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驯龙手册》 第1页 《仙君驯手册》作者:江时弈【完结】 武力值爆表嘴硬心软的打工人清冷仙君受x桀骜不驯又疯又茶的挚友龙族攻 江闲x谢九霄 一个关于我把你当好挚友,你居然对我心怀不轨,最后挚友变挚爱,是挚爱也是挚友的故事。 挚友变挚爱文学。 你俩真的是挚友不是挚爱吗? 挚友,男同的藉口罢了。 1. 江闲是天外云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鹤清仙君。 鹤清仙君有一个挚友。 全三界都觉得鹤清仙君和他的挚友不是挚友是挚爱。 「听说了没,鹤清仙君刚结束任务又跑到龙之谷去了!」 「之前就看鹤清仙君天天往龙之谷跑,谁家挚友粘这么紧啊。」 「他俩真的是挚友不是挚爱吗?」 江闲:「谢邀,我们是挚友,不是挚爱。」 2. 江闲无欲无求,勤勤恳恳替帝君打工三千年,一日也不曾懈怠。 他以为从此一生都会过上替帝君打工下凡做事、偶尔休个假去找挚友把酒言欢,畅谈人生理想的平平淡淡仙君生活。 可意外却纷至沓来。 「闲,天命不可违,吾从一开始就告知过你这个道理。」 江闲沉睡了千年,待他甦醒之后才得知。 他的挚友,也因这「天命不可违」而命陨。 江闲悲痛欲绝,只身离开困他三千年的天外云镜。 等离开天外云镜后,他才恍然发现。 他白白打工三千年,竟是一枚铜板没捞着! 江闲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现在上天去找帝君讨债还来得及吗? 3. 挚友死了,挚友活了。 江闲发现以前靠自己养着的挚友死的一千年里背着他偷偷暴富了! 作为打工人的江闲暗自思忖:「给挚友打工能挣上多少钱呢……」 挚友:「我的钱就是小道长的钱,小道长不必和我客气,随便花。」 江闲:「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挚友的!」 江闲正高兴挚友暴富,他也跟着下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的时候,却没想到他背后的挚友看他的眼神愈来愈奇怪…… 总之,肯定不是挚友之间该有的那种眼神。 等他之后被饿疯了的挚友按着啃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挚友关系好像不单纯了。 江闲:「你是狗吧。」 挚友:「汪。」 江闲:「?」 好像有点怪怪的。 4. 后来,江闲总感觉挚友之间亲嘴、牵手、抱抱不太对劲。 他问挚友:「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挚友关系不太正常了?」 挚友:「没有啊,好挚友就应该亲个嘴牵个手再来个抱抱。」 江闲: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谁家挚友会啵嘴啊! 阅读指南: 1.1v1,主受,he,微群像。 2.江闲受谢九霄攻,不拆不逆,江闲和谢九霄是天生一对不能拆不能逆! 3.攻是挚友!攻是挚友!!攻是挚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4.前期剧情回忆插入比较多。 5.攻受互宠,互相奔赴互相,前期攻单箭头,受知道后就双箭头了。 6.配角全都是cb友情向。 7.江闲打工三千年的钱后面会要回来,不会让他打白工的! 内容标籤: 强强 天作之合 仙侠 正剧 he 主角视角江闲互动谢九霄配角很多仙君很多妖兽很多神兽 其它:挂挂专栏预收《美人神官,在线训狗》~ 一句话简介:你们是挚友还是挚爱? 立意:挣脱命运的牢笼。 第001章 缘起缘灭天外天 铮—— 承云宫中,剑光凛冽,剑刃的寒光与灵力金光交锋。 金光更居上风,江闲执剑抵抗,却仍是不敌,脚下一踉跄,被金光捕捉到了破绽,猛然一发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逼退数十步,身躯撞在了承云宫中的柱子上,柱子像蜘蛛网一样从中碎裂,人也跟着五脏六腑受到碰撞力搅成一团。 「闲,天命不可违,这是天道的旨意,吾告诉过你这个道理。」 江闲受到重创,喉间一哽,鲜血倒涌上来,自嘴角溢出,他那向来毫无波澜的脸上,此时面色发白宛如恶鬼,漆黑的双眸中充满了怒火,血丝布满眼球,他抽出了剑,剑尖直指着帝君,厉声质问:「天命?对九霄赶尽杀绝就是你所谓的天命吗!」 「天道言,龙族不应存世,不过是一个龙族余孽罢了,不值得闲为此与吾反目成仇。」 帝君面上依然带着笑,不过笑中尽是怜悯,他半抬起手,指尖微动,只是一道金色的光闪过,江闲手中的剑便被那道如芒的金光击飞。 哐当—— 剑脱手,落在了承云宫的地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手中剑被震飞,虎口处传来一阵酥麻感,半臂都不得动弹,江闲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的剑,瞳孔颤抖,最终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埋下头,肩膀耸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天道,天道……口口声声全都是那天道……真是噁心。」 他和帝君实力悬殊太大,天外云镜的众仙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但他唯独杀不死这个他最想杀死的人。 第2页 江闲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帝君,语气无比平静:「如果谢九霄是打破天道平衡秩序的罪人,我江闲便会证明我的命运不会由天道一手操控。呵,你不过只是天道的一条走狗,这辈子就居于天道的囹圄下好好当你的帝君吧。」 他声线陡然拔高:「像你这种循规蹈矩的人,千年万年也逃不开天道对你的桎梏!」 「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做那高高在上的帝君,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是死,我也要为九霄闯出一条血路!」 说罢,他决绝转身,捡起被帝君击飞的长诀,神色悲痛,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困了他三千年的天外云镜。 他离开了天外云镜,帝君并未阻拦。 江闲看着熟悉的天外云镜——这束缚了他三千年的地方,不由得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帝君的那年。 山谷间云雾渺渺。 金色的光辉照彻整个山谷,四周尽是高耸的大山直入云霄,天高地阔,从山上倾泻而下的瀑布在余晖下璀璨耀眼,磅礴的气息在山谷萦绕。 隐隐有透明细长的龙影穿梭于云霄之间,大半的躯体隐于雾间,口中吐出裊裊龙息。 此乃天界盛景,凡人话本中所撰写的桃花源也不过如此。 雾中逐渐显现出一道耀眼的蓝光,蓝光化为人形。 他从上古遗址龙之谷的虚无中醒来,耳边回响着低低的龙吟声,绵绵悠长。 这里是上古神兽——龙族的栖息地,在万年前,天界龙之谷中的最后一条龙陨落,就此宣告了龙族的结束。 曾与凤凰族并列神兽之首的龙族,如今只留下了这一山谷的龙魂守护着龙之谷,证明着龙族存在过的事实。 天外云镜已无龙族,但大多数人都对龙之谷望而生畏,即便是天外云镜的人,也不敢轻易踏足此地。 他漂浮在空中,低头望去,一道金色的身影伫立在龙之谷与天界交汇之处的悬崖之上。 他缓缓落在了这人面前。 这人面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如春风和沐。 「吾终于寻到你了,三界芸芸众生,为寻你,吾寻了千百载。」帝君和蔼地看向他,眼中是博爱苍生的温和悲悯,「有道云,道自虚无生一炁,便从一炁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昌。」(注1) 「你本就是从虚无中诞生,往后便叫闲吧。」 江闲似是懵懂地点了点头,记下了。 他叫「闲」。 闲是天外云镜的仙君,亦是帝君手中之刃。 也是谢九霄的挚友。 天道不容他与谢九霄,那他也没有在天外云镜待下去的必要了。 三千红尘尘来尘往,浩浩荡荡千万人过,谁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谁是命运既定的天选之人? 他在红尘三千载,是过客,还是天选之人? 江闲收回目光,孤身离去,背影孤寂凄凉。 自那之后,天外云镜的众仙君都知道江闲消失一千年后回归天外云镜那日,承云宫中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和刀剑交锋之声。他们只敢躲在远处遥遥相望不敢靠近,没过多久,伤痕累累的江闲从承云宫中走出,头也不回地离开天外云镜,他们往那承云宫中看去。 承云宫中几近成了废墟,所见之处皆是剑光所至之处,无一完好,而帝君立于废墟之中,静静看着江闲的远去。 「我就知道,那日看到帝君前去龙之谷诛杀那龙族之时我就预料到了有今朝这一日,唉,我也看到了那龙族怎么死的……真是惨啊。」 「啧啧,还以为鹤清仙君跟帝君跟久了也是个冷漠无情之人,没想到他竟为了一个龙族跟帝君反目成仇,真是让人没想到……鹤清仙君这路走岔了啊。」 「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帝君非要对那龙族余孽赶尽杀绝?」 众仙君议论纷纷,承云宫宫门随之关上,帝君归于黑暗,江闲走向光明。 …… 五年后。 嶷玉山深处。 晨曦微露,太阳犹如一面红金的大圆镜从山的那头升起,苍穹之上,日光透过山间的层层晨雾,照进已是残垣断壁的仙观中。 仙观外的墙壁上,白色的墙皮脱落严重,凹凸不平,周围杂草丛生,看得出很久无人踏足此地。 木门吱呀作响,仙观上供奉的神明石像面容经过时间的腐朽,五彩的颜色褪去,暗淡无光,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不过依稀能看出是个高八尺有余,体型修长,面如冠玉的神仙。 神像前的贡台上落了灰,只有一盏锈迹斑斑的烛台支撑着已经烧一半的白蜡。 神像右侧有一神龛,神龛内的木牌上似乎镌刻着「鹤清仙君」四字,历经不知多长岁月的腐蚀,字迹早已看不真切。 日光透过那唯一一扇被蚊虫咬出破洞的纸窗。 角落堆着容一人歇脚的稻草堆,原本用来跪拜神像的蒲团被人枕在头下。 日光打在稻草堆中那白色的身影上。 那人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似被梦魇缠身。 梦中。 在漆黑的湖水之底。 身体被湖水包裹其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鼻腔和耳朵都灌入了湖水,他试图呼吸,却喘不上气,仿佛被一只手给扼住了喉咙。 唔…… 他在湖水中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在湖水中熠熠发光,闪着明亮的光芒,不过双眼很快被一双毫无温度的大手覆上,光亮消散,只余一片黑暗。 第3页 对方的另一只手缠上了他的腰,拉着他一同沉沦。 他想挣脱,却控制不住梦境中的自己,不知是自己使不上劲还是对方的力气太大,他对付那双手如蜉蝣撼树一样,双手纹丝不动,只能听见自己的呜咽声,以及身后之人沉闷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他们缠绕着沉入了湖的深处…… 一声低沉的龙吟从湖水底部传来。 梦境破碎。 江闲陡然惊醒,躯体都在发凉,梦中那双手覆上他双眼的冰凉触感还在,他急促地喘息着,咳嗽了两声,梦中窒息的感觉太过真实,感觉自己要从肺部咳出水。 他这些年也做过梦,无非是梦到天外云镜的事,以及……梦到谢九霄。 那些都是他曾经历过的事。 可他为何会毫无徵兆地做出如此诡异蹊跷的梦? 不过江闲也没再多想了。 人界有句话叫做梦里所发生的事,现实里都不会发生。 「算了,梦与现实相违。」 他抬首往那扇窗望去,外面的光打在那双眼如寂静的潭水一样幽深不见底,没有光泽的眼中,眼中倒映不出光影,像是失去了生机。 新的一天又到了。 在嶷玉山多年,他对日夜的更替已经麻木。 江闲掐指一算,不多不少,今日正是他来人界的第五年。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稻草,将素白道袍上的褶皱抚平,从供桌上拿起白色的发带将长发挽起。 随后将稻草上包裹着黑布的剑一拿,一身单薄修整的素白道袍,身形修长挺拔,面色淡然,就算是立在破败的仙观中也盖不住那清冷绝尘的气质,倒真像遗世独立的山中仙人一样。 将剑背在身后,江闲推开那摇摇欲倒的木门,往嶷玉山下走去。 集市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穿着粗麻布衣的小贩在热情地吆喝着,也有穿金戴银的商贾挺着个啤酒肚,转着手中的玉扳指四处张望。 「糖葫芦诶——好吃的糖葫芦——不香不甜不要钱诶——」 「刚出炉的包子馒头咯!客官要不要吃热乎的包子馒头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客官,浮玉国运来的瓷器!这可是昨日刚进的货!」 江闲喜静,避开了嘈杂的人群,找了块儿人少的地。 他见街道尽头角落处的那片空地人稀少,只有一在乞讨的乞丐坐在地上,于是走到乞丐身侧,一撩衣摆席地而坐。 刚坐下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展开平铺在面前,又将背上裹着黑布的剑卸下,压在纸张上好让纸张不被风吹跑。 纸张已经有点泛黄卷边了,上面用墨水写着——算命卜卦三百文,斩妖除魔五两起。 摆完之后他也不吆喝,闭上双眼屏息凝神,像道士修炼一样盘腿打坐,不动如山,看起来高深莫测。 旁边在磕头乞讨的乞丐对江闲早就眼熟了。 这道士天天来这儿摆摊,他也没见过这道士开过一次张。 还没他乞讨赚的钱多呢。 乞丐想了想觉得也是,他也不会花三百文去找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江湖骗子的道士算卦。 时间过得很快,夕阳已经挂在了空中,街上只剩零星几个行人,两侧的小摊都在陆陆续续收摊。 乞丐摇了摇碗里的几枚铜板,咣当的清脆铜钱碰撞声让他乐得合不拢嘴,现在去街头那家馒头摊还能买两个馒头填饱肚子。 离开前他又望了一眼那奇怪的道士。 整整一天,那道士坐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跟一尊雕像一样。 如往常一样,也没人在他算卦摊上算上一卦。 不过乞丐连自己的吃穿都顾不上,还在乎别人干什么呢? 乞丐赶忙收回了目光,小步跑了起来,赶忙拿着手中的铜板去买馒头吃,要再晚一点,馒头摊就收摊买不着了。 算卦摊上的白衣道长动了动,望了眼已经挂在山头将要落下的太阳,低身准备收起宣纸回嶷玉山。 「道长且慢。」 恰逢这时,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传来。 江闲抬起了头,跟前盈盈立了名一袭绛紫色长裙的女子。 女子面容秀丽,楚楚动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从袖中掏出银子,弯身将那银子不偏不倚地放在了「妖」字上,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 「算命卜卦三百文对吧,那道长先来给我算一卦如何?」她抿着红唇一笑,温柔的眸中波光流转,「你算算,我是何人?」 一阵微风拂过,清幽的暗香在空中瀰漫。 江闲从纸上拿起那枚银子,掂量了一下重量之后收下了,从容不迫地开口道:「确定要我算这个?行,不需算,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人。」 女子原本扬起的嘴角一撇,却又很快恢复了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纤纤玉指将额前碎发轻撩至耳后。 她笑着指指自己的眼睛:「道长可真会开玩笑,莫不成是眼疾看不真切,一时看错了?」 江闲实在是无语:「别装了,我又不是脸盲,记性再差也不至于连一个人都记不住。」 「说吧,你千里迢迢从崑崙山跑来这穷乡僻壤之处找我有何事?」 「还真是瞒不住江仙君呢。」女子望了望四周,街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行走,「在此议事也不方便,仙君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4页 江闲没有回答,只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地上的宣纸叠好收入怀中,又把剑背上,算是默认了。 第002章 长诀之剑诛宵小 「两间客房,若非我招呼,勿来打扰。」女子步入一间客栈,身后还跟着一位背着剑的白衣道长。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银子放在掌柜的面前。 「不必找了。」 掌柜难得见到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招呼堂内正在擦桌子的小二:「小李,带二位贵客上二楼,好生伺候着。」 「好嘞。」 小二应了一声,对两位贵客毕恭毕敬:「二位这边请。」 将人带到了一间空着的客房前。 「二位要点点什么吃食吗?我们店里的特色菜可多了。」 女子得体笑道:「不用了,多谢。」 小二没再多言,回以一个笑容,离去前很贴心地将门给关上了。 这间客栈有些年头了,屋内尽是木头沉淀多年的腐朽味。 江闲自然地往屋内的木桌旁走去,顺着椅子坐了下来。 女子也跟着坐在了他对面。 他将身后的剑卸下,放在桌上,看向女子:「说吧,何事?」 他眼神总是清冷漠然的,看什么都像是看死物,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天人之姿般的容貌。 女子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脸颊,毫不掩饰地欣赏着面前白衣道长的绝色容貌。 「细算一下,自你离开天外云镜的那一日算起,似乎是有一千多年了吧?唉,我都有一千年未见到你这张脸了。」女子遗憾地嘆了口气,「你知道天天看着天外云镜的那群歪瓜裂枣对我的双眼是种什么样的折磨吗?」 她定定地看着江闲,眨巴着眼睛,委屈极了。 「我在天外云镜的时候也没见你来过天外云镜几次啊?」江闲眉心蹙了蹙,「难道你特地下凡来给我这么多钱就是为了看我一眼?好了,那你现在看完了,就此别过吧。」 他起身佯装要走,却被女子拉住了衣袖。 「哎呀那当然不是只为了看仙君的脸,找仙君肯定是有其他的要紧事嘛。」女子谄媚一笑。 江闲默不作声,将衣袖从女子手中扯出。 他道:「说正事。」 女子一笑:「我就喜欢仙君这有事说事的直爽性子。」 「我的确有要事要请仙君帮忙。」 「事情是这样的,崑崙神女十八年前到人界历劫,我这些年来一直在神宫中的轮回镜上观察神女,就在前日,轮回镜破裂,破碎的镜片上一片漆黑,魔气肆溢,我去找神女人界的假身也寻觅无果,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女子神色严肃起来,「我现在担忧神女的安危。」 狐姝是崑崙山上修炼了千年而化出九尾的千年狐妖,一次偶然,她遭了意外,险些丧命,幸得云姬所救,从而保下了性命,她也顺其自然成为了云姬的下属。 云姬身为崑崙山的神女,掌管着三界的动物,这三界里未开灵智的动物生灵皆是由云姬的灵力维持的,若是此次历劫出差错,云姬身殒,崑崙山的灵力溃散,人界定会大乱。 这就是狐姝所担心的事。 狐姝语速逐渐加快,情绪看起来不太不稳定,她眼中充满担忧之色:「神女当时突然跟我说她要下凡历劫时我就应该阻止她……若是神女出了什么事,我……我……」 江闲面不改色问:「她跟你说了她到人界历的劫为何劫吗?」 狐姝愣了一下,喃喃回答:「她说她尘缘未了,需去人界解决尘缘,此番劫难生死难料,若是避不过那便是她的命……」 她说话都在发颤:「她让我不必过多担忧,可她无了音讯,我怎么不担忧?」 江闲道:「我与云姬并无交集,与你也只是泛泛之交,我又不是无私奉献的大善人,为何要帮你?」 「与其找我为何不去找承云宫里的那人?」江闲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不过也是,他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神女而出手相助呢?若是神女陨落,他也只会挑选下一个适合神女位置的人代替神女罢了。」 狐姝早就料到了江闲断然不会轻易答应,于是抛出了最后的筹码:「我知道你还在为谢九霄之事耿耿于怀,我也知道你这五年里在人界是在找白泽。这样,白泽他欠我一个人情,若你将神女之事办妥,我便带你去找白泽,谢九霄之事,白泽定能帮你解决。」 白泽…… 江闲内心开始动摇了。 白泽三百年前领了帝君之命参与了诛妖一战,在诛妖一战中不幸被妖兽偷袭,元气大伤,白泽为了养伤而避世绝俗,天界众人都寻不到白泽的下落。 江闲离开天外云镜后也寻了两三年白泽,结果可想而知。 若是白泽肯出手,想必就能得知九霄的下落了。 江闲沉默不语。 她知道江闲此人不说话就算是默认答应了。 狐姝得意地勾起唇角,看来此事已经稳妥了。 她款款起身,对江闲莞尔道:「仙君既已答应,今日便在此处好生歇着吧,明早我再带仙君启程浮玉国。」 木门哐当一声被关上。 狐姝离开了,屋内又恢复了寂静,江闲看着紧闭着的木门,沉默未言。 第5页 黑夜沉沉,偶尔能听见客栈外游走的野猫叫声,而他呆呆望着天花板,久久未眠。 咚,咚,咚—— 翌日一早,木门被叩响。 「江仙君,该启程了。」 原来已经到清晨了。 江闲这才反应过来去看窗外的天色,他想着谢九霄,竟一夜未眠。 还是早早启程,尽快把事情解决去找白泽问谢九霄的下落吧。 他起身拿起桌上缠着黑布的剑,随后推开了木门:「不必叫我仙君,在人界还是叫我道长吧。」 狐姝轻笑一声:「也好,江道长昨夜没歇息好吗?面色看起来有点差。」 她看到了江闲那唇色泛白,眼下有淡淡青影,定是没有好好休息。 「无大碍,启程吧。」江闲话很少,颔首示意狐姝带路。 狐姝也不多语,转身离开,江闲紧随其后。 浮玉国和大梁国相距也没多远,过不了多久就能到。狐姝雇了辆马车,马车停在客栈外,她拉开了车帘坐了进去,江闲也跟着进去,二人坐在马车一左一右,中间跟隔了一条河一样。 见二人已经坐稳,车夫一甩手中缰绳,驱马开始向浮玉国行驶。 一上马车江闲就闭目养神,丝毫不给狐姝搭话的机会。 狐姝本就是个多话的性子,见江闲如此模样,冷哼一声,江闲不和她搭话,她只好别过脸去看帘外沿途的风景。 马车吱吱呀呀,很快众人出了城,驶入城外的树林,车轮在路上留下车辙的痕迹,耳边只能听见细碎的风声和马蹄声。 「江道长。」狐姝轻声开口。 江闲动了一下。 「我只知道当年的大概……那些年我在闭关,待我闭关出来后神女才告诉谢九霄已经……」 「虽说我只见过谢九霄一面,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是个极好的人,毕竟是江道长的挚友。」 「如果他真的……没有死的话。」狐姝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帝君那边是个麻烦。」 沉默了许久的江闲终于开口了:「九霄没有死。」 「帝君也绝不可能再伤他分毫。」 谢九霄那般命硬,怎么可能轻易死在帝君手下? 等找到谢九霄,他绝不会给帝君再对谢九霄动手的机会。 狐姝闻言笑了起来:「如此便好,瞧江道长这心态,倒是我多虑了。」 为了赶路快,狐姝专门雇了两个车夫轮流驾马车,在天快黑尽之前,准时到达了雍州城外的客栈。 今晚他们打算先在此处落脚,明日清早再启程。 狐姝给店主交了银钱,店主收下:「楼上地字间二号,三号。」 狐姝进了二号,江闲自然进了三号。 只是暂时歇一晚,江闲在门口布下了阵法,防止外人进入。 他在床榻上将背上的剑放于前方,打坐起来。 周身的灵力运转,黑布包裹的剑鸣鸣作响,似有一股黑红的气虚虚环绕,与江闲自身散发出的纯净蓝色灵力截然不同,两道灵力相互缠绕着,难捨难分,又似剑拔弩张,双方都想吞噬对方,不肯退让。 江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与这道气对抗着,胸膛微微起伏。 不消片刻,黑红的气终于败下阵来,融入了蓝色灵力,也变成了纯净无瑕的蓝色灵力。 江闲睁开双眼,将那被黑布包裹的剑打开。 这时才终于看到剑的原貌,黑红色的剑鞘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睚眦,睚眦口处镶嵌了一枚红色的玉石,玉石光滑圆润,泛着浅淡的蓝光。 剑出鞘,剑刃锋利如秋霜,剑身上镌刻着复杂的篆体字,在月光下泛着隐隐寒光。 睚眦之剑,诛宵小,斩邪祟。 这是帝君希望他做的。 剑名为长诀。 江闲垂眸,神色晦暗不明,他紧抿着薄唇,不愿去想这把剑的由来。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他发觉到一道异样的气息在窗口处徘徊。 江闲猛然抬头,眼神变得凛冽,冷声开口:「谁!」 窗外的气息被他发现后,嚣张地挑衅了一番。 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倏然飞走,动作尤其迅速。 来者定是不善。 江闲提起长诀,翻窗追了上去。 两人进了森林,那道黑色的身影像是在刻意等他追上来,步伐逐渐放缓。 江闲见对方如此挑衅,当然也是不客气,在双方就相隔十步的距离时,长诀出鞘,剑芒闪过,一道寒光绽开来,速度快、准、狠。 黑影「嗖」一下躲开了剑光,躲得很快,快到只能看见黑色的衣角残影。 这一剑斩到了黑影身侧的树上,树叶受到冲击纷纷落下,像是下了一场叶雨。 黑影身形矫健,轻功一跃,稳稳落到了一棵树的树枝上。 江闲抬头,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 一身黑衣,似是与夜色融为一体,黑色的长发被发绳高高竖起,长马尾间挂着两串黑白色的链子,左耳处的玄清花钱流苏耳饰在月光的辉映下闪闪发光,细长的银色流苏微微接触到了肩头。 黑衣人身材高挑,面上是张牙舞爪的鎏金色饕餮纹面具,面具左处坠着一颗红珠,显得突兀又合理,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诡异而又美丽。 面具上的那双黑白兽眼望着树下的江闲。 第6页 这人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很奇怪。 江闲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紧握长诀,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黑衣人好像并不想攻击他,就那么静静望着他。 不知是不是江闲的错觉,尽管黑衣人戴着如此狰狞的面具,但他仍能感觉到黑衣人面具之下好像带着笑,看着他的眼神很温柔。 江闲握剑的手逐渐放松下来,内心复杂,开口准备说话:「你……」 此时,黑衣人有了动作,他将修长的食指放在血口大张的兽嘴前,摆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顿时江闲意识一模糊,往身后倒去。 他只能依稀看见在他倒下去之前,树上的黑衣人飞了下来,轻柔地托住了他。 他落入黑衣人的怀中,意识彻底消散。 第003章 鬼界祟都逢玄主 他站在忘川桥上,忘川桥的尽头是盛开的彼岸花,细长的花瓣往花蕊的四周生长、蔓延。 暗红的高空中挂着一轮血月。 江闲向桥下望去,忘川河水中飘荡着无数寻不到去处的鬼魂,在嘆息、哀吟。 忘川桥连接人界与鬼界的祟都,他能看见桥的那边,在浓雾中隐约可见的城墙、城门。 传闻人界的凡人死后肉身无法承载魂魄,离体的魂魄会被鬼差带到鬼界的忘川桥上,再从忘川桥走到鬼界之城——祟都。 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他不是在客栈外的树林吗?为何会到鬼界? 「长诀剑来。」 江闲试图召出长诀,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尽数消失,他变成了凡胎俗体,使不出半点术法。 他又试了几次,依然召不出长诀,只好放弃,往桥的尽头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城门前,城门的高处悬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是鎏金色的「祟都」二字。 门口的两个鬼差见此人仙风道骨的模样不由得生疑,呵斥道:「站住!鬼魂进鬼城要登记!」 江闲收回了视线,微蹙着眉。 鬼差翻出了一本册子:「叫什么?」 眼前是鬼差拦路,不得轻举妄动,江闲只好一一回答鬼差的问题。 「江闲。」 「哪个地方的人?」 「大梁国。」 鬼差狐疑地看向他:「你看起来不像凡人啊?」 「我是修道之人,突破筑基之时走火入魔死了。」江闲胡编乱造了一个死因。 鬼差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闲的穿着,的确是人界的道士所穿的道袍,疑虑打消。 「年纪轻轻的,修那什么仙做什么?你看修仙的人这么多,也就那几个成仙的,瞧你现在英年早逝了吧,还是下辈子投个好胎老老实实过日子,少妄想成仙了。」鬼差摇了摇头,将江闲的信息写到册子上。 两个鬼差打开了城门:「去吧!若是想投胎就去阎王殿找阎王,阎王审判之后会有鬼差带你去投胎的,不想投胎就在祟都好好待着别惹事,里面的人可都是不好惹的主,犯错可是要下油锅的啊!」 江闲颔首:「多谢。」 步入祟都,城内景色显现在眼前。 与人界的街市别无二致,只是这里处于极夜,永远见不得光,只有在街上挂着的永不熄灭的幽蓝鬼火灯照彻了整个祟都。 鬼界热闹非凡,街上是形形色色的鬼魂,颇有人界七月半鬼门大开,百鬼夜行的架势。 有的鬼被削掉了半个脑袋,艷红的鲜血从断头处溢出,鬼一只手托着摇摇欲坠的脑袋,一手拿帕子擦干净断首处的鲜血。 也有身着轻薄纱衣的女鬼,身姿摇曳,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脂,唇涂得红艷如血,跟刚吃了人一样,这些粉脂也是为了遮盖死后的苍白面色。 寿终正寝和死得比较得体的鬼也就面色比较苍白没有血色,比起其他五花八门惨死的鬼好多了。 