那里。”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夏时锦突然想起正经事还没办。 昨日本打算夜里想个法子提醒萧泽或柳太后,告诉他们河心岛上有刺客埋伏,偏偏她喝得五迷三道的,早把这事儿给忘脑后去了。 真是喝酒误事。 “皇上可还在婉贵人那里?”夏时锦又问。 “这功夫......” 富贵公共有些叫不准。 “皇上应该还在婉贵人那里用早膳。” 只要不上河心岛,萧泽遇刺一事就不会发生,林尽染便没机会舍命救萧泽。 屏退富贵公公,夏时锦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小字:岛上有刺客埋伏,欲刺天子。 她身份特殊,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意,不便于做什么小动作。 于是,夏时锦便将折好的字条塞给了阿紫。 “阿紫,想法子把这字条给秦统领,但要给的人不知鬼不觉,连秦统领本人都不能知道是你给的。” 阿紫用力点头,藏好字条,提着食盒当掩护,离开了房间。 夏时锦紧随其后,也离开了房间,带着富贵公公和两名禁卫军来到了画舫的船板上。 她手把着扶栏,望向不远处的那座河心岛。 河心岛上虽无人居住,却修了栈道亭榭,一直蜿蜒到高高的悬崖峭壁之上,也就那座镇蛟寺。 镇蛟寺并非孤独的建筑,旁边便是那座六层高的望春阁。 若登上望春阁,山河和花林尽收眼底,其壮观奇美之象,可想而知。 这也是柳太后定要带着朝臣来此赏花之由。 远远瞧着,岛下渡口处停了若干的游船和画舫,想来是有百姓自行来望春阁观赏春色。 眼见着河心岛越来越近,不到半个时辰,画舫便会靠岸。 阻止画舫靠岸一事,夏时锦心中的把握并不大。 毕竟望春阁是春花宴上的重中之重,调转船头这事儿,不知萧泽在看到那字条后,是否敢违背太后之意,让画舫调头。 若是阻止不了画舫靠岸,那该如何呢? 思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夏时锦心想,若是阻止不了萧泽遇刺,那就阻止林尽染。 双管齐下,总有一样是能成的。 河风拂面,一声声低沉悠远的袅袅佛音,伴着木鱼清脆的敲击声,随风轻飘入耳。 夏时锦循声望去,只见宝华寺的那艘小画舫,就在不远处朝着河心岛行去。 而那群僧人则聚坐在甲板上一起诵念佛经。 来不及细听他们念的是什么经,夏时锦转身便回到了房间。 “富贵公公,等皇上在婉贵人那里用过膳后,让婉贵人来见本宫。” 富贵公公领命而去,没多久,阿紫回来。 “怎么样,事儿办成了吗?” 阿紫点头,“回禀娘娘,办成了。” 夏时锦拉着阿紫坐下,不放心地问。 “快跟本宫说说,怎么给的?” “也没多难,秦统领走哪儿都带着他那把黑伞,秦统领跟其他禁卫军在席宴厅那边用早膳时,便将那伞放在了身侧。” “奴才帮膳房的一位嬷嬷给禁卫军们布膳,顺便就将那纸条扔到了黑伞的伞褶里。” “秦统领用完早膳起身提伞,那纸条刚好掉在他脚边。” “他捡起后看了一眼,便去寻皇上了。” 夏时锦心想,秦野是禁卫军统领,负责的就是天子的安危,他若是看到字条上的内容,定会禀告提醒萧泽。 而林尽染的房间外,秦野攥着手中的字条犹豫不决。 若将这不知谁给的字条给萧泽,萧时晏的刺杀计划便会再次落空。 可秦野又不想让萧时晏冒这次险。 既然这船上有人知晓萧时晏的行刺计划,那就代表萧时晏那边有人生了异心或者是有细作混入他那里。 计划败露,那失败的可能性便极大。 若事后萧泽查出萧时晏的下落,那萧时晏便只有死路一条。 眼下,便是阻止行刺的最好时机。 怕只怕,萧时晏过后会怪他。 可告密之人既然知晓把行刺一事告诉他,便会一直关注此事、关注他。 他若是毫无行动,日后也会引来嫌疑。 正在秦野蹙眉思索纠结之际,萧泽衣冠整齐地从林尽染的房内出来。 “何事?”萧泽沉声问道。 掌心展开,秦野将那张纸条递给了萧泽。 “皇上请看。” 字条展开,萧泽看到上面那一行小字,周身的氛围都在一瞬间威冷凝重起来。 “九思,去传令,调转船头,回御霖园。” 九思公公领命而去。 萧泽则带着秦野,一同去部署禁卫军的防卫。 夏时锦坐在画舫的客房里,很快便察觉到船头调转方向,正往来的方向去。 她会心一笑,悬在胸口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是时,林尽染听命而来。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夏时锦端坐在轩窗前的那个美人榻上,眉眼带笑地看向林尽染。 “本宫叫婉贵人来,是想感谢婉贵人昨夜的那碗醒酒汤。” 转头命阿紫拿来一个帝王绿翡翠镯子,夏时锦将其送给了林尽染。 “婉贵人有心了,本宫甚是感动。” 林尽染受宠若惊地将镯子推还给夏时锦。 “嫔妾平日承蒙皇后娘娘悉心照拂,能侍奉娘娘乃是嫔妾分内之事,这赏赐嫔妾实在不敢当。” 夏时锦也没那么想给。 她知道林尽染来送那碗醒酒汤,目的其实是冲着萧泽来的。 但也感谢,幸亏她把萧泽给勾走了,不然昨夜说不定就要被烂黄瓜给捣弄了。 客套了几句话,夏时锦便将镯子放那儿了。 林尽染似有心事,与夏时锦聊天时,时不时朝轩窗外的河面望去。 “婉贵人在看什么?”夏时锦问。 “皇后娘娘,嫔妾怎么觉得这船是在往回划呢。” 往回划就对了啊。 夏时锦暗自得意:“谁知道呢。” 她喝了口茶,命阿紫取来棋盘,漫不经心地又说:“许是皇上不想登岛了吧。” 林尽染小心翼翼地偷睨了一眼夏时锦,转而又望向窗外。 不登岛怎么行。 她可就等着今日能在萧泽的心里占下一席之位呢。 第67章 因她而起(3-1) 夏时锦眸眼晶晶亮地凝视着林尽染,得意的欣喜毫不掩饰地蕴在双眼之中。 “听说婉贵人棋艺了得,可否教本宫下棋?” 一句话将林尽染的视线拉回。 两人虽都眸眼带笑,可目光交错间,却是电光火石。 林尽染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轻柔。 “嫔妾棋艺拙劣,怎好教皇后娘娘。” 正当两人虚与委蛇地闲谈时,房门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呼与叫喊。 阿紫嗅了嗅,诧异道:“娘娘,奴婢怎么闻到一股焦味儿啊。” 是时,富贵公公突然推门而入。 他面色惨白地大声惊呼:“皇后娘娘,画舫走水了,这屋子不能待了。” “快把帕子弄湿。” 夏时锦冷静地拎起一旁的水壶,将帕子淋湿,捂着口鼻,领着阿紫和林尽染一同跑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热浪迎面扑来。 火焰肆意蔓延,廊道间浓烟翻滚,模糊了视线,也让人无法呼吸。 各宫妃嫔皆在宫婢和太监的搀扶下,仓皇失措地往船板的方向逃。 唯有邢贵人披着湿淋淋的被子,逆着人流,朝夏时锦这边推推挤挤而来。 “皇后娘娘,嫔妾正要去寻你呢。” 邢贵人将那条湿被子扯出一半盖在夏时锦的头上,拉着她挤着人流往回跑。 “谁啊,没长眼睛啊!” “邢贵人,你敢推本宫,找死啊?” ...... 邢贵人好似有股洪荒之力,一只手七推八推的,也不管是谁,硬是推出一条路来,带着夏时锦等人一口气冲到船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味道,邢贵人一边大声咳嗽,一边揶揄起夏时锦来。 “皇后娘娘是不是五行犯火啊,怎么老得火里逃生呢?” 无暇谈笑,夏时锦匆匆道了声谢,转身四顾。 连在一起的两艘画舫都起了火。 熊熊大火自底层船舱燃起,烈焰翻腾,吞噬着雕梁画栋、金漆扶栏。 木头烧得噼啪作响,廊道上挡光的帷幔和竹帘也被烈焰点燃,转瞬烧为灰烬。 火星子带着灰烬飞舞四散,随着滚滚浓烟,飘飘扬扬飞到半空湮灭,或随着两岸飘来的花瓣雨,落到河面熄成浮尘。 水面倒映着画舫上的火海,波光粼粼间,仿若江水也被点燃了一般。 场面炫丽、唯美,却带着死亡的悲壮。 禁卫军和太监、宫婢们四下奔跑救水,场面混乱不堪。 若再继续按原路返回,画舫沉河,到时不知得有多少人会被活活烧死或坠河溺亡。 这是原书中未曾发生过的情节。 夏时锦看着眼前的画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难道是她擅自改动故事线,引起的蝴蝶效益? 还是书中世界的天道给她的警告和惩戒? 泪水盈眶,她双手捂着嘴,凝视眼前的场景。 眼见二层、三层客房里的人逃避不及,为烈火所迫,一个个惨叫着纵窗而跃,或重坠在船板上摔伤、殆命;或跳入河中,扑腾数下,沉寂于水波之间。 刺耳的惨叫不绝于耳,撕心裂肺的哭喊凄凄惨惨。 夏时锦的心头除了深深的自责外,更多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世界是作者虚构出来的,可这里的人却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存在。 只因她一人的私念,害得这么多人失去生命。 夏时锦难以接受,一颗与命运抗争的心也冷了一半。 河风拂过,一声声“南无阿弥多婆夜”的袅袅佛音,承载木鱼那极具穿透力的敲击声,从宝华寺的小画舫上传来,与此处的惊呼、哭喊声混杂交织,引走了船上所有人的听觉和视觉。 此处是生死炼狱,彼处是佛渡众生的往生咒。 发髻凌乱的柳太后双手合十,冲着那艘小画舫激动不已地拜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佛主慈悲,普渡众生啊。” “快,快让那船过来,让哀家上去!” 众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纷纷扬手高声唤着宝华寺的那艘小画舫。 但宝华寺的画舫船身小,能容的人数有限。 会凫水之人早已迫不及待,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纵身跳入河中,朝着那船拼命游去。 而以柳太后为首不会凫水之人,便只能站在被火龙吞噬的画舫上干着急。 第68章 活命(3-2) 画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不断吞噬着人的立足之地,即使泼再多的河水都无济于事。 一些禁卫军见状,为了保命,开始弃船而逃。 秦野见状,将一名企图跳河的禁卫军拽回船板上,对着那人的心口,便是狠狠一脚。 他手握短剑,冷眼瞪着那群部下。 昔日的懒散轻浮不见,周身散发的都是战场上才有的那股威凛肃杀之气。 高束的青丝发尾随风蜿蜒飞舞,他额头、侧颈青筋暴起,扯着脖子咬着后槽牙高声发怒。 “谁他妈的再敢做逃兵,就算能活着回去,小爷也会亲手宰了他。” 萧泽也提着那把龙渊剑,走到秦野身侧,看着那群禁卫军。 眸底凌厉的寒意如冰剑从地面噌地拔起,他冷声下令。 “拆船!违令者,杀无赦!” 萧泽与秦野带领禁卫军开始拆船,将能用的船板和木头系数砍断、撬起。 夏时锦见状,也跟着帮忙。 “都别闲着,跟着做!” 她率先示范,解下腰间束带,将外层衣裙脱下,用刀将其衣料划割,然后撕成一根根布条。 剩在船上的妃嫔、贵妇、大臣、太监和宫婢们都纷纷效仿,用撕下的布条将禁卫军砍下的那些船板木头绑在一起,做成粗糙的木筏,然后扔入河水中。 画舫摇摇欲坠,再过不了多久,即将倾覆沉河。 木筏扎好一个,便下一批人。 “阿紫,邢贵人,你们先下去。” 夏时锦坚持要留到最后。 阿紫也抱着夏时锦的胳膊不放:“娘娘,奴婢要守着娘娘。” 夏时锦扯开阿紫的手,一边急着用剩下的布条轧木筏,一边急声催道:“别废话!本宫会水,你们先下去。” “娘娘......”阿紫哭着不肯先走。 夏时锦喝令。 “本宫的话不好使了,是吗?” 阿紫怔然。 “邢贵人!”夏时锦唤道。 邢贵人红着眼看着夏时锦颤声道:“嫔妾在。” 夏时锦沉冷又平静地看着她,命令道:“听本宫的,带阿紫先下去!” 瞧着画舫上能立足之地越来越小,邢贵人拉着阿紫毅然决然地起跑,最后一纵而跃,跳入了河水中。 又一批木筏下河,下面的人开始催萧泽先跳河保命。 “皇上,快下来。” “大商国可不能一日无君啊。” 萧泽看向仍固执在那儿帮着禁卫军扎木筏的夏时锦,大步走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跟朕走!” 萧泽来不及思考任何理由,也不想去权衡什么,此刻就一个念头:不想夏时锦死。 夏时锦却抽回手:“我会凫水,皇上先下去吧。” 灾难因她而起,她岂可为了苟命,先想着自己逃命。 目光对峙,谁都不肯让步。 萧泽再次抓紧夏时锦的手腕,二话不说,直接拖着她跳入河水之中。 当最后一个木筏下河后,秦野带着剩余的那群禁卫军也跳入河中。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画舫上三层阁楼客房里,有一扇窗户突然传出哭喊声。 夏时锦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着火的女童,正骑在那浓烟滚滚的窗架上求救。 “阿娘。” “救我阿娘。” “快救我阿娘。” 那一声声凄惨的“阿娘”喊得夏时锦喉间酸涩难耐。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或被活活烧死,或随着画舫沉河淹死呢。 终是因她而起的祸事...... 松开木筏,夏时锦径直又朝画舫游去。 “夏时锦,你做什么?” “娘娘......” “皇后娘娘......” “夏时锦,你给朕回来!” 夏时锦将那些声音甩在身后,拼命地游着。 宝华寺的画舫上,萧时宴起身,他一手紧握敲木鱼的木槌,一手紧攥佛珠,眉头紧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道孤独的身影。 第69章 同心协力(3-3) 看着夏时锦渐游渐远,怒意与火光在萧泽眼底大肆翻涌。 也不知为何,说是一时脑热也好,还是说他的天子威严再次被无视也说,总之,萧泽有一瞬是动了追上去将她拉来回的念头。 “皇上,皇上使不得啊。” 九思公公和禁卫军紧忙阻拦。 “去把皇后给朕抓回来!” 萧泽只能面红耳赤地扯脖子怒喝道:“抓到者,有赏!” “荒唐!” 柳太后扬声斥责。 “皇后自己不要命,还要让其他臣子跟着搭命不成!” “皇上该有个天子的样子,怎可因个女人长失去理智?” 萧泽的理智和那些算计权衡,被柳太后给训醒了几分! 身子随着水波上下沉浮,他愤恨地望着那不听话的夏时锦,气得只能用拳头狠力捶打了一下河面,砸得水花飞溅。 水珠溅入萧泽的眼里,模糊了那人的身影。 是啊,她死了最好。 左右夏家的人,到最后一个都不会留。 她早死早托生。 而同样狼狈不堪、泡在河水中的安国公,亦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夏时锦。 不仅不着急,还甚是恼怒地摇头叹了句:“真是个拎不清的。” 河中有名臣子的夫人担忧道:“皇后娘娘莫不是真的要去救那女娃?可娘娘一个女子,火那么大,可怎么救啊?” 有人认得那尚在画舫上的女童,看向同在河中的一名大臣。 “那可是吴大人的小女儿?” “看样子,你家夫人也还在那画舫上,吴大人不打算去救救她们母女?” 那吴大人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浮木,泡在河水中无动于衷。 “哎呀,这如何救得,那么大的火,船都要沉了。” 他望着画舫,脸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只怪她母女二人太过蠢笨。” 另有一位夫人愤愤不平道:“那也是大人的妻女啊,大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女被活活烧死?” 那吴大人一时语塞,自惭形秽地躲避着众人的视线。 一位老臣见状,开口替那吴大人说了句话。 “一个女娃,又不传宗接代,早晚要嫁人成为外人的,没了再生就是,而吴大人的夫人想必也凶多吉少,哪有再去搭性命救的道理。” 一些贵女们闻言面面相觑,皆是无语。 秦野眼见着夏时锦爬上那倾斜的船身,他将黑伞别在后背的腰间,欲要前去相助。 婳妃察觉,一把死死地扯住秦野的衣袖。 她盯着秦野摇头,示意不准。 夏时锦能死,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简直就是老天爷长眼。 秦野轻飘飘地瞥了婳妃一样,毫不费力地挣脱婳妃的手。 婳妃再次去抓他,却扑了个空。 于是咬牙切齿道:“阿野,你疯了。” 秦野懒得理会,头也不回地朝画舫游去。 画舫底部船舱都浸入河水中,下半部分的船身火早已熄灭,唯有露在水面上的二楼和三楼的客房火势最旺。 可以说整个画舫是处于一个水火两重天的状态。 船身倾斜幅度越来越大,那女童的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了窗外,痛苦地嘶叫哭喊着。 偏偏那女童所在的位置,下方的船板早已被撬得七七八八,让人无处落脚。 夏时锦只好将断下的半截桅杆,借用船绳和吃奶的力气,硬是将桅杆的一头斜斜搭在了二层阁楼的一处,弄了个木梯。 唯一可惜的是,桅杆长度有限,距离女童所在的位置还有好大一截的距离。 她将船绳的一段系在腰间,顺着桅杆朝上面攀爬而去。 虽然未能到三楼,但好歹是离那女童近了许多。 “姐姐把这绳子扔给你,你试着接住。”夏时锦高声同那女童喊道。 女童倒是坚强,见有人来救她,便咽了哭声,泪眼汪汪地点头说好。 绳子向上抛去,可惜女童没有接住。 夏时锦便将那麻绳的一头打了个粗结,再次向上用力抛了一次,可还是差一点。 火焰和炙热的空气烤得人脸发烫,额头脖颈上流的水,已经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湿淋淋的一身中衣也差不多要被烘干。 夏时锦又尝试了两次。 可体力渐渐耗尽,再怎么抛,都不如第一次抛得那般高。 她所有的专注力都在那女童的身上,以至于有人顺着那桅杆两三步蹿上来都不知道。 直到一个湿哒哒的衣袍从头顶罩下来,夏时锦才意识到有人上来。 回头瞧去,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秦野。 他骑坐在这斜斜搭在阁楼的桅杆上,就在她的身后。 河水打湿了他的发,豆大的水珠从头顶话落,或颗颗晶莹地挂在他的眸眼睫羽上,或顺着鼻梁、侧脸流淌,滑过唇,汇聚在那玉雕般的下颌处。 “绳子给我。” 秦野从她手中将绳子拿去。 他将绳子拿在手中用力甩动了几圈后,借着惯性,极有准头地朝那女童所在之处抛去。 绳子的那头被抛进了窗户里。 女童按照夏时锦的话,将绳子系在腰间,笨拙地打了个死结。 粗壮有力的手臂忽然环扣在夏时锦的腰间,秦野将她的身子紧紧地揽到身前。 后背贴着胸膛,夏时锦知晓秦野的用意。 因为船绳的一端就系在她的腰间,女童若是跳下来的冲力太大,很有可能会拽着她一起掉下去。 秦野一手搂着她,一手将船绳在臂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手臂上青筋蜿蜒,看起来是蓄了十分的力。 “往下跳!大哥哥接着你。”秦野道。 女童虽然面露恐惧之色,可她衣服都着了火,那根绳子再过不久也即将烧断。 最终她放开胆子,跳了下来。 绳子虽然扽了一下,可秦野却毫不费力地紧抓着。 如此,女童平安悬在他们身下的一米之处。 伴随着她的痛哭嘶喊,她身上的火舌又贪婪地烧向她腰间的绳子。 夏时锦惊呼道:“怎么办,绳子要被烧断了。” 下面不是大洞直通下层船舱,就是断裂的木板。 而木板断层处的木刺锋利,若是摔下去,不是掉底舱里摔死,就是被凸出的木刺刺穿身体,当场毙命。 就那那女童命悬一线之际,秦野腾出手,掏出竹制短笛。 猛力吹了一下,尖锐的哨声划破晴空。 很快,他养的那只海东青便拖着清锐的鸣叫,从高空中向下俯冲而来。 海东青擅长捕猎,视力极佳,对于一切动的事物更是敏感。 眼见着那女童腰上的绳子被火烧断,向残破的船板坠去,元宝一个漂亮的滑翔,锋利的大爪抓住那女童的一只腿,从夏时锦和秦野的身下飞速擦过。 许是嫌女童身上的火太烧爪子,元宝还很聪明地在河面上滑翔了一段,拖着女童在河水里涮了一遍。 “你那鸟......能行吗?”夏时锦有点怀疑。 秦野更正道:“是鹰,皇后娘娘。” 正当两人想要顺着桅杆滑下去时,画舫的屋顶飞檐被火烧断,着火的木头纷纷从头上砸下来。 秦野眼疾手快,拔出背后的那把黑伞,刷的一下撑开,挡开了砸向他们二人的木桩子。 与此同时,桅杆搭在二层阁楼处的那端也因大火炭化,咔哧一声断裂。 桅杆坠落,秦野抱着夏时锦,一同坠进早已没入水下的底舱。 第70章 渡气 两具身体因重力的惯性迅速下沉,又无奈水面冲击和河下乱流将两人冲散,仅靠着一条船绳连接着彼此。 河面上的火光照亮了水下,纷乱的气泡、杂物和尸体在眼前漂过。 世界仿若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耳边仅有水流汩汩涌动的声响,将河上的一切都衬得那么的遥远而又混沌。 秦野攥着那缠在手臂上的船绳,将夏时锦拽到身旁,欲要带着她一起向河面游去,以至于未顾及到身后。 一个木桩子掉入河水之中,径直朝秦野的后背砸来。 夏时锦冲他做着手势,示意他躲开。 待秦野领会,回头时,却为时已晚,愣是被那木桩子重重地撞了一下。 疼痛使然,秦野乱了气息。 夏时锦眼疾手快,紧忙捏住他的鼻子,另一只手则扶住他的侧颈。 脸庞凑近,她用唇堵住了那要张开的嘴,顺便给秦野渡了一口气。 许是从未与女子如此接触过,秦野心脏重重一跳。 柔软温热的触感、陌生却清甜的气息,让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虽是夏时锦的救人之举,可秦野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只知道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瓣相触之处,向体内蔓延,搅得人心神摇晃战栗。 秦野睁眼瞧着夏时锦,粗壮结实的手臂紧紧揽住她的细腰,忘我地接受她渡过来的气息和那股清甜。 身体紧贴在一起,湿透的衣料早已成了另一层肌肤,隔着那层肌肤,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体的柔软纤弱,还有她的呼吸、心跳和身上的温度。 而夏时锦也同样察觉到秦野身体的紧绷,连带着他的胸膛和腰间的手臂都是硬邦邦的。 见秦野气息似乎稳了,夏时锦松开他的鼻子,同时移开了她的唇。 而赶来相救的萧时宴,恰好将刚才的那一幕瞧在了眼里。 胸口似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下,萧时宴感到一股酸涩之意。 碍于救人要紧,他快速游过去,抓住连接两人的绳索,带着两人游出河面,最后上了宝华寺的画舫。 一上船,夏时锦就紧忙道谢。 “多谢......” 看清眼前的人正是那日在宝华寺遇见的僧人,夏时锦立马道出了他的法号。 “多谢四海师傅。” 一双桃花眼半垂,萧时宴面无表情地看向夏时锦,微微颔首,双手合十行了礼。 他只道:“我佛慈悲,应当的。” 画舫上还有很多游到这上面求救的大臣和太监,当着众人的面,秦野也同萧时宴装起不熟来。 “在下秦野,虽然四海师傅来不来救,我和皇后娘娘都能活,但小爷还是万分感谢四海师傅。” 秦野拱了下手,说起话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懒散。 “客气了。” 萧时宴瞧也没瞧秦野一眼,回了话后,就脱掉自己身上的僧袍。 他拧干僧袍的水,用力甩了一下,递给夏时锦。 “皇后娘娘先披上吧。” 夏时锦没反应。 她眼睛一眨一眨地,将萧时宴上半部分的好身材,一寸不落地瞧了个遍。 乖乖,宝华寺里的斋饭这么养人?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今日彻底具象化了。 浑圆的肩膀宽阔挺拔,手臂肌肉虬结有力,身上挂着的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滑落汇聚,勾勒着完美的肌肉线条。 再看胸大肌...... 夏时锦紧紧攥着拳头,控制着想摸上去试试肌肉抽跳的冲动。 目光下移到那八块腹肌上...... 除了几处刀疤外,可以说堪称完美! 这可比她以前陪女老总去逛会馆时,点的那些男模小哥哥强太多了。 那些是二狗、薄肌,萧时宴就是壮狗、男神级别的。 可惜啊,是个四大皆空的佛子。 见夏时锦迟迟无反应,又将僧袍朝她递了递,却见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腰上。 感觉被她瞧的那处都开始发烫,萧时宴有些不自在。 “皇后娘娘。” 萧时宴彬彬有礼地又唤了一声。 夏时锦回过神来,落落大方地收回视线。 她看了眼萧时宴手里的衣袍,这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子。 弯腰驼胸,单臂护在胸前,动作一气呵成,夏时锦尬笑地接过那件僧袍。 “多谢四海师傅。” 萧时宴垂眸不再看她,颔首回礼后,淡漠地瞥了一眼秦野,转身走了。 秦野纳闷。 怎么招他萧时宴了,今天这般不搭理人。 就算装不熟,也不该是这副德性。 莫非是...... 秦野侧头瞥了夏时锦一眼,想起河下唇对唇渡气的场面。 他下意识地双唇紧抿。 偏偏那软乎乎的触感尚存,好像化成了两条毛毛虫,在他唇缝间蛄蛹蛄蛹着,好似要顺着口往他心里钻似的。 后脖颈升起一股热气,秦野挠了挠眉头,转身望向河心岛,试图遮掩他此时的脸红过耳。 偷瞧了夏时锦一眼,见她无甚娇羞别扭之色,秦野自嘲般地哼笑了一声。 他心中暗暗嘀咕。 自己怕是沾染了上京那些贵公子们的矫情,也变得娘们儿唧唧起来了。 皇后只是渡气救他而已,他怎么还在这儿跟个黄花大闺女似地娇羞、纯情起来。 思及至此,颀长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秦野纵身跳入河水之中,朝着河心岛的方向奋力游去。 夏时锦在画舫上瞧着。 只觉得这秦二公子美则美矣,就是有时候跟个放浪形骸的痞子似的,特立独行。 但,不得不说,秦野出现在画舫上,不顾安危,救她和那女童的样子,确实让人心生钦佩。 人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心思竟还这般端正热血。 转头方向狼藉一片的河面,浮木、浮尸...... 奢华的画舫彻底沉入河中,上千两的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 比起朝廷的银子,最让夏时锦动容的则是那一个个无辜的生命。 夏时锦望着河面发呆。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画舫着火真的是巧合吗? 怎么看都是行刺之人预先做的万全之策。 因为见到画舫按原路返回,刺客便纵火烧了船,不惜牺牲数十人的性命,也要取了萧泽的命。 若是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夏时锦绝不会阻止萧泽登岛。 那样,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自责、愧疚、无奈,多种情绪缠绕心头。 夏时锦的情绪愈发地低落。 为了她自己活命,害这么多人丧生,着实不应该。 别人的命也是命啊。 “皇后娘娘,可要喝杯姜茶驱驱寒气?” 清冷的一声伴随着一股沉香从身侧而来。 夏时锦看过去,只见萧时宴已换了身干爽的僧袍。 他身上没有带任何沉香木做的佛珠,可香气却是从他的身上而来。 第71章 看穿 夏时锦点头应了,跟着萧时宴来到了画舫正厅。 矮榻的茶桌前,两人相向而坐。 旁边的炭火炉上正煮着一大锅的姜枣茶,满屋子除了檀香的味道外,都是姜枣茶的香气。 宝华寺的僧人将盛好的几碗端出去,分给了那些游到画舫求救之人。 舫上可用的茶碗有限,萧时宴盛了一碗,先推给了夏时锦。 夏时锦一边喝着,一边观察着萧时宴的一举一动,并暗自思忖。 眼前的四海师傅身量与秦野近似,身上也都有沉香的气味。 若说宝华寺的僧人都用沉香熏僧袍,可刚刚她有留意,这舫上的僧人,除了萧时宴以外,身上都是檀香的味道。 而刚刚窥见此人腹部的那几处刀疤,还有眉眼处的浅疤,都证明他在出家前定是经历不凡之人。 目光落在萧时宴的手上,视线随之而动。 只见他把茶桌上被人乱放的东西,都一一整齐归位,并用干净的白色棉布将桌面茶具都擦得一尘不染。 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除了心思细腻外,还有点强迫症和洁癖的倾向。 回想起前夜假山洞里,那蒙面刺客为她整理头发时,也是力求整齐且纹丝不乱。 还有帮她纾解完后,将她的衣裙也理得甚为平整,不见一点褶皱,心思比她这个女人都要细腻周到。 难道前晚那人是四海师傅? 夏时锦不禁觉得这个判断有点离谱。 可一个僧人为何要帮她? 难道真的是刺杀时找错人了? 偏偏今日是萧泽要遇刺的日子,而更巧的是,这位四海师傅也要去河心岛。 太多的巧合,那就是必然。 若对方真的是刺客,僧人这个身份,的确是最好的掩饰。 夏时锦的目光落在萧时宴的脸上。 他长相清俊,器宇不凡,气质冷傲矜贵。 从第一次在宝华寺遇见他,这种感觉便很强烈。 且细细看来,还能在他的眉宇之间捕捉到几分熟悉感。 像谁来着? 眉头不自知地拧到一起,脑海中一张脸呼之欲出。 是萧泽! 夏时锦美眸圆睁,神色略有些惊愕地再次打量眼前的人。 真是越看越觉得四海师傅与萧泽长得有几分像。 莫非是......原雁北王萧时宴? 夏时锦的脑子里突然迸出原书中的这个人物。 若四海师傅真的是萧时宴,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书中,萧时宴是后面才正式出场的人物,也就是林尽染协助萧泽瓦解秦家势力时才开始提到的人物。 在那之前,众人都以为原雁北王早在三、四年前就死了,却没想到后来他在雁北以北的一片地域,带着死忠部下,杀成了一位藩王。 后来秦家也是因为他,被林尽染的父亲抓住了把柄,给秦家扣上了协助萧时宴意图夺权谋逆的罪名。 要说这位亲王萧时宴,身世很是复杂。 他既是萧泽的皇叔,也是萧泽同父异母的兄长。 因先帝生前曾与皇叔的王妃有段罔顾人伦的私情,从而有了萧时宴。 先帝对那王妃念念不忘,知晓萧时宴是他的骨肉后,对他尤为的喜爱,甚至动过立他为储的念头。 只是柳太后等人察觉到先帝的心思后,便暗中设计陷害萧时宴,意图致他于死地。 还不是百分百确定四海师傅就是萧时宴。 “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看贫僧?” 夏时锦收回审视的目光,状似心思浅薄地莞尔一笑。 “就没人夸过四海师傅长得好看?” 萧时宴不为所动,声音清浅言道:“出家之人,心向菩提,外相皆为虚妄。” 夏时锦学着他的话术。 “出家之人,心向菩提,又何必在意本宫怎样看四海师傅?” 萧时宴眉侧微挑,桃花眼中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觑了几眼夏时锦,他眸眼半垂,伸手去拿夏时锦身前的茶碗时,一侧唇角勾起僧人不该有的邪魅。 眼见着萧时宴盛了一碗姜枣茶后直接递到嘴边就喝,夏时锦出声提醒。 “这碗本宫刚用过,该洗洗才是。” 萧时宴却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将那一碗半温的姜枣茶咕嘟咕嘟地喝了精光。 夏时锦:“......” 这洁癖之症发挥不稳定,时有时无啊。 转念一想,若眼前的四海师傅真是那晚的刺客,这间接接吻还真就不算什么了。 虽然还不是百分百确定四海师傅就是萧时宴,但万一他真的就是呢,那接下来刺杀之事是不是还会发生? 夏时锦不想再看到有人死,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试着委婉说劝。 “今日死了好多的人。” 萧时宴隔着轩窗,望向河面,淡淡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都是些无辜之人。” 夏时锦一声哀叹:“好好的人出来游河赏花,竟把命搭进去了,也不知他们的家人得多伤心。” 她直直地看着萧时宴。 “本宫可以跟四海师傅求个愿吗?” “皇后娘娘要求什么愿?”萧时宴漠声问。 “希望四海师傅能替本宫念经祈福,让佛主能大发慈悲,保佑这剩下的人都能平安回去,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萧时宴低头摆弄手中的那个茶碗。 默了须臾,他面色如常地回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然众生业障,各有缘法,皇后娘娘当以己身为念,勿涉他人因果,以免徒增业缘,反受其扰。” “......” 一句太极打得夏时锦无话可说。 是啊,若他真是萧时宴,他凭什么要听她的劝? 就凭原身曾是他的未婚妻子? 婚都给毁了,萧时宴不恨她才怪呢。 气氛变得有些沉冷,夏时锦也无话再与他谈,客套了几句后,起身离开。 手中的茶碗放下,萧时宴看着左手,似在思索着什么。 指腹摩挲间,他眼底的偏执和欲念愈发地浓烈。 ** 河心岛。 游了几百米才上岸,众人都累得精疲力尽,不再讲什么身份体面,随意坐在或躺在岸边歇息。 元宝救了那女童后,将人给挂在了半山腰的树杈上,把秦野气得哭笑不得,只能苦哈哈地爬到半山腰上,把那女童从树上救下来。 夏时锦尽管心情低落,可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秦统领的大鸟,真不靠谱。” 秦野再次更正:“是鹰。” 夏时锦摸了摸元宝的头。 “好歹是过命的交情了,元宝立了大功,回去本宫定赏你几只鸡。” 秦野听后,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夏时锦这措辞多多少少不太文雅。 另一边,宝华寺的僧人席地而坐,敲着木鱼,念着佛经,为那些亡者超度亡魂。 佛音袅袅,在此刻有种莫名的悲壮之感。 萧时晏就坐在那一群僧人中,冷眼瞧着萧泽和柳太后。 心里恨意翻滚,他左手紧握成拳,手臂上青筋凸起,而指节微微泛白。 正想敲打木鱼发出刺杀暗号时,远处的河面上,一条条乌篷船从四面八方朝岛岸驶来。 第72章 突变 萧泽同柳太后商量好后续之事,径直来到夏时锦面前。 他黑着一张脸,唇线紧抿,刀削般的下颌紧绷,那棱角分明得又多了几分帝王的威凛之意。 压下心头的那股火气,萧泽沉声开口。 “可有受伤?” 比起劈头盖脸的质问和恼怒,一句关心之言,确实让人心里感到熨帖。 紧裹了下身上那件白色僧袍,夏时锦俯身作揖,恭敬回道:“谢皇上担忧,臣妾无碍。” 萧泽眼噙怨怼,冷声哂笑。 “方才皇后对朕的话置若罔闻,这功夫反倒却讲起了规矩?” “臣妾知错了。” 一国之君得罪不起,夏时锦的认错态度甚是诚恳。 “只怪臣妾当时救人心切,失了体统,愿意受罚。” 萧泽正要开口说着什么,便听到有人大声惊呼。 “快看,是锦衣卫。” “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啊。” “太好了,这下不用在这里过夜,能回御霖园了。” 夏时锦望向河面,只见一条条乌篷船各载着三四名锦衣卫,朝着河心岛划来。 无论是在林尽染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萧泽之所以能从刺杀埋伏中死里逃生,就是因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早长了记性。 此次春花宴出行前,萧泽另给锦衣卫下了道密令,命他们暗中跟随护驾。 林尽染就是知道此事,才敢舍命救萧泽。 因为她知道萧泽不会死,也知道刺客行刺时,锦衣卫会及时赶来救驾。 夏时锦转头望向萧时宴。 一群念经的僧人中,唯有他侧头望着河面发呆。 他缓缓收回视线,目光自然而然地与夏时锦相撞。 本该多情风流的桃花眼却跟浸了墨一般,眼底似有黑云翻涌,满满的都是他的怨恨和不甘。 可三四十名锦衣卫,再加上秦野带领的这些禁卫军,刺客就算再有胆子,也要掂量下胜算能占几分。 如夏时锦所料,对方知难而退了。 宝华寺的方丈愿借出那条小画舫,送萧泽和柳太后一行人先回御霖园。 至于其他大臣及家眷、宫婢和太监们,除了那几条乌篷船可挤挤外,恰好有乘船来河心岛赏景的百姓,萧泽便命人给了银子,将剩下的人悉数安顿好。 宝华寺的画舫上。 正厅里点着几个炭火炉子,炉子上又新煮了一锅姜枣茶。 一群禁卫军和九思公公等几名太监纷纷脱下外衫,开始围着炉子开始烘衣服。 而众位妃嫔的衣服虽然也是湿哒哒的,但毕竟是女子,哪好当着外男的面儿随便脱下衣服烘烤。 跟船陪同的小沙弥捧着一摞僧服,递到夏时锦的面前。 “皇后娘娘,四海师兄让我找了几件僧服来,可能会有些大,但却是干净的。” 小沙弥看起来也就八九岁左右,可是说起话来干脆利落,沉稳得像个小大人儿。 “娘娘若是不嫌弃,便先换上,免得染了湿寒。” 夏时锦双手合十,朝着小沙弥行了礼。 “多谢小师傅。” “请跟小僧来。” 于是,夏时锦同鹂妃扶着柳太后,带着众位妃嫔和宫婢,在小沙弥的引领下,一同来到了僧人们休息的客房。 僧人们的休息之处,陈列自是简单,而且睡觉的地方还是一个大通铺,不如皇家画舫上那般奢华讲究。 待小沙弥送来炭火退下,大家便陆续换下仍在滴水的衣裙。 婳妃是秦老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自小便娇生惯养。 今日这一遭罪,是她从未受过的。 换上僧人的衣袍后,她嫌弃得不行。 “这衣服......真是丑死了。” “本宫何时穿过这样糙的料子,磨得本宫的皮肤都红了。” 邢贵人听了,小声嘟囔了一句:“有种就光着,别穿啊。” 偏偏婳妃耳朵甚是好使。 她眼神发狠,勾唇冷笑着道:“有胆子,邢贵人就再给本宫说一遍。” 柳太后手捂着太阳穴,面色不悦。 “行了,当着哀家的面儿也不消停,不想回宫受罚,就都规矩些。” 这一场折腾,又是大火,又是河的,柳太后体力已然不支。 鹂妃扶着她,在那简陋的通铺床上躺下,没多久,柳太后便睡下了。 除了温常在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烤火发呆外,其他妃嫔们都惦念着那些坐其他船回去的家人。 邢贵人这种身强体壮的,今日也是一脸的疲惫之态,坐在那里同其他妃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准确来说,是自言自语。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 “皇上上次出行,是赔了我老爹的命,这次出行,是差点要了我的命。” 而魏常在的弟弟因水中溺亡,此时正默默流泪伤心着。 沈答应因母亲的手臂被火烧伤,又呛了河水,此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根本无暇听邢贵人的话。 戚常在虽年纪小,此时累得也在铺上睡着了。 她时不时还磨几下牙,吧唧几下嘴,还念叨着:“好香,我要吃酱肘子。” 虞嫔和文答应蹲在火炉前,忙活着给婳妃和太后烘衣服。 如妃则坐在夏时锦身旁,一改往日的淡漠,竟主动帮夏时锦烘起了衣服。 阿紫上手要抢着干,却被如妃给淡淡地拒绝了。 “皇后娘娘今日能为一女童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行大义之举,不知比多少男儿还要勇敢。” “臣妾打心底钦佩,便想为皇后娘娘做点什么,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夏时锦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收服如妃,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可她并不认同如妃的话。 她哪来的大义? 若非她为了一己私念,想阻止林尽染救萧泽,哪会死那么多人。 思及此处,夏时锦想起了林尽染。 对了,林尽染她人呢? 四海师傅若是萧时宴,就代表行刺仍会发生。 夏时锦心里突然冒出不详的念头。 人都死了这么多,若是还拦不住林尽染救萧泽,那些人不就白死了。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骚动,并伴随着太监们的几声尖叫。 “那船夫是刺客!” “快,保护皇上!” 众妃嫔皆如惊弓之鸟,僵在那里忘记了动弹,一双双眼睛里都是对未知之事的恐惧。 柳太后也从梦中惊吓。 “发生了何事?” 而夏时锦此时已捡起挑弄炭火的铁钩子,径直推门跑出了客房。 第73章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然,夏时锦还是迟了一步。 她冲到正厅时,行刺的船夫已死,而林尽染...... 也如原书情节所写的那般,后背替萧泽挨了一刀。 此时,林尽染面色惨白地躺在萧泽的怀里,梨花带雨地装深情,诉衷情。 “只要皇上好好的,嫔妾就算是死,都是值得的。” 林尽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戏演得夏时锦瞧了都自叹不如。 她颤声道:“皇上可知,嫔妾有多喜欢皇上吗?能与皇上相知相守,是嫔妾今生最大的幸事。” “只可惜,嫔妾没能为皇上生个孩子。” 一只手微微颤抖,萧泽轻抚着林尽染的脸庞,手上的鲜血无意间染脏了她苍白的面容。 他虽是个惯于薄情的帝王,却无法否认心中那一抹感动。 尤其是在林尽染毫不犹豫地扑向他、以命相护的那一刻,那种刻骨的震撼与难以置信,宛如惊雷般劈入心底,久久难以平复。 萧泽红着眼道:“朕不会让你死的,朕不准你死。” 他转头高声怒吼。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太医!” 九思公公回过神来,立马冲到画舫的船板上,朝旁侧那条民间客船的高声喊道:“快,快让谢太医上船!” 夏时锦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颗心登时沉了底。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萧泽的心怕是被林尽染彻底拿捏了。 还搞个锤子哦。 夏时锦难过。 但他不是因为林尽染与萧泽的恩爱而难过,而是为了自己的白费力气而难过。 看着林尽染躺在萧泽的怀里,看着萧泽那一脸关切的模样,仿佛已透过他们,已然看到了自己那既定的未来。 女主就是女主,而属于女主的东西,谁也夺不走。 这是不是就代表她再怎么努力,她的结局都只能以悲剧收尾。 夏时锦无力地摇头苦笑。 只是想好好地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夏时锦想起了前世外婆同她说的话。 外婆说,人的命,天注定,你不信命也不行。 母亲遇到渣男父亲,是命。 她陪着母亲在除夕夜,去小三家里找父亲,也是命。 母亲为情而死,是命。 她目睹母亲跳楼摔死在她面前,也是命。 如今,遇到事故,穿到这书中世界,想来也是她的命。 手中的铁钩当啷落地,引来了萧泽的视线,也引来了禁卫军和锦衣卫的刀尖。 秦野沉声喝令:“把刀放下!” 禁卫军和锦衣卫纷纷下跪请罪。 夏时锦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泽和林尽染,心灰意冷。 目光交错,萧泽未能读懂夏时锦眼中的情绪,只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颓丧,有些伤感。 胸口似有酸涩弥散开来,萧泽心中莫名冒出几分愧疚之情来。 当帝王的,本就是滥情薄情之人,宠幸后宫三千佳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何来的愧疚? 萧泽想不通。 适时,九思公公带着谢太医进到正厅。 “皇上,谢太医接上来了。” 恰好柳太后也带着其他妃嫔一起出来瞧个究竟。 夏时锦没心情挤在这里看热闹,无精打采地回了客房。 日暮西沉,夜色渐暗。 画舫要到明日早上才能到御霖园的渡口,这夜里定是要在船上过夜的。 简单吃了几口馒头,大家便都歇下了。 宝华寺的船上房间少,除了萧泽与受伤的林尽染住在主持的房间外,其她妃嫔都陪着柳太后住在了僧人们的通铺上。 至于禁卫军和锦衣卫们,则在过道或者正厅里休息,保护众人的安全。 通铺的木板床硬得很,被褥也薄得很。 夏时锦躺在上面翻来覆去,无论怎么换姿势,都硌得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哒哒哒的声响弄得睡意全无。 夏时锦今日心情本就不好,平时累的时候脾气也会跟着不好。 她腾地坐起身,起身推开门,顺着那声音来到正厅。 灯烛通亮处,只见那个四海师傅坐在一群闲聊的禁卫军中,捻着佛珠,念着佛经,敲着木鱼。 夏时锦仗着自己是皇后,便想借此发通脾气。 她大步走过去,抓起木鱼就扔到了一旁。 “大半夜的不睡觉,弄个破木鱼敲什么敲,招魂啊还是送鬼呢。” 看着手下的木鱼没了,萧时宴怔了一瞬。 他缓缓抬眸,目光正好落在夏时锦身上的那件白色僧袍。 僧袍宽大异常,却被夏时锦那单薄瘦弱的身躯穿出了别样的洒脱,而僧袍衣襟上绣着的正是“寸安”两个字。 时晏去日,是为寸安。 没想到夏时锦穿的竟是他的僧袍。 心底升起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幽深的眸光微颤,刚刚那股狠厉和杀气登时在萧时宴的眼底散得无影无踪。 目光上移,萧时宴仰头看向居高临下的那张面孔。 凌乱的发丝已被梳起,仅用一根儿银簪子松松地绾束着。 白白净净的小脸,眸亮唇红,虽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仍清丽秀雅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再敲,本宫就把你的木鱼给烧了!” 夏时锦警告了一声,便盛气凌人地走了,留下萧时晏坐在那里,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一旁的秦野看过热闹后,撑身坐起。 他幸灾乐祸地低声内涵起萧时宴来。 “得回某人没娶着,否则,岂不是要成了妻管严。” 萧时晏眸光斜刺了秦野一眼,起身捡起木鱼,端端正正放好,便去到了外面。 夜色如墨,河面上还起了雾。 远处零零散散有几点幽红飘浮在雾气中,是那几艘乌篷船上的红灯笼。 萧时晏站在船板上,借着画舫廊庑下的吊灯,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 指腹轻轻摩挲,那晚的触感和温度依然鲜明。 好像刚刚那对他发火的人,仍靠在他的怀里,用纤细的手臂抱着他的脖颈,脸贴在他耳边,气息灼热,一声声重复着那几句惑人心神的呢喃。 “好热。” “好难受。” “帮我......” 胸膛里似有什么在膨胀,萧时晏左手紧握成拳,闭着眼试图驱散那扰乱他心神的画面和声音。 本以为早就断了念想,却没想此番重逢,当年的那种期盼却卷土重来。 萧时晏不由又想起昔日所蒙受的冤,所受的苦,好看的桃花眼里恨意与不甘交叠翻涌。 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天经地义。 ...... 第74章 他不是早死了吗(已修)加更3-1 在禁卫军和锦衣卫的双重守卫下,宝华寺的小画舫和其他船只陆续平安到岸。 一部分禁卫军还要乘着乌篷船回去拉丧生者的尸体,而宝华寺的画舫也要回河心岛接剩下的僧人,待夏时锦等人都上岸后,便都原路朝河心岛的方向划去。 小画舫和那些乌篷船都划得很远了,柳太后兀自站在岸边望着不动。 “母后在看什么?”萧泽问。 柳太后心事重重地道:“哀家总觉得那四海师傅甚是眼熟。” 顺着柳太后的视线,夏时锦也望向宝华寺的那条画舫。 一道白色的身影此时也站在船板上,似乎也朝渡口遥望着。 柳太后都觉得眼熟,夏时锦便愈发肯定那四海僧人便是萧时宴。 柳太后在鹂妃的搀扶下,转身道:“行了,回去吧。” 夏时锦等人整齐有序地紧随其后。 唯有林尽染待遇特殊,由萧泽拦腰抱在怀里,看得婳妃嫉妒得眼睛里都要出刀子。 走着走着,柳太后突然顿足,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再次望向河面。 她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萧泽疑惑:“母后在说谁?” “原雁北王萧时宴。” 闻言,萧泽的神色怔了一瞬,“母后见过皇叔?” 柳太后点头,转身,踱步慢语。 “他年少时曾来过上京一次,哀家在宫宴上远远瞧过一眼。” “不知为何,哀家瞧见那四海师傅,便想起他来,且这心里始终有点不舒坦。” 许是在波云诡谲的后宫尔虞我诈多年,柳太后心思甚是敏锐。 她沉声同萧泽吩咐。 “回头,皇上派人去宝华寺里查查这位四海师傅,另外再派人去雁北那边也查一查,虽说当年那边派人回报,说是他死了,还是再确认一下得好,免得留下后患。” 萧泽眉宇凝重。 “儿臣知道了。” 众人回到御霖园后,便收拾好行囊,坐着马车赶回了上京城。 皇宫门外,日暮西沉。 夏时锦走下马车,正要换轿辇入宫门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了拽她的裙裾。 回身低头一看,竟是昨日她救的那位女童。 “何事?”夏时锦温柔笑道。 脸上尚还挂着泪痕的女童当即跪在地上,懂事地给夏时锦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夏时锦听了这声谢,心中是五味杂陈。 她哪儿担得起这声谢啊。 若非她让画舫掉头,画舫便不会着火,便也不会死那么多的人。 好好的一个春花宴,倒被她搞成了火葬宴。 夏时锦俯身蹲下,用指腹替女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终是没能说出那句抱歉。 “可是为你阿娘哭?” 女童用力点头,眼底登时又蓄满了泪水:“糖糖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相似的经历让夏时锦感同身受,将女童揽入怀里,轻轻拍打女童的后背,就像前世母亲哄她的那般。 “别难过,糖糖和你阿娘以后还会再见的,你阿娘只是先去了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真的吗?” 夏时锦眼前忽然蒙了一层水雾,语气笃定地笑道:“本宫说的当然是真的。” “那糖糖何时才能再见阿娘?” “待糖糖高堂白发、儿孙满堂时,就能再见你阿娘了。” 夏时锦将女童从怀里推开,抚摸她的头道:“就算没有阿娘在,糖糖也要好好待自己,好好读书习字、以后再寻位好郎君生儿育女,过好自己的日子,让你阿娘在那边放心。” 女童点头:“糖糖一定听皇后娘娘的。” 夏时锦起身看向女童身后的吴大人。 她面色冷沉地下令道:“吴大人听命!” 吴大人立刻跪地:“臣在。” “纳妾收通房本宫不管,但糖糖长大及笄前,你不得娶妻!” “本宫会定期让人到你府上去看糖糖,吴大人若敢对糖糖不好,本宫虽无权要你的人头,可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适时,萧泽乘坐的轿辇从旁经过。 他人是看着夏时锦的,可话却是对着那跪在地上的吴大人说的。 “吴大人若敢惹恼朕的皇后,朕定诛你九族。” 一旁的秦野附声道:“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是太仁慈了。” 他懒拖拖地走吴大人的身旁,用那把黑伞极具侮辱性地敲了几下吴大人的头。 “要微臣来看,吴大人哪配留着裆下的那二两肉,当该割下来才是。” 临了,秦野又拍了拍吴大人的脸,语气闲散地说着警告之言。 “糖糖可是皇后娘娘和我冒死救回来的,吴大人若是敢对糖糖不好,就是藐视皇后,看不起二公子和秦家。” “到时,无须皇后娘娘出手,二公子先让你瞧瞧厉害。” 吴大人连连磕头。 “微臣不敢,微臣定好好养育小女,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后,稍作休息,便带着阿紫和富贵公公来看望林尽染,走走形式。 毕竟她是后宫集团的大领导,职工救驾受工伤,她当领导的不来慰问慰问,岂不是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抛去个人感情不说,员工的归属感和向心力得从这些日常细节中培养。 “婉贵人的伤可还疼得厉害?”,夏时锦一脸关切。 林尽染欲要起身下榻,夏时锦紧忙开口制止。 “婉贵人有伤,这些礼数便免了吧。” 言毕,夏时锦同身后的阿紫示意。 阿紫和富贵公公端着两个木匣子上前。 “婉贵人救驾有功,这是百年人参和灵芝,本宫今日特地拿来,让婉贵人日后拿来补补气血也好。” “多谢皇后娘娘的厚爱,嫔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 面对面的两个人,夏时锦知道林尽染是重生女主,而女主也在怀疑夏时锦是重生。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聊了一会儿后,夏时锦便寻个借口回去了。 林尽染起身,透过轩窗望着夏时锦的背影。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 按理说,这个皇后若也是重生,那定会知晓前世入宫的不是她林尽染,而是林家的另一位女儿。 那皇后会不会也因这变数而怀疑她呢? 不过,不管怎样,林尽染都决定不会跟夏时锦坦白重生一世。 她有信心爬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让万人仰望,荣耀加身,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只因上辈子夏时锦死得早,而她却知道她死后发生了什么事。 掌握先机,便掌握了制胜的法宝。 夏时锦刚回到千禧宫,便瞧见萧泽站在她的正殿里。 “臣妾见过皇上。” 萧泽看着正殿上方挂的横幅,背对着她问:“昨日泡了河水,你胳膊上的可还好?” “谢太医医术了得,阿紫按照谢太医的嘱咐,已经给臣妾换过药了,看伤口暂无大碍。” 萧泽又问:“救那女童时,皇后就没想过会死?” “臣妾若是死了,皇上和太后岂不是省心了。” 萧泽冷冷地哼笑了一声,“是啊。” 连夏时锦都知道,他最近怎么老是忘呢? 她姓夏,夏家倾覆之时,便是她被废后之时。 罪臣之女,哪配当国君的皇后。 早晚是要丢弃的棋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倾注一丝半点的情意。 萧泽转过身来,面色沉冷道:“朕来是还想与你商讨一事。” “皇上尽管说。” “婉贵人......她虽刚入宫不久,已连升两级,但她救驾有功,朕打算提她为嫔。” 只是该发生的事发生了而已,夏时锦一点都不惊讶。 “臣妾附议。” 第75章 在意(加更3-2) 一次毫无目的性的见义勇为,让夏时锦离“贤后”之名又近了一步。 近日,无论是宫廷深处,还是市井巷间,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位“皇后夏氏”。 朝堂之上,百官交口称赞,百姓之间,更是对她敬仰有加,纷纷赞誉其母仪天下,仁德贤良。 萧泽也给夏时锦送了不少的赏赐。 好评虽如潮而来,可夏时锦却没有心情飘。 一想到上京城中多少府上的白事皆因自己而起,夏时锦便止不住自责。 枉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可竭力想阻止的事到头来还是发生了,眼看着林尽染由婉贵人晋升成了婉嫔,那极大的挫败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倍感颓丧,提不起半点精神。 就连每日例行的早安会,夏时锦也开得敷衍起来。 什么后宫集团,什么开枝散叶的大项目,早被那该死的宿命感给击垮了。 恰好,因要彻查刺客一事,萧泽无心风月,便下令暂停妃嫔侍寝事宜。 心情沮丧的夏时锦便也乐得清闲。 回宫已有几日,“老乡”长留也来到千禧宫当差了。 春末,正是风和日丽之时。 开始摆烂的夏时锦每日都命人把摇椅搬到宫门口,旁边再摆个小茶桌。 她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看着来回巡逻的禁卫军。 偶尔想不开,夏时锦也会跟长留谈她在春花宴惹的祸事。 “那老套的故事线,为什么改不了,怎么就改不了,凭什么就改不了?”她激动得又来了个三连问。 长留劝她:“娘娘也别想不开,要奴才说,你该学学老子他老人家,来个无为而治。” 夏时锦翻了个白眼。 “那就是啥也别干,坐着等死呗。” 长留拿出一副老生常谈的架势。 “人家老子可不是这意思。” “无为并非啥也不做,该做你还得做,该努力你还得努力,剩下的便顺其自然,交由天命,无论什么结果,坦然接受便是。” “就好比,你让画舫返航,画舫着火,说明什么?” “说明那刺客早就有二手准备,这就是娘娘能力之外的事了,不是你能掌控内的事,就该放宽心,顺其自然。” “人各有命,娘娘也没必要一直自责。” 夏时锦有被安慰到一点点。 沉默延续,两人有各自扒核桃吃。 半晌后,长留不解道:“你一个皇后,天天老坐这宫门口盯什么呢?” 夏时锦冲着迎面走来的那队禁卫军努了努下巴。 “看见那个拎着伞的,肩上站只鸟的没?” 长留顺着夏时锦的视线望过去。 “看见了,禁卫军秦统领,宫婢嬷嬷们嘴上的大红人嘛。” 夏时锦点头:“对,就盯他。” 无聊的后宫生活,不宫斗,日子过得着实无趣。 这每日欣赏下秦野的盛世美颜,便成了夏时锦唯一的乐趣。 长留猜测了一番:“怎么,娘娘是在想着如何利用秦统领,来跟婳妃斗一斗?” “不是。” 夏时锦摇头否认,喝了口茶,一瞬不瞬地瞧着那秦野。 “本宫是在想,如何才能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地......睡他一次。” “......” 剥好的核桃从指缝滑落,长留微微一怔。 缓了片刻的神儿后,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夏时锦:“你上辈子是个女流氓吧?” 夏时锦:“啧,瞎说什么大实话。” 长留摇头,表示不看好夏时锦的这个歪心思。 “可惜啊,娘娘这愿望若是实现了,容易人头落地,英年早逝。” 夏时锦亦是惋惜地欣赏着美人走近,叹了口气。 “所以啊,暂时也只能想想。” 长留抓住了重点。 “还暂时?” 夏时锦用力点头,眼中溢着憧憬之色。 “等本宫以后当上太后,就来个强取豪夺,把他收了当面首呗。” 长留笑了。 “怕是八块腹肌都没能摸到,娘娘就得被他血刃了。” “那可未必。” 夏时锦煞有自信。 “论勾男人的本事,本宫可不比这宫里的妃嫔差,只是不稀罕用。” 长留持怀疑态度:“这位秦统领狂野不羁,一看就不好驾驭。” “实在不行,本宫就来个囚禁爱,给他用链子锁上,没事就用小鞭子抽他,抽到他主动献身求本宫宠幸为止。” 长留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同身受地想象了一番,身体抖了个激灵,冲着夏时锦竖起了大拇指。 “婳妃若是知道娘娘又跟她抢皇上,又惦记着睡她弟,估计她恨不得立马给娘娘灌瓶鹤顶红。” 夏时锦亦是觉得有趣,懒声轻笑。 “婳妃得谢谢她这个弟弟,爱屋及乌,本宫最近瞧她,都顺眼不少呢。” 另一边,秦野走在禁卫军的前头,亦是打量着千禧宫门前的那两人。 看门的太监和护卫也不知被打发哪儿去了,夏时锦就跟着千禧宫里新来的小太监,坐在那儿喝茶、嗑瓜子,估摸着都有大半个时辰了。 两人的视线都瞧着他,也不知在蛐蛐什么。 秦野带着那队禁卫军,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 思绪飘飞,他不由又想到了那日河下的事。 身体紧贴着身体,唇与唇紧密贴合,在生死关头发生的,总是会异常地刻骨铭心。 明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可所有的感官都在那刻被无限放大,从而让一切变慢。 慢得秦野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的每一个动作、表情,还有那些微妙的感受。 所有的细节都化成一根根的羽毛,轻轻撩过秦野的心头。 正眼再瞧那夏时锦,只见她与小太监言笑晏晏,俨然是从未将那日之事放在心上。 舌尖顶着舌膛打了个响,秦野笑起自己来。 夏时锦渡气给他本也是救命之行,她一个女子都没当回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总寻思。 再说,她是皇后,一个早已嫁人的妇人,有什么好寻思的。 转念又想起御霖园那夜的黑衣人。 那剑法,秦野再熟悉不过。 萧时宴......还是在意夏时锦的。 敛起那些无聊心思,待走到千禧宫门前,秦野停下了步子。 第76章 想都别想(加更3-3) 夏时锦眉眼带笑地冲着秦野招了招手,目光略有收敛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看看这宽肩阔胸、劲腰翘臀,再看看这眉眼,还有那儿红不留丢的性感小嘴儿…… 夏时锦甚是后悔那日河下没趁机吃点豆腐。 这时,秦野懒声开口。 “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要管理的中宫事务,莫非就是在此处喝茶、嗑瓜子?” 别管秦野的这句揶揄好听不好听,难得美人主动开口同她说话,夏时锦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摆出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柔和的声音拖出几分慵懒的调调。 “各宫小主侍寝之事暂停,后宫杂事和支出账务又皆由你姐姐婳妃把持,本宫可不就只能干这些。” 就在此时,阿紫碎步跑了出来。 “长留公公,您吩咐的菜,都切好了。” 长留拍了拍手里的核桃壳,起身道:“咱家展现厨艺的时刻到了。” 夏时锦听了,又冲着秦野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啊,对,还有吃饭、睡觉......”赏美人。 那么多禁卫军在呢,夏时锦不敢乱说。话说到一半就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笑眼弯弯,特大方地冲着宫门内指了指。 “秦统领差事做得辛苦,要不进来吃口饭?” 秦野蹙眉哼笑,可那神情转瞬即逝。 他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宫中不养闲人,微臣尚有差事在身,不敢懈怠。” 话落,人就带着禁卫军又朝福寿宫的方向去了。 长留在旁煽风点火:“秦统领内涵娘娘,娘娘不生气?” 夏时锦吃着核桃,望着美人的背影,根本不介意秦野说了什么。 “又美又个性,正合本宫心意。” 抬手挡在额头上,夏时锦眯眼望着日头,撇嘴可惜。 “要是能有个墨镜就好了,又遮阳,又可以肆无忌惮地观美人。” “咋不要飞机大炮呢?” 长留说完转身就踏进宫门去做饭了,留着夏时锦坐在宫门口瞎寻思。 她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遍。 “飞机大炮?” 也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在宫道转弯处消失的那队禁卫军,喜滋滋地自己笑得欢。 “面包会有哒,灰鸡大炮也会有哒。” 长留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千禧宫的奴才都被夏时锦打发去吃饭了,殿内便只是长留和夏时锦二人。 长留的手艺不错,不比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差。 夏时锦吃得津津有味,“你这厨艺怎么这么好?” 长留端着大碗,坐在殿门的门槛上,也扒拉得贼香。 “在那边的时候,我女朋友是个小吃货,外面的饭不健康,我平时没事休息时,就琢磨琢磨厨艺,在家给她做饭。” 夏时锦赞不绝口:“你女朋友挺有口福。” 聊起了见不着的人,长留的情绪瞬间低落。 他垂下头,勉强将口里的饭给咽了下去。 夏时锦有所察觉:“想她了?” 长留用力点了下头。 “什么都准备齐了,就等着我娶她过门了,结果我却......” 氛围突然变得感伤起来。 夏时锦也不太会安慰人,沉默须臾,换了个话题。 “你说,若是我们把女主杀了,会怎样?” 长留迅速调整好情绪,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妥。” 夏时锦不解。 “为何不妥?” “把她杀了,没有女主气运限制我,到时候我只需要扳倒柳太后和婳妃便可,到时想坐稳后位保命,不就变得轻而易举?” 长留摇头否决了夏时锦的这个想法。 “首先,娘娘这思想就不正确,在咱们那儿杀人是犯法的,无论何时何地,咱们三观还是要正哈。” “其次,这世界是因男女主而生,你把女主杀了,那就相当跟天道对着干,天道能容你?” 说来也巧,咔嚓一声,大晴天的,殿外忽然响起一声炸雷,把夏时锦送到嘴边的糖醋排骨都给吓掉了。 长留道:“你看,警告你呢,想都别想。” 饭吃到一半,柳太后那边便派人来传夏时锦。 福寿宫。 夏时锦行跪礼请了安。 可柳太后却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夏时锦便跪在那里,安静地等着柳太后开口说话。 殿内檀香袅袅,木鱼声声。 隔着垂落的垂帘,她隐约能看到柳太后风姿绰约地侧卧在美人榻上,手里正盘着佛珠。 而柳太后的旁边,除了侍奉的宫婢和嬷嬷外,还有一位僧人。 僧人正敲着木鱼,诵着经,柳太后就那么安静地听着,偶尔跟着附和念上一两句。 可惜,隔着垂帘,夏时锦看不清那僧人的长相,但听音色应该也是二八小僧。 夏时锦知道,此僧人便是原书中柳太后养在后宫的男宠,也是后期林尽染用来拿捏柳太后的把柄之一。 想来是春花宴时去宝华寺瞧上的,这回宫后,柳太后便命人把这僧人送进宫里来了。 在书中的世界观里,太后养面首男宠这事,虽明面上未被允许过,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谁也不说什么。 殿内佛音阵阵,听起来虽安静祥和,却架不住那隔着垂帘都能感受到威严。 “好了,今日先到这儿吧,你先退下。” “是。” 那僧人起身,步子从容轻缓地从垂帘后走出来,再离开前,恭敬有礼地冲着夏时锦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夏时锦也是借这个功夫瞧清了那僧人的模样。 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女相男身,眉间一点红痣,透着种惹人怜的阴柔美。 别说,跟强势的柳太后还挺搭的。 原书中描述的一个画面登时就在此刻具象化了。 柳太后手指勾起小僧的下颌,而小僧则乖巧地跪在那里,睁着一双如小鹿般纯净的眼,低声乞怜:“请太后疼我。” 这画面想象出来简直太励志了,夏时锦更向往退休当太后的日子。 “可知哀家今日为何召皇后来吗?” 柳太后的一句话,登时把夏时锦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尽数击散。 她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应道:“臣妾愿听太后教诲。” “回宫已有十余日,除了婳妃和婉嫔,皇上未曾召幸其他妃嫔。” “而你这个当皇后的竟也当起了甩手掌柜,整日过着悠闲的日子,让婳妃一人操持中宫事物,莫不是因为朝臣百姓夸了你几句,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皇后可还记得与哀家的三月之约?” “如今已快过两个月了,各宫妃嫔的肚子还没个动静…..” 柳太后不怒自威,不疾不徐说出的话,都透着让人心中生畏的寒意。 “三个月之后,若仍无人怀上子嗣,你这个皇后也不必当了。” …… 听了好半晌的训斥后,柳太后又罚夏时锦抄了十遍的经文,完了,才放她回宫。 没有鞭策,就没有动力。 如今柳太后都把话撂在那儿了,再颓丧下去,是真的要死翘翘了。 夏时锦回到千禧宫,看着正殿里挂着的倒计时。 仅剩三十五天了。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画舫上的那些人死都死了,既然无法挽回,她总该好好地活下去,对得起他们的“枉死”。 “长留。” “娘娘说。” “明天开工!” 第77章 此仇不报非女子 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夏时锦想开工,可萧泽不给机会。 她接连三日往勤政殿和养心殿跑,却连萧泽的面儿都没见着。 好似自萧泽上次来千禧宫与她谈林尽染升嫔之事后,就从未再见过萧泽。 细细想来,侍寝事宜也是自打那日起暂停的。 就像原书中所写的那般,春花宴回宫后,萧泽便开始独宠林尽染。 本该成人之美的,可小蝌蚪们还没找到妈妈呢,夏时锦成不了这个美。 是日。 午膳时辰一过,夏时锦便又来到勤政殿外。 恰好婳妃也在殿外候着。 “给皇后娘娘请安。” 婳妃很是敷衍地欠身行了个礼。 想起御霖园那晚婳妃陷害她一事,夏时锦今日便想挑毛拣刺小小刁难下婳妃,讨口气回来。 “怕是婳妃平日里鲜少给本宫和太后请安,今日瞧着,发现这礼数竟生疏了不少。” “你代本宫协管六宫事务,是各宫小主的典范。” “若是连规矩礼数都做不好,难以服众不说,说不定还会教坏其他妹妹们,如此下去,岂不是要乱了宫里的规矩。” “本宫回去后,就派位嬷嬷去羽坤宫重教婳妃宫中礼制,到时且好好学着。” 婳妃自不是受屈的主,嘴上也不让人。 她狂傲嚣张地走到夏时锦身前。 一双狐媚眼勾着挑衅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 “行啊,顺便让嬷嬷再教教臣妾,当皇后该学的礼数。” 手指在婳妃的脸颊上轻轻敲点了几下,夏时锦莞尔,可笑意不达眼底。 “婳妃这长得美,想得也挺美的。” “放心,这皇后之位啊,谁坐,也轮不到你坐。” 目光落在婳妃的肚子上,夏时锦撇嘴皱眉一笑,对方是哪儿痛往哪儿轧。 “主要是婳妃这肚子不争气。” 夏时锦还特别气人摸了摸自己肚子,学起了婳妃刚才的傲慢嚣张。 “本宫好歹之前还小产过一次呢,婳妃你呢?” “……” 婳妃美眸圆睁,被夏时锦的这句话给顶得面红耳赤。 若非对方是皇后,她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夏时锦得意转身,委托小太监进殿传话。 没多久,九思公公托着拂尘,同那小太监一道出来。 九思公公先是同夏时锦言道:“皇后娘娘,皇上正与大臣在殿内商议朝政,不便召见皇后娘娘,娘娘还是先请回吧。” 夏时锦追问。 “要商议多久,本宫可以等。” 九思公公似是过意不去,笑道:“那可且等着呢,更何况,皇上之后还得忙着批折子,皇后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话落,九思公公转而又同婳妃作揖。 “婳妃娘娘,皇上今晚要宴请朝中的几位老臣吃酒,晚膳断是陪不了娘娘了。” “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说若是酒宴散得早就去羽坤宫,但也让婳妃娘娘不用刻意等着,累了尽管先躺下歇息。” 未等婳妃开口说什么呢,九思公公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转身就进了养心殿。 殿门应声而关,两人都吃了闭门羹。 夏时锦正要转身回千禧宫呢,便见林尽染在宫婢和太监的搀扶下,步履盈盈地来到了殿门前。 行了宫礼后,林尽染愧疚道:“嫔妾因身子不便,已多日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夏时锦言语大度柔和。 “本宫怎会怪你,婉嫔为救皇上受伤,理该好好休息才是,请安一事等身子好了再说。” 简简单单寒暄了几句后,林尽染转身朝殿门走去。 她连句话都没说,那守门的小太监便主动将殿门推开,高唱了一句“婉嫔娘娘到”后,便将林尽染请了进去,看得夏时锦和婳妃两人都是一愣一愣的。 殿门再次应声重重关上。 夏时锦歪着头,双手抱在胸前,与愤怒摇着团扇的婳妃并肩而立,皆是死死盯着养心殿紧闭的大门,恨不得用眼神把那扇门给点着了。 婳妃在旁阴阳怪气地奚落。 “皇后娘娘讨皇上欢心的花样儿不是挺多的嘛?倒是用啊。” 夏时锦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多有什么用,抵不过人家背上挨一刀子抓人心。” 养心殿内,没有九思公公嘴里说议事大臣。 萧泽坐在案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两张纸发呆。 一张纸上便是那句“我命由我不由你”,另一张纸上则写着那句未完的诗。 林尽染款款走到桌前,娇俏地偏头瞧了一眼。 “呀,这首诗不知出自何人,甚是妙哉。” “只是……好像还差了一句。” 萧泽收回心绪,动作自然地将林尽染揽入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伤可好些?” 言语间,萧泽顺手拿起一本奏折压在了那两张纸之上。 左右是要遗弃之人,何须在意,免得浪费那些莫须有的情意。 …… 夏时锦一回到千禧宫,阿紫就将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汇报了一遍。 “娘娘,刚才内务府那边来了人,说是宫婢秋乐死了,怕娘娘宫里人手不够,便又送来一个。” 夏时锦问:“可收了?” 阿紫摇头。 “奴婢可没敢收。” “咱们宫里的奴才本就不干净,内务府如此主动送人来,保不齐是谁送来的眼线。” 夏时锦甚是满意,“那你是怎么回绝的?” “按照娘娘之前吩咐的,奴婢就说娘娘正好要节省千禧宫的开支用度,在宫内推行勤俭之风,千禧宫除了留些洒扫的嬷嬷和太监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奴才。” “奴才啊,就趁机让那内务府的人领走了几个。” 夏时锦开心赞道:“干得漂亮!” “还有,刚刚夏贵人来给娘娘送汤了,坐着等了会儿,见娘娘一直不回才走的。” 要说这夏修宜,有日子没给她送汤喝了。 今日怎么就有想起这茬了呢。 夏时锦估摸着夏修宜可能是想萧泽了,抢不过林尽染和婳妃,便又想着来找她帮忙。 想起夏修宜,夏时锦便想起了拖谢景初查的那两样东西。 叫来富贵公公,夏时锦命他将谢景初传到了千禧宫。 谢景初给夏时锦请了平安脉后,又给她开了新的解毒方子。 “娘娘体内的余毒已经清了不少,但还需要服药再调养些时日。” 话落,谢景初又拿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上,“这是微臣特制的药膏,娘娘手臂上的刀疤虽已痊愈,但唯恐留疤,涂了此药膏,不仅可以祛除疤痕,还可让肌肤光滑如脂,皇后娘娘不妨一试。” “多谢谢太医。” 夏时锦从谢景初手中接过那个瓷瓶,然后便问:“上次本宫托谢太医查验的两样东西,可有结果了?” “微臣今日也正想跟娘娘禀告此事。” 待屏退富贵公公等人后,夏时锦道:“谢太医请说。” “那西域香料倒是无异,唯有那茶点里......被人放了失魂散。” “失魂散?”夏时锦确认道:“应该也是春药类的东西吧?” 谢景初点头:“据说是宫外青楼里用来调驯新人用的猛药,服此药着,如同失了魂儿一般,丧失理智,毫无礼义廉耻之心,一心只想着寻男人......交媾。” 夏时锦听后不免后怕。 若那日稍微放松警惕,岂不是成了四处跪求男人的荡妇。 夏修宜和她母亲真是蛇蝎心肠,同是女子,竟然想用这么猛烈的药来害她。 这种事情无法拿到明面儿上来讨个公道。 可此仇不报非女子。 她早晚要把这药给夏修宜母女还回去。 阴着来的,她阴着还回去便是。 第78章 三杀 还剩三十天。 以鹂妃为首的第一侍寝小分队,月信都要来第二波了。 夏时锦急着给萧泽配种,萧泽那边却独宠林尽染一人。 再这么等下去,就要把自己等到冷宫里去了。 夏时锦等不下去了。 倒数第二十九天。 夏时锦早早就散了早安会,带着长留一起来到养心殿外候着。 她时间掐得刚刚好,没等多久,便远远见着萧泽下朝回来,与秦野神色严肃地边走边说着什么。 夏时锦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臣妾见过皇上......” 好似知道她是为何而来,萧泽淡淡瞥了她一眼,漠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朕这几日无需侍奉,皇后请回吧。” “哐”的一声,养心殿的殿门在夏时锦的面前重重关上,萧泽带着秦野进殿内继续谈事。 在殿外待命的九思公公好言劝慰。 “春花宴上刺客一事,至今尚未调查到幕后真凶,皇上这几日正为此事心烦着呢。” “想来,除了婉嫔娘娘,皇上应是没心情宠幸其他小主。” “皇后娘娘今日还是请回吧。” 夏时锦只好带着长留扫兴而归。 回去的路上,长留应景地来了一句:“first blood!” 倒数第二十八天。 夏时锦拿着萧泽当初跟她签下的合同,来到了勤政殿。 恰好萧泽与秦野似乎要去哪儿,正好在殿门外撞见。 “皇上,君无戏言。” 夏时锦拿出萧泽曾经签下的那纸契约合同,“可还记得许诺过臣妾,这三个月的侍寝一事皆由臣妾来安排。” 萧泽走路极快,夏时锦只能小跑跟着,像极了死缠烂打地求某位老总履行合约的场景。 “可皇上每日只宠幸婉嫔一人,牌子也不翻,也不按臣妾的安排来。” 夏时锦严声质问:“这算不算是皇上言而无信?” 萧泽抬手拨开夏时锦手中的那张纸,瞧也没瞧一眼。 他漠声驳道:“上面写的是三个月内,而不是三个月的每一日。” 这话听得一旁的秦野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 夏时锦被怼得无话可说,步子僵在那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泽与秦野疾步而去。 长留捡起那张落在地上的合约书,大致看了一遍后,又配了一句。 “漏洞挑得完美,double kill!” 夏时锦气得一拳打在了长留的胸口处。 倒数第二十七天。 春光如许,日头甚是明媚。 长留打听到萧泽下午要同朝中的一些武官切磋骑射,于是,特意换了身胡服来到了练兵场上。 众人见到夏时锦的出现,都甚感意外。 除了看蹴鞠或马球外,谁家皇后没事会这练兵场上。 见萧泽正与秦野射箭热身时,夏时锦又狗哈哈地凑上前去。 “听说皇上今日好兴致与给位武官将领们切磋骑射技艺,臣妾便也想来凑凑热闹。” 萧泽侧眸看她冷笑了一声:“皇后手无缚鸡之力,骑不了马,射不了箭,如何凑热闹?” 夏时锦道:“我们分组比赛,我和长留公公一组,皇上就和......秦统领,若臣妾这组胜了,皇上就答应臣妾一件事,如何?” 萧泽拉弓瞄着远处的靶子,放了一箭。 “皇后心里想什么,朕再清楚不过。只是,南边传来战报,说南蛮北上侵扰边城,朕为战事烦忧,应不了皇后想的那件事。” 南蛮战乱能有她的皇后之位和小命重要? 夏时锦不死心地劝道:“皇上,何以解忧,唯有床事啊。正因为臣妾知道皇上为朝政忧愁,才……” 萧泽极冷酷地打断了夏时锦的话:“不劳皇后费心,婉嫔甚会解忧。” “那......” 夏时锦讪笑道:“天天就睡一个,多没意思啊。” 萧泽听了啼笑皆非:“要不,今夜换皇后?” 脸上笑容登时褪去,夏时锦换了张冷漠脸。 她一本正经道:“婉嫔秀外慧中,兰心蕙性,想来定能替皇上解忧纾解,有婉嫔在,臣妾甚是放心。” 夏时锦转身就撤。 长留在旁边又嘀咕了一句:“triple kill!” 夏时锦恨恨地瞪了长留一眼:“你有病啊。” 秦野目光寻味地看了眼夏时锦快步走开的背影,想想近两日她的言行举止,不由挑眉一笑。 这个皇后,甚是有趣。 “来都来了,娘娘不如射几箭再走?” 长留提议。 “正好让奴才瞧瞧,娘娘哪来的自信,敢跟皇上和秦统领叫板比射艺。” 夏时锦正是心气不顺,想解解压。 “行啊,就让你开开眼界。” 从长留手中夺过弯弓后,夏时锦搭箭拉弦,对着远处的靶心,嗖的就是一箭。 不偏不倚,正中圆心。 长留看得在旁惊叹:“不错呀,这是练过啊,都刻在灵魂深处了。” 夏时锦甚是得意。 “当然。” “上辈子,有个大客户是业余的射箭运动员,为了拿下他的那笔大单子,我整日拿着合同,去练习场跟着他学了两个月的射箭。” “后来,觉得这玩意还挺解压,就变成了爱好。” 不远处的秦野见到那正中靶心的箭,诧异道:“皇后娘娘竟懂射艺?” 萧泽眸色幽深地望着夏时锦悻悻而去的身影。 夏时锦哪懂什么射艺? 第79章 情况不妙 是日,夜里亥正时分。 萧泽的奏折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后,他忍不住开口问九思公公。 “皇后今日可有来找过朕?” 这已是第二天问了,九思公公上前,躬身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也没来。” 放下奏折,萧泽仔细想了想,自上次射艺场后,夏时锦已有三四没再来烦过他。 就那么怕让她侍寝? 一想到此处,萧泽就觉的胸闷,心头也不知为何酸酸的。 九思公公见状,试探问道:“皇上今晚可还是去婉小主那里?” 萧泽起身,意兴阑珊。 “就去她那儿吧。” 次日。 与一位大臣密谈后,萧泽又问起了夏时锦。 “皇后今日也没来?” 九思公公道:“回皇上,没来。” “皇后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九思公公又回。 “富贵公公每日都来报,并无任何异常。” “说皇后娘娘除了每日早晨去御花园散步走动外,就是在千禧宫里跟各宫妃嫔聊上几句,其他的就是吃饭睡觉、偶尔在宫门口晒晒太阳、喝喝茶,并无任何异常。” 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桌面,萧泽目光放空地望着一处。 九思公公适时又提醒:“皇上今晚可还是去婉小主那里?” 萧泽叹气起身:“走吧。” 又过了一日。 萧泽心想夏时锦正殿挂着的那个倒计时,想来也没剩多少日了。 批完奏折的他刚要开口问,九思公公就主动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也没来找过皇上。” 说完这话,九思公公又问:“皇上今晚可还是去婉小主那里?” 萧泽锋锐冷寒的眸子刺了九思一眼。 若不是看在九思跟他多年,早就让人拖出去赏几板子了。 “今日去如妃那儿。” 九思公公道:“皇上有所不知,如妃娘娘自春花宴回来后,许是受到了惊吓,又泡了河水,旧疾犯了,这整日咳嗽不止,怕是侍奉不了皇上。” “找太医看了吗?”萧泽问。 “看了,听说一直在喝药养着呢。” 萧泽兴致索然地沉声道:“那就去羽坤宫。” 九思公公讪笑:“真是不巧,这两日正是婳妃来月信的日子。” 萧泽面无表情地看向九思公公,眼神冷得吓人。 常侍奉左右,九思公公也早已知晓萧泽的脾气,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吓得诚惶诚恐。 他躬身行礼道:“皇上若是不知去哪位小主那里,不如去千禧宫问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思玲珑,今夜定会帮皇上选个称心的。” 黑了几日的脸终于有点笑模样了,萧泽手指隔空点着九思公公。 “这个主意好,去千禧宫。” ...... 千禧宫。 长留看着正殿上挂的那个小册子,提醒着夏时锦。 “可就剩二十二天了,皇后娘娘该不是要放弃吧。” 夏时锦在那儿跟自己下着五子棋,未理睬长留这句话。 长留劝她。 “实在不行,你就主动献身一次。” “毕竟,这男人嘛,在床上都好说话。” 夏时锦摇头。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本宫这人双标,对万能钥匙不感兴趣。” 她一脸嫌弃道:“睡了倒胃口,忍不了一点。” “那娘娘如何打算?” “本宫......” 夏时锦拿着棋子思忖着:“本宫打算用邪门歪道。” “说说看,怎么个邪法,怎么个歪法?”长留问。 适时,殿外的富贵公公扯着公鸡嗓子扬声高唱:“皇上驾到。” 夏时锦颇为意外,这是哪股邪风把萧泽吹来了。 萧泽进来后,在棋盘的对面坐下。 “皇后何时会下棋了?” 夏时锦欠身行礼回坐,“臣妾自己瞎玩的。” 萧泽随意瞧了一眼棋盘,挑眉凝思,很快就看出了门道儿。 伸手捡起一枚黑子放下,代替夏时锦先让黑子连成了五子。 夏时锦瞧了,将黑子白子捡起,漫不经心地又重来了一局,萧泽也跟着一子一子地下着。 见夏时锦对他爱答不理的,萧泽便又试着开口。 “上次射艺场上,见皇后射艺了得,可朕记得你并不会骑马射箭。” 夏时锦懒声敷衍。 “臣妾天赋异禀,梦里学的。” 巧妙地换了个话题,夏时锦恹恹地问道:“皇上不是有婉嫔妹妹解忧吗,今夜为何来臣妾这里?” 萧泽抬眸觑了夏时锦一眼,瞧出了她脸上的小情绪。 原来是吃醋生气了。 他低头抿唇,压着唇角的笑意。 “朕今夜不知该召幸哪位妃嫔,特来问问皇后。” 夏时锦一听,腰背登时坐直,一双明润的眸子都有了光。 再傻的人也能听出萧泽这句话的意思了。 唇角扯开,夏时锦笑意极盛。 “别担心,臣妾这就帮皇上翻牌子。” 看着夏时锦登时打满鸡血的欢快样子,萧泽的唇角是再也压不住了。 他点头笑道:“有劳皇后了。” 萧泽这是临时起意,夏时锦来不及准备什么花样儿,只能弄个简单的玩法。 寻思了须臾,夏时锦有了主意。 命长留取来笔墨纸砚后,她便将棋盘移开,拿起一张宣纸折了起来。 萧泽就坐在对面,单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夏时锦摆弄。 一会儿看着她的脸,一会儿看看她的手。 殿内烛火摇曳,暖黄的光将一切都渲染得安静而祥和,让萧泽的心也慢慢地跟着沉淀,沉淀,再沉淀。 心头似有暖流淌过,萧泽的脑子里突然迸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他甚至开始幻想以后,若是他与夏时锦有了皇子、公主,每当夜幕降临,一家人便都在这灯火通明的殿中,他批着奏折,夏时锦哄着皇子、公主玩耍...... 那种日子……似乎也不错。 萧泽凝视遐想间,夏时锦已经做好了她的小道具——东南西北。 夏时锦四指拱着东南西北递到萧泽面前。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皇上选哪个?” 萧泽瞧了眼夏时锦指尖上的新鲜玩意儿,笑意从他唇角再次散开。 他抬手,懒洋洋地点了下“东”。 夏时锦又问:“皇上再随便说个数字。” 萧泽言简意赅地回了个“九”。 “一、二、三......” 夏时锦数着数,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带着东南西北开开合合,最后在她念到数字九时停下。 “皇上刚刚选了东,东上面写的是魏常在。” 夏时锦笑着起身,恭敬欠身行礼。 “臣妾这就命人去传魏常在。” 萧泽颔首应允,神情略显苦涩地点头:“好,全听皇后的。” 夏时锦回头看向萧泽。 萧泽坐在那处,也仰头看着她。 昔日锋锐冷寒的一双眸眼,此时却噙着似水柔情的宠溺,看得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 这什么眼神? 嘶,情况不妙。 第80章 新鲜感 倒数第二十一天。 各宫妃嫔侍寝事宜正式重启。 早安会上,夏时锦神采奕奕地宣布了此事,鹂妃和夏修宜两人听了最是兴奋。 “真是太好了。” 因相思病而失眠多日的沈答应也激动不已:“终于有机会可以见见皇上了。” 是时,长留提起宣纸挂在衣桁上,亮出了今日早安会的会议主题——新鲜感。 夏时锦喝茶润了口嗓子后,开始大说其说。 “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让皇上对我们保有新鲜感,常见常新,才能常得圣眷。” “为什么呢?” 光说做爱做恨造孩子未免太肤浅,夏时锦将会议主旨升华了一下。 “因为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忧国忧民,唯有夜里床上的那点功夫,才可暂时放下国事。” “我们身为皇上的女人,便要想尽法子来为君分忧,让皇上能在龙榻之上释放烦恼,挥汗如雨,尽情尽兴地将恩泽雨露能均分给各宫姐妹,一滴不落。” “都说这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本宫可以给各位姐妹安排最佳侍寝受孕轮班表,变换翻牌子的花样,至于到了床上,到了只有你和皇上的屋子里,能不能连得圣眷,那就各凭本事了。” “今日,我们便集思广益,想想都有什么好法子,能把侍寝一事弄出花来,时不时给皇上带来点新鲜感,而不是让皇上对床事避之不及。” 长留收到夏时锦递来的眼神,与阿紫将事先备好的笔墨纸砚,都端到了各位妃嫔的面前。 戚常在年纪尚小,不适合参与这些,夏时锦便让她先退下了。 “半个时辰,想好了就写在纸上交给本宫。” “点子好的,本宫重重有赏。” 夏时锦再次强调:“注意,要创新,要有新鲜感!” 夏时锦不知,此时高高的殿顶上,正有人在上面闲来无事听墙角。 双臂交叠垫在头下,秦野仰面朝天地躺在青瓦顶上,双腿大敞直伸,恣意又慵懒地望着元宝在空中追着那群鸽子。 而他的头侧有片青瓦被移开,漏出的洞,正好可以偷听殿内的话语。 听了夏时锦的那番话后,秦野的喉咙里闷出一声笑来。 新鲜感这个词用来形容夏时锦,在他来看,也是极其合适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人能把床笫渲淫之事,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还要翻着花儿地来。 弄得他现在都开始好奇,这帮后宫女子到底都会想些什么花样儿,来榨干萧泽的那点龙气精血了。 殿内。 晨曦透过窗棂,形成几束光斜斜照进来,在地上和墙面上落下斑驳的窗影。 香炉上青烟袅袅,茶炉上则是水汽缭绕。 青烟与水汽拱着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束带里上下浮沉。 各宫妃嫔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的,都坐在事先摆好的长桌前,左手撑着腮,右手执着笔,看着身前的那张白纸苦思冥想。 千禧宫此时静得落针可闻,连妃嫔们提笔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入耳。 长留站在夏时锦身旁侍奉,忍不住低声揶揄了美女“老板”一句。 “别说,娘娘还挺有当老鸨的潜质。” “就算不当娘娘,凭你这天赋,要是在哪儿开个楼子,准保赚得锅满瓢满的。” 夏时锦并不觉得这是句夸奖。 她压着声音,懒懒抱怨了一句:“要不是想逆书改命,我才懒得管这破事儿。” 反正也是等,夏时锦便同长留小声闲聊。 “长留,后宫的这些小主里,你觉得谁最美?婳妃,还是婉贵人?” “娘娘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夏时锦道:“假话。” 长留谄笑:“那当然是皇后娘娘最美。” “那真话呢?” “我女朋友最美。” 说话时,长留是一脸温柔。 夏时锦不信。 “你女朋友听不到,你可选。” 长留眼神认真道:“听不听得到,那都是我女朋友最美。” 夏时锦撇嘴笑道:“没想到,你还挺纯情。” “那是,女人还是自己的老婆香。” 三刻钟后,鹂妃的一纸簪花小楷最先写好,由贴身侍奉的宫婢双手呈上。 长留探头朝夏时锦手中的宣纸瞄了一眼,两眼圆睁,小声来了句“卧槽”。 夏时锦瞧了,也觉得鹂妃的好点子配得起长留的那一句卧槽。 这是打野战打上瘾了。 过了没多久,魏常在也交上了一纸娟秀的字来。 点子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紧接着便是沈答应。 一张纸上,字字都透着少女的浪漫遐思。 可惜,萧泽这种高冷薄情的男主,绝不会是这种喜好。 ...... 半个时辰后,各位妃嫔都交上了自己的想法。 夏时锦从中选出了三个最佳的点子。 “探花奖,是孟常在的龙凤击鼓,鼓声阵阵。” 她看向孟常在,满意点头。 “长留,孟常在有赏。” 夏时锦又同富贵公公交代道:“富贵回头派人按照孟常在的要求,去定做三面鼓来,做好后就安排孟常在准备侍寝。” 孟常在领了赏赐后,欣喜万分地俯身行了个礼。 “多谢皇后娘娘的赏识。” 有赏,又有机会侍寝,后宫集团的工作氛围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 剩下的几位妃嫔都眼巴巴地瞧着夏时锦。 夏时锦使了点小坏,故意吊大家胃口,慢慢悠悠地往外蹦字。 “榜眼奖......是......” “宁常在......” “宁常在心思巧妙,将自己作为礼物,藏在箱柜之中,设置一些颇有情趣的谜语,由皇上来一点点拆开解锁,甚是有趣。” “有赏!” “富贵公公也记下,具体需要什么准备,可亲自问宁常在。” 富贵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他的日子是难得清闲咯。 斜眼瞧了瞧一来便得宠的长留,他心里悻悻不是滋味。 “最后,状元奖。”夏时锦慢慢腾腾的。 邢贵人迫不及待地催促:“皇后娘娘,就快点说吧,听得臣妾抓心挠肺的。” 夏时锦笑道:“是鹂妃的......花海荡秋千。” 众人听后,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一声声惊叹。 “鹂妃娘娘这奇思妙想,真是绝了。” “真看不出来,鹂妃娘娘竟是如此奔放之人,妹妹我若是男子,也定喜好这种玩法。” “秋千上,那姿势可难多了。” 有人含蓄道:“鹂妃娘娘自小便习舞,身子软着呢,咱们不行,但鹂妃娘娘肯定不在话下。” 邢贵人顶着一张八卦脸,谄笑道:“鹂妃侍寝那晚,能不能告诉嫔妾一声,嫔妾......想去观摩学习一下。” 夏修宜不服气,起身同夏时锦讨理。 “那嫔妾的怎么不好了,凭什么宁常在的就能拿个榜眼?” 夏时锦挑出夏修宜写的那张,撇嘴道:“泛舟湖上,船儿摇呀摇,能摇的那肯定是小船,那么小的地方皇上体验感能好吗?” 嫌弃地摇了摇头,夏时锦将那张纸扔到了一旁,并道:“你再把皇上给摇湖里去,不好!” 屋顶上的秦野听得乐呵。 他微微探头,顺着屋顶上的洞,往殿内瞧了几眼。 这一帮女人凑在一起,真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 秦野不由得也开始遐想,若自己以后有了意中人,娶回府为妻,倒是也可试试鹂妃这个花海荡秋千。 听完墙角后,秦野轻手轻脚地放回那两片青瓦,吐掉口中的那根快嚼断的绿草,提起黑伞便离开了千禧宫。 第81章 护她周全 羽坤宫。 早安会一散,虞嫔、文答应和温常在便来给婳妃请安。 婳妃听了鹂妃等人想的那些花点子,露出一脸的不屑。 “她们那些贱人啊,就是丑人多作怪。” “美貌不够,只能靠花把式来争抢圣宠,也是可怜。” 文答应在旁奉承。 “可不是嘛,像鹂妃娘娘,就算再怎么花心思,以她的容貌,始终是难入皇上眼的。” 睫羽轻颤,一双狐媚眼转而看向闷头不语的温常在。 婳妃懒声笑道:“近日来,本宫瞧着温常在面色红润,竟比以前还娇美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好的驻颜法子?” 温常在紧忙起身行礼。 “这全是托婳妃娘娘的福。” “若无娘娘好心照拂,嫔妾在这宫中日子自是过得清苦,怕是早就苦成黄脸婆了。” 婳妃唇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与虞嫔、文答应二人对视了一眼。 她虽心知肚明,却仍装做一无所知。 话题陡转,婳妃问温常在:“婉嫔院子里安插的那位嬷嬷,何时行动?” 温常在喏声道:“启禀娘娘,婉嫔平日里行事谨慎,她屋子里除了心腹之人,从不让其他嬷嬷和宫婢进入。” 婳妃不高兴地将胳膊肘下的靠枕抽出,砸向了温常在。 “进不去,不会让她想办法进去。” “那嬷嬷想不出来,温常在就不会帮着想想法子?” “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婉嫔的脸没毁掉,本宫就毁了温常在的脸。” 温常在当即跪在地上。 “娘娘息怒,嫔妾定会想办法,让那嬷嬷把有毒的凝雪膏换给婉嫔娘娘用。” …… 红日西沉,彩霞漫天。 到了暮鼓敲响时,秦野在都尉府算是又混了一天日子。 出了府门,口哨一吹,野够了的海东青飞回了秦野的肩头,如弯钩般锋锐的喙上挂着几根鸽子毛。 秦野砸了下舌,伸手摘掉了那几根毛。 “鸽子也吃,你还是真不挑食!” 话落,秦野跳上马车,辗转来到灵顺寺找萧时宴。 一踏进禅房,秦野便瞥见屋内的几个行囊。 他倚靠在门前,无聊地耍着手中的那把黑伞,“王爷这是要走了?” “嗯,也该走了。” 萧时宴淡然回了一声,转身吩咐小沙弥去把博古架上的几本书搬下来,随后走到茶桌前坐下,给秦野倒茶。 “雁北那边来了消息。” “燕国一隅藩地动乱四起,正是趁势侵入,收复失土、自立为王的绝佳时机。” “有了根基,本王才能反杀复仇!” 秦野踱步走过来,纵身微跳,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桌上,接过萧时宴递给他的那盏茶。 “何时启程?” “明日早上,城门一开,就走。” “何时杀回来?” 萧时宴眸眼低垂,眼瞳像是被墨汁所浸染,深邃幽暗,让人看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时机到了,自会杀回来。” “听着怪耳馋的。”,秦野环顾禅房,神色落寞地叹了口气,“二公子也跟着王爷征战沙场,却只能被困在这上京城里,甚是无趣。” 润了口茶,秦野翻身下桌,又在那硬得硌人的炕上四仰八叉地躺下。 萧时宴淡声调侃:“无聊那就娶个夫人。” 一提夫人二字,秦野望着禅房的屋梁房顶,想起了今日在千禧宫偷听的那些事。 “在王爷看来,一个女子积极把一群妾室往夫君怀里推......会是何种心思?” 秦野转身侧卧,单手撑头看向萧时宴。 “真有如此贤惠大度的女子?” 萧时宴兴趣不高,随意敷衍了一句。 “无欲无求,自是大度,那女子想来是不喜他夫君罢了。” 禅房内静了一瞬后,萧时宴忽然抬眸看向秦野。 “二公子口中的女子,是谁?” “今上的皇后,夏时锦。” 一听到这个名字,萧时宴的眸光微颤,低下头去,遮掩略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秦野就那样撑头在那儿瞧着他,懒声开口问。 “一直有个问题想问王爷,御霖园那晚的蒙面刺客......是王爷吧。” 不给萧时宴辩解的余地,秦野又补充道:“王爷的剑法,二公子可太熟悉了。” “......” 萧时宴无言,起身继续去收拾行囊。 “王爷不是要跟佛主聊表诚意吗?” 秦野端着吊儿郎当的架势,继续调侃萧时宴:“怎么还惦记着人家?” “再怎么说,也曾是我萧时宴的未婚妻子,她若是沾染了污名,岂不是连带着本王跟着污了名声。” 萧时宴背对着秦野,在博古架前挑拣经书,状似漫不经心的辩解绕唇而出。 “就雁北王那名声......” 秦野哼笑了一声,只道:“口是心非。” 萧时宴反过来问他:“二公子不是下了决心要帮婳妃的,那夜怎么还突然返回来了?” 秦野道:“良心发现。” “还以为你的良心喂元宝了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片刻,秦野起身离开。 正当他一只腿迈过门槛时,萧时宴忽然叫住了他。 “阿野。” 秦野转身看去。 “属于本王的,统统会夺回来。” “包括……夏时锦。” 秦野先是怔了一瞬,转而频频点头。 他挑眉痞笑道:“二公子拭目以待。” 萧时宴神色严肃,“帮我护她周全。” 秦野转身边走,抬手扬了扬,高声回了两个字。 “放心。” *** 几日后。 夏时锦刚要躺下歇息,本该等着萧泽翻牌子的几位妃嫔就找来了。 “这时候,不该在养心殿那边候着,怎么来本宫这里了?” 宁常在噘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回禀娘娘,婳妃娘娘她不按规矩来,直接在勤政殿那边,就把皇上给抢走了。” 齐答应也附声道:“而且,听敬事房的李公公说,婳妃娘娘在羽坤宫里搭了个秋千,院子里摆满了当季的花,用的正是鹂妃娘娘前些日子说的点子。” 夏时锦诧然道:“花海荡秋千?” 几位答应和常在用力点头:“正是。” 还未等夏时锦做出相应判断,鹂妃便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千禧宫。 她一进到寝殿,便抑制不住心中的那股火气。 “皇后娘娘,婳妃她竟敢挪用臣妾的点子,她简直......简直太不要脸了。” “这事儿皇后娘娘今日必须得给个说法,皇后若不不做主,她婳妃明日就会用其他妃嫔的点子。” “我们费劲心思想的东西,却成了给她做嫁衣裳......” 说着说着,鹂妃便气不过地抽泣了起来。 “那可是,本宫要跟皇上一起......一起恩爱时的点子,本想给皇上拥有一个特别的夜晚,偏偏都被婳妃那个狐媚子用了。” “等到本宫服侍皇上时,再用这花海荡秋千,那定是没有新鲜感了呀。” “皇后娘娘,这事儿你得做主呀。” 鹂妃的眼泪疙瘩流个不停,弄得夏时锦一个头两个大。 职场上同事间剽窃对方创意或方案之事,再平常不过,没想到这后宫集团竟也能出现这种事儿。 剽窃的还是行鱼水之欢的创意。 这东西都剽窃?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82章 花海荡秋千 婳妃盗用鹂妃点子这事儿,棘手难办。 舆论制裁,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关键还是得让婳妃吃点教训,免得尝了甜头,以后再犯。 左右花海荡秋千这法子,鹂妃是用不成了。 但这事儿夏时锦还不能出面。 该用什么法子好呢? 夏时锦在殿内踱步沉思,来来回回走了数次,还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这时,长留走到夏时锦身边:“奴才倒是想了个法子。” 他凑到夏时锦悄悄说了一遍后,夏时锦有些犹豫。 “这会不会影响小蝌蚪的生产力?” 长留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吧,不至于,奴才是男人,还能不知道影不影响?顶多也就是留下阴影,以后不敢荡秋千风流而已。” 夏时锦上下打量了一番长留,无法认同。 “男人?你?” 鹂妃等人听到两人对话,急切道:“长留公公到底想了什么秒法子,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夏时锦贴到婳妃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鹂妃听后,先是眼睛一亮,随即也面露担忧之色。 “这......这行吗?” “会不会让皇上落下病根儿啊?” 夏时锦不确定地摇头。 “应该......不至于!” “反正法子是替你想了,鹂妃愿不愿用,就随你了。” 鹂妃纠结了片刻,终是咽不下那口气,便下了决心。 “臣妾这就去安排。” 待人都走后,长留哈欠连天地凑过来问:“娘娘不去看看热闹?” “这热闹可不能看。” 夏时锦摇头,走到花枝灯前。 一边熄掉上面的烛火,一边慢声同长留解释自己的想法。 “这事儿本宫若露面,婳妃就会知道是咱们想的主意。” “她本就一门心思地想推本宫下水,我再明晃晃地帮鹂妃出气,坏她好事,还看她热闹,她还不得立马想法吃了本宫。” “可让鹂妃自己出面,再合情理不过。” “花海荡秋千是鹂妃想出来的主意,敬事房那边都知道,包括其他妃嫔。” “大家都知道那是鹂妃的法子,偏偏婳妃还抢了鹂妃的创意,鹂妃上门找茬,婳妃就算再嚣张,多少也会理亏。” “两人一争二闹,矛盾加深,正好把婳妃的精力和战火,往鹂妃和柳太后那边引一引,也让本宫得空喘口气。” “也不能总是让鹂妃和柳太后光看戏啊。” 长留摇头连连咋舌。 “你们这些女人啊,心思细起来,简直可怕。” 夏时锦哼笑回怼。 “还不是你们男人闹的。” “再说,男人心狠起来,也挺可怕。” “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 羽坤宫。 水榭荷池的小花园中,摆满了一盆盆应季盛放的花,花香馥郁,争奇斗艳。 而花海中央,则架着一个木制且有椅背的秋千。 春夜如许,本就让人沉醉。 再加上美酒、美人,萧泽早已沦陷在婳妃的媚骨之中。 他是天子,女人与萧泽来说,本就玩乐消遣之物。 忙了一天的朝政,有美人如此愿意讨好服侍自己,萧泽自是来者不拒。 独特的方式更是让萧泽期待且沉沦。 他抱着如猫般高傲魅惑的婳妃,坐在秋千上,长袍衣裙垂散摊开。 而小太监石头和宫婢如烟则在后面卖力地推动着秋千。 秋千越荡越高,秋千上的二人也渐入佳境。 缠缠绵绵,如胶似漆... 一声声娇喘低吟,随着秋千,时而荡向夜空,时而又回落地面,听得旁人骨头都酥了。 “皇上,最爱谁?”婳妃咬着萧泽的耳朵问。 萧泽话不走心,温柔缱绻地哄着婳妃。 “爱妃。” 婳妃娇媚一笑。 “臣妾也最爱皇上。” 她情难自已地将萧泽抱得愈发地紧,娇滴滴地在他耳边继续道:“臣妾希望皇上只是臣妾一人的。” 萧泽的双手用力掐着婳妃的腰,闭着双眸享受秋千下降时的失重感。 新奇的快乐让他头脑发热,一句句敷衍的情话随口就来。 “爱妃想要什么,朕都给。” “臣妾想跟皇上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准。” 婳妃满意得媚眼弯弯,又对着萧泽的耳朵吹气。 “皇上明晚还来陪臣妾玩秋千吗?” 萧泽轻抚婳妃的面颊,狭长的眸眼不见昔日的锋锐,有的只是似水柔情。 “爱妃如此会讨朕欢心,朕当然来。” 两人正荡得忘我,“嚓”的一声,伴随着沉闷震耳的鼓声,从羽坤宫的墙外传来,如同春雷乍响一般,吓得所有人都一激灵。 紧接着便是咚咚嚓,咚咚嚓...... 极富节奏感的锣鼓合奏之声,聒噪至极,将羽坤宫内的旖旎缱绻震得半点全无。 萧泽摆手示意。 秋千骤停。 婳妃气得先大发雷霆。 “大半夜的,何人在外面聒噪,也不怕惊了圣上掉脑袋。” “来人,去把外面闹事的给本宫抓进来。” 很快,小太监石头带人回来禀告。 “回禀皇上,回禀婳妃娘娘,外头并不是什么人在闹事,而是......” 婳妃急着问:“而是什么?” “而是鹂妃娘娘。” 婳妃一听,便知是鹂妃来闹事了。 “鹂妃娘娘也不行,她既打扰皇上休息,自该问罪。” 就在此时,鹂妃带着人进了羽坤宫内。 她走到面色阴沉、衣衫不整的萧泽身前,羞答答地行了个礼。 “臣妾见过皇上,竟不知惊扰了皇上与婳妃妹妹休息,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臣妾也是受太后之命才带人在宫内敲锣打鼓。” 萧泽也不瞧鹂妃,低头搓弄着手指,语气不悦道:“三更半夜,敲哪门子的锣鼓?” 有富贵公公在千禧宫,萧泽怎会不知这花海荡秋千是鹂妃前些日子想出来的点子。 只是对他来说,左右是消遣,顺便讨好夏时锦,助她早日达成绵延皇嗣的计划,至于这点子谁想出来的根本不重要,跟谁享受这个法子也无所谓。 婳妃在旁边颐指气使。 “对啊,这么晚了,敲什么锣,打什么鼓?” 鹂妃看着婳妃意味深长地笑道:“妹妹难道不知道吗,这宫里野猫可多了,这每年一到这个时节,那些小野猫啊就发情,大半夜地到处乱叫唤。” “刚刚太后正要躺下歇息呢,便听到野猫在叫,说这猫叫得人心烦,便命我带人敲锣打鼓吓吓这些野猫,让它们消停消停。” 婳妃翻了个白眼:“敲就敲,到羽坤宫外面敲什么?” 鹂妃道:“妹妹有所不知,就属妹妹这院子里的野猫发春发得最严重,那猫叫都飘到半空去了。” 婳妃气得无言以对,恨不得上前手撕了鹂妃的嘴。 鹂妃转眼看向院子里的秋千。 “呦,这不是本宫的花海荡秋千吗,婳妃妹妹没脑子想,倒是挺会借用的吗?” 婳妃与鹂妃两人斗来斗去,听得萧泽甚是心烦。 他捏了捏眉头,压根不想管女人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起身,披好长袍,萧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羽坤宫。 他心里想着去夏时锦的千禧宫坐坐,可最后却发现来到了林尽染的居处。 萧泽不明所以,转身欲走,却被林尽染叫住。 “皇上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 萧泽索性便留在了林尽染这里。 第83章 邢贵人侍寝 那晚之后,夏时锦便让敬事房的李公公,给每个宫院里都安置了秋千,彻底断了婳妃想靠“花海荡秋千”来争宠的念头。 而花海荡秋千的情趣,一时之间成了各宫妃嫔侍寝的重头戏。 接连几天荡下来,弄得萧泽见到秋千,就头晕、恶心,更别提那档子事了。 一怒之下,他下令命人将宫内所有的秋千都给拆了。 是日夜里,亥末时分。 萧泽硬是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夏时锦传到了养心殿。 半夜被老总电话催醒赶方案的事,前世常有,夏时锦早已习以为常。 待她赶到养心殿外时,敬事房的李公公仍在殿外候着。 一见到夏时锦,他便疾步迎上前来,提前交代了一句。 “皇上今晚还未翻各宫小主的牌子,说是花样儿玩腻了。” 夏时锦点头表示知道了。 客户闹脾气不配合,好解决,哄就完了。 长留和阿紫被九思公公拦在了殿外,夏时锦独自踏进养心殿内。 可养心殿内,却不见萧泽人影。 倒是那仅一门之隔的浴室内灯火正明,隐隐有水声传来。 夏时锦在矮榻上的茶桌前坐下,手拄着头,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冷松香带着水汽靠近。 夏时锦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萧泽俊美的颜。 借着殿内烛火,可看清那张俊美矜贵的脸仍沾着薄薄水汽,半披半束的长发微微湿润,几缕粘在颈侧,衬得他愈发慵懒随性。 虽无法以“出水芙蓉”这般词句形容男子,可方才沐浴而出的萧泽清爽凛冽,又透着几分随意散漫的凌厉魅力,平静中暗藏侵略性。 他随意披着一袭长袍,正蹲在她面前,目光深邃地端详着她。 衣袍半敞,隐约可见他结实紧致的胸膛,那未擦干的水珠沿着肌理缓缓滑落,顺着凹处蜿蜒而下,直至丰字型的肌肉处,被衣襟掩去了踪迹,平添几分惑人心神的性感。 氛围旖旎而暧昧,那点困意也都在此时散了个干净,夏时锦心生警惕,身子微微后仰。 “朕很可怕?” 萧泽起身,在她对面坐下。 动作间,劲瘦坚硬的小腿肌肉也在衣袍下若隐若现。 夏时锦紧忙解释。 “皇上玉树临风,俊朗如天上谪仙,怎会可怕。只是突然眼前多了个人,臣妾才被吓到而已。” 萧泽双手随意支在身后,闲散随性的姿态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微微歪头打量着她,深邃的眸光幽暗不明,仿佛藏着看不透的心思。 见萧泽不说话,夏时锦便道:“听李公公说,皇上今晚还没翻牌子呢?” 萧泽点了点头。 他直勾勾地看着夏时锦,眼中似有情绪挣扎,欲言又止后,叹气道:“今晚皇后帮朕来选。” 夏时锦将本该侍寝的妃嫔名字写在纸上。 “皇上随意点一个人。” 萧泽蹙眉不满,“这未免太过敷衍些。” 夏时锦神秘兮兮笑道:“那当然不是。” 萧泽随意点了个妃嫔名字,夏时锦的手中便从那个妃嫔的名字点起,左右来来回回,嘴里念叨着上辈子儿时常玩的童谣。 “红布绿布,砂糖果树,有钱喝酒,没钱就走。” 夏时锦抬头,眸眼晶晶亮地看向萧泽。 “老天爷帮皇上选了邢贵人呢。” “皇上,邢贵人屁股大,体力佳,好生养,保准皇上一招即中。” 萧泽眸色忽然变得幽深起来。 怔怔地瞧了夏时锦好半晌,突然神色认真道:“皇后今晚留下陪朕,可好?” 夏时锦当即就笑不出来了。 她愣在那里,脑子飞快地想着借口。 一声轻笑从萧泽胸腔闷出,只听他道:“逗皇后的,传邢贵人来吧。” 萧泽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龙榻而去,并将身上披的长袍脱下,随手扔到了一旁。 ...... 邢贵人终于侍寝了。 夏时锦十分期待这位潜力职员,希望邢贵人这次能给她干票大的。 能生对像秦野婳妃那样的龙凤胎最好,实在不济,单胎小皇子也是哦客的。 夏时锦心心念念地等到了第二日的早安会。 待邢贵人来请安时,只见她眼下两片乌青,面色憔悴疲惫,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 夏时锦心中暗喜。 一夜没睡好啊,说明干柴遇烈火,烧了一晚上呀。 “呦,邢贵人来了?” 鹂妃的那声“呦”喊得酸溜溜的,看邢贵人的眼神是不屑之中透着几分嫉妒和艳羡。 “别人受宠都是容光焕发,怎么邢贵人却跟被皇上吸了精血似的。” 邢贵人请了安后,冲鹂妃摆了摆手道:“别提了,昨晚嫔妾一宿没睡。” 夏修宜不屑地白了邢贵人一眼。 “有什么好炫耀的,谁侍寝不这样?” 虞嫔也跟着打趣。 “不愧是邢贵人,这身子壮,底子好,就是比我们这些人扛折腾,想来昨夜皇上也定是尽兴了吧?” “咳。” 邢贵人心眼直,有什么话也不藏着掖着. “皇上昨晚压根碰都没碰我,躺到龙榻上,皇上转个身儿自己就睡了。” “而我呢,这冷不丁的身旁躺个人儿也不习惯,完了还是皇上,我这一宿就没睡着。” 夏时锦那满怀期待的心,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登时就瘪了。 她本以为萧泽是挑食的,不喜欢邢贵人这一款,可接下来几天,纷纷有妃嫔反馈萧泽床上不办事。 夏时锦心想,这下完了,萧泽是要为林尽染守身如玉了。 可惜她也没可能拿个鞭子,在养心殿的龙榻前当监工,督促萧泽造蝌蚪。 夏时锦心里愁得慌,恰好戚常在备了桌好菜和美酒,请夏时锦和邢贵人夜里去小酌一番。 借酒消愁愁更愁,这酒喝起来,难免会贪杯。 待月上梢头时,戚常在已经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邢贵人喝到兴头上,昔日最乐观的她竟也哭起来。 “皇后娘娘,嫔妾这辈子算是完了。” “估计,是连男人的滋味都尝不到了。” “你说我爹这是害我呢,还是帮我呢?” “这整日关在深宫后院的四角天空下,跟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呢。” “虽是衣食不愁了,可代价却是要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夜里睡觉,身边连个聊天、暖被窝儿的都没有......” 夏时锦无念无想地安静听着,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 世人皆苦,虽苦得千奇百态,可大抵都逃不出那几样。 都不是生活的赢家,又怎好拿自己的标准去劝说别人,夏时锦只能提盏与邢贵人碰一杯,告诉她人只要过好当下即可。 至于以后的事,且过且行且珍惜。 邢贵人后又举杯邀月,对着夜空的那轮银盘高声聊了起来。 “嫦娥老姐姐,你也不容易啊。” “实在不行,你跟那个砍树的凑合过吧,那砍树的保准有劲,总比我这样吃不到的强。” “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 酒喝到最后,夏时锦的脑子便昏昏沉沉,意识也逐渐混沌。 迷迷糊糊之间,她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人的背上。 第84章 双喜 宽阔的肩膀,温热结实的后背,给人足足的安全感。 她微微睁开眼,侧头,想要瞧清背的那人是谁,可唇瓣却不小心擦碰到那人的侧颈。 背着他走路的那人身体猛然僵滞了一瞬,双手用力将她向上拖了拖后,继续向前走着。 对方的肌肤温热细滑,且还有淡淡的香气。 夏时锦醉得一塌糊涂,脑子已无法分辨那香气是什么,只觉得好闻得很。 她忍不住将鼻尖贴在那人的侧颈上用力嗅了几下。 手臂无意识地将那人的脖颈圈紧,小脸贴着逐渐温烫的侧颈,将头埋在了对方的肩颈窝处。 浓浓的幽香和好闻的男子气息,灌入鼻腔,夏时锦不禁开口呢喃。 “好香。” “好暖和。” 嘟囔完这两句话后,她就趴在那人肩头上睡了过去。 次日。 待她醒来时问阿紫,才知昨夜背他回千禧宫的那人是秦野。 夏时锦拍了拍她的小心脏:“还好不是长留。” 长留听了不高兴了。 “娘娘这话说的,若是我才又能怎样?”” 见阿紫出去命人端水来侍奉夏时锦洗漱,长留小声邀功道:“若不是我助攻,背娘娘回来的就不会是秦统领,真就是我了。” 夏时锦一听,全明白了。 “不愧是本宫的好姐妹,有赏!” 长留听了,更不乐意了。 “谁跟你姐妹,我好歹有过把儿。” 为了道谢顺便跟美人搭搭话,夏时锦当日便又到千禧宫的门口喝茶晒太阳,结果一连几日都没瞧见秦野他人。 *** 倒计时,还剩五天。 萧泽最近宠幸过的妃嫔是寥寥无几,办事办得愈发地敷衍。 正在夏时锦觉得前路渺茫时,太医谢景初送来了好消息。 “真的?” “夏贵人和沈答应有了?” 太医谢景初恭敬道:“回皇后娘娘,二位小主都诊出了喜脉,约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夏时锦听后欣喜若狂。 她算了算日子,正好是春花宴前的那几日怀上的。 “快,快,快去禀告皇上和柳太后。” 夏时锦不忘当初与各宫妃嫔做的约定。 “长思,看看本宫还有多少银子,算算给每宫妃嫔先赏五两银子,待夏贵人和沈答应过了头三,到时再各赏十两银子,等到了临产期时,再各赏二十两银子。” 这赏赐是夏时锦个人的承诺,没法走内务府的帐。 长留听着,都替夏时锦肉疼,“娘娘可真舍得。” 夏时锦却一点不心疼,能保住后位和小命,以后不有的是银子嘛。 “这叫长线投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勤政殿。 听到又妃嫔怀了龙种,九思公公比萧泽还要开心。 “哎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这真是太好了,皇上终于要有小皇子了。” “皇后娘娘真是没白费心思,咱们这宫里总算有大喜事了,还是双喜临门。” 萧泽反应倒是平平淡淡。 “九思,传旨下去,抬沈答应为沈常在,升夏贵人为夏嫔,赏赐皆按照宫中规制送去便是。” 九思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喜滋滋得答得甚是干脆。 “奴才遵命。” 而福寿宫那边,柳太后收到消息后,也甚是欣慰。 “好啊,好啊。” “泽儿终于要当父亲了。” “如此,朝臣中的那些流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她走到佛像前烧香礼拜:“多谢佛主保佑。” 鹂妃站在一旁,是羡慕嫉妒恨。 她低头捂着自己的肚子,恹恹道:“我这个肚子怎么就不争气呢?” 柳太后暗暗瞥了鹂妃一眼,双手合十,冲着佛像礼拜,心中已经开始另做打算。 如妃听到此事时,手中的狼毫笔滑落,墨汁将那张画到一半的竹兰图晕染上一大片的黑,就跟她此时的心境一般,糟糕得一塌糊涂。 与她青梅竹马长大的人,竟与两个女子有了孩子。 曾经的柔情已彻底不再属于她。 他们二人终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伤感情绪涌上心头,如妃又自艾自怜地流起泪来。 而羽坤宫的婳妃在听到消息时,烦躁地将茶盏狠狠地摔到地上。 “本宫侍寝比她们多,凭什么那些贱人就能怀上?” 婳妃气不顺,想到新人入宫没多久就怀上了龙胎,归根结底都是夏时锦那个贱人搞的。 她最看不得夏时锦顺顺利利的。 尤其夏修宜有了身孕,日后若是诞下的是皇子,夏时锦可就硬气了。 “石头,去把虞嫔和文答应叫来。”婳妃气急败坏道。 虞嫔和文答应很快便来到羽坤宫。 狐媚眼缓缓眨了一下,婳妃冷傲的目光分别扫过虞嫔和文答应。 “本宫若是没记错,虞嫔的叔父在谏院任职司谏。” 虞嫔低头回应:“回婳妃娘娘,叔父今年确实刚从正言升为司谏。” 婳妃弯唇妩媚一笑,眼底全是算计。 “皇后霍乱后宫,引导各宫妃嫔学勾栏瓦肆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低俗之风,迷惑君心,引诱皇上沉迷美色,长此以往,怕是要祸国殃民了。” “你叔父这些在谏院做事的人,莫非都是吃闲饭的?” “要不说呢,这文官就是不比武将。” “武将驰骋沙场,精忠报国,皆敢笑黄巢不丈夫。” “而文官呢,也就会动动笔杆子,耍耍嘴皮子,派不了什么大用处。” 虞嫔闻言,面色如常地忍下了那口气。 她柔声顺着婳妃的傲慢而言。 “婳妃娘娘所言即是,多亏了有秦老将军和秦少将军这样的英雄镇守边陲,我大商国才得以海晏河清,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婳妃满意地笑了笑,转眼又看向文答应。 “本宫若没记错,文答应的外祖父曾任国子监的祭酒,朝中诸多文臣都是他的门生......” 婳妃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心思机敏的文答应却已听出了言外之意。 她乖顺答道:“嫔妾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婳妃想到什么,得意地笑了笑。 “温常在跟那个禁卫军侍卫,最近如何啊?” 虞嫔低头道:“回娘娘,据温常在身边的婢女说,两人最近如胶似漆,时常夜里趁宫婢熟睡后出去私会。” 婳妃笑得甚是惬意。 “贱人就是贱人。” 一想到温常在是萧泽的第一个女子,婳妃就看她来气。 想到和这样低贱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她就觉得晦气恶心。 本以为,一个通房丫鬟出身的温常在,派不上什么用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帮上大忙。 “这都是皇后娘娘带出来的人,贱得一文不值。” 婳妃语气轻飘飘地道:“也该好好整顿下这后宫了,乌烟瘴气的,脏死个人了。” 她叮嘱虞嫔:“这几日派人盯紧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温常在和那禁卫军侍卫当场捆了。” 第85章 废后(1) 夏修宜和沈答应怀上了龙胎,与柳太后的三月之约算是兑现了。 夏时锦本以为局势稍有缓和,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却不料接连不断的奏折递至御前,纷纷指责她引诱妃嫔效仿勾栏瓦肆之举,妄图以艳术取悦天子,败坏宫闱清誉,淫乱后宫,甚至直斥其德行有亏,难担皇后之责。 每日例行的早安会,氛围也异常沉闷。 许多妃嫔见风使舵,在这个节骨眼上,都开始跟千禧宫划清界限。 今日除了鹂妃没来外,虞嫔和文答应、沈答应也没来,就连妹妹夏修宜也以身孕为借口,没来请安。 剩下来请安的,要么是家世背景弱的,要么是中立派。 千禧宫的正殿里,大半的椅子都空下了。 而今日早安会开到一半,夏时锦便被柳太后传唤至福寿宫。 垂帘半掩,淡淡檀香弥漫,柳太后那不疾不徐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帘幕后缓缓传来。 “众臣参你将勾栏瓦肆之风带入后宫,误导妃嫔纷纷效仿,有伤礼教风化,甚至有扰乱宫闱之嫌。” “许多大臣直言你德不配位,甚至上疏请求废后。” “而安国公等人为维护皇后,在朝堂上与数位大臣争辩不休,让皇上处于两难之境。” “皇后对此难道就没有半分想法?” “为了皇上,为了后宫其他妃嫔的声誉,乃至我大商皇室的名誉和体面,皇后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柳太后虽不明确表态,可句句都在劝夏时锦主动退下后位。 夏时锦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更不甘心退下后位。 隔着那垂帘,她直直地瞧着柳太后的身影,言语平静而坚定。 “老佛爷,既然朝臣之争因臣妾而起,臣妾不愿陛下受此左右为难之苦。臣妾斗胆恳请,明日亲自上朝,与众臣对质,以正清白。”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一紧,帘幕后隐隐传来太后拈佛珠的声响,冷寂中多了几分深意难测的沉默。 半晌后,柳太后沉声允了。 次日,夏时锦与萧泽一同上朝。 大殿之上,金砖玉阶映着朝阳,威严肃穆。 夏时锦立于左右两列朝臣之间,身姿挺拔,面容端庄清丽,眉眼间透着几分冷傲。 目光扫过众臣,她微微抬下颌,声音清朗而不失威严。 “听闻,各位大臣上疏直指本宫将勾栏瓦肆之行带入后宫,教坏妃嫔。” “本宫今日倒想问问诸位大人,所谓的勾栏瓦肆之举,具体是指什么?” 话音落下,朝堂一阵沉默,旋即有大臣站出。 那人拱手高声道:“听闻,皇后娘娘唆使后宫妃嫔衣着轻薄,在御花园跳舞取悦圣上,更以美酒相灌,迷惑圣心,使陛下沉迷声色,于室外行不雅之事。” “此等行径,难道不是勾栏瓦肆之风?” 话音刚落,又有大臣上前附和: “皇后娘娘更以‘羊车望幸’之法,诱引圣上宠幸妃嫔,效仿西晋司马之陋习,此乃扰乱宫闱、败坏风化之举!” 随着一声声指责,大臣们纷纷站出,将夏时锦在翻牌子上用的那点花把式一一道来,似乎要将她钉在伤风败俗的耻辱柱上。 然而夏时锦只是静静听着,待众人说罢,她轻笑出声,目光依次扫过每位大臣的脸。 她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 “本宫乃国公府嫡女,自幼家教森严,礼仪规矩从未懈怠。” “至于什么勾栏瓦肆、青楼窑子,本宫未曾涉足,自是没见过那里的淫乱之行。” “可各位大人们在描绘勾栏瓦肆之举时,倒说得头头是道,看来......” 话锋一转,她语气登时便冷冽了几分。 “诸位大人定是常去那些烟花之地‘考察民风’吧?否则,怎会如此见闻广博,又有哪来的依据来评判本宫所行是勾栏瓦肆之举?”” 此话一出,殿内骤然一静。 众臣面面相觑,神色尴尬,竟一时语塞。 夏时锦秀眉轻挑,冷笑一声,语气更添几分讥讽。 “怎么?” “诸位大人是不敢承认自己频繁出入烟花之地?” 她目光如炬,直刺人心,拔高一度的声调气势凌厉。 “各位大人可以抛下家中正妻贤妾,流连于青楼瓦舍,吟诗作乐,搂着莺莺燕燕饮酒作欢,为何陛下在自己的后宫,宠幸自己的妻妾,反倒成了勾栏瓦肆之行,被扣上‘荒淫无度’、‘沉迷美色’的帽子?” “怎么,诸位大人可以纵情声色,当皇上的就只能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萧泽靠坐在龙椅上,单手撑着脸,默默地笑看夏时锦舌战群臣。 他本还担心夏时锦会在朝堂上哭鼻子,却没想到她能把朝臣怼得哑口无言。 而带着禁卫军守在大殿门外的秦野,看似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划船摸鱼,实则也在偷听夏时锦在大殿内的慷慨激昂。 大殿上的气氛愈发紧张。 夏时锦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满脸正气的大臣快步站出,拱手朗声道:“臣等日理万机,心系社稷,何曾踏足过勾栏瓦肆、青楼妓院?皇后娘娘切莫混淆是非,妄加揣测!” 夏时锦闻言,眸中掠过一抹讥讽的冷光。 她步伐从容地走向那大臣,目光直逼对方,唇角微扬,语气冷冽却不失上位者的端庄。 “既然大人从未踏足那等场所,又是凭何断定本宫教后宫妃嫔的就是勾栏瓦肆之行?” 那大臣被夏时锦的气势逼得一时语塞,只能强作镇定地辩解。 “虽未去过,可,可微臣......听过?” “听过?” 夏时锦轻笑,步步紧逼,轻轻柔柔的声音却像是把软刀子。 “听谁说的?” 那大臣磕巴道:“听友人所说。” 唇角笑意更胜,夏时锦歪头瞧着那大臣:“看大人一身文人风骨,儒雅谦恭,没想到,竟也会与那些沉迷花街柳巷之人交往甚密,探讨此等‘风月趣闻’?” 殿中一阵窃笑,大臣面色涨红,张了张口,却无言辩驳。 夏时锦轻轻摇头,似是遗憾又似讽刺。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人自诩正直,却能与这等喜好声色犬马之人为友,实在令人不免心生疑虑。” “大人也该好好反省自己,一颗正派之心是否有被他人浸染。” 那大臣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半天憋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只得结巴着再寻借口。 “我那友人也是......也是从书上看的。” 夏时锦冷哼一声,句句逼人。 “看什么书不好,看这种有伤礼教风化的闲书?” 第86章 废后(2) 夏时锦越说越有底气。 略作停顿,忽然语调一转,声音温和了几分,却更添几分讥讽的意味。 “再者,皇上日理万机,鞠躬尽瘁,登基一年来,心系江山社稷,后宫妃嫔无人问津,至今未有皇嗣诞生。” “本宫身为六宫之首,皇上的结发妻子,理应分忧解劳,协助圣上绵延皇嗣,延续皇家血脉。奈何皇上心系天下苍生,独独不曾在此事上多费心思。本宫见陛下日夜劳碌,愁容难展,便想着用些新鲜法子,博皇上一笑,既能宽解圣心,又能让后宫妃嫔雨露均沾,岂不两全其美?” 她环视四周,声音逐渐高昂,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 “诸位大人不想着民生一事,去勾栏瓦肆混迹也就罢了,竟还把心思都用在了皇上的家事和房事之上?”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殿内鸦雀无声,众臣面色各异,虽有人愤愤不平,却再无人敢贸然开口。 夏时锦从容立于殿中央,神色自若,她的一番话,将满朝文武驳得哑口无言,气势凌然,尽显皇后之威。 夏时锦目光依次掠过几名臣子的脸,红润的花唇勾起得意的坏笑来。 不是想拉她下水吗,那她就将长留听来的那些八卦丑闻抖出几个来。 “李大人,皇上可管你在府上怎么跟大房嫂子调情了?” 她将长留听来的那些八卦丑闻抖出几个来。 “还有虞大人,春花宴时,本宫可是从不少贵夫人口中听到你的闲话呢?” “说你豪掷千金买了上京城某位花魁的梳拢之夜,被夫人提刀到青楼捉奸时,可是在玩多人行呢?” 殿内登时响起一片哗然。 夏时锦频频摇头咋舌。 “啧啧啧,真会玩!” “同是男人,本宫都要可怜我们皇上了。” 夏时锦回头看向萧泽,只见他坐在龙椅上,正眸眼含笑地瞧着她。 她义正言辞道:“身为臣子,理应所思所虑皆在国家大事之上,纠正的应是皇上的治国之道,处事之则,而非皇上的家事、房事!” “诸位大人倒好,朝堂议政的正事不谈,反倒个个成了后宫的‘知情人士’。吃饱了撑的,竟热衷于打听后宫之事。” 语气陡然一沉,夏时锦的质问如疾风骤雨般接连而至。 “本宫倒想问问,诸位大人手中的政务可都处理妥当?” “各州呈报的民生疾苦可曾一一解决?” “边陲战事如何,叛贼余孽可尽数剿除?” “大商疆土上,多少将士为国捐躯,他们的家眷子嗣如今过得如何,你们可曾关心打听过一星半点?” 她的话如同重锤敲击在众臣心头,让那些质疑她的大臣都心虚地低下头。 秦野的心头也为之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目光不由看向那个孤身而立、却傲然无惧的女子身上。 她的身影虽单薄,却如山般坚定。 她所言之事,竟是连满朝文武都鲜少提及的百姓疾苦。 “该操心的你们不去操心,不该操心的倒是津津乐道。怎么?朝堂之上议不了国事,非要琢磨各宫妃嫔如何侍寝的‘学问’了?” “聊这些,来劲儿是不是?” 夏时锦严声高喝:“朝廷给你们俸禄,就是让你们这么吃的?” 夏时锦的这番话,听得安国公夏尘都为之一震。 昔日这个女儿虽文静可人,处事却是唯唯诺诺,没什么主意。 更别提说出这些犀利激昂之词。 此时,就连安国公都突然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了。 有大臣上前拱手道:“后宫不得干涉内政,还请皇后娘娘注意。” 夏时锦冷冷地笑了一声。 “是啊,本宫管好后宫的那一亩三分田,各位大人管好朝前内政便好!” 就在夏时锦渐渐扭转局势,柳太后突然来到大殿内。 萧泽的龙椅之后,一张轻纱帘垂下,隐约可见柳太后的身影。 “后宫妃嫔侍寝一事,哀家今日想要说几句公道话。” “皇后所作所为虽是为萧家开枝散叶,除了方式上有些欠妥外,还有借机徇私之嫌。” “这后宫总共有十多位妃嫔,可最先怀上皇嗣的却是皇后自家的妹妹夏嫔,而另外一个沈答应,也就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 “而且,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皇上的妻子,卧病在床一年余载,却始终未能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 “若论寻常人家妇人的七出之罪,皇后已占三罪,分别是膝下无子、多言、有恶疾。” 柳太后这一句话,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开始窃窃私语。 夏时锦心头猛沉,越过萧泽那乌沉沉的脸,望着帘后之人。 她知道,柳太后这是下了决心想逼萧泽废了她。 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有一大半的人齐刷刷下跪。 柳太后的兄长柳丞相带头,高声言道:“皇后德不配位,实难掌六宫之权,还请皇上三思。” 沉默了半晌的萧泽终于开口。 “朕的家事,自会跟太后商榷,就不劳众位爱卿费心了。” “退朝!” 萧泽起身,肃杀之1气从他周身散发而出,威凛的气场压迫感极强,让人不敢比忤逆。 他衣袍翻飞地大步朝夏时锦走来,随后牵起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同离开了大殿。 秦野则与九思公公带着几名禁卫军紧随其后。 目光不由落在夏时锦的手腕上,只见萧泽那只大手将她握得很紧很紧。 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还有萧时宴的那张脸,秦野收回了视线。 朝勤政殿和后宫去的宫道上,萧泽与夏时锦并肩而行。 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沉默得近乎凝滞。 轻风吹过,拂动着两人衣袂,却吹不散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无形情绪。 走至分岔路口,萧泽脚步微顿,似有话要说。 他侧头看了夏时锦一眼,眼神深邃,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皇后今日说得很好。” 萧泽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像是在权衡什么,又似在斟酌未出口的话,他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紧紧握了下夏时锦的手。 “皇后先回千禧宫休息吧。” 话音落下,萧泽便头也不回地朝勤政殿而去。 萧泽没有说保她,也没有说不保她。 夏时锦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指尖微微蜷紧,却没有上前追问半句。 因为,比起原书中萧泽废后时的冷酷绝情,他此时的犹豫和纠结反倒是个好兆头。 先等等看。 实在不行,再亮出最后的底牌,博一次。 第87章 雨中同行 夏时锦转身朝着千禧宫慢慢走着,走着走着,阴了一早上的天终于飘起了雨。 她仰头望了望天,细雨斜飘,整座皇宫都笼罩在薄薄的水雾之中,就跟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疲惫、阴郁、颓丧。 伸出手接了几滴雨丝,凉凉的,是她讨厌的感觉。 夏时锦最讨厌下雨了。 很讨厌,很讨厌。 那些不好的事,似乎总是喜欢在下雨天发生。 长留正愁手中没伞,用手遮在夏时锦的头顶,“要不……咱跑几步?” 废后之事结果如何尚不可知,夏时锦情绪低沉,连带着说起话来也是那种无力颓丧的调调。 “再怎么跑,也是要淋雨,就这么走回去吧。” 拨开长留的手,她踱步向前走着,任由雨丝一点点打湿她的衣裙和发丝。 可是走着走着,身前的光线猛然暗了一阶,纷飞的小雨也瞬间被隔绝。 头顶,嘈嘈切切,如玉珠坠盘,是雨打伞面的声响。 夏时锦仰头,正是美人走哪儿提到哪儿的那把破黑伞。 扭头看去,秦野还是微仰着下颌,拽天拽地用鼻孔看世界、看众人,傲慢嚣张得跟他那个姐姐似的。 感知到她在瞧他,秦野微微侧头,也垂眸看向她。 仿若朝堂上何事都没有一样,夏时锦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慢声慢语。 “二公子的这把伞,还挺实用!” “晴天遮阳,雨天避雨,雪天挡雪,偶尔还可以用来打人杀人。” 秦野一侧唇角斜勾,懒声笑道:“识货!” 可比他家那个姐不姐、妹不妹的娘娘有眼光多了。 夏时锦故意挑茬打趣:“本宫是皇后,二公子的话未免短了点儿。” 她目视前方,左脚右脚地迈着,与秦野的步子保持着相同节奏。 秦野眉头轻挑,笑得痞里痞气。 “微臣的话长不长,取决于娘娘这皇后之位坐得长不长。” 夏时锦没好气地瞪了秦野一眼。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要不是看二公子长副好皮囊,杀了可惜,本宫非让人砍了你的头。” 旁边的人胸腔微颤,哼笑了一声。 “娘娘自己的名字就不吉利,还怪别人说话不吉利,着实没道理。” 夏时锦停下步子,蹙眉,转身。 她神色茫然地看着秦野,语气略有些冲。 “本宫名字怎么不吉利了?” 秦野亦是顿步,转身与夏时锦相视而立。 握着伞柄的手微动,黑伞微倾,将夏时锦的整个身子都罩在了伞下。 他笑意促狭道:“夏时锦,瞎使劲,干什么都是瞎使劲,可不是不吉利。” “......” 夏时锦懵了一瞬,自己在心里也将“夏时锦,瞎使劲”念叨了一番。 还真是! 一句话,醍醐灌顶,让她恍然大悟。 难怪两辈子在两个世界里都活得这么辛苦,闹了半天,名字没起好,干啥都是瞎使劲。 身后的长留听了没忍住,憋笑憋出了声。 夏时锦回头也瞪了长留一眼。 “你挺好啊,总能在本宫身边捡乐儿!” 长留将双耳捂住,油腔滑调道:“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把耳朵捂住,绝对不再捡娘娘的乐儿。” 视线回到秦野的脸上,夏时锦回怼道:“不愧是卵生姐弟,人长得都挺美,可惜都长了一张嘴!” 秦野贫嘴贫得来劲。 “娘娘这话说的,不长嘴,那还能美?” 夏时锦歪头将秦野的脸细细打量了一番,伸手挡住了他的嘴。 “别说,秦统领就算不长嘴,也能瞧。” 秦野垂下眸眼,瞧向那近在嘴边的柔荑素手。 掌心与唇珠间只有分毫之距,淡淡的女儿香混着潮湿的空气,飘入鼻腔。 一个极其细微的手部动作,夏时锦的掌心不小心轻蹭了下秦野的唇珠。 温软柔滑的触感,惊得秦野心跳猝然顿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燥热从后背直蹿耳后。 明明只是春末夏初的下雨天,秦野身上却热出薄薄的一层汗来。 再瞧夏时锦,她从容地收回手,明明刚刚碰了下他的嘴,却在那儿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连句抱歉或害羞之色都没有。 夏时锦转身继续向前走着,秦野则撑着伞继续跟着。 他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脑子里却不由想起前几晚的事。 那次,他送醉酒的夏时锦回千禧宫,她也是贴在他脖子上又蹭又亲的,搞得他那一宿都没睡好,躺在床上,便感觉脖子上粘了条会咬人的毛毛虫似的,又痒又烫。 不管他怎么用水洗,用帕子擦,都去不掉那种让二兄弟崛起的异样感。 还有之前河下渡气的那次...... 兵荒马乱是他,毫不在意是她。 每次都显得他秦野特别地娘们唧唧。 适时,夏时锦突然问道:“你那只鸟呢,今天怎么没带来?” 秦野偏过微红的脸,看向伞外,懒懒地拖着长音:“是鹰。” 夏时锦瞥见大半的伞都罩在她头顶,伸手推了推伞柄,将雨伞朝秦野那边偏了一些。 只是因她是皇后,秦野要守君臣之礼,站得离她有点远,即使伞偏回去,也只能遮住他半个肩头。 看在秦野淋雨的份儿上,夏时锦妥协了。 “行行行,你那只鹰呢?” 秦野又将伞偏向夏时锦,慢声强调:“它叫元宝。” “行行行,元宝呢,今天怎么没带肩上?” “宫里养的信鸽被元宝吃了十几只,养鸽子的小官不乐意,找人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就说宫内禁止带飞禽猛兽。” “原来如此。” 夏时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着:“上次谢谢秦统领背本宫回去。” 秦野微微侧眸看她,声色散漫地揶揄道:“娘娘谢得还真抠搜,是不是该给微臣赏点什么,毕竟皇后娘娘也不轻啊,背您回去是个体力活。”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野本就生得俊美,朱唇皓齿,星眸深邃,他微微一笑,阳光得这阴雨天都要放晴了似的。 再加上那几分玩世不恭的洒脱,看得夏时锦心头一颤,生出一股冲动,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包养了。 美人想讨赏,那必须得给。 “秦统领想要什么?” 秦野本也没真想要什么,可还是想了想。 片刻后,他道:“要……一次宽恕。” “什么宽恕?” ”若是婳妃以后得罪娘娘了,皇后娘娘就宽恕她一次。” 夏时锦立马黑下了脸。 婳妃但凡对她出手,那必是狠招。 宽恕她一次,就等于自残一刀。 不划算。 美人千千万,下一个更好! 她冷脸回绝。 “秦统领还真好意思开口。” 秦野哂笑:“娘娘给不起赏,那就别提。” ...... 从大殿带来的那点阴霾和阴郁,并未因雨天而继续酝酿发酵,而是在那几句有来有往的闲聊中,氤氲在蒙蒙细雨中,随风散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多久就到了千禧宫。 夏时锦站在宫门前,看着秦野撑伞离开,第一次觉得回千禧宫的路怎么就这么短呢。 第88章 东窗事发 过了晌午,雨仍在下着,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夏时锦坐在茶炉前发呆,看着长留捧着一篮子的小木头块,坐在那里一边哼歌一边抠麻将。 阿紫则坐在一旁绣鞋底,陪着他二人。 “长留公公,你唱的曲子真好听?” 长留将抠好的幺鸡扔到了框里,得意道:“好听吧。” 阿紫点头如捣蒜:“甚是好听,比以前在国公府里听的那些戏还好听。长留公公是在哪儿学的?” 长留神秘兮兮地开始忽悠起阿紫来。 “以前认识几个世外高人,天天听他们唱,听久了就会了。” “世外高人?”阿紫来了兴趣,“真有世外高人啊,他们都长什么样?” 长留道:“男的呢短头发,穿的衣服也跟这边不一样,短衫长裤,没袍子,女的呢,长发短发都有,穿的裙子比这边短,都能看到大腿和胳膊。” 阿紫捂着脸诧异道:“露腿露胳膊,那都羞人啊。” 聊天间,长留又刻好一个二饼,转手扔到了木篮子里。 …… 与此同时,柳太后与柳氏出身的几位朝臣正在勤政殿里,与萧泽说着废后之事。 萧泽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也在纠结废后之事。 早前,他确有废后的念头。 如今群臣纷纷上奏提出废后之请,正是他顺理成章废后的好时机。 柳太后等人一再劝他尽快下达废后旨意,可现在,他却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了。 “泽儿,你还在犹豫什么,可是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母后何曾害过你,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你能稳坐皇位,为了大商的社稷江山啊。” “那安国公及其背后的夏氏宗族,凭借从龙之功和皇室外戚的身份,这一年来其势如日中天,独占许多地方的盐茶等营生,且在朝中势力也不断扩张。” “若不及早铲除,待其根基稳固,势力盘根错节,再想动手,恐怕为时已晚。” “泽儿,听母后的话,趁这个机会,废掉夏时锦,挫挫安国公和夏氏的锐气。” 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萧泽仍垂眸犹豫着。 他冷声回道:“此事,母后暂且给儿臣三日时间。” 柳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泽锋锐犀利的眼神给刺了回去。 “九思,还不请母后回福寿宫?” 柳太后直直地瞧着萧泽,她心想:这孩子大了,就是会变得不听话。 见萧泽态度坚决,柳太后也不好再逼他,只好起身带人离开了勤政殿。 羽坤宫里。 婳妃听了夏时锦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的事后,冷声哼笑。 “再能说会辩又有何用,本宫这次定要一次锤死她。” 媚眼看向虞嫔,婳妃意味深长地笑道:“虞嫔,派人盯紧温常在那边,一有动静,立马通知本宫。” ** 是日,夜里。 殿外春雨绵绵,淅淅沥沥地打在屋瓦上,又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 夏时锦躺在床上想着还能再做些什么,才可保住后位,保住这条命。 迷迷糊糊的刚有些睡意,殿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接着便是宫门外的禁卫军与富贵公公的低声窃语。 夏时锦缓缓坐起身来,仔细聆听。 可是雨声嘈杂,让人听不真切。 没多久,富贵公公叩响了殿门,守在殿内的阿紫立马点燃烛灯,起身去开殿门。 “启禀皇后娘娘,太后传皇后立马去福寿宫一趟。” 心中预感不妙,却又想不到这么晚柳太后找她是何事? 隔着重重纱帐,夏时锦问:“可知太后是为何事传本宫?” “回禀娘娘,听来福寿宫来传话的公公说是......温常在与侍卫私通被撞见。” 富贵公公的后半句话宛若晴天霹雳,劈得夏时锦脑子嗡的一声,甚至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皇上的妃嫔与外男私通,那就是死罪一条。 温常在那怯懦谨慎的性子,怎敢做出这种事? 莫不是被婳妃所逼? 她白日里刚被文武百官以秽乱后宫之名弹劾,夜里就出了温常在这档事,未免也太巧了些。 夏时锦赶到福寿宫时,萧泽和各宫妃嫔皆聚在正殿内。 就连昔日不怎么露面的如妃都来了。 而殿中,温常在与一名禁卫军侍卫同跪在地。 两人皆是衣衫不整,长发披散,显然是被人捉奸在床后便带到了柳太后这里。 温常在跪在那里泪流不止,瘦弱的身子抖得快成了筛子。 柳太后严声厉色地指着温常在,冲夏时锦怒斥。 “皇后来得正好,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 “若非婳妃手下的人有所察觉,发现这对奸夫淫妇私通,怕是我大商皇室的血脉都要受到玷污。” “朝中大臣们所言极是,皇后在后宫大行青楼瓦肆里的低俗之风,教坏各宫妃嫔,才闹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 “皇后你就是这么管理后宫的?” “还不跪下请罪!” 话说到激动处,柳太后将手中的茶盏径直朝夏时锦掷来。 夏时锦微微偏头,机敏躲开。 茶盏擦耳而过,在她身后脆声坠地,摔得稀碎,给殿内的氛围又添了几分躁动与不安。 夏时锦姿态端庄从容地在柳太后和萧泽面前跪下,可她却不知开口说什么。 认罪? 她何罪之有? 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还可以去外面寻花问柳。 而女子就要从一而终,死死守着一个不爱她的男子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 女子亦有追求幸福的自由。 但夏时锦不想同眼前这些老斑鸠们辩论这些。 就像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一样,思维和文明不在一个维度上,说再多,也只像个疯子在妄言罢了。 如若,她有朝一日能坐上太后之位,定要为这天下的女子讨个公平。 “皇后怎么不认罪?”,柳太后严声质问 而萧泽就坐在一旁目光森冷地看着温常在,一言不发。 第89章 择日赐死 温常在这时连连磕头,抢了夏时锦刚要出口的话。 “不关皇后娘娘的事,错都在嫔妾一人身上。” “是嫔妾品行不正,对皇上不忠不义,与别人生了私情,才做出这等损害皇家颜面的事。” “嫔妾该死,甘愿受罚。” “还请太后和皇上莫要责怪皇后娘娘。” 夏时锦看向温常在,意外且感动。 她转头柔声问道:“温常在,你说实话,可是受人陷害?若是有,本宫可以替你做主。” 温常在看了眼旁边亦是吓得发抖的侍卫,泪眼婆娑地摇头。 “不是,嫔妾......是心甘情愿的。” 这时,那侍卫却突然抬头辩解。 “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属下是无辜的,都是温常在勾引、威胁属下,逼我与她行鱼水之欢,以解空房寂寥。”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最初是她给属下下了药,对,是温常在给我下了药......” “属下怕得温常在,丢了官职,无法养家糊口,才屈服于她……” “还请皇上、太后饶属下一条贱命。” 温常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侍卫,久久未能言语,唯有两行泪水跟决了堤似的,不停地流。 “你......” 哽咽了几声,温常在收回视线,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皇上鲜少召幸臣妾,嫔妾难忍宫中寂寞,便......” “是嫔妾勾引的他,他是无辜的。” “嫔妾甘愿领罪受罚!” 夏时锦不解地看向温常在,朱唇启启合合,无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死一起死,凭什么要为这种人渣求饶说话。 “温常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夏时锦心急道。 坐在一旁的婳妃开始煽风点火。 “要么说呢,这出身重要得很,卑贱之人总是会做出犯贱之事。” 她媚眼轻飘飘地看向柳太后和萧泽。 “太后,皇上,这若是不好好惩治一番,以后后宫的女子都纷纷效仿温常在,拿皇后教的那些当准则,那这宫里还不乱套了。” 婳妃用团扇挡住红唇,甚是羞赧道:“臣妾是想都不敢想,简直……脏死了。” 柳太后借着婳妃的话茬,颔首认同。 “婳妃所言极是,如此祸乱宫闱之行是要严加惩治,以儆效尤。” 夏时锦冷声反驳。 “本宫教各宫妃嫔的是如何侍奉皇上,早日怀上皇嗣,怎可和温常在一事混为一谈。” 婳妃哂笑,一字一句,用的是她那惯有的高傲腔调。 “是不可混为一谈,但,温常在的所作所为确与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听闻,皇后娘娘整日带着各宫妃嫔研讨交媾的姿势,还有什么氛围、情趣,这聊着聊着,都是食髓知味的人,难不成就会动了淫欲。” “皇上日理万机,顾不来每位姐姐妹妹们,这空房久了,见到宫中禁卫军侍卫们个个生龙活虎,忍不住勾搭,也是有可能的。” 太后再次附声:“婳妃所言极是。” 平日里明争暗斗的两人,今日站在一条战线上。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夏时锦眼下也是百口莫辩。 佛珠捻了一个又一个,柳太后看向萧泽。 “泽儿,你说该如何惩治?” 萧泽甚是不喜这句“泽儿”,好似他永远是母后身边那个长不大的皇子。 他看向温常在和那侍卫,情绪平平。 女人千千万万,且皆是他的玩物罢了,背叛他的,弃了便是。 若问他愤怒吗? 当然愤怒,但是并没有很强烈。 只是恼怒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到底把帝王威严置于何处。 若问他恨吗? 本是无关紧要之人,也不是心尖上的人儿,无爱又哪来的恨。 唯一有的念想,无非是温常在是教会他房事的第一人。 第一次,意义总是会特别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萧泽面色平静地道:“九思。” “奴才在。” “把这二人拖下去,择日赐死!” “是。” 柳太后继而又逼问。 “那皇后呢?” “要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夜宫里发生的事,明日便可能整个上京城都知晓,更何况朝中的文武百官。” “泽儿,万万不可感情用事,皇后德不配位,当废!” 萧泽目光落在夏时锦的脸上,手在袖袍里紧握成拳。 是啊,不可感情用事。 本无感情,此时为何又不忍下决心。 这样的日子,他之前不是每日都盼吗? 真的来了,怎么就又犹豫不决。 柳太后在旁色厉内荏地催道:“泽儿,忘了母后之前怎么教你的了?” 手在袖袍里紧握成拳萧泽一瞬不瞬地与夏时锦对视了半晌,折中言道:“明日起,皇后暂且打入冷宫!” 话落,萧泽起身,甩袍而去,连带着柳太后和婳妃的不甘也甩在身后。 “泽儿?” “皇上?” ...... 夜雨还在下着,贵如油的雨水滋润着万物,生机勃勃的万物好似在为夏时锦的落败而庆祝。 千禧店的正殿里,夏时锦撕掉挂在衣桁架上挂着那册倒计时。 最后一天过去了。 可那页“我命由我不由你”却不见了。 真是应景得很。 夏时锦自嘲般地哼笑了一声:“就说嘛,下雨天……没什么好事儿!” 第90章 离别 雨下了一夜,千禧宫内的烛火也亮了一夜。 待晨钟敲响后没多久,九思公公便带着内务府的太监来了。 九思公公仍恭敬有礼,面色为难地说明了来意。 “皇后娘娘,奴才是按规矩来取凤印的。” 夏时锦早就准备好了,转头便命阿紫将凤印移交给了九思公公。 “另外,这封信......” 夏时锦将封了蜡漆的信封递给了九思公公,连同三个银锭子。 “还劳烦九思公公帮我转交给皇上。” 九思公公将信收好,至于银锭子就又放回了桌上。 “这宫里的奴才多的是踩高捧低、趋炎附势之人,娘娘去了冷宫,且要银子打点呢,娘娘的心意奴才心领,这信......奴才定会转交给皇上的。” 未来能不能翻盘从冷宫走出来,有一半看这封信能不能送到萧泽的手里,还有一半要看萧泽对她抛出的诱饵动不动心。 那也是她最后能出的底牌。 夏时锦再次嘱托:“那就拜托九思公公务必要把这封信给皇上。” “娘娘尽管放心。” 九思公公甚是亲和地又宽慰起夏时锦来。 “娘娘也莫要太过忧心消沉,这吉人自有天相,等朝中风头过了,说不定哪天,娘娘就又回到这千禧宫了。” 哪来的吉人自有天相。 原身就是个炮灰女配,在作者的笔下,就是死在那冷宫当中。 就像原书中的温常在,本该在春花宴上因婳妃陷害林尽染未成,替婳妃顶了罪,最后在冷宫被人害死。 而现在的温常在虽未经历春花宴那一遭,却还是落了个同样悲惨的下场。 作者笔下的情节就像那天道,让谁死,谁就得死。 早死、晚死,阴差阳错到最后,终归是要死的。 只是死因和死法不同罢了。 夏时锦此时也没了自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斗过“天道”。 但她也不甘心就此放弃,作为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怎能任由原书情节所左右。 就算进了冷宫,她也要为自己从冷宫谋出条活路来,不管那条路通向哪里,只要能活着便好。 “九思公公,本宫还想再拜托公公一件事。”夏时锦道。 “皇后娘娘尽管说。” “去冷宫前,本宫想去看看温常在。” 九思公公思忖了片刻,浅笑颔首,拿拂尘的手冲夏时锦做了个请的动作。 “奴才这就给皇后娘娘引路。” 千禧宫的奴才,内务府会自行调配到其他宫里,不用夏时锦操心。 而且,也无人愿意跟着她去冷宫吃苦,除了阿紫哭哭啼啼地硬是要陪着她去。 至于长留,“后宫集团”都散伙了,哪还有圈着职员一起吃粥腌菜的道理。 反倒是夏时锦对长留抱歉得很,人家在掌仪司干得好好的,刚跳槽到她的千禧宫没多久,又得重新换个环境适应。 于是,夏时锦便领着阿紫,简单带了些换洗的衣服,跟着九思公公离开了千禧宫。 …… 慎刑司。 “皇后娘娘?” 见到突然出现的夏时锦,温常在惊讶不已。 她恍了下神儿,立马起身走到夏时锦的身前,行了个跪拜之礼。 “娘娘,万福金安!” 本以为会无人问津地在这里死去,温常在万万没想到夏时锦会来看她。 “娘娘怎么来这里了?” 温常在抬起头,泪眼婆娑地仰望着夏时锦。 夏时锦柔声道:“本宫现在这般境地,想救也救不了你,便想着来……送送你。” “是嫔妾不好,连累了皇后娘娘。”温常在哽咽哭泣,好不悲伤。 夏时锦俯身蹲下,与温常在平视,抬起衣袖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可惜,女人的泪水一旦流出来,就怎么都擦不完。 就好似前世孩童时那无数个夜晚,母亲抱着她,在关了灯的屋里为了出轨的父亲哭泣流泪。 她那时就给母亲擦眼泪,怎么擦,母亲都有流不完的泪。 夏时锦笑着安慰温常在。 “温常在很好,不好的是那些想害本宫的人。” 唇瓣颤抖,温常在哽咽道:“娘娘的恩德,嫔妾就算死了,到了那阴曹地府,也不会忘记的。” 夏时锦眼睛亦是湿漉漉的,可她还是笑着调侃。 “温常在做鬼都要惦念本宫,那可够吓人的。” 温常在破涕而笑,低头感慨:“娘娘是个好人。” 夏时锦回:“温常在也是。” 温常在惭愧地摇头。 “嫔妾不是,嫔妾差点就帮婳妃娘娘害了皇后娘娘。” “御霖园那晚的酒酿甜汤,其实是下了猛药的,娘娘当晚若是喝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夏时锦突然想起那晚温常在为了打消她的疑心,自己还喝了一口。 她瞬间就想到了温常在与男子私通的原因。 “可就是那晚,你与那禁卫军侍卫有了......” 话虽未说完,但是温常在已明白夏时锦指的是什么。 她重重点了下头。 “那药性太过猛烈,让人丧失理智,他送嫔妾回住处的路上,嫔妾耐不住药性的折磨,便与他寻了处幽静之处......” “后来回了宫,他得了甜头,便时常找嫔妾,说是自那晚起便对我念念不忘。” “最初,嫔妾也是不愿意的,可他口口声声说心悦嫔妾,想对嫔妾好。” “从没有人这般看重嫔妾,一来二往,嫔妾便也对他动了真情。” 温常在长叹一声,自己抬手擦了下面颊上的泪痕,苦笑自嘲:“可惜,嫔妾竟是看错了人。” 夏时锦心中怅然。 究其根源,温常在的事竟是因为自己。 压下无用的感伤情绪,夏时锦同身后的阿紫道:“把妆奁拿来。” 被打入冷宫的人,能带的东西有限,就连妆奁也只是个可怜巴巴的小箱子。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温常在问道。 “女人嘛,无论何时都要美美的。” 夏时锦晃了晃手中的青黛和唇脂,强扯开唇瓣笑着:“咱们漂漂亮亮上路,下辈子……还做个大美人。” 温常在泪光闪闪,用力点头。 “好,嫔妾全听娘娘的。” 阿紫甚是懂事地走到温常在身后,拿出木梳给她梳发,待盘好发后,便退出了牢房。 剩下夏时锦一人用心地给温常在描眉、勾画花钿。 “若是可以,下辈子投胎,定要投到人人平等,没有尊卑之分的世界。” “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做你想做的事,选你喜欢的郎君,若是对你不好,那就休夫再找。” 温常在眼神向往道:“会有娘娘说的那种地方吗?人无贵贱之分。” “当然。” 夏时锦目光坚定地回视着温常在。 “我就是从那个地方来的,人虽有贫富之分,却无贵贱之分。” 温常在一脸错愕地打量着夏时锦,不解和质疑在她眼底闪过,随即便是恍然顿悟的模样。 然后道了句:“难怪!” 妆化好了,温常在脸上的憔悴消失不见,清秀的鹅蛋脸,柳叶眉下杏眼灼灼,朱唇微启,她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皇后娘娘定会长命百岁的。” 夏时锦朝温常在伸出手来,用她的方式与温常在告别。 见温常在茫然发愣,夏时锦便眼神示意温常在抬手。 柔软的手颤颤巍巍地伸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一股凉意隔着掌心和指腹渗进肌肤。 夏时锦紧紧将其握住,为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而感到自责。 可她还是想用微笑,面对每次缘散后的离别。 “我叫夏时锦,认识你,很高兴。” ...... 第91章 冷宫 夏时锦离开牢房时,正巧有两个太监端着木托盘而来。 托盘上放着赐死三件套:白绫、鸩酒和匕首。 许是知道她被打入冷宫,行礼也做得甚是敷衍,简简单单一句“见过皇后娘娘”后,便端着托盘进了关押温常在的牢房。 收回视线,也收敛心绪,夏时锦继续往前走着自己的路。 待出了慎刑司后,九思公公便走了,由内务府总管领着夏时锦和阿紫去冷宫。 内务府总管嫌她走得慢,便催促了几句。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奴才给您送到冷宫后,待会儿还得去给婳妃娘娘办事儿呢。” 夏时锦懒得理他,带着她的骄傲,闲庭信步地继续走着。 走着走着,早晨停了的雨淅淅沥沥地又下了起来。 潮湿的风吹过,清新的草木和泥土香气便灌满了鼻腔。 夏时锦与阿紫共打一把伞,两人背着沉甸甸的几个行囊,跟在内务府总管的后面。 走到半路,正巧遇见秦野带着一队禁卫军,朝着听政大殿的方向而去。 秦野从伞下看向她,微微颔首行了个礼后,又在对视中与夏时锦交错而过。 夏时锦深感可惜。 接下来的日子没法欣赏美人了。 若是死在冷宫,可谓是人生一大憾事。 在几处宫道转了几个弯后,夏时锦被带到了一处破旧且空了许久的宫院。 宫门上的牌匾断了一半,歪歪扭扭地斜挂在那里,上面的墨漆早已掉得差不多了,但仍能看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紫楝轩。 大门院墙上的红漆脱落,斑驳一片,屋顶墙头的青瓦砖里也长出了杂草,院内的枯草高到腰间,遮掩了那一片刚刚长出不久的新绿。 “就是这儿了,奴才还有事,就先走了。” 内务府总管把人送到,从外面给院门落了锁,转身就屁颠屁颠地跑了。 进到那窗户破旧且漏风的屋子里,夏时锦神色颓丧地看着一张张的蜘蛛网和厚厚的积尘,简直是生无可恋。 她想,要不......还是死了算了吧。 主仆二人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屋子收拾干净。 至于院子里的那堆杂草,也只能留到明日再处理。 精疲力尽的两人等到日暮西沉时,才等到送饭的嬷嬷。 两碗米汤,配上一碟咸菜,便是夏时锦和阿紫今夜的晚膳。 雨还在下着。 好在已是春末夏初时分,即使窗户破得不成样子,屋里也不冷。 只是没有蜡烛,天色一暗,院子里、屋里就黑峻峻的,死寂一片,甚是瘆人。 而床上更是连被褥都没有,夏时锦只能跟阿紫挤在一起,将所有衣物拿出来当被子盖。 两人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便是叩门声。 夏时锦警惕地下床,摸到椅凳,拎在手中。 她冷声质问:“谁?” “皇后娘娘,是我,邢贵人。” 邢贵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阿紫紧贴在夏时锦身旁,诧异又惊喜道:“邢贵人怎么来了?” 话落,她紧忙跑去开门。 门一开,屋内的黑暗便被邢贵人手中提的那盏滚灯给驱退了几分。 只见邢贵人身上背着个大包裹,而她的贴身宫婢身上也背着两个,举着伞,跟着邢贵人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冷宫这破地方,一想就没啥物件。” “嫔妾便想着来给皇后娘娘送点平日里用的东西,也省得皇后娘娘花银子跟那些奴才们买了。” 邢贵人将大包小包地堆在茶桌上,大喘气道:“这白日里人多眼杂,嫔妾不方便来,就趁着天黑时溜了过了。” 包裹一一展开,被褥枕头,还有灯烛、茶具,就连糊窗户的宣纸和浆糊,邢贵人都带来了。 夏时锦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可惜所有的感激之情仅能用一句“多谢”来代替。 邢贵人不拘小节地往那儿一坐,笑道:“皇后娘娘莫要客气,毕竟,嫔妾因娘娘可得了不少赏赐呢。” 阿紫捧着新被褥开心得不得了。 “多谢邢贵人,邢贵人平日里看着粗枝大叶的,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细腻,送的东西简直就是及时雨。” 邢贵人不禁夸,一夸话匣子就打开了。 “你们就是不了解我。” “别看我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那真用心思的时候,不比婉贵人她们差。” 邢贵人一边将灯烛点燃,一边同她的侍女吩咐道:“秀儿,你快帮阿紫把床给铺了,还有这些物件都归拢归拢。” 就像是爱操心的老大姐,邢贵人看向那几扇破窗户。 “娘娘可会糊窗?” 夏时锦摇头。 “那嫔妾就帮你把窗户糊了再走,不然这夜里漏风,外面还下着雨,容易感染湿寒。” 夏时锦不好意思地劝道:“太晚了,邢贵人还是回去吧,明日我和阿紫琢磨着糊就行。” 邢贵人摆了摆手。 “回去也无事可做,正好糊糊窗户,回去兴许还能睡得香点。” 半个时辰后,四人便把窗户都收拾好了。 邢贵人又东瞅瞅,西瞧瞧。 “这凳子腿有点晃了,过两日嫔妾来给娘娘修修。” “窗户和门也该浇点油了,不然嘎吱嘎吱响,半夜听着怪瘆人的。” “嫔妾明天再让我宫里的太监给娘娘送点炭来,这样娘娘便可烧水煮茶喝。” ...... 夏时锦发现,邢贵人的生活能力很强,很多琐碎的生活细节知道的都比她多。 本想感谢夏邢贵人的,可夏时锦现在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原身的那些嫁妆都锁在千禧宫的库房里,没法带到冷宫来,而上京城内那些店铺的租金和入账也要下个月才能拿到手。 “邢贵人,本宫现在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邢贵人佯怒嗔怪道:“娘娘说这话就外道了,我们老邢家的儿女,最讲义气了,认准了的主子,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跟着,就跟我爹一样。” “娘娘别气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不定哪天就能离开这冷宫了。” 适时,院门外传来几声猫叫。 是邢贵人身边侍奉的太监给她传的暗号。 “娘娘,嫔妾改日再来看你。” 留下今日新做的茶点和馒头后,邢贵人便带着宫婢秀儿,顺着墙上的绳子爬了出去。 潮湿微凉的雨夜,因邢贵人带来的烛火,破旧的屋子里有了暖光和温度,也有了人气。 第92章 微臣能安什么心 羽坤宫。 都已是亥时,虞嫔与文答应仍陪着婳妃喝茶聊天。 “温常在的尸体已经被抬出宫了,听宫里的太监说,她是上吊自尽死的。” 文答应柔声细语地将听来的事说给二人听:“死前,皇后还去送了温常在,给她梳妆打扮了一番,走得也不算难看。” 婳妃不屑地哼笑。 “皇后可真会惺惺作态,也不知是作给谁看?” “婳妃娘娘,如今皇后人在冷宫,无人问津,何不趁此时机下手,然后伪装成皇后上吊自尽呢?”虞嫔提议道。 婳妃懒洋洋地摇着团扇,一双狐媚眼里满是心机盘算。 “急什么,左右人也被打入了冷宫,是难再翻身的。” 夏时锦一除,婳妃的心情舒畅不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悠闲自在。 “更何况,再过几个月便是太后的寿辰。” “皇后若是死了,那就是国丧,三个月内不准办宴乐。” “咱们这节骨眼动手,岂不是给太后添晦气,自找麻烦。” “更何况,比起本宫,太后更巴不得夏时锦早死,好推他们柳氏的女子坐上后位。” “有太后在,何须我们动手,且让夏时锦多活些日子,权当咱们积善行德了。” 文答应谄媚附和:“不愧是婳妃娘娘,想的就是周全。” 婳妃媚眼带笑地看向虞嫔和文答应两人,语气鲜有的温柔和气。 “这次,二位妹妹做得不错,本宫重重有赏。” “另外本宫还备了两份厚礼,已让人送到虞司谏和文大人的府上,聊表心意。” “而虞司谏和文答应的兄长,升迁一事,也指日可待。” 虞嫔和文答应纷纷起身,朝着婳妃盈盈一拜。 “多谢婳妃娘娘,我等愿为婳妃娘娘效劳。” 而通往御花园的宫道上,秦野带着一队精锐禁卫军正在四处巡逻。 身为禁卫军统领,他夜里当值,也只需到三更即可。 秦野打算走完这一圈后,便离宫回府。 他走在前头,可听到身后的几名禁卫军在窃窃私语。 “跟温常在私通的侍卫,今日午时被斩首了,然后同那个温常在一起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要我看,砍头也是活该。” “花点银子,去外面儿找个妓子,那不也能玩得乐呵,非要动天子的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皇上没诛那混账九族,已算仁慈。” “最无辜倒霉的要属皇后娘娘了,因为温常在的事儿,落了个秽乱后宫的罪名,被打入了冷宫,只差废后了。” “听说,皇后娘娘住的那院子,是紫楝轩。” 有人听到后惊呼:“紫楝轩?那地方多晦气。” “为何晦气?” “你刚入宫有所不知,听说先帝的一位妃子就惨死在那里面,宫里的太监和嬷嬷们说,那紫楝轩里时常会闹鬼......” 秦野的步子愈发沉重。 他心里清楚得很,夏时锦被打入冷宫之事,八九不离十是阿姐在后面耍的手段,而柳太后则是顺势落井下石罢了。 想到萧时宴离开上京城时的叮嘱,他内心不由生出几分愧疚。 吊儿郎当地巡逻完最后一圈后,秦野便打着那黑伞,朝着冷宫的方向而去。 秦野刚翻到紫楝轩的屋顶时,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尖叫。 他紧忙挪开屋顶上的一片砖瓦,透过缝隙向内窥探,却见阿紫吱哇乱叫地抱着夏时锦,往屋门口挪步。 “娘娘,是蛇!” “这屋子里有蛇。” 闻言,秦野转身从房顶上纵身跃下。 他提着那把黑伞,懒拖拖推门而入,结果又把夏时锦和阿紫两人吓得半个死。 夏时锦本以为是婳妃或柳太后派人来杀她的,却没想到进来的人竟是秦野。 电光火石间,她又想难道是婳妃派秦野来杀她? 可秦野也没拔剑亮刀,而是不紧不慢地朝那条蛇走去。 小青蛇吐着信子蜿蜒要跑,却被秦野手中的黑伞按住了尾巴。 秦野掐着蛇头拎起瞧了一眼,将那蛇缠到了手腕上。 “小翠青,无毒,娘娘不用怕。” 有没有毒,夏时锦都是怕蛇的。 稳了稳神儿,她疑惑道:“都这时辰了,秦统领为何来此处,该不会是受婳妃娘娘指使,来杀本宫的吧?” 秦野乜了眼夏时锦,唇线微讽一牵。 “娘娘瞧不起谁呢,我秦家儿郎的剑,只用来杀敌。” 他走到屋门口,在门槛上大刀阔斧地坐下,摆弄起腕上那只越缠越紧的小蛇。 看这架势,的确不像是来杀人的。 再加上几次接触,秦野大致是个什么样的人,夏时锦心里也早有了数。 心中的防备松了几分,她继而又问:“既不是来杀本宫的,秦统领又为何大半夜地往冷宫跑?” 关系还没处到那儿,肯定不是投怀送抱来让她睡的。 秦野四下将屋子里打量了一番,又再次看向夏时锦。 烛火摇曳明灭,暖黄的薄光镀亮了那张精致清丽的小脸。 她满头青丝如上等的绸缎垂散,贴服在那单薄纤瘦却又玲珑有致的身上。 虽看起来柔弱可欺,可一双盈盈亮的眸眼里,却总是噙着别样的自信和倔强,感觉她天不怕地不怕。 看着看着,秦野竟生出几分坏心思来。 “本也没想来的,但今夜带着禁卫军巡逻,正好听到几个手下聊起娘娘。” “他们说这院子以前死过人,时常会……闹鬼。” 闹鬼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微臣心中好奇,便想来瞧瞧,顺便......” 话说到一半顿住,秦野坏笑道:“顺便来告诉娘娘一声。” 可惜阿紫在,要不然夏时锦就扑到秦野怀里扮害怕、演绿茶,顺势再把人勾搭到床上陪她睡。 阿紫听了,也开始重新打量这间屋子。 她双手搓着手臂,紧紧地贴在夏时锦身旁。 “难怪,奴婢白日里一进这院子,就觉得阴森森的。” “这若真闹鬼,以后可怎么住啊?” “娘娘虽然被打入冷宫,可好歹仍是皇后啊,怎么给娘娘分到这样一个宫院里。” 说不怕鬼,是假的,夏时锦此时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打怵。 可她还是故作镇定,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这种事还特意跑来告诉本宫,秦统领不知安的什么心。” 秦野耸了耸肩,修长好看的手指摸着那小青蛇的头,他继续使坏逗弄夏时锦。 “微臣能安什么心。” “只是想告诉娘娘,夜里睡觉时别乱睁眼睛,免得看到什么,吓到自己。” “若是娘娘被无端吓死,我阿姐岂不是做梦都得笑醒。” 第93章 开个价 秦野这话说的,简直是杀人诛心。 那种夜里睡觉一睁眼,便瞧见女鬼或坐着,或站在床边瞧她,或挂在屋梁上,或站在窗前的画面,自行在脑子里浮现出来。 背后升起一股寒意,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夏时锦觉得那女鬼仿若就在自己身后。 若是被鬼吓死,她可真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向来要强的夏时锦不想输了气势。 她强撑镇定装胆大儿,步子优雅地走到茶桌前端正坐下。 “那可能要让你阿姐失望了。” 秦野一侧眉头微挑,继续打趣:“娘娘不怕鬼?” “鬼有什么好怕的,本宫若是被吓死了,那也就成了鬼,都是恶鬼,打起架来,指不定谁赢呢。” 秦野被逗笑了,“不愧是娘娘,思路清奇。” 他回头看向杂草丛生的院子,又好心提醒。 “这院子里,估计不止这一条蛇。” “啊?”夏时锦和阿紫两人异口同声。 “娘娘连鬼都不怕,还怕蛇?” 一番嘲笑,秦野起身,从怀里掏出把带鞘的匕首,递给了夏时锦。 “娘娘拿着防身。” 夏时锦感动接过。 不愧是她看上的美人,人美心善,总是让人想睡。 “这院子里的草得除。” 秉承着萧时宴走时的嘱托,秦野边说边转身朝外走,“明日,微臣弄点雄黄给娘娘送来,到时撒......” 可他话还没说完,腰间束带便被人从后面勾住,同时也勾住了他的步子。 转身看去,夏时锦一脸殷切地仰脸看着他笑。 “秦统领一晚上要多少银子?” 这话听着,秦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眸眼半眯,讷讷不解道:“娘娘的话......是何意?” “本宫的意思是,秦统领留下陪本宫和阿紫一晚,可好?” 眼下这番境地,夏时锦能有什么意思。 她的那点色心都被现实给压得稀巴烂,贼心贼胆着实支棱不起来。 而让人加班给加班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跟对方穷富与否没关系。 她同秦野好声好气地商量。 “本宫也不让秦统领白陪一宿,本宫给银子。” “秦统领开个价,留下来陪一宿,想要多少银子?” 没了月俸,夏时锦囊中羞涩,日后在冷宫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去了,不好大手大脚地随手赏个元宝出去。 见秦野看着她也不说话,夏时锦便按照禁卫军每月月俸算了下,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两,够吗?” 秦野被逗乐了。 秦家二公子就值一两? 不是......他计较这东西做什么? 秦野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将夏时锦的手从腰间束带扯了下去,神色倨傲地拖着声调笑道:“微臣一晚,可贵着呢,娘娘买不起。” 夏时锦不罢休,伸出另一手,又勾住转身要走的秦野。 “秦统领开个价,本宫先欠着行吗?” “可以写欠条。” 若是不要银子,让她以身相许,那也是求之不得的。 看着夏时锦诚恳认真的眼神,秦野便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想了想,笑道:“行啊,娘娘若肯把全部的嫁妆都给微臣,微臣就愿意留下来一晚,保护娘娘。” 夏时锦听了肉疼,眉心鼓起一点愠恼来,勾在秦野腰间束带上的手也跟着悻悻收了回来。 不就几条蛇,还有个女鬼吗,能比身无分文还可怕? 夏时锦冷脸转身,同阿紫吩咐。 “阿紫,送客!” ...... 主仆二人挤在一张床上,头都蒙在被子里。 阿紫躲在被窝里战战兢兢道:“娘娘,你听到了吗?这屋子不会真闹鬼吧?” 夏时锦即使头埋在被窝里,仍闭着双眼不敢睁。 她也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响,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声响,既像人走路的声响,又沙沙沙的像蛇在爬。 将秦野送的那把匕首紧紧握在怀里,她轻轻拍了下阿紫。 “外面下雨,有点动静正常。” “再说,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门,快睡觉。” ** 夏时锦被打入冷宫的这第一晚,勤政殿内灯火亦是迟迟未熄。 已是亥末时分,未批的奏折堆成了一摞,萧泽却毫无心思去批阅。 夏时锦写的那份“投诚书”在桌面上平展铺开,娟秀却独特的一行行墨字,他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 投名状上写得很清楚,只要他肯保住夏时锦的后位,让她重回千禧宫,夏时锦便愿意将安国公府的诸多罪行和证据公布于天下,并从此与夏氏断绝恩义,永无瓜葛。 指尖一下下地敲打纸面,萧泽拧眉斟酌。 要说这大商的社稷江山,明面上是他们萧家人的天下,可自开国以来,背后的权柄脉络和经济命脉,便由夏、柳、秦三大世家所掌控。 其中汶源夏氏和怀阳柳氏,则是前朝末期兴起的两大百年世家,而萧家也正是靠这两大世家起势得天下的,其势力和声望可想而知。 如今,上到朝政和兵权军政,下到赋税、民生、科举和官员任用,方方面面都有三大世家的势力渗透。 结党营私、逃避赋税、剥削百姓,挤压寒门子弟,各种弊端问题早已根深蒂固。 正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想要,彻底清除三大世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摆脱世家的操控,又谈何容易? 萧泽并非想将三大世家彻底连根拔起,他只想削弱他们的势力,从而降低世家对皇权的诸多牵掣和影响,提拔并培养越来越多的新兴势力,给更多寒门子弟施展抱负的机会,从而达成分权制衡的治国之道。 就如同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有冒头的枝杈,便要修剪修剪才美观。 夏时锦若是真能出头替他剪下第一刀,既不让皇家得罪夏氏宗族,又能灭一灭夏家宗族的势头,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良策。 且如此一来,夏时锦就不再是罪臣之女,而是大义灭亲的贤德之后。 可,夏时锦又凭什么相信他不会过河拆桥? 信他们的情谊? 萧泽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夏时锦终究还是单纯了。 不过,她至少还愿意信他们的情谊,从这点来看,萧泽竟感到一丝丝的欣慰。 但他同时也有了憧憬。 以前未曾看到夏时锦的好,以后或许可以有一辈子来了解她的好。 然后对她好,将曾经亏欠她的深情厚谊,一点点补偿给她。 若是可以,生几个他们的孩子,像那晚,他看着夏时锦在烛灯前折纸时所想的那般。 可转念一想,萧泽又头疼母后和柳氏家族那边又该如何应对呢? 眼下,母后分明是想让他借此机会废后。 思及至此,萧泽又陷入两难的境地。 是时,守门的太监进来禀告。 “启禀皇上,婉嫔娘娘做了百合莲子汤给皇上,正在殿外候着呢。” “让她进来吧。”萧泽沉声应道。 林尽染进殿行了礼,拎着食盒走到案桌前,正好瞧见萧泽将那张投诚书压在了奏折下面。 第94章 阻止她出冷宫 凭直觉,她猜那投诚书定是与夏时锦有关。 匆匆瞥了一眼后,林尽染收回视线,又同萧泽扮起了小意温柔的知语花来。 “百合莲子,养心安神,清热润肤。” “嫔妾见这天气渐热,而皇上整日又为朝政和后宫之事烦心,嫔妾今日便熬了碗百合莲子汤给皇上。” 萧泽伸手握住林尽染的手,将她拽入怀中,坐在了他的腿上。 “朕的婉嫔真是有心了。” 九思公公识相地默声退下,并关好了殿门。 林尽染依偎在萧泽的怀里,娇羞地低着头,说起话来如四月春风,声音轻轻柔柔的。 “皇上惦念嫔妾,对嫔妾好,送了那么多赏赐不说,又将常春宫的椒房殿赏给了嫔妾,嫔妾却只能煮碗汤汤水水给皇上,跟皇上的心意比起来,着实算不上有心。” “为此,嫔妾时常感到愧疚,皇上对嫔妾如此之好,嫔妾能为皇上做的却寥寥无几。” 一提到椒房殿,萧泽便想起夏时锦都还未住过椒房殿,前几日怎么就脑子一热赐给了婉嫔。 萧泽想不通,为何他总会无意识地对婉嫔好。 每每看到婉嫔时,明明脑子里在琢磨着夏时锦,可身子却诚实对婉嫔起了反应,就好像此时此刻。 他在想着以后该给夏时锦一个椒房殿,而大手已在婉嫔的腿根处隔着衣裙撩拨。 “皇上。” 林尽染见萧泽手在动作,可双眼却似在放空地想着什么。 她身子忍不住在他怀里轻轻扭动,柔声细语地又唤了萧泽一声。 “皇上在想什么?” 萧泽回过神来,看了眼怀里面色潮红的林尽染。 既已兴起,尽兴而行便是。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坏笑:“在想,染儿能为朕做的事,便是......做很多。” 林尽染羞答答地推搡了萧泽一下。 “皇上,真是羞死嫔妾了。” 林尽染欲擒故纵,转身坐到了案桌上,与萧泽面对面。 她咬着唇,故作羞涩道:“皇上,嫔妾陪你阅奏折可好?” 萧泽挑眉勾唇,对于美人的取悦,他向来是来者不拒。 更何况眼前的林尽染总是让他欲罢不能,谈不上多动心,但是与她交媾时总会有种天生契合的宿命感。 他眉眼风流多情地回道:“好,染儿阅奏折,朕阅染儿。” 裙摆被一点点撩起,而林尽染也从案桌上拿起一本奏折念起。 “臣,户部侍郎张允恭,谨奏。” “春耕为国之大本,粮储系民治命脉。臣近日巡泰南道,查实地方春耕不畅......” 一字字,带着一声声隐忍克制的娇喘,绕着水润诱人的朱唇而出。 听着春耕之事,萧泽也在卖力地做着耕耘之事。 他颤声道了句“准”。 林尽染便拿起毛笔,在那奏折上写下一个勉强能看的“准”字。 放下奏折,她抬手捂着嘴,佯作情动难耐,娇羞地偏过头去,实则是在偷窥那张投诚书上所写的话。 眸光微颤,林尽染的眉间皱出几分心机来。 助萧泽除掉安国公,削弱夏氏宗族势力,本是她固宠的一步,夏时锦要捷足先登。 奏折被撞得散了一地,桌腿蹭着地面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萧泽使坏地咬着林尽染的耳垂,游刃有余地问她到了没。 林尽染娇声如泣,假装回应:“到了。” 勤政殿里,那张临时休憩的矮榻上,衣衫凌乱散落,粉嫩嫩的肚兜突兀地挂着榻边,上面是擦拭过的痕迹。 林尽染长发披散,依偎在汗濡濡的胸怀里,暗暗思忖盘算着。 上一世,柳太后在夏时锦死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收集扳倒安国公府的证据,在削弱夏家势力后,便将矛头转向了婳妃,乃至她后面的整个秦家军。 柳氏宗族自秦家被除后,便于朝中独大。 萧泽也是用了十余年的时间,才斗赢柳太后,将柳氏这群毒瘤从朝中铲除。 借着重生的优势,这一世,林尽染有信心助萧泽一臂之力,让他在几年内,迅速削弱三大世家的势力,彻底摆脱被世家左右的被动地位。 而眼下,最该做的就是阻止夏时锦走出冷宫,加重自己在萧泽心中的分量。 然后,待柳太后先后除了夏、秦两家后,她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夏时锦能拿出揭露安国公府的那些证据,她也拿得出来,只是需要父亲派人去调查收集一段时间。 她要赶在夏时锦之前,让父亲把那些证据交到萧泽手里,来个顺水推舟,让本该在一年后被抄家的安国公府提前家破人亡。 没有安国公府的汶源夏氏宗族,就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失了元气,很难再成气候。 这样,既可断了夏时锦重回千禧宫的后路,又可提前削弱夏家的势力。 林尽染窝在萧泽怀里,唇角隐隐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来。 适时,头顶传来萧泽暗哑沉闷的声音。 “朕还有奏折要阅,染儿先回椒房殿休息吧。” 林尽染向来识趣,不会像其他妃嫔女子那般缠着萧泽不肯走。 她乖顺应了一声后,起身穿好衣裙,便退出了勤政殿。 回到那间独一无二的椒房殿,林尽染泡在飘满花瓣的浴池里,闭目思索着接下来的棋该如何下。 “小主,避子汤熬好了。” 贴身宫婢将药碗端来。 林尽染眼睛也没睁,漫声回道:“以后,这避子汤就不用熬了。” 那宫婢以为自家小主终于想通了,高兴得不行。 “真是太好了,小主这是想通了?” 林尽染点了点头,煞有深意道:“想通了,提前点好。” 自这椒房殿赐给她起,她便成了婳妃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左右是逃不掉各种暗算、设计,不如平起平坐,斗得有意思些。 而提前生下皇子公主,便能提前从嫔升为妃。 林尽染沐浴更衣后,便写了封家书交给那宫婢。 “明日一早,便托人把这封信给我父亲大人送去。” 宫婢应声将信收下。 林尽染又吩咐道:“还有,明日让谢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是,小主。” ...... 第95章 有何不可 勤政殿里。 林尽染走后,萧泽披着长袍,坐在案桌前思索良久后,将那张投诚书就着烛火点燃。 待幽蓝的火苗要烧到手指,抬手轻轻一扬,任由那纸在半空中飞卷,最后于落地前燃为灰烬。 他决定保夏时锦一次。 但,不是现在。 柳太后那边需要周旋,而朝中关于废后的风头也正盛,此事需要暂时压一压,等个时机。 适时,将林尽染送回椒房殿的九思公公回到了正殿。 想起内务府那边派人送来的消息,便躬身上前。 “启禀皇上,内务府那边送信给奴才,说是,千禧宫的长留想去冷宫那边当差。” 萧泽沉声回得痛快:“准。” 见萧泽对夏时锦日渐上心,九思公公便又多问了一句。 “紫楝轩那边空了许多年,日久失修,皇后娘娘去了那地方怕是日子不好过,且宫里的奴才都是踩高捧低之人,可需要暗中叮嘱下内务府那边,小心伺候着娘娘?” 萧泽想了想,觉得不妥。 “母后那边想必也会派人盯着,对她好反倒是害她,暂且缓一缓。” “另外再叮嘱内务府那边,每日送到冷宫的餐食,虽不用太好,但也不能太差了。” 似是还不放心,他又叫住九思公公叮嘱了一句。 “还是把富贵调到御膳房那边,让他负责冷宫的膳食,叮嘱他看紧点儿,勿让人在饭食里做手脚。” 萧泽隔窗望向殿外。 雨不大不小,仍在下着,雨势温温柔柔的,倒让他想起了夏时锦以前的那个性子。 不知为何,他最近时常会想起和阿锦的从前。 许是,现在的夏时锦总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疏离冷静得像个陌生人,才让他开始怀念以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夏时锦。 细细想来,阿锦一直都对他很好。 可从前,他为何从未把那些好放在心上呢? 初相识时,阿锦每次见他都羞得抬不起头,只知道羞答答地在那儿笑,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 那时萧泽觉得这女人真是木讷无趣极了。 后来,阿锦嫁入王府,无论多晚,她都会点着烛灯,等他回府,然后笑眼弯弯地服侍他沐浴更衣。 她总是在意他的喜好,茶是他喜欢喝的,香也是他喜欢闻的,就连他用的狼毫笔和墨砚出自哪个作坊,她都一清二楚。 阴天下雨,她会撑伞送他到府门,天寒飘雪时,也总是会追出来,亲手将大氅披在他身上,还会提醒他一句莫要感染风寒。 过去的阿锦总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她话不多,可说的那些话却都是关心他的话。 可那时,萧泽只觉得阿锦的关心啰啰嗦嗦,让人感到厌烦。 而每当他去宠幸通房丫鬟后,她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更是让他厌恶。 哭哭啼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 可现在的阿锦,却每日想着法儿把他往不同的女子床上推....... 思绪万千,夜不能寐。 萧泽眼中的雨下了一整夜,而夏时锦耳中的雨声也持续了一整夜。 待到五更天,雨打屋瓦的声音才堪堪停歇,连带着屋外的异响也没了动静。 想到鬼怕天明,夏时锦和阿紫这才安心入睡。 待送饭的嬷嬷敲门将两人吵醒,已是晌午时分。 两碗冷粥,外加凉碟咸菜,让人没有半点胃口。 夏时锦走到屋外,刚要伸个懒腰,就被眼前的场景给看呆了。 阿紫此时也跟了出来,看到院子惊叹不已:“这院子里的草怎么都没了?” 看向墙角里的草堆,夏时锦心头登时一暖。 她不笨,自是猜到昨夜那一晚的动静都是秦野弄的。 怕有人下毒,嬷嬷送来的粥菜夏时锦一口没动。 拿出邢贵人昨夜送的馒头,她和阿紫各啃了半个。 想起昨夜秦野带走的那条蛇,夏时锦有点后悔, 心想要是留下剥皮烤了或者做成蛇羹,那也算是荤腥啊。 结果,夜里秦野就带着荤腥和雄黄粉来了。 将荷叶包的叫花鸡扔到茶桌上,秦野便开始四下洒雄黄粉。 夏时锦啃着鸡腿,同秦野道谢:“昨夜多谢秦统领。” “娘娘也不用谢,微臣这么做,实则是为我阿姐消业障、积福报。” “若日后娘娘东山再起,还请皇后娘娘能放我阿姐一马。” 算盘打了一遭,夏时锦精明道:“秦统领所做,目前来看,本宫只能放你阿姐半马,剩下一半,还得看你日后表现如何。” 若是能给她睡上一次,活儿够好,放她婳妃两马,夏时锦都乐意。 古有怒发冲冠为红颜,她为美人当次圣母,有何不可。 秦野轻哂一笑,没再接话。 夏时锦权当他默认了,便换了个话茬:“这叫花鸡味道不错,将军府上的?” “是京康坊东街的一家老字号,若是再配上南街老酒坊的陈酿,便是一绝。” 夏时锦听后,突然有点想溜出宫瞧瞧的念头。 可惜,这后宫戒备森严,除非长对翅膀。 秦野是夜里当值,洒完雄黄粉后,便翻墙离开了冷宫。 萧泽那边仍没个消息。 夏时锦也理解,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萧泽就算对她提出的条件心动,怕也是要跟柳太后周旋些时日,才能有动静。 她愿意拿出耐心等,可人生的退路不能只留一条。 夏修宜有了身孕,而她夏时锦却被打入了冷宫,善会见风使舵的安国公定是将夏修宜作为扶持的对象,哪会耗费银钱和精力来管她的死活。 所以,安国公府是指不上了。 而柳太后和婳妃暗中派人杀她,那也是迟早的事,甚至夏修宜会比他二人更迫不及待。 另一条出路,还得靠她自己谋划。 目光看向从外紧锁的院门,夏时锦开始琢磨死遁逃出皇宫的方法。 那是最后的退路。 出宫就算过苦日子,也比枉死在这冷宫里的强。 第96章 见色起意算吗 次日。 冷宫看门的太监换成了长留,而送饭的嬷嬷换成了富贵公公。 夏时锦看出来了,这是萧泽释放的合作信号。 否则,没有他的示意,谁敢擅自做主,违背柳太后的心思,把千禧宫做事的太监调到这边给她行便利。 待将富贵公公走后,夏时锦便将长留拉到院子里,甚是欢喜道:“你怎么换到这边做事了?” 长留道:“冷宫这边的差事没什么油水可捞,一般的太监嬷嬷不愿意干这边的差事,我跟内务府的一位老太监说了一句,人家就特乐意地把我调换过来了。” “没有油水你还来?”夏时锦有些感动。 “啧,好歹是老乡,你又是位女同事,奴才我离得近点,不是也好有个照应吗?” 长留瞧了眼院子,两眼放光,已经开始规划了。 “这院子不错啊,这边种种菜,那边种种花什么的。” 可能种菜这件事,是刻在华夏人民基因里的。 即使换到另外一个世界,长留在种菜这件事上,仍投入了极大的热忱。 他当天就把那些残破的石砖撬起,拾掇出一大片菜地来。 一个月后,长留的菜地出苗了。 他不仅种了菜,还偷偷去御花园里薅了许多花种在了冷宫的墙角边上。 绿油油的菜地,被姹紫嫣红的繁花簇拥,温馨的小院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调调。 长留一边拔草浇水,一边道:“再过个把个月,就不用天天喝粥吃咸菜了,每天都可以吃点新鲜的了。” 夏时锦不由喟叹。 “长留,你说你怎么穿到宫斗文里了,你该穿到种田文里才对。” 长留三句话离不开她女朋友小艺。 “小艺喜欢看宫斗文,没事总用我手机刷小说,花我钱给那些小作者们打赏。” 夏时锦忍不住羡慕:“你们俩真好!” 长留一边拔着杂草,一边同夏时锦闲聊着:“娘娘就没真心喜欢过谁?” 喜欢? 爱情这种东西,在她看来,就如同烟花易逝,长久不了。 新鲜感一过,激情褪去,留给彼此的便只有伤害和痛苦,就好像她的父母一样,年轻时爱得死去活来,无视家人的反对也要在一起。 可后来又怎样,父亲有了小三,小三后来又成了她的继母。 爱来爱去,伤来伤去,真是顶没意思的一件事。 夏时锦摇头:“没有。” 见阿紫不在,长留小声问:“秦统领不算?” 秦野他算吗? 应该不算。 夏时锦回道:“那只算见色起意,还谈不上喜欢。” “见色起意都不算喜欢,那什么算喜欢?” 夏时锦好像从来没想过这问题,为了从那个家庭里独立,为了生活,为了努力向上爬,从没花心思真正去喜欢过谁,模棱两可的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最后只是两眼迷惘地道了声:“不知道。” 隔了半个多月,邢贵人和戚常在两人借着夜色,偷偷跑到了冷宫。 长留在外面守门,邢贵人和戚常在进出方便多了。 她二人大包小包地又给夏时锦带了不少东西,还带了好几斤的牛里脊。 “皇后娘娘,猜猜嫔妾带来了什么?” 戚常在装神秘,晃了晃手里的另个小食盒。 夏时锦宠溺地点了下戚常在的小鼻头,“少卖关子,快说。” 杏眼笑得成了月牙,戚常在打开食盒,亮出了里面十几个小瓷瓶,而瓷瓶上都贴着字条。 “这些都是西域来的香料,听说胡人和羌匈人都是用这些香料炙肉的,嫔妾以前在家中吃过几次,特别好吃。” “母亲前几日托人给嫔妾送来了些。” “嫔妾今日晚膳都没吃,就想着跟邢贵人一起来跟娘娘吃炙肉呢。” 夏时锦开心得让阿紫将秦野前几日送的那两壶桃花酿拿来。 石板炙肉,长留负责切肉片,戚常在负责烤。 皎月下的冷宫小院里,花香混着肉香、酒香,几人吃得甚是欢畅。 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夏时锦上一世同下属喝酒放松的氛围。 “夏嫔最近如何?”夏时锦不忘打听正事。 她人虽在冷宫,却一直关心着宫里的事。 一盏酒入喉,邢贵人道:“自从夏嫔有了身孕,那走路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那副德性,婳妃瞧了能高兴?” “这几日,婳妃没少找夏嫔麻烦。” “明知夏嫔有身孕,还把太后寿宴之事交给夏嫔去筹备,这眼见着天气热了,白日里太阳又大,夏嫔天天扶着肚子往返于羽坤宫和福寿宫,有好几次中暑差点晕倒小产。” 夏修宜这人是不怎么招人得意,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夏时锦可得意死了。 也算是......母凭子贵吧。 夏修宜肚子里的孩子,说什么都得保住,那可是她未来退休当太后的“社保”。 “邢贵人,本宫想拜托你一件事。” “娘娘尽管说。” ...... 白马过隙,一晃夏至到了。 而萧泽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长留的小菜园子郁郁葱葱,长势极旺。 他种在墙边的月季、蔷薇、栀子也都开了花,连那破水缸里也长出了几朵小荷,衬得这破旧冷清的冷宫都有了生机。 只可惜,这几日院子里臭烘烘的,熏得夏时锦根本没心情赏花赏菜。 “长留,你能不能别再往院子里倒屎了?”夏时锦颇为火大。 她坐在廊庑下的长椅上,奋力摇着扇子,可再怎么摇,也摇不散空气里弥漫的那股臭味。 “不上肥料,这菜怎么能长大壮?”长留平声反驳。 这话说得夏时锦更不想吃那些菜了,尤其是地里挖出的土豆和地瓜。 长留一边搅着粪水往那菜地里浇,一边同夏时锦讲从宫里太监打听来的那些消息。 沈常在昨日逛御花园时,被草丛里蹿出的蛇吓得跌进荷池中,水池里这番扑腾,几个月的龙胎说没就没了。 近日,南蛮屡次越境,大肆烧杀抢掠边陲村落,挑衅之举愈发猖獗,边境战事一触即发,朝廷上的氛围也甚是紧张。 萧泽为此事忧心,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踏入后宫,并将秦家大公子秦朝从雁北调去了南越边境。 至于夏修宜,宫里都传她可能怀的是个公主,只因为她爱吃辣。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夏时锦听到时大为震惊。 第97章 遛遛娘娘 “婉嫔有喜了,真的假的?”夏时锦惊呼道。 长留鼻孔里塞了两个棉花,是以说起话来也瓮声瓮气。 “那能假了吗?据说,都快两个月大了。” 夏时锦甚是纳闷儿,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可原书里,婉嫔明明是在一两年后才要龙胎的,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长留思索了片刻,同夏时锦分析起来。 “我估摸着,她可能是急了。” “在她的认知里,你这个皇后和她前一世的皇后行事做派以及遭遇都不一样,所以婉嫔很可能也认为你也重生了。” 这一点,夏时锦也早已想到。 她点头回应:“不错,从她看本宫的眼神里,能感觉到那种戒备和揣测。” 长留继续分析。 “你想,若都是重生者,那大家起跑线就大差不差。” “她本来只需低调行事,保护好自己,然后旁观柳太后和婳妃明争暗斗,在关键时刻,顺水推舟,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可现在你的出现,让一些定数成了不可控的变数,很多事因你发生了变化,破坏了她对未来的掌控。” “这皇上以后宠谁不宠谁,未来宫内谁是大势所趋,那都是说不定的事儿了。” “所以,为了多一分胜券和保障,她就急着先怀了个龙胎。” “就算以后干不过你,她最起码有个皇子或公主傍身,给自己在这宫里留条后路。” 长留分析得头头是道,夏时锦表示认同。 “婉嫔知道,待秦朝少将军平定南蛮后,萧泽为了嘉奖秦家的战功,会将婳妃抬为婳贵妃。” 长留从菜地里起身,冲着夏时锦比了个二,煞有深意地接着夏时锦的话茬。 “而贵妃名额就……两个。” “娘娘若是能出了冷宫,肯定会继续将广育皇嗣的愿景贯彻下去,那鹂妃和如妃若是都争气点,说不定哪天就能怀上了龙胎。” “怀上龙种就代表其中有一位会被抬为贵妃。” “若是这一两年内,夏嫔再升为妃,还有你这个皇后姐姐撑腰,婉嫔若到时才怀上龙胎,想竞争贵妃之位谈何容易?” “这就跟咱们工作时一样,很多人都想升职加薪,可总经理的位置就一个,你不争不抢,不费点心思,总经理的头衔能从天上掉到头上来?” 和长留这般分析,夏时锦已经彻底摸清林尽染的心思了。 “是啊,婉嫔这番职场规划做得不错。” “她这胎若是生下来,明年她便可升为婉妃。” “抢占先机后,到时再利用他父亲,帮助萧泽治罪秦家,便可因功再升为婉贵妃。” 夏时锦不禁一番感叹。 “届时没了婳贵妃,就她一个贵妃,想坐上我这个后位,也仅剩一步之遥了。” 长留的粪水终于洒完了。 他从水缸里打了盆水洗手,蹲在菜地旁,继续跟夏时锦聊着。 “这书,娘娘都看完了吗,婉嫔当上皇后之后的故事可知道?” 夏时锦为此摇头叹气。 “别提了,连载文。” “刚听到最新章节,写婉嫔和萧泽酱酱酿酿,外加省略号时,我就噶进来了。” 长留听了,眼底却升起几许期待来。 “没完结好啊,结局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细品长留的这句话,夏时锦陷入了沉思。 可想着想着,夏时锦突然想起一件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那秦野怎么办?” 她腾地从廊庑下的长椅站起,眉间鼓起的忧虑化为焦灼。 “原书里,两年后,秦家出事,秦野被乱箭射死,抛尸荒野,凄惨无比。” “本宫当上太后得何年何月,秦野若是两年后就死了,我岂不是睡不着他了。” 这是个悲伤的问题,夏时锦越想越失落,靠在廊柱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啊哈~本宫的胸大肌,本宫的翘臀,还有本宫的腹肌和人鱼线。” “岂不是都摸不着了?” 长留见夏时锦在那边穷嘤嘤,也没见她流半滴眼泪,无奈摇头叹了口气。 “我算是看出来了,娘娘真的只是馋秦统领的身子,而不是喜欢他这个人。” “有什么好悲伤的,到时候,娘娘想办法救他不就得了。” 夏时锦收回假哭腔,神色凝重地点头。 “是得想个法子救他,且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 她打了个指响,心里想得甚美,“到时就来个金屋藏帅,合情合理地睡他个够。” 夏时锦这话说的,长留都不敢细想。 他扬声揶揄道:“娘娘这女流氓思维,被你瞧上的人都不知是倒霉还是踩了狗屎。” 夏时锦回怼得硬气。 “就许你们男人意淫耍流氓,不许我们女人意淫想想?” 适时,阿紫从浣洗坊那边捧着一盆衣服回来。 “娘娘,奴婢洗完衣服回来了。” 见阿紫回来,夏时锦和长留便换了话题。 “每天呆在这冷宫好无聊!” 院内响起夏时锦的一声抱怨。 若非有长留,夏时锦和阿紫在冷宫的日子,其实会比现在还要难熬。 长留穿到这里的时间久,认识的太监和嬷嬷多,加上他情商高,又能说会道,在宫里人缘不错。 就比如这紫楝轩,只有太监或嬷嬷来送饭时,大门才能打开,平日里都是要从外面锁上的。 可有了长留在,夏时锦给他银子四处打点,再加上这冷宫位置偏僻,附近常年鲜少有人出入,阿紫平时偷偷溜去浣洗坊洗洗衣服什么的,那些太监和嬷嬷们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只要她这个正主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就没人说什么。 阿紫和长留偶尔还能出院门溜达溜达,可夏时锦却被关在这院子里两个多月了。 “长留,你说就没什么法子,能让我偷偷溜到宫外去散散心,比如说,钻狗洞之类的?” 长留摇头。 “这个还真不知道。” 他随即又给夏时锦泼了一盆凉水。 “劝娘娘还是老实呆在这宫里,被发现麻烦不说,万一跑出宫遇到什么事儿,就你这身板,还没点本事,当心再死在宫外。” “啧,怎么跟皇后娘娘说话呢。”夏时锦嗔怪道:“死死死的,多不吉利!” 几日后的一个夜里。 夏时锦和阿紫正要准备睡下时,秦野来了。 他将一套太监的衣帽扔到夏时锦的怀里,懒声言道:“换上,微臣今晚正好有空,出宫遛遛娘娘。” “什么叫遛遛娘娘?” 夏时锦色厉内荏地强调道:“我是皇后,注意措辞!” 秦野双手抱在胸前,挑眉笑得邪气。 他拖着懒洋洋的声调调侃。 “娘娘好大的官威,微臣甚是惶恐!既然如此,皇后娘娘快喊人来砍微臣的头吧。” “.…..” 她要是能喊来,还用憋在这冷宫吗? 一个个都欺负她在冷宫,不拿她当根葱,这皇后当得也忒窝囊了。 第98章 以身赎罪 换好衣服,揣上银子,带上秦野送她的那把匕首,夏时锦便跟着秦野遛出了冷宫。 偏僻的宫道,黑漆漆的,走了大半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道两侧的灯龛没一盏是亮着的,全靠夏时锦手中的那盏提灯照亮。 暖黄的烛光在两人身前映出半丈大的光晕,一走一动间,手臂撞着胳膊,宫灯摇曳,连带着地上的光影也跟着旋转晃动。 周围死寂一片,静得可怕,连带着两人的脚步声都显得十分的突兀。 夏时锦紧紧跟在秦野的身侧,时不时回头瞧上一眼,心里是越走越没底。 秦野的步子迈得漫不经心,他偏头垂眸,偷偷瞧了夏时锦几眼。 她低自己一个头,个子刚好到他的肩头。 提着个宫灯,走起路来东张西望,身子总是时不时地会撞他一下。 秦野很是纳闷,她身子怎么会又轻又软,感觉若是他故意使下力,都能给夏时锦撞个趔趄。 突然生出逗弄的心思,秦野声音冷幽幽地开口。 “娘娘可有什么遗言?” “......” 夏时锦哂笑,也不上当。 “秦统领少吓唬人。” “阿紫亲眼见到你带走本宫,若是本宫有个三长两短,秦统领难逃其咎。” 是个聪明的主儿,不好逗弄。 浓浓夜色,响起秦野的一声轻笑。 “娘娘既然想得这般明白,还怕什么?” “不是怕,是心虚。”夏时锦辩解道:“干坏事,哪有不心虚的。” 两人走了没多久,遇到一队巡逻的禁卫军。 领头的带着那队人停下,拱手朝秦野作揖行礼。 夏时锦从容地站在一旁,未表现出一丝半点被人撞见的慌乱。 她沉着地将手中的提灯放得很低,借着秦野的身影遮住了脸。 “属下怎么记得,今夜并非秦统领当值?”那领头的人客气地问。 “是不当值,在一个亭子里打盹儿睡过了头,左右这个时辰了,正好四处瞧一眼再出宫。” 秦野躺平偷懒是常有的事,宫里当差的都知道,早就习以为常。 那领头偏头看了眼低头站在秦野身后的夏时锦,疑惑道:“这位小公公是?” 秦野语气甚是敷衍。 “谁知哪宫新来的小太监,见他经过,便揪来给小爷掌灯。” “原来如此,秦统领早些回府歇息。” 打发走那队禁卫军后,夏时锦跟着秦野来到辛者库的院子里。 辛者库是临宫墙而建,在皇宫的西北角,院里墙角处种了许多灌木松柏。 灌木丛后,掀开一堆草垛,取下几块活砖,便是个容一人通过的狗洞。 遛出皇宫,坐上秦野事先备好的马车,两人便朝着上京城里夜夜笙歌的繁华街巷而去。 宫里的太监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出宫的,出了宫,为了不惹眼,就得换成老百姓的装束。 上了马车后,秦野又扔给夏时锦一件小厮的外衣,套在太监服的外面。 因是第一次独处,马车内的氛围多少有些拘谨。 秦野双手抱在胸前,头靠着车壁,坐在那儿闭眼养神。 夏时锦则坐在一旁欣赏他。 虽说她平日里对秦野动的都是不正经的心思,可也不会真的像个女流氓似的,猴急猴急地往人身上扑。 她还是喜欢顺其自然。 许是被她瞧得不自在,秦野慢慢掀开眼,一脸漠然地看向她。 “娘娘在瞧什么?” 夏时锦神色自然从容,趁机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 “本宫一直想不通,秦统领是婳妃的孪生弟弟,却为何如此照顾本宫?”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是那个“奸”,倒也是好事。 被这么一问,秦野仔细思索了一番。 虽说是因萧时宴临走时的一句托付,可在照顾夏时锦这件事上,他殷勤得确实有些过了头。 思来想去,他只当是自己因为当初害过她而生的愧疚之情。 秦野漫声回道:“一是,对娘娘心怀愧疚,二是,替我家婳妃娘娘还债。” 目光清凌凌地直视着他,夏时锦直言问他。 “秦统领的愧疚,可是因御霖园那晚,闯入本宫寝殿的禁卫军,是秦统领安排的?” 秦野神色微微一怔,收起了那惯有的懒散,正经凝重的身前透着深深的愧疚。 过了好半晌,他咬字道:“对不起。” 那沉静又锐利的目光,看得秦野心头如同被块巨石压制,闷闷的,又有丝丝的抽痛。 也不知为何,本没什么好狡辩的,他还是解释了一番。 “后来,我有后悔,返回去想救娘娘。” 夏时锦莞尔,声色疏离道:“可是做了就是做了,若非有那刺客,秦统领就算赶来,估计也晚了。” 秦野无言以对,也不知该如何赎罪,如何求得夏时锦的原谅。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夏时锦,眼底是无尽的愧疚和悔恨。 目光交错,两相沉默。 小狼狗那眼巴巴认错的无助模样,甚是可爱。 夏时锦看得心软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神色清明,语气暧昧玩笑道:“看在秦统领长得够好看的份儿上,本宫暂且原谅你这一次。”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又是出于何种心思。 秦野偏头抿了下唇,再次侧眸看向夏时锦时,脑子一热,迸出一句连他自己都错愕不已的话。 “娘娘若是不嫌弃,微臣愿意……以身赎罪。” “……” 以身赎罪? 是她想的那个赎罪方式吗? 突如其来的暧昧之言,让夏时锦恍了神儿,怔怔地回视着脸红过耳的秦野,心脏扑通直跳。 话说完,秦野又有些后悔,觉得刚刚的话说得实在失礼。 她是皇后,又是萧时宴心心念着的人,他身为好兄弟,怎可说这种轻浮之言? 秦野紧忙找补道:“微臣的意思是,愿意为娘娘效劳。” 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夏时锦失望地“哦”了一声。 适时,马车骤然停下,打断了车内暧昧不清的氛围。 秦野最先落荒而逃,跳下马车,带着夏时锦来到了京康坊。 上京城分为八大坊,唯独这京康坊不受宵禁约束,自成一隅繁华。 坊内有两条依水而建的繁花街市,曲折绵延,数座拱桥横跨其上,串联起两条街市的风光。 绿水两畔,世家大族与权贵商贾的铺子鳞次栉比,雕梁画栋间尽显奢华。 这里夜夜灯火辉煌,酒肆歌楼不息,商贩小贩彻夜营生,宛若不眠之城。 此刻虽已是亥正时分,此处却亮如白昼,街市上人影交错,熙熙攘攘,于热闹喧嚣中铺展出一幅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夏时锦自穿到这里来后,几乎都在憋在宫内,眼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而秦野便兑现着扯上的那句“以身赎罪”,心甘情愿地跟在后面付银子、拎东西。 秦野推荐的车桥馄饨吃了。 路边的烧鸟串撸了。 阿紫的糯米红枣糕买了。 长留想喝的米酒打了。 无事打牙祭的肉脯、蜜饯子买了。 茶楼里的说书听了。 上好的普洱茶也喝了。 极有特色的男倌楼子差点就进了,结果前脚刚迈进去,就被秦野给揪出来了。 抛弃前嫌,夏时锦被秦野遛得不亦乐乎。 自此,偷偷溜出宫游玩,便成了常事。 今日,冷宫来了位稀客。 那稀客还不是空手来的。 见到那人出现在紫楝轩的院子里时,夏时锦差点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第99章 虾兵蟹将 夏时锦甚是热情地迎上前去。 “如妃,今日怎么想到来本宫这儿了?” 如妃微微行了一礼,与夏时锦一同入屋在茶桌前坐下。 “臣妾早就想来看看娘娘的。” “只是,自春花宴后,这身子一直不适,也是前几日才算好利落。” “正好今日天气好,便想着来看看娘娘。” 无论何时何地,如妃的神情、语调总是清清冷冷的,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当真是人淡如菊。 如妃微微侧头同宫婢清娥和小太监示意,两人便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阿紫和长留。 “想着这冷宫不比千禧宫,又在偏僻之处,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们少不得要怠慢皇后娘娘。” “臣妾便将日常起居需要用的东西,带来了一些,日后,若是皇后娘娘还需要什么,尽管派人跟臣妾说。” 夏时锦大致看了一眼,的确都是日常必需品。 前些日子她都得自己花银子,让长留拖那些嬷嬷和公公们去内务府领取或出宫采办,眼下如妃送来一些,又可用一阵子了。 想起她扣过如妃不少月俸,夏时锦有些过意不去。 “如妃能来看本宫就已经感激万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倒让本宫心生愧疚。” “毕竟,前些日子,本宫可让内务府扣了你不少月俸呢。” “本也是臣妾不按规矩请安在先,皇后娘娘秉公办事,再合理不过。” “且臣妾在宫内也不行人情世故之举,用银子的地方不多,皇后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如妃就算是善解人意,也淡淡的。 她红唇微抿,好似凡事都该这么一笑而过。 当真是清流世家出身,视金钱如粪土。 夏时锦知道如妃只是自视清高,但并无甚害人之心,且有自己为人处世之道,为此说起话来也省了那些弯弯绕绕。 “如妃并不喜跟人来往,包括本宫在内。” “如今本宫已失势,许多人避之不及,如妃为何还愿意惦念本宫?” 如妃语气平平道:“只因敬佩皇后娘娘的人品。无论是春花宴上英勇救那女童也好,还是娘娘送温常在最后一程,都打破了臣妾对娘娘固有的偏见......” 两人甚为投机地聊了一个多时辰,如妃同夏时锦提到一件事。 “以前侍奉温常在的宫婢,现在调到你宫里做事了?”夏时锦诧异道。 如妃微微颔首。 先不评判温常在本身的是非对错,温常在的死跟婳妃、虞嫔和文答应三人是脱不了关系的。 而最先发现温常在与那禁卫军侍卫有私情的,很可能便是温常在身边的人。 这各宫妃嫔,除了陪嫁入宫的宫婢外,其他的奴婢都不可靠。 温常在一个通房出身,哪来的陪嫁宫婢。 她身边自是没有忠心可信之人,且说不定那宫婢早已被婳妃等人收买。 几番思索,夏时锦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脉络。 婳妃等人定是早已知晓温常在失身于那个侍卫,一直在暗中观察,只待一个好的时机借题发挥。 夏时锦言语试探。 “如妃如何看那宫婢?” 浅浅的一声哼笑透着不屑、讥讽之意,如妃慢声慢语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定是某人想物尽其用,祸害完温常在,便想着安插在臣妾身边,看看能不能搅黑臣妾这边的水。” 如此,夏时锦也知晓了如妃的心思。 在冷宫当鹌鹑当了有一段时间了,该适当地作作妖了。 同如妃商量好后,当晚,夏时锦便让长留找来了邢贵人和戚常在。 两人一听是要替温常在和夏时锦出气,没有半点的犹豫,点头如捣蒜,很是积极。 豆烛明灭的屋子里,五个人围坐在茶桌上开起了小会。 会议主题是:如何装神弄鬼才最真实、恐怖? 夏时锦提笔润墨,整理大家说出的点子。 邢贵人最先道:“温常在是在慎刑司上吊死的,首先,白衣服,披头散发,然后扮吊死鬼。” 说到兴起,邢贵人还伸舌头比划了下。 “得做个这么长的假舌头。” 长留第一摇头否决:“那太假,越是贴近真实,才越有恐怖感。” 戚常在人小鬼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光。 “那就穿温常在平日里穿的衣服,扮成温常在的样子,但只给他们看背影。” 夏时锦打了个指响:“这个主意好,偶尔在转身回头时,也可以加上邢贵人的长舌头。” 阿紫也跟着补充。 “可以在温常在住过的屋子里哭,一边哭,一边说......” 阿紫开始学期鬼泣的腔调。 “婳妃、虞嫔、文答应,你们害我害得好惨啊~~” 五人小声蛐蛐了半天,敲定了几个装神弄鬼的点子。 长留觉得不够,拿出了现代人的科技狠活儿。 “明日我托人去宫外弄点磷粉来。” 邢贵人等人不解:“磷粉用来做什么?” 夏时锦意会,默契地看着长留笑道:“做鬼火。” 长留故意考她:“怎么做?” 夏时锦“切”了一声,心想:当她化学白学的? “磷遇水或碱便会产生磷化氢,磷化氢遇到空气便会自燃。” 长留挑眉称赞道:“不错啊。” 夏时锦得意地眨眼点头:“必须的。” 两人默契击掌。 邢贵人她们在旁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只道:“娘娘和长留公公好博学。” 长留觉得光鬼火还不够,又想了个点子。 “咱们再弄点姜黄水,在纸上写几个字,待字干后,喷上碱水,那字就会变成血红色,铁定能吓疯一个。” ...... 说干就干,几日后,夏时锦便如愿听到了宫里闹鬼的消息。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心中有愧,便会心中生鬼。 以前侍奉温常在的宫婢,被一张索命血书给吓得半死,慌张四蹿时跌进荷塘之中,因当时是夜里,无人发现,最后被活活淹死了。 虞嫔则被那半夜哭声和鬼火吓得精神失常。 她整日在屋子里疯言疯语,拜东拜西,说对不起温常在,对不起秋乐,求她们饶命。 而文答应也吓得几日不敢出屋。 后来为了图心安,跑到温常在之前住的院子里烧纸钱。 在如妃将此时告知柳太后后,柳太后以违背宫规之罪,赏了文答应一丈红,打得她伤了筋骨,趴在床上无法动弹。 而婳妃...... 不愧是将门之女,八字旺,鬼都吓不着她。 宫内人心惶惶,为了安抚后宫,柳太后请来了高僧为温常在诵经超度,这事儿才算了结。 邢贵人和戚常在后来跑到冷宫里偷笑,直道:“爽快!” 恶人得了惩治,婳妃也失了得力的左膀右臂。 这虾兵蟹将消除了,夏时锦的心情亦是舒坦。 当然,这其中也有如妃暗中配合的功劳。 第100章 接下来办谁 盛夏时节,天气格外地热,已有月余未曾下过雨了。 冷宫里没有使用冰块的待遇,人热得只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都会冒一身的汗。 夏时锦摇着团扇,时不时还得拍拍蚊子,长留和阿紫也热得没什么精神,坐在廊庑下一起打瞌睡。 三人正想商量晚上吃什么呢,邢贵人和戚常在两人又灰溜溜地跑到了她的冷宫来。 “嫔妾给娘娘和阿紫、长留公公带了冰镇绿豆汤。”邢贵人道。 戚常在将手里捧着大盒子亮了出来,“嫔妾带了酸梅汤,特意用冰錾装来的,这样就可以留到晚点喝了。” 如同久旱逢甘露,一碗冰镇绿豆汤喝下去,夏时锦觉得捡回来半条命。 为了答谢,夏时锦便让她二人留下来吃晚饭。 长留厨艺好,用小菜院子里的菜便做一桌美味的家常便饭。 戚常在吃了赞不绝口,看长留的眼神都满是崇拜。 “长留公公,你还会做什么好吃的,需要的材料尽管跟我说,下次我都带来。” 长留也不客气,直接拿笔拿纸写了个长长的清单。 夏时锦瞥了一眼,知道长留是要做火锅。 火锅好呀,她已经好久没吃火锅了。 看了看后宫里的这位白富美,夏时锦又给戚常在多夹了几筷子的菜。 邢贵人道:“嫔妾发现跟皇后娘娘一起,这日子过得就是有意思,天天总能有点新花样。” 戚常在也点头附和:“对,嫔妾也觉得。” “皇后娘娘,接下来我们办谁?”邢贵人问。 夏时锦是要打算搞些小动作。 再过半个月,便是柳太后的生辰宴了。 为了不连累邢贵人和戚常在,她让长留给鹂妃送了封信,约她来冷宫见一面。 等了一日,鹂妃没来。 又过了一天,鹂妃还没来。 阿紫先替夏时锦着急起来,可是她急,却没有什么法子,便只能在旁边碎碎念。 “长留公公送信过去都两日了,鹂妃也没来,八成是不会来见娘娘了吧。” “毕竟,鹂妃本就是柳太后的人,她表面上虽跟娘娘还算和善,可之前在背地里也没少给娘娘使绊子。” “如今娘娘被打入冷宫,她开心来不及呢,怎会来冷宫见娘娘。” 夏时锦躺在摇椅上,摇着团扇,胸有成竹地回道:“放心吧,肯定会来的。” 第三日,鹂妃的身影出现了。 有一点挺让夏时锦意外的,鹂妃竟然没空手来,给她送了个大西瓜。 “鹂妃真是客气了,竟拿了西瓜来。” 夏时锦同鹂妃寒暄了几句。 鹂妃仍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打量了一番冷宫后,甚是嫌弃地在茶桌前坐下。 “今年是灾年,北旱南涝,瓜农的地里没长出多些瓜来,进贡到宫里的西瓜较去年少得可怜,也只有皇上、太后和嫔位以上的人才能分到。” “想着皇后娘娘在冷宫里,怕是连半块西瓜都吃不上,今日便把臣妾刚分的那份拿来了。” 夏时锦自是知道,这西瓜鹂妃也不是白送的。 但夏时锦本也没想图鹂妃什么,她的目的是想......挑拨离间。 柳太后日子过得太顺当,她在冷宫看得不顺眼。 见鹂妃瞧了长留和阿紫两人后,夏时锦便将他二人屏退,鹂妃也将身边的宫婢给打发出去。 待无第三人在场时,鹂妃开门见山道:“娘娘是如何知道柳萋萋的?” 不出所料,鹂妃的确派人去查了。 夏时锦牵唇莞尔,游刃有余地把控着主动权。 “本宫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要如何利用这个柳萋萋?” 鹂妃紧蹙眉头,一头雾水道:“那柳萋萋乃是庶出一脉的柳氏女子,且还是贱妾所生,如此卑贱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太后又能如何利用?” “身份卑微无妨,肚子能用就行。” 夏时锦凝视着鹂妃,眼中笑意加深。 鹂妃思索了片刻,不确定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太后有意要助柳萋萋得宠?” 夏时锦颔首默认。 “怎么可能?” 鹂妃仍不愿意相信夏时锦,也不认为萧泽会宠幸那个出身卑贱的柳萋萋。 “那柳萋萋人在宫外,选秀入宫又没资格,如何能得皇上宠幸?” 要么说这个鹂妃心思浅,没什么宫斗脑细胞呢。 夏时锦轻哂。 “谁说受宠就一定要选秀入宫?” “当宫婢可以入宫,当宫中乐府的舞姬也可入宫。” “鹂妃可曾见过那柳萋萋本人?” 鹂妃摇头:“虽是亲戚,但是庶出一脉,不曾来往,自是没见过。” “那可是个极惹人怜爱的貌美女子,只是身份差了些,论相貌身段,可不比婳妃、婉嫔差。” “柳太后的生辰宴上,柳萋萋便会出现,但,是以一名舞姬的身份出现。” 夏时锦把现实摊给鹂妃。 “世家送子女入宫,都是为了宗族的权势荣耀和似锦前程。” “不怕鹂妃受伤,论容貌,你属于平平之姿,论心机,你连太后的心思都琢磨不透,又如何跟别人斗?” “入宫一年半,你始终不得圣宠,在太后心里,早已是废棋一枚。” “太后要的是一个可以继续为柳氏家族带来荣华富贵的......小皇子。” 原书的情节,夏时锦是说了一半,又掩藏了一半。 而说出的那一半,又掺了半分的假。 “日后若是这柳萋萋得了圣眷,太后完全可以给她换个嫡出身份,接入宫中,到时,你将被取代。” 鹂妃再次质疑。 “皇后如何知道的?” 夏时锦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一半靠消息,一半靠脑子想。” 鹂妃也清楚,夏氏也是家大业大,人脉甚广,各路各处也都有自己的人,以收集朝廷上下、乃至宫内宫外的各种消息。 而夏时锦自景仁宫那场大火后,的确变得精明了许多。 心机有点但不多的鹂妃就这么被夏时锦给忽悠了。 “那臣妾该怎么做,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明耀的笑容在夏时锦脸上绽开,她道:“很简单,太后的生辰宴上,阻止那个叫萋萋的舞姬出现。” 第101章 轻吻 柳太后的生辰宴到了。 尽管南方水灾,北方旱灾,可夏时锦听邢贵人说,柳太后的生辰宴仍是要大办特办。 除了上京城的权贵外,连邻国也派了使臣赴宴贺寿。 大商有千千万万的子民尚处于水深火热的疾苦之中,柳太后却为了己欲和虚荣,将银钱用在这些华而不实的排场之上。 夏时锦虽不懂什么治国之策,可也无法认同柳太后的铺张浪费。 且那些文武百官呈献的寿礼,到头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 不过,倒是沾了柳太后的光,今晚富贵公公送来的饭食还多了两道荤菜。 本该是喜庆热闹的日子,冷宫却一如既往地安静。 有菜园子,有争奇斗艳的夏花,有破缸里的金鱼和莲花,有彩霞满天,有红日夕照,最重要的是还有长留和阿紫,夏时锦也并不觉得这冷宫冷清。 就连院中的那棵楝树都开了花,浅紫色的小花挂了满树,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那花的清幽香气。 夏时锦把摇椅搬到树下,摇着扇子,看着长留在那儿给做好的麻将上色上漆,无念无想的,别提多温馨惬意。 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惬意日子没多少了。 柳太后生辰一过,保不齐什么时候想起她,就要对她下毒手,以绝后患。 夜色渐浓,夏时锦正准备躺下时,秦野意外地来了。 “秦统领不好好在寿辰宴上,怎么跑我这儿了?” 因为天气热,夏时锦让阿紫自己做了套睡衣,短袖短裤,还是蚕丝料的,穿在身上特别凉快。 秦野进屋瞧见时,立马移开视线,耳朵微红地看着别处。 他有些不自然地道:“寿宴无聊得很,都是溜须拍马之辈,左右今夜不当值,微臣便想着来瞧瞧皇后娘娘是否还活着。” 夏时锦低头瞧了瞧自己。 对于她来说没什么,可对于封建的古代,这露胳膊露腿就跟没穿衣服差不多。 她不由发笑,这还没露事业线呢,秦野就脸红成那副模样。 真有一天坦诚相对,她一丝不挂地躺在他身边,秦野得什么样儿? “柳太后要与民同乐,一会儿宫门外有打铁花,娘娘可想去瞧瞧?” 秦野的话打断了夏时锦那不正经的思绪。 一听是出宫瞧热闹,她二话不说,就找出了那身太监衣服。 距离打铁花还有半个时辰,出宫后,夏时锦又套上小厮的衣袍,跟着秦野去了一家酒楼吃酒。 待两人喝得微醺再出来时,宫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赶来看热闹的百姓。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有人从身后用力推搡了一下,夏时锦的胸不小心撞到了秦野的手臂。 垂在身侧的手微蜷,秦野不动声色地移了下手臂,避开了那两团温软。 而夏时锦害怕被人群冲散,便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秦野的大拇指,想要牵他的手。 秦野的手指微颤,偏头看了眼夏时锦后,像是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似的,又极快地移开了视线。 指尖和掌心若有似无地触碰了几下,手指勾着手指,最后十指紧扣,握在了一起。 几轮烟花过后,打铁花的艺人终于上场。 夏时锦抬头望去,只见萧泽与柳太后等人,也站在高高的城墙大殿上,俯视观赏着城下的热闹。 打铁花的匠人一个敲打的动作,火树银花登时在宫城门前炸开,炫丽无比。 紧接着便有人舞着火棍上场做陪衬。 火光与火花交织成各种各样明耀的图案,让人目不暇接,震撼不已。 夏时锦眉眼弯弯,看得甚是出神。 秦野亦是初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觉得有趣之余,不由侧眸看向身侧的夏时锦。 火光染红了她的脸,光影变幻下,那四散飞溅的火花映在她弯弯的眸眼里,在她眼中炫丽绽放,又在她眼中湮灭。 美得出奇唯美,又美得惊心动魄。 想到曾经差点帮阿姐害惨夏时锦,便好像有数十根针刺在他的良心上,内疚与丝丝痛意并存。 想到河水中,那义无反顾朝画舫游回去的身影,秦野的心仿若又被那日的火给烧热了。 想到河下她救他时的亲吻,他的心便又被那日的河水填满。 想到那晚背她回千禧宫时脖颈处的湿热,整个人好似又被那日的酒气熏醉了。 心头各种情绪叠涌交杂,让人不知所然。 秦野看得出神,即使夏时锦有所察觉也侧眸回视,他依然没有移开目光。 铁花在旁一次次地绽放,而他们在彼此的眼中,欣赏着那灿烂无比的火树银花。 光影、氛围、情绪,一切都暧昧得刚刚好。 秦野的眼尾狭长上挑,是极好看的丹凤眼。 他眼里闪耀的火光如星光般明耀,在光影中半明半暗的脸庞如玉雕般精致锐利,好看的唇抿起直薄的棱角。 夏时锦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想干点坏事。 在众人都聚精会神欣赏着打铁花时,在一阵阵欢呼叫好声中,许是酒劲和氛围使然,夏时锦动的坏心思最终付诸于行动。 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她仰首凑到秦野的唇角,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夏时锦承认自己是流氓了些,不该这般轻浮随便。 但没办法,谁让今夜的秦野好看得一塌糊涂,诱人犯罪。 他玉树临风、清风霁月、疏朗俊逸.......一切美好的词汇形容他都不为过。 一双带着几分媚气的丹凤眼圆睁,秦野眼神怔愣,像个玉雕的谪仙一般,木讷地僵在那里。 那模样,分明是被夏时锦刚刚那一吻给吓到了。 夏时锦咬唇坏笑,凑到他红得发烫的耳边,为自己的冒失找了个霸道的借口。 “谁让你一直瞧本宫了。” 眼见着秦野喉结滚动,夏时锦意犹未尽,便还想再占口便宜。 好闻的苍兰香混在那淡淡的酒气里,随着湿热的气息从耳廓、侧颈掠过,再次朝秦野的唇边靠近。 他心跳宛若急鼓,快得不像话。 燥热之气自后背而起,激起一层薄汗,烘得人口干舌燥,总是要时不时吞咽一下。 秦野垂眸,眼见那娇润红唇就要靠近,突然想起了此人既是当今的皇后,也是萧时宴在意之人。 他怎么可以有非分之想? 喉结一滚再滚,秦野及时偏过头去,躲开了夏时锦的第二次亲吻。 “娘娘醉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且也说得果断。 暧昧戛然而止,夏时锦趁着酒劲壮起的熊心豹子胆,也都在这一瞬间怂回了原形。 很明显,人家不乐意。 脚跟落回,她神色失落且局促地给自己找补。 “是啊,本宫想是又喝醉了。” 接下来的打铁花,夏时锦看得心不在焉。 回宫的路上,马车里的氛围也尴尬沉闷得很。 秦野最后坐不住,到马车外跟着亲信一起赶马车。 到了狗洞后,夏时锦便没让秦野送。 “本宫认得路,可以自己回去。” “今日多谢二公子,冒失之处还请二公子见谅。” 话落,她便转身朝狗洞跑去,拆掉松动的石砖,轻车熟路地爬到宫墙另一侧,又将狗洞堵好。 秦野站在原地,盯着那早已不见人影的狗洞,瞧了好半晌。 长腿懒拖拖迈开,几步之后翻墙入宫,远远地跟在夏时锦的身后,直到她的身影在冷宫的院门消失。 第102章 疯魔 一夜春梦频生,梦境反反复复。 巍峨的宫城,炫丽的烟花,喧嚣的人群。 秦野虽置身其中,世界却寂静无声。 一张明艳的脸缓缓靠近,浓密卷翘的睫羽微颤,那蒙着水雾的双眸涟漪生波。 慢慢的,娇润的红唇逐渐开始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强大的罪恶感与欲望在激烈角逐,心跳加速,口水咽了一次又一次,却压不下那本能的渴望。 柔软馨香在唇角落下,颤颤巍巍地一碰,却将所有的枷锁束缚统统击碎。 他就那么站着,任由她的红唇轻移。 唇瓣随即相触,自然而然成了一个真正的吻。 许是知道这是梦,秦野大胆地启唇,在那双唇即将移开时,含住了她的下唇,然后拙笨地辗转,不得章法地碾过她的双唇。 入口的是甘甜、温润的滋味,触感新奇美妙,软得让人几近疯魔。 他忍不住伸手揽住夏时锦的腰,微微弓着肩背,俯首去迎合她,任由一双皓臂圈住他的脖颈,一紧再紧。 唇贴着唇,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 亲吻变得急促,酥酥麻麻的悸动从心口扩散,在四肢百骸里奔腾急蹿,身子胀热难耐。 在那点湿滑探入唇齿间时,一切达到顶峰,梦境在此刻戛然而止。 秦野睁开眼,旖旎的画面随着梦境消失。 怀中空空荡荡,屋内冷冷清清,唯有那咚咚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作为梦境的余韵还在延续。 手臂抬起,覆在双眼上。 他头微仰,棱角分明的下颌扬起,双唇启开,轻轻地喘息。 悸动、沉沦、心醉、迷恋,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如此生动鲜明的春梦,有生以来第一次。 秦野再也睡不着,精神得跟那什么似的,只能半夜起来,带着元宝在院里耍枪练剑,发泄一通。 他没用勇气再见夏时锦,却忍不住每日都往紫楝轩那边走。 院门紧锁,隔着一面墙,能偶尔听到她的声音。 “长留,本宫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长留,这个怎么弄?” “凳子腿断了,长留。” “长留......” “好无聊,长留,你快给本宫唱个歌听听。” “长留,本宫做的彩灯,怎么样?” “长留,下雨了,快帮阿紫收衣服。” “长留,过来尝尝本宫的茶艺如何?” “长留,邢贵人和戚常在来了,快做火锅。” “长留,我和阿紫要是没你,可怎么活啊?” “长留,等本宫以后发达了,就赏你一个大府邸,帮你找对食。” 长留,长留...... 夏时锦几句不离长留,听得秦野心里燥得慌。 他偶尔会翻到屋顶上去偷偷瞧她几眼,却见夏时锦跟长留蹲在菜地里小声蛐蛐。 也不知道在蛐蛐什么呢,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昵。 明知道长留是个太监,可秦野还是看他不顺眼。 侧眸瞥见屋瓦上有个碎瓦块,他瞧了瞧,修长的手指摩挲搓了几下,不受控制地伸手摸起那块石子。 手中掂量了几下,他极有准头地朝长留掷去,不偏不倚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哎呀”一声惨叫,随即便是一句“卧槽”。 秦野痛快而去,可惦念夏时锦的心却像浸了水似的,越来越重,让人窒息。 ** 自柳太后寿宴那晚,秦野有几日没再露过面了。 夏时锦告诉长留自己非礼了秦野一事,长留笑话她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让你猴急猴急的,看吧,把人吓跑了吧。” “你一个老司机,虽说是个不受宠的皇后吧,但那也是有夫之妇,他一个没开过荤的小鲜肉,不怕才怪呢。” “听老乡的劝,娘娘趁早收收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夏时锦不服气。 “老司机怎么了,我怎么说也是二十岁的青春少女,鲜着呢,就许萧泽莺莺燕燕,就不许我美男成群?” 下午,邢贵人带着戚常在来冷宫串门。 邢贵人平日里爱跟人聊八卦,消息甚是灵通。 这左打听右打听,没几日就打听到了柳萋萋的事儿。 要么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这鹂妃被逼急了,用起脑子来颇有点柳太后的狠劲儿。 她怕柳萋萋日后真的入了萧泽的眼,柳太后寿宴的那晚,在柳萋萋上场献舞前,便让人将其迷晕抬出宫,卖给一个富商当妾室去了,彻底断了柳太后的念想。 柳太后知晓后,赏了鹂妃一巴掌,姑侄二人就此也生了嫌隙。 夏时锦的目的达到了。 出宫成瘾,在冷宫里憋了几日,夏时锦心痒痒,又想出宫溜达溜达。 夜里,她便撺掇长留和阿紫出宫。 阿紫胆小儿,做事也甚有分寸。 “不行,不行。” “还是娘娘和长留公公出去吧。” “奴婢在这里守着,万一来个人什么的,奴婢也好替娘娘周旋周旋。” 夏时锦觉得也有道理,便拉着长留,扮成太监遛出宫,然后又套上一件小厮的袍子扮男人,颇有点前世学生时期钻狗洞逃课的意思。 两个人对上京城的地理位置都不熟,一个人拿着火折子,一个人拿着地图,四处找着去京康坊的路。 “你之前跟秦统领出去就没记着点路?”长留抱怨。 可惜夏时锦有点路痴,在看地图时,完全抓不准方向。 她蹙着眉头道:“跟他出门都坐马车,也不像咱俩用脚走啊,上哪儿记得住路,好像是这边儿。” 两人走着走着,便觉得不对。 四周店门紧闭,仅有几盏灯笼亮着,幽暗的街巷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空中不见星月,夜色浓黑如墨。 潮湿的空气里还弥漫着草木泥土的腥气,有点风雨欲来的前奏。 长留看着地图犯起了嘀咕。 “京康坊是上京城的黄金地段,达官显贵的府邸大多在那儿,因大臣们要上早朝,所以离皇宫仅一街之遥。” “按理说很近才对,可咱们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想到除了京康坊之外,都有宵禁一说,夏时锦也跟着怕起来,后悔一时冲动,自信满满地拉着长留溜出宫。 可凡事总是开头难,这次摸清了路线,以后再想出宫就不必再依赖秦野。 夏时锦拉住长留,准备往回返。 偏偏人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走到巷口,便碰上一队金吾卫巡城。 “什么人?” 这若是被抓到,皇后遛出宫,那便是罪加一等。 夏时锦与长留转身拔腿就跑,待到另一个十字巷口,便分头朝两边散去。 “站住。” 身后的金吾卫紧追不放,夏时锦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左转右窜,穿梭在街道深巷的夜色里。 高低起伏的宅院屋子,在余光中,飞快地向身后闪去,陌生的暗巷一个接着一个。 藏躲、翻墙、钻爬、夏时锦竭尽全力地想甩掉后面的追赶。 耳边有风猎猎作响,大口大口的喘息已跟不上心跳的节奏。 肺子像要炸裂一般,每呼一口气,都如同吞下一把碎玻璃渣,割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口腔里弥散着一股铁锈的甜腥味儿。 双腿如同灌了铅,越跑越重,越重越吃力。 眼看着金吾卫越追越近,从放空箭警示,到放真箭追着她的脚步。 抓到是死,被射到也是死,夏时锦是打死也不停下来。 一声刺耳的蜂鸣从身后飞来,一把大手从暗处伸来,将她拦腰拽过去,羽箭便擦着夏时锦的耳边飞过,带下几缕碎发。 第103章 早就图谋不轨 来不及惊叫,便被人捂住了嘴巴。 好闻的沉香与极轻的一声“是我”,让夏时锦安下心来。 金吾卫的脚步声加速临近,秦野不费吹灰之力,单臂将夏时锦扛到肩头便逃。 翻过墙头,跑过百姓家的院子,又接连飞跃跳上草棚、屋顶,横穿街巷…… 夏时锦头倒挂着,趴在秦野的肩头天上地下,感觉跟坐过山车似的,颠得她难受想吐,到宁可自己跑断腿。 偏偏有几名身手不凡的金吾卫轴得跟野狗似的,紧追不舍。 酝酿了许久的风雨袭来,且越下越大。 烟雨蒙蒙,模糊了上京城,也模糊了人的视线。 好不容易将那几个金吾卫甩开一段距离后,秦野带夏时锦躲进一个狭窄且隐蔽的墙缝里。 墙缝虽窄,但刚好可容两人侧身而立。 快速的奔跑过后,两人都气喘吁吁。 胸腔大幅且快速地起伏,不可避免地碰撞着彼此的胸膛。 气息扑面,在对方的身体上萦绕。 尘世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慢下来,慢得所有细节都被放大。 夏时锦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打在面颊上的雨滴,也能清晰地听到秦野强有力的心跳,感知到他胸腔起伏的频率和幅度,还有每次铺洒在她头顶的气息温度。 她忍不住抬起头,入目的便是秦野棱角分明且诱人的下颌,晶莹的雨珠在那里凝聚,坠落,然后滴在了夏时锦的红唇上。 因两人贴得太近,秦野微微低头看她时,唇与唇便仅有半寸之隔。 喘息间湿热的气息混着雨丝,全都扑洒在对方滚烫的脸上。 有了上次被拒绝的经验,夏时锦紧忙偏过头去,侧脸和后背紧贴在墙壁上。 衣衫被雨水打湿,背后墙壁湿冷,但好在身前人胸怀温暖,一丝丝暖意隔着衣衫渗透到肌肤里,恰好中和入侵的凉意。 这一次,她双手垂在身侧,老老实实的,哪儿都没敢碰。 即使心在蠢蠢欲动,手在发痒,也只能在腿侧掐自己。 是时,那几名金吾卫们提刀追到附近。 借黑暗隐藏在墙缝里的两人神经绷紧,紧抿着唇,屏气凝神,很怕发出半点声响。 “这边没有。” “去那边搜搜。” 当那群金吾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时,秦野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指尖轻轻撩起她衣袖,然后顺着向下摸索,触碰到她的掌心。 微颤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似是犹豫挣扎了片刻,便霸道地探入夏时锦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握。 怀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夏时锦的心脏跳得厉害。 偏向墙面的头转正,目光一点点顺着眼前的胸膛上移,与那一瞬不瞬凝视她的眸眼对上。 幽暗的夜色里,目光隔着斜飞的雨雾交错。 虽看不清彼此眼中的情绪,可感官在此刻无限放大,连带着那目光都有了实质,让旖旎缱绻在粘稠拉丝的视线中传递。 这次是秦野先撩她的。 夏时锦再次鼓起勇气,踮起脚跟,仰首凑上去,唇瓣轻轻触碰在秦野的那两瓣温软上。 呼吸有些急促,见秦野没反应,夏时锦以为自己定是又失态了。 脚跟慢慢回落,她咬唇低下头去。 而另一只大手却突然紧紧揽住她的腰身,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也分离出来,覆在她的后脖颈上,阻止她脚跟回落的动作。 紧接着,一个浅尝辄止的重吻落下。 短暂的停歇间,唇齿间呼出的气息交缠。 夏时锦闭着双眼,主动又迎合一吻,随之又是秦野的一吻回应。 如此反复,唇瓣若即若离轻触数次后,亲吻如雨丝般细密急促,难舍难分。 雨打衣衫,湿了头发,湿了衣衫。 雨珠顺着面颊滑落,流入唇角,混在亲吻中,甜丝丝的,是春心悸动的味道。 滚烫的双手转而捧着夏时锦的面颊,秦野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一声轻笑声入耳。 “亲了,以后娘娘就是二公子的了。” 夏时锦也搂着秦野劲瘦的腰身,闭着眼喘息道:“放肆!该说二公子今后是本宫的了。” 轻笑与气息分分合合,意犹未尽是今夜的主调。 夏时锦大胆问:“客栈,还是......二公子的将军府?” ...... 挂着“秦”字灯笼的将军府,两道身影进了大门。 寝殿那边的灯亮了又熄,衣衫凌乱地洒落在地,一滩滩水痕越过隔门,一路延伸到纱帐前。 窗外雨势渐大,雨打屋檐,又打芭蕉,遮掩了屋内那暧昧甜蜜的声响。 起初,是夏时锦主导,渐渐的,对方反客为主,在她耳边邪肆讥笑。 “瞎使劲!” 胸大肌、腹肌、翘臀、人鱼线…… 夏时锦垂涎的那些,都在一夜间拥有了。 乱了发丝,皱了床单。 情欲在此夜绽放,谁都不想现实,只顾今朝,不管未来。 待四更天,雨声渐歇,屋内的缠绵悱恻也到了尾声。 夏时锦窝在秦野的怀里,累得没多久就睡着了。 秦野难以入眠,就搂着她,手指摆弄她倾散开来的发丝,卷起再卷开,脸则埋在她的发丝间,时不时亲吻一下。 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想判定对与错。 在雁北时,他做事向来混账不羁,也不介意再多件让人匪夷所思的混账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秦野只想随心而行。 将人抱得又紧了些,深吸一口气,秦野用力吸着那属于夏时锦身上的香气,心里美得开了花。 皇后娘娘真是又软又香。 眼看着就要过五更天,秦野将夏时锦吻醒。 夏时锦试图将他推开却是徒劳,只能不乐意地哼唧:“别闹,再睡会儿。” “天要亮了,娘娘不回冷宫了?” 冷宫二字,比前世设的各种闹铃都好使,夏时锦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吓醒了。 她都睡糊涂了,差点忘了冷宫的事。 搂了下散落的长发,夏时锦紧忙翻身下床,赤足捡着那散落在各处的衣服。 嘴里还催促着秦野:“快起来,送本宫回去。” 炙热的身体从后面靠近,秦野双臂紧紧抱住她,粗壮结实的手臂将她箍在怀里。 “来得及,再来一次,二公子就送娘娘回去。” “不行......” 容不得夏时锦反抗,人就被秦野单臂扛起,扔回了床上,再次吃干抹净。 “秦统领,本宫真的......” 秦野以吻封唇,似是惩戒,咬了她的唇。 他哑声命令:“换个别的叫。” “秦野。” “嗯。” “秦野,你可后悔?” 夏时锦的声音颤得几乎破碎。 秦野也没好到的哪儿去,气息紊乱,隐忍中又带着克制。 他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去雁北打听下,秦家二公子为何事后悔过。” 几下亲吻后,他换了个称呼。 “阿锦?” “嗯。” 秦野音色温柔地问:“阿锦,可后悔?” 夏时锦捧起他的脸,坏笑回吻。 “本宫早就对你图谋不轨。” 第104章 偷感十足 回宫的马车上,两人亦是如胶似漆,粘糊得不行。 都快到皇宫了,夏时锦“啊”的一声惊叫:“长留!”。 昨日刚顾着玩男人了,竟把她的长留给忘了。 若是被金吾卫抓到,长留死定了! 秦野看出她的担忧,眉宇间挤出几分酸意来。 “放心,昨晚朱厌已经把他先送回宫了。” 朱厌是秦野的亲信部下,每次她出宫坐的那辆马车就是朱厌赶的。 知晓长留平安无事,夏时锦又心安理得地钻进秦野怀里。 “快让本宫再抱抱。” 冷宫的院门前,长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她很怕夏时锦色令智昏,拎不清,误了时辰回宫,待富贵公公来送饭时发现她不在。 待见到夏时锦穿着那身小太监服跟着秦野,从宫道的另一头走来时,长留这悬了一夜的心才算落回原位。 “祖宗娘娘诶,可算回来了。” 长留一眼便瞧出了夏时锦和秦野之间的猫腻。 待大门关上后,长留打趣问:“婳妃的大白菜拱到了?” 夏时锦心满意足地往摇椅上一摊,洋洋自得地道:“拱到了。” “能耐啊。” “那是。” 长留小声八卦道:“如何?” 夏时锦:“满意,人美活儿好,比想的还棒。” “以后怎么办?”长留又问。 夏时锦皱着眉头。 “为何要想以后?人生得意须尽欢,本宫说不定哪天就被噶了呢,顾虑那么多干嘛?” “也对。”长留表示认同。 夏时锦懒洋洋起身,朝屋内走去。 “本宫昨夜颇为辛劳,得补补觉,早饭不用叫我。” 她不知道,冷宫屋顶的北面,秦野躺在那里,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满意。 人美活儿好。 比想的还棒。 三句话,秦野回味了一整日,唇角也跟着翘了一整天。 禁卫军的人瞧见,都纷纷叫奇。 “秦统领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今天脾气这么好,说的话都跟着香了。” “谁说不是,这秦小爷自打被皇上塞到咱们禁卫军,天天都冷着个脸,就没怎么看到他脸上有过笑模样,今儿个笑得我心里有点发毛?” 夜幕低垂,宫灯依次被宫人点亮。 在都尉府补够觉后,秦野敷衍了事带着禁卫军巡逻一圈后,自己便提前走了。 秦野心里很清楚,这份官职他当得如何,萧泽根本不在意。 禁卫军统领这个头衔,只是萧泽和柳太后为了将他扣在上京,寻的一个名分而已。 一个婳妃,一个他。 身份虽然都光鲜亮丽,实则都是那对母子拿捏雁北秦家军的另类人质罢了。 对于萧泽和柳太后来说,不怕他秦野玩忽职守、整日浑水摸鱼,活得像个酒囊饭袋的废物一样,就怕他跟父亲和兄长一样,在上京城里另闯出一片天地,暗地里壮大秦家势力。 他越是像个游手好闲、胸无大志的纨绔,萧泽和柳太后才会越放心。 一改往日懒拖拖的调性,秦野今晚的步子是走得又轻又快。 他心情好,一边走,一边耍着手里的那把黑伞,耍得跟孙悟空的金箍棒似的,虎虎生风。 陆续在宫道口转了几个弯后,人便到了紫楝轩。 夏时锦在屋内换衣服时,秦野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院子里等着。 院里的楝树开了花,树上还挂了好几盏纸糊的彩灯,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 不顾长留的打量,秦野打量着院里的景色。 他心想,特别的人住在哪里,哪里都跟着特别。 前些日子还是死寂阴森的冷宫,如今再瞧,哪还有冷宫的样子,温馨、宁静,可比阿姐的羽坤宫舒服自在多了。 长留坐在楝树下,接着彩灯的光摘菜,打算把吃不完的晒成干存好。 毕竟这冷宫还不知道得待到何时,冬天时兴许用得上。 “秦统领这是都不藏着掖着了?”长留问。 秦野懒散回道:“你和你主子都讨论我活儿好不好了,二公子还藏着作甚?” “不是......” 长留怔愣了一下,“秦统领怎么听到的?” 秦野朝屋顶努了努下巴。 长留唇角微微抽动,苦笑道:“秦统领竟然还有这等喜好?” “爱好不多,听墙脚是其一。” 长留更正道:“谁家墙脚在屋顶上,秦统领那是听屋顶。” 秦野一副恍然的模样,点头道:“有道理。” 京康坊转了一圈,夏时锦又跟秦野在将军府的床榻上滚了两个回合。 粗壮的手臂搂在腰间,颇有重量感,却暖得让人安心。 夏时锦摆弄着秦野的大手。 看看他的掌纹,又数了数他手指有几个斗,最后的注意力便落在了他拇指上的象牙扳指。 虎头纹样,甚是霸气好看。 “喜欢?”秦野问的同时,又贪婪地吻了夏时锦一下。 夏时锦没说喜欢,只答了句:“挺好看”。 秦野将扳指取下,套在了夏时锦的拇指上,“二公子交身交心的信物。” 夏时锦笑了。 只是她的手小指细,那扳指根本戴不住。 她取下,又将那扳指塞还给秦野:“太大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目光落在秦野手腕上的沉香木串,夏时锦倒是挺得意的。 “不如,这个送我当信物吧。” 秦野蹙眉瞧了眼那个手串,取下,转手丢到了一旁。 “这个不行。” 话落,他解下夏时锦头上的丝带,将那象牙扳指串上,挂在了夏时锦的脖子上。 “这样便可。” 秦野亲吻讨要。 “有来有往,阿锦的信物呢?” 手指忍不住在秦野的胸膛划过,一路向下,顺着凹凸有致肌肉纹理,勾勒着那诱人的“丰”字。 夏时锦被吻得意乱情迷,本该是正常的商量口气,可说出的话还是不免染了情色的味道。 “现在没有,先拿身子抵……可好?” 秦野闷声哼笑,咬字轻懒,带着点风流之意。 “那二公子可要好好把玩下信物了。。” 扯开毯子,迎面是一片欺霜晒雪。 滚了下喉结,温软落下,大手自觉地揽起她的纤细腰肢,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游走在曼妙身躯上。 那绸缎一样柔滑的肌肤,触感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夏时锦极力屏住紊乱的呼吸,眼波潋滟晃动,贝齿咬着唇瓣…… 年轻又美好的身体拥抱彼此,探索并了解着彼此。 他们一起沐浴,一起吃夜宵,一起喂元宝,一起聊天说地,然后又在凌晨时分,手牵着手,走在漆黑的宫道上。 日复一日,夏时锦作息过得跟猫似的,白日里补觉,夜里就打扮成小太监,跟着秦野,往返于冷宫和将军府。 风雨无阻,偷感十足。 第105章 亲事 御花园。 婳妃阴沉着脸,看着多日未曾露脸的秦野,语气中少不了一些抱怨。 “秦统领的架子可真大啊?” “也不知整日都在忙什么,本宫想见你一面,竟比见皇上还难?” 双手伸展,平直搭在背后的扶栏,秦野老神在在地坐在凉亭的长椅上,翘起的二郎腿时不时抖几下,端的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娘娘就知足吧。” 眼皮微微掀起,秦野邪肆笑道:“也就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否则,这一面,小爷都不给你见。” “......” 婳妃给了秦野一个眼刀子,懒得跟他计较。 同身旁的宫婢如烟示意,如烟便将一本花名册呈送到秦野面前。 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东西,秦野瞥了一眼,没接。 “什么东西?”他懒声问。 “本宫给你选了几个相看的高门闺女,都是上京城里家势和名望颇高的权贵之家。” 婳妃媚眼噙着高傲,撇了撇嘴,摇着团扇,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虽是比不上咱们秦家,可好歹也算是门当户对。” “你也该娶妻生子,这母亲和父亲都在雁北,亲事自是该由阿姐来做主。” “这花名册上的小娘子,阿野看看,最中意哪个,过后阿姐便让官媒安排一下,找个日子相看一下。” 秦野扯着唇嗤笑。 “就娘娘那选人的眼光......” 将花名册从如烟手中抽走,他看都不看一眼,随手就朝身后一撇,扔进了庭外的荷池中。 “小爷可看不上。” 秦野一边起身要走,一边漫声又道:“小爷的事儿,娘娘以后少管。若是闲着无聊,就自己生个皇子公主管。” 婳妃别着那股劲儿,气势不让地扬声威胁。 “你的亲事,本宫还管定了。” “就算你不去与那些姑娘相看,本宫也自有别的法子。” 斜勾的唇齿间哼出一声不屑的笑来,秦野一副天不服地不服的痞样。 “咱俩一起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就你肚子里那点儿坏水,小爷能不知道?” “娘娘若是敢让圣上下旨赐婚,小爷第二天就去抓几个男倌回将军府养着,日日酒池肉林,看看到时折谁的面子?” 婳妃眸眼圆睁,怒斥道:“你敢?” “明知故问,这种废话......”,秦野挑眉笑得邪气:“娘娘以后少问。” 看着那不服管的身影远去,婳妃坐在亭子里,脸气得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最后只能将手中的团扇狠狠扔在地上泄愤。 孪生姐弟,从小吵到大,打到大,互相拔尖,谁也不让谁。 她怎会不知秦野是什么性子。 他今日既能说得出来,日后逼急了,那就是能干得出来的。 太监石头见状,好声劝了几句后,给婳妃出了个主意。 “主子也勿要生气,这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秦二公子是没见过这几个小娘子,自是不知她们的好。” “主子倒不如寻个机会,安排个好场合,让秦二公子和这几个小娘子顺理成章地在一个场合见上一见。” “说不定啊,这里面便有能入秦二公子眼的。” “到时候,主子再找官媒上门提亲,说不定秦二公子比主子还主动呢。” 婳妃觉得这也是个法子,火气比先前小了不少。 想着好事多磨,她便也不急了。 一转眼,七夕乞巧节到了。 日子特殊,今夜上京城八大坊都解除了宵禁。 夏时锦又扮成小厮,跟着秦野来到瑞安坊赶乞巧庙会。 怕遇见熟人,夏时锦与秦野都带了面具。 庙会甚是热闹,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一路延伸,将瑞安坊角角落落映得通明一片。 而街巷两边,有姑娘们为了商铺的奖赏而赛巧的;也有姑娘们在小商贩的摊子前选买蜘蛛,玩喜蛛应巧的,还有在拱桥的石墩上搭帕子的...... 各种新鲜好玩的事物应接不暇。 听说瑞安坊有一棵几百年的连理树,每到七夕乞巧节时,善男善女们便会成双成对地来此树下,祈求姻缘或求子。 夏时锦和秦野也没能落俗。 买了两条祈愿的红绳,各自写下了心中所求。 听到红绳挂得越高,愿望便越有可能成真。 秦野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便让夏时锦骑到他的脖颈上,起身,然后毫不费力地将她送至极高的枝丫下。 后来,两人逛得累了,便进了瑞安坊最好的茶楼。 秦野花银子向来豪放,一踏进茶馆,就跟茶馆小二儿要了间位置最佳且最贵的雅房。 两人刚在雅房的窗前坐下,茶馆小二儿便敲门进来。 小二儿走到秦野身前,弯腰赔笑道:“这位爷,真是不好意思,有位贵人出双倍的价格要这个雅间。” 秦野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眸眼犀利地觑着那小二儿,也不说话,端的便是“爷不答应”的架势。 小二儿见状,苦着脸赔了一番罪。 “还请这位爷通融通融,那贵人一看就是官家老爷,我们这种小营生,着实得罪不起。” “再说,平日夜里宵禁,我们这茶楼就盼着这种日子多赚点,至少这个月铺子的租银就不愁了,还望爷能体谅一番。” 这话说的就听明白了。 要么也出双倍价钱,要么就走人,免得得罪外面的贵人。 夏时锦觉得不公平,忍不住插了句嘴。 “你们这怎么做生意的?” “凡事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岂可看别人给钱多,就把先进来的客人请出去的道理?” 小二儿本就理亏,想了想,只好退了出去。 没多久,便有人敲响了雅房的门。 秦野懒散地道了声“进”,门应声而开,小二儿带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夏时锦回首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赶紧扭过头来,摸起茶桌上的面具,面朝窗外,将面具胡乱地扣在了脸上。 “呦!原来是秦统领啊。” 九思公公的声音从夏时锦身后传来,“那这事儿就好说了。” 透过面具的两个眼洞,夏时锦与同样怔住的秦野对视了一眼。 似是安慰,秦野冲她挑了下眉头递了个眼神。 他不紧不慢起身,面色从容地冲九思公公微微颔首回礼。 “怎么着,九思......兄,也来庙会穿针引线,跟女儿家赛巧?” 第106章 嫁我可好 一身小厮打扮的九思公公被逗笑了。 “秦二公子可别开在下的玩笑了” 将小二儿屏退后,他同秦野低声笑道:“咱家这是陪皇上和婉嫔娘娘出来。” “既然是秦统领,那正好,咱家这就出去禀告。” 秦野及时叫住了九思公公。 “不知是皇上来此,是我这个当臣子的唐突了,皇上难得有兴致带婉嫔娘娘出来过七夕,在下自是该成人之美。” “这雅房的茶水今夜都算在下的账上,今夜就不打扰皇上的雅兴了......” 话说到此,萧泽已与林尽染走了进来。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正好,你我二人在此对饮几杯。” 面具下,夏时锦恨恨咬唇,五官都愁到了一起。 萧泽扶着有近三个月身孕的林尽染坐下,目光随即便落在了夏时锦的身上。 狭长锋锐的眸眼半眯,萧泽偏头打量了一番。 他声调一如既往的沉冷威凛:“这小厮为何带着面具?” 秦野紧忙将人搂在怀里,吊儿郎当地同萧泽打哈哈。 “微臣的小相好,脸皮薄,害羞。” 萧泽抬眼觑向秦野,错愕、疑惑、不解,接连在他的脸上交织闪过。 他只知道秦野行事向来乖张,却未曾想如此夸张。 秦野轻轻拍了下夏时锦的肩膀,懒声冲着她笑道:“瞧你这点出息,见到天子就怕成了鹌鹑,还不拜见天子。” 夏时锦紧着嗓子,故意学着男子的声音,紧忙下跪行礼。 “草民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起来吧。”萧泽声色漠然。 秦野同萧泽又寒暄了几句后,讪笑道:“还请皇上替微臣保密,切勿让我阿姐知晓。” 萧泽对秦野的风流韵事似是毫无兴致,点头点得痛快 “放心,朕没那么闲。” 喝了几口茶,又闲聊了几句后,秦野便寻了借口,拉着夏时锦起身要走。 在夏时锦从萧泽身旁经过时,萧泽眸光微颤,神色有不易被人察觉的变化。 熟悉的香气,与夏时锦身上的香气很像,都是苍兰花的味道。 待秦野与夏时锦走到雅间门口时,萧泽突然又喊住了他们。 “等下。” 两人脚步顿住,大手紧握着小手,掌心濡出的汗液混融在一起。 暗自沉了一口气,秦野转过身去。 “不知皇上可还有何吩咐?” 萧泽目光鹰锐地看着夏时锦的背影,虽是小厮的打扮,却越瞧越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秦统领的这位相好的,看身量倒像个女子?” “皇上当然不懂,我们这类人啊,找的就是这个味儿。”秦野痞里痞气地说着混不吝的话,“若不像个女子,岂不是微臣要被按在下面了?” 听着有几分道理,萧泽也为自己脑子里那离谱的想法感到可笑。 “适可而止,莫要太过放纵。” 叮嘱了一句,萧泽终于放他二人走了。 回到马车上,夏时锦与秦野两人都长松一口气,瘫坐在车里,仿若虚脱了一般。 偏头看向彼此,两人相视而笑。 夏时锦后怕道:“好悬。” 秦野紧握她的手,俊美的脸上虽是一如既往的懒散神情,可幽深的眸光却坚定无比。 “别怕,就算是死,也陪你一起。” 就算是死,也陪她一起? 一句话让人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夏时锦再也笑不出来。 她从没想过让谁为自己而死,也没有想过会为谁而死。 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又怎会为了爱情而送命? 夏时锦不确定真的到了那个节骨眼,是否愿意陪秦野死,但她肯定是不忍心让秦野死的。 今日之事,也给她敲响了警钟。 日后定要谨慎行事,免得害秦野丢了性命。 “阿锦。” “嗯?” 秦野侧脸看她,低沉温柔的声音碾压马车外的热闹喧嚣,轻飘入耳。 “离开皇宫,嫁我可好?” 夏时锦懵在了那里。 太快了,才相处几个月而已,就要娶她? 未免草率了些。 更何况,她只想多睡秦野几次而已,从未想过跟秦野结连理、长相守。 理性占据上风,夏时锦挽着秦野的手臂,歪头枕在他的肩头。 “秦野,男欢女爱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你不用想着对本宫负责。” 