一般新来的鬼魂脸上还是红润的,江闲像是一块香饽饽,女鬼往城门一瞥,瞬间双眼冒光,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好久没见过如此标緻俊俏的郎君了,刚死的鬼就是比这些死了好久的鬼俊俏! 女鬼灵机一动,往江闲那边小碎步走了几下。 「哎哟~小女子要摔倒了~」即将靠近江闲那边时,女鬼柔若无骨,似是无力崴了脚,拿着香帕扶额往江闲那边倒去。 江闲眼疾手快地……往旁边一闪,避开了女鬼的投怀送抱。 「多谢……」女鬼刚打算落入江闲怀中并娇滴滴向江闲道谢,顺带把自己的香帕赠予江闲,好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 结果没想到这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小子居然躲开了! 她只好稳了稳身形,不让自己摔倒,若是在这街上摔倒可太丢面子了。 女鬼扯了扯嘴角,还是把接下来的台词说完了:「多谢……公子相救,若非公子,小女子就要摔倒了。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江闲摇头,赶紧撇开关系:「我没救你,你是自己站稳的,不必以身相许。」 女鬼:「啊……」 她在鬼界这么多年,实在是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鬼魂,顺带看他那张清冷正直的脸都觉得索然无味。 女鬼愤恨地跺了下脚。 可她仍不肯放弃:「真的不是公子救的小女子吗?」 江闲不出意料地回答:「不是。」 第7页 见撩拨不到人,女鬼只好悻悻道别而去,离去时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江闲。 「这么俊的公子怎么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呢?」她嘀咕着,又见到不远处有个高大威猛的鬼,看样子也是个俊朗的,快步向那边跑去。 女鬼离去后,江闲好奇女鬼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便津津有味地朝女鬼那边看起了戏来。 只见女鬼又故技重施倒进了一个看模样还不错的男鬼怀中,男鬼很君子地扶起了女鬼,还顺带揩了一把油,随后两人扭扭捏捏,推推搡搡,你来我往,没多久便私定终身,交换了姓名和定情信物并约好下次在鬼界花灯节之时共游魔鬼湖。 两人分别时还难捨难分,走两步就回头相望,眼中尽是恋恋不捨。 男鬼捏紧了手中女鬼给的定情信物——手帕,上面染着女鬼刻意留下的香气,他嘴里喊着:「莫娘!你莫要忘记我!」 「李公子,小女子会牢牢把您铭记于心的!」说罢,女鬼又从怀中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香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 像是热恋了多年的小情缘一样腻歪。 事实上他们才认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江闲:「……真是精彩。」 好险,还好他刚才没中招,若是换作他,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鬼界的风俗就是开放。 看完了这齣闹戏,江闲沿着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街道走着,不断有鬼回头上下打量着他——毕竟来鬼界的鬼魂死得千奇百怪,死得像江闲一样俊俏的甚少。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一座金碧辉煌的赌坊面前。 这座赌坊在这条街上是最大的一处建筑,立在街上显眼夺目,赌坊两侧立着两只纯金打造的吞金兽,约有十尺高,就连立在屋檐下的木柱子的镶边都是纯金的,高处高挂着「鬼冥赌坊」四个大字,可能唯一能与之媲美的就只有那阎王老头的宫殿了。 可能……阎王殿都没这么富丽堂皇。 进出赌坊的鬼很多,毕竟鬼界和人界一样,钱才是流通的货币。 每逢清明,还存活于人界的亲人通常会给鬼界的鬼烧纸钱,若是无父无母无子无孙,没有亲朋好友的鬼死了,上面没人给他们烧纸钱,他们也就拿不到钱,只能干苦力挣钱,或者贪心懒惰之鬼,就会去鬼界赌坊赌博。 若是生前小有功德,没有干过伤天害理之事、犯下杀生之罪的鬼,可以直接去找阎王投胎转世,下辈子也能投个普通的人家。 但是生前有犯下杀生之罪,罪恶滔天的鬼可不敢去找阎王讨苦吃。 一般这种恶鬼轻则沦为畜生道,重则下十八层地狱,饱受油锅抽魂之苦。 鬼冥赌坊能收的东西很多,可能是你生前的功德,也可能是你鬼界的钱财,所有有价值可以拿来交易的东西都能在鬼冥赌坊作为赌资。 倘若恶鬼运气好,在鬼冥赌坊捞了一笔大财,还能贿赂轮回的鬼官,下辈子给自己投个好胎。 江闲往赌坊看去,只见两个高大壮实的鬼架着一个瘦皮包骨的老鬼从赌坊中走出来,老鬼用那像多年未用的老烟囱一样沙哑的嗓音扯长嗓子道:「再……再让我赌一把!我定能赢回来!」 两个壮鬼不由分说,直接将那老鬼的舌头割了去,鲜血四溅,老鬼痛苦哀嚎了一声,没了生息,两鬼提起老鬼那像纸一样薄的躯体往远处走去。 走向似乎是十八层地狱。 这种恶鬼生前贪慕钱财嗜赌成瘾,抛妻弃子散尽家财只为赌博,死后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恶性,已经没法救了,还不如下地狱去,免得投胎之后祸害其他好人家。 江闲收回目光。 一片鸦羽落下。 不知何时高空中盘旋着一只乌鸦,见到江闲便落地幻化为人形,停在了江闲面前。 乌鸦收起了背后的翅膀,对着江闲毕恭毕敬道:「道长。」 江闲看向突然出现的乌鸦甚是不解:「你是何人?」 乌鸦道:「属下名为夜羽,是玄主大人的下属,玄主大人有请道长一叙,还请道长跟属下来。」说着他就摆了个邀请的手势。 江闲没有动。 玄主大人?他从未听说过鬼界什么时候出了个玄主,难道玄主是那阎王老头?阎王老头什么时候换了个称呼? 江闲甚少来鬼界,在鬼界没有认识的人,要说认识,只有千年前奉帝君之命前往鬼界,整顿鬼界不良风气的时候捅过那阎王老头一剑。 如果是阎王老头的邀请那怕是阎王老头想捅回来。 他已经能想像到阎王吹鬍子瞪眼,嚷嚷个没完的模样。 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让他揉了揉眉心。 但直觉告诉他应该并不是阎王老头。 江闲问道:「你说的玄主是谁?」 夜羽道:「道长到了便知道了。」 江闲态度很坚定:「不说就不去。」 夜羽见江闲认真的模样,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只好指着身后的赌坊答道:「玄主大人是鬼冥赌坊的主人,就是道长面前的这座赌坊。」 江闲暗自思忖,看来他凭空出现在鬼界与这所谓的玄主估计脱不了干系。 他倒是很好奇他昏迷前所见的那黑衣人到底是谁?以及那黑衣人大费周章将他弄到鬼界来是想干什么? 这两个问题都在指向同一个人——鬼冥赌坊的玄主。 第8页 只要去见了这所谓的玄主,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带路吧。」江闲同意了。 夜羽很识相地低垂着头,让开一个身位,给江闲让道。 步入鬼冥赌场,金钱的铜臭味充斥了整个大堂,赌坊外部看起来很大,内部更是堪比一座皇宫,那大堂中的九十九根内柱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二龙戏珠,仔细一瞧,非但龙是金玉雕的,就连二龙戏的珠子也是皎海的人鱼族特产的夜明珠,在纸醉金迷的赌场里忽闪忽闪的,仿佛有一条人鱼在其中游动。 有鬼一夜暴富衣食无忧,有鬼一夜散尽家财,把自己的下辈子都赔进去了。 他们神色癫狂,在赌桌上摇着骰子,推出自己的筹码。 江闲剑眉微皱,似是很不习惯这番情景。 夜羽在赌坊的地位明显很高,他在前头带着路,大家都不约而同让开了一条道。 「请往这边走。」夜羽往楼上走着,江闲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走上了赌坊的三层。 鬼冥赌坊的三层是一个环形的平台,在走廊上能看见楼下赌博的众鬼,夜羽将江闲带到一间房间前。 「玄主大人只让道长一人进去,属下就不打搅了。」夜羽知趣地退下了。 江闲点了点头,夜羽便化作本相乌鸦,往赌坊外飞去。 周围没有人了,鬼也一个没见着。 只余江闲一人。 江闲深吸一口气,心跳微微加速,伸手推开面前的门。 房间内烛火摇曳,烛光昏暗晃眼,香炉里燃着令人安神的香,一缕接着一缕如清晨雾气般的烟自香炉盖上的祥云镂空雕花中飘出,幽暗的芳香在空气中瀰漫。 层层纱幔挂在房梁之上,垂下的纱幔模糊了视线,房内陈设不多,一览而尽,往尽头看去,靠里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 江闲被这股香熏得有些头晕,他轻晃了下头,迷离的眼神又变得清明。 他抬起头往房间的尽头望去,看清楚了那人。 坐在木椅上的男子面戴饕餮面具,右臂微微曲着,头枕着右手,他旁边的窗户没关,微风吹拂,带起了他一旁的碎发,像是在假寐一样,毫无攻击性。 正是在客栈引他进森林,又带他来这鬼地方的黑衣人! 正想召出长诀,却想起自己已经灵力尽失。 江闲眸色一沉,双手紧攥成拳,眉眼里尽是冰冷,背嵴紧绷着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黑衣人突然攻击他,没有灵力的他毫无胜算。 玄主动了动,随后江闲听到了静谧的室内响起了一声沉闷的低笑声。 第004章 鬼界祟都逢玄主 此人似敌似友,江闲思索着对策,松开了攥成拳的手,悄无声息地紧握住袖间藏着的匕首。 从他发现召不出长诀之时,就想着寻一件武器自保,这把匕首正是他刚才在祟都街上闲逛的时候买的。 匕首不是很锋利,但若是玄主要杀了他,他即使没有灵力也能凭藉匕首反击逃脱。 黑衣人面具之下,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浑厚,温柔又不失礼数:「抱歉,方才小憩了片刻,失了礼了。」 随后他微微抬手,屋内晦暗的夜明珠一下亮了起来,原本昏暗的房间一剎那亮如白昼。 玄主挺直了嵴樑,坐得端正,指着他对面的座位:「让小道长见笑了,在我的赌坊之中不必如此拘束,也不必警惕我,我只是想邀请小道长到赌坊做个客,并无恶意。」 他将「小道长」三字说得含糊,却又让江闲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从玄主口中说出这个称呼,让江闲听出了一种意味不明的感觉。 江闲没客气,环顾一圈房间,发现并无危险后大步向前,走到座位前,落座于玄主对面,可他仍保持着警惕心,手中的匕首没有松开。 坐下后江闲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是你将我带来此地的?」 玄主并没有否认:「嗯。」 江闲质疑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设计将我带来此地究竟有什么目的?」 玄主简单地为自己解释了下:「不是设计,是邀请。」 江闲道:「你觉得我相信吗?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邀请我来干什么?」 「我们或许是认识的吧,早些年我与小道长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时间太久,应该已经有上千年了……唉,如今小道长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玄主戴着面具,江闲倒是看不出此人神情如何。 早些年江闲经常替帝君下凡做事,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怕是真如这玄主所说,他与玄主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江闲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与这种鬼界的大人物有过什么纠葛了。 江闲不再去想,气定神闲道:「往事记忆已然模糊,我不想再去追寻回忆了。」 话刚落下,他就感觉到面前的人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不过也是那一瞬,面前的人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润柔和的模样。 「小道长既不想去追寻,那便不去追寻了。」 「我今日是请小道长来我的赌坊游玩一番的,既然小道长已经到赌坊了,那便按照赌坊的规矩行事吧。」玄主轻叩着木椅,随后便召出一个棋盘放于桌上。 「小道长会玩六博吗?」 江闲曾经也去过人界的赌坊,对六博略懂一二,不甚精通。 第9页 他不精通六博,并且面前这人可是鬼界最大的赌坊——鬼冥赌坊的主人,赌坊主人自然对六博这种赌坊里最常见的游戏瞭若指掌。 若是他应下,怕是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江闲先不急着答应,反问道:「既然是要赌,那自然是有筹码,先说说看你的筹码是什么?」 「差点忘了。」玄主又召出一个黑木箱,并把它打开,「此物可还喜欢?」 箱子里是一件黑白道袍,道袍上绣着祥云仙鹤纹,领口处和腰封是墨色银丝流云纹样,腰间还有一块色泽莹润的黑白太极玉佩,旁边是戴头上束发的银冠。 江闲看着这套道袍目光微微一凝,这件道袍很像他曾经在人界化名江鹤时所穿的道袍。 …… 人界的道士大多都是穿的素白道袍,他也不例外,自他来到人界后,都是穿的素白道袍。 可他在人界的道观中修行之时,那道观的道袍则是如太极般的黑白色。 在天外云镜他为帝君卖命的那些年,帝君经常让他下凡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为了斩杀逃匿进嶷玉山的魔族余孽,并探寻魔主的下落,那年他化名为江鹤,拜入了嶷玉山一处道观门下,拜了一名老道士为师。 如今老道士早已逝世,座下也并无几名弟子,在老道士死后那些弟子都下山去寻更好的出路了。 道观经过岁月的磨砺,破瓦残垣,被野蛮生长的树木占了地去。 那不过是他三千年漫长岁月中的短短六年。 老道士死前,江闲就已完成了帝君所派给他的任务,跟老道士道别说是下山寻亲人,不能继续在道观修行了。 他嘴上说着是寻亲人,实际上是回天外云镜复命去了。 在老道士死后,江闲念其旧情,特地向帝君请命去祭拜道别,毕竟是当过他六年师父的人,他难以割捨,难以忘却。 虽然帝君表面上温文尔雅答应了,但是帝君明显不想让江闲有过多的感情。 江闲道:「帝君,我今日想去人界去祭拜一个人。」 帝君诧异道:「何人?」 江闲无亲无故,自诞生便是跟在他身边,与众仙君也不作结交,哪儿会有什么值得祭拜的人?若是有,那便是他在人界执行任务时所结识的人了。 江闲解释道:「是先前在人界拜过的一名老道,老道与我行过拜师之礼……不过他前些日子离世了,我想,我作为他曾经的弟子,于情于理应该去祭拜一下。」 「若闲想去,那便去吧。」帝君话锋一转,似是无心提醒,「仙凡有别,如今你已是仙君,红尘早已了断,人界之事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的好,心中杂念过多于修行无益。」 「……」 「是。」 …… 这件道袍做工精细,江闲一眼就能看出道袍的料子是人鱼织的鲛纱。 人鱼鲛纱千金难求,织工极其复杂,一只鲛人一生可能也就只能织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纱,鲛纱防火不易破,是有市无价的防具材料,他只在帝君的财库里见过一件,那件鲛纱的帝袍还是帝君在千年帝诞时才会穿的,这么多年来他只见帝君穿过两次。 如今这么大一块鲛纱,奢侈地用在一件道袍上,江闲也不知道该评价这玄主是人傻钱多还是什么的。 况且这玄主也说自己与他也是一面之缘,以鲛纱道袍作筹码,也不知是安何居心。 玄主道:「这件道袍是我去皎海从人鱼族手中购买鲛纱,然后自己亲手制成的,道袍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为我亲手缝制。」 江闲心中仍存疑虑,问道:「那你呢?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玄主摩挲着黑木盒上的雕花,缓缓开口道:「一局六博,若是我胜了,这件道袍便归小道长了,若是小道长胜了,我想见小道长穿上这件道袍。」 江闲:「就这样?」 玄主:「仅此而已。」 尽管这场赌博对自己并无不利,但江闲还是叛逆心起:「倘若我不答应呢?」 玄主也不恼:「一局游戏而已,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不玩。」 「皆随君心意。」 「只是这件道袍是我专门为小道长做了很久的,自做好后就满心欢喜地等着小道长与我再度重逢,赠予小道长……若是小道长不同意,这件道袍也就荒废了。」玄主语气中似是无奈。 说罢,两人之间沉寂良久。 江闲挑眉,白皙的手指拾起棋盘上的十六面骰子,风轻云淡道:「那我同意了,我黑你白,我先手。」 玄主笑出声来:「好。」 方寸棋盘上,双方面前各摆着六枚如手指长的棋子。 江闲轻轻一掷,骰子滚落。 九点,他摸起一枚棋子,落于畔位,随后抬眸示意玄主投掷骰子。 玄主似乎是把注意力都放于他身上,他一抬眼便感觉那面具之后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让他有些不适应。 于是江闲别过了眼去,不让自己和玄主对视。 听到对方投掷了骰子的声音,伴随着棋子落在棋盘上碰撞发出的细碎响声,他才转过头,专注于棋盘之上的对局。 「我瞧小道长天人之姿,如雪山高松气质出尘,好生喜欢……特别是这双眼睛,我赌坊中财库里所有的稀世珍宝,都不如小道长的眼睛好看。」玄主语气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投掷着骰子,又落了一枚棋子在方位。 第10页 他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棋盘上,自始至终目光都在面前这四周都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的人身上。 他望着江闲纤长的睫毛。 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掩住了那深邃的眼眸,在隐隐闪着幽暗的光。 江闲神色平静,静静思索着,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来。 闻言江闲那镇定自若的神情有了一丝波澜,他微微一怔:「这是在夸赞我?」 玄主点了点头:「嗯,在夸小道长好看。」 他道:「好想了解小道长的过去,与小道长交友,若非今夜时间不充裕,还真想听小道长讲讲以前的故事。」 「真是好笑。」江闲冷笑。 「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我要同你讲这些?如果你只是想与我交友,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肯透露姓名,现在我连怎么称呼你都不知道。」 「我从不与我不知底细的人交好。」 他落下棋子,抬起头定定望着那饕餮面具上的兽眼,两人对上了目光。 「玄主,你输了。」 玄主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棋盘之上,只见那骰子「骄」字一面朝上,江闲将黑棋高高立起,枭棋吃掉了他的散棋。 他已经无棋可用了。 玄主拾起自己这边的两枚江闲触碰过的白棋,仿佛上面江闲手指的温热还在,默默将两枚白棋收入袖中。 他慢条斯理,把散乱的棋盘收起。 「一见到小道长心就乱了。」玄主道,「能输在小道长手上,我心甘情愿。」 「只是这次不能见到小道长穿道袍的样子了,真是遗憾啊……」玄主长嘆一口气,将一旁的黑木箱朝江闲那边推去。 「我在小道长面前向来都是个守信之人,这是筹码,就如约给小道长了,它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江闲总感觉面前之人给他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你是谁?」 「我是谁吗?」 「现在小道长还不能知道我是谁,不过下次见面我会告诉小道长我是谁。」玄主声音低沉而温和,其中似乎还有些引诱的意味,「下次再见可以见到小道长穿上这件道袍的样子吗?我想那是顶好看的,小道长穿什么都好看……」 这人说的话让他似懂非懂,奇怪极了。 江闲手指又握住了腰间的匕首,面上呈现了一副难以辨别的复杂神色,他朝后挪了挪,随时准备转身逃离。 「我知道小道长对我心存戒备。」玄主摸到江闲的手腕,顺着江闲的手腕,摸到那被江闲握得温热的匕首。 「小道长太多虑了,我永远不会伤害小道长的,小道长这样子看我我会伤心的。」 「虽然很不想和小道长说分别二字。」 「我们会再见的。」 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江闲心道不好,内心暗骂一声,他堂堂鹤清仙君居然败在一个人手上两次! 这人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昏迷的! 江闲强撑着,想在昏迷前挥手给这人一巴掌以解心中怒气,结果却被这人温热的手掌覆住双眼,指尖还带着凉意,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似是梦中之人…… 第005章 针锋相对坠深崖 晌午,雍州城外客栈。 「江道长!江道长!」狐姝使劲拍着木门,想进房间一探究竟,却被江闲布下的阵法拒之门外。她哪儿解得开江闲布下的阵法啊,这三界里估计也就帝君能够解开江闲布下的阵法。 狐姝急得焦头烂额,原地来回踱步。 她原想早点来喊江闲,早点赶路,也能早点到浮玉国。 这个点儿出发的话在日落前便能到达浮玉国边境,可她没想到江闲在屋内已经半日没有动静了。 她敲了半天门,房间里毫无回应,阵法她也解不开,不知江闲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倘若江闲在屋内,江闲定能听见她的声音,若是不在屋内,这阵法也不应该还布在这儿。 这好好的布希么阵法啊!妖魔没防住,倒是把她给防住了! 不对,她好像也算半个妖? 「江道长!」 江闲是被狐姝极大的嗓音还有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他猛然坐起身来,入眼的是周围熟悉的陈设。 此处是雍州城外的客栈,一眨眼他居然已经躺在雍州城外客栈地字间三号的床榻上了。 江闲环视一周,看到了屋内的桌上凭空出现的东西。 桌上摆着的是他在鬼冥赌坊时玄主给他的黑木箱,尽管没打开,但是他知道里面装的是那件黑白道袍,而黑木箱旁边是他昨晚怎么召都召不出来的长诀。 江闲喃喃:「这不是梦。」 这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他昨晚感受到灵力的波动追了出去,遇见那个奇奇怪怪的玄主,继而失去意识到了鬼界,在祟都的鬼冥赌坊和玄主下了一场看起来只有他得利的六博棋,他胜了,玄主给了他这件道袍,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再度将他迷晕…… 「真是个奇怪的人。」 江闲不想这么多,打算先把鬼界之事放在一边,先处理一下门外还在嚷嚷叫他的狐姝。 狐姝的声音听起来实属有些聒噪了,吵得人头疼。 江闲尝试使用灵力,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恢复,重新在经脉中流动,于是他解开自己布下的阵法,推开门,面无表情道:「何事?」 第11页 昨夜被人如此戏耍一番,江闲现在心情糟糕透了,连带着脸色也不好看。 狐姝见门打开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江闲,江闲除了脸黑得像灶炉上被黑炭烟燻的锅底一样难看,其他地方看起来跟平常的节奏并无二致。 「江道长你一个早上都没动静,这不是怕您这尊大仙出事儿嘛,要是你真出什么事了,我一个人去救神女那岂不是送死?」狐姝松了口气,「我是来叫你启程的,江道长你可要收拾快点,别遗漏了什么东西,已经浪费半天了,这样算下去得明天才能到浮玉国。」 原来他在鬼界待了一个晚上。 江闲应下了:「我换身衣服就去,你先在楼下等着,叫车夫把马车先准备好。」 说完江闲就关上门,狐姝也下楼去找车夫准备马车了。 江闲径直走向那个黑木箱,伸手打开。 木箱里果不其然放着那件道袍,道袍叠得整整齐齐,银色发冠和太极玉佩放在一旁。 江闲与道袍僵持。 「不穿白不穿。」反正又不是花的他的钱,总不能扔了吧? 江闲拿出这套道袍,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段后将道袍穿上,腰间挂上太极玉佩,把黑长发高竖起,用银色发冠固定住。 这件衣服意外的合身,衬得他体态更修长,玄主说这件道袍是专门为他做的,看来并不是假话。 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们还会再见的。」 此事就像是一团迷雾,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自迷雾中涌现,不过他能确定,玄主对他确实并无恶意,就算玄主无恶意,但江闲就是被玄主戏耍得身心不愉悦。 千方百计把他拐到鬼界就为了送他一件道袍?! 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恨自己在昏迷前没来得及给那玄主一巴掌解心头怒气,若是下次见面,定要把这一巴掌补回来。 江闲拿起长诀,推门往楼下走去。 狐姝已经在马车旁边等候多时了,靠在马车旁差点睡了过去,她耳尖听到脚步声传来,知道是江闲来了,刚睁开眼准备叫江闲,就见江闲这副盛装打扮,一下子就噤若寒蝉,目瞪口呆地望着江闲。 她望着天上的太阳,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今儿我醒挺早的……太阳明明是从东边升起的啊?」 整日冷着一张脸,没女人缘也没男人缘的鹤清仙君居然学会捣鼓打扮自己了! 狐姝信都不敢信。 江闲这副样子若是被天上的那群仙君知道,怕是会毫不犹豫怀疑鹤清仙君被妖兽附身夺舍,要连夜开会给鹤清仙君做法驱邪了。 江闲道:「待会同你解释,先上车,不是赶路吗?」 狐姝愣愣点了头,似是还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起来,车轮碾过石板路上的树枝,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狐姝在那边左看看右瞧瞧,时不时小声惊嘆着,跟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 「别看了,你想要问什么?」江闲被她炙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伸手打住了她想上来想摸的手。 「诶!」狐姝揉了揉自己被打得有些泛红的手,「我没瞧错这是人鱼鲛纱吧?这件道袍都是鲛纱做的?天啊,这得花多少金子,我想都不敢想……唉,我只摸过一次神女的鲛纱,只有巴掌那么大小,这么大块的鲛纱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果真是漂亮极了!」 要是她也有件鲛纱衣裳就好了,不过鲛纱有价无市,她为神女打十辈子的工怕是都买不上一件鲛纱的衣裳。 狐姝撇了撇嘴,向江闲投来艷羡的目光,伸出食指比了个一:「就让我摸一下好吗?就一下!我还没摸过几次鲛纱呢!」 江闲偏头默认了,狐姝大喜过望,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衣角,上手质感细腻,冰冰凉凉的,不愧是上乘的鲛纱! 任由狐姝摸了一会儿之后,江闲从她手中抽出了那截衣角,狐姝恋恋不捨地看着那块鲛纱从指尖离去。 江闲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全被鲛纱夺去了注意力,这下子狐姝才想起来问江闲昨晚和今早去做什么了,她开口道:「今天早上我来敲江道长你的房门,可你一直没有回应,门口的阵法也没松动的迹象……今早你推开门我还吓了一跳呢,难得见你面色如此难看,比昨日见你的那脸色还难看,跟有人欠了你百八十万一样,昨晚是经历了什么吗?」 江闲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就头疼,眉心拧成一团。 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此事太过荒诞无稽,说出来怕是狐姝也不信。 「昨夜我在屋内察觉到窗外有人,于是追了出去,随后看见了一黑衣人,那黑衣人不知施了何等术法,我竟毫无察觉地昏了过去,一回神就到了鬼界。」江闲缓缓说道,「结果那黑衣人是鬼界赌坊的主人,鬼界之人都唤他为『玄主』,他是鬼界之人,可我见他身上的气息也不是鬼,而是活人。」 「他说他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与我玩了一场六博,将这件道袍赠予我之后又将我迷晕。」 「醒来便听见你在门外嚷嚷敲门了。」 「啊?」 狐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人居然还能将天外云镜第一战神迷晕?迷晕就算了,还迷晕两次?这说出来她都不信。 第12页 可江闲不是爱开玩笑之人。 「虽然我有点不信……」狐姝又看向江闲,那张俊俏的脸上并无玩笑之色,犹豫道,「但瞧你这副模样,也不像作假,我觉得好像我应该相信。」 江闲此时也在回忆自己曾经是否真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于是问道:「我在玄霜雪山的那一千年里你听说过鬼界出过这人吗?」 他去玄霜雪山之前,可从未听过鬼界玄主的名号。 玄主是在他被冰封在玄霜雪山的那一千年中出现的。 …… 五年前。 江闲自玄霜雪山甦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谢九霄。 龙之谷和人界的嶷玉山都找了个遍,可他怎么找也找不到谢九霄,最终他在龙之谷悬崖下拾到了谢九霄的佩剑——长诀。 谢九霄绝对不会丢下他的长诀。 江闲心中惴惴不安,恐惧感油然而生。 他回到天外云镜,随手抓住一个从他身侧路过的仙君,开口就是问谢九霄的下落。 