秦野低头轻吻她的额头,柔声反问:“难道娘娘不想对微臣负责?” 夏时锦坐起身来,觉得甚是好笑。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负责的?” “我睡了你,你睡了我,咱俩谁都不吃亏。” “日后,你想娶妻也照样能娶,根本不涉及贞洁一事。” 略带魅色的丹凤眼冷冷地凝视着夏时锦,将她那一脸的不在意都看在了眼里。 “娘娘刚刚说什么?” 似是觉得她的言语荒唐又可笑,秦野一侧眉眼轻挑,歪头冷笑质问。 “看来,微臣若是娶妻,娘娘也无所谓?” 马车内氛围低沉,空气仿若都有了重量,压得人底气不足。 夏时锦微微颔首,似是理亏地喏声道:“你好好一个世家公子,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本宫又有何资格......说有所谓。” “也就是,无所谓。”秦野重复念着这句话。 他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锐利且幽怨的眼神冷得吓人。 最后一字一句逼问道:“所以,微臣对娘娘来说,只是打发寂寥的消遣?” 夏时锦无言以对。 严格意义上来说,初衷是这样的。 见她迟迟不语,冷冷的一声哂笑从秦野唇齿间溢出。 那笑声就好像一把冰刀子,划割耳畔,又刺在夏时锦的心头上,平白让人心生愧疚。 秦野眼底泛红,声音微哑道:“再问一遍,我对阿锦来说,算什么?” 能算什么? 肯定不算爱人。 从不相信爱情的人又敢把谁放在心上? 最怕激情淡去,她却爱得死去活来,拿不起、放不下,成为那个受伤最深的人。 内心百般挣扎、纠结,夏时锦给不出完美的答案。 她不自信地回了声:“姘头?” 秦野没再说什么,眼神幽怨地瞧了夏时锦片刻后,转身一身傲气地跳下了马车,没了踪影。 直到夏时锦被他的亲信送到宫墙外,他都未再现过身。 第107章 走一步看一步 萧泽同和林尽染回宫后,夜里无眠,便踏着月色来了千禧宫。 空了数月之久的千禧宫孤寂冷清,连脚步声都有了回音。 想起今夜在茶楼里闻到的那股香气,萧泽的脚尖朝着寝殿的梳妆台走去。 妆奁打开,里面的珠宝首饰早已被内务府收走,倒是留了一瓶见了底的香膏。 他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正是苍兰花的香气。 这个味道萧泽再熟悉不过。 夏时锦自未出阁前,便喜用这苍兰花做的香膏,曾经也是他一度最厌烦的香味。 可今日在那茶楼里闻到,却勾起了异样的心绪。 熟悉的味道如同记忆之匣的钥匙,唤起了许多缱绻却从未曾投入过感情的回忆。 萧泽想他的阿锦了。 想她那如稠般滑腻的肌肤,想她怀里的温度,想她的细语呢喃和那沁着一层朦胧水意的眸眼。 为何当年欢好时他不觉得美,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回味无穷,心头酸涩不已。 想起夏时锦去冷宫前给他的那封“投诚书”,萧泽再次陷入纠结、两难的挣扎中。 前段日子,婉嫔的父亲林侍郎将安国公府两位世子的罪证呈递给他。 如此,他便无需为了助夏时锦出冷宫而得罪太后,且可顺理成章地抄了安国公府,削弱夏氏宗族的势力。 于情于理,他该舍弃夏时锦,任由她在冷宫自生自灭,继续扶持林尽染的母家,最后为他所用。 可萧泽始终都拿不定主意。 心中万般思量,想得人乏,睡意如波涛汹涌而来。 萧泽在那张软榻上随意躺下,刚阖上眼,人就睡下了。 九思公公见他难得入睡,便悄声地寻来毯子,给萧泽盖上,然后退到一旁,盘腿坐在地上低头打起盹儿来。 萧泽睡得很沉,沉得他坠入一场接一场的梦境。 他梦到一本厚厚的书,书页翻卷,一章接着一章,上面写的都是他和林尽染的故事。 在“夏时锦”的名字闪过时,他伸手按住了那即将翻过的页面。 一道白光闪过,好像有种无穷的力量将他瞬间吸了进去。 梦里的场景瞬间变幻,萧泽环顾四周,破旧的屋子里处处都落满了尘埃,墙角屋顶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蛛网。 身后传来痛苦的呻吟,一个药碗从榻边滑落,发出咔嚓一声碎裂的声响。 萧泽回身,只见面目全非的女子狼狈不堪地躺在那里,身上的中衣脏得早已看不出原色,湿濡濡的,像是浸了脓血一般,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皇上......” “你终于肯来看臣妾了?” 枯瘦如柴的手伸来,似想握住他。 只听床上那女子哭泣道:“皇上可曾真心喜欢过阿锦?” “皇上为何不要臣妾了?” 在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那女子便咽了气,手臂垂落搭在榻边,望向他死不瞑目。 萧泽震惊。 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蓬头垢面、满脸伤疤、浑身恶臭的女子。 她怎么会是夏时锦,怎么会这样? 萧泽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扶额缓了好半晌。 回想梦中情形,他后知后觉那个场景好似冷宫紫楝轩。 “皇上,可是做了噩梦?”九思公公关切道。 萧泽沉声问:“皇后这几日可好?” 冷宫那边的情况,太监富贵每日都会来禀告。 九思公公回道:“皇上尽管放心,除了富贵和阿紫外,那个长留也是个机灵憨实之人,都把皇后娘娘伺候得好着呢。” “听富贵公公说,皇后娘娘最近气色红润,人养得比以前都要好。” 萧泽听后,安心了许多。 想到梦里夏时锦的那般凄惨处境,他又忧心不已。 再怎么好,冷宫的日子终是不如千禧宫的好。 ...... 自七夕夜后,秦野一连几日都未再来过冷宫。 夏时锦的心也跟着乱成一团糟。 长留有所察觉,问了一句。 夏时锦便在瓜架下,同长留小声蛐蛐起七夕夜那晚的事。 “不是我说话难听,娘娘是真渣啊,人家拿你当初恋,你拿人家当姘头,不怪人家生气不搭理你。” 骂过后,长留同夏时锦聊起了逃离皇宫一事。 “若是走不出这冷宫,死遁出宫也是早晚的事,娘娘还犹豫什么,嫁给秦统领不正好?” 夏时锦心不在焉地跟着长留在菜地里拔草,仿若在拔心里那些烦杂的思绪。 “我若是死遁出宫,就要隐姓埋名换个身份过活,可我这张脸多少人都认得,上京城必定是待不得的,又如何嫁给秦野?” “大户人家的主母、宗妇,哪有不露面的?” 长留又道:“那就不要名分。” “左右秦统领有意要与娘娘在一起,到时往他府上一住,平日里少出门,出门也带个帷帽,谁还能发现得了你。” 长留说的这条路,夏时锦也不是没想过。 但以她的个性,说什么都接受不了。 她频频摇头,低声否决了长留的提议。 “且不说以后秦家会如何,也不管秦野会不会死,让我藏在他府上,无名无分地依仗他过一辈子,那也太窝囊、被动了。” “若是等我人老珠黄,他不稀罕本宫了,难不成我要看着他娶妻纳妾,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最后连个正妻的名分都落不着,我何苦呢?” “话再说回来,以后秦家失势,秦府被抄,我躲在他府上,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夏时锦将手里的那把杂草扔到一旁,叹了口气。 “这路子,肯定行不通。” “我要当大女人,才不当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菟丝花呢。” 长留蹲在那里仰头望天,寻思了片刻,又出了个主意。 “那就带着秦统领远走高飞呗?” “凭娘娘那本事,做点小生意,去哪儿都能混得不错。” 夏时锦一脸愁容地又叹了口气。 “这也不成,萧家和柳太后为了牵制秦老将军,故意将秦野扣在上京城的。” “秦野若是跟我跑了,那就是违抗圣意,会牵连秦家和婳妃。” “以秦野的性子,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的。” 长留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 “也对,若是强行带他远走高飞,以后秦家出事,保不齐娘娘还会落下埋怨。” 越想越觉得难办,长留也开始跟着愁。 他索性道:“要不,就咱们三个逃吧。” “出宫那是最后不得已的退路。” 夏时锦又开始一一列举出宫的坏处。 “就说日常起居吧,宫里整日有人给打水烧水,出宫后,这些活儿谁干?” “恭桶谁倒谁刷?” “冬天买炭拉炭谁去?” “烧火的柴火谁捡谁砍?” “宫里铺着石砖,宫外的城建能跟咱们现代似的,到处都是柏油路?” “那下起雨雪来,路上泥泞不堪,且不比宫里干净。” “虽说做生意赚点钱,盖个好点大房子,再雇几个人便好,可我们无权无势,这跑到陌生地方白手起家,又是何等之难。” “不吃个几年苦头,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宫外看似自由,可封建王朝之下,你没权没势,各种苛捐杂税多得不能再多,朝廷官员让你交,你能不交?” “无权势地位之人,去哪里都是被压榨欺负的命。” “说来说去,本宫还是觉得当皇后的好,然后苟到太后之位,一辈子养尊处优,那才是正解。” 夏时锦啃了口黄瓜,望了片刻的天后,愁眉不展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08章 想你了 一晃,秦野闹脾气不见夏时锦,已有十余日。 这可把夏时锦想坏了。 她想秦野的宽肩窄腰、腹肌翘臀,还有他在床上隐忍难耐的神情,更想他在耳边喃喃细语时那暗哑的温柔。 办事的时候,他总是一遍遍唤她“阿锦”,又咬着她的唇,逼着她叫他“野哥哥”。 夏时锦好奇,秦野都不想她吗? 跟她当姘头就那么委屈? 她不由再次感叹,这男人绝情起来,真是断崖式的。 而近些日子,冷宫也渐渐地不太平起来。 夜里,门外时常有异响。 似有人打斗,然后在一声惨叫后,便归于沉寂。 而富贵公公今日送来的饭菜,也被人做了手脚。 好在阿紫养成了事先用银针验毒的习惯,夏时锦三人才逃过一劫。 这事当日便被富贵公公禀告到了勤政殿。 闻言,萧泽立刻命人传来了秦野。 “从今夜起,你带着几个人,暗中守在紫楝轩。” 提着黑伞的手紧了紧,秦野面色平静地开口:“微臣……能问缘由吗?” 萧泽沉声道:“有人想害朕的皇后。” 次日夜里。 还未等夏时锦入睡,便有几个黑衣翻墙冲入屋内,用绳索从身后紧紧套住夏时锦和阿紫两人的脖子,试图勒死他们。 住在偏房的长留听到动静赶来相救。 可架不住对方人多,长留自顾不暇,完全顾不上夏时锦和阿紫那边。 夏时锦双手用力拽着脖间的那根绳索,给自己争取一丝喘气的活口。 她躺在地上挣扎,刺客向后扯着绳子用力拖拽。 待双脚找到借力点时,夏时紧憋一口气,来了个后空翻,在摆脱脖间绳索的同时,骑坐在了刺客的脖颈上。 她将紧握在手中的绳索反套在刺客的脖子上,同时用手肘狠力捶打对方的头。 另有在旁看门的黑衣人见状,冲上前来,拎起桌凳,对着夏时锦的后背就是重重一击。 身子被甩在地上,刚刚被她骑着打的刺客,擦了擦额头上直流的鲜血,大步走过来对着夏时锦的肚子就是狠狠一踢。 “臭娘们儿,敢打老子?” 那人骑坐在夏时锦的身上,挥臂对着夏时锦的脸就是重重一拳。 就在下一拳再次落下前,一道身影闪现,对着在那人的胸口抬腿就是狠辣一脚。 屋内瞬间冲进数名禁卫军。 夏时锦撑身坐起,秦野在她身前蹲下。 手指钳住她的脸颊,左右瞧了瞧,又偏头看了下她脖间泛红的勒痕,一双眸眼冷意凝结,泛起嗜血的寒光,浓浓的肃杀之气从那向来闲散慵懒的身体里升腾迸发出来。 秦野没同夏时锦说半句话。 起身,不急不慢地朝打她的刺客迈着步子,随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紧紧实实地缠卷在他的手上。 那刺客爬起要逃,却被禁卫军抬刀拦住。 秦野冷声同属下示意:“把人拉出去,免得脏了这院子。” 禁卫军领命,提着那几名刺客,去到了院门之外。 夏时锦紧忙去扶阿紫,好在秦野他们赶来的及时,阿紫还喘着气。 将长留交给阿紫照顾,她冲到院门外,便见秦野正骑在打她的刺客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狠砸在那人的脸上,丝毫没有手软停歇之意。 而那人满脸鲜血,分明被打得咽了气。 夏时锦捂着嘴,从未想象过秦野会有这等凶狠残暴的一面。 数十拳后,秦野的气终于泄够了,这才停下手。 他起身,将拳头上那染了血的衣衫随手扔在地上,懒声同属下吩咐着更加残忍的事。 “留一个活口,严刑拷问。” “剩下的,都用石灰粉裹上,明日放在日头下暴晒,做成人灯,夜里挂在这院里的树上......烧了。” 一部分禁卫军们领命,拖着刺客而去,另外几名禁卫军留守在冷宫的院门口。 秦野踏着懒散的步子,转身便走,瞧也没瞧夏时锦一眼。 夏时锦紧步上前,叫住了他。 秦野转身,神色淡漠地行了君臣之礼:“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 “多谢......秦统领。” 秦野眸眼低垂,始终不瞧夏时锦。 “皇上担心皇后娘娘安危,命微臣暗中保护,本是微臣职责所在,皇后娘娘无须言谢。” “属下还要去拷问刺客,先告退了。” 话落,秦野转身,两条长腿踩着夜色而去。 自始至终,都不曾给夏时锦一次眼神。 夏时锦站在夜色之下,目送着那道玄色身影远去。 ...... 夜里刺客来访已如家常便饭。 对方派的都是死士,禁卫军带回去的活口没等逼问出幕后真凶,一个个都毒发身亡。 谁派来的,夏时锦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能动用这么大阵仗的,除了柳太后没别人。 好在秦野每日都带着禁卫军守在这里,让那些刺客纷纷是有来无回。 秦野这个人发起狠来,也是蛮阴毒的。 他将那些刺客晒成干尸,然后吊在院内的那棵树下。 到了夜里,他就抱着那把黑伞,拱腿躺在树窝里,借着树影遮掩藏身。 待另一波刺客来袭时,往晒干的尸体上泼一桶酒,长留配合,举着火把一下点燃,故意点那些人灯给刺客看。 不要命杀进来的,便成为下一轮人灯,不留一个活口。 一来二去,来杀夏时锦的刺客也就断了。 而秦野始终不理夏时锦,一切都是行于礼,止于行,疏离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夏时锦给他递水,他不喝;给她递茶点,他不接。 她故意在树底下跟他搭话,秦野便躺在树窝里装睡。 屋内周围还有其他禁卫军在,夏时锦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夏时锦后来便写个纸条,叠成纸飞机,站在树下趁其他人看向别处时,扔给了树上的秦野。 秦野掀开眼皮,冷冷地乜了一眼落在他身上的纸飞机,用余光偷瞧了一眼树下的夏时锦。 他心里的气还未消,闭眼继续装睡。 待树下的人气呼呼进屋摔上房门后,秦野才将那纸飞机拿起,展开。 【想你了。】 想起那句“姘头”,还有她对他娶妻也无所谓的态度,秦野又悻悻地将那纸飞机塞入了怀里。 想他人还是想他身子? 睡完了又不想负责……. 堂堂秦二公子岂能用一句花言巧语就哄好,上赶子给她当姘头的道理? 第109章 戒掉她的瘾 始惊三伏尽,又遇立秋时。 正是晴空万里的好日子,萧泽来了冷宫。 夏时锦颇为挑剔地瞧了瞧萧泽和长留公公。 空手来的? 真没人情味。 不过,萧泽比七夕那晚清瘦了不少,本就分明的脸部轮廓又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想想也是,大商去年是蝗灾、雪灾,而今年夏季又是北旱南涝。 接连两年灾年,百姓生活疾苦,国库入不敷出,粮库告急,加上还要牵制三大世家的势力,萧泽这个皇帝当得甚是辛劳。 萧泽满眼惊艳地环顾着紫楝轩的院子。 之前只是听九思说这院子被他们拾掇甚好,亲眼一见,确实不错,竟有种宫外的人间烟火气息。 萧泽会心笑了笑。 不愧是夏时锦,就连死气沉沉的冷宫,都能被她住成生机勃勃的小院,与梦境里的场景截然相反。 同夏时锦在楝树下的茶桌前面对面坐下,萧泽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一如既往的自信、随性。 虽未施粉黛,却肌肤胜雪,面色红润,两瓣花唇娇嫩水润,一双美眸灵动得可人。 那原本清瘦的鹅蛋脸如今多了点肉感,清丽明艳之外,竟多了以前未曾有的妩媚之色。 再瞧身姿,也养得比以前还要婀娜曼妙,让人移不开视线。 许久不见,夏时锦比记忆里的她还要美上许多。 锋锐的眸眼凌厉不在,满满的都是清浅的笑意和几许怜爱内疚之情。 可萧泽却故意使坏调侃。 “朕看看你气色养得甚是好,皇后不如就住在这冷宫吧。” 夏时锦差点就没忍住,翻萧泽一个大白眼。 她扯唇虚与委蛇。 “多久不见,皇上一来就拿臣妾说笑。” “这也就是夏秋之时,无须炭火取暖,且有长留种的菜勉强过活,若等冬天,估计就要冻死在里面了。” “皇上,可是想好了?” 夏时锦开门见山,连茶都没让阿紫泡。 空手来的大渣男,没资格喝她的茶。 省去了弯弯绕绕,萧泽直言道:“婉嫔的父亲林侍郎,拿到了你长兄去年贪污赈灾银款和物资的证据,还有你二哥收赃卖官之事。” 夏时锦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不出她所料,林尽染真的急了,竟然先对安国公府出手了。 “所以呢?” 夏时锦一瞬不瞬地瞧着萧泽,“皇上的意思是,无需臣妾了?” 萧泽意味极深地看着夏时锦笑道:“现在婉嫔的父亲也可帮朕削弱夏家的势力,朕又多了个选择,皇后觉得......朕该选谁呢?” “......” 夏时锦苦笑。 这答案不是明摆着嘛。 选择婉嫔那边,萧泽可空手套白狼。 若选择她夏时锦,就要履行承诺,与柳太后对抗保她回到千禧宫。 夏时锦声色平平道:“臣妾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指尖敲着桌面,萧泽卖关子笑道:“朕还未想好,不如,皇后替朕决定?” “那臣妾自是希望皇上选我。” 萧泽摇头,狭长的眉眼噙着浓浓的笑,他咬字轻佻,好似在调情。 “这样......岂不是无趣?” 转头命长留取来纸笔,萧泽在纸面上画了一张鬼脚图。 两条线的末端,他各放了一张弄皱的纸团,而那纸团里据萧泽说分别写了锦、染二字。 “皇后画吧,看看你最后的笔会点到谁。” 夏时锦提笔,沾染朱砂,顺着鬼脚图上的线,随机选点拐弯,顺着线一路折画下去,最后的一笔止于一条直线的末端。 萧泽眸眼含笑地瞧着她,缓缓捡起字团展开。 早已备好最后的退路,大不了就死遁出宫,不做这个皇后了。 是以夏时锦的心情也没有多忐忑。 目光紧紧盯着萧泽手上的纸团,只见那规整的“锦”字赫然撞入她的眼帘。 虽没抱多大希望,可心中还是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 欣喜庆幸之后,心底却徒生几许落寞。 她可以继续当皇后了,而自由的日子暂时是无望了,以后很难再偷偷溜出宫与秦野男欢女爱了。 萧泽将那写有“锦”字的纸塞到夏时锦的手里,并顺机握住了她的手。 夏时锦本能地抗拒,欲要抽回,却被萧泽的紧紧握住。 萧泽直直地凝视着她。 恰好晌午的艳阳透过繁盛的枝叶缝隙,在夏时锦的脸上和身上落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一线光偶落在那南红银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将本就光彩照人的她衬得欲发地明耀炫丽。 萧泽心弦轻颤,手指一再蜷缩。 他紧握着那只软若无骨的手,红着眼,忍不住唤了一声“阿锦”,并说了句毫无缘由的话。 “朕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 夏时锦茫然怔在那里,品味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收敛情绪,萧泽缓缓松开手,起身,面色平静地垂眸看她。 “等朕圣旨,这次,必保你。” 待萧泽走后,夏时锦立刻捡起桌上那另一个纸团。 纸团展开,哪是“染”字,分明是另一个“锦”字。 萧泽他......早就决定了选她。 夏时锦望向那紧闭的院门,疑惑不解。 为何? 选林尽染分明是利大于弊。 冷宫屋顶的另一面,秦野躺在那里,晒着秋日的暖阳,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个折得奇奇怪怪的纸条。 萧泽同夏时锦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就要回千禧宫继续当皇后了。 秦野心乱如麻,好像被人抽掉了所有气力一般,只想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带夏时锦逃出宫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以后,他与夏时锦该如何相处? 想来也是,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就连阿姐不也为了那后位费尽心机。 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当初既然能同萧时宴悔婚,又怎会愿意逃出宫,屈尊跟他这个吊儿郎当的世家公子相守? 可秦野又放不下夏时锦。 他也想她,白天想,夜里想,想她想得不行。 她在将军府睡过的床,秦野如今才觉得太大太冷。 夏时锦几日不去,她沾染在被褥上的气息都淡了许多,若非他阻止府上下人洗晒,连那点淡淡的香气都没了。 秦野怀念夜夜与她在那床上缠绵闲聊的日子,可他又不甘心给她当男宠、当姘头,整日偷偷摸摸的,连个正经名分都混不到。 秦野想不明白,怎么就着了夏时锦的道? 也不知她哪儿好。 无非就是好看了点儿,香了点儿、软了点儿,笑起来甜了点儿,性子特别了点儿…… 许多的点儿,就把他的心都给占满了。 把心骗走了,又不负责,真是个顶顶坏的女子。 当该戒掉,戒掉她的瘾。 第110章 只有你是真的 圣旨第二日便到了冷宫。 时隔数月,夏时锦重新踏进千禧宫。 离时是春末,回时已入秋。 屋里的陈设摆件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动。 似有人来打扫过,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半点尘埃,且殿内还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闻了闻,味道不是很重,淡淡的,有点像......花椒。 若是再在殿内放点孜然类的香料,感觉人都可以熏入味,架在火上烤了。 夏时锦这屁股还没等坐热,邢贵人、戚常在和如妃等人,便陆续带着礼物,来了千禧宫。 死寂了数月的宫院,随着主人归来,登时就活过来了。 只是可惜,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中,再不见那个安静清婉的温常在。 常春宫,椒房殿。 林尽染同宫婢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缝制小衣裳,可缝着缝着,便没了心情,将针线放到了一旁的篮子里。 “小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宫婢文儿紧张道。 林尽染抚着日渐鼓起的肚子,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乏了。”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她问:“皇后娘娘可是已经回到千禧宫了?” 宫婢文儿微微颔首,抚着林尽染起身朝软榻走去。 “早上听院里的嬷嬷和太监们说,九思公公一早就将圣旨送到了冷宫。” “这功夫,想必皇后娘娘已是在千禧宫了。” 说到此处,那宫婢文儿忍不住替林尽染委屈。 “本以为这椒房之宠,是皇上给小主的独一份宠爱,万万没想,皇上竟还给了皇后娘娘一份。” “奴婢真是想不通,皇后娘娘犯错被关在冷宫里,既无管理中宫事务的辛劳,又不像小主有孕育皇嗣的功劳,哪来的资格承皇上的宠爱?” “行了。” 林尽染及时打断了文儿的话。 她冷声提醒:“当心祸从口出,让人听了去,惹上是非,我可保不了你。” 纱帐垂下,林尽染侧卧在床,眉头紧锁,想着心事。 萧泽最近愈发地让人琢磨不透。 父亲早在两个月前,就将安国公两个长子贪污赈灾粮银、受贿卖官的证据呈递给萧泽了。 本以为萧泽故意压下此事,是在等待时机。 可如今,从萧泽宁愿与柳太后作对,也要保夏时锦出冷宫一事来看,萧泽心里的那杆秤分明是偏向了夏时锦。 前世那个不得宠且惨死的皇后,不仅没有死在那个冷宫里,还有了跟她一样的椒房之宠。 变了,都变了。 柳萋萋没有出现,虞嫔疯魔,文答应半死不活,夏修宜与腹中胎儿也安然无恙,而萧泽最近对婳妃和秦家也格外地看重...... 许多事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夏时锦这个变数彻底打乱了她记忆里的棋局形势。 紧阖的美眸缓缓睁开,眼底阴霾隐现、叠涌,林尽染神色决绝。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林尽染决定成为柳太后的人,靠柳家的势力先除掉夏时锦,然后再除掉婳妃。 她要拨乱反正,将局势扭转到上一世的情形。 挺着肚子,林尽染紧忙起身,提笔书信,叮嘱父亲尽快将安国公府的事透漏给柳丞,赶在夏时锦之前,来个先发制人。 而另一边,夏时锦也没有松懈轻敌。 既然林尽染已提前出手让他父亲收集两位兄长的罪证,就说明在林尽染的心里,她已然成了首先要除掉的对手。 如今她已经回到千禧宫,换位思考下,林尽染怎会坐以待毙。 当日,夏时锦便命长留出宫,去安国公府传话,让安国公明日下朝后来千禧宫一见。 回千禧宫后的第一顿晚膳,是同萧泽一起用的。 穿书以来,夏时锦还是初次与萧泽单独用膳。 就好像跟公司老总吃饭一样,氛围多少有些别扭、局促。 萧泽也不怎么说话,就坐在对面看着夏时锦。 夏时锦夹哪道菜,萧泽便跟着吃那道菜。 她喝口汤,萧泽便跟着喝口汤。 她抿口酒,萧泽便也抿口酒。 看她的眼神温柔而深情,感觉就像中邪了似的。 食不言,一顿无声的晚膳过后,萧泽又陪着夏时锦去御花园散步。 九思公公紧随其后,秦野则带着几名禁卫军不近也不远地跟在后面。 夏时锦不动声色地回头偷瞄了秦野一眼。 可他一直偏头看着别处,面色如常,步子迈得懒散随性,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男人嘛,热情来得快,冷得也快。 就算是一时曾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可待理性回归,认清了现实,便觉得她也不过如此,急于同她划清界限。 毕竟给皇后当姘头,搞不好是要丢性命,牵连九族的。 夏时锦本就没打算一直纠缠秦野。 那完美的身材,看也看过了,睡也睡过了,此生也算少了一件憾事。 回过头来,目光落在那一朵朵盛放的秋菊上,夏时锦也决定就此翻篇。 大手揽住她的肩头,萧泽沉声问道:“在想什么?” 夏时锦回过神来,临时找了个借口搪塞。 “不知太后那边,对皇上放我出冷宫一事,会不会很心生恼怒?” 萧泽轻轻捏了几下她的肩头,宽慰道:“皇后不必忧心此事,朕自会解决。” 走着走着,萧泽慢慢言语。 “朕时常会做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夏时锦心生警觉。 萧泽步子顿住,转身看向夏时锦,并将她的身子也扭向自己。 “梦里,朕看到你......浑身溃烂,在紫楝宫里凄惨死而去。” “......” 呼吸在此刻慢了下来,夏时锦怔怔地看着萧泽,几种猜测迅速在脑海里闪过。 那不就是原书里,原身死去时的描述吗? 狭长的眸眼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萧泽朝她迈出半步,一把将夏时锦紧紧按在了怀里。 她不自在地在萧泽怀里动了动,试图将他推开,结果却被萧泽箍得更紧。 他头埋在她的颈窝处,热气扑洒,只听萧泽轻声道:“阿锦可还记得以前说过的话,要陪朕长长久久。” 秦野站在几丈之外,冷眼瞧着那相拥而立的两人。 一双眸眼黑沉如深潭,握着伞柄的手一再用力紧缩,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白。 第111章 萧泽在隔壁 夏时锦被萧泽按在怀里,而后脑勺却感到阵阵寒意。 一想到秦野就在旁边看着,简直是如芒刺背,恨不得会个隐身术。 之前,夏时锦便察觉萧泽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可他多少还是理性克制的。 但此次出冷宫后,感觉萧泽是一点都不端着了。 也不知他在梦里到底还看到了什么? 夏时锦不好惹怒萧泽,只能软着性子哄他。 “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当然会守着皇上,长长久久。” 久到把他熬死,扶新帝登基,然后退休当太后。 “皇上,入秋了,天气有点冷,臣妾想回去了。” 搂得极紧的手臂终于松开,萧泽回了声“好”,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转身往回走。 夏时锦的手指自然伸展,并未回握。 而余光里,秦野与那几名禁卫军自动向两侧退去,为他二人让出一条路来。 夏时锦微微侧眸,看向秦野。 秦野此时也冷冷掀起眼睑看她。 目光交错,他漆黑冷幽的瞳孔里没有半点波涛,平静得好像两滩死水,先是盯着她瞧,随后又落在她与萧泽握在一起的手上。 夏时锦心虚又愧疚地收回视线,顶着那道幽冷的目光,从秦野身前走过。 天色渐暗,宫灯和殿内的烛火悉数亮起。 回到千禧宫,萧泽并无要走的意思。 夏时锦不想侍寝,便开始琢磨法子。 没多久,她又做了个东南西北,凑到萧泽身前笑道:“听闻皇上因政务繁忙,已经好久未曾宠幸宫中的姐妹,今夜,不如皇上翻翻牌子?” 夏时锦将东南西北伸向萧泽:“皇上选哪个方向,多少下?” 萧泽放下手中书卷,百无聊赖地觑了眼曾经玩过的小把戏,将套在夏时锦四指上的东南西北取下,单手攥成一团,极有准头地扔到茶炉里。 随即看着夏时锦笑道:“你回千禧宫第一晚,朕自当要宿在此处。” 夏时锦皮笑肉不笑地婉拒。 “臣妾一个人睡惯了,这睡觉习惯养得不太好,夜里打呼噜磨牙,怕是会影响到皇上休息。” 萧泽不再说话,冷着脸,锋锐的眸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似在说:今晚在此睡定了。 “......” 夏时锦终是败下阵来。 她若是想当这个皇后,侍寝一事,早晚都逃不掉。 可她真不想碰萧泽这根烂黄瓜,又没有现代的tt,她怕得妇科病。 今夜怎么都好糊弄过去,明日必须得想想法子。 “阿锦先洗,还是......一起洗?” 萧泽忽然笑问,神色促狭。 夏时锦冷下脸来。 “臣妾可没忘记是因何事进了冷宫,皇上是九鼎至尊,还是皇上先洗吧。” 萧泽一去浴室,夏时锦就闹心地在殿内走来走去。 “长留,怎么办啊?”她低声问。 长留看了眼通往浴室的那扇门,确定九思公公和萧泽不会突然出现,一脸无奈压着声音蛐蛐。 “无解,实在不行就睡吧。” “反正这身体......以前......”长留顿了顿,将夏时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道:“也不是没被皇上睡过,两眼一闭,你想着秦统领便是。” 夏时锦双手护在胸前,苦着脸摇头。 “以前是以前,现在这身体是我的,不一样。” 长留继续给她做心理建设。 “可谁让你要给人家当皇后呢,那也不能白嫖啊,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两人小声蛐蛐了半天,浴室的隔门被推开。 萧泽带着一身水气,穿着一条玄色长裤,赤着湿漉漉的胸膛走来。 九思公公则带着两名宫婢紧跟侍奉。 从九思公公手里接过长袍,帅气一甩,萧泽将其简单披在肩头,又从宫婢手里接过帕子,轻轻将脸上的水珠拭去。 跨着步子朝床榻走去,萧泽意味极深说道:“朕已命人将池水换过了,皇后快去吧。” 硬着头皮起身,夏时锦慢腾腾地朝浴室挪着步子。 她屏退长留和阿紫等人,不情愿地推开浴室的门又关上。 她想自己一个人慢慢慢慢慢慢......地洗,最好能洗到萧泽犯困先睡。 水汽氤氲的浴室本该是温热湿焖的,却有徐徐凉意。 顺着风来的方向瞧去,一扇轩窗大敞。 秋夜的风吹入,卷得浴室内的纱帐鼓动飞舞,如云雾飘逸。 夏时锦朝那处走去,欲要关上轩窗,却在经过屏风时,一把大手突然伸出,揽着她的腰身直接搂了过去。 身子被带着转了半圈,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来不及反应和惊叫,霸道且侵略性极强的亲吻便在第一时间封住了她的唇,完全不给任何反抗的机会。 呼吸交错,唇舌碾磨厮缠,夏时锦情难自已地慢慢闭上了眼。 无须看清对方的脸,她便已猜出他是谁。 一墙之隔,寝殿那边,萧泽在同九思公公言语,宫婢和太监们的脚步声也陆续退出殿外,然后窸窸窣窣地从浴室的门窗前走过。 而浴室内,烛火明灭摇曳,一个炽烈又缠绵的吻藏在屏风围起的幽暗角落里,大胆得肆无忌惮。 夏时锦的心脏砰砰跳得越来越快,既有情欲和悸动使然,又有在生死边缘横跳的刺激。 秦野的吻变得又深又重,似乎将多日积攒的幽怨、思念都发泄在此刻。 一只手覆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面颊和侧颈,另一只手则搭在她的腰间,极富技巧地揉捏。 浓烈的攻势下,呼吸开始紊乱急促,夏时锦感觉身体渐渐发软,在缺氧的窒息中逐渐意乱情迷。 担心会有人突然闯进,夏时锦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和理智,试图推开索求无度的秦野。 然而他人高马大,她的那点力气如同在搔痒,丝毫不起作用。 见她挣扎得厉害了,秦野收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脸埋在萧泽刚刚在御花园时贴过的颈窝处,替换成他的气息。 “还想我吗?” 秦野低声喃喃,嗓音被欲色染上一层沙涩的质感。 夏时锦嗡声回他:“想,你呢?” “很想,哪儿哪儿都想。” 夏时锦戏谑道:“不要命了,跑到这里招惹我?” “哪还有命?” 秦野将夏时锦抱得很紧很紧,哑声又道:“先是被你气个半死,今日又被酸得半死。二公子这条命再硬,也要被娘娘祸害没了。” 夏时锦也舍不得地用力抱着秦野,靠在他怀里,肆意吸着他的气息。 “快走吧,免得被发现。” “阿锦......” “嗯。” 秦野的亲吻流连在夏时锦的面颊和唇上,他握着她的一只手,咬字隐忍道:“三公子也想你了,不打个招呼吗?” 这时,浴室与寝殿的隔门突然被人叩响。 轻轻三下,叩得人心里咯噔一下。 第112章 帮帮忙 叩门只是招呼一声。 三下过后,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夏时锦推开秦野,紧忙脱掉一件外衫当掩饰,并从屏风后探出头去,朝隔门那边瞧了一眼。 只见是在养心殿侍奉萧泽的宫婢端着茶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皇上命奴婢送杯安神茶来,顺便问问皇后娘娘可需要侍奉?” 适时,那宫婢瞧见那大开的轩窗,惊诧道:“这窗户怎么还开了?” “天气入秋了,夜里风大,娘娘可勿要着凉啊。” 那宫婢说着便放下托盘,要走过来去关那扇窗。 怕那宫婢经过此处会发现秦野,夏时锦一边脱着衣裙,一边不紧不慢地出声制止。 “就开着吧,这室里又闷又热,本宫有些头晕,便开了透会儿气。” 她只穿着一件肚兜和长裤,姿态大方从容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而双颊被吻出的红温也刚好圆了她的谎。 “退下吧,本宫沐浴时,不喜有旁人在,有什么需要的,本宫自会唤阿紫来。” 那宫婢微微欠身行礼,道了声“是”,便乖顺退下。 待那隔门再次关闭,夏时锦转身回到屏风之后。 屏风挡出的暗影中,一袭墨色的秦野长发高束,长腿舒展直伸,顶着上身懒洋洋地倚靠着墙壁。 他偏头定定地看着她,缓缓眨了下眼,眸色深晦难辨,脸上欲色浓重。 对视须臾,秦野朝她伸出手,无声邀请她再次回到那隐蔽且旖旎满溢的角落里。 夏时锦并未回应。 修长好看的手在半空悬了许久,秦野神色逐渐幽怨。 他眼巴巴地看着夏时锦,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乞求摸头,乞求怜爱。 终是拗不过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夏时锦只能软下心来。 伸手握住秦野的手,缓步走到他的身前。 炙热且长有薄茧的掌心搭在她的腰间,没有任何衣料的阻隔,在她的肌肤上摩挲游移,最后将她背后肚兜的那个系带勾开。 秦野目光如炬,落在夏时锦的身上,每移一寸,都让她感到那寸肌肤开始发烫。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低声劝道:“快走吧。” “三公子都这样了,怎么走?” 夏时锦视线下移,又蹙眉回移。 “别闹了。” 秦野弓背,头搭在夏时锦的肩头,赖着不走。 他哑声求道:“帮帮忙。” 难怪都说秦家二公子放荡不羁,胆大得什么混账要求都敢提。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旁边的屋子里坐着什么人。 夏时锦无奈,只好动手给三公子帮了下忙。 ...... 轩窗终于关上,粘人的麻烦走了,纱帐也不飘飞了。 夏时锦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又活动了下手腕,便下到热汤里舒舒服服地泡了好半晌。 直到萧泽等得不耐烦,让阿紫来叩门。 换上睡觉的寝衣,夏时锦又磨磨蹭蹭地回到寝殿梳头、擦发。 偏偏萧泽精神得跟个猫头鹰似的,一双狭长锋锐的眸眼始终盯着她。 熬不过,夏时锦只好屏退阿紫,又慢慢腾腾地熄那花枝灯。 一盏。 两盏。 三盏。 ....... 可惜就二十多盏。 借着床头留的那盏烛灯,夏时锦走到床边。 萧泽手撑着头,侧卧在那里,冲着床榻里面偏了下头,示意夏时锦睡在里面。 “嘶,哎呀。” 夏时锦捂着胃,面色痛苦:“臣妾的胃......突然好痛,就跟抽筋一样的疼。” 她弓着腰,转身要去叫阿紫和长留。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萧泽那冷幽幽的声调。 “乖乖上床睡觉,明日凤印和中宫之权,朕便交还给皇后。” 夏时锦一听,腰板登时就直了。 不用钩心斗角,不用设计陷害婉嫔,轻轻松松就能把执掌六宫的大权拿到手,这送到嘴边的鸭子还不要,那她不就是大傻子吗? 马上就可以成为后宫集团真正的“总裁”了,这胃,好像也就没那么疼了。 转身麻利上床,她掀起被子就躺了下去。 萧泽也跟着躺下,转身侧卧看着夏时锦。 好在是两条被子,夏时锦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硬是弄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萧泽瞥了眼中间那条空隙,眉宇间鼓起一点不悦,伸手将人给拖到身旁。 “就这么嫌弃朕?” 夏时锦就露了一双眼睛,眼睛以下全都藏在被子里面。 纠结拧巴了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臣妾怎敢嫌弃皇上,只是臣妾对老天爷发过毒誓,若是能活着离开冷宫,一年内戒色戒酒,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萧泽啼笑皆非。 他熄灯躺下,手臂霸道地搭在夏时锦的腹部,冷声道:“老实躺着,不然,朕就逼你破戒,让天雷劈死你。” ...... 一夜无事,亦无眠。 萧泽真的没有碰她一下,他睡得还挺沉。 夏时锦则是睁眼熬到凌晨才敢阖眼睡,待各宫妃嫔都来千禧宫请安时,夏时锦还没起。 阿紫叫了几番,夏时锦才勉强撑着精神下床,哈欠连天地把早安会给开了。 补了片刻的觉后,九思公公带着内务府总管来了千禧宫。 时隔数月,凤印重新回到了夏时锦之手。 九思公公在呈递凤印时,同她笑吟吟道:“皇上说了,婉嫔娘娘有孕在身,且月数大了,多有不便。” “本就是代管,如今娘娘回了千禧宫,这后宫的事务便一并都交由娘娘来管。” 话落,九思公公又同身后的内务府总管示意。 内务府总管将一箱子账本呈递上来。 “启禀皇后娘娘,这里是今年后宫全部支出的账本,一部分是婳妃娘娘掌管时所记,一部分时婉嫔娘娘代管时所记。” “皇后娘娘先瞧着,若是有不清楚之处,可随时传奴才来。” 夏时锦接过凤印和那沉甸甸的一箱子账本,唇角想压都压不下去。 终于握住了后宫集团的财政大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只是这账查着查着,夏时锦便开始头疼。 柳太后生辰宴的花销已超出后宫每年预定的预算,预支了不少银子,这其中在婳妃掌管财务时,她自己从用娘家的钱添了不少银两。 而婉嫔接受后,从各方面支出用度来看,倒有刻意勤俭的迹象。 可架不住柳太后和后宫妃嫔的奢靡之风极盛,用度开销诸多,加上仲秋宴要摆酒设席,款待朝臣,又花了不少银子。 这还没到年底呢,国库每年给内务府拨的饷银,便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若是再不节制,可能就要跟国库那边预支明年的银子了。 夏时锦都怀疑萧泽是不是在搞她,故意把这么个烂摊子扔给她。 第113章 般配 近晌午时分,百官退朝。 安国公与柳丞相分别跟着千禧宫和福寿宫的太监朝后宫走去。 经过重重宫门,在宫道分叉口处,两人分道而行时,柳丞相意味不明地看着安国公笑了笑。 安国公觉得那张笑脸甚是晦气,却又猜不透柳丞相在得意什么。 待到千禧宫后,听了夏时锦的话,安国公才知晓柳丞相的得意来自何处。 “大哥去年贪污赈灾银粮,二哥受贿卖官,证据皆被林侍郎交给了皇上。” “若非皇上念在父亲当年助他夺位,以及我二人的夫妻之情,安国公府怕是早就在不久前便被抄了。” 夏时锦神色凝重,苦口婆心地给安国公分析了一番当前形势。 “现在父亲有三条路可选。” “第一条路,父亲主动带二位兄长认罪,引咎辞官,最起码父亲还能落个贤明大义的声誉,保住安国公府,保住整个夏氏宗族的根基。” “第二条路,继续遮掩,待事情发酵,让有心之人将事情闹大,给秦柳两家的势力送上现成的把柄,届时,安国公府被抄,全家流放。” “第三条路,本宫主动上交二位兄长的罪证,大义灭亲,与夏家彻底断绝关系,以求自保。” “人在做天在看,纸是包不住火的,父亲可要考虑清楚,走哪条路,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大。” 事到如今,已别无选择。 安国公目光沉沉地坐在那里,脸色忽青忽白,霎那间好像苍老不少。 他缓了许久,撑着身子颤巍巍起身,躬身行礼。 “谢皇后娘娘明示。” 官海沉浮数十载,许是大风大浪见多了,安国公不曾显露半点无措狼狈之行,始终保持着世家大族该有的尊贵和风骨。 待安国公转身退下时,夏时锦扬声又提醒了一句。 “父亲可莫要让他人……抢了先机。” 与此同时,福寿宫里也在聊着同一件事。 “刚刚来福寿宫的路上,微臣见那安国公去了千禧宫。” “怕是父女俩要谈的也是此事,想寻个法子销毁证据吧。” 柳太后捻着佛珠,闭目慢声问:“兄长打算何时揭露那国公府的两位世子?” “明晚仲秋宫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再合适不过。” “届时,皇上也无法再护着安国公,顺便还可给皇后定个包庇之罪,一起押入大牢。” 闻言,柳太后甚是满意地颔首,神色轻松笑道:“如此甚好。” 想到此次是婉嫔的父亲林侍郎将证据交给兄长的,柳太后又同兄长叮嘱了一句。 “林侍郎和婉嫔也算精明。既然他们有意与我们柳氏示好,兄长便提携下那林侍郎,以后为我们所用。” 翌日。 夏时锦等来了前朝的消息。 安国公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早上宫门大开,百官上朝时,安国公带着两个儿子跪在听政大殿之前,来了个负荆请罪。 安国公以教子无方引咎辞官,并交出一半的私产,以填补长子私吞的赈灾银粮和次子受贿卖官所收的银钱,并将证据和买官名单悉数上交。 对安国公的惩处,夏时锦和萧泽早已事先谈好。 罢黜安国公的官职,但保留国公封号。 没收国公府近半私产,长子和次子剥去承袭资格,革职流放到边陲服兵役,日后可以靠战功补过,重新为官。 而那些靠银钱买官之人,也皆削去官职,一同下放。 一个早上便让朝堂局势便瞬息万变,夏氏在朝廷中的多方势力为了自保,也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收敛了锋芒。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柳太后、柳丞相的意料之外,包括林尽染。 他们万万没想到安国公会行此举,且动作如此之快,仅在夏时锦回千禧宫的第二日早上。 ** 夜里,仲秋宴照常举办。 宴席上,婳妃周围聚了许多高门贵妇和一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交头接耳的,聊得甚是欢快。 那些小娘子皆是待嫁闺中的年纪,个个生得水灵娇美。 待秦野出现时,婳妃朝他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鼓乐齐鸣,笙箫四起。 舞姬们踏着节奏婆娑起舞,羽衣蹁跹,身姿曼妙婀娜,如同嫦娥带着数名仙女下凡一般。 曲好听,舞好看,可夏时锦却是看得心不在焉。 她的那点注意力,都用在了婳妃和秦野那边,只不过是偷偷用余光观察。 秦野就坐在那群小娘子中间,在婳妃的撺掇下,时不时与她们对饮寒暄几句。 一旁的萧泽倒是瞧得光明正大。 他故意找话题同夏时锦聊天。 “秦野年纪不小了,是该娶妻生子了。” “婳妃最近正为他的亲事操心,想来,这几位小娘子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夏时锦这才正眼朝秦野那边瞧去。 秦野俊美无俦,又潇洒恣意,那群十五六的小娘子们看他时,个个眉目含情,羞得红了脸,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要化成心心眼了。 明明昨晚还与秦野在浴室里亲得昏天暗地,今天他便在这宴席上与其他女子相看了。 那么好看的大白菜,就要被别的猪给抢去了。 一想到那秀色可餐的胸大肌、腹肌、翘臀,还有床上十分卖力的温存,以及那些床头情话,都要为其他女子所有,夏时锦的心里别提多堵得慌。 美好的事物,谁不想占有,更何况是秦野这样的极品。 向来认为男人可有可无的夏时锦,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 心气儿不顺,她拿起身前那盏清酒,一口气闷了个干净。 婳妃察觉萧泽在看他们,转头娇媚一笑。 她从席位上站起,扭着腰,风姿万千地走到萧泽身旁,与他挤在一张椅子上,高调又狂妄,完全不把夏时锦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皇上。” 婳妃那软糯糯的一声,喊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她像没长骨头似的倚靠着萧泽,撒娇道:“皇上作为阿野的姐夫,快替阿野瞧瞧,哪位姑娘与他最为般配。” 适时,萧泽却转头问夏时锦。 “在阿锦看来,哪位姑娘和秦野最为般配?” 般配你妈啊般配。 为何偏偏问她,这话问她合适吗? 第114章 这日子不好过 那几个黄毛丫头,夏时锦瞧哪个都不顺眼。 而秦野坐在中间,对着一圈与他攀谈的小娘子爱答不理,那张脸是半点表情都欠奉,高冷显贵且傲慢至极。 许是知晓婳妃在同他们聊自己的亲事,秦野也掀起眼皮,冷冷地朝夏时锦看过来。 四目隔空对望须臾。 夏时锦转过头来,同萧泽口是心非地笑道:“这几位姑娘,都挺好。” 萧泽继续打量着那几位小娘子,饶有兴致地点起了鸳鸯谱。 “朕倒是觉得,程大人的那个小女儿倒是不错,娴静沉稳,与秦野那跳脱的性子正好互补。” 婳妃娇声笑道:“果然是心有灵犀,皇上竟与臣妾想到一块去了。” “不如,朕下旨赐婚?” 一双狐媚眼眼波微动,婳妃似有顾虑地摇了摇头。 “还得先问问阿野的意思,若是他不喜欢,就算赐了婚,以他那身反骨,以后还不知怎么闹腾呢。” 婳妃也没有回到席位的意思。 就挤在萧泽的一旁,与他聊着秦野的婚事,弄得夏时锦倒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这仲秋宴甚是无趣,夏时锦索性寻了个借口,起身先行离席。 玉盘高悬,清辉倾洒,衬得那一盏盏宫灯都晦暗了不少。 月色亮得即使不打着提灯,也能看清宫道上有几颗碎石子。 回到千禧宫,拾掇一番后,夏时锦坐在矮榻上,打算再研究下账本。 今日是中秋佳节,左右也没什么事,夏时锦便让长留去跟他的太监朋友们吃酒赏月去了。 阿紫则坐在一旁做着鞋垫儿,以备入冬时用。 殿内安静了没多久,屋顶突然传来微弱的声响。 阿紫抬头瞧了眼房顶,又瞧了瞧夏时锦,默默无声地起身,甚有眼力见地走到殿外,顺手带上了门。 之前在冷宫时,秦野是夜里常客。 阿紫和长留都知道,这屋顶上一有动静,十有八九是秦野来了。 没多久,极轻的脚步声从寝殿北面的轩窗处传来,带着好闻的沉香气息,缓缓来到夏时锦的身侧。 身下的软垫微陷,腰间一紧,肩头一沉,夏时锦便被秦野揽进了怀里。 抬手摸了摸搭在肩头的脑袋,她微微侧头,对上那双凝视她的眼。 橘色烛光正好映在秦野的眼里,又被笑意挤成细碎的光,在他眼底流淌,温柔且美得一塌糊涂。 夏时锦色迷心窍,忍不住低头,在他眉眼上亲了一口。 睫毛轻动,回馈给唇瓣的是那毛茸茸的触感。 夏时锦佯装大度,问他:“相中哪家小娘子了?” 秦野神情严肃,眼神认真道:“你。” 昨夜在浴室里两人都不敢多说话,光顾着悄默声的甜蜜,话都没敢说上几句。 唇角翘起,夏时锦挑眉又问:“不生气了?” 秦野的脸贴在夏时锦的侧颈上轻蹭,懒声道:“生气,但更想你。” “那是想通了,愿意继续给本宫做姘头?” 秦野语气坚决:“不愿意。” “那你还来找本宫?” “在想到万全的法子前,先做着。” 极重的一股湿热喷洒在夏时锦的肌肤上,秦野重重地叹了口气。 夏时锦被逗笑了。 这么可爱的姘头,怎能让人不爱。 “快点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夏时锦劝道。 秦野充耳不闻,反倒愈发毫无节制地亲吻并挑逗着她。 烛光摇曳,交叠的身影难分彼此。 安静的寝殿内,若仔细听,会有低沉粗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秦野低声喃喃,说出了萦绕在他心头多日的疑问。 “阿锦不想离宫,可是因为还放不下皇上?” 毕竟,当年夏时锦便是为了萧泽,才退了与萧时宴早早定下的婚约。 一想到夏时锦心悦之人是萧泽,秦野就跟喝了几坛子醋似的,难受得要命,以至于每每看到萧泽,都觉得这拳头都痒得不行。 夏时锦倒是答得干脆。 “才不是。” 秦野心喜,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向自己。 避开鼻峰,偏头吻在红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下,似是还不够明确,他又开口确认。 “那在阿锦心里,二公子重要,还是皇上重要?” “当然是......二公子重要。” 这话答得,夏时锦一秒都没有犹豫。 原身喜欢萧泽关她这后来者什么事。 后位可以接盘,烂黄瓜......就算了吧。 “知道骗二公子的下场吗?”噙笑的眸眼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不想知道,也无须知道。” 夏时锦实话实说道:“在本宫心里,萧泽从来都没重要过。” 秦野又问:“真的?” “骗你天打雷劈,下辈子本宫给你当孙子,行了吧。” “那倒不必,敢骗二公子......” 秦野邪肆一笑,贴到夏时锦的耳边道:“就把你关到我府上,每天逼你侍奉三公子。” 论说骚话,夏时锦不带羞的。 “能侍奉三公子,本宫求之不得,何须逼迫。” 缓缓掀起的眸眼噙着欲色,目光落在夏时锦的唇上,秦野沉声蛊惑。 “那就现在,好不好?” “不好,你离席太久,婳妃肯定会找你的。” 夏时锦想将秦野推开,却被他将双手反扣在背后。 他一下下地拱吻着她,试图勾起夏时锦的欲望。 “昨晚和他......做了吗?” 夏时锦轻喘回道:“没有。” “阿锦......” “嗯。” “那种事,只和二公子做,可好?” “嗯,只和你。” 细密绵软的亲吻继续,过了没多久,秦野又喃声:“可一想到阿锦和皇上同床共枕,还是又气又难受。” “阿锦,好好哄哄二公子吧。” 秦野这粘人劲儿上来,夏时锦真是招架不住。 什么账本不账本的,她只想哄美人,任由他肆无忌惮地在这寝殿里胡来。 面颊、耳垂、侧颈、锁骨...... 湿热的亲吻逐渐变得又急又重,然后集中停留在某一处,啄得那处肌肤微微发痛。 害怕留下吻痕,夏时锦偏头耸肩,试图闪躲,却无济于事。 她每动一下,秦野便会再选新的地方下口,留下一抹紫红色的印记。 夏时锦被动得不能再被动,让她都分不清到底秦野是她的姘头,还是她是秦野的掌中玩物。 就在此时,守在殿外的阿紫忽然高声道:“奴婢叩见皇上。” 萧泽他怎么又来了? 夏时锦紧忙起身,拉着秦野朝浴室火速冲去。 在寝殿的门应声而开时,她恰好将秦野推进去,并关上隔门。 淡定转身,夏时锦冲着萧泽福身作揖。 “仲秋宴还未结束,皇上怎么也出来了?” 似是察觉出夏时锦的举止怪异,萧泽进来后,便盯着浴室的隔门瞧。 “阿锦说身子不适先回来休息,朕不放心,便来瞧瞧。” 话落,萧泽问道:“阿锦刚刚在浴室?” 夏时锦点头,撒谎撒得坦荡荡。 “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叫水泡下热汤的,正好听到阿紫给皇上请安,便先出来了。” 萧泽踱步走近,锋锐犀利的视线落在夏时锦的侧颈上,他捏住夏时锦的小巴尖,将她的脸抬起。 睨了一眼,萧泽沉声道:“这里......为何如此之红?” 胆战心惊,夏时锦紧张得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来。 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真不好过啊。 逼得夏时锦都想学潘金莲,端碗毒汤药,送给眼前的萧大郎。 第115章 同浴可好 俯身迎合夏时锦的身量,萧泽偏头凑近,欲要将那几处红紫瞧个清楚。 夏时锦紧忙用手捂住,编了一通说辞。 “秋干气燥,臣妾近日来啊,身体火大,嗓子都跟着有点疼。” “听说,这么掐掐,可以泻火。” 她边说,边动手揪着脖子上的皮肉,一扽一扽的,要多用力有多用力,只为遮掩秦野留下的吻痕。 红唇贝齿月牙眼,夏时锦脸上笑意虽盛,却是不达眼底。 目光移向阿紫,她甩了一半的锅过去。 “是阿紫教本宫的,她说这掐得颜色越深,火泻得就越多,就跟拔火罐子是一个道理。” 阿紫反应过来,连忙帮衬道:“启禀皇上,是奴婢跟娘娘说的土法子,儿时奴婢心火肝火旺时,娘亲就这么给奴婢泻火的。” 半会儿功夫,夏时锦已经把自己的脖子掐得红了一大片。 萧泽蹙眉瞧着那一大片的红,眸光微敛,握住夏时锦的手阻拦。 “胡闹。” “身子不适,传太医来看便是。” 他沉着面色同九思公公道:“九思,去传谢太医来。” “不用!” 夏时锦紧声叫住。 谢景初那个耿直的性子,来了再说她没上火,这谎岂不是白撒了,脖子不是白掐了。 “叫太医来也是开方子喝药,臣妾只是上点火罢了,不至于兴师动众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萧泽,卖惨装起可怜来。 “而且臣妾真的是喝药喝怕了。” 伸手抓住萧泽衣袖的一角,她轻轻拽了下,“皇上,别叫太医来,好吗?” 夏时锦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萧泽微微出了神。 细细想来,自他登帝后的一年里,她确实喝了很久、很多的药。 过往种种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萧泽恍然想起夏时锦也曾怀过他们的孩子。 如果他们的孩子生下来,这个时候想来都会满院子跑着叫他父皇了。 可他不仅杀了他们的孩子,还任由母后对她调理身子的汤药动手脚,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朵花一样在后宫枯萎凋零,置之不管。 甚至......还期待过她的死。 萧泽感动胸口发闷,有种绵密的刺痛从心头一点点蔓延开来。 锋锐的眸眼不再锋锐,萧泽垂眸,借着睫羽落下的阴影,来掩藏着那眼底的情绪。 反手握住拽他衣袖的手,萧泽将夏时锦搂入怀里。 柔声应道:“好,不叫太医,不喝药。” 可夏时锦却对他的温情一点都不领情。 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前,隔出一拳的距离,而僵硬的身体也在不动声色地抗拒他的拥抱。 纵使再愚笨,也能察觉到夏时锦一直以来对他的抵触和疏离。 或许,她早已看穿他以前的肮脏心思,对他心灰意冷。 萧泽不怪她。 是他之前不懂得夏时锦的好。 他会慢慢弥补,等她的心重新暖起来,然后满心满眼都是他。 萧泽贴在夏时锦的耳边,低声又道:“以后都听阿锦的。” 夏时锦一听,趁机蹬鼻子爬脸。 “那臣妾今晚想自己睡。” 一声轻笑从萧泽胸腔闷出,怀里的夏时锦皮得让他气也气不起来,只能沉声警告。 “恃宠而骄,不可取。” 被不喜欢的人抱着,是件很痛苦的事,且氛围在逐渐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而且,夏时锦总觉得秦野还没走,好像还在屋顶听墙脚。 瞥见案桌上的那摞账本,她紧忙寻了个借口将萧泽推开。 “皇上来得正好,臣妾本还想着明日跟皇上聊聊各宫用度之事。” 自然而然地走到矮榻上坐下,夏时锦拿起账本,眼神邀请萧泽一起坐下谈事。 看着空空如也的胸怀,萧泽挑眉,垂手,转而神色落寞地走到矮榻的案桌前坐下。 他开口下令。 “长留,去吩咐人烧水,把浴池填满。” “九思,你传朕的话给婳妃,前头的仲秋宴交由她来掌持,时辰差不多时,散了便是。” “阿紫,你去吩咐御膳房,给朕和皇后煮锅小吊梨汤来。” 三人领命陆续而去。 偌大的殿内,便剩夏时锦和萧泽对坐在烛灯前。 夏时锦翻开账本,将截止此月的各项花销用度,一一指给萧泽看。 “距离年末尚有两三个月,可后宫的支出即将达到每年国库给内务府的预算。” “再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 “且不说要做过冬的新衣,这除了冬储的食粮外,宫内的炭火、烛火钱、又是一笔大花销。” 一提起银子,夏时锦便开始犯愁。 而殿内的氛围也因所言之事变得严肃起来。 “偏偏今年南涝北旱,农家收成不好,灾民遍地都是,税收定不比往年。” “国库税收减少不说,还要拨银赈灾,帮灾民过冬,这后宫就算想预支明年的预算,也着实不妥。” 萧泽频频点头,甚是认同夏时锦所言。 “不仅要赈济灾民,今年南北边境战火频起,边陲军饷粮草和兵器羽箭,也皆要及时补给供应,国库那边已是力不从心。” 后宫不得参政,夏时锦就算有什么建议想法,也不好言语。 更何况,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的财务问题尚未解决,哪有余力去管其他。 于是,夏时锦开口道:“解决银钱问题,无非就是开源节流。” “臣妾本是想遣散些宫女、太监和嬷嬷们的,可一想到今年各地都是灾民,百姓生意不好做,这些人出宫后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营生,搞不齐会没饭吃。\" “所以,臣妾想从明日起,在不遣散宫人的基础上,精简各宫用度,倡导节俭之风,另外......” “另外什么?” 萧泽手撑着腮,目光沉沉地盯着夏时锦瞧,唇角勾着清浅的笑,听得甚是入神。 他发现夏时锦在说正经事时,眼里是带光的。 就连先前同他的那份生疏感,都因她眼里的光,淡了许多。 只听夏时锦又道:“另外,上京多富贵,平日出手都颇为阔绰,臣妾想以皇宫的名义在宫外弄些营生。” “这样一方面可以添补后宫各种支出用度,另一方面,还可以拨出一部分收入,施粥布济,为安顿灾民,尽些绵薄之力。” “只是......在宫外做营生的事,还需要获得皇上准予才行。” “阿锦打算做何营生?” 身为社畜,夏时锦上辈子在公司时,整日想的就是开发什么新项目给公司创收盈利,这一聊到老本行,职业病便犯了。 各朝各代的风雅之事和时尚潮流,很多都是先从宫里和上流社会兴起,然后再流行的。 就比如,那些宠妃们的妆容、首饰和衣裙,最受权贵富商家的女子追捧。 所以,夏时锦想引入现代的一些商业元素,带领后宫集团的姐妹们,弄个皇宫周边系列出来。 什么宫廷茶馆,什么婳妃牌胭脂,什么宫廷霓裳....... 就像是在给客户讲方案一般,她口若悬河地给萧泽讲了一通。 而萧泽则满目惊艳地端详了她好半晌。 待她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叹道:“朕的阿锦,变了,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夏时锦笑而不语。 当然不一样,此阿锦非彼阿锦。 他萧泽的阿锦,早死了。 适时,浴室里的水都烧好了。 萧泽眸色多情道:“与朕同浴,可好?” 第116章 朕帮你回忆 不等夏时锦说“不好”,萧泽瞬间又改了语气。 “与朕同浴,这是命令!” 几番推脱不得,夏时锦与萧泽同泡在浴池里。 只是她坐在池子的一角,与萧泽保持着最远的距离,且身上还穿了件浴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萧泽手臂伸展,搭在池边,坐在那里歪头冷眼觑着她。 夏时锦也回眸打量了萧泽一眼。 这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终究是每日坐在朝堂之上的人,比不起在边陲征战沙场的习武之人,萧泽的身材可比不得秦野。 光胸肌和腹肌的纹路,就不比秦野的深。 一想到秦野,夏时锦便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屋顶。 真担心秦野还没走。 若是瞧见这情景,八成又要吃醋生气,然后好几日不理她了。 “皇后的身子,该瞧的,不该瞧的,朕早都看过了,还遮什么?” 萧泽的话瞬间将夏时锦那飘到屋顶上的思绪勾回。 他沉声命令:“把衣服脱了。” 夏时锦垂眸不说话,端的态度就是死活不脱。 萧泽瞧着她手揪着衣领,一脸誓死不从的贞烈模样,眉间鼓起愠色,心口也气得发闷。 堂堂一国之君,宫里多少女人跪在他身下求欢,怎么到她夏时锦这里,却弄得他在逼良为娼似的。 一有机会就恨不得躲到几丈远的地方,很怕被他碰一个手指头。 昨夜是,今夜还是。 连抱她一下都避之不及,当真是恃宠而骄了。 帝王的尊严受到藐视和挑战,萧泽来了火气,冷声下令。 “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夏时锦盯着池中荡开的一圈圈涟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用沉默来拒绝。 “过来!” 萧泽的声色比先前还冷了几分。 见夏时锦仍是迟迟不动,萧泽再次命令道:“过来。” 沉默仍在浴室内延续。 明明是蒸得人头脑发热的浴室,夏时锦却在此时感受到了肃杀的冷意。 那锋锐的眸眼也如同结了冰,落在夏时锦脸上的目光,就如同冰棱子一般,冷寒凌厉得让人心里发怵。 在夏时锦烦恼如何应对时,萧泽再次发声。 “朕数三个数,阿锦若不过来,朕就赏那个小太监......长留......” 他故意顿了下,待夏时锦美眸圆睁地看过来时,唇角浅勾,咬字冷笑道:“八,十,杖!” 那八十杖打在身上,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一。” 萧泽不紧不慢地数了起来。 “二。” 夏时锦心一横,起身,迈腿。 她淌着池水,在萧泽念到三前,走到了他的身前。 两人在池中目光对峙。 水汽氤氲中,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脸上情绪各异。 “朕竟比不上一个奴才了?” 萧泽冷笑反问,森冷的眼底似有火在燃烧。 夏时锦则是坦然地漠声回答。 “皇上与臣妾的事,何必要牵扯无辜的奴才?” “若非长留忠心侍奉,臣妾怕是早就死在冷宫了,长留于臣妾有恩,岂可忍心让他因臣妾受罚。” 竟然还为那长留说话。 萧泽怒上加怒,但仍克制隐忍。 他伤过阿锦的心,也曾当过害她命的帮凶,这点怒火......该忍。 垂下眸眼,萧泽沉了一口气,抬手牵起夏时锦垂在身侧的手,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阿锦。” 再抬眸时,敛去适才的凌寒怒意,萧泽目光温柔地仰头看着她。 “坐上来,像以前那样爱朕,讨好朕......” 说话间,萧泽的另一只手已扯掉束在蛮腰上的衣带,宽松的浴袍微散,欺霜赛雪在衣襟中若隐若现。 夏时锦站在及腰的水中偏头不动:“臣妾已不记得从前了。” 萧泽则缓缓起身,带起一阵淅沥水声。 高大的身躯在夏时锦的身前投下一片暗影。 萧泽垂头觑着她,贴在夏时锦耳边道:“朕帮你回忆。” 他牵着夏时锦的手,引领她抚慰自己,然后喃喃道:“阿锦以前都是先跪着讨好朕的,然后爬到朕的身上......丝毫不用朕费半点力气......” 温烫的掌心贴在腰间游移揉捏,亲吻滑过侧颈、锁骨,并有一路向下的趋势。 夏时锦忍受不住,奋力推开萧泽。 萧泽却变本加厉,将她扯回,强行将她按在怀里,扯掉她身上的浴袍。 挣扎间,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厌恶激发本能,让夏时锦恼怒头热,一个耳掴子狠狠地抽了在萧泽的脸上。 啪的一声,所有的混乱行径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萧泽侧头站在那里,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怔怔然地陷在刚刚那一巴掌所带来的震惊中。 他舔着唇角,无语和恼怒依次在他黑沉的脸上闪过。 夏时锦捂着嘴,慌乱得有些不知所措。 待回过神后,她紧忙捞起飘在池中的浴袍披上,然后凑到萧泽身前开始求饶。 “皇上,臣妾一时失手,请皇上息怒。” 萧泽怒目回视,似是不甘,大喇喇地往池边一坐,死死攥着夏时锦喝令道:“跪下,服侍朕!” 士可杀,不可辱。 夏时锦站着不动,看着萧泽就开始泪眼婆娑地哭诉起来。 “皇上既不给不了臣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专情,又何必在此为难臣妾?” 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萧泽眉头紧拧,看着夏时锦冷冷一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 “真是可笑!” 看着夏时锦哭哭啼啼的样子,还有眼下的场面,所有的旖旎心思和兴致全没了。 萧泽用力捶了下水面,激起的水花就像他无处发泄的愤怒。 他起身离池,扯下衣桁上的衣袍,便大步甩门而去。 夏时锦当即止住了眼泪,看了看发红的掌心,后悔刚刚的那巴掌没扇得再重点。 “皇后娘娘。” 阿紫冲了进来,一脸担忧:“娘娘没事吧?皇上龙颜大怒,可怎么办啊?” 夏时锦也不知道怎么办。 爱咋咋地吧,反正她没法伺候萧泽。 脱掉浴袍,她嫌恶地用水冲洗被萧泽亲吻过的地方,再次觉着这日子真是难过。 第117章 结发夫妻 “秦统领走了吗?”夏时锦小声问道。 阿紫点了点头。 “娘娘和皇上聊宫中用度支出时走的,奴婢从御膳房回来时,正好在宫道上碰见了。” 一听秦野走得早,夏时锦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没有违背对秦野的承诺,但刚刚的画面若让他瞧见,换位思考下,便会知晓他的心情得多糟。 另一边,萧泽气势汹汹地回了养心殿。 他命九思公公拿来一壶酒,闷闷不乐地独饮起来。 回想刚刚在千禧宫的事,他越想越是恼火,却又不忍心再把夏时锦打到冷宫里,或对她施加什么惩罚。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本以为她夏时锦变聪明了,怎么竟也变得跟如妃一样的执拗、愚蠢? 一国之君怎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 真是荒唐。 萧泽将一壶酒灌尽,又命九思公公拿来了一壶。 然后便是一壶接着一壶。 醉意朦胧间,萧泽想起夏时锦以前不这样。 以前的阿锦最是贤惠通融,从不在情事上与他过多计较,更不会抗拒与他行床笫之事,也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女人。 她变了,变得像另外一个人。 虽然陌生,却也让他比以往更加着迷。 萧泽自我安慰,许是之前他太过冷漠,在她缠绵病榻时,都不曾去千禧宫瞧过一眼。 所以,他的阿锦伤了心,才会如此怨恨他。 他可以等,等她原谅他的那一天,等她愿意接近他的那一天。 对,慢慢等! 来日方长。 而他想纾解欲望,又何必自讨没趣,去跟夏时锦较劲寻不快。 女人,他萧泽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皇上,奴婢侍奉您更衣吧。” 恰好此时,一个宫婢闯入了萧泽那迷离的视线中。 喝醉了的他抬手掐着那宫婢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嗔笑了一声。 “看吧,朕的身边,到处是女人。” 壶中的酒饮了几口,他将剩下的酒全都浇在了那宫婢的脸上,然后便把酒壶随手扔到了一旁。 他看着那宫婢笑问:“愿意服侍朕吗?” 宫婢顶着湿漉漉的面颊,眨了眨挂着水珠的睫羽,在萧泽的腿前跪下,面色羞红道:“奴婢愿意。” 萧泽坐着那里,捂着眼,肩膀抽动地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便大敞胸怀地躺在矮榻上,望着屋顶沉默。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喃喃念道:“多离谱滑稽啊。”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有那么好吗?” 九思公公见状,同那宫婢示意道:“皇上醉了,你好好侍奉皇上休息。” 话落,九思公公便退出养心殿,关上了殿门。 …… 仲秋宴散,朝臣领着家眷陆续出宫。 婳妃将刚回来的秦野揪到身旁,为了避嫌,又一同来到御花园里的亭子里。 “今夜给你引见的几个小娘子,可有中意的?” 秦野背对着婳妃,坐在亭子的石阶上,情绪低落地耍着手里的那把黑伞。 见他不说话,婳妃没好气地追问:“问你话呢,倒是给本宫吱个声啊。” “吱。” 秦野敷衍地学了声老鼠叫。 婳妃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姐弟俩僵持了好一会儿,婳妃再次开口。 “阿野,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子?” 默了半晌,秦野终于有了回应:“小爷喜欢什么样儿的,阿姐都能帮娶回来?” 这话一听似乎有戏,婳妃起身,扭腰踱步走到秦野身旁,与他一同坐在了石阶上。 “以咱们秦家的势力地位,还有你这副皮囊和气度,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 “不怕娶不到,就怕她配不上你。” 秦野闻言,摇头一声哂笑。 “说说看,哪家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世如何?”,婳妃让步道:“就算家世不行,若是阿野真喜欢,阿姐就给你讨过来做妾。” 秦野神色略显疲惫,声色慵懒倦怠。 “阿姐还是顾好自己吧,没事多勾着皇上去你的羽坤宫,争取早点生个皇子公主出来,就算是帮小爷我了。” 话落,秦野起身,一双大长腿懒拖拖地踏着月色,身影孤独地出了宫。 回府的路上,亲信朱厌见秦野闷闷不乐多日,便心有不忍地想劝说几句。 “二公子,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车帘里传出懒懒的一声:“不当讲就别讲。” “......” 有话不说,朱厌憋得难受。 “二公子,这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以您的家势、长相,寻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必天天为了......那个人伤心劳神。” “要属下说,二公子就权当是风流一场,谁也不吃亏,早点散了得了。” “否则,日后被人发现,那便是杀头的大祸事。” “毕竟禁卫军侍卫和那温常在的例子,就摆在那儿呢。” “二公子也趁早悬崖勒马,收收心,找个好人家的小娘子,过正经日子。” “实在放不下,二公子便去青楼瓦肆风流快活几夜,这玩得多了,兴许就能看开,觉得女人都那么回事儿,也就不会将那个人看得那么重了。” 车帘里又传出不耐烦的一声来。 “你屁股和嘴莫不是长颠倒了。” “......” 朱厌默默地赶了会儿马车后,又忍不住唠叨起来。 “二公子若真想得慌,非那人不可,也不差再多干件混账事。” “下次再带她出宫来咱们府上,就把她关在咱们府上,不让她回去,管皇上怎么找,想来也不会找到咱们府上。” 一声轻笑从帘内传来,只听秦野在车里说:“倒是个法子。” 朱厌闻言,摇头叹气。 他只是随口一提,这秦小爷竟然当真。 病入膏肓,他药石无医了。 秦家的将军府上,秦野沐浴更衣后,在床榻上躺下。 床头留了灯,可那暖黄的烛火,却驱不走屋内的冷清。 思念如潮,秦野将夏时锦之前落在这里的发带缠绕在手上,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原有的香气已经淡得快没了。 侧头看向夏时锦留在这里的那瓶避子丸,不经意间瞥见被角上挂着一根长发。 瞧了瞧,唇角勾起,秦野伸手捡来。 细细软软的,一看便知是夏时锦掉的。 突然有了事情做,秦野翻身坐起,开始在榻上捡起头发来。 头发丝有他的,也有夏时锦的,好几根搓到一起打了个结,放在他随身携带的香囊里。 如此,也算是结发夫妻了吧。 第118章 姐债弟偿 回千禧宫的第三日。 出乎意料的,来给夏时锦请安的妃嫔比以往都要齐。 不仅夏修宜和林尽染挺着肚子来了,那个清高喜清净的如妃也来了。 最最让人惊掉下巴的是婳妃竟然也踩点儿来了。 这简直是千禧宫的一大奇景。 看到婳妃趾高气昂踏进来时,一众妃嫔都傻了眼。 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怔愣了好半晌,这才想起来要起身行礼。 “嫔妾给婳妃娘娘请安,婳妃娘娘千岁吉祥。” 婳妃神色倨傲地抬了抬手,“起来吧。” 媚眼轻挑,眼波流转,婳妃打量一番千禧宫的正殿后,这才朝夏时锦懒洋洋地欠身行了一礼。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愧是孪生兄妹,婳妃身上的那种松弛感,与秦野简直是如出一辙。 但话又说回来,婳妃这安请的,夏时锦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说“减寿减寿减减寿”。 一点面子功夫都不做,夏时锦漠然奚落起婳妃来。 “太阳这是从西边儿出来了,竟把咱们婳妃娘娘都顶到这千禧宫了?” 婳妃红唇斜勾,笑得清冷。 落座后,她懒声解释道:“以前要帮皇后娘娘料理后宫事务,忙得抽不出身。” “如今,臣妾落得清闲,自是该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否则,岂不是要让别人笑话臣妾不守规矩。” 还真希望她能继续不守规矩。 夏时锦本还想着扣婳妃和如妃的月俸来添补在其他地方呢。 这下好,小算盘都落空了。 她口是心非地同婳妃寒暄起来。 “婳妃日后能来,本宫自是高兴。” “这宫里没了温常在,虞嫔又疯疯癫癫,文答应又瘫痪在床,少了三个姐妹,本宫正嫌这早安会冷清来着,婳妃和如妃能来,正好也给千禧宫添补下人气儿。” “来添人气儿的又岂止本宫和如妃妹妹啊。” 婳妃那含笑却阴邪的目光,分别飘向夏修宜和林尽染两人的肚子上,尤其在林尽染的肚子上多停留了片刻。 “夏嫔和婉嫔肚子里的,也得算上两个不是。” 话锋陡转,婳妃问夏修宜:“听宫里人都说,夏嫔妹妹这胎八成是个公主,可给公主想好名字了?” 夏修宜仗着肚子里有了萧泽的种,说起话来也开始端着架子了。 “皇上前些日子倒是想了个名字。” 她洋洋得意道:“皇上说这孩子是在明年初春出来,那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若是公主,便叫萧意满。” 邢贵人是个大老粗,纳闷儿道:“意满?皇上怎么起了个这么怪的名字,那叫什么莺啊,花儿的,不是更应景。” 夏修宜听了,白了邢贵人一眼。 如妃闻言,在旁淡声慢语。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有八九。” “皇上这是希望小公主能事事如意,万事圆圆满满。” “而且,夏嫔明年春日诞下小公主,想必皇上是想到了那句‘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 “寓意公主生机勃勃,健康活泼,意满......是个顶顶好的名字呢。” 邢贵人甚是佩服,趁机又拍了拍如妃的马屁。 “不愧是太傅之女、饱读诗书的如妃娘娘,让如妃娘娘这一说,嫔妾也觉得意满这名字甚好。” 话题本是婳妃先挑起的。 可婳妃此时却面色沉冷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落寞。 恰好夏时锦都看在了眼里。 她知晓婳妃这是羡慕别人能怀上龙胎,也羡慕夏嫔和婉嫔能同萧泽一起为腹中的孩子起名字。 再阴毒狠辣且强势的女人,总会有脆弱柔软的一面。 抛除前仇旧恨,从女人的角度,夏时锦是同情婳妃的。 宫里的女人,这辈子只能有皇上一个男人。 她们为了家族而活,为了皇上一人而活。 婳妃虽坏,虽也有自己的算计,但她对萧泽却也是真心实意的。 只可惜,不是她不能生,而是萧泽和柳太后不想让她生。 而只要她夏时锦开口点婳妃一句,不久后,时常被宠幸的婳妃,便能给萧泽、柳太后和林尽染带来一个巨大的...... 惊吓。 帮还是不帮呢? 夏时锦有些纠结。 毕竟婳妃害她时可是丝毫不手软的。 若非看在秦野委屈巴巴给她当姘头,在床上非常卖力的份儿上,她定是要伺机报复回来的。 另外,看在那张脸与秦野有八分相似的份儿,夏时锦决定大敞心胸,做个圣母婊,不跟婳妃一般见识。 也算是......姐债弟偿吧。 夏时锦瞧着婳妃的这张脸,难免又想到了秦野。 想着想着,便瞧得出了神儿。 婳妃被瞧得不自在,以为是今早的妆没画好。 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转头同宫婢如烟确认了下。 后撇嘴清了清嗓子,疑惑道:“皇后娘娘为何这般瞧着臣妾?” 夏时锦收敛心思,看着婳妃莞尔。 “本宫越瞧越觉得,婳妃美得不可方物。” “若是婳妃能跟皇上生个皇子公主,也定是极好看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夏时锦嘴里突然冒出这番美言恭维,一时之间,给婳妃整不会了。 可终究是傲气之人,即使心里听得美滋滋的,婳妃的脸上却是云淡风轻。 她嗔笑一声,软着调子道:“皇后娘娘过奖了,臣妾萤火之光,怎敢与皇后娘娘明珠争辉。” 就在此时,敬事房的李公公突然来了千禧宫。 而李公公身后还跟了个女子来。 众位妃嫔都被那女子吸去了视线,包括夏时锦。 她觉得那女子甚是眼熟,仔细想了想,不正是那晚她和秦野在屏风后偷吻时,突然叩门进来的宫婢嘛。 敢情是萧泽昨夜在她这里欲求不满,回去便跟别的女子寻欢了。 “启禀皇后娘娘。” 李公公笑吟吟地将人领到夏时锦的面前。 “这位小主原是在养心殿侍奉皇上的宫婢玉螺姑娘。” “昨夜啊,玉螺姑娘得了皇上的宠幸,因侍寝有功,便被抬为了答应。” “九思公公特地叮嘱奴才,带着玉答应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从今往后啊,便也是这宫里的小主了,还请皇后娘娘多多调教。” 夏时锦看着那玉答应,心里暗自欣喜。 按照原书剧情,这个阶段,正是萧泽开始独宠林尽染,两人感情加深的时候。 可现在,萧泽不仅没有独宠林尽染,还更滥情了,宠幸了一个原书中未出场的人物。 说明现在的形势正在慢慢偏离主线。 一切都在变,而林尽染作为原书重生大女主,信息差带给她的金手指将不再管用。 到时,她与林尽染便是各凭本事来竞争这个后位。 夏时锦睨了一眼面色无异的林尽染,开心笑道:“玉答应侍寝有功,赏!” 第119章 舍不舍得 千禧宫的早安会,半个时辰不到就散了。 夏时锦开会向来言简意赅,同各宫妃嫔只讲了两件事。 一是倡导节俭之风,尽可能地缩减各宫用度。 二是各宫侍寝事宜重新提上日程,并将开展上钟业绩考核,月底侍寝次数最佳者,除奖赏外,可另获一日出宫省亲团圆的机会。 可这早安会虽是散了,可千禧宫却依然热闹。 长留做的那副麻将,终于派上了用场。 夏时锦在正殿内查账,长留就在院内那个藤架下摆了个方桌,耐心地教鹂妃、戚常在等人玩起了麻将。 邢贵人在吃喝玩赌上,甚是上道,可以说,简直是天赋异禀。 长留只教了她一遍,邢贵人便掌握了麻将的精髓,吵吵叭火地跟长留带着鹂妃等人摆起了长城。 “幺鸡!” “四筒!” “上听!” “杠!” “哎呀,胡了胡了,快点给银豆子。” ...... 院子里稀里哗啦的,吵得夏时锦头疼。 看着这群后宫闲人,她觉得真得给她们找点活儿干了。 否则,她这千禧宫怕是要换个牌匾,改成......千禧麻将馆。 夏时锦看了眼陪她查账的如妃,不解道:“如妃为何不回去?” 如妃嘟了嘟嘴,少有的露出俏皮的神情。 “怎么,皇后娘娘莫不是嫌臣妾碍事?” 夏时锦笑道:“怎么会,本宫只是觉得,如妃是喜清净的独处之人,平日里鲜少凑这种热闹。” 如妃抬头,隔着大敞的殿门,若有所思地看向藤架下的那群人,一股淡淡的悲伤油然而生。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后宫女子向来都只为皇上一人而活,孤零零地守着空房,日日等,夜夜盼,是何等的悲戚。” “都是处境一样的人,谁又比谁清高呢?” “臣妾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与其整日整夜为一个男人黯然神伤,倒不如为自己而活,尽量给自己寻些乐子。” “臣妾便想着,每日到皇后娘娘这里沾沾烟火气,瞧瞧热闹,把日子过得活泛些。” 夏时锦拍了拍如妃的手,笑道:“能这么想,甚好。” 男人只是生活的调味剂,而不是全部。 如妃能想通这个道理,便不会像原书中所写的那般,因嫉妒林尽染能获得萧泽的独一宠爱,在她的宝华宫里郁郁而终,只为了一个不起眼的“情”字。 发现如妃打算盘打得甚快,账本也看得仔细,夏时锦便闪过一个念头。 她一直都把后宫当职场,把萧泽当金主客户,把各宫妃嫔当员工。 若是按照企业经营模式来思考,光靠她一人的力量,终是成不了事的,要重视团队合作。 夏时锦决定将手中的中宫事务交由各宫妃嫔分管。 一来,可减轻她个人的工作负荷;二来,也可以给后宫妃嫔安排些事做,打发下宫中买男人消遣的时光,免得他们没事瞎寻思,拉帮结派地暗地里搞事情。 “如妃会看账?”夏时锦问。 如妃浅笑点头,慢声慢语。 “在母家时,曾帮母亲管理过府上的事务,略懂一些。” 夏时锦直言:“若是本宫让如妃协同管理后宫账务,不知可愿意?” 如妃一听,淡淡的惊诧和欣喜陆续在她脸上呈现。 “臣妾当然愿意。” “在这宫里,整日除了吃吃睡睡,就是看书习字练丹青,日子久了,也颇为无趣。” “若能得皇后娘娘看重,每日有些事情忙活,臣妾求之不得。” 如此这事儿,变算敲定了。 夏时锦算了算时辰,估摸这功夫萧泽已经下朝了。 再怎么说,萧泽也是她的金主靠山,未来宫内的生活还是得靠抱他大腿来过。 昨晚那巴掌打得狠,她若在这里一直没个动静或表示,未免说不过去。 浅浅地化个冰,调和下关系总是要的。 否则,萧泽一个不高兴,再把她打入冷宫,那可就难繁盛了。 夏时锦同如妃请教道:“若想跟某人道歉求和,有什么低调、含蓄又婉转的法子吗?” 问题似乎有些刁钻,如妃嘟嘴想了想。 “若是臣妾,可能会送碗亲手熬的百合莲子粥,取百合、连心之意;再或者,借酒言和,送壶桂花酒。” 现熬粥太麻烦了,夏时锦没那个耐性给萧泽。 她起身唤来富贵公公,低声交代他去勤政殿给萧泽送壶桂花酒。 桂花酒送到勤政殿时,萧泽刚好下朝,正在殿内与秦野谈事。 “派出去的人还没查到雁北王的下落吗?” 秦野拱手回道:“回禀皇上,尚未查到,据说到了北边一带便没了踪迹。” 萧泽默了片刻,一双犀利深邃的眸眼看向秦野,突然提起了许多年前的事。 “朕记得,秦家军在驻守殷燕一带时,有一年刚入冬,朔月国的老单于曾亲自率兵南下入侵,直逼殷燕。” “当时朝廷因种种原因,迟迟未能派兵马和粮草兵器增援,秦家军几万兵马被困在殷燕数月,冰雪寒天,箭尽粮绝,城池沦陷,剩下的万余重骑险些丧命于羌匈人的铁骑之下。” “当时,朕的皇叔雁北王擅自率兵赶赴殷燕支援,才救秦家父子于危难之际。” “这么说起来,朕的皇叔对你们秦家也算是有恩。” “确实。”秦野面色从容无变,回得坦然。 萧泽唇线勾起意味极深的弧度,又问秦野。 “当年阿野多大?” “大概......”秦野状似回想了一番,“十五。” “十五。” 萧泽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早就是记事的年纪了。” 话锋陡转,萧泽沉声又问。 “朕自小在上京,从未见过皇叔。” “但阿野那时应见过朕的皇叔,自该记得恩人的样貌才对。” “短短五年而已,人的长相也不会变化太大,御霖园和画舫上,你就没察觉那四海和尚就是朕的皇叔?” 好看的丹凤眸微挑,秦野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调性。 “微臣被救时,已昏死在万人坑里,高烧昏迷多日才醒来,也是醒后才知晓是雁北王带兵前来救援。” “而那时雁北王早就带领兵马回了雁北,是以,微臣也并未见到他本人。” 眉间的那点猜疑淡了几分,萧泽沉声笑了笑:“竟是如此。” 转眸看向站在旁侧等了许久的富贵公公和在椒房殿侍奉婉嫔的小太监,萧泽道:“何事?” 富贵公公先端着托盘上前。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命奴才来给皇上送壶桂花酒来。” 那个小太监紧随其后道:“婉嫔娘娘说秋日干燥,易上火,特意熬了碗绿豆银耳雪梨羹献给皇上。” 两位太监陆续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萧泽的身前。 萧泽的目光落在那壶桂花酒上,阴沉沉地盯了片刻,待拿起酒盏,发现里面还放了两粒芡实和薏仁。 忽而眉头轻挑,他笑了。 还算他的阿锦有良心。 一旁的九思公公唏嘘道:“这大白日的,皇后娘娘送什么酒啊?” 萧泽未回,而是看向秦野:“天气燥,阿野喝碗银耳雪梨羹再走吧。” “雪梨羹就算了,太甜,腻得慌。” 秦野的视线落在那壶桂花酒上,倒是不跟萧泽见外。 “阿野想讨姐夫的那壶酒喝,不知姐夫......舍不舍得?” 第120章 暗戳戳 对视须臾,萧泽漠然一笑。 他转头便同九思公公吩咐道:“雪梨羹甜腻,去给阿野倒杯菊花茶来。” 于是,九思公公便将刚刚泡好的菊花茶给秦野倒了一杯。 圣意难拒,秦野只好接过,象征性地饮了一口,神色索然地将杯子递还给了九思公公。 萧泽无意瞥见秦野的手,心生好奇。 “朕记得你拇指上有个虎头雕象牙扳指,没事便喜欢盘弄,怎么不戴了?” “送人了。” “能让阿野舍得送出去的,想来此人非比寻常。”萧泽道。 “那自是当然。” 秦野那含笑的眸眼颇有深意。 萧泽问:“不知是何人,朕倒想认识认识。” 秦野微蹙眉头,插科打诨地笑道:“姐夫连杯酒都舍不得赏,竟还想从微臣这里套个人认识,多少......说不过去啊。” “这是怪朕小气了?” 抬指隔空点了点,萧泽无奈摇头笑了笑。 “你啊,当真该娶妻成家了,否则,终是难脱少年稚气。” “少年气”三个字,犹为刺耳。 秦野听了不大开心,也不服气。 若非眼前的人是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帝王,他早就想让萧泽尝尝秦家二公子的拳头了。 他带过千兵万马,于塞北风雪中厮杀。 挨过刀,中过箭,砍过不知多少羌匈人的头。 他护的是大商的黎民百姓,守的是萧家的社稷江山。 这一身铮铮铁骨,他萧泽哪只眼睛看出的少年气? 给他皇家面子,装装温顺,扮下猫狗,还真以为他秦二公子人畜无害了。 想着父亲和兄长的叮嘱,秦野忍了这口气。 他声色懒散地拖着长音道:“佳偶天成,微臣不急。” 恰好殿外有禁卫军入殿禀告,秦野趁机退下。 “启禀皇上,柳丞相带着朝中的数名大臣跪在殿外请奏。” 萧泽面色倏地沉了下来,“为何事?” 那禁卫军回禀。 “说是安国公府以权仗势,中饱私囊,终是德行有亏,而皇后娘娘身为罪臣之女,日后实难让天下人信服,想奏请皇上尽快废后。” 萧泽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遭,这是母后及柳氏,对他不听话的反击。 从小到大,他就像母后养的一只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甚是好用。 可有一天,当他会冲着人龇牙咧嘴,变得不听话了,身为主人的母后,便会想着法子教训他,让他乖乖臣服,做个听后的傀儡君王。 这场对峙才刚刚开始,岂能就此让步妥协? 萧泽挥了挥手,示意禁卫军退下:“那就让他们跪着,想跪几天便跪几天。” ** 晌午时分,御膳房那边的采买账目送到了千禧宫。 夏时锦瞧了一眼,想到即将告罄的银子,她便肉疼。 这后宫人多,各宫妃嫔就不说了,太监、宫婢、嬷嬷和禁卫军等等,一日三餐都要吃。 御膳房那边除了给贵人做饭,另还有一个院子给宫里人做饭,这每日的食材都是一起采买的,是个大头支出。 虽是日常生活里不起眼的支出,可能捞的油水也是最大的。 听长留说,御膳房那边负责采买食材的太监刘公公,是柳太后母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其中的门道,不用说,夏时锦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若是菜庄、粮商、肉铺也是柳氏家族名下的生意,那这后宫的银子岂不是都进了他们柳家的金库里了。 而婳妃和林尽染之前掌管这些事务时,就算是心如明镜,为了不驳柳太后的面子,也不敢对那刘公公说什么。 所以,婳妃通常是自己掏银子倒贴。 而林尽染则是从其他方面下手,能省则省,可省的也都是小头,根本是杯水车薪。 找工作时,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家族企业。 这内部关系一复杂,各为各的利益,员工夹在中间甚是难办。 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这后宫财务既归她夏时锦管了,那就得干出样儿来,管他什么柳太后、八太后的。 让她夏时锦自己掏银子倒贴,没可能的事儿。 “长留。” 夏时锦给长留安排了个任务。 “你出宫到各个街市去瞧瞧,了解下上京城内菜价和粮价的行情,回来告诉我。” 长留知晓夏时锦这是要做市场调查,无须多言,便提着装了笔墨纸砚的箱匣,带着跟班儿太监出宫了。 夏时锦则带着阿紫,叫上了富贵公公,在如妃的陪同下,径直朝御膳房而去。 她打算亲自去查验对货。 去御膳房的路上,经过一条抄手游廊。 正巧秦野带着几名手下,从游廊的另一侧,迎面走来。 而秦野则懒洋洋地走在那几名手下的后面,步子迈得很慢。 目光越过那几人的头,夏时锦看向秦野。 他今日不仅提着那把黑伞,竟还带了元宝。 元宝戴着眼罩,不能飞,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肩头,毛茸茸的头一歪一歪的,蠢蠢欲动地扑扇翅膀,叫了几声,似乎又想去抓鸽子吃。 远远地同秦野对视了一眼,夏时锦偏头看向别处,唇线不可抑地弯起。 而秦野则仍是寻常表情,冷着一张脸,若无其事地瞧了眼夏时锦那翘起的唇角后,也收回了视线。 待走近后,那几名禁卫军拱手作揖,秦野也跟着懒声寒暄了一句。 两队人交错而过。 在夏时锦与秦野擦肩时,手臂撞着手臂,那一瞬,几根手指突然探入她的袖子里。 心里咯噔一下,被碰到的那只手也不由地抽动了一下。 借着她衣袖的宽大,那几根手指暗戳戳地勾住她的手。 短暂摩挲了几下,便又匆匆分开,留下温滑的触感。 夏时锦神色故作泰然地瞧了眼身边的人,见无人察觉,才暗松一口气。 光天化日,这么多人在旁边,竟敢偷偷牵手,秦野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是,夏时锦喜欢。 她极力抿唇,攥了攥刚刚被牵过的手,面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去。 侧头望向游廊外变色凋零的树木花草,夏时锦却觉得一切多姿多彩,饶是好看。 这个秋天,因秦野的存在,而少了那种让人伤春悲秋的凄凉。 第121章 今晚吃什么 御膳房。 夏时锦亲自下到储菜的地窖,吩咐富贵公公拿着今日的采买明细,一一点查。 负责御膳房采买的刘公公闻讯,屁颠屁颠地赶来。 “哎呦喂,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刘公公生得是肥头大耳,膀壮腰圆,能装一个半的长留。 甩了下手中拂尘,刘公公同身后的小太监递了个眼神:“还不快去给皇后娘娘和如妃娘娘拿把椅子,再端两盏暖茶来。” 话落,他又转脸冲着夏时锦赔笑。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尽管传奴才去千禧宫便是,何必降尊来到这等杂乱之处?” 夏时锦端起皇后的架子,神色冷傲道:“正好收到御膳房送来的采购单子,从未管过这边儿的事,本宫便想着来亲眼瞧瞧。” 刘公公听明夏时锦的来意后,眼底闪过慌乱,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婳妃和婉嫔掌管宫里用度时,顶多叫他去问几句话而已,从未亲自来到这御膳房要查对,怎么这个皇后娘娘这般较真。 “咳。”刘公公赔笑道:“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这每日采买的粮肉果蔬,奴才那都是亲自过了眼的,差不了。” “地窖里又冷又乱的,皇后娘娘和如妃娘娘何必受这个辛苦。” “若是皇后娘娘觉得这账目还需要再对对,奴才带人再对一遍便是。” 夏时锦冷声道:“本宫来都来了,自是要亲自查查的。” 一张猪脸登时就沉了下来,刘公公仗着柳氏的权势,腰板子也是硬气。 他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这是信不过咱家了?” 裙裾如莲而动,夏时锦走到刘公公面前,“啪”的一下,就狠狠抡了他一巴掌。 她一字一字道:“你算个什么狗东西,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夏时锦这一巴掌打得突然,又许是在这后宫内除了柳太后无人敢如此对他,刘公公捂着脸,怔怔然地愣了须臾,才回过神儿来,立马下跪赔罪。 “奴才该死,是奴才失礼了。” “知道该死就好。”夏时锦喝令道:“退到一边去,然后闭嘴!” 今日入宫的食材,一一上称重新查了一遍。 账目上,猪肉四百斤,可实际上称后,却少了一百斤。 白菜五十颗,实际查数后,少了二十颗。 鸡蛋四十斤,却少了十斤多。 早上新送来的江鱼二十条,除了几条大鲤鱼外,其他都是巴掌大的小鲫鱼,但银钱却是按照大鲤鱼的价格算的。 牛肉三百斤,除了一些牛排和牛里脊,都是压秤的牛尾和牛骨。 对到最后,实际的食材与上报给她的采买账目出入极大。 那少掉的猪鸭鱼肉和粮米,折算成金银,便是一大笔的银子,不知道最后都进了谁的腰包。 夏时锦质问刘公公,少的这些去哪儿了。 刘公公面色无变道:“回皇后娘娘,可能是御膳房的厨子拿去用了吧。” “厨子们取了什么,拿了多少,可有记录?”夏时锦追问道。 “咳,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在御膳房里做事的人都是不识字的大粗人,写不出几个字来,且忙起来着实顾不上,左右都是知根知底的,也没人敢偷宫里的东西,便没想着记个册子。” 不识字、不会写字,那怎么研究菜谱? 分明是胡说八道。 夏时锦冷声又道:“那就去把厨子们都叫来。” 刘公公迟疑了片刻,不得不派人将厨子们都叫来。 “今日,都从地窖里拿了什么,拿了多少,都跟本宫说一遍。” 御膳房的几位厨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瞧了眼刘公公的眼色,一个个的借口都是:“当时太忙了,奴才也没特意记着,反正见地窖里有就拿了。” 按理说,今日采买的食材都是次日宫中要用的,且都是超量买的,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今日做饭还拿用明日的食材,分明是串通好在撒谎。 一笔糊涂账,再怎么问都问不清楚。 今日只能作罢。 ...... 待宫门落锁前,长留赶回了宫里。 夏时锦又将他在市井街巷收集到的菜价、肉价和粮价,与御膳房那边采购的单价大致对比了一番。 竟比外面的市价整整要高两倍还多。 由此可见,这柳氏家族的人在其中捞的油水得有多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家大族如此看重权势地位,归根结底,图的便是这种钱财之利。 烛火前,夏时锦蹙眉凝思。 谁若是动了柳氏家族的这块大蛋糕,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尤其是她。 该怎么破局呢? 晚膳时分,九思公公来了千禧宫。 “启禀皇后娘娘,南越那边传来捷报,秦朝少将军成功攻退南蛮入侵,夺回失陷城池,平息了边陲战火。” “皇上今夜要宿在羽坤宫,顺便与婳妃娘娘商量下如何奖赏秦朝少将军,便让奴才转告皇后娘娘一声。” “皇上还让奴才转告娘娘,那壶桂花酒喝了,这用芡实和薏仁泡酒,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意思,就是接受道歉求和了。 一想萧泽既不生气又不来,夏时锦别提多开心了,巴不得他天天别来。 但喜怒不能形于色,夏时锦仍端着。 “本宫知道了,回去告诉皇上,秦少将军立下战功,皇上是该多多陪婳妃的。” 待九思公公一走,夏时锦心情大好地唤道:“长留!” 长留咋舌不耐烦:“又干嘛,娘娘这天天叫奴才,就跟喊妈似的。” “长留,本宫今晚吃什么?” “皇上也不来,娘娘又提倡节俭,今晚您啊,只能吃酸辣土豆丝和青椒炒鸡蛋,外配一碗小米粥。” “土豆丝、炒鸡蛋好啊。” 夏时锦甚好满足,用手比了个三,“让本宫连吃三天,都没问题。” 长留嗤之以鼻。 “能不能有点种,连吃一个月?” “连吃一个月土豆鸡蛋,那不是有种......” 夏时锦跟长留贫起嘴来:“那是有病。” 第122章 今宵与明朝 夜里。 夏时锦泡在热气缭绕的浴池里,满头青丝用一枚银簪松松绾起,细嫩白皙的玉颈因此而显露无疑。 屋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阿紫识相地让其他宫婢退下,随后也退出了浴室,顺便关上了隔门。 夏时锦看着隔门上映着的那道倩影,不由得想笑,但又觉得幸运无比。 阿紫这丫头,心眼子贼多,做事是机灵又懂事。 如此忠心的小秘书,上哪儿寻去。 等有银子了,必须得给阿紫涨月俸,再给她多置办点好嫁妆。 轩窗应声而开,夜风忽然吹入,挂着水珠的肌肤上泛起一片凉意。 幽冷的沉香气息与那脚步声慢慢从身后靠近。 哗啦啦带起一阵水声,夏时锦转身趴在池边,仰头看着那高高大大的身影。 她撇嘴,低声嗔怪:“怎么才来?” 缓缓在池边单膝跪下。 秦野俯身,伸手,捧起那张娇嫩粉红且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的小脸。 两手拇指轻轻摩挲,拭去了她脸上挂着的水珠两三颗。 目光如有实质地在夏时锦脸上慢慢游移了一番,秦野眉眼挑动,浅笑道:“在等二公子?” 夏时锦点头,“等了你好久。” 知道秦野在意姘头的身份,她便总是故意说好听的话哄他。 又仰了仰脸庞,夏时锦笑滋滋地讨吻。 “还不快亲亲本宫。” 秦野抿唇压笑,对夏时锦这撒娇的模样很是受用。 大手捧着她巧笑倩兮的一张脸,视线在她的眸眼和唇瓣上走了个来回,秦野将夏时锦从浴池里微微提出一些,偏头,错开鼻峰,亲了下去。 起初是轻轻的、软软的几个吻。 在启唇含住她唇瓣的那瞬间起,力度加重,舌尖霸道撬开唇齿,一再深入。 游刃有余且又强势的节奏,时常会让夏时锦觉得自己是个猎物,被秦野完完全全主导控制。 她本能地抓住秦野的手臂,仰头积极回应,大胆地攻城略池,试图抢回自己的主权。 心跳乱了节奏,呼吸被亲吻阻断。 浴室里本就潮湿闷热,此刻因这股缱绻似乎又热了许多。 血液也在皮肤下开始发烫,两人皆笼罩在浓烈的热意之中。 亲吻一时重,一时轻,吻得人头晕目眩,待唇与唇分离时,气息迟迟难以平复。 两人凑到一起,未必就要做那些事。 只是坐着聊聊天,抱一抱,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便已是这世间顶顶幸福的一件事。 秦野不便下水,就坐在池边,用水往夏时锦的肩背上撩着水,替她轻轻地冲洗。 “晚上可吃了?”夏时锦闲聊着。 “吃了。” “元宝呢?”夏时锦又问。 “去抓夜宵了。” “不怕明天养鸽子的小官告到皇上那里去?” “吃一只,就还他十只,二公子养的,必须宠。” 夏时锦不解,笑道:“那多不合适?你直接买十只鸽子,喂给元宝吃多好。” “可能......” 秦野语气懒散,带着一点自嘲的调调。 “元宝随了二公子,总觉得偷的香。” 夏时锦回头仰面瞧他,揶揄道:“这是又委屈上了?” 挺俊的眉骨下,那对黑眸深邃晦暗,似有某种情绪在眼底汇聚形成漩涡,吸噬着夏时锦的情绪。 大手轻轻揉捏了几下夏时锦的细颈,转而绕到她的脸庞。 手背轻蹭面颊,修长的食指翘起,极其自然地顺道替她揩去鼻尖上的水珠。 秦野将声线压得极低,懒声回道:“有点儿,要不要给点补偿?” “阿野,你若愿意等,等本宫熬到了太后,就光明正大地收你当面首。” 秦野哂笑了一声,没搭夏时锦这茬。 竟说好话哄他、忽悠他。 等她夏时锦熬到太后,两人都成老骨头了。 到时,估计都要被她嫌弃不行,还能光明正大收他当面首? 到时怕是要收年轻貌美的公子当男宠吧。 心头忽然闪过手下朱厌说过的话。 秦野竟真想把夏时锦带回将军府把她关在那里算了。 这样,既不用担心嫉妒她与萧泽会行夫妻之实,又能长长久久地占着她,简直是两全其美。 “阿锦今日随我去将军府可好?”秦野忽然提议道。 夏时锦摇头。 “不行,我今日乏得很,不想出宫折腾了,改日吧。” 她握住秦野的手,贴在脸上轻蹭。 “今晚皇上在羽坤宫陪你阿姐,不会来,要不你留下?” 秦野默而未言,却用行动给了答复。 他一把将人从水中捞起,拖着夏时锦的双腿,让她挂在他身前。 腾出的一只手从衣桁架上扯下衣袍将她包裹,替她擦去了身上的水,然后紧紧扣抱着人,迈着懒拖拖的步子,走进了屏风隔出的幽暗空间里。 一件件玄色衣衫被搭挂在屏风之上,一声声嘤咛和低喘从屏风后传来...... 幽暗的光影中,粗壮的手臂紧箍着大腿,上面青筋和肌肉纹理清晰可见,勾勒着诱人的力量感。 亲吻到处肆虐,肌肤荡起一层层颤栗。 夏时锦面色温红,眸眼溢出一层水气,潋滟如波,妩媚生香。 事后同浴,两人又相拥而卧,在彼此的气息中入梦。 多余的情话谁都不说一句,也不许诺什么天长地久,心有灵犀地只珍惜当下,同度今宵,然后再一起拥抱明朝。 而羽坤宫里,婳妃这个迷人的小妖精缠萧泽缠得紧。 萧泽懒洋洋地倚坐在床榻上,双臂展开搭在背后的栏架上,对一切的投怀送抱向来不拒。 他一边受着婳妃的投喂,一边歪头恣意地欣赏美人眉头紧锁、眸眼迷离咬唇时的情难自已。 萧泽仰头闭上眼,不由得又想起了千禧宫的夏时锦。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婳妃这般主动讨好他、迎合他,眼含水雾地一声声唤他夫君。 可现在,夏时锦却避他如蛇蝎,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到底何时才能跟她回到从前那般,又该如何去平息阿锦对他的怨恨。 萧泽想得心情烦躁,大手箍着婳妃的细腰,如同释放情绪一般…… 疾风骤雨过后,婳妃依偎在萧泽怀里撒娇。 “皇上时隔这么久才来羽坤宫看臣妾,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臣妾?” 萧泽疲倦地躺在榻上,闭眼没有回话。 身为帝王,他身边女子如此之多,若是睡过的女子都装在心里,岂能装得下。 更何况都是权势衍生的玩物罢了,为了家族利益而讨好他,哪值得放在心里。 心是心,下面是下面,萧泽向来是分得清楚的。 第123章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一晌贪欢后,萧泽入了梦。 梦里,他走过一段云雾缭绕的路,最后来到一本书前。 书很厚,也很巨大,就像矗立在浮世尽头的天书一般,宏伟而玄妙。 似有风吹过,书一页一页快速地翻转。 萧泽虽无法看清那大段大段的内容,可他和林尽染的名字却频繁地跃入眼帘。 他伸手欲要按住书页,却又被吸入到下一层梦境里。 他看到林尽染穿着凤袍华服,头戴凤冠,一步步走上祭坛。 在九思宣读圣旨后,朝臣齐声向她跪拜。 这分明是皇后的册封大殿。 萧泽甚是满意地欣赏林尽染的模样,如他之前所想,她确实是大商皇后的最佳人选。 可看着看着,笑容突然在萧泽脸上凝滞,随即又瞬间退却。 折磨他许久的那种纠结、挣扎与矛盾感再袭心头。 林尽染成了他的皇后,那阿锦呢? 她在哪儿? 为什么他的皇后变成了林尽染? 萧泽转身四下环顾,在没有脸的人群里,像疯了一般,寻觅着夏时锦的身影。 他跑下祭坛,大声唤着阿锦,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 耳边忽然响起书页快速翻动的沙沙声,脑海里也跟着闪过一串串莫名其妙的文字。 第438章、执掌六宫…… 第553章、独宠她一人…… 第667章、朕的太子只能是染儿生的…… 第810章、柳太后削发为尼 …… 那一串串文字越闪越快,快成了一条起起伏伏的黑线。 周遭光影迅速变幻,梦境又置换到另一个完全陌生且新奇的场景。 萧泽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分不清这是人间还是天上仙宫。 突然,一阵极其刺耳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萧泽猛然回头。 伴随“嘭”的一声巨响,只见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又一同滑向路边,直到撞在一个高高的铁柱上。 浓烟滚滚,火光熊熊,没多久便又有一样怪异的东西拉着蜂鸣声跑来。 萧泽就像个无形的旁观者一样,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看到一名女子被人从燃火的怪盒子里拖出,那女子昏迷不醒,满脸都是血,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 不知为何,看到那女子的瞬间,萧泽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皇上。” 轻轻柔柔的一声,空灵而幽远,却是萧泽再熟悉不过的口吻。 是他的阿锦在叫他。 萧泽猛地转身,却看到一个白衣长发女子站在不远处。 她瘦骨嶙峋、面色惨白憔悴,正是夏时锦大半年前的病态模样。 “皇上。” 阿锦在叫他,但同时还有个声音也在叫他。 “皇上~~” 诡异的梦境让萧泽瞬间惊醒。 他坐在床榻上,大口喘着气,目光放空地瞧着一处,脑子里回想着梦境里的一幕幕。 身上冷汗涔涔,萧泽越想越觉得那梦荒诞无比。 “皇上,可是做噩梦了?” 婳妃在旁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并扬声喊来了人。 “石头,快给皇上倒杯水来。” “皇上~~” 娇柔婉转的一声,与梦境里的另一道声音重合,将萧泽彻彻底底拉回到现实当中,一颗扑通直跳的心才算慢慢安稳下来。 萧泽抬头望向轩窗外,没想到,一场怪梦的时间,天色便已大亮。 晨曦破晓,阳光斜斜照进殿内,在地上映下轩窗的花纹图样。 夏时锦缓缓睁开眼,发现怀里空荡荡。 也不知秦野是何时起身离开的,她竟一点都没察觉。 撑身坐起,长发自然垂落,她隔着纱帐打量了下殿内。 事物朦朦胧胧的,却并无秦野的身影,有的是阿紫和那几名侍奉洗漱更衣的宫婢。 伸手摸着早无余温的床褥,夏时锦生出几分愧意来。 倒是苦了秦野了,夜里偷偷来,天没亮的时候又得偷偷走,当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等手头宽裕了,定要好好赏他一番。 夏时锦匆匆吃过早餐后,便带着长留、阿紫和富贵公公来到御膳房。 结果,没想到如妃竟然比她还早到。 “本宫都说了,无需你来,如妃怎么比本宫来得还早?” 如妃恭敬行了个礼,声调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 “臣妾早睡早起惯了,左右无事,便想着来陪皇后娘娘,毕竟日后若想帮皇后娘娘管账,总要先了解下这宫内各处的门道。” “如妃有心了。” 夏时锦内心渴求着,像如妃这么上进的好员工,请给她来一打。 正好今日采买的食材都送到了。 夏时锦便名富贵公公和长留跟着刘公公一起查对,她则和如妃在一旁坐着喝茶,镇下场子。 否则,以刘公公的后台,光派长留和富贵公公来,铁定是要被人排挤,插不上手的。 如妃坐着观察了片刻,忽然疑惑道:“皇后娘娘,这鸡鸭鹅也就算了,这肉铺今日怎么送了头活猪来,这在宫里杀猪处理,费力不说,还多有忌讳。” 夏时锦秀眉微拧,眯着眼,朝拉车上的大竹笼瞧了瞧。 寻思了半天,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能,御膳房的大厨们,今日想做个杀猪菜?” 等了两炷香的时间,食材一一都上称核对过了。 今日倒都是足斤足两,可价格却还是太贵。 先说米面。 这御膳房每日采买的粮面,主要都是给宫中做事人吃的。 按理说,柳太后和萧泽,还有妃位以上的各宫之主,吃的米面都是各地进贡的佳品,无须花银子在宫外买的。 可今年南涝北旱,哪还有足量的好粮好米进贡到宫里,就是萧泽也都在吃这平常的米面。 夏时锦看向送粮米的小厮,冷着脸漠声道:“宫内人多,这粮米菜肉自然是比寻常人家用得多,按理说,买的多,该给个便宜价才对,可你们这些报价反倒比菜市里的还要贵上一倍还多。” 送粮的小厮立马跪地回话。 “想来皇后娘娘是不知宫外的行情,我们给宫里的米家那向来都是最低的。” “且这一分钱一分货,那平民百姓买的陈米哪能跟这些新米比。” 夏时锦摆着一张扑克脸,喜怒不形于色,可气场强大,是不怒自威。 “眼下南北皆是灾民,多少百姓家里揭不开锅呢,宫里还讲究什么新米旧粮的。” “这个节骨眼,百姓吃什么,我们宫里人,便跟着吃什么。” 夏时锦冷眼冲那一车子粮面努了努下巴,命令道:“把这新米拉回去,按照市场上陈米的价格再送来一批吧。” 送粮的小厮一时无措。 他偷偷看向刘公公,眼神询问。 见刘公公对他挤眉弄眼地摇头示意,便乖顺地将那车粮面给拉走了。 正当夏时锦还要跟肉铺的伙计杀价时,关在竹笼子里的猪突然跑了出来。 第124章 做局 肉铺的伙计拿着竹条又追又打,那猪便吱哇乱叫地四处乱蹿,鸡鸭鹅也被撞得飞出了笼子里。 嬷嬷、宫婢、太监们跟着吱哇乱叫,四处逃蹿,活鸡、活鸭和大鹅也被猪追得到处瞎扑腾。 一时间,御膳房的院子里,可谓是鸡飞豚跑,乱成了一锅粥。 眼见着那猪径直朝夏时锦这边跑来,如妃和青娥二人吓得花容失色,怕得僵在原地忘了跑。 长留身手好,拦在前面,一脚将那猪给踹出半丈远,随后跑过去骑了上去。 而夏时锦虽不怕鸡鸭,但却害怕那村口一霸。 她小时候去下乡的亲戚家玩儿,曾被村口的几只大鹅给拧过。 偏偏她怕什么,来什么,那几只大鹅好像知道她怕它们,摇摇摆摆地就朝她跑来,趁其不备,一口咬到她的大腿根儿就死死不放。 若不是阿紫和富贵公公在前面护着她,夏时锦还不知要同时被几只大鹅给群殴。 大鹅这种生物,天生是个大犟种。 你拍它、打它、踢它、甩它,它就犟得更邪乎。 夏时锦的大腿根儿大鹅拧得生疼,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鸭跳鸡飞的,偏偏又有只母鸡飞到她的头顶,发髻被抓成鸡窝不说,临了一只鸭扑腾而过时,又在她衣服上噗嗤喷了泼鸭屎。 好好的一个皇后,因为鸡鸭鹅而失了体面,传出去定是被人笑掉大牙。 而如妃他们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被鸡、鹅追得满院子跑。 夏时锦来了火气,拔下簪子,当着刘公公等人的面儿,对着大鹅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刺。 鲜血呲了她一身,也溅了她一手。 “哎呦喂,皇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唉。” 刘公公这功夫假惺惺地凑上前来,虚情假意道:“奴才早就说了,这种地方不是皇后娘娘这等尊贵之人该来的。” “您看看。” 刘公公故意捂着鼻子,“好好的一身衣服,又溅了血,又沾了鸡屎鸭屎了,真是白瞎您这上等的好料子了。” “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这里奴才定会好好查对的,皇后娘娘快点回去换洗一番吧。” 夏时锦自知此时狼狈不堪,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情,转身便叫人回千禧宫。 她一路气呼呼,走起路来脚底都跟着带风,而手中还紧握着那把滴血的簪子。 从旁经过的太监、宫婢、嬷嬷,包括禁卫军,在看到夏时锦和如妃的狼狈之态时,皆是一脸诧异和错愕。 夏时锦知道自己成了笑话,也知道那刘公公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越想越气,以至于,都没能留意到秦野刚刚从他身旁经过。 秦野停下步子,目光追着夏时锦而去。 她发髻凌乱,并还几根鸡毛夹在她的头发里,好好的华服竟也染了血渍,也不知是哪里伤到了。 明明早上从千禧宫里离开时,她还睡相甜美地窝在他怀里,怎么这功夫就跟受了天大的气似的。 秦野立马叫来朱厌,让他赶紧去打听一番。 鹂妃在来请安的路上,便已知晓御膳房那边的事儿。 来到千禧宫后,与其他妃嫔等了许久,才等到夏时锦重新梳洗更衣出来。 念在夏时锦给她提过醒的份儿上,待早安会散后,鹂妃单独跟夏时锦聊了几句。 “皇后娘娘若是嫌这个刘公公碍事,想除掉他,也容易。” 夏时锦掀眸看向鹂妃,好奇道:“怎么个说法?” “这个刘公公嗜酒好赌,赚的那点月俸,贪的那点油水,都用在了喝酒和赌坊。” “人急缺银子的时候,难免手脚不干净。” “娘娘不妨设个局,定他个偷窃之罪,将其赶出宫便是。” 夏时锦谢了一句后,问鹂妃:“刘公公是你们柳家的人,为何愿意透漏此事给本宫?” 鹂妃闷闷不乐起来,言语间颇有些怨怼。 “什么柳家不柳家的。” “姑母现在待我还不如那个婉嫔。” “都说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我这不得宠又怀不上皇嗣的,对柳家人来说,那便是无用之人。谁还会把臣妾当回事儿?” “只不过有个妃子的名分,听着好听罢了。” 话锋陡变,鹂妃弯唇一笑,说出了用意。 “臣妾帮皇后娘娘,自也不是白帮的。” “还请皇后娘娘日后能帮我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让臣妾也能多分点雨露,争取也能怀上个龙嗣,不求皇子,就是能生个公主,那也是好的。” “那自是当然。”夏时锦爽快回道。 夏时锦在御膳房所经之事,很快也传到了萧泽的耳朵里。 九思公公替萧泽先犯起难来。 “御膳房的刘公公乃太后的表亲,这事儿处理起来,还真是两难。” “皇后娘娘刚刚执掌六宫,皇上理该帮衬,可若是出面处理了这刘公公,那太后那边和柳家那边……” 不用细说,想想都是头疼的事。 萧泽扶额看着刚刚呈递上来的上谏折子,亦是头疼。 适时,殿外的太监入殿传禀。 “启禀皇上,柳丞相又带着诸多朝臣跪在了勤政殿外,求皇上废后。” 萧泽仍是前日的态度:“就让他们跪着。” 随后,一名接一名的太监双手捧着折子进来。 “启禀皇上,户部尚书柳大人方才呈上辞呈。” “启禀皇上,盐铁司魏大人刚刚派人送信入宫,称是身体突然抱恙,需在府中静养,自明日起恐难再入朝理事。” “启禀皇上,京兆尹任大人方才遣人入宫传信,言及宗族长老辞世,需返乡奔丧数日。” ……. 萧泽一个头两个大。 他怎会不知,这些官员都是受柳太后和柳丞相暗中指使,联手给他的下马威。 朝中事务片刻不可耽搁,凡辞官请假者,其空缺需即刻调度官员填补,以保政务运转无碍。 萧泽眼下根本无暇顾及夏时锦那边的事,或者说已被诸多琐事挤到了脑后。 九思公公见状,便也未再提及。 是日夜里。 京康坊的一家赌坊里。 秦野站在二楼的雅间窗前,悠闲自在地品着茶,瞧着一楼角落里的那桌。 宫里的刘公公一身老爷打扮,在那里赌得正欢。 他今天运气不得了,进来没多久,便赢得盆满钵满。 秦野见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同身后的朱厌偏头示意。 于是,朱厌便捧着几十两的银锭子下去,走到了刘公公那桌。 第125章 要不要玩一会儿 赌局接连玩了几轮,朱厌带下去的银锭子,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刘公公的腰包。 朱厌佯做输出了火气,将那剩下的银锭子全推出去下了注。 而刘公公今夜本就是喝了酒来的,此时又赢得红了眼,他看着朱厌那一箱白花花的银锭子,眼馋得不得了。 认为自己今天是财神眷顾,运气好到爆,刘公公便也将自己赢的那些钱银全部推出,与朱厌下赌注。 朱厌见鱼上钩了,与那赌桌的荷官偷偷递了个眼神。 荷官心领神会,点头,开局。 这一开局,刘公公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今日赢来的银子全都输给了对方。 由喜入悲的巨大落差感让他心生怄气,吵吵嚷嚷地还要再赌一局。 赌桌的荷官故意拿言语刺激那刘公公:“没银子赌什么,走,走,走!” 刘公公打算跟赌场佘银子,却被赌场拒绝。 可看着朱厌要将那银子都抱走,刘公公又急得眼红脑热。 “不行,你不能走。”他上前阻拦,“再赌一场。” 朱厌笑道:“这位大爷若真想赌,也不是不行,就怕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尽管说!”刘公公硬气道。 “若大爷赢了,这所有银子便都给你,若大爷输了......” 顿了顿,朱厌瞧了眼那刘公公的腿,笑道:“就要你这双腿,不知……还敢不敢赌?” 刘公公犹豫了。 朱厌见状,笑了笑,嘲讽了一句:“怂包”。 随后,故意当着那刘公公的面,拍了拍那箱连盖子都盖不上的银子,哼着小曲,转身抬腿便往二楼走。 看着今日轻而易举赢来的银子就这么被抱走,刘公公心有不甘。 赌瘾上来,心里奇痒难忍。 再加上酒劲上头,他站在那里,看着朱厌上楼的身影,一张胖脸憋得通红,眼底也跟着浮现出红血丝。 刘公公在内心里不停地劝慰自己。 今日手气一直不错,十赌九赢,这次应该也不成问题。 对,绝对能赢回来。 更何况,他身后有柳太后和柳丞相,谁还敢真要他这双腿? 思及至此,刘公公紧忙追上,揽住朱厌:“就按刚才这位公子说的,再来一局。” 鱼上钩了,朱厌下网了。 “行啊,但是咱们得立个字据,免得过后我们要你的腿,你再报官来闹事。” 刘公公应得痛快,便跟着朱厌去找赌坊开字据,签字画押。 一局过后,刘公公又输了。 左右搭上了双腿,刘公公便想再赌一局,期盼下局能翻盘。 于是,他又签了赌双手的字据。 秦野在上面将一切都瞧在眼里,眉眼一侧轻挑,笑得邪肆。 欺负谁不好,偏偏欺负他心尖上的人。 那是让二公子都得上赶子当姘头的人,他一个太监也敢轻瞧了? 夏时锦的大腿儿,他都没舍得下口咬过,他刘公公竟然敢放大鹅咬? 他都不舍得弄脏的身子,他竟敢让鸡鸭在她身上拉屎。 他刘公公背后有柳太后,可夏时锦背后有专爱干混账事的他。 等了没多久,朱厌便将狂吼嘶叫的刘公公给带了上来。 “秦统领?” 一见是秦野,刘公公立马下跪磕头,自报家门。 “秦统领,咱家叩见秦统领。” “咱家是御膳房做事的,是柳丞相的表亲。” “还请秦统领看在柳太后和柳丞相的面子开恩,饶过奴才一次。” 秦野提起放在茶桌上那把黑伞,扛在肩头上,轻轻地捶打了几下。 他神情倦怠懒散地走到刘公公身前后,垂眸睥睨,用伞尖敲打着刘公公的头。 冷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去雁北打听打听,二公子何时见人下过菜。” “男儿膝下有黄金。” 秦野边说边同朱厌等人示意,将刘公公给提了起来。 “哦,对了。” 一声痞里痞气的邪笑后,秦野又道:“刘公公不是男儿,二公子竟给忘了。” “既不是男儿,自是该跪着做人。” 话音未落,秦野便挥起那把黑伞,活生生地打断了那双腿,疼得刘公公发出大声惨叫。 踢了一脚已被打废的刘公公,秦野提着他的那把黑伞,闲庭信步地走出赌场。 赌场门前,等了片刻,待朱厌赶来马车,他挑帘上去,便乘着夜色,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千禧宫。 算账算了大半宿,夏时锦累得倒床便睡。 睡梦里,她还梦到自己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吭哧吭哧地用阿拉伯数字算加减乘除。 御膳房今日进了鸡几只,鸭几只,猪肉、牛肉多少斤,绣房那边进了云锦几匹,棉布几匹,绣线几轴...... 满桌子都是算不完账,恐怖如斯。 可算着算着,温热结实的触感从背后传来,粗壮的手臂随即箍在她的腰间,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后颈上,微微侧头,便是好闻又熟悉的那股香气。 夏时锦当然知道身后抱她的是谁。 本以为是一场旖旎春梦,可梦里的感知却是那般真实。 真实得夏时锦慢慢地从睡梦中醒来。 伸手摸到腰间的那只手后,她转过身去,枕着秦野的手臂,又窝进了他的怀里。 宽阔结实的身躯跟个大暖炉似的,竟比盖被子还要暖和。 “什么时候来的?” 睡意未散,她说起话来迷迷糊糊的,还带着点鼻音,瓮声瓮气,听起来软糯可欺。 脸埋在夏时锦的青丝间,秦野轻声回道:“刚刚。” “什么时辰了?”夏时锦又问。 “子正。” “都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夏时锦还是贪恋地搂住秦野的腰,往他怀里又拱了拱,让身体与他毫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 “想你。”秦野道。 夏时锦闷声笑了笑,“本宫也想你了。” 殿内黑峻峻的,安静无比。 两个人合盖一条被子,就这样抱卧在一起。 夏时锦等了半晌,可秦野却一直没有动作。 她动了动头,鼻尖一寸寸向上探寻,待触碰到他喉间的凸起,轻轻亲了一下后,又轻咬了几口。 一声的闷哼声从头顶传来,秦野身子僵硬微颤,宽阔的胸怀锁紧,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似的。 夏时锦低声邀请:“要不要玩一会儿?” 第126章 反击 寝殿内沉寂幽暗,感官因此变得无比强烈。 秦野的身体强壮结实得像块石头,滚烫的身子好像烧得正旺的炭,低沉的喘息又像个钩子,总之性感得要命。 夏时锦吻他红得发烫的耳垂,秦野则吻她细白柔滑的肩。 他将她压在榻上,她将指尖陷在他手臂的皮肉里...... 腰窝凹陷,夏时锦的脸转而埋在被褥里,咬唇抑制着那情难自禁的嘤咛从喉咙里发出。 可秦野也没好到哪儿去。 尽管他极力克制,还是会时不时发出几声沉闷的呻吟来。 事了,夏时锦精疲力尽,但还不忘摸出藏在枕下的避子丸,闭着眼睛吞下。 擦掉彼此身上的痕迹,秦野将她揽入怀里,扯上被子盖上。 青丝纠缠不分彼此,两人同床同梦。 待天亮后,夏时锦身旁又是空无一人。 夏时锦刚梳洗更衣,富贵公公便入殿禀告。 “启禀皇后娘娘,御膳房负责采买的刘公公,昨夜在赌坊被人打断了手脚,怕是没法再在宫内当差了。” 夏时锦讶然,真是天助她也。 还没等她要下套来收拾下这个刘公公,老天爷便替她除了这个绊脚石。 夏时锦趁乱下手,立马将长留安插到了御膳房,顺便给他晋升到了二等太监,还给他配了两个新入宫的小太监当助理。 毕竟,长留除了御膳房那边的事,每日还得抽时间来千禧宫协助她。 夏时锦在千禧宫里喜笑颜开,而福寿宫里的柳太后却被气得脸色煞白。 屏退给她捶腿的清秀僧人,柳太后问福寿宫的连公公。 “莫不是那夏时锦故意派人将刘公公打残的?” 连公公回道:“看样子不是。听来送信的人说,把刘公公打残的是那秦二公子,也就是禁卫军的秦统领。” 柳太后将手中的佛珠扔到一旁,神色疑惑不解。 “那秦野跟刘公公何怨何愁,至于把人手脚都给打残了?” 连公公躬身回道:“怪也只怪这刘公公嗜酒好赌,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昨夜他喝了点酒后,便又忍不住去赌坊赌银子。” “银子输光了,红了眼,抓着对家的人不放,非要以双腿双手下押做赌。” “为此,刘公公还在赌场签字画押立了字据,赌场里的人都知道。” “没成想,这对家竟是那混不吝的秦二公子。” “秦二公子做事向来都是纨绔做派,那叛逆不羁的野性子,听说在雁北随他父兄打仗时,狠起来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残暴主儿。” “那刘公公自找霉头,玩到兴头上的秦二公子,还能心软了去?” 柳太后拧着眉头摇头叹气。 “真是不知深浅的东西,拿自己身子去赌,也是个蠢到家的。” 平下一口气,柳太后便道:“御膳房那边的空缺得尽快补上才是。” “启禀太后,千禧宫那边已先有了动作,安排了长留公公过去,另外还给他配了两个小太监帮衬着。”连公公回道。 柳太后哂笑。 “皇后动作倒是快,她是巴不得这个刘公公早死吧。” 连公公躬身请示。 “那接下来,太后打算怎么办?看样子,皇后是打算换掉柳家名下的那些菜农和粮商,来节约宫中用度。” 柳太后不满道:“婳妃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动拿出母家的银钱来贴补宫中银两。那安国公府也是家大业大,又粮田数顷,庄园若干,夏时锦这根木头,坐在那皇后之位,却连这点银钱都不愿意从她的嫁妆里和安国公府拿?” “就让她折腾折腾,且看我柳家的那些人,能轻易顺了她的心思?” ...... 柳丞相领着十几名大臣,日日在勤政殿外同萧泽跪求废后之事,至今已半月有余。 眼看着日子已由秋末转为初冬,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的冷,而赈济灾民的物资食粮筹备,亦是迫在眉睫。 可负责此事的官员,请辞的请辞,奔丧的奔丧,生病的生病,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有近半数都多日未上过朝。 柳太后及其身后的柳氏家族在一点点地给萧泽施压,逼他顺服。 因烦心朝政,萧泽已有多日未踏入后宫,妃嫔侍寝等诸事也皆已暂停。 早安会上,邢贵人、如妃、戚常在等妃嫔无意间聊起了前朝之事。 “这些天杀的,什么生病,在嫔妾来看,各个都是在装病。” 邢贵人义愤填膺地替萧泽鸣不平。 “皇上还是太仁慈了,就该黜了他们的官,砍了他们的头。” 戚常在人小不懂事,只知道在旁点头应承。 “邢姐姐说得对。” 一旁沉默许久的林尽染开口说了话。 “官员无过,君主便无罢黜砍杀之理,否则,皇上岂不是要担上残暴昏庸之名。” 婳妃侧眸看向夏时锦,眼中噙着幸灾乐祸的笑。 “皇后娘娘不知作何感想啊?” 夏时锦端坐高堂,面色如常地莞尔。 “后宫不得议政,姐妹们莫不是忘了?” “天气虽冷,可各位姐妹们也不能懈怠了。” 一句话,夏时锦又把大家的话题给扯回到了正事儿上。 “虽说皇上日理万机,暂时无暇关爱后宫的诸位姐妹。正好趁机好好管理身材,多加运动,养出一副好身子。” “这身子好了,床上才有力气侍奉皇上不是?” 夏时锦打了个指响,同阿紫示意。 阿紫当即挂上了夏时锦事先备好的“ppt”。 “既然侍寝业绩暂时无法进行,我们就先来个身材管理绩效考核。” “每日坚持做以上这些运动,还能练出马甲线、苹果臀和水蛇腰者,重重有赏,有孕在身者除外。” “具体的运动姿势,由阿紫示范一番。” ...... 待早安会散后,夏时锦思忖了半晌,提笔给安国公写了一封家书。 她命安国公号召所有夏氏门下的官商士绅,在各地设粥棚、广施赈济,救助饥寒交迫的灾民与贫苦百姓。 此外,她又令安国公暗中安排人手,四处宣扬柳丞相在朝中的种种行径。 言其仗恃外戚之势,结党营私,凡事皆以世家利益为先,却全然不顾民间疾苦。 两相对比下来,柳丞相等人反倒显得不辨轻重,行事偏颇,惹天下文人志士群起攻之,斥其存有私心。 也算是靠现代的慈善理念,修复下安国公府的公关形象,再利用民众的舆论影响力,来拉踩下柳氏家族。 都是姓夏,既然没断了血亲,那便是一荣俱荣。 安国公府和夏家的形象若是能有所改善,她夏时锦自然也是受益之人。 而帮她自己的同时,也是在帮萧泽对抗柳家的施压。 法子或许见效不会太大,但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另外,夏时锦根据能原书的情节,给了几条线索给安国公,让他暗中派人搜寻他们作奸犯科的证据,以备来日之需。 而羽坤宫里,婳妃也因柳氏一族势力的这番动作,命人叫来了秦野。 “娘娘真该生个孩子玩玩儿了,不然整日有事没事的,都要叫小爷来你这羽坤宫一趟。” 婳妃懒得跟秦野多费口舌。 她开门见山道:“上次跟你说的事,可有着手去办?” 第127章 最佳状态 “何事?”秦野答得心不在焉。 婳妃眉头紧拧想打人,可还是耐下性子同他重说了一遍。 “上次本宫不是同你说了吗,让你寻个空,与朝中那几位与秦家交好的臣子一起吃吃酒,示意他们跟着柳丞相一起去勤政殿跪求皇上废后呀。” “皇上之前说了,等大哥来到上京领功时,便赐封本宫为贵妃。” 婳妃脸上难掩喜色:“这早点废后,早点给本宫清路。” 秦野歪头觑着婳妃,眼神幽深难辨道:“就那么想当皇后?” 婳妃似是觉得这问题问得好笑,斜睨了秦野一眼。 “那是自然。不信,你且问问,这天下女子,谁不想为后,独揽凤仪?” 秦野低头摆弄着茶盏没说话。 见他不应声,坐在那里心不在焉的架势,婳妃便扬声敦促。 “你这几日抓紧去见见那几位大臣,上点心,别整天到处逗猫逗狗的。” 离了羽坤宫,秦野踏着闲散的步子,耍着伞,脑子里琢磨着事。 若是能助阿姐让萧泽废后,那便可让夏时锦从这个宫里消失,以另外一个身份与他相守为伴。 到时,岂不是一举两得。 是日夜里,秦野来到了千禧宫。 夏时锦坐在那里看账,秦野则手撑着头,侧卧在她的对面,瞧着她聚精会神的模样。 半晌,秦野开口问她:“阿锦喜欢当皇后?”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夏时锦一头雾水。 她抬眸看他,想了想,说:“怎么说呢,这干一行就得爱一行。” “因为本宫现在是皇后,所以,你这么问我,本宫一定会说喜欢当。” “再说,当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荣华垂手可得,只要行事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野没再说话。 不管夏时锦怎么甜言蜜语哄他,秦野都清楚,只要夏时锦不死遁逃出宫,他们这辈子,怕要永远都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将她掳回家,强行留在身边,只要在这上京城一天,便只能委屈她藏身在府上的四角天空里,连个正经名分都给不了。 相处这么多时日,秦野自是摸清了夏时锦的性子。 以她那性子,定是要恨他、怨他的。 叹了一口气,秦野闭上眼,平躺在矮榻上。 情路渺茫,他觉得身心疲惫。 谁知,下一刻温软便覆了上来,香香软软的身躯也贴了上来。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夏时锦哄着秦野。 秦野扯了个幌子,睁眼委屈道:“阿锦太忙,三公子这些日子,想见你都不得。” 夏时锦的小猪爪已经探入秦野的袍下,隔衫搔痒。 “谁说见不得,现在就准三公子来......入见本宫。” 次日,秦野又来了羽坤宫。 他给婳妃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 “夏家如今在朝中已不如先前,于咱们秦家,柳家才是最大的威胁。” “阿姐就算先除了夏皇后,可还有个婆婆柳太后在。” “婆婆若不想认你当萧家的正经媳妇儿,阿姐就算成为贵妃、八妃,那都是白搭。” “难道阿姐就看不出来吗,柳太后可是司马昭之心呢。” “而皇上现在也有意想摆脱柳太后和柳家人的控制,这节骨眼,阿姐再上赶子去帮柳家人,岂不是给皇上心里添堵吗?” “且夏时锦除掉后,柳太后的下个目标便是阿姐,阿姐又岂能独善其身?” 媚眼左右微动,婳妃觉得秦野这番分析有些道理。 “那以阿野来看,该如何?” 秦野捡了粒花生米扔到嘴里。 语气恣意懒散道:“我若是阿姐,就联合夏家人,助皇上,一同扳倒柳太后及她背后的柳家。” “等那野心勃勃的婆婆除掉了,阿姐未来再除夏时锦,距离后位,岂不是一步之遥?” “又何苦,急呼呼地给他人作嫁衣裳。” 婳妃一听茅塞顿开,点头认同。 “言之有理。” “那就按阿野说的去办,这一次,咱们就帮帮夏家和夏时锦那个贱人。” “啧。” 秦野眉头紧拧,神色突然就沉了下来。 “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贱人?” 他愤愤道:“嘴就那么贱,你不骂人家贱字会死不成?” 婳妃突然也恼起火来。 “我骂夏时锦贱人,你生哪门子气?” 秦野没好脸色回呛。 “小爷就不爱听这字。” “难怪怀不上龙嗣,也不积积口德。” 婳妃恍然大悟般地坐直身子,捂着红唇惊道:“本宫一直怀不上孩子,难道是因为我缺德?” 秦野点头“嗯”了一声:“可不是。” ...... 忙碌之中,时光总是悄然流逝。 转眼间,半月已过。 灾民过个温饱暖冬的事还未彻底解决,边陲殷燕那边又开始不太平。 不过夏时锦听秦野说,每年冬季,朔月国的一些同盟部落为了草粮家畜,便会南下入侵边陲村落,大肆烧杀掠抢。 如今,战事一触即发,朝堂上下氛围极其压抑紧张。 萧泽虽有一个月无暇步及后宫,可每隔几日便会让九思公公送些赏赐到千禧宫,来讨夏时锦的欢心。 什么玉雕白菜、貔貅摆件,还有珠帘、宫花、珊瑚等等,以及御花园那边在花棚里养的奇花异草。 这是夏时锦想要的最佳状态。 萧泽他人不用来,宝贝金银到位即可。 而在这半月间,夏氏与秦氏的粥棚自上京城起,也逐步扩展至各地州邑。 一个打着皇后的名义,另一个则借婳妃之名施粥赈济。 一时间,大商百姓皆感念宫中二位娘娘的仁德,秦、夏两大世家的声望也随之水涨船高。 与此同时,安国公夏尘依照夏时锦的嘱咐,暗中操持,将柳丞相的劣迹编排渲染。 如今,大商的大街小巷,一首讽刺柳丞相的打油诗已然传遍,在那些嬉戏打闹的孩童间争相传唱,朗朗上口。 夏时锦好奇,便让秦野学来唱给她听。 只点着一盏烛灯的千禧宫里,夏时锦窝在秦野的怀里,听他低声念着那首打油诗。 “京城柳相掌朝纲,朝中结党势滔天。只知富贵封亲党,哪管百姓哭声寒?” “天灾遍地人啼血,他却冷眼坐高堂。夏秦赈粥施善举,柳府紧闭不见光。” “世家门楣遮天日,黎民饥死有谁怜?但看街头人怒骂,天理昭昭岂容瞒?” 第128章 风生水起 夏时锦都能想象得出柳丞相听到这首打油诗的表情。 秦野和夏时锦还觉得不过瘾,便命人人将打油诗都写在一张张纸上。 然后找来一些小乞丐,让他们把这些纸张贴在上京城的各处,尤其是丞相府的大门和院墙上。 弄得柳丞相和朝中几位柳姓的官员,每日出府便要被街上不懂事的孩童砸石子、扔菜叶。 这一闹腾,再加上天气日渐寒凉,柳丞相便被气得病倒了。 而跪在勤政殿前的官员,也一日比一日少起来,最后便无人再去。 废后风波至此告一段落。 而太后和柳家人不仅没能成功拿捏住萧泽,还给了萧泽由头,借着百姓们传诵的打油诗,狠狠杀了柳丞相及其党派的势头。 是日,晌午。 长留忙完御膳房那边的事务后,回到了千禧宫。 他将今日采买的账目递交给夏时锦。 无旁人在时,长留总是会打趣地同夏时锦贫两句。 “来,夏总过目一下。” “若没问题,就盖个章儿,大笔一挥,签个字。” 夏时锦笑了笑,接过账目瞧了一眼。 她惊讶道:“这么快就到了买干菜、腊肉这步了?” 长留用力点头,喟叹道:“不得不说,这柳氏家族家大势大,干什么动作都够快的。” “这半个月不到,就把我备选的那几家菜农、肉铺、粮商什么的,都给摸了个清。” “他们以高我们一倍的菜价全都给包了,让御膳房那边是无菜无肉可买。” “现在啊,估计正等着我们去求他们,以高价买下他们囤的菜呢。” 长留甩着手里的拂尘,满脸期待地坏笑。 “这些干菜、腊肉,够咱们宫里挺几日的。” “再加上你们安国公府庄园那边送来的鸡鸭鱼肉,绝对够熬柳氏那帮孙子一阵子的。” “到时,他们高价买的菜,要么烂在地窖里,要么就是拿出来低价出售给京城百姓。” “反正得亏他们一大笔。” 夏时锦抬手与长留击了下掌:“干得不错!” 长留冲着夏时锦竖起了大拇指。 “要不说,还得是夏总你厉害,竟能提前预见到那柳家人背地会搞什么小动作。” 夏时锦不以为然地笑道:“都是些低级商战的法子罢了,谈不上厉害。” 转身,她又拿出几张文书来,一一在桌面上铺展摊开。 “这是原身嫁妆里的那几家铺子,本宫都让富贵公公去办了牙契。” “这家铺子呢,位于京康坊,是最繁华的地段。” “本宫已让富贵公公跟原来的租户解除了租赁契约,这几日便改成宫廷茶馆,到时,本宫会将宫内精通茶艺、花道、制香的嬷嬷调一名到此处。” “每日也会让御膳房那边的茶点师傅,将宫中御用的茶菓子送到茶馆里。” “本宫不便日日出宫,到时,每日你忙完御膳房的事,还劳烦你去茶馆里瞧瞧。” 话说到一半,夏时锦抬眸看向长留。 “另外,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夏总尽管说。”长留回得爽快。 “你前世的兴趣爱好不是弹吉他唱歌吗,正好这茶馆白日里卖茶,夜里卖酒。” “文人和士大夫们皆喜附庸文雅之事,然若只备美酒、鲜花与幽香,终究难成风雅盛宴,尚需妙曲相伴,方能引人入胜。” “但若曲调平平,与其他茶馆乐坊无异,自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吸引大量的客流,更无法弥补宫中日益紧缺的用度。” 长留领会了夏时锦的用意,笑道:“所以,娘娘便想让我把咱们现代的曲子,拿到那茶馆去唱。” 一双美眸晶晶亮,夏时锦点头如捣蒜。 长留长“嘶”了一声。 “娘娘把我当牛马,朝九晚五地使唤,这得加钱啊。” “差不了你。” 夏时锦大方道:“客人单独给你的赏银,本宫不要,另外再给你加一个月的月俸,可好?” 长留收起那张玩笑脸,认真道:“赏银我自己留着就够了,那一个月月俸就算了。我在这宫里天天给你守夜也是守,不如去那茶馆卖个唱。反正都一样,都是给夏总干活儿,就是夜里换个地儿。” 夏时锦也不客气。 “那就等明年内务府拨银子,再给你加月俸。” 她随即又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我整理的歌单,都是古风意境强的,你自己挑着唱。本宫会让宫廷乐府那边给你安排几个配乐的,到时你跟他们沟通下。” “没问题,这个交给我就行。” 长留收下那张歌单,折好,塞进了衣袖里。 他看了眼其他牙契,“这几个是做什么的?” “这个是宫廷火锅店,我跟戚常在和邢贵人通了气,他们两个都愿意负责这边的事务,每日安排身边的太监出宫去查管即可。” “而这个呢,是御胭坊,主打宫廷胭脂水粉和香膏,这部分就交由魏常在和沈常在来负责,其中两个系列,是婳妃妆和婉嫔妆。” “而这个,便是华裳阁,主打一个高端定制,到时会安排宫里御用的绣娘和裁缝去那边,正好把宫里囤积的一些布匹料子变换成现银,渡渡难关。” “华裳阁便交由鹂妃、孟常在一同管理。” “另外本宫会再画几个包包和性感睡衣的样式,让绣房那边先做出来,到时挂在店里,吸引下眼球。” “而如妃呢,则协同本宫管理宫内和这几家铺子的账务。” 至于婳妃,谁能使唤得动她。 不干活,那就没福利发咯,反正婳妃也不缺银子。 宫外的生意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干了起来。 长留以他的歌声,带着宫廷茶馆,在一夜之间爆火,成为上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人送称号“金嗓子”。 茶馆夜里的生意好得让人难以想象,许多人为了一听长留独特的曲风和歌喉,天不亮就来茶馆占座。 到夜里,便是座无虚席。 弄得茶馆的茶菓子和茶酒供不应求,为此,夏时锦便见机行事,添了一项代买外卖的服务。 这样不仅可以跟旁边的酒楼、小摊贩实现有钱一起赚,还不用她另外安排什么厨子,每日还要为了茶馆备菜而烦恼。 现如今,但凡有长留出现的地方,贵妇、小娘子和一些公子们,都追着喊“长留公公”。 就连宫里的那些宫婢、嬷嬷、太监们都被长留给迷倒了,每日都要到夏时锦的千禧宫门外蹲上一蹲。 那场面,不次于现代粉丝追星的规模。 比起华裳阁和御胭坊的生意,邢贵人和戚常在掌管的火锅店,生意也甚是好。 因这几家店是打着皇家名义开的铺子,就算有对家眼馋,暂时也没人敢上门找麻烦。 是以,这几家商铺赚的银子,除了拿出一部分施粥布济城外的灾民和乞丐外,剩下的银钱,夏时锦刚好拿来填补宫中用度,不用再愁银子的问题了。 第129章 一亲芳泽 没了柳丞相等人的施压,萧泽终于能喘口气了。 今日黄昏时分,九思公公便提前来千禧宫报信,宣布恢复各宫妃嫔侍寝事宜。 但,今夜萧泽将宿在千禧宫。 夏时锦一点都不愁,因为她来月信了。 夜里,不等萧泽来千禧宫,夏时锦先带着敬事房的李公公去了勤政殿。 萧泽放下手中的奏折,面色不解又不悦。 “九思难道没告诉皇后吗,朕今晚宿在千禧宫。” 夏时锦低眉顺眼道:“臣妾今日刚巧来月信了。” 不用多问,萧泽也猜出了夏时锦的那点小心思。 “朕只是睡个觉而已,又不做什么,皇后来不来月信又有何妨?” “月信不便,臣妾夜里时常要起来更换月事布,皇上若宿在臣妾那里,恐会污了皇上的眼,扰得皇上睡不安宁。” 夏时锦边说边从李公公手里接过托盘,亲自端到了萧泽的面前。 “所以,臣妾便想着亲自来帮皇上翻牌子。” 知晓夏时锦不欢迎他宿在千禧宫,萧泽便也没想强求。 想让她重开心扉,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 萧泽愿意给她时间,也愿意等。 更何况他已有些日子没行过房事,今夜确实想好好纾解一番。 若去了千禧宫,难免又要憋忍一夜。 看了眼夏时锦手中端的那碗七彩饺子,萧泽来了兴致。 “莫不是妃嫔的名字都包在了饺子里?” 夏时锦笑吟吟地溜须拍马。 “不愧是皇上,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臣妾可是苦思冥想好久才想出来的法子呢。” 萧泽起身,揽着夏时锦的腰一同来到罗汉榻前坐下。 “那便由皇后替朕选个饺子。” 夏时锦用玉勺选了个紫色的,递到萧泽嘴边。 箍在她腰间的手不放,萧泽直直地凝视着夏时锦,柔声命令道:“用嘴喂。” 夏时锦囧在那处犯难。 见她又开始拧巴起来,萧泽便开口威胁,心想着今日必须得占她一个便宜去。 “皇后若不肯亲口喂朕,朕便去千禧宫睡好了。” “......” 无奈之下,夏时锦只好将饺子放在唇边,轻咬着一头,一点点地挪凑到萧泽的脸前。 萧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目光落在夏时锦咬着饺子的红唇上,眼看着一点点逼近,他眸眼微眯,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异常的厉害。 他从未与任何女子唇对唇亲吻过,只觉那口水之交甚为不洁。 可此时却想不到嫌弃二字,脑子里有的只是想一亲芳泽。 “皇上。” 夏时锦咬着饺子,含糊哼道:“快点。” 再不接,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萧泽回过神来,搂肩的手改为扶着她的侧颈,俯首迎上去。 几寸之距间,萧泽一边凝视着夏时锦的眸眼,一边张开嘴咬住饺子的另一端,然后从中咬断。 唇瓣若有似无地触碰了一下,夏时锦紧忙坐直身子,将口里的那半个饺子吐出在掌心里。 见手里的那半个饺子里正好卡着小银片,夏时锦紧忙取出,只见上面写着“魏常在”三个字。 她立即吩咐道:“李公公,去传魏常在到养心殿侍寝。” 夏时锦随即起身盈盈一礼。 “皇上尚有折子待阅,臣妾便不多叨扰了。今日天寒,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她转身要退下,却又被萧泽抓住了手。 “皇上,可是还有何交代?” 夏时锦有些紧张,很怕萧泽会变卦。 她捂着肚子,微微拧眉,故作腹痛之状, 大手摩挲着她的皓腕,萧泽默默无言地看了她半晌后,忽而勾唇一笑。 “没什么,朕只是想提醒皇后,来了月信,切忌着凉。” 他似有不舍地松开了夏时锦的手,转头同九思公公吩咐。 “九思,派个轿辇送皇后回去,另外让御膳房煮碗阿胶红糖水送到千禧宫。” 夏时锦走后,萧泽坐在一堆奏折前,指腹来回揉搓唇瓣,回味着刚刚唇峰相触之感。 儿时,他曾无意撞见母后与近身侍奉的小太监嘴对着嘴。 那时他既不懂母后为何会与一个小太监贴得那么近,也觉得两人互相吸食对方舌头的样子很奇怪,发出的声音也很怪异。 直到他慢慢长大,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当初所见之事。 母后与那小太监唇舌缠绕时的水渍声,至今回想起来,都让萧泽感到恶心至极。 每每有女子要与他亲吻时,当时的画面和声音便会再次浮现,让他生理性厌恶与任何人唇舌交融。 可当初在画舫上,还有刚刚,他与夏时锦唇对唇时,却不曾有那种恶心的感觉。 反倒是一颗心如擂鼓般地跳得厉害。 于是,魏常在侍寝时,萧泽突发来了兴致,低头在魏常在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可是......无甚感觉。 魏常在本想再回吻,却被萧泽用手给堵了回去。 他一边挥汗如雨,一边沉声问道:“晚上可是吃了辛辣之物?” 魏常在立马捂住嘴巴。 “皇上恕罪,嫔妾不知会侍寝,晚膳吃了腊八蒜。” 萧泽浓眉紧拧,嫌弃地将人翻过去,按着腰继续忙活,可脑子里回味的却是与夏时锦唇碰唇时的悸动。 ...... 今日是小雪,也是个重要的大日子。 秦朝少将军昨日率军自南越凯旋入京,而今日,既是其庆功宴,亦是婳妃晋封贵妃的册封大典。 可以说,萧泽算是给足了秦家人面子。 大典过后,便是萧泽与秦家人的家宴,夏时锦不便参与,便早早回千禧宫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只是没想到,秦野竟又偷偷溜到了她的千禧宫。 第130章 突离王 千禧宫里,殿门紧闭,阿紫紧守在殿门之外。 而殿内,秦野从伞柄里拔出那把短剑,挑开了捆绑油纸的那根麻绳。 油纸还未彻底展开,炭烤羊排的香气伴随着那股热气,便飘了出来。 一看就是刚出炉没多久的。 “你亲自去宫外买的?”夏时锦问。 “我让朱厌去买的。” 秦野掰下一块,递给夏时锦后,起身到殿门前,将另一包烤羊排递给了阿紫。 夏时锦边吃边夸奖秦野。 “二公子倒是很懂人情世故嘛,阿紫这门没白守。” 秦野回道:“这点觉悟都没有,二公子怎么给娘娘当姘头。” “话说回来,本宫提倡节俭,让各宫紧衣缩食,每日吃粥咽菜,我却躲在千禧宫里被你投喂荤腥,也太不地道了。” “本宫应该以身作则,与她们同苦同乐才是。” 秦野哂笑揶揄。 “娘娘偷吃的荤腥又岂止这烤羊排,平日里,不也背着其他妃嫔开荤吃好的,怎么就突然仗义起来了?” 夏时锦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秦野的话。 “我何时背着她们吃好的了。” 秦野唇角一勾,笑得痞里痞气的。 凑到夏时锦耳边低声言语,咬字慵懒得像是在调情。 “娘娘这张小嘴,吃过微臣什么,莫不是忘了。” “都是肉做的,怎么就不算荤腥?” 秦野又拿起一块羊排递到夏时锦嘴边,替她找着心安理得的借口。 “左右都独自开荤偷吃了,娘娘也不差这一顿两顿的。” 棋逢对手,夏时锦也不是那种一逗就脸红的黄花大闺女,论撩人的段位,自也不比秦野差。 她眼中笑意极深地回道:“那本宫今晚,岂不是要开两顿荤?” 秦野鼻尖轻蹭她的侧脸,含了下夏时锦的耳垂,小声说着两人才能听到的情话。 “可惜,娘娘胃口虽大,嘴却小。” “可是弄疼过你?”夏时锦也没羞没臊。 “没有。” 秦野在夏时锦耳边喃喃:“二公子喜欢得紧,今夜,换二公子开荤尝尝可好?” 夏时锦装傻,将人推开,把手中的羊排递到秦野嘴边。 “本宫准了。” “喏,让一块给你,二公子快开开荤。” 说话间,秦野盯着夏时锦的嘴瞧,看她吃得有滋有味,不由得也好奇她口中羊排的滋味。 “你喂我。” 唇齿微启,夏时锦从羊排上撕下一块肉来,咬着一头,将未沾到口水的那一端递给秦野。 “快接着。”喉咙里发声,她主动投喂秦野。 秦野挑眉风流一笑,满意地靠近张嘴,咬下那块肉的时候,顺便又尝了尝夏时锦的红唇。 夏时锦蹙眉。 “这嘴上都是油,你也不嫌脏?” 秦野笑了笑,未做言语。 什么脏不脏的,其中的甜头只有他自己知道。 “皇上今夜不是备了家宴要犒劳秦朝少将军,婳贵妃都去了,你怎么还不去?”夏时锦问。 一说起正经事,秦野便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无非是些场面话,装点君明臣忠,实在无趣,便想着先来看看你,再过去应付。” “秦野......” 夏时锦斟酌了一番,婉转开口。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想必你也是懂得的。” “自古以来,这功高盖主的臣子,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自萧泽登基后,柳太后和萧泽便对你们秦家多有忌惮。” “自持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何不劝劝你父亲和兄长,早日交出军权,辞官过过安生日子呢。” 那股懒散倜傥不见,秦野神色凝重道:“此话,兄长也同父亲说过。只是......” “秦老将军不同意?”夏时锦问。 秦野颔首,若有所思道:“父亲说,权乃身之护,势为家之基;人在庙堂,退则失势;功高震主,位去则祸生,反招其危。” “我们秦家这么多年,树敌无数,早已无退路可言。” 说着说着,秦野笑道:“光二公子我,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这话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 想来也是,秦老将军吃的盐比她夏时锦还多,怎会不懂兔死狗烹,功成身退的道理呢? 无非是因两相权衡后,发现没有两全的退路罢了。 兵权在握一天,便能守着秦家的儿女,守着整个秦氏家族。 就拿安国公府来说,原身父亲引咎辞官,若无她这皇后和夏修宜在宫里,恐怕当年得罪过的人,也会伺机寻仇报复,一解前恨。 秦野在千禧宫又坐了半晌,便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去,赶着去赴前殿的家宴。 宴散过后,秦野带着兄长一同回到了将军府。 兄弟俩许久不见,回到府上,又备了酒菜,坐在一起对饮闲聊。 “这府宅真是一点没变,还跟儿时一样。” 秦朝盘腿端坐在矮榻上,拿起秦野刚刚给他斟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上京住得可还习惯?” “不习惯还能怎样?” 秦野姿势慵懒地倚着靠枕而坐,一条腿随意弓着,说起话来不咸不淡。 “连个骑马撒欢儿的地方都没有,换兄长回来住住,看看能不能习惯。” 秦朝看着这个无拘无束惯了的弟弟,宠溺又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还撒什么欢儿?” “既已到及冠之年,便该收收你那活脱性子,早日娶妻生子,做个能撑事儿的一家之主才是。” 秦野左耳听右耳冒,甚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瞧见秦朝杯中的酒空了,他懒洋洋伸手,给秦朝又斟了一杯。 秦朝恰好瞥见秦野的那只手。 他突然问道:“你拇指上的那枚象牙扳指呢?” “送人了。” 秦朝若有所思地笑道:“能让你舍得送出扳指的,想来定是心上人?” 秦野懒洋洋往那儿一坐,看着秦朝笑而不语。 “哪家姑娘,说说看,趁大哥我还在上京城的时候,替你找个官媒上门去提亲。”秦朝又言。 秦野神秘兮兮道:“暂时不用,等时机到了,自会告诉兄长。” 提起身前的酒,敬了秦朝后,秦野便换了个话题。 “不知可有王爷的消息?” 一提到萧时宴,秦朝下意识地朝屋外瞧了瞧,很怕隔窗有耳。 他压着嗓音,同秦野慢慢言语。 “数月前,朔月国因老单于突然暴毙,多处部落首领造反,欲要争夺单于之位。” “王爷带领手下,暗中救了现在朔月国的稽粥单于,并结拜为义兄。” “那稽粥单于为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便将突离部落交由他统辖。” “当年的雁北王,如今摇身一变,已成了突离王。” 秦野默了默,转而问秦朝:“大哥何时回雁北?” “皇上让我在上京同你们一起过个年,准我在上元节后再出发回雁北。” ...... 第131章 回避下 一晃冬至。 夜色如墨,寒风卷雪纷飞,从廊庑下呼啸而过,落下一层薄雪,又吹得宫灯转来晃去。 挂着挡风布帘的千禧宫内,烛火通明,炭火融融。 火炉里偶有几声脆响,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来。 马上就要到年末了,夏时锦这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 又要执掌六宫事务,又要管着宫外的几家铺子,最近又开始为除夕宴做准备,也就是夏时锦穿过来后要筹备的第一场年会。 萧泽身为一国之君,年末之时,亦是日理万机,也甚少来骚扰她。 可以说,两人是各忙各的。 这种相处状态,对夏时锦来说,堪称完美。 而秦野也是赶着这个节骨眼,时常夜访千禧宫。 只因萧泽留秦朝少将军在上京城过年,秦野便也不好每晚在外留宿,只能跟夏时锦偷偷腻歪一会儿,便得出宫回府陪他兄长。 今晚,夏时锦正在忙着做“年会”预算,偏偏秦野总是手嘴不老实地在旁打扰她。 大手揉捏着夏时锦的细颈,秦野把头搭在她的肩上,故意把体重都往她肩背上压,时不时轻啄她几口。 “宫廷茶馆位置最佳的那个雅间,朱厌好不容易抢到。” “阿锦,今夜一起出宫瞧瞧可好?” 夏时锦的账正算到关键时候,秦野是又咬耳朵又捏腰摸胸的,搞得她好不烦躁。 “哎呀,你好烦。” 她肩头用力顶了下,试图用胳膊肘将人支开,结果亦是徒劳。 她头也不抬地对秦野恼了一句:“没看到我在算账吗?” 身上的重压感骤然撤离,唯有一只手还松松地搭在她的腰间。 背后静默了半晌,夏时锦回头瞧了一眼。 只见秦野单臂撑在身后,宽肩窄腰下,两条长腿大喇喇地直伸着,唇线紧绷,正目光幽幽地瞧着她。 “长留的歌,本宫想听在宫里就能听了,没必要跑出宫去听。” 夏时锦软下声来。 “更何况,本宫还有这么多事要忙,哪有时间陪你出宫。” “既是好不容易订到的位置,你便带着朱厌去,或带着你兄长去便是。” 秦野恍若未闻,懒洋洋地又乜了夏时锦一眼后,颇有情绪地偏头看向别处。 殿内沉默持续了片刻,搭在她腰间的手收回,秦野倏然起身。 他拎起搭在矮榻边上的那把黑伞,迈着散漫的步子,话也不说一句便翻窗走了,连来时的那件大氅都没拿。 这是又生气了。 夏时锦向来事业心极重,手上的活儿没干完,便也没心思追出去哄他。 待她终于把年会要用的银两算好后,这才抬头朝窗户那边瞧了眼。 “外面的雪下得大吗?”夏时锦问阿紫。 “回娘娘,刚才下得大些,这功夫小了很多。” 阿紫转而问道:“时辰不早了,娘娘可要歇息,要不要奴婢去传人烧水给您沐浴?” 夏时锦点了点头。 在起身要去卸妆梳发时,瞥见搭在矮榻上的那件皮大氅,骤然想起适才对秦野的口气和态度。 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愧意,夏时锦又同阿紫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刚亥时。” 纠结犹豫了一番,夏时锦换上太监的衣服,又披了件深色斗篷,带上秦野的那件大氅带上,同小厮打扮的阿紫一起偷偷溜出了宫。 有了之前和长留出宫的教训,夏时锦早将去京康坊的路给记得熟熟的。 没多久,她们二人便顶着风雪来到了宫廷茶馆。 夏时锦轻车熟路地寻到了那间位置最佳的雅房。 恰好朱厌从房内出来要去买些酒菜来,阿紫便跟着朱厌一同去了。 手里捧着那件大氅,夏时锦轻轻拉开雅间的门,步子极轻地走进去,又带上了门。 雅房的轩窗大敞,正对着长留表演的那个台子。 而秦野则背对着房门,正对轩窗而坐。 一只腿踩在椅子上,另一只长腿直直搭在窗边,懒散恣意地坐在那里,右手拿着酒壶时不时灌几口。 许是他听曲听得认真,又或许是喝醉了,并未察觉到有旁人进来。 将那件大氅轻轻放在一旁,夏时锦蹑手蹑脚地走到秦野身后,想突然给他来个惊吓。 可双手还没等摸到秦野的眼睛,手腕子就差点被秦野本能的防备给撅折了。 “啊,疼,疼,疼!” 夏时锦压声含痛,“是我。” 意识到来者是谁,腕间的那股怪力突然泄去。 宽大温热的手轻揉皓腕,秦野头后仰,搭在椅背上倒看夏时锦。 双臂环抱住那张诱人自甘堕落的俊美皮囊,夏时锦俯身亲了他一下。 随后起身,甜甜美美冲秦野一笑,赔了个不是。 “别生气了,是本宫今日脾气不好。” 秦野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头枕椅背,眸色幽深地仰面瞧了她半晌。 “还生气?” “哄不好了?” 夏时锦软着性子道:“那本宫......可走了。” 她作势要走,却又被秦野大力拽回原处。 手中的酒壶放下,秦野抬手揽住夏时锦的细颈,拖着她俯身弯腰,自己微微扬起下颌,迎唇吻了上去。 夏时锦捧着秦野倒躺的脸,积极回应索取,与他气息交换。 诉说柔情的歌声在馆内四处婉转流淌,恰好遮掩了那阵阵轻细而甜腻的声响。 外面的雪在静静地下,屋内唇舌肆无忌惮地交缠含允,醇烈的酒气混着清甜,连带着雅房内的温度都跟着高了几许。 轻柔却绵长的深吻,让两人几度喘不上气来,待唇齿分开时,两人的面颊皆染了薄薄的绯色,唇上都泛着晶晶亮亮的水光。 秦野仍那样头枕椅背,看着夏时锦。 他红唇微启,轻喘时,喉结时而滚动,欲色撩人。 而房内烛光流泻进那双漆黑的眸中,映出细碎的暖光,温柔又乖顺得一塌糊涂。 夏时锦轻抚他的脸,气息不平地笑问:“不生气了?” 指腹摩挲她的手腕,秦野身子坐正,将她揽进怀里,同坐一把椅子。 炽烈湿热的鼻息在侧颈和敏感耳根处滑过,秦野低声回她。 “还不够,娘娘再哄哄。” 许是喝了酒,他嗓音慵懒暗哑,磨得人耳朵发烫。 “还想我怎么哄?” 秦野拿起桌上的黑伞,挑开了卷在轩窗上的竹帘。 竹帘垂挡,瞬间就隔出了隐秘的二人世界。 夏时锦紧着眉头,挑剔道:“在这儿?” 秦野邪气一笑。 “就在这儿,二公子才能哄好。”秦野邪气一笑。 他霸道地将夏时锦放在桌上,一边索吻,一边撩起那身衣袍,并解开裤腰上的那条系带。 正当两人要开始大做特做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阿野!” 顾不得瞧来者何人,夏时锦吓得立马躲进秦野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 秦野也将人圈起,用手臂替她遮掩。 而眼前的荒唐场景让秦朝始料不及,怔愣在雅间的门前,看着桌前桌上的那两人。 待瞧清秦野怀里抱着的人是个男人打扮时,纵是久经沙场的秦朝少将军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他抬手指着秦野怀里的“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野,你......这......” 侧目看向秦朝,秦野倒是神色坦然。 他蹙眉提醒。 “办事儿呢,大哥回避下。” 第132章 被撞个正着 剑眉冷竖,秦朝狠狠地瞪了秦野一眼,重重摔门而去。 氛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击碎,后反劲的羞耻感更让夏时锦无地自容。 难受得她抓手勾脚,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你哥怎么来了?” 推开秦野,夏时锦跳下桌子,手忙脚乱地提裤子系腰带。 秦野靠坐在桌边,面有不舍道:“阿锦不来,便让人回府去叫了大哥。” 夏时锦无语得五官都快要挤到一起。 她压着声音质问道:“明知你哥会来,还敢跟本宫在此这般?” 酒意彻底清醒的秦野亦是后悔莫及。 他低头搓了搓了眉头,再掀起眼睑时,尚存酒气的眼中歉意满满。 伸手将夏时锦拽到怀里抱着,头搭在她肩头,些许重量感连同那腰间不放松的力度,让夏时锦都无法动弹。 一张好看的皮囊全都藏在了她颈窝处,一下下地轻蹭赔罪。 “是二公子犯浑,娘娘勿恼。” 懒洋洋的嗓音仍因那些许的酒气而发哑,低低沉沉的,性感得像个钩子,听得夏时锦所有的性子脾气都跟着灭了个干净。。 她回抱秦野,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自我反省道:“色令智昏,也怪我,竟忘了提醒你闩门。” ...... 将夏时锦送回宫后,秦野回到了自家府邸。 这人刚踏进院门,一把红缨长枪便带着劲风,从旁侧径直朝他刺过来,不留半点躲闪的余地。 秦野敏捷侧身躲过,黑伞在手中丝滑一转,反应极快地挡住了气势极盛的二次攻击。 一伞、一枪,兄弟二人便在白雪纷飞的夜里打了数个回合。 不知是少年勇猛滑头,还是秦朝心有旁骛,久经沙场的秦朝最终却被伞尖抵住了喉咙。 秦野勾唇笑得得意。 “大哥输了。” 秦朝收回长枪,严声厉色地质问道:“堂堂八尺男儿,怎生了龙阳之好?” 秦野言语轻浮风流。 “正因堂堂八尺,才喜欢玩硬的啊。软了吧唧,嫩得出水的,多没挑战。” 秦朝被气得面色涨红,若是有胡子,胡子怕也跟着翘起来了。 “何时开始的?” “何时开始的有甚重要?反正都开始了。”秦野端着一脸不服管的桀骜模样,吊儿郎当地又笑补了一句:“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都做了。” “本以为你已长得懂事,行事自会知晓分寸,没想到竟还这般胡闹。” 秦朝气得直咬后槽牙。 “这才在上京待了多久,就学那种风流之事。” “赶紧娶个女子过门,咱们秦家丢不起你这个人。” 秦野耍着黑伞,转身往屋里走:“行啊,到时我就将那个相好的带到府上,跟我夫人一起玩儿。” “你......” 秦朝握着长枪,再次朝秦野挥去,嘴里同时怒道:“真是打少了。” 兄弟俩铿铿锵锵地又打了大半晌,这秦家的将军府才算安静下来。 而夏时锦与阿紫回到千禧宫时,萧泽和九思公公已在寝殿里候了多时。 夏时锦在刚跨进殿门时,着实被吓得一哆嗦。 她不禁感到后怕,庆幸今夜秦野没跟着回来。 否则,他们这对奸夫淫妇,简直是自行往刀尖上送脑袋。 强作镇定,夏时锦尽量让自己的言行表现得自然从容一些。 脱掉挂了雪的斗篷,她走到萧泽身前欠身行了一礼,“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雪,皇上怎么来了?” 锋锐的眸眼直直地盯着她,萧泽的周身透着比外面还要冷寒的气场。 “是啊,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雪。” 萧泽学着夏时锦的语气,沉声反问道:“皇后这是去哪儿了?” 氛围冷凝,周遭的空气仿若都有了重量,压抑让人得快要窒息。 八百个心眼子一起打算盘,夏时锦在心里想了一堆说辞。 将案桌上的一个折册子拿起递给萧泽,夏时锦扯唇莞尔,摆出一副毫不心虚的坦然模样,就好像她根本没做什么错事一般。 堂堂正正,理直气又壮。 她慢声慢语地解释,试图缓解下气氛。 “宫外的几家铺子生意越来越好,臣妾每日不仅要跟如妃算宫内的账,还要对那几家铺子里的账。” “眼下除夕也马上就要到了,臣妾今夜将除夕宴上的菜品选好,又提前算了下需要的银子,明日便可让内务府和御膳房的人去采买准备,免得耽误了。” “臣妾这算了一整日的账,在屋里又被炭火烤得有些头疼,便想着去御花园透透气,欣赏下夜里的雪景。” 然则,萧泽却抓着细节不放。 “皇后去御花园透气,却为何要穿着太监的衣服?” 夏时锦讪讪笑道:“臣妾毕竟是皇后,去哪儿都要兴师动众的,就怕一出去又遇到禁卫军或者其他奴才,担心这担心那儿地跟着,便想着扮成个不惹眼的小太监,跟阿紫在御花园随便走走,图个清静自在。” 萧泽冷笑一声,讥讽道:“看来,朕的阿锦经常这么做?” 真真是难糊弄得很。 夏时锦露出一副知错的表情,眼巴巴地看着萧泽,嗫喏回声。 “不经常,只是......偶尔那么一两次而已,还请皇上息怒。” 第133章 耳边风 冷锐狭长的眸眼缓缓眨了一下,幽深犀利的目光让夏时锦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只听萧泽咬字道:“当朕好骗是吗?” 欺君是死罪,打死都不能认。但也不能完全不认。 夏时锦当即跪下,膝行到萧泽的身前。 她主动握住萧泽的手,示软撒娇。 “臣妾也不算骗皇上,那御花园,臣妾和阿紫确实是逛了的。” “但也不瞒皇上,原本臣妾今夜确实是想带着阿紫偷偷溜出宫,瞧瞧宫廷茶馆那边的生意,顺便凑凑热闹。” “可无奈发现这宫墙实在太高,臣妾踩着阿紫,是能爬得上去,却没勇气跳下去。” “这天寒地冻的,怕摔坏了腿脚,那就得不偿失了。” 听到此处,萧泽冷笑出了声。 夏时锦继续忽悠。 “最后只能作罢,乖乖去御花园里散步透气了。” “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御花园瞧瞧脚印,这夜里风雪大,刚刚在御花园里溜达的,也就我和阿紫二人,应该再无旁人脚印的。” 正因夜里风雪大,脚印被雪盖了或被风吹浅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是以,夏时锦这番谎撒得也颇有底气。 “臣妾自知宫中妃嫔不得擅自出宫,在思想上是犯了大忌的。” “刚刚才不敢同皇上说,还请皇上能饶恕臣妾,看在臣妾出宫未遂的份儿上,宽恕臣妾一次吧。” “皇上,臣妾出去透气是真,逛御花园也是真,除了动了点不该动的念头外,可真没有骗皇上啊。” 似是被说服,萧泽的胸腔又闷出一声戏谑的笑来。 “所以,是出宫未遂?” 夏时锦用力点头。 “对,蠢蠢欲动两三次,第一次付诸行动,结果出宫未遂。” “既然想出宫,为何不同朕说?阿锦想去哪里,朕都会陪着。” “是想同皇上说来着,可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任性。” “下次......” 目光随着拇指覆在夏时锦的双唇上,他轻轻揉弄,犀利冷锐的眼神终于收起了锋芒。 “想出宫跟朕说便是,朕......” 说着说着,萧泽俯身,逐渐朝夏时锦的面颊靠近。 灼热的气息扑面,一双薄唇也渐渐地朝她的唇瓣而来。 夏时锦紧忙偏过头去,萧泽的吻便擦蹭在了她的面颊上。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侧颜,眼中闪过落寞、愠怒和隐忍。 伸手钳住她的下颌,萧泽强迫夏时锦与他对视。 他一字一句道:“朕可以等你重开心扉,但朕的耐心有限。” “威吓便是皇上让臣妾重开心扉的方式?” “......” 两人相视无语,目光对峙。 见夏时锦的脸都被掐红,萧泽心头登时生出几分愧疚之情来。 见她仍是那倔强委屈的模样,萧泽长长地叹了口气,收回手,做出了让步。 他将夏时锦拉起,邀她同坐。 沉默延续了片刻,夏时锦适时开口引导话题。 “皇上今夜不是该宿在玉答应那里吗?” 萧泽漠声回道:“突然想看看皇后,朕就来了。” 微微侧眸,夏时锦瞥见萧泽那半束半披的青丝有几缕尚挂着水汽,湿湿嗒嗒的,垂贴在衣料上,发丝在衣袍上洇出一点深色的痕迹来。 这坐得近了,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时而轻飘入鼻。 冬季少有鲜花拿来给妃嫔用花瓣浴,为了增加体香,各宫妃嫔沐浴时都会加些香露。 夏时锦每日查对各宫用度,自是知晓玉答应常用的便是桂花香露。 萧泽这分明是办过事儿后来的,还在这儿跟她装情深? 嘴上说着想她,身上却带着其他女人的香气,多少有点矛盾、讽刺。 但夏时锦也因此宽下心来。 欲望纾解了,萧泽定是不会再难为她了。 为了萧泽的颜面,夏时锦也不想揭穿他,反倒是装起温柔体贴来。 “这大半夜的,皇上的头发都还未干透,又何必顶着风雪折腾到臣妾这里。” “马上就要过年了,若是圣体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难得夏时锦愿意关心他,萧泽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只是还带着几丝怅然。 “朕本是在玉答应那里睡下的,不过是又做了场怪梦,午夜梦回,心生牵绊,便想着来看看你。” 夏时锦想起萧泽来冷宫那次,也同她提起过怪梦之事。 她心生好奇,便顺着萧泽的话题聊了下去。 “皇上做了什么梦,不妨同臣妾说说看。” “梦里,朕看到一本书,那书里好像写的都是朕和婉嫔的故事......” 萧泽明明是清醒的,可看起来却仍像是沉浸在那一场场怪梦中。 他一边神情凝重地回想,一边同夏时锦娓娓道来。 “朕看到你困在景仁宫的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很惨,很惨。” “朕还看到婉嫔她......” 似有所顾忌,萧泽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他挑眉勾笑,转而问夏时锦。 “阿锦听了,是不是也觉得甚为荒诞?” 说话间,萧泽再次握住了夏时锦那搭在膝盖上的手,“明明,阿锦还好好地坐在朕的面前,可那本书里阿锦却......” 夏时锦怎么会觉得荒诞呢。 她不仅不觉得荒诞,脑子里还闪过两个念头。 萧泽作为书中人物,搞不齐是意识觉醒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让他窥探了这个世界的天机。 兴许有一天,萧泽便会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知道自己只是活在高次元用意识创造的世界里。 而他的人生都是既定的剧本。 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一切皆是他人书写的宿命,我们就像个吊线木偶一般,任由宿命操纵。 夏时锦面色如常地笑答。 “梦本来就是荒诞、离奇的,许是皇上朝政繁忙,忧思过度导致。” 萧泽颔首认同,继而又说起梦中的奇异之处。 “朕还在梦里,去到了一个很奇特的世界。” “那里的房子很高很高,有种类似于马车的东西,在路上跑得飞快.......朕看到你就站在路边,与那日你从景仁宫大火中走出来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听到此处,夏时锦的眸眼不受控地圆睁,一脸愕然地看着萧泽。 他在梦中看到的场景,莫非就是她的车祸现场? 二次元的人能看到三次元的事? 简直是荒诞得离谱。 但夏时锦并不打算告诉萧泽她穿书者的身份,跟他大讲特讲书中的内容。 因为宇宙的黑森林法则告诉她,不主动暴露自己,便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收敛情绪,夏时锦说着好听的话哄萧泽。 “皇上竟然能梦到这番奇异景象,当真是真龙天子。” “许是皇上乃天命之人,才能在梦中得以窥探天机。像臣妾这等平凡之人,自是做不出这等梦的。” 顺着话头,她便吹起耳边风来。 “皇上在梦中可看到那天书上,是如何写婉嫔的?” 萧泽蹙眉回想:“并未看清,只是时常会看到她的名字。” 重生大女主文,通篇都是围绕林尽染夺凤位而写。 就连萧泽这一国之君,也仅仅是原书女主宫斗路上的陪衬罢了。 夏时锦故意提醒。 “那是皇上的名字出现得多,还是婉嫔的名字出现得多?” 第134章 他怎么来了 萧泽的眸色骤深,神色沉冷地看着夏时锦,一言不发。 跟聪明人说话总是省力的。 夏时锦又将手丝滑地抽出,转身拿起茶壶,给萧泽斟了一盏姜枣茶,又给自己也斟了一盏。 她捧着温烫的茶盏,若有所思地又言语了一句。 “臣妾好像听说,婉嫔在入宫参加选秀前,林府曾为她安排过一门亲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阴差阳错地替她妹妹入了宫,这个阴差阳错还真是来得玄妙。” “一入宫便又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连升位份。纵观大商几代妃嫔,也不曾有这样的娇宠。” “若那梦当真是上天透漏给皇上的天机,那婉嫔与皇上,想来应是天注定的缘分。” “只因都是天选之人,气运相当,才会与真龙天子出现在同一本天书上?” 为了保住自己的凤位,夏时锦不得不使这个坏。 但她不会对林尽染赶尽杀绝,她只是想在萧泽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让萧泽对林尽染心生芥蒂,免得日后推波助澜,助林尽染成就夺后的野心,而置她于死地。 明灭跳跃的烛光里,萧泽垂下眸眼,静静地思忖片刻后,倏然起身。 “想来皇后也是不希望朕留下,好好休息,朕回养心殿。” 夏时锦起身相送。 她站在廊庑下,目送萧泽,直到那两扇宫门重重关上。 夏时锦浅笑得意。 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高傲自大,又怎会心甘情愿给别人当配角,还是个女子? 且让萧泽自己细细琢磨去吧。 ** 再有三日,便是除夕了。 所幸殷燕那带战事在半月前已平。 据说是一位突离王出面,方才平息了大商与那部落的纷争。 仗不用打了,从朝堂官员到寻常百姓皆得以安心,庆幸可以过个太平年。 而每年除夕前,周边附属国皆遣使入京,向大商进献贡品,以示臣服。 今年,常年与大商交战的朔月国,也派了使臣来朝贡。 来朝贡本也没什么,毕竟朔月是小国,大商是大国,稽粥单于有意示好求和,自是好事。 可朔月国派来的使臣,在上京城里,却成了继“长留”这等红人之后,又让官员百姓争相热议的人物。 夏时锦从富贵公公那里得知,朔月国派的这位使臣正是突离部落的突离王。 “突离王,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夏时锦护短儿,语气不屑。 “至于让上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他,抢我们长留公公的风头?” 富贵公公言道:“皇后娘娘等奴才说完啊,这突离王那可不是一般人。” “难不成是天王老子不成?”夏时锦讥笑道。 “要说此人,可还和皇后娘娘有点渊源呢。” “谁?” “死而复生的雁北王,萧时宴。” 说完,富贵公公冲着门外的空气啐了一口。 “不愧是夺权谋逆之徒,当年定的罪不冤枉他。” “这雁北王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当年竟然逃出天牢,跑去了朔月国。” “这投敌叛国之徒,早晚没好下场。” 闻言,夏时锦怔在那里,也没了声。 萧时宴怎么回来了? 原书情节里可没这遭啊。 “确定是萧时宴?” 夏时锦疑惑道:“不是说,他一直在雁北,甚少回上京,连皇上都不知这位皇叔长什么样儿,竟还有人能认出他?” “上京有在雁北边陲当兵打过仗的,那自是认得雁北王,且那突离王在四处报的大名便是萧时宴,明显是来上京叫板的。” 闻言,夏时锦又问富贵公公。 “他就不怕被皇家扣在上京,以叛国通敌之罪给处决了?” “这可不好处决了。” “那萧时宴如今作为突离王,在朔月国可谓是风生水起。” 富贵公公摇头叹气,将从前朝官员口中听到的话,同夏时锦学了一番。 “听说他不仅与稽粥单于义结金兰,还与其妹妹苏娅王姬订下了亲事,如今已算是半个朔月国的人。” “两国往来尚且不诛使臣,纵使陛下有心治他的罪,萧时宴早已不受我大商管辖。若是动他一分,只怕会得罪稽粥单于,届时边陲战火再起,定是死伤无数。” “仅因萧时宴一人之命,便牵连边陲千军万马,实在非明智之举。” “且前些日子,殷燕那一带与朔月国狼居部落的战事,也多亏了萧时宴才早早平息,也算是将功补过。” “这前尘往事啊,也只能就此一笔勾销。” “他萧时宴没良心,厚着脸皮来上京,不觉得投敌叛国臊得慌,别人再怎么对他口诛笔伐,也是奈何不了他。” 富贵公公似是替萧泽不值,一脸苦闷。 “不仅杀不得,这见了面,娘娘和皇上还得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皇叔呢。” ...... 另一边,椒房殿里的林尽染同样也在暗暗叫奇。 她想不明白,为何这一世会与上一世差得这么多。 突离王这个人,她上辈子确实有所耳闻,也知道突离王就是雁北王。 她还知道,十年后,萧时宴将成为朔月国的新任单于。 至于突离王便是萧时宴一事,实际上应在两年后才传入上京,广为人知。 只因一年多后,秦家因罪被株连九族,雁北、殷燕一带便因这位突离王而战事频仍,最终沦陷,尽归朔月国版图。 “小主,太后刚刚又派人送了些燕窝、干海参来,说是小主有孕在身,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贴身宫婢适时端着一堆锦盒进来,放在了茶桌上。 她替林尽染高兴着。 “太后真是越来越惦念疼爱小主了。” “也不枉小主时常去陪太后礼佛,为太后抄写佛经。” 林尽染对桌上的那堆滋补品却是不屑一顾。 她低头目光温柔地抚摸着肚子,浅笑道:“这天下就没有无由来的好。” 柳太后打的主意,林尽染再清楚不过。 “这么好的东西,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消福不起,先收好,改日给夏嫔送去些。” 宫婢惋惜道:“小主前些日子不都给夏嫔送了嘛,怎地还要送。” 林尽染笑意极深地道:“夏嫔马上就要生了,得补补身子才有气力生不是。” 第135章 偏偏就有了 京康坊。 繁华巷尾,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酒肆。 秦野跟着秦朝披着大氅,低调步行到酒肆门前。 各自回头,神色自然地朝不同方向觑了眼后,才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在酒肆伙计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一间雅房。 萧时宴早已在此处候了多时。 而除了萧时宴之外,房内还另有一人。 秦野落座时,抬眸乜了那人一眼。 顶着个大皮帽,脖间挂着花里胡哨的项链饰品,身上穿着厚重的羌匈服,腰间还配着一把弯月刀。 虽说是典型的羌匈男子打扮,还有两撇小胡子,还是能看出对方是女扮男装。 而此人,从秦野一踏进房内起,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眉眼带笑地瞧着他。 眼神敏锐的秦朝同样也看出了端倪。 他同萧时宴问道:“这位是?” 萧时宴盘磨着佛珠手串,声色平平地回道:“这位是稽粥单于的妹妹,朔月国王姬苏雅。” 秦野邪气一笑,替萧时宴补充了一句。 “也是王爷的未婚妻,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王姬苏雅闻言,用那蹩脚的汉话,急声反驳。 “那可不一定,本王姬还没决定嫁不嫁他呢。” 秦野挑了挑眉头,又撇了撇嘴,眼神似在说:关爷屁事! 聊了各自的近况后,秦朝疑惑道:“这朝贡之事本也无须王爷来做,又何必亲自冒险来上京,就不怕柳太后和皇上对王爷再起杀心?” 萧时宴提壶给自己斟了盏茶,平静阴戾的脸漫出极浅的笑来。 “心有挂念,便想着回来瞧瞧。” 一旁的秦野闻言,拿酒盏的手微顿,低垂的睫羽下眸眼幽深如墨。 秦朝不知晓萧时宴的心思,自是好奇萧时宴的心中牵挂。 “都说出家人不为红尘所扰,王爷也算半个出家人,在这上京城能有何挂念?” 萧时宴声音醇厚,似笑非笑道:“本是没有的,偏偏,后来就有了。” 秦野侧眸,目光闲散地看了眼萧时宴后,心事重重地收回了视线。 是时,王姬苏雅拿出两个锦盒,分别递给秦朝和秦野。 “雪貂是我朔月国才有的,稀贵无比,这两个锦盒里,分别是雪貂尾,送给二位算是本王姬的见面礼。” 秦野本没打算要。 可待那王姬苏雅打开盒子递给他时,便看中了那雪白雪白的貂尾。 若是送给阿锦,她定会喜欢。 秦野伸手接过,同秦朝偏头递两个眼色。 “大哥回礼时,把我那份儿也带上。” 秦朝:“.…..” ** 勤政殿前。 林尽染披着水粉色兔毛领斗篷,在宫婢的搀扶下,静静候在殿门外。 她微垂眉眼,神色恬淡,一如以往的温婉柔静。 沉沉夜色之下,灯火通明的勤政殿大门紧闭,透不出半点声响。 唯冷风呼啸拂过袖摆,掀起她裙边一抹淡淡的水云色。 已然四五月的身孕,可她身姿依然窈窕柔婉。 仅在裙摆被风吹动间,才可见那尚未显怀的小腹微微隆起,露出几分温软母仪的韵致。 等了半晌,九思公公终于从殿内出来。 “婉嫔娘娘,年末琐事繁多,地方官员上京述职的折子是堆积如山,明日又要起早去城外的行宫,皇上今夜是无暇召见婉嫔娘娘了。” 九思公公好生劝道:“这天也黑了,婉嫔娘娘还有身孕在身,还是早点回宫歇下,免得着了凉。” 林尽染温婉有礼地颔首一笑,端的仍是那副纯善随和的姿态。 “劳烦九思公公了。” 她转身同身后的宫婢示意,宫婢将食盒提到九思公公身前。 林尽染柔声说:“这是给皇上熬的血燕窝,有劳九思公公帮我转交给皇上。” 九思公公讪讪一笑,眼底露出几分为难来。 “不瞒婉嫔娘娘,这婳贵妃刚刚也派人送了血燕窝来,婉嫔娘娘的这番心意,咱家已跟皇上禀明了。” “皇上说婉嫔娘娘有孕在身,这血燕窝......还是拿回去自己补补身子吧。” 林尽染脸上的笑意凝滞。 每每她送什么吃食来,萧泽从不会拒绝得这么彻底。 即使无暇见她,可东西却还是都收的。 可这一切似乎都从几天前突然变的,萧泽不再疼他,反倒对她愈发冷淡。 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尽染想不通。 收敛落寞心思,林尽染随即垂眸浅笑,像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同九思公公客套了几句后,林尽染便抚着肚子,脚步轻缓地离开勤政殿,上了轿辇。 回椒房殿的路上,她心中暗自思忖。 只因这肚子里的孩子,她已有数月未曾同萧泽亲近过了。 没有足够的深情厚意做支撑,肌肤之亲一旦少了,这心难免也会跟着疏远。 更何况萧泽身为帝王,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宫中女子如此之多,萧泽一天一个地换着宠,又哪有时间来想她。 待明年春季又有一批秀女入宫,新人换旧人,照萧泽现在对她的态度,怕是要将她忘到脑后去了。 帝王的宠幸向来是无常的,昨日枕畔低语,今日便成了深宫旧梦。 恩宠来时,万千娇软都被捧在掌心,去时连余温都散得干净,唯余一场无人问津的长夜。 林尽染不由后悔起来,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操之过急。 本该在彻底拿捏住萧泽的心后,再要这肚子里的孩子。 怪只怪那夏时锦扰乱了她的阵脚。 但林尽染不怕。 既然棋局已经乱了,那便各凭本事,顺势而为好了。 林尽染敲了敲轿辇的扶手,沉声命令:“调头,去福寿宫。” 柳太后侧卧在美人榻上,隔着屏风,同林尽染言语着。 “这么晚了,还过来替哀家抄佛经,婉嫔真是有心了。” 林尽染坐在案桌前,一笔一划地抄着经。 她抬起头,唇角带着一抹浅笑,说起话来语调轻轻柔柔。 “嫔妾虽说是为太后祈福,但也是有私心在。” “抄经能静心养性,也能让人暂时忘却烦忧,懂得如何向内而求,正是嫔妾所求。” “所以,能为太后抄经也是嫔妾的福分,只怕太后会厌烦嫔妾呢。” 柳太后声色和蔼地笑了笑,亦是说着虚情假意的客套话。 “能有人愿意陪哀家,哀家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会厌烦婉嫔。” “比起鹂妃那个毛躁蠢笨的,你这稳重温婉的性子不知有多讨喜。” …… 两人有来有往地闲聊了半晌后,林尽染便提起了突离王。 “嫔妾听闻,那突离王便是当年的雁北王。” 柳太后沉沉地“嗯”了一声,并未多加表态。 她也清楚林尽染此番来,是有话要说。 只听林尽染又道:“说到这个雁北王,嫔妾想起一桩旧事来。” “若嫔妾没记错,当年雁北王与皇后娘娘曾是有过婚约的。” 一声轻叹后,林尽染惋惜道:“也不知当年的雁北王再见皇后娘娘时,会是何等心情?” 柳太后听到此处,便听出了林尽染的话中意。 虽然除不掉萧时宴,但是却可以利用萧时宴,来除掉夏时锦。 一计跃上心头,柳太后勾唇冷冷一笑。 “时辰也不早了,婉嫔还有孕在身,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嫔妾谢太后关爱。” 林尽染垂眸起身,盈盈一礼后,脸上带着笑离开了福寿宫。 “连公公。” “奴才在。” “过来,哀家有话要交代。” 连公公紧忙凑上前去,跪在柳太后身前,侧耳倾听。 待几声低声细语后,连公公领命退下。 想到终于可以拔掉夏时锦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柳太后心情大好。 她侧卧在美人榻上,自言自语:“敢跟哀家做对,何人能落个好下场?” 一个心头大患就要解决,柳太后语气轻松娇柔地唤道:“出来吧。” 随即,一个穿着长裤,上身赤裸的秀气僧人从重重帘帐内出来。 他走到美人榻前,俯身将头埋入柳太后的怀间...... 轻纱屏风上,隐约可见两个交叠的身影。 而香炉里袅袅而出的青烟,则裹着那一屋子的炙热和低吟....... “太后之前答应小僧的事,可还作数?” “作数......作数......” 柳太后语调破碎道:“你要什么,哀家都给你。” ...... 第136章 一眼认出 在大商有个习俗,除夕前一日是休沐之日。 而城外近郊有个温泉行宫,每逢此日,皇室宗亲皆会前往行宫净身泡汤。 寓意洗去旧岁诸般不顺,祈求新岁安康顺遂。 天微微亮时,一辆辆马车便浩浩荡荡地从皇宫出发,在一个时辰后,抵达温泉行宫。 夏时锦顶着沉重的凤冠,穿着彩凤华服,与萧泽从马车上下来。 而秦野便跳下马,带着禁卫军紧护左右。 也不知是恰好,还是秦野有意,他正好走在夏时锦的右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便各自收回视线。 夏时锦无意瞥见后面的一众人马中,有几名穿着打扮较为奇特之人。 “那些可是来朝贡的使臣?” 萧泽沉声道:“是皇叔和朔月王姬。皇叔虽已是突离王,可毕竟姓萧,算是皇家宗亲。既然来了上京,若落下他,终是有失礼数。” “母后为了礼节周全,便让朕邀同皇叔以及随同的几人一同前来。” 目光越过众人,夏时锦将萧时宴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 藏青色白狐毛领大氅下,萧时宴穿的仍是那件月白色的僧袍。 只是,他却已不再是秃驴。 萧时宴续了发,半年之间,便已长至耳下,用一条藏青色嵌蓝宝石的抹额装点在发间。 而俊逸凛冽的眉眼间,那股戾气又重了许多。 萧泽目光探究地看向夏时锦。 “皇后可认出那人是谁?” 夏时锦点头。 “认出来了,不就是佛寺画舫上的那位四海秃驴嘛。” 意外的用词让萧泽少了几分介怀,可言语间难免还是有点阴阳怪气。 “看来皇后对他记忆犹新,时隔这么久,竟还能一眼认出他。” 夏时锦对其嗤之以鼻。 “半夜敲木鱼,吵得整船人都睡不安稳,臣妾当然记得,为此......臣妾差点就把他那破木鱼给烧了。” “朕怎不知此事?” 夏时锦得了机会,顺便也阴阳了一下萧泽。 “因为皇上那晚正心疼婉嫔,爱得死去活来呀,哪有时间管臣妾们睡得好不好。” 适逢此时,婳贵妃也下了马车。 她扭着曼妙身姿,走到萧泽身旁,挽着他的手臂。 “皇上前日可是答应臣妾的,今日与臣妾同泡温泉的。” 夏时锦顺水推舟。 “正巧,本宫还有些账目要对,还寻思一会儿让哪位妹妹侍奉皇上呢,有婳贵妃侍奉皇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温泉行宫里,夏时锦选了一处位置较偏却颇为雅静的院子。 本是为了图个清净,可千算万算,夏时锦没算到邢贵人。 邢贵人简直是个社牛。 她天天就像有使不完的活力,说不完的话,到哪儿都能玩得开,跟谁都能聊几句。 除此之外,还特别能组局。 组局就组局,还非得跑夏时锦的院子里组。 吃锅子,打麻将,原本最偏最雅静的院子,反倒成了最闹腾的院子。 夏时锦索性便决定先行去泡下温泉。 阿紫欲要随行,可夏时锦见她玩得正开心,便让她留在了院子里,带上其他两名宫婢,在富贵公公的引领下,顺着抄手游廊,来到了暖池园。 暖池园临泉而建,一条九曲回肠的抄手游廊连通大大小小三十九间温泉房。 每人用的温泉房早已由内务府事先分好,房门前也挂了木制名牌,方便贵人和宗亲王们随时随地来泡温泉,且互不干扰。 夏时锦寻到自己的那间后,便屏退了富贵公公,带着两名宫婢走了进去。 温泉池是个汉白玉砌成了莲花池,一旦打开石闸,墙壁上一个石雕龙头嘴里吐着热气缭绕的温泉水,顺着水道流进莲花池中。 夏时锦褪去衣裙,仅穿了条薄纱浴袍。 她伸脚试了试水温,虽然有些温烫,却也刚刚好。 屋内虽没有轩窗,却有几扇高高的天窗在墙顶,用来通风换气,还可以防止他人偷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闻起来颇为难受。 宫婢欲要点炉熏香,来压压那温泉水的气味儿,却被夏时锦及时制止了。 夏时锦吃过熏香的亏,不敢不谨慎。 “不用点了,把那壶凉茶放下后,你们就退到屏风后守着,有什么事,本宫再叫你们。” “是,奴婢遵命。” 多月来的疲劳被热水泡散,绷紧的神经也跟着彻底放松下来。 许是屋内太过湿热,夏时锦只觉困意如潮涌,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她喝了一口凉茶降温,起身出池,窝坐进池边的那把藤编椅里,打算浅寐休息片刻。 似睡似醒间,夏时锦感觉好像有个人走了进来。 第137章 瓮中之鳖 得知夏时锦去了暖池园,萧时宴便带上王姬苏雅,也来了暖池园。 他也没打算今日见夏时锦要做什么。 只是盼着偶遇一场,或远远瞧上一眼,或说上几句话,仅此而已。 安顿好王姬,带着两名佩刀侍卫,萧时宴顺着无人的九曲回廊,踱步来到那个挂着“皇后”木牌的房间前。 紧闭的门前,他驻足静静瞧了几眼,随后便进了斜对面那个挂牌写着“突离王”的暖池房。 褪掉那身白色僧袍,整整齐齐挂好后,萧时宴绕过屏风,朝内走去。 可走着走着,透过雾蒙蒙的水气,他却瞧见藤椅上有个人。 握佛珠的手紧握成拳,萧时宴的步子迈得谨慎。 待看清那人是谁时,错愕从萧时宴的眼底一扫而过。 他步子顿在那处,剑眉紧拧。 进来时,门上挂的木牌分明写着“突离王”三个字,夏时锦又怎会在这里? 萧时宴迈步,缓缓朝她走去。 一步,两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夏时锦穿的那身浴袍轻薄如蝉翼,且是浸透了水的状态。 薄纱衣衫紧紧地贴合在她的身躯上,衬出雪白的肤,映出珠圆玉润的美,勾勒着身姿的婀娜曼妙。 视线游移,不知不觉又落在那双白皙且纤细的长腿。 她长腿微蜷地窝在藤椅里,恰好遮掩了诱人的风光。 也正因如此,愈加惹人遐想无限。 虽说君子非礼勿视,可萧时宴自问他何时当过君子。 左右都是要夺回来的人,多瞧几眼又如何。 他站在藤椅旁,垂眸端详睡得正香的人,不由轻哂一笑。 都要成为瓮中之鳖了,她竟然还能睡得如此之沉,连外人进来都不知道 目光如有实质,慢慢爬过夏时锦的面庞,掠过每寸肌肤,然后在心中临摹她的样子。 雪肤花貌,腮色霞红,鼻尖高挺精致。 而他曾亲吻过的红唇水润娇艳,唇纹清晰,肉感十足。 许是温泉之水太过灼热,烘得萧时宴浑身燥热无比,额头后背都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他偏过头去,长长的一个深呼吸,才堪堪压下那鼓躁的骚动。 本知该就此转身离开,可萧时宴的双脚却不听使唤。 反倒是手缓缓抬起,用指背在轻轻蹭着夏时锦的面颊。 那触感柔软细滑,让人爱不释手。 萧时宴心叹,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宝贝,只是被人抢了去。 似是这一遭轻浮举动惊醒了梦中人,眼皮下的眸子轻动,夏时锦缓缓睁开了眼。 在瞧清身旁站着个男人时,她满眼惊恐地从藤椅上腾地站起。 “你......大胆!来......” 未等她那句“来人”喊出口,萧时宴便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似曾相识的场面,唤醒了夏时锦那早已淡忘的记忆。 那夜,那时,萧时宴也是一样的动作。 紧接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细节,如同一帧帧的电影画面,顷刻间全部涌进脑海里。 灼热的呼吸、手指、亲吻、一波接一波的情潮、羞愧难耐的嘤咛、男子的低喘…… 夏时锦的脸热得发烫,咽了咽口水,还是感到口干舌燥。 目光落在萧时宴赤裸的上半身,这才意识到她身上的这件浴袍是泡汤用,根本遮不了什么。 她紧忙双手抱胸,转身遮挡。 可又想到这衣服不遮前也不遮后,干脆弯腰又坐回到了藤椅上。 适时,萧时宴低声问她。 “皇后娘娘可知,外面挂的是‘突离王’?” “怎么可能呢?” 说到此处,夏时锦立马反应了过来,“本宫的宫婢也不在外面?” 萧时宴摇头。 心里咯噔一下,夏时锦意识到这是又被算计了。 萧时宴转身去屏风处取来自己的僧袍递给了夏时锦。 “本宫衣服呢?”夏时锦问。 “宫婢都不在,衣服还能留给你吗?” 言之有理。 夏时锦无声启唇,骂得贼脏,只盼着害她之人断子绝孙。 无奈之下,她只好将萧时宴的那件僧袍套在身上,用来蔽体。 正打算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可刚走到屏风前,夏时锦便听到外面传来人语声。 “你这个奴才,当真看到皇后娘娘进了此间?” “要知道,玷污皇后娘娘名声,那可是死罪。” 这尖细的公鸡嗓子,夏时锦一听就听出来了。 是在福寿宫侍奉柳太后的连公公,特地来捉她这只鳖来了。 “回连公公,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刚刚从此经过,恰好瞧见皇后娘娘进了挂着突离王牌子的暖池房。” 只听那连公公同守门的朔月国侍卫严声道:“咱家是奉柳太后之命而来,还请两位借过让一让!” 脑子里一片空白,夏时锦是再也想不出什么万全的脱身之法了。 她连连向后退着步子,直到撞到萧时宴结实的胸膛。 温烫的手臂落在她的腰间,烫得夏时锦紧忙转身弹离,与萧时宴拉开距离。 无暇顾及其它,夏时锦环顾四周,寻找着藏身之所。 天窗高且不说,窗口窄小,就算爬得上去,却是爬不出去。 屋内除了温泉池和一张茶桌、一把藤椅外,再无他物。 而温泉池就那么大小,打眼一瞧,清水之下有啥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环境,她藏个溜溜球啊藏,束手就擒算了。 大手落在肩头,萧时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嘘声待在里面,而他则赤着那满是经文刺青的上身,不疾不徐地绕过屏风去到了屋外。 “突离王,还请行方便,让咱家进去瞧上一眼,免得这事情说不清,反倒污了我们皇后娘娘的声名。” “为何要到本王这里来寻你们皇后娘娘,而不是皇上那里?” 萧时宴声色清冷平缓,没有半点情绪起伏,有的只是佛门弟子该有的平和。 连公公看向身侧的宫婢道:“是这奴才瞧见我们皇后娘娘进了突离王的房间里,毕竟,咱们皇后娘娘曾与您有过婚约,难免惹人误会、心生怀疑。” “既然如此……” 萧时宴浅声笑道:“那就请进吧。” 屋内,听到此话的夏时锦瞳孔都跟着震了三震。 是萧时宴疯了,还是他伙同别人一起来搞她? 第138章 破局 就算被撞个正着又如何? 既是构陷圈套,必有漏洞和矛盾之处。 夏时锦就不信,为自己辩不来一个清白。 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到时想法子死遁逃出宫便是。 躲无可躲,似尘埃落定一般,先前的慌乱和惶恐反倒在这一瞬间坍塌全无,夏时锦的心反倒平静下来。 她挺直肩背,下颌微仰,倔强地撑起皇后该有的端庄和骄傲。 是时,连公公带着一名宫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提着绳子的小太监以及两名禁卫军。 四道目光同时朝她投来,一张张脸上神色各异,有得意,有心虚,也有畏惧。 “皇后娘娘。” 连公公虚伪地朝着夏时锦躬身一礼,脸上是诡计得逞的奸笑。 “奴才多有得罪了。” 言毕,连公公同身后的两名小太监示意。 “将皇后娘娘捆起来,押到太后面前……” 而就在此时,萧时宴面无表情用佛珠套住连公公的脖子上以迅雷之势将连公公拽到自己的身前。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他动作狠辣又利落地扭断了连公公的脖子。 杀人的过程,是连滴血都没见着。 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宫婢和另一个小太监怔然一愣。 禁卫军拔剑欲要上前,却被萧时宴的两名侍卫从后面突袭,一刀了绝。 宫婢惊慌失色,尖叫出声,转身便要朝外面跑去。 “救命!” “快来人,突......” 一道寒光划过,宫婢捂着喷血的脖子,面目狰狞地倒在地上。 身体抽搐了几下,那宫婢便咽了气,连带着那未喊出口的话也永远咽了回去。 而剩下的那名小太监,此时也吓得跟丢了魂儿似的。 抖得不听使唤的双腿一软,人摔坐在地上,裤裆处洇出一片深色来。 “饶命!” “突离王饶命啊!” 从侍卫手中接过刀,萧时宴缓步朝那小太监走去,用刀尖挑起小太监的下巴。 一侧唇角勾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瘫倒在地且失禁的小太监,邪魅笑道:“别怕!我佛慈悲,来生,定渡你入畜生道,修百世之苦。” 话落刀落,鲜血飞溅,几滴血玷污了萧时宴手中的几颗佛珠。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在空气里慢慢弥散开来,让人作呕。 夏时锦捂着口鼻,难以置信眼前之人的心狠手辣。 他用念经的佛珠杀人,他说我佛慈悲,却在下一刻便挥下了屠刀。 而整个过程,萧时宴的神情麻木不仁,没有半点动容。 他的双眼如古井无波,幽深沉寂,让人感到阴寒至极。 好似万千众生于他来说,不过是渺小的蜉蝣,生与死都不为道,而他则是可以主宰生死的神佛。 将刀丢还给侍卫,萧时宴又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备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毫不犹豫地划割一刀。 血珠从翻卷的皮肉里逬出,汇聚成流,顺着萧时宴的手臂滑落,甚是刺目。 那串沉香木佛珠他在手腕上套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而那身肃杀的戾气也随之收敛。 萧时宴侧眸看向夏时锦,语调又恢复了惯有的松弛和平和。 “还不走,莫不是还想看本王再杀一波?” 夏时锦这才回过神来。 此地不宜久留,要赶在被其他人发现前,尽快离开避嫌才是。 待夏时锦从身旁经过时,萧时宴将匕首上的血擦净后,递给了她。 “你的宫婢,必要时,也留不得。” 夏时锦颔首道谢:“多谢皇叔。” 她伸手去接匕首,萧时宴却捏着刀尖不放。 握着手柄轻轻又拽了一下,可对方仍不松手。 “......” 四目相对,夏时锦揣测对方的用意。 萧时宴就那么直直地瞧着夏时锦,渐渐的,阴戾且平静的眸眼漫出一丝笑来。 似是压下了什么,捏着刀尖的手终于松开。 离开萧时宴的暖池房时,夏时锦不忘回头确认了一眼。 挂在门前的木牌子上确实写着“突离王”三个字,应是有人在她进去后偷偷换掉的。 待夏时锦来到那挂有“皇后”牌子的房间,只见她的那身华服规规整整地挂在屏风前的衣桁架上。 而侍奉她的那两名宫婢,躺在地上都睡得极沉,倒像是被人迷倒后抬到此处的。 门外传来刀戈相撞的声响,并伴随着几声叫喊。 “刺客!有刺客!” “你们大商人真是无耻,竟然乘人不备,欲要刺杀我们突离王!” …… 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嚣陆续从门外传来。 夏时锦换好衣服后,拍醒昏睡的两个宫婢,一同出了那间屋子。 “何事如此喧嚣?” 她配合萧时宴演起了戏。 此时来泡温泉的人并不多,闻声出来的都是几个宗亲王及其家眷,就连萧泽和婳贵妃都不在。 萧时宴手捂着流血的手臂,冷笑道:“未想到这就是你们大商的待客之道,竟派太监和宫婢来暗害本王。” ...... 如此这般,事情闹到了萧泽和柳太后那里,而夏时锦暂时得以脱身。 回住处的路上,其中一名宫婢叫奇道:“皇后娘娘,奴婢怎么记得咱们进的暖池房不是那间呢?” 她还特意同另一名宫婢确认了一句。 “你记不记得是右手边的第三间?” 只听那宫婢答得模棱两可:“好像是。” “我看你们两个是睡觉睡糊涂了。” 夏时锦冷声怒斥。 “让你们两个守在外面听本宫随时传叫,你们二人倒好,竟然悠哉悠哉地睡起了大觉。” “若那刺客是来杀本宫的,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两名宫婢立马下跪求饶。 “求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知错便好,若再有下次,定宫规伺候。” 夏时锦不确定今日之事这两名宫婢有没有参与。 又或者,她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是柳太后的人。 只是现在贸然处置这两名宫婢,未免有些无中生有,凭白引人怀疑。 不出所料,回到行宫后没多久,夏时锦便被传到了萧泽那里。 一进花厅,便见柳太后面色铁青地坐在高台上,连每个从她指腹捻过的佛珠都染上了极重的怒气。 再看萧时宴则与柳太后截然相反。 他神色平静地捻着佛串,佛性得不能再佛性。 “皇后,母后说有宫婢来报看到你进了皇叔的暖池房,才派连公公带人去探个究竟,而非行刺。” 萧泽沉着面色,冷声同夏时锦问道:“对此,皇后可有话要说?” 夏时锦拿出一副甚感荒唐的神情,无语嗔笑。 “这是什么话?” “臣妾为何要去皇叔那里泡温泉?” “更何况,臣妾闻声出去时,其他从暖泉房里出来的宗亲王以及家眷们,也可以为臣妾作证,证明臣妾并非从皇叔那间出来的。” 柳太后气得抄起身旁的茶杯,朝夏时锦的额头砸去。 “胡说!” “分明就是你二人怕奸情会暴露,才将哀家的人都杀了灭口的。” 第139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夏时锦没有躲,任由柳太后投来的茶盏砸在了她的额头。 此举虽平息不了柳太后失去心腹的怒火,却可在萧泽面前装装可怜、扮扮柔弱。 说不定能博得萧泽的一丝怜爱,让他替自己解围呢? 事实也确实如夏时锦所愿,萧泽看到她额头上泛红微肿的一处,眼神登时变得锋利起来。 \"母后!\" 他盯着夏时锦的额头,沉声同柳太后言语。 “事情尚未弄清楚,怎可动手责罚皇后?” 柳太后怒目瞪向萧泽,颐指气使道:“怎么,皇上是在怪哀家了?” 萧泽垂眸不语。 柳太后咬牙切齿地继续质问。 “哀家生你养你,又倾尽母族之力助你登位称帝,如今竟连你的皇后都罚不得了?” 叹了口气,萧泽漠声提醒。 “母后,皇叔也在,还请注意言辞。” 闻言,萧时宴轻哂一笑。 “本王对你们的家事不感兴趣,今日,也只是想讨个说法。” “一个掌事公公带着禁卫军和太监,强行闯入本王的暖池房,一个禁卫军还砍了本王一刀,不是刺杀又是什么?” “如今太后又说他们是去抓奸,抓的还是本王与大商皇后的奸,细细想来,甚是可笑又荒唐。” “本王的未婚妻是突离王姬,我们一同去暖池园,虽不是同间屋子,却也隔得不远,为何要冒险与他人通奸,根本毫无道理。” “更何况,本王还俗前也是个出家人,戒色戒酒,对通奸一事还真没兴趣。” 柳太后缓了缓神色,为自己辩解。 “突离王不妨想想,哀家若真存杀心,又怎会公然派个提不了刀的太监,明目张胆地带人去行刺?”“至于通奸之谣......” 怒意满满的目光再次落在夏时锦的脸上,柳太后奚落道:“突离王或许无意,但架不住有人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自己主动送上门去!” 夏时锦适时抬眸,气场强势地回视柳太后。 “母后可有证据?” “证据?”柳太后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来人!去传今日侍奉皇后沐浴的两名宫婢带来。” 两名禁卫军领命,匆匆而去。 而夏时锦则神情淡然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慌乱之色。 萧泽在旁偷偷观察了半晌,对今日之事,心中早已猜得七七八八。 连公公的确不是奉命去行刺的。 因为他的母后不会愚蠢至此。 若真的想杀萧时宴,按母后的作风,她只会派高手暗中行刺,让萧时宴死得人不知鬼不觉,绝不会让皇室失了颜面,得了不容人的声名。 所以,连公公带人去捉奸,是真。 但,也是假。 假的是通奸之事。 很明显,这是他母后仍没有放弃废后的心思,故意设计陷害夏时锦与萧时宴,然后借两人曾有婚约之由,来造谣生事。 萧泽暗自庆幸,此事能被两人化解,可也让他心生不快。 母后既然设了圈套陷害二人,不管他们具体是如何解困脱局的,有一件事是不容忽视的。 那就是萧时宴曾与夏时锦同处一室,甚至有可能“坦诚相见”过。 而萧时宴为了救夏时锦,不惜自己挨了一刀,陪她演出一场刺杀的戏来。 可见,萧时宴或许对夏时锦仍存着几分情意。 萧泽不由回想起春花宴之事。 或许,在那时,二人便在他萧泽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宝华寺上有过交集。 很多事就怕细细推敲,越琢磨,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便越多。 一股酸涩之感萦绕在胸口,又化成绵密的针,刺在萧泽的心头。 袍袖里的拳头握得指骨微微作响,锋锐幽深的视线从夏时锦的身上扫过,沉冷地落在了萧时宴的侧脸上。 此时的萧时宴闭眸捻着佛珠。 自夏时锦进来起,他从未朝她多瞧过一眼。 “阿锦。” 萧泽忽然开口,“坐到朕的身边来。” 只见那捻佛珠的手稍作停顿,随后又捻起珠子来。 这个细微动作仍没逃脱萧泽敏锐的目光。 他眉头微挑,心中戒备加强。 而夏时锦乖顺地走到萧泽身旁,盈盈一礼后,在他身旁坐下。 萧泽故意握住夏时锦的手,柔声宽慰她。 “别怕,朕会替你做主。” 不多会儿,两名禁卫军带来了千禧宫的两名宫婢来。 九思公公受萧泽示意,严声厉色地同两名宫婢道:“要知欺君乃死罪,你二人最好如实回答,在暖池园时,皇后可曾去了突离王的房间?” “不曾。” 宫婢阿紫脆生生地回道:“奴婢一直守在旁侧,并未见娘娘去了突离王的房间。” 九思公公又问另一个宫婢:“你二人中途可曾暂时离开过?” 两名宫婢同时摇头:“奴婢并未离开过。” 柳太后仔细瞧着那两名宫婢的脸,蹙着眉头道:“不对。” 夏时锦等的就是这句不对。 她笑盈盈地看向柳太后,语气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不知太后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柳太后恼怒不甘地看向夏时锦,终是没揭穿今日侍奉夏时锦沐浴的宫婢不是眼前这两人。 若是她开口问了,夏时锦定会反咬她一口,问她如何知晓今日侍奉她的两名宫婢具体是谁? 如此琐碎的小事,岂是一个太后该留意的。 更何况,宫内太监、宫婢众多,她身为太后,若是能记得千禧宫里每个宫婢的脸和名字,了解每个宫婢何日何时作何差事,那才是奇怪。 除非是有意设计安排。 这个时候若再继续揪着宫婢之事不放,岂不是上赶子承认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思前想后,柳太后暂时压下了那口火气。 眼下无凭无据,又无人证,今日之事,如何都没法给夏时锦按个板上钉钉的罪名了。 柳太后忽然堆出一脸慈善的笑来。 “哀家是觉得……今日来报信的那个宫婢不对,要么是那狗奴才瞧错了,要么就是那狗奴才受人指使,故意陷害皇后的。” 见老油条没上钩,夏时锦便顺着柳太后的话茬道:“是啊,臣妾也是这么认为的,定是那奴婢瞧错了。” 她转眼看向萧时宴,笑道:“只是......无意惊扰了皇叔,闹出这等乌龙之事,还请皇叔莫要怪罪才是。” 萧泽也顺势求和。 “终是底下人行事鲁莽伤了皇叔,确实死有余辜。” “无妨。” 萧时宴掀眸看向萧泽,唇线极其敷衍弯起。 “本王身为半个佛家弟子,自该慈悲为怀。” 屋内的众人同时看向萧时宴,包括夏时锦。 她觉得萧时宴是不是对佛家的“慈悲为怀”有误解? 他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慈悲为怀。 萧泽适时开口。 “阿锦,终是我们失了待客的礼数,朕要与皇叔对饮几杯,以示赔罪,你先回去休息。” 萧泽从不在外人面前唤她“阿锦”,今日这一声声叫得,夏时锦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同萧时宴颔首行了一礼后,夏时锦便带着阿紫和另一名宫婢走了,留下柳太后在那气得直抚胸口。 事情算是就此作罢,一屋子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因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思量,反正就是不想再把事情闹大。 第140章 更喜欢谁的 天色渐深。 秦野乘着夜色,悄悄地翻墙翻窗来了。 长留和阿紫识相地关门回避,屋里的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已经好久没抱到本宫的阿野了,可是秦少将军管你管得紧?” 夏时锦在秦野怀里仰头问。 秦野兜起夏时锦的双腿,将人提起抱在身前,懒拖拖地朝着美人榻而去。 言语间,那拖长的音调透着几许无奈。 “兄长以为我跟男子鬼混,气得不行。” “正好他这些日子在上京无事,每日便跟我跟得紧,连在宫里当差时也跟着,着实抽不出身去千禧宫。” “今日这功夫,也是兄长正在泡温泉,我才得空来跟娘娘求求欢。” 想起那日被秦朝撞见的场景,夏时锦忍不住发笑。 “也难怪,那晚本宫是男子打扮,秦少将军误会你有断袖之癖,也是在所难免。” 秦野就那么抱着夏时锦坐下,姿势暧昧至极。 小别胜新欢,几日未见,两人凑到一起,便亲亲抱抱,粘糊了好久。 两人坐在一起,好像怎么瞧都瞧不够彼此,互相地端详对方的脸。 秦野的头发湿哒哒的,分明是刚泡完温泉来的。 一改平日里长发高束、紧腰武袍加身的装扮,今夜他长发半披半束,一身墨绿色广袖长袍加身,端的是风流倜傥、掷果风标。 墨绿本是很挑人的色调,可落在秦野身上,反倒愈加衬托他的白。 一双大而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冶艳至极,而那冷傲矜贵的公子气场亦是浑然天成。 夏时锦刚刚乍瞧第一眼时,就觉得秦野像是从画中走出的青丘九尾狐狸精,勾得她七荤八素的,恨不得拉他在床上滚个三千八百回合。 可是狐狸精刚刚还好好的,这功夫却挂脸不开心了。 漆眸乌沉沉地盯着她,秦野懒声问她。 “连公公和那两名太监的死,并非刺杀那么简单吧?” 夏时锦本也没想瞒他什么,秦野既然问了,索性也就将事情的经过同他讲了一遍。 可是秦野关注的点却很特别。 他蹙着眉头,半垂眸眼,语气不顺道:“他可是什么都看到了?” “......” 眼神儿飘忽了一下,夏时锦撒谎道:“我穿了浴袍的,他什么都没看到。” 秦野侧眸看她。 “那阿锦可看到了什么?” “他穿着裤子,该看的没看到。” 夏时锦答得甚是顺口,都没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 秦野眸眼半眯,眉头拧着不悦:“该看的?” 夏时锦连忙改口:“啊?我刚刚说的不是不该看的没看到吗?” 秦野乜了夏时锦一眼,撇嘴醋道:“那上身都看了?” “看了。” 夏时锦点头如捣蒜,却也知如何哄人。 她人往秦野怀里钻,紧紧地抱着他:“但那身子,可不如本宫心尖尖上的二公子好呢。” 秦野挑眉促狭。 “娘娘嘴上抹了蜜不成?” “嗯。”夏时锦仰着面颊,送上唇去:“要不二公子尝尝看。” 秦野被哄笑了。 她捏着夏时锦的下巴,俯首尝了一口那红唇。 含笑的眉眼轻挑,他语调风流:“好甜。” 想着秦野的头发还湿着,夏时锦便起身去找来帕子,仔仔细细地给秦野擦头发。 片刻,秦野状似漫不经心地又问:“突离王可与你说过什么?” 夏时锦一边擦一边回他的话。 “他同本宫能有什么好说的,能帮我解围已算是仁义。” 萧时宴虽未同夏时锦说什么,可秦野知晓那人心里打的是什么念头。 秦野莫名地开始患得患失。 与萧时宴相识多年,他最是了解萧时宴的性子。 萧时宴就像是鬣狗一般,韧劲十足,被他盯上的或咬住的,至死都不会松口。 心绪繁乱,急需慰藉。 秦野握住那纤细滑腻的皓腕,将人揽入怀里。 “你的头发还没擦干呢。” 夏时锦欲要起身,却又被按了回去。 两瓣温软在她的面颊四下游移,似乎想把她的每寸肌肤都要吻个遍似的。 亲吻很轻很柔,带着点湿意,就像羽毛一样在脸上扫过,撩得人痒痒的。 屋内可闻秦野的低声呢喃,缱绻之中带着些许幽怨。 “阿锦,春花宴,御霖园的第一晚,你中了失魂香,被刺客掳走后,是怎么解毒的?” “那晚救你的刺客,可也是他?” 死亡两连问,炸得夏时锦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如鲠在喉,暗暗咽了下口水,不知先答哪句好。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呢,夏时锦哪句都不敢答。 她挑到槽点,反问秦野。 “阿野怎知那晚掳走本宫的刺客是皇叔?” 秦野对此避而不答,反倒将她的头紧紧地搂在怀里,脸埋在她的发丝间。 “可是他帮的你?” 夏时锦没回答。 抱她的双臂紧了又紧,秦野哑声又问:“和他做了?” 这个能答。 夏时锦语气肯定道:“没有。” 秦野沉了一口气,灼热的气息融进她的发丝里,温温的,湿湿的。 “那你和他......做了什么?” 一字一字,都像是重达千金,落在夏时锦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闭口保持沉默。 而秦野喃声央求:“告诉我,好吗?” 夏时锦摸了摸秦野的手,暗示了一下。 秦野反手握住她,又问:“你可惦念过他?” “没有。” 秦野又问:“可有后悔没嫁给他?” 那是原身的事儿,关她何事。 夏时锦摇头,语气无比坚定:“从未悔过。” “真的?” “真的。” “若有一天,他想抢回你呢,阿锦可愿跟他走?” 夏时锦回抱秦野,也搂得紧紧的。 “本宫又不是物件,岂是谁抢就能抢的,更何况,我有阿野这样的极品,其他男子怎能轻易看得上?” 她佯怒反问起来。 “倒是二公子,可是嫌本宫是不洁之身,心生厌恶了?” 秦野摇头。 “能得娘娘青睐,乃二公子之幸,又岂有嫌恶之理。” “只是一想到你在别的男人怀里承欢,做与我做过的事,便想毁天灭地。” 夏时锦理直气壮地给自己讨起理来。 “那还不是二公子害的,二公子若不帮你阿姐,本宫至于沦落到那等境地?” 秦野没了理,只能靠流氓行为来表达歉意。 “当时他也是这么做的吗?” 夏时锦躺在他怀里不语。 欲色渐渐漫上那张白皙清丽的面颊,一双迷离的美眸眼尾潮红如霞,妩媚动人。 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在脑中炸开一片荼蘼,夏时锦眸眼紧闭,贝齿咬着红唇,极力困住那萦绕在嗓间的嘤咛。 秦野忍不住低头吻头。 粗壮有力的手臂上青筋和血管突起,肌肉纹理清晰可见。 明明享受的是夏时锦,可秦野的气息竟比她还要粗重。 “喜欢吗?” “嗯。” “更喜欢谁的?” “二公子的。” 双臂攀上秦野的脖颈,夏时锦迎头吻了上去,然后软糯糯地哄他。 “乖,别再醋了。” 适时,长留在外面叩了三下门,然后便捂着眼睛进来,又带上了门。 “皇上来了,马上就要进院了。” 萧泽怎么这功夫来了? 这一天天的,夏时锦觉得她都要谢了。 第141章 光用嘴谢 夏时锦立马起身整理好衣裙,然后四下寻找可以让秦野藏身的地方。 桌子底下...... 不行,太明显。 床底下...... 太窄,秦野根本钻不进去! 衣箱...... 太小,秦野那个头进去就盖不上盖儿! 床榻上,藏被子里....... 可萧泽若是偏往床上坐,那她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夏时锦急得火烧眉毛,转身却见那秦野泰然自若地走到窗前,微微推开一点窗缝朝外面瞧了一眼。 “怎么办?”夏时锦向长留求助。 “奴才怎么知道怎么办?” 长留也想不到法子,苦着脸直催:“娘娘快点想个能蒙混过关的借口吧。” 偏偏门外已传来九思公公那尖细的高唱声。 “皇上驾到!” 几乎是同一时刻,秦野几个箭步,快如闪电般地踩着廊柱就跃到了房梁上,藏在了梁柱的阴影之中。 长留半张着嘴,仰头看了看。 他望尘莫及地惊叹了一句:“没点本事,这姘头还真当不了啊。” 适时,房门吱呀而开,萧泽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夏时锦命长留端了杯暖茶来,然后亲自递给了萧泽。 “不知皇上来此是为何事?” 萧泽将茶盏放到一旁,掀起眼皮看向她,阴翳如墨般在他眼底晕散。 “朕知道,今日之事,是母后故意设计加害于你。” “.…..” 夏时锦一时半会儿还摸不清萧泽问此话的心思,话在脑子里过了三过才开口。 “太后有没有设计加害臣妾,臣妾不知。” “臣妾只知泡温泉的过程中,并无外人入内,直到听见外面有打斗和惨叫声,这才知晓出了事情。” “也许,真如皇上所想,太后有意构陷臣妾,吩咐连公公使些手段,意图将皇叔绑到臣妾的那个房间里,来个一石二鸟,却没想到连公公等人却被当成刺客给杀了。” 萧泽盯着她瞧了片刻,似乎是在透过她的双眼来辨别话的真假。 “你同皇叔……真不曾共处一室过?” 夏时锦伸出两个指头,一本正经道:“臣妾发誓,真不曾与皇叔共处一室过。” 萧泽哼笑了一声,转头垂眸看着炉里的炭火想得出神。 默了须臾,他忽然幽幽开口。 “阿锦此番见到皇叔,可曾后悔当初悔婚嫁给了朕?” “……” 这问题,怎么觉得今天被问了两次? 夏时锦并未马上作答。 她起身走到炭炉前,拿起煤炭夹子,揽着宽大的衣袖,去炉里挑了挑,将阿紫之前放进去的几个地瓜给夹了出来。 地瓜外面烤得焦黑,里面早已熟透了。 刚从炉里取出来,拿起来有点烫手,夏时锦便放在地上炉边的那圈石子上滚了滚。 “臣妾怎会后悔呢?” “能嫁给皇上当皇后,那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 她一边晾地瓜,一边慢声回答萧泽刚才的问题。 “若是嫁给皇叔,臣妾岂不是要学他,在青山古寺里当尼姑,与青灯古佛为伴?” “臣妾这种性子,那种清净之地,哪待得了。” “可不比嫁给皇上,臣妾这天天在宫里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多热闹啊。” 夏时锦侧头看向萧泽盈盈一笑。 “皇上,臣妾好像天生就是当皇后的料儿,不嫁皇上又能嫁给谁?” 萧泽眸眼半眯看了夏时锦半晌,被她这一套说辞逗得是眉眼舒展。 夏时锦捡起一个烤地瓜掰开。 焦黄焦黄的地瓜瓤热气腾腾,绵密的质地一看就知软糯又香甜。 她将地瓜递给萧泽。 萧泽欲要伸手接过,却被夏时锦制止。 “不行,会弄脏皇上的手。” 她特狗腿的将地瓜送到萧泽嘴边,拿出上辈子讨好客户的低姿态同萧泽讨巧。 “皇上,臣妾就喜欢当皇后,管人管后宫,然后赚银子。” “皇上若愿意对臣妾好,就把宠幸分给其他姐妹,把六宫大权稳稳交给臣妾就行,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望。” 锋锐的眉眼轻挑,风流之意漫出眼底。 萧泽发觉眼前的夏时锦相比以前是越来越会哄人了,来之前的疑惑、猜忌和不快统统不见。 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比拳头还大的地瓜,他努了努下巴,问:“跟朕讨这么大的好处,为何不把那个大的地瓜给朕吃?” 夏时锦神色认真地伸出手指晃了晃。 “皇上这就不知道了吧。” “越小的辣椒越辣,这地瓜也是越小的越甜,臣妾可是把最甜最好吃的让给皇上了。” 她将地瓜递到萧泽嘴前,“不信,皇上尝尝。” 萧泽半眯眸眼地瞧着夏时锦,那眼神仿佛在说:朕信你个鬼。 赶巧,婳贵妃身旁的小石头奉命来寻萧泽,催他一起去泡泉。 将萧泽送到院门外后,夏时锦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屋内时,秦野已经悠哉悠哉坐在那儿喝起了茶。 本以为接下来终于可以甜甜蜜蜜了,可夏时锦瞧秦野沉着脸坐那摆弄茶盏的架势,分明是又不高兴了。 “又怎么了?” 秦野情绪不高地拖着嗓音,懒懒道:“某人嫁给皇上是福分,还亲自喂皇上吃地瓜,可怜我这个姘头要什么没什么。” “......” 夏时锦走到炉前,拿起地上的那个大个地瓜,掰开后,递到秦野的面前。 “本宫跟皇上那都是逢场作戏,哪有跟你真。” “看,这大个地瓜最甜了,都流蜜呢,特意给你留的。” 秦野抿唇压笑,可还是嘴硬道:“一个地瓜就想讨好二公子?” “当然不是。” 夏时锦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两枚指环。 “本宫可是备了定情信物的,这个东西皇上都没份儿。” 将秦野的左手扯过来,她把一枚略大的指环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前些日子一直未能见到二公子,这信物便拖到了今日才给你。” 话落,夏时锦又将另一枚戴在了自己的手上,与秦野的手放在一起,“这叫情侣戒。” 秦野眼带惊喜地打量两人手上的指环。 指环是沉香木做的,上面刻了奇特的花纹,而花纹的凹槽里则是用黄金填充嵌入的。 “这是什么花纹?”秦野问。 “一种西域文字,是二公子和本宫名字的拼写,本宫的戒指上面是二公子的名字,二公子上面的就是本宫的名字。” “戴了这个,二公子就只能是本宫的了,切勿招惹别的小娘子。” 秦野极为喜欢,且指环的尺寸也刚刚合适。 观赏了半晌,想起自己也给夏时锦带了东西,便从袍袖里掏出一样物件,拎起来晃了晃。 “送娘娘的。” 夏时锦眼前一亮。 紫罗兰翡翠玉佩搭了个白色雪貂尾当络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伸手接过,放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 毛茸茸的雪貂尾,软软滑滑,触感甚佳。 秦野在旁言道:“玉佩是好久前便找了匠人雕制的,前些日子收到了这个雪貂尾,便想到配玉佩送给阿锦。” “多谢二公子。” 秦野邪肆笑道:“光用嘴谢?” 夏时锦会意,正要跟他酱酱酿酿时,阿紫这时又跑了进来。 “皇后娘娘,朔月国的王姬求见。” 夏时锦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大晚上的,那王姬又来做什么?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亲热亲热了? 第142章 端倪 那王姬进来前,秦野便又成了梁上君子。 王姬苏雅将屋子打量了一番后,在夏时锦对面落座。 落座时,她瞥见夏时锦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 玉是好玉,而悬在玉佩下面的雪貂尾也眼熟得很。 “雪貂尾可是稀罕之物,并不在我们朔月国朝贡的物品之内,皇后娘娘的这个雪貂尾是从何而来?” 夏时锦亲自给王姬苏雅斟了杯茶,递到她的面前。 “一位友人送的。” 王姬苏雅未再问,视线回移时,又被夏时锦手上的那枚指环所吸引。 “这指环好特别,上面的花纹也不常见。” 夏时锦笑了笑,收回手,主动引开话题。 “这么晚了,不知王姬为何而来?” 王姬苏雅呈上一个精美的锦盒,锦盒展开,只见里面放着两条貂尾。 一条是纯黑色,一条是雪白色。 她将其推到夏时锦的面前,红唇扬起:“时宴大哥说你们中原男女有别,不便见皇后娘娘,便托我将这两条貂尾转送给皇后娘娘。” 夏时锦客气接过。 “多谢皇叔好意,还请王姬回头代我转达。” 陌生之人也无甚可聊的,夏时锦便又问王姬苏雅。 “不知王姬与皇叔的婚期可定好了,到时本宫好提前派人送贺礼过去。” 王姬苏雅无所谓地耸肩道,举手抬足间都是草原女子的洒脱和随性。 “还不一定,这次来了上京,本王姬便有了别的心上人。” “回朔月后,说不定就会让王兄取消婚约呢。” 来上京后有了心上人,说明是看上了大商的儿郎。 夏时锦好奇道:“不知王姬的心上人是谁?” 王姬苏雅答得爽快:“秦野。” “.…..” 夏时锦暗暗地瞥了王姬苏雅一眼。 也不怪别的女子惦记,秦野那张祸国殃民的好皮囊,不知是多少女子心中的白月光。 可惜啊,她们心中的白月光,今晚还得在她夏时锦的床上卖力。 量她王姬再有心思,天高皇帝远的,她还能从上京把秦野给抢走? 收起心中的小得意,夏时锦同王姬随便聊道:“不知王姬和突离王何时回朔月?” “一直听闻中原春时美景绝盛,百花烂漫开十里,与我们草原的景色截然不同,本王姬便想瞧瞧再走。” “且此番来上京,还有几笔生意想与大商谈,估摸要多待几个月。” ……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后,夏时锦终于把王姬送出了院门。 夜深人静,屋内的烛火一盏接一盏地被人熄灭。 待夏时锦进屋后,身子倏地腾空,被秦野单臂抱起,径直朝床榻走去。 幽暗的屋内静得温柔而缱绻。 只听那木炭烧得噼啪,床榻晃得吱呀,交颈之躯在嘶哈...... 次日。 晌午时分,众人聚集在行宫门前,准备上车回城。 萧时宴在瞥见夏时锦款款出现时,被她腰间的那枚玉佩引去了视线。 如苏雅昨夜所言,那条雪貂尾确实眼熟,无论是长短,还是毛色质地,都与他送给秦家兄弟的那两条极其地相似。 雪貂喜寒,仅生存在朔月国北面的雪山脚下,且极其难以遇见捕捉。 而今年朔月国朝贡的物品也并无雪貂这一稀罕之物,夏时锦腰上的那条是哪来的? 直觉使然,萧时宴的视线不由地扫向秦野。 而王姬苏雅的视线也始终追随着秦野,待她无意瞧见秦野手上的那枚戒指时,心生疑惑。 她同萧时宴问道:“秦二公子手上的那枚戒指,在中原可是常见之物?” 萧时宴朝秦野那握着黑伞的手上瞧去,只见一个木制指环上嵌有金色的花纹,花纹的纹路很奇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为何这么问?”他道。 王姬苏雅若有所思道:“我昨夜看到皇后的手上也戴着一个类似的指环,当时觉得好看又特别,便多瞧了一眼。没想到,这秦二公子手上竟也有。” 萧时宴收回逐渐暗沉的视线,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而那辆奢华的金丝楠木马车里,萧泽与夏时锦两人同坐。 马车摇摇晃晃,朝着上京城的方向驶去。 萧泽瞥见夏时锦腰间多出的配饰,不禁好奇道:“这玉佩下面的貂尾是稀有之物,皇后是从哪儿得来的物件?” 夏时锦伸出光溜溜的手指去摸那貂尾,不咸不淡地回道:“昨夜皇上走后,朔月国的王姬便来了,送了这个雪貂尾给臣妾,臣妾觉得好看,便挂在了玉佩上。” 萧泽眸色顿暗,沉声问道:“王姬凭白送皇后雪貂尾作甚?” “当然是有求于臣妾了。” 夏时锦的话虽有一半假,但也有一半真。 她将王姬昨夜同她聊的事,同萧泽也学了一遍。 “王姬代表朔月单于,想让两国子民日后能多有生意往来,便问臣妾一些女子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和面料的事。” “又问我中原女子都喜欢什么,看看到时能把朔月国哪些东西拿到中原卖。” 萧泽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调转到了别处。 “这朔月国是游牧民族,能与大商做商贸往来的最多的便是皮毛、马驹、牛羊的生意,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拿到中原卖。” 夏时锦洋洋得意道:“这皇上就不知道了吧,有一样东西拿到中原卖,绝对可以。” “何物?” “奶酪。” 于是,夏时锦便同萧泽讲起奶酪可以做的美食,忽悠得萧泽都忘了纠结那雪貂尾到底是王姬送的,还是皇叔萧时宴让王姬送的。 一行人从温泉行宫回来后,林尽染下午便来了福寿宫。 一提起连公公,柳太后就悲痛不已。 “虽是个奴才,可也跟了本宫十几年。” 她揉着太阳穴,还是无法缓解头疼之症,“明明昨个儿早晨,连公公还陪着哀家出宫,今日,这福寿宫就没他这个人了。” 第143章 为何偏偏 林尽染挺着肚子走到柳太后身侧,一边替她揉着太阳穴,一边慢声慢语地说着宽慰之言。 “人死不能复生,太后还请节哀,莫要伤了贵体才是。” 柳太后气不顺,想起夏时锦就恼火。 火气无处撒,便打开了林尽染的手。 “都怪你,瞎出的什么馊主意?白白送走哀家一个心腹。” 林尽染抚着肚子,小心翼翼跪下。 “太后息怒,是嫔妾思虑不周,不知皇叔竟是如此乖戾狠辣之人。” 柳太后白了林尽染一眼,却也为自己的疏忽和轻敌而懊悔。 “哀家又何尝不是。” “本以为这萧时宴之前在佛寺修行,是个好拿捏之人,便只派了两名禁卫军过去。” “现在回头再想,他能在突离占有一席之地,自也不是个什么善茬。” “终是哀家小瞧了他。” 侧眸又瞧了瞧林尽染,柳太后又慈和道:“起来坐下吧,这事也怪不得你。” 林尽染由着贴身宫婢扶起,走到椅子前缓缓坐下。 美眸微动,她同柳太后说:“不过,此番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何意?” 林尽染意味深长地笑道:“若正常人遇到此事,突离王身为使臣,受任来大商朝贡,他大可将脏水都推给皇后娘娘,又何必动手杀人,伤两国和气呢?” “现在来看,这突离王如此维护皇后娘娘,嫔妾倒觉得......他们有点什么。” 柳太后眸光一亮,显然是听出了林尽染的言外之意。 “你是说,萧时宴仍对夏时锦有意?” 林尽染温婉一笑: “正是。” 半垂的眸眼借着睫羽遮掩她的嫉恨和野心,林尽染势在必得道:“只要突离王有意,便不愁这通奸之罪安不到夏时锦的头上。” “如此说来,婉嫔是有想法了?”柳太后问。 林尽染蹙眉凝思。 “此事还需慢慢筹谋。但……” 她话锋陡转,抬眸看向柳太后。 “这之前,嫔妾觉得该除掉皇后的得力心腹,替太后出口恶气才是。” “太后不是因皇后白白失去了连公公吗?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皇后也尝尝失去心腹的痛。” 四目相对,柳太后立马想到一个人。 “你是说......长留?” 林尽染眸眼灵动,用最温柔的语调,谈着诛人心的事。 “虽说,长留公公到皇后身边做事不到一年,但长留公公可是宫廷茶馆的关键人物呢。” “皇后娘娘就算不看在主仆情分上,那看在大笔大笔银子的份上,若是失去长留,也是要痛心疾首的。” 柳太后目光赞许地看着林尽染点头。 “此事便交由你来办,需要什么尽管同哀家说。” 林尽染走后没多久,柳丞相便应召来了福寿宫。 柳太后将此次温泉行宫一事说了后,她盯着一处沉思,犀利的眼神阴狠而决绝。 “泽儿翅膀硬了,如今是越来越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本念着母子情分不忍下手,无奈他三番五次为了皇后无视哀家,哀家是断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柳太后叹了口气,没有半点犹豫地同柳丞相吩咐。 “就如兄长之前所言,寻个日子,安排人下手吧。” 柳丞相迟疑道:“是彻底杀了,还是留半条命?” 柳太后捻着佛珠思忖。 “也不知那婉嫔能不能生个皇子出来?” “若是能,到时去母留子,泽儿便也没必要再留在这世上了。” 柳丞相琢磨了下,提议道:“那就先留半条命,到时买通太医,拿药吊着便是。” “也好。” ...... 爆竹声声,又是一年除夕夜。 夏时锦精心筹备了两个月的除夕宴,毫无差池地到了尾声。 御花园内,太监们站在解冻的冰湖上面,点放着烟花爆竹,众人则围在岸边赏着烟花。 婳贵妃紧挽着萧泽,一人独占,而夏时锦便乐得清净,双手抱着手炉,由阿紫搀扶站在一侧。 冬夜寒凉,风也冷得刺骨,但好在穿了件兔绒领的厚斗篷。 烟花刚放了没多久,夏时锦便感觉到身侧有人轻轻拽了下她的斗篷。 微微侧头,秦野那高大的身影便闯入了她的余光之中。 似是见她没反应,他又状似无意地拽了下。 夏时锦会意,手垂放在身侧,而目光始终瞧着湖面上的烟花。 温热的大手悄默默地探入衣袖,先是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许是怕被发现,夏时锦的手紧张得微微抽动了一下。 而秦野却又胆大妄为地勾住了,继而又攀住她的食指、无名指,最后与她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两人仰首望着冲上夜空的烟花笑,笑意在他们脸上蔓延,爬进眼眸里,与那朵朵烟花一同在他们眼中绽放,然后炸成炫丽夺目的火树银花。 她们眼中映着星空烟火,可余光里却分明只有彼此。 好似再绚烂唯美的事物都不如你。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烟花爆竹所吸引,时而惊叹欢呼,时而鼓掌叫好,根本无人留意秦野和夏时锦之间暗暗流淌的缱绻,以及那些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动作和偶尔拉丝的对视,除了萧时宴。 沉冷锐利的目光从夏时锦的背影,移落在秦野的身上。 萧时宴盯着他瞧了许久许久。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搓弄着佛珠手串,直到几颗念珠在他指间崩裂,脱绳而散,落在冰冷的地上,一如他的心,碎得七零八散。 为何偏偏不喜欢他? 第144章 家门不幸 烟花易逝,好景不长,宴席终究会散。 宫门重重落上,一辆辆奢华的马车在爆竹声声中,陆续朝着京康坊的方向驶去。 萧泽今夜要宿在千禧宫。 除夕之夜,夏时锦也不好触萧泽霉头。 好在两人刚进千禧宫没多久,在椒房殿侍奉林尽染的小太监便慌慌张张地赶来禀告。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婉嫔娘娘见血了。” 夏时锦闻声,比萧泽的反应还要大。 那可是她当皇后的业绩啊。 她急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会见血?” “回禀皇后娘娘,婉嫔娘娘坐轿辇回椒房殿的路上,也不知从哪儿蹦出一只野猫来,吱哇乱叫地就扑到了抬轿辇的一个太监身上。” “那太监被吓得慌了神,一个不注意,脚底踩到冰,就滑倒了。” “他这一摔倒无妨,可太过突然,轿辇一时失衡,带着婉嫔娘娘便摔在了地上。” “天寒地冻的,婉嫔娘娘又有孕在身,就......” 夏时锦紧声问道:“可叫了太医。” “回禀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传谢太医了。” 夏时锦转身看向萧泽:“皇上,我们看看婉嫔吧?” 萧泽神色淡漠沉冷,仿若婉嫔肚子里的孩子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朕又不是太医,去了有何用。” 缓缓掀起眼皮,他面色沉冷平静地同那太监道:“待谢太医瞧后,再来同朕禀告。” 椒房殿的太监神色明显一怔,万万没想到向来受宠的婉嫔竟遭皇上如此冷落。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千禧宫。 好好的除夕之夜,喜庆的氛围顿时全无,因婉嫔见血,氛围变得异常地沉闷。 千禧宫内的烛火通明,夏时锦与萧泽端坐在矮榻的茶桌两旁,皆是沉默不语。 夏时锦虽不是圣母,没必要上赶着去椒房殿关心婉嫔,但她是皇后,一些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皇上可愿陪同臣妾去椒房殿看看婉嫔?” 萧泽坐在那里,垂眸不语,沉冷得仿若一座冰雕,周身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夏时锦便没敢起身自作主张,坐在那里,低头摆弄起腰间玉佩上的雪貂尾。 过了好半晌,椒房殿的太监再次跑来禀告。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谢太医医术了得,婉嫔娘娘的孩子保住了。” 萧泽却在此刻莫名地冷笑一声。 “果然是天命之女。” 夏时锦若有所思地斜睨了萧泽一眼,装作充耳未闻。 椒房殿内,林尽染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虚弱地问:“皇上来了吗?” 贴身宫婢摇头哭道:“皇上没来,还在千禧宫里陪着皇后娘娘。” 林尽染双眼紧阖,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她虽知帝王薄情冷漠,却未曾想萧泽竟然如此狠心,连他的骨肉差点没了,都不过来瞧一眼,竟还宿在其他女人那里。 虽说无爱便无恨,可林尽染的双手还是将身上的被褥抓得皱皱的。 夏时锦! 都怪夏时锦。 是她坏了自己的计划。 ...... 同是除夕之夜,皇宫内是修罗,皇宫外亦是一场修罗。 萧时宴坐在马车里等了许久,才等到秦野出宫。 “阿野。” 秦野正要跳上马车时,却被萧时宴叫停了步子。 “王爷?” 秦野转身,不解道:“这么晚还没回番馆?” “本王想单独同你聊几句。” 秦朝闻声,推开车窗探出头来,同秦野严声提醒道:“我先回府,记得早点回来,别出去野。” 巍峨庄严的宫墙下,一个无人留意的阴影处,萧时宴与秦野相对而立。 萧时宴冷冷地盯着秦野半晌,忽而开口问:“夏时锦腰间的那个雪貂尾,可是你送的?” “......” 秦野未言,却也没有否认。 他知道说再多的谎话也瞒不过萧时宴,而且这一天,他知道早晚都会来。 “雪貂尾,本王先前只送过你和秦少将军。” 萧时宴的这话已经说得再明显不过,而秦野仍玩世不恭地站在那里,保持着沉默。 萧时宴问:“可有肌肤之亲?” “该做的都做了。”秦野坦然回道。 萧时宴气得攥着拳头,咬着牙根道:“本王只是让你护她周全而已,可没让你护到她裙下去。” “是二公子对不住王爷!” “一句对不住就完了?”萧时宴眼神警告:“从今以后,离她远点,她是本王的。” 萧时宴转身要走,秦野却懒声一笑。 “她属于谁,那还要看阿锦的心意,不是王爷与我所能左右。” 已走出两步的萧时宴顿住步子,噙着寒意的桃花眼一闭一睁,随后转身,大跨步地朝秦野走去,并挥去一拳。 秦野没躲,侧脸生生扛了萧时宴的这一下。 无奈萧时宴的拳头亦是生猛狠辣,秦野硬是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甜腥在口腔内泛滥,秦野吐了一口血水,舌尖顶了顶那火辣辣的面腮。 他不羁笑道:“看在王爷对秦家有恩的份儿上,二公子今夜就算被打死,也他妈的受着。” 秦野的话音未落,萧时宴便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逼问。 “为何招惹她?” 秦野笑道:“何为招惹,我与阿锦乃是两情相悦!” 千言万语都无法诠释萧时宴的愤怒、不甘和痛心。 萧时宴骑在秦野身上,一阵挥拳猛打。 所有的情绪只能汇聚在拳头之上,一次次地抡起落下,悉数发泄在秦野的身上。 见他始终不还手,萧时宴揪着秦野的衣领,将人拽起。 “为何不还手?” 秦野闭着眼,忍着脸上的疼痛。 他嘴角淌着血,断断续续地出声笑道:“二公子这条贱命......本就是王爷救的,王爷......往死了打便是。” 一腔怒火发泄了个干净,萧时宴嗔怒地盯了秦野半晌,松开他的衣襟,将人重重推回了地上。 秦野躺在冰冷的地上,没有回应,唯有粗重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萧时宴将秦野的衣襟抚平,起身后扔下了一句话。 “不是想报本王的救命之恩吗,离她远点,便是报恩。” 萧时宴愤然而去,而秦野仍躺在那里,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放空发呆。 自萧时宴此番来上京后,他便一直困在愧疚之中。 如今挨了这顿揍,秦野反倒感到畅快。 他活该挨打,那几下重拳,吃得一点都不亏,谁让他明知故犯。 秦野回到将军府时,秦朝仍在院内耍枪等他。 “这么晚才回来,该不是趁机又去找那男子......” 瞧见秦野被打得鼻青脸肿、唇角挂血,秦朝剩下的质问都咽了回去。 他紧张上前,捏着秦野的脸,左右看了看伤势。 “不是跟王爷说几句话而已?” “你这身手,何至于被人打成这样?” 秦朝不解,可说着说着,脑子里迸出一个离谱的想法。 离谱虽然离谱,可细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 秦朝皱起眉头,难以接受地问道:“你.......你该不会是跟王爷也.......” 论亲疏,秦野与萧时宴的关系最是最近的,那种事也不是不无可能。 为此,秦朝自己在脑子里想了一出情感纠结的戏码。 “萧时宴莫不是因为你有了新欢,恼了?” 秦野揉着肿痛的腮帮子,看着秦朝哭笑不得。 他毫无诚意地点头搪塞:“对,大哥猜得对。” 若不是见秦野被打成那副德性,秦朝恨不得用长枪打他一顿。 人气得半死,却又打不得,秦朝只能咬着后槽牙道:“真是家门不幸。” ...... 第145章 能怎么办 正月初一,是祭祖之日。 天刚微微亮,萧泽便乘着马车,带着宗亲王室和文武大臣,浩浩荡荡地前往城外的皇家太庙祭祀。 因祭祀先祖一事,向来仅由男子来做,夏时锦便落得清闲,与一众妃嫔留在了宫中。 待到下午,夏时锦正旁观邢贵人她们打麻将时,忽然有个小太监行色匆匆地跑到了千禧宫。 “启禀皇后娘娘,各位小主,祭祖回程的路上,遭遇到了刺客。” 几名妃嫔立马扔掉手中的麻将,凑到那小太监前急声追问。 “皇上怎么样,可有伤到?” 小太监一副跟死了亲爹亲妈似的表情:“皇上手臂上中了一箭,九思公公已命人传了太医去。” “啊?皇上伤得严重吗?” ...... 其他人都在关心萧泽死活时,夏时锦第一时间担心的却是秦野。 这种遇到刺客的时候,打头阵的都是他们这些人。 也不知他有没有事。 “此番遇刺,死伤之人可严重?”夏时锦委婉地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据说是死了几个禁卫军和锦衣卫,但对方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皇上来的,所以其他大臣和宗亲王皆平安无事。” 夏时锦本还想再问点什么,鹂妃和邢贵人等却急不可耐地催起她来。 “皇后娘娘,咱们快去看看皇上吧。” 所幸萧泽并未伤到要害,箭伤处理好好后,便服了药睡下。 夏时锦瞧见秦朝少将军守在养心殿外,却始终未见秦野的身影,一颗心不禁又悬起来一些。 待从秦朝身旁经过时,她顺便搭了一句话。 “怎么不见秦统领,可是保护皇上时受了伤?” 秦朝恭敬躬身行礼道:“谢皇后娘娘关心,秦野他身子不适,今日告假在家,未能护送皇上去太庙祭祀。” “可叫了太医去瞧?”夏时锦又问。 “已经找太医去看过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染了风寒,在府上休养几日便可。” 知晓秦野无事,夏时锦也就放心了。 回到千禧宫之后,她叫来了富贵公公,以奖赏秦朝护驾有功为由,让他送了些补品到秦家的将军府上。 本想着这下有些日子要见不到秦野了,没想到当日夜里,人就来了。 见到秦野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夏时锦先是一惊,随后便心疼得不得了。 “你这怎么弄的?” 夏时锦紧忙又同阿紫吩咐道:“快去煮了两个鸡蛋来。” 殿内一剩下二人,秦野便躺在夏时锦的腿上,将脸埋在她的腹部。 “你这么躺在,本宫怎么用鸡蛋给你消肿?” 夏时锦轻轻拍了下他的肩,严声命令:“正过来。” 只要能与夏时锦在一起,秦野是怎么都好。 他乖顺地转身平躺在夏时锦的腿上,仰面看着她。 夏时锦则拿着剥好皮的鸡蛋,在他青肿泛紫的脸上来来回回滚动着。 她算是看明白了,秦野哪是感染风寒,分明是跟人打了架。 “竟然还有二公子打不过的人?”夏时锦调侃道。 秦野抬手,手指跟着他的目光,在夏时锦的脸上轻抚移动。 “不是打不过,是二公子让着他。” 夏时锦又问:“为何让着他?跟你打架的又是何人,告诉本宫,本宫找人替二公子出气去。” 秦野笑了,只是笑容透着苦涩。 “因为二公子欠他的。” 夏时锦目光温柔缱绻地与秦野对视了一眼,见他不愿意说那人是谁,便也未再多问。 “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本宫说。” 秦野轻轻地“嗯”了一声。 静静地凝视了夏时锦半晌后,他又喃声问她:“若二公子是个忘恩负义之人,阿锦可会嫌弃?” 见手中的鸡蛋已经不热了,夏时锦便将另一个熟鸡蛋拿起,继续在秦野的脸上滚动消肿。 “本宫是三观跟着颜值走,什么恩不恩,义不义的,只要二公子对本宫实心实意,就不嫌弃。” 温热的大手仍在轻抚她的脸,秦野笑问:“何为三观?” 夏时锦想了想,跟秦野解释三观的概念,那话可就长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多酱酱酿酿一会儿。 于是她就随便搪塞了一句。 “三观就相当于良心。” 鸡蛋又滚了几圈,夏时锦问秦野:“感觉好些没,还疼吗?” “感觉还不是很好。” 秦野故意娇气起来。 他握住夏时锦的手,将她往别处引:“这里有点疼,劳烦娘娘帮忙消消肿。” “用鸡蛋?”夏时锦忍俊不禁,总感觉怪怪的。 一双丹凤眼缓缓眨了一下,染上绯红的欲色。 只见秦野喉结滚动,情难自已道:“都行,今夜,二公子全由娘娘随意玩弄。” 夏时锦故意玩笑道:“绑起来,抽小鞭子也行吗?” “甚是期待。” 秦野起身坐起,继续引导夏时锦的手,而另一只手则轻抚她的侧颈,偏头吻了上去。 鸡蛋又滑又热,熨帖得体内的欲望不断地在膨胀。 能怎么办? 秦野也不想对不起萧时宴。 可让他将夏时锦从心中割舍丢弃,真的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一生难得中意之人,秦野只想恣情纵意,与夏时锦这样甜蜜一天是一天,不惧未来,享受今朝。 骂吧,就让萧时宴骂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当个伪君子,也比当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要强得多。 他愿意用其他来偿还萧时宴的救命之恩,包括这条命,但唯独夏时锦不行。 ...... 与此同时,使臣所住的番馆内,檀香缭绕,萧时宴坐在烛灯前执笔抄经。 暖黄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淡化了那阴沉的戾气,温和了他原本俊美的容颜。 是时,有人入内拱手禀告:“启禀王爷,安排在秦府那边的人来报,秦二公子今夜出府,去了皇宫,但......入的不是正门。” 抄经的笔顿住,萧时宴盯着那写到一半的字,眼神骤然变得沉冷阴鸷。 他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下那股火气。 将那毛笔搭在砚台之上后,萧时宴同手下吩咐道:“给宫里那人送个信,找个合适的时机,把秦二公子和皇后的事,透漏给......” 萧时宴思忖了片刻,他邪魅一笑,选了个最合适的人选。 “婉嫔。” 第146章 何至于此 上元节。 今夜无宵禁。 除了几个繁花街巷有灯会庙会外,上京城内还有花灯车游街,给这上元节添了分热闹。 而宫廷茶馆为了酬宾,此次也做了花灯车,由长留这个大红人乘车游唱。 长留临出宫前,夏时锦叫住他。 “吃了汤圆再去。” “等晚上回来再吃。” 阿紫关心道:“长留公公喜欢吃什么馅儿的,一会儿我让御膳房那边提前给公公包好。” “红豆、黑芝麻都行。” 话落,长留公公便急匆匆地披上棉斗篷,带着他的助理小太监,还有夏时锦给他配的四名禁卫军,便出了千禧宫。 正由宫婢侍奉梳妆的夏时锦隔着门窗扬声提醒。 “注意安全。” 屋外传来长留的回应:“娘娘放心!” 因还有上元宫宴和点灯大典,夏时锦就算也想跟长留去凑凑热闹,今夜也是脱不开身。 夜幕四合,宫门城外,已架好了筹备了数月的莲花灯。 莲花灯含苞待放,只待萧泽一箭点燃。 萧泽因手臂受伤尚未好,便交由秦朝少将军代为执弓。 秦朝将燃着火的羽箭搭在弦上,瞄准宫城下的荷尖儿,便是嗖的一箭。 羽箭拉着火光,在半空中划下一个弧形的红光,最后直中荷尖儿。 荷尖儿遇火即着,登时莲瓣缓缓绽开,宛若一朵盛大的火莲绽放一般,而莲心上则立着一个托举明月的兔子灯。 自此,上元节的灯会正式开始。 围观的百姓们鼓掌欢呼,宫城下一盏盏祈福的孔明灯也徐徐升空。 站在宫城之上俯瞰,宛若颗颗繁星升空,场面无比壮观炫丽。 点灯大典结束后,便是上元宫宴。 文武百官、皇亲贵胄皆聚在宫城之上的正殿里,一边饮酒一边欣赏上元夜的美景,遥望各条街巷像一条条火龙一般朝远处蜿蜒延展。 夏时锦正看得出神之时,忽有太监上来凑到她身旁低声传报。 “启禀皇后娘娘,茶馆那边来报,说长留公公不见了。” “不见了?” 乍一听,夏时锦有些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太监又言:“说今夜本该长留公公去上花车唱曲游街的,可眼见着时辰都要到了,还未见长留公公出现,茶馆的人便四下寻他,结果茶馆里都找遍了,硬是没找见长留公公的影子。” “保护长留的四个禁卫军不是一直跟着他,他们不知长留公公去了何处?”夏时锦疑惑道。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 屏退那太监后,夏时锦坐在那里心神不宁。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会不见? 萧泽察觉到夏时锦的异样,伸手覆在她的手腕上,低声问道:“何事?” “长留不见了。” 夏时锦紧张地反握住萧泽的手,急切地恳求道:“皇上,求你派人去帮臣妾找找长留。” 难得夏时锦如此需要他,微妙的存在感让萧泽生出几丝满足。 他本是不在意一个太监死活的,但见夏时锦急成这副模样,转头便同九思公公低声吩咐了几句。 萧泽轻轻拍了下夏时锦的手,柔声安慰。 “放心,许是那长留出去逛灯会忘了时辰,又或者遇到喜欢他的百姓,一起吃酒闲聊,醉在了何处,朕已命九思派人四处去寻他。” 话倒是有理,可夏时锦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预感不妙。 萧泽派出了一批接一批的人去寻长留。 可过了大半个时辰,仍没有长留的下落。 宫宴仍在进行,而那歌舞曲乐此时都成了夏时锦耳旁的噪音。 偏偏婳贵妃这功夫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后娘娘,今夜这等大日子,怎么不让长留公公留在宫里,给大家唱几个曲子呢。” “这光听宫里人传长留公公唱的曲子特别还好听,妹妹我都还不曾听过呢,皇后娘娘也太小气了些。” 夏时锦没心情跟婳贵妃斗嘴。 今夜,长留若是能平安无事地回来,让他给婳贵妃唱几百首,都不成问题。 只见九思公公一遍遍来到萧泽身前摇头递信,夏时锦便察觉出长留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儿。 根本不是出去散步忘了时辰或者被城中百姓遇见缠住那么简单。 她再也坐不住了。 别人她信不过,定要亲自去茶馆那边了解下情况才行。 夏时锦起身要走,萧泽却一把抓住了她。 为了不破坏宫宴的氛围,夏时锦仍压着性子,低声同萧泽道:“皇上,臣妾得去茶馆那边瞧瞧,了解下情况。” 萧泽抓着她不放,目光冷厉地看着她道:“朕不是派人出去寻他了嘛,皇后去了又能做什么?” “就算不能做什么,臣妾也得去瞧瞧,还请皇上准允臣妾出宫。” “朕不准!” 适时,九思公公又急匆匆地来到萧泽身旁,躬身禀告:“皇上,南市那边也寻了,未找到长留公公。” “大理寺那边可派人去寻?”夏时锦急切追问道:“派些会查案的人去啊,或许能尽快找到长留的线索。” 九思公公恭敬回道:“皇后娘娘,大理寺少卿带着家眷也去逛灯会游城了,这功夫根本找不到人呐。” 角落里,秦野同萧时宴分别察觉到了高台上夏时锦和萧泽那边的异样,目光时不时地朝二人瞧去,只是声乐太吵,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而夏时锦今夜已是下了要出宫的决心。 “皇上,今夜,臣妾务必要出宫。” 话落,夏时锦转身便走。 而她的执拗让萧泽甚为恼火,他紧步追上去,再次拽住了夏时锦。 “一个太监而已,皇后何至于此!” 一声怒斥,彻底打断了宫宴上的曲乐,也吸引了宴席上所有人的视线。 殿内登时静得可怕。 夏时锦也被这句话给气出了血性。 她用力甩开萧泽的手,神色倔强地反驳道:“太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啪”的一声,萧泽的巴掌重重地抡在了夏时锦的脸上。 “你清醒点!”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被萧泽的这一巴掌给惊到了,各个秉着呼吸,很怕自己发出什么声响,惹了圣怒。 而秦野更是紧张地站起身来,双眸紧紧地望着夏时锦,两只手紧握成拳。 萧时宴则侧眸冷眼瞧着萧泽,握着茶盏的手颤抖用力,硬是将那茶盏给捏得粉碎。 而柳太后和林尽染则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上都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得意。 夏时锦偏头僵在那处,保持着被扇了巴掌后的姿势。 她垂眸目光放空地瞧着一处,只觉得面颊火辣辣地疼。 泪水伴着委屈、不甘、焦急,涌入眼眶。 睫羽微微一颤,豆大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第147章 寻长留 按照前世的性子,有男人敢打她,夏时锦定是要当场讨回这巴掌。 但她深知,眼下的情形,愤怒和哭闹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要找到长留,就要忍气吞声,不能意气用事而因小失大。 摆正姿势,夏时锦在萧泽身前五体投地跪下。 她压着情绪,哽着声音求道:“臣妾......恳请皇上准允出宫。” 刚刚打过夏时锦的手仍垂在身侧微颤,萧泽亦是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他也怪自己被莫名的醋意和恼怒冲昏头脑,对夏时锦动了狠手。 可谁让她不知好歹,为了区区一个太监,当着群臣的面儿顶撞他。 他是一国之君,是九五至尊,她夏时锦怎么敢的? 萧泽不由疑惑,他在夏时锦的心里,地位莫不是连那个长留都不如。 万般恼怒,都在夏时锦抬头仰望他的那个瞬间,悉数偃旗息鼓。 白皙的面颊上,那清晰且泛红的指印,落在萧泽的眼底尤为地刺眼。 只见夏时锦哭得梨花带雨,脆弱可怜,瞧得夏泽一颗心登时便软了下来。 一瞬间,脑子里是万千思绪。 他本是要对她好的,慢慢等她对自己重展心扉,可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不就是出宫一趟,依了她又有何不可? 宠一个人,疼一个人,不就该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讨好她都还来不及,怎就动手打了她? 悔意如潮水滚滚而来,放下君王高高在上的架子,萧泽俯身,猛地将夏时锦拦腰抱起,同长留冷声高喝道:“备车,出宫!” 手臂上尚未痊愈的箭伤再次崩裂,渗出的鲜血在那一处黑色的衣料上,洇处一片深色的痕迹。 萧泽全然无视伤口的疼痛,在众目之下,抱着夏时锦离开了宴席。 宫廷茶馆。 夏时锦叫来了茶馆内的所有伙计,还有宫中派来的嬷嬷,以及专门保护长留公公的禁卫军。 她一一问询了解情况,很怕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启禀皇后娘娘,长留公公是酉末时分来的茶馆。” “来了茶馆后,长留公公便一直在专供他休息的房间里,并未出过茶馆。” “属下几人也始终守在房门前,不曾离开过半步,长留公公若是出去,属下怎会不知道?” ...... 接连问了几人后,夏时锦断定长留这是被人给掳走了。 来到长留在茶馆休息的那间雅房,夏时锦四下打量。 屋内,一切物品都摆放整齐,并无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 夏时锦同守在门前的禁卫军问:“中间可有人进来过?” “回禀皇后娘娘,倒是有个小厮上来给长留公公送了壶茶,说是每次开唱前,长留公公务必会喝的润喉茶。” 禁卫军答道:“但那小厮送了壶茶后,很快就走了,并未多做停留。” 夏时锦走到窗边,推开了轩窗。 这间房位于茶馆的二楼,对着的是茶馆后面停放宾客马车的后院。 虽有一定的高度,可想从外面人不知鬼不觉地翻进来,再从这里面带个人下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观察了一番,夏时锦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事情发生的经过。 长留在这屋子里休息,小厮进来送润喉茶,那润喉茶应是被人做了手脚,长留喝后昏迷不醒,事后便有人翻窗进入,又翻窗将长留带走,然后将人藏进停在后院的马车里,把人拉走。 所以,无人见过长留离开这间屋子,而长留就这样莫名地蒸发消失了。 夏时锦命人找来那送茶的小厮,几番威逼利诱后,也没问出个结果。 显然,那茶里的药应不是小厮下的。 会是谁掳走了长留呢? 绑人的目的无非有两种可能,一为财,二是仇怨。 长留虽是个太监,可上京城人人都知道长留是宫里的人,是她夏时锦的人。 敢动官家人的,也定是有身份地位之人。 为财,怕是有命得,没命花。 所以排除这些,只剩一个可能,便寻仇报复。 长留在她身边做事,自从接管御膳房那边的差事后,没少得罪柳家的人。 而前不久,柳太后的连公公也死在温泉行宫里。 夏时锦十分肯定,长留失踪一事,是柳太后命人干的。 若事实真如此,那长留的生命便有危险了。 上京这么大,他们会将长留带到何处呢? 是时,萧泽带着秦野等人从外面进来。 “周围朕命人都仔细搜过了,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 “阿野刚刚也去城门那门确认过了,城门早在黄昏时分便落了锁,所以,长留仍在这上京城中。” 夏时锦的肌肤薄嫩,那一巴掌打得到现在都还没消肿,看得萧泽愈加自责。 萧泽从九思公公手里接过放了冰的香囊,走到夏时锦身前,轻轻敷在他掌掴的那侧脸。 万般愧疚,在此刻都化成了温柔的安慰。 “阿锦放心,只要加大搜寻力度,今夜定能找到长留。” 这突如其来的好,让夏时锦倍感压力。 她偷偷瞧了秦野一眼,很怕他会在意萧泽的这番亲昵之举。 