仙君见到江闲那像是要吃了人一样冷若冰霜的神情,吓得瑟瑟发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盘托出。 他从仙君口中得知,谢九霄在一千年前,也就是他刚进雪山之后,帝君就向天外云镜所有的仙君下令。 以天道的名义,诛杀龙族余孽谢九霄。 奈何谢九霄睚眦血脉强大,实力强劲,帝君派去的人硬是一个都杀不死谢九霄,反倒还被谢九霄打伤了几个,于是帝君破了杀戒,亲自出手诛杀了谢九霄。 仙君还提到当时龙之谷外谢九霄和帝君的血染了一地,整个龙之谷外像是被血洗了一样,双方都伤痕累累。 作为三界第一人的帝君身上都有几处伤痕,最严重的一处伤还是左臂,帝君左臂几近被长诀剑斩断,摇摇欲坠。 「龙族的睚眦血脉果真不能留,吾当年就不该以为你已经死了,让你在这两千年里藏匿在龙之谷韬光养晦……」帝君气息有些不稳,站在远处的数位仙君也被眼前这景象吓得不轻,一个两个的,都紧闭着眼,不忍直视。 帝君下了令,不许他们靠近龙之谷,只能在远处观望。 「呵……」谢九霄那双只有龙族睚眦血脉才独有的红瞳凝上了一层寒霜,他紧握着手中的长诀,对眼前帝君虚伪的模样嗤之以鼻。 谢九霄伤得比帝君严重多了,身上是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除了那张脸无伤,已经没有几块完整的皮肤,右手已经被帝君斩下,胸口处也被刺了一剑,汩汩往外冒血,怎么止也止不住,若帝君把剑再偏几分到心脏处,他就会死去。 「你们天外云镜里除了江闲,果真都不是什么善人,一个两个自诩为神,听从那虚无缥缈的天道之言,没有自己主见也能算神?呵……特别是你,你最不配为神。」谢九霄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嘴角溢出殷红的鲜血,鲜血染红了他身上洁白的衣袍。 谢九霄心疼地看着被血染红的衣袍,这衣袍还是他和江闲在人界游玩的时候,江闲给他买的。 江闲说是看腻了他穿黑衣服,偶尔换个风格也不错。 谢九霄平常都是穿黑衣,黑衣耐脏,他将这件白衣袍视若珍宝,格外珍惜,很少拿出来穿,生怕把白衣袍弄脏。 不过他特别爱看江闲穿白色的衣袍,有一种清冷高贵的气质,他喜欢极了,光是坐着看江闲的脸都能看一天。 谢九霄咽下喉咙里的鲜血,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在江闲面前惺惺作态,看着就令人作呕,你整天把天道正统挂嘴边,还真以为无人知道你心里想着的究竟是什么?」 「你这卑劣小人利用天道的名义束缚江闲千年,想方设法将江闲支开,只为取我性命,别以为我不知道江闲现在就在玄霜雪山里……」谢九霄释然一笑,「若是我死了能让江闲看清你这伪君子的丑恶嘴脸那也算值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他重新赋予我的,现在就当还给他了!」 「与闲无关,诛杀你这是天道的旨意,吾只是奉命执行。」 「龙族早就该在万年前灭族,你的出现违反了天道的法则。」帝君道,「天道言,你是打破三界平衡秩序的罪人,你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应存在于闲的身侧。」 谢九霄被这一句话点燃了怒火:「我去你的天道旨意!你才是不应存在江闲身侧之人!我谢九霄就算是死,也不会死你这种人渣手里!」 他强忍着身上的痛意,长诀插入身下的土壤之中,借着长诀直起身,转过身去面朝龙之谷颤着腿走了几步。 他转身面对帝君,笑得张狂肆意。 随后将长诀剑高高举起,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噗嗤—— 鲜血四溅。 长诀剑脱手,他的躯体很快便如薄纸一样向龙之谷的悬崖处倒去。 谢九霄同长诀剑一同坠入万丈悬崖。 第006章 双生公主福祸依 江闲食指轻抚着一旁的长诀剑,思绪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狐姝摆手摇头,她对鬼界不甚了解,哪儿知道鬼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大一号人物啊! 「没听说过,神女也从未跟我提及。」 若是问她崑崙山下的小镇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倒是能对答如流,说上个一天一夜。 第13页 狐姝也不知道的话,那便不用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了。 昨晚时间太过紧迫,江闲没问清楚。 玄主定是有所求,江闲从不相信天下会掉馅饼,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也不知此人到底是有何目的? 只能再等这玄主下次出现…… 江闲有预感,他们会再度相见。 马车又行了半天,脚下是漫漫黄沙,已经能看见远处的城墙,天色暗了下来,几人又在一家客栈歇下。 江闲下车时见到客栈前也有几个奇装异服,金发碧眼的人在用狐姝听不懂的句子在争论着什么,动作幅度极大,指手画脚的,言语激烈。 这一行人像是浮玉国的商队,马车后拉着几车盖着布的商货,不知是在争论什么,其中一皮肤黝黑的黑发男子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狐姝见此情景不免有些尴尬,几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将客栈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她想绕过这几人进去也找不到空隙。 况且这几人是浮玉人,她根本听不懂这几人说的浮玉话,跟天书似的,只好求助江闲:「呃……江道长,那个我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天外云镜里大多数仙君鲜少下凡,只有江闲经常替帝君下凡执行任务,几乎大大小小的国家都走了个遍,当然也在浮玉国待过一两年,对浮玉语略知一二。 江闲答道:「他们在讨论是先去不远处的大宛购买丝绸再回浮玉国还是直接回浮玉国。」 旋即江闲便上前用狐姝听不懂的语言跟面前几人讨论了起来。 只见江闲面容淡然,说了几句话,对方脸上的困惑消散,立马恍然大悟过来,随着江闲的视线还朝狐姝那边看了两眼,对着江闲及狐姝饱含歉意地笑了起来,领头的那个黑发男子心觉过意不去,让其中一个体型偏瘦小的浮玉人去他们后面的商队拿了一包东西给江闲。 江闲没有跟他们客气,收下后微微低头向他们道谢,随后回到狐姝面前,平淡道:「走吧。」 前面的商队果然让出一条容二人通行的道,生怕挤着他们了,连带着商货都往后挪了挪。 狐姝不懂浮玉语,只得眯着眼,双手合十,像是在道谢一样对他们鞠躬:「多谢多谢!」 浮玉人学着狐姝的样子对他们双手合十鞠躬:「叽里哌啦!」当然,狐姝没听懂。 二人上了二楼,到了屋内,狐姝称赞道:「哇!我都没想到江道长居然还会浮玉语!果然我也该多下凡见见世面,可惜了,神女都不准我到处乱跑。」 狐姝暗自发誓,等找回神女后就向神女请命多去其他国家瞧瞧转转,在崑崙待了千年早就腻味了,连崑崙山下的镇子巷口处的香满楼门口的点心铺子何时出摊、何时收摊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神女不允许她跑太远的地方玩,她也很听话没乱跑,这次来浮玉国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不过现在狐姝有些心痒痒了。 「方才他们告诉我不打算去大宛了,明早可以和我们一同进浮玉国。」江闲也对此地不甚了解,若是有这个国家的人同行,那倒是方便了许多,「我们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是和他们同行吧,说不定能打听些消息。」 狐姝点头,嗯嗯两声表示知道了。 「他们是什么人啊?是浮玉国的吗?还是大宛国的?长得倒是跟其他国家的人不一样。」 「他们不是大宛人,是浮玉人,是浮玉国运送茶叶的商队,刚从大梁国回来,方才觉着刚才挡住我们的路很不好意思,还送了一包茶叶给我们。」江闲觉茶苦涩腻味,不爱喝茶,从手中拿出刚才商队给的茶叶,放在桌上推给了狐姝。 狐姝美滋滋收下了,打开了茶包捻了几片茶叶在手上观察:「神女最爱喝茶了!哎呀,这茶叶色泽真不错,我瞧着像是峨眉山上的竹叶青?也不知神女吃不吃得惯峨眉山的茶。」 说完她便抱着茶叶跟江闲道别去隔壁屋打算先品尝一下茶叶了。 在狐姝走后,江闲同往常一样往长诀剑里注入了灵力之后将剑放于床头睡觉了。 次日,商队早早便在客栈门口收拾货物了,他们将货物捆在马车上,绑了结实的结,商队头子——也是昨日向他们道歉的黑发男子抬头,看见江闲和狐姝一同下了楼梯,大张着手在呼喊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二人打算上商队的马车,狐姝同先前的车夫结了帐。 江闲轻按着马车后的木板翻身一跃,坐到了木板上,狐姝紧随其后,提着裙摆翻身上车。 头子将他乘坐的马匹给了手下,自己跟着江闲他们同坐马车木板。 车队开始前行了,拉货的马车自然是没有专供人乘坐的马车坐得舒坦,马车摇摇晃晃的,路崎岖不平,颠簸得很。 狐姝扶着一旁的把手,在上了马车没多久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噁心劲儿一股股往外冒,一阵干呕之后发现什么都吐不出来,眉头皱得像打了结一样,面色苍白失了血色。 「呕……江道长我……呕……」狐姝扶着胸口,无力地抬起头,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江闲打住了她的话:「你别看着我这张脸说这话,不然很容易让我误解你是看我这张脸看吐的。」 狐姝无力道:「我……呕……我没有……」 头子见他俩说着大梁语一愣,也用大梁语说道:「二位是从大梁国而来?」 第14页 江闲正欲开口,狐姝一下子就不吐了,扭过头来诧异地瞪大双眼:「原来你会大梁语啊?!」 江闲提醒道:「你不犯噁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狐姝就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转过头去干呕起来,甚至还被车轮扬起的黄沙糊了眼,喉咙里也进了沙,猛烈地咳嗽起来,又咳又呕,可怜兮兮。 江闲收回目光,任由狐姝呕吐。 看她这样子,也说不出几句话了。 「我名为江闲,闲云野鹤的闲,旁边这位小姐是我的表妹,我俩都是从大梁来的。」江闲彬彬有礼道。 头子一副瞭然的样子,旋即一脸担忧瞧着江闲身后的狐姝:「江小姐不要紧吧?江小姐应当是头一次坐这种车,这车是有些年头了,没坐过的是坐不惯,这也正常。」 江闲答道:「不要紧,让她吐一会儿吧,等进了浮玉国下车缓缓就好了。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头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自我介绍。 「我是阿萨,叫我阿萨就行!大梁国离浮玉国可有些路程啊,公子来浮玉国是要买些什么东西吗?还是来游玩的?」阿萨拍拍胸脯,「我对浮玉国可了解了!人称浮玉小百通,尽管问!这浮玉国没我阿萨不知道的!」 浮玉国和大梁国经常往来贸易,外人要去浮玉国多半是为了买浮玉国的奇珍异宝。 江闲也不好说自己是个神仙,来浮玉国是找另一个神仙的,看着阿萨热情的样子也顺着阿萨的话点了点头,阿萨这也以为他俩是来浮玉国游玩的贵公子贵小姐。 「我们的确是来浮玉国游玩的,顺带想买些心仪的瓷器。」 「来浮玉国游玩买瓷器?那公子可遇对人了,我家里人在浮玉国开了家瓷器铺子,若是不嫌弃,公子可去我们家挑选!保准是浮玉国最精美的瓷器!皇宫里的瓷器有一半多都是我家进贡的呢!」阿萨得意洋洋地扬起嘴角,看来是对自家瓷器信心满满。 阿萨道:「大梁有句话说得好,相逢即是缘!公子购买我家瓷器,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给公子友情价!」 「若是想购买,我会去你们家挑选心仪的瓷器。」江闲话锋一转,像是无意话家常一样问,「昨日我见阿萨兄和人争吵得激烈,我也听了一二,倒是对你们之间的谈话好奇,不知阿萨兄为何昨日在和商队的人讨论先去大宛还是先回浮玉呢?」 大宛国离浮玉国并不远,这几辆马车都还没拉满货物,后面的木板空空如也,按照商队的利益来讲,基本上所有商队都会先去大宛国进购丝绸填满所有的马车再回浮玉国。 昨日他们竟为此事争吵起来,倒是让江闲心生不解。 他听懂了商队的话,商队争吵分为两批人,一批人是想直接回浮玉国,而另一批人是想先去大宛国,想回浮玉国的人甚至数还占多,最终他们讨论的结果还是打算直接回浮玉国。 「昨日之事让公子见笑了,商队之间有纠纷很正常。」阿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憨憨一笑,「我们想先回浮玉国也是有原因的,这不是想赶上离月祭嘛!」 离月祭? 江闲:「离月祭是?」 听着倒是像一个祭祀,但是江闲回忆了自己曾经在浮玉国待的那一两年,从中翻找着关于「离月祭」的记忆,却发现怎么也搜寻不到。 上次来浮玉国也是一千多年前了,千年的时间怎么会让浮玉国凭空而来一个「离月祭」?看阿萨的样子这离月祭还尤其重要,他们甚至为了离月祭产生了分歧,连多赚钱的机会都不要了! 「哎哟!离月祭在公子听来有些不熟悉吧?其他国家的人不知道也正常。」 阿萨看到江闲疑惑的神情,解释道:「离月祭是浮玉国最重要的一个祭祀,十年前由大祭司向国王提起的,国主也大力推崇离月祭。」 「在每年满月,月光洒满浮玉国之时,由大祭司请来月神,月神以月华之力为浮玉国百姓行月华洗礼,经历过月华洗礼之人都会得到永生。」说罢,他拍了拍自己一身的腱子肉,「你可别瞧我现在壮得跟头牛似的,以前我还是个小豆芽菜呢!风一吹就倒,连大夫都说我不过十二岁就会夭折……」 「……自从十年前我娘带我去了月祭,我感受到了月神将她的神力挥洒在我身上,我的身体就一天天好了起来,现在一口气扛五石的粮草都不成问题!」 江闲知道月神是太阴仙君,三界的月亮之事由月神太阴仙君掌管,可他从未听说过祭拜太阴仙君能得永生,要拜太阴仙君就能得永生,太阴仙君早成天外云镜业绩榜第一名了。 太阴仙君虽是在月宫掌管月亮之事,但是她平常也就控制月亮的升落圆缺和海水潮汐的涨幅,从不越界。 让凡人得永生这事,太过谬妄,已然打破了三界的秩序,神仙都没有永生这一说,更勿提凡人了。若真是太阴仙君所为,那太阴仙君偷偷让凡人永生之事被帝君得知,怕是会将其诛灭,好让三界回归本来的轨迹转动。 江闲也曾见过太阴仙君,她性格古怪,却是个极为奉公守法之人,从不做出格之事,在江闲还未诞生之时便担任太阴仙君这一仙位,三千年来从未犯过差错。 就连天上的半数神仙都换了一轮,她都没被换掉,帝君对太阴仙君也很满意,跟江闲赞扬过几句。 第15页 太阴仙君断不可做出如此违背常理之事。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了……江闲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上倏然掠过一抹凝重之色。 他们拜的不是月神。 第007章 双生公主福祸依 若他们拜的不是月神,那拜的是什么呢? 天上可没神仙有能力让凡人得到永生。 先前阿萨在话中提到了「大祭司」一人,江闲对此人尤其关注,作一副惊讶的模样问道:「大祭司是何人?竟有如此神力,让人好生佩服。」 他感觉此事与阿萨口中的大祭司脱不了干系。 「你说大祭司啊?浮玉国人都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不过他样貌看起来倒像是大梁人,就是不知为何头发是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梁人……我幼时在浮玉国的街道上见过大祭司,人长得倒是挺年轻的不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诶,你说那白头发不就是老人家才有的对吧!这十年过去,你瞧我现在都二十好几了,那大祭司像是不会老一样,容颜未变,浮玉国百姓都在说大祭司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造福浮玉国的!」 阿萨眼中满是敬重和崇拜,他很显然浮玉国百姓已经对这容颜不老的神秘「大祭司」奉为神了。 「今年八月十五刚好是第十年离月祭,江公子你这一行可真是赶上趟了!说不定你接受了月华之礼也会长生不老!」阿萨热情地说着。 「长生不老吗?那可真是……有意思。」 江闲低声道。 他对长生不老一事没甚兴趣,反倒是对这所谓的离月祭起了疑心。 长生不老太过荒谬,可浮玉人为何如此信服? 不知道浮玉国离月祭的流程是否与其他国家的祭祀流程一样,不过再过十几日便是八月十五离月祭,若要把此事调查明白,那只能在离月祭前查个水落石出。 商队的马车就是快,没过多久,他们就在正午之前到达了浮玉国城门口,门口有守卫着的士兵,阿萨下车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木牌,交予士兵确认身份。 士兵指着已经从马车木板上下来的江闲和被江闲架着的狐姝,问:「他们是何人?」 阿萨用浮玉语说道:「他们是大梁人,来浮玉国游玩的!」 大梁国与浮玉国向来交好,两国之间常有贸易来往,大梁国的瓷器香料多是从浮玉国购买的,浮玉国位于沙漠之中,种不了茶叶,他们的茶叶也都是从大梁国购入的。 士兵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原来是大梁的朋友!那就不必查身份了!」 说完随即打开城门,放商队与江闲他们进去。 商队和江闲不同路,于城门口相挥别。 「我家的瓷器铺在这条街的尽头!就最大的那一家,你们来了就能一眼看见。江公子和江小姐记得来玩啊!我随时恭候!」阿萨的商队朝江闲他们挥手道别之后就往街的西市行去了。 江闲跟阿萨道完别,看了眼一旁被自己扶着,方才在马车上吐得昏天地暗,现在生死不明的狐姝,最终嘆了口气。 到了一家客栈门口,他掏出自己的荷包,掂量了下自己所剩无几的铜板,皱着眉,心一横,肉疼地拿出一两银子交予正在算帐的掌柜。 掌柜收下后便唤小二带着他俩上了楼。 江闲将狐姝放于木椅上,确认小二已经离去后,指尖汇聚灵力,在狐姝身上施了清心术。 良久之后,清心术起了效,趴在桌上的狐姝终于晃晃悠悠地醒了过来,她头还昏沉沉的,一脸茫然地抬头望着江闲。 「我这是做梦了吗?这里是何处?我不是在崑崙山上吗?咦,怎么崑崙山上还能看见鹤清仙君?鹤清仙君来崑崙山作甚……」狐姝迷迷糊糊地又趴了回去,「定是我梦还没醒,还能梦见鹤清仙君了,再睡会儿看看。」 江闲听着狐姝的胡言乱语,头都大了,终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你这是坐马车坐眩疾了,别睡了,我们现在在浮玉国。」 狐姝还把头埋在手臂里,传出的声音沉闷模糊:「浮玉国?哦……对,浮玉国……神女……对我是来浮玉国找神女的……找神女找神女,上哪儿找神女呢?神女是种子吗?能种下个神女长出千千万万个神女吗……」 「啊!我们已经到浮玉国了?!」狐姝骤然惊醒直起身子,连带着那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瞧狐姝这模样,想必方才在马车上也没将阿萨的话听进去,只顾着呕吐了。 江闲扶额道:「你现在如何了?清醒没?」 「脑子还有些昏,让江道长担忧了。不过不碍事,现在好多了……我瞧刚才在马车上道长似乎与那个浮玉人聊了些什么?能否讲与我听?」狐姝双眼飘忽不定,在眼眶里转着,心虚起来,毕竟她一路上都在吐,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江闲只好将方才与阿萨讨论的话一一复述给狐姝听,狐姝边听边点头,表情也愈来愈困惑复杂。 轮回镜没破碎前告诉她神女如今是在浮玉国的,是浮玉国的公主。 崑崙云姬神女下凡历劫化名为云月瑶,人界身份乃浮玉国二公主,若是这个大祭司在浮玉国已经待了十年之久,那为何在轮回镜中没看见过大祭司的身影? 说来也奇怪,神女说是历劫,可是她在轮回镜中一直以一个很平凡的公主身份生活着,早起、在宫中闲逛、吃饭、和侍女游玩、睡觉,看起来无拘无束,比起其他神仙历劫跌宕起伏精彩绝伦的人生来说已经是顶好的了。 第16页 就连轮回镜在破碎之前,神女也是在花园中与侍女在荡鞦韆。 那为何神女在下凡前会告诉她,此次历劫是「九死一生」? 狐姝将心中的疑虑告知了江闲。 江闲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轮回镜从不出差错,除非……」 他猜测:「你看到的并不是神女。」 狐姝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反驳道:「不可能!镜中的公主样貌与神女长得一模一样!我跟神女生活在崑崙山少说也有千年了,我是绝不可能把神女认错的!」 「只是猜测罢了。」 江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也许久未来过浮玉国,也不知如今的浮玉国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去外面打听消息吧,想必能从百姓口中得知我们想要的消息。」 浮玉国民风开放穿着都不似大梁国那般保守,走在街上的浮玉国百姓五官深邃金发碧眼,与大梁国的长相很不相同,男子赤露着胳膊露出的肌肤黝黑,是经太阳暴晒而晒黑的,女子身上多以珠串金鍊做装扮,身上着颜色不一的单薄纱裙。 浮玉国的集市看起来与大梁国并无二致,不过街上卖的小吃用具都是狐姝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狐姝一出客栈就相中了不远处摊子上的金饰,她原想克制住自己的购物慾,好好专心于调查神女之事,可她又听到了面前路过的漂亮女子身上的金鍊叮噹作响发出的清脆声,忍不住想去摊子上买金饰。 只见狐姝走到金饰摊位前左看右看,拿起了一串做工精美细緻的金手鍊,开始对老闆边说大梁语边比画着,两只手在空中挥来挥去。 老闆也看出了狐姝不会浮玉语,似懂非懂也跟着比画着。 两人在那边比画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江闲沉默了,他想提醒狐姝身边就有一个懂浮玉语的人,但是见她玩得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决定还是随她去了。 「对对,这个,要,就这个,多少?」狐姝指了指手上的金手鍊,又指了指自己的荷包。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老闆说了一串狐姝听不懂的语言,伸手比了一个五。 狐姝会意,从荷包里拿出五两银子递给了老闆,老闆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她将手鍊戴在手上,眉眼笑成了一弯月牙儿,一蹦一跃朝江闲那边走来。 还真给她买到了? 江闲大惊。 果然语言的沟壑并不能阻挡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狐姝正想给江闲炫耀自己新买的手鍊,看到江闲缄默不言的样子才想起来,她不是正认识一个通浮玉语的人嘛! 那她方才在那边手舞足蹈的样子岂不是被江闲瞧了个去?! 唰地一下。 狐姝脸就涨红了起来,连带着步子也小了起来。 江闲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她脆弱的心灵:「没事,我没看见。」 狐姝咳嗽了两声缓解尴尬,打着哈哈拉着江闲往这条街尽头的阿萨家的瓷器铺去了。 待二人到了阿萨家的瓷器铺,看到阿萨正在门口卸着马车上的货物,瓷器铺旁的茶叶铺也是他家的,他正将马车后木板上的茶叶一包一包往店里搬。 阿萨眼尖,一个抬头便瞥见了江闲二人,他拿起肩上的汗布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热汗,热情地挥手朝二人打着招呼。 随即他转头吩咐店里的伙计将剩下的货物搬进店内,自己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准备招待客人。 阿萨的家人也在店里打着下手,一个黑发黑眸的妇人见着两个大梁人来找阿萨,出声询问道:「阿萨,这二位是你的朋友吗?」 阿萨朝江闲他们大步流星地走来,听见妇人在喊自己,回头向妇人介绍着江闲二人:「是,娘亲,这二位是从大梁来浮玉游玩的江公子与江小姐!是我在行商路上遇见的朋友!」 阿萨娘摆了摆手:「原是如此,那你便去好好招待着客人,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是,娘亲!」 阿萨扭头,看向江闲二人,朝屋内指了指:「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江公子与江小姐随我到内屋来说话吧。」 江闲道:「劳烦阿萨兄带路了。」 三人进了瓷器铺里屋,阿萨又去隔壁茶叶铺里拿了几包茶叶,招呼小二烧了热水,泡了一壶茶叶放于桌上。 阿萨将茶杯斟满,推到江闲和狐姝面前。 「大梁国的传统,以茶会友。」 清雅的茶香味瀰漫出来,茶水清澈见底,依稀可见细小的茶毫在茶水中浮动,就算江闲不喜喝茶,对茶不甚了解,可他也看得出这茶叶的品质是上乘的。 江闲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推至一旁,阿萨没有察觉到,依然热情地在与他们交谈。 阿萨介绍着浮玉国:「看来公子与小姐已经找到了落脚地了,那可在城内转过?浮玉国北市那边是皇宫,多以昂贵瓷器金银为主,离月祭的祭坛也在那边,南市是城门,百姓吃食多些,西市是百姓的居所,东市的玩意那可就多了,吃喝玩乐样样都有,是个消遣娱乐的好地儿。江公子江小姐难得来浮玉国一趟,可得好好瞧瞧!」 江闲边听边点头,在阿萨讲完后问道:「我只去过大梁国的皇宫,也不知浮玉国的皇宫与大梁国是否有所不同?」 阿萨遗憾道:「没什么两样,我大梁国浮玉国的皇宫都去过,陈设几乎都一模一样,倒是让江公子失望了。」 第17页 江闲饶有兴致道:「原是如此吗?那还真是遗憾……对了,阿萨兄,其实我与我妹妹来浮玉国还为了一事。」 阿萨道:「江公子但说无妨。」 江闲看向狐姝,故作无奈道:「我妹妹听闻浮玉国二公主倾国倾城,在家中天天闹着想瞧瞧浮玉国二公主的模样,这不被她吵烦了,带她来了浮玉国,我们此行不仅是为了了解浮玉国的人文风情,也是为了带我妹妹一睹二公主风采。」 他话音不着痕迹一转:「不知阿萨兄可见过这传闻中的浮玉国二公主?」 阿萨一愣:「二公主她从小体弱多病久居深宫,我也从未见过二公主。」 江闲捕捉到关键词:「体弱多病?怎会如此?」 阿萨嘆气:「没办法,二公主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浮玉国的百姓都觉得二公主活不过十八岁,国主疼爱二公主,寻大祭司求破解之法,大祭司说二公主出生之时天上呈九星连珠之象,是上天赐予的福泽,无需过多担心,只要在离月祭十载接受月华之礼便能长命百岁,保佑浮玉国千秋万世。」 天外云镜藏书阁有书记载。 自九星连珠之下诞生必是双,双生子其一乃荣华富贵之命,二乃天灾人祸之命。天灾人祸之命一般都会早逝,活不到成年,一旦强施外力让其活到成年,所在之地便会遭遇万劫不复的灾难。 第008章 双生公主福祸依 江闲曾见过一对九星连珠双生子现世。 两千年前,帝君派他下凡到人界的安夔国补有破裂碎痕的封魔大阵。 安夔国的双生子是一对公主,他在街上遥遥见过双生公主出行,只需一眼就看出这对双生公主额头一人冒着黑气一人却是福气绕身,从天外云镜中所记载的关于九星连珠的命格来看,这对双生公主一瞧便是九星连珠的命格。 江闲当时见到一个看样子略懂天文卦象的江湖骗子大摇大摆进了皇宫,似是同国主说了什么,他不需去听,就知道那片子说的话大概类似于让公主长命百岁云云。 没想到骗子真忽悠住了国主,翌日国主就将骗子奉为安夔国国师。 说来也奇怪,那江湖骗子不知使了何等术法,竟让本就该早夭的公主活到了十八岁…… 可能真有什么本事吧。 江闲没有多想,转身离开,前去做帝君交给他的任务了。 在双生公主十八岁生辰之日,街上的安夔国百姓都在欢呼着公主的生辰,与之同时,他也补完了封魔大阵的裂痕。 帝君不想让他过多插手人界之事,他谨记着这个道理,直接回了天外云镜。 在江闲回天外云镜之后向帝君复命,帝君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他此次做得很好,便给他放了一天假,说是补封魔大阵也耗了不少灵力,让他自己好好放松了去。 江闲去龙之谷找了谢九霄。 他在龙之谷找了半天没瞧见谢九霄的身影,他知道谢九霄在哪儿,很顺其自然地往一座高耸入云的半山腰飞去。 远处的山洞里有潺潺流水的声音,江闲在洞口一偏头,从石头间的缝隙望去,便看到了一道如绸缎丝滑的瀑布,从上方洞□□进来的光辉洒在清澈见底的溪流上,随着水面上的涟漪荡漾。 谢九霄正靠在那瀑布前的石头上假寐。 察觉到山洞里来了人,谢九霄耳尖动了动,却还是没有醒。 「别装睡了,瞧见你眼睛在动了。」江闲慢步走到他身边坐下。 谢九霄一歪头就靠在了江闲身上,睁开了一只眼:「怎么都瞒不住仙君啊。」 「你怎么可能瞒住我?」江闲静静凝望着面前流淌的溪水,语气里透露出了灵力损耗过多的疲惫感,「好累,不想说话,今日便不去人界游玩了吧。」 「嗯,听仙君的。」 谢九霄抬手,一道红光往两人面前的水帘瀑上飞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水帘瀑上立马浮现了人界街道集市的热闹景象。 谢九霄指了指水镜,侧过脸,轻笑出声问道:「那便用水镜看看热闹吧,也算是一起去人界玩了一趟。」 「想看哪儿?要不要去上次那个大梁国国主老头儿的皇宫看看?他那俩儿子兄弟阋墙的样子可有意思了,上次还见他俩揪着头发打起来了不是吗?我想仙君一定感兴趣。」 江闲低头像是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安夔国吧,这次执行任务去的地方就是安夔国,我倒是好奇他们现在如何了。」 他并未插手九星连珠之事,却又实在是担忧,心中惴惴不安。 谢九霄指尖一动,水镜上的画面一转。 只见水帘瀑上火光沖天,百姓逃亡,地上的地板碎裂,滚烫暗红的岩浆一股股喷涌而出,速度之快,来不及逃亡的百姓都被吞入岩浆之中,化作浓浓黑烟,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在黑烟的薰染下天空都成了暗红色,天上闪烁着九颗星,连作一线——这是九星连珠! 