好在秦野故意偏过头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还得靠萧泽来寻找长留,夏时锦此时就算再厌恶嫌弃,也尽力装出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多谢皇上,皇上仁德,长留定会感激不尽。” “只要你不怪朕便好。”萧泽话锋陡转,问:“皇后看了一圈,可有什么想法?” 夏时锦将自己的分析同萧泽讲了一遍。 萧泽思忖了片刻,似有顾虑。 “若是大张旗鼓去搜柳家所有的府邸,只怕会惹来旁议。” 秦野闻言,主动道:“微臣愿意带人偷偷潜入各个柳家府邸,帮皇后娘娘寻找长留公公的下落。” 夏时锦目光殷切地看向秦野。 “那就拜托秦统领了。” 秦野微微颔首,示意让她放心。 夏时锦忽然想起柳太后身边那个清秀小僧。 原书中,曾写这小僧借着太后的宠爱和柳家的势力,后来私下干起了拐卖少女的勾当,专门给各地富商官宦提供玩乐的瘦马和禁脔。 而城中的灵顺寺,便是他藏人关人的一个窝点。 回想起几日前,柳太后刚刚传懿旨,说要让那小僧做灵顺寺的主持。 思及至此,夏时锦叫住了秦野,叮嘱他再去灵顺寺那边瞧瞧。 另一边,宫宴散去后,王姬苏雅吵着要去灯会,萧时宴便安排了几名侍卫随同陪护。 自己则带着一名侍卫和车夫,坐着马车,朝番馆的方向而去。 萧时宴始终惦念着夏时锦那边的事。 他头靠着车壁,眸眼紧阖,手里习惯性地捻着佛珠。 脑海里,不停循环浮现夏时锦被萧泽扇了一巴掌的场面。 良久,他抬手叩了叩车壁,漠声同车外的手下下令。 “去西坊鬼市,让那几个暗桩去各处打听下,最近谁接了绑人杀人的活计,尤其要留意下东家是姓柳的。” “若是寻到了,就让他们送信到将军府。” 侍卫应声而去,而马车则乘着夜色继续朝番馆行去。 第148章 终日难安 到了亥末,长留仍没有消息。 千禧宫内灯火通明,夏时锦焦躁难安地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一旁的阿紫亦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在漫长又熬心的等待中,夏时锦动了好几个邪恶的念头。 比如,绑架柳太后的男宠小僧,用来当人质,逼柳太后交出长留。 又或者,将安国公暗中收集的柳家把柄拿出来,与柳太后做交易,换回长留。 再不然就提刀杀到福寿宫,直接拿柳太后的命来换长留。 可所有的手段实行的前提,是长留得活着。 更漏声声,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 等到四更天时,殿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 夏时锦紧张地瞧着殿门前悬挂的挡风帘,一颗心也紧紧地揪着。 吱呀一声响,挡风帘被人掀开,富贵公公进来急声禀报。 “启禀娘娘,秦统领带着长留公公回来了。” 夏时锦和阿紫闻声,立刻起身,疾步出了寝殿。 只见皎皎月色下,秦野背着奄奄一息的长留,站在殿前的石阶下。 夏时锦的步子迈得迟疑起来,因为她无法分辨秦野背上的长留是死还是活。 富贵公公同身旁的小太监急声吩咐:“快去太医院请谢太医来。” 话落,他转身又跑到秦野身前,用拂尘指路。 “秦统领,劳烦将长留公公抬到侧殿的耳房。” 长留被人打得不成样子。 他满头满脸都是血,身上的衣服也被鲜血浸染得斑驳片片。 若是在街边瞧见,夏时锦都未必能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长留。 “长留。” 夏时锦轻唤出声的瞬间,在眼眶里打了半天转的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瞬间流了下来。 “长留,你醒醒。” 她轻轻拍了下长留的胳膊,可长留却没有半点意识。 “长留……” 唇瓣轻颤,连带着夏时锦的声音都跟着颤抖。 “你快醒醒,别吓本宫呀。” 阿紫也忍不住地跟着夏时锦一起哭了起来。 “长留公公,汤圆都给你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呢,你快醒醒啊。” 长留似有所感知,极其吃力地睁开了那早已被打肿的双眼,然而他再用力,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他看着夏时锦,气息虚弱道:“老乡儿......我怕是…….不行了,得……先走......一步了。”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流个不停,夏时锦握着长留的手,摇头痛哭哽咽。 “不行。” “本宫不准你死。” “你死了,谁在这边陪我。” 夏时锦不停地自责:“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嗨,没……事儿。” 长留强忍着痛,扯唇宽慰夏时锦。 “别难过,娘娘往……好了想,说不定……我这下就可以回去,跟我家…….小艺……团聚了......” 夏时锦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只能听着长留那含糊不清的话,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哭。”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长留气息渐弱,说话时,嘴里时不时还有血水流出。 夏时锦用力点头,“记得。” 长留吃力笑道:“咱们开开心心认识的,也开开心心地告别,成不?” 夏时锦点头:“好。” 长留笑了笑,哼出起两人初见时对的歌。 “西城~~我绕了几个弯,又在东边打了转,只为把你俏脸看......” 夏时锦则哭着附和。 “谁家的枝头鸟儿成双对,蝴蝶翩翩飞。” 她想笑,可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反倒哭得愈发的厉害。 “快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嘿!” 长留似乎想攥紧她,可夏时锦明显感觉到她握着的那只手在逐渐变得冰冷、僵硬,根本不再听他使唤。 “我终于可以回去......找小艺......去了,真的,特想她。” 谢太医赶到的那一瞬,长留就在夏时锦的面前咽了气。 任由谢太医如何扎回魂针,夏时锦的长留都没再醒来。 长留就这么走了。 夏时锦坐在长留的尸体旁,哭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泪水流干,直到哭得麻木,直到旭日再次东升。 天亮了,夏时锦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她看着早已冰冷的长留,坚强笑道:“祝你和小艺,恩爱白头,幸福美满。” 千禧宫里死了个太监。 对于宫里人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平常事。 可对夏时锦来说,却跟失去亲人无异,如同天塌了一般,连续几日都提不起精神来。 她总是习惯什么事都找长留。 可现在,她无意识喊长留时,却再也听不到那声“又干嘛,祖宗娘娘。” 夏时锦偶尔便会望着长留坐的那个板凳出神发呆,眼前浮现出他坐在那里刻麻将和摘菜的样子。 但再一眨眼,幻影便会消失。 莫大的空虚和孤独将她包裹,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遗弃在这异世界里的孤儿一样,路漫漫而不知归期。 长留,长留,哪里是长留? 上一世他没长长久久地留在他的小艺身边,穿到这里又没能长长久久地做她的好“姐妹”。 当初还真不如叫那个贱名“双黄蛋”。 以前便时常听老人说,起个贱名,命也能跟着硬些。 听说秦野替长留报了仇,将那几个把长留打死的人都给活活揍死了。 可夏时锦心里清楚得很,害死长留的人另有其人。 而萧泽始终不懂,夏时锦为何会为个太监伤心至此,却不肯对他宽容半点。 他对夏时锦发火,对夏时锦动怒,却都被那张木然寡淡的神情给反弹了回去。 夏时锦跟萧泽没什么好说的。 三观不同,实难共情。 秦野每日夜里都来陪她、哄她。 他的怀抱暖暖的,声音柔柔的,那是夏时锦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留不住的人走了。 而留下来的人,日子还得照常过,那些悲伤的情绪也只能放在心里靠自己慢慢消化。 “皇后娘娘。” 执笔对账的夏时锦盯着一处发呆,连鼻尖的墨汁滴到账本上都不曾察觉。 阿紫这一声轻唤,倒是将她飘飞的思绪瞬间拉回。 “邢贵人和如妃娘娘几个要给您请安呢。” 夏时锦低头看了看那弄脏的账本,了无兴致地回道:“告诉她们,这几日的请安先免了吧。” 话落,她抬笔润墨,准备收敛心绪,专心做事。 可笔尖上的墨汁却不小心甩进茶盏里。 眼见着墨汁在水中晕染开来,慢慢染黑了一盏清茶。 夏时锦觉得自己的心,仿若也跟这盏茶一样,一点点变黑了。 凭什么长留那么好的人,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却要被人活活打至死。 有仇不报,终日难安! 第149章 恶毒女配 早安会散后,夏时锦将林尽染单独留了下来。 “听闻,婉嫔近些日子时常去福寿宫,陪太后礼佛,抄写佛经。” 林尽染起身,盈盈一礼,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 “皇上与皇后娘娘日理万机,而嫔妾有孕在身,未能为皇上与皇后分忧,实在惶恐。” “思及太后素来虔心向佛,嫔妾便斗胆效仿,陪太后诵经礼佛,一则为皇上、皇后与太后祈福,亦盼庇佑腹中孩儿平安诞生,二则静心养性,以期身心安宁。” 她言行举止温婉谦和,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夏时锦笑赞:“婉嫔真是有心了。” “嫔妾应该的。” 两人言笑晏晏,表面上和气一片,实则在目光交错间却是电光火石,暗流涌动。 无论是温泉行宫的事,还是长留的死,夏时锦总觉得这事跟林尽染脱不了干系。 林尽染身为原书的重生女主,她本以为手握前世所知的先机,能为自己谋得萧泽的独一份宠爱和至高无上的后位,可现在有了她夏时锦这个变数,以她林尽染的心机和城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能看出来,林尽染急了。 所以林尽染才会投靠柳太后,意图借柳太后之势,来个借刀杀人。 夏时锦虽非百分百肯定两件事都有林尽染从中作祟,但谁让她现在是柳太后的人呢。 “想来婉嫔不仅写得一手好字,且手速也定是快的。” 言语间,夏时锦朝阿紫轻飘飘地递了个眼神,随后冲着林尽染得意笑道:“本宫歇了些时日,这账目堆积了许多尚未誊抄整理,婉嫔既有心想替本宫分忧,今日这些账目便由婉嫔代劳了。” 阿紫将一大摞的账本端到林尽染面前,言语恭敬道:“辛苦婉嫔娘娘了。” 林尽染看着那厚厚的一堆,唇角微微抽动,勉强扯出笑来。 “能替皇后分忧,是嫔妾的荣幸。” 她同身后的宫婢示意接过,起身要走,却又被夏时锦叫住。 “就留在千禧宫抄吧,有不清楚之事,也好随时问本宫。” 林尽染就这样留在了千禧宫,从上午抄到晌午,又从晌午抄到日落黄昏,直到宫灯悉数点亮,她仍在千禧宫一字一字地抄着宫中账目。 夏时锦则悠闲自在地侧卧在一旁当起了监工,也过了过恶毒女配的瘾。 抄到后来,林尽染累得时而活动手指、手腕,以缓解长时间执笔的酸痛之意。 若是放在以前,夏时锦定会通融地放林尽染一马。 可这次死的却是长留,她那点酸痛,怎能跟长留被活活打死的痛相比。 在夏时锦看来,这点折磨还是太轻了。 待到戌末时分,林尽染终于誊抄整理好那一摞的账目。 夏时锦瞧了一眼,随手便将账目扔到旁侧,懒声同林尽染吩咐道:“御膳房那边每日要清点采购的食材,本宫的长留不在了,从明日起,就由婉嫔代劳了。” 侍奉林尽染的陪嫁宫婢闻言,立马下跪同夏时锦求道:“皇后娘娘,婉嫔娘娘有孕在身,且身子娇弱,这每日一大早就要去御膳房那边查对,难不免要搬东搬西的,我家娘娘怕是吃不消,还请皇后娘娘开恩。” 夏时锦一个眼刀子朝那宫婢刺过去,阿紫瞬间意会,当即走过去重重扇了那宫婢两巴掌。 “皇后娘娘面前,哪轮得到你一个奴才说话。” 阿紫奶凶奶凶道:“怎么,听你这话,倒怨我们皇后娘娘不体恤婉嫔娘娘了?” 林尽染立马下跪,替那宫婢求饶。 “皇后娘娘息怒,嫔妾回去定好好训斥教导这贱婢一番。” 夏时锦接着她的话说道:“婉嫔性子温柔慈善,难免会御下不严,这奴婢若是没学好规矩,恐怕也会带坏宫中风气。这事儿呢,说小也小,说大也大。” “阿紫,让人将这宫婢领到慎刑司去,让教习嬷嬷好好调教一番,告诉她什么时候该说话,跟什么人该怎么说话。” “奴婢遵命。” 阿紫领命,便叫人拖着那宫婢出了千禧宫。 林尽染则低眉顺眼地跪在那里,知道再求情也无用,便不再言语。 “退下吧,本宫累了。” “是。” 林尽染抚着肚子起身,仍不失礼数地退出了千禧宫。 接下来的几日,夏时锦又命国公府陆续将柳氏宗族在各地欺压百姓、贪污受贿的证据,转交给朝中与柳家对立的大臣。 几桩案件起初闹的水花倒是挺大的,上京城内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可架不住柳丞相只手遮天,且柳家在吏部、刑部和大理寺里盘根错节的党羽势力,证据销毁的销毁,人证改口的改口,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抛出的几个把柄都如同石沉大海。 对于柳家的打击,也是不痛不痒的。 左思右想,夏时锦觉得不能再按寻常路子来。 原书情节里,萧泽和林尽染为了扳倒柳家势力,也是暗中蓄力两年多才敢出手。 如今萧泽在朝中的权势尚未稳固,自是斗不过柳丞相那些老狐狸的。 结合原书情节中有关柳丞相的一些交代,夏时锦决定兵行险着。 ** 自长留出事后,夏时锦第一次来勤政殿寻萧泽。 萧泽见她进到殿中时,颇感意外。 “这是哪门子的邪风,竟把皇后吹到朕的勤政殿了?” 夏时锦命阿紫将食盒递给长留公公,同萧泽行礼赔笑道:“前些日子,臣妾心情不佳,整日死气沉沉的,怕扫了皇上的性,又怕出言惹怒皇上,便一直未来看皇上。” “臣妾今日为了赔罪,特地下厨做了样美食,送给皇上尝尝,顺便再同皇上下下棋。” 长留公公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盘子端到萧泽面前。 萧泽觑着眼前奇奇怪怪的食物,甚是好奇道:“这是何物?” “汉堡包。”夏时锦回道。 “汉宝宝?”萧泽不知所然地问道:“这菜名为何如此奇怪?” 夏时锦敷衍道:“臣妾随便起的,皇上快尝尝。” 那汉堡包夏时锦做得甚是敷衍。 就是弄了个大白馒头切成两半,里面塞了片菜叶子和煎鸡蛋,另外又配了片酱牛肉,撒了点御膳房里常备的肉酱和辣椒油。 萧泽见眼前的食物其貌不扬,甚是嫌弃地咬了一口。 嚼了嚼,点头道:“味道还算可以。” 就是......有点咸。 但萧泽不想打击夏时锦这难得的讨好,便将汉堡包放到一旁,喝了口温茶后,立马提道:“阿锦不是要下棋吗?朕陪你下。” 第150章 驾崩 夏时锦也不会下棋,便拉着萧泽陪她玩起了五子棋。 捡了个白子,随意落在一处,夏时锦关心道:“皇上中的箭伤可好些了?” 萧泽抬眸乜了她一眼,冷笑奚落。 “皇后问得还真早。” 夏时锦讪讪一笑,继而又问:“可查到刺客的幕后主使?” 萧泽轻描淡写道:“这次倒不是皇叔。” “皇上既知道是谁,为何不抓来问罪?” 萧泽捏了个黑子落在棋盘上,漠声道:“还不是时机。” 言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能让萧泽觉得尚不是时机的,除了柳家人,还能有谁。 夏时锦跟着落了枚白棋,不疾不徐地同萧泽闲谈着。 “听闻柳丞相暗养私兵,人数虽不过百,却个个身手不凡。” “皇后从何处听来?”萧泽问道。 “上京城有个鬼市,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只要花重金,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父亲便是在那里意外打听到的。” “......” 萧泽薄唇紧抿,看向夏时锦的眼睛又黑又冷。 夏时锦继续言道:“皇上还要忍到何时?” “刺杀既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左右如此,何不走步险棋试试呢?” “......” 萧泽仍是看着她不语。 夏时锦低下头去,没再劝说。 过了半晌,萧泽问她:“皇后可是有了想法?” 夏时锦目光灼灼,“就看皇上愿不愿意。” “说说看。” “臣妾的计划,还需要禁卫军的配合。” 萧泽神色凝重地摇头。 “如今的禁卫军,现在有近半都是母后和柳丞相当初暗中安插的人,这种事......用不得。” “秦朝少将军可离开了上京?” 萧泽沉声道:“预计明后日起程,出城后与驻扎在城外的秦家军汇合,再一同回雁北。” 美眸眼波流动,夏时锦便有了新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就......” 勤政殿内,夏时锦与萧泽秉烛密谋。 ...... 二月初一。 萧泽陪柳太后,一同到城内的灵顺寺礼佛。 说是去礼佛,实则是去参加灵顺寺老主持卸任的传衣法会,而正式任命柳太后所宠的那个僧人为新任主持。 到了晌午,富贵公公匆匆入殿来报。 “不好了,皇后娘娘,皇上在灵顺寺遇刺。” “那些刺客的刀上都涂了毒,现在毒性发作,皇上昏迷不醒,怕是……” 夏时锦惊诧道:“皇上现在在哪儿?” “被抬到了养心殿,宫里的太医都请来了。” 扔下手中的账目,夏时锦紧忙起身,带着一众人朝着养心殿疾步赶去。 而养心殿门前,已被禁卫军严防把守,任何人无柳太后口谕,都不得擅自入内。 婳贵妃等多位妃嫔也早已赶到养心殿外,眼巴巴地望着那紧闭的殿门,个个是心急如焚。 见夏时锦来了,都跟见到了救星似的。 “皇后娘娘,皇上在里面也不知怎么样了?” “这咱们想进去也进不去,真是急煞人也。” 夏时锦的目光依次从各个妃嫔的脸上掠过,却唯独没瞧见夏修宜和林尽染二人。 “夏嫔和婉嫔呢?”夏时锦问。 邢贵人走到夏时锦身边,神秘兮兮道:“被柳太后派禁卫军给关起来了,说是要保护二位待产的娘娘。” “皇后娘娘。”邢贵人看了看周围,将声音压得极低。 “咱们这皇上是不是要......哏儿屁了啊?” 一旁的戚常在还是听到了邢贵人的话,忍不住轻声更正。 “邢姐姐,皇上是九五之尊,不能说哏儿屁,得说驾崩,否则便是要被砍头的大不敬。” 就在此时,养心殿的殿门应声而开,只见九思公公神情悲恸地走出来,颤声高唱。 “皇上......驾崩。” 尘世仿若在此刻消声,众位妃嫔皆是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陆续跪在地上,哀哀切切地放声大哭。 其中,邢贵人哭丧哭得最是卖力且专业。 “哎呦喂,皇上啊,您怎么就走了呢?” “留下我们这些寡妇可怎么活啊……” “大商的子民可不能没有皇上呀……” …… 按理来说,帝王死后,也要停尸三日才会正式对外宣布殆命之事。 是以,宫里便悄无声息地准备着国丧事宜。 萧泽殆命的第一晚。 养心殿的大门依然紧闭,由柳丞相安排的禁卫军严防把守,不许任何人入内。 萧泽到底是真死,还是尚存一口气,外面的人不得而知。 就连九思公公也在宣告萧泽驾崩后,也被重新关进了养心殿内,不得随意出入。 夏时锦则与其他几名妃嫔只能站在殿外守夜。 一同守夜的还有朝中的几名大臣,和早已上了年纪的宗亲王。 宫里的夜很静,静得一切微弱的声响都清晰无比。 时而有乌鸦从皇宫上空啼叫飞过,在这片沉黑死寂的氛围上,又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几名大臣跪在后面悄声商议。 虽是压着声聊的,可还是难免有几句话飘进夏时锦的耳朵里。 “皇上尚未有子嗣诞下,宫里那两位娘娘也不知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是啊,照眼下这形势,柳太后与柳丞相怕是会......” 一位大臣将话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 “若是两位娘娘有个生下皇子,那还好说。” 另一个大臣提醒道:“咳,生个皇子又有何用,这大权还不是要握在那家人的手上,日子久了,什么都不好说。” 有人附和赞同。 “蔺大人所言极是,这小皇子能有何自保之力,人的私心一起,也能让皇子从有到无。” 一位上了年纪的宗亲王翘须怒斥道:“这可是萧家的天下,他们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几年他们好意思了,所作所为哪里不透着野心?” “要我说,今日的刺杀,说不定就是那家人密谋的,为的就是名正言顺地夺权。” 几位大臣看了看彼此,眼神交替后,有一个姓夏的大臣忽然提议道:“不如去请突离王来主持大局,最起码他姓萧,身上流的也是正统皇族的血。” 另有宗亲王轻咳了一声:“难道本王不姓萧?” “可眼下,在上京城内姓萧的年轻世子或王爷,也就萧时宴一人。您老这年岁,能斗得过柳太后和柳丞相那一伙儿?” “这刺杀来一次,估计就能要老王爷您半条命。” 一位大臣赞同道:“言之有理,要想与柳家抗衡,还得推举年轻且有勇有谋的世子或王爷来当摄政王。” “更何况,当年先帝本是有意要将皇位禅位给萧时宴的。” 几位大臣一拍即合,立刻分为三伙人。 一伙去福寿宫向柳太后推荐萧时宴为摄政王,暂时由他代为管理朝政;另一伙人则出宫去动员其他朝中大臣,再有一伙则去番馆请见萧时宴。 第151章 宫变 春寒料峭,子夜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似的疼。 各宫妃嫔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手炉,可即使披着厚厚的皮毛大氅,人立在瑟瑟寒风中,仍冻得人不停发抖。 邢贵人捧着手炉,低声抱怨。 “这大冷天儿,也不让人去殿里守灵,这是要活活冻死我们,给皇上陪葬啊。” 魏常在低头啜泣。 “皇上走了,咱们这些未生下皇子公主的人,基本都是要送到皇陵旁的佛寺当姑子的。比起一辈子与青灯古佛为伴,我倒宁可冻死了给皇上陪葬。” “啊?去当尼姑?” 戚常在这一听可哭惨了:“那岂不是要吃素?” “嘤~我的酱肘子、烤羊腿、叫花鸡……” 婳贵妃是最在意萧泽的,听到几位妃嫔哭的都是自己,没一个为萧泽,便对着戚常在发起火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饿死鬼托生的不成。” 戚常在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剩下的菜名都憋回了肚子里。 邢贵人在旁小声安慰戚常在。 “虽说这酱肘子、烤羊腿什么的是比皇上强,可你也别说出来啊,放在心里面念叨就行了。” “万一皇上的魂儿就在旁边飘,听到刚刚的话,当心他动怒,直接把你魂儿给带着去陪葬!” 戚常在瞧了瞧四周,不自在地闭紧嘴巴,点了点头。 夏时锦则跪在最前头,无念无想地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刀戈相向之声从远处传来,且越来越近,直逼养心殿。 很快,便见半朝文武权臣哗啦啦地朝养心殿走来,而秦野则带着一队锦衣卫紧随其后,与宫内的禁卫军抗衡。 一名禁卫军扬声呵斥:“无太后懿旨,尔等怎敢擅自入宫?还不速速退下!” “身为朝臣,君王遇刺驾崩,岂有不来跪拜守灵之礼?” “试问柳太后和柳丞相为何隐瞒此事?” “还匆匆革去金吾卫多人官职,换上他人上任,柳太后和柳丞相这打的是什么心思?真当我们这些臣子是傻子不成?” “我等要求见柳太后!” …… 殿前,一盏盏提灯和火把将此处照得通亮。 朝臣们七嘴八舌地同禁卫军辩驳,场面一度吵闹无比,就跟菜市里打群架一般。 而赶来镇压局势的金吾卫与禁卫军也越来越多,提刀带剑地站成数排,将众多朝臣和夏时锦等妃嫔围在养心殿前。 混乱之中,秦野移步到夏时锦和婳贵妃身前。 他手中紧握长枪,面色凛然地守在那里。 夜风吹过,他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微扬的下颌,扬起的则是那傲视一切的弑杀之气。 不多时,柳太后与柳丞相来到了养心殿。 “国丧在即,尔等擅闯宫门,究竟意欲何为?” 一位年纪较长的大臣移步向前,同柳太后拱手行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尽早定下任君主,才可保萧家社稷安稳。” 柳太后气定神闲地慢声回驳。 “婉嫔和夏嫔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是皇子还是公主尚未可知,又如何选定下一任君王?” “眼下的情形,自然是由哀家替皇上的血脉,暂时守住这萧家社稷。” 另有一名年迈的宗亲王上前。 “纵是两位娘娘生的是皇子,可江山社稷又岂能由襁褓之婴来执掌?” “内忧外患之下,微臣上谏请柳太后暂时任命萧时宴为摄政王。” 幽冷狠厉的目光刺向所有的人,柳太后怒道:“皇上尚未出殡,你们一个个就急着要请突离王回朝。” “别忘了,他虽姓萧,可早已不是我们大商的子民和宗亲王,你们这些人莫不是要叛国?” 是时,夏时锦站出,扬声反驳柳太后。 “婉嫔和夏嫔的孩子即使出生,十几年内也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提罢了。” “更何况,又有谁能保证婉嫔和夏嫔生下的是皇子,生的皇子又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皇叔虽逃命到朔月国,当了突离王,可身体里流的却是萧家的血。” “这朝中之事,大商的社稷,终是要由萧姓之人代管,难不成要由你们柳家借辅佐幼帝之命,来执掌江山不成?” “怎么,柳太后莫不是想把萧家的江山,改为柳家的?” 柳太后高喝:“放肆!” 她转身要掌掴夏时锦,却被秦野一把抓住甩开,疼得柳太后感觉手腕骨都要断了一般。 柳丞相上前斥责夏时锦。 “皇后怎敢如此污蔑我柳家人的忠心?” “忠心?” 夏时锦一声讥笑。 “看看,这禁卫军和金吾卫都被你们柳家掌控着,哪里是忠心,本宫倒觉得说野心……更合适吧!” 此番话落,夏时锦冷眼看着柳太后,同秦野下令道:“柳家意图谋权篡位,将柳丞相拿下!” “属下遵命!”秦野回道。 柳丞相怒气冲天,高声喝道:“来人,把这些逆臣和妖后拿下!” 数十个禁卫军和金吾卫纷纷上前,将刀剑架在朝臣的脖子上。 秦野则带着十几名锦衣卫,以少敌多,守在夏时锦的身前。 一把长枪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几下轻颤挑打,便打掉了对方手中的兵器。 杀气不断从四面八方而来。 秦野将长枪一横,抵住了朝他挥砍下来的剑刃,枪身抵着剑刃滑蹭,刺耳的声响带出一阵飞溅的火花来。 待冲到那人身前,他抬手便是一拳,狠狠砸在那人的命门之上, 顺便长枪一甩,横扫朝他杀来的另一拨人。 他动作干净利落又狠厉,几个回合下来,围攻秦野的禁卫军和金吾卫都败下阵来。 轻轻松松地在身前耍了几个枪花,秦野将枪扛在肩头。 他抬着下颌,眸眼半垂地睥睨着那些心生惧意的禁卫军和金吾卫。 终归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见过狼烟四起,见过千军万马,见过尸山血海,眼前这些未经生死捶打的人,落在秦野眼里,也就只是些小喽啰而已。 “小爷刚热完身,打得正爽快呢,你们怂什么?” 他邪肆一笑,眼神轻蔑地冲他们勾了勾手指头。 “来,再杀几场,陪小爷过过瘾。” 第152章 升格当娘 柳丞相见势头不妙,同身旁人递了个眼神。 一声哨响,一道道暗影登时从四面八方的房顶、屋檐、高墙后翻跃而来,提着刀剑护在柳丞相和柳太后的身前。 这一队人的身手明显要比宫里养的禁卫军强,一看便是花心血培养的精锐私兵。 婳贵妃此时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与秦野并肩而立。 昔日那柔弱之气全然不见,有的只是将门之女的飒爽和威凛。 “这是萧家的天下,柳丞相这般阵仗是要做什么?” 她说起话来虽仍是那股慵懒的调调,可妩媚妖冶之中却又透着一股狠厉。 “难道不知私下养兵乃是谋逆杀头之罪?” 柳太后嗔声反驳:“真是好笑,哀家倒觉得你们秦家是要夺江山吧。” “母后大可放心,有朕在,这江山轮不到别人坐。” 养心殿的门内猝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惊得柳太后和柳丞相面色骤变。 只听殿门应声而开,萧泽在九思公公的搀扶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而秦野也在此刻将手指放到唇边,用力吹了一声口哨,一直停落在飞檐上的元宝展翅飞起,盘旋到夜空之中。 在一声声极具穿透力的长鸣后,一队打着秦家旌旗的兵马,在秦朝的带领下,冲入了皇宫。 “缉拿叛贼柳氏一党,一个都不许落。” 一夜之间,柳家谋划的宫变便落了幕。 柳太后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泽:“泽儿,你没死,你竟然骗母后?”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柳太后忽然苍老了许多,连带着平日里向来犀利的那双眼睛,此时的锋芒都弱了许多。 夏时锦得意地替萧泽回道:“皇上怎么会死呢,皇上可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只是中了暂时昏厥假死的毒药而已,不然,怎么能引蛇出洞,逼出丞相大人养的私兵呢?” 她故意冲着柳太后眨了眨眼睛,特气人道:“罪名落实,你们逃不了了!” 柳太后后知后觉瞪向夏时锦,抬手指向她。 “你,你......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哀家?” 夏时锦走过去,压下柳太后指向她的那只手。 “这是你害死长留的代价!杀你太便宜了,以就留着你好好念斋吃佛,打水烧水,自己砍柴做饭,孤独终老吧。” 柳太后推开夏时锦,跑到萧泽身前跪下。 “泽儿,哀家是你的母后,母后怎么会害你呢,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好,为了萧家的社稷啊。” 萧泽目光寡淡地看着柳太后,不屑地勾唇。 “养私兵也是为了儿臣好?灵顺寺派的刺客也是为儿臣好?母后,你对儿臣还真是好啊!” 萧泽甩袍走开,带着那身生杀予夺的威严,沉声下令。 “柳氏宗族悉数革去官职,念在是朕母族的份上,柳家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部抄家流放。” “至于太后,送去皇陵为父皇守陵,念佛抄经,无朕准允,不得回宫!” ...... 秦朝带着秦家军押着柳家人出宫后,半朝文武也陆续出了宫。 养心殿前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和清冷。 婳贵妃一头扑进萧泽的怀里,立马又恢复了往日那个妩媚娇柔的模样。 “皇上,臣妾真是怕死了,今晚你定要好好疼疼臣妾呀。” 萧泽目光幽深地看向夏时锦,轻轻拍抚怀里的婳贵妃。 “你们秦家有功,朕会好好赏你。等明日,再去你的羽坤宫陪你,可好?” “不行。” 婳贵妃抱萧泽抱得紧紧的,“臣妾什么赏赐都不要,就要皇上。” 其他的妃嫔瞧了,都在旁边摇头咋舌。 戚常在却是拍了拍小心脏,暗道:“太好了,终于不用吃素了。” 夏时锦见萧泽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她今夜还想抱她的小狼狗呢,可不愿意跟萧泽周旋。 于是,她便开口劝道:“皇上还是要好好陪陪婳贵妃吧,今夜,她为了皇上,可威武霸气了呢。” “朕......” 还未等萧泽把话说完,一名小太监和宫婢便急匆匆跑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夏嫔娘娘要生了。” “产婆叫了吗?”夏时锦急问。 “早留在宫里候着了,可产婆说夏嫔娘娘的胎太大,不好生。” “谢太医叫了吗?”夏时锦沉稳道。 “刚刚禁卫军不让人出门,这功夫才派人去找谢太医。” 待夏时锦和萧泽等人急匆匆赶到夏嫔的住处。 被烛火映亮的轩窗上,映着繁忙的身影,痛苦的嘶喊不断地从屋内传出,听得候在外面的人也跟着心弦紧绷。 “啊——” “好痛,我不……生了!” “娘——我要见娘亲。” “娘娘用力!” “娘娘看到头了,再用力啊。” “好痛,啊——” 在最惨烈的一声嘶叫声后,屋内骤然息了声。 只见一位产婆满手是血地跑了出来。 “不好了,娘娘难产血崩......怕是要……殆了。” 适时,屋内也传来宫婢的哭声。 萧泽沉声问道:“她腹中胎儿呢?” “启禀皇上,还卡在里面,没生出来。” 那产婆此时亦是慌了神,不敢擅自做主。 “皇上,皇后娘娘,眼下该如何是好,这龙胎若是在那娘肚子里久了,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泽颔首示意,产婆立马意会,跑进屋内去善后。 很快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屋内的死气。 产婆将那孩子包裹好抱出来:“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婳贵妃闻言,惊诧不已道:“皇子?她......她不是怀的公主吗?” 夏时锦上前将那刚出生的小皇子接到自己的怀里,细细地瞧着怀里的小家伙。 似是感慨什么,萧泽走到夏时锦身前,用手指碰了碰婴儿的脸。 看着看着,他唇角牵起温柔的弧度。 “如若朕和阿锦的孩子出生,想来也是这般俊俏。” 可惜,却被他给害死了。 萧泽满是愧意地看向夏时锦,柔声道:“此子乃阿锦妹妹所生,以后,他便留在千禧宫由阿锦抚养吧。” “至于夏嫔,升为夏妃,谥号......恭贤,按妃子礼制厚葬。” …… 夏时锦就这么毫不费力地升格当娘了。 而夏修宜难产之死的缘由,她也不是不知情,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至于负责给夏修宜请平安脉的谢太医,很显然是知情不报,只因他钟情于原书女主林尽染。 如原书情节中所写,谢景初后期为了林尽染,宁可放弃了自己的良知。 夏时锦表示理解。 人吗,都不是圣人,哪有一成不变的。 坚持和信仰,总是会因某一个人或某件事而坍塌。 千禧宫里,平平常常的一天又开始了。 邢贵人晃着摇篮,哄着摇篮里的小皇子,脸上露着无比喜爱宠溺的神情。 戚常在则拿着拨浪鼓甩来甩去地逗着玩儿。 一旁的鹂妃问夏时锦:“皇后娘娘也不积极侍寝,整日就知道替我们这些妃嫔瞎忙活,难道自己就不想跟皇上生位皇子、公主?” 夏时锦暂时放下手中的账本,起身走到摇篮前,跟那几人一起瞧着小可爱。 “本宫有承平一个便够了。” 萧泽可不值得她忍痛冒险生孩子。 可一提到生孩子这事,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个月的月信……好像都过日子了。 第153章 留与不留 自从柳氏一党除去,大皇子承平出生后,宫里便是好事连连。 沈答应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玉答应也有了喜。 弄得夏时锦都开始怀疑萧泽的小蝌蚪们是不是开了外挂,或者蓄上了超级动能,接连给自己找了两个妈妈。 这别人怀了,是喜事。 可夏时锦若是怀了,那就是灾难。 每到月信日子快来时,她总会心神不宁,很怕不来。 今日掐指一算,竟然迟了两天。 待邢贵人她们走后,夏时锦便关起门来,同阿紫小声嘀咕。 “怎么办啊,本宫这月月信还没来?” 阿紫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就像长留活着时一样,按惯例问一遍。 “娘娘每次完事儿,可有吃避子丸?” 夏时锦用力点头,无比肯定道:“吃了,还会故意多吃一粒呢。” 阿紫挠了挠头,有些放不开口地学长留之前说的那些话。 可纠结了半晌后,还是嗫喏问道:“那......娘娘的那位三公子,是外面了事的,还是里面了事的?” “外面。”夏时锦语气更加肯定。 “那......应该就没事吧。” 阿紫也不懂这些,说起话来底气有些不足。 “但秦二公子乃武将出身,也保不齐…….那子子孙孙也都是勇猛过人之辈。” 夏时锦就是担心有漏网的小蝌蚪,穿洞涉水地给自己寻了个卵用。 见夏时锦愁容满面的模样,阿紫又宽慰道:“皇后娘娘无须担心,之前不也偶有月信不准的时候吗?” 话虽这么说,可哪有次次都是万无一失的。 侥幸心理不能有。 见夏时锦摸着肚子仍不放心,阿紫便提议道:“要不,奴婢去寻谢太医来给娘娘请个平安脉?” 夏时锦立马否决了。 “从夏嫔的事儿就能看出来,那谢太医现在对婉嫔是忠心耿耿,可信不得。” 夏时锦决定,若是三天后还不来,她就想个法子出宫寻个大夫去瞧瞧。 三日后,月信还没来。 夏时锦感觉天要塌了。 她以要去各个店铺查账为由,成功同萧泽请旨出宫。 到了茶馆后,夏时锦躲在雅间里,同阿紫换了衣服后,借着跑腿的由头独自离开了宫廷茶馆。 医馆里,她再三同大夫确认道:“真是喜脉?” 老大夫笑道:“脉象如珠走盘,脉理安稳,确实是喜脉。恭喜这位夫人,最少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就好像被宣判了一般,夏时锦感觉天旋地转。 第一,她可从没想过要生孩子;第二,这孩子怎么生? 借着帷帽的遮掩,夏时锦开口道:“那就麻烦大夫,给本......给我开副滑胎药。” 千禧宫,门窗紧闭。 主仆二人围着一包滑胎药,神色木然地坐在一起。 怀孕的是夏时锦,阿紫却愁眉不展道:“这药一定得喝吗?可怜秦统领若是知道,保不齐得多难过。” 夏时锦用力搓脸挠头,为难得不行。 若是不喝,她从未与萧泽同过房,这事儿怎么圆? 偏偏阿紫看着她的肚子,又在那里嘟囔。 “这好歹也是条命,还是秦二公子的血脉,加上娘娘的美貌,这生出来,不知得多好看。” 是啊,秦野帅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的种定是丑不了的。 脑子里浮现漂亮宝宝的模样,夏时锦捂着肚子,看着那包滑胎药,也开始犹豫了。 虽说她从未想过会为哪个男人生孩子,可这怀上了,还是秦野的,真让她打掉,总觉得怪不舍的。 夏时锦想了想,寻思要不就想个法子给这个孩子上户口? 碰巧阿紫也同她想到了一处,喏声提议。 “不若,娘娘就侍几次寝,肚子里的孩子不就能顺理成章地生了,到时就说早产一个月,也是不成问题的。” “奴婢知娘娘不喜皇上,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委屈下。” “日后,秦统知道娘娘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孩子,也是能体谅皇后娘娘的。” 阿紫自觉这主意不错,立马把那包滑胎药给收了起来。 “这滑胎药早一天喝,晚几天喝也是大差不差,娘娘这几日便先考虑考虑,不用急着下决定。” 孩子留与不留,便成了夏时锦茶不思饭不想的心事。 是日夜里,恰好秦野来了千禧宫。 浴池里,夏时锦靠在秦野的怀里,任由他摩挲摆弄她的手。 秦野低头在夏时锦的肩膀上轻啄,使坏地轻咬了一下。 被咬的地方有些疼,夏时锦轻哼耸了下满是水珠的香肩。 秦野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问:“阿锦今日心事重重,可是有事?” 水下面,夏时锦单手摸了摸肚子,纠结要不要将身孕之事告诉秦野。 可是说了,又怕自己过后决定滑胎,秦野知晓定会生气或者会难过,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什么都不知道。 瞥见秦野手上的指环,夏时锦故意扯开话茬。 “木制的指环不能浸水。” 秦野却反过来挑她的毛病。 “说起指环,倒从未见阿锦戴过。” 夏时锦情绪不高地解释。 “宫里眼睛这么多,当然要小心才是。” “万一有人心思细腻,发现你我二人手上的指环相似,你我连同家人都不会好过。” 秦野将人抱起放在腿上,又捡起先前的话问。 “二公子刚刚问的话,阿锦还没答呢,说,为何心事重重?” 夏时锦搪塞道:“没什么,本宫今日只有点累了。” “那就早点休息。” 话落,秦野将夏时锦抱起,出了浴池。 一起将身上的水珠擦净,然后又替她把睡袍穿好,最后秦野又抱着人,穿过隔门,来到软榻。 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夏时锦只觉眼皮沉重无比。 头刚挨到枕头,她转个身,便钻进被子里会周公去了。 熄了寝殿内的所有烛火后,秦野也躺到榻上,扯开被子,凑到夏时锦的身后抱住她,一起同床而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两人被阿紫的一声高喊吵醒。 夏时锦与秦野睡眼惺忪地撑身坐起。 两人都来不及反应阿紫刚刚喊了什么,殿门就在此刻被人一脚踹开。 隔着重重轻纱帐,隐约看到有人提着宫灯走了进来。 第154章 你疯了 殿外,阿紫似是被人捂住了嘴巴,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而那盏宫灯亦是渐行渐近。 隔着重重纱帐,夏时锦已经感受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她下意识去握秦野的手,而秦野也在同一时刻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一个长而重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上,似是以防万一而提前做的诀别。 只听秦野同她轻声说:“无论如何,二公子此生无憾。” 夏时锦用力回抱,想要记住这胸怀的温度、触感和他身上的气息。 许是早就在脑海里将今夜这番场景预想过无数次,两个人都没有一丝半点的慌乱和无措。 秦野轻拍了下夏时锦的头,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重重又吻了下,起身下榻。 而就在此时,一道接一道的剑光闪过。 时间仿若在此刻慢了下来,剑身的嗡鸣在耳边回响,夏时锦清晰地看见榻前的重重纱帐,被那锋锐的剑刃从中划破,如云似雾地从半空中依次轻飘落地。 而萧泽带着满身的怒气和寒意,提着长剑,出现在他们面前。 九思公公则提着一盏宫灯紧跟其后。 幽暗的光线里,夏时锦对上那双锋锐而狭长的眼,可以窥见萧泽眼底的怒火与杀意在交织叠涌。 冰冷的目光瞧了她一眼,萧泽便提着长剑,径直朝秦野刺去。 秦野微微侧身,手指弹开剑身,躲过那一招杀气极重的进攻。 剑身轻颤嗡鸣,震得夏时锦那绷紧的心弦似要断裂。 眼见着萧泽手中的剑锋挑转,欲要再次刺向秦野,她紧忙抄起身旁的枕头朝萧泽掷去。 枕头被剑砍断,里面的稻壳香料飞溅,扰乱了萧泽的视线。 夏时锦趁机跑下床榻,护在秦野的身前。 “要杀他,就先杀我吧。” 她理直气壮,完全没有半点被捉奸的慌乱和羞耻:“是我先勾引的他。” 萧泽怒目直视夏时锦,面色胀红,额头气得青筋暴起。 “如此痴情?” 他甚感荒唐地冷笑了一声,“好啊,朕成全你们!” 秦野欲要挡在夏时锦的身前,却被她拦住。 两人就这么当着萧泽的面儿,目光相对,手牵着手,并肩而立。 萧泽瞧着那紧扣的十指,倒觉得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明明是他的皇后,是他的阿锦,怎么却连死都不怕地护着别的男子? 曾经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萧泽的阿锦去哪儿了? 看着那一床凌乱的被褥,脑海里浮现出那些荒唐的画面。 一想到曾经只在他身上承欢的阿锦,躺在其他男人身下情难自已的模样,萧泽就气得要发疯。 他心口抽痛得厉害,连指向夏时锦的剑都跟着手在微微地颤抖。 心里想着要将她大卸八块,以此泄愤,可身子却不听使唤,根本下不去手。 夏时锦若是死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情恨便彻底了断,再无任何纠葛。 可她若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萧泽放下长剑,闭眼隐忍。 再睁眼后,他咬着牙根同秦野道:“你现在滚出去,朕可饶她一命!否则,外面的锦衣卫奉命进来,你们俩个,都得......死!” 夏时锦死抓着秦野不放,看着秦野摇头。 萧泽只说饶她一命,却没有说放秦野一马。 她很怕今夜便是他们最后一面。 然而秦野却对她弯唇一笑,双眼湿红地用力掰开她的手,转身大步决绝而去。 “秦野!” 夏时锦哭着摇头,欲要追上去,却被萧泽一把拽回。 萧泽紧紧钳住夏时锦的手腕,眸眼泛红,哑声哽咽。 “阿锦,你是朕的皇后!” 夏时锦不屑地甩开萧泽的手,流着泪笑道:“迟来的深情比狗贱,萧泽,你的皇后早死了!” 手中的长剑铿锵坠地,萧泽朝夏时锦迈近一步。 他双手紧紧扣住夏时锦的双肩,颤声问:“就这么恨朕?” 夏时锦残忍地看着他笑:“真是好笑得很,都没爱,哪来的恨?” “萧泽,我说了,你的皇后早死了!” 所有积攒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她近乎嘶吼道:“我根本不是你的阿锦!” “......” 萧泽挑眉,湿红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夏时锦,不懂她在说什么。 夏时锦则继续刺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齿间迸出,带着她所有的情绪。 “我是叫夏时锦,但不是你的那个夏时锦。” “你的阿锦早就在景仁宫那场大火里就死了。” “皇上之前不是也怀疑我是另一个人吗?”夏时锦哂笑提醒,“对,我就是另一个人,一个从异世界穿来的人!” “理解成夺舍也好,想成精怪附身也罢,总之,我不是爱你的那个傻阿锦。” “皇上不是常常做怪梦吗?” 夏时锦的笑让萧泽感到可怕,而她的话更让萧泽感到可怖。 “你梦到自己和婉嫔是一本书里的主角,对啊,你们就是这书中世界的主角。” “而我!” 夏时锦抬手打掉萧泽搭在他双肩上的手,不甘地流着泪,笑着说:“就是那个倒霉透顶,死在了前世,然后莫名其妙穿到你们书中世界的那个倒霉鬼。” “我告诉你萧泽,你生活的世界是虚构的,你的爱情是虚构的,你的权利地位是虚构的,你享受的一切一切,都他妈的是假的,都是别人书写的。” 眼中泪花闪闪,夏时锦却骂得慷慨激昂,她将与秦野分别的痛楚悉数都发泄在萧泽的身上。 “什么天之骄子?“ “呸!你萧泽,不过是重生大女主的陪衬!” “一个被强降智,整日只知道睡女人的种马,是被林尽染拿捏且耍得团团转的可怜虫!” 夏时锦笑着质问:“你这样被数不清女人睡过的滥情又薄情的男人,凭什么让我爱你,喜欢你,对你忠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做不到的,也别来要求我!” “记住了!我夏时锦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也不是你的阿锦!” “那个被你故意下药落胎的阿锦早就对你心灰意冷,死了!” 萧泽难以置信地瞧着夏时锦,甚感荒诞地摇着头。 “你疯了。” 夏时锦仰着面颊,神色倨傲地仰望着他,云淡风轻地笑道:“对啊,我是疯了!” “你不知道吗,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潜在的疯子。” “你也会是,萧泽。” 第155章 条件 风清月皎,更深夜静。 各国使臣住的番馆内,有一处宅院却传出清脆的敲击声。 声音的来处,屋内烛火依然在摇曳跳跃。 萧时宴手撑着头,闭眼侧卧在榻上,而另一只手则拿着犍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身前的木鱼。 那精准的节奏,让每次敲击声的间隔都落得刚刚好。 忽然,屋外传来鸟类翅膀的扑腾声,很快便有人拿着信笺进屋。 亲信梁勉行礼禀告:“王爷,宫里那边来信儿了。” 萧时宴漠声道:“说。” “皇上今晚去了千禧宫,秦家二公子已被锦衣卫押去了刑部大牢,皇后则被关在千禧宫里禁闭,至于皇上会如何处罚二人,暂且还不知。” 木鱼的敲击声在此刻戛然而止。 长而密的睫羽轻颤,那双好看却又戾气十足的桃花眼缓缓掀起。 萧时宴浓眉轻挑,一侧唇角斜斜勾起,笑意瞬间就漫进那双阴邪的眸眼里。 他看起来心情甚是愉悦。 “大牢那边可有咱们的人?”萧时宴问。 梁勉不太确定。 “之前倒是安插过一个人,可自从去了雁北,便断了联系。” “但,倒是可以让贵妃身边的那位石头公公,花点银子,以贵妃之名行事。” 萧时宴起身下榻,随手便脱掉了身上那件白色僧袍,扔到一旁。 他光着刺满经文的上身和刺了盘龙的手臂,踱步走到衣桁架前,将一件黑色的夜行衣套在身上。 梁勉见状,疑惑道:“王爷这是?” “时不我待,等石头去办太慢了,本王亲自去趟大牢。” 话落,萧时宴拿着蒙面巾,又提了把剑,便同梁勉出了番馆。 刑部大牢前。 借着夜色遮掩,萧时宴与梁勉二人神出鬼没。 轻轻松松几个手刀,他们便将守门的侍卫劈晕,然后往其口中塞粒昏睡的丸药,伪装成侍卫打盹儿偷睡的样子。 如此这般,萧时宴如入无人之境,疾步下到地牢里,借着墙壁上微弱的油灯,找到了关押秦野的牢门前。 而秦野一眼便认出了萧时宴。 “王爷怎会......来此处?” 心中升起一丝怀疑,秦野转口又问:“或者说,王爷怎知我被关在此处?” 扯掉蒙面巾,萧时宴平和一笑。 “本王亲自设下的局,又怎会不知道?” 秦野立刻反应了过来,起身拖着厚重的脚链,大步冲到牢门前。 他愤怒地砸出一拳,将一根门栏打断,直逼萧时宴的命门。 而萧时宴上身后仰,敏捷躲过。 他看着那停在脸前半寸之处的拳头,得意一笑:“竟然连救命恩人都敢打,不愧是秦二公子。” 秦野收拳,愤恨道:“是你将我和阿锦的事,透漏给了皇上?” 萧时宴仰首垂眸,孤傲寡淡地觑着秦野,仍是那副平和浅笑的神态。 “不然呢,又要等到何时能夺回属于本王的人?” “阿野,说来本王还得谢谢你,给了本王这么好的机会。” 秦野双手紧握门栏,一双泛红的丹凤眼怒瞪萧时宴。 他咬牙质问:“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阿锦。” 萧时宴阴鸷笑道:“若是成不了我的,毁了也无妨。” 昔日的懒散倦怠全都不见,秦野眼里只有愤怒和无奈。 他看着萧时宴摇头斥责。 “萧时宴,怎么会变得这般冷血无情,那几年的佛经都白念了不成?” “对夏时锦,连一丁点宽宏悲悯的心都没有吗?” 萧时宴置若罔闻,目光反而落在秦野手上的那枚指环。 他漠声说:“想救阿锦吗,只要你答应本王两个条件,本王便能确保她毫发无损,好好地活下去。” 眉头紧拧,秦野半眯眸眼盯着萧时宴。 “什么条件?” “第一,远离夏时锦,之前你们秦家欠我的救命之恩便一笔勾销。” “第二,把手上的指环给本王。” 萧时宴摊开掌心,伸手朝秦野要。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外面守门的官兵很快就会醒。” “要知道,夏时锦犯的可是与外男私通、淫乱宫闱的死罪!” “而且,萧泽现在,很、生、气!” 秦野舍不得夏时锦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就算是死,也想戴着走。 “为何要给你?” 萧时宴道:“救她!” “我凭什么信你?”秦野咬字道。 萧时宴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信不信由你。” “反正,本王得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她若是死了,本王倒落得了无牵挂,也算清净省事。” 梁勉适时在远处提醒:“再不走,怕是得杀出去了。” 萧时宴将手朝秦野又伸了伸。 “要知本王比谁都想她活。” “阿野,只要你离开她,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如若你愿意成全她、离开她,这指环也没必要再留在身上,不是吗?” 秦野挣扎了许久,将那枚指环取下,拿在手中仍是犹豫不决。 心想着他这条命怕是也活不成了,倒不如信萧时宴一把,让他保全夏时锦。 这样,也不枉他与夏时锦好过一场。 下了决心,秦野将那指环放在了萧时宴的掌心之上。 怔怔地看着萧时宴的手指收紧,将指环紧握在拳中,秦野就像是被那枚送去的指环带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昔日的恣意和不羁全都在此刻的妥协中坍塌覆灭。 他眸色黯然无光,红着眼道:“定要护她周全。” ...... 待萧时宴走后,秦野便坐在角落里的杂草堆上,拿出腰间的那个香囊。 香囊里放的是他和夏时锦的头发。 他想,这辈子怕是没法做个真正的结发夫妻了。 秦野不禁自嘲一笑,笑自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二人的结局便是注定的,他也知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 若想跟夏时锦名正言顺,除非掀了这萧家的天下,夺了萧家的江山。 第156章 还算干净的 千禧宫成了幽禁夏时锦的冷宫。 殿内别说是炭火了,就是一盏茶水都没有。 秦野被押入了刑部地牢,而阿紫则被带去了慎刑司,此时不知他们在承受何等折磨人的惩罚。 夏时锦头发披散,仅穿着一件中衣,自暴自弃地抱腿坐在床榻上,已开始琢磨选哪种死法了。 三尺白绫上吊? 成个吊死鬼,伸个长长的大舌头,未免也太丑了。 用刀子噶脖子自尽? 嘶,想想就疼,自己肯定是下不去手的。 喝鸩毒酒? 毒性发作时会不会疼得痛不欲生?都要死了,还非得吃这个苦吗? 目光不由飘向早已熄火的炭炉子,夏时锦觉得烧炭自尽似乎会少些痛苦。 看看到时能不能跟萧泽讲讲价,赐她死前,给她点点炭烧烧。 就是可怜了她的秦野、阿紫,被她所牵连,连死的法子都没得选。 门外忽然传来几声低语,很快殿门被人推开。 夏时锦侧头望过去,万万没想到大早上来的人竟是林尽染。 殿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林尽染独自一人,挺着个大肚子缓步朝她走来。 知道对方是来看她笑话的,夏时锦撇过头去,懒得搭理林尽染。 林尽染在美人榻上端庄坐下,慢声道:“皇后娘娘都不好奇嫔妾为何来见。” 夏时锦回:“好奇啊,好奇为何有人上赶子犯贱来找骂。” 林尽染不以为然地浅笑了一声。 “嫔妾今日,是特地来谢谢皇后娘娘的。” “谢你替我除掉了柳太后,如今,秦家也要因娘娘而遭殃了,就连婳贵妃为了秦野求情,也被皇上罚了禁足,今早刚刚被降回妃位。” “你说,嫔妾是不是该谢谢皇后娘娘?” 夏时锦面无表情地觑着她,眼睛一眨一眨,在犹豫要不要掐死这个绿茶女主。 偏偏林尽染犯贱又开口。 “嫔妾一直想问皇后一件事,皇后可也是......重生之人?” 夏时锦懒声回了一句:“你猜?” 凭什么告诉她? 偏不告诉她,让她林尽染琢磨一辈子。 林尽染神色无变地看了看夏时锦后,浅笑道:“正常人听到重生之言,定会错愕不已,甚感荒唐,可从皇后娘娘刚才的平淡反应来看,嫔妾已经得到了答案。” 夏时锦目光怜悯地回视着林尽染。 她得意笑道:“可怜你也只能想到重生这一种可能。” 林尽染微微蹙眉:“何意?” “意思就是,你是夏虫,你卑微如蝼蚁,渺小如蜉蝣,所思所想也只在你的认知之内。” 林尽染目光探究地瞧着她,脸上透着不服输的那股劲儿。 半晌后,见夏时锦不会再与她多说什么,林尽染起身,朝殿门走去。 临出殿门前,她顿住脚步,逆光立在门外投进来的光里,微微侧头,背对夏时锦说:“知道皇上昨夜为何赶来吗,因为,是嫔妾告诉皇上的。” “通奸是死罪,皇后娘娘,一路走好啊。” “等下。”夏时锦叫住了林尽染:“你可知,皇上为何突然对你冷漠吗?” 言语间,夏时锦起身,拖着长长的绸制睡袍,朝着林尽染走去。 林尽染驻足,转身回望。 “无非是皇后娘娘将嫔妾的秘密告诉了皇上。” “不是。”夏时锦轻笑,神色倨傲,眼神狡黠:“是另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我知道秘密。” 林尽染眼含讥诮,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来。 “故弄玄虚。” 而此时,夏时锦已走到林尽染的身前,“真不想知道?” “.…..” 好奇害死猫,林尽染盯着夏时锦瞧了半晌,淡声道:“皇后娘娘若想说,嫔妾自是洗耳恭听。” 夏时锦侧眸看了眼守在殿门前的禁卫军,同林尽染勾了勾手指头,“秘密当然只能告诉你一人。” 林尽染见旁边有禁卫军在,便安心地走到夏时锦身前,偏头将耳朵凑过去。 可谁知,夏时锦抡起手,对着她的脸便是“啪啪”两巴掌。 临了,还对着林尽染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林尽染摔倒在地,捂着肚子痛声哀嚎。 守门的两位禁卫军见状,立马提刀冲了进来,将林尽染给扶了出去。 夏时锦看着地面上残留的血迹,神色冷漠地道了声:“活该!” 她林尽染就算用十个孩子,都不够换秦野、长留和阿紫的命。 夏时锦侧身而立,隔着殿门望向外面。 可瞧了没几眼,殿门便在她眼前被人重重关上,从外侧上了锁。 仅一门之隔而已,殿外春意融融,屋内却清冷如冬。 阳光透过轩窗斜照进殿内,落在地上的斑驳光影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地向墙脚移动,爬上墙壁,最后在不知不觉间消隐于黑夜。 夏时锦坐着躺着、躺着坐着,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可就算现在有一堆饭菜放在她面前,她也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屋内漆黑一片,夏时锦却清醒无比,脑子里回放的都是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事,好的坏的都有,杂乱无序。 在她胡思乱想间,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凛冽的夜风卷地而入,还裹挟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在整个殿内弥散开来。 九思公公提着宫斗紧随而入,两个随从小太监分别跑去点亮了殿内的灯烛。 漆黑的寝殿骤然变得通亮无比,夏时锦不适应地皱眉眯眼,抬手挡在眸前。 她缓缓坐起,只见萧泽脚步虚浮,带着那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朝床榻走来。 夏时锦警惕地起身下床,却又被萧泽扑倒压制在床上。 完全没有反抗的间隙,粗暴而霸道的亲吻,便如暴风骤雨一般,猛然落在她的唇上。 萧泽从不与任何人行唇舌之交。 可是,他今天却想与夏时锦这么做。 舌尖撬开唇齿,带着那股浓重的酒气,毫无忌讳地探入,搅乱她的呼吸,予取予求。 夏时锦摇头抗拒,却别不过那钳住她面颊的手。 她只能用力捶打萧泽的胸膛,狠狠地扇他巴掌,甚至还打掉了萧泽束发的金冠。 万千青丝垂散,夏时锦开始毫不留情地动手薅他头发。 萧泽无法,只能单手扣住她的双手,愈加强势地索取。 舌尖被夏时锦下狠咬破,疼得人倒吸一口冷气。 铁锈的味道在口中漫延,萧泽却吻得愈发地疯狂。 夏时锦又咬破他的唇,一边反抗一边流泪。 泪水顺着唇角流入口中,混着血水,混着酒气,让亲吻变得又咸又涩又辣又腥甜。 他夺去夏时锦的呼吸,肆意地强吻着她,将昔日在她这里忍下的,全都讨要出来。 夏时锦是他的。 不管她从何处来,也不管她到底是谁,萧泽只知道真正走进他内心的人,是从景仁宫大火里走出来的那个阿锦。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但她却是真的。 他要彻彻底底地将她占为己有,将自己这唯一还算干净的亲吻悉数都只给她一人。 第157章 冲出死局 “阿锦。” 泪水润湿了萧泽的眼,酸涩的痛感和酒气让他声音变得沙哑。 “只要你乖乖的,以后还是朕的皇后。” 夏时锦挣脱无法,开始故意顺从。 她不再做任何反抗,甚至会回应萧泽的亲吻。 轻咬他的下唇,辗转碾磨他的上唇,丁香小舌时不时来下欲拒还迎。 气息纠缠缱绻间,束缚她的手终于松开,转而捧着她的面颊,长驱直入衔住她的舌尖,带回唇腔,让她游曳在他的领地…… “阿锦。” 萧泽的手顺着衣摆,一点点地向内探入...... 而夏时锦的手则去摸藏在被褥下的那把匕首,那是秦野之前在冷宫送她的。 匕首抵在萧泽的腰间,夏时锦掌控着力度,用刀尖的锐利提醒着萧泽。 亲吻和衣衫的撕扯戛然而止,萧泽的醉意登时便醒了一半。 面与面毫无间隙,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夏时锦。 迷离的双眼醉意和情欲退却,眼神陡然变得锋利,灼热的气息一下接一下地扑打在夏时锦的面颊上。 萧泽面色涨红,额头和侧颈青筋因暴怒而凸起。 他大口喘着粗气,既有情欲使然,亦有愤怒使然。 “你我夫妻一场,竟敢拿刀对着朕?” 夏时锦面色平静地躺在那里回视。 她冷静如斯,一字一句,想让萧泽清楚地听清她说的每句话。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阿锦。” “皇上若不想死,就放开我。” 萧泽咬牙切齿,痛恨交织道:“就不怕朕杀了你?” “难道我还有活路吗?”夏时锦笑问。 微启的薄唇轻轻颤抖,萧泽几次欲言又止,而泪水却赶在千言万语之前最先流出。 温热的几滴,落在夏时锦的面颊上,却无法中和她神色的冷漠。 只听萧泽哑声央求。 “你若肯知错,朕怎舍得你死?” “阿锦,我们就算扯平了可好,朕原谅你,你原谅朕,我们重新开始。” “以后朕只宠爱你一人。” 夏时锦哂笑了一声。 她皱了下眉,眯了下眼,无情地嘲讽道:“谁稀罕你的宠爱,你的宠爱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吗?” “......” 萧泽怔怔然地看着身下的人,惊叹她的寡淡绝情和那由内而外的鄙视狂傲。 夏时锦再次强调。 “萧泽,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阿锦!” “死心塌地爱你的那个阿锦,早死了。” “我只是鸠占鹊巢的另一个人而已。” “你在梦境里看到那个满身是血,被人从车里抬出来的人,就是我。” “我跟你的阿锦不一样,我从未喜欢过你,哪来的重新开始?” 抵在他腰间的匕首微微施压,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萧泽紧闭双眼,胸膛大幅度地起伏,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挺身坐起,从床榻上退了下去。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望着夏时锦,一身玄色龙袍衬得他矜贵威凛无比。 那双清黑的眼睛,平静而冰冷。 夏时锦坐起身来,用匕首抵在脖子上,与萧泽对峙。 “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半晌后,萧泽用毫无温度的语气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不管你是谁,从何处来,这辈子都要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他沉声威胁道:“若不想让秦野被乱箭射死,朕想你该知道怎么做。” “朕给你三日的时间,若肯来求朕,朕就饶秦野一条狗命!” 衣袍翻卷,萧泽转身气冲冲大步而去。 殿内的烛火再次被人一盏盏熄灭,待那几盏暗黄朦胧的宫灯也退出寝殿后,黑暗再次将整个寝殿盘踞。 夏时锦手中紧握着匕首,坐在那里缓了好久,才撑身下床。 褪下那身被扯烂的衣衫,她在黑夜里摸寻,将秦野送她的象牙扳指、玉佩、情侣对戒全都戴在身上,然后穿戴整齐,搂着秦野送她的那把匕首,再次躺回榻上。 许是一天一夜未睡,人是真的乏了,又许是刚刚情绪消耗过大,夏时锦躺着躺着竟然睡着了。 直到晨间殿门外传来几声私语,她才从梦中警醒。 “你不是羽坤宫的太监吗,为何来千禧宫送茶饭?” “嗨,贵妃娘娘不知为何事,被皇上打入了冷宫,那羽坤宫的太监、宫婢也皆被内务府调到了各宫各处,咱家昨夜也被调了御膳房那边。” “皇上念皇后娘娘一日未洗漱进食,便派了两名嬷嬷来侍奉一下,另外还让御膳房那边给皇后娘娘送些吃食来,咱家与两位嬷嬷便一并领命来了。” 守在殿外的禁卫军道:“行了,进去吧。” 几声锁链碰撞的脆响后,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夏时锦撑身坐起,探头朝殿门口望去,只见婳妃身旁的小太监石头带着两名嬷嬷走了进来。 殿门关上后,贼眉鼠眼的小太监石头便颠颠地跑到榻前。 “还不快侍奉皇后娘娘洗漱。” 小太监石头先是扬声道了一句,紧接着便将声音压得极低:“皇后娘娘,秦二公子让我来帮娘娘出宫。” “......” 夏时锦先是恍了下神儿,随后狐疑道:“他......不是被关在大牢里?” 石头凑到夏时锦耳边,轻声又说:“秦二公子的手下朱厌已经替二公子想好了脱身的法子,二公子担心皇后,便命小的来帮娘娘逃出宫,然后与二公子在宫外会合。” 夏时锦坐在那里未动,眼神探究地打量着小太监石头。 在这宫里,她谁都不信。 “本宫凭什么信你?” 适时,石头从袖袋里拿出一枚指环。 指环上特殊的嵌金花纹独一无二,正是夏时锦送给秦野的那枚情侣对戒。 “二公子就怕皇后娘娘不信,特意让朱厌将此物交给奴才。” “说皇后娘娘见到这个,定会信奴才的话。” 这戒指做不了假,那上面的英文字母是夏时锦亲自刻的,秦野每天都戴在手上。 疑心只消了一半,夏时锦仍不是百分百信石头公公的。 可她想冲出这场死局,尽管不知前方会有何陷阱在等着她。 夏时锦从石头手里接过那枚指环,低声问他:“二公子他......可是受了不少苦?” 石头恭敬回道:“皮肉之伤那自是在所难免的,但好在暂无性命之忧。” 回头朝殿门望了望,石头催促道:“时间不宜耽搁,娘娘快换衣打扮吧。” 话落,石头同身后的一位嬷嬷示意:“快把衣服脱下来,给娘娘换上。” 夏时锦就这样换上了宫中嬷嬷的服侍和发髻,又照着顶替她的嬷嬷化了一脸的麻子妆。 她拎着食盒,在石头同那两位守门的禁卫军搭话闲聊时,跟着另一位嬷嬷混出了千禧宫。 借着御膳房出外采买的由头,夏时锦又被送了上宫内拉货的马车,毫无阻碍地逃离皇宫,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马车轧着石板路,在几个路口转过弯后,最终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前停下。 夏时锦下了马车后,又被带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帘掀起的瞬间,却有个意想不到的人闯进她的视线里。 第158章 暂缓之计 掀帘进马车的动作僵滞在那一刻,夏时锦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的人。 她想过好几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助她出宫的人竟然是萧时宴。 萧时宴仍是一身白色僧袍,大刀阔斧地坐在马车里,半长不短的头发配着一条抹额,随性恣意却不是皇族的矜贵。 他大刀阔斧地坐在马车里,下颌微仰,眸眼半垂地回视着她,一侧唇角勾着邪魅又惬意的笑。 戴着佛珠串的手指轻动,一支银制发簪灵活地在他的指间翻转来回,引走了夏时锦的视线。 夏时锦怎会不认得那发簪。 那是她亲自送出手的,用来犒劳那晚替她纾解春药之苦的刺客。 不过是一场半风流的过客,夏时锦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可萧时宴此时拿出来摆弄给她看,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是嫌银簪不值钱,打发他打发得少了? 夏时锦心里犯起嘀咕来。 萧时宴轻叩车壁,马车随即缓缓走起。 夏时锦索性进到马车内坐下,与萧时宴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为何是皇叔?”她漠声问道。 “因为,是本王救了你。” 夏时锦面带疑惑地看向萧时宴,问:“看样子,皇叔跟秦二公子很熟?” 一双桃花眼双眸如漆,噙着似有还无的笑。 萧时宴语调平和道:“本王和二公子熟不熟,并非本王救你的原因,是本王......想救你。” “那指环皇叔是如何拿到的?” 萧时宴得意地垂眼,绯色的薄唇轻轻张合。 “阿野在大牢里,连命都保不住,又岂能保住一枚指环。” “为了骗你逃出宫,本王去大牢里同他讨的。” 脑子里寻思了一番,夏时锦又问:“婳贵妃身边的小太监石头,莫非是皇叔的人?” “不然呢,若无关联,谁又敢冒险替本王做此事?” 这个萧时宴藏得还真深。 马车摇摇晃晃,夏时锦低头坐在那里打起了小算盘。 她心想,萧时宴既有能力帮她从戒备森严的后宫里逃出来,那定也能想到法子帮秦野逃出大牢,躲过死劫。 回想刚刚上马车时对萧时宴的态度太过冷淡,夏时锦扭捏地挠了挠鼻尖,转而又换了热忱起来。 “多谢皇叔再次救我脱险。” “皇叔不愧是入过佛门修过行的,心地就是良善、仗义。” 良善? 仗义? 萧时宴差点没笑出声来。 明明见过他杀人如麻的冷血模样,竟还好意思昧着良心这般夸他? 这番狗哈哈的曲意逢迎听下来,萧时宴也已猜到夏时锦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的娘子真是越接触越有趣。 他挑眉撇嘴,饶有兴致地坐在那里,继续看着夏时锦装腔作势地巴结他。 “从见皇叔第一眼,就知皇叔是个恩济天下的好人。” “皇叔,如若可以,可否请皇叔发发慈悲,救秦二公子一命,还有本宫的那个小婢女阿紫,可好?” “事成之后,我们定会好好报答皇叔的恩情。” “说到报答恩情......” 萧时宴不疾不徐地开口,将那枚发簪捏在手中,冲着夏时锦晃了下。 “是不是先清算下,本王总共救了你几次?” 夏时锦笑容官方回道:“三次。” “那这三次,阿锦......打算怎么还?” 一声“阿锦”叫得格外亲昵,夏时锦盯着那双幽深难辨的眼,搞不懂萧时宴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只见深暗的漆眸荡开些许笑意,萧时宴声色平缓闲适道:“天下未有无因之食,世间无空取之利。” “本王三次救你于困境之中,又岂有不求回报之理。” “一个簪子,真的不够!” 这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夏时锦笑意不改,客气道:“皇叔想要多少银子,尽管说。” “银子多俗。” 萧时宴不假思索道:“本王要......你。” “......” 夏时锦怔然失语,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虽说萧时宴长得也不错,身材也很好,但她有秦野一个极品已经够了。 更何况,她肚子里有了秦野的孩子,是断不能再给孩子找个后爹的。 “想来皇叔亦是知晓我和秦二公子的事,又何必开这种玩笑呢。” “阿锦看起来,本王像是在开玩笑。” 萧时宴神色认真道:“只要阿锦成为本王的人,本王自会当个听话的夫君。”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非她不可了呢? 是没别的女人了吗? 夏时锦语气郁结。 “皇叔为何非要吃回头草,要我这个二手娘子?” 萧时宴微微一笑,眼中浮光掠影。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回道:“你害得本王破了色戒,负了如来,这冤有头债有主,自是要找阿锦来讨这孽债才是。” “......” 夏时锦觉得眼前一黑。 这是刚摆脱萧泽,又来了个萧时宴。 可救秦野和阿紫要紧,夏时锦只好暂时委曲求全。 “好,我答应皇叔。” “只要皇叔能救出秦二公子和阿紫,我夏时锦任由你处置。” 萧时宴未再言语。 伸手拨开车窗,他偏头看向车外。 车外的晨曦照进车内,恰好落在他的脸上。 细碎的光在那双桃花眼里流淌,他唇角眼角勾起的笑鲜明而又肆意,柔和了身上那股阴邪和戾气。 精明如他,又怎会瞧不出夏时锦的暂缓之计。 萧时宴也只不过是将计就计,静待兔子自己傻乎乎撞树上,栽在他的怀里。 第159章 现在就能要了你 夏时锦被萧时宴藏在番馆里,住的房间也是萧时宴的房间。 两人共处一室,实有不便。 夜里,夏时锦沐浴更衣后,穿着萧时宴给她备好的睡袍从浴室出来。 屋内檀香袅袅,借着烛火,萧时宴坐在案桌前碾磨香料,似乎正在调香。 夏时锦望向那仅有的一张床,问道:“王姬那边不能容我住几宿吗?” “不能。”萧时宴回得干脆。 “那皇叔睡哪儿?” “阿锦旁边。” “......” 萧时宴起身,从案桌上拿起事先备好的棉帕,踱步走到夏时锦的身后,开始替她擦拭发丝上的水汽。 陌生的气息、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夏时锦本能地抗拒。 她向前刚挪了一小步,身后便传来萧时宴沉冷的威胁。 “秦野的命和那个小婢女的命,不想救了吗?” 正要挪出的第二步收回,夏时锦站在原地不动。 一缕一缕长发从他手中的绵帕滑过,萧时宴擦得无比细心。 目光落在清瘦娇柔的薄肩上,视线顺着那纤细白皙的侧颈一路上移,萧时宴微微偏头,觑着夏时锦的侧脸暗自浅笑。 “想求本王救人,是不是该有点诚意?” 夏时锦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萧时宴,神色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就表现诚意,只怕皇叔得了想要的,便反悔不救人。” 一声轻笑响起,萧时宴从身后将夏时锦圈抱在怀里。 他俯首偏头,在刚刚垂涎已久的侧颈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 好闻的体香灌入鼻腔,萧时宴觉得夏时锦比世上万种香料都要好闻。 鼻尖蹭着她嫩滑如绸的肌肤,他不动声色地又轻嗅了几下。 盼了多年,又恨了几年,又想了一年的人,如今终于靠在他的怀里。 萧时宴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欢喜之余又有种不太真实的虚幻感。 怀里的人又软又香,勾出他的所有贪嗔痴来。 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心跳却莫名地加快。 冰冷的双手垂在身侧紧握轻颤,夏时锦能明显感觉到身后之人身体的异样,可为了秦野和阿紫的一线生机,她隐忍未动。 不然,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她,又拿什么去救她们? 残酷的现实面前,夏时锦只能妥协。 灼烫的唇瓣依次熨帖过夏时锦的肩头、锁骨、侧颈和耳后。 迷离且紊乱的气息绕唇而出,萧时宴在她耳边轻声言道:“知道吗,本王若想,现在就能要了你。” 萧时宴是这么说的,刚刚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干脆今晚就强要了她算了,免得夜长梦多,也免得她在那里动过河拆桥的贼心思。 可萧时宴还是想在她面前装装谦谦君子,然后等着她主动投怀送抱,卑微地求他。 压下欲望,他将人松开,叮嘱了一句。 “乖乖去茶炉前把头发烘干。” 夏时锦暗松一口气。 她坐在茶炉前烘头发时,看着又回到桌前研磨香料的萧时宴。 “听闻,皇叔和王姬已有婚约,这当着王姬的面儿,把我藏在皇叔的屋子里终有不妥,皇叔就不怕王姬动怒?” 萧时宴不甚在意道:“王姬若是在意本王,以她的性子,这功夫她早提着刀杀过来了。” 他抬眸看向夏时锦,眼中笑意极深。 “秦二公子的美名,朔月国女子皆知,此番来上京,王姬其实意在秦野。” “稽粥单于就这一个亲妹妹,自是宠爱无比。” “她的婚事,也皆由王姬自己来定,本王也不过是个备选夫君罢了。” 夏时锦一听,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救秦野之事也未必就要舍身求萧时宴啊。 她明日去求王姬不就得了。 可萧时宴眼神敏锐得很,似是瞧出了她在打什么算盘,幽声又来了一句。 “王姬在上京没有人脉和潜伏的暗桩,更没有忠心的可用之人,想救秦二公子,连她也要求着本王呢。” “......” 夏时锦偷偷白了萧时宴一眼。 适时,番馆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人语声,甚是聒噪。 萧时宴闻声不为所动,夏时锦却好奇地走到屋外。 只听着墙外行人们议论纷纷。 “好大的浓烟。” “也不知是哪儿着了火。” “感觉是皇宫那边走了水。” “看这架势,火小不了。” “走,去宫门外瞧瞧。” 夏时锦望向夜空,只见皇宫所在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适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等夏时锦回头,一件披风已经落在她的身上,连带着披风的帽子也罩在了她的头上。 “春夜寒凉,你头发未干,当心受寒。” 话落,萧时宴与夏时锦并肩而立,一起望向远处的夜空。 他意味深长道:“从今夜起,大商再无夏皇后。” 无须多问,夏时锦已经猜到,定是萧时宴安排人烧了千禧宫,助她完美脱身。 不得不说邢贵人真是一语成谶,她这个人天生跟火犯冲。 这皇后当的,太费宫殿,动不动就烧废一座。 …… 与此同时,萧泽绝望无力地站在千禧宫前。 他眼见着青瓦梁栋一点点在大火中坍塌,砸出一片又一片的火花,却始终没有勇气冲进火海。 萧泽只能不停地怒吼,命令太监、锦衣卫、禁卫军,冲进火中替他救夏时锦。 然而一个接一个冲进去,却始终不见有人将夏时锦背出来。 今夜的火要比景仁宫的那场火大多了。 火势迅猛无比,一桶桶的井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大火漫延,顷刻间便将整座宫殿给吞噬,烧得根本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任萧泽再怎么指挥,一个个宁可被砍头,也不敢再冲进火海送命。 左右都是是死,谁都不想被活活烧死。 泪水模糊了萧泽眼前的光景,化成一团团火红色的光影。 他企盼着,企盼他的阿锦能像上次一样,顶着被子,从火海里走出来,与他在这个世界里长相厮守。 可等到万丈金光普照天地,等到千禧宫烧得只剩台基和几个残破漆黑的廊柱,萧泽都未能再等到夏时锦出现。 “皇上,殿内的几具尸体都烧焦了,分不清哪个是皇后娘娘的。” 萧泽站在那里闭上了眼,已是心如死灰。 尘埃落定,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萧泽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迈得虚浮无力。 脑海里忽然想起去年春花宴上,醉酒的夏时锦躺在画舫的船板上,望着夜空时说的那些话。 都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的,挺好。 萧泽仰头望天,大声笑道:“烧得好啊!烧得好!” 左右时再也挽不回的心,烧没了,落个清净,岂不痛快。 可一想到这虚假的尘世,自此再无夏时锦,萧泽便觉得一切都了无生趣。 宫墙上的春花开了,可落在他的眼里,却看不出什么春意盎然的好颜色。 第160章 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一夜,夏时锦睡得也并不安稳。 虽说萧时宴睡在了矮榻那边,可她还是担心他半夜爬床。 怀里紧抱秦野送的那把匕首,时睡时醒,直到天色渐亮,萧时宴起身悄声离房,夏时锦才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如此在番馆里藏了两日,终于听到了秦野的消息。 当着夏时锦的面儿,亲信梁勉同萧时宴禀报道:“刑部大牢那边挂了文书,秦二公子因触犯宫规,于明日正午时分,在宫城门前,当众行斩,以正国法。” 夏时锦腾地起身,急得眼底漫上一层水汽。 她总觉得该为秦野做点什么,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杀到刑部大牢去救人? 她没这个本事。 花银子去疏通关系,来个偷天换日、桃僵李代,她现在又身无分文。 思来想去,最后所有的希冀和视线都落在了萧时宴的身上。 她知道,萧时宴是故意让她听到的。 他在逼她做选择,逼她主动。 待梁勉退下后,萧时宴看向夏时锦。 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神色游刃有余地笑道:“放心,明日只要阿锦肯兑现承诺,本王定会尽力救秦野。” 次日。 夏时锦同萧时宴同乘马车,于午时来到宫城门前。 两人坐在马车里等了没多久,便见一辆囚车缓缓而来。 秦野穿着囚服,被刑部的官兵押下囚车。 上京城的百姓越聚越多,全都来围观赫赫有名的秦老将军的二公子被执死刑的场面。 官兵推推搡搡地将秦野带到了宫城门前。 夏时锦则坐在车马里,透过车窗,远远地瞧着他。 秦野的双手被五花大绑地缚在身后,高束的长发凌乱散落,囚服上也满是乌黑的斑驳血渍。 昔日矜贵恣意又俊美如仙的二公子,今日却落到狼狈至极的境地。 可即使死到临头,秦野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 任由身后的官兵再怎么催促,他都迈着那懒拖拖的步子,走到行刑之处,然后无所畏惧地昂首挺胸,唇角勾着邪肆的笑。 拎着屠刀的刽子手走到秦野身侧,对着秦野的腿窝就是狠狠一踹,让矜傲不羁的他正对着宫城,朝天子所在的方向跪下。 而手提弓箭的金吾卫则在城门前笔直地列成一排,只待行刑的时辰一到,便会万箭齐发,届时屠刀落下,让秦野身首异处。 夏时锦看得揪心一般地痛。 她捂着嘴巴,克制自己不哭出声来。 可泪水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流个不停。 萧时宴凑到她的身后,手揽在她的腰间,与她一同遥望着秦野。 他凑在夏时锦的耳边,声色缥缈清浅地提醒她。 “只要阿锦履行承诺,心甘情愿当本王的人,阿野就有救。” 夏时锦心知肚明萧时宴要什么。 她回头倔强地看着,半晌未作声。 萧时宴一侧唇角勾着邪气的笑,再次提醒她道:“再磨蹭,就是菩萨来了,也救不了他。” 夏时锦抬手抹去泪水,收起那脆弱的一面,转身钻进萧时宴的怀里,仰首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似是不满意,萧时宴冷冷地哼笑了一声,不屑地嘲讽。 “如此求人,未免太没诚意。” “本王让亲信冒生命危险去救人,难道就只为你这毫无诚意的一吻?” 萧时宴身子向后坐去,头靠着车壁,悠闲泰然地捻着佛珠,说起话来亦是慢条斯理:“留给阿野的时间,可不多了。” 夏时锦红唇紧抿,闭眼狠下决心。 再睁开眼时,她凑过去,抬手捧住萧时宴的脸,无比主动且热烈地开始亲吻着他。 额头、眉骨、眸眼、鼻梁,薄唇,每一处都不放过。 唇瓣碰了又分,分了又碰,蜻蜓点水的几下后,她动作熟稔地含住他的唇...... 身前的人呼吸由缓到急,又由轻到重,在狭窄逼仄的马车里清晰可闻。 大手轻抚夏时锦的玉颈,力度亦是由轻到微重,萧时宴开始大肆回吻,仿若久旱逢甘霖一般,饥渴难耐得不行,似要将夏时锦整个人都吃掉一般。 直到吻得要喘不过气来,两人这才松口。 鼻尖碰着鼻尖,他轻轻啄吻,拇指一下下轻抚夏时锦的脸庞,替她拭去不断流下的泪水。 萧时宴喘息,与她耳鬓厮磨道:“还不够,坐上来,就像那晚在假山里那般。” 左右已经豁出去了,夏时锦十分干脆痛快地坐在了萧时宴的腿上。 伸手扯掉他一侧的衣袍,她低头在他的肩头用力咬了一口,旋即又转移到他的喉结,几下轻吻后,轻轻用舌尖触碰了一下。 萧时宴仰头发出一声闷哼,钳住她细腰的那只手不禁收紧用力,而另一只手则....... 夏时锦乖顺地坐着不动,任由萧时宴像去年那夜在假山里那般。 见眼前的人趴在他的肩头喘息不动,萧时宴又极其贪婪地命令。 “吻我。” 事已至此,夏时锦自是要对他是百依百顺的。 气息交缠,吻得不分彼此,狭窄的车内都因此而升温。 自御霖园在假山的那晚后,萧时宴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梦到此番场景。 可梦终究是梦,无法像此时此刻这般真实、刺激且酣畅淋漓。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夏时锦的面庞。 享受她的亲吻时,细细瞧着夏时锦被他玩弄于指掌的神情。 一张清丽的小脸泛着心悸的潮红,清湛明眸含着潋滟水光,迷离飘晃的眉眼娇柔妩媚至极。 柔若无骨的手颤颤地抓住他的肩膀,夏时锦微微仰头喘息,咬牙切齿地骂他。 “卑鄙!” “无耻!” “下流!” 萧时宴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巴尖,邪魅一笑。 “阿弥陀佛,这才哪儿到哪儿。” 第161章 不能又当又立 夏时锦头搭在萧时宴的肩头,用力下口咬他的肩膀。 不知抑制的是痛哭的哽咽,还是克制那羞涩且龌龊的嘤咛。 夏时锦偏过头去,隔着车窗,目光含泪地望着即将被行斩的秦野。 秦野正因她被万人指指点点、面临即将被处死的耻辱,而她却在马车里任由其他男人染指。 偏偏她灵魂是抗拒的,可身子却是诚实且不受控的。 愧疚、羞耻在她心头不停纠缠拉扯,让她愈发地无地自容。 夏时锦紧闭双眼,无法在直视秦野受辱的同时,还在这里承欢。 不争气的泪水流个不停,她在无声的哭泣中被迫沉沦...... 本该是美好享受的事情,此时此刻,却让她厌恶无比。 夏时锦不禁自嘲,人真的会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她不信爱情,是认为男人大抵都是滥情之人,再轰轰烈烈的爱情,只待日子久了,男人总是会喜新厌旧,背叛对方。 就像她前世的父亲和母亲一样,被丢弃、背叛的那人永远是爱得最卑微的一方。 可现在她却成了那个不洁的背叛者,害得秦野成了卑微的受害者。 “够了吗?” 头埋在萧时宴的颈窝里,夏时锦以一个败者的姿态,央求道:“求皇叔救他。” 大手轻抚她的后脑勺,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 “遵命!” 萧时宴伸手叩了叩车壁,同车外的手下下达命令。 “救人!” 顷刻,马车外嘈杂无比,在一阵惊叫嘶喊声中,围观的百姓四处逃窜。 透过车窗瞧去,夏时锦看见无数支羽箭从四面八方而出,拉着阵阵的蜂鸣声,朝那一排金吾卫精准射去。 而秦野身旁的刽子手,眉心亦被一箭击中。 砍刀坠地,人登时便倒地呜呼。 与此同时,马蹄声声震天响,数匹高马穿过杂乱的人群,径直朝秦野飞奔而去。 其中,骑着汗血宝马的提剑之人正是秦野的亲信朱厌。 “二公子!”朱厌高喊道。 秦野闻声,立马起身。 在一众带着面具之人的掩护下,朱厌待飞奔到秦野身前,他迅速用剑挑断捆绑秦野的绳子,然后从马背上轻轻一俯身,朝秦野伸出手去。 握住朱厌的手,秦野动作敏捷地跃上马背。 一个策马扬鞭,一个提剑砍杀,两人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默契配合,硬是杀出了一条活路,将围涌上来的官兵统统甩着后面,朝着城门的方向,与其他数匹高马,绝尘而去。 秦野得救了。 两处高潮散去,萧时宴也终于收手了。 许是萧时宴仍残留着一点彬彬有礼的君子之风,再进一步的事,并未在这马车里做,也算是为夏时锦留了点体面,没有让她落到一丝不挂的狼狈境地。 夏时锦趴在他的怀里,没了心气儿,也卸了力。 唯有余韵使然,让她还在不停地微喘着。 她望着秦野刚刚站过的地方,目光空洞地言道:“我想见见他。” 萧时宴却将车窗重重拉上,无情地隔断了夏时锦的视线。 “既当了本王的人,从今往后,阿锦自是不能再念其他男子。” 他将叠放在矮桌上的帕子拿起,擦了擦手后,将夏时锦的头扭向自己,意犹未尽地在那两瓣温软上亲了又亲。 他一边替夏时锦归拢衣裙,一边柔声宽慰她道:“更何况,你见他,便是害他。” “要知道,萧泽马上就会下发通缉令,阿野留在这上京一刻,便会多一刻的危险。” “王姬和本王的人今日便会按计划带阿野出城,你大可放心。” 夏时锦起身欲要坐到一旁去,却被萧时宴毫不费力地给按了回去。 萧时宴救了秦野,按理说,夏时锦该好好感谢他一番才对。 可强迫之下生叛逆,此时的夏时锦,心中是有万般的不愿和委屈,很难对萧时宴有个好态度。 她坐在他的腿上,目光沉冷地看着萧时宴,语气不善道:“玩弄够了,就放开我!” 萧时宴伸手叩了下车壁,同车夫沉声下令。 “回番馆。” 话落,他却解开衣袍,握着夏时锦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 萧时宴头靠着车壁,仰头瞧着她勾唇邪笑,带着一种静静的疯感。 他扯唇道:“阿锦急什么?这才刚刚开始。” “刚才是你,现在也该轮到本王了。” 炙热陌生的触感,几近将人逼疯。 萧时宴握着她的手引导,一边索吻,一边同她轻声言语。 “想来,阿锦定是熟知此法的,应是无须本王教你。” 他就像地狱里爬出的罗刹一般,在她耳边不停地蛊惑喃喃。 “以后他就是你的,好好待他......” 夏时锦想要收手,却被他的大掌紧紧掌控着。 她气得唇瓣轻颤,一双美眸泪花蒙上水雾,泪花闪闪,好不可怜。 “定要在这马车里这般羞辱我?”夏时锦质问。 “明明是阿锦悔婚在前,先伤了本王的心,怎么,这点委屈就受不了了?” “更何况,是你有求于本王。” “夏时锦,你认清形势,别又当又立。” “既承诺当本王的人,就该花心思讨好本王才是。” 萧时宴在夏时锦的锁骨处轻吻几下后,邪气又得意地笑道:“你的夫君高兴了,才能让你的小婢女也活着出宫。” 软肋在握,夏时锦被萧时宴拿捏得死死的,只能低眉顺眼地服从。 ...... 马车在番馆前停了许久,车上的两人却迟迟未下车。 若仔细去听,可听到车内隐隐有男人的轻喘和低吟。 萧时宴头埋在夏时锦的侧颈和肩窝处,一边亲吻那片肌肤,一边气息粗重地念着她的小名。 “阿锦......” “你要什么,以后都应你。” 回到番馆后,萧时宴沐浴更衣,便又疾步离开。 似是为秦野逃离上京之事而去。 夏时锦泡在热气缭绕的浴桶里,闷闷不乐地沉思着。 她轻抚只有一个月大的扁平小腹,权衡利弊,为她和孩子的未来做着打算。 秦野现在尚且身不由己,又如何能顾得她和孩子。 而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秦野被人救走,萧泽龙颜大怒,定不会放过秦家。 说不定,林尽染都会趁此机会,提醒萧泽,除掉婳贵妃及其秦家在朝中的势力。 到时,秦野面临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问题。 虽与萧时宴相处不久,但夏时锦从他几次处事风格能看得出,此人行事疯癫乖戾,一旦招惹便很难脱身。 她既然以身换秦野的命,失身于他亦是迟早的事。 秦野也未必会接受这样的她。 用萧时宴的话来说,人不能又当又立,靠着他萧时宴,又吊着秦野。 藕断丝连要不得,要拿得起放得下,当机立断才能将对秦野的伤害降到最小。 但夏时锦也不打算跟萧时宴过一辈子。 他卑鄙、无耻又腹黑,想到萧时宴的乘人之危,夏时锦便火大。 她一身反骨、叛逆惯了,这委屈定是受不了的。 只待时机成熟,她将后路铺好,早晚要远走高飞,带着她和阿野的孩子,逃得远远的。 至于,她和秦野......随缘吧。 第162章 挟恩图报 萧时宴坐着马车,辗转来到上京南市异邦商队聚集的街巷。 进了一家极其简陋破旧的客栈,他径直来到三楼的一间客房。 客房内,坐着四五个人。 其中,秦野与朱厌已经换成了羌匈人的装扮,还贴了假的络腮胡子,连眼睛都粘成了单眼皮。 王姬苏雅见到萧时宴,立马热忱上前。 “时宴大哥,都已经备好了,只待下面的商队把货装上马车,我们就出发离城。” 言语间,王姬苏雅满眼欢喜地回头朝秦野瞧了一眼。 萧时宴淡声回道:“本王送你们出城,免得你汉话说得不流利,凭白引来嫌疑。” 此话言毕,他同王姬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带其他人出去。 朱厌见萧时宴与秦野有话要说,也识相地跟着其他人出了房间。 屋内仅剩他二人,流淌的微妙氛围让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片刻后,秦野最先开口。 “阿锦她......可救到宫外?” 萧时宴走到窗前,推开门窗,观察着商队装货的情况。 一只手仍习惯性地一珠一珠地盘磨着佛串,而言语间依然是佛家弟子的那种平和淡然。 “二公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本王的未婚妻子,本王自会好生护着。” 秦野起身,踱步走到萧时宴身后。 收敛平日里的张扬不羁,他言语恳切道:“能让我见见她吗?” “劝你清醒点。” 萧时宴回首,目光凛然地看着秦野。 “若是引来一群官兵,不仅是阿锦,咱们所有人都出不了上京城。” “只远远地瞧她一眼。” 秦野好声商量,萧时宴却断然回绝。 “不行。” 身量近似的两人平视对峙。 尽管都在压制着心底的情绪,可凛冽黑眸皆是势气逼人,气场上谁都不肯让给彼此。 秦野倔强了半晌,那股冲动终是被理性压了回去。 萧时宴所言极是。 要见夏时锦不急于此时。 只要都活着,日后自有重逢相见之日。 “王爷,为何会救我?”秦野转而问道。 萧时宴收敛阴邪冷寒的气场,瞬间又像个兄长一般,轻轻拍了拍秦野的肩头。 “你我好歹是挚友,且又是生死患难之交。” “本王一直视你为兄弟,二公子有难,岂能坐视旁观,眼见着你惨死于乱箭之下。” “秦家乃世代英烈功勋之家,秦家的儿郎就算是死,也该是战死沙场,而不是像今日这般窝囊不堪地死在皇城脚下。” 秦野一声哂笑,无奈摇头:“二公子这是又欠了王爷一条命。” “阿野知道便好。” 萧时宴端起一副儒雅谦和之态,含笑吟吟地同秦野说:“要知道,本王可是要……挟恩图报的。” “至于本王图什么,阿野想来最是清楚。” 目光看向别处,秦野隐忍不语。 他知道萧时宴是在逼他放弃夏时锦。 可这无疑是在割他的心头肉。 只要想到日后与夏时锦都再无瓜葛,她的笑也好,她的泪也好,她的一切一切都将与他无关,秦野便心如刀绞,被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折磨得胸口发闷,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可萧时宴偏偏又极其残忍地将血淋淋的现实在他面前摊开。 “自萧泽登基后,他便对你们秦家多有忌惮。” “如今你在宫门前被人堂而皇之救走,除了煞了他的天子威严外,更给了他铲除你们秦家最好的借口和机会。” “雁北秦家军,乃至秦老将军和老夫人,以及你的兄长、嫂子,都逃不脱谋逆抗旨的罪名。” “阿野,离开上京城后,你先跟着王姬去突离躲躲,顺便想想以后的局势,该如何应对。” “家族生死在即,你当真还要儿女情长吗?” 萧时宴微挑了下眉头,得意笑道:“好好想想吧,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话落,萧时宴准备出去瞧瞧情况,秦野又叫住了他。 “那我阿姐,她......” 萧时宴没有停下步子,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道:“本王会想办法救她,让你再欠本王一条命的恩情,也好让你彻底死心塌地。” 秦野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那泛白的骨节时不时发出几声脆响来。 他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无权无势。 有生以来,向来恣意洒脱惯了的他,第一次无比向往权势和力量。 秦野忽然便顿悟了。 他终于理解,萧时宴为何不愿做个云游四海的自在僧人,这么多年来,他苦苦谋划,养精蓄锐,拼死拼活地要同萧泽去争江山、争社稷。 因为,只有站在权势顶尖的人,才可以毫无忌惮地说不,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 秦野微微仰头,高大的身躯笔挺地站在那里,闭眼长吁。 封狼居胥,扫尽八荒,秦家二公子也定要试着登上那九州之巅。 不多时,朔月国的商队准备就绪,秦野和朱厌混在其中,扮成羌匈商人,一起来到城门前。 城门下部署了许多的官兵,连金吾卫和锦衣卫都在一一筛查出城之人。 待轮到秦野他们时,萧时宴坐在马车上,推开了木制车窗。 他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一名金吾卫,坐在车内冷声道:“这批是跟本王前来朝贡的朔月商队,已经做好了几笔生意,要先行出场返程,还请放行。” 萧时宴是原雁北王,当今圣上的皇叔,在宫里办差之人,谁不知晓。 那金吾卫恭敬地同萧时宴拱手作揖后,客气道:“皇上有旨,要例行严查每个出城之人,在下也是奉旨办事,还请突离王莫要怪罪。” 话落,那金吾卫便命人严加筛查,连商队的每辆车都不放过,很怕车里藏着人偷偷混出城。 可他们不知,替王姬苏雅赶马车的两个羌匈人,便是秦野和朱厌所扮。 一行人查过后,未见异常,也未见外貌酷似秦野之人,便命守城的官兵放行。 眼见着秦野赶着马车,带着王姬苏雅和那一队商人顺利出城,萧时宴这才轻叩车壁,打道返回番馆。 ...... 第163章 萧泽来了 椒房殿内,林尽染被夏时锦一脚踹得滑了胎,此时正躺在榻上做着小月子。 而萧泽却因夏时锦的死,迟迟未来椒房殿看过她一眼。 血色极差的林尽染面容甚是憔悴。 她躺在那里,是又恨又恼。 她与妹妹换嫁,就是为了入宫过上比上辈子还好的日子,夺凤位,然后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可如今,反倒过得一塌糊涂。 林尽染不甘。 她要借一切机会,重得萧泽的宠爱,爬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听殿内的下人说秦野被人救了,林尽染瞬间便想到了突离王萧时宴。 上辈子,秦家出事,便是因他们与萧时宴暗中素有来往,被柳太后抓住了把柄,这才落个谋逆叛国的罪名。 林尽染心想,此番救秦野之人,说不定就是萧时宴。 而萧时宴尚在上京城内,被救走的秦野也许就藏在使臣的番馆里。 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萧泽,或许可以在他那里博一份好感。 虽然可能起效甚微,但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临近黄昏,林尽染撑着虚弱之躯起身,让宫婢替她梳妆打扮,打算去勤政殿求见萧泽,将前世所知转着弯地透露给他。 而萧泽听了林尽染的话后,思忖了没多久,便叫上锦衣卫,起驾出宫,径直朝萧时宴所在的番馆而去。 …… 萧时宴刚回到番馆没多久,梁勉便叩门在外面急声禀报。 “王爷,皇上带着禁卫军来了。” 未等梁勉的话音落下,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便从屋外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尖细的公鸡嗓子。 “皇上驾到。” 这声音,夏时锦可太熟悉了。 不是九思公公还能是谁。 夏时锦的第一反应便是藏,她左瞧右瞧,也只有衣箱里能藏身。 她紧步跑到衣箱前,可箱盖还未等打开,身子便倏然腾空。 萧时宴将夏时锦拦腰抱起,径直走向床榻。 单手扯下榻前的轻纱垂帐,萧时宴迅速脱掉那件僧袍,然后又将夏时锦的衣衫扯掉半截,露着赛雪香肩。 而萧泽在推门入内时,一侧头,便瞧见纱帘遮掩的床榻上,有两道交叠缠绵的身影因他的突然造访而停止了情事。 他隐约瞧见萧时宴赤着上身,挺身坐起。 而他怀中的美人则像受了惊的小鸟一般,背对着床外,依偎趴在萧时宴的怀里。 隔着轻纱,光洁无暇的香肩上一对蝴蝶骨依稀可见,而盈盈一握的腰身正好被萧时宴那粗壮结实的手臂紧搂遮挡,掩盖了极其曼妙的曲线走向。 虽未见其人,可从这背后的窈窕身姿来看,便觉得是个了不得的美人。 萧泽佯做愧疚,淡声笑道:“怪朕突然兴起,招呼都未打一声,便来见皇叔,未曾想竟扰了皇叔的雅兴,还请皇叔勿怪才是。” 萧时宴举止自然地捡起垂搭在床边的僧袍,将其披在夏时锦的背上,极尽呵护地把人严严实实地搂在怀里。 他不怒不恼,语气平和回言。 “无妨,刚刚进入前戏而已,待皇上走了再继续便是。” “倒是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来到这番馆?” 萧泽不请自入,倒像个主人似的,走到矮榻的茶桌前落座,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来意。 “刑部大牢那边逃了一名死囚,眼下正派人在城中四下搜寻。” “只是那边做事的碍于皇叔身份特殊,未敢进到这番馆里搜寻,便亲自上奏,请朕来此处,替他们搜寻一番。” “免得那死囚心生歹念,伤了皇叔,坏了大商跟朔月刚建立起的两国之谊。” “且朕也想着,借此机会,跟皇叔小酌几杯,叙叙叔侄情谊。” 话落,萧泽便不顾萧时宴同意与否,同跟来的禁卫军下令。 “搜仔细了。” “微臣遵命。” 十余名禁卫军迅速冲进院内,散成几拨,分别去搜东西两个厢房和耳室,另有一拨人进到正房,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地查,连那装衣服的箱柜也打开瞧了一遍。 被冷汗濡湿的小手,紧紧地扣在萧时宴温烫的肩膀上,夏时锦很怕有人搜到床上来,紧张得每根神经和肌肉都绷在那里。 她小脸低垂,眉眼紧蹙,贝齿咬着红唇,时刻留意着背后的情形。 萧时宴就像个看客一样,仔细端详夏时锦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连她睫毛轻颤扑闪动作也不放不过。 那副可怜又无助的可爱模样,看得萧时宴一侧唇角偷偷勾起邪魅又欣悦的笑来。 这种被需要、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很微妙。 情上心头难自已,萧时宴俯首,在夏时锦的额头上亲了下。 夏时锦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似在说:长点心吧,这节骨眼还亲。 禁卫军搜过后,同萧泽禀报道:“启禀皇上,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就是......还差个床没搜过。” 萧时宴冷笑出了声。 “难不成本王怀里还抱着死囚不成?” 闻言,夏时锦的脑子里登时就闪过萧时宴这般抱秦野的画面。 两个人高马大的肌肉男抱在一起......就很难评。 “安全起见,皇叔便让他们瞧上一眼,朕也好安心。” 萧时宴也不反对,抱着夏时锦走下床榻。 夏时锦则紧张地将头埋在萧时宴的颈窝里,皓臂紧紧地圈着他的脖颈上。 见萧泽的视线朝夏时锦撇来,萧时宴没有半点慌乱之色,举止从容自然地将那件宽大的僧袍向上提了提,把夏时锦的头也给罩得严严实实。 萧泽收回视线。 心里想着,那身形再怎么瞧,也不能是秦野。 只是,瞧着那女子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一股酸涩再次在胸口弥散开来,惹得他心头隐隐作痛。 他想阿锦了。 萧泽闭上眼,强压喉间和鼻腔翻涌的泪意。 “皇上,床榻也都搜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萧泽的思绪被打断,他挥手示意,“都退下吧。” 禁卫军领命退到屋外,仅留着九思公公陪在萧泽身侧。 省去弯弯绕绕,萧泽开口问道:“皇叔与秦野可有往来?” 萧时宴将夏时锦抱回床榻上放下,拉好纱帘,慢声回答萧泽的话。 “之前是出家之人,一心只想在佛寺里与青灯古佛共度余生,自是不会与红尘里的人和事有任何牵连,又怎会与远在雁北的秦家二公子有往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半柱香,萧泽起身欲走。 “朕本想与皇叔对饮几杯,无奈皇叔有佳人在等,只好等改日了。” 萧时宴颔首浅笑,笑意在眼尾冷然而止。 “皇上慢走。” 双手负在身后,萧泽踱步到门前,却又突然顿住脚步。 他侧身而立,锋锐的视线朝侧卧在榻上的人望去。 曼妙身姿曲线起伏有致,竟恰好与记忆里的那道身影重合。 第164章 谁让这招最好用 许是身形相似,那榻上美人甚是让人萧泽在意。 他眸眼半眯,死死地盯着纱帐遮掩的那个人,一颗心没由来地抽痛得厉害。 “榻上美人,莫非是王姬?” 萧时宴走到萧泽面前,高高大大的身形将萧泽窥视的目光堵了个彻底。 “王姬尚未确定心意与本王成亲,又岂会跑到本王的床上。” 萧泽笑问:“那这位榻上美人是......” 萧时宴神色得意道:“捡来的。” “哦?” 萧泽饶有兴致地又问:“这倒让朕愈发好奇,得是何样的美人,能入得了皇叔的眼?皇叔不妨引见一下。” “一个通房婢子而已,不值皇上一瞧。” 沉冷威凛的面色挂着几分清浅的笑,萧泽冷声道:“既是婢子,见到朕,又岂有不行跪拜之礼?” 话落,萧泽便扬声下令:“来人!把床上的女子带下来。” 守在门外的禁卫军闻声,立马冲了进来,径直朝床榻而去。 夏时锦心中一惊,紧忙撑身坐起,将身上的那件僧袍裹得一紧再紧。 只听禁卫军的步子越走越近,悬到嗓子眼儿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眼下情形,她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法从萧泽眼皮子底下遁形。 若被萧泽发现她不仅没死,还躺在皇叔的床上...... 那后果,夏时锦光是想想,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在她做好视死如归的心理准备时,萧时宴赶在纱帘被禁卫军掀起前,疾步赶来,死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也不知萧时宴使了多大的力气,只听嘎巴一声脆响,禁卫军疼得“啊呀”一声。 萧时宴看向萧泽,声色却依然平和道:“婢子衣衫不整,实难见人。” “本也是我与这婢子正在亲热之时,皇上带禁卫军来番馆搜人。” “皇上怎还挑起这婢子的不是来?” “难不成,让她坦胸露乳地跪在众人面前同皇上叩拜,就成礼数了?” 这番质问让人无力回驳。 目光越过萧时宴的肩头,萧泽又瞧了瞧那婢子的背影,也觉得自己无礼得莫名其妙。 他笑了笑,做出了让步:“皇叔所言极是,今日是朕唐突失礼,就不再叨扰了。” 言毕,萧泽带人离开了番馆。 回宫的路上,萧泽又同九思公公吩咐道:“安排人守在番馆外面,盯紧皇叔的一举一动,看看能不能找到秦野的匿身之处。” ...... 萧泽走后,萧时宴同夏时锦叮嘱了一句别出屋后,便带着亲信梁勉出了番馆。 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 倏然静下来的屋内,夏时锦坐在榻上,轻轻拍着肚子。 她在安抚自己,也是在安抚肚子里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 刚刚真是太悬了,差点被萧泽把孩子给吓掉。 也不知是春困秋乏,还是有了身孕,又或许是秦野平安出城,绷紧的神经一松,多日积攒的疲劳如潮水一般涌来。 夏时锦吃过晚膳、洗过澡后,便觉得眼皮沉沉,昏昏欲睡。 头刚挨到枕头,便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 萧时宴夜里回来,点了盏烛灯,便见床上之人睡得正香。 悄声去泡了个热水澡后,他随便披了件长袍,来到夏时锦的身侧躺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夏时锦同床共枕。 借着朦胧摇曳的烛光,萧时宴细细瞧着夏时锦的模样。 她双手叠放在头下,睡得恬静又乖巧。 卷翘的睫毛长而浓密,伸指去碰,触感毛茸茸的。 冷白如玉的指尖顺着她挺翘的鼻梁一路下滑,在那圆润却精巧的鼻尖上极轻地点了一下,随后又跟着视线落在那朱红花唇上。 一双桃花眼被笑意填满,眼中秋波泛滥,尽是风华。 萧时宴头枕着手臂,反反复复地用手指勾勒着她的模样,似是不知厌倦。 他想起母妃在世时,曾同他打趣过,说他儿时还曾抱过自己未过门的小娘子。 那时他人小力气也小,一个没抱住,就把阿锦给掉在了地上。 而且他还曾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给阿锦塞过糖吃,差点把尚在襁褓的她给卡死。 只可惜,那时他太小,根本不记得这些事。 于他而言,与夏时锦的初见便是那年他来上京过除夕,隔着游廊,远远地瞧了她一眼。 那时的夏时锦还未及笄,是个稚气未脱的黄毛小丫头,站在一群人中也不爱说笑,清丽恬静得像一朵木槿花,可与她现在张嘴便会咬人的性子截然不同。 许是见色起意,自打那起,他便对她念念不忘。 整天盼着她长大,想将她娶到雁北,给他做王妃。 真好。 如今夏时锦终于躺在了他的身边。 手指摩挲她的面颊,萧时宴忍不住凑到她的唇边轻啄。 轻轻几下,夏时锦被灼热的气息扰醒。 她美眸圆睁,欲要起身,却被萧时宴强势揽入怀里。 “马车里都那般了,还矜持躲什么?” “别忘了,你可是答应了要做本王的人。” 萧时宴转身将夏时锦压在身下,大有今晚就要了她的架势。 他俯身去亲吻她的面颊,夏时锦本能地偏头躲过。 萧时宴才不管她愿不愿意,单手钳住她的面颊,将她的脸掰正。 咫尺之距,他一边亲她的唇,一边邪笑威胁:“躲什么,难道不想见你的婢女阿紫了?” 夏时锦没好气地瞪着萧时宴。 “皇叔除了会卑鄙地威胁人,就没有别的手段了?” 萧时宴不甚在意,他轻哂一笑,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而一只大手已经滑向她的腰间。 然后语调清浅道:“谁让这招最是好用。” 第165章 强扭的瓜不甜 看着萧时宴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夏时锦浑身都在抗拒他的触碰。 在萧时宴欲要扯开她腰间束带时,她用力按住了那只大手。 “嗯?” 只听萧时宴发出低沉的一声警告,示意她将手挪开。 而夏时锦仍倔强地按着那只手不动。 萧时宴挑眉质问:“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换个报恩法子行吗?” 夏时锦软声商量:“我可以帮皇叔赚银子,赚很多很多的银子,行吗?” 萧时宴被逗笑了,霸道地亲了下那张讨价还价的嘴。 “本王不缺银子。” 夏时锦可怜巴巴地又求:“那我给皇叔当奴婢,洗衣做饭煮茶,行吗?” 萧时宴笑道:“本王只缺床上侍奉的婢子,做吗?” “......” 夏时锦没了辄,无奈问他。 “我已是嫁过人的女子,皇叔好好一个大男人,去找个黄花大姑娘不香吗?非要上赶子当绿毛龟?” 身上之人胸腔轻颤,萧时宴喉间闷出几声轻笑来。 他戏谑道:“那阿锦头上的毛,岂不是比本王的还要绿?” “毕竟,皇上可是后宫佳丽三千!” “你我不当鸳鸯,当对绿毛龟侣也不错。” 夏时锦又言:“强扭的瓜不甜。” 萧时宴回:“人饿急了,哪还管瓜甜不甜,填饱肚子最重要。” “......” 说什么他都能顶回来,夏时锦无言以对。 见势,萧时宴动手去扯夏时锦的衣衫。 夏时锦黔驴技穷,只能拳打脚踢来表达态度。 然,一个弱女子又岂能抵过人高马大、且一身武艺在身的人。 衣裙、肚兜依次被扯掉,双手也被萧时宴用束带绑在了床头的木栏之上。 夏时锦双脚乱蹬乱踹,萧时宴却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脚按在他的身体两侧。 长有薄茧的大手忽轻忽重地摩挲着她的脚踝,触感粗糙且温烫。 萧时宴跪坐在那里,低声讨理。 “救秦野前,你亲口承诺会当本王的人,如今秦野得救,阿锦却想过河拆桥,着实有些无赖。” 委屈涌上心头,夏时锦红了眼。 “萧时宴,求你放过我吧。” 萧时宴却道:“休想。” “皇叔今日不是说,我要什么都应我吗?” 眉眼不以为然地轻挑,萧时宴坏笑反驳:“阿锦都能反悔,本王为何不能?” 俯身吻去夏时锦脸上刚刚流下的咸涩泪珠,萧时宴柔声细语道:“别哭,过了今夜,以后什么都应你。” 双手紧扣纤细白皙的脚腕,萧时宴俯身吻了下去。 夏时锦倒吸一口凉气。 她偏头咬住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来防止自己沦陷,并将所有低泣嘤咛都咽到了肚子里。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自己对爱情的忠贞。 夜很长,夜里的萧时宴很温柔。 他所有的动作和亲吻都轻轻的、柔柔的,没有半点让人感到不适。 而极致的讨好,也让人没法不红温。 脑中烟花炸了一波又一波,尽管夏时锦不想,可还是无法控制。 萧时宴起身凑到夏时锦的耳边,抚着她温烫绯红的脸,与她耳鬓厮磨。 夏时锦冷脸骂他。 “混蛋。” 萧时宴却不为之恼怒。 他邪魅一笑,轻声喃喃道:“是啊,时宴是阿锦的混蛋。” 伸手替她顺走粘在唇角和面颊的碎发,他凑过来吻她的唇,将她的体香一点点还给她。 夜很长,这次轮到了萧时宴的主场。 烛火摇曳,身上的人挥汗如雨,不知疲倦。 强壮劲瘦的身体上肌肉虬结,纹理清晰可见,凸起的青筋在肌肤上蜿蜒曲折,勾勒着十足的力量感。 迷离的目光落在那宽阔的胸膛之上,夏时锦为了忽略体内的情欲,开始细细地瞧着萧时宴身上的刺青。 床帐轻晃,她的视线如有实质,依次扫过每一个字,也扫过萧时宴的每寸肌肤。 红唇轻启,她试图用念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念:“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念到此处之时,萧时宴解开她的双手,与她十指相扣,一同低声诵起了心经。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萧时宴这么跟着念,夏时锦便又不想念了。 她偏过头看向帐外的烛火,面无表情地催促着。 “你快点,这么久,都不累吗?” 似是跟她对着来,萧时宴拖了许久才了事。 事后,萧时宴叫了水。 他抱着夏时锦在浴桶里同浴。 夏时锦神色恹恹地趴在浴桶边缘,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发呆。 左右生米已煮成熟饭,她也懒得再挣扎反抗,任由萧时宴替她清洗身子,时不时地又抱着她亲几下,她却像具毫无知觉的尸体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翌日,萧时宴最先醒来。 一睁眼,便能瞧见心心念念的人躺在他怀里,那种欣悦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温软在夏时锦的头顶落下,他轻抚她的脸,可手却凝滞在了那里。 萧时宴紧忙用手摸了摸夏时锦的额头,又用唇瓣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发现她烧得异常地厉害。 定是他昨夜把她折腾得狠了,夜里泡澡时又不小心害她着了凉。 “阿锦。” 萧时宴起身,轻声唤她。 没了被子和胸怀的遮护,夏时锦身子瑟瑟蜷缩,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好冷......” 见她眉头紧皱的痛苦模样,萧时宴不禁后悔起来,只怪自己昨夜失了分寸。 他握住夏时锦的一只手,几指指腹精准地搭在她腕上的脉搏。 须臾,萧时宴眉头紧拧,眸底闪过异样的神色。 似是不确信,他又诊了片刻的脉。 滑脉替替,往来流利,盘珠之形,荷露之义,正是......喜脉之兆。 萧时宴神色凝重地看向夏时锦。 万万没想到,夏时锦她竟有了身孕。 孩子的父亲是谁,萧时宴不猜,也知道是谁。 给夏时锦盖好被子,萧时宴起身写了副方子,叫来梁勉后,命他速速去药房按方子买几副药回来。 第166章 碗里的药 高烧迟迟不退,一直到大半夜,夏时锦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体内像是着了火一般,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她睡得并不实诚,半睡半醒间,能感知到萧时宴一直都守在她的床边。 额头上的湿帕温了就换,反反复复的,数不清换了多少次。 也太过干渴,夏时锦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 她侧头瞧去,只见茶炉上的紫砂壶里似乎在煮着药,咕嘟咕嘟的,满屋子飘的都是草药的苦香味儿。 而萧时宴则坐在茶炉前,一手盘着佛珠,一手耐心地扇着蒲扇,正守着那壶药。 夏时锦知道,这药定是为她煮的。 而她第一时间里想到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 她有了身孕,是不能乱吃药的。 这个念头刚起,夏时锦又反应过来一件事。 开药就要先找大夫诊脉,那萧时宴岂不是已经知道她有孕在身。 姑且不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的,萧时宴怎会容她生下其他男人的孩子,平白无故当个接盘侠。 夏时锦盯着那紫砂壶,怀疑那是不是给她煮的落胎药。 若真是落胎药,她也并不抗拒。 眼下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护得了孩子。 若是能与秦野修成正果,倒是皆大欢喜。 可若一辈子都逃不脱萧时宴的掌控,孩子就算生得下来,也未必会被萧时宴善待。 给不了好的生活,夏时锦宁愿不生,免得孩子来世上受苦。 萧时宴侧头瞧过来时,正好对上夏时锦探究的视线。 “醒了?” 他端起托盘,起身走到床边,将一盏清水地递到夏时锦的唇边。 “先喝点水。” 夏时锦撑身坐起,喝水时,视线落在托盘上的那碗汤药上。 眼见着萧时宴将药碗缓缓拿起,然后用汤匙盛着药汁,送到她的嘴边。 “趁热把药喝了,凉了会更苦。” 夏时锦盯着汤匙,内心是天人交战。 喝了这药,她与秦野的牵绊想是要彻底断了。 可不喝,孩子若生出来,她现在也没有信心能养好他。 就在她百般纠结中,萧时宴突然平声开口。 “柴胡、黄芩、炙甘草、生姜、大枣、苏叶、紫苏梗、砂仁、荆芥、防风,都是药性温和的草药,可祛风散寒......” 顿了顿,萧时宴着重言道:“还可安胎保胎。” 一连串的中药名,除了生姜和大枣外,夏时锦是一个都没记住。 但她却清清楚楚地听懂了萧时宴说的最后四个字:安胎保胎。 夏时锦怔怔地瞧着萧时宴,揣摩他的心思。 萧时宴却将汤匙贴到她的唇边,催促道:“快把药喝了,别再把肚子里的孩子给病傻了。” 夏时锦张嘴将药喝下,怪怪的味道差点把她喝吐了。 一点一点喝药太折磨人,她干脆将药碗拿起,一口气闷了个精光。 药喝完了,萧时宴却又笑道:“就这么信了?不怕本王骗你,给你的是落胎药?” 夏时锦白了萧时宴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背对萧时宴又躺了回去。 萧时宴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又被夏时锦嫌弃地打了回来。 念在她身体不适的份儿上,萧时宴不再烦她,起身又去熬第二茬药。 睡了一身的虚汗后,第二日,夏时锦的烧终于退了。 她摸了摸肚子,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痛感。 可夏时锦还是看萧时宴不顺眼。 她恨萧时宴的威胁和卑鄙,也恨自己的无用和妥协。 于是,不甘、委屈和恼怒便化成了反骨和叛逆。 知道萧时宴有洁癖和强迫症,夏时锦便趁他外出之时,开始在屋里作妖。 房间里的摆件,她东扔西放。 萧时宴常用的东西,她也弄得东倒西歪,四处散落。 他喜欢书卷整整齐齐的摞放在一起,沿着桌边摆正,夏时锦偏把书页都抓得皱皱的,扔得东一本,西一本的,有时不解气还会在上面随手洒些墨汁。 而那些干净备用的白色僧袍,也没能幸免于难, 不仅如此,夏时锦还扮成生活习惯邋里邋遢的样子,连吃饭也故意掉菜、掉饭,时不时还吧唧几下嘴,反正是怎么招人厌怎么来。 本以为萧时宴瞧久了,定会嫌弃、厌恶她,可每次他都会不声不响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依次放回原位,将弄皱的书卷再一一抚平,沿着案桌的边缘整齐摞好,将茶盏茶壶也摆放在茶桌的正中央。 就连她故意扔在床榻上的长发,也一根根地捡起来扔到茶炉里烧掉。 而弄脏的白色僧袍......他最后干脆扔掉,买了几身深色的衣袍回来。 同她吃饭时,不是装瞎就是扮聋,举止文雅地吃他自己的。 尽管法子不奏效,夏时锦还是坚持不懈地折磨他。 偏偏萧时宴不厌其烦地收拾归拢,待一切都归弄得好后,便会来“收拾”夏时锦。 夏时锦骂他不是人,连孕妇都不放过。 萧时宴却厚着脸皮说:“提前让孩子认认父亲,免得生出来跟本王生分。” 夏时锦冷声讥讽。 “皇叔还真是特别,别的人都避之不急,皇叔却上赶子给别人养孩子。” 萧时宴语气平和道:“一方子民都养的,一个孩子,本王有何养不得的。” “我佛慈悲,悲悯众生,何况是阿锦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孩子......本王养得了。” 夏时锦双手推拒,阻止萧时宴入场放肆。 “明知我有孕在身,皇叔却强行与我行事,这又与喂我落子汤有何差异?” 萧时宴却满眼笃定道:“本王自幼跟母妃学了点医术,虽不精湛,可也略懂一二。有孕期间,房事亦是可以,本王轻点儿便是。” 夏时锦抽身后退,可萧时宴又惯会威胁人的。 “你的小婢女被赐了一丈红,虽是捡了半条命回来,可身上的伤若是不尽早医治......” 话说一半留一半,萧时宴眼里噙着的都是掌控人的得意。 ...... 一转眼,夏时锦在番馆里藏了半月有余。 秦野被人劫救之事风头已过。 贵女入宫选秀一事,则成了百姓们近期的茶余饭后。 待萧时宴安妥好婳贵妃的事后,他终于带着夏时锦启程,离开了上京。 出城后,马车停在了官道上的十里长亭处。 等了没多久,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第167章 二公子混账是出了名的 夏时锦撑着萧时宴伸出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上马车。 她掀开车帘,便见阿紫趴在马车里,屁股上盖着被子,不能动弹。 而那张小脸儿仍可窥见被毒打过的痕迹。 虽然已消肿许多,却能想象出慎刑司的人下手有多狠。 “娘娘。” 阿紫一见到夏时锦便忍不住哭起来:“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娘了,娘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夏时锦紧忙挪步过去,撩起裙摆,坐在阿紫身旁。 “别动。” 她将欲要起身的阿紫按回去,轻声安抚。 “我没事,倒是你,受我牵连......” 掀起那层薄被,便见阿紫穿的那条白色中裤上浸染了斑斑的血渍和脓水。 “娘娘别担心,今日出门前已经上过药了,奴婢养些日子就能好。” 夏时锦红着眼道:“可伤了筋骨?” 阿紫摇头,“没有,也不知为何,慎刑司执刑的公公手下留了情,并未往死里打奴婢。” 夏时锦听出来了,定是萧时宴在宫内安插的人手买通了慎刑司的人。 瞧着阿紫还能活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夏时锦觉得这几日的委曲求全,也算是值了。 否则,长留因她而死,若是连阿紫和秦野也因她而死,她当真是要愧疚死了。 “该出发了。” 马车外传来萧时宴的声音。 夏时锦撩起车帘,探头看向他:“我留在这里陪阿紫。” 她语气强势,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萧时宴顶着一张阴沉严肃脸,以沉默和冷厉的眼神表达态度。 夏时锦便言:“皇叔说了,什么都应我。” “......” 好看的眉眼挑动,眸光轻颤,那股锐利之气登时被无奈给灭了一大半。 默了默,萧时宴乜了夏时锦一眼,转身独自上了前面那辆马车,算是应了夏时锦的心思。 马车上,夏时锦将这些日子的事大致同阿紫讲了一遍。 阿紫趴在那里瞧着夏时锦的肚子,慢声道:“娘娘也是为了救秦二公子和奴婢,秦二公子一定不会介意的。等见了面,秦二公子知晓娘娘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一定会想方设法带娘娘走的。” 夏时锦垂眸笑叹。 “皇上本就有意要除掉秦家,将十几万雁北秦家军的兵权收到皇家手下,只怕再过不久,整个秦家都要大难临头。” “二公子都身不由己,哪还有精力顾得上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更何况,皇叔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物。”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夏时锦从不将自己的未来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阿紫双手握住夏时锦的手,言辞恳恳地表着忠心。 “不管娘娘去哪儿,跟谁,奴婢都跟着娘娘,以报娘娘不离不弃的恩情。” 夏时锦莞尔言道:“我已不是大商的皇后了,别再叫我娘娘了。” “那奴婢还像以前一样,就叫您小姐。” ...... 雁北关城门下,城墙的两边贴了悬赏缉拿的告示。 而告示上的人像,画的正是秦野和朱厌二人。 守城的官兵也由秦家军换成了当地府衙的衙役,另外配了几名上京城赶来的锦衣卫和金吾卫。 秦野和朱厌两人仍是羌匈商人的装扮,跟着商队,一同混入了雁北的关城。 王姬苏雅本是劝秦野先去突离躲躲,等萧时宴回来后,再做商议。 但秦野实在担心双亲和兄长,执意先来了雁北。 不得不说,萧泽的行动比他预想的还要快,眼下雁北城内的氛围也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 来到一家茶馆,秦野站在窗前远远瞧着秦家在雁北城内的将军府。 府门前守卫的不再是雁北秦家军的人,而是朝廷来的锦衣卫。 锦衣卫六人一组,分别带着一队兵马,在将军府的前门、后门和侧门严防死守,里面的人出不了,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王姬苏雅则站在秦野的身侧,与他一同瞧着将军府。 “那就是二公子的家?” 秦野懒声回道:“明知故问。” “我是你的恩人,二公子说话就不能温柔些?” 王姬苏雅用别扭的汉话挑起秦野的毛病来。 秦野却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双手抱在胸前,倦怠地依靠在窗边,观察着将军府那边的情形。 他爱答不理道:“真正救小爷命的是萧时宴,王姬算哪门子的恩人。” 王姬苏雅觑了一眼将军府,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也早已有了数。 “看样子,二公子的家人处境不妙。” “想救他们吗?” 放下王姬的身架,她朝秦野迈近了两步。 手拿皮鞭,王姬将其抵在秦野的下颌处,媚眼含情地撩拨着他。 “只要二公子愿意做本王姬的男人,我便会说服我哥哥稽粥单于,让他出兵帮你救你的家人。” 秦野挥手拨开王姬的皮鞭,端着他那副惯有的慵懒模样,邪肆笑道:“何必那般费事。若真需要,二公子直接去给稽粥单于当男宠不就得了?二公子活儿好,定能把稽粥单于操得跪着求饶!” “你......” 王姬苏雅讶然,难以置信地瞧着秦野,是又惊又恼。 秦野歪头痞笑。 “不知道吗,二公子混账起来,什么都敢干,在雁北那是出了名的。” 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朱厌回到茶馆。 “二公子,将军府内外都是朝廷派来的人,老将军和夫人,还有大公子与少夫人,都被关在府上禁足,现在就等着二公子回来自投罗网。” “而且,听说皇上已派刑部的人来彻查将军府,说是怀疑秦家有私通外敌、意图谋逆的嫌疑,还以此为由,没收了调用秦家军的虎符。” 朱厌神色担忧道:“怎么办,二公子?这罪名若是落下了,秦府上下怕是都要人头落地啊。”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尽管秦野心急如焚,想要救家人于囹圄,可他也知光靠蛮劲和骨气是成不了事的。 萧泽若真的要对忠心守护疆土的秦家赶尽杀绝,那他更要反了这天下。 转身望向站在案桌上的元宝,秦野命朱厌取来笔墨纸砚台,写了一张极小的字条塞到极小的竹筒内。 待到夜里,他将信笺绑在了元宝的脚上,将其放了出去。 元宝自小便在将军府驯化养大,趁着夜色,便轻车熟路地飞回了将军府。 第168章 金帛锦,记住了 又是一年贵女选秀的日子。 按理说,夏时锦身为一国皇后,因千禧宫的大火而离世,举国上下的国丧期短则百日,长则一年。 这国丧期内,即便是皇上,也不得选秀纳妃。 萧泽本也是要取消今年选秀事宜的. 但因夏、柳两大家族的势力从朝廷退场,眼下秦家势力一家独大,他急于平衡朝中局势,有意拉拢群臣,在众多大臣提议下,便顺水推舟地许了选秀之事,与诸位臣子缔结姻亲。 只是,选秀的阵仗自是不如往年一般隆重、正式。 萧泽不看女子的身材相貌,只看家势背景,是以连储秀宫的过场都没走,瞧了眼各个世家府上递上来的花名册,便选了几名,让九思公公将圣旨送到了各府。 依照家势和功勋,封常在的封常在,封贵人的封贵人,几个宫轿便低调地将新人抬入了后宫。 此外,婳贵妃被打入冷宫,萧泽又对林尽染心生芥蒂,后宫事宜便暂时交由鹂妃和邢贵人代管。 