水镜的最后一幕,是双生公主那小小的身躯互相拥抱在一起,最后同国内的百姓一样,被从地中岩浆吞噬了躯体,再也没有了生息…… 双生公主的及笄之日成了国家的亡国之日,实在令人唏嘘。 瞧江闲的神色愈来愈落寞,谢九霄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将水镜的画面切断,静静地陪在江闲身边。 第18页 过了良久,江闲才用微不可闻的嗓音说道:「九霄,你相信人活一世,命运皆由天道所定吗?只能按照天道给你安排的人生轨迹一路走下去,若是偏离你本身的道路那便是违背了天意……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连他都逃离不了天道的束缚,更妄提寿命只有短短百载的凡人了。 「何为天命?我的一生皆由我铸就,旁人休想单凭寥寥几笔就安排我的命数。」 …… 浮玉国的人应是对九星连珠天象不甚了解,大祭司说这是上天的福泽,殊不知这其实是灾难。 江闲不愿再看一个国家再在自己面前国破家亡了。 「那浮玉国大公主呢?」 江闲已经笃定了浮玉国大公主就是双生子的「福」,而二公主则是「祸」。 阿萨神情微微一凝,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起身将门窗都关了严实,确保没人偷听之后才重新坐在二人面前。 阿萨深吸一口气,沉重道:「大公主如今不是浮玉国公主了。」 狐姝道:「那大公主现在是……」 阿萨道:「浮玉国的圣女——月姬圣女。」 一听到月姬这个名字狐姝就按捺不住了,她焦急地看向江闲,朝江闲使眼色,江闲会意。 怪不得狐姝先前在轮回镜中看到的景象如此岁月安好。 双生公主本身就同年同月同日生,样貌都生得一模一样,更是有九星连珠的干扰,让轮回镜出了差错,竟将月瑶公主错认成了云姬转世。 现在看来,浮玉国大公主,如今的月姬圣女才是云姬转世。 江闲道:「那为何大公主会成为圣女?」 阿萨道:「这是大祭司的旨意,大祭司说大公主是天上的仙君下凡历劫,在十八岁满月之时要以身殉国此次历劫才算功德圆满……」 「……大公主也很自然地答应了大祭司,并未反驳,百姓于心不忍尝试过劝阻大公主,可大公主她说,她为浮玉国百姓牺牲是她作为圣女,也是身为一国公主的责任,她是自愿成为祭品的。」 江闲皱眉:「所以第十年离月祭的祭品就是月姬圣女?」 凡事祭祀,必有祭品,江闲原以为祭品也就同大梁国的祭祀一样是玉帛什么的,却没想到是用圣女来活祭! 「什么?!什么祭品!」狐姝瞪大了双眼。 阿萨食指放于唇前,作一个嘘声的动作:「唉!江公子你们可别往外说啊!这件事除了浮玉国的百姓,其他国家都不知道,我瞧你们不像坏人才同你们说的!」 也难怪浮玉国百姓都遮遮掩掩。 若是被其他国家的人知道浮玉国有神女,能保国家昌盛,百姓长生不老身体康健,怕是免不了一场战争。 长生不老向来都是所有人追求的,即使可能是假的,他们也会拼命一试。 传说中万靖国第一任国主迷信方士,从方士口中得知有个阿常国在沙漠的海市蜃楼之中,阿常国的国树有长生不老的功效,阿常国国民人人皆食阿常树之果,若是吃上一口阿常国国民的肉都能长命百岁。 万靖国国主一生都在派人在沙漠中寻找阿常国,最后派去的人却悻悻而归,他在感受到自己寿命将至之时,不顾国家百姓臣子的阻挠,只身带人前往沙漠寻找阿常国,最后却迷失在了沙漠中。 待人找到国主,国主已被沙蛇啃食完皮肉,只剩下了堆堆白骨,戎马一生的国主落得如此悽惨悲凉的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 不过这也是天外云镜藏书阁中的书籍所记载的传说,阿常国是否存在还有待考量。(注1) 江闲听到这里已经大致知道了浮玉国现在的状况以及云姬现在的处境。 狐姝神色紧张,似是有话要对他说,又碍于阿萨在场,目光不断往阿萨身上瞟。 江闲站起了身,向阿萨行了个礼:「今日多谢阿萨的招待,我妹妹来之前跟我说想去东市寻些稀奇玩意儿,刚才我已在外面瞧见一彩釉莲花盏正合我心意。」 他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先前狐姝给的那一两银子,交予阿萨,阿萨乐呵呵收下了,打开了门将江闲刚才说的瓷器包装好递给了江闲。 江闲接过瓷器,带着狐姝与阿萨道别。 二人行走在路上,江闲低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皱起了眉头,喊住了走在前头的狐姝:「这算是公费吧?既算作公费,方才购买瓷器的费用不是应该由你来出吗?」 他给帝君白白打工三千年一枚铜板没捞着,也幸好他是个神仙,不用吃饭,不用为食物烦恼,否则在人界可是要过得颠沛流离了。 他现在包里只剩之前给一些人算卦来的几枚铜板。 唯一的一两银子——甚至还是狐姝给的,方才为了感谢阿萨的情报已经花了出去。 这不公平! 他给人打工为何要自己花钱! 狐姝脚步一顿,双手合十一拍,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忘了!我荷包落在了客栈,忘带身上,那我待会儿回去再给江道长报销!」 她比了个数:「这个数如何?可还满意?不够还能再加哦。」 神女对她一向大方,每次在她想下崑崙山玩的时候都会给她好多银子,她一个人也花不了那么多,也就存下了许多钱,出手自然阔绰。 江闲别过头去。 狐姝得意洋洋地高昂起头,有钱能使鹤清仙君打工! 第19页 江闲正想心疼地拿出自己的荷包,数数自己剩下的铜板。 往腰间一摸,却发现玉佩一旁挂着的荷包不见了。 低头望去腰间也是空空如也。 显而易见,荷包被人偷了。 想不到浮玉国还有扒手! 江闲猛然回头一望,只见不远处一形似小孩的人钻进了一旁的小巷里,消失在他眼前。 行为举止诡异,就是这个小贼没错了。 「我荷包被人偷走了,你先回客栈,我去去就来。」 江闲撂下这句话之后就大步往那小贼消失的小巷处走,留下了还没弄清楚情况的狐姝。 狐姝一脸茫然,只见江闲径直离去,只留下了一道黑白色身影,这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喂!你那荷包里也没几个钱!不要就不要了喂!」 大抵是绕到了西市百姓的房屋,大路变得狭窄崎岖,原先还能看见在巷中行走的浮玉人,现在已经看不见几个人了,小路上冷冷清清,四周都是破败的房屋,早已看不见那小贼的身影。 江闲停下了脚步,绕过了一道又一道小径,凝神施了追踪术,搜寻着小贼的气息。 在那边! 江闲感受到了小贼的气息,顺着追了过去。 弯弯绕绕了好几条路,这才到了一处破旧的仙观前。 这仙观也不知供奉了什么神,连门都坏了一边,屋顶的砖瓦也破了几个洞,要是遇上下雨天,估计还得漏雨。 小贼就在仙观的神像后,虽看不见身影但也能听见他抱怨的声音。 「怎么才这么点?穿得这么好,还以为多有钱呢……」 狐姝终于在仙观门口找到了江闲。 她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喘气:「哎哟,江道长你可跑太快了!这里路太多了,找得人头晕眼花……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只见江闲一动不动望向这破庙里面,她也不由生出疑虑。 顺着江闲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仙观中已经朽烂不堪,带着裂纹的神像手中执一细长的金色长剑,面容庄严肃穆中带着温柔似水的柔情。 是云姬神女的神像! 第009章 双生公主福祸依 「这不是神女吗?」狐姝忍不住出声。 「我靠!」 神像后的小贼很明显被狐姝突然的发声吓到了,嘴里骂了一句粗话,当他扭头看到狐姝身侧这被自己偷了荷包的人追了上来,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他左看右看,想凭藉自己体型瘦小的优势趁江闲他们不注意从江闲两人之间的空隙熘走。 小贼抓准时间,跟串天猴似的一下子沖了出去,可他再快也快不过江闲,江闲眼疾手快拎住了他后颈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提起到面前。 小贼惊恐万分。 「喂!你怎么追得这么快啊!不就偷个钱而已吗?也没几个子儿,穷鬼心胸怎么这么狭隘!」小贼被提着悬挂在半空中,难受极了,想挣脱也挣脱不了,扑腾着双脚很不安分,右手上还拿着江闲的荷包。 「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些偷鸡摸狗的骯脏事!」狐姝见这小贼也是说的大梁语,还在那边骂着江闲,江闲又是个矜持的人,自然是不会反击,忍不住替江闲说话,「别人没几个钱怎么了?你不也没钱要靠偷窃维持生计吗?还有资格瞧不起别人了?谁给你的胆量瞧不起别的穷人!」 江闲:「……」 狐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不太对,扭头向江闲道歉:「江道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说你是穷人……」 小贼不依不饶地继续出言嘲讽:「我瞧他穿得非富即贵的,还以为是个多有钱的公子哥呢!结果兜里就那几个铜板,还没乞丐一天要的钱多!我呸!我还不稀罕这几个臭钱呢!偷他的钱我还不如去街上乞讨要饭!」 小贼脾气也来了,还挑衅似的晃了晃手中晃不出声响的荷包。 狐姝气得涨红了脸:「你、你……」 见自己也跑不掉了,小贼于是破罐子破摔,什么腌臜话都往外冒:「你看他!这不看起来就是个有钱的主吗?还不是浮玉国的人!这在我们贼圈里可是最佳首选,不偷他的我偷谁的?啧,还以为钓到大鱼了,谁能想到就是个没钱装模作样的穷鬼!呸!这么穷也好意思上街来!这荷包里的几个子儿都不够吃一顿的!」 狐姝立马反驳:「穷怎么了?!穷惹你了?!别人穷就不能穿好点了吗?!谁穿得还不像个有钱人啊,你既然嫌弃别人穿得好还穷,那你有本事别偷他的啊!我比他有钱多了为什么不偷我的!难道我看起来没他有钱吗?!」 江闲:「你……」 狐姝又反应过来好像戳中江闲最伤心的一个点了,于是柔声道:「道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没有说你又穷我又比你有钱……」 怎么感觉越解释越混乱了? 狐姝心虚地别过脸,不敢再去看江闲了,她也不跟这不讲理的小贼吵了,怕又说话不过脑子,戳中江闲的伤心处。 小贼知道自己的话不占理,狐姝又是个不好惹的主,气得满脸涨红,只得在江闲手上扑腾着,无能狂怒,做着无谓的挣扎。 江闲长嘆一口气,懒得和他们纠结穷不穷的问题了。 他右手召出一条一指粗细的麻绳,将自己的荷包拿了回来之后把小贼双手缚于身后,捆得结结实实的,一副拷问犯人的样子。 第20页 「说,为什么要偷我的荷包?」江闲平静开口道。 小贼嚣张气焰在见到江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后就虚了。 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让人望而生畏。 小贼一下子就瘪了下来,没了方才同狐姝吵吵嚷嚷的气势,细若蚊声道:「刚才不是说了嘛……你看起来有钱就偷了……谁能想到是个穷酸鬼……」 狐姝朝江闲使了使眼色,示意江闲看向那仙观里的神像。 江闲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开口问道:「此处为何处?为何观中供奉着一座神像?」 小贼偷偷尝试着解开身后的绳子,却发现江闲打了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只好作罢回答江闲的问题:「你这不是都说了供奉神像呀,这里就是仙观,仙观不供奉神像供奉什么?供奉我吗?」 江闲看向神像,问:「那这仙观供奉的神仙是谁?」 小贼道:「这仙观供奉的是月华仙子啊!」 说罢,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都认不出来……」 「月华仙子?」江闲皱了皱眉头,又抬头往神像的脸上望去。 这哪是什么月华仙子!分明是云姬神女! 「这不可能是月华仙子!既是仙子,为何此观一片荒芜无人供奉?」狐姝惊呼。 她不可能认错云姬神女的,就连这尊神像手中的金色长剑都是神女的神器! 况且她在天外云镜也从未听过月华仙子的名号。 「月华仙子就是圣女啊!如今仙子已经下凡,大家都在离月祭供奉圣女了,自然是没人供奉月华仙子了!」 小贼悄悄凑近了江闲耳边:「悄悄告诉你啊,虽说大祭司每年离月祭之时都会让月姬圣女一同行祭祀之礼,但是她一直都戴着面具藏得严严实实的,大祭司从不让她露脸。我先前偷偷潜入皇宫里见过月姬神女面具下的样子……」 他指着这尊破败的神像:「同这神像一模一样!」 大公主从不露真容,小公主也藏于深宫,浮玉国百姓从未见过双生公主的真容。 这大祭司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为何能让本应十八岁前就应该早夭的月瑶公主活到现在? 为何云姬自己甘愿当圣女被献祭?为何她又是那不存在于天外云镜之上的月华仙子? 这一切都与那离月祭脱不了干系。 他得想办法潜进皇宫一趟。 「你进过皇宫,想必知道月姬圣女的住处,告诉我月姬圣女的宫殿,这个就当作报酬了。」江闲从狐姝手上拿走她一路抱着的莲花盏,放于小贼的脚边。 这莲花盏一看就是个好东西,小贼转了转眼珠,看起来这俩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穷。 刚才那紫衣女子不就说了自己有钱吗?他打算再捞一笔! 「再给我一两……不!二两银子!我就告诉你们!」小贼高仰着下巴,趾高气扬。 「既如此贪心那便作罢吧,我自己也有办法找到。」江闲不惯着这贪心的小贼,起身就要走,看起来没有丝毫留恋。 小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连忙道:「诶诶诶我开玩笑!别走啊!就这个莲花盏好了!哥,哥!」 江闲这才停下了动作,又转过了身看着小贼鼓着双颊,是被气得鼓鼓的,他颔首示意小贼可以开始说了。 小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皇宫南宫门的士兵在亥时一刻会轮换一次,那是进皇宫的好时机,上次我就是这个点进去的,半夜潜入皇宫也不起眼。在南边的是妃子的宫殿,往北走会见到御花园,御花园直走第二条小径,顺着小迳往右侧行百步便能见到月姬圣女的宫殿了。」 「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儿,大祭司也在月姬圣女宫殿附近,上次我差点被发现了!就匆匆看了一眼,偷了块玉石就跑了出来!」 江闲点了点头,将小贼说的话给记下了,旋即低下身子为小贼松了绑,如约将莲花盏留在小贼面前。 小贼一被松绑,抱起地上的瓷器一熘烟儿地跑出了仙观,掀起一阵地上的灰尘,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小兔崽子跑得还真快,难怪可以潜进皇宫……」狐姝嘟囔着,又看向江闲的腰间,「道长你的荷包呢?刚才不是拿回来就挂腰上了吗?」 江闲低头一看,腰间空空如也,只有玄主给的玉佩,他的荷包又没了。 江闲:「没了……」 不愧是做贼的。 见江闲似乎还想追上去讨回荷包,狐姝赶忙拉住了江闲,她可不想再跟这尊大仙比谁跑得快了,刚才抱着莲花盏绕着这里跑了半天,她差点累岔气。 反正荷包里也没几枚铜板,丢了就丢了,狐姝好说歹说,终于以十两银子的价格把江闲想追上去的念头打消了。 夜色降临,月华如水。 浮玉国内城有宵禁,街上只有打着灯笼巡逻的带刀士兵,街道上依稀有几个人影还在晃悠,不过没晃悠多久就被士兵呵斥赶了回去,很快街道便被清了个干净,没了人,清净不少。 江闲站在客栈的屋顶上,藏匿着自己的气息,锐利的双眼观察着不远处的皇宫,看到底下两名巡逻的士兵从客栈前走过,边走边在唠嗑,松松散散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屋顶上的自己。 他施了隐匿术,气息逐渐消散,跟一阵风一样,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到。 似是一道风吹过。 第21页 「阿——阿嚏!」士兵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肩膀,停下脚步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怎么了?」同伴问道。 士兵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白日还是烈日炎炎,晚上怎么会有凉风吹过? 沙漠昼夜温差大,可能是他的错觉吧。 士兵摇了摇头:「没事儿,继续巡逻吧。」 亥时一刻,南宫门的士兵轮班。 见士兵离去,南宫门空无一人,江闲一个轻功越过了高高的红瓦墙,干净利落地落在了瓦砖地上,动作像猫一样轻盈,没发出一点声响。 在北边御花园右侧。 江闲快步向御花园潜近。 …… 吱嘎、吱嘎—— 御花园中,小小的鞦韆飘荡着,金色长发的少女用那双碧蓝清澈的双眸凝望着天上悬挂着的月亮,不知是在思考什么,眉间含着忧愁。 刚潜入御花园的江闲停下脚步,注意到了月下的少女,借着月色往她脸上看去—— 少女长着同云姬一模一样的脸。 云姬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那个小贼所说,云姬不是应该在宫殿里吗? 江闲见御花园空无一人,只有他与云姬二人,觉得没有隐藏的必要了,消了隐匿术,现了真身,向正在荡鞦韆的少女走去。 少女耳尖动了动,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鸦雀无声的夜晚响起格外突兀。 当然,她也不是个傻的,听到了这动静。 她回过头,只见一黑白道袍的道人伫立在自己面前,那双冷淡的双眼平静地凝视着自己。 「云姬。」江闲喊出了她的名字。 第010章 双生公主福祸依 少女面上的神情变得疑惑懵懂。 她不懂这突然出现的奇怪道士在说什么,她望了望四周,四下寂静无人,只有她与面前的这奇怪道士在此,那这道士只能是在叫自己了。 她眨巴着眼睛:「云姬……这是叫的我吗?」 江闲一愣,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少女是云姬人界假身,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名字,于是重新叫出了她在人界的名字:「你是云月姬,浮玉国大公主,也就是月姬圣女吧。」 「我不是云月姬啊。」少女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面上仍是困惑不解,「云月姬是我皇姐之名,你叫我皇姐的名字作甚?」 皇姐? 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云姬。 他看向少女这张熟悉的脸,任天外云镜任何一个人站在此处,都会一眼认出这是云姬的脸。 可少女说云月姬是她皇姐之名。 与云姬容貌相同,那便是她人界假身的妹妹了。 九星连珠的「祸」,会给国家带来灾祸,在成年之前早逝的公主—— 云月瑶。 也难怪同云姬同处了上千年的狐姝盯着轮回镜看了几年也看不出镜子里的「公主」有何异样,甚至连他一时也认错了人——云月瑶与云姬简直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来的人一样,就算是凑近仔细看也看不出她们二人有丝毫的差别。 她们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容貌相同,出生年月日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彼此的命运。 若是寻常人家的双生子,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其。 不愧是九星连珠之日诞生的双生子,轮回镜、狐姝,甚至是他,都将人弄混淆了。 江闲长嘆一口气,对着云月瑶道:「我与你皇姐是旧识。」 这次换云月瑶被江闲一句话怔住了。 她与皇姐相伴十八年,她可从未见过皇姐与宫外之人有交集。自从大祭司来了皇宫,同父皇说了些什么,父皇便不许她们出宫了。 她们也听从了大祭司的话,除了皇姐在每年离月祭之日会出宫之外,她从八岁起,就居深宫之中,自此再未见过宫外的风景。 这皇宫里无聊透了,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若不是还有皇姐繁忙之际抽出时间陪她解闷说话,跟大祭司一样,也千叮万嘱咐她不能出宫,她怕是会忍不住偷偷熘出宫玩。 比起大祭司,她更听皇姐的话。 皇姐既也不让她出宫,那她便不出宫了。 「与我皇姐是旧识……」 云月瑶想起了自己曾听过小宫女之间的窃窃私语,她的皇姐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普度众生,造福浮玉国百姓的。 她对此深信不疑,从未产生过质疑,毕竟皇姐人漂亮又温柔,在她眼里就跟天上下来的仙子的一样。 如果皇姐是仙子,那也一定是天上最厉害灵力最强大的仙子。 因为她被勒令不准出宫,所以她也嚮往宫外的生活。 她羡慕过遥遥一眼见到的,从微开的宫门口跑过的孩童,他们玩着纸鸢,嬉笑打闹的声音透过那不算薄,对她来说却是永远跨不过的一道沟壑的宫墙。 望着飘在高高的宫墙之上的纸鸢,听着耳边孩童清脆的欢笑声,她居于高墙之下,缓缓蹲下身,蹲在墙角的身躯逐渐变得渺小。 云月瑶怅怅不乐,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一道阴影笼罩住了蹲在宫墙处窃听别人欢乐的落寞少女,皇姐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瑶你也想要吗?」 皇姐的声音毫无感情,淬了冰,却听得云月瑶内心安定了不少。 云月瑶抬起头,在见到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后,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笑着点了点头。 第22页 次日她便得到了一个小兔子模样的纸鸢,纸鸢做工精美,毛笔勾勒出了小兔子的形状,栩栩如生,上面还带着墨水和宣纸的香味儿。 云月瑶在见到纸鸢的那一瞬,心上笼罩的那一点阴郁彻底扫空,嘴角弯出一个弧度,笑容如同江南四月的梅子酒清甜。 她知道这是皇姐亲手做的。 「只要是阿瑶想要的,皇姐一定会为阿瑶拿到。」 「阿瑶还想要什么?」 「没有了。」她轻摇头,拿着纸鸢,仰头看向皇姐。 「我最喜欢皇姐了。」 她不用再羡慕旁人。 她也是有纸鸢的小孩了。 她还有世界上最好的皇姐,这是旁人都羡慕不来的。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五官精緻非凡,衣袂飘飘清冷绝尘,就像她用来打发时间看的无数本话本里所描述的神仙。 云月瑶问:「仙君是我皇姐天上的友人吗?」 江闲也没隐瞒自己神仙的身份,淡淡道:「也可以这么说。」 云月瑶一拍双手,语气欢快:「仙君是神仙,仙君与我皇姐是友人……我就知道!皇姐果真是天上的仙子!」 少女的眼眸亮晶晶,宛若天上闪烁的繁星,清澈不含一丝杂念,提起她的皇姐,语气中满是崇拜艷羡。 江闲许久没见过如此单纯的人了。 见到月瑶公主如此天真烂漫的模样,江闲不由生疑。 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闲不相信世界上有绝对纯善之人。 「仙君你下凡是来干什么的呀?你来了我们皇宫——对哦,仙君是要找皇姐吗?」云月瑶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像小鸟一样轻快,「若仙君是要找皇姐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就在不远处。但是大祭司不许皇姐同外人交流,不过仙君是皇姐天上的友人的话,大抵应该是可以的。」 「你皇姐……」江闲看她活跃的模样不像作假,剑眉微皱,「你可知道十日后的离月祭会发生什么?」 云月瑶话音一顿,望着江闲神色凝重的样子,问道:「会发生什么吗?」 会发生什么吗? 她也听说了宫外的人自从参加了离月祭,个个身体都好了起来,就连常年瘫痪在床的七旬老太都能下床踩着地板健步如飞了,她听闻此事之后当即就问了大祭司与皇姐,自己能否去参加。 她从小体弱多病,大大小小的病不断,她很害怕疼,但是她更害怕自己哪天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不想离开皇姐。 「竟是真不知道。」 江闲看着云月瑶懵懂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云月瑶喃喃道:「离月祭……仙君也知道离月祭?」 「我……自幼身体不好,原以为会早早死去,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皇姐了……我想去离月祭,可大祭司告诉我,我的身躯目前承载不了月华之力,得等到第十年离月祭的时候,我的身躯才能承载月华之力,等过几日我去参加了离月祭,身体便会好起来,等我身体好起来就能同皇姐一辈子在一起了!」 江闲狭长的双眼一眯,很快捕捉到云月瑶语句中的关键词,察觉到了不对。 同皇姐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据他结合阿萨之前的消息推断,离月祭第十年的祭品明明是云姬! 大祭司隐瞒了月瑶公主。 虽不知道十日后月瑶公主的身体会不会好,但是能确定的是,若是不阻止这个所谓的离月祭,那么云姬神女人界躯体作为祭品死亡,连同她的神识也会消失,彻底在三界之间消亡,从此世上再无云姬神女! 江闲想开口告诉云月瑶真相。 在与云月瑶的这番对话看来,她很喜欢自己的皇姐,也不知道十日后她的皇姐便会离去。 她满心欢喜地待着与皇姐在一起一辈子。 「你……」 ——咻! 细长的金剑从云月瑶背后夺出,锋芒剑光一掠,直直朝他刺来! 金剑绕开了云月瑶,只带过她身侧的风,没有伤她分毫,却径直往江闲胸口处刺,想置他于死地。 江闲觉危险逼近,反应尤其迅速,很快往后躲闪开来,躲闪时还掀起了地上的灰尘,他往后退了几步,红光一现,召出长诀握于手心准备应敌。 可是当他看见来者是何人之时,手中长诀握得更紧了几分。 那站在云月瑶面前的,是一个面戴金丝镂空面具的女子,微微弯曲的金色长发从她的面具中散落出来,白色的长袍被她落地带来的风捲起衣角。 就连女子五只上都戴满了金丝镂空的指套,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美感,像端庄美丽的神。 女子轻柔握住云月瑶手腕,将云月瑶护于身后。 云月瑶表情一脸惶恐害怕,红唇微颤,女子察觉到了云月瑶手腕的颤抖,安抚似的回头一望,往左边挪了一下,彻底阻挡住了江闲看向云月瑶的目光。 女子死死盯着江闲,方才的柔情一扫而空,执剑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 云月瑶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喃喃开口。 「皇姐……」 皇姐?此人就是云姬? 江闲表明自己的身份:「云姬,我是鹤清,受狐姝之託来寻你的。」 云姬并未搭话,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 江闲见到云姬如此陌生的样子,心道不好。 第23页 以往见到云姬都是仙气飘飘的神女模样,此番冷漠无情的样子,倒真不太像云姬了。 「旧人叙旧啊,真是有趣,不过我记得你和云姬并不相识,何来旧叙?」 「云姬既不想同你叙旧,那不妨来和我叙叙?」 从一旁小道上闲庭信步走来一衣着华贵的白发男子。 男子身形瘦削,眼下发青,五官之间有一种阴郁感,他外貌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三十的模样,却不知为何一头雪发披散在后。 江闲被声音吸引了过去,在看到男子的那一瞬,四周的气压骤降,跟看死物一样看着男子的脸。 男子淡淡开口,从声音中分辨不清情绪如何。 「江闲,别来无恙。」 第011章 双生公主福祸依 「谁跟你别来无恙?这么多年未见,没想到你居然也捨得委身下凡来浮玉国当大祭司,怎么,你来此是又想和帝君杀哪个无辜之人吗?」 江闲见到这人就生厌,嘴上毫不掩饰地讽刺。 他勾唇冷笑,不多费口舌,长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男人面门而去! 剑出如龙,他将浑厚的灵力附于剑上,长诀剑意没有丝毫留情自剑上而出刺向男人面门,可男人却犹如鬼魅一般化作一团虚无的云雾躲开了江闲致命的攻击。 「还真是冲动啊……」 男人消失在了江闲面前。 取之代替的是原本挡在云月瑶面前的云姬,她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犹豫,动作迅速沖了过来。 江闲双眼一瞪大,他不能伤了云姬! 他强行收回剑上的灵力。 灵力回到了身体里,江闲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碾压了一番。 强行收回灵力会遭反噬。 灵力在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喉咙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不过还好,灵力收回了些许,云姬虽会受伤,但不会丧命。 咔嚓—— 金剑与长诀相撞,发出金戈之间碰撞声,金剑被击飞,剑身险些碎裂,云姬手腕一发麻,也被江闲残余的强大灵力击退数十步。 云月瑶见到自己的皇姐跟不要命一样上去为大祭司挡住那看起来就很强悍的攻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惊惶失措地提着裙子跑了过去,扶住了因为惯性被击退快倒下的云姬,路上差点绊倒脚下的石子摔倒,头上的金簪都插不稳,摇摇欲坠,发丝凌乱,不复方才那副端庄的模样。 「哈……」 江闲咽下嘴里的鲜血,闭上眼,压下了脉里乱窜的灵力,调整着自己已经紊乱的气息。 怪他。 他一时见到憎恨之人,失了分寸,险些伤了云姬。 江闲没想到云姬会冲上来。 为何云姬会不要命地冲上来替这人挡住自己这致命一击? 江闲望向那对双生公主。 云月瑶抱着云姬,满脸泪痕,云姬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轻声道:「我没事。」 尽管云姬这副躯体是神女转世,也是抵挡不住江闲一剑的,幸好江闲反应快收了灵力,不然不用等到离月祭,云姬今晚就会被抹杀。 「怎么一见面就发这么大火?