念在邢贵人与夏时锦的关系最为亲近,萧泽便将大皇子萧承平交由她来抚养。 新人入宫的第二晚,敬事房的李公公端着托盘来到了勤政殿。 而萧泽则坐在案桌前,看着桌面上的两张纸发呆。 一张上面写着“我命由我不由他”,另一张上面则是一首未完的诗。 “雾窗寒对遥天暮,暮天遥对寒窗雾。” “花落正啼鸦,鸦啼正落花。” “袖罗垂影瘦,瘦影垂罗袖。” 萧泽一字一句地低声吟念着,脑子里回想起那夜暖黄朦胧的烛火,蒙着双眼的夏时锦,还有他手中晃出的阵阵铃声。 可惜,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首诗的最后一句,也永远都听不到夏时锦的声音。 “皇上,时辰不早了,剩下的折子,明日再看吧。” 九思公公的话唤回了萧泽的思绪。 萧泽侧眸看了眼等候许久的李公公,目光随后落在了托盘里的面料和花色都一样的香囊上。 李公公见状,上前恭敬道:“皇上,请翻牌子。” 萧泽登时便红了眼。 夏时锦当初为了绵延皇嗣,为了让他宠幸各宫妃嫔,一年来无所不用其极,可谓是花进了心思。 之前只觉得这些花把式有趣、独特而已。 可如今,再看到这些,他只觉物是人非,徒生悲伤。 这宫里到处都是夏时锦留下的痕迹,随便一件小事都会勾起一段回忆,让他沉浸在丧妻之痛里无法自拔。 夏时锦真是绝情,走得竟没有半点的留恋,连个念想都不给他留。 萧泽忍不住拿起一个香囊,将其打开,只见绿头牌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何玉瑾。 想起第一次夏时锦用这盲囊耍的小心思,沉冷多日的萧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将其他香囊全部打开,竟意外地发现所有的香囊里都放了一个人的绿头牌。 这就是夏时锦的作风。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萧泽突然有种夏时锦还活着的错觉。 李公公立马跪下请罪。 “奴才不如先皇后心思巧妙,着实想不出什么好的花样来让皇上翻各宫小主的牌子。” “便想着把先皇后之前想的法子,都拿出来,轮着再用一遍。” “奴才并非有意欺瞒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萧泽摇头,一脸死感地回道:“无妨,退下吧。” 李公公与九思公公对视了一眼后,并未马上离去,嗫喏又问:“那这位小主,是传还是不传?” “皇后的丧期未过,临幸后宫一事,暂时搁置。” 九思公公闻言,立马上前劝道:“皇上龙体要紧,总不能每日都这般闷闷不乐啊,心气郁结亦是有损龙体。” “人死不能复生,不妨见见新人,免得皇上整日只念着先皇后。” 萧泽摆了摆手,示意九思公公无须再劝。 九思公公同李公公递了个眼神,李公公意会,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出了勤政殿,萧泽并没回养心殿。 踏着夜色,他又来到了千禧宫。 只可惜千禧宫早已被大火烧成了一片残木断瓦,连带着夏时锦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萧泽心想,要是夏时锦还活着,该多好。 哪怕她心里有别的人,可每日能瞧瞧她,听她说上几句话,那也是好的。 九思公公在旁故意提醒。 “皇上,这千禧宫烧得什么都不剩,纵使是想睹物思人,也没得瞧了。” “倒是先皇后以前住的冷宫,里面陈设物件都还没变动过,仍是娘娘在那里生活时的样子。” 萧泽一听,脚尖掉转,朝着紫楝轩的方向而去。 他走得很急,急得脚步生风,鼓起龙袍在他身后飘动。 却也不知自己在急什么,仿若去了紫楝轩便能再见夏时锦似的。 到了紫楝轩,萧泽发现屋内和廊下宫灯都亮着,就连院里的那棵楝树上,也挂着五颜六色的鲤鱼灯和兔儿灯。 他好奇地朝院内走去,只见一名女子正站在树下瞧着树上的那些彩灯。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回眸看向萧泽。 见是天子,立马惊慌无措地下跪行礼:“嫔妾何答应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泽却僵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 九思公公在旁佯做诧异:“哎呦,奴才竟不知,这紫楝轩已安排给了新来的小主。” 萧泽朝那女子走近,居高临下道:“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那女子缓缓抬头,一双灵动明眸羞怯怯地仰视着萧泽。 “皇上。” 萧泽薄唇轻扬,含笑的眸眼却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伸手去触碰那张与夏时锦有七分像的脸,哑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柔声回道:“嫔妾名叫何玉瑾,乳名叫......阿瑾。” “阿锦?” 萧泽将人扶起,“好名字。” “皇上,夜里风凉,不如进屋让嫔妾给皇上煮壶暖茶。” “好。” 萧泽牵着那女子进了屋内。 这茶喝着喝着,萧泽便扯掉了女子的披帛,将其绑在了她的双眼上。 他歪头打量,笑道:“这张嘴,最是相似。” 萧泽将人抱起,上了命人抬来的轿辇,美人在怀地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烛火明灭。 他带着新人玩起了他与夏时锦之前的把戏。 铃声阵阵,他坐在床榻上,看着那新人像个盲人一样,朝他坐在的方向摸来。 待美人跪在他脚前时,萧泽轻抚她的唇道:“以后,你就是锦常在。金帛锦,记住了。” “是,金帛锦,嫔妾记住了。” 锦常在欲要取下蒙在眼上的披帛,却被萧泽按住制止。 “带着,阿锦这个样子,最是好看。” 话落,萧泽满意地将人抱起,放在榻上,强势地吻上那两瓣温软...... 他将对夏时锦的所有怨恨、责怪和思念,都狠狠地发泄在身下之人的身上。 第169章 不枉好过一场 夏时锦一心惦念着秦野,偏偏这回突离的路上,萧时宴磨磨蹭蹭。 他是东逛一日,西停几日,眼看着她肚里的孩子都快两个月了,阿紫屁股上的伤也都好得能下地走路了,他们这行人才进了突离的地界。 明明该是草长莺飞的初春时节,可这里,放眼望去却不见半点绿色。 马车在草原上一路朝北而去,赶了三日的路,终于看到了突离城。 夏时锦趴在车窗上,探头望向不远处。 一双清澈明润的眸眼中,突离城的轮廓不断地清晰起来。 而她的那颗心也渐渐地变得焦灼难耐。 马上就可以见到秦野了。 也不知这两个月来,他过得如何。 反正她是每日都在念着他。 做梦会想他,吃到秦野爱吃的菜也会想他,看到新奇的玩意儿会想他,看到好看的景色也会想到他...... 夏时锦想她定是被美色迷了心窍,又或者是肚中胎儿在作祟,才从谁都不深爱的渣女状态成了痴情种。 见夏时锦趴在那里想得出神,萧时宴揽腰将她拖进自己的怀里,钳着她的面颊,俯首又是一顿深吻。 这些日子下来,该做不该做的事,萧时宴都强势地与她做了个遍。 如今,夏时锦已经懒得反抗。 她就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一样,由着他抱、由着他亲、由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无念无想间,只听萧时宴在她耳边低声命令。 “谁都不许想,以后只许想本王。” 身子都给他了,还要她脑子? 多少有点过分。 夏时锦冷言冷语地回怼道:“脑袋长在我身上,我想什么,由不得皇叔。” “叫本王什么?”萧时宴偏头质问。 夏时锦闭眼不瞧他,无比冷漠地咬字道:“皇叔。” 萧时宴阴邪地哼笑了一声,轻飘飘的一句,意味深长。 “好啊,阿锦一会儿等着瞧!” 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太妙。 睁眼对上萧时宴那不怀好意的邪魅表情,整个人立马就怂了下来。 萧时宴这个人,什么卑鄙伎俩使不出来? 皓臂攀上他浑圆敦厚的肩膀,夏时锦极尽讨好地仰首主动吻了上去。 她吻得认真、吻得尽心尽力,只为一会儿见到秦野时,萧时宴的疯劲儿能收敛一些,少在秦野心头上撒盐,也别让她太难堪。 夏时锦捧着萧时宴的脸,与他鼻尖碰着鼻尖,轻喘改口:“时......宴?” 软软糯糯的一声,叫得萧时宴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心花怒放,他眉眼带笑,他喜不自胜。 抬手覆在脸上的那双手,萧时宴眼带惊喜地凝视着夏时锦,言道:“再叫一遍。” 夏时锦又嗫喏了一声。 “时宴。” 虽然这一声“时宴”听起来叫得不情不愿的,但萧时宴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比那一声声“皇叔”好听多了。 而刚刚冒出的那个坏念头,也瞬间就被好心情给压了回去。 一众人马终于来到了突离城的城门下。 夏时锦被萧时宴抱下马车后,便瞧见王姬苏雅早已带着突离兵将候在城门外。 众多身影中,夏时锦第一眼便看到了秦野。 应该说,秦野那样出挑招摇的相貌身材,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最显眼的那个。 他一身玄色的束腰长袍,长发高束,气宇轩昂地站在王姬苏雅的身侧。 一人,一伞,肩头一只海东青,仍是那位意气风发、倜傥不羁的秦家二公子。 只是,他人看起来清瘦了许多。 目光相对的那瞬间,两人都同时红了眼。 夏时锦有千言万语想冲进秦野的身前说,可讽刺的是,她此时却被萧时宴抱在怀里。 对视仅须臾,秦野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远处,不再多瞧夏时锦一眼。 夏时锦低头在萧时宴怀里道:“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 萧时宴也是炫耀够了,顺从地将她放下,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王姬苏雅迎上前来,招呼了几句后,打趣道:“看来宴大哥是得手了?” 萧时宴莞尔颔首,转而问道:“何时回来的?” “陪二公子去了趟雁北,所以是在五日前回的突离。” 因还有话要与其他人谈,萧时宴便命梁勉领着夏时锦先回了王庭。 突离城是个圆形的城邑,而身为突离王,萧时宴所住的王庭就在突离城的正中央。 这里的建筑风格不同于中原,王庭盖得像半个洋葱扣在地上似的。 时值三月,这里依然冷如寒冬。 好在王庭的屋子里都有地龙,地上还铺着毛毯,即使穿着薄裙,光着脚走在屋内,也不会感到一丝的寒意。 圆形的屋子内,摆设简约文雅,干净得一尘不落,还萦绕着沉香木的淡淡香气。 除了金丝楠木做的家具外,这里的其他物件也都是清雅的浅色调,一看便知是萧时宴的喜好。 阿紫跟在夏时锦身后,满眼新奇地打量着整间屋子。 “好特别啊,这里的床都是圆形的。” “屋内不用烧炭炉子就能这么暖和,这点倒是比大商好。” ...... 没多久,梁勉带着又命人将马车上的那几箱子东西也抬进了屋内。 箱子里的,都是这一路上,萧时宴为她和阿紫置办的衣物、胭脂和珠宝首饰,以及日常需要用的物件。 阿紫一边在那里拾掇摆放,一边念叨起萧时宴的好来。 “王爷虽然看着不好相处,可却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都不用小姐说,就先替小姐想着了。” “这一箱箱的衣裙,春夏秋冬全有了,胭脂水粉也够用上大半年的......” 夏时锦心绪不佳,周围的事物再是新奇,她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她在矮榻的茶桌前坐下,拿出之前送给秦野的指环,放在指间摆弄沉思。 阿紫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半天,夏时锦听得心不在焉,心思都飘到秦野那里去了。 夜里,接风宴。 夏时锦本是不想出席的,却拗不过萧时宴的意思。 宴席上,一旁的萧时宴同当地的部族将领,叽里呱啦地用着羌匈语聊着什么,夏时锦是一句都听不懂,当然也没有半点兴趣。 趁着萧时宴无暇顾及她时,夏时锦的目光便不安分地看向了秦野。 看得出来,王姬很喜欢秦野。 只要有秦野的地方,便会有王姬苏雅在。 她紧挨着秦野而坐,眼中的情意张扬而热烈,总是在试图同他搭话聊天。 而秦野则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宴席还没上菜呢,自己就在那儿喝起了闷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王姬的话。 夏时锦盯着秦野偷瞧了好半晌,秦野却不曾瞧过她一次。 要知以前在宫里,只要她看向他,秦野便会有所感应地朝她看过来,然后暗戳戳地冲她会心一笑。 今日,他明显是故意的。 夏时锦知道,秦家二公子生起气来,总是不爱搭理人,喜欢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可眼下这番境地,夏时锦也不指望什么,更不怪他。 光是秦野能活着出现在她面前,已算是万幸。 她下意识地低头抚着肚子。 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是秦野的,酸涩便在胸腔弥漫,暖流从心头流淌而过。 算了吧,就这样结束也好。 以后生个跟秦野一样好看的孩子养着,也不枉他们好过一场。 第170章 开个先例 宴席正式开始,几只烤乳羊被抬了上来。 夏时锦闻到那股膻腥味的时候,登时便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地接连干哕想吐。 失礼的声音和动作引来众人的视线,尤其是羌匈人恼怒的目光。 夏时锦捂着嘴克制,可着恶心想吐的感觉就想开了闸似的,开始了就停不下来,哕得她直流眼泪。 阿紫紧忙上前,给夏时锦倒了杯清茶。 萧时宴见状,命人将他们桌上的烤乳羊抬了下去,然后叽里呱啦地又同那些羌匈人解释了一番。 夏时锦本是不知萧时宴如何解释的,直到他看向秦野,面色温和地笑道:“阿锦刚刚有了身孕,闻不得肉腥。” “刚刚”二字,被萧时宴咬得极重。 夏时锦看了看萧时宴,又转眼瞧了瞧秦野。 只见秦野坐在那里,低垂着一张涨红的脸,面色极其不好。 握着酒盏的手,手背上青筋泛起。 玉雕般的侧颜,也因下颌和唇线紧绷,而愈发地显得凌厉。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苦笑了一声,似是咽下了堵在嗓间的所有情绪。 放下酒盏,他提起身旁的酒壶,什么也没说,大口大口地将那一壶酒顷刻就喝了个精光。 萧时宴意图达成,同阿紫扬声吩咐。 “阿紫,扶王妃回去休息,另外让人熬些清粥给王妃。” 王妃? 夏时锦蹙着眉头,瞪着萧时宴。 她何时成了他的王妃? 故意含糊身孕之事也就罢了,婚都没成呢,就喊她王妃。 这番骚做操,未免也太心机了。 萧时宴却看着她笑,问:“怎么,王妃还想留下来吃烤乳羊。” “哕~” 夏时锦一听烤乳羊,就又开始要吐。 她起身摆了摆手,在阿紫的搀扶下,匆匆离场。 可刚走出来那殿内没几步,便听到里面忽然传来桌椅掀翻、茶盏坠地的嘈杂声。 夏时锦下意识回身,却见秦野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身子微晃地从那屋子里走出来,携着一股劲风径直朝她而来。 一切都是眨眼之间的事。 夏时锦都来不及反应,便被秦野紧紧抱在了怀里。 冷冽的夜色下,他抱得很用劲,似乎要将她给按进身体里似的。 大手攀上她的侧颈,力度微重地揉捏操控,然后偏头,错开鼻峰,开始肆无忌惮地疯狂与她接吻。 醇烈的酒气闯进唇腔,他焦灼地噙吻夏时锦的花唇。 舌尖探入,搅乱并掠夺她的呼吸。 而醉意将一直弥漫在胸口的酸涩鼓涌上来,秦野眼中的泪意便再也收不住。 轻薄冰凉的湿意沾染到夏时锦的面颊上,咸涩的几滴又顺着他的唇角滑入,混淆在酒气里,让这突如其来又极其强势的亲吻变得微辣而咸涩。 气息紊乱,四瓣温软在若即若离间,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两人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在彼此的喘息和唇舌间感受到了彼此的想念。 夏时锦明知这样不对,却又舍不得将秦野推开。 起初对他真的只是见色起意,带着能睡几次就多睡几次的渣女心态,可也不知从何时起,这睡着睡着,她不仅走了肾,竟还走了心。 谈不上她对秦野的情感有多真挚而深沉,也不知这深情是从何而起,夏时锦只知道没有秦野的日子十分的无趣。 “放开。” 随着一声沉冷阴邪的怒斥,一把长剑倏然架了在秦野的脖子上。 许是醉意使然,秦野根本不管那剑抵在何处,就像是不想活了一样,当着萧时宴的面儿,当着围聚在门口的众人面前,毫不收敛地抱着夏时锦狂吻不放。 夏时锦想要将他推开,秦野则用了将她往胸怀里按。 眼看着那剑刃从秦野的肩头,一点点移向他的侧颈,夏时锦紧忙伸手护在秦野的侧颈动脉上,用手背替他挡住了剑刃的锋利。 似是察觉,秦野猛然停止了亲吻的动作。 他发狠反手紧握住剑刃,将其移开,而目光却乌沉沉地与夏时锦对望。 萧时宴抽剑。 剑刃割破了秦野的掌心,刺目的鲜血顺着他指缝和手腕流下。 长剑随即铿锵坠地,不忍杀秦野的萧时宴还是飞来了一个拳头。 夏时锦眼疾手快,将秦野拽到身后,闭着眼做好替他挨拳的准备。 然而,那一拳却在她脸前戛然而止,强劲的拳风带动她额前碎发轻飘,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得到。 夏时锦睁开眼来,发现竟是秦野从她身后及时伸手,用掌心接住了萧时宴的那一拳。 两人的手就这样开始在夏时锦的面前,眼花缭乱地过了数招,结果不分胜负。 萧时宴没了耐心,及时收拳。 他目光狠厉地瞪了秦野一眼后,朝夏时锦伸出手来。 “过来!” 威凛阴鸷的口吻不容抗拒。 萧时宴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时锦,那强大的气场极具压迫感,仿若她敢说个不字,便要毁天灭地一般。 秦野却将夏时锦圈在身前。 他喝醉了,步子有些虚浮,带着夏时锦的身子也跟着是不是摇晃几下。 秦野就像以往在宫里那般,总是喜欢把头搭在她的肩头,然后喃喃叫她“阿锦”。 萧时宴气得目眦欲裂,朝夏时锦伸出的手始终悬在半空。 “过来!” 他再次命令,“再不过来,本王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秦野却将夏时锦抱得一紧再紧,很怕她离开。 “别走。” 夏时锦看着萧时宴求道:“王爷若是能成全我二人,阿锦此生定会对王爷感激不尽。” “谁要你的感激。” 萧时宴咬着后朝牙,平静阴冷的苦笑中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感。 “过来,否则,本王绝不会让他有好下场的。” 夏时锦欲要朝萧时宴迈步,却拗不过秦野的力气。 只听他在颈窝处哑声道:“阿锦可是不要二公子了?” 萧时宴眼中杀气腾腾,暴怒喊道:“夏时锦!” 夏时锦急得紧忙伸手握住萧时宴的手,将他拽到自己身前。 她仰面看他,脑子一抽,来了一句:“要不,咱们三个一起过吧。” “......” 萧时宴跟见了鬼似地瞧着她,似乎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夏时锦嗫喏又说。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们女子就不能一女多夫,我开个先例,让你们当平夫,行吗?” 第171章 有我没他 “平夫?” 萧时宴甩开夏时锦的手。 “休想!” 他眼神犀利如剑,恨不得要用眼神将她一刀刀凌迟。 咬着后槽牙,萧时宴隐忍道:“有我没他。” 但那句“有他没我”,夏时锦却没等来。 而萧时宴又惯是个会威胁人的。 见秦野迟迟不肯松手放人,他偏头看着秦野,气场冷得可怕。 “放开她,如果不想她死的话。” 话音刚落,萧时宴的大手便死死地钳住了夏时锦的脖子。 他手指不断地在收紧,夏时锦被掐得满面涨红,几斤要喘不过气来。 她双手抓着萧时宴的手腕,指甲深陷在他的肌肤里,不自量力地与他做着力量的抗衡。 “放开我家小姐。” 阿紫急得开对萧时宴拳打脚踢,并试图去掰开掐在夏时锦脖子上的手。 可任由阿紫如何,都是无济于事。 抱着夏时锦的手立马松开,秦野转而朝萧时宴挥拳攻去。 几乎是同一瞬间,萧时宴收手闪躲,与秦野赤手空拳地又打到了一起。 夏时锦捂着脖子,在阿紫的搀扶下,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突然灌入的氧气呛得人咳嗽不止,夏时锦都担心孩子会不会咳掉了。 那边,两人打得激烈。 一人轮番挨拳,彼此脸上都挂了彩,唇角也被揍出了血,可打了半天,谁也都没能占到上风。 但秦野毕竟是喝了酒的,猛烈的酒劲越来越上头,终是没能抵过清醒无比的萧时宴。 再挥一拳时,他踉跄一步,摔跪在了地上。 秦野还想爬起再打,萧时宴却是单手负在身后,向后退了一步。 他冷声喝令:“梁勉,朱厌,二公子醉了,扶他回去休息。” 朱厌和梁勉领命,紧步上前欲要扶着秦野回房。 可秦野却推开二人,脚尖调转,迈着东摇西晃的步子朝着夏时锦走来。 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嚷嚷道:“阿锦是我的,把阿锦还给我。” 夏时锦迈步欲迎,却被萧时宴抬手拦住。 梁勉见状,只好上前几步,对着秦野的后颈就狠狠地劈了个手刀下去。 迷离的泪眼失焦,他朝夏时锦伸出的手,无力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在与她的对视中昏倒了下去。 “秦野。” 夏时锦捂着嘴低声唤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可好在梁勉和朱厌的反应都够快,同时接住了秦野,提着胳膊抱着腿地就将人给抬走了。 一场闹剧到此终止。 萧时宴转身看向夏时锦。 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上落下一片暗影,无形且强势的压迫感自头顶而来,压得让人感到窒息。 夏时锦倔强且愤恨地仰头与他对视。 萧时宴则半垂眸眼,神色孤冷又平静地睥睨着她。 阴鸷锋锐的视线移落在她的唇上,他粗暴地伸手钳住夏时锦的面颊。 就跟捏小鸡仔子似的,他毫不费力地捏着她的脸,将她拽到怀里,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之意。 随后,萧时宴抬起另一只手,拇指指腹用力地在夏时锦的唇瓣、唇角上来回搓弄了几次,将那被秦野吻花了的唇脂和上面残留的水光,一并都擦了个干净。 他看了看被唇脂染红的指腹,冷声下令。 “带王妃去沐浴,从头到脚,给本王洗干净了。” ...... 庭殿内。 阿紫撇着嘴,用热毛巾敷着夏时锦颈上的淤青。 “王爷怎么下得了手的,看把小姐脖子掐的。” “若是真心疼爱小姐,怎舍得对小姐下如此狠的手。” 夏时锦颓丧地回道:“萧时宴这个人阴鸷狠辣,惹恼了什么做不出来。你以后说话也留意些,免得触怒他,受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就是苦了小姐和秦二公子,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夏时锦叹道:“许是有缘无分吧。” “也不知王爷会对二公子如何?” 夏时锦若有所思道:“萧时宴与秦家是有交情在的,两人虽会大打出手,今夜可看得出来,萧时宴并未想过要二公子的命。” 思及至此,夏时锦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萧时宴与秦野之间有没有交集,虽然原书中未交代,可今日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两人,那种气场和眼神间的交流,总感觉他们的关系要比她想象得深。 也许,即使没有她当初舍身相求,萧时宴也会想方设法,从萧泽眼皮子底下,救走秦野。 萧时宴那个不要脸的心机男,就算不靠救秦野之事威胁她,也照样能对她强取豪夺。 他只不过是借机行事,让她欠他一个恩情,然后理直气壮地挟恩图报罢了。 适时,阿紫又言,打断了夏时锦的思绪。 “二公子今日定是误会了,以为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王爷的,才那般伤心,小姐真的就不打算寻个机会,告诉二公子实情吗?” 夏时锦甚是理性地摇头否决。 “告诉他又有何用,如今的秦家不比以往,以二公子那个性子,知道了实情,眼下也只能干着急。” “若说让我跟二公子私奔,这大着肚子,怎么逃?” “大商回不去,突离这边又是萧时宴的地盘,人生地不熟的,我和他往哪儿逃?” “没有落脚的地方,以后又靠什么过活?” “有情饮水饱?”夏时锦冷笑道:“那都是糊弄小女孩儿的。” “更何况,萧时宴岂会轻易放过我们?” 夏时锦暂时向现实低下了头。 “既无摆脱萧时宴的实力和法子,便且行且看吧。” 阿紫替夏时锦红了眼。 “看那王姬对二公子甚是有意,小姐就不怕二公子被那王姬夺走吗?” 夏时锦摸着阿紫的头,强颜欢笑。 “若是轻易就能被人夺走的二公子,不惦念也罢。” “而且,我与萧时宴也确实有过肌肤之亲,秦二公子心里膈应不膈应,谁知道?” 待到戌末时分,萧时宴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了房中。 他从不沾酒,身上除了沉香的香气外,没有半点的酒气。 阿紫收到夏时锦的眼神示意,领着其他几个羌匈族的女仆退下。 夏时锦不想同萧时宴说话,也不想瞧他。 她转身撩起纱帐,上了那张圆形的床榻,随手扯过被子,便躺下先睡了。 帐外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良久,身后被褥微陷,萧时宴带着一身水气从后面贴了上来。 纹有玄龙的手臂将她圈进怀里,温烫且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夏时锦的脖颈。 他没有问疼不疼,也没有说抱歉的话,更没有再提秦野的事,而是语气平和地说了两句话。 “七日后,你我拜堂成亲。” “阿锦若是喜欢当皇后,以后,本王夺个天下,补给你当聘礼。” 夏时锦背对着他,冷幽幽地开口。 “我有什么好的,值得王爷这般对待?” “说不清。” 萧时宴答得倒是实在,“许是早就认定了你。” “你这是执念,并非真的心悦于我。”夏时锦语气不善,“那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真得到了,王爷也未必会再珍惜。” 萧时宴轻声哂笑。 “执念也好,其它也罢。” “只要本王活着一天,阿锦就休想逃脱本王的掌心。” 语调陡变,他拖着声调故意气她。 “平夫?” “本王准你在梦里想想。” “否则,就让他变成牌位,跟本王平起平坐。” 第172章 没了就是没了 养心殿内。 萧泽摇着铃铛,又在同锦常在玩着摸瞎。 锦常在按照萧泽所教,一边循着铃声摸寻,一边诵着诗句。 “雾窗寒对遥天暮。” 萧泽便笑着对道:“暮天遥对寒窗雾。” 锦常在循声朝萧泽所在的方向扑去,结果扑了个空。 她便又念:“花落正啼鸦。” 晃着铃铛走到另一侧的萧泽则又附道:“鸦啼正落花。” 锦常在笑吟吟地又去扑他,结果还是被萧泽轻松躲过。 “皇上......” 她娇滴滴地扭着身子,撒娇道:“就让臣妾抓到一次嘛。” 萧泽却道:“自己想办法,今日能抓到朕,朕就抬你为贵人。” 锦常在嘟嘟了嘴,继续又念:“袖罗垂影瘦。” “瘦影垂罗袖。” 萧泽念完后,等着锦常在的下一句。 而锦常在则站在那里,没了下一句。 “皇上,下一句是什么,皇上都没教过臣妾。” 萧泽长腿直伸,双手撑着身侧,意兴阑珊地在矮榻上坐下。 “是啊,下一句是什么呢?” 下一句。 下一句,都没来得及问阿锦,阿锦就走了。 萧泽神色落寞地瞧着锦常在,将手中的铃铛晃了晃,恹恹地接了一句。 “花落……逐流水。” 锦常在听后,立马扑到萧泽的怀里。 她兴致勃勃地接道:“水流逐落花。” 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后,锦常在扯掉蒙在眼神的丝带,笑吟吟地又道:“嫔妾抓到皇上了。” “皇上,咱们换个别的玩吧。” 萧泽则冷幽幽瞧着锦常在的脸,平静地沉声道:“滚出去!” 锦常在怔在哪里,茫然不知所以。 “皇上,嫔妾可是哪里做错了,惹恼了皇上?” “滚出去。” 冰冷的三个字再次从萧泽的唇缝里迸出。 见锦常在仍抱着他不动,萧泽将手中的铃铛狠狠掷地。 聒噪刺耳的铃声中,他突然暴怒吼道:“滚出去!” 锦常在被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起身,在九思公公的眼神示意下,立马退出了养心殿。 萧泽则坐在那里,胸腔快速地上下起伏。 呼吸急促地喘了几下后,他双手无措地抬抬放放,最后抱着脸,坐在矮榻那里无声哭了起来。 “皇上,您这是......” 九思公公忧心上前,想要劝慰萧泽几句,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再像也不是朕的阿锦。” “朕的阿锦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 “朕还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问她,好多事都没来得及同她做,阿锦怎么就走了?” 萧泽兀自流着泪,哭得撕心裂肺。 哭着哭着,萧泽就像行尸走肉一般,起身出了养心殿,顶着斜飞的细雨,来到了早已烧得不成样子的千禧宫。 他走进千禧宫的废墟里,凭着记忆走到床榻的位置,在那里躺下。 九思公公则举着伞撑在萧泽的头上,可即使如此,那一身玄色龙袍还是被夜雨打湿。 “皇上,雨夜寒凉,这样下去龙体可是要受寒的啊。” 九思公公在旁急得直跳脚,可萧泽却闭着眼躺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在试着感同身受。 他在想象着夏时锦在被烈火灼烧时的痛苦。 如果那夜也能下雨该多好啊。 这样他的阿锦或许就能救出来。 为何当时他没有勇气冲进来救她呢? 是他贪生怕死、是他太过自私。 萧泽一边自责,一边回想着与夏时锦近一年以来的点点滴滴。 想着想着,他想到了撞见她与秦野同眠的场景,无处释放的悔恨、痛苦和思念,瞬间便寻到了发泄的点。 都是秦野,若不是秦野,他和夏时锦便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一想到秦野还活着,萧泽便满腔怒火。 他要让秦野不得好死,要让整个秦家都给夏时锦陪葬。 萧泽腾地撑身站起,顶着夜月,衣袍盈风而满地又朝着勤政殿而去。 “九思,传刑部尚书和枢密使速速入宫。” 半个时辰后,两位大臣被连夜请进勤政殿。 “雁北秦家叛国通敌、意图谋逆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萧泽问。 刑部尚书回:“启禀皇上,暂时还未搜到有力的证据。” 萧泽冷声骂了句:“废物。” 他转而又问掌管兵权的枢密使:“秦家军的虎符可派人去收?” “回禀皇上,虎符已经收上来了。” 萧泽又问:“秦家二公子的下落,可有眉目?” 两位大臣两股战战。 “启禀皇上,秦家二公子就如同遁形了一般,各州城门严加搜查,也未寻到蛛丝马迹。” 萧泽冷笑。 “搜不到,就逼他出来,就不信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落难而不救。” 又提点了二人几句,萧泽便让那两位大臣退下了。 九思公公收到萧泽的眼神示意,故意跟出去恭送两位大臣。 有些话,萧泽身为一国之君,不便说出口的,他这个御前太监却可说出来点点两位大臣。 九思公公笑吟吟地体恤道:“二位大人,这雁北那边的差事不好办吧。” “谁说不是呢。这秦老将军戎马一生,功勋赫赫,在百姓间威望颇高,如何搜得出通敌叛国的证据来?” 九思公公笑道:“咳,欲加其罪,何患无辞?在咱家看来,大人们办事也莫要太过守死理。” “这个罪名行不通,便换个罪名。” “那秦二公子在行刑前,被人劫走,上京城的官民都是有目共睹的。” “救走秦二公子的人来路不明,都蒙着面呢,谁知是哪儿的人。” 九思公公点到为止,甩了甩拂尘,躬身笑道:“夜色已深,二位大人快早些回府歇息吧。” 几日后。 突离,王庭。 秦野已被萧时宴关了五六日。 趁他酒醉昏睡之时,梁勉将他的手脚都戴上了镣铐,防止秦野再发疯去纠缠夏时锦。 虽说是囚禁,可对秦野却也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朱厌拎着食盒进来,先给秦野递了一杯刚刚煮好的羊奶。 “二公子,快起来用膳吧。” 秦野头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躺在那儿闭目不语。 朱厌见他不吃不也不喝,将那杯羊奶又放回了食盒。 坐在一旁独自啃起了羊排:“要属下说,二公子也趁早收收心吧。” “昔日的夏皇后如今都怀了王爷的孩子,明日两人就要拜堂成亲了,公子再怎么折腾,那都是没戏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公子和她是有缘无分。” “天下女人何其多,以公子这样的相貌和身份,找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何必非得可那一棵树上吊死,白白伤了你和王爷多年的兄弟情义。” “我爹说了,这女人就跟衣服一样,旧了就换,新的更好,深情在流年岁月面前,不比那碎银几两值钱。” 就在朱厌絮絮叨叨时,梁勉跑了进来。 “不好了,雁北那边来了急报,秦家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实,秦府昨日连夜被抄家,十日后全府上下将被游街抄斩。” 第173章 由不得你 梁勉带着秦野来见萧时宴。 萧时宴举止沉稳儒雅地点燃了安神的檀香。 香炉盖扣上,袅袅青烟从镂空处飘出,在半空中轻舞交织。 萧时宴在案桌前坐下,捻着念珠,用着惯有的清冷调调,平心静气地同秦野言语,仿若前几日为了夏时锦而大打出手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怎么打算?” 秦野冷着脸偏头不语。 尽管他强作镇静,可湿红的眼、颤抖的手,却已出卖了他的情绪。 见秦野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绝表情,萧时宴慢声言语。 “本王最是敬佩秦老将军和秦氏家族的儿郎。” “几代武将皆是忠肝义胆、铁血丹心。为萧家数十年如一日地守着中原的疆土,抵抗着外族入侵,戎马一生。” “萧泽断不该错勘贤愚,公报私怨,让秦家背上通敌叛国、意图谋逆的罪名。” “萧泽既然不给秦家活路,二公子不妨去杀出条活路来。” “本王在雁北那边安插的百余名汉人精兵,可助你去营救秦老将军他们。” 秦野这才正眼看向萧时宴。 不见昔日的闲懒倦怠,他神色凝重道:“我秦家穷途末路,不知王爷这次又要图何回报?” 萧时宴眉眼轻挑,坦率直言。 “图的自是你们秦家的武将之才和忠肝义胆。” “本王要夺江山,还望日后能得秦家助力。” 话落,他将一枚令牌拿出,递向秦野。 “梁勉会陪你一同去雁北,出示此令牌,届时百余精兵悉数听由你差遣。” “另外,婳贵妃那边,二公子也尽管放心,被萧泽赐死那日,便是她假死出宫之时,会有人平安护送她与你们家人团聚。” “本王这恩,你是接,还是不接?” 秦野看着萧时宴手中的那枚令牌,迟迟未伸手。 他很清楚接了这令牌代表什么。 接了,便又欠萧时宴一份重恩。 接了,他便再也没资格去争夏时锦。 可不接的话,他便要只身回雁北,带着朱厌,与朝廷的官兵血拼一场,最后与家人背负罪名,共赴黄泉。 他与夏时锦之间,要么是生离,要么便是死别,别无他路。 而情爱在血亲和恩义面前,的确不值一提。 秦野只怪自己无能,守不住想要的。 深呼吸一口,他伸手接过令牌,咬牙地吐字道:“多谢王爷。” 秦野转身要走,却又被萧时宴叫住。 “明日便是我和阿锦大婚的日子。” 秦野止步站在那处,高束的长发直垂,他两臂紧绷攥拳,他背对着萧时宴仰头苦笑。 “祝王爷和.......” 他顿了顿,唇瓣轻颤,哑声道:“和王妃恩爱......白头,早生贵子!” “多谢!” ...... 寝宫内。 夏时锦正盯着挂在衣桁上的喜服发呆,阿紫突然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同夏时锦说:“梁勉刚刚跟奴婢说,几日后,雁北秦府皆要被问罪抄斩。二公子即刻便要出发,赶往雁北去劫狱救人。” 夏时锦惊诧起身。 “他单枪匹马去救人?” 阿紫摇头:“梁勉说,王爷借了他百余人的精兵,加上那边誓死效忠秦老将军的秦家军,劫狱救人应该不成问题。” “他人呢?”夏时锦急问。 “这功夫,应是要出王庭的宫门了。” 夏时锦闻声,提着裙裾,疾步朝门外赶去,任由头上步摇晃得厉害,打得她面颊生疼。 即使说不上什么话,也帮不了什么忙,夏时锦还是想赶在秦野离开前,与他再见上一面。 夏时锦恨不得大步跑起来,可无奈肚子里还有秦野的孩子,很怕出了意外,连这点唯一的牵绊都没了。 待她到赶到高高的王庭大门前,门已经开始慢慢关闭。 夏时锦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前,却被看守的侍卫拦住。 透过不断变窄的门缝,她望向骑着高马而去的几道身影。 而策马跑在最前面,便是她的秦二公子。 她高喊了一声“秦野”,可惜他好像并没有听见。 门缝也越来越窄,他人渐行渐远,直到大门重重关闭,彻底隔断了她焦灼的视线。 泪意冲上鼻腔,却又被夏时锦生生给咽了回去。 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一定会。” 他们定还有机会再见。 她都可以摆脱原书中的命运,秦野也一定可以。 “这里不比上京,天气尚寒。” 萧时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同时,夏时锦的身上也多了件斗篷。 “出来也不披件斗篷,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阿锦现在有孕在身,要多加小心才是。” 不等夏时锦回应,她身子便被萧时宴拦腰抱起。 夏时锦红着眼,想要问秦野的事,却又被萧时宴截了话头。 “明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日,喜服可试过了?” 夏时锦冷着脸,看向别处,默而不语。 萧时宴乜了她一眼,无所谓地冷笑道:“正好本王此时无事,回去阿锦便试给本王看。” 夏时锦拒绝试喜服。 她坐在矮榻上,态度坚决:“这婚我不结。” “由不得你。” 萧时宴挥手屏退阿紫等人。 他将喜服扔到夏时锦身侧,不容置喙地下令道:“换上!” 夏时锦将喜服扔到一旁,拒绝服从,左右萧时宴也不会把她怎样。 而萧时宴除了威逼利诱外,也的确拿夏时锦没法子。 见她不肯换,便将喜服捡起,欲要将夏时锦身上的衣服强行扒下。 夏时锦对他是又打又挠,两人折腾了好半天,力气拗不过萧时宴,最终还是被套上了那身喜服。 萧时宴捧着夏时锦那张倔强的脸,一字一句地又威胁起她来。 “夏时锦,这婚你不想结,也得结。” “乖乖听话,你的阿紫在这里日子才好过。否则,本王便把她扔到羌匈人的兵营里,你看她能不能好好地爬出来。” “卑鄙!无耻!王八蛋!” 夏时锦顶着挣扎时弄乱的头发,气得小脸红一下白一下的,最后恼怒至极,光骂还不够解气,便对着萧时宴的手腕就狠狠一口。 萧时宴也不躲,也不挣扎,忍着痛任她咬个够。 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夏时锦收口时,唇齿上也染了萧时宴的血。 萧时宴却看着她笑,神色邪魅又得意。 “正好,你我可用此血写一纸婚书。” 夏时锦怒目地瞪着萧时宴,两个字从她齿缝里恨恨迸出。 “疯子。” 夏时锦挑眉,冲他皮笑肉不笑,故意说着扎心的话气他。 “你就算娶了我这个人,也娶不到我的心。” 目光对峙,萧时宴胸膛上下起伏。 他知道她现在在惦念着秦野,一颗心怕是早就随着那人去了。 可夏时锦越是这样推拒他、讨厌他、无视他,萧时宴便越想占有她,急切地想用什么来证明她已是他的人。 于是大手钳住她纤细的脖颈,萧时宴开始疯狂地按头狂吻她。 刚刚被他强行套上的喜服,又被悉数扯开拔掉。 粗糙温烫的大手用力肆意揉捏着她的身体,在白皙滑嫩的肌肤上留出一片片粉红来。 任由身下人挣扎得再厉害,骂得再凶,咬得再狠,也无妨。 他的动作亲吻和手下的动作只会更加地疯狂,直到她逐渐屈服,窝在他怀里低泣。 届时,暴风骤雨稍歇,转而化成绵绵细雨,安抚她的恼怒和悲伤,吻去她面颊的泪意。 “阿锦,听话啊。” “对本王好点,可以吗?” 第174章 女子之志能屈能伸 次日。 吉时前,夏时锦坐在妆奁前,由阿紫及几个羌匈的女奴侍奉她梳妆打扮。 夏时锦神色恹恹地瞧着铜镜里的自己,明明是个大喜的日子,却是提不起半点兴致。 她甚至动了逃婚的念头。 可想到身无分文,想到突离城外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茫茫草原,还是偃旗息鼓了。 是时,王姬苏雅带着她的女奴走了进来。 “今日是你跟时宴大哥的喜日子,本王姬特地来给王妃送贺礼。” 夏时锦礼貌回道:“多谢王姬好意。” 王姬却是一脸欣喜道:“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王姬这话从何说来?” “不瞒你说,我早就跟我哥哥稽粥单于通过信了,想娶秦二公子当本王姬的男人。可偏偏他钟情于你。” 王姬笑意极深道:“你嫁了,本王姬才有机会,你说是不是该谢谢你。” 夏时锦白了她一眼,懒得搭理。 王姬又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可是,你什么都没有,给不了秦二公子需要的。” “秦家与大商朝廷的仗是场持久仗,若没有我们朔月国在后面支援粮草、兵马,秦二公子就算占据了雁北,最后也会因孤立无援而一败涂地。” “但若是秦二公子肯娶我,我哥哥稽粥单于便会把他当自家人,大力出兵支援。” “所以,夏时锦,你就好好做你的突离王妃吧。” 夏时锦不想在言语上让对方占了上风,阴阳怪气地故意说些轻浮之言,来刺激王姬。 “王姬眼光不错!” “那秦二公子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且翘臀劲腰,气大活儿好,是个人间极品。” “床上功夫我已经调教过了,王姬若是能得秦二公子,日后用起来……” 她目光挑衅地笑看王姬,道:“王姬定会称心,到时日日夜夜行房事时,可别忘了谢谢我这位头主啊。” “毕竟,他怎么伺候王姬的,当时就是怎么伺候我的。” 谁让王姬趾高气昂地来她面前炫耀。 若是王姬真与秦野成了,正好借今日之话,好好恶心下王姬。 王姬被气得面色铁青,又被夏时锦那番骚话说得红了脸,最后骂了句“不要脸”后,悻悻转身而去。 …… 红烛帐暖,夜色渐浓。 夏时锦被迫与萧时宴拜了堂成了亲,正式成了突离王妃。 木已成舟,夏时锦也算是认命了,但心气儿仍是不顺。 红彤彤的喜房内,萧时宴以茶带酒,欲要与夏时锦喝杯交颈而绕的合卺酒。 一身反骨在作祟,夏时锦故意拿乔作妖,偏偏不想顺了萧时宴的心思。 她不拿酒盏。 萧时宴便将酒盏递到她嘴边。 她偏过头去,萧时宴捏着夏时锦的下巴尖,将她脸掰回。 “不喝?” 他一侧唇角轻翘,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本王嘴对嘴地喂你喝?” 夏时锦皱了皱眉头,甚感嫌弃地咽了下恶心之意。 “谁要喝你的口水。” 自知力气上抗衡不过萧时宴,她紧忙拿起酒杯要一饮而尽。 萧时宴抬手阻拦,身子前倾,凑到夏时锦的脸前,抓着她的手,强迫她与自己交颈而绕,喝了那杯合卺酒。 拿起一把喜剪,他剪下夏时锦的一缕长发,又将自己那刚刚及肩的头发剪下一缕。 两缕青丝缠绕,最后用一个红绳绑好,被萧时宴放进了红色的福袋里保存。 他掀起眸眼,眼里噙着的是多年心愿达成的喜悦。 “一年前,本王续发,为的就是这一天,与你当个结……” 情意绵绵的话都不让说完,夏时锦便大煞风景起身。 她脱掉喜服,摘到那些繁琐的首饰头饰,转身便爬到床上歇着去了。 “我累了,先睡了。” 萧时宴平静地看着她,虽然不恼不怒的,可心口却郁结堵闷。 明明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可夏时锦仍对他冷冰冰的,还不及去年在御霖园假山里的那晚。 到底何时她才能在心里给他一席之地? 不过无妨,来日方长。 萧时宴坐在桌前,不疾不徐地拿起事先放在桌上的木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打地契文书。 今夜,他本想将母妃和父王生前留给他的家产,悉数交由夏时锦掌管,可看她今日这般态度,萧时宴便改了主意。 这王妃,且要调教着呢。 他抽出几张地契,慢声细语道:“雁北地界庄园三个,占地五十余亩,每年收的谷物、蔬菜、瓜果,还有养的家禽,兑卖成银子,大约是几百两黄金。” “这一张庄园的地契,若是换娘子几声夫君,也不知值不值?” 真是愁什么,来什么。 从上京来突离这一路,夏时锦身无分文,想做点什么都是束手束脚的,别提多痛苦了。 人没钱,就没了底气,更别提风骨和气节了。 睡意全无,夏时锦躺在那里睁开了眼。 她眨了眨眼,前世的事业心又登时复燃。 要想做些生意,变成有钱有势的女人,她就得有启动资金。 而原身在上京的那些嫁妆,她根本带不来。 就在这一刻,夏时锦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君子之身可大可小,女子之志能屈能伸。 爱情是个劳什子,情感忠贞又算个屁,唯有面包才是人生之根本。 都说饭饱思淫欲,那也要先吃饱了才行。 跳槽转行换老板,给谁干活管家不是干呢? 左右都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了,傻子才跟银子较劲儿。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夏时锦想在突离地界也卷出一片天地来。 别说让她叫夫君,就是让她跪地上喊萧时宴一声爸爸,她夏时锦都愿意。 另外还会再赠附“金主”二字。 撑身坐起,她抬手顺了顺额前散落下的碎发,轻咳了一声后,起身下榻,重新回到萧时宴身前。 “夫君。” 夏时锦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随后又特殷勤道:“夜深了,该休息了。妾身服侍夫君洗漱更衣可好?” 只见萧时宴从一摞地契里,抽出一张庄园的地契,爽快地递到了夏时锦面前。 然后笑意极深地道了声:“好。” “夫君渴吗,妾身给你倒杯茶?” 随后,又一张庄园地契被她叫到了手。 这么好的老板,哪儿找去啊。 萧时宴他早这样,不就得了? 夏时锦毫无廉耻和骨气可言,狗哈哈地又问:“夫君喜欢什么香?” “妾身给你点一个,安神舒缓,保证夜里能睡个好觉。” “要不,妾身给夫君揉揉肩膀吧。” 三个庄园地契外加一亩良田,被她一声声地叫到了手。 ...... 第175章 意想不到的人 次日,黄昏时分。 邢贵人的寝殿里,萧泽拿着拨浪鼓,坐在摇篮旁逗着小皇子承平。 邢贵人则站在旁侧,拘谨得有些不知所措。 萧泽伸手碰了碰婴儿的脸蛋儿,目光慈祥地笑道:“承平比前些日子胖了些。” 邢贵人立马回话:“这多亏乳娘喂得好。” “不是嫔妾吹,嫔妾选的那两个乳娘,可那比那内务府挑的好多了,那是个顶个的能下奶,承平顿顿都能嘬个饱儿。” 话匣子一打开,又见萧泽有了笑脸儿,邢贵人便忍不住再多说几句。 “若说这选乳娘,那可是有讲究的......” 邢贵人正说得来劲,锋锐狭长的眸眼冷不丁朝她瞧过去,把她剩下的都给吓了回去。 萧泽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他吁了一口气,像是作罢一般,转而同九思公公吩咐。 “九思。” “奴才在。” “邢贵人对大皇子照料有加,功不可没,明日宣旨,升为邢嫔。” 邢贵人一听,扑通跪地叩谢。 “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泽挥了挥手,示意邢贵人起身。 遂又她聊道:“近日可还打叶子牌?” 邢贵人笑回:“回禀皇上,自从跟着长留公公学会了麻将后,嫔妾早就不打叶子牌了,只可惜现在长留公公和皇后......” 意识到提了不该提的人,邢贵人立马闭紧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萧泽的神色。 可萧泽却全然不介意。 “今晚,陪朕打打叶子牌可好?” 邢贵人受宠若惊,乐得合不拢嘴。 她连连点头,心想今夜终于能开荤,尝尝男人的滋味了。 晚膳过后,邢贵人便陪着萧泽在矮榻上打起了叶子牌。 输了的人,自罚三杯。 有了以前的教训,今晚的邢贵人规规矩矩的。 萧泽想起夏时锦还在时,曾让各宫妃嫔同他打叶子牌,能赢的便留下侍寝。 当时邢贵人便因出老千,被他赶出了养心殿。 萧泽不由地打趣道:“今夜,为何不出老千了?” 邢贵人被罚的酒有点多。 这酒壮熊人胆,说起话来便也不拘着了。 “咳,嫔妾这不是怕刚到手的嫔位再飞了吗,可不敢出老千赢了皇上。” 过往之事一股脑地浮出脑海,萧泽摆弄着手里的叶子牌,笑道:“皇后当初为了让你们侍寝,也是煞费苦心。” 邢贵人用力拍了下萧泽的肩膀,就跟市井街巷里摆龙门阵的八婆一般,难掩醉意地捂着笑了笑。 “别提了。” “当时皇上把鹂妃她们都赢得找不到北,好几天都没一个人能成功留在养心殿,讨得皇上的宠幸。皇后娘娘当时急得很,便对嫔妾寄以重望。” “临送嫔妾来养心殿前,是又让嫔妾焚香沐浴,又给嫔妾梳妆打扮的,比嫔妾入宫嫁给皇上时还隆重。” 邢贵人说着说着,突然就红了眼。 她抬手抹了抹流下来的眼泪疙瘩,倒了杯酒喝下,然后又继续笑着回忆。 “皇后娘娘是个妙人,也是个好人。” “记得当时,那情形,就像娘亲送女儿出嫁的感觉,都给嫔妾弄得要哭了。” “偏偏皇后娘娘还占嫔妾便宜,说邢贵人反正都叫本宫娘娘了,本宫不介意你再少叫一个娘。” 萧泽听了,被逗笑了。 脑海里,甚至浮现出夏时锦说这句话时的小模样。 “还有吗?”萧泽问。 见萧泽甚是捧场,邢贵人是酒喝得来劲儿,话说得更来劲儿。 “结果嫔妾因为出老千,被皇上赶出养心殿,当时差点没给皇后娘娘给气个半死,说让嫔妾哪儿凉快,哪儿站着去。” “再后来,皇后娘娘帮鹂妃娘娘在御花园勾引皇上那次......” 萧泽拄着头,听得正是兴起时,九思公公突然从殿外进来。 “启禀皇上,雁北那边刚刚送来急报。” “说。” “秦二公子昨夜带人血屠雁北府衙,劫走了秦老将军和秦朝少将军等几十余人。” “终于把他逼出来了。” 萧泽哂笑一声,冷幽幽道:“传令给镇守殷燕的吴将军,让调动一万兵马,先赶赴雁北,捉拿叛臣逆党。凡能提秦野首级入上京者,朕定封侯授爵。” “另外,婳贵妃赐死,白绫、毒酒、匕首,任由她选。” 九思公公领命而去。 一旁的邢贵人因萧泽适才散发的威凛肃杀之气,十分的酒意登时散了三四分。 萧泽却给邢贵人又斟了一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继续说,阿锦还有何趣事?” 夜色如水,萧泽静静地听着邢贵人口中的阿锦。 他越听,心越痛。 可越痛,越想听。 他好像个自虐狂一般,陷在循环的怪圈里,享受着心口被一刀刀凌迟的痛感。 萧泽曾想,若是在景仁宫那场大火后,他便一心一意地只宠阿锦一人,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自问自答。 答案是,不会。 ……. 夏时锦与萧时宴成亲三日后,萧时宴带着兵马离城,赶赴雁北支援秦家。 夏时锦知道,这是萧时宴要夺江山的第一步,秦家之事是他开始一切的跳板和契机而已。 一个月后,雁北那边来信,萧时宴带着突离兵将,与秦家成功占领雁北城。 五日后,萧时宴等人回到突离城。 夏时锦正看账本时,阿紫从外面回来禀报。 “王妃,王爷回来了,秦二公子也平安回来了。” 随后,阿紫又神秘兮兮地道:“而且还来了王妃意想不到的人。” 夏时锦不解地看她,“意想不到的,谁啊?” “少卖关子,到底是谁?” “是婳贵妃来了,不仅婳贵妃来了,还有秦老夫人和秦少将军的少夫人也来了。” 夏时锦听了,下巴差点给惊掉。 她突然有种要见婆婆、妯娌和小姑子的恐惧感。 只听阿紫又言:“听阿勉哥哥说,朝廷不断派兵到雁北讨伐,战事频繁不断,甚是不太平,想着秦家女眷留在那边不安全,王爷便想着暂时将她们接到突离住上一阵子,待雁北那边形势稳妥了,再接回去。” 还要住上一阵子...... 夏时锦手中的毛笔都要拿不稳了。 第176章 冤家见面 夏时锦莫名地开始心虚。 她和秦野那档子事,就算萧泽为了皇家颜面,瞒过了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却不会瞒着秦家的。 这睡了人家的宝贝公子,睡了人家的孪生弟弟,还害得他们秦家差点被朝廷给连锅端了。 夏时锦就算再不要脸,也是有良心的。 更何况,她现在还要以突离王妃的身份,去面对秦家的女眷,光是想想那场面,便如芒刺背,尴尬羞愧得要死。 “这下如何是好?” 惊喜过后,阿紫也替夏时锦为难起来。 “王妃作为东道主,总是要出面款待一番的。” 正巧阿紫说到此时事,萧时宴一身金盔铠甲地走了进来。 阿紫识相地无声退下。 一月未见,萧时宴头发又长了许多,已可用发带高高束起。 一月未见,目光对撞的那一刻,夏时锦甚感生疏且局促。 眼见着萧时宴目光幽深地朝她走来,她起身微微作揖。 “王爷回来了。” 萧时宴也不应声。 带着那身阴邪的肃杀之气,边走边卸盔甲。 待到夏时锦身前,重重的盔甲随手扔在地上,他一把将夏时锦揽入怀里。 大手抚上她的脸,他弓背俯首,霸道强力的狂吻如疾风骤雨落下,势不可挡,像是要将夏时锦给吃掉一般。 亲吻的水渍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萧时宴意犹未尽地收了唇。 他打趣笑道:“让阿锦失望了,本王活着回来了。” “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夏时锦淡然调侃道:“自古祸害遗千年,像王爷这般卑鄙小人,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萧时宴哂笑一声,低头咬了下夏时锦的嘴:“那还不快侍奉祸害沐浴更衣?” 待一路风尘洗尽后,屋内衣衫零落四散。 肚兜搭在床边,欺霜赛雪上红梅朵朵。 碍于夏时锦有孕在身,萧时宴很难尽兴。 筋骨遒劲的双臂只能紧紧抱着一双纤细笔直的玉腿…… 翘臀轻动,时不时忘情地亲吻她的脚踝。 夏时锦的皮肤如白瓷般细腻滑嫩,极佳的触感总是让人头皮发麻且爱不释手…… 事后,萧时宴将人搂在怀里,询问她这一个月是如何过的。 夏时锦告诉他在突离城内租了家铺子,打算做点生意,一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二来想用钱生钱。 聊及此处,萧时宴突然问她:“于阿锦来说,本王重要,还是秦二公子重要?” “王爷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那当然是王爷重要。” 不悦的轻哂带着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夏时锦颈侧,湿湿痒痒的,惹得她肩头轻耸,下意识躲避。 萧时宴将人拖回,搂紧,继而又问:“那银子重要,还是秦二公子重要?” 夏时锦半秒迟疑都没有。 “任何时候,银子都比男人重要。” 萧时宴便问:“那阿锦现在的银子从何而来?” 这话把夏时锦问愣了,她回头看向萧时宴。 只可惜他的脸埋在她的发丝和颈间,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更猜不出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夏时锦迟疑回道:“王爷给的。” 萧时宴轻笑:“所以,还是本王最重要。” “......” 夏时锦心里暗道了一句“卧槽”。 逻辑强大,无懈可击。 萧时宴他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话锋陡转,萧时宴又同她提起来秦家女眷之事。 “秦老夫人她们要在突离住上一阵子。” 夏时锦应道:“阿紫同我说过了。” “秦老家女眷都有自家的奴婢伺候,阿锦无需太过费心,只需寻个日子去打个招呼,尽尽地主之谊即可。” “剩下的便叮嘱下人,安排好她们的吃穿用度,其他的概不用你费心。” 似是知晓她的忧虑,萧时宴又给夏时锦打气道:“本王多次有恩于秦家,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就算是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她们也不会为难你、寻你的不是。” “但同在这王庭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日里难免会碰见。” “即使遇到了,你也无须在意她们如何看你,更无需去讨好她们,尽管做个硬气的王妃便是。” 临了,萧时宴将一串沉香木佛珠套在了夏时锦的腕上。 他声音低哑绵软,带着浓浓的倦意,在她耳边呢喃道:“他人言语如浮云,心中本净自无尘。” 话落,萧时宴便在夏时锦的身后沉沉睡下。 次日。 夏时锦以王庭女主人的身份,来到了秦家女眷所住之处。 秦婳一瞧见夏时锦,便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秦老夫人命人揽着,她恨不得扑上来,抽夏时锦的筋,扒夏时锦的皮。 “放开我!” 秦婳面色涨红地用力挣扎,无奈几个女婢嬷嬷用力阻拦。 “大小姐,可使不得啊,这可是突离王妃啊。” 秦婳气得只能像个疯子似的,在那里指着夏时锦放声大骂。 “好你个夏时锦,占着后位、抢本宫的宠爱也就算了,你竟然还勾搭我弟弟?” “要不是你,本宫至于被打入冷宫,被皇上赐死吗?” “要不是你,我们秦家何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夏时锦,你这个贱人!” “我们家那么好的大白菜,竟然被你这货色给拱了,大火怎么不烧死你,天雷怎么就不劈死你?” “睡了我弟弟,害得我家二公子差点被乱箭射死、身首异处,你倒好,现在摇身一变,竟成了突离王妃?” “我呸!” “你恶不恶心?” 任秦婳如何谩骂羞辱,夏时锦都站在那里不理会。 这骂,她挨得也不冤枉。 她甚至还理解秦家人的心情。 但夏时锦并不想解释什么,思想次元不同,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 待秦婳骂得差不多了,秦朝少将军的夫人罗氏这才上前劝阻秦婳。 “姑妹,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 “再怎么说,也是王爷救了咱们一家子......” 秦婳那娇纵跋扈的性子是一点都没变,她用力甩开少夫人罗氏的手,眸眼圆滚滚地瞪着夏时锦。 昔日妩媚无疆的狐媚眼满满的都是杀气,她看着夏时锦恶狠狠道:“灭顶之灾,岂是说过去便过去的事。” “她淫荡不守妇道,害得我们秦府上下跟着遭殃,还摊上了通敌叛国的谋逆之罪,叫我怎么不提?” “若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这功夫,我早就手撕了她。” 第177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婳儿,不得无礼。” 端坐主位的秦老夫人也慢声开了口。 “今时不同往日,也该收收你那跋扈的性子了。” 秦老夫人起身,冲着夏时锦微微颔首,唇角牵起极冷的笑来。 “见过王妃。不得已要叨扰些时日,还望王妃见谅。” 夏时锦这才正眼看向秦老夫人。 虽是年过半百的妇人,可她依然端庄隽秀,娟丽迷人。 那眉眼唇鼻,皆能瞧出秦家姐弟的模样,可见秦老夫人年轻时亦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她举止贤惠文雅,自带书香门第出身的贵女气度。 可眼波流转间,夏时锦还是窥见到了秦老夫人对她的厌恶和轻蔑。 双手端在身前,借着衣袖的遮挡,夏时锦摩挲着腕上的那串佛珠,心里念着萧时宴昨日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人言语如浮云,心中本净自无尘。 没必要在意别人如何看她,因为这世上不会所有人都懂她。 夏时锦心道,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收敛因秦婳而波动的心绪,夏时锦同秦老夫人微微颔首回礼。 她避开敏感的话题不谈,只说些场面上的话。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老夫人真是客气了。” “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定要好生照料诸位。” “老夫人同少夫人尽管在这里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差人来同我说便是。” 话落,夏时锦同阿紫示意,命人将东西呈送到秦老夫人面前。 “晚辈备了些薄礼,还望笑纳。” 秦婳起身将那些东西全都扔在了地上,言语尖酸又刻薄。 “贱人送的东西,我们正经人家可不敢用。” “还有,秦家现在的处境,可都是你夏时锦害的,我们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心安的?” “别说是有什么需要同你说,就是让你给我们作奴作婢地侍奉,那都是应该的。” 待秦婳把难听的话都说完了,秦老夫人才装腔作势地斥责起她来。 “婳儿,王爷恩泽秦门,情义深重,岂容你对王妃出此鄙言!” “再这般骄纵放肆,坏了秦家家风不说,更辜负了王爷的厚恩。” 秦婳自小就被宠坏了,性子跋扈火爆,纵使秦老夫人也是压制不了她。 “就是看在王爷的恩情上,我才能让她站在这儿喘气。” 目光落在夏时锦的肚子上,秦婳抄起一旁的茶盏,就朝她的肚子砸去。 “贱蹄子,滚出去!别污了我们这屋子。” 然,不等夏时锦躲闪,那刚飞到半空的茶盏,便被突然出现的身影精准接住。 刚刚进屋的秦野将茶盏扔还给秦婳,懒声调侃道:“难怪一进这屋便有股子怪味,感情是阿姐嘴巴臭!” “你!” 秦婳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朝秦野打来。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都这个节骨眼了,竟还向着夏时锦这个贱人。” 可秦婳哪是秦野的对手,鸡毛掸子没等打在他身上呢,就被秦野给抢了过去,反手一扔,极有准头地投进了花瓶里。 秦婳恨秦野不作为,指着夏时锦的肚子,替他鸣不平。 “阿野,你看看她,他害了你后,转头就怀了王爷的种,你还替她拦着我?” “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阿野,你清醒点吧。” “她心里若有你,又怎会不知廉耻地爬上别的男人的床?” “天下女子那般多,你怎么就喜欢上了这等淫荡下贱的女子。” 秦野厉声警告:“阿姐,注意言辞!” 少夫人罗氏也软声提醒。 “那可是突离王妃,姑妹再怎么替阿野不平,也要注意身份啊。” 一旁的阿紫实在听不下去了。 尽管夏时锦握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可阿紫终是看不了自家主人受这等冤枉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凭什么只骂我家王妃?” “那一丈高的宫墙是我家王妃翻的?那屋顶是我家王妃爬的?” “秦二公子一身好武艺,他天天夜里往千禧宫里跑,难不成是被我家王妃架着刀逼的?” “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在那里乱说一通,” 阿紫人小声却大,清脆的嗓子说出的话是字字铿锵有力,震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你们自家门风不好,教子不善,凭什么怪我家王妃?” “再说了,柳太后都能收面首,养男宠,我家王妃以前身为皇后,不稀罕皇上宠爱,收个面首男宠玩玩,怎么了?” “秦二公子他自个愿意跪倒在我家王妃的石榴裙下,你们不骂他下贱淫荡,反倒把错都怪在我家王妃身上,真是好没道理。” “二公子跑来与我家王妃你侬我侬时,就没考虑过有朝一日当窗事发,会牵连到秦家?” “他自个儿都不怕,又能怪谁?” “还有,若非我家王妃情深义重,秦二公子说不定早就死在宫城前了。” 阿紫激动地抬手指向秦野,继续道:“他的命,还有我这条贱命,那可都是我家王妃委曲求全,同王爷求回来的。” 而秦野则站在那里,眸眼半垂,静静地听着。 其实他早就猜到夏时锦是被逼的。 萧时宴既然能挟恩图报威胁他,便也会利用他的这条命,来威胁夏时锦。 秦野从未怀疑过夏时锦对他的心意,只是他现在没有实力去夺回她而已。 家产都没有了,未来生死不定,他又如何给夏时锦安稳的生活?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喜好当皇后的人。 一旁,阿紫说得激动,脱口便道:“要说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都要说孩子了,夏时锦后背一身冷汗,紧忙捂住了阿紫的嘴。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跟秦家有半点牵连。 若是让秦家人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秦野的,以后还不知会有什么麻烦。 别等她辛辛苦苦生下孩子,这秦家人再来跟她抢孩子。 夏时锦捂着阿紫的嘴不放,看着一屋子怔然的人,赔笑道:“这奴婢被我宠坏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本妃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待夏时锦拉着阿紫出了那间屋子后,秦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同秦野叮嘱道。 “阿野,咱们秦家虽失了势,可也是有名望的世家大族。纵使那夏时锦有再多苦衷,她这种败坏家风的女子都不配进我们秦家的大门。” “且突离王于我们秦家有救命之恩,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切莫再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秦野神色落寞地将视线从房门口收回,踏着懒拖拖的步子,就近寻了处坐下。 他拿着那把黑伞,无聊地在头顶打开收起、收起打开,如此反反复复。 秦野语气不屑地开口反驳秦老夫人刚才的话。 “母亲有时间,还是好好管教阿姐吧。自己女儿都没教好,有何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 “要说败坏家风,阿姐可是首当其冲。” “她在宫里,为了争宠,什么腌臜手段没用过,那死在她手里的人命,还少了?” “靠着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只为爬男人的床,莫非就是咱们世家大族该有的家风?” 秦婳气得走过来便要踹秦野,却被秦野一伞挡回。 “你这个没良心的,阿姐在宫里争宠,那还不是为了咱们秦家?” 秦野冷眼回视,字字珠玑道:“少把秦家当借口!” “咱们秦家世代忠烈,靠的铮铮铁骨可撑起的家族门面,何时靠女人的裙带关系来谋求富贵荣华。归根到底,阿姐只是想成全自己的野心和虚荣罢了。” 秦婳挥手要打秦野巴掌,却被秦野用力抓住手腕。 那力度极大,抓得秦婳觉得手腕都要断掉了,只能高声喊疼,同秦老夫人叫苦。 “母亲,你管管阿野啊,女儿手要断了。” 秦老夫人也被秦野刚刚的话给气到,找来鸡毛掸子就追着他抽。 “好你个不孝子,闯了天大的祸事不说,还为一个女人,竟然敢教训起为娘来了……” 秦野上桌子踩椅子,躲得甚是麻利。 “母亲好生糊涂,你难道不知,就算无我和阿锦之事,皇上早晚也会寻机除了咱们秦家,夺回雁北十几万大军的兵权。” “你还有脸给自己找借口?” 秦婳立马找来一个木棍,递给秦老夫人。 “母亲,拿这个打。” …… 第178章 于万斯年 秦家女眷所住之处正闹腾时,王姬苏雅带着厚礼来拜访。 待王姬离开后,少夫人罗氏瞧着那堆得高高的礼盒子,甚感负担地惶然喟叹。 “无亲无故的,这王姬怎送如此多的礼,这以后该如何回礼才好?” 秦婳懒洋洋地倚坐在那里,端的仍是贵妃的高傲之态。 她白了那堆礼物一眼,神色不屑。 “那王姬自打进了这屋子,眼睛就像长在咱们阿野身上似的。” “嫂嫂难道就看不出来,那王姬打的是什么主意?” 袖帕掩唇,罗氏笑了笑后,同秦野打趣。 “敢情,这王姬是给咱们二公子下聘来了。” 目光掠过那堆礼盒,秦老夫人看向秦野,眉头紧蹙,摇头轻叹。 “人品相貌看起来倒是不错,只可惜是个羌匈女子。” 秦婳接话道:“那也比夏时锦那个贱人强,好歹也是个清清白白的王姬。” “阿姐若再骂她一个贱字......” 秦野侧眸,目光冷幽幽地刺向秦婳。 言语微顿,他语气沉沉,丝毫不给秦婳半点面子。 “就别怪我这个阿弟命人掌阿姐的嘴,以正家风。” 姐弟俩怒目相视。 秦婳拍桌子叫板:“你敢?” 秦野邪肆一笑:“阿姐大可试试,看我这混账阿弟敢不敢?” “母亲。” 秦婳刚要开口求疼爱,就被秦老夫人怒声喝止。 “都给我闭嘴!” “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境地,还有心情在这儿斗嘴打架。” 秦老夫人的那点精气神儿,早在刚刚追打教训秦野时,都给耗没了。 话落,她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 回到寝房,夏时锦和阿紫二人皆是大松一口气。 一想起那秦家女眷的阵势和气场,阿紫就不禁晃头抖肩,打了个冷颤。 “天啊,好歹王妃不会嫁入秦家。” “不然既要面对公公婆婆,又要面对那么跋扈的姑姐,还有叔伯和叔嫂,这各个都要讨好,光是一人一句话,听着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细思极恐,阿紫突然就觉得夏时锦嫁给萧时宴也挺好的。 “如今看来,王爷倒成了佳配。” 她神色认真地扳起手指头,同夏时锦细数萧时宴的优点。 “首先,王爷出身高贵,不比秦二公子家世差。” “虽说不如秦二公子俊美,可也生得仪表堂堂,论身材和相貌那也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的。” “而王爷除了性子......偏执阴邪了些,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奴婢觉得王爷本性仍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王爷父母双亲早亡,孤家寡人一个。” “王妃嫁给王爷,既不用孝顺公婆,又无姑嫂妯娌之争,可比嫁到秦家要清净得多。” 阿紫所言也正是夏时锦此时所想。 这喜欢是一回事儿,婚姻嫁娶便是另一回事,可得理性谨慎着。 夏时锦捂着肚子,不忘提醒阿紫。 “下次可别再冲动了。” “若是让秦家人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二公子的骨肉,搞不齐以后会跟我讨孩子。” “我不给,她们再去求王爷,王爷再不想替人养孩子,愿意成全秦家,那我这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到头岂不落个空。” 阿紫嘟着嘴,嗫喏赔罪。 “刚刚是奴婢不好,一时气盛,险些失了说话的分寸,奴婢甘愿受罚。” 一双手心伸到夏时锦面前,主动讨打。 她摸了摸阿紫的头,柔声道:“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又怎会怪你罚你呢。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听着别提多爽快了,你没瞧见婳贵妃脸都要被你给气绿了。” ...... 夜里。 萧时宴处理完公事回房。 “听梁勉说,你今天去见了秦家女眷。” 他走到夏时锦身旁坐下,扯过她的手,开始替她诊脉。 夏时锦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可有让你难堪?”萧时宴问。 “除了婳贵妃嘴巴损了点儿,其他人都还好。” 萧时宴眼噙得意,笑问:“有没有觉得嫁给本王,最是省心?” 夏时锦低头装着看账本,嘴硬不想承认。 片刻,搭在腕上的手收回,萧时宴道:“脉象很稳,并无异常。” 夏时锦手拖着腮,好奇地偏头看向萧时宴。 “王爷同你母妃学的医术靠谱吗?” 抬手替将案桌上堆得杂乱的账本一本本摞好,萧时宴语气温和道:“外祖父曾任职太医院院使,母妃生于医药世家,你说靠谱不靠谱?” 似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萧时宴的眸眼登时便暗了下来。 “早些年,母妃与我父王成亲前,一直跟着外祖父在宫内,专门给后宫妃嫔诊脉看病,后来......” 话说到一半,萧时宴侧眸看向夏时锦,话锋陡转,他神色又突然多了几分忧伤。 “阿锦可知,本王其实是先皇与我母妃不伦所生?” “我虽是萧泽的皇叔,实则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夏时锦点头:“略有所闻。” 一侧唇角勾起无奈的苦笑,萧时宴道:“父王也知此事,所以自本王记事起,父王便总是用那种厌恶无比的眼神看我,他从未抱过我,也从未对我笑过.....” 似是不想再回忆过去的不幸,萧时宴挑了下眉头,收敛情绪,转而将视线落在夏时锦的肚子上。 他伸手轻抚,浅笑道:“阿锦尽管放心,本王定会好好待你的孩子。” 自己淋过雨,便想着替别人撑把伞。 这一晚,夏时锦看到了萧时宴内心的脆弱之处。 他阴险卑鄙,杀人狠绝,可心里仍有儿时那渴望被爱的可怜身影。 夏时锦将手覆在萧时宴的手上,莞尔笑道:“我还没给孩子想好名字,不如王爷帮忙想一个?” 温暖柔滑的触感突然落在手背上,压得萧时宴心神一晃。 目光在夏时锦的手上停留了片刻,他抬眸看她,心头似有暖流淌过,暖得他笑意从唇角开始蔓延。 第一次,她主动碰他,并发自内心地冲他笑。 他反握她的手,收起昔日所有的戾气和阴邪,柔声回道:“本王倒是想了两个,若是男孩儿,就叫萧斯年。” “何意?”夏时锦问。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若是女孩儿呢?”夏时锦又问。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就叫......萧非晚。” 与此同时,上京的皇宫内。 萧泽正顺着宫道,步履闲适地朝着邢嫔所住之处而去。 “启禀皇上。” 一名锦衣卫疾步赶来呈报:“以盐商身份赶去突离的探子来报,说突离王已与秦野回到突离,另外,探子还打听到,突离王于一月前刚刚完成大婚。” 双手负在身后,萧泽继续向前踱着步子,漫不经心道:“成婚有何稀奇,朕想知道的是他们日后如何行事。” 那锦衣卫犹豫了片刻,又言:“可探子的信上说,他曾在突离城内的一家门铺前,见到了......见到了与皇后容貌极其近似之人。” 步子顿住,萧泽瞬间就僵滞在了那里。 萧时宴成婚无甚重要,可与夏时锦相似之人出现在那里,再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那便非比寻常。 萧泽猛然转身,朝那锦衣卫伸手急道:“把信给朕。” 第179章 敢想还敢干 探子送来的密信,萧泽一字不落地看了数遍。 他想起了千禧宫的大火,想起了那具烧焦且让人不忍直视的尸体,又想起了番馆内躺在萧时宴床上的那名女子...... 萧泽越想越肯定,夏时锦一定还活着。 他是先由惊诧到欢喜,又由满心欢喜到愤怒无比。 拳头狠狠砸在案桌上,仍无法释放他天子的震怒。 血丝攀满眼眶,锋锐的眸眼目光如刃,萧泽如同疯了一般,高声怒喊的同时,将整桌的奏折和笔墨,一把都推到了地上。 物件散了一地,碎了一地,就像萧泽此时的心。 “萧时宴他怎么敢的?” 萧泽吼道,同时又是一拳砸在了桌上。 他万万想不到,萧时宴竟然在他的皇宫里安插人手,偷天换日,把他的阿锦给偷走了? 而夏时锦,宁可跟着萧时宴跑,都不愿留在他身边做高高在上的皇后。 萧泽站在那里,盯着一处大口喘息着,而垂在身侧的拳头,骨节处有鲜血溢出。 九思公公在旁看着干着急,却不敢贸然凑上前去。 他只能下跪求道:“皇上息怒啊,莫要气坏了龙体。” 情绪发泄过后,人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 萧泽颓丧地瘫坐在龙椅上,空洞的目光蒙上了一层水雾,模糊淡化了他眼底通红的愤怒。 “阿锦就这般讨厌朕?” 他在这宫里每日想她念她,她却跑到突离另嫁他人。 九思公公跪在那里劝道:“皇上,或许是那探子瞧错了,又或许只是遇见了个跟皇后像的女子罢了。” “这宫里尚有锦常在与皇后娘娘长相相似,那这芸芸众生里,想再找出个第二个与皇后娘娘相似之人,那也不是难事。” “皇上莫要胡思乱想,白白伤心动怒,还是命人去把事情查清楚了、探明白了,到时再做定夺。” 萧泽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想毁天灭地的冲动,将传信的锦衣卫叫进来交代了一番。 若萧时宴的王妃当真是他的阿锦,他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夺回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问题,还关乎他天子的威严和颜面。 ** 自那日见过秦家女眷后,夏时锦便不曾再露过面。 但阿紫每日都会同她汇报秦家女眷那边的事。 “奴婢瞧着那王姬,这几日天天跑到秦老夫人那里献殷勤、装贤惠、扮乖巧,且从来不空手。” “不过,奴婢倒是觉得,那婳贵妃好像也瞧不上那王姬。” 阿紫喊婳贵妃习惯了,便也没有再改口。 夏时锦闻声轻笑。 “婳贵妃那傲气性子,就是上京城的高门贵女给她做弟媳,她都得挑挑拣拣的,更何况是羌匈女子。” 阿紫摇头又言。 “可今非昔比,现在的秦家,可由不得婳贵妃喜不喜欢了。” “他们秦家若想翻身,保住雁北之地和秦家军,还得上赶子舔那王姬。” 夏时锦同阿紫闲聊道:“你这话说的,可是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阿紫看着夏时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紧嘴巴没说。 看她这副样子,夏时锦心中便猜得七七八八的了。 “可是跟秦二公子有关?” 阿紫点头。 “说来听听。” 夏时锦神色如常,似是听到什么都不会在意。 阿紫瓮声瓮气道:“我怕王妃听了会伤心。” “没什么好伤心的,你不说,或许我早晚也会知道呢。” 阿紫想想也是,便开口道:“听朱厌大哥说,上京朝廷那边近日从多处调遣兵马,集结十万大军压境雁北。” “现在仅凭王爷的这点兵力,和那些忠心于秦老将军的秦家军,怕是很难守住雁北城了。” 这些事情,萧时宴平日很少同夏时锦讲。 即使她偶尔问上几句,他也都含糊不清地敷衍几句,便把话头岔到别的地方去,不想她为战事忧心。 听完阿紫的话,已然猜到了萧时宴和秦家的打算。 这改天换地,夺江山社稷,都是持久之战。 招兵买马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后方粮草兵器的支援。 夏时锦慢声分析道:“所以,王爷和秦家打算去求稽粥单于,与朔月那边缔结战略同盟?” “朱厌大哥就是这么说的。” 阿紫用力点头,她瞧着夏时锦,嗫喏又道:“可朱厌大哥还说,想与朔月结盟也不是件易事。首先,这个稽粥单于就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王爷意在夺天下,那稽粥单于又岂会轻易出力,成他人美事?” “就算王爷和秦家承诺事后与他分羹,可稽粥单于又怎会相信那看不见影的承诺。” “唯有利益实实在在地捆绑在一起,才能说服稽粥单于出兵。” 夏时锦勾唇浅笑,漠声道:“所以......王姬对秦二公子有意,王爷便想促成秦二公子同王姬成婚,与朔月缔结姻亲,加固两方关系。” 阿紫回道:“正是。” “朱厌大哥还说,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起身去朔月为稽粥单于庆祝寿辰,顺便同稽粥单于商议同盟之事。” 夏时锦放下手中的账本,瞧着一处若有所思。 阿紫见她神色不太好,立马安慰道:“是奴婢多嘴,就不该说这些事让王妃难过。” 夏时锦苦笑道:“没什么,左右我跟秦二公子是没机会了,他娶谁,同谁成婚,今后都再与我无关。” 留意到阿紫头上崭新的绒花,夏时锦甚是好奇。 “倒是你头上这簪绒花是哪来的,突离这边可不卖这些。” 阿紫摸了摸头上的绒花,羞答答地低头笑道:“是朱厌大哥在雁北买来送奴婢的。” 目光转而落在阿紫腕上的那个玉镯,夏时锦又问。 “那这玉镯也是朱厌送你的?” 阿紫摇头,抿唇不好意思起来。 “是梁勉大哥前几日送奴婢的。” 夏时锦又指了指阿紫脖子上戴的那个狐尾围领,“你前几天不是刚收了那个羌匈部将赫丹的礼物吗?” 阿紫点头,面颊红红,目光灼灼。 “是啊,奴婢不要,他非得塞给奴婢的。” 夏时锦忍俊不禁。 阿紫都比她过得爽快,渔场里养了三条大肥鱼。 想到阿紫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夏时锦便问:“那阿紫喜欢哪个?” 阿紫扭扭捏捏了半天:“奴婢觉得都挺好的。” 夏时锦听得一个激灵,用手指点了下阿紫的额头。 “你这样,别人岂不是认为我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坏了你。” 阿紫却笑滋滋地道:“怎么就歪了?奴婢倒觉得王妃之前的话有道理,凭什么女子就要三从四德,只能侍奉一个夫君。” “奴婢要跟着王妃赚许多许多的银子,等以后啊,就养几个夫君来伺候奴婢。” “奴婢都想好了,那个赫丹先给我送的定情信物,奴婢就让他做奴婢的大房夫君。依次类推,梁勉就是二房,朱厌便是三房。” “若是谁对奴婢好,日后便有抬为正房的机会,而大房若是对奴婢不好,便会被降为贱夫。” 心头的那点阴郁都被阿紫的大胆言语给赶走了。 夏时锦半眯眸眼觑着她道:“你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阿紫笑道:“再怎么说,奴婢跟王妃也是在宫里做过事的,当初王妃管理后宫的法子,奴婢在旁瞧着,自也是学了一二。奖惩有度,对方才会卖力做事呀。奴婢想,这御夫之术,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夏时锦不得不对阿紫竖起大拇指。 “我是敢想,你是敢想也敢干。” 第180章 暗随 突离这边的百姓大多以游牧狩猎为生,牛呀羊呀,成群结队地在荒野上闲逛溜达。 这一头头入了夏时锦的眼,那就是满地跑的银子。 上辈子,她还是学生时,假期曾在奶茶店打过工,所以懂得如何做奶茶。 加上羌匈人只喝奶不喝茶,夏时锦便想借着新鲜的噱头,做个奶茶生意试试水。 租好的铺子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只待吉日一到,夏时锦的焦糖奶茶店便要在突离正式开张。 夏时锦的计划是先在突离城里开一家,待以后雁北那边局势稳定了,她再去雁北开第二家。 总之,萧时宴的江山打到哪儿,她的奶茶店就开到哪儿,逐渐把她的生意做强做大。 可这启动资金终归用的是萧时宴的家产,有些事总要落在白纸黑字上说明白才好。 于是,夏时锦起草了一式两份的合同。 晚膳时分,萧时宴处理完政务回来。 夏时锦便将那两张合同推到了他的面前。 萧时宴蹙眉瞧了一眼,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夏时锦耐心同他解释起来。 “我不是从王爷的家产里取了些银子,打算做笔生意嘛。” “虽说这银子是王爷出的,但这生意却是我来做,账也是我来管。” “若是生意日后做起来了,我自是不能白忙活一场。” “所以,铺子里每月的收益,要有八成归我,且这八成的银子皆归为我的名下,而剩下两成就算作是王爷投资入股所得的红利。” 萧时宴习惯性地手捻佛珠,不解道:“本王的便是阿锦,何至于要分得如此明白?” 夏时锦翘起食指,晃了晃。 “不,要分得明白。” “这地契、屋产和库房钥匙,王爷虽然都交由我管理,可那上面的名字却不是我的。” “虽然王爷的银钱可以任由我用,可我却没有一份属于我自己的家产。” “若是日后王爷与我和离,或者休妻再娶,那我岂不是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白白替你管家忙活一场?” “而我做生意,就是想为王爷壮大产业的同时,也给自己攒份家业。” “我替王爷钱生钱,按所出之力,拿该属于我的银钱,王爷怎么算都是不吃亏的。” 夏时锦将那两张合同又朝萧时宴推了推,赔笑道:“这以后的事谁都不好说,白纸黑字写清楚了,盖印画押,日后才不会抱怨成仇。” 萧时宴挑眉邪笑,暗叹夏时锦的算盘打得是又清楚又精明,绝不给自己留一点吃亏的后患。 左右是要同她过一辈子的,既然她想要安心,给了便是。 萧时宴拿出玉章,又提笔将那“二成分利”抹掉,在上面又盖了章印,按下了指印。 “十成......全归你,本王有王妃便足矣。” ...... 突离城内的一家铺子里,夏时锦与阿紫正在安排人挂招牌,准备过几日的开张事宜。 梁勉受命,则带着几名侍卫,时刻守在铺门前。 而不远处的马车里,秦野头靠着车壁,隔着车窗远远地瞧着夏时锦在那家铺子里忙来忙去。 他唇角时不时随之翘起,可翘起了,又马上落寞弯下。 难过自己每日只能这样远远地瞧着她,连上前说句话的机会和资格都没了。 夏时锦今日忙到很晚才走,回到王庭时天色已黑。 她打发走梁勉等人,便在阿紫的搀扶下,抚着肚子慢慢朝寝殿走去。 而秦野则踱步跟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他目光紧随夏时锦的身影,与她迈着相同的步调,顺着廊道一同走着。 走着走着,夏时锦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着她,便停下步子,转身望了过去。 可幽长的廊道里,空空如也,除了几盏壁灯外,并未见到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阿锦。”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本王正要出去接你呢?” 萧时宴的声音从廊道的另一头传来,夏时锦收回视线,望向前方。 她声色平平地莞尔道:“铺子里事情有点多,便回来晚了。” 萧时宴大步而来,将人揽入怀中。 “你有孕在身,何必如此操劳?”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整日呆在屋子里,闷也闷坏了,有点事情做,挺好的。” 两人说话间,藏在幽暗处的秦野微微偏出半边脸。 他一眼瞧向两人所在之处,只见萧时宴凑在夏时锦耳边说话时,倏然抬眸,冷冷地朝他睨过来。 那眼神有炫耀,有得意,也有警告。 恩爱秀够了,萧时宴将夏时锦拦腰抱起,转身朝着寝殿的方向而去。 独留秦野站在那黑暗的角落里,瞧了许久许久,直到仅剩夜风卷地而过。 ** 是日。 秦家女眷们坐在一起,聊起了秦野与王姬苏雅的事。 少夫人罗氏抱着自己年前刚生下的嫡长女,一边哄她睡觉,一边同秦老夫人言语着。 “这些时日观察下来,那朔月王姬倒是个爽快性子,又是个能提刀骑马、上阵杀敌的,跟咱们二公子倒也算是相配。” 秦婳不以为然地又翻了个大白眼。 “长得人高马大的,整天就知道吃肉啃骨头,粗鄙庸俗,哪儿配得上咱们家阿野。” 罗氏看着秦婳无奈默了片刻,转而又同秦老夫人问道:“婆母觉得如何?听闻,过几日王爷就要带着阿野去朔月见稽粥单于,到时,少不了会提亲事的。” 秦老夫人摇头喟叹。 “我们秦家若非落得这般田地,定是不会委屈阿野娶羌匈女子的。” “无奈啊,无奈!” 狐媚眼半眯,秦婳在那儿算计起来。 “有何无奈的。” “先成亲,待以后王爷得了势,与皇......与萧泽平分天下,我们秦家再次封狼居胥,到时让秦野休了那王姬便是。” “实在休不了......” 艳丽红唇弯起,秦婳阴恻恻笑道:“想让一个人从有到无,那还不简单。” 秦老夫人目光犀利地瞧向秦婳,严声厉色斥责。 “少把你在宫内的那些肮脏手段用在家里,我们秦家岂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伤天害理之事。” “你既能捡条命逃出宫,以后就该多行善事,为自己积攒福报。” “待日后,再找个平凡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 秦婳悻悻撇嘴不乐意。 她坐在那里抿了口茶,眸色微敛,独自思忖起来。 半晌过后,秦婳突然开口。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啊。” 秦婳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一双狐媚眼目光灼灼地看向秦老夫人。 “母亲,要不,女儿嫁给王爷当个侧妃如何?” 秦老夫人和少夫人罗氏岂会不知秦婳打的是什么算盘。 罗氏若有所思地颔首认同。 “若是王爷愿意,这倒也是件好事。” “既能回报王爷的恩情,又能让秦家与王爷亲上加亲。” 秦婳搔首弄姿,拿起一旁的铜镜,瞧着里面的好容颜。 她志在必得道:“想让王爷愿意收我为侧妃,那还不简单,也就是撩起裙裾,勾勾手指头的事。” “不知羞的东西,谁教你的勾栏行径?你真是被惯坏了。” 秦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拿起鸡毛掸子,起身就朝秦婳抽去。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简直有辱我们秦家的门风。” 第181章 乘虚而入 萧时宴每日都与夏时锦同食同住,根本没有单独休息的寝殿。 秦婳想去自荐枕席,都寻不着单独相处的机会。 于是,她便在自己房中设宴,以感谢救命之恩为由,派人去邀请萧时宴。 人没请来不说,萧时宴甚至连句客套话都没说。 秦婳将原因归结于派去传信的女婢不够美,所以,她决定亲自出面。 是日。 秦婳故意穿了条齐胸襦裙,外面披了件斗篷。 她拎着食盒,专门掐着萧时宴练兵结束的时辰,寻到了他处理政务之处。 正巧萧时宴练兵回来,秦婳迎上前去。 “秦婳见过王爷。” 婉转娇柔的一声,任何男人听了骨头都要酥了。 萧时宴却面色如常地斜睨了秦婳一眼,片字未言,从她身边经过,径直进了屋内。 被无视的秦婳木然眨了眨眼,拎着食盒,跟了进去。 萧时宴将手中的长缨枪放到兵器架上后,这才回头看她。 “何事?” 他语气平淡,毫无情绪起伏,倒有了几分出家人不问红尘的超然之意。 拎着食盒上前,秦婳故作温婉娴柔。 就连唇角勾起的清浅弧度,她都拿捏得极有分寸。 “多亏王爷相救,助秦婳从冷宫脱身,得以与家人团聚。” “秦婳一直想寻机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无奈王爷事务繁忙,不敢前来打扰。” 秦婳将手里的食盒端到书案之上,俯身打开食盒时,故意弯身去端那碗汤圆,露出斗篷下那若隐若现的一道深沟。 “今日臣女亲自下厨,做了碗桂花汤圆,特意拿来给王爷尝尝。” “另外我和母亲想设宴酬谢王爷一次,不知王爷......哪晚方便呢?” 萧时宴也不是瞎子,自是瞧见了秦婳胸前的半抹春光。 他坐在书案前,冷冷掀起眼皮,与秦婳对视。 而秦婳则冲着他挑眉弄眼,眼神暧昧不清。 萧时宴阴冷地哼笑了一声,问:“眼睛冻抽筋了?” “......” 秦婳立马僵了脸。 “这里不比上京,春寒料峭,回去多穿点。” 萧时宴挑了下眉头,语调慢悠悠的,意味深长。 “至于谢恩,大可不必。” “本王救你,图的只是......秦家儿郎。” 以美貌而骄傲的秦婳,从未被除皇上以外的男人下过脸,此时,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 但她仍不放弃。 直起身子,绕过书案来到萧时宴的身前,然后果敢而大方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双臂攀上萧时宴的脖颈上,秦婳百媚千娇道:“王爷就算跟我们秦家图点别的,那也是应该的。” 纤纤细手在萧时宴的肩膀上摩挲抚摸,随即扶上他的脸。 她低声勾引道:“王妃有孕在身,行房之事想来多有不便。” 手指顺着萧时宴的喉结,一路向下滑去,一点点探入萧时宴的衣襟里。 “王爷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可不要苦了自己啊。” 一双妖娆的狐媚眼秋水潋滟,秦婳故作怜惜同情之态。 “王爷于我有恩,若是王爷想,婳儿愿意为王爷宽衣解带,排忧解愁。” 话落,她又凑到萧时宴的耳边,十分骚气又引人遐想地轻“嗯”了一声。 正当她以为萧时宴会上钩时,大手突然死死钳住她的细颈,将她粗暴地按在案桌上。 萧时宴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脸上和眼底都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 他就像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一般,又像是在看一个不起眼的物件,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平静如水,阴鸷冷寒得让人感到可怕。 唇瓣轻启,萧时宴笑容邪魅。 “如果本王救你,让你有什么误会......” 他的手一再收紧,掐得秦婳几乎要断气,“那本王收回那救命之恩便是。” 秦婳艰难地拍打萧时宴的手,目光祈求他能饶她一名。 脖间的束缚骤然扯去,秦婳撑身站起,捂着脖子咳嗽喘息。 萧时宴拍了拍她的肩,戏谑道:“本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秦大小姐见谅。” “今日是臣女失了分寸,还请王爷勿怪。” 秦婳拿起食盒,转身要走。 萧时宴却又叫住了她。 “汤圆留下。” 秦婳愣了愣,回身乖乖将汤圆放回。 待她人走后,萧时宴拎着那碗汤圆给夏时锦送去了。 突离这边无人会做汤圆,他想夏时锦有孕在身,说不定会想念中原这些吃食。 如他所料,夏时锦瞧见那碗汤圆时,眼睛都亮了。 她边吃边问:“突离这边很难买到糯米粉,这汤圆哪来的?” 萧时宴宠溺地摸着夏时锦的头,笑道:“秦婳做的,想是他们秦家从雁北带来的糯米粉。” 夏时锦想了想,问:“她做给王爷的?” 萧时宴答得实在。 “对,做来勾引本王的,恨不得把胸都包在汤圆里喂本王。” 白白软软糯糯的汤圆登时就被夏时锦吐了出来。 她将那碗汤圆“嘭”地放到案桌上,恶心道:“说得跟我在吃她胸似的。” 萧时宴忍俊不禁,笑问:“还想吃什么,这边没有的,本王让秦家带来的厨娘给你做。” 夏时锦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睡人家宝贝公子,还吃人家的,这缺德事儿她着实干不出来。 可一旁的阿紫倒是嘴欠得很。 “我家王妃想喝酸梅汤。” ...... 另一边,秦婳气呼呼地回到秦家女眷的住处。 少夫人罗氏好信儿道:“如何,王爷对你可有意?” 秦婳置气地扔帕子、扔枕头,专捡不会碎的往地上扔。 无须她回答,罗氏看她这架势,也知晓了答案。 气撒够了,秦婳坐下来冷静了片刻。 上京的皇宫她是回不去了,地位尊崇的贵妃也做不回了,就算是再嫁,普普通通的人家她也不想去。 秦家想要重新支楞起来,唯有跟随萧时宴打江山这条路。 若是成了,萧时宴便是新主,若是败了,也是这一方之主。 能成为他的侧妃,未来才有可能再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甚至是皇后。 一双媚眼里满满的都是胜负欲。 秦婳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了。” 罗氏忧心忡忡地劝她。 “这仗也不知得打多久,未来什么形势谁知道,你又何必心急?” 秦婳慢声言:“自是不能心急,早晚会有天赐良机让我乘虚而入。” 罗氏知晓秦婳心高气傲,想成为人中龙凤,便也未再多劝。 她叹了口气,又惦念起镇守雁北的秦朝。 “比起荣华富贵,我倒只盼着咱们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聚在一起过太平日子。” 一说到此话,秦婳便咬牙道:“还不是夏时锦那个贱人害的,好好的太平日子就这么没了。” 第182章 不破不立 明日,萧时宴便要同秦野、王姬苏雅一同前往朔月。 按理说,夏时锦也该同去的,以突离王妃的身份,去拜见朔月单于,露次脸的。 但因她有孕在身,萧时宴担心路上颠簸劳累,伤了胎气,便让她留在突离好生养胎。 此时已是戌末时分,萧时宴仍借着烛火,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夏时锦则坐在一旁同阿紫学做女红,打算给肚子里的孩子缝制些小衣服、小袜子穿。 穿针引线也不需要太费什么脑子,夏时锦便同萧时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听闻雁北那边重兵压境,若是王爷此番去朔月,稽粥单于不肯出兵相助,该如何是好?” 萧时宴似是早有安排,神色泰然地浅浅一笑。 “在阿锦眼里,本王莫不是愚蠢到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欲成大事,自然要预测诸般变数,未雨绸缪,以固胜算。” 夏时锦有些好奇,“王爷可是另有打算?” 萧时宴抬眸看她,烛火映照下,笑意在他的眸底散成细碎的光,仿若一切皆在他运筹帷幄之中。 “本王已派人去周边部落,商谈租用兵马一事。” “除此之外,还会逼着萧泽减弱攻打雁北的兵力。” 租用兵马,只要银子到位便可。 可要逼着萧泽调走那压境而来的十万大军...... 夏时锦问:“如何逼?” 适时,萧时宴收笔,将纸上的笔墨吹干后,将梁勉叫了进来。 当着夏时锦的面儿,他同梁勉下达命令。 “将这封信想法子快报送到南越国,另外给大商内的各方暗桩送信,让他们到各个藩地州城散布消息,就说......突离王萧时宴要协同南越、突离诸国,意在夺位叛乱。” 萧时宴将之前写的一张文书也一并交给了梁勉。 “另外让人找些说书先生,让他们好好写段精彩的戏文,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萧泽为夺皇位,伙同柳太后谋害太子,杀兄夺储。” 一旁的夏时锦算是听明白了,萧时宴这是想用内忧外患来逼萧泽退兵。 待梁勉领命而去后,萧时宴得意地看向夏时锦。 “阿锦这下可知本王要如何逼他了?” 夏时锦点头。 “自古州城藩王都是野心勃勃,见有人意图夺权叛乱,又怎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别人成就大业,还不得趁乱起兵造访,抢上一勺半勺的羹。” “若是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还能抢到大商的社稷江山。” “而南越国对大商南部边陲的疆土也是垂涎已久,得知大商要发生内乱,也定会起兵入侵。” “如此内忧外患,多地战火升起,萧泽自是要均衡各处兵力来抵抗镇压,将直逼雁北而来的十万大军撤走一部分。” 夏时锦将萧时宴的算盘分析得头头是道。 “而王爷此次若能同朔月成功借兵,便是锦上添花,可集结大量兵力,趁着这个强劲势头,长驱直入,趁乱杀得萧泽措手不及,扭转被动局面。” 萧时宴起身走到夏时锦的身旁坐下,将佛串套在她的脖子上,把人拽进自己的怀里。 阿紫见状,立马端着绣篮子退下。 萧时宴刮了刮夏时锦的鼻尖,满意地夸赞道:“不愧是阿锦。” 可夏时锦却神色凝重看着他道:“可如此一来,大商内外动荡,战火频生,那最遭殃的便是平民百姓,届时不知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流亡失所。” “......” 笑意从萧时宴的脸上退去,他凝视着夏时锦,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冷漠道:“不破不立。” “本王若想夺了萧泽的天下,就得如此。” “他和柳太后当年给本王扣了个谋逆夺权的罪名,本王岂能辜负了?” 夏时锦目光清冷地回视着他,问:“王爷就不怕业障太多,连佛主都不会原谅你?” “原谅?” 萧时宴神色阴邪地冷笑了一声。 “阿锦又怎知,我们凡人的命数和所经历的一切苦厄,不是佛祖故意安排的?” “佛曰,世人皆苦,万般皆是修行。” 手背轻蹭夏时锦的脸,萧时宴冷幽幽道:“阿锦,我佛......可并不慈悲啊。” 黑峻峻的深夜,数道身影骑着骏马离开突离。 另有数十只信鸽扑闪着翅膀,飞离城门之上,带腿上的小竹筒,朝着它们的故土而去。 次日。 萧时宴同秦野带着一队兵马,与王姬苏雅一路向北,朝着朔月国的方向快马加鞭地赶去。 马车上,秦野躺在毛皮铺就的木板上,闭目养神。 在一旁围炉煮茶的朱厌瞧了瞧他,担忧道:“此番去了朔月,王爷为了同盟借兵,定会极力促成你和王姬的婚事,二公子该如何?” 秦野将长腿搭在车窗框上,懒声道:“欺骗利用女人的事儿,二公子干不出来。” 朱厌咋舌道:“那这兵若借不成,又怎办?” 秦野双臂抱在胸前,甚是笃定道:“王爷何等心机?他做事向来深思熟虑,多方面筹备,以求万无一失。这兵借不成,他肯定也另有准备。” “二公子说的也有点道理。”朱厌说。 长吁一口气,秦野缓缓睁开眼,盯着车顶的眸眼逐渐幽深,似在思索谋划着什么。 ** 几日后。 突离城内。 同盟借兵和粮草支援一事,皆谈得很顺利。 但也不出所料,稽粥单于出兵相助的前提,便是秦野与王姬苏雅的婚事。 秦野不从,萧时宴夜里请秦野来他屋中饮酒相谈。 两人相对而坐,秦野最先开口。 “王爷也不喝酒,又何必设酒招待,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 萧时宴斟了两杯酒,一杯给秦野,一杯给自己。 “今夜本王便破例一次,敬二公子一杯。” 话落,萧时宴拿起酒盏便要饮下。 秦野握住他的手腕阻止,懒声冷笑:“别啊。王爷这般破例,二公子可担不起,毕竟是我们秦家的......大恩人。”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尽嘲讽之意。 “劝王爷省了这一套。” “王爷虽于我秦家有数次的救命之恩,可这婚姻大事断不能由王爷安排。” “我秦家世代武将,靠的赤胆忠心和铮铮铁骨壮大的家势,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便毁了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 “我对那王姬无意,娶了也是害她。” 萧时宴冷声道:“秦野,你没得选。” “本王不需要你同我出生入死,奋战沙场,只想你娶王姬来报恩。” “只要你留在此处与王姬完婚,秦家欠我的救命之恩,皆可一笔勾销。” 秦野目光乌沉沉地盯着萧时宴,用沉默来表达他的抗拒。 见他没有丝毫的妥协之意,萧时宴低头摩挲手中的酒盏,默了片刻,突然掀起眼皮再次看向秦野。 他唇角勾起,又露出那得意的邪魅弧度。 “你可知,阿锦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第183章 孩子是二公子的 瞳孔骤缩,秦野血液都凝结在了此刻。 他死死地盯着萧时宴,明明猜到了答案,可还是想开口再确认一遍。 “谁的?” 萧时宴轻笑,神色倨傲,眼中含着几分戏谑。 “本王都这么问了,还能是谁的,当然是......二公子的。” 搭在桌边的手紧缩成拳,用力间,拳头微颤。 秦野喉结滑动,压着胸口的那股澎湃,微哑且略带沙粒质感的声音绕唇而出。 “再说一遍。” 萧时宴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二公子的。” 复杂的情绪在秦野的眼底交织叠涌,他怔怔地看着萧时宴,半晌未说出一句话。 但萧时宴肯定,秦野是信的。 他娓娓又言。 “本王将阿锦从宫里救出来时,她便已有了身孕。她一直未被萧泽临幸过,那这孩子,也只能是你的。” “阿野......” 萧时宴的声音清幽缥缈,可落在秦野的耳畔,却化成绵细的针,刺耳得很。 他神色看似温和,可那双桃花眼里却像是藏了两把锋利的刀,直刺向他的心头。 “我佛慈悲,本王可是饶了你的骨肉一命。” “二公子也知,本王略懂医术,通晓药理,只要本王想,便可让你的孩子悄无声息地......滑了。” 闻言,秦野用力咬唇,闭眼仰头,可还是没能阻止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额头、侧颈和手背上青筋凸起,涨红的面色是他的强力隐忍。 喉咙哽咽,秦野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萧时宴又道:“阿锦很想生下你的孩子。” 敛去脸上所有的情绪,萧时宴神色严肃起来,而威胁的口吻也丝丝入扣。 “阿野,乖乖同王姬成婚,别让阿锦难过。” “待孩子生下来,本王也定会好好待你的骨肉。” 秦野坐在那里,低头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撑身站起,无力地道了声“好”后,目光无神地离开了萧时宴的房间。 一日后,秦野与王姬苏雅订婚。 订婚那日,秦野同王姬单独言语了几句。 “王姬也知,我心中另有中意之人,我也并非真心实意想娶你,娶你只是形势所迫,你当真不介意?” 王姬苏雅沉浸在婚事落定的喜悦之中,点头如捣蒜。 “不介意。” 犹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握住秦野的手,眉眼弯弯地笑道:“本王姬相信,日子久了,二公子定能忘了她。” “而且,二公子想要的,本王姬都能给你。” 秦野不为所动地抽回手,一张脸冷寒如冰。 “婚后,我也不会与你同房,当真没问题?” 王姬苏雅自信满满道:“你会的,本王姬还会给你生几个像二公子一样好看的孩子。” 一听到孩子二字,秦野便心如刀绞。 他偏头调整情绪,半晌,他低头言道:“若是日后王姬后悔了,又或者遇到了心仪的男子,可随时与我和离。” 王姬用力摇头。 “我是不会同你和离的,这辈子,都要跟着二公子,一起白头偕老。” ...... 几日后。 在突离安心养胎的夏时锦收到了消息。 萧时宴带领稽粥单于所借的几万兵马,与其他部落租用来的兵马汇合,径直赶赴雁北支援。 而秦野则留在朔月,准备与王姬苏雅完成大婚。 当梁勉禀报完秦野的婚事时,执笔的手无力垂下,因夏时锦一时的出神,笔尖上的墨汁在账本上浸染出一大圈的黑来。 对于秦野与王姬的婚事,夏时锦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听到他二人要成婚了,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此刻坍塌覆灭。 那心痛的实感,比预想的来得要凶猛。 “王妃。” 阿紫心疼地跑上前来,将夏时锦手中的那只毛笔抽走,摆放在砚台上。 她拿出帕子,仔细地替夏时锦擦去指上沾染的墨汁。 夏时锦回过神来,看向梁勉,强颜欢笑。 “辛苦你了,快退下去休息吧。” 可梁勉却站在那里不动,似乎还有什么要说,却说不出口。 “可是王爷还有事要让你交代?”夏时锦问。 梁勉挠了下头,难以开口道:“那个......那个稽粥单于吧,送了两位舞姬,给王爷当侍妾。” 阿紫听了,立即就炸了,对梁勉说话的音量都跟着高了八度。 “带回来了?” 梁勉憨憨地“昂”了一声:“那不能不带回来啊,稽粥单于硬塞的,盛情难却。” 阿紫狠狠地给了梁勉一个眼刀子。 梁勉看向夏时锦,继续又言。 “但王爷说了,那两舞姬,王妃看着安排便好。” “还说,稽粥单于表面是送美人给他,实则是他出于猜疑忌惮,故意安插了两个眼线在这突离,用来监视咱们的一举一动。” “王爷命属下安排人暗中看好这两人,也让属下提醒王妃平日多留意着点。” 夏时锦听了,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如果夫君不是她中意之人,那对方纳几个妾室,她都不会难过。 正好她有孕在身,若是萧时宴打仗回来,也省得折磨她。 “我知道了。” 然而,梁勉的话仍未说完。 “另外,十五日后,便是秦二公子和王姬的大婚之日,稽粥单于得知秦家女眷都在突离,想邀请她们去突离参礼。” 这个听起来有些不太妙。 夏时锦甚是警惕地问:“王爷对此,可有何交代?” 梁勉回:“王爷让王妃与秦老夫人商议一下。” “但王爷的意见是能不去就别去,王爷说这稽粥单于也不是一般人,保不齐在打什么歪主意,到时再寻个借口,把秦家女眷全都扣在突离当人质,那就难办了。” “且都是女眷,不能打不能杀的,入了那羌匈人的狼窝里,万事皆不好说。” “但王爷赶着去雁北那边去支援秦老将军和少将军,便没心思琢磨此事。” 夏时锦点头,应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休息吧。”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梁勉却仍站在那儿不走。 他眼巴巴地看向阿紫,一双眼睛都要变成心心眼了。 “那个,王妃.......属下想跟阿紫姑娘说说话。” 夏时锦莞尔,自是乐得成全。 她看向阿紫,努了努下巴:“还不快去。” 阿紫羞答答地俯身作揖,转身跟着梁勉,一前一后地出了屋子。 屋内,夏时锦独自坐在那里发呆。 她掏出藏在香囊里的虎头雕象牙扳指,放在手里细细盘磨着。 也算是睹物思人。 秦野要成婚了,马上就要有家室了,以后,他还会跟王姬生几个孩子。 叹了一口气,她将扳指塞回了香囊里,连带着那颗仍为秦野悸动的心,也一起封锁在了香囊里。 做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尤其是做女人。 第184章 翻旧账 隔日。 夏时锦得闲,从突离城的奶茶铺子回来后,便来了秦家女眷的住处。 她将稽粥单于不日将派人来接她们去朔月,参加秦野与王姬成婚大典一事,同秦老夫人说了一遍。 尽管秦野这婚成得仓促且勉强,可既然结亲了,该讲的排场和礼仪还是要有的。 按理说,两家结亲前,双方长辈要见上一面。 且按大商婚姻嫁娶之礼,秦家也要送些聘礼过去,才不失世家贵族的风范。 为此,秦老夫人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若是带着秦家女眷就这么乖顺地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之后会遇到何事更是难以预测。 可不去,放着秦野一个人在那边成婚,惹人怜不说,也有失礼仪,而且,还折了稽粥单于的面子,让他心生不悦。 现如今,正是萧时宴和秦家用兵抵抗朝廷兵力之时,且后方粮草支援也有一半要靠着朔月国。 思来想去,断然不能得罪稽粥单于。 否则,秦野的牺牲就白费了。 秦老夫人思忖了一番,下了决断。 “罗氏和婳儿带着年纪小的女婢们留下,我一个人,带着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拉上聘礼去突离,且不能让我儿孤零零地在那边成亲。” 罗氏担忧不已道:“婆母,咱们在边陲生活多年,羌匈人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 “那入侵边陲村落时,烧杀掠夺,奸淫妇人,无恶不作,跟我们中原人就是死仇。” “若您去了,出了事,阿野再护不住你,这......公公和夫君岂不是要抱恨终身。” 秦老夫人却是一脸泰然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该享的福都享了,真遇到什么事,舍了这条命,也会保住我们秦家女眷的名声,万不能让秦家蒙羞。” “更何况,我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定是比你们这些芳华正盛的女子要安全。” “那也不行。”秦婳站出来极力反对:“岂能让母亲一个人去涉险?” 一旁的夏时锦听了半晌后,终于慢声开口。 “秦老夫人天生丽质,虽年过五旬,可依然姿容昳丽,风韵犹存,很难保男子见了秦老夫人不起那些龌龊心思。” 秦婳在旁冷冷嗔笑一声,阴阳怪气地插了句嘴。 “嘴巴甜也没用,省了那讨好我母亲的心思吧。” 夏时锦没睬她,继续往下说。 “更何况,秦......” 提到敏感人物,她略感尴尬。 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言道:“秦二公子也定不希望秦老夫人以身涉险。” 罗氏点头认同。 “王妃所言极是,咱们二公子那婚成的不情不愿,婆母就算带着聘礼去了,他也未必会高兴。” “阿野毕竟是个男子,又有对他中意的王姬护着,留在那边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婆母若是去,他必定诸多受限,时时刻刻要担心婆母的安危。” “那边就他和朱厌,还有几名侍卫在,若婆母真的遇到了事,他势寡力薄的,如何带着婆母杀出突离城来,届时,婆母反倒成了累赘。” 秦婳秀眉紧蹙,“这拒也拒不得,去也去不得......” 一双狐媚眼噙着满满的怨恨朝夏时锦刺去。 “都怪你,若非你,我们秦家现在至于为此事烦恼?” 夏时锦这次也不忍了,冷笑着回视秦婳。 “你入宫少说也有两年多了,在皇上和柳太后身边,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出来皇家对你们秦家的态度吗?” 秦婳极力反驳。 “皇上和柳太后是对我们秦家多有忌惮,可我秦家行得正坐得直,赤胆忠心,皇上那边根本没有给我们秦家治罪的把柄。” “反倒是你,给了皇上一个极佳的机会。” 夏时锦坦然承认。 “不错,是我和二公子的事给了皇上清除秦家的机会。” “可秦婳,你要知道,秦家被抄,满门图斩只是早和晚的问题。” “萧泽压根就没想留你们秦家,否则,为何连个孩子,都不让你生呢?” “你就没怀疑过?其他凡是能侍寝的妃嫔,都会怀上龙胎,为何独独你,在皇上身边侍奉那么久,肚子都没个信儿?” 夏时锦弯唇一笑,将她从原书中看到的真相告诉了秦婳。 “以后,别人若再送你枕头时,可要留意了。” “尤其,是那种塞了名贵香料的。” 为了故意气秦婳,她将声调拉长,装出一副可怜秦婳的神情。 “谁知道里面会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说到此处,夏时锦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早知道当时把秦婳的枕头偷来就好了,何苦每次秦野嗯嗯哈哈过后,都要吃避子丸了。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白白吃了那么多药,结果还是中招了。 秦婳怔在那里,一双水灵灵的狐媚眼睁得跟牛似的,陷在后知后觉的冲击和惊诧中半天未缓过神来。 “原来是皇上赐的御枕?” “竟然是那御枕......” 秦老夫人和罗氏听闻,也皆是一惊。 罗氏叹道:“这皇上也......” 秦老夫人摇了摇头,无奈地同秦婳道:“这都是你自找的,当初为娘就劝你别入宫选秀,找个世家贵族嫁了,当个正经八百的主母,那日子不比在宫里尔虞我诈的强。” “苦口婆心劝你多少遍,你非不听。” “打着为秦家的名号,非要入宫奔着什么妃位、后位去。” 秦婳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夏时锦,那眼神是又委屈又愤怒。 “你身为皇后,当时又喊什么同心侍君,广育皇嗣的话,怎么就没提醒我一声?” 夏时锦借此机会,便把老账翻了出来。 “在宫里时,你天天想着怎么害我,我凭什么要提醒你?” “就说御霖园那晚,你唆使温常在、魏常在,连同秦二公子给我下了青楼里调教新人才用的猛药,想害我失贞,还故意带着皇上来捉奸,想利用此事让皇上将我打入冷宫。” “这事儿你可记得?” 秦婳摇头扭腰地辩道:“那不是没成吗?” 可话刚出口,她似是惊觉到什么,捂着嘴巴,目光惊诧地看着夏时锦。 “你和阿野,该不会就是那时候......” 夏时锦眨了眨眼。 迟疑的那刹那,心头蹦出了一个长了对犄角的紫色小恶魔。 在恶魔的好言相劝下,她顺着秦婳的瞎猜把谎给撒了。 “对啊,就是你害的。” “当时秦二公子良心发现,见我痛苦不已,便寻了个地方,替我......解了毒。” 临了,夏时锦又在秦婳心头上补了一刀。 “这叫什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们秦家出事,归根结底,也有你的手笔。”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时,秦老夫人的鸡毛掸子便已朝秦婳抽了过去。 “你这孽女!” 第185章 侥幸心理不能有 本来是商量去朔月的事,结果话一下子就被扯远了。 待秦婳实实在在挨了一顿抽后,秦老夫人这才消了气。 她坐回原位,语重心长地同夏时锦言道:“臣妇与老将军就秦婳这一个女儿,家中上下都将她给宠坏了,是以才这般骄纵任性。” “而她远在上京宫内,臣妇与老将军又在雁北,也不知她在宫里整天就琢磨这等龌龊的害人之事,而阿野他......” 一想到秦野伙同秦婳给夏时锦下药,还趁人之危做了那等糊涂事,秦老夫人眉头紧蹙,更是恼火。 的确如那女婢阿紫所言,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归根结底还是自家孩子的错。 可此时,秦野他人不在突离,秦老夫人也只能咬着牙根骂道:“那也是个拎不清的孽障!” 想起前些日子初见时,她对夏时锦的态度和言辞,秦老夫人自惭形秽。 明明是自家孩子害人,趁人之危占了便宜,她反倒还阴阳怪气指责夏时锦行为不端。 叹了口气,秦老夫人同夏时锦言语恳切道:“归根结底是我与老将军教子无方。今日在此,臣妇就先同王妃赔个不是。” 这道歉夏时锦受得着实心虚。 “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先不提了。” 她讪讪笑了一下,立马将话题扯了回去。 “还是商量下去朔月的事吧。” 秦老夫人表态道:“就按先前说的办,我一人带着嬷嬷们去,遇到事,便以死相抵,绝不拖累秦家。” 罗氏哭丧着脸:“婆母,万万不可啊。” 秦婳揉着被抽过的地方,也别别扭扭地嘟囔道:“我陪母亲去,要死一起死。” 霎那间,夏时锦便见那鸡毛掸子从她眼前“嗖”地一下飞过,在半空中转了好几圈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秦婳的额头上。 “你闭嘴!”秦老夫人呵斥。 站在夏时锦身后的阿紫幸灾乐祸,捂嘴笑道:“贵妃这等倾国倾城的好颜色,跟着老夫人去朔月那还得了?” “若是被单于看上,收为夫人或侍妾,那还算是好的。” “可若那单于不是个东西,贵妃不就是上赶子往贼窝里钻,让千人骑,万......” 夏时锦用胳膊肘怼了下阿紫,示意她收嘴。 罗氏在那里急得直卷帕子,“要不,找几个女婢和嬷嬷假冒咱们去?” 秦老夫人拍桌反对。 “咱们的命是命,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秦家兵戈铁马,守的不就是大商子民。” 罗氏立马喏声道:“儿媳也是急昏了头,还请婆母勿怪。” “我倒想了个法子。”秦婳道。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 “我陪母亲去,出发前一晚,偷偷给接我们去朔月的那几匹马喂点药,待次日出发,那马必定走不远的,到时肯定要再返回突离另作打算。” 罗氏和秦老夫人点头道:“这也是个法子。” 夏时锦却摇头道:“法子是好法子,但也只能拖延时间。届时他们再另购马匹或者同我们借马便是,结果还是会拉着你们走。” 秦婳没好气地朝夏时锦努了努下巴。 “你平日里那么多心眼子,莫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夏时锦慢声回道:“稽粥单于派人来接,那自是盛情难却。” “所以,在我看来,这朔月不仅要去,秦家女眷还得一个不落地去,连带聘礼也得好好备上一份。” 秦婳翻了个大白眼,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但......” 话锋陡变,夏时锦来了个大喘气:“这朔月也去不得。” 罗氏被弄糊涂了。 “得去,又去不得?何意?” 夏时锦莞尔,“若是信得过我,这件事,便按我说的去办。” 大致讲了一番自己的计划后,秦老夫人和罗氏都觉得甚为妥当,连连点头称赞。 只有秦婳还别别愣愣地在那里傲娇。 “切,还以为是什么绝妙法子,也不过如此。” 阿紫立马讥讽道:“不过如此,那有的人怎么就没想到?” 待事情商议妥当后,夏时锦同阿紫出了那间屋子。 余光里,远远的,有道身影闪过。 夏时锦偏头,朝廊道的尽头望去,恰好瞥见纱裙的裙角在转弯处消失。 坏了。 刚刚可能有人在偷听她们说话。 再回头看门口,这房门连个守门的嬷嬷和女婢都没有。 想想也是,一般的府宅不同于宫里,平日里也没得那些害人之事,秦家女眷自是少了些警惕之心。 回到寝殿,夏时锦坐立难安。 思来想去,她便带着阿紫来到了那两位舞姬的住处。 房门前,梁勉安排的两名侍卫靠坐在地上,睡得极沉,阿紫上前拍了好几下,两人才醒过来。 这分明是被人下了药的。 夏时锦推门进房时,那两名舞姬也躺在榻上昏睡。 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阿紫上前将人叫起,两人立马来到夏时锦身前跪下。 这是夏时锦第一次见她们。 两人皆是典型的中原人长相,且都是十六七的豆蔻之年。 虽生得娇俏艳丽,可眼里却早已不见少女该有的清澈和单纯。 她们身材单薄清瘦,袖口露出手臂上还留有被虐待过的痕迹,想来之前的日子并不好过。 “你们不是羌匈人?”夏时锦问。 一位舞姬伏跪在那里,用略微生涩的汉话回道:“奴家二人原是大商子民,我生于殷燕,她生于雁北,儿时不幸被羌匈人掳了去,成了舞姬。” 夏时锦审视着两人,冷声又问:“那你们二人也会羌匈语了?” 二人同时点头:“会的。” 既能听懂汉话,又会羌匈语,这稽粥单于可真是会送人啊。 夏时锦美眸半眯,视线落在其中一位舞姬的裙摆上。 裙角在廊道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重现。 那颜色、面料和花色,与眼前之人所穿一模一样。 今日在秦家女眷房外偷听之人,正是那个出生在雁北的舞姬。 这一个偷听到了,另外一个必然也知晓她与秦家女眷的计划。 侧眸看向书案上的笔墨纸砚。 夏时锦起身踱步过去,仔细瞧了瞧。 墨汁未干,显然磨了不久。 毛笔虽挂在笔架上,可笔尖上的墨汁尚未干凝。 而平铺在桌面的宣纸上,隐约有墨汁印染过的痕迹。 很显然,上一张纸是写过什么。 这突离城里也定有稽粥单于的内心,搞不齐这两名舞姬已经将信送出去了。 侥幸心理不能有。 否则,计划若是败露,这朔月,秦家女眷是必去无疑了。 夏时锦转身再次看向那两名舞姬,蹙眉凝思。 第186章 做戏要做足 直接把两名舞姬杀了灭口,表面上只是驳稽粥单于的面子。 可实际上,却昭示萧时宴对稽粥单于心存戒备之心,不利于两方的同盟关系。 若故意寻个过错,将人毒哑剁手? 又太过残忍恶毒,还不如来个痛快的,直接把人杀了呢。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接下来的行为更合理。 夏时锦故意装成拈酸吃醋的刻薄样子。 “在朔月时,可侍奉过王爷?” 两名舞姬同时摇头:“不曾侍奉过王爷。” 一旁的阿紫收到夏时锦的眼神示意,抡起巴掌就扇在两人的脸上。 “放肆!” 阿紫冷声喝道:“记住了,以后同王妃说话时,要先说回禀王妃,或启禀王妃,且说话时不可抬头直视王妃,这是规矩,都记住了。” 夏时锦则拖着声调,冷声言道:“本王妃善妒,是容不得王爷纳妾收通房的。” “纵使你二人是稽粥单于送给王爷的,可到了本王妃的下面,也必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更何况,妾即为奴。” 她捏起一个人的下巴尖来,清浅地笑了笑,故作刁蛮。 “这初来乍到的,总得给你们立立规矩,让你们知道下本王妃的厉害。” “免得不知好歹,分不清谁是主子。” “来人!” 将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叫进来后,夏时锦吩咐道:“找两条铁链,把她二人栓在房内,每日除了阿紫带人送饭、照料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 助秦家女眷脱困之法,说不定已经被两个舞姬传给这城中的内应。 现在再想拦截消息,不仅费力,还费时,还未必能有成效。 回到寝殿后,夏时锦思忖了半晌,另想出一条对策后,便叫来梁勉着人偷偷去安排。 几日后。 稽粥单于派人来接秦家女眷去朔月参加大婚之礼。 秦家被抄了家,能拿出的聘礼不多,也就是屈手可指的几个箱子而已。 但,也算是聊胜于无。 系了红绸的聘礼被一箱箱搬上马车后,秦家女眷在几名嬷嬷的搀扶下,也陆续上了马车。 不长也不短的车马队伍于晨曦初照时驶离了突离。 夏时锦抚着又大了一些的肚子,与梁勉和阿紫站在城门下,目送着秦家女眷远去。 梁勉这时开口低声道:“据守马圈的马倌说,朔月来的那几匹拉车的马,从昨日到了之后,就有专人看守,连喂的马饲料都是他们自己带,水也是他们的人亲自打来喂的,很怕咱们的人从中做手脚。” “看来,那两名舞姬还真把听到的消息都传出去了。”阿紫得意笑道:“可惜啊,咱们王妃却把法子给换了。” 是时,梁勉恭敬地问道:“王妃可知,稽粥单于为何如此积极地要接秦家女眷去朔月?” 夏时锦莞尔。 “一方面是想将秦家女眷当人质,用来拿捏秦老将军和王爷;另一方面......想来,应是稽粥单于从王姬口中得知,秦婳是个有倾城之姿的大美人?” “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男人嘛,都逃不过一个色字。” 梁勉叹道:“不愧是王妃。” 从突离到朔月,坐马车大概要三日的行程,而秦野与王姬的大婚之日就在五日之后。 秦家女眷出发第二日,朔月的兵将便有一批返回突离报信,请求援兵。 只因昨夜在途中遭遇流寇,秦家女眷连带着那几箱子聘礼,皆被流寇掳走。 夏时锦极其配合地命梁勉带领一队兵马,赶去支援寻人。 眼见着吉日越来越近,秦家女眷仍没有下落。 越是等不来下落,夏时锦越是安心。 待到秦野与王姬成婚当日,梁勉独自回到突离报信。 “那些人都回朔月了?”夏时锦问。 “启禀王妃,前日就回去了。茫茫草原寻了多日,只搜到几件女子衣衫,也没搜到人,加上二公子婚期已至,稽粥单于大前日便传信命他的手下带人回去了。” 秦野不知情,这功夫若是知晓家中女眷都被流寇掳了去,定是心急如焚,担忧不已。 夏时锦不忘提醒道:“今日派人赶去朔月,想办法偷偷给二公子送个信,免得他担心。” 梁勉颔首:“属下遵命。” 夏时锦不忘叮嘱。 “戏要越真越好,再加些兵力,继续去寻秦家女眷,阵仗弄得大点。” “王妃放心,属下定竭力办好此事。” 梁勉领命而去。 又是几日过后,梁勉带着秦家女眷灰头土脸,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回到了突离城。 可以说,戏做得是相当地足。 如今秦野的大婚之日已过了大半个月,纵使稽粥单于还惦记着,此时也再寻不到其他合适的借口,将落难而归的秦家女眷接到朔月。 秦家女眷的住处。 桌上摆满酒菜,夏时锦与秦老夫人等人围坐在桌前。 秦老夫人握着夏时锦的手,轻轻拍了几下,目含感激之意。 “此番,多谢王妃解围。” “除了雁北的一些房产田地外,我秦家大部分的家财都被朝廷抄了去,阿野带人也没抢回来多少,是以,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答谢王妃的......” 秦老夫人将腕上的一个翡翠镯子摘下来,套在了夏时锦的手腕上。 “这镯子就送给王妃,以谢王妃的相助之恩。” 夏时锦将镯子推还给了秦老夫人。 “老夫人客气了。” 秦婳这时开口,阴阳怪气道:“母亲,咱们秦家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她害的,有什么好谢的,这次她帮我们,顶多算是将功补过。” 秦老夫人斜瞪秦婳一眼,又将那镯子塞给了夏时锦。 “收下吧,我们秦家不喜欢欠别人的,王妃收下了,我这心里也能好受些。” 盛情难却,夏时锦只好收下。 简单吃了几口饭菜后,夏时锦便以怀孕嗜睡为由,回寝殿休息。 阿紫给她捶腿时,在旁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 “当初奴婢见秦老夫人对王妃那个态度,还挺讨厌她来着。” “可今日奴婢发现,秦老夫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虽然也是个有性子且有傲气的老夫人,但却是个识大体、通情理、恩怨分明之人。” 夏时锦闭眼躺在那里,迷迷糊糊道:“人吗,都有好的一面、坏的一面,所以才说......日久见人心。” 上京城,皇宫。 九思公公入殿禀报。 “启禀皇上,突离那边的探子又送信来了。” “说皇后娘娘在那边开了家什么......奶茶店,每隔几日便会去铺子里瞧瞧,顺便收账。” “但是探子说,皇后娘娘身边时刻有侍卫守着,想下手将人掳走,还得再等时机。” 第187章 如你所愿 奏折堆积如山的案桌前,萧泽气场沉冷地坐在那里。 他单手撑着头,拧眉思索着该如何尽快把夏时锦抓回来。 然,殿外又有禁卫军呈送急报。 “报!涠洲琛王起兵谋反,携两万私兵,连夜攻占晋洲周边郡县......” 这边还未说完,另有禁卫军拿着加急战报入殿。 “报!” “云州滇王兴兵五万,反于范阳,兵力气势凶猛,所过州县,皆望风瓦解,自开城门......” “报!” “南越国举兵十万,再次北上压境入侵,边陲兵力不足,已有多座郡县沦陷,吴将军请求派兵支援。” ...... 就这样,一张张加急战报,就这样如雪片一般飞入勤政殿内。 萧泽指腹揉着眉间,却揉不散那满头的愁思。 他闭眼沉思了许久,最终不得不提笔写下调兵旨意。 “九思,速速派人送信到雁北,撤回十万兵马,分别调往南州四万,云州四万,晋洲两万......” 随着十万兵马的急速撤离,雁北战事压力迅速得到缓解。 萧时宴借此势头,一鼓作气。 他带着亲兵、秦家军、朔月援兵以及从各羌匈部落租来的十万兵马,趁机南下,势如破竹,相继攻占大商半壁江山。 期间,还平复了云州滇王、涠洲琛王的叛乱之行,将其下的几万兵马悉数收入靡下。 大势所趋,一目了然。 而趋强附胜,势所必然。 一时之间,许多地方州县的守令和朝臣们,纷纷自愿投诚,拜萧时宴为新主。 仅半年左右的时间,萧时宴便携同秦老将军、秦朝少将军,将局面扭转为主动,成了与萧泽平分秋色的君王。 萧时宴那边春风得意,萧泽这边则是焦头烂额,时常彻夜难眠。 疆土连陷,战事屡败,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压得萧泽透不过气来。 今日。 朝堂之上,司天监监正出列上谏。 “启禀皇上,臣连日夜观天象,占星卜卦,测出当前国运实则与后位息息相关。” “实乃中宫星位虚浮,阴阳失衡,才致朝局多变,天下难以太平。” “唯有立中宫以安社稷,方能顺应天道,扭转国运。” 萧泽沉声问道:“那爱卿可占出何人最适合这后位?” “回皇上,东方苍龙星宿隐隐耀动,其中‘木’气最盛,象征贵人出于木德之家。臣查阅皇族属相及宫中妃嫔命格,唯婉嫔的命数合此天象,且天干地支亦与陛下相合,五行互补。” “若立婉嫔为后,后宫中枢得安,阴阳和顺,则国运可转,社稷可安。” 后位,天道,木德之家...... 萧泽在听到这些词时,便想到那个早被他抛之脑后的婉嫔。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夏时锦口中所言的重生女主。 整个大商都是为了林尽染登上后位而存在的。 萧泽如同于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一下朝,便来了椒房殿。 椒房殿的院门前,连个守门的太监都没有,推门进去,院内冷冷清清,在这个初秋之际,更显萧瑟凄凉。 萧泽一边朝殿门迈步,一边打量着四周。 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来过了,以至于他根本想不起来,上次来椒房殿到底是何时。 是婉嫔滑胎之前? 不对。 应该是婉嫔怀孕之后。 九思公公欲要高唱通报,却被萧泽抬手制止。 殿门应声而开,萧泽踱步入内,只见林尽染正坐在案桌前翻着书卷,一名女婢则在旁边做着女红。 见萧泽突然来此,林尽染和那女婢皆是错愕不已。 怔愣了一瞬,两人立马齐声跪地行礼。 萧泽垂眸打量,发现与记忆里的林尽染相比,眼前之人清瘦了不少。 那楚楚可怜却又不失娇媚的温婉模样,看得萧泽心里顿生怜爱。 可一想到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人,那点怜爱又被不甘、嫉妒和天子的骄傲所淹没。 抬手拖起林尽染的脸,萧泽睥睨着她。 “想当皇后吗?” 林尽染压着所有的委屈和怨恨,眉眼弯弯,温婉一笑,就如同她入宫选秀时初次同萧泽相见的那般。 她声音绵绵柔柔的:“只要能与皇上终生相守、白首一心,嫔妾当什么都可以。” 萧泽冷笑了一声,眼底透着轻蔑之意。 假话,明明是假话。 她可是为皇后而生,整个世界都是她的陪衬,又怎会当什么都无所谓。 萧泽在心里试着说服自己。 不管谁是这个三千小世界里的主人公,他与林尽染都是彼此的命定之人,所谓的天作之合。 立她为后,顺应天道,才能扭转国运。 保住了江山,才能夺得他想要的。 收敛思绪,萧泽目光轻佻地看着林尽染道:“朕就......如你所愿。” 是日夜里。 时隔数月,萧泽久违地召幸妃嫔。 林尽染不着寸缕地躺在龙榻之上,满头青丝如绸般铺散。 她面色粉红如霞,潋滟眸眼蒙着一层的水气。 而原本红艳的肉唇被她咬得发白,纤纤素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褥,白皙匀称的小腿则在半空中垂荡。 几个月的压力和诸多情绪,都在此时得以释放,今夜的萧泽尤为地粗暴强势。 看着林尽染那满脸的糜艳之色,听着从她唇齿间哼出的阵阵嘤咛,萧泽甚有成就感地笑了。 林尽染感觉整个人都要散了架似的,身上汗津津,愈发瘫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萧泽尽情摆布。 萧泽俯身贴下,蛮力将林尽染的脸扭向自己。 他低声轻笑,侮辱之味极强。 “天选之人又如何,还不是得被朕压在身下。” “是不是,朕的好皇后?” 林尽染极尽讨好地言道:“嫔妾心甘情愿侍奉皇上,只要皇上能龙颜大悦,嫔妾就知足了。” ...... 这一夜,林尽染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次日醒来时,她腰背酸痛,双腿虚软无力,白嫩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欢好的青紫痕迹。 而当日,册封林尽染为后的圣旨便下到了椒房殿。 手拿着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林尽染的双眼逐渐被泪水填满。 苦尽甘来,她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后位。 林尽染唤来女婢,将写好的信递给了她。 “把信送到父亲手里,让父亲备份厚礼给监正大人送去,谢他此番相助。” 第188章 只差当门一脚 朔月城。 明明已是午夜时分,可王姬所住的宫殿里,烛火却依然亮着。 被纱帐围挡的圆榻上,王姬抱着双腿,坐在那里,等着秦野回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蜡烛即将燃尽,侍女又换上新的,殿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秦野进来后,将元宝放到鸟架上,给它蒙上眼罩后,沐浴更衣,然后躺在殿内的矮榻上。 整个过程,他都不曾瞧王姬一眼。 王姬屏退侍女,赤足走到秦野身前。 她气不顺地道:“你到底要在这里睡到何时?” 秦野头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闭目不语。 王姬站在那里,瞧着他冷漠的模样,是又气又委屈。 成婚已有半年之久,别说夫妻之实,就是连根手指头,秦野都没碰过她。 堂堂朔月王姬,尊贵无比,却被他视若无睹。 自尊心受挫,王姬越想越恼火,两行泪水便顺着面颊簌簌而落。 既然秦野不主动碰她,那她主动就好了。 她就不信邪了,一个赤果果的女子躺在身旁,哪个大男人会无动于衷? 衣裙滑落,一件接一件地在王姬的脚边堆叠。 她主动爬上矮榻,欺身压下,俯首想去亲吻秦野的唇。 “阿野,你就不想吗?”王姬的声音娇媚婉转,极具诱惑。 可秦野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唯独抽出一只手,将宽大的掌心呼在了王姬的脸上,轻而易举地便推开了面与面之间的距离。 收手枕回头下,秦野仍是不睁眼看王姬。 倦怠松弛的一声,低沉而轻缓,却也透着几许不耐烦。 “再不安分,明日可就不回来睡了。” “找个男人暖被窝,二公子也是干得出来的。” 王姬气得面色涨红。 “这么久了,你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秦野冷声道:“废话可以不答吗?” 身上的人仍然一动不动,一双小手还试图扯开他的衣衫。 秦野漠声警告:“数三下,再不下去,可就出去了。” “一。” 王姬啜泣:“你就那么忘不了她吗?” “二。” “阿野,你跟我做一次,或许做一次,你就能......” “三。” 声落,秦野倏然起身,毫无怜惜之意地将王姬推到了一旁。 “劝王姬收起那点心思,别轻贱了自己。” “要知道,想爬二公子床的女人多着去了,你这点美色诱惑不到我。” 扯下衣桁上的外袍,带上元宝和那把黑伞,秦野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寝殿,独留王姬坐在矮榻上泪流不止。 秦野带着元宝,来到朱厌的屋子里。 黑伞捅了捅朱厌,他道:“往里躺躺。” 朱厌睡得正香,迷迷糊糊醒来瞧了眼,转个身往床里挪了挪。 扯过被子,秦野合衣躺下。 别说,男人暖的被窝,是挺暖和。 朱厌背对着秦野,语气含糊地嘟囔着。 “二公子若一直这样下去,稽粥单于何时能彻底信任你。” “他不信咱们,就不会放咱们走。” “要属下说,反正你跟王姬都成亲了,该干的就干了吧,也别矜持了。” “等王姬有了孩子,这亲就算是彻底结成了,单于也就放心了。” 秦野懒声回道:“你在这边,怎么不寻个羌匈女子,成家生子。” 身后之人默了默,朱厌的声音明显比先前清醒了许多。 “那不行。” “阿紫若知道了,以后肯定不理属下了。” 沉默延续,朱厌的鼾声渐起。 秦野躺在那里却睡不着,摸出放在香囊里的长命锁,他放在手里盘弄。 他心里算着,孩子大概是年末时出生。 定要赶在那之前,想法子把长命锁送到夏时锦的手里,保佑他们母子平平安安。 心里一点点计划着,人就不知不觉地入了梦。 ...... 秦野在朔月这边也并非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 偶有部落间起冲突或另有外族入侵之时,秦野都会主动同单于请命,亲自带兵征讨平乱,逐渐在各部落里树起了威名。 但凡有人提起秦野,皆是闻风丧胆,只道他不愧是大商秦老将军的儿子,上阵杀敌时,一骑当先,勇猛如虎。 而无战事时,秦野除了参与练兵外,还学了羌匈语。 另有政务之事,他也会向稽粥单于献策。 加上他吃喝玩乐的纨绔姿态,一来二去的,在朔月的朝中结下不少狐朋狗友,混得也算是如鱼得水。 且半年的时间里,秦野已将羌匈各部落的地势和朔月的军舆图,皆熟记在心。 朱厌问他记这些做什么,秦野笑而不语。 只可惜,稽粥单于对他的信任,还是差了当门一脚,始终不肯放他离开朔月。 于是朱厌天天苦口婆心地劝秦野。 “快点跟王姬生个孩子吧。” “属下还想去突离见阿紫呢,再不见,媳妇儿就要被梁勉那混账给勾跑了。” “反正两眼一闭,都一样。” “那人已成了王妃,跟王爷连孩子都有了,二公子还在这儿立什么贞节牌坊。” 秦野懒懒地斜朱厌一眼,冷声骂道:“你懂个屁。” 话落,他眸眼半眯,一边撸着元宝,一边琢磨着什么。 ...... 流年岁月,仲秋转眼将至。 萧时宴带着一小部分人赶回突离,只为与夏时锦过第一个团圆佳节。 半年未见,萧时宴的头发又长了许多。 他整日东征西伐,在外面风吹日晒,那张脸比离开时黑了许多。 健康的小麦肤色别有一番成熟的性感。 而高大的身躯精瘦健硕,往那儿一站,便透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霸气和浓浓的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一双深邃且睿智的桃花眼,轻飘飘瞧谁一眼,都会让人的心为之一动。 或悸动,或惧怕,或心虚。 偏偏这样一个人,此时就站在夏时锦的身前。 她微仰着头,在萧时宴的身影之中,与他四目相对。 许是太久未见,夏时锦略感生疏且局促。 说想念? 一点谈不上。 这就跟公司老板和领导出差,没有员工会盼着他们回来一样。 可若说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倒也不是。 毕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虽谈不上喜欢,可较于旁人,总是特别的。 更何况是拜了堂,成了亲的。 是以,夏时锦每每面对萧时宴时,感情都是复杂难辨的。 他多次救过她,内心是有感激在的。 但他卑鄙无耻,挟恩图报,逼着她背弃秦野,所以,恨也是真恨的。 可恨也是种情感,有了情,便也有了牵绊。 夏时锦扯唇笑了笑,语调客气疏离。 “恭迎王爷回来。” “王爷四处征战,真是辛苦了。” 萧时宴笑而不语,想将她揽进怀里好好抱一抱,可无奈大肚子隔在中间,甚是碍事。 于是,他将人扭过去,胸膛紧贴着后背,他将人用力往怀里按。 大手抚上夏时锦那圆滚滚的肚子,萧时宴微微俯首,与她脸蹭着脸。 “还有两个月,小家伙就要出生了。” 夏时锦也低头摸着肚子,亦是满怀期待地“嗯”了一声。 只听萧时宴柔声又言。 “也不知小家伙是像阿锦多点,还是像他多点?” 这等敏感话题他都敢聊,夏时锦都没敢答。 好在萧时宴及时换了个话题:“仲秋过后,便同我搬到雁北去。” 夏时锦好奇道:“那这里呢?” “这里暂时交由秦野把守。” 夏时锦小心翼翼地问:“稽粥单于那边肯放人了?” “嗯,秦野在朔月这半年来,深得稽粥单于赏识,再加上王姬已有身孕,单于对他自是十分信任。” 王姬已有身孕...... 这句话就像是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夏时锦的心头上。 第189章 能不能当回人 夏时锦胸口闷痛,有种抓心挠肺的难受。 秦野都成婚半年了,王姬有孕自是再正常不过。 她这是在难过什么? 难不成还让秦野为她守身如玉一辈子? 明知做人不可贪心,夏时锦还是在意得要死。 当初那个愿意做她姘头的二公子,是彻彻底底不再独属于她了。 “怎么了?”萧时宴明知故问。 他轻轻啄了下她的脸,偏头瞧着夏时锦的神色。 “可是......还放不下阿野?” 夏时锦面无表情地漠声回道:“没有,早死心了。” 萧时宴满意笑道:“那最好。” 温软顺着侧颈一下下轻吻着,他在夏时锦耳边喃喃。 “给你和肚子里孩子准备了许多好物件,左右仲秋一过,你我便要回雁北,本王便命人将东西都送到了雁北的宅邸。” “待去雁北后,再送与你。” 心情已然跌至谷底,夏时锦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恹恹回了句“多谢王爷”。 萧时宴眼色犀利,怎会瞧不出夏时锦的心思。 他扭过她的脸,偏头去吻她的唇。 喘息的间隙,他一再逼着夏时锦认清现实。 “阿锦,我们才是夫妻,你跟阿野已经没可能了。” 夏时锦闭着眼,毫无反应地任由萧时宴撬齿而入。 气息交融浅尝辄止,暂解相思。 萧时宴意犹未尽地放开夏时锦,转身赶去处理政务。 ...... 夜里。 水气氤氲的殿内,萧时宴靠坐在浴桶里。 温水包裹着每寸肌肤,熨帖得筋骨缓缓舒展开来,随着袅袅檀香入鼻,这半年来的疲惫都在此刻得到释放,绷紧的神经也随即松弛下来。 他阖眸养神,不小心打了片刻的盹儿,直到一只柔软似无骨的手攀上他的肩背,而另一只手则探入水下...... 长期处于备战状态下的萧时宴立即警醒,猛然睁开眼。 只见身旁之人并非夏时锦,而是稽粥单于送他的那两名舞姬。 萧时宴这才想起来,突离还有两名侍妾未处理。 “奴家见过王爷。”两名舞姬异口同声。 话落,一名舞姬赤着身子,大胆地进到浴桶里,阵阵的水声下,她凑到萧时宴的怀里,小手也探入水下,抚摸他健硕的胸膛。 “王爷,王妃命我二人今晚来侍奉王爷。” 萧时宴搓了搓眉头,气得是哭笑不得。 而两名舞姬仍在互相配合地撩拨着他。 舌尖顶了下腮,冷漠阴鸷的眸眼下,唇角挑起的弧度勾着杀意。 一只手将舞姬的头按入水下,另一只手则死死钳住另一名舞姬的咽喉。 指尖陷在萧时宴的肌肤里,两人在垂死挣扎间,徒劳地抓挠了几下,便卸了力。 一个在水下安静了下来,另一个则倒在了地上,面目狰狞地盯着一处。 萧时宴起身走出浴桶,扯下浴袍披上系好,赤着双脚,去寻夏时锦。 落下一连串的水痕,他来到烛火通明的侧殿。 斯斯文文地推开门,萧时宴却眼盛戾气地进了屋。 刚刚躺下休息的夏时锦闻声起身,正好撞上那道阴鸷的视线。 看得出来,萧时宴又不高兴了。 但他即使再生气,也总是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发疯,然后用十分卑鄙龌龊的手段来释放他的怒火。 “出去。” 沉冷的一声,阿紫立刻会意,灰溜溜地跑出屋子,并带上了门。 萧时宴冷幽幽地质问道:“半年未见,阿锦也不知来侍奉本王,这就是你的为妻之道?” 夏时锦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我这不是在月份大了嘛,侍奉不了王爷。” “再说,不是有稽粥单于送的两名舞姬可以陪王爷玩儿吗,何必跑来为难我这个孕妇。” 脱掉浴袍,萧时宴用其将脚底擦得干干净净。 他一边言语,一边又将那浴袍叠得板板正正,然后平整地放到一旁。 “都被本王玩死了,以后只剩阿锦可以供本王玩儿了。” 话落,他在夏时锦身旁躺下。 夏时锦愕然:“你把她们给杀了?” 萧时宴躺在那里缓缓地眨了下眼,算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夏时锦厉声斥责。 “你若不喜欢,给她们寻户好人家,送出去便是,何必杀了?” 粗壮的手臂抬起,萧时宴将夏时锦勾入怀里,随手扯过被子盖上。 头埋在夏时锦的发丝间,他柔声解释。 “找户好人家费力又不讨好,稽粥单于那边也不好托辞。” “她二人受制于稽粥单于,这辈子都要为他做事,逼到份儿上,那害人的手段恐怕是防不胜防。” “且再过几日,你我又要回雁北,此二人是万万带不得的,否则便是遂了稽粥单于的意。” “而留在突离,亦是隐患。” “只有杀了,才最干净利落。” 夏时锦忧虑道:“那稽粥单于知晓你将舞姬杀了后,该如何回答?” “就说,半年未近女色,一时把持不住,不小心......玩死了。” “阿锦尽管放心。”萧时宴安慰他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该轮到稽粥来倒贴巴结本王。” 大手从衣摆探入,萧时宴摸着那圆鼓鼓的肚子,甚感新奇地轻笑了一声。 “等阿锦身子养好了,再给本王生个孩子吧。” “想得美。”夏时锦撇嘴道。 生孩子又疼又累。生完这个,她是不打算再生了。 可萧时宴却道:“由不得你。” 言语间,那只手顺着肚子,不安分地下移。 夏时锦及时按住,挣扎道:“萧时宴!我都这么大肚子了,你能不能当回人!” “肚子大了又何妨?” 胸腔轻颤,萧时宴的喉间闷出几声笑来,他语气轻浮道:“不妨碍本王到处乱摸!” 温软滑至胸前,采撷一片春色。 夏时锦用力捶打他,萧时宴又开始威胁。 “若肯乖乖的,今晚就只借手一用。” ...... 被迫当了好几日的舔狗,夏时锦的手酸痛不已,连笔和茶盏都拿不稳。 看着账本上歪歪扭扭的字,她气得扔笔。 咬牙愤愤道:“萧时宴,你不是人!” 是日,仲秋节的前一日。 秦野带着王姬回到了突离。 但让夏时锦和萧时宴颇感意外的是,稽粥单于竟也跟着来了。 美其名曰,欲要与亲家母共度中原佳节。 第190章 见面礼 仲秋之夜,萧时宴设了盛宴招待秦家与稽粥单于等人。 夏时锦也是时隔半年再见秦野。 可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偷瞧他几眼。 宴席吃到一半,少夫人罗氏甚是关切道:“听说王姬已有了身孕?” 王姬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她摸着肚子,含情脉脉地看向秦野。 “差不多一个月了。” 话落,王姬苏雅还故意朝夏时锦瞧过来。 恰好夏时锦也在听她与罗氏说话,两人的目光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王姬微仰面颊,含笑的眼底噙着一种胜利者的得意。 夏时锦当然知道她在得意什么,无非是在证明秦野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是她的了。 她看向王姬,礼貌性地颔首一笑,算是恭贺。 另一边,萧时宴同稽粥单于和秦野等人谈着事。 只是那稽粥单于聊得心不在焉,一双眼睛连带着七魂六魄,好似都被秦婳给勾了去。 秦婳则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摇着团扇,都没正眼瞧过稽粥单于。 虽说人不可貌相,也不能以貌取人,但这个稽粥单于的长相和身材,实在难入秦婳的眼。 他眉骨高,眼窝深,鼻梁高挺,五官还算生得立体。 可一双狭长的单眼皮,人一笑,眼睛就眯成了缝儿,就是十只眼睛摞一起,都未必能有秦婳的大。 且单于长了满脸的络腮胡,那不张嘴说话时,都不知道嘴长在哪儿。 再说身材,膀大腰圆,倒是壮实。 可那圆滚滚的大肚子,看起来比她夏时锦的月份都要大,就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 萧泽虽然薄情又滥情,可作为原书男主,那相貌身材自然都是顶呱呱的。 秦婳吃过好的,哪能看得上稽粥单于这种油腻老男人。 就算熄灯,那都下不去嘴。 偏偏稽粥单于还一个劲儿地跟秦婳搭话、献殷勤。 是又给秦家女眷送礼物,又给秦婳倒酒送秋波。 是时,一头烤乳羊抬了上来。 稽粥单于立马割了个大羊腿,亲自送到了秦婳的菜碟里。 朱唇半启,秦婳盯着那大羊腿,惊得半天没能合拢嘴。 她又不是猪,哪吃得了这些? 更何况,这也太不文雅了。 抬头看向稽粥单于,只见他大口啃着羊排,吃得满手是油不说,那络腮胡子上都油乎乎的。 秦婳翻了个大白眼,隐隐露出难以下咽的嫌恶模样。 萧时宴瞥见秦婳的神色,笑了笑,语气平和道:“男人嘛,吃东西时都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更何况羌匈人本就爽快豪放,不拘小节。” 秦婳的脸就跟七八月的天似的,上一刻还皱着眉头嫌弃,在转脸看向萧时宴时,立马就变成百媚千娇的狐媚子。 她眉眼含笑地接着萧时宴的话,也不介意一旁的单于听不听得懂。 “还是王爷会说话,这鄙陋粗俗都被王爷夸成了人文风俗。” ...... 宴散之后,萧时宴还有话要同稽粥单于谈,夏时锦和阿紫便先回了寝殿。 秦野同萧时宴、稽粥单于谈事时,朱厌急匆匆跑了进来。 “启禀王爷,今夜设宴,将士们都喝了点酒,几个眼神瞧得不顺眼,单于带来的人便跟王爷这边的兵将打了起来,还不小心把马厩和草垛子都给点着了。” 不等萧时宴开口,秦野起身主动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属下去瞧瞧,王爷和单于先谈,属下去去便回。” 萧时宴和稽粥单于点头准允。 秦野同朱厌出了那扇门没多久,两人便分头朝着两个方向而去。 临分开前,朱厌还低声叮嘱了一句。 “王爷心思机敏,保不齐会疑心,二公子可要快去快来,莫要耽搁。” 长腿踏着月色,秦野顺着廊道,朝着夏时锦所住的寝殿,疾步而去。 寝殿内。 夏时锦坐在妆奁前摘着头饰,发现身后的阿紫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怎么了,这心是让梁勉勾走了,还是被好久未见的朱厌给勾走了?” 阿紫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答复夏时锦的话。 “都不是,是二公子想要见王妃。” 摘耳饰的手顿在那里,夏时锦恍了下神,一颗心开始咚咚地跳得厉害。 “朱厌给你传的信?”夏时锦紧声问。 阿紫用力点头。 “晚宴前,朱厌找奴婢相见时,同奴婢说了二公子的计划。” 她看了看外面,嘀咕道:“这功夫怕是要来了。” 夏时锦是既担心又期待,同时也有些负罪感。 她将耳饰拍到桌上,“真是胡闹,若是被王姬或者王爷发现了,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三声野猫叫。 闻声,阿紫立刻跑到门外。 自昨日秦野他们一行人来了突离,萧时宴便安排了两名侍卫在门外把守。 其用心,显而易见。 屋外,阿紫同两名侍卫说:“王妃要沐浴更衣,你去把浴桶抬来,你去烧几桶热水来。” 两名侍卫似有犹豫,只听阿紫软绵绵地撒起娇来。 “哎呀,求求两位哥哥了,就帮帮阿紫吧。” “今日过节,能用的下人都下去吃酒了。” “妹妹我力气小,这活儿着实干不来。” 两名侍卫想着这功夫也不会有什么事,便应下了。 待脚步声渐远,高高大大的玄色身影便走了进来。 夏时锦坐在那里,望着一步步朝她而来的秦野,也说不上为什么,鼻子一酸,他的样子登时便被泪水模糊了。 屋内安静如斯,暖黄的烛火摇曳明灭,偌大的寝殿里仅他二人。 上一次这样单独相处,是何时来着? 应是千禧宫被萧泽发现的那一夜。 真是太久了,恍若隔世一般地久。 细细回想间,秦野已然走到夏时锦的身前,单膝跪地蹲下。 他唇角勾着邪肆不羁的笑,一如以前那个恣意的二公子。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秦野抬手替夏时锦擦去泪痕,又像以前那般,可怜巴巴地瞧着她。 “这么久不见,阿锦还不亲亲二公子。” 夏时锦摇头。 “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跟王姬有了孩子,这姘头,我不当。” 秦野低头,抬手抚摸夏时锦的肚子。 “我跟她都未曾圆过房,哪来的孩子,倒是阿锦肚子里的,才是二公子的。” 夏时锦怔在那里,脑海中里蹦出两个问号。 “那王姬的身孕是怎么回事?” “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又是如何知晓?” 秦野勾唇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放到了夏时锦的肚子上。 他低头凑上去,对着肚子低声道:“为父送你的见面礼,定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第191章 一席之地 自秦野同朱厌出去后,萧时宴便心不在焉地同稽粥单于聊着事。 捻着佛珠的手停住,他眸色骤然幽深。 寻了个借口,萧时宴起身离开。 清冷的月光下,他朝寝殿的方向大步而去,走路带起的那股风,鼓得白色衣袍在他身后鼓动翻飞。 看到无人把守的殿门时,萧时宴便愈发肯定他的猜想。 愤怒和心痛在隐隐酝酿。 殿内隐约传来人语,只是听不大真切。 萧时宴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才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然而,入目的却非他想象的那番场景。 夏时锦坐在妆奁前正摘着耳饰,阿紫则拿着玉梳为她梳发。 他偏头打量房间,犀利的目光不放过每一处。 是时,夏时锦转过头来,神情和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调调。 “这么快就谈完事了?” 萧时宴目光回移,落在夏时锦的脸上。 “今日有点累,便想早些回来休息。” 随意解释了一句后,萧时宴朝着床榻前的屏风踱步而去,且边走边问。 “外面的侍卫呢?” 阿紫恭敬回道:“回禀王爷,今日是中秋佳节,下人们也都吃酒去了,可王妃要沐浴更衣,奴婢一个人干不来,便命门口的两名侍卫去取浴桶,并打几桶热水和凉水来。” 屏风后,萧时宴撩起了垂散的纱帐,瞧了眼一切可以藏身之处。 “王爷在瞧什么?” 夏时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可是怀疑我把你的侍卫藏在了床上?” 萧时宴转身,将夏时锦揽入怀里。 他垂眸看她,浅笑道:“那也要他们能入你的眼才行。” 夏时锦欲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又被萧时宴给拉了回去。 “一回来就东瞧西望,疑神疑鬼的,当我不知道王爷在想什么?”夏时锦语气不悦地发起火来。 萧时宴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低声细语,说得倒也坦然。 “毕竟是抢来强得的,总怕你又被抢回去。” 夏时锦讥讽道:“早就说了,强扭的瓜不甜,王爷自讨苦吃,怨得了谁。” 湿热的气息随着一声轻笑扑洒在肌肤上,萧时宴柔声回道:“一点都不苦,也没怨过谁,只盼着有一天,阿锦的心里,也能有我萧时宴的一席之地。” 与此同时,秦野已从殿外廊道的梁柱上跳下,匆匆离去隐身。 次日。 王庭内一处清净角落,阿紫吃着朱厌给她带的红枣糕。 两人聊着聊着,阿紫便好奇地问了朱厌一件事。 “你家二公子说没跟王姬洞房,那王姬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该不会,也是别人的?” 朱厌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同阿紫卖起关子来。 “亲一下,就告诉你。” 阿紫转手捶了朱厌一拳。 “流氓,爱说不说。” 她起身要走,又被朱厌狗哈哈地抓住。 朱厌仰头求着阿紫坐回来:“我说,我说还不成吗!这半年未见,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阿紫奶凶奶凶道:“给你个梯子就已经蹬鼻子爬脸了,若对你温柔点,还不得骑到我头上来,快说!” 朱厌揉了揉胸口,听话道:“这事儿说起来,话可有点长......” ...... 一个多月前的某个夜里。 秦野提着酒壶,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面回到王姬的寝宫。 王姬命人侍奉秦野更衣休息时,秦野将一名羌匈女仆搂入怀里。 他当着王姬苏雅的面儿,挑起那名羌匈女仆的脸,醉醺醺地说了句羌匈语,夸那女仆长得好美。 也是自这夜起,接连几日,王姬发现秦野的视线都会在那女仆身上流连。 时而对视,他便冲着人家风流一笑。 这一来二去,王姬瞧见的次数多了,便动了将身边长相好看的女仆全打发走的心思。 女仆有了空缺,就要立马补上。 可王姬不知,新送来的这一批女仆,虽然各个其貌不扬,却有几个是秦野花银子安插进来,替他办事的。 与王姬“洞房”的前一日,朱厌有些没底:“二公子,这事儿能成吗?” 秦野逗着元宝,胸有成竹道:“二公子说能成,那就得成。” 是日夜里。 秦野寻了个由头,邀王姬陪他吃酒, 难得秦野对她如此主动,王姬自是乐意奉陪。 待十几杯马奶酒喝下去后,王姬便感到天旋地转的。 “王姬,可敢再同二公子喝一杯?” 秦野的嗓音醉意极浓,一双眸眼强睁着,漆黑的瞳孔涣散而不聚焦,看起来与王姬醉得不相上下。 “不行,不能再喝了。” 王姬摆了摆手,双手强撑着身子站起,晃晃悠悠地朝着床榻走去。 几名女仆立马上前,扶着王姬在床上躺下,又替她褪去衣裙,给她盖好了被子。 待其他女仆陆续退出去后,秦野脱掉身上的那身玄色衣袍,扔给了最后留在殿内侍奉的女子。 那女子会意颔首,将衣袍穿上,还换成了秦野的发饰。 秦野则恢复一脸清明,踏着懒拖拖的步子,走到案桌前,拿出事先备好的金属镂空香囊球。 他从容轻缓地点了香,然后拎着那个香囊球走到床榻边上。 金属制的细链挂在钩挂纱帐的银钩上,袅袅青烟顺着镂空处飘散出来,在帐内缥缈轻舞,缓缓蔓延到每个角落,又随着王姬的每次呼吸,漫入鼻腔。 屋内的烛火随即熄了几盏,幽暗昏黄的烛光,映得一切东西都泛着朦胧模糊的光。 王姬醉得迷迷糊糊中,隐约感到有人靠近,她便睁眼去瞧。 天旋地转间,便见一道玄色的身影欺身而下,只是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和神情。 对方一点点解开她的衣裙,然后俯身亲吻她的肌肤,一路向下...... “秦野......” 王姬喃声轻唤,双手攀上对方的胸膛,试图将他的衣衫脱掉。 可她醉得身体无力,意识也混沌不堪。 偏偏有股异香熏得她头昏脑涨,混着那醉意,催人入睡。 她想要看清秦野的脸,享受他们时隔半年才来的同房。 可眼皮就像挂了秤砣一般,沉得人睁不开,王姬只记得温软落在她的腿上,之后便因沉重的睡意而没了意识。 待次日天亮,王姬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未着寸缕地躺在床上,而身边除了秦野那身衣袍外并不见他人。 她掀起被子,便瞧见床褥上洇了一点血色。 王姬顿时心生欢喜。 难道秦野跟她同房了? 她想要去回想同房的细节,可无奈宿醉使然,她头痛欲裂,再怎么拼命去昨夜的事,可记忆也只到有人抚摸亲吻她的大腿为止。 第192章 小动作 朱厌的话听得阿紫下巴都要惊掉了。 她一双杏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语气极尽夸张。 “所以,你的意思是,秦二公子营造酒后乱性的假象,但实际上,王姬是被那女仆给睡了?” 朱厌哭笑不得,摇头解释。 “哪能真给睡了。” “你想想,女人咋能睡女人?点到为止,王姬睡着了,那女仆就停手了。” 阿紫仍是想不明白。 “可女子初次洞房都会有落红,这又如何骗王姬?而且,听说女子次日会痛,这又如何瞒得过王姬?” 朱厌伸出自己的一根中指。 “那落红,其实是二公子割我的手指头,滴的我血。” “王姬宿醉难受了好几天才缓过来,那点细节早被她忽略了。” 阿紫想象了一番那个场面,不禁摇头惊叹。 “不愧是秦二公子,竟能想出这等馊主意骗王姬,也太不地道了。” 这话朱厌听得特不顺耳,便替自家公子辩解了几句。 “我们家二公子说了,这总比睡了人家到头却不负责任要地道得多。” “再说,我们家二公子这么缺德为了谁?” “还不是犯傻,对你家王妃痴心一片,傻了吧唧地在那边守身如玉?” 阿紫寻思了下,心生不解。 “可既然没真睡,你们又是如何让王姬怀孕的?” 朱厌抬手擦了擦阿紫嘴边粘的枣糕屑,低声又言:“二公子提前让我去药房配了两种药粉,然后他命女仆偷偷将药粉下到王姬的茶水汤饭里。” “这两种药中,有一种里面含有甘遂、大戟、芫花和极少量的麝香,可以让女子月事暂停。” “而另一种里面则有人参、甘草、桂枝几样药材,可以让女子短暂出现滑脉的现象,扰乱大夫的判断。” 阿紫恍然大悟。 “所以,你们让王姬先察觉到自己月事不正常,在她怀疑自己有了身孕时,便在请来大夫诊脉前,偷偷给她下另一种药,让大夫诊出她的是喜脉。” 朱厌点头,眸眼晶晶亮地瞧着阿紫的小模样,只觉越瞧越可爱,一只手便忍不住地伸过去,握住了阿紫的手。 结果却被阿紫狠狠打开。 小脑袋瓜转了转,阿紫又问:“可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啊,顶多能瞒三四个月,到时王姬发现肚子不见大,早晚还不得穿帮露馅儿?” 朱厌是有问必答,舔狗的姿态甚是到位。 “咳,这事儿,二公子也没打算一直瞒下去,等过个两三个月,就会告诉王姬实情。” “我家二公子弄这出儿,主要是想离开朔月,赶在你家王妃跟王爷回雁北前,见上她一面。另外。也是让稽粥单于能暂时对他放下戒心。” 话落,朱厌挪了挪屁股,朝阿紫又靠近了一些。 “阿紫,要不你留在突离吧,我想娶你,银子我都攒好了。” 阿紫向旁侧挪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不行,我家王妃年底就要生了,我得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 “再说,我的志向不在嫁人。” 朱厌狗哈哈又凑过去,疑惑道:“那是什么?” “赚银子,赚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娶几个壮汉给我当倒插门的夫君。” “我不同意。”朱厌愤愤道。 阿紫白了他一眼:“你算老几,你不同意。” ...... 明日就要出发去雁北了。 临走前,夏时锦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到城内的奶茶铺子交代了一番,特意安排了一个人每月去雁北报账送银子。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摆弄着手里的长命锁,回想昨夜的事。 昨夜她与秦野匆匆一见,都来不及多说什么,在外面放哨的阿紫便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赶在萧时宴来之前,秦野重重亲了下她的额头,说了句“等我”后便走了。 等他? 夏时锦开始琢磨这句话。 难不成秦野还在计划着什么。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早就不对一家团聚抱什么希望了。 萧时宴现在大势已成,秦野又受制于他,且还与王姬成了婚,她与秦野怕是很难再有结果了。 给萧时宴做王妃最起码算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可跟秦野跑,那她就是被万人唾弃的妾。 那句“等我”,怕也只是一个遥远又缥缈的希望罢了。 今日天气很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殿内有下人在收拾行李,夏时锦回到王庭后,便索性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暖阳落在身上,烘得人暖乎乎的,甚是惬意。 半晌后,一声遥远的啼鸣从空中传来,夏时锦寻声抬头,只见一头白色的海东青正在上空盘旋。 在突离住了半年之久,虽见过老鹰翱翔,却甚少见到白色的海东青。 夏时锦望着天,视线随着那只海东青而动,唇角会心勾起清浅的弧度。 是元宝。 她在将军府跟秦野厮混的那些日日夜夜,喂了元宝那么多次,怎会认不出它。 过了没多久,元宝展翅,一个漂亮的滑翔,稳稳地落在了夏时锦的肩头。 她侧头去瞧,发现元宝的爪子上挂着一个小竹筒。 环顾四周,除了阿紫在吩咐下人收拾要带走的行囊外,并无人留意她这边。 夏时锦取下竹筒,将里面的小纸条抽了出来。 刚劲有力的几个字,笔意潇洒,可以说是字如其人。 【想以指环慰相思。】 还以为秦野早将那对指环给忘了呢,没想到他还记得。 夏时锦忍俊不禁。 二公子的小动作还真多。 本是犹豫要不要给的,可是她想着相好一场,彼此留个念想也是应该的。 将藏在香囊里的指环取出,夏时锦取下发带,把那指环牢牢地绑在了元宝的腿上。 “快回去吧。”她摸了摸了元宝的头:“当心被萧时宴抓到把你毛拔秃。” 元宝歪了歪头,似是听懂了,扑闪了几下大翅膀,带着一声啼鸣,又飞上了青空,最后落在了一个高高的草垛上。 草垛上,秦野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嘴里咬着一根草。 他瞧了眼元宝的爪子,将那指环取下,细细摆弄了一番后,就着那根发带戴在脖子上,并塞藏到衣衫之下。 第193章 心细如发 今日是起程回雁北的日子。 天刚亮,夏时锦便与萧时宴上了马车。 可掀起车帘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都怔在了那里。 按理说,此次秦家女眷也该一同返回雁北的,但因秦老夫人半年未见小儿子秦野,且王姬有了身孕,便决定在突离多留些时日。 可马车内,却见秦婳披着兔绒斗篷,把头捂得严严实实的,坐在里面对他二人做着嘘声的动作。 夏时锦与萧时宴相视一眼后,进去坐下。 秦婳抬手掩唇,同萧时宴低声解释。 “那个稽粥单于太难缠了,恼人得很。” “握想先回雁北躲躲,还求王爷捎带我一程。” 萧时宴却转头看向夏时锦,浅笑道:“这得问本王的王妃同不同意?” 秦婳斜眼朝夏时锦瞥了一眼。 当初在宫里时被她压一头,如今还要被她压一头,那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在作祟,任何有求于夏时锦的话,秦婳都说得不情不愿。 可又怕真被萧时宴给留在突离,每日被那个满脸大胡子的单于缠着,秦婳只好放下了架子。 她清了清嗓子,甚是别扭地同夏时锦请示。 “还求……王妃捎带我一程。” 秦婳打什么主意,夏时锦岂会不知。 躲单于是其次,最主要是想多些勾引接近萧时宴的机会。 偏偏夏时锦就想看秦婳诡计不能得逞的愤怒模样。 于是,她双手抱在胸前,拿起乔来:“你这请求请得不情不愿的,态度不好,不带!” 她这边话音刚落,萧时宴便叫来了梁勉。 “梁勉,把秦娘子送回去。” 秦婳扮起可怜之态,娇滴滴地唤了一声:“王爷......” 萧时宴掀起车帘,冲着秦婳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婳死死地瞪了眼夏时锦,气得是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小声嘟囔了一句“等着瞧”,然后愤愤下车而去。 车帘垂下,萧时宴转眼笑看夏时锦,淡声问:“舒心了?” 夏时锦点头. “爽快!就喜欢瞧她看我不顺眼,又奈何不了我的死样子。” ...... 回雁北要四五日的行程,而羌匈人生活的地域,只要一入了秋,早晚都跟初冬一般冷。 夜里,队伍扎营休息。 夏时锦则与萧时宴宿在宽敞的大马车上。 只是夜里寒凉,西北风一吹,凉风就会顺着车门帘子和车窗的缝隙吹进来。 被窝里的汤婆子到了后半夜便没了温度,加上夏时锦的肚子月份大了,躺在车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手脚也冻得冰凉。 睡在身侧的萧时宴有所察觉, “可是睡不习惯?” 饱含睡意的声音沙哑低沉,在荒郊野外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夏时锦紧了紧被子,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萧时宴将人搂进怀里,本想给她念念佛经助眠,却在摸到她的手后,翻身坐起。 他摸到火折子,点燃了挂在车壁上的烛灯。 然后又将他盖的那件狐裘大氅加到了夏时锦的被子上。 车上的被褥都给她一个人用了,萧时宴仅靠这一个大氅御寒,夏时锦再没良心也不好意思再承他这个好。 “不用,被褥够用了。” 她欲要将大氅还给他,却被萧时宴按住。 “本王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冷算不得什么。” 言语间,他伸手将夏时锦被褥里的那个汤婆子摸了出来。 “水已经温了,要重新灌些热水才行。” 夏时锦嫌麻烦,窝在被窝里摇头:“不用,再熬一会儿天就亮了。” 萧时宴未理会她的话,叩了叩车壁,命守在车外的梁勉给茶炉里添了炭火。 坐等茶炉里的水煮沸时,他又摸了下夏时锦的脚,发现凉得跟冰块似的。 “冷怎么也不说一声?若是得了风寒,如何是好?” 冷声质问时,萧时宴把衣袍解开,将夏时锦的双脚塞到怀里,让她的脚底贴着他的肚子,然后再裹上衣袍,用他的体温替她暖着双脚。 “把手给我。” 萧时宴朝她伸出手,又要帮她暖手。 夏时锦拗不过他那说一不二的眼神,便乖顺地伸出手,由着他一边搓弄一边对着她的手哈热气。 萧时宴就像个火炉一般,整个身子都是热的。 腹肌上散发的热气从她脚底源源不断地渗透到体内,很快冰冰凉凉的一双脚便回了温,而被他搓热的手也渐渐暖了起来。 夏时锦倚坐在那里,瞧着认真给她搓手的萧时宴。 烛火柔和了他平日里的阴沉冷邪的戾气,今夜的他看起来格外顺眼。 不得不承认,抛除他卑鄙又强势的小人作风外,萧时宴长得好,心思细腻,又会照顾人。 若是原身能从一开始就嫁给他,两人定是伉俪情深,和和美美到白头。 只可惜,写书者弄人,设定了一份好姻缘,又活活给拆了。 手脚回暖,那暖意也跟着蔓延到了心头。 夏时锦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勾了勾脚趾头,在那结实的腹肌上轻蹭了几下。 脚心下的腹肌明显比先前要紧绷了许多,萧时宴搓手的动作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眼皮缓缓掀起,他目光轻飘飘地看向夏时锦。 好看的桃花眼里半是风流,半是探究。 目光交错,夏时锦弯唇,道了声“多谢王爷。” 萧时宴不屑勾唇:“光用嘴谢?” 恰好茶壶里的水煮开了,萧时宴起身,将沸水灌进汤婆子里的水。 身为一个王爷,这些小活儿,他本可以叫阿紫或者其他下人做的,却愿意亲力亲为地伺候她,丝毫没有半点王爷架子。 夏时锦说心里没有半点触动,那是假的。 前世便常听外婆说,判断一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同是姓萧,可跟萧泽那个只会动嘴和靠赏赐来关怀人的方式比起来,萧时宴不知强了许多。 萧时宴心细如发,怕夏时锦被烫到,又在汤婆子裹上一层薄毯,然后塞进她的被窝里。 暖暖的热气将她包裹,纵使车外的西北风刮得再大也无妨。 安置妥当,萧时宴就穿着那身衣袍躺下,身上连个挡风的毯子都没有。 他侧卧枕着手臂,与夏时锦面对面地瞧着彼此。 “还睡不着?”萧时宴问。 夏时锦“嗯”了一声,“没在外面睡过,不习惯。” “听听佛经如何,最是好眠。” “好”。 萧时宴将一个佛珠手串套在夏时锦的手腕,握着她的手,拇指捻着佛珠,嘴里诵着佛经。 挡风的车帘被风吹起,凉风卷入,吹得夏时锦鼻头微微泛凉。 瞧着萧时宴仅穿着那一件白色僧袍躺在那里,她不免心疼起他来。 知道他是怕挤到自己的肚子,夏时锦便掀起被角,主动邀请。 “里面暖和得不得了,要不要进来?” 谁知萧时宴却道:“哪个里面?” 他一边往被窝里挪,一边同她低声说着混不吝的诨话。 “是被子里面?” “还是阿锦的那个里面?” 夏时锦给了萧时宴一个眼刀子:“你这个人,就不值得可怜。” 萧时宴把夏时锦的头搂进怀里,替她挡着缝隙里偶尔透进来的风。 他低声在她头顶喃喃:“谁要你的可怜,本王想要的,只有阿锦的喜欢。” 话落,见夏时锦未做任何反应,萧时宴便继续诵起经来。 一句句晦涩难懂的经文,加上萧时宴那低沉的嗓音,简直是催眠的绝妙搭配。 夏时锦依偎着温暖且结实的胸膛,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入了梦。 不知睡了多久,她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睁眼,但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仍困在梦里。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个硕大的胸肌就在面前。 鬼使神差的,夏时锦突然感到好饿,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 于是便本能地上口尝了尝。 隐约听到身前的人轻哼了一声,夏时锦抬眼看去,正好对上那双睡意与情欲参半的眼。 “阿锦……” “弄疼本王了。” 夏时锦睡眼惺忪,嘟囔道:“对不住,我可能是太饿了,梦到自己在吃奶。” 萧时宴啼笑皆非,然后又将人按了回了胸怀里。 “继续。” 第194章 母子平安 稽粥单于在突离这一住便住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内,稽粥单于总是想法设法地接近秦婳,大有要强取豪夺,将秦婳绑到朔月给他当小阙氏的架势。 可秦家人为保护中原的疆土和百姓,世代与羌匈人为敌。 若非跟随萧时宴,也断不会跟稽粥单于为伍。 是以,秦家上下也都不愿秦婳嫁到朔月去。 而王姬苏雅自小也被宠坏了,从不知看他人的眼色,更无心去揣摩秦家人的心思,反倒甚是殷勤地替自己的哥哥牵桥搭线,想促成秦婳成为自己的嫂子。 “阿姐,我哥哥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肯嫁到朔月,他定会封你为小阙氏,好好待你。” 秦婳不屑地嗔笑一声。 “我一个大商的高门贵女,凭什么要嫁给你哥当小的?” 王姬将秦婳所言用羌匈语同一旁的稽粥单于说了一遍。 秦婳没好气地瞧着兄妹二人,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叽里咕噜的,吵死了!” 不一会儿,王姬将稽粥单于的话转述给秦婳。 “我哥问阿姐,那要怎样你才愿意嫁他,若是阿姐不愿意当小阙氏,那我阿哥回去把大阙氏废了,立阿姐为大,可好?” 秦婳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低头摆弄起拇指上的甲套来。 她漫不经心地道:“我喜欢干净的,单于若真有诚意娶我,就把先把那一脸的络腮胡子刮了。” 王姬将话转达给稽粥单于后,单于眼神锐利如鹰地盯着秦婳瞧了好半晌。 “阿姐。” 王姬替自己哥哥鸣不平。 “在我们羌匈人的风俗里,胡子是男人成熟、有力量和权威的象征,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 秦婳抬头,目光冷蔑地朝王姬看过去。 “嫌过分就走啊,还赖在我这里作甚?” 隔了一日,稽粥单于带着王姬又来寻秦婳。 乍一看稽粥单于时,秦婳被吓了一跳。 若不是那双眼睛和大肚子,她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男子就是稽粥单于。 满脸的络腮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倒是瞧得顺眼了些。 王姬喜滋滋上前,挽着秦婳的手:“阿姐,我哥哥为了你,把胡子都剃了,这下你愿意嫁他了吗?” 秦婳仍是一脸嫌弃地打量着稽粥单于,继续挑剔道:“这胡子剃了是干净了不少,可这头发......乱糟糟的,能不能梳得干净利落些?” 次日,稽粥单于又梳了个中原男子的发髻来。 秦婳指着稽粥单于的那身羌匈服饰,“穿得花里花哨的,不好看。” 果不其然,第二日稽粥单于又彻底换成了中原男子的打扮。 如今这么一瞧,秦婳又瞧得顺眼了不少。 那双单眼皮虽小,可胜在有神。 剃了胡子,那薄厚适中的唇形清晰可见,肉感十足,且还带着几分勾人的欲色,让人觉得很好亲。 而那乱糟糟的长发也都纹丝不乱地用发簪束起。 整体一瞧下来,少了点糙汉的粗狂,多了点中原男子的文雅。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秦婳冲着稽粥单于的大肚子努了努下巴,不咸不淡道:“若是稽粥单于能把那肚子瘦下去,我就嫁。” 这次,稽粥单于竟开口说了句特别生硬的汉话。 “一言为定。” 秦婳慢声道:“驷马难追。” 第二日,稽粥单于便带着兵马回了朔月,将突离城正式交由秦野驻守。 稽粥单于一走,秦婳终于松了口气。 可她也开始惴惴不安,万一那稽粥单于真把肚子瘦下去回来要娶她,可怎么办? 像朔月那样一年不刮风,一刮就刮大半年的冷寒之地,秦婳是万万不想嫁过去的。 雁北她都嫌弃,更何况是朔月? 秦婳的目标还是想嫁给萧时宴当侧妃。 待秦家帮萧时宴夺下天下,凭借父兄和阿野的功劳,她讨个妃子当当,不过分吧。 哪有皇上不纳后宫的? 秦婳心里的算盘打得响,已经开始在企盼着萧时宴能稳坐江山了。 一转眼,年关将至。 北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落。 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被厚厚的雪铺染成了纯白色。 纯粹且茫茫的一片白中,一道身影骑着骏马朝着突离城狂奔而来,成了这天地间的一抹异色。 很快,顶着风雪带兵操练的秦野便收到了雁北那边送来的信。 朱厌将那信笺递给秦野。 秦野看了一遍又一遍。 喜悦在他脸上绽放,绚烂而阳光的笑衬得这暗沉凄冷的雪天都亮了许多。 “阿紫派人送的信,说夏王妃昨夜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朱厌极小声地道:“恭喜二公子,不声不响,偷偷当爹了。” 第195章 假孕 飞雪寒天,秦家女眷聚在一起围炉煮茶。 秦老夫人望着窗外的风雪,叹道:“日子过得真是快,转眼,半个月后就是除夕了。” 罗氏应道:“是啊,昨日收到夫君派人送来的家书,说年前定能回到雁北,一起过个团圆年。” 秦老夫人慢声同罗氏叮嘱。 “吩咐下人把东西提前收拾好,等个好天儿,咱们就出发回雁北。” “婆母就放心吧,儿媳早就安排下人们收拾了。” 说着说着,罗氏微微拧眉,似有顾虑。 “这回雁北的路程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连日赶程四五天就能到。” “可外面冰天雪地的,王姬肚子月份又小,不知要不要带她一同回雁北。” 说到王姬身孕之事,秦老夫人又犯起了嘀咕。 “虽说三四个月都不显肚,可我怎么瞧怎么都看不出王姬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罗氏作为过来人,也早有怀疑。 “儿媳也纳闷儿来着,想着许是羌匈女子与咱们体质不同,便没同婆母说。” 在旁边吃了半天核桃的秦婳拍了拍手上的核桃皮,“这事儿啊,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罗氏不懂。 “为何?小妹可是知道什么?” 秦婳懒洋洋道:“阿野什么性子,你们还不清楚?” “他与我是异卵同胞,性子多少相近,我们看不上的人,是绝对不会碰的。” “这两个多月,阿野同王姬那个疏离客气的态度,你们也都看在眼里。” “两人每晚都不在一个屋子里睡,王姬肚子里的孩子能从哪儿来?” 秦婳瞧了瞧门外,手挡在嘴边,小声同母亲和罗氏道:“朱厌偷偷告诉我的,王姬怀孕是假,只是阿野为了获得单于信任,早点回突离,才使的手段。” 罗氏不免同情起王姬来。 “这被蒙在鼓里,再过一两个月,必定知晓,到时不知得多伤心,多生气。” 秦婳挑眉哼笑,乜了罗氏一眼。 “嫂嫂怎么还可怜起她来?” “当初,还不是她上赶子要嫁阿野的?” “你不同情自家人,倒同情起外族人了,别忘了,羌匈人南下入侵时,边陲百姓的女子多少被他们给祸害了,咱们雁北的士兵又有多少死在他们的骑下。” “这都是报应。” 说来事情也巧,秦家女眷在这边聊着王姬身孕之事,王姬那边便开始腹痛。 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感到有暖流淌出。 发现见了血,王姬苏雅大惊不妙,以为是滑胎前兆,立马命人去城内找来了大夫。 大夫诊过脉后,告诉她只是正常的月事而已,不曾有孕。 王姬苏雅摇头不信。 “不可能,本王姬明明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怎么会来月事?” 无论大夫说什么,王姬始终坚信自己有了身孕。 于是,她命人又找来其他大夫。 一个两个说她只是来月事,不曾怀孕,王姬还没那么确信。 待三个、四个大夫都说法一致,王姬的坚信也在最后一刻崩塌。 她坐在那里,捂着肚子,眼里噙满了泪水,失魂落魄地念叨着。 “怎么会?” “怎么会呢?” “我明明怀了阿野的孩子,怎么就没了?” 一旁侍奉的女仆见状,悄悄退出去,命人寻来了秦野。 王姬看到秦野的那一瞬,立马起身,飞奔扑进他的怀里。 她紧紧抱着秦野的腰身,窝在他的怀里痛声大哭。 “阿野,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明明怀了你的孩子,可每个大夫都说我没怀孕。” 秦野心怀愧疚地抱着王姬,轻轻拍她的背,实话实说道:“那些大夫说得没错,王姬从来没有怀过孕,我们也没有酒后乱性圆过房,一切都是我故意安排设计的。” 似是听到了什么荒诞无比的事,王姬仰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野。 “你刚刚说什么?” 秦野神色严肃而郑重道:“对不起,你怀孕的事,都是我一手安排的,只为了能博得你哥哥的信任,为了能离开朔月。” “那......那晚,与我同房之人......” 鼻腔涌上阵阵酸涩,嗓子眼也像是咽了玻璃渣子一样,疼得王姬说不出一句顺溜的话。 秦野回道:“是个女子假扮成我,在你昏睡前做做戏而已,什么都没对你做。” 王姬仍是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一直尝试从蛛丝马迹来否认现实。 “那床上的落红呢?” 秦野坦然道:“割了朱厌的手,故意蹭上去的。” “好可笑!” “也好可怕!” 王姬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泪水,摇头向后退着步子。 “你竟然这样对我?” “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为什么要骗我?” 所有的情绪都积攒到一起,如同火山喷发一般,霎那间都随着王姬的一声尖叫嘶吼而释放出来。 “让我成了一个可笑的傻子。” “阿野,我作为王姬,那么低三下四地喜欢你,你却利用我、骗我?” 秦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脸上除了愧疚之外,再无其他的神色。 “早就提醒过你,嫁我没什么好的。” 他眸眼半垂,冷傲言道,“这是你自找的。” 王姬红着眼,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死死地盯着秦野,咬着牙根道:“你当初着急回突离,可是为了能见夏时锦一面?” 秦野垂眸不语。 王姬哭着笑着,笑着哭着。 她哽咽问道:“她有什么好的?” “一个被两个男人睡过的破鞋!” “哪值得你喜欢?” “哪里配得上你?” 秦野一脸懒散闲适地掀起眸眼,目含讥讽地看向王姬。 “二公子我一直好奇,为何就无人把被多个女子睡过的男人,叫成破鞋、烂布?” 他冷笑道:“你身为女子,竟然对同是女子的她出此恶言,王姬......也不过如此。” 甩袍大步而去,临出门前,秦野顿住步子。 他背对王姬,沉声道:“若是想和离,我即刻成全;若是不想,收拾行礼,过几日跟母亲她们一起回雁北。” 雁北,王府。 萧时宴抱着刚出生十几日的小婴儿,细细打量着。 他伸手去碰婴儿的嘴,却被那只极小的手握住了指头。 萧时宴挑眉动了动手指头,道:“别看小,还挺有力气。” 夏时锦探过头来瞧,“你给他找了两个乳娘轮班喂,天天喂得饱饱的,没力气才怪呢。” 萧时宴偏头看向夏时锦,浅笑道:“这么一看,斯年像你比较多。” 夏时锦蹙着眉头,瞧着那皱巴巴的小东西。 “这么小,哪儿看得出像我?” “嘴巴像你,鼻子也像你。” 目光落在婴儿脖子上戴的长命锁,萧时宴脸上的笑容滞住,登时又冒出那股阴鸷之气。 “这是哪来的,本王送斯年的那个长命锁呢?” 夏时锦顿感不妙。 她立马将塞到婴儿衣服里的那个玉制长命锁给掏了出来。 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同萧时宴解释道:“斯年命里缺金,我特意命人打了一个,补金!” 第196章 除之而后快 目光落在那金灿灿的长命锁上,萧时宴默了片刻,伸手将其小心翼翼取下。 “孩子还小,棱棱角角的,难免会伤到他。” 话落,他便将长命锁随手扔到了一旁。 夏时锦乜了萧时宴一眼。 想是他那个心眼子,应猜到了这长命锁的来处。 夏时锦不想触他霉头,惹萧时宴不高兴,再牵连斯年,便低调地将长命锁收好。 能容她把孩子生下来,又对斯年如此上心,已是幸事,还要什么自行车。 夜里虽有奶娘轮番照顾斯年,可不知为何,夏时锦这几日睡得很不踏实。 每到半夜,便噩梦频生。 而梦中的场景,皆是她上辈子最想忘却的场面。 梦里,她高二。 那日的雨,很大。 公交车压起一片水花,在公交车站前倏然停下。 她背着书包,跳下公交车,撑着伞,朝所住的那个居民楼走去。 大雨哗哗,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得异常地聒噪,吵得她莫名地感到烦躁且不安。 以至于,衣兜里的手机震了许久,她才听见。 夏时锦明知道是梦,可一切都在按着记忆去发生。 她不想去接那通电话,可梦里的她还是伸手按下了接听键。 “小锦。” 那熟悉且又陌生久远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 夏时锦想回声“妈”,可她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唯有一双脚不停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电话里的母亲一直在低声啜泣,良久,便又听到了那句诀别的话。 “对不起,妈妈走了,照顾好自己。” “嘭”的一声重响,同时从手机里和身前传来。 夏时锦再一次目睹母亲在她面前跳楼身亡的场景。 鲜血在母亲的身下一点点漫开,可很快又被大雨冲洗淡去。 手中的伞落地,夏时锦怔在那里惊恐地看着母亲的模样。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喊不出去一句话,酸涩的痛楚在胸口弥漫,泪水如潮般涌出。 梦里的一切都那般真实,真实得好像她真的穿回了过去一般。 世界仿若静止,梦境就像卡在了此时此刻。 她无法动弹,只能瞧着母亲躺在冰冷而潮湿的地面,睁着一双不甘且悲痛的眼望着她。 “阿锦。” “醒醒。” 几声轻唤,震碎梦境,夏时锦痛哭而醒。 “又做噩梦了?” 萧时宴抱着她,用手轻搓她的手臂,柔声安抚:“本王在,别怕。” 结实温暖的胸怀就像是最好的安神剂,夏时锦紧揪着萧时宴的衣襟,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直到情绪渐趋平稳,直到泪水流了个够。 母亲死在她的面前,是困了夏时锦多年的噩梦,也是她最想忘却的场面。 明明许久未再梦到了,怎地突然又开始了。 萧时宴问她做了什么梦,夏时锦便同他讲自己的上一世。 她讲父亲的渣,讲母亲的痴,讲她少时的孤独和悲伤,讲了好多好多。 萧时宴既不说信,也没说不信,他神色没有半点的愕然和夸张,就好像在听一件平平无奇的话本故事罢了。 故事讲完了,他在夏时锦耳边低声道:“这辈子,我们一起做场好梦。” 尽管萧时宴在她的枕头下,尝试放剪子,放匕首,可夏时锦仍是三天两头地被噩梦惊醒。 她心里愈发地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 是日,朗日晴空。 正是秦家女眷起程回雁北,赶着一家团聚过除夕的日子。 见秦野骑着马在前面带路护行,秦婳便主动上了王姬苏雅的马车。 王姬未怀孕的事,已经成了明面上的事。 秦婳见王姬郁郁寡欢的模样,便假惺惺地劝慰了一句。 就着茶炉上的炭火,秦婳煮了壶暖身茶给王姬。 “外头天寒地冻的,喝点茶,免得染了风寒。” 王姬颓丧地摇了摇头,坐在那里发呆。 秦婳将茶盏放回案桌上,状似心疼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可怜儿见的,我家阿野太混账。” 言语间,秦婳觑了眼王姬,那双狐媚眼里装的都是算计。 “王姬,你既嫁入了我们秦家,那以后便是秦家人,也是我秦婳的弟媳。” “我这个当姐姐的,自是盼着你跟阿野的日子能过好,生儿育女,恩爱白头。” “所以,无论有什么事儿,记住了,阿姐都是向着王姬的。” 王姬勉强扯唇,浅浅地笑了一下:“多谢阿姐。” 秦婳抬手,甚是熟稔地替王姬梳理碎发,“我这个当阿姐的,今日就同王姬说几句心里话。” “这男人啊,哪有不喜新厌旧的。” “别看阿野现在冷情专一,待日子久了,没了那股少年意气和憨纯,再惦念的人也都会慢慢淡忘的。” “王姬只要真心以待,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王姬似被秦婳的话说到了心头上,握着秦婳的手,泪眼汪汪道:“真的吗?阿野真的会有一天在意我吗?” 狐媚眼轻轻眨了下,秦婳娇美一笑。 “那自是当然。” “但......” 秦婳顿了顿,勾起了王姬的好奇心:“但什么?阿姐有话,尽管说。” “但,夏时锦是个不安分的人。” 秦婳凑到王姬耳边,轻声道:“贱人偷腥这种事儿,能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我们家阿野风流俊美,雄姿英发,是多少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夏时锦那个贱人,保不齐还对我家阿野余情未了,念念不忘呢。” “她若是时不时勾搭我家阿野几次,阿野何年何月能忘得了她?” “想要我们阿野的心啊,首先得把他心里的人除掉才是。” “不然,他整日惦念着那人,何时能给王姬腾出空来?” 秦婳与王姬佯作亲昵,说着体己话。 “更何况,这夏时锦怎么说是我阿弟的第一个女人,以后在雁北,有王爷的关系在,时不时总要碰上面的,王姬瞧着就不膈应吗?” 王姬苏雅若有所思地默了半晌。 想起了当初夏时锦大婚那日,夏时锦同她说的那些耀武扬威的话。 看向秦婳的眼,王姬问:“那以阿姐的意思是?” “我若是王姬.......” 秦婳弯唇,纤纤素手掩着王姬的耳侧,低声道:“当然是除之而后快咯。” 第197章 新年伊始 为了陪夏时锦待产,萧时宴近两个月都留在雁北陪她。 如今她平安生下萧斯年,萧时宴也算松了口气。 只待过完上元节,他便要同秦老将军等人,继续南下夺江山。 而今年除夕,又是他与夏时锦过的第一个年,是以,萧时宴格外重视。 王府内到处挂着红灯笼,红色的福字,随处可见,死寂了多年的雁北王府今夜却是一派喜气。 除夕夜,萧时宴与夏时锦亲自包了饺子。 一个饺子里,夏时锦包了个蜜枣进去。 她同萧时宴说:“今年谁吃了这个,定是有福之人。” 看到手中的饺子,夏时锦突然想起了萧泽。 以前在宫里,她每日变着花样儿让他翻后宫妃嫔的牌子,有一次便包了七彩饺子给萧泽选。 “想什么呢?”萧时宴留意到夏时锦走了神儿。 “在想......” 夏时锦莞尔。 “等王爷以后真的夺了江山,成了大商的新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时,我就把各宫妃嫔的名字藏在饺子里,给你来个花样翻牌子。” 萧时宴眉眼轻挑,邪气笑道:“好啊,选哪个,当晚就杀哪个。” “......” 大过年的,杀杀杀的,真不吉利。 且看萧时宴那副表情,夏时锦觉得他好像真能干出那事儿来。 “那你还是别广纳后宫了,免得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萧时宴凑到夏时锦的脸侧,唇瓣若即若离地轻蹭她的耳廓。 “那本王就只祸害阿锦一人。” 好好的一顿饺子还没包完,夏时锦便被萧时宴抱上床,揉白面团去了。 夏时锦嘤嘤骂他不要脸,竟然抢宝宝粮仓。 萧时宴却眸眼风流地瞧着她,轻轻砸吧砸吧嘴,品了下口中的余味。 “两个奶娘在,斯年根本瞧不起阿锦这点粮。” “不妨给本王,免得浪费。” …… 除夕夜里,雁北又下起了雪。 怕爆竹声吓到斯年,王府内禁止烟花爆竹。 相较别处宅院,王府除夕夜便安静了许多,可好在满院的灯笼红彤彤的,填补了那份缺失的热闹和冷清。 萧时宴将夏时锦紧紧裹在被子里,抱着她,坐在轩窗前,凝望窗外簌簌而下的雪。 雪落无声,轻压枝头,同那一朵朵寒梅,点缀着静好的岁月。 温软贴在她的面颊不离,启唇之间,湿热的气息伴随着柔软的触感撩得人心痒。 萧时宴语调轻缓如吟诗:“只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夏时锦就那样偎在他的怀里,回想着上一世的事。 母亲自杀后,父亲便跟继母登记结婚,将他们的私生子女也带进了家里。 从那时起,她便没了家,在那个家里成了招人嫌的存在。 她努力学习,努力打工,努力搬出那个家,努力为自己的未来打拼。 一个人的生活什么都要靠自己,而她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可一个人偶尔也有累的时候,希望有个能依靠的家人。 而一个人住的地方,再怎样好,在夜深人静时,总会觉得少了点家的味道。 有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曾几何时,夏时锦已经不记得了。 但自她穿到这个世界后,却有两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一次是长留给的,一次便是萧时宴给的。 有什么事只要她喊他们一声,那些事便都会迎刃而解。 那种有人可依靠的感觉暖暖的,就像春雨一般,润物无声。 夏时锦心想,若能带着斯年,这样跟萧时宴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守不到自己爱的人,被一个爱自己的人守着,也未必不会快乐。 于是,她也跟着萧时宴念了那句:“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抱她的手臂一再箍紧,萧时宴将头埋在她的侧颈,没多久那处便传来一点点湿意。 夏时锦摇头叹气。 这就感动得哭了? 萧时宴也太好哄了吧。 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她拍了拍萧时宴的头:“男儿有泪不轻弹,王爷哭什么?” 男儿的自尊好像被伤到了,萧时宴又将她抱回床上,说光他自己哭不公平,今晚必须让夏时锦也哭给他看。 夏时锦软声求饶,只道大过年的哭不吉利。 萧时宴却反驳她:“新年伊始,始于床,吉利得很。” ...... 今日是初七,萧时宴设宴款待兵将和追随他的党羽。 而秦家的人也带着礼物,来王府拜年。 秦老夫人听闻夏时锦为萧时宴产下了小世子,便携着女眷一同来探望。 “可是上元节那日要办满月酒?” 秦老夫人一边逗弄着摇篮里的斯年,一边问夏时锦。 “正是。本该再晚些办的,但王爷在上元节之后便要准备走了,所以便提前了几日。”夏时锦回。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继续瞧着斯年,不知为何甚是喜欢这个小家伙。 “斯年长得真是讨喜。” “等着,等过几日阿婆送你满月礼。” 罗氏在旁瞧着,眉眼带笑道:“不愧是王爷和王妃的孩子,长得真是俊俏。” 秦婳坐在一旁,并未上前去瞧那孩子模样。 百无聊赖的脸上写着羡慕嫉妒恨几个字。 而王姬则坐在罗氏的身侧,瞧着那摇篮里的孩子若有所思。 适时,罗氏摇着拨浪鼓逗斯年。 “这孩子真是越瞧越喜欢,看看这眉眼,这鼻子,这小嘴,长大定是个俊美无俦的小郎君。” 罗氏突然看向夏时锦,笑道:“王妃若是瞧得起我们秦家,不如,跟我家女儿定个娃娃亲如何?” 正喝茶水的夏时锦差点被这句话给呛死。 别提夏时锦了,阿紫听了身子逗跟着晃了晃。 而秦老夫人因秦野和夏时锦的那档子事儿,也觉得不妥,遂用胳膊肘碰下罗氏。 夏时锦笑容官方,寻了个借口将罗氏的提议给搪塞掉了。 “孩子还小呢。” “再说这事儿,我也不好做主,还得跟王爷商量。” 酒宴上,秦野心不在焉。 从回到雁北,他就一直在惦念着夏时锦母子。 他想见他们,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 终于,见萧时宴那边落闲,秦野便提着酒壶和酒盏,走到萧时宴的桌前,给他敬了杯酒。 “能让我看看斯年吗?”他低声商量。 萧时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也不瞧秦野,只是冷冷地回道:“想见可以啊,等满月酒那日就能见了。” 了解萧时宴是个什么性子,秦野抿唇点头,压着性子,退回了座位。 夏时锦现在还在月子中,他不想给她添麻烦。 夜里,秦府。 秦婳命人叫来了王姬,将心里的谋划同她讲了一番。 王姬似有疑虑地问秦婳。 “阿姐......为何肯这般帮我?” 秦婳脸上笑意极深:“帮你,自然也是帮我自己。” 眸眼半眯,王姬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解。 只听秦婳道:“我和你一样,都希望夏时锦消失。” “只有她消失了,你才有机会得到阿野的心,而我与夏时锦的那些前仇旧怨才能了结,萧时宴的正妻之位也才能非我秦婳莫属。” 王姬这才知晓秦婳的算盘。 她眼底先是闪过一丝狠绝,随即便是几许落寞。 “阿姐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想给我阿兄吗?” “他在朔月每日戒酒少肉的,只为了能减掉肚子,来娶阿姐。” 秦婳笑了笑,不以为然道:“那就随缘咯,看看是他肚子减得快,还是我嫁萧时宴嫁得快。” 第198章 满月酒 正月十五,上元节,也是萧斯年的满月酒。 雁北这边不及上京,没什么达官显贵,今日赴宴喝满月酒之人,与初七那波大差不差。 但各个都带了家眷,是以这满月酒办得也算热闹。 按照规矩,夏时锦抱着刚满月的萧斯年露了个脸儿。 碍于周围都是人,纵使秦野眼巴巴地在那里瞧着,夏时锦也没能抱过去给他瞧个仔细。 匆匆对视间,两人会心一笑。 待夏时锦将孩子抱到女眷席那边时,罗氏和秦老夫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孩子。 秦老夫人小声同罗氏嘀咕道:“也不知为何,我瞧着斯年这孩子,就喜欢。” 罗氏附声。 “不仅婆母喜欢,儿媳也瞧着喜欢。” “且这几日不见,孩子模样又长开了不少。” “婆母没觉得,这远远瞧着,有时觉得小世子跟小妹和阿野的眉眼还有点像呢。” 罗氏这么一说,秦老夫人转眼瞧了瞧她,又朝夏时锦怀里的萧斯年瞧了几眼。 默了半晌,她低声同罗氏问道:“还记得,阿野被皇上问斩是去年几月的事儿?” 罗氏细细回想了一番:“好像是去年三月里的事,具体日子儿媳也记不大清了。” 秦老夫人神色凝重地朝夏时锦那边望去,再未言语一句。 而罗氏似是也察觉出点什么,若有所思道:“应该不会吧,许是真的如夏王妃所言,早产而已。” 尽管秦老夫人和罗氏闲聊时声音压得很低,可一旁的王姬还是听到了一二。 王姬想起自己被秦野设计假孕的事,再看夏时锦怀里的孩子,那股怨恨再次卷土重来。 她看夏时锦不顺眼,看那孩子更是不顺眼。 今日来的路上,王姬苏雅还良心不安,犹豫要不要接受秦婳的提议。 可眼下,那点恻隐之心,她根本不想要了。 宴上人太多,萧斯年后来又哭又闹,夏时锦只好将他抱回后院寝殿。 因为还要回去招待来访的女眷,她便将孩子交给了两位奶娘照顾。 顺着游廊往回走,那股不安又开始浮上心头。 顿住脚步,夏时锦回身朝寝殿望去。 两位奶娘的底细,萧时宴都查得一清二楚。 按理说都是信得过的人,可保险起见,夏时锦还是将阿紫留了下来。 宴席上,大家言笑晏晏,或饮酒,或欣赏曲舞,或品着王府备的美食佳酿。 王姬苏雅和秦婳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便以吃酒吃得醉了,想出去透透气的借口,带着两名女婢离开了席位。 顺着抄手游廊慢步朝后院走时,秦婳问:“王姬可是下定决心了?” “嗯,就按阿姐之前说的办。” 但,王姬还是不免担忧道:“可为何不等王爷和阿野等人离开雁北后再下手,到时无人护着她,不是更能万无一失?” 秦婳偷偷地瞥了王姬一眼,又是那副嫌人蠢笨的神情。 “夏时锦那贱人,精明着呢。平日里你想骗她,可不好骗。” “更何况,她每日出行都有侍卫护送,咱们如何下手?” “所以只能用孩子来引她一人离府。” “今日满月酒,这王府人多事多,下人们都忙着前院,后院必然疏于看管,就算有什么事,来客这么多这么杂,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所以,今日便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王姬仍心存顾虑。 “既然怕怀疑,又何需我们亲自动手?” “想来,这王府里的下人都是刚来的,对主子也谈不上忠心。” “还不如花些银子,买通这里的下人动手,偷偷给夏时锦和那孩子的吃食里下毒,不是更省事儿。” 秦婳翻了个大白眼,心想王姬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头了。 她若是入宫,保准一年不到就得被打入冷宫或者死翘翘。 可毕竟要一起谋事,秦婳只能耐着性子同她解释缘由。 “这王府里的下人,都是王爷亲自己选的,知根知底。” “不管事情成没成,到时他将府里的下人聚到一起,一一严刑拷问或拿家人的命作为威胁,有几个能扛得住的,到时还不得把我们抖露出去。” 王姬颔首:“阿姐说得有道理。” “至于王爷的小世子……” 秦婳红唇斜勾,冷笑了一声:“抱出府,找个伢婆子,卖掉便是。” 萧时宴的嫡长子,将会从她秦婳的肚子里出来。 寝殿的垂花门下,有两名侍卫把守。 秦婳和王姬便躲在远处的游廊下观望。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对策,秦婳命带来的两名女婢换成王府下人的打扮,提着事先备好的两个大食盒作掩护,入殿去偷小世子。 两名女婢走到垂花门下,被侍卫提刀拦截。 一名女婢躬身作揖:“今日是小世子的满月酒,王妃说奶娘们辛苦,特意让奴家二人来送些吃食给两位奶娘。” 言语间,女婢掀开食盒盖,特意给两名侍卫瞧了一眼。 什么肘子、鸡汤和清蒸鱼,两个大食盒里放了许多菜。 侍卫点了下头,可还是瞧了两名女婢一眼。 “你二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生?” 那女婢甚是机灵,慢条斯理地同那两名侍卫解释。 “奴家之前都只是在后厨那边做杂活的,按理说给奶娘送饭的差事是轮不到我二人的,但今日府上办小世子的满月宴,后厨那边忙不过来,今日便派了奴家二人来。” 两名侍卫又检查了一眼食盒,发现没任何问题,便痛快放行。 按照秦婳事先交代的,两名女婢并没有直接进到房间里。 她们顺着游廊绕到寝殿的后侧,点燃藏在衣袖里的迷香,随着竹筒插入窗纸,迷香的香气一点点飘进殿内。 此时,阿紫正守在小世子的身旁,轻轻地晃着摇篮,哄他入睡。 而两位奶娘,则坐在一旁给小世子缝肚兜和一些小衣服。 也不知从何时起,两个奶娘便相继开始打哈欠,哈欠一个传染一个,阿紫也跟着犯起困来。 她拍了拍嘴,用力摇头,想摇散那睡意。 起身伸老腰之际,阿紫闻到一股异香。 可夏时锦很少燃香,尤其在小世子出生后,这殿内亦是禁香的。 毕竟是在宫里经历过风浪,见过人心险恶的,阿紫立即警惕起来,怀疑有人故意在殿内点了香。 阿紫当即起身,欲要去推开门窗。 可还没等迈出步子,便觉得浑身发软,两只腿也使不上力。 人扑通栽倒在地上,惊得两名奶娘起身欲要过来搀扶。 然,两名奶娘也相继昏倒过去。 阿紫拼力朝殿门爬去,嘴里不停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可她的声音太小太小,守在院门外的侍卫根本听不见。 很快,两眼一黑,阿紫便没了意识。 两名女婢拎着食盒进来后,立马将饭菜取出放在茶桌上,然后将小世子藏在大食盒里,在摇篮里留下一封信笺后,便从容自然地离开了寝殿。 第199章 都别好过 王府后花园的芳春阁前。 秦婳和王姬披着斗篷,在阁楼的廊庑下,踏着未化的积雪,来回踱步。 等了大半晌,内心焦急的二人终于等到两名女婢提着食盒寻到此处。 朱唇轻启,秦婳吐出的哈气在寒冬里又重了几分。 “成了?” 女婢微微将食盒盖掀开,给秦婳和王姬瞧了一眼。 只见摇篮般大小的食盒里,刚满月的萧斯年咕哝着小嘴,睡得正沉。 秦婳满意点头,借着廊柱的遮掩,她将两袋赏银和两份卖身契递给了那二人。 “离开雁北后,记住管好你二人的嘴。” “否则,你们的家人都落不下好。” 秦婳朝芳春阁后侧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低声催促她二人快走。 “往后门走,伢婆的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 两名女婢接过赏银和卖身契,转身要走,却被人高声喝止。 “站住!” 秦婳和王姬,以及那两名女婢,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吓得一激灵。 寒光闪过,待秦婳回头时,一把冷剑已指向了她和王姬。 “怎么,当我们王府的侍卫都是白吃饭的?” 梁勉偏头看她几人,举着剑,一步步逼近。 同时冷着面色又道:“还是觉得我们王府世子,连个暗卫都不配有?” 梁勉拨开挡路的秦婳和王姬,走到那两名女婢的身前。 目光落在那两个大食盒上,梁勉不紧不慢地质问起二人来。 “老子在屋顶上盯你们半天了,鬼鬼祟祟的,去寝殿做什么了?” 他留意到一名女婢紧握着食盒,垂着头,紧张得手臂都在发抖,目标瞬间就明确了起来。 梁勉斜瞪了她一眼,俯身伸手,欲要掀起那食盒盖。 秦婳见状,立马开口,想要撇清干系。 “她二人甚是很奇怪,说是我跟王姬去方便时,有王府的下人寻她二人帮忙,让她们去给两位奶娘送饭食。” 梁勉才不上当,冷声反驳。 “我们王府就这么缺下人,还得劳烦秦府的奴婢办事?” “是啊。”秦婳假惺惺笑道:“我刚刚也纳闷儿呢。” 言语间,梁勉已掀开食盒,只见小世子萧斯年正躺在里面。 秦婳佯做惊诧,捂着嘴巴大呼。 “这.......小世子怎么在这里?” 她抬头看向那两名女婢,抬手啪啪就是两巴掌。 秦婳用眼神暗示并威胁:“如实招来!你们是受何人指使,竟敢跑到王府偷王爷的孩子?” 两名女婢知晓事到如此,已是死路一条。 但若是供出秦婳,两人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 于是两人跪在地上,痛哭求饶。 “饶命啊,奴家也是一时糊涂,想偷世子卖给伢婆赚些银子。” 梁勉将食盒从女婢手里夺过来,不屑道:“跟我演没用,还是到王爷和王妃面前去演吧。” 事情暴露了,再如何掩饰也是无济于事。 王姬苏雅后怕得连连向后退着步子。 她很清楚,这下彻底完了。 待一会儿秦野知道真相后,定会对她厌恶无比。 看着那食盒里与秦野眉眼有几分像的孩子,王姬对夏时锦和这个孩子的讨厌,更是上升到了极点。 若是没有夏时锦,秦野或许对她会不一样,说不定她和秦野也能生个这样漂亮的孩子。 泪水流过面颊,被寒风吹过,冻得皮肤像被刀割一般地疼。 可再疼,也比不上那爱而不得的酸涩之痛。 是时,一个女婢瞧见秦婳的眼神示意,心领神会,抬手指向王姬苏雅。 “奴家坦白,都是她!是朔月王姬指使我们干的。” 另一名女婢闻言,也跟着指认王姬苏雅。 “没错。王姬想要把小世子送给稽粥单于,用来作为人质,以备日后来威胁王爷,所以才威胁奴家二人来偷世子的,不然,就要把我们送到朔月国去。” 王姬指着两名婢女,又指向装作一无所知的秦婳,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你们冤枉……” “是她,明明是阿姐……” 本就略有些晦涩的汉话,此时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阿姐让我……” “偷世子,杀夏王妃,明明是阿姐……” 不等王姬把话说清楚,秦婳就捂着嘴惊诧:“你还要杀夏王妃?” 秦婳装成受害者的愤恨模样,难以置信地摇头,并尖声斥责王姬。 “难怪王姬非要拉着我来此处散步,敢情是要拉我当垫背。” “亏我还怪阿野平日里对你不上心,心疼可怜王姬。” 两名女婢也机敏地接上话茬,当着梁勉的面儿继续替秦婳摆脱嫌疑。 “这点,奴婢二人也能作证。” “王姬因嫉妒秦二公子对夏王妃念念不忘,所以才心生歹意。” “想着借母子连心,先将小世子偷走,再拿世子来骗夏王妃独自一人出府,伺机下手。” 王姬苏雅看着面前的三个女人,气得哭笑不得。 她又怒又委屈,然而他们所言却也句句为真,让她无言去辩驳。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外族人。” 王姬怒目看向秦婳,“呸”了一口,骂道:“你们中原人果然都是阴险狡诈之徒。” 王姬愈发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跑到这里来受气,她堂堂朔月王姬凭什么要任由人欺负。 既然她不好过,那以后大家就都别好过。 尤其是夏时锦。 “都找抽是吧?” “今天就让你们尝尝羌匈鞭子的厉害。” 王姬苏雅摘下腰间的鞭子,啪地一声脆响,就朝秦婳抽去。 却被梁勉挥剑,在半空中砍断。 王姬怒不可遏,趁此刻正是梁勉疏于方便之时,她迅速冲上去,一把抢过他提在手中的食盒。 “把小世子还给我!”梁勉怒喝。 王姬却将萧斯年抱在怀里,拔下簪子,抵在他的脸蛋上,威胁梁勉。 “别过来,否则我立马用簪子扎死他。” 带着羌匈人的那股狠劲儿和快意恩仇,王姬说到做到。 只要梁勉动一步,她就将簪尖往那娇嫩的肌肤上靠近一寸。 血珠迸出,顺着萧斯年的脸流淌。 什么都不知道的萧斯年趴在王姬的怀里,不停地大声啼哭,好不可怜。 纵使是秦婳,在看到这场面后,也是惊呆了一瞬。 可同时,她心里亦是暗爽。 秦婳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连连退到一旁,任由事态继续发酵。 梁勉再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王姬抱着大声啼哭的萧斯年,进入了芳春阁。 待夏时锦和萧时宴,以及秦家人一同赶来时,王姬苏雅已站在了阁楼的顶层。 第200章 周旋 梁勉上前,将事情大致同萧时宴等人讲了一遍。 而芳春阁上,见一群人一窝蜂地要冲上来时,王姬立马将萧斯年托举出护栏之外,悬在半空中,以示威胁。 “都不许上来,不然,我立马摔死他。” 夏时锦紧声高喊:“都别动!” 体内血液倒流,她整个人都石化在那里,仰头紧紧盯着她的斯年。 纵使是秦野,此时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额头和侧颈上的青筋根根表达着他的愤怒和紧张,垂在身侧的双拳掌心也早已被冷汗濡湿。 他望着斯年,怒火和怜爱在他眼中交织,一颗心几乎要被那嘶哑的哭声给哭碎了。 那是他还未曾抱过一次、仔细瞧过一眼的骨肉,竟然在这么冷的天,被人抱到那么高的地方要摔死。 秦野不敢想,也不愿去想那最坏的场面。 手指曲在唇边,他吹了一声口哨。 不知在哪棵树上野的元宝,很快就展着翅膀飞来,嘴边钳着几根鸽毛,滑落在他的肩头。 全身的肌肉和条条神经都紧紧绷着,秦野一双凤眼如鹰般紧盯着半空中的斯年,做好了时刻冲出去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秦老将军瞧着那羌凶儿媳,花白的剑眉紧拧,只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而另一边,萧时宴已部署好稍后如何爬上阁楼救斯年的计划。 “阿野。” 萧时宴低声同秦野吩咐道:“试着同王姬说些什么,分散下她的注意力。” 秦野会意,高声同王姬喊道:“苏雅,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快抱孩子下来!” 王姬在上面一边哭一边摇着头,情绪有些激动。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啊,我只是气不过。” 她委屈地大声哭诉起来:“阿野,你回雁北这么多天了,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明明你我都成亲半年多了,为何你心里还惦记着别人?” “我知道,你不就是忘不了夏时锦吗?” 王姬的视线移向夏时锦,噙泪的眸眼瞬间泛起几许怨恨来。 “都是她,是她勾引你,让你看不到我的好。。” “我的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就在这个档口,梁勉和朱厌带着几个人,按照萧时宴的命令,准备退出后花园。 无奈王姬苏雅站得高望得远,底下人的一举一动,皆收入她的眼底。 她扬声呵止:“都别动,收起你们大商人的花花肠子,否则我立马把孩子扔下去。” 夏时锦泪眼婆娑地望着萧斯年,不安了多日的心碎得彻底。 脑海里,母亲在她面前摔死的画面,不停地闪现。 她又怕又急,即使萧时宴握她握得再紧,冰冷的双手仍不受控地颤抖着。 斯年还那么小,才刚刚来到这世上,怎么能被人活活摔死呢? 不行,她决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摔死在她的面前。 夏时锦朝着芳春阁上面喊道:“王姬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 “好啊。”王姬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她,冷漠喊道:“那你上来,替你的孩子死!” 夏时锦头点得干脆,没有半点的犹豫:“好,我上去。” 她欲要挣脱萧时宴的手,可他却死握着不放。 “我先上去稳住她,你们看准时机行动。”夏时锦强撑镇定。 萧时宴满目担忧地凝视着她,在道了声“小心”后,放开了手。 阁楼的木梯呈螺旋状,一圈旋着一圈,转得人头晕。 且台阶又高又窄,夏时锦心急如焚,几次没踩稳,卡得膝盖生疼。 到了芳春阁的三楼,夏时锦气喘吁吁地朝王姬谨慎地挪着步子。 “我上来了。” 坚强的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夏时锦柔声同她商量。 “斯年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王姬把他抱进来,我们有话好好谈,可好?” 王姬冲着阁外偏了下头,“只要你从这上面跳下去,我立刻就饶他一命。” “好,我跳。” 夏时锦乖顺地走到护栏前,试图安抚着王姬的情绪,目光看向斯年。 阁楼上风很大,斯年的小脸蛋都被冻红了,且一侧还有血迹。 明明恨不得冲上去手撕了王姬,可夏时锦仍压着火气,好声好气地同王姬商量。 “可我又怎么相信,在我跳下去后,王姬会不会放过斯年呢?” 王姬神色倨傲地冷笑道:“你爱信不信,我才不像你们大商人一样说话不算话呢。” 话落,她举着斯年,冲着夏时锦故意晃了几下。 “你快点死,你死了,你儿子就能活。” 斯年哭得嘶声力竭,明显嗓子都哭哑了,加上王姬的动作,夏时锦看得是心惊肉跳,简直要被逼疯。 她压着泪水,仍稳着情绪同王姬耐心周旋。 “这样好吗,我跨出一条腿,你就将斯年抱回一点。” 王姬冷着脸点了下头:“好。” 夏时锦骑跨到围栏上,王姬见状,果然将孩子又收回了一些。 就在王姬的视线和注意力都在夏时锦身上时,萧时宴同梁勉等人做了个手势后,十余人跑到阁楼下,脱下斗篷披风,并排扯开平展,随时准备接住小世子萧斯年。 而萧时宴则带着几个人冲进阁楼,一步恨不得三个台阶地往上跑。 与此同时,秦野已从弓箭手里夺过一把弯弓。 竹哨放在唇间,吹响的同时,羽箭离弦,直直朝王姬的手臂射去。 而秦野肩头上的元宝,亦在哨响的刹那间,与箭齐飞。 随着王姬的一声惨叫,被羽箭射中的手臂因疼痛而松了手。 萧斯年下坠不到半米,白影如闪电飞过。 众人只见元宝双爪抓着斯年的一只小腿儿,径直朝秦野飞去。 飞到秦野的头顶时,两个鹰爪一松,萧斯年稳稳地落在了秦野的怀里的,带着众人的心也跟着落回了原地。 而芳春阁上的王姬握着被羽箭射穿的手臂,痛得面色惨白,泪眼猩红。 她朝下面的秦野望了一眼,转而,便拔下手臂上的箭,发疯般地朝夏时锦刺去。 “你们大商这些烂人,都去死吧。” 夏时锦的手被箭矢刺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受伤的手无法用力,王姬又轻而易举地便掰开了夏时锦紧抓扶栏的另一只手。 第201章 惩罚 身体向下坠的那刻,夏时锦以为自己这次怕是要挂了。 可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突然从二楼眺望台探出半个身子,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就将夏时锦捞回了护栏内。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胸怀,夏时锦不用看,也知又是萧时宴救了她的命。 萧时宴用力将她搂在怀里,扶着她的头,不停地亲她的额头和面颊。 像是安慰夏时锦,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气息不平地在她头顶呢喃。 “没事没事。” “都平安。” “斯年平安,你也平安。” “平安就好。” 出了芳春阁,夏时锦第一时间便飞奔到了秦野的身前。 萧斯年脸上的血迹已被擦干,仅流一个极小的伤口。 而秦野的那件黑色大氅,此时此刻也裹在了萧斯年的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受了极大的惊吓,刚刚还哭啼不止的斯年,此时躺在秦野的怀里,竟然在看着他笑,还咿咿呀呀的,像是在说着什么。 秦野红着眼,情绪有些激动地瞧着怀里的儿子。 他双臂僵硬地抱着又轻又小的他,好似很怕姿势不对让小家伙不舒服似的。 看到萧斯年安然无恙,夏时锦那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也终于回落。 就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双腿开始瘫软微抖,头也跟着发晕。 好在萧时宴在身后扶住了她,她才靠着他的胸膛站在那里没有倒。 是时,王姬被梁勉等人从楼阁上抓了下来。 王姬苏雅对梁勉等人是又打又踢,反抗他们强加于她的束缚。 “放开我。” “我是朔月的王姬,你们谁敢碰我?” “别忘了,当初是我兄长借兵助你们摆脱困境的。” “你们大商人难道都是忘恩负义之徒吗?” 夏时锦回过神儿来,转头看向在那儿又哭又闹的王姬。 都说为母则刚,想起王姬刚刚对萧斯年的所作所为,夏时锦是头也不晕了,腿也不软了。 不等萧时宴和秦野两人表态,她推开萧时宴,气势汹汹地就朝王姬苏雅扑了过去。 什么体面,什么素质,什么有辱斯文,统统被她抛之脑后。 夏时锦脑子里此时就一个念头:削她! “qnmlgb.......” “我%¥@@d#~~” 她将王姬按在地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挠她、扇她、薅她头发,打得王姬躺在雪地里嗷嗷直叫,也看得众人都傻了眼。 “你个煞笔,敢动我的崽!” “欺凌弱小,简直就不配当个人......” 王姬苏雅也不甘示弱,将夏时锦今日为满月酒精心梳的发髻也抓成了鸡窝,凤钗步摇七扭八斜的。 碍于王姬的身份,夏时锦心如明镜,知道无论是萧时宴,还是秦野或者说秦家人,眼下都不会把王姬如何,顶多也是带回家里稍作惩戒而已。 于是,她是招招下狠,将王姬的脸挠花,将她的头发薅下一大把,将她的脸打得又红又肿,甚至唇角流血。 而整个过程,无人上前去阻拦。 待替斯年出够了气,待她打得再无半点力气,夏时锦终于收了手。 她喘着粗气,揪着王姬的衣襟,严声厉色地警告道:“若敢再对斯年动何歪念,下次,不管你是王姬,还是王八,我绝不轻饶你。” 夏时锦起身,扯掉头上的步摇金钗塞到袖袋里,留了根发簪将散乱的长发简简单单地束好。 她回到萧时宴身前,将已在他怀里的萧斯年抱过来,头也不回地回了寝殿,剩下的事便交由萧时宴和秦家人商量处理。 见王姬被夏时锦打的那惨样儿,萧时宴挑眉勾唇,暗道痛快。 不愧是他萧时宴的阿锦。 既然已经很惨了,萧时宴便也灭了那股火气。 “阿野,王姬是你的夫人,便由你带回家好好管教。” 话落,萧时宴侧目睨向躲在秦老夫人身后的秦婳。 从梁勉的只言片语里,萧时宴很清楚,今日之事必有秦婳的参与 可念在秦老将军和秦朝、秦野兄弟皆追随于他,萧时宴不看僧面看佛面,明面儿上自是不能对秦婳做什么。 收起那些残暴阴邪的心思,萧时宴同秦家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散了今日的满月酒。 秦婳临走前,萧时宴叫住了她。 心虚使然,秦婳走到萧时宴的身前,连头都不敢抬。 “不知王爷何事?” 萧时宴俯身凑到秦婳耳边,笑意阴冷地低声道:“坏事做多了,当心遭报应。” “若再敢害本王的阿锦,你会人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官窑子里。” “本王可是说到做到。” 秦婳美眸圆睁,满目惊恐地看着萧时宴向后退着步子。 可萧时宴却当着其他人的面儿,摆出一副亲和的兄长模样,对着她浅浅一笑。 “早日寻户好人家,嫁了吧。” “本王这王府,容不下你这尊佛。” ...... 秦府。 秦野的书房里。 王姬苏雅抱着双腿,顶着满脸的伤,坐在矮榻那边哭个不停。 秦野则坐在茶桌上,脚踩着椅凳,低头盘弄着中指上的那枚沉香指环。 他本有个从不对女人下手的原则,可现在,秦野却恨不得血刃了她。 偏偏现在还杀不得她。 秦野很清楚,一切祸事的根源都是他。 可千不该万不该,王姬都不该打斯年的主意。 若非梁勉今日机敏,及时发现,怕是他和夏时锦的骨肉早就落到伢婆的手里,不知去向。 秦野一想到小家伙被王姬悬在高空处的场景,还有夏时锦从高高的楼阁上被她推下的画面,更恨得拳头发痒。 这事儿,怎能就这么算了呢? 他冷冷地掀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刺向王姬,总想干些混账事。 “想要个孩子吗?”秦野突然问。 王姬抬头,目光茫然地看向他,不明白秦野为何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秦野邪肆一笑,可目光却是依旧冷如寒冰。 “想要的话,二公子就给你个孩子。” “真的?” 王姬有些不信,想不通秦野为何突然转性,愿意与他同房。 秦野却点头:“真的。” 王姬本想保留一些骄傲,寻个日子与秦野和离的。 可每当她看到那双眼、那张脸和那长身玉立的潇洒模样,她的那点骄傲立刻被卑微的情感所打败。 这样好的人,即使无法真正拥有,每日能瞧上几眼也是好的啊。 最起码,秦野是她的夫君,而不是别人的夫君。 如果真的和离了,她与秦野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王姬难以接受那样的结局,于是起身,走到秦野身前,流着泪道:“阿野,我错了。” 秦野笑而不语。 次日,他便将王姬苏雅的贴身侍卫,送到王姬苏雅的屋里。 而屋内的王姬已被喂了春药,此时正是煎熬难耐的时刻。 秦野坐在廊庑下的扶栏上,喝着酒,面色平平地听着屋内的声响。 他早就看出那名羌匈侍卫心系王姬,却碍于卑微的身份和平凡无奇的相貌,只能默默地守在她的身旁。 秦野愿意成全他,也想成全自己。 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 昨日的仇,他早晚要报。 只待日后王姬生下这侍卫的孩子,他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王姬也体会一把他与夏时锦昨日是何等心情。 第202章 好一个仁德天下 过了正月十五,这年算是彻底过完了。 萧斯年的满月宴一过,萧时宴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雁北,与秦老将军等人继续带兵南下。 这一走,还不知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是以,今日在萧时宴出发前,夏时锦亲自侍奉他束发更衣。 萧时宴眸眼低垂,视线锁定在夏时锦的脸上,瞧着她认真为他穿衣系扣的模样。 他唇角浅勾,眉眼带笑,恋恋不舍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 夏时锦察觉到那道炽烈的视线,抬眸瞧了萧时宴一眼,又低下了头。 双手拿起挂在一旁的皮制腰带,一边绕到他的腰背之后束紧,一边同萧时宴问起了秦府那边的事。 “昨日听阿紫说,秦婳因涂了胭脂水粉而烂了脸,可是你暗中派人干的?” 萧时宴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夏时锦仰起面颊看他,眸眼晶晶亮地笑道:“恶人果然还得恶人治,谢王爷替我和斯年出气。” 一句话让萧时宴哭笑不得,眉头轻挑,他半眯眸眼地觑着夏时锦。 “又骂又谢的,欲擒故纵是被阿锦玩儿得明明白白。” 话落,萧时宴握住夏时锦的左手,将她腕上的佛珠手串取下,扔到了一旁的炭火炉里。 夏时锦蹙眉可惜道:“好好的为何扔了?” 萧时宴转身取来一个全新的沉香佛珠串套到她的细腕上。 他握着夏时锦的双手,指腹轻抚摩挲,慢声道:“本王杀孽重,手上沾染的人命何其多,捻过的佛珠想来也是承载了极重的业障,阿锦戴着,怕是会招来厄运,难以保你平安。” “这串是本王请寺里高僧诵经开过光的,干干净净,想来定是灵验。” 低头瞧着腕上的手串,夏时锦感受到了那份的用心。 实话实说,除了当初强取豪夺的卑鄙无耻,萧时宴平日里对她周到心细,确实无可挑剔。 夏时锦有点小感动,遂关心道:“何时回来?” “阿锦可是盼着本王回来?” 夏时锦没说盼,也没说不盼。 萧时宴叹气自嘲。 “阿锦定是每日都盼着本王死在战场上,到时,便可跟阿野双宿双飞。” “王爷知道便好,所以......”顿了顿,夏时锦笑道:“千万别让我得逞。” 似是怀疑自己听错,萧时宴恍惚了一瞬,笑意才从他唇角绽开,锐利孤傲的眉眼也跟着染上一片暖意。 萧时宴心里美,唇角压也压不下去。 “放心,自古祸害遗千年,本王是卑鄙小人,最是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算是做鬼,也定会回来缠着阿锦。” 他带着夏时锦的双手,绕扣到她的身后。 牵着她的双手,搂着她的细腰,两人身体毫无间隙地紧贴在一起。 夏时锦预测到萧时宴要做什么,于是身子后仰,躲着萧时宴的追吻。 腰差点要弯断,那铺天盖地的亲吻是躲也躲不掉。 半晌后,萧时宴轻喘道:“等本王夺个天下回来给你。” ...... 上京城,勤政殿。 萧泽自年前的两个月便开始等,等到年都过完了,才等来探子从雁北送来的密信。 可信笺展开,却是陌生无比的笔迹。 【阿锦与皇叔我恩爱无比,侄儿勿念。有心思儿女情长,不如花花心思如何打败本王。】 “萧时宴!” 萧泽气得挥拳砸桌,不够解气,直接将身前的书案掀翻。 折子、墨砚、笔架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一如他糟糕透顶的心情。 九思公公捡起那密信瞧了一眼,心中了然。 派去策划偷夏时锦的探子,怕是早被萧时宴给连锅端了。 难怪两个多月都没个信儿。 萧泽怒不可遏,高声道:“朕要亲自出征!” ** 四时流转,一晃,萧时宴南下之征打了两年多。 两年里,他的疆土不断扩大,归顺于他的大商朝臣和百姓也越来越多。 而萧泽统治下的朝堂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前些日子,萧时宴将当年被羌匈人活活坑埋的兵将尸骨,用十几个大棺材一起拉回了大商,让当年那些为了大商江山而战死的英雄魂归故里,在百姓和臣子之间又博得了一番美誉。 在这两年的时间,萧斯年从蹒跚学步到满地乱跑,夏时锦生意也是越做红火,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而秦野在这两年里,暗中蓄力,一朝逼宫朔月,杀了稽粥单于,强势一统北方。 他将羌匈各部落纳入麾下,大力推行汉话和中原风俗礼教,推广农耕冶铁,逐步同化北方异族,为萧时宴南征提供强大的后援。 为此,萧时宴一统天下,已是大势所归。 夏至。 上京城。 巍峨庄严的皇宫里明明灯火通明,可在夜色之下,却是死寂一片。 偶有身影急匆匆跑过,将各地兵败沦陷的战报送至养心殿内。 萧泽颓丧地坐在养心殿前的石阶上,脚边散落着被撕碎的纸屑。 “皇上,快逃吧。” 九思公公在旁哭劝道:“照眼下这形势,明日怕是就要攻城了。” “光靠这些金吾卫和禁军,怕是扛不了多久的。” 萧泽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摇头道:“你们走吧,朕守在这里。” “皇上,万万不可啊。” 九思公公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劝解。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萧时宴不也是蛰伏多年又东山再起的,他可以,皇上自然也是可以。” “皇上万不可一蹶不振,灭了心气儿呀。” “只要活着,有朝一日,定能争回这江山社稷。” “争?”萧泽无力地冷笑了一声,“有何好争的。” 他抬头望着夜空,似是释然道:“天选之皇后都守不住的国运,又如何能争得回。” “朕累了,不想争了。” 萧泽拎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壶。 他叹了口气,哀伤道:“九思,你侍奉朕多年,功劳不浅。” “殿内值钱的东西,随便拿,出了宫,隐姓埋名,好好活着。” 闻言,九思公公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心意已决道:“奴才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皇上。” “你又何苦呢?” 就这样,一主一仆,在养心殿的石阶上坐了整整一夜。 直到次日朝阳升起,一封停战信呈递到了萧泽的面前。 看到“停战”二字,萧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 他满腹怀疑地接过信展开...... 萧时宴的确提出了停战之议。 十万大军就此止步于上京城的十公里之外,由萧时宴另建西商,定都于上京的临城庆阳。 而原来的大商则成了一个被西商国圈围的小国。 小国之小,仅有上京城之大。 萧时宴的表面仁慈,对于萧泽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羞辱。 萧泽觉得自己就是萧时宴圈养的畜生,只是他给了一个超大的笼子而已。 而在那封停战信上,萧时宴还特气人地写了一行话。 【朕襟怀宽宏,江山一隅,愿授于侄儿。望侄儿勤修政事,宽政爱民,仁德天下。】 “好一个仁德天下!” 一座城也配称天下? 萧泽一声怒吼,将信撕得稀巴烂。 急火攻心,他当场被气得吐血。 第203章 人不疯狂枉少年 萧时宴称帝后的第一道圣旨传到了雁北王府。 时隔三年,夏时锦再次为后,只待半月之后,便起程搬去庆阳。 “王妃......” 阿紫喜上眉梢,真心替夏时锦感到高兴。 “不对,奴婢该改口称您皇后娘娘了。” “看来啊,娘娘天生就是当皇后的凤命。” “不过梁勉说,新都设在了庆阳,所以要重建皇宫,待新宫建成且要等着呢,所以皇上便先寻了处五进门的宅院,委屈娘娘先住着......” 夏时锦抱着萧斯年,心里五味杂陈,阿紫的话听得不甚入心。 她并非不高兴,但也谈不上高兴。 看着萧斯年手里玩的九连环,还有脚边那一箩筐的小玩意儿,一颗心跟压了块秤砣似的沉得要坠地。 翘起的唇角回落,阿紫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那一箩筐的小玩意儿上。 那都是秦二公子让人偷偷送来的。 跟了夏时锦这么久,阿紫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梁勉替萧时宴守在雁北,这两年来,防秦野跟防贼一般,从不给两人见面相聚的机会。 就是逢年过节,也禁止秦家人登门拜访。 得亏秦野和朱厌路子多,一封封书信和这一大箩筐的小玩意儿才能到夏时锦和萧斯年的手。 阿紫很清楚,此次搬去庆阳代表什么。 她不禁替夏时锦感到唏嘘:“这一走,怕是以后更难见到秦二公子了。” 夏时锦神色恹恹。 她突然想起以前长留活着时,问她有没有真心喜欢过秦野。 当时,她只觉自己是见色起意,谈不上真心二字。 可现在回看,见色起意虽在先,但新鲜感过后,秦野仍能让她一直想着念着的,便是那色字以外的情意牵绊。 所以,若长留现在再问她可否真心喜欢过秦野,夏时锦定能给到明确的回答。 只是这份喜欢,要藏在心底了。 天下已是萧时宴的了,她不希望秦野再因她而丢了性命。 夏时锦倏地莞尔,同阿紫释然道:“不折腾了,这样挺好。就去庆阳,执凤印,掌中宫,当我的皇后。” ...... 两日后,萧时宴定都庆阳,册封夏时锦为后的消息便传到了突离。 秦野低头瞧着萧时宴目前所占疆土的沙盘,将写有“秦”字的旗标分别放在突离、南越、东州三个地域,若有所思地琢磨着什么。 一旁的朱厌眉头紧拧,叹道:“如今的秦家军算是被王......被萧时宴彻底给分了家。” “二公子守着北面儿,老将军守着南面儿,少将军守着东面儿,一家人都不在一个地儿,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平时送个信儿,就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那都得十几日。” “这萧时宴打的什么算盘,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 秦野不屑地笑了笑,懒声道:“正常,小爷若是当了皇帝,也会这么干。” “自古武定江山,文治天下。” “待江山安定了,拥护萧泽的那群余党都彻底灭了,萧时宴自是要慢慢削弱武将的势力。” 朱厌分析道:“眼下天下局势尚不稳定,有点势力的王侯将相都打着匡扶正义,维护萧泽的名号,在四处搅局,兴风作浪。” “新帝根基尚未扎稳,朝堂格局如盘散沙,正是二公子反击的最佳时机。” “若错过了,怕是机不再来。” 看着沙盘上分置三处的秦家军,朱厌愁眉苦脸道:“可光靠咱们突离这十几万大军,能杀到庆阳吗?” 秦野却问:“夏时锦那边何时起程去庆阳?” “大概十三日之后。” 秦野瞧着沙盘,沉思道:“凡事都是有利必有弊,虽然秦家军被分隔三地,可若是能同时发兵,那便可三面包抄,打萧时宴一个措手不及。” “可问题是,三处相隔这么远,每处距离庆阳的行程都不同,且上万兵马行军异常显眼,路上难免会有变数,很难做到同时发兵攻至庆阳?” “如不能一鼓作气攻下都城,擒杀萧时宴,只怕到时萧时宴会调遣朝廷几十万大军从各方支援,里应外合,把咱们秦家军杀个片甲不留。” 秦野垂眸瞧着沙盘上雁北、殷燕,加上现在朔月周边整个地带,两个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一个是他现在统辖管理的地域。 盘算了一番,他坐在沙盘边缘,将写有“萧”字的小旗从庆阳挪至了突离。 秦野邪肆笑道:“那咱就不打庆阳,来个引君入瓮,到时就来个......携天子以令天下。” “二公子可是另有计划?”朱厌问道。 默了半晌,秦野意味深长地问朱厌:“你说,在萧时宴的心里,夏时锦能占据几分的分量?” 朱厌撇嘴摇头。 “这个真不好说,得看跟什么比。” “跟江山社稷比。”秦野道。 朱厌言:“若是属下,那江山定是比美人重要,有了江山,要多少美人没有。属下觉得天下男子应该都会这么想吧。” 秦野点头认同,笑道:“那这次咱们就赌一把。” 他随后抛出两个骰子在沙盘上,两个四点同时朝上。 秦野看向朱厌,饶有兴致地笑道:“竟是八点。” 朱厌问:“若是不足五分的分量呢?” 秦野耸了耸肩。 “若是五分都不到,那最好。” “雁北、殷燕以南就归他,以北和阿锦便归我,不争不抢,各自为国。” 话落,秦野计算了一番时间后,立马写了两封信。 这两封信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则是平平无奇、满篇废话的家书。 可到了秦家父子的手里,只要看到秦野做的特殊暗号,秦老将军和秦朝便能按照秦家军内部的解密方式,看懂秦野在信中所要传达的意思。 朱厌仍有顾虑道:“老将军和少将军都是重情重义重恩德的人,萧时宴于秦家有恩,二公子若要反,老将军真的会同意吗?” “知子莫若父。” 秦野声色闲适而松弛,十分笃定道:“同样,知父莫若子。”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还有帝王家的揍性,老头子比咱们深谙其道。” “这报恩的方式千千种,但得先让自己活出骨气再报恩,否则就要被人拿捏踩在脚下。朱厌,那不是报恩,那叫奴性。” “小爷我要反,老头子会忍心看着我送死?” “更何况,我若反,他们袖手旁观,原地不动,他们到最后也只能死路一条。” 秦野看向朱厌,眉眼间噙着的是少年意气和不畏前程的果敢。 他痞笑道:“与其以后被人逼得要造反,不如先由二公子来逼老头子和大哥一起反。” 待家书送走后,秦野便将突离大军分为三队。 一队调去殷燕周边,等待时机,与大哥秦朝的那队秦家军里应外合,一同攻打殷燕。 一队驻守突离,由朱厌带兵,到时与秦老将军所带的兵马,前呼后应,到时连同殷燕那边杀来的秦家军,从三面一同夹击萧时宴。 至于能不能成功,全看萧时宴把夏时锦看得重不重。 剩下一小队精锐重骑兵马,则由秦野在十三日后抵达雁北,扮成突离商队去官道上抢人。 第204章 凤归 今日是夏时锦离开雁北,赶去庆阳的日子。 看着府上下人将一箱箱的衣物抬到马车上,她抱着萧斯年,不由同阿紫感叹了一番。 “初来这里时,就那么几箱子东西,一辆马车就够装的了,这两年下来,东西多得要四辆马车了。” 阿紫惋惜道:“可不是,这还是娘娘纠结多日,专挑着喜欢、贵重的物件装的。若是把库房里的那些都带上,怕是要装十几辆马车了。” “只怪呀,皇上太惦记娘娘和小皇子了,一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派人往雁北这边送。” 是时,秦家的马车出现在王府门前。 秦老夫人在罗氏的搀扶下来到夏时锦的身前。 一番礼拜过后,秦老夫人道:“前些日子便听闻皇后娘娘要去庆阳了。” “本想备宴为您送行的,只是梁勉少将军......” 话说一半,留了一半,秦老夫人煞有深意地笑了笑,道:“无奈,只能赶在皇后娘娘出城前,来送一送。” 秦老夫人同夏时锦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斯年的脸上。 目光慈祥温柔,好像甚是稀罕萧斯年,只是瞧着瞧着,就红了眼。 一旁的罗氏见状,立马命身后的女婢将东西呈上,缓解了一下略显怪异的气氛。 “母亲说孩子长得快,一眨眼现在的衣服就会变小,所以让府上的绣娘们给小皇子做了几身衣服和鞋子。” “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 “而这里面呢,是府上厨娘今早现做的一些茶菓子和小酥饼,路上若是饿了,也可以填填肚子。” 食盒盖打开,那里面装的茶菓子都捏成了小兔子、小猫、小狗的可爱模样,一看就是给斯年做的。 可惜,没一样是给她这个皇后娘娘做的。 夏时锦隐约也猜到,秦老夫人和罗氏定是看出了什么苗头,毕竟萧斯年是越长越跟秦野有六分像。 又或者,是秦野同他们说了斯年的事。 可既然窗户纸没捅破,夏时锦便想一直装下去。 “还有,这个啊,是母亲让人给小皇子打制的金璎珞,算是长辈的一点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盛情难却,夏时锦客套道:“秦老夫人真是费心了。” 她同萧斯年道:“快谢谢阿婆。” “谢谢阿婆。” “哎,斯年真乖。” ...... 待箱子一一都装上马车,夏时锦抱着萧斯年,同秦老夫人等人辞别,在梁勉及百人兵马的护送下,声势浩荡地踏上了去庆阳的路。 车轮压着官道的石子路,摇摇晃晃,走在兵马的中间。 梁勉骑着高马打头阵。 但他时不时会打马掉头,跟在马车旁边,同阿紫闲聊。 两人聊的话,有时听得夏时锦,觉得她与斯年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比如...... “阿紫,皇上同意将我调到庆阳去,到时,置办家宅时,你同我一起去看。” “我陪你去看算什么?” “算那宅院的女主人。” “谁要嫁你了,想得美!我又不是没钱买宅子,我跟着娘娘赚了好多的银子呢,等以后我买个大宅子,你来给我做面首吧。” “不要,我要做你的唯一。” 再比如...... “阿紫,今晚你想吃什么?” “勉哥哥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想吃的,你也不肯给。” “啧,娘娘在呢,说话没羞没臊的。” ...... 夏时锦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他俩还知道她在啊? 她跟萧斯年都被喂了多少狗粮,真是不把她这个皇后娘娘当外人。 夏时锦闲得无聊,也不想听那些肉麻的情话,便拿起萧斯年的玩具摆弄起来。 “妈妈,我也要玩这个。” 萧斯年发着正统的大舌头口音,伸着小胖手,要抢夏时锦手里的九连环。 可夏时锦玩得正兴起,已经卸下了五个环,眼看着还剩四个环就都取下来,压根不想放手。 她拨开萧斯年的小胖手,注意力都集中在九连环上。 “不行,妈妈还没玩完呢,玩完再给你,斯年乖,等一会儿哈。” 萧斯年看着夏时锦,长长的睫毛轻动,凤眸眨眨,轻叹了口气。 他没哭也没闹,情绪特别稳定地去箩筐里,又拿起鲁班锁在那儿鼓弄起来。 夏时锦玩到最后,剩下三个环怎么也取不下来,就没了耐性。 她将取了一半的九连环递给了萧斯年,“妈妈玩够了,斯年玩吧。” 拿起食盒,将秦老夫人准备的茶菓子拿出来一个,一口下去,夏时锦咬掉了兔子头。 “妈妈,这个,九个,要在上面。” 小手指头指着那九个环,吐字虽有些含糊,可夏时锦还是听懂了萧斯年的意思。 是让她把九个环都套上后再给他。 果然那个爹那个儿子,跟秦野一样,有时特别事儿。 看在自己是个妈妈,夏时锦把茶菓子吃下,耐着性子将那六个铁环都套了回去。 萧斯年接过,夏时锦就亲眼看着他将那九个环,翻来覆去地套,翻来覆去地解,没多久,九个环就全部都给取下来了。 那手法让人眼花缭乱,夏时锦本想学学的,结果一学就废。 只见萧斯年拿着成功解下的九连环,冲着她邪肆一笑:“妈妈笨。” 夏时锦看着他愣在那里,立马想到了秦野以前对她笑的模样。 还好生了斯年,至少这辈子即使看不到秦野,也不会忘记他的样子了。 她摸了摸萧斯年的头,笑道:“是啊,妈妈的斯年真聪明。” 萧斯年将九连环又递给夏时锦,挑衅道:“妈妈,玩。” 夏时锦蹙眉,冲着那九连环努了下下巴,以牙还牙道:“把九个环都给我套上!” 也不知哪里好笑,萧斯年捂着小嘴,咯咯咯地坐在那里笑得欢。 ...... 盛夏时节,晌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且从早上开始,千人兵队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半日的路。 夏时锦同斯年、阿紫坐在马车里,倒是晒不到,撩起车帘,还时不时有凉风吹入。 但护送她的兵将却都是骑着马,在大日头底下暴晒,穿的还都是深色特吸热的官服。 加上官道两旁少有林木遮阳,兵将们一个个都热得大汗淋漓。 途中终于遇一家背靠大树的客栈,夏时锦让梁勉传令,让兵将们暂停歇息一两个时辰,待凉快些时再赶路,免得有人中暑反倒耽误行程。 正好客栈里卖解暑的凉茶,夏时锦便带着斯年、阿紫也下了马车,打算也喝一杯。 只是,夏时锦没想到这官道上的客栈竟如此热闹。 除了他们这百人之队外,竟还有一队羌匈人的商队。 夏时锦打眼一瞧,足足也有几十人。 小小的茶馆,屋里屋外都坐满了人,没地方坐的,就都挤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喝口凉茶,吃口东西,便大喇喇地躺在那里打起了盹儿。 梁勉跟随萧时宴多年,行事分外小心。 那客栈里提供的凉茶、吃食,他都要让店家当着他的面儿喝上一碗、尝上一口,他才放心让兵将们喝。 而用的碗筷,他也会命人再拿去重新冲洗一遍,很怕遇到歹人动手脚,坏了事。 萧斯年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客人:“妈妈,好多人。” “是啊,好多人。” “妈妈,想吃。”萧斯年指向旁桌。 夏时锦顺着萧斯年所指的方向瞧去,无意间却瞥见另一桌的客人。 移走的目光再次回移,她紧紧地盯着那个羌匈商人的手。 那男子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木制指环,嵌金而成的花纹,正是她英文名字的缩写。 第205章 多年姘头熬成夫 目光隔空相撞,夏时锦难以置信地怔在那里好半晌。 虽然对方是一副羌匈人的打扮,还贴了络腮胡子,可夏时锦还是从那双带笑的眉眼,认出了秦野。 脑子里先是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随即便猜到一种可能。 秦野可能是奔着她和孩子来的。 是时,梁勉走来,在阿紫身旁坐下,夏时锦立刻收回了视线,心不在焉地喝起了凉茶。 未发现秦野前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她察觉到整个客栈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 预想到接下来要发生何事,夏时锦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将萧斯年紧紧地抱在怀里。 只听咔嚓一声,瓷碗碎裂的声响从院内传来,突然打破了客栈表面上的平和,将人的心也一同冲到了嗓子眼。 在院内乘凉喝茶的两伙人开始互相争吵、谩骂。 一伙是羌匈商队,另一伙则护送夏时锦回庆阳的兵将。 两伙人越吵越凶,矛盾激化到要大打出手的情况。 屋内的羌匈商人纷纷探头往外瞧,似是犹豫要不要出去帮个忙。 梁勉怕事情闹大,便提着佩剑出去平事。 而客栈内的羌匈商人也在此刻悉数起身,一窝蜂地朝屋外走去,在门口站成了一堵人墙。 秦野立即起身,大步跨到夏时锦的身前。 “跟我走。” 夏时锦都没时间纠结是该跟秦野走,还是不该跟他走,怀里的萧斯年就被他抢抱了过去。 温热微糙的大手拽着她,甚是强势地拉着夏时锦朝客栈的后门走去。 阿紫没认出那人是秦野,以为是劫匪,吓得要高喊求救,却被秦野的手下一个手刀给劈晕。 借着人墙的遮掩,那人扛起阿紫,跟在秦野身后,一起上了停在客栈后院的马车上。 两辆汗血宝马拉的马车从客栈后门相继而出,随后便上了官道。 在院内平息群架的梁勉瞧见,转头看向客栈,只见门口站着一排人,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他紧忙推开那堵人墙,冲进客栈里,发现夏时锦与萧斯年、阿紫三人早已没了踪影。 梁勉高声怒喝,同其他兵将下令。 “娘娘被人劫持,快上马追那两辆马车!” 众人领命,立马跑去客栈后院牵马,却发现喂了草水的马都昏倒在地上。 梁勉脑子嗡的一下。 人没被下药,马却被下药了。 这伙歹人劫匪竟不按套路出牌。 梁勉紧忙跑出客栈,带着其他兵将,顺着官道狂奔,想要追上那两辆的马车。 可他们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 最终只能停下步子,眼睁睁地望着马车越跑越远,最后变成两个点消失在远处的岔路口处。 待梁勉又杀回到客栈时,那羌匈商人仍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喝着凉茶,一个个的都跟在那看笑话似的。 是时,有人起身,当着梁勉的面儿,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了一张中原人的脸。 他将一封信地递给了梁勉,“秦二公子让你把这封信,送给庆阳的那位。” 一听“秦二公子”四个字,梁勉登时便明白夏时锦和萧斯年是被谁给掳了去。 “哎呀我去!” 梁勉抱头蹲在地上发起愁来。 若是一般的劫匪把人掳走了,加派兵力四下搜寻便是。 但被秦二公子给抢走了,那是能找得回来的吗? “完了,完了!” 梁勉觉得自己去了庆阳不用买宅子了,可以直接买棺材和坟地了。 ...... 马车上,坐着一家三口。 秦野抱着萧斯年,一直在教他喊“爹爹”。 萧斯年跟瞧什么新鲜物件似的,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打量着秦野,然后学着秦野的话:“叫爹爹。” “......” 夏时锦则坐在一旁,手撑着腮,歪头瞧着甚是相像的两个父子,仍未能缓过神来。 且两年未见,再见多少有些局促生疏。 秦野伸手去勾夏时锦的手指头,像以前一样,将手指头一个接一个地勾进他的掌心里,然后握紧。 他就这样一手抱着斯年,一手牵着夏时锦,然后眉眼带笑地问她:“在看什么?两年未见,莫不是把二公子给忘了?” 夏时锦摇头。 怎么会忘呢,这辈子都忘不了。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时锦问。 秦野点头,眸色也跟着幽深起来。 夏时锦忧心道:“萧时宴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和秦家的。” 秦野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唇角勾起的弧度还挂着自信。 “二公子有备而来。” 拉起夏时锦的手,他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眼巴巴地反问:“倒是阿锦,可还愿意跟我走?” 夏时锦甚是理性地思考着现实问题。 “再跟你,我就算是三嫁了,秦老夫人和秦老将军能得意我这个儿媳妇?” “还有,你都娶了王姬苏雅当妻,抢我回去,难不成要让我当妾?” “而我的斯年,就要从皇子变庶子?” “你们一大家子,还有兄长嫂嫂,还有秦婳,我跟了你,就成了晚辈,晚辈的日子哪能好过?” “他们若是欺负我,你又帮谁?” 不是夏时锦不喜欢秦野,而是跟了他,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再轰轰烈烈的感情,在柴米油盐的面前,都会如绚烂的烟花一般,转瞬即逝,没了光彩。 秦野耐心地回答夏时锦的每一个问题。 “二公子想娶的人就算是个男的,他们想拦都拦不住。” “让阿锦当妾的事儿,更是毫无可能。” “我杀了稽粥单于,换做你是王姬,还会愿意与杀兄仇人共度一生吗?” “来抢你之前,和离书早就给了她,王姬也已与她的贴身侍卫,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了。” “所以,斯年只会是我秦野唯一的嫡长子。” “待日后,二公子若能为你守下一片江山,阿锦成了皇后,江山国库都归你管,谁又敢欺负你?” 似乎想到了什么,秦野倏地一笑。 “再说,凭阿锦以前在宫里的手段,谁能欺负到你?” “有我在,谁又敢欺负你?” “若是我家老头子和母亲敢欺负你,我就不让他们看孙儿。” 似乎怕夏时锦说出拒绝他的话,秦野将她揽入怀里。 温软蹭着她的脸,低声央求。 “阿锦,可怜可怜我。” “知道二公子等这天,等得有多辛苦。” “多年媳妇都能熬成婆,二公子这个姘头,是不是也能熬成夫?” 第206章 自作孽,不可活 分处两地的秦老将军和秦少将军在收到秦野的信后,内心都挣扎纠结了多日。 毕竟萧时宴于秦家有重恩,于情于理,都不敢带兵造反。 秦老将军寝食难安,思前想后。 他想秦野那个逆子,想远在雁北的夫人,想自己的这把老骨头,想熟悉的雁北和这陌生的南越。 他咬牙一拍大腿,最终决定带兵回家。 老秦家帮萧时宴夺回了江山社稷,也算是报足了恩。 既然混帐小儿子有志向,他这个当父亲的,自是要支持。 另一边,秦朝也是苦思冥想了几夜。 想到两年未抱过亲过的夫人、孩子,还有年过半百的父亲母亲,思乡情切。 终归是亲情大于恩情,秦朝一咬牙,为了全家团圆,也决定杀回雁北。 他要陪着秦野一起打天下,再不看什么朝廷的脸色,也不用担心什么功高震主。 ...... 几日后。 待梁勉将信送到萧时宴面前时,萧时宴正为萧泽余党之乱的事而伤神。 知晓秦野将夏时锦和斯年带走时,萧时宴气得将那封信捏成皱皱的一团,扔到了梁勉的脸上。 梁勉当即下跪请罪:“是微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萧时宴气得大口喘息,阴鸷猩红的眼怒瞪着梁勉,周身散发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可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叫人将梁勉拖下去斩了。 就像是被人卸了力一般,他退着步子,颓丧地坐在矮榻上,垂着头,片字未言。 杀了梁勉又有何用? 杀了他,阿锦就能回来? 萧时宴心里清楚得很,是夏时锦不要他了,主动跟秦野走的。 否则,她若是不想,秦野又如何能那般顺利地带走她母子二人。 可惜他花尽心思对夏时锦好,结果,她还是走得义无反顾。 真是好狠的心。 强扭的瓜,于萧时宴来说,是甜过的。 只是这余味甚苦,苦得让人想毁天灭地。 萧时宴湿红着眼,坐在那里苦笑道:“真是好啊,他们一家团聚了。” 酸涩在胸口弥漫,将他的那颗心腐蚀得千疮百孔。 梁勉自责道:“皇上,微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去帮皇上找回皇后娘娘。” 萧时宴无力地冲他挥了挥手,并屏退了屋内的所有人。 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自己一个静静地坐一会儿。 可这一坐,萧时宴便从黄昏坐到了黑夜,从黑夜坐到了黎明。 他无念无想地看着阳光透过窗棂斜照进屋内,一点点偏移,最后落在他的身上,给了他一丝暖意。 长吁一口气,萧时宴起身,面色阴沉冷寒地踱到军舆图前。 目光落在突离、朔月那一带,转而又移跳到东州、南越。 秦野要反,势必会通知秦老将军和秦朝,让他们调兵或攻打庆阳,或者回雁北。 只要秦家军一撤,东州、南越两地便会立刻出现兵力缺口。 而与东州、南越相邻的敌国便会伺机入侵,逼着他从匀出兵马去填补这两处缺口。 而铲除余党,镇压四处掀起的战乱,也需要大量的兵马,如此一来,他能带去突离抢人的兵马便超不过五万。 这五万兵马又该如何与突离的十几万大军抗衡? 萧时宴很清楚,他若是带着这五万兵马去突离,胜算不大。 若秦老将军和秦朝两队军马,一个攻打庆阳,一个从雁北和殷燕两处,联合突离兵马,前后左右围攻夹击他,到时江山和阿锦,他一个都别想要。 可若集中所有兵力去攻打突离,倒是极有胜算夺回阿锦。 但他国敌军便可趁机从东州、南越攻入,再加上拥护萧泽的余党回杀......结果显而易见。 这刚刚建起的西商国,连同他萧时宴,都会成为天下人口中的大笑话。 秦野分明是在逼着他做选择。 要江山,就要不了阿锦。 要了阿锦,便会失去江山。 可他都一无所有了,就算把夏时锦抢回来,又如何? 难道要拖着她一起过苦日子? 一个明谋算是被秦野玩得明明白白。 萧时宴苦笑亦感叹。 当年雁北那条乖顺的小狼狗,如今终于蜕变成了一头凶猛会咬人的野狼,且来势汹汹。 他站在那里,思索着两全之策。 ...... 当日夜里。 萧时宴来到了上京城,如入无人之境般来到了萧泽的养心殿。 萧泽长发半披半束,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玄色长袍,大敞的衣襟间胸膛微露,一脸颓然地正坐在那里借酒消愁。 