看来让你在玄霜雪山冰封一千年也没有消磨掉你的脾气啊。你不过才下凡了几年,脾气还真是见长。」 眼前浓重的雾气消散,白发男子出现在江闲面前,他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嘲讽,微微一挑眉,用挑衅的神情看向想杀他,却把自己伤着的江闲。 「我早跟你说了心软成不了大事,帝君也跟你说过,你不听我话就算了,看来你也没把帝君的话听进去。」 「你还真是,从未变过。」 倘若江闲没收回那道灵力,白发男子即使是躲开了,灵力波动也会重伤到白发男子。 这可是天外云镜最强大的仙君的剑意,世上只有帝君能够抵挡住。 当然,云姬也会因为他那道剑意而丧命。 白发男子太了解江闲的性格了,江闲一定会为了不伤及无辜而收回自己的剑意,即使是会反噬到江闲自己。 「你也是跟从前一样让人噁心,巫阙。」 江闲收起长诀剑,脸色在月辉之下有些惨白,身躯却仍站得挺直,宛如高山之上立着的雪松,夜风吹拂着他的道袍,黑白色的暗纹在月光的辉映下熠熠生辉。 他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这张让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脸。 天外云镜之上掌管星象的危渊仙君——巫阙。 是当年和他一起当帝君左膀右臂的仙君。 也是…… 帝君的走狗。 …… 「我昨日在星宿台夜观天象,见天外云镜南方七杀星入命宫,血月蔽日,乃有破坏三界平衡之势,若不斩除恐三界大乱。」巫阙拨动着手中的星渊罗盘。 他看向帝君:「天道言——诛之。」 「吾记得,一千年前你也这么说过。」帝君阖眼养神,平淡无波,神性的光辉在他周围如云雾般缭绕。 他睁开了双眼,金色的眸子淡然又无情:「当时不是已经诛杀了吗?」 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是漏网之鱼。」巫阙道。 「嗯?」 巫阙转动命盘,满天繁星在星渊罗盘上显现:「气未绝。」 「北方的华盖星有隐隐包庇七杀星的趋势,大抵是千年前就把七杀星的气给遮住了,有华盖星在,天道自未察觉到,如今七杀星愈来愈强,单凭华盖星已经掩不住他的气势了,天道下了指令——」巫阙停顿了一下,「我想帝君应该知道如何做了。」 第24页 「吾知道了。」 天外云镜南方正是——龙之谷。 而巫阙口中的漏网之鱼,也正是回到了龙之谷的谢九霄。 巫阙自言能与天道交流,他单凭星象的占卜,就觉得这是天道的旨意,而让帝君将谢九霄诛杀。 帝君与巫阙,皆是冷漠无情的刽子手。 江闲对巫阙的厌恶不亚于帝君,从三千年前开始,他就凭藉着占卜的星象传达天道的旨意。 他先前也因有帝君的洗脑,认为天道是主宰三界的神,天道是不可违背的。 直到他遇到谢九霄。 谢九霄从来不信什么天道。 比起天道,江闲更信任谢九霄。 谢九霄不信,那他也不信。 …… 「你是杀不掉我的,我也不想伤你,伤你对我没什么好处,况且此事你也插手不了。」巫阙想了想,又讽刺道,「就像千年前你插手不了谢九霄的死一样,这一切都是天道的旨意。」 江闲手指捏得咔咔作响,轻蔑一笑,看向那对双生公主:「若不是你,她们也不会死。」 巫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阴鸷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江闲,你在说什么笑话呢?就算我不来,她们也会死。不仅是她们,整个浮玉国、浮玉国的百姓都会因九星连珠天象而灰飞烟灭!」 巫阙猖狂地笑了起来,笑得嚣张跋扈,尖锐的笑声刺破了寂静的夜。 他笑完了,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哪儿是我的问题啊,我只是传达天道的旨意罢了,江闲你怎么可以如此冤枉我。」 江闲又想起了千年前他曾见过的那因九星连珠而灭国的安夔国。 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如今国家已被黄沙淹没,无人知晓这片黄沙之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安夔国。 巫阙来这个国家当祭司当真是为了拯救这群无辜百姓吗? 牺牲一个神女换一国免受灭顶之灾,一个神便能换千万条百姓性命,看起来是不错的交易。 也不知是不是帝君听了天道的旨意,才派巫阙来的。 江闲不信巫阙如此好心,也不信天道和帝君能怜悯众生,牺牲一个神女只为换一人界的平凡国家安稳。 「不管你们目的如何,云姬她千年来从未犯过错,她不应该成为九星连珠的牺牲品。」 云姬是在他进了天外云镜一千三百年后才进的天外云镜,毕竟能因为功德无量,而从无间地狱飞升天外云镜,位列神女的人实在罕见,江闲也注意过她两眼。 她也从未说过自己人界的事,领了帝君赐予的仙位之后就去了崑崙山当神女,千年来恪尽职守,守护着这世间一切的动物生灵,普度着众生。 凭什么她什么差错都没犯,就要因为这所谓的九星连珠而牺牲! 江闲看着那躺在云月瑶怀中的云姬,不由得想到了谢九霄。 「你怎么就知道云姬她是否是自愿的呢?」巫阙道,「傻孩子,云姬她是自愿的啊,她自愿为了凡人牺牲,自愿为了她妹妹牺牲啊——」 「我又没强迫云姬让她为祭品,江闲,是云姬求着我把她献祭的啊,她甘愿为祭品,牺牲性命,只为守护一个小小的国家,守护她的妹妹。」 「一个神女牺牲性命保护凡人,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在云姬身边的云月瑶听着他们前面的对话原本云里雾里的,直到听到云姬牺牲四字,表情逐渐慌乱起来。 云月瑶看向自己怀中的云姬,泪眼矇眬,颤抖着声音问:「皇姐……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什么牺牲?什么祭品……皇姐怎么可能会牺牲呢?明明过了离月祭我就可以和皇姐永远在一起了……」 云姬那带着夜间凉意的手温和地抚上云月瑶的脸颊,将那脸上的泪珠拂去,她擦了个干净,可云月瑶却仍是止不住那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阿瑶。」 冰冷的指尖在落温热的脸颊上,凉凉的。 云月瑶仿佛看到了皇姐那面具后面与自己相同的容貌带着笑意,皇姐并未回答她的话,但是云月瑶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皇姐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 「阿瑶,你哭了不好看。」 次日清晨。 江闲不知道自己是怀揣着何种心情回到客栈的,或许是看到云姬与云月瑶分别前的留恋不舍,他的情绪被感染,也觉得心脏刺痛。 难道云姬真的是为了浮玉国的人自愿牺牲吗…… 云姬看起来也确实是那种会为世人牺牲,大爱无私的神女。 除了让云姬牺牲,难道真的没有其他让这个国家免除灭顶之灾的办法吗? 「我从不信天道,你瞧,从我认识仙君你之前天道就要诛杀我,现在我还不是坐在这里跟仙君好好说话。」 谢九霄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江闲站起身来,他找到答案了。 此时。 「江道长——」狐姝在他房间前敲着门。 江闲推开了木门,狐姝笑吟吟地看着他。 江闲昨晚去了皇宫,她没跟着去,却激动得一晚上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道江闲是否见到了云姬,也不知江闲与云姬交谈了什么。 不过狐姝在见到江闲的那一瞬间,很明显能感觉到江闲似乎是受了点伤,身体有点不对劲。 第25页 「江道长,你们……打起来了?」狐姝有些疑惑,犹疑开口。 她对云姬的实力了如指掌,知道凭云姬的实力是不可能伤到江闲分毫的,江闲受伤这件事,其中必有隐情。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江闲在想着怎么整合一下昨天的一切,该如何复述出来给狐姝听。 沉寂片刻,江闲才说道。 「云姬就是月姬圣女,并且你先前在轮回镜中看到的人并不是云姬,而是浮玉国二公主,云月瑶。」 他的眸色阴暗了下来,语气中淬了丝丝寒意。 「昨晚我见到了浮玉国的大祭司,浮玉国大祭司——就是巫阙。」 第012章 与霄复逢忆往昔 「云姬在十日之后便会作为离月祭的祭品,神魂俱灭,一旦魂魄消散,云姬便再也无法转世。巫阙说云姬是自愿的,但我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不论云姬是不是自愿,巫阙来浮玉国的目的绝不会是拯救这个国家的百姓这么简单,他不是那种会在乎凡人生死的人。」 巫阙了解江闲的性格,江闲自然也对巫阙的为人如何知根知底。 巫阙此人阴鸷乖张,心肠毒辣,不是个善茬,为达天道的旨意不择手段,帝君对巫阙这人所作所为无论善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纵容巫阙为非作歹。 嘴上说着这是天道的旨意,实际上动手的人却是他们。 真是可笑至极。 帝君从不亲自出手去执行天道的旨意,因为天道的规则就是帝君不能杀生,不能产生怜悯之心。 他是帝君,天道之下,帝君手上不能沾染杀孽之罪,若是沾染上了杀孽,即使他是帝君,也会遭受来自天道的惩罚。 江闲和巫阙就是他的刀,他的刃。 江闲好歹还有原则,只斩妖除魔,巫阙下手却是从不留余地,无论人妖魔,甚至是神仙都能下手。 早在千年前江闲就见过此人的心狠手辣。 狐姝早就听闻巫阙此人不是个好东西,秀眉微皱:「巫阙不是在天外云镜吗?他这个老东西怎么下凡来了……难道是帝君派他来的?」 江闲摇了摇头:「不一定,帝君只会听从天道的旨意,若非天道要他救浮玉国百姓,他绝不会派巫阙下凡,天道要浮玉国亡,那他就会和巫阙一起看着浮玉国众生死于天道之下。」 方才江闲已经将云姬行为异常,似是被巫阙控制的事说与狐姝听了,狐姝同云姬一同生活了上千年,自然也是清楚云姬的性格。 云姬确实是像为了黎民百姓会牺牲的人。 「就算神女会为了浮玉国百姓奉献生命,但是……」狐姝忽然想起了什么,声线猛然提高,「她不会丢下崑崙山的生灵而去拯救他人!」 狐姝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了:「对、对,就算她要救浮玉国百姓,那她也会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她死了,崑崙山没了神女自会大乱,神女从未和我说过此事……她并未安排好崑崙山的一切就只身一人下凡历劫去了,只是告诉我她此次历劫尘缘未了,生死难料。」 尘缘未了…… 那么云姬的「尘缘」到底是什么? 云姬的前世天外云镜里无人知晓,就连狐姝与她相伴了千年,她也并未提起过半句自己的前世。 江闲也只知晓云姬是从无间地狱飞升至天外云镜而位列仙班的,至于云姬的「尘缘」,大抵是她上天外云镜之前在人界所发生的事,若是能知晓云姬的「尘缘」到底是什么,那云姬在十日之后的离月祭还有一线生机。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云姬死在巫阙的手上。 江闲自知现在去皇宫去找巫阙和云姬也无济于事。 云姬现在听从巫阙的话,不会与他多言,只会拔剑相向,巫阙这个小人就更不必提了,江闲看他就觉得噁心。 云姬是从无间地狱来的。 无间地狱在鬼界祟都之内,由玄冥鬼官看守,一般死状惨烈不成人形或者生前犯下滔天罪孽之人死后会化为鬼魂,直接入无间地狱由玄冥鬼官进行审判,寻常的鬼魂才会像上次江闲那般在奈何桥上游荡,登记入祟都。 一般玄冥鬼官审判完无间地狱的鬼魂之后,若是无罪便会放出无间地狱,在祟都里当个鬼民或者投胎成人都行,罪孽深重的会直接被带去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云姬则是因为死状惨烈,死后入了无间地狱,又因为功德无量被玄冥鬼官破例向阎王禀告,在鬼界飞升至天外云镜成为了神仙。 玄冥鬼官有着无间地狱的无间生死簿,记录着无间地狱所有进出的鬼魂生平事迹。 如果入了无间地狱,找到玄冥鬼官查询无间生死簿,或许就能解开云姬前世「尘缘」之谜了。 进鬼界倒是没什么问题,他也是进过鬼界两次的人了,问题是那么该如何找玄冥鬼官要生死簿呢? 江闲与玄冥鬼官不熟,连面都没见过,生死簿这种鬼界私密法器肯定不能轻易给他人看,难道他要用武力强迫玄冥鬼官把生死簿给他看吗? 想了想那个画面,江闲嘆气。 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都是苦命打工人,万一他抢了生死簿,玄冥鬼官因为看守生死簿失责被阎王处罚乃至革职了怎么办?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虽然说他现在已经不替帝君打工了。 第26页 那在鬼界还有什么认识的朋友吗?江闲绞尽脑汁地想着。 阎王肯定是不行的,这老头最记仇了,现在估计还耿耿于怀呢。 那么就只有…… 江闲想起了一个人。 他道:「狐姝,这几日你观察下皇宫和浮玉国的情况,闲暇之际可以再去阿萨家套话,皇宫里有巫阙,你尽量小心行事,勿要被巫阙发现。」 「我要去鬼界一趟,在离月祭之前就会赶回来。」 狐姝信任江闲,点头如捣蒜,接下了江闲交予给她的任务:「嗯嗯,我知道了,江道长你就放心去吧!」 听闻江闲要去鬼界,二人定要分开好几日,她旋即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两黄金和一个传音玉符,放在了桌上。 「江道长,若有急事可凭玉符告知于我,我在玉符中注入了灵力,要是我发生何事你也会感知到的,你若出意外我也能感知到,这几日我会悄悄观察皇宫,不会出差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虽在万千狐族之中算是翘楚,但始终还是只妖兽,敌不过巫阙。 狐姝对自己实力有认知,巫阙也不是吃素的,能跟在帝君身边自然也有几分实力,她不会为了神女冲动去擅闯皇宫,与巫阙正面碰上。 权衡了一下自己和巫阙的实力,她觉得自己打不过巫阙。 为了保险还是留了个传音玉符以免双方出什么意外。 江闲看到那闪闪发光的黄金和传音玉符,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收下了。 从前的他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在离开天外云镜后才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他没办法拒绝送上门来的钱。 随后起身收拾起了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长诀和荷包。 现在荷包里沉甸甸的,可安心了。 这是江闲三千年来最有钱的一次。 …… 江闲以为自己与鬼冥赌场的玄主再见面是玄主再次神出鬼没在自己面前,却没想到是自己上门去寻玄主,和玄主做交易。 「也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江闲是抱着赌的心态来鬼界的,玄主只和他见过一面,他自认为自己和玄主不算熟悉,也不知玄主会不会答应他。 他又站在那熟悉的奈何桥上了,耳边飘荡着的无数鬼魂的嘆息声。 同第一次一样,他顺着奈何桥走了良久。 眼前的乳白的迷雾逐渐消散,迷雾散去,周遭变得清晰,一座偌大的祟都城显现在眼前,城门口依然站着两个面熟的鬼差。 江闲为了不打草惊蛇,遂做了伪装,戴了一条三指宽的白布遮掩自己的眼睛,白布遮去大半张脸,好让那鬼差不察觉到他的身份。 他面不改色地走了上去,鬼差也拦住了他。 「鬼魂进鬼城要登记,叫什么?」鬼差掏出了登记册。 江闲还未回答,鬼差就盯着江闲那张被白布掩去大半的脸,狐疑道:「不对啊,等等,我瞧你怎么有点眼熟?」 能做祟都守门鬼差的目力和记忆力自然是过人,江闲没想到自己戴了白布,换了身衣服也能被察觉到不对。 现在情况不太妙,如果被发现自己是第二次进城的鬼魂,鬼差肯定会带他去阎王殿交由阎王老头处置,他同阎王有过纠葛,是不愿意去阎王殿走一遭的。 江闲只好敷衍答道:「我是修仙之人,可能修仙的都长一个样吧。」 鬼差皱起了眉:「说这些没用,把眼上的白布摘下来!」 江闲后退了一步:「我有眼疾,摘下怕是会吓到大人。」 鬼差道:「我在祟都干鬼差这么多年了,什么鬼没见过?头都被砍下来提着头来登记的我都见过!摘下来!这么遮遮掩掩的作甚?怕不是有猫腻!」 江闲指尖运出一道灵力,藏于身后,这次不像第一次那样,没法使用灵力,但是他不好在鬼界动手,若是打起来,那肯定会把他来鬼界的事情闹大,此事一闹大,估计天外云镜之上也会知晓他靠蛮力闯鬼城的事。 二人就如此僵持着,鬼差等得不耐烦了,大步上前,想直接冲上去把江闲脸上的白布摘下来一探究竟。 江闲正欲躲开鬼差那只手,只见城墙上飞下一只乌鸦。 「且慢。」 乌鸦扇了扇翅膀,隔开了二人,在二人中间化为人形。 见到乌鸦出现,鬼差很明显脸色一变,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的手,完全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弯了弯腰,语气中带着一丝尊敬:「夜羽大人,您这是?」 「来接人入城。」 夜羽回头看了一眼江闲,对着鬼差开口道:「这位道长是玄主大人的友人,玄主大人派我来接他入城。」 鬼差脸上做出难为情的表情,他搓了搓手:「可是鬼魂进祟都必须登记啊,这是阎王大人规定的,小的不好违背阎王大人的命令,这……」 夜羽打断了他的话,似是威胁般,慢悠悠道:「阎王自是不好招惹的,可是玄主大人急着见这位道长,若是晚了几分,玄主大人等得心急了,我也只能如实禀告是有鬼差拦路,才让道长来晚了……唉,这可怎么办呢?你说是吧?」 那双漆黑的眼眸往鬼差脸上一看,眼神锐利,像是一根针一样,戳得鬼差心脏直跳跳。 「额……这……」 鬼差急得额头冒出了丝丝冷汗,喉咙一咕噜,咽了咽口水。 第27页 「嗯?」夜羽双眼一眯。 权衡了一下阎王和鬼冥赌坊那位主儿实力,自然是那位主儿不好招惹一些,而且阎王没过问,他也可以不说有陌生鬼魂进城了,阎王整日里有那么多鬼界琐事要处理,顾不上一个陌生鬼魂…… 「哈哈,看来都是误会!早说道长是玄主大人的友人嘛,玄主大人的友人想进祟都自然不用登记!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位大人请进,请进。」 鬼差打着哈哈推开了城门,放二人入城。 「做鬼差还是要有点眼力见,下次若再发生这种事,玄主大人把你挫骨扬灰了阎王都不会过问两句。」 夜羽带着江闲进了城,撂下了这句话。 第013章 与霄复逢忆往昔 江闲嫌白布碍事,如今已过鬼差一关,他把白布取了下来,看着面前夜羽清瘦的背影,出声问道:「你们玄主怎会知道我来鬼界找他有事?」 恰好来鬼城,恰好被鬼差刁难,恰好被夜羽解围…… 这一切也太巧合了。 江闲再傻都能看出这一切都是玄主的安排,可玄主并无害他之意,反而让他顺利进入了祟都,没有被鬼差发现身份从而把事情闹大。 「属下也不知道。」夜羽一改方才面对鬼差的嚣张气焰,回答很言简意赅,让江闲完全没有问下一句的余地。 江闲瞧问夜羽也问不出什么,不再自讨没趣。 待会儿见到玄主就能知道了。 今日的祟都同上次来的时候很不一样,所见之处张灯结彩,就连那悬挂在街道半空中的幽蓝色的鬼火灯都换成了温暖泛着暖意的烛火灯。 也就只能在人界的节日之中才能见到如今日鬼界祟都这番热闹的景象。 「忘川水,从城外忘川河中舀上的忘川水!来一碗吧,喝了之后保准情情爱爱全都忘干净!」 「凝魂草啊,客官要不要买凝魂草,有没有被打散的客官需要凝魂草来重塑魂魄的!」 「客官,吃不吃包子?保准又香又甜,我在人界摆了六十年包子摊,在鬼界摆了四十年包子摊,百年老字号了!」 鬼魂小贩扯着嗓子吆喝着自己卖的商品吃食,街上鬼来鬼往,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祟都,一入鬼界祟都,都不似死气沉沉的鬼界了,让江闲恍若置身于人界的闹市之中。 街上的鬼魂成双结对的鬼尤其多,有男鬼和女鬼牵着手提着花灯的,这能解释,他们是情缘,有两个女鬼手牵着手的,这也能解释,她们是姐妹,还有两个男鬼一起……挽着胳膊的? ? 好像有点怪怪的? 或许……他们是兄弟? 兄弟之间真的会手挽手吗?难道是…… 不过很快江闲就摒弃了这个想法,鬼界与人界果然还是不大一样,一定是这样的,他深信不疑。 他们走着走着。 江闲见夜羽的走向并不是鬼冥赌坊,他的脚步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来,疑惑道:「这不是去鬼冥赌坊的路。」 夜羽跟着江闲停了下来,解释道:「自然不是,方才属下没与道长解释清楚,是属下的错。」 「玄主大人今日不在赌坊中,而是在魔鬼湖的船舫上等着道长,属下未告知道长,让道长多虑了。」 江闲并未再提出质疑,而是跟着夜羽走了下去。 这玄主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片霎,绕过了一道弯,只见面前兀然出现一片黑漆漆的湖,湖面上还漂浮着莲花形状的花灯,花灯上有蜡烛燃烧,烛光照亮了黑色的湖面。 岸边停着一座高大奢华的船舫,船身尤其庞大,比得上一座小宫殿了。 而岸边的鬼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艘船。 「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坐上这种船啊?此生能坐上这种船我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了!」打扮娇俏的女鬼扯了扯身旁男鬼的衣袖。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男鬼这道声音比较小声,暗自嘀咕着。 男鬼声音再小,女鬼还是把他的话收入耳中,一插手:「哼!不解风情的臭男人……不理你了!」 挺着啤酒肚的鬼魂眼睛都瞪直了:「这是哪位大人的船啊?这么大一个!我这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个船啊!也不知道是讨谁欢心。」 他身侧瘦削的鬼戳了戳他胳膊:「这可不兴说啊!诶,我朋友跟我说,这是玄主大人的船。」 不兴说还不是说了。 啤酒肚鬼道:「玄主大人啊……玄主大人哪儿来的红颜知己?那定不是讨人欢心了,如果是玄主大人的话,那是谈公事吗?这么大阵仗,难不成阎王也在这船上?不至于吧……」 在岸边鬼的众目睽睽之下,江闲上了船,船门关上,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自江闲踏上了船板,船便像得了指令一样,在湖上漂浮了起来,远离了岸边。 这下江闲想离开都离开不了了。 船舫内光线敞亮,夜明珠跟不要钱一样挂满了整个船舫,借着光可见船壁上精美细緻的金质雕花,不远处是一张桌子和两个座椅,船一旁开了窗,湖上的微风吹拂进船舫内。 而那玄主也坐在那座椅上,动作很放松,一副惬意的模样,侧目望着那湖水上被船舫带出来的波波涟漪。 看样子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 江闲自然而然走了过去,坐到了玄主对面,顺着他的目光望了眼窗外那深不见底的湖水。 第28页 这鬼界的湖同人界的湖不一样,人界的湖是蔚蓝色的,而鬼界的是黑的,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湖底好似蕴含着无限的黑暗。 也不知道这人戴着一个把整个脸都遮住的兽面面具是如何能看见窗外风景的? 江闲瞥向玄主脸上的饕餮面具,淡然道:「玄主不会看不见吗?」 「不会啊,想看见,自然就能看见了。」玄主轻笑一声,可以看出他心情很好,连放在脸颊旁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地动着,一下一下敲击着那面具。 他收回了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闲的穿着,江闲果然穿着他送的道袍来了。 他不加掩饰地赞嘆:「我就知道,小道长穿上这身道袍好看极了。」 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审美,又似是在赞扬江闲的容貌,玄主点了点头。 「不过尔尔。」江闲也不和玄主多聊,对他来说正事要紧,他直入正题,「虽不知道玄主是如何知道我来鬼界之事的,但我相信玄主既然知道我来了鬼界,想必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为何了。」 玄主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侧过脸,望着岸边那对放着花灯的一对小情缘,语气中略带着艷羡之意:「今日是祟都的花灯节,魔鬼湖上漂浮的都是鬼界情缘放的花灯,想必花灯上写着的祝语也是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等话语云云。」 确实方才在来的路上见到的人也是两两结伴同行的居多,江闲不知为何玄主会聊起这个。 江闲只好顺着玄主的话道:「大抵是吧。」 玄主话音一转:「小道长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江闲不知玄主话语为何转换得如此之快,询问道:「什么交易?」 玄主拉长了尾音:「我当然知道小道长此行是为何而来,小道长想要的,我自然也有办法弄到,不过……」 江闲怕玄主下一句提出一个他不可能做到的要求,毕竟生死簿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得到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是交易,那必然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玄主凝视着江闲,停顿了几秒才开口道:「今日良夜无人为伴,我想让小道长与我共游花灯节,不知小道长意下如何?」 过花灯节? 江闲没想到玄主居然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不由得对此产生怀疑。 玄主瞧见江闲那微蹙的眉毛,笑道:「小道长放心,我已将无间生死簿备好,等子时一过,我便带小道长去拿无间生死簿。」 「若小道长不信,我们可以来立个灵契。」 话毕,玄主旋即从手中召出了一张灵契纸,上面写着此次交易的内容。 玄主将灵契纸推到江闲的面前,江闲看清楚了纸上的内容: 鬼冥赌坊玄主在子时将无间生死簿交与鹤清仙君江闲。 鹤清仙君江闲在戌时到亥时同鬼冥赌坊玄主共游花灯节。 上面只有寥寥几笔,却已经将此次交易写得清楚明白,纸上已经有着玄主的灵力了,只要江闲将灵力注入灵契纸上,契约成后,今夜他便能得到生死簿。 即使江闲想找出这个交易的漏洞也找不出,灵契纸上的契约不可违反,一旦违反便会遭到九重雷劫。 而上面也没有什么其他隐藏的霸王契约,就那么简单的几句话。 他没理由拒绝如此划算的交易。 江闲接过灵契纸,没有丝毫犹豫从指尖凝出一道灵力,将灵力注入了灵契纸里去。 契约结成。 玄主收起了纸,面具后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连语调都有些上扬:「那小道长今夜的时间可属于我了。」 「我们先去买糖葫芦,再去看焰火戏,最后再回湖边放花灯好不好?」 …… 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江闲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脸茫然。 他记得他不是来鬼界借鬼冥赌坊玄主之手,去要无间地狱的无间生死簿,然后查询无间生死簿上云姬的前世的真相吗? 为何他现在会同鬼冥赌坊玄主在大街上,如同来来往往成双结对的情缘一样在鬼界花灯节瞎逛着? 不过街上也有父母带着孩童,三四个鬼共同游玩的,这倒是把江闲心中那抹怪异感给压了下去,说他与鬼冥赌坊玄主是友人一同游玩也还说得过去,至少没像那些手挽着手的男鬼一样。 可是他与这才与这人见了两面,现在连鬼冥赌坊玄主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称不上是友人。 比起江闲感觉浑身不自在,江闲身侧的玄主倒是很快融入了这个花灯节,他手中也拿着一个糖葫芦,可是他不把面具摘下,就把糖葫芦这么拿着,也不吃,不知道是图个节日氛围感还是什么。 江闲就跟玄主这么并排走着,不自觉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口感清脆,透明的琥珀色糖衣被一口咬碎,甜丝丝的,尝到了里面山楂沙沙的酸甜感。 玄主的步履轻快,能看出他此时心情极好。 江闲望着此番情形,不由得晃了神。 口中还瀰漫着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却又尝出了一丝苦涩。 这是他第二次吃糖葫芦。 第一次是同谢九霄一起的。 第014章 与霄复逢忆往昔 「仙君!听说你今日回来了!便去给你带了点东西!瞧我带回来了什么!」谢九霄提着两串糖葫芦走进了洞穴,脸上满面春风,神采奕奕。 第29页 他一蹦一跃的,衣摆被他的动作带了起来,像是有风在吹动一般,连那头上束发的流苏银饰都晃得作响。 那双看起来漂亮的桃花眼的左眼下点缀着一颗泪痣,显得那红瞳明亮耀眼。 江闲刚执行完一个任务,这次任务有些棘手,花了三个月才完成,帝君特地大手一挥他多休息了两日。 他与谢九霄有三月未见了。 帝君也知道江闲每次执行完任务,休假之时没事干就喜欢往龙之谷跑,以为是江闲诞生于龙之谷,对龙之谷有着一种近乡情怯之意,也没多想,就随江闲去了。 江闲绕着龙之谷寻了大半天也没寻到那熟悉的身影,走着走着也累了,就算是神仙体力比凡人要好,但是这么多日不眠不休高强度打工早就让他身心疲惫,眼睛都睁不开,于是进了他同谢九霄最常待的一处洞穴,靠着岩壁坐下来歇息,等着谢九霄来找他。 一缕阳光照进了洞内,打在身上,烘得人暖洋洋的,此等天气拿来睡觉再合适不过了,江闲在阳光的沐浴之下,也不由得昏昏欲睡了起来。 原想让谢九霄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回应谢九霄,江闲强忍着自己生出的困意,眼皮却还是微微颤抖着,最终不知不觉就抱臂靠在岩壁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谢九霄爽朗的声音从睡梦外传来,江闲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睛,清醒了几分,回了头。 只见谢九霄顺着洞穴口的光,逆光而来,遮去了洞穴的大半光影,手中还拿着他没见过的新鲜物什。 