微醺的眸眼掀起,他目光锋锐依然。 “皇叔来做什么?” “是来看我有多狼狈?” 萧时宴走过去,抢走萧泽手中的那壶酒,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几口。 他本是不喝酒的,可今日,萧时宴也想尝尝借酒消愁是何等滋味。 萧泽见状,冷声调侃道:“看我狼狈就如此开怀?” 喉咙轻哂一笑,萧时宴拖着声调自嘲。 “彼此彼此,没什么好开怀的。” 萧泽抢回剩下的半壶酒,猛灌了一口后,颓丧道:“皇叔如今是江山美人兼得,正是春风如意之时,何谈狼狈?” “美人......跑了。” 萧时宴回得无精打采,根本不见昔日的阴冷威严。 萧泽冷笑了一声,胡乱猜道:“跟秦野跑了?” 萧时宴用沉默回应。 薄唇微讽一牵,萧泽幸灾乐祸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皇叔当初若未从我眼皮子底下救走秦野,何至于今日被他抢了美人。” “送皇叔两个字......” 萧泽凑过去,笑道:“活该!” 萧时宴侧眸看向萧泽。 看着看着,竟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透过萧泽,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模样。 守着这偌大的皇宫,过着了然无趣的寂寥日子。 虽说,夺这江山,当初有一半是为了复仇、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可也有一半是为了夺回并守住夏时锦。 如今仇报了,怨气出了,野心和欲望也满足了,便只剩下与阿锦同守江山,白头偕老的愿望。 可惜,可叹,可笑! 堂都拜了,发也结了,皇后也封了,却仍然留不住想走的她。 萧时宴好不甘心,总还想再最后争取一次。 “想见阿锦一面吗?”他问萧泽。 萧泽没回答,低头又灌了一口闷酒。 萧时宴又言:“帮我一件事,事成,分你半壁江山。” “算了吧。” 萧泽神色恹恹,根本不信萧时宴会有那等好心,“给了又夺,挣来抢去,甚是无趣。” 话落,他又醉醺醺道:“你我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又叫你一声皇叔,有什么事,直说。” 第207章 暖帐生香 突离,王庭内。 夏时锦泡在浴桶里,隔着氤氲缭绕的热气,打量着再熟悉不过的四周。 屋内的摆设还是她两年前离开时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说实在的,夏时锦不想住在这里。 因为每当她看到一个角落,便会想起以前和萧时宴的事。 他在这间屋子里逼她穿上嫁衣,抱着她在这浴桶里共浴,圆形的大榻上他将她压在身下,予取予求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夏时锦闭上眼,晃了几下头,试图将脑海里的那些画面悉数摇散。 是时,秦野走了进来。 夏时锦听到脚步声,睁眼,隔着屏风问:“斯年睡了?” 秦野绕过屏风,来到衣桁架前。 他一边解着衣袍,一边回夏时锦的话。 “睡了。” “我让阿紫留在那屋子里守着斯年。” “斯年肯叫你爹爹了吗?”夏时锦问。 秦野一副无所谓地懒声道:“叫不叫我爹爹,二公子都是他爹。” 夏时锦趴在浴桶边上,瞧着逐渐在她眼前显露的好身材。 视线顺着那遒劲的曲线隔空勾勒,先是宽阔的肩背,再是粗壮且肌肉虬结的手臂,而后是劲瘦的窄腰......那背部的每一块肌肉都透着十足的力量感。 偶有几道刀疤剑痕虽然狰狞,却也有种难以言明的性感。 随着裤子滑叠至他的脚踝,翘挺的臀和修长健壮的双腿也映入她的眼帘。 三年多没见这身子,竟然比以前还诱人了。 也不知是浴桶里的水太过灼热,还是色心发作,夏时锦面红心跳,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偷偷咽了下口水。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也不是没做过,许是时隔三年,所以才会又紧张又期待。 她低着头,状似不在意地玩着水中的花瓣,直到那股强大的气息靠近,在一阵水声后,秦野进到浴桶里,与她面对面地坐着。 桶里的水已为此升高了许多,水浪微荡,带着花瓣溢出少许。 “想什么呢,也不看我?” 秦野凑上前来,偏头错过鼻峰,用亲吻将夏时锦低下的头拱起。 “阿锦,看看我。” 夏时锦听话地抚摸秦野的脸,眸光潋滟地瞧着近在咫尺的面庞,糜艳潮红的面颊下,红唇轻启,因加速的心跳而开始轻喘。 若即若离的亲吻仍在继续,秦野声音宛若精怪一般,在她耳边小声勾引蛊惑。 “三年没做过了,三公子都要炸了。” “阿锦,帮三公子泄泄火吧。” ...... 浴桶里的水浪轻荡,花瓣随着溢出的水和溅起的水花,在浴桶周边落了一地。 暖帐生香,今夜无眠。 次日。 夏时锦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而凌乱且旖旎犹存的床榻上,却不见秦野的影子。 帐外,阿紫在哄斯年玩。 夏时锦身体乏力地撑身坐起,掀起帘帐问阿紫:“二公子呢?” 阿紫笑答:“二公子去练兵了。” 待洗漱更衣后,夏时锦坐在妆奁前,由阿紫侍奉梳妆。 目光不经意落在身前的那串沉香佛珠后,夏时锦盯着那手串发了好半晌的呆。 那是萧时宴求来送给她。 她犹豫伸手,将手串放在手里盘磨了几下,戴到腕上。 可戴了片刻,她又将其取下,最终还是将其扔进了首饰盒内。 ** 两日内,萧时宴雷厉风行,传令到各个边陲,在不削弱各边陲的防御实力的同时,分别调出部分兵马,填补东州、南越而出现的兵力缺口。 同时,萧时宴又向各地方州县下达命令,凡见到秦家军经过,务必出兵拦截。 拦截不以拼死求胜为目的,而以拖延时间和耗损秦家军兵力、粮草为主。 萧时宴想要的只有一个,就是拖延两队秦家军汇合的时机。 他们支援得越晚,路上兵力折损得越多,夺回夏时锦的胜算才会加大一成。 待萧时宴安置好一切后,便带着仅剩的五万兵马赶去雁北抢人。 但,亲自率领这五万兵马抢人的,并不是萧时宴,而是萧泽。 萧泽按照萧时宴的穿衣打扮,一路由梁勉相护,日夜兼程地带着大军,赶赴雁北。 而萧时宴则带着几名暗卫,扮成普通的盐商,由殷燕一带,进入朔月境内,再由朔月直奔突离。 几日后,黄昏时分。 秦野在一旁给斯年做竹蜻蜓,夏时锦则在对着雁北、突离两地商铺的账目。 是时,朱厌拿着战报急匆匆入内。 “二公子,萧时宴已经带着五万大军压境雁北。” 夏时锦听到萧时宴这个名字时,拨算盘的手登时便定在了那里。 他竟然真的来了。 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她,萧时宴这又是何必呢? 他的那种偏执,有时真的叫人很无奈。 看着手下的账本,深深的愧疚感如潮般涌上心头。 她在雁北、突离两处开的这些商铺,最初的创业资金是从萧时宴那里得来的。 眼下夏时锦名下所攒的家产,就算日后秦家人不待见她这个三嫁的儿媳,她带着斯年、阿紫离开,那也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可以说,她现在的底气,有一部分要归功于萧时宴。 夏时锦不由感叹,人真是个复杂又奇怪的动物,明明当初恨死萧时宴的卑鄙,现在却又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像个骗完钱财就跑的坏人。 秦野看过战报后,问朱厌:“父亲和兄长那边还要几日能到?” 朱厌摇头。 “路上多有朝廷官兵拦截,何日能到,还真是不好说。” 秦野看了眼夏时锦,不想让她担心,便同朱厌递了个眼神,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屋内。 一旁的阿紫叹气道:“听朱厌说,殷燕那边去了五万大军,眼下守在雁北边陲的兵将,也就五万多一点,若是秦老将军和少将军不能及时赶来,这场仗谁胜谁赢,还真不好说了。” 她神色担忧地望着夏时锦,也不知该称呼她什么好。 思来想去,还是叫了夏时锦一声“小姐”,“若是皇上赢了,他这次会不会下狠心,彻底要了秦二公子的命?” 夏时锦亦是担心此事。 以萧时宴的性子,这次她和秦野若再次落到他的五指山里,她倒好说,秦野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而再次迁到突离来避乱的秦老夫人也正为同一件事担忧。 戴着面巾的秦婳在旁出着主意。 “母亲也别太担心,那萧时宴左右想要的就是夏时锦这个人,实在不行,咱们就把夏时锦推出去当人质,主动求和不就得了。” 跟随秦老夫人多年的嬷嬷也附声赞同。 “小姐说得有道理。” “那夏时锦就是个红颜祸水,为了她,让咱们家二公子丢了性命,却是不值当。” “想来,把人还回去,拖延下时间,待老爷和大公子赶来,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秦老夫人摇头道:“阿野对她念念不忘两三年,好不容易夺回来,岂能听咱们的劝再撒手。” 秦婳盯着一处,目光狠厉道:“要我说,就该把夏时锦那个贱人给弄死了。人没了,看他们还有什么好争的。” 话落,她转头看向秦老夫人,笑道:“到时,母亲想抱孙子就可以随便抱,也不用像现在这般,看看斯年,还得问夏时锦乐不乐意。” 第208章 有缘无分 秦老夫人斜刺了秦婳一眼。 “脸都让人毁了,还不安分些。” “再怎么说,那都是斯年的亲娘,你把夏时锦弄死了,也不怕斯年以后会恨你。” “更何况,你弄死她,萧时宴能放过咱们?” 秦婳悻悻转过头去,不大爱听秦老夫人的训斥。 “但......” 秦老夫人话锋陡转,“咱们也确实要另做准备。” “若是阿野那边真的扛不住,老爷和秦朝未能及时回来支援,也只能把夏时锦交出去,暂缓局势。” “到时......” 秦老夫人看向身旁那位嬷嬷和一旁不吱声的罗氏,目光坚定道:“一定得把斯年留下。” “咱们秦家的骨肉,断没有姓萧的道理。” 待秦婳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摘掉脸上的面纱,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再不见昔日光滑白嫩、吹弹可破的肌肤,此时她的这张脸,就像是癞蛤蟆的皮肤一样,坑坑洼洼,奇丑无比。 秦婳很笃定,这张倾城倾国的好皮囊,就是被夏时锦和萧时宴给毁掉的。 愤怒在她的眼底燃烧,秦婳将铜镜重重摔到地上。 可即使如此,也无法发泄她出心中肆虐生长的恨意。 无人替她出气,她便要为自己出气。 送夏时锦回去风风光光当皇后? 休想。 是日夜里,秦野便快马加鞭地赶去雁北,留下朱厌带着一队精锐兵将驻守突离城。 接连几日过去,雁北那边传来的战况都不甚理想。 表面上,秦老夫人与罗氏等人一直在好言安抚夏时锦,可背地里,却在商量如何瞒着秦野给萧时宴送信求和,以及如何将夏时锦送过去。 两日后,秦野率领的五万兵马折了一万余人,而秦朝虽率兵杀到了殷燕,可攻城却也要耗费几日。 至于秦老将军那边已有多日没有消息。 眼下的局势,不太乐观。 秦老夫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寝食难安。 又观望了两日,秦老夫人最终下了狠心,要背着秦野,将夏时锦送到萧时宴的手里。 她命人叫来一个不起眼的侍卫,交代了一番后,让罗氏给了那侍卫一些赏银。 罗氏替秦老夫人叮嘱道:“记住了,万万不能让朱厌知晓此事。” “若是有人问起你为何要出城,就说是老夫人有重要的物件落在了雁北的将军府,特地派你去取。” “事成之后,老夫人定会重重有赏。” 那名侍卫承诺了一番后,带着秦老夫人亲写的求和信,即日便出了突离城。 两日后,侍卫带信回城,说是萧时宴愿意接受求和,也愿意将萧斯年留给秦家,并给了她们最后交人的期限。 ...... 草原上的夏季,早晚清凉,唯有晌午最是炎热,热得人昏昏欲睡。 夏时锦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给熟睡中的斯年摇着团扇。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屋外交谈,没多会儿,阿紫便走了进来,轻声唤她。 “小姐,老夫人命人来传话,叫您过去,说是有事相谈。” 夏时锦睡眼惺忪撑身坐起,低声问:“说了何事吗?” 阿紫摇头。 “问了,那嬷嬷也没说仔细,只说是跟雁北那边和二公子有关的事。” 闻言,夏时锦心里咯噔一下,睡意登时醒了一般。 她怀疑是不是秦野那边出了什么事。 夏时锦急忙下床,临出屋前,她同阿紫嘱托了一番。 “你留下照看斯年。” “这天热得很,时不时给他扇扇风,不然他又要睡得一身汗。” “待斯年醒了,记得再给他喝点绿豆水。” 阿紫回道:“小姐就放一百个心吧。” 夏时锦回头莞尔:“阿紫做事,我向来最是放心的。” 裙裾轻动,夏时锦拿着团扇,来到了秦老夫人住的屋子里。 见她来了,守在门前的两名女婢为她掀起竹帘。 夏时锦抬脚跨进门槛,便见秦老夫、罗氏和秦婳都坐在屋内,一个个的脸上神情都甚是严肃。 本就为秦野揪着的一颗心,登时被这氛围弄得七上八下。 握着团扇的手,也不由地收紧。 纵使对着未来的婆母,夏时锦依然挺胸昂头,不卑不亢道:“不知老夫人是为何事寻我?” 秦老夫人沉着面色,端坐在那里,不疾不徐道:“有件事本想一直瞒着你的,但眼下这情形,想着还是告诉你实情比较好。” 一双经历过岁月沉淀的眼看向夏时锦,秦老夫人神情忧伤道:“阿野受了重伤,雁北那边若是秦朝和老爷不能及时赶到,阿野恐有性命之忧。” 夏时锦听得心头一颤,果真如她所猜的那般,秦野那边出了事。 可她仍是冷静地问道:“可为何朱厌从未同我和阿紫提起过?” 秦婳是时开口帮腔。 “还能为何?当然是我那个傻弟弟怕你担心,不想让你知道,让我们一大家子人都瞒着你。” 这点倒是符合秦野的做派。 夏时锦紧张问道:“那阿野的伤势现在如何?军中大夫医术可好?” 秦婳白了夏时锦一眼,哼出的笑声讽刺意味极重。 “瞧你问的,现在哪还是伤势如何的问题,那是人命的问题。” “这仗若是再打下去,阿野怕是真的要被你夏时锦给害死了。” 她语气不善地继续道:“你八成就是老天爷派来克我们阿野的吧。” “你们俩一到一起,阿野必定出事。” 夏时锦目光直视秦老夫人,已猜到了她们今日叫她来的目的。 “所以,你们想把我交出去。”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我们秦家容不下......皇后娘娘这尊大佛。” “......” 早就料到秦家人不欢迎她,夏时锦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她声色平静道:“这事,阿野知道吗?” 罗氏起身走到夏时锦的身旁,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阿野对你用情至深,此事岂能让他知晓。” “皇后娘娘,很多事都是既要讲缘,又要讲分的,强求不来的。” “你同阿野既有缘无分,娘娘若也真心喜欢他,便发发慈悲,给阿野一条活路,给我们秦家一条活路吧。” 罗氏的话音刚来,秦老夫人便起身冲着夏时锦跪下。 眼含热泪地同她求道:“求皇后娘娘给我儿一条活路吧。” 罗氏也跟着下跪哭求:“也请皇后娘娘回去跟皇上替我们秦家求求情。” 夏时锦闭上双眸,强强将那涌上来的泪意压了回去。 她觉得罗氏说得有道理。 她与秦野可能真的是有缘无分。 要么生离,要么死别,两个人注定是要散的。 “好。”夏时锦咬牙妥协:“何时送我去求和?” “今晚。”秦婳道。 “我回去准备下,今晚便和斯年离开。” 秦婳又道:“不用准备了,东西我们会命人替你收拾好,一起送去的,除了......秦斯年。” 夏时锦美眸圆睁,怒视秦婳。 “斯年是我的,你们休想留下她。” 话落,她转身疾步冲出房间。 可就在她踏出房门之际,两道身影分别从门的两侧扑来,一同将她扑倒按在地上,用湿帕子捂在夏时锦的脸上。 明明那帕子没有什么味道,可夏时锦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筋骨像化了一般,越来越热,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双腿徒劳地蹬了几下,她眼前一黑,在一滴泪滑落时,没了意识。 第209章 这一天终于来了 秦婳命人将夏时锦捆紧,关到一间屋子里,只待天黑后,便偷偷把人运出城。 而秦老夫人担心阿紫过后找主子,再闹到朱厌那里。 未免阿紫坏事,秦老夫人便派了几个嬷嬷过去,将阿紫也关了起来,而斯年则抱到了她这里。 可是斯年一睡醒,便哭喊着要找娘、找阿紫。 闹腾了好半晌,屋顶都要被他给哭穿了。 “斯年不哭了,你阿娘去寻你爹爹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斯年乖,先跟祖母和叔婶、堂姐一起玩儿,好不好?” 说话间,罗氏将一块梅子糖塞到了斯年的口中。 平日里夏时锦很少给他糖吃,哭得梨花带雨的斯年尝到了甜味,立马就露出了笑模样。 红日西沉,天色渐暗。 带到夜里亥时,送夏时锦出城的马车都已备好,只待半个时辰后就出发。 安置好一切的秦婳来到秦老夫人的房里。 此时,闹着找夏时锦许久的斯年也哭累了,躺在秦老夫人的床上睡得正沉。 而秦老夫人则坐在榻边给他扇着扇子,时不时替斯年擦擦热出的汗。 可怜小小的人儿,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小泪珠。 秦婳瞧了一眼后,从秦老夫人的手中夺过扇子交给了一旁的嬷嬷。 “母亲费了一整日的神,也该早点歇息了。” 她抚着秦老夫人来到妆奁前坐下,“今夜,就让女儿服侍母亲更衣就寝。” 秦老夫人拍了拍秦婳的手,“难得婳儿如此懂事孝顺。” 秦婳将秦老夫人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然后用梳子替梳理发丝。 “不知不觉,母亲竟然又长了这么多的白头发。” 秦老夫人叹道:“人哪有不老的。” “怪女儿让母亲操心了。”秦婳软声道。 秦老夫人笑了笑,甚感欣慰。 “知道就好,以后啊,就收收你那个性子,少让我这个当娘的操心。” “等大局一定,咱们秦家若是能在北面独立为国,到时就让你父亲再给你寻个好郎君。” 隔着一层面纱,秦婳叹气苦笑。 “女儿现在这副模样,谁还愿意娶我。” “愿意娶我的,也定是泛泛之辈。” “可惜女儿自小心比天高,宁做凤尾,不做鸡头。” “怕是再难寻个如意郎君了。” 视线落在铜镜里带着面纱的秦婳,秦老夫人心疼道:“若是寻不到如意的,那就留在为娘身边、留在秦家,咱们秦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待日后,给你收个义子或义女养养,人生也算是圆满。” 秦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将秦老夫人扶到榻上,为她盖好毯子后,秦婳趴在秦老夫人的怀里。 “是女儿不孝,当年入宫得宠后,本想爬上皇后之位,给母亲封个诰命夫人的,可惜女儿无能。” 秦老夫人轻抚秦婳的头,叹道:“傻姑娘,什么诰命不诰命的,为娘从未想过。娘从始至终都只盼着我的婳儿能嫁个良人,儿女双全,平安喜乐过一辈子。” 秦婳紧紧抱着秦老夫人,不敢说话,只能轻轻“嗯”一声,来遮掩涌上鼻腔的泪意。 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道:“女儿也希望母亲跟父亲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秦老夫人不禁莫名,摸着秦婳的头问:“你今晚是怎么了?” 秦婳笑道:“只是突然很伤感,想跟母亲说说心里话。” 话落,她起身放下床榻前的垂帐。 “时辰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 “女儿去安排送夏时锦出城的事了。” 秦老夫人不放心,又撑身挑起垂帐提醒:“小心些,别让朱厌和他的亲信发现。” 秦婳点头:“母亲就放心吧。” 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秦老夫人一眼后,秦婳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她站在门前,憋了大半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母亲,婳儿走了。” 话落,秦婳转身,高昂着头,端着她一如既往的高傲姿态而去。 美貌原本是她的尊严和骄傲,却因夏时锦而被萧时宴给毁掉,这口气秦婳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她更不想顶着这张丑脸渡过余生。 左右是要死的,死前就决不能便宜夏时锦,也不能放过萧时宴。 杀了萧时宴,不仅可以帮秦家化解危机,还能助秦家统领江山,她秦婳不会愧对秦氏的列祖列宗了。 袖兜内藏了把匕首,秦婳换了身阿紫的衣裙,上了马车。 马车内,又被灌了一碗迷药的夏时锦睡得极沉,秦婳用脚踢了好几下,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夏时锦啊,夏时锦,这一天,终于来了。” …… 雁北。 一名兵将进到营帐同秦野禀告。 “启禀二公子,西商军队竟然起营向后退了三公里。” 秦野听后,甚感蹊跷。 明明西商大军已占优势,为何会突然撤退了三公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 心想许是萧时宴在耍什么鬼把戏,是以秦野下令叮嘱。 “夜里提高警惕,加强防备,切不可因敌军撤退三公里而掉以轻心。” 然,直到第二日天亮,萧时宴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与此同时,突离城内,朱厌昨日一整天未见阿紫,心里惦念得很。 早上带兵晨练后,他便跑到城中的摊子上,买了几样阿紫和夏时锦爱吃的糕点来。 夏时锦的寝殿外,朱厌瞧见门口站着两个嬷嬷,还都是秦老夫人那边的。 眉间鼓起几许疑惑,朱厌问:“二位嬷嬷为何站在此处?” “我二人奉秦老夫人之命,在此侍奉。” 既是秦老夫人安排的,朱厌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同其中一位嬷嬷拱手道:“还请嬷嬷进去帮我叫下阿紫姑娘。” “阿紫姑娘似是得了疟疾,不便见客,已经让她去休息了。” 朱厌紧张道:“可找大夫瞧过了?严重吗?” 嬷嬷十分有礼地浅笑回道:“朱侍卫放心,已经找了大夫给阿紫瞧过了,说是怕会传染给他人,便先把阿紫隔到屋子里养病去了。” 朱厌才不管传不传染,转身就奔着阿紫的屋子去。 可当他推开门时,屋里却空无一人。 他掉头回来找两位嬷嬷:“阿紫人关在何处?” “老夫人有令,到阿紫姑娘病情好转,任何人都不得见她,免得把这一整城的人都给祸害了。” “朱侍卫本是受二公子之命守着突离城,若是你也病了,谁来守着一整城的人?” 朱厌看向紧闭的房门:“我要见少夫人。” 两位嬷嬷抬手阻拦:“夏娘子平日跟阿紫姑娘接触最多,怕是也会被传染,暂时也不方便见人。” 朱厌不服,冲着房门高声喊道:“少夫人,属下求见。” 躲在屋子里的罗氏紧张得坐立不安,很怕朱厌冲进来,让事情暴露。 这夏时锦被送出城的事儿,能瞒一天是一天。 于是她便捏着嗓子,故意哑着声音回道:“朱侍卫,我身子不太舒服,暂且不便见你。若是有什么事,在外面跟我说便是。” 话落,她还故意咳嗽了几声。 第210章 大局为重 朱厌被两位嬷嬷打发走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长长的廊道下,他驻步沉思,回想刚刚殿内夏时锦所说的话。 朱侍卫? 夏时锦从未这般叫过他,向来都是叫他朱厌的。 瞳孔骤缩,朱厌怀疑那殿内之人根本不是夏时锦。 疟疾? 阿紫前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得疟疾。 朱厌扔掉手上的东西,转身就朝夏时锦的寝殿飞奔而去。 带跑至殿门前,不顾两个嬷嬷上前阻拦,朱厌凌空一脚,轻而易举地就踹开殿门,冲了进去。 殿门被撞开的那刹那,便见罗氏满眼惊恐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朱厌环顾四周,殿里根本不见夏时锦和阿紫、斯年的身影。 “少夫人呢?”他声音急切。 罗氏直摇头,问什么也只说不知道,急得朱厌面色涨红。 意识到事情不妙,他转身急匆匆来到秦老夫人的屋外。 可秦老夫人却闭门不肯见他,任朱厌在外面如何叫嚷。 无奈之下,朱厌只好在整个王庭里四下搜寻,逢人便抓过来拷问几句。 唯独秦老夫人和罗氏的人,他不敢打不敢揍,软磨硬泡问了大半晌,也问不出情况来。 被朱厌这么一闹,罗氏心慌起来。 她跑到秦老夫人的屋子里,担忧道:“婆母,朱侍卫再找不到人,怕是今日便会派人给二公子送信去。” 秦老夫人却稳坐泰山,脸上没有半丝慌乱。 “能拖多久便拖多久,只要别告诉朱厌实情,他们暂时就想不到那上面去。” 反正有什么事都有秦老夫人顶着,罗氏便也心安理得起来。 她打量了一眼屋内,疑惑道:“咦,今日怎么不见小妹?” 秦老夫人亦是纳闷。 “可能昨夜忙活得晚了些,还未起吧。” 是时,侍奉秦婳的女婢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小姐不见了。”女婢将一封信呈递给秦老夫人:“小姐的床上留下了一封信。” 秦老夫人看过信后,双手微颤,哽咽了起来。 “婳儿……” “我的婳儿……”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罗氏察觉不对,将信拿过来瞧了一眼。 “婆母,要不要派人去给阿野送信,现在还来得及。” 知女莫若母,秦老夫人痛心疾首地摇着头:“算了,由着她去吧。婳儿从小要强拔尖,她的脸毁了,她的命也早就跟着毁了,活着对她来说反倒是折磨、是痛苦。” “就算是寻回来,早晚都还是会有那一日,咱们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辈子。” 秦老夫人眼含热泪,忍痛道了四个字:“大局为重。” …… 偌大的王庭,朱厌寻了大半日才在藏酒的地窖里发现阿紫。 寻到阿紫时,她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柱子上,嘴上也被塞了布团。 见到朱厌提着灯笼出现时,阿紫登时就哭了出来。 锋利的剑刃割断绳索,朱厌一把将阿紫抱入怀里。 “没事了,别怕。” 过后,阿紫将事情原委同朱厌讲了一遍。 知晓秦野有多重视夏时锦,朱厌不敢耽搁,立马派人出城给秦野送信。 获救后的阿紫,在朱厌的陪同下,第一时间来到了秦老夫人的屋子里。 也顾不得什么礼数,阿紫怒声高吼道:“把我主子的孩子还给我。” 而此时正在嬷嬷怀里哭闹的斯年,一见到阿紫,哭得愈发地凶。 小小的双臂伸出,他朝阿紫探着身子,哭喊道:“阿紫,抱抱。斯年要妈妈,要娘亲。” 阿紫欲要冲过去把斯年抢过来。 屋内的嬷嬷和女婢见状,欲要上前阻拦,却被朱厌那把泛着寒光的长剑给吓退。 “谁敢碰她一下,就别怪刀剑无眼!” 秦老夫人本就为秦婳的事难过,此时也早已被斯年哭得头疼,遂无奈地挥了挥手。 “罢了,把斯年交给阿紫带吧。” “斯年跟她熟,也省得一直哭闹。” 带着阿紫离开前,朱厌同秦老夫人冷声道:“老夫人若是真疼二公子,就不该如此对少夫人。” 秦老夫人看向他,面色沉冷又哀戚道:“轮不到你一个侍卫教训我,我也是为了大局,为了秦家。” …… 同日,扮成盐商的萧时宴终于到了突离。 城里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 虽不确定夏时锦是否就在王庭之中,萧时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赌一把。 寻了处客栈,待到夜深人静之时,萧时宴一身黑衣,借着夜色的遮掩,轻车熟路地溜进王庭之中。 萧时宴凭着直觉,最先还是寻到了夏时锦以前住的寝殿。 明明已是夜半时分,可寝殿的窗内仍映着灯火。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殿外,隔着窗纱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内的人语声,萧时宴再熟悉不过。 是阿紫。 “也不知道二公子能不能在路上碰到我家小姐?” 朱厌安慰道:“放心吧,从突离到雁北,最快怎么说也要三四日的行程,二公子收到信出发,保证能在半路遇到少夫人。” “什么少夫人,这还没跟你家二公子拜堂成亲呢,秦家人就这么对我家小姐和斯年。” 阿紫越想越气不过:“真还不如去庆阳当皇后了,那里有皇上护着,谁敢这么作践我家小姐。” “如此说来,我现在倒希望小姐作为人质,能交到……皇上手里了。” 朱厌嗫喏道:“那也不能这么说,我家二公子对你主子痴心一片,那也不赖啊。再说两人都有了斯年,一家人终归还得在一起。” 两人各为自己的主子着想,聊了几句便闹起别扭来。 可呛了半晌,阿紫又担心起别的事来。 “听说秦婳也跟着我家小姐去了雁北,她那个狠毒心肠,也不知在憋着什么坏。” “只盼着我家小姐千万别出事啊。” 窗外,萧时宴已经听出了端倪。 当夜他便带着几名手下,离开了突离城。 如墨般的夜色下,萧时宴骑着骏马,朝着雁北的方向,挥鞭绝尘追去。 第211章 相向 马蹄声声,急促有力,哒哒的,惊得草丛中的动物四处逃窜。 铿锵有力的一声声“驾”,在沉寂的深夜里,朝远方而去。 萧时宴带着手下,骑着马就这么赶了一夜的路。 待晨曦破晓,照亮前路,一双桃花眼里已布满了红血丝。 然,放眼望去,方圆百里之内,仍不见马车的踪影。 靠着那股子的偏执,他撑着满身的疲惫,焦急地挥鞭抽马,一心只奔着夏时锦而去。 好似错过了这次,失而复得的机会,将再不会重来。 所以,这次就算是累死,他都要在见到夏时锦后再死。 待跑至岔路口时,萧时宴与几名手下勒住了缰绳。 这两条路都能通往雁北,其中一条是官道捷径,路上设了多处驿站,可以更换马匹,连夜兼程,是赶送急报者的必经之路。 萧时宴思忖了片刻。 秦老夫人既然是瞒着秦野送夏时锦去雁北,定不会走驿站多的官道明路。 而朱厌派去给秦野送信的人,却必定会走这条捷径。 但以防万一,萧时宴决定分两路追赶,他带一人走胜算更大的捷径,然后与另一队在雁北汇合。 ...... 烈日当头,天气热得空中连只飞鸟都看不见。 热气从地面升腾,扭曲着远处的景色。 茫茫草原间的一条小径上,马蹄踏践尘土,几名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朝着雁北的方向赶去。 被灌了三日迷药的夏时锦,终于在第四日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便见秦婳也坐在马车上。 “醒了?” 带着面纱的秦婳懒洋洋地坐在矮桌前,一口一口地品着茶。 夏时锦躺在那里缓了半晌,用力摇了摇头,意识才彻底清明。 她被捆住了手脚,只能像个毛毛虫似的,蛄蛹了好半晌才坐起身来。 夏时锦醒来后最惦念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她同秦婳商量道:“把我送到萧时宴手里没问题,但是斯年我一定要带走。” 秦婳白了她一眼,冷冷地哼笑道:“天还没黑呢,就做梦了?” 她挪坐到夏时锦的身前,用力捏着她的脖子,目光狠厉道:“夏时锦,你好不容易落到我手里,你说,我还能让你活着回去,风风光光当皇后吗?” “你带斯年去哪儿?去地府啊?” 夏时锦目光倔强地凝视着秦婳,威胁她道:“我若死了,对你们秦家没有好处,萧时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婳轻蔑一笑,抡了夏时锦一巴掌,然后用力将她推到一旁。 “你当我傻啊。” 她目露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在夏时锦眼前晃了晃。 “当然是让你们两个......一起死啊。” “这毒药可内服,可外用。” 秦婳将药瓶的毒药倒了一滴在匕首上,在夏时锦的脸上左比划右比划,“只要被划上一刀,见了血,沾者必死。” 收回匕首和毒药,秦婳面露快意。 “你见到萧时宴那日,便是你和他的死期。” 夏时锦咬字骂道:“疯子!” 秦婳挥手又打了夏时锦一巴掌。 “疯也是你和萧时宴害的。” 夏时锦仍不示弱,挺着一身犟骨头回怼道:“那都是你自找的,怨得了谁?” “都怨你太招男人爱啊!” 秦婳阴阳怪气,嗤声冷笑,嫉妒在那双狐媚眼中燃烧。 “萧泽爱你,萧时宴爱你,我阿弟也爱你......” “怎么好男人都成你的了?明明我才是最美的。” 夏时锦言语轻蔑道:“相由心生,你心术不正,皮囊生得再好也没用。” 秦婳一怒之下,抬手就将手中的那杯茶泼到了夏时锦的脸上。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 夏时锦忍着性子,不再说话。 她坐在那里闭目养神,静待一切可以利用机会。 ...... 朱厌派去给秦野送信的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中间驿站都不知换了几匹马。 紧赶慢赶,用了三个日夜终于把信送到了秦野的手里。 秦野看到信时,是又急又恼又心疼。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家人会如此对待夏时锦,背着他要将人送到萧时宴手里求和。 愤怒飙升到极点,秦野一个拳头就将身前的案桌给砸成了两节。 早知如此,倒不如将夏时锦和斯年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也不至于让他母子受到这等欺负。 虽知母亲和阿姐是为他着想,为了大局,可秦野还是怨她们、恨她们。 收敛情绪,秦野理智地问送信之人:“来的路上,可有看到可疑的马车?” “回二公子,属下也受朱侍卫嘱托,路上多加留意,但并未看到送少夫人去雁北的人马。” 如此,秦野便确定了秦婳带夏时锦走的是哪条路。 就在他要动身时,军内传来了喜报。 “启禀二公子,老将军那边终于有信儿了。” “老将军带兵绕道,一路翻山越岭,避开各处大军拦截,如今正朝雁北而来。” 秦野心中大喜。 有了父亲的兵马,加上他这边剩下的四万兵将,前后夹击萧时宴的队伍,胜负只在朝夕之间便可定。 而眼下,只剩去寻她的阿锦便好。 秦野交代了一番后,便带着一队人出发去寻夏时锦。 是日夜里。 大热天的,连续赶了一整日的路,人和马都受不了。 秦婳算着再有两日的路程便可到雁北,而她也就剩两日的活头了,是以,便也没那么急了。 遂命跟来的侍卫在路边落脚休息。 几名侍卫在外面架起篝火,将白日里在路上射杀的兔子放在火上烤食。 而夏时锦则趁着秦婳下车解手时,将矮桌上的茶盏用嘴叼起,摔到车内的木板上,然后摸到手里,用力砸碎。 锐利的碎瓷片刺进掌心,疼得她冒出一层冷汗来。 夏时锦仍忍着痛,将瓷片藏握在手里。 她现在谁都不信,只信自己,更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朱厌或者秦野的身上。 纵使朱厌发现异常,送信给秦野,可谁知信能不能赶在她到雁北前送到? 更何况秦野受了重伤,又如何来救她?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夏时锦决定自己回突离去要她的斯年。 可眼下还不是时机,就算挣脱捆绳逃出去,也打不过外面的侍卫。 夏时锦闭目假寐等到三更天,待秦婳及外面的几名侍卫都睡得正熟时,她用一直攥在手里的瓷片割断了绳子。 蹑手蹑脚下了马车,她捡起一名侍卫放在地上的剑,然后借着月光,来到拴马的树下。 将所有的马绳解开,夏时锦翻身上马,挥鞭赶走剩下的马匹后,赶在那些侍卫惊醒追来前,挥鞭策马,朝着突离的方向逃去。 “人跑了!” “快追啊。” “咋追,马都没了。” “马呢?” “也跑了。” 那几名侍卫靠着两腿狂追了一段路,最终还是被夏时锦甩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第212章 死亡的边缘 万籁沉寂的草原,唯有夜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夏时锦紧握缰绳,不停地挥着马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抢回她的斯年。 斯年平日里最是粘她,虽然他坐在她旁边,自己也能玩得很好,可半会儿见不到她,斯年便会又哭又闹。 这几日,也不知道那小家伙哭成了什么样子,有没有好好吃饭。 夜里睡觉时,也不知有没有人给他哼小曲、讲故事。 光是想到斯年哭得撕心裂肺的小模样,夏时锦便急不可耐,归心似箭。 可行至半路,身下的马儿似乎察觉到危险,猝然仰蹄嘶鸣,惊破了夜的沉寂。 夏时锦本就不善骑马,身体失衡,顷刻便被甩下了马背。 而受惊的马儿,原地打转踩踏了几圈后,撂着蹶子就往来时的路跑。 片刻,就被夜色吞噬,没了踪影。 只余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且渐渐变小,消弭于天地之间。 夏时锦咬牙撑身站起,只觉刚刚一摔,骨头差点要散架。 她摸起掉在地上的剑,警惕地瞧着四周。 夏夜的风拂过,路两侧的草随风而动,带着沙沙声,如同海浪一般朝幽暗的远处荡去。 发丝在风中蜿蜒轻舞,夏时锦侧耳仔细倾听,隐约听到窸窣窸窣的声响。 但是她分不清那到底是风吹草动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 紧握着剑柄,她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警惕地环顾瞧着四周。 纵使是皎月高悬,可茫茫无际的草原和远处的山岭,仍是暗黑色的一片,就仿佛巨大的猛兽在沉睡。 空幽、苍茫的空间感,让人因自己的渺小而感到恐慌。 世界很静,静得夏时锦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怕是很怕的,可她别无退路,只能向前走。 走着走着,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从小径的两侧朝她靠近。 转身看向后方,发现草丛中有数双蓝幽幽的眼睛在盯着她。 夏时锦对着夜空用力挥着剑,并大声唱歌壮胆。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一首国歌唱完后,她又害怕地念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然,幽蓝色的双眼不断朝她飘来,就仿若死神在朝她一步步靠近。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背攀升,夏时锦被吓得头皮发麻。 她绞尽脑汁,又拼命想以前在灵异小说里看到的道家咒语。 一边往前方快速奔跑,一边时不时回身挥剑砍着空气。 她就像个神经病似的,嘴里颤声念道:“玄武大帝在眼前,神归神,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鬼怪邪祟勿近吾身,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退!退!退!” 可待十几匹野狼踏着月色,威风凛凛地从四面八方朝她靠近时,夏时锦傻眼了。 这是唱多少遍国歌,念多少遍驱鬼咒都赶不走的东西。 一想到斯年就要变成没娘的孩子,夏时锦的心口就开始抽痛。 若是秦野以后娶的夫人对斯年不好可怎么办? 前世,她在重组家庭里长大,最是清楚没妈的孩子过得有多可怜。 能把别人孩子当自己孩子养的女人,有是有的,但太少了。 她经历过的苦,不想让斯年也经历。 短短的时间,夏时锦脑子里闪过成千上万个念头。 她有些后悔。 开始反省自己今日是不是太过心急,不过理性。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到了萧时宴的手里,她再想回来寻斯年谈何容易? 萧时宴既已接受秦老夫人的求和,又岂会为了她出尔反尔,继续攻打突离帮她抢斯年。 更何况,那样秦野便会受到牵连。 思及至此,夏时锦也就想通了,不再后悔。 区区几头畜生而已,来几个她砍几个。 可看着几头狼呲着牙,身子低伏,做着时刻攻击她的准备,夏时锦还是怂了。 她口干舌燥,双腿发软,身上冷汗涔涔。 这人一怕,便六神无主起来。 思绪不由飘飞到前世的学生时代,想起了曾背过的《狼三则》。 上面是怎么写人与狼斗智斗勇来着? 夏时锦一边握着剑退着步子,一边警惕朝她包围而来的狼群。 她自言自语地念着,又像是为自己壮胆。 “屠无计,思狼所欲者肉……遂钩肉,翘足挂树间……” 可她哪来的肉? 就算自割一块,也没钩子啊。 于是夏时锦又诵着:“屠大惧,恐前后受其敌。顾野有麦场,场主积薪其中……屠乃奔倚其下,弛担持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夏时锦快速地回顾左右。 没发现有草垛子,倒是发现另有一双幽蓝的眼睛正从草丛里朝她靠近。 还有一头...... 环顾四周,眼见前方不远处有棵独木树。 夏时锦一边挥剑,一边朝那棵树而去。 然而,还未等她跑到树下,突然有头狼从身侧的草丛里蹿出来,朝她的腿上扑咬而来。 夏时锦眼疾手快,刀起刀落,砍死了那头狼。 可就在她分神之际,有几头狼抓准时机,同时朝她扑来。 夏时锦胡乱挥剑,可还是被扑倒在地。 就在她要被狼撕咬时,地面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同时,刺耳的蜂鸣不断从不远处飞射而来。 被箭射中的狼发出阵阵哀嚎,挣扎走了没几步,一头接一头扑通倒地。 而一直在旁不动的狼王则发怒一般,扑到夏时锦的身上。 她本能地用胳膊格挡,护住咽喉。 锋利的犬齿隔着衣衫刺入肌肤,巨大的咬合力似乎要咬断她的胳膊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声靠近。 余光里,夏时锦瞥见有人跳下马,寒光闪过,一剑便砍断了那狼王的头。 温热咸腥的血飞溅,染红了夏时锦的脸,也浸湿她了衣衫,而狼王的头则卡挂在她的胳膊上,狼眼异常狰狞。 夏时锦失神地僵滞在那里,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固。 直到一声急切又紧张的“阿锦”,将她从死亡的边缘唤回。 她手握着染血的剑,跟丢了魂似的,躺在那里,委屈地哭骂道:“妈的!乃悟前狼假扑,盖以诱敌。狼亦黠矣......” 第213章 等不了 狼头被人用剑挑掉,滚入路边的草丛中不见。 死里逃生,绷紧的神经一松,后起劲的恐惧便排山倒海而来。 夏时锦如坠冰窟,无力的四肢不停地发抖。 熟悉的气息随风入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提着长剑的人。 怎么会?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一瞬,夏时锦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被野狼分食,而现在看到的,则是她死后灵魂看到的幻象。 直到她被紧紧按入怀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夏时锦才相信自己仍活着。 粗壮的手臂一紧再紧,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个拥抱里。 似是在溺水前抓到了救命稻草,又似在死亡的深渊里看到一束光,夏时锦死死地抓着萧时宴的衣襟,她委屈又无助地趴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亲吻细密如雨,一下下落在夏时锦的额头、面颊上,萧时宴默默地抚着她的头。 从庆阳来的这一路,萧时宴想了好多怨她、恨她、质问她的话。 他甚至还想待抓到夏时锦,就恐吓她下次再跑腿打断的狠话,可眼下真遇见她,又一句都不想说了。 光是人活着,便足矣。 萧时宴不敢想象,若是他路上哪怕休息一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待怀里的人哭够了,萧时宴这才开口言语。 疲倦且沙哑的嗓音里,透着几分嘲讽之意。 “好好的皇后你不当,偏偏要跑到这里喂野狼,阿锦当真了不起,竟有佛祖割肉喂鹰的慈悲之心。” “……” 夏时锦有被侮辱到。 她想反驳几句,可被吓到的脑子此时不太灵光,也想不出什么硬气回怼的话来。 萧时宴无奈地叹了口气,沉着面色,开始查看夏时锦身上的伤。 手臂被狼王咬出几个血洞,被撕咬扯破的衣裙下,腿上和腰背有多处利齿啃咬的痕迹。 流出的鲜血在月色的映衬下,只是一片片的暗色。 习武打仗之人,出行时,必随身携带止血疗伤的药。 萧时宴将自己与属下身上所带的药拿出,洒在夏时锦被撕咬的伤口上。 “忍着点。” 掀开衣袍,他将里面那身衣衫撕成若干的布条,动作娴熟地替夏时锦包扎伤口。 萧时宴冷声问道:“为何就你一人?” “我惦念斯年,怕……怕到了雁北,再无机会要回斯年。” 萧时宴掀眸看了夏时锦一眼,将她未说出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阿锦是怕我会灭了秦家吧。” 夏时锦偏头,避开了萧时宴那犀利且阴冷的目光。 “先跟我回庆阳。” 萧时宴言语强势,命令的口吻不容抗拒。 “不行,我要回突离要斯年。”夏时锦倔强道。 “斯年的事,回去再议!” 夏时锦回视萧时宴,泪花闪闪的眸子眼神却异常坚定。 “不行,我等不了,一天都等不了。” “你当然不急,因为那不是你的孩子。” 萧时宴一脸阴鸷地凝视着夏时锦,唇线和下颌绷着他的怒气。 两人喘着气,目光对峙,谁都不肯让一步。 半晌,夏时锦收敛气势,软声同他商量。 “萧时宴,求你了。” “送我到突离城外便可,我自己入城去跟秦家人要孩子。” “到时,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突离境内。” 一旁的侍卫闻言,立马开口提醒萧时宴。 “皇上,在突离里多留一天,危险便多一成。” “待殷燕那一带被秦朝攻破,再想回庆阳怕是不容易。” “还是尽快带皇后娘娘离开突离,再从长计议得好。” 听了手下的劝诫后,萧时宴直直地盯着夏时锦思忖了片刻。 一番权衡后,他斩钉截铁道:“信我,我定会替你讨回斯年。” 夏时锦摇头哭道:“讨一年是讨,讨两年也是讨,什么时候能讨回来,谁能说得准。” “你有你的江山社稷要管,又岂会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这件事上?” “斯年一天天长大,我却不能陪在他身边,若是他以后忘了我,该怎么办?” “萧时宴,你何必……”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马蹄声急促且杂乱,一听便知人马众多。 萧时宴的手下循声望过去,紧张道:“皇上,不好!快上马,有人追来了。” 夏时锦借着月光,也朝那队声势浩荡的人马望去。 只是夜色幽深,她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人的服饰和样貌。 但她却看到那群人的头顶上,有道白色的影子在盘旋飞翔。 是元宝。 夏时锦激动起身。 元宝在的地方,必有秦野。 萧时宴亦是留意到那道白影,抓起夏时锦的手就朝马前跑去。 夏时锦却用力挣开萧时宴的手,向后退着步子。 “萧时宴,你快走,回去当你的西商皇帝。” “我绝不会告诉秦野你在突离境内的。” “你救我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 萧时宴朝夏时锦伸出手,站在那里怒道:“过来!” 夏时锦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斯年!” 上辈子,她被母亲抛弃过,知道那是何等滋味。 所以这辈子,她说什么都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就算生活再艰难,日子再苦,她都要好好呵护她的宝贝长大。 养好、爱好斯年,其实也是把她自己重新爱一遍,养一遍。 若是今夜跟萧时宴走了,夏时锦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快走吧,萧时宴!”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斯年还在等我呢。” 话落,夏时锦便转身朝秦野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上的伤口痛得人冷汗直流,才跑了几步,疲软的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肺腔和嗓间也仿若塞了玻璃渣一般,火辣辣地疼,漫出一股铁锈的味道。 夏时锦只望前方,不曾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绝望的萧时宴。 …… 夜幕之下,秦野也一眼便瞧见前方奔他而来的身影。 单薄的、纤瘦的,却总是充满韧劲和活力的。 他怎么会认不出那是谁? 多少个日夜痴缠,多少次的梦里重逢,那是他心心念念三年多的人,也是当年烟花之下夺走他初吻、偷走他心的人。 秦野猛力挥鞭,骑着他的骏马,飞驰到队伍的最前头。 待冲到夏时锦的身前时,他俯身伸手,单臂将夏时锦捞上马背。 第214章 拗不过 马背上,夏时锦被秦野单臂紧紧搂着。 轻柔且坚定的言语,随风灌入她的耳畔。 “我们回去接斯年。” 可夏时锦此时却毫无心思应承这句话。 她看见不远处的萧时宴,抬起弯弓,搭箭拉弦,朝他们射出强劲的一箭。 夏时锦高呼“小心”的同时,羽箭迅如闪电,破势而来,精准地射在他们身下的马腿上。 一声刺耳的嘶啼,马身歪斜倒地,夏时锦和秦野被甩出半丈远。 而紧随秦野的那匹人马立刻分出一批人,朝萧时宴包围而去。 刀戈相撞,厮杀开始。 夏时锦和秦野相扶而起,在兵将举剑围护下,望着那一处。 秦野眉头紧蹙,错愕不已地瞧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怎会在这儿?” 那在雁北带兵征讨的人又是谁? 可不消片刻,秦野便琢磨出缘由来。 在一个又一个人倒下时,打斗声终止。 萧时宴提着长剑,踏着一片尸体,脚步虚浮地朝这边走来。 他满身是血,早已疲惫不堪的他显然是靠着意志在强撑。 夏时锦觉得萧时宴他简直是不要命了。 余光瞥见有几名兵将拉弓搭箭,欲要射杀萧时宴,夏时锦立刻扬声喝止。 “放下!” “不准杀他!” 她紧抓着秦野的衣袖,替萧时宴求情。 “阿野,放他走吧,算是把过往欠他的都还了。” 秦野垂眸看了夏时锦须臾,摇了摇头,神色漠然地同手下下令。 “活捉,押到雁北!” 话落,他将夏时锦拦腰抱起,转身又上了另一匹马。 十余兵将再次朝萧时宴围拢逼近,可赶了多日路的他再无力气拼杀。 杀了几个人后,终是寡不敌众,被一群人架在剑刃之下。 心如死灰的萧时宴累了。 任由他人将他按跪在地上。 他不甘地看向秦野,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夏时锦,骑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从他身旁将人带走。 从萧时宴身侧经过时,夏时锦忍不住侧眸看向萧时宴。 只见他发丝凌乱,脸上被鲜血溅染,虚弱无力地跪在那里。 一双桃花眼里,在月光之下,泛着盈盈泪光。 他目光哀戚地望着她,无声启唇,唤了声“阿锦”后,便昏死了过去。 “别看了。” 秦野伸手将夏时锦一直偏转的头掰正,贴在她耳边柔声说:“斯年还等着我们呢。” 言落,他策马扬鞭,朝着突离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回到突离,夏时锦便抱着斯年,带上阿紫去了雁北。 念在秦老夫人是秦野的母亲,夏时锦忍了,但她也表了态,从今往后,秦老夫人都休想再抱斯年一下。 至于秦婳,在被送回突离的路上,服毒自尽。 而萧泽带领的那五万大军,则被秦家军前后夹击,溃不成军。 秦野抓住时机,挟天子以令诸侯,集结所有秦家军迅速南下,直攻上京。 刚刚建立的西商,便如昙花一现,因萧时宴被俘而终结。 两个月后,秦家建国北臻,定都上京,萧氏自此落幕。 在商定皇帝之位由谁来坐时,秦野站出。 他毫不客气地同秦老将军和秦朝言道:“父亲、兄长,阿野对不住了!阿锦喜欢当皇后,那把龙椅,阿野就不让了。” ...... 时隔三年,夏时锦重回上京城的皇宫。 为了秦野不被朝臣和百姓诟病,也为了与原身的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夏时锦重新赋予自己新的身份,改名为时锦,成了雁北平民之女。 虽也有前朝旧臣怀疑她就是萧泽的夏皇后,可毕竟天下人皆知夏皇后早在三年前,死在了千禧宫的那场大火里。 是以,就算有人他们想说点什么,挑挑毛病,亦是无从言说。 今日是秦野第一次上朝。 夏时锦早早起来,亲自侍奉他穿上那件崭新的龙袍。 想起以前她与秦野那些见不得人的日子,夏时锦甚是感叹。 当年真是想都不敢想,她与秦野竟会有这一天。 秦野垂眼瞧她,挑眉笑问:“如何,二公子穿上龙袍,可比萧泽有帝王之气?” 夏时锦偏头细细打量,眉眼带笑道:“那自是当然,二公子若非龙章凤姿,我也看不上啊。” “下个月便是你我大婚的日子,只待后位册封大典一过,阿锦便是北臻真正的皇后了。” 夏时锦笑而不语,总觉得一切仍像是在做梦。 是时,秦野开口道:“萧泽的那几个妃嫔,基本上都已遣送出宫,阿锦若是有惦念的人,随时可召她们入宫叙旧。” 自回到上京后,在熟悉的环境里,夏时锦确实会时常想起邢贵人、戚常在还有鹂妃她们。 也不知她们这三年怎么过的? 还有夏修宜生的孩子,也不知长多高了。 倏然想起原书女主林尽染,夏时锦遂问:“林皇后呢?” “她与萧泽同关在一处。” “萧泽的儿女,我命人将他们幽禁在了别处。” 秦家人念在当年的君臣之情,对萧家人并未赶尽杀绝。 但,为了江山稳固,也不会放他们自由。 无非是多养几个人吃闲饭罢了,却可借仁德之行,赢天下人的认可和好评。 “那……” 夏时锦又想起一个人来,言语嗫喏,不知该不该开口问。 秦野却贼得很,一下子便猜透了她的心思。 他捏着夏时锦的下巴,抬起她垂下的脸,懒声问:“是想问萧时宴,对吗?” 夏时锦瓮声瓮气地“嗯”一声。 她也只是想问问,并没有别的心思。 但怕秦野吃醋不开心,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那晚,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救我,怕是早成了那几头野狼的腹中餐,哪有命当你的皇后。” “萧时宴虽然趁人之危,卑鄙无耻过,可他救我多次,却是不争的事实。” 秦野眉间鼓起醋意,眼巴巴地看了她半晌。 “我若是心里还惦念着王姬,阿锦会是何种心情?” 皓臂攀上秦野的肩膀,夏时锦用力将他的脸勾到面前,威胁道:“有胆子,你就试试看。” 秦野侧挑眉峰,笑问:“只许州官放火?” “怎么,本宫现在就没资格恃宠而骄了?” 言罢,夏时锦悻悻推开秦野,转身作势要走。 “斯年我带走,二公子再另娶听话乖巧的皇后吧。” 拗不过,拗不过。 秦野半刻君王的架势都端不住,大跨上前,从身后抱住夏时锦。 他可太清楚夏时锦这个人了。 在她心里,男女之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拿得起,放得下,从不会对谁执着不放。 秦野害怕,害怕跟萧泽一样会被夏时锦嫌弃,也怕夏时锦以后偷偷再养一个姘夫、两个姘夫,或者更多。 头埋在夏时锦的肩头,秦野柔声道:“阿锦当真舍得弃了二公子?” 夏时锦抬手摸了摸秦野的头。 “若是舍得,当初岂会带着斯年,乖乖上你的马车,跟你回突离受那档子气?” 胸腔闷出满意的一声哼笑,秦野委屈言道:“二公子也想恃宠而骄,只想阿锦心里只我一人。” “光有你怎么行,斯年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秦野僵在那里,回味着夏时锦刚刚的话。 片刻,他回过神来,惊喜地将夏时锦扭向自己。 “何时的事,为何才说?” “刚怀一个月,看二公子整日忙着当皇帝,便想着过些日子再告诉你。” 一瞬间,所有的醋意散尽,秦野用力将夏时锦往怀里按,激动得不得了。 “这次,定陪着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秦野已经开始盼道:“最好生个像你的公主。” 夏时锦摇头,“若是生个女儿,还是像二公子的好。” …… 第215章 不留余地 半月后。 秦野下朝后,并未去勤政殿处理政务,而是带着夏时锦出了宫。 马车上,夏时锦掀起车帘,打量着街巷的市井烟火。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秦野头靠着车壁,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懒散模样。 他咋了下舌,不情愿道:“灵顺寺。” “......” 夏时锦恍了片刻的神,回头看向秦野。 回上京这么多时日,萧时宴是何处境,阿紫那个消息通早已帮她打听到。 萧时宴正是被软禁在城中的灵顺寺里。 秦野侧眸回视,坦言道:“前些日子,萧泽让人传话,说想见你,我没同意。” 夏时锦不语,静待秦野把话说下去。 “明日,萧泽便要剃度出家了,二公子就想着,帮他圆了这件憾事,彻底了却红尘。” 夏时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可我跟萧泽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早在三年前的千禧宫里,就说得明明白白。 想到与萧泽关在一起的林尽染,夏时锦好奇道:“那林尽染呢?” “萧泽写了一封和离书,放她回娘家另嫁。” “另外......” 秦野似有犹豫,顿了顿,慢声又言:“萧时宴也想见你。” “左右都来了,就一道都见了吧。” 秦野手指敲着膝盖,问:“阿锦想先见谁?” 也没什么好斟酌扭捏的,夏时锦爽快道:“就先见萧泽吧。” 灵顺寺。 俗家弟子所住的禅房里,夏时锦与萧泽相视而坐,中间隔着一张书案。 秦野候在外面,而锦衣卫则守在门的两侧。 萧泽偏头瞧了夏时锦许久,眸底爱恨交织,可百般情绪最终都只化成唇角的一丝苦笑。 他将一张写有几行字的宣纸推到夏时锦的面前。 眸眼半垂,夏时锦瞧了一眼,是一首未完的诗。 记忆的浮尘被拂开。 那年那夜,烛火朦胧,铃声叮当,殿内熏香袅袅,她念一句,萧泽倒诵一句。 纸上写的正是那晚对的那首诗。 可惜,一直都没机会告诉萧泽那最后一句。 没想到他竟然对此念念不忘。 夏时锦提笔润墨,将最后一句填补。 她念:“风翦一丝红。” 萧泽回视,释怀一笑:“红丝一翦风。” 空气静默了许久,时间在对视中流淌而逝。 半晌过后,萧泽从手旁的经书里翻出一页略有些发皱、且有点点泛黄的纸,再次推到夏时锦的面前。 “阿锦做到了。” 夏时锦瞧着那句“我命由我不由他”,骄傲地点头笑道:“是啊,我做到了,多亏贵人相助。” 原身虽然死在了世人的认知里,可她却作为真正的自己,却在这个异世界里活了下来,成了自己人生的女主。 萧泽眉头轻拱。 “贵人?” “谁?” 夏时锦笑而未言,转而问他:“法号可定好了?” 锋锐的眸眼不再锋锐,萧泽淡声回言:“无念。” 将桌上那首完整的诗,就着茶炉里的炭火点燃,待燃成灰烬后,萧泽起身,对着夏时锦双手合十。 “就此,别过。” ...... 跟着秦野,夏时锦顺着竹林曲径,来到座落在草木深处的禅房。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 夏时锦微微颔首,拎着裙裾,在阿紫的陪同下,一起进了那间两层高的禅房。 房门吱呀而开,面佛席地而坐的萧时宴缓缓回头,颓丧消沉的一张脸,有着佛主都化解不了的阴郁。 在看清来者是夏时锦时,如古井般沉寂的眸眼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萧时宴起身,眸眼湿红地凝望着夏时锦。 他仍是那身月白色的僧袍,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半披半束的长发梳得一丝不乱。 只是,较两三个月前,他瘦了好多好多,脸上也多了一片青色的胡茬。 夏时锦心中五味杂陈,眸眼低垂,无法直视那张脸。 放着好好的江山不要,非得为个“情”字沦落到这种地步,还要在她面前可怜兮兮。 既要当个坏人,为何不坏得彻底些。 夏时锦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眼前这张脸让人甚是恼火。 “还以为,阿锦永远都不会来见我。” 萧时宴最先开口。 虽说当初是强迫的,可好歹也算是拜过堂成过亲的。 夫妻一场,夏时锦也不想萧时宴过得太凄惨。 更何况他多次救她于水火,帮她逢凶化吉,从命运的角度,萧时宴是她的贵人。 夏时锦偏头盯着一处,慢声道:“只要你肯安分守己,放下野心,日后,我可求阿野放你自由。” 萧时宴对这句话毫无兴趣。 他面无表情地朝夏时锦踱步走来。 而夏时锦则攥着阿紫的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也不知在躲什么。 但很肯定的是,她并不怕萧时宴。 萧时宴犹豫止步,识相地收回刚刚迈出的步子,不再向前。 一声哂笑,他声音微颤道,“阿锦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只能充一时的饥,却管不了一辈子的饱。” 喉间泛起一股酸涩,夏时锦抬头直视萧时宴。 “离开这里,忘了我,日后定能遇到比我好千倍万倍的女子。” 萧时宴勾唇苦笑,一双桃花眼好似过了花期,黯淡无光。 他将束发的簪子取下,青丝瞬间垂散,滑至肩头。 “这个还你。” 夏时锦看向递到她面前的那枚银簪,秀眉紧拧。 正是那年那夜,在御霖园假山里,她打发萧时宴的那枚发簪。 缓缓伸手,夏时锦捏住发簪的一头,欲要接过。 而萧时宴却不肯松手,恋恋不舍地捏着另一头。 一枚发簪,连着他二人。 萧时宴清楚得很,这是他最后一次与夏时锦的亲密接触。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瞧着夏时锦,泪水从眼角连串滑落。 唇瓣微抖,萧时宴艰难吐字:“夏时锦,若有来生......” 顿了顿,他笑着哽咽道:“若有来生,你我......再也不见。” 握着发簪的手收回,萧时宴转身。 他拖着步子,回到佛前的蒲团盘腿坐下,背对着夏时锦漠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夏时锦将发簪紧攥在手中,咬唇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情绪,道了一声“保重。” 夏时锦转身,同阿紫离开。 房门在她身后吱呀关上,彻底断绝了她与萧时宴的牵绊纠葛。 阳光下,秦野踏着懒散的步子,朝她走来。 他眉眼噙着醋意,戏谑道:“这么久,二公子差点要等成怨夫了。” “走!”秦野朝她伸出手,“跟朕回宫。” 夏时锦浅浅一笑,迎上前去,与秦野携手离开灵顺寺,一起上了马车。 可马车刚要走,便听到寺院内外皆有人在高声惊呼。 “走水了!” “好大的火啊。” “灵顺寺后院着火了。” “快救火。” 夏时锦和秦野一听,看向彼此,几乎是同时冲出马车,朝着萧时宴所住的那处禅房狂奔而去。 那一瞬,萧时宴所有好的、不好的,统统在脑海里闪过。 可恨的是,夏时锦现在想得最多的,还是萧时宴的好。 回雁北的冬夜,马车上,他用体温给她暖过脚。 快生斯年时,他每晚回到王府,都会替她按摩肿胀的双腿。 斯年出生的那晚,他更是寸步不离床边,产婆在那边忙着接生,他则紧握她的手,即使手臂被她咬得出了血,他也不吭一声。 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吃什么,萧时宴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 曾经被夏时锦忽略的种种细节,都在此刻一一鲜明起来。 只可惜,她先遇到了太过惊艳的人。 待冲到早已被熊熊大火所吞噬的禅房,憋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夏时锦怔怔地望着滚滚浓烟和冲天的大火,只叹萧时宴的决绝。 他的偏执,真的从来都不留余地。 就连死,都卑鄙得让人心生愧意。 第216章 二公子怎么看 又是一年春花烂漫。 御花园里,梨花、迎春、玉兰、茱萸争相怒放。 侯夫人罗氏挺着大肚子,抚着秦太后,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一起在院内散步赏花。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春季妃嫔选秀之事。 罗氏受母家之托,也一直在寻机要将堂妹和表妹引荐入宫。 不图两人之中出个皇后,就是出个皇贵妃或贵妃,整个罗氏家族也跟着沾光。 是以,在秦太后提起这话题时,罗氏也甚为积极。 “太后所言极是,不管皇上想不想,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哪有天子不广纳后宫的?” “子嗣者,社稷之本,国之根脉也。” “后宫兴,则子嗣昌;子嗣昌,方可枝繁叶茂,使秦家基业世世不绝,江山永固。” 秦太后拍着罗氏的手,甚是欣喜道:“真是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且不说子嗣的事,皇后肚子月份也大了,再过三四个月就生了。” “阿野再怎么说也是血气方刚的天子,总不能为了她守身如玉,一憋憋几个月吧。” “而且阿野刚称帝,正是拉拢前朝旧臣和各大世家的时候。” “我和太上皇这些日子也在商量此事,想着是时候给阿野选几名贵女入宫侍奉了。” “一方面,也能让这后宫热闹热闹,多添些皇子公主,另一方面,还能替皇后分忧解愁,至少她身体不适时,还有其他妃嫔能帮她侍奉阿野。” “道理是这个道理。”罗氏的眉间皱着几许担忧,“只是皇后那边.......不知是何态度?” 秦太后不甚在意道:“身为皇后,为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乃是她的本分。” “整日拈酸吃醋,苛刻夫君,成何体统?” “而且,她以前不是当过皇后吗,萧泽当年翻牌子据说都被她玩出了百般花样儿,她难道还能不懂这个道理?” “再说,一个三嫁的女子,白白便宜她当了皇后,我为我儿选些身家清白的贵女当妃嫔,她又能挑出什么错来?” “她就是闹到朝臣和天下百姓面前,也没一个人能觉得她占理儿。” 罗氏一听秦太后态度如此强硬,便也放心了。 她笑着试探道:“不知太后心中可有人选了?” 秦太后颔首,慢声道:“萧泽掌权时,秦家几年前被株连九族,远房亲戚并无能入宫选秀的女子。我便想着从我母家那边儿,选一两个聪慧俊俏的。” 侧眸觑了罗氏一眼,秦太后岂能看不出儿媳的心思。 “若是你那边也有合适的,到时也一并带到宫里,让我先替阿野瞧瞧。” 罗氏颔首,眉眼带笑地道了声谢。 而秦太后和罗氏的这番话,下午便传到了夏时锦的耳朵里。 阿紫气得不行,将手里正绣的东西扔到了一旁。 “太后和那侯夫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儿撑的。” “这么闲,她们怎么不自己放个屁追去,竟然还要管皇上纳不纳妃子的事儿。” 夏时锦也没应声儿,坐在廊庑下,看着斯年同小太监在院子里放风筝。 阿紫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把秦太后和罗氏给手撕了。 可她身份低微,怂得只能在心里想想,或者过过嘴瘾。 毕竟那是皇上的生母和长嫂。 “娘娘,你都不急吗?” “若是她们真给皇上选几个新人入宫,到时该怎么办啊?” 听到小太监偷偷传来的话,夏时锦的心里也不太舒服。 萧泽和秦野不一样。 若是萧泽,他纳百个千个妃子,她都不管。 可秦野,不行。 夏时锦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能怎么办,当然是看着办。” “阿紫,你要记住了,我们做女人的,宁可渣男人,也不能让男人渣你。” “与其他女人共睡一夫的事儿,在本宫这里,除非他有本事能瞒得住我,否则,是决不能妥协的事儿。” 阿紫凑到夏时锦身前,替她揉着浮肿的双腿。 “可毕竟是太后和太上皇有这方面心思,也不知皇上敢不敢忤逆二老的意思。” 想让秦野充盈后宫的人,又岂止太后和太上皇? 夏时锦近些日子,也零星听到前朝的一点风声。 有不少大臣纷纷上谏,建议秦野充盈后宫,方可从众多皇子之中选出德才兼备的下任储君。 夏时锦表示理解,也早就料到会有那一天。 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历朝历代皆如此。 秦野身为天子,又他生得那副好皮囊,世家权臣岂会轻易放过这么优秀的新帝? 而她也会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难保秦野久居帝位,日后人飘了,心浮了,也会喜新厌旧。 许是她看待爱情总是这般悲观,可前世所见皆是如此。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爱情这种虚幻的东西,越是轰轰烈烈,越是容易像烟花一样,稍纵即逝。 但在那一天来之前,夏时锦只想过好当下,享受跟秦野在一起恩爱的好日子。 轰轰烈烈相拥,然后潇潇洒洒离开,不枉他们爱过一场。 夏时锦摸了摸阿紫的头,笑道:“怕什么?咱们有钱!” 若秦野真的要纳后宫,她就带着斯年和肚子里的孩子走。 晚膳时分。 御膳虽已备好,可秦野那边还在勤政殿与朝臣议事。 秦斯年则由宫婢和小太监们先喂着饭,夏时锦则趁着这时候,查对宫中账目,顺便等秦野回来一起用膳。 翻箱找账本时,夏时锦瞧见了几个月前,梁勉转交给她的那匣子东西。 木匣子里装的都是雁北的庄园地契和宅院、商铺的房契,以及一些大额银票。 美其名曰,说是萧时宴作为亡夫留给她的嫁妆,实则是他在赴死前留给她的退路。 这辈子,夏时锦就算不当太后,也可以靠这些家产,过着衣食无忧的退休生活了。 夏时锦摸了摸那匣子,又将其锁在了账本柜子里。 她受之有愧。 还是留着接济贫民百姓,用来做善事吧。 又等了半个时辰,秦野终于回到了养心殿。 两人一起用膳时,夏时锦提起贵女选秀之事,想先看看秦野是个什么想法。 秦野怎么想,决定她接下来如何行事。 “对于贵女选秀一事,二公子怎么看?” 第217章 众位爱卿加把劲 “这事儿,二公子可不敢想。” 秦野特殷勤地夹了筷菜,放到夏时锦的碗里。 “二公子如今是九五之尊,有何不敢想的?” 夏时锦的话说得虽温温柔柔,可脸上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有萧泽这个先例,二公子怎敢想。” 秦野挑眉看她,扯唇揶揄。 “怎么,阿锦这么快就嫌弃二公子了?” “想先给我纳几个妃嫔,把我支开,然后在后宫养个年轻力壮又俊俏的侍卫当姘头?” 夏时锦拖着声调回道:“怎么能说养个侍卫当姘头?” 她故意把“个”这个量词咬得极重。 脸上笑意渐浓,夏时锦眸色狡黠道:“应该说,养几个!” 秦野将夏时锦递到嘴边的那筷子鱼肉抢来,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休想!这口腥,阿锦这辈子都别想再吃到。” 似是猜到了夏时锦为何突然提此事,秦野又说了几句宽心的话。 “不管朝臣如何说,阿锦都不必为此事费心。” “二公子自会周旋。” “若是母后和父皇那边......” 夏时锦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太后和太上皇那边,我来周旋。” 秦野知晓她做事甚有主意,也极会掌握分寸,是以,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了声“好”。 几日后。 秦太后将夏时锦传召到福寿宫。 不出所料,提起了春季贵女选秀入宫一事。 有太上皇在旁压阵,秦太后说话的口吻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夏时锦喜怒不形于色,当着两人的面,甚是爽快地应下了此事。 待贵女选秀的日子快到时,夏时锦带着上京待嫁闺秀的花名册,应秦太后传召,再次来到了福寿宫。 一进正殿,她便瞧见除了侯夫人罗氏外,还有四名如花似玉的小娇娥站在一侧。 不用细问,夏时锦也早已知晓,这四名少女便是秦老夫人和罗氏母家那边的人。 “今日让皇后来,是要引荐下这四位小娘子。” 秦太后慢声开口,“这四个新人的位份,我会派人跟阿野说,待到贵女选秀那一日,她四个人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届时皇后你记得赐个牌子便可。” 夏时锦颔首,恭敬道:“臣妾皆听太后吩咐。” 话落,她转身同阿紫递了个眼神。 阿紫立刻将备好的花名册递到了秦太后和罗氏的面前。 夏时锦柔声莞尔。 “这名册上的贵女都是本宫精挑细选过的,还请太后和嫂嫂过目一下,看看哪些有眼缘。” 入宫的新人越多,分宠的人便越多。 秦太后与侯夫人罗氏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 两人都大致翻了翻花名册,敷衍了事地选了两三名相貌和家势较一般的贵女。 夏时锦看了眼那几名少女的名字,眉眼带笑道:“不愧是太后和嫂嫂,就是有选人的眼光。” 她转身唤来内务府总管太监,将那圈好名字的册子递了过去。 然后一字一句地吩咐道:“明日派人分别去这几家府上宣旨,何、赵两家的小娘子送到侯府给秦侯爷当妾室,另外三名小娘子就抬到福寿宫来,专门侍奉太上皇。” “什么?” 秦太后和罗氏两人异口同声,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时锦。 血气上涌,罗氏面色涨红道:“这不是给皇上选的妃嫔吗,娘娘为何要送到我们侯府?” 秦太后亦是目光鹰锐地瞧着夏时锦。 “皇后这是何意?” 夏时锦委屈道:“太后,臣妾这也是替太后和嫂嫂着想啊。” “太上皇虽年过半百,可因是武将出身,身体矫健强壮,尚且硬朗。” “眼下无仗可打,闲居宫中,怕是大把的精力无处可用。” “臣妾便想着尽尽孝道,给太上皇也纳几个妃嫔,替太后分忧解劳,若是太后哪日身子不舒服了,太上皇也能由其他妃嫔侍奉不是?” “太后可莫要误会了儿媳的这份孝心啊!” 目光移向罗氏,夏时锦摆出一副体贴心疼之态。 “本宫瞧着嫂嫂这二胎的月份也越来越大了,在侍奉侯爷方面,想必是力不从心。” “且孩子出生后,身子且要养养呢。” “本宫便想着,也送两个解语花到侯府,替嫂嫂照顾秦候爷。” 秦太后气得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神色甚是精彩。 她压着火气,愤怒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却仍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侯府也就算了,哪有皇上纳妃子,还要给太上皇也顺便纳几个的?” 夏时锦撇了撇嘴,摇头笑道:“情况不同,自该不同对待。” “这天下,可是太上皇和秦候爷,带着皇上一起打下来。” “一家人自该是有苦同吃,有福同享。” “怎好皇上一人过着怀抱美人饮美酒的好日子,却独独冷落了太上皇和秦候爷。” “那岂不是要让天下人暗地里说皇上不够仁义,父亲和兄长帮他打下江山,他坐了皇位不说,还只顾自己享乐,落个不孝不仁的名头。”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是要纳妃纳妾,父子三人也自是要一起的。” 一番言语把秦太后和罗氏气得失语。 偏偏夏时锦还火上浇油。 她阴阳怪气地继续刺激她二人。 “到时,福寿宫里多几个小皇叔、小皇姑,皇上那边多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咱们这宫里啊,不知得多热闹呢。” 秦太后算是看明白夏时锦打的什么算盘了。 但凡她敢往秦野身边塞人,夏时锦就敢打着孝顺的名义,给那秦老登送娇娘。 纵然她这个太后风韵犹存,姿色尚在,可哪有男人能抵抗得了年轻肉体的诱惑。 她现在整日防宫里的女婢都够忙的,若真送三个妙龄少女进来,非得把她气个半死。 一番权衡,秦太后勉强扯唇,笑道:“选秀女入宫一事,最终还得再得同阿野奏准,皇后先回去,若是定好了,咱们再议。” 夏时锦见好就收,笑盈盈地俯身作揖,以胜利者的姿态,带着人离开了福寿宫。 秦太后和罗氏被将了一车后,选秀女入宫一事,便就此没了后续。 可朝堂之上,仍有大臣时不时劝秦野充盈后宫。 秦野被劝烦了,便滋生了叛逆混账的念头。 待秦斯年七岁时,他便急不可耐地下旨封斯年为太子。 几个月后,以身体抱恙为由,把秦斯年早早推上了帝王之位。 而秦野则成为太上皇,躲在帘后代为执政。 夏时锦也跟着早早成了太后。 再有朝臣劝秦野纳妃,秦野就隔着竹帘,姿态倦懒地指向龙椅上的小斯年。 “皇上是他,劝他!” 他还反过来画大饼,劝起朝臣来。 “皇上的皇后、贵妃人选尚未定,各位爱卿们,可要加把劲儿。” “实在不行就纳几个妾室。” “我儿未来的皇后和皇贵妃,可就靠众位爱卿了。” 因此,上京城里掀起了一阵生女狂潮。 第218章 多到记不清 一晃,今年已是夏时锦穿到书里的第十五个年头。 这十五年里,她为秦野生了三男一女。 而如今,秦斯年已长大,朝政之事,无需夏时锦和秦野费心。 终于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夏时锦和秦野便提前过上了悠哉悠哉的养老日子。 今日去御霖园逛逛,明日去皇家温泉泡泡,在宫里呆腻了,就像从前那般,换身衣服,跑到宫外四处闲逛、招猫逗狗。 夏至这一日,夏时锦带着秦野来到了阿紫开的奶茶铺子。 如今的阿紫可了不得。 她不再是宫里侍奉人的宫婢了,而是上京城内的一位小富婆,奶茶店在北臻国内不知开了多少家。 夏时锦漫不经心地吃着冰酥酪,打量着店里忙来忙去的伙计们。 不得不说,阿紫这店里的伙计个顶个的好看,还一身腱子肉。 夏时锦忍不住咋舌叹气,羡慕阿紫现在吃得可真好。 梁勉和朱厌二人,阿紫谁也没嫁。 阿紫虽没嫁人,可她却养了好几个面首。 这店里的伙计便都是她养的,白日干活给她赚银子,夜里则轮班在床上出力侍奉她。 啧,日子过得呦,别提多滋润了。 只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阿紫秉承了她的渣女思想,还将其发扬光大。 瞧着夏时锦到处乱飘的眼神儿,秦野看不下去了。 他捏着夏时锦的下巴尖,将她的脸扭向自己。 “看!看!看!有二公子好看吗?” 夏时锦给自己打圆场,蹙眉嫌弃道:“没一个能比得过你的,胜在人多。” 知道秦野的醋坛子又翻了,夏时锦紧忙挽着他的手臂离开。 “这些彪形大汉看了就没胃口,走,咱们去邢姐姐的店里吃火锅去。” 秦野挑眉暗笑,对夏时锦的哄骗很是受用。 “哎呦,怎么好日子没来?” 夏时锦拉着秦野一踏进店门,当年的“邢贵人”便喜不自胜地迎了上来。 在宫外,夏时锦和秦野一副平民百姓的打扮,“邢贵人”自是省了那些礼节。 她挽着夏时锦的手臂,甚是亲昵道:“让我好是惦念。” 夏时锦柔声解释:“前些日子出去游山玩水了,昨日才回上京。” 三人寒暄了几句后,“邢贵人”便热情地吩咐店内伙计。 “快,贵客来了,赶紧安排雅房,老一套,菜肉全上。” 雅房,窗前。 火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煮着。 “邢贵人”暂时抽空,陪夏时锦和秦野一起喝了几杯。 “听闻,承平的亲事定了。”夏时锦道。 “邢贵人”颔首笑回。 “定了,定了,昨日儿来跟我说的,说是定的陈祭酒家的庶女,只待明年开春便成婚。” 夏修宜为萧泽生的小皇子,在宫里时,一直由“邢贵人”抚养。 是以,萧承平一直把“邢贵人”当成亲生母亲对待。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不在宫里,也仍时常与“邢贵人”有来往。 之前,萧承平作为前朝皇子,本是一直幽禁在宅院里,不得自由的。 也是秦野近几年才下令还他自由之身,允许萧承平行商教书,但不准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又聊了聊“戚常在”、“鹂妃”等人的近况后,“邢贵人”便被叫去忙伙生意了。 萧泽的那些妃嫔,除了“戚常在”和林尽染另许他人外,其他人都未再嫁。 有的要么出家当了尼姑,要么就像“邢贵人”做起了生意,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也算是皆大欢喜。 盛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刚刚还热得发闷,转眼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热天吃火锅本就热得大汗淋漓,这一下起雨来,又闷又潮。 秦野拿出帕子,替夏时锦擦了擦脸颊上流下来的汗水,不解地嘟囔道:“大热天的,也不知为何偏要来吃火锅。” 夏时锦吃得开心。 “就是吃得汗流浃背才过瘾啊。” 她看向轩窗外的雨帘,笑道:“尤其雨天吃火锅,一边欣赏雨景,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锅子,还挺惬意的。” 秦野只笑不语,心甘情愿地陪夏时锦做她一切想做的事。 伸手探出窗外接雨,夏时锦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同秦野道:“我以前特别特别讨厌下雨天,一下雨,就会想起不好的事。” 秦野问:“那现在呢?” 夏时锦望着雨幕,低声哼唱了一句。 “本来讨厌下雨的天空,直到听见有人说爱我......” 侧头看向秦野,她眸眼晶晶亮地笑道:“现在一到下雨天,想起的都是关于二公子的事。” 秦野挑眉问:“比如说?” “我会想起十多年前,我在朝堂上被大臣们弹劾废后的那日,垂头丧气顺着宫道,顶着大雨,同长留回千禧宫。” “就那时,你打着那把黑伞,出现在我的身旁。” 秦野也跟着陷入了回忆之中,点头笑道:“二公子还记得,阿锦当时说二公子的这把伞,还挺实用!” “晴天遮阳,雨天避雨,雪天挡雪,偶尔还可以用来打人杀人。” 夏时锦笑着嗔怪:“你当时还说我名字不吉利,干什么都是瞎使劲。” 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 夏时锦继续回忆道:“后来还有一次,我跟长留偷偷跑出宫,找不到去京康坊的路,差点被巡夜的金吾卫抓到。” “那时你也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然后狭窄的墙缝中,我们在雨中.....亲吻。” 话落,她转头凑到窗前,用力吸了一大口的空气。 潮湿的、清新的、微凉的。 五官所感唤醒了与雨有关的美好记忆,将母亲死在雨天的噩梦一点一点地挤出她的世界。 夏时锦没有告诉秦野,在下雨天,她偶尔也会想起萧时宴。 她怀上斯年那年,萧时宴带着她离开上京,赶赴雁北的路上,遇上了一场极大的春雨。 春雨不停不歇地下了两三日,道路泥泞,两辆马车不小心翻到了路旁的泥沟里。 本是可以骑马赶路的,但是萧时宴怕马背上太过颠簸,又怕马再次滑倒,会害得她滑胎,便决定背着她赶路。 春寒料峭,那日下的雨都是冰冷冰冷的。 雨下到一半,又夹带着下起了雪。 夏时锦记得那晚萧时宴将大氅和蓑笠都让给了她,顶着冰雨,踩着泥泞的路,背着她走了好几里,直到带着手下和阿紫他们,寻到一户农家入住。 可惜那时的她,对萧时宴只有怨恨和憎恶,对他的照顾从不曾说过谢字。 只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但现在偶尔回想起来,心底总会感到酸酸的。 适时,秦野将她揽入怀里,打断了夏时锦短暂飘飞的思绪。 两人相拥,一同望向窗外。 雨雾中的上京,宛若一副泼墨山水画,朦胧静谧,宁静而深远。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耳畔人语喃喃。 “雨天的记忆,除了今日,二公子和阿锦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 夏时锦在秦野怀里点头:“对,然后多到记不清。” ...... (正文完) 第219章 番外(一)重逢(加更篇) 夏时锦于七十五岁这年,寿终正寝。 她很庆幸,走在了秦野的前面,为她这穿书的一生画上了happy ending的句号。 意识在一片哀痛的哭声中变得混沌不清。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意识从混沌逐渐变得清明。 耳边传来心跳仪平稳且有节奏的滴滴声,医院特有的84气味萦绕在鼻尖之下。 夏时锦缓缓睁开眼,回到了她原本的身体里。 她在那场车祸里受了伤,但好在伤势没那么重,主要是撞到了头,躺在医院里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 可这次醒来,她的意识也跟着彻底觉醒,因为灵魂在混沌态下,洞悉到一个真相。 真相说起来有点荒唐,有点残酷,又有点好笑。 她原本所生活的世界,也是别人用文字和意识虚构出来的书中世界。 且是一本现言霸总文。 书中的女主依然是林尽染和萧泽。 只是林尽染的身份设定比较特别。 在这本书里,林尽染是个考古工作者兼网文作家。 夏时锦当初在车上听的小说,便是林尽染根据历史资料,根据古代的一位皇后,创作出来的一本重生大女主文。 当然,这些也都是上面那个狗作者编的。 男女主的爱情噱头有点前世今生的古早文学梗。 而夏时锦在这本现言霸总文里,则是个路人甲,连炮灰女配都不算。 耳边沙沙,似是有人在翻动书页。 夏时锦的脑子里,登时飘过一串字:第三十章,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哦,八成萧泽是要虐女主了。 可惜跟她无关。 无奈脑子被撞坏了,时不时还要自动报章名。 夏时锦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闭眼蒙被,睡她的大觉去了。 一个月后,夏时锦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 世界是假的,可日子是真的。 要过好日子,那就得工作赚钱。 今日是夏时锦复工上班的第一天。 早上闹钟一响,她便起床洗漱弄早餐。 简简单单的一杯热美式,再加上吐司和煎蛋,夏时锦一边吃一边听着平板里播放的新闻视频。 小说的世界,很多新闻自是围绕着书中的主角、配角来报道的。 “据萧氏集团公关部门发布的消息,太子爷萧泽将于今日上午,在亚特兰蒂斯大酒店,与地产大亨秦氏千金秦婳,举行订婚仪式......” 夏时锦觉得无聊,滑到下一条新闻。 正要继续滑动的手,突然顿住,她梗着脖子,瞧着屏幕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秦野。 现代装扮的他依然帅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身上的黑色衬衣开着两颗扣子,胸肌在微敞的衣领下若隐若现,性感撩人。 他姿态慵懒倦怠,嘴里叼着烟,一侧眉峰轻挑,看着身前曼妙婀娜的性感尤物,唇角斜斜勾着,依旧是那个浪荡邪肆的秦二公子。 只听娱乐快讯主持人播报道:“据知名娱记爆料,秦氏二公子秦野与当红小花何萋萋被拍到深夜一同现身酒店,二人举止亲昵,引发网友热议,婚变传闻甚嚣尘上。” “然而风波尚未发酵,昨日秦野的正牌女友苏雅,便火速在个人ins发声力挺男友,并晒出同场合影,望网友勿过度解读。” “据悉,当晚聚会实为新片投资签约会,秦野作为投资方代表出席,何萋萋为主演之一,双方仅为朋友关系......” 后面说的什么,夏时锦一点都没听进去。 吃到一半的早餐不香了,咖啡也苦得不想喝了。 这书才开始几章啊,秦野就已经跟苏雅结婚了,还勾搭女明星? 愤愤地抬手滑到下个新闻视频。 “萧氏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萧时宴于15日低调回国,据悉此行是为接手集团旗下数家子公司。业内人士预测,不久的将来,萧氏或将上演一场围绕继承权的‘嫡庶之争’。” 夏时锦盯着屏幕,看着那张久违的面孔,心头没由来地抽痛了一下。 西装笔挺的萧时宴在保镖的拦护下,在一片闪光灯中疾步穿行。 他低着头,好看的桃花眼半垂,遮掩了眼底的情绪,然而却盖不住他那身低沉阴郁的气场。 记忆扑面而来,夏时锦想起了几十年前她与萧时宴的最后一面。 泛黄的回忆里,他流着泪,颤声对她决绝地说:“若有来世,你我再也不见。” 原本元气满满的一个早晨,却因两条新闻报道,搞得情绪异常低落。 夏时锦将平板扣下,出门去上班。 车子拉去大修,夏时锦赶时间,只好约了辆车去公司。 偏偏路上堵车,赶到公司楼下时,她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 职位再怎么高,复工第一天就迟到,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夏时锦便难免有些着急。 正巧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刚进电梯,夏时锦踏着高跟鞋,紧步跑了过去。 “等一下!” 她冲到电梯门前,及时用包挡了一下。 即将关起的电梯门再次自动打开。 而夏时锦的步子却猝然顿在了那里。 电梯门慢慢打开,又慢慢关上。 透着不断变窄的门缝儿,她与电梯里的那个人四目相对 心跳无端漏了个节拍,夏时锦万万也没想到,她会与萧时宴在此重逢。 门缝越变越窄,最后隔绝了那双同样惊诧且怔愣的视线。 可数字屏上的红色数字未变,仍停在数字“1”那里。 也就是几秒钟而已,电梯门再次打开。 双手松弛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萧时宴背靠厢壁而站,下颌微仰,眸眼半垂。 冷傲睥睨她的同时,嘴里却含着一个棒棒糖。 不知为何而微微湿红的眸眼在乜了夏时锦一眼后,喉结上下滚动的同时,他侧头,冷冷地偏头看向别处。 “这位小姐,你到底进不进?” 一旁按电梯键的人突然出声催促。 夏时锦循声看过去,正是前世追随萧时宴的手下梁勉。 红唇无声启合,回过神儿的夏时锦立马说了声“谢谢”。 踏进电梯,她熟稔地按下了“23”键,顺便瞥了眼萧时宴所要去的楼层。 二十五楼? 那是她们公司董事长所在的楼层...... 电梯里,安静异常,可以清楚地听到电梯运作的声响。 若仔细去闻,可以闻到淡淡的薄荷味儿。 而这薄荷的甜香气,正是从萧时宴口中的棒棒糖而来。 梁勉拘谨地站在一旁,双手端端正正地垂搭在身前,而萧时宴则是一副老板的姿态,靠站在两人的后方。 镜面不锈钢电梯,轿厢的四面都可以当镜子照。 人站在里面,影子也清清楚楚地映在里面。 夏时锦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梯门,偷偷瞧着映在镜子里的萧时宴。 第220章 番外(二)苦尽甘来 镜子里,萧时宴一动不动地倚站在那处。 他低头含着棒棒糖,让人窥见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少了前世那股戾气的他,周身却散发着淡淡的阴郁和悲伤,就好像他的头顶罩了一团在下雨的云。 夏时锦心想,萧时宴应该是不认识她的吧? 可回想刚刚那惊诧怔愣的眼神,还有电梯关了又开后,那双湿红的眼,夏时锦又不太肯定起来。 思绪飘飞,她脑洞大开,想了诸多的可能性。 许是在无意间,她偷瞧得太过猖狂,萧时宴有所察觉。 镜子里的他缓缓掀起眼皮,目光轻飘飘地朝她的后脑勺瞥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在镜子里相撞。 夏时锦像被那道视线给烫了一下似的,飞快地垂下眸眼,避开了萧时宴的凝视。 恰逢电梯在23楼停下打开,她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夏总监。” 夏时锦一出电梯,碰巧遇到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人事部经理王姐。 “伤养得如何了?” “差不多都好了。” 王姐瞧了眼那个电梯,好奇道:“你怎么从这个电梯里出来了?” 夏时锦回头瞧了一眼,并未发现那电梯有何不同之处。 “有什么不对吗?” 王姐回道:“这电梯从9点以后,便是新老板的专用梯,其他人不得乘用。” “新老板?”夏时锦错愕道:“换老板了?” 王姐一边跟着夏时锦往办公室走,一边同她解释。 “你出车祸住院的这段期间,咱们公司被萧氏集团给收购了。” “收购后没几日,萧氏集团的老总便立遗嘱分家产,将萧氏集团名下所有的千禧百货店以及千禧大酒店,连带着这栋商业大厦以及大厦里的子公司,都分给了那个……” 王姐瞧了眼周围,凑到夏时锦耳边低声道:“私生子萧时宴。” ** 平平无奇的一周在忙忙碌碌中就这么过去了。 自那日电梯偶遇后,夏时锦便未再见过萧时宴。 且因她上面还有副总和总经理,若无特殊情况,她与萧时宴在工作上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周五这晚,她加完夜班后,便约了闺蜜来夜店喝酒,释放下被封建礼教束缚多年的灵魂。 光影魔幻的夜店里,音浪如潮般扑面而来,强劲的鼓点极有节奏地震动着胸腔和耳膜。 五彩灯光变幻下,将一张张脸映得忽明忽暗。 而空气里,则混杂着各种香水、酒精、烟草和汗水的味道,酝酿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性张力,勾着人在这里尽情沉沦。 夏时锦坐在吧台前,一手勾着酒杯,一手撑着头,侧身看着几名闺蜜在舞池里尽情摇摆释放。 殊不知,她在看舞池内的风景时,就在刚刚,也成了vip包间里某人眼中的风景。 萧时宴穿着一件真丝白色衬衫,衣领大敞,站在落地玻璃前。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则拿着未开封的棒棒糖。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包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仿若是另一个世界。 是时,秦野起身,踏着懒拖拖的步子,端着杯烈酒走近,抬臂搭在萧时宴的肩头上。 “阿宴真不够意思,回来这么久,也不来找小爷。” “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 另有公子哥在后面起哄道:“秦小爷今天追这个女星,明天泡那个名模,后天开着游艇,拉着美女高调出海,整天光想着如何逼着苏家那边跟你退婚,阿宴就算找你,也得你有空不是。” “别说是阿宴了,哥几个这些日子都得在新闻上看你。” 秦野懒声道:“你们几个也好意思跟阿宴比?” “只要是阿宴找我,我就是漂在海上,也能从海上游回来。” 话落,他喝了口酒,顺着萧时宴的视线,隔着落地窗朝吧台望过去。 “看上了?”秦野笑问:“要不,我去帮你叫过来?” 几个公子哥闻声,也都好信儿地聚到落地窗前。 “竟还有女人能入阿宴的眼?” “啧,这美女盘正条顺,身材不错啊。” “就是有点高冷,一看就不太好钓。” “要不,咱们赌一把,看看谁能钓到,约到包间里来,完事儿再带去酒店来个本垒打。” 几个人当即来了兴致。 “赌呗,输了,这月夜店酒钱,我全包。” “我压新定的杜卡迪。” ...... “秦小爷,你压不压?” 旁边人赶紧提醒道:“不能带他,秦野出马,就这脸,就这身材,咱们不是干等着输。” 秦野哂笑:“你们去,不行,我再出场。” 萧时宴就像是个看客,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包间里的狐朋狗友们,兴致勃勃而去,又被夏时锦冷拒而归。 轮到秦野时,他紧张地搓弄手里的棒棒糖,一瞬不瞬地盯着说话的那两人。 前世种种再次浮上心头。 萧时宴想起突离那夜,夏时锦弃他而去的场景,那钻心折磨人的痛楚再次席卷而来。 夏时锦从未把他的喜欢当回事,而是当成了负担,化成了仇恨。 本想着,不见便不会痛,久而久之,便会慢慢遗忘。 可没想到天意弄人,这辈子,竟还是让他遇到了夏时锦。 不管眼前的夏时锦是不是上辈子的那个她,萧时宴都下了决心。 既然强扭的瓜不甜,他放弃便是,他再也不要爱这个人,再也不要与这个名字有任何的牵连。 只当一个毫不相干的过客。 想来,就算他再争取一世,夏时锦也不会多瞧他一眼吧。 再见秦野,她还是会爱上秦野吧。 另一边,秦野出现在面前时,夏时锦多少也有些意外。 上辈子死前,秦野已是白发苍苍。 能再见年轻俊美的他,夏时锦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秦野端着那派风流倜傥的姿态,同夏时锦搭话:“你看起来有些眼熟。” 夏时锦莞尔,意味极深道:“是啊,我看你也十分眼熟,就像一起过了一辈子的那种熟。” 秦野以为夏时锦这是上道了。 他背靠吧台,姿态慵懒地将指间夹的烟叼在唇瓣间,然后掏出手机,输入密码,递给夏时锦。 眉峰轻挑,他笑容邪肆道:“加个微信。” 夏时锦低头,调出有关秦野的新闻给他看。 “我喜欢处男,别人玩过的,不感兴趣。” 秦野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冲着夏时锦吹了口烟。 他隔着缭绕的烟雾,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红唇上,笑问:“男人又没那东西,处不处的,你怎么知道?” 知三当三的事儿,夏时锦是不会做的。 秦野都有了正牌女友,就算再喜欢,她也要敬而远之。 夏时锦抬手摸了摸秦野的头,眼神突然忧伤道:“但你......肯定不是。” 脸上的顽劣风流褪去,秦野目光幽深地瞧着夏时锦,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不知为何,心里头突然感到空落落的。 夏时锦默然一笑,将杯中最后那点酒喝光,下座,去到舞池里寻她的闺蜜了,独留秦野一脸落寞地站在吧台前。 而vip包间里,响起一阵唏嘘惊叹。 “走了,就这么走了?” “竟然还有阿野撩不动的妹?” “真是活久见了。” ...... 攥着棒棒糖的五指微松,萧时宴低下头,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来。 他打开棒棒糖的糖纸,放在口中含起来。 甜。 很甜,也很清爽。 上辈子强扭的瓜太苦了,且生活的苦他也吃得太多了。 无人心疼、无人爱的,所以,这辈子,他想活得甜一点儿。 第221章 番外(三)不回避 凌晨三点。 夏时锦同闺蜜等人一起走出夜店。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要带着猎物去附近的酒店快活。 好闺蜜一手搂着肌肉猛男,一手搂着她,醉醺醺地同她道:“小锦,你是不是太挑食了啊,那满池子的男人,就没一个相中的?” 夏时锦神情恹恹,撇嘴摇头。 “都太油腻了,吃了怕不消化。” 话落,她拨开闺蜜的手,一边朝路边走着,一边背对那几名闺蜜挥手,扬声道:“玩开心点儿。” “注意安全。” “知道了。” 时值春末,夜风虽凉,却不冷。 温温柔柔的风带着花香,拂过面颊,吹走了在夜店里沾染的那身烟味和酒气。 夏时锦裹了裹身上的长款风衣,将蛮腰和热裤藏了起来,只露着纤细笔直的小腿。 她掏出手机,约了辆车。 大半夜的,好不容易约了一辆,还要等上十几分钟。 站在路边警惕地东瞧西望时,夏时锦瞥见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车头大灯亮着,想来是在等什么人。 她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低头刷起手机。 而萧时宴则坐在那辆迈巴赫里,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瞧着前方几十米处的夏时锦。 秦野他们早就换地儿去玩下一轮了,萧时宴却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在这里,等到了这个时候。 视线落在风衣衣摆下的小腿上,前世的那些旖旎画面再次生动起来。 夏时锦的腿纤细白嫩,又长又直,指腹在如绸的肌肤上滑过,那让人发疯的触感,萧时宴记忆犹新。 少得可怜的那几个日日夜夜,温软落在上面,一遍遍轻吻、啃咬,爱不释手。 喉咙发紧,下腹突然涌上一股燥意。 萧时宴立马摇下车窗。 夜风灌入,吹散了车内的燥热,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正了正坐姿,堪堪压下了那处的血脉偾张。 似是气不过自己犯贱,萧时宴用力捶了下方向盘。 上辈子掏心掏肺对她,不还是换了一场空。 明明早已决定,这辈子再不与夏时锦这个名字有任何瓜葛,他大半夜的还不回家,也不知在这里等个什么劲儿。 可萧时宴虽然这么想着,还是没能开车走人。 待夏时锦上了一辆网约车后,他便不紧不慢地跟在那辆车后,直到夏时锦在一栋高层小区前安全下车。 萧时宴坐在车上,待再也看不到夏时锦的身影后,才猛踩油门,嗡地一下,扬长而去。 ...... 又是新的一周。 周一刚到公司,夏时锦便被副总经理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门,副总经理就扔给她一个项目。 “千禧百货店最近几年营业额不太理想,萧总裁将这个咨询案子交给了咱们公司做,让我们将以前百货店的运营模式推翻,重新企划新的营业方式。” “这案子你来跟,如何?” 夏时锦是卷王,有活儿必上。 她痛快接过千禧百货店的相关资料,笑道:“只要钱给的到位,再难的项目,我都跟。” 这项目一跟,夏时锦便跟到了二十五楼。 因为要了解全国各地千禧百货店的营业情况,是以,她要时常去楼上,与管理各处百货店的经理人开会沟通。 这一来二去,夏时锦偶尔也会见到萧时宴。 不过,萧时宴对她都是视而不见,开会时,更不曾正眼瞧过她。 那淡漠疏离的态度,让夏时锦又觉得此萧时宴非彼萧时宴。 是日。 会议结束后,萧时宴将夏时锦叫到了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前,垂眸摆弄着手中的棒棒糖。 “左右每日都要上来开会,梁秘书已替你安排好工位,项目期间,就在二十五楼办公。” 夏时锦不卑不亢地回了个“好”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时宴的办公桌。 一尘不染的桌面,文件资料摆放得整整齐齐,所有的物件就好像是被画了框线一般,没有半点的偏斜。 就连放那琉璃盒里的棒棒糖都是一个摞一个,堆得错落有致。 和前世的萧时宴一个毛病,爱干净,有强迫症。 夏时锦的安静,让萧时宴忍不住掀起眼皮看她。 见她正瞧着那一盒棒棒糖,萧时宴也不知自己脑子里是哪根神经抽了,犹豫了一下,探身拿起一个,无声递给了她。 夏时锦梗了下脖子,但很快伸手接过,并道了声谢。 别说,开会开得还真有些低糖了。 她撕掉糖纸,毫不拘谨地放在嘴里嗦了几口。 吃者无意,可看者有心。 夏时锦吃棒棒糖的样子,一下子让萧时宴联想起他强迫夏时锦帮他纾解的画面。 为了将自己跑偏的思绪拉回,萧时宴清清了嗓子,沉声又言:“明日,要去几个城区的千禧百货店实地看看情况,你是项目负责人,一起去吧。” 夏时锦莞尔点头:“好。” 瞥见那泛着水盈盈的红唇,萧时宴又恍了下神儿。 他将棒棒糖含在嘴里,用力咬着那根细细的塑料棒,偏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色。 然后甚是冷漠地说了一句:“出去吧!” 目光落在萧时宴腕上的那串佛珠,夏时锦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脆生生地又道了声“好”。 待办公室的玻璃门关上,萧时宴头靠在椅背上,虽是大松了一口气,可浓眉却紧拧着。 他气自己的无用,气自己是个贱骨头。 气得只能将口里的棒棒糖,咯噔咯噔地咬得细碎。 清凉的薄荷味儿醒脑提神,他闭眼靠在那里,等着那股清爽的甜味将欲望慢慢驱赶,等着理性一点点回归。 次日。 夏时锦一出小区大门,便看到梁秘书站在一辆库里南前面冲她招手。 上了车后,她才发现萧时宴也在车上。 她和梁勉坐在前排,萧时宴则独自坐在后面,又在嗦他的那个棒棒糖。 夏时锦同他打了个招呼,萧时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甚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连句话都懒得说一句。 转身系上安全带,夏时锦问:“梁秘书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的?” “咳,跟你们那边人事部问的。” 梁勉后又解释道:“今日要去好几个地方,萧总怕时间不够,这才想着来接夏总监直接去的。” 夏时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梁勉聊了几句后,便转头看向车外。 路旁的风景缓缓向后而去。 路上车水马龙,路人行色匆匆,都是赶着去上班、上学的。 瞧着这繁忙的人间烟火气,夏时锦一时瞧出了神儿,以至于好一会儿,才瞧见映在后视镜里的萧时宴。 他在看她,她开始看他。 这一次,夏时锦没有避开他的凝视。 第222章 番外(四)别人口中的野种 一个斜睨着眼波,妩媚娇柔至极。 一个双眸黑润润,毫无笑意,如同覆了一层冰雪,封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显得目光平静而冰冷,又透着一种看破生死的颓丧。 可若仔细再瞧,又会发现,那双桃花眼里仍噙着放不下的执念与牵绊。 深邃处是动辄秋思满溢,浅薄处则是晶莹泛红的泪意。 几十秒的对视过后,萧时宴红着眼,最先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他找出太阳镜戴上,然后头后仰,靠着椅背,悠哉游哉地咬着棒棒糖的塑料细棍,让人再也看不到他的视线落在何处。 夏时锦不屑地哂笑了一下,收回目光。 一上午只跑了两家千禧百货店,快到中午时,商场里人渐渐多起来。 夏时锦跟着萧时宴进到电梯里,欲要到百货店的vip顾客休息室去瞧瞧。 电梯是玻璃的,临着购物楼的玻璃窗而建,可以清楚地望着街外的风景。 起初电梯里仅几个人而已,夏时锦与萧时宴并排站在角落里。 随着电梯在每一个楼层停下,挤进来的客人越来越多,最后将萧时宴与夏时锦挤到了一起。 萧时宴面对夏时锦而立,手臂紧握扶栏,撑在她身体的两侧,维持着两人之间的社交距离,也顺便帮夏时锦挡住了其他人的推挤。 可架不住人流忽地又涌进一波,挤得两人身体之间仅剩半拳之距。 视线里全都是萧时宴,垂眸是势要撑破衣衫的胸膛,抬眸则是他的喉结和棱角分明的下颌。 即使小心翼翼地呼吸,灌入鼻腔里的都是独属于萧时宴的气味,淡淡的沉香之中混着清爽好闻的薄荷香。 也不知是萧时宴的体温高,还是电梯里人多发闷,夏时锦觉得热得不自在。 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萧时宴,看着玻璃电梯外的风景。 电梯在一点点升高,夏时锦的视线也从外面的街景,慢慢集中在萧时宴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 他正低头瞧着她,双手撑在她的身侧,暧昧的姿势好像将她抱在怀里一样。 电梯层层停,下去几个人,又挤进更多的人,萧时宴的身体被迫地从后面撞了她一下,体式让人愈发尴尬。 轻轻的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句极低的“抱歉”。 ...... 午餐时,夏时锦跟着萧时宴来到梁勉在附近预订的餐厅。 三人点好餐后,夏时锦突然想到什么,同服务员交代了一句。 “这位先生的别放葱和蒜。” 而梁勉几乎也是同时开口。 “那盘牛排别放洋葱大蒜。” 梁勉惊奇地看向夏时锦,“夏小姐怎么知道萧总不吃葱和蒜?” 夏时锦怎会不知道。 上辈子萧时宴入过佛门,饮食上养成了忌荤腥的习惯。 后来还俗虽也吃肉,却不怎么喜欢葱蒜的味道。 她随意编了个借口搪塞:“听公司里那些萧总的迷妹们说的。” 这么一听,梁勉恍然点头。 “那倒是,公司里凡是未婚的女同事,天天没事就凑到一起就琢磨萧总的喜好,都想得萧总的眼,有一天当上总裁夫人。” “要我看啊,别提萧总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就萧总当日穿的什么牌子内裤,她们都能给琢磨出来。” 夏时锦笑盈盈地点头应是,而对面的萧时宴却始终沉默不语,仿若一个木头似的坐在那里。 可她总觉得萧时宴在瞧她。 只是萧时宴戴着个太阳镜,根本看不清他的视线落在何处,眼底又是何种情绪。 而那副太阳镜下,萧时宴的眸色逐渐加深。 他肆无忌惮地瞧着夏时锦的神色,心中是百般思量。 眼前的夏时锦会是上辈子的那个阿锦吗? 她是否也跟自己一样,在上辈子死后,便来到了这个世界,然后同时拥有两段人生的记忆? 萧时宴想起阿锦曾同他讲过有关于她前世的事。 难道,这里就是阿锦口中的那个世界? 若面前的人跟阿锦真的是同一个灵魂,是不是代表她还是恨他曾经的卑鄙龌龊,讨厌他的强取豪夺? 若是那样,相见真不如不见。 至少不会让自己显得太卑微。 萧时宴想得心绪烦乱,松了松颈间的领带,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当酒喝,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 次日。 三人又要去其他城区的百货店考察。 夏时锦刚上车时,梁勉愣得半天才想起合上嘴巴。 “夏小姐这是昨晚去整容了,怎么又是墨镜,又是口罩的?” 夏时锦坐在副驾上,看向后视镜里的萧时宴,拱起手,推了推眼上的墨镜,隔着口罩挑唇。 她语带得意地笑道:“阳光太刺眼,又怕被晒黑,左右也不是见客户,就全副武装出来了。” 让萧时宴带着太阳镜偷瞧她? 这下谁都别看谁。 脸都别想看。 只见后视镜里,同样戴着太阳镜的萧时宴偏头看向车窗。 看似态度孤冷淡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那不受控而扬起的唇角,却实实在在地出卖了他。 萧时宴心里暗叹:不愧是夏时锦。 跟着萧时宴跑外勤跑了一周,百货店实地调研的事总算是收尾了。 剩下的便是夏时锦带着团队分析各方面数据,借鉴国外经验,制定出一份新的经营改善方案。 萧时宴这几日出差去国外,两人几日未见。 是日,副总经理给了夏时锦一张邀请函。 “这个周末,苏氏古董行在千禧大酒店有个大型拍卖会,此次活动的宣传策划都是咱们公司承办的。” “所以,苏老板给了张邀请函。” “你有时间可以去拍卖会看看,顺便积攒下人脉,说不定还能拉几个项目过来。” 夏时锦欣然接过。 周六这日,夏时锦开着自己那辆刚从修车厂拉回来的破车,来到了市中心的千禧大酒店。 为了迎合拍卖会的主题和色调,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墨绿色的旗袍,戴了一套珍珠首饰,拿着一个贝壳样式的珍珠手包。 当然,手包里除了手机和车钥匙外,便是......名片。 过肩青丝轻轻绾起,几缕碎发随意垂散在耳侧,让珍珠耳饰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显得端庄而雅致,低调又不失贵气,再加上恰到好处的淡抹妆容,夏时锦一出场便让人眼前一亮。 宴会厅内,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鲜花、美食和酒饮。 夏时锦随手拿了杯鸡尾酒,先去寻熟人聊天去了。 聊着聊着,便听身后一群名媛们聊起萧时宴。 “现在进来的那个男的,是不是萧家那个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的私生子......萧时宴?” “对,就是他。” “听说他母亲是萧老爷子当年的私家医生,知三当三,被柳夫人发现后好一顿磋磨,便被萧老爷子送到国外养去了。” “但那女的,后来据说跟外国男人跑了。” 夏时锦闻言,朝宴会厅的入场处望去。 只见萧时宴穿着一件垂感极佳的白色衬衣,配了一条九分塑身西裤,袖口随意挽起,清清爽爽地走了进来。 而那几名名媛也开始对着萧时宴品头论足。 “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帅气哦。” “这身材,感觉床上功夫应该不错。” “鼓鼓的,感觉得用大码的。” “哎呀,你好坏,说得人家的视线都不好意思往哪儿瞧了。” “只可惜,是个私生子,野种啊!名不正言不顺的,萧家的巨额财产他连一半都分不到。” “那不也分了一些。” 一名名媛讥笑道:“就那点儿家产,对于萧家的产业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萧老爷子和柳太太就是为了好看,拿出来打发他的。” “我倒是觉得这个萧时宴挺好的,人长得好不说,光他分到的那些家产,也够衣食无忧过一辈子的了。若是能嫁给他,既能过阔太太的日子,又不用受豪门的气,多美的事。” “切!”有人不屑鄙夷了一句:“你也就这点志气!” 就在这时,几个人又捂着嘴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看,太子爷萧泽来了。” “这才是正牌萧氏继承人。” “人家都跟秦婳订婚了,你就别惦记了。” 夏时锦又朝入口处瞧去,只见秦婳穿着一身华丽高调的礼服,挽着萧泽的手臂,举止甚是亲密地走进了众人的视线里,又跟着萧泽徐步走到萧时宴的面前。 “连野杂种都能进......”萧泽眼神轻蔑地看着萧时宴笑道:“这拍卖会的水准,未免有点了low啊!” 第223章 番外(五)送他回家 换做任何人,看到父亲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心情都不会好。 夏时锦作为旁观者,理解萧泽的心情,却非常不认同他的言行。 孩子是无辜的。 萧时宴难道想作为小三的孩子生下来? 他也是人,也需要得到尊重。 可面对萧泽的言语羞辱,萧时宴却毫不在意,好像早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又像是早就看淡了这些。 他冷冷一笑,转身要走。 而秦野却拖着慵懒的声调,从一众宾客中走了出来。 “人是小爷和苏老板请的。” 待到萧时宴身侧时,他抬手搭在萧时宴的肩头上。 “难不成,准姐夫是想说,我这个小舅子和苏老板都很low?” “萧大少爷要是嫌low,就他妈的带我姐滚蛋。” 秦婳美眸怒睁,训斥道:“阿野,怎么跟你姐夫说话呢?” 言语间,秦婳也颇为鄙视地斜了萧时宴一眼。 “别胳膊肘往外拐。” 秦野懒声笑道:“我这么low的人,可不敢认他当姐夫,高攀不起。” “时宴哥。” 适时,苏雅穿着一身白色晚礼服及时出现。 她笑容明媚地走到秦野身旁,同萧时宴甚是热情道:“我和我大哥都还担心时宴哥不愿意来呢。刚刚听服务生说你到了,大哥特意让我过来找你,说让你去后面休息室叙叙旧呢。” 苏雅的一番言语,可以说,既抬高了萧时宴的身架,又给大家搭了个台阶下,还暗戳戳地下了萧泽的面子。 秦野痞里痞气地挑眉一笑,冲苏雅竖起大拇指,似是对她刚才的举动甚是满意。 而苏雅则仰着面颊,讨乖地笑得眉眼弯弯。 夏时锦坐在角落里,瞧着这一幕,心里不是滋味。 她作为活动策划宣传方,刚刚也是现场的同事那里听到,今日拍卖会过后还是苏雅与秦野二人的订婚宴。 苏家是做古玩珠宝起家,秦家则是做地产和影视娱乐,两家商业联姻,自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夏时锦低头抿了口杯中的果汁。 明明是甜口的,却被她喝得无滋无味。 这一世,身为路人甲的她,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没有强大的家势,没有可以挥霍如金的财富,怕是连站在秦野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除非是心甘情愿当他床上的玩物,被他包养在一栋别墅里金丝雀。 再想想上辈子,秦野家的父母、兄长和嫂子,还有秦婳那个难缠的死敌...... 如今人家是富商,她是个社畜卷神。 夏时锦摇了摇头。 不敢想,不敢想。 秦家的豪门媳妇儿,这辈子打死都不做了。 好在是上辈子,一起幸幸福福地生活了几十载,这辈子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只愿秦野他......这一世也能平安喜乐,多子多福。 旁观的人各自收回视线,萧时宴在转身时,却从一众宾客中,一眼便瞧见了夏时锦。 她今日很美。 准确来说,她一直都很美,只是今日尤为地好看。 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站在那些妆容浓重、衣着奢华的繁花中间,宛若一轮清月,明艳清丽,甚是惹眼。 萧时宴这辈子才发现,夏时锦跟珍珠配饰真的很配。 只是,此时此刻,她正满心满眼地瞧着秦野,根本不曾留意到他萧时宴。 胸口和喉间登时感到酸涩难忍,萧时宴收回视线,去见该见的人。 像他这种不被世俗认可的野种,夏时锦怎会喜欢。 ...... 半个小时后,待宾客到齐,拍卖会正式开始。 出乎意料的,今日古玩解说员竟是林尽染。 夏时锦差点忘了,林尽染在这本现言世界里的设定,本职工作是考古工作者。 带着八婆看戏的姿态,夏时锦偷偷观察萧泽的眼神, 啧啧啧...... 萧泽那双眸子眼神拉丝,透着极强的占有欲,好似恨不得要把台上的林尽染给活吞了一般。 而一旁的秦婳却毫不知情地翻着要拍卖的古玩册子,根本不知她只是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剂。 随着一件件古玩被搬出,拍卖会气氛渐入高潮。 举牌声此起彼伏,竞价环节一度白热化。 夏时锦没那么多闲钱挥霍,只是坐在席位上充数,顺便瞧瞧热闹。 待大屏幕上的幻灯片换了一张后,夏时锦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一枚有些发乌的凤纹银簪,还有一把玉制长命锁......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物件。 长命锁是前世斯年出生后,萧时宴送给斯年的。 只因后来秦野瞧着不顺眼,便将那把长命锁给扔了,结果被阿紫偷偷捡了回来。 而银簪则是萧时宴死前还给她的。 林尽染仔细讲解一番,两个物件依次摆了出来。 而萧时宴分别以12.8万和23万拍下。 夏时锦很是好奇,他到底是以什么心理拍下来的。 簪子明明都还给她了,为何又花钱买了个千年旧物回去。 夏时锦低头,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中的贝壳包包。 第一次,她有点好奇萧时宴这个人。 他现在到底是恨她多一点,还是仍在惦念着她? 拍卖结束后,便是晚宴。 宴席上,夏时锦认识了几位集团高层和富家太太,彼此交换过名片后,她离开宴会厅,打算回家。 来到地下车库,刚好碰见梁勉站在那辆库里南前,面色焦急地打着电话。 他瞥见夏时锦,就像见到救星似的,挂掉电话,立刻大步走来。 “夏小姐,请问你喝酒了吗?” “没有” “太好了。” 梁勉面露难色道:“我家里有点急事,必须得马上走。” 他抬手指了指那辆库里南,急道:“萧总今天喝得有点多,那两个古董还带着身上,找代驾我不放心,联系公司的其他司机,但到现在都还没联系上。” “能不能麻烦夏小姐帮我送萧总回家?” 左右也没什么事,夏时锦爽快答应了。 梁勉欲将车钥匙递给她,夏时锦却将其推回拒绝。 “萧总的车你开走吧,用我的车送他回去,免得我还得回酒店取车,怪麻烦的。” 梁勉一想也是,点头哈腰地道了几句谢,将醉意较浓的萧时宴扶到她的车上后,便急匆匆地开车走了。 萧时宴本就不胜酒力,一两杯红酒喝下去,便面红耳赤。 两条大长腿大喇喇敞开,他闭上双眼,姿态慵懒地靠坐在后排,看起来醉得不轻。 按照梁勉发来的地址,夏时锦跟着导航上了路。 路上,萧时宴都很安静。 等红绿灯时,夏时锦悄咪咪地回头瞧了他一眼,看他呼吸平缓,似乎睡得很沉。 突然一道响雷乍响,惊得夏时锦打了个冷颤。 阴了一整日的天,突然就下起大暴雨来。 雨天路况不好,出了交通事故的路红彤彤一片,堵得水泄不通。 夏时锦的车子跟蜗牛似地,跟着车流走走停停。 明明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开了两个小时。 待将萧时宴送到依山傍水的独栋别墅时,已是夜里十一点。 车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稀里哗啦地打着车身,冲洗着车窗玻璃,根本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萧总,到了。” 叫了一声,坐在后排的萧时宴仍没有动静。 夏时锦担心回程的路,不免有些焦急。 是以,声音便高了一度:“萧总,到了!” “......” 回应她的仍是沉静。 “萧时宴!” 夏时锦转身看他,却见他睁着醉意朦胧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样子幽怨又阴郁。 气场没由来地软了下来,夏时锦柔声道:“你家到了,该下车了。” 萧时宴这才哑声开口。 “这车太破,坐得我头晕想吐,夏小姐,能扶我进去吗?” “......” 夏时锦转头看了眼屋内黑漆漆的别墅,犹豫了一瞬,还是顶着雨,跑到后排,一手拎着那个保险箱,一手抚着萧时宴下了车。 待两人进到别墅里时,都被雨水淋得一身湿。 第224章 番外(六)放不下 萧时宴身材高挺健壮,醉醺醺的他走起路来脚步虚浮,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夏时锦的身上。 夏时锦晃晃悠悠地搀扶着他,费劲巴力地把人从车子扶到别墅,再从玄关拖到客厅,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待把萧时宴扶到沙发上,她累得跪坐在地板上,气喘吁吁地缓了好半晌,才顺过气。 至于身上流的水,已经分不清是雨水多,还是汗水多。 “萧总,你醒醒,把衣服脱了再睡。” “衣服都湿了,这么睡会感冒的。” 夏时锦推了推萧时宴,可他只知道嗯嗯哈哈地回应,却闭着眼躺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萧时宴,醒醒!” 她凑过去,拍了拍萧时宴的脸。 萧时宴眼皮就像挂了秤砣似的,甚是艰难地缓缓睁开。 他醉眼迷蒙地看着夏时锦,双瞳没有半点气力,然后声音含糊道:“你车技太差。” 这都哪儿跟哪儿? 夏时锦撇了撇嘴,“我知道。” 萧时宴哑声抱怨:“晃得我头晕恶心。” “好了,对不起,你快起来。” “可是......” 萧时宴又长吁了一口气,一股酒气悉数扑洒在夏时锦的面颊上。 只见他闭上眼,似是在慢慢入眠,声音渐弱道:“我还是......喜欢你。” “......” 夏时锦略有踌躇地伸出手,摸了摸萧时宴那跟打了腮红似的脸。 她叹了口气,愧疚与心疼在眼底交织。 然后瓮声瓮气道:“傻瓜!” 伸手替他理了下散落在额头的碎发,湿哒哒的,还滴着水。 再看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可以看见里面的肉色。 这么睡下去可还好? “不能喝就别喝。” “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点数吗?” 夏时锦气不过地在那里嘟囔抱怨,可还是伸手去解萧时宴的衬衣扣子。 扣子一个接一个地解开,那保持极好的身材便自然而然地呈现在水晶灯下。 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流淌,勾着人的视线从胸膛移向腹肌。 目光再顺着八块腹肌向下,只见两侧的人鱼线向下延伸,色色地隐入ck内裤的边缘,瞧得夏时锦心慌意乱。 褪去被雨水打湿的衬衫,夏时锦又帮萧时宴把裤子脱了下来。 她鬼迷心窍地朝那儿偷瞄了一眼,回想起上一世狰狞紫黑的地瓜。 嗯,萧时宴确实得用大号的。 找来毛巾,夏时锦替他把头发上的水汽和身上的水珠细心擦干,随后又去萧时宴的卧室里,找来被子给他盖上。 她是再抬不动萧时宴了,只能任由他在沙发睡一夜。 忙活完萧时宴,夏时锦一看时间,已是凌晨。 她走到落地窗前,看向屋外。 闪电不停地撕裂夜空,雷声轰隆隆地从远处接连滚来,这倾盆大雨颇有要下一夜的架势。 夏时锦不仅有些疲惫,而且这么大的雨,天色又这么晚,让她开车回家,还真没什么自信。 如萧时宴所言,她车技一般。 许是上辈子当过半路夫妻,潜意识里难免会有些自来熟。 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睡得正沉的萧时宴,夏时锦自行决定今晚借住一宿。 冲了个热水澡,她来到萧时宴的衣帽间。 除了西服外套和裤子外,上衣那格清一色的都是白色。 萧时宴喜欢白色,喜欢干净,喜欢纯粹的东西。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极端地执着在一个喜好上。 瞧了半晌,夏时锦从中找了件白色t恤衫套上。 宽大的t恤落在她的身上,就跟睡裙一般,松松散散的,很是舒服。 夏时锦找了条毯子,跟萧时宴头顶着头,共用一个枕头,在长长的沙发上关灯睡下。 次日,大雨堪堪停歇。 萧时宴最先从沙发上醒来。 他揉着太阳穴,撑身坐起。 转头环顾时,便瞧见夏时锦盖着被子,躺在另一侧睡得正熟。 萧时宴重新躺下。 他面朝夏时锦躺着,细细打量她睡觉的模样。 昨夜,他虽醉得厉害,可却也并非不省人事。 身体虽不听使唤,可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清晰地记得夏时锦是如何把他扶进房内,半睡半醒中也知道是她在帮他脱衣服、擦头发。 只是他当时头太晕,太难受,脑子也不听使唤。 萧时宴暗叹,喝酒当真误事。 但凡他昨夜稍微清醒点,或许...... 他凑到夏时锦的脸前,在她额头上吻下。 亲吻轻柔而绵长,两瓣温软迟迟不肯离去。 垂顺细软的发丝在枕头上铺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是萧时宴用的洗发露香型。 他抬手轻抚夏时锦的头,目光跟浸了春水似的温柔。 真好。 她身上沾染了他的气味。 怎么办,他还是放不下、忘不了。 怕吵醒夏时锦,萧时宴轻手轻脚起身。 从浴室里出来时,他瞥见沙发前矮几上的车钥匙,还有夏时锦随意扔在上面的珍珠耳饰和项链。 换了身轻便的家居服,萧时宴拿起夏时锦的车钥匙。 他出门时,正好保姆王妈来上班。 萧时宴冲王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吩咐道:“家里有人,做饭时别吵醒她。” 迈出的步子又收回,萧时宴又同王妈低声道:“她早上喜欢喝粥,另外再做份虾饺锅贴......” 玄关门的电子锁滴零零响了几下,隐约传入夏时锦的耳朵里。 她迷迷糊糊睁眼,脑子放空了片刻,突然想起这是萧时宴的家。 腾地起身坐起,回头看去,却见萧时宴躺的位置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只听别墅外面,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一声刚了,一声又来。 夏时锦好奇地走到落地窗前,想瞧个究竟。 谁知道,她的车不偏不倚地撞在路旁的大树上了。 “啊,我的车。” 她随手扯了条毯子系腰上,便跑到了别墅的院门外。 在厨房里忙活的王妈瞧见,哭笑不得。 还叮嘱她别吵醒沙发的姑娘? 她一边熬粥一边嘀咕:“搞这么大动静,天老爷都要吓醒了呦。” 萧时宴从车上下来时,便见夏时锦裹着个毛毯,痛心疾首地瞧着她的爱车。 他从容坦荡迎面走去,问:“这么早就醒了?” 夏时锦是又气又心痛:“你干嘛毁我车啊?” 那可是刚从维修厂拉回来的。 萧时宴甚是嫌弃道:“车太破了,看不过去。” “又不是你开,你看不过去个什么劲?” 夏时锦看着冒烟的车,欲哭无泪:“虽然是二手的,但好歹也是迷你cooper啊。” 她出去见客户,全靠这辆小破车撑场面呢。 不然,她不靠家里,只靠自己买房买车,如何能买得起萧时宴的那种百万豪车。 “车是我撞坏的,我赔你。” 萧时宴拽着她的手,将夏时锦拉到院内的车库前。 车库门缓缓上升,四个车位,暂时停了三辆。 萧时宴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车钥匙:“随便选一个吧。” 目光在车库内顺着停车位依次划过。 一辆是沉稳的黑色迈巴赫,一辆是特别招摇的红色兰博基尼,空着的那个车位应该就是梁秘书开走的库里南。 唯一一辆还算稍微低调的便是那辆白色卡宴。 就算是开走了,车子的保养费、修理费就够烧钱的了。 “太贵了,我受不起。” 夏时锦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萧时宴的声音:“我钱多,人傻,好哄。” 夏时锦顿住脚步,转身。 想起t恤衫下还挂着空档,她双手捂在胸前,扬声回怼:“说你人傻,鬼才信呢。” “你卑鄙龌龊又腹黑,把我和阿野耍得团团转,哪里傻了?” 萧时宴双手插在裤兜里,随性地站在那里,歪头看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真好,眼前的人就是他上辈子的阿锦。 他眸色幽幽地扬声问道:“那我这辈子当个傻子,阿锦可愿意哄我?” “......” 夏时锦气囊囊地瞧了萧时宴半晌,转身回房时,语气不顺道:“看你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