江闲一时愣了神。 「你回来了。」 江闲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谢九霄靠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等了多久了?这玩意儿还有些难寻,耽搁了些时间,倒是让仙君多等了。」 「也没等多久。」江闲驱散自己的困意,望着谢九霄拿着的两串红彤彤的物什,问道,「这是何物?」 「瞧着像是吃食?」 江闲活了千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天外云镜亦或者人界执行任务,根本没有空暇的时间。 就连休假也是一直同谢九霄在一起,他也因为执行任务太累很少和谢九霄一起下凡游玩。 由于他本身就是仙体,一诞生便脱俗,不食谷物,所以他第一次吃到的食物还是当年在人界和谢九霄吃的翠玉豆糕。 自从尝过甜点之后,江闲发现自己尤其喜爱甜味,虽面上并无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说了句「此物味道尚可」。 可偏偏谢九霄观察力极强,一眼就看出了江闲口味偏甜,于是从那以后就经常下凡给他带人界的吃食,亦或者二人一同去人界游玩时谢九霄给他买好些甜食。 因为江闲下凡为了更快完成帝君交予的任务,所以很少休眠歇息,更别提浪费时间去吃人界的吃食了。 谢九霄也很乐于投餵江闲,江闲对谢九霄的好意从不拒,尽数收下。 谢九霄递了一串糖葫芦给江闲,给自己留了一串:「此物名为冰糖葫芦,是由山楂和麦芽糖稀制成的,上次下凡听闻人界的孩童都喜爱这冰糖葫芦,缠着爹娘让买,想来应该是极好吃的。」 江闲接过了谢九霄递给他的冰糖葫芦。 谢九霄见江闲接下了,脸上笑容更甚:「我寻遍了大街小巷都没寻到这冰糖葫芦,还是找了个大娘打听才得知那条街做冰糖葫芦的小贩今日没出摊,她为我指了小贩的家,于是我去了小贩家里拜託他制了两份,熬麦芽糖稀实在是费时,不然可以早点回来见到仙君的。」 「这次和仙君相处的时间又少了几个时辰,真是遗憾啊。」谢九霄咬了一口糖葫芦,将手枕在脑后,左腿搭在右腿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江闲看着手中的糖葫芦,也咬了一小口,冰冰凉凉的糖衣带着甜味在味蕾上绽开,中间包裹着的山楂又酸又甜。 好吃极了。 他确实极其喜爱甜食,极其喜爱这冰糖葫芦。 江闲吃着糖葫芦:「明日可以一同下凡去游玩,这次休了三日。」 谢九霄几口就将糖葫芦给吃完了,他侧过头,暖阳照在江闲的脸上,那浓密的睫毛被印成淡金色,他望着江闲一口一口吃着糖葫芦的脸。 谢九霄唇轻启。 「好啊。」 …… 江闲低头走着,他陷入了回忆之中,差点撞上前头的人,幸好他及时剎住了脚。 今日祟都的人着实是有些多了,他确实不应该走神,险些冲撞了人。 江闲垂眸低声道:「抱歉。」 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散漫不羁地开口道:「小道长今日可是要同我共游花灯节的,怎的小道长还走神了?着实让我有些伤心了。」 江闲抬起了低垂的头,此时恰巧玄主背后绽放出一道绚丽多彩的烟火。 嘭—— 绚烂的烟火腾空而起,璀璨夺目,布满了整个祟都永夜的天空,天空中仿佛洒满了满天流星,亮如白昼,让江闲一时分不清他所处之地是人界还是鬼界。 人界的春节才会燃烟火爆竹,他也经常撞上人界的节日,每逢佳节,人界总是热闹极了,过节的红火氛围充满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山人海、鼓乐齐鸣、锣鼓喧天。 不过他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过节的,此等阖家欢乐的情景不属于他。 第30页 一般这时他总会不冷不热地看两眼那过节的百姓,看着那些同家人欢聚一堂共度佳节。 江闲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天外云镜的仙君一个个对他退避三舍的,帝君比江闲更孤独,不会过人界的节日。 帝君也不会让江闲去过人界的节日。 他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提剑离去,雪色的背影孤寂凄凉,在这番热闹非凡的人界,显得格格不入。 只有在遇到谢九霄之后他那冰封许久的心才有了活人鲜红的跳动。 冰川融化。 此时江闲不必再在意帝君给的任务期限是否到了,任务进展如何了。 他不是局外人,他也是这节日的一分子。 嘭—— 又一朵烟火绽放。 玄主闻声也回头望向天上的烟火。 他等烟火逐渐消散之后才淡声开口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能与朝思暮想之人共赏美景,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注1) 江闲察觉到了玄主情绪不对劲,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正想开口确认,却好似被玄主预料到了。 玄主打断了江闲接下来的话:「焰火戏快开始了,据说是祟都最好的戏班子,连我也未曾瞧过,走吧小道长。」 那还是等结束之后再确认吧。 「好。」 绕过了大街小巷。 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那片空地中央是一个戏台子,戏台子周围空了一大片的地,台上搭建着一个约莫三十尺高的柳枝花棚,上面的柳枝密布着从上头垂下,还挂着红艷艷的烟火爆竹。 此地能观赏焰火戏。 众鬼都在远处围成了一个圈,热火朝天地呼喊,期待着焰火戏的开场。 玄主带江闲上了一座高台,恰巧能看见台下的那戏台子,又只有他们二人,不像下面鬼挤鬼的,让人下不了脚。 「小道长应该没见过这种表演?」玄主将手搭在了栏杆上,微微侧头问道。 江闲确实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表演,他在人界也就见过街上喷火的、胸口碎大石的、变戏法的,诸如此类的通俗表演。 第一次见还觉着稀奇得很,不过看多了也就腻了,这几年他在人界摆算卦摊,无聊之际在街上见过这些,因为他摆摊也无人来算卦,也就只能看这些人表演解解闷儿,看久了,连他们是如何喷出火的、如何从手中凭空变出花束的都摸了个透底。 毕竟像这种常见的表演太多了。 当时他还想着要不然不算命了,瞧着那些人变戏法赚得盆满钵满的,他也艷羡。 但是他沉默寡言又没办法像这些人一样吆喝行人来观赏,总不能跟观众大眼瞪小眼吧。 幸好他对道比较感兴趣,在老道士那里学过一点六爻八卦,还是老老实实算命比较好。 不过这焰火戏他还从未听说过,不免有些期待。 江闲轻轻摇了摇头:「此前未见过。」 玄主道:「那小道长可要好好瞧瞧了,这是我特地为小道长准备的——焰火戏。」 江闲往台下看去。 只见高台下十个赤膊大汉提着两桶被烧融化了的铁水,那两桶铁水看起来滚烫极了,这桶大抵是耐高温的,高温度的铁水没将桶给烧穿。 观众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高涨,气氛也愈来愈热烈。 赤着上身的大汉手中执一柳树棒子,中间有凹进去一块儿,不知是用来干甚的,不过江闲很快就知道了。 另一个大汉将滚烫发红的铁水放于那柳树棒子上,然后执柳树棒子的大汉将那铁水朝空中高高抛起,宛若一道灼热耀眼的流星。 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那空中的铁水一猛击。 霎时,铁水被排散在空中,溅起了如楼阁一般高的火花,万千星辰从天陨落布满了祟都的上空,那落在柳枝花棚上的铁水像火星子,点燃了挂在棚子上的鞭炮烟火。 噼里啪啦—— 鞭炮烟火齐齐绽开来,现场气氛一下子被推到最高点,发出震耳欲聋的赞嘆声和欢呼声。 江闲举目望去。 江闲望着焰火,而玄主望着江闲,江闲看得有些入神,并未察觉到玄主的视线。 万千铁星焰火如光倒映在江闲眼眸之中,那向来冷若冰霜的神情也逐渐温和了下来,此番盛景照亮了江闲那尘封两千载的记忆…… 第015章 与霄复逢忆往昔 那是在他在人界当道士的那短暂的六年。 老道士带他下山游历,他就曾在那次游历中见过这柳枝花棚,不过那柳枝花棚比面前的柳枝花棚小多了。 …… 江闲站在不远处,看着老道士和其他几个道观的道士一同搭建着一个看样子像是棚子的东西,在他们旁边还有工匠在打着下手,往棚子旁边搬运着一捆又一捆的柳枝。 老道士并没有让他插手一同搭建,就让江闲站在一旁干看着。 江闲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不多问,就在一旁静静站着看他们搭建棚子。 少时,老道士倒是率先开口了:「小鹤,你站在那边看了这么久了,可知这是何物?」 他手中拿着几根柳枝藤条,在江闲面前晃了晃。 江闲认了出来,答道:「这是柳枝。」 老道士将手上这柳枝藤条缠上了那杵在土地里的杆子上,绕了好几圈,最后打了一个死结,他又指着这高高的棚子问江闲:「那你可知这又是何物?」 第31页 江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道士哈哈一笑,抚了一把花白长须,那双已经有些睁不开的浑浊眼睛凝望着那柳枝藤条上白白的、小小的花骨朵,心生暖意。 「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五行,五行而生万物,小鹤不妨再想想看?」老道士缓缓道。(注1) 江闲经过老道士的提点,很快想了起来:「先前师父讲过的学中有所提及。」 「哈哈,看来为师讲的学小鹤还是认真听了,比那几个为师讲学不好好听的小兔崽子好多了!这句便是此花棚象徵之意。」老道士很是欣慰地用赞赏的目光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不过现在让你接触此事还太早了,毕竟你还年轻,知道这是柳枝花棚,用来祈福禳灾、驱邪镇祟,是道士与匠人之间共同的祭祀活动即可。」 老道士遗憾地嘆了口气:「今夜可是有好戏看了,不过为师今夜要去镇上为百姓祈福,可是看不见咯,上一次看,还是在十年前啊……」 他又看向江闲:「若是小鹤你想看,今夜可下山来看,那可是难得的盛景。」 江闲应下。 他面上是答应了,可是他今晚便要回到天外云镜复命,註定看不到老道士口中的盛景了。 原本他昨日就该走了,但还是多留了一天,帝君知道他已经完成了任务,虽明面上没说什么,但还是在暗示他勿要多停留,早日回到天外云镜。 「晚一日也无妨,想必是人界之事还未处理完吧?」 水镜那头的帝君翻看着案台上的天外云镜卷宗,抬眸用那淡金色的眸子扫了江闲一眼,又低眸继续翻着手上的卷宗,将手中的卷宗按上了红色的泥印。 帝君的声音依然温和有礼:「不过吾还希望闲不要忘记自己的仙君身份,神仙与凡人之间有壁,我们神仙岁月漫长,是凡人短短的百载寿命无法比拟的。」 江闲知道帝君给了自己台阶下,又在侧击旁敲提点自己。 他沉默片刻,回应道:「如帝君所言,确实是有余事未处理干净,并非与凡人有所纠葛,等处理完就回天外云镜,不会多待。」 帝君道:「明日可能处理完?」 帝君这句话不是在问他,而是给了江闲一个期限,江闲应下了:「能。」 帝君又抬头用那温润如玉的笑容道:「那便好。」 因为帝君下的指令,所以江闲不得多待,当晚他便跟老道士道别辞行了。 老道士也很惋惜江闲的离去,不过听闻江闲是寻到了亲人,也不好让江闲留在道观,毕竟当年遇见江闲就是因为江闲只身一人孤单得很,又无亲朋好友在身边,瞧江闲可怜便收了江闲为徒,多年相处早已把江闲当做了自己的后辈,甚至还想等自己寿限将至之时将道观託付给江闲。 不过江闲既是寻到了亲人,虽是不舍,但是也只能由江闲去了,他总不能拦着江闲不让江闲去寻亲。 江闲在这道观中的六年里,也对老道士生出了异样的情绪,但是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他从未经历过,自是不知道是何等情绪,直到后来他才恍然发现,这大抵是他当年在人界看见过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亲情吧。 他也未替老道士见到那晚绮丽绚烂的场景,老道士不过多久就离世了。 在老道士离去后,时间的流逝和天外云镜繁杂的事物让他整日为了苍生而奔波在三界之中,将此事给逐渐忘却。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当年老道士想让他看的是什么了。 难得的盛景。 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冰糖葫芦、铁树银花…… 明明自己都已经遗忘掉的记忆,怎么会有人「误打误撞」刚好让他记起。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玄主的安排。 江闲偏过头,正想出口问身侧之人,却恰巧对上那饕餮面具的黑白兽眼。 玄主一动不动,手搭在那高台的凭栏处,就静静地、一声不响地凝视着他,就连台下精彩绝伦的焰火戏都没给一个眼神,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有偏移分毫。 玄主比他微高一些,他只要略微抬头便能与他对视。 二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奇怪异样了起来。 江闲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出声询问:「你怎会知道我过往的事?你究竟是何人?」 明明老道士想让他看焰火戏的记忆,是连帝君都不知道的,与他只有寥寥几面之缘的玄主怎么会知道? 玄主没有回答,晚风吹过了二人之间相隔的空隙,江闲额前的碎发被吹起,那双眼中恍若有星辰大海,倒映着他的面具,在铁树银花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面具侧挂着的红珠被风吹起,又落下,撞击面具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故人。」 玄主轻声道,声音被晚风带入了江闲的耳边,让江闲听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道铁树银花被撒向高空,台下的鬼群也沸腾了起来,相对于台下热闹的场面,高台之上显得安静极了。 江闲瞧见玄主这模样,也放弃了追问的想法:「罢了,我不追问了,你上次也同我说过,再次见面会告诉我你是谁,等今夜结束我也能知道。」 「玄主大人应该不是那种会食言的人吧?」 该来的总会来,他很快就能知道玄主是谁了。 第32页 玄主道:「嗯,等今夜结束。」 等台下的人群归于平静,玄主才又恢复了先前散漫不羁的样子。 「就差最后的一项了,小道长,我们回魔鬼湖放花灯吧。」玄主笑道,「等放完花灯,我便将生死簿交于小道长。」 「也会告知小道长……我究竟是谁。」 …… 由于已经快子时了,街上游荡的鬼也少了起来。 二人漫步到了魔鬼湖岸边。 魔鬼湖旁边卖花灯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她佝偻着身子,眼睛已经不大能睁开了,虚虚眯成了一条缝,正在捣鼓着手上唯二的两盏花灯,花灯精緻漂亮,一盏是莲花的,一盏是小兔子的,栩栩如生。 湖边也没有什么鬼了,三三两两的,还有些是放完花灯已经准备回去的,并不打挤。 「李公子,不知你许了什么愿?」女鬼挽着男鬼的胳膊,头靠在那宽阔的肩膀上,又用纤纤玉指戳了戳男鬼的胸膛,「人家好好奇啊,李公子能否告诉人家?」 温香软玉在怀,男鬼飘飘欲仙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卖着关子,神秘兮兮道:「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不过莫娘只用知道我许下的愿望是与莫娘有关的愿望就行了。」 女鬼故作娇羞捶打着男鬼胸膛,嗔怪道:「讨厌啦~人家就知道李公子最喜欢人家了!」 「哈哈,那是自然。」 一对情缘刚放完花灯归来,路过了江闲与玄主二人面前,江闲听着这肉麻的打情骂俏声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眉毛紧拧成一团,步伐缓了下来。 这花灯好像都是情缘之间放的吧? 他俩又不是情缘。 玄主看出了江闲的异样,似是无意开口为其介绍道:「花灯也有祈求平安,事事顺遂之意,他们那是求的爱人之间的两厢情愿。」 江闲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玄主就走到了那老妪面前,随手就拿出了一两银子递给她。 老妪高兴极了,她没想到收摊前还能遇上贵人,哆哆嗦嗦抖着双手接下了。 玄主拿起地上摆放着的两盏花灯,一手一个,回到了江闲面前,递给江闲了小兔子的那盏花灯。 江闲迟迟没有接过。 玄主的手悬在半空中:「大晚上的让老人家还在这里摆摊也不好,就当是做个好事让老人家收个摊回家了。」 「不作情人之间的愿望,小道长可以许愿顺风顺水、岁岁平安。」 江闲看见老妪步履蹒跚,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他万般迟疑之下还是接过了玄主手上的小兔子花灯。 他看着手上可爱的小兔子,感觉极其不符合他的风格:「为何我的是兔子,而你的是莲花。」 玄主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小兔子,又抬头看着江闲的眼睛,认真道:「因为这只小兔子挺像小道长的。」 江闲:「哪里像了……」 他也不多语,毕竟这兔子花灯也不是他出钱买的。 第016章 与霄复逢忆往昔 木桌上摆着两张宣纸和两支毛笔,玄主快步走了上去,伸出一手将毛笔提起,毛笔触碰到了宣纸,他潇潇洒洒地写完了自己的愿望,江闲甚至还没看清楚他写的什么,他就放下了毛笔,拎起宣纸,向上吹了一口气。 玄主将宣纸规规矩矩地摺叠成一掌大小,写了愿望的宣纸被他叠得四四方方的,塞进了莲花花灯中里。 江闲想开口问他写的什么。 玄主预料到了江闲心中所想,食指放于张牙舞爪的兽嘴前,语气欢快道:「嘘,小道长别问,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这是方才那男鬼哄女鬼说的话。 或许愿望说出来真的就不灵验了吧。 江闲也收回了到嘴边的话,不慌不忙走到玄主身侧,拿起另一支毛笔,抽过一张宣纸,在宣纸上写了个中规中矩的愿望。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注1) 写完了,他学着玄主将宣纸摺叠好放进了花灯里。 「小道长写好了?」玄主见他写好了,看向那黑黝黝的一片湖,「那就一同去放花灯吧。」 等二人提着花灯走到湖边,鬼都走了个干净,周围已经没有鬼在放花灯了,就只有他们两个,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耳畔的风声、蟋蟀的长鸣声和湖水的流淌声。 湖上是万千盏明亮的花灯,承载着美好的愿望在湖上漂流,不知会飘向何处。 放花灯处悬挂着一盏鬼火灯,悬浮在半空中,倒是照亮了这漆黑的湖面,江闲步行至湖边,湖边的岸上长着微微冒头的青苔,有些湿滑,若是一个不注意便会打滑跌落至湖里。 玄主从指尖召出一团殷红的小火焰,从花灯之中掠过,花灯之中的白烛芯点亮,燃着微弱的火光,他见到自己的花灯亮了,挥着指尖的小火焰,侧头问江闲:「小道长需要我点灯吗?」 江闲将手中的兔子花灯递了过去:「麻烦了。」 「不麻烦。」 烛芯被点亮,蜡油顺着光滑的烛壁滑下,光亮照在江闲白净的脸上,带着温暖的暖意。 玄主半蹲下身,将花灯放入湖中,花灯落入湖中,很快就顺着水流漂走了,带着他的愿望远去。 不过他的愿望此时此刻已经实现了。 心中所愿,便在眼前。 第33页 江闲也跟着蹲下将花灯放于湖中,望着那盏小兔子花灯也跟着飘走,很快就追上了前面那盏莲花花灯,还很调皮似的撞了莲花花灯一下。 二人望了一会儿漂流的花灯,直至花灯飘向远方,与万千花灯聚在一起,飘至远方。 玄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心满意足道:「小道长答应我的事如今已经完成,走吧,也该轮到我兑现承诺,带小道长去拿生死簿了。」 「好。」 江闲刚准备起身,心口处的传音玉符刺痛了他一下,他喉咙一哽咽,心脏像是被千斤石头重重砸下,眼前一花白,身躯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往身后的魔鬼湖倒去。 扑通——! 落入湖中。 「小道长!」 江闲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嶷玉山所做的梦之中,他四周皆是黑漆漆的湖水,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岸上那鬼火灯发出的微弱光亮。 不过那点光亮也随着他深入湖底而逐渐消失。 咕咚咕咚…… 好难受,他想游上岸,可他使不上劲来。 四肢麻木,动弹不得,他的躯体逐渐变得和这刺骨的湖水一样冰冷。 口鼻中都被灌满了湖水,呼吸不上来,一吸气,肺里就会涌入大量的湖水,一吐气,从口鼻处呼出的气泡上升,糊了他的视线。 活人也能死在鬼界吗? 活人死在鬼界那待会儿是不是会出现在祟都门口…… 他的思绪像打结的毛线团一样,越来越乱,甚至都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睁开眼,他看见了那漆黑的湖水中闪烁着一道红色的光,逐渐向他靠近、再靠近。 很快就能抓到他了…… 「江鹤!」 一道浑厚的声音唤回了他天马行空的思绪。 江闲回过神来。 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他看清了,他面前摆着的是一本书,他略扫了一眼书内容,是玄清帝君所作的书——《玄清经·叄》,江闲曾学过这本书。 除了这本书,他右手还拿着一支毛笔,悬在书的上方,像是要在书上题字做笔记一样。 江闲一抬头,正对上老道士面色复杂的脸。 老道士手中也拿着一本书,站着前方不远处的讲台上,而他四周都是他的师兄弟们,他们正在诧异地看着他,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四师弟听学也会睡觉啊?」 「我就说是这一册太无聊了,你瞧这不都给四师弟讲睡着了吗?」 「难得见四师兄听学时候也会睡觉,果真是这一册太难了,怪不得我们也听不懂……」 「既然四师弟也听不懂那我就放心了,真不是我愚笨。」 老道士抱拳在唇边咳嗽了两声,示意自己的弟子们安静下来。 他走到江闲的桌前,敲了敲江闲面前那有些年头的木桌子:「好好听学,别走神了。」 江闲微微点了点头:「嗯。」 老道士说完江闲,又转过头拿起手中的书,指着江闲其他几个师兄弟道:「你们也是,听学时不许说话!交头接耳的像什么话!」 老道士一训话,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兔崽子就跟泄了气一样安静下来,学堂内没有了他们嘈杂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闻针可落,只能听见老道士一人讲学的声音。 半日时间过得很快,夕阳落下了山头,余晖洒进学堂之中,老道士见时辰差不多了,收了书,挥挥手让大家都去吃饭,师兄弟们欢呼了一声「下学了!」之后陆陆续续跑出了学堂,有的跑去吃饭,有的结伴跑下山去玩了。 江闲也跟着走了出去,是道观外的方向。 他要去见一个人。 是故人。 躯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江闲走到了嶷玉山深处,不知绕了多久,停在自己的仙观前,仙观前杂草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他轻车熟路地推开了仙观的门。 呈现在面前的神仙神像面容清俊,没有丝毫损坏的痕迹,上面的油彩清晰可见,神像前也燃着香火,缕缕烟雾从香火上飘出,香灰落在了贡台前,可那贡台除了刚落下的香灰,其他地方一尘不染,一点灰尘都没有。 贡台上还摆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而在仙观的左边墙壁,一个少年靠在墙壁上小憩。 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衣袍——还是江闲从山下给他买来的。 江闲不受控制地开口道:「九霄。」 少年听到江闲的声音,眼皮动了动,很快就醒了过来,睡眼蒙松地看着江闲,那双红瞳见到江闲的那一刻又明亮了起来,他赶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拍了个干净,冲上前抱住了江闲的腰身。 谢九霄语气很是欢快雀跃:「仙君你可算来了!」 江闲被少年这么一扑,因为惯性,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他站稳了脚,伸手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今日师父讲学讲得有些久了,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谢九霄用脸颊蹭了蹭江闲洁白的道袍,嗅着江闲那身上从学堂里带出来的独有的墨水香味,躁动的心逐渐被平复了下来。 「仙君不必同我解释,只要仙君愿意来,我就会一直等仙君。」 江闲记起来了。 什么是故人? 谢九霄是故人。 既是故人,便会相识。 他怎么与谢九霄相识的呢? 第34页 很简单,他在嶷玉山救了受伤的谢九霄。 因为谢九霄那双殷红的眼,他一开始猜测谢九霄是嶷玉山中的妖兽,因为妖兽才同常人长得不一样。 救了谢九霄之后,江闲没办法让谢九霄独自一人去镇子里生活,他怕谢九霄会因为不同常人被驱逐厌弃,可他也不能将谢九霄带到道观里。 思来想去,他将谢九霄藏进自己的仙观里。 他在人界就这么一处仙观,不像姻缘神财神这种,天天都有人供奉祭拜,他的这处仙观冷清极了,无人供奉无人祭拜,倒是图了个清静。 江闲也说不上来自己在天外云镜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说是仙君吧,可天外云镜所有的仙君都有自己所掌管的范畴,他只用为帝君执行任务,在三界之中来回奔波。 就算有人来祭拜他,那拜他是为了拜什么呢? 原本他没有仙观的,还是他听别的神仙说神仙都应该有一个仙观,这才效仿其他神仙,在嶷玉山深处修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仙观。 不过自从谢九霄来了之后,他的仙观天天都有人烧香,供奉瓜果,虽然最后他都让谢九霄把瓜果给吃了,毕竟小孩现在还在长身体,不能断了营养,可谢九霄作为鹤清仙君信徒的诚意,让江闲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谢九霄松开了江闲,江闲走到自己的神像面前,拿了桌上的苹果扔给了谢九霄。 谢九霄伸出一手稳稳噹噹接住,翘着嘴很不乐意说道:「这是我在后山专门为仙君所摘的。」 他可是绕着后山找了半日,才找到的一棵高大的苹果树上,最大最红艷的一个苹果,这苹果看起来就好吃极了,他摘下苹果就跑去河水边洗了好几遍,苹果上面还挂着水珠,就等着江闲来找他的时候给江闲吃。 江闲难得勾唇笑了笑:「神仙不用吃,让你吃的。」 谢九霄也不推脱,咬了一口自己摘的苹果,脆生生、水嫩嫩的,果真是可口极了。 「仙君今日要讲故事吗?」谢九霄坐到了神像面前的蒲团上,「嗯……想听昨日未听完的那个!」 江闲回忆了一下自己昨日讲到了哪里:「是我在皎海诛杀那逃窜至人鱼族的魔族吗?」 「嗯嗯!」谢九霄点了点头,「我还记得仙君讲到何处了,仙君讲到了那魔族在人鱼族为非作歹,还妄想顺走人鱼族的鲛纱。」 「记起来了。」江闲想了起来,继续说道,「当时我感受到了魔族的魔气在西南方位,为了不打草惊蛇,我顺着那一丝残余的魔气悄悄摸了过去,没想到那魔族贪心不足蛇吞象,被追杀之际还想着偷走人鱼族的鲛纱……」 很快天暗了下来,江闲的声音温和,让谢九霄听得入迷。 「那魔族即将伤害到岸上的渔民时,我便将他一剑穿心了,随后我就完成了任务回到天外云镜。」 江闲讲完了,见天色也暗了下来,于是起身打算回道观。 老道士为了他们的安全,不许他们在外面过夜。 「明日还能见到仙君吗?」 谢九霄拉住了江闲的衣角,抬起头用那双漂亮的、湿漉漉的红色眸子望着江闲。 江闲愣了一下,他不是日日都来仙观吗? 为何谢九霄会出此言? 江闲颔首答道:「自然。」 谢九霄淡淡道:「仙君明日还是不要来了吧。」 江闲蹙眉:「为何?」 谢九霄松开了江闲的衣角:「因为仙君现在该醒过来了,我不能让仙君留在这里。」 「仙君,该醒过来了……」 「小道长!江闲!」 「你快醒一下啊!」 「仙君!小道长!」 两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地缭绕,最终融在了一起。 「咳咳!」 江闲猛然坐起,喉间上涌一阵噁心之意,他歪头咳出一口水,捂着自己的胸口。 而他背后也有一双大手在顺着他的背嵴,用灵力催动着让他吐出呛住他的水。 「小道长!」 江闲擦去脸上的水渍,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尤其好看,那张脸上眉毛紧拧,脸侧还有水滴顺着稜角分明的侧脸落下,额前的发丝早已被湖水打湿,黏在了脸上。 江闲对上了那双眼睛,那双眼里闪着妖冶的红光,如璀璨耀眼的红宝石。 还有那左眼下显眼的泪痣。 这熟悉的面容,他一千年都忘不掉。 江闲怒火一下子就冒了上来,抬手就一巴掌扇了上去,将对方脸扇歪到了一侧。 他克制了力道,并未真伤害到对方,可对方还是不可置信地抚上了自己被扇的脸颊,又侧过头来,表情从震惊变得可怜兮兮。 江闲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谢九霄,耍我很好玩吗?」 第017章 神秘之人现浮玉 二人一路上都未有言语,气压骤降。 表面上看着是双方冷战,实际上是江闲单方面的冷战。 谢九霄一想开口,江闲就快步往前面走了几步,与他错开,将他甩到身后,完全不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他无奈嘆气,只好老老实实跟在江闲身后。 于是在鬼冥赌坊准备好生死簿,恭候江闲二人多时的夜羽就看到了以下情景。 第35页 房间的门被推开。 自家主子手中提着他平常戴在脸上的饕餮面具,垂头丧气的,左脸处还有些泛红,小步跟在江闲身后,时不时小心翼翼瞥一眼前头的人,神色落寞,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而那衣袂飘飘的道长,一言不发,虽然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如夜羽第一次见的冷若冰霜,但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隐隐约约的怒气。 有的人情绪写在脸上,有的人情绪隐藏在心里。 自知主子的事情是自己不能插手过问的,夜羽并不多问。 虽然他也很好奇让鬼界之人闻风丧胆的,连阎王都礼让三分不敢得罪的鬼冥赌坊的玄主为何这样萎靡不振的,但是夜羽还是时刻牢记自己打工人的职责——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毕竟玄主向来出手阔绰,对下属也慷慨大方,他目前很满意自己这份工作,不想丢了饭碗。 夜羽强压下八卦的心,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生死簿放于桌上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留给二人独处的。 方才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机会,谢九霄现在终于可以借着生死簿这个藉口与江闲搭话了:「这就是无间生死簿,不过小道长不能拿走,我答应了玄冥鬼官明日给他送回。」 「近五千年以来无间地狱的鬼魂审判都在里面。」 江闲并未答话,只略微抬眸看了一眼谢九霄后就低头从桌上拿起无间生死簿开始翻阅了起来。 谢九霄现在紧张极了,他观察着江闲的神情,江闲将私事与公事分得很开,此时此刻正专注着手中的无间生死簿,不想被人打扰,他不会打扰江闲,只是静静地看着江闲。 江闲无视了谢九霄炙热的目光,翻动着手中的无间生死簿,他阅览速度快,一目十行,纸与纸摩擦,传出沙沙的翻纸声。 一百年前…… 五百年前…… 一千年前…… 一千五百年前…… 片刻之后,江闲终于停下了翻动的手,目光紧紧锁定在无间生死簿其中一页上。 两千五百五十三年七月十二日,安夔国大公主云姬,生来自有洪福齐天迹象,生前受百姓爱戴,功德圆满,有仙人之资,乃是成仙之兆,然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可出无间地狱,上天外云镜。 找到了。 江闲关上了无间生死簿。 原来他当年见过的第一对九星连珠的双生子就是云姬和云月瑶。 这么多年了,难怪,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 夜色笼罩了整个浮玉国,只余月光挥洒大地。 夜里的浮玉国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声响,只有士兵在浮玉国中走来走去巡逻的脚步声。 皇宫内,一个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绕过了巡逻的士兵,她扒在墙后,探出半个脑袋,瞧了瞧四周的状况,确认无人后才慢吞吞爬上了围墙,站在围墙之上,从皇宫的围墙处翻身下来,她刚一落地,没站稳,踉跄了两步,一脚踩到了一块突出来的砖石,脚腕崴了一下。 「嗯……」 云月瑶崴了脚,脚腕上的刺痛感疼得她两眼冒泪花。 她死死咬着下唇,嘴里不敢发出一个字,只敢半弯下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脚腕,生怕惊动了城里的士兵。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把自己显眼的金色长发拢了拢,藏在帽兜里,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然后蹑手蹑脚地往城的西边走去。 西市的路实在是太复杂了,全都是狭窄的小路,她找了半天,终于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房屋面前。 此处实在是难寻,西市居民房又多,硬是绕了好半天才寻到此处。 云月瑶翻开了方才一直捏在手中的纸条,仔仔细细确认了纸条上面的内容,就是这间房屋,她收起纸条,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了敲面前破败不堪的门。 没多时,一道倦怠的男声从门后传来。 「门没关,直接进来吧。」 云月瑶推开门,狭小昏暗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只有桌上的一盏烛台燃着,照亮了这本就不大的小破屋子。 「咳咳!」 云月瑶甫一进入屋子,就吸入了空气中瀰漫的烟雾,呛得难受拍着胸脯咳嗽了两声。 「哟,给忘了有客人来,还是个漂亮的小客人。」 长椅上躺着一个白发的男子,他肤白若雪,雪白的发丝中有一缕红色夹杂在其中,像雪地里鲜艷的玫瑰,用一根粗糙的发绳随意挽在脑后,右手执一银制的长菸斗,这房间里呛人的烟雾正是从那菸斗里出来的。 云月瑶说不出话,屋中烟雾进入鼻腔,呛得她咳嗽不止,就连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她艰难道:「我——咳咳——」 见云月瑶难受的模样,白发男子将菸斗给熄了,空中的烟雾这才少了些许。 「公主不要介意,我这人一天不抽这个就浑身难受。」白发男子将双手往后一抱,躺在了那躺椅上,一晃一晃的,微眯上了双眼。 云月瑶想着,她还未开口,这人便知道自己是公主了,果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她摘下了帽兜,把耳边的碎发撩至耳后,脾气好极了,说话也是软绵绵的:「抱歉,是我失态,让先生见笑了。」 她说完,拍着胸脯顺了顺自己的气息,在本就不大的房间里四处张望,找到了一个角落里的矮凳,走到角落,把矮凳搬了过来,坐在白发男子跟前。 第36页 云月瑶似是习惯了空中残余的烟雾,虽还有些呛人,不过也不碍事。 她柔声细语道:「我并无大碍,若是先生实在是忍不住……不必考虑我的。」 「真的吗?那就辛苦公主一下了。」白发男子一听,果真没给面子,又将那刚熄不久的菸斗给点上了,长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这房间内又是云雾缭绕了起来。 他道:「公主放心,这个不伤身体的。」 「嗯……」 云月瑶着实没见过如此不客气的人。 她有求于人,不好说什么,只得问道:「听闻先生是会算命?」 「一点点。」白发男子道,「我知道公主是来算何事的。」 他沉默着,闭着眼,感受着这烟麻痹他的痛觉,疼痛的心脏又被平复了下来,感觉身上好上了些许,他才缓缓开口道:「不过我这人做交易向来是要公平公正的,做生意要有原则,亏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算命可是件折寿的事,不知公主能为了这一道命付出些什么呢?」 云月瑶从自己的包裹里翻翻找找,终于从兜中翻出了从前皇姐送给她的一块润玉。 她小心翼翼道:「不知这个能否让先生算个命?」 「崑崙灵玉,确实是个好东西,若是摆在拍卖行上都能拍个上百两黄金,但是……」白发男子并未睁眼,「不够。」 云月瑶紧咬着下唇,攥紧了手中润玉,她苦苦思索,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物件了。 「崑崙灵玉我自是看不上,不过……」白发男子停顿了一下,「南市的如意客栈二楼三号间,里面有名女子,是我的旧识,你去求助她,她能帮你做这笔交易。」 云月瑶一听白发男子要让她去找人,躯体一僵硬,结结巴巴道:「可……可是,我并不认识她啊……」 她久居深宫,从未外出过,在浮玉城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就连来此处还是在皇宫中在听士兵墙角的时候才知道西市有个会算命的神算子。 这神算子脾气古怪,算的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准。 她提笔记了下来,半夜趁士兵不注意熘了出来,就是为了找这所谓的神算子,看看她皇姐之事能否有破局之法。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若无作为,不然过几日她皇姐就会被当成祭品给献祭了。 皇姐护了她这么久,她或许也能做些什么…… 「你放心,你跟她说了她自然会同意。」 白发男子又吸了一口手中的菸斗,脸上一副沉迷其中的模样。 「既如此,那我先去西市寻先生口中的那位女子了。」云月瑶起身,准备去找神算子口中那如意客栈的女子。 云月瑶也不知自己为何就如此相信这看起来像骗子一样的神算子话,毕竟她看的话本里的会算命的都是江湖骗子,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神算子说的是真的。 云月瑶又将帽兜戴上了,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那双清澈的大眼,很有礼貌地向白发男子鞠了个躬,因为嘴唇被布遮住了,说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打搅先生歇息了,待会儿我会再回来。」 白发男子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了头,将头枕在手臂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云月瑶离去,轻轻地将门关上,只发出了落锁的声音。 「反正都要回来,不用关门的啊……」 「哎……真麻烦,不想动啊。」 白发男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扶着菸斗,叼着烟,翻下了长椅,光脚踩上冰冷的地面,摇摇晃晃地去将门又敞开,虚掩一条缝,转身回到了长椅上躺着。 …… 「如意客栈如意客栈……」 云月瑶悄悄摸到了西市,在大街上寻了半天终于看见了如意客栈的牌匾。 她走到如意客栈前,透过纸窗朝里面偷瞄了一眼,大堂内并无旁人。 都这个时候了,想必老闆和店里的小二都已经歇下了。 就连街上的士兵都三三两两的。 云月瑶尝试了一下推客栈的大门,这大门也并没有上锁,她先轻轻推开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然后像猫一样熘了进去,她体型瘦小,动作也是轻悄悄的,只发出了门被推开的轻微的吱呀声,没有发出其他声响。 云月瑶蹑手蹑脚走到了二层,眯着眼分辨着每个房间上的牌号。 夜晚的客栈太过昏暗,不像外面有月光的光亮,她不太能看得清那牌号写的什么。 云月瑶只好踮起脚去仔细瞧。 岂料这时,面前这扇木门陡然被推开。 「啊!」 狐姝半夜睡不着,担心着已经离去三日的江闲,于是她打算出门透透气,一开房门就见到自己房门前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伸着头似是在偷望着什么,不出意外她被惊到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尖叫。 云月瑶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女子吓着了。 她是熘出来的,被发现就完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云月瑶连忙上前踮起脚,伸出一只手捂住狐姝的嘴,另一只手食指在唇前比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她低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姐姐你别慌,我是来寻人的!」 狐姝一脸惊恐,眼前这人说的浮玉语,她也听不懂这人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这人又是凡人,看样子也并无恶意,她不想出手伤人。 第37页 于是被云月瑶捂着嘴的狐姝指了指自己的屋内。 云月瑶指了下自己:「这是在请我进去吗?」 狐姝好像听懂了,点了点头。 云月瑶放开了狐姝,狐姝被闷得有些缺氧,被松开时深吸了一口气。 等二人进了屋内,狐姝点燃了桌上的白蜡,这漆黑的空间才明亮了起来。 云月瑶见四周安全了,并无旁人,于是将自己的帽兜取了下来,露出了海藻一般金色的长发。 见到眼前女子真容的狐姝坐不住了,脱口而出:「神女!」 云月瑶见狐姝说的并不是浮玉语,她恰巧也懂大梁语,用大梁语说道:「你说的是我吗?」 「是啊。」狐姝疑惑道,「神女您现在不是在皇宫里吗?怎的深夜跑出来了?难道是皇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现下江闲不在浮玉国,她不能妄自下决定,也不知神女深夜跑出皇宫所为何事,就算现在用传音玉符叫江闲回来也得花费些时日,白日若皇宫里的巫阙发现神女跑了,怕是要把整个浮玉国翻过来寻找神女。 若是被巫阙找到了她的藏身之处,看见她和神女待在一起,恐怕会觉得是她把神女拐跑的。 江闲又不在身边,无人能与巫阙抗衡,她会被巫阙这个变态给杀了的! 想到这里,狐姝神情紧张了起来,额头都冒出了虚汗。 她暗自祈祷。 鹤清仙君你快回来啊! 云月瑶反应过来,大抵眼前这位姐姐也是像前几日的那位仙君一样把自己错认成自己的皇姐了吧。 她解释道:「姐姐说的神女是我皇姐吧?前几日有位仙君也将我同我皇姐认错了,我不是云月姬,我是浮玉国二公主,名为云月瑶。」 这时狐姝才回想起江闲离去前同她说过,云姬同云月瑶长得一模一样,她在轮回镜中看了十几年的云姬也不是云姬,而是云月瑶。 狐姝看着眼前这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愣住了:「啊……原是公主殿下啊……对不住,公主与神女长得实在是太过相似了,一时错认了。」 不过被错认的云月瑶并没有恼,反而还因为自己与皇姐长得相像而高兴。 云月瑶莞尔一笑,摇头道:「无碍,想必姐姐也是我皇姐的友人吧?皇姐的友人也是阿瑶的友人。」 狐姝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就算眼前的人不是神女,江闲不是说浮玉国二公主也被巫阙勒令在皇宫,不许出宫吗? 「我与你皇姐确实是旧识。」狐姝问道,「不知公主此次出宫是为了何事?」 云月瑶望了望四周,将自己寻人的事全盘托出:「深夜冒犯着实对不住,此次出宫也是有要紧事在身,我想知道如意客栈的二楼三号间在哪儿,我寻三号间的客人有事。」 狐姝道:「此处就是三号间,公主寻的人是我?」 她来浮玉国的事巫阙和神女都不知道,江闲先前进宫同巫阙对峙之时也未透露她的存在半分,为何云月瑶会来寻自己?云月瑶是怎么知道她在如意客栈的? 或者应该说,是谁让云月瑶来寻自己的—— 「原来就是你呀!那真是太巧了!」云月瑶高兴道,「是西市的一位算命先生让我来寻你的,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让我寻到了。」 那位先生说只要自己跟眼前的女子说了,她自然就会同意…… 狐姝狐疑道:「算命先生?」 云月瑶道:「因为皇姐离月祭一事,我也牵扯其中,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寻那位先生想询问破局之法,那位先生说要做交易……但是我身上并无他能看上眼的东西,他说来求助你,你能帮我做成这笔交易。」 「啊?」狐姝指着自己鼻尖,不可思议道,「我也行?」 不过这行为处事的风格倒是有些像那人。 会算命,需以物来交换…… 天外云镜有这能力的人……只有那一个。 「你说的那人……唤作何名?」 第018章 神秘之人现浮玉 云月瑶也不知道白发男子姓甚名谁,大家都叫他神算子,于是道:「我也不知,不过他一头雪发,跟大祭司倒是很像,我见他的时候他一直拿着菸斗,是名烟客。」 狐姝扶额,并未言语。 她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云月瑶歪头:「姐姐认识此人吗?」 「确实是认识,他怎会到浮玉国来?真让人想不通。」狐姝喃喃道,「不过他想找我那也必定是有要事的……算了,公主带路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交易,若是我能帮上公主一定会帮的。」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主,说不在意是假的。 那人让她来寻自己肯定是有要紧事。 「真的吗?姐姐你人真好!」云月瑶兴高采烈地站起了身,自来熟地挽起了狐姝的手臂,另一只手将帽兜重新戴到头上。 少时,二人便在夜深人静之时又回到了先前的那栋矮矮小小的屋子,屋子也虚掩着,像是早就料到她们一定会来一样。 狐姝看着眼前破败的房屋。 难得见到故人,可得好好叙叙旧。 她推开了门,屋内烟雾缭绕,往烟雾后望去,果然见屋内的躺椅上躺着一白发男子,白发男子手中执一菸斗,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胸膛大片雪白的肌肤,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第38页 「我还真没猜错,果然是你。」 狐姝见到这人那张苍白的脸颊和颓废的模样,无语至极。 白发男子轻笑一声:「许久不见,你还是如此漂亮。」 云月瑶见两人熟络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并且关系绝非一般。 「也就半年未见,算不得久……」狐姝看白泽细胳膊细腿儿的,嫌弃道,「你怎么变得越来越颓废了,白泽?」 白泽当年可是在天外云镜能与巫阙相媲美的仙君,虽说不如江闲——江闲天生就是武力的代名词,但白泽也是帝君手下得力的一名打工人。 能预测福祸、知过去通未来,天外云镜,乃至三界,仅此白泽一人。 帝君虽然不干人事,但还是很珍惜人才的。 白泽原是崑崙山上已经化形的神兽,天天不是在湖里捞鱼吃,就是吃饱了在洞府里睡觉。 直到白泽偶遇了在崑崙山办事的帝君。 帝君知道了白泽的预知之力后,白泽就被帝君哄骗成了天外云镜的打工人。 至于帝君到底是如何花言巧语把这个懒人骗成打工人的,在天外云镜也是七大未解之谜之一。 不过在天外云镜时这人就游手好闲,空有一身才能,却不求上进,帝君也不奢求白泽能为自己效力做事,只是偶尔给白泽派个闲差事儿玩玩。 「心脏疼啊,忍不住,你是知道的。」白泽指了指自己胸口处,表情有些疼痛难耐,又长吸了一口手上的烟才缓了过来。 他抱怨道:「什么狗屁天道旨意,早知道当时不帮帝君了……就给了我一笔俸禄,害我落下了病根,烦死了。」 狐姝蹙眉:「你一直吸食灵戚子也不能治根本啊,早说了讳疾忌医也是病,是病就要治,找一下李重明怎么了!你俩都闹多少年的别扭了!」 「谁说的我不想治了。」 白泽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就烦,不想跟狐姝聊这个人的半分,于是转移了话题:「我说过你给我提供灵戚子,我许你一个人情对吧?」 他拿着烟杆指了指站在狐姝身边站得规规矩矩的云月瑶,挑眉道:「公主殿下想借用你的人情。」 「嗯……我……」云月瑶倒是涨红了脸不好意思了起来。 「可是我已将人情许诺给鹤清仙君了啊。」 她为了请江闲办事救神女,早已在来浮玉国之前就以「白泽的人情」为报酬许诺给了江闲,虽然她也想尽力帮云月瑶,但是她也是个有原则的人。 狐姝侧过脸,略带歉意道:「公主不好意思啊,这个忙我似乎帮不上。」 云月瑶嘆了口气:「不用同我说抱歉的,本来就是我冒昧打搅了姐姐。」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值钱的东西,不知能不能用上。」 「不必了,不必了,姐姐你太客气了。」 白泽倒是悠闲自在,见手中的烟已经燃完了,又伸出手,拿起小银勺,将小桌上的碾成粉末的灵戚子舀起,放于菸斗顶部的孔处。 吸食了一口刚点的灵戚子,他喟嘆一声,舒服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吐出一口烟圈之后,他才缓缓止住了眼前这两个还在客套的人:「鹤清他已经不需要你的报酬了,他想拜託我办的事,他自己就已经办妥了,算起来……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吧。」 狐姝怔住了。 白泽不会说谎。 因为狐姝是知道江闲想借用白泽的预知能力去寻找谢九霄,所以她先前同江闲说的报酬就是「白泽的人情」。 既然白泽已经说了江闲自己就将事情办妥了,那就说明…… 江闲已经找到了谢九霄?! 江闲现在在鬼界,那谢九霄这些年来也一直待在鬼界? 「反正鹤清仙君现在也不需要我这个人情了,你要知道我这人一向不爱欠人人情,你不如就将这个人情让与你旁边这位公主,无债一身轻,往后我也好些。」 狐姝看了眼身侧的云月瑶,又扭头朝白泽道:「那便给公主吧,鹤清仙君那边我看看能不能给他其他的报酬。」 她对着云月瑶轻言细语道:「公主,你想问什么就去问吧。」 云月瑶点点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白泽:「多谢姐姐了。」 「哎,这么大的事泄露出来可是要折寿的……罢了,折就折吧。」白泽低喃了几句。 旋即他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拢了拢自己胸口处的衣物,目光没有方才沉迷于灵戚子的迷离,不过手中还是拿着那菸斗。 「先从这一切的源头说起吧。」 「你不知道多少个前世是安夔国公主,或许你不知道这个国家,因为这个国家已经覆灭了,经过这么多个轮回了,你这几十世转生成为过平民百姓,世家贵族……但无一例外,你天生体弱多病,每一世都会在十八岁之前夭折,这一世也是如此。」 云月瑶一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原来她在这几日也会离世,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 她缓了良久才接受了自己的前世:「那我皇姐,又在我这几十世的轮回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你第一世其实是双生子,与这一世一样,也是九星连珠之命,你们的命其实……这个不能细说,说了我人现在就能去世。你第一世的皇姐就是云姬飞升成为神女之前的人界身份,你俩死之后原本都应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但是你在死之前用魂魄保护了云姬,所以你要饱受轮回夭折之苦,而云姬如你所见。」 第39页 「她成为了神女。」 白泽自嘲一笑:「这听起来是不是特别不公平?」 一对前世相同命运的姐妹,一个成为了人人敬仰风光无限的神女,日日受人崇拜,而另一个则跌入泥潭之中,再也无法看见黎明的光亮。 白泽想过云月瑶知道真相后会崩溃大哭,会怨恨咒骂,会感嘆命运的不公,却没想到,云月瑶摇了摇头。 她坚定道:「虽不知道第一世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我相信那一世的皇姐也是极好的,既然我愿意献出魂魄保护她,那么她就是我值得保护的。」 白泽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了。 半晌他才低笑了几声。 白泽又侧躺到了长椅的靠背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有办法的,公主这一世可否再愿献出自己的魂魄呢?」 「毕竟在几日后的离月祭,你皇姐就会献祭自己,把自己的命数通通转移到你身上,而她自己神魂聚灭,再也无法转世投胎,在三界中永远消失。」 「而你,会继承云姬剩下的命数,直上天外云镜,成为下一个崑崙神女。」 不费吹灰之力,过几日就能坐享其成,成为神女,生生世世受世人敬重爱戴……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没人能够拒绝,白泽挑衅地看向云月瑶。 「公主会如何抉择呢?」 在一旁的狐姝被这庞大的信息给绕晕了,还没消化完。 怪不得神女在下凡前没有安排崑崙山的一切事宜,原来神女早就找好了下一个神女的人选。 云月瑶也是个心思纯善,博爱众生的人,很适合成为神。 所以神女是以赴死的决心去的。 狐姝很害怕云月瑶也被眼前这诱人的利益给吸引,也会帮着巫阙让神女牺牲,自己成为下一个神女。 但是她也不想云月瑶也因此又陷入下一个轮回,毕竟也是她也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有些感情了…… 这是个两难的局面。 狐姝猛地转头看向云月瑶:「公主……」 「不必了,我如今便挺好的了。」 白泽和狐姝都被云月瑶这毫不犹豫的决定给怔住了,狐姝不忍地别过了头,长嘆了一口气。 而白泽静静凝视了片刻云月瑶,似是想起了什么,愤恨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云月瑶道:「无尽的轮回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每一世的记忆我都不知道,倒也没什么区别,还请先生指教……我应该如何做,才能让皇姐继续当神女。」 大祭司看起来和她皇姐好像都很想把离月祭进行下去。 可大祭司的实力太过强大…… 如果那位仙君出手,不知能否有一条出路。 「你这么喜欢你皇姐啊……那好,我成全你们。」 「我这里有一计。」 …… 门被一道强劲的灵力砸开,本就破败的门顷刻间碎成了粉末,灰尘在空中飞舞着。 看见门被砸碎的白泽一下子就火了。 白泽怨恨地看向自己已经碎成粉末的门,不满地看向来人:「你没长手吗?门又没关,你就不会推门进来吗?非要把门砸坏,你在装什么装啊,这下好了,又得拿去修了,赚个钱很辛苦的好不好。」 狐姝和云月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着了。 狐姝下意识将云月瑶护到身后,在三人面前凝出了一道灵力屏障。 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神经紧绷,连捏着术法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门外站着的人,赫然就是巫阙。 巫阙无视白泽的谩骂,迈入屋中,冷漠地看向狐姝身后的云月瑶:「公主,你很不听话。」 狐姝在看到巫阙的那一瞬,一颗心都凉了半截,绝望地看着天空,祈求江闲快点回来,虽然江闲现在回来的希望渺茫。 如今自己这边一个白泽打不能打,要他动手一次他就要折了半条命,另一个则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公主,她如何能只身应对帝君左膀右臂中的巫阙…… 云月瑶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物什,藏于了隐蔽之处,紧皱着眉头。 「将我交予他吧,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可是……」 云月瑶将手放在狐姝手背上,安抚她:「无事。」 说罢她便只身迈出了灵力屏障,往巫阙身边走去。 巫阙阴冷地开口道:「待会儿我希望公主能一五一十将你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之间的谈话告诉我。」 狐姝怕云月瑶将事情全盘托出,愤愤不平道:「巫阙你别欺人太甚!」 巫阙不满地看向刚才出言无状的狐姝,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讥讽道:「狐姝?这么久未见你来过天外云镜了,倒是不知道你已化出了九尾……不过你就算化了九尾,那也只是一只妖兽罢了,就凭你一只妖兽也配打乱我的计划?痴心妄想。 「崑崙山上不缺你这一只妖兽。」 言毕,他从手心中凝出一团灵力充裕的黑气,威力极其强大,不屑地看了一眼狐姝凝出的屏障。 「就凭这个也想保护住你自己?」 手中的黑气脱手而出,如同一道闪电飞速往狐姝那边打去—— 「——姐姐!」 云月瑶见阴晴不定的巫阙突然攻击狐姝,大叫了一声想往狐姝那边跑去护住她。 第40页 巫阙见她想跑,伸手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手腕勒得生疼,口吻残忍道:「公主,这就是你违背我命令的惩罚,就算这狐妖死了,那也是因你死的,你要给我牢牢记住了。」 狐姝暗道不好,连忙倾尽全部灵力,注入到灵力屏障上。 强大的冲击将灵力屏障砸出了一道裂痕,狐姝急得满头大汗,源源不断的灵力往屏障上面注去,却仍是顶不住,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多—— 几乎是那一瞬,灵力耗尽,灵力屏障被击破,那道强大的攻击直直砸中了她的心口处。 狐姝被冲击力击退,吐出一口心头血,意识混沌,全身像是被巨石砸下,给她砸了个眼冒金星,身子一软,没了力气支撑,整个人往后一倒,晕死了过去。 在一旁的白泽被吓到了,瞪大了双眼,没有了方才那副懒散的样子,冲上前扶住了往后倒的狐姝。 「喂!你别死啊!你死了谁给我灵戚子啊!」 第019章 重回浮玉遇故人 「有看出什么端倪吗?」 谢九霄把头凑了过去,看样子是想同江闲一起瞧生死簿上的内容。 却不知不觉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近得他隐隐约约能闻到江闲身上清新好闻的檀香。 江闲把无间生死簿关上,放回到桌子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他与谢九霄之间又空出了一人的距离。 谢九霄也没有再靠近了,只是看着他与江闲中间空着的位置,嘴角微微向下,那神色落寞得不像是隔了一人的距离,像是隔了两座大山一样。 江闲道:「云姬选择云月瑶这一世的原因是这一世云月瑶的命格与第一世的命格最为吻合,所以她也下凡成了云月瑶的皇姐,好在云月瑶这一世将自己的命数交换给云月瑶。」 这一世距她们第一世相隔两千多年,云姬为何没在这两千年里与云月瑶交换命数? 原因无他,云姬在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在等云月瑶第一世与后世同样是公主,同样出生时伴随着九星连珠天象的时机。 在先前的两千年里虽然也是可以交换命数的,但是命格不一会,命格会有偏差,不稳定,云姬是个很谨慎的人,特别是关系到云月瑶,她不会允许云月瑶出一点差错。 那么这一世交换命数,便不会出差错。 云姬等了两千多年,才等到了这个时机。 谢九霄道:「这是云姬她自己的选择。」 「我先前还在想为什么巫阙会出现在浮玉国……」江闲道:「现在我知道了,巫阙就是交换她俩命数的施术者。能交换命数的术法我听闻过,叫做干坤术,不过干坤术为魔族邪术。」 「巫阙不是天外云镜的仙君吗?他作为仙君是何时修炼了这种魔族邪术?而且他交换云姬与云月瑶的命数,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江闲先前在天外云镜的藏书阁中翻阅典籍时找到过一本魔族书籍,其中有一名为「干坤术」的术法,只讲了大致的功效,并未讲如何习得。 施术者习得干坤书,可将人与人的命数交换,被换命数的二人之间羁绊越深成功的机率越大。 干坤术可是魔族邪术,是帝君专门下旨禁止三界所有人修炼的邪术,巫阙怎么会沾上魔族邪术?而且他用魔族邪术帮云姬交换命数,他也会被魔气反噬,他自己能讨到什么好处? 谢九霄自然也是听闻过这魔族的邪术的:「干坤术反噬得厉害,巫阙不是善人,定有其他的目的,不单单只是成全云姬想牺牲的夙愿。」 江闲闭上眼,陷入了沉思。 巫阙这个人没有好处是万万不会殚精竭虑,耗费十年时间冒着被魔气反噬的危险只为成全云姬夙愿的。 不知巫阙到底是自己下凡还是被帝君派下来的,他现在与帝君已经决裂,无法上天外云镜去质问帝君,是不是他将巫阙派下凡的。 谢九霄提醒了江闲一句:「往坏处想,他可能是利用云姬也说不准。」 江闲不打算思考巫阙的目的如何了,他睁开眼,目光坚定:「不论巫阙目的如何,我们当务之急是赶回浮玉国阻止这次离月祭。」 「况且方才我在湖边,这传音玉符传来一道重击。」 他捏着手上已经碎成两半的传音玉符,传音玉符已经失去灵力,成了普通的碎玉,他现在想联繫狐姝都联繫不上了。 传音玉符碎,而且他方才受到如此强劲的冲击,甚至还昏厥了一会儿,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狐姝出事了。 在浮玉国能做出让狐姝受伤之事的人。 只有巫阙。 「那……」谢九霄刚想开口,就被江闲打断了。 江闲又恢复了那副凛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等此事了结我再好、好、听你如何辩解。」 「好好」两个字咬字极重,带着一股愤恨之意。 江闲是个公事公办的人,此事还未解决,他暂且不想谈与谢九霄的私事。 小道长还在生气啊。 谢九霄心想。 谢九霄知道了江闲的意思,站起身来,深情地凝望着江闲,笑得如沐春风:「那我和小道长一起去浮玉国吧,巫阙实力强劲,若是对上他,我们二人联手也能轻松一些,我知道小道长一人也能将巫阙斩于剑下……不过我想帮上小道长。」 第41页 江闲拧眉:「你现在不是这个赌坊的主人吗?不用照看鬼冥赌坊吗?」 「小道长多虑了,我不用一直守在赌坊里。」谢九霄抬手挥了挥,「夜羽。」 黑色的乌鸦几乎是在谢九霄话语落下的那一瞬就从窗外飞了进来,稳稳落在了铺着羊绒地毯的地面上,化为了人形,低着头,任谢九霄差遣。 「属下在,玄主大人有何吩咐?」 谢九霄将无间生死簿从桌上拿起递给了夜羽:「这段时间赌坊就交于你了,待会儿再去把无间生死簿还给玄冥鬼官。」 夜羽双手接下了无间生死簿:「遵命,玄主大人。」 谢九霄就这么当甩手掌柜,把赌坊交由下属打理了。 江闲不由得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夜羽,似是共情,旋即又不满地瞥了一眼谢九霄。 剥削下属的无良老闆。 夜羽察觉到了江闲同情的目光,他觉得他有义务替自己的老闆解释一下,于是道:「道长误会了,玄主大人外出都会将鬼冥赌坊交于我,也会给我加俸禄,通常都是往常的三倍,我是自愿的。」 所以他一点也不委屈,很满意这份工作。 江闲:「……」 他目光微移,似是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例如兢兢业业打工三千年,收入零铜板。 「没事的小道长,我的就是你的,下次小道长来赌坊,我带小道长去瞧瞧我的金库,任君挑选。」谢九霄看出了江闲现在情绪低落,却没想到听了这句话江闲情绪更低落了。 …… 在前往浮玉国的路上谢九霄一直想找话题,但江闲一心想着巫阙和云姬到底有何牵扯,还在担心狐姝现在的处境,他就离开了短短三日,变数就如此之大,现下完全没有闲聊的兴致。 见江闲正在心烦,谢九霄也没打搅江闲,只是静静看着江闲,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入城之后,江闲直奔如意客栈走去,谢九霄紧随其后。 走上二层,他还记得狐姝的房间,熟门熟路地推开了狐姝的房门。 狐姝还没见着,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烟雾,烟雾中隐隐约约有一道白影。 「咳咳!」江闲一入房间就被空中到处乱飘的烟雾给呛到了。 他一挥袖子将面前烟雾散开,定眼望去,看清楚了房间里那道躺着的白影。 虽然多年未见,但是他很快就认出了这副熟悉的面孔,甚是诧异:「白泽?你怎会在此处?」 「鹤清仙君,许久未见,你还是如此漂亮。」白泽躺在房间里的木椅上,这木椅有些硌人,不像他屋子里的躺椅那般舒服,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他面上笑眯眯的,对江闲打了个招呼后用菸斗指了指床榻上躺着的人。 「你说我在这里干什么?照看病人呗。」 江闲顺着白泽手中的菸斗望去,那床榻上躺着的人赫然就是狐姝。 狐姝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因为受重伤灵力枯竭,甚至无法维持人形,身后的八条狐狸尾巴都露了出来,头上两个雪白的狐耳也是恹恹地摊在两边。 江闲走了过去,试探了一下狐姝的脉搏,还好,虽说很微弱,但是还吊着一口气。 确认狐姝无危后,他望向那躺在木椅上懒懒散散的白泽:「发生了何事?」 白泽吸了一口烟,简单解释了一下:「宫里那个小公主来找我算命,岂料巫阙跟着她追出宫来了,巫阙这人阴晴不定你是知道的,见到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了,自然要拿人撒气,他不能对我动手,只好对狐姝动手……」 江闲一听白泽的话就恼了,厉声道:「你明明知道巫阙会寻到你们,为什么不避开?」 白泽预知万事的本事他是知道的,白泽不可能预知不到巫阙会找到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狐姝会因此受伤。 白泽这傢伙就是故意的。 「喂,你别把我说得那么十恶不赦好不好?你说得倒轻巧,这个说出口可是会折寿的。」白泽捏紧了手中的菸斗,「而且狐姝她不会死的,她是九尾狐有九条命,只会因此失去一尾罢了!而且她不能……」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把头歪到了一侧,冷哼一声:「哼,不跟你说了,我怕折寿,跟你说再多都是废话。」 谢九霄走上前去,凝出一道灵力,灵力顺着狐姝的脉搏探了进去,他默了一会儿,收回灵力,安慰道:「狐姝并无大碍,她只是刚失一尾有些虚弱,明日就好了。」 白泽扭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谢九霄,对上了他那双猩红的眼。 「这倒是我没算到的。」 谢九霄笑吟吟地看向白泽,那笑容虚假至极:「不知先生算到的是什么呢?」 白泽微眯着双眼。 谢九霄本来该在一千年前就死在帝君的手下,也不知谢九霄用了何等手段,还存活至今,不过白泽可以确定眼前这人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善。 甚至是他,也无法算出谢九霄这一千年的过往。 白泽冷笑一声,把左脚搭在右腿上,悠闲道:「也没算到什么,不过……鹤清仙君,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交友需谨慎,若是交友上了什么心思不正之人……小心被吃到渣都不剩。」 白泽口中心思不正本人——谢九霄无辜地侧头望向江闲:「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想挑拨我与小道长的挚友关系吗?」 第42页 「可是我与小道长可是认识了上千年的挚友,小道长自然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不会被两言三语挑拨的,对吧?小道长?」 江闲对上谢九霄那双清澈明亮,还带着笑意的眼睛。 谢九霄的神情不似在说谎。 江闲想都没想,扭头对白泽道:「离月祭就在后日,现在并不是斗嘴的时候。」 白泽翻了个白眼,懒得反驳江闲了。 方才江闲用灵力修复了狐姝被巫阙打碎得七零八落的经脉,狐姝苍白的脸颊也经他这么一修复,红润了起来,呼吸平缓,陷入了沉睡之中,过不久便能醒过来。 「我先不与你计较狐姝受伤之事了。」江闲道,「你与狐姝,还有月瑶公主聊了些什么,都告诉我。」 白泽歪头:「也就云姬想把自己命数交换给云月瑶一事罢了,这事鹤清仙君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江闲显然不信就这么点:「还有呢?」 「哈哈哈——」白泽懒洋洋地摇着的二郎腿,「还是瞒不住鹤清仙君呢。」 「不仅是云姬想保护那小公主,那小公主也想保护她皇姐,阻止这个离月祭进行下去,好让她皇姐继续当这个神女,鹤清仙君觉得谁更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先生这句话说得就不对了。」谢九霄道,「这世上为何不能有两全法?」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从两个人当中做选择呢? 江闲一直都在纠结这个问题,究竟是成全云姬的夙愿让云姬牺牲,还是救云姬牺牲云月瑶。 忽然他被谢九霄这句话点醒了。 不能让云姬和云月瑶都活下来吗? 白泽听到谢九霄的话,神色一顿,指尖若有所思地敲打着下颌。 第020章 重回浮玉遇故人 「哈……哈……」 宫殿内金碧辉煌,昏暗不见光,只有两侧内柱上点燃着烛火,照亮了这一小方空间。 缓慢沉闷的喘息声在室内回荡,那殿中央摆着一把华贵沉重的椅子,金发少女被两道黑色的灵力束缚绑在椅子上,挣扎了不知多久,早已筋疲力尽,胸膛起伏,低头喘息着。 巫阙隐在黑暗与光明之中,一半的躯体被烛火照亮,另一半融入了黑暗,他冷漠阴鸷地看着眼前挣扎的少女,眼底里尽是寒霜。 双方僵持了良久,巫阙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他那嗓音仿佛淬了寒冰:「原以为将你们关在皇宫中,就不会搅乱我的计划。」 「看来公主还是不听话啊。」 云月瑶紧咬着下唇,脸歪向一侧,避开了巫阙那仿佛要吃了人的目光,一言不发。 巫阙明显被云月瑶的动作激怒了,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捏着云月瑶下巴将云月瑶的脸扳正,正对上他那双阴沉的眸子。 「说,白泽和那个狐妖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东西?」巫阙手劲极大,掐得云月瑶下巴泛红,咔嚓作响。 云月瑶疼得眼泛泪花,却仍是倔强不开口,一用力就甩开了巫阙那冰冷的手。 巫阙本身就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见到云月瑶这不服从的模样火气上来了。 他冷笑一声,抬起了手:「既然公主不肯说,那公主好好感受一下神的威力吧。」 手上那束缚着她的黑色灵力骤然缩紧,勒得她生疼,却又不留下痕迹,丝丝电流从灵力中传来,直穿过她的经脉,蔓延至五脏六腑。 巨大的疼痛从体内传来,仿佛被千万的巨石碾压成碎末,疼得云月瑶尖叫出声。 「——啊!」 云月瑶方才一直紧咬着嘴唇,已经咬破了皮,这被电击之后疼得松开了口,血丝从伤口处溢出。 巫阙是个很会折磨人的人,不过他为了几日后的离月祭不出差错,收敛了些,只给了云月瑶痛苦,没在云月瑶身上留下痕迹。 「阿瑶!」 云姬推开了宫殿的大门,一入宫殿就看见了殿内站得笔直的巫阙和他面前紧皱着眉头、神色痛苦的云月瑶。 她听闻了云月瑶私自逃出皇宫,被大祭司抓了回来之事,整个人都慌了神,她也是天上的神仙,自然是知道巫阙的狠辣手段,虽然她这次是同巫阙做交易,但是云月瑶违背了巫阙的命令,肯定会被巫阙狠狠折磨一番。 她甚至连往常戴在身上的圣女服饰都没来得及穿上就急匆匆跑了过来,那如海藻般的金色长发被风吹得散乱。 巫阙转过头冷冷地瞥了闯入的云姬一眼,见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语气不满道:「我说过不可让你的真容显露见人。」 云姬很快就认错了:「我一时着急,出门忘了戴面具……不过我一路上并未见到旁人,并没有暴露真容,还请大祭司放宽心。」 她担忧的目光一直往巫阙身后的云月瑶那边瞟。 巫阙也看出来了,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担心?」 云姬收回了视线,低垂下眼:「不敢,只是离月祭在即,担心会出差错。」 「你的好妹妹就是这个差错。」巫阙冷漠道,「你不妨问问她究竟做了什么。」 「皇姐……不要……」 云月瑶细若蚊声,眼里泛着泪花,望向云姬。 云姬对上云月瑶那可怜的目光,心脏骤然缩了一下。 巫阙收回了灵力,云月瑶痛苦的神色这才平静了下来,他如同在后花园散步一样漫步至云姬身边,用只容二人听见的声音在云姬耳边说:「你不希望机会被打乱,我同样也不希望有外人插足我们的计划,你要想着,你千辛万苦护着的好妹妹显然就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第43页 「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办了,离月祭之前就让她一直待在此处吧。」 「云姬……遵命。」云姬领下了巫阙下达的任务。 巫阙离开了。 随着大门沉重的关门声响起,云姬这才敢大步流星走向云月瑶,用灵力仔细检查了一番云月瑶身上的情况。 巫阙惩罚归惩罚,为离月祭考虑周全,没真下狠手,云月瑶身上一处伤势都没有,就只有唇上为了忍耐疼痛而咬破的细小伤口。 云姬沉默地用温灵力温和地帮云月瑶缓解身上残留的疼痛,修复唇上的伤口。 灵力源源不断传至云月瑶身上,云姬凝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随后垂下了眼眸:「阿瑶,此事你莫要再掺和进来了。」 她既已和巫阙做交易,自然是要把交易做完的。 每个天外云镜的神仙死后都会有一枚神魂碎片,承载了这个神仙生前的全部灵力,一般会由帝君销毁。 巫阙帮她同云月瑶换命数,而她将自己陨落后的神魂碎片交予巫阙,这是她与巫阙之间的交易。 她知道巫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她不知道巫阙要她的神魂碎片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让巫阙拿到了她的神魂碎片,不知道巫阙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巫阙本来就是个恶人。 云姬早在一开始就不打算将神魂碎片交予巫阙,她计划好了,利用巫阙交换完命数之后,将自己神魂碎片融入云月瑶体内。 这样,云月瑶有了她的神魂碎片,就算她陨落了,云月瑶对上被欺骗后暴怒的巫阙也能自保,再加上江闲他们……或许能将巫阙彻底诛杀。 云月瑶颤抖着手抚摸上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嘴角勾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可是,我从一开始就被牵扯其中。」 「皇姐,我没办法做到置身于事外,这从千年前就已经註定了。」 听到千年前,云姬忽地瞪大了眼。 清澈的蓝色眸子宛若无尽的海洋,有鱼儿在里面跃动。 「你已经知道了?」 「皇姐想瞒我,是瞒不住的,我要和皇姐永远在一起,再过几日,我和皇姐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 「皇宫现在加了一批士兵,进出都难了。」 江闲从窗口处往下望去,看见在街上忙忙碌碌的百姓和士兵,他们都在布置此次离月祭。 他们将月亮灯笼挂在自家门口,灯笼悬挂在半空中,像是夜晚徐徐上升的月亮一样。 每家每户前都摆了一个供桌,上面摆满了贡品,他们接过士兵下发的、写满了不知名卦象的符纸,用碾碎的糯米贴在了每个家门口。 百姓问这符纸是什么,士兵如是解释:「这是大祭司花费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为浮玉国百姓绘制的符纸,有镇宅延寿之效,在离月祭结束之前不可撕下。」 百姓听后,没有再追问,将符纸一一贴上,贴完了还恨不得多拿几张贴满家门口,但是他们手刚伸一半就被士兵用警告的目光给逼退了,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泽嗤之以鼻:「说得倒是好听,不过都是些收集信仰之力的符纸,还真当个宝了。」 江闲收回了目光,对着躺着抽菸的白泽和站在他面前的谢九霄道:「我可以进皇宫,但巫阙现下知道我们几个的存在,会戒备几分,我若贸然进去,多半会被他发现。」 「现在街上的士兵越来越多了,小道长去实在是太冒险了。」谢九霄语气放软了些,「我不捨得小道长身处险境,若是要进宫探查,我也可以去的,巫阙不知道我的存在。」 谢九霄这一开口,白泽就感觉四周似乎飘散着一股茶的清香味,他不悦地蹙眉,别过眼去,吸了一口手上的烟。 「该收集的消息都收集完了,你不必去,巫阙他们必不可能一直都在皇宫里不出来,等离月祭那日他们肯定会出来。」江闲道,「只需静静等待即可,总会有破解之法。」 谢九霄勾唇:「若是没有破解之法,我可以替小道长去掀了阎王殿,让他交人。」 此话从谢九霄口中说出来,听起来轻巧,仿佛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江闲没有阻止谢九霄,反而认真思索了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发现可能行不通才说:「你去掀阎王殿会被帝君发现吧?」 谢九霄声音张扬极了,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恣意洒脱的少年。 谢九霄说话的尾音都微微上扬:「帝君不会贸然出手,他手下也就一个巫阙,不足为惧。」 江闲道:「说得也是,当年他们就是趁我不在偷袭你的,若是我二人联手倒是能与他们一战。」 谢九霄道:「帝君死了之后,小道长倒是可以胜任帝君这个仙位,肯定比现在这个帝君当得好多了。」 江闲摇头:「我不想当帝君,规矩太多了,说不定当上之后也会跟帝君一样被天道束缚。」 谢九霄:「小道长说得对,帝君这个仙位也没什么好的。」 在一旁把他们话全听完的白泽手中拿着的菸斗都歪了,他大张着嘴,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 你们有考虑你们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缕缕烟雾从白泽的菸头上传出,虽灵戚子对身体没有伤害,但还是有些呛人让人心烦,谢九霄见江闲说着说着往白泽的菸斗上看了好几眼。 第44页 若是这灵戚子真危害身体,江闲倒是不会说什么,可谢九霄会替江闲把白泽给踹出这个屋子去。 谢九霄捕捉到了江闲的视线,走上前去,推开了另外半扇窗户,让室内缭绕的烟雾顺着微风飘了出去。 谢九霄没了方才对江闲那副真心实意的笑,虽然脸上还是挂着笑,但是看起来虚伪至极:「要不然换个地方?毕竟小道长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他脸皮薄不好说出来,我脸皮厚,好意思说。」 白泽翻了个白眼,将烟给熄了,反正用菸斗也是为了省一些灵戚子。 这次恰好遇见了狐姝,此次结束之后刚好能找狐姝再要些灵戚子,不需要再省吃俭用了。 他从兜中直接拿出一把新鲜的、绿油油的灵戚子塞嘴里慢慢咀嚼,缓解身上的疼痛。 白泽咀嚼着口中的灵戚子,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你们。」 「唔……」 床榻上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 狐姝晕晕乎乎地醒来过来,身上疲惫不堪,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身后的八条尾巴不听使唤,晃来晃去的。 这一醒就见屋子里立着三个大男人,她神色茫然,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两张熟悉的面孔,和一张略微熟悉的脸。 「江道长已经回来了?还有白泽,这位是……」狐姝看向那张脸。 等她回想起来这张脸是谁,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我去,我的九尾狐奶奶信奉的玄清帝君的老天爷啊!谢九霄复活了?!」 江闲听到了这句脏话神情很明显不悦起来,谢九霄倒是没什么,反而靠在窗边,微微侧身,与江闲挨得近得很。 江闲提醒狐姝:「别说脏话。」 狐姝虽然从白泽先前同她说的「江闲已经将他想拜託白泽办的事已经自己办好了」,推测出来了谢九霄并没有死这个结论,但是她一醒来见到谢九霄本尊还是吓了一跳。 她看了看江闲的脸,又看了看江闲身侧谢九霄的脸。 她刚醒过来脑子还是晕乎的,说话不过脑子,一句话没思考就脱口而出。 「一千年不见,你俩长得越来越有夫妻相了啊。」 第021章 绝境逢生破五行 夜幕降临,月色笼罩了整个浮玉国。 到了浮玉国的宵禁时刻。 浮玉国没有了白日热闹的情形,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安静得很,只能听到一两声尖锐绵长的猫叫声。 白泽早就离开了狐姝的房间,去隔壁房间抽菸去了,在狐姝房间有谢九霄在一旁用阴冷的目光暗戳戳盯着他,防止他忍耐不住内心的躁动抽菸,江闲一望过来,谢九霄就跟戏剧变脸一样,挂上了笑容,面对这两个人,他感觉自己像个挂在房间正中央的灯笼,早就受不了了。 谢九霄看他的眼神像跟针一样,刺人得很,也就江闲这人会被骗到。 白泽千算万算,翻来覆去地算,也算不出他想要的结果,他想算的和他算的大相迳庭。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白泽怨愤地瞥了他们一眼,愤愤离去。 白泽走了,江闲用灵力探了下狐姝的身体状况,发现狐姝的脉象确实从虚弱变得活蹦乱跳了。 狐姝大大咧咧一挥手,说她受了一次伤反倒如获新生,反正她是九尾狐,少一尾也并无大碍,还给江闲晃了晃她身后的八条尾巴。 江闲见到狐姝心态还是如此好,这才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跟谢九霄也一同离去了。 江闲走出狐姝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往他自己的房间走,见谢九霄一直跟在他身后,连他推开了门之后谢九霄也有种要跟着一起进房间的架势,他忍不住开口了,指了指自己房间旁边的空房间:「你的房间在旁边。」 谢九霄放低了声音,声音柔和:「有些事情要同小道长商量。」 「何事非要晚上来商议?」江闲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却没有阻拦,任由谢九霄跟着自己进房间。 步入房间,他走到桌旁,点亮了那桌上半截白烛。 滋滋。 一簇小小的烛火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江闲将手中的长诀放于桌上,自然而然坐到了木桌旁的椅子上,道:「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谢九霄也坐在了江闲对面,他嘴角勾出一个笑:「那我与小道长还真是心有灵犀。」 「小道长先说吧。」 江闲将桌上的长诀推了过去:「长诀本来就是你的,我几年前在龙之谷悬崖下捡到,你不在,我代为保管,如今你已经回来了,现在长诀也应当物归原主了。」 谢九霄摇了摇头:「现在长诀是小道长的了。」 江闲侧了侧头,疑惑道:「为什么?」 长诀是上古神兽龙族睚眦的佩剑,是上古神器,其威力撼天动地,虽睚眦已在不知道多少万年前就陨落了,甚至比龙族灭族还早,但是长诀留了下来,长埋于龙之谷。 如此神器在龙之谷,也没神仙敢进龙之谷去捡拾。 龙之谷残留的龙魂威压太过强大,普通神仙是受不住的,长诀也就深埋龙之谷万年,直到谢九霄诞生,谢九霄便拾回了长诀。 谢九霄正巧是睚眦的后人,与长诀乃是相辅相成,有了长诀的谢九霄也是如虎添翼,第一次被帝君追杀正是靠长诀才从帝君手下活了下来,残留了一条命,这才在人界遇到了他,被他所救。 第45页 「这几年来小道长一直用灵力压制长诀的戾气,想来也不好受,也幸好它也算个认主的。」谢九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抚上了长诀的剑鞘。 谢九霄眼神晦暗不明,似是对长诀不大喜爱了。 不过谢九霄嘴角一直挂着笑,在昏暗的烛火下,江闲倒是看不出谢九霄有何变化。 谢九霄当年在龙之谷悬崖以长诀刺入胸膛而坠悬崖,长诀吸食了谢九霄的龙族心头血。 虽说这也算是以身殉剑,长诀也威力猛涨,可称是三界第一神兵,但是它是杀了自己的主人,因此成为了凶剑。 江闲从龙之谷悬崖底下拾到长诀的时候,长诀浑身散发着戾气,按道理来说凶剑有了自己的意识,是会主动攻击他人的,但是长诀却没有攻击他,他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长诀,等待着有朝一日归还谢九霄。 这几年他一直用灵力压制着长诀的戾气,防止长诀伤他人,试图将其净化,却不料被反噬得厉害。 谢九霄的手挪到了长诀的剑柄上,将长诀拔出剑鞘,露出雪白的剑身。 锋利的剑锋闪着寒光。 谢九霄毫不犹豫将食指放于剑身上,指尖微动,划破了一道小口子,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处汩汩流出。 「你干什么?」 谢九霄动作太快,可以说是毫不拖泥带水,江闲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谢九霄就将自己的手指划破。 他想阻止,却被谢九霄拦下。 长诀尝到了自己曾经主人的鲜血,贪婪地吸食着,剑身泛着隐隐红光,颇为诡异。 倏然,长诀剑中的红色灵力喷涌而出,庞大的灵力如滔滔江海,顺着谢九霄的手回归谢九霄的体内。 谢九霄殷红的眼眸愈来愈深,江闲抬眸望去,与之对上,那双眼深邃不见底。 谢九霄柔声:「将当年留在长诀上的灵力收回,长诀便属于小道长了。」 长诀剑上那颗红色玉石也逐渐变成了蓝色,里面蕴含着江闲清澈强悍的蓝色灵力。 江闲感觉到自己体内被长诀反噬的灵力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化为虚无,只留下了他自己的灵力。 谢九霄在方才与长诀做斗争之时,额头渗出了丝丝汗珠。 谢九霄收了手,将长诀重新插回剑鞘中递给了江闲。 江闲接下了,犹豫开口:「可是长诀是你们龙族的剑,我是天外云镜的人。」 「小道长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长诀是龙族的剑而你是天外云镜的人?小道长不也自龙之谷中诞生吗?」谢九霄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双手在胸前抱臂,眼底尽是笑意,「反正龙族如今就剩我一人,我想赠予谁便赠予谁,也没人拦着我。」 说出的话也是如此张扬自信。 江闲一时晃了神。 谢九霄仿佛一点都没变,即使他与谢九霄千年未曾见面,谢九霄还是如当年那般。 …… 很快就到了离月祭当日,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士兵整齐有序地驱散着百姓,车马百姓向两方散开,为街道腾出了一条路来。 白泽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歪头似是不解道:「为什么我也要参与?我又不能打架,巫阙他一巴掌都能给我干碎了,万一我对上巫阙,巫阙那个变态要杀我怎么办?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江闲用冷清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既然你同意出来了那就证明你不会被巫阙干碎。」 被江闲毫不留情地戳穿,白泽想了起来自己还有个预知的能力,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天赋,愤恨地吸了一口手中的菸斗。 「狐姝呢?」白泽左望右望,就江闲谢九霄还有她,却不见狐姝的踪影,「总不能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打白工,狐姝躲起来休息吧,既然如此,那我也要休息。」 说完白泽扭头就走。 江闲眼疾手快地揪住了白泽的衣领往回拽。 他淡淡开口道:「你也不可能算不出来我给狐姝安排了别的事,而且这事狐姝去倒是有办法逃脱,你去的话,被巫阙发现后巫阙会把你干碎的。」 白泽被江闲轻轻一揪就揪得一踉跄,差点摔倒。 他看向江闲的脸上写满了「讨厌你」三个字。 他的视线在眼前并排站着的江闲和谢九霄之间来回扫射。 其实他只是单纯不想和这两个人一起行动。 跟他俩一起总感觉自己比太阴仙君掌管的月亮还要亮。 得了吧,还挚友呢。 白泽心里吐槽了一句,索性放弃挣扎摆烂了,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见白泽没有再作妖,江闲展开了手中的宣纸:「昨日我已经从这里百姓口中打听到了浮玉国的离月祭流程。」 江闲手中拿着的是一幅手绘的浮玉国地图,是江闲昨夜不眠不休绘制出来的,虽简略,但是能分辨出上面浮玉国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 他指了指皇宫大门处:「巫阙和云姬辰时会从乘步辇从皇宫大门口处出发。」 他在纸张上滑动着手指:「他们会依次前往西市、东市、北市、南市……最后,回到皇宫的祭坛处,那祭坛处燃烧着一个燎炉,奉乐献礼后,在子时月华洒满浮玉国之时,云姬便会投身火海。」 「他这个行驶的路程你们可能看不懂,这是五行大阵,巫阙布下五行大阵为的就是吸收浮玉国人民的信仰之力。不过有阵法必有阵眼,只要破坏了阵眼,阵法就无法形成,但是破坏阵眼定然会被巫阙察觉到,他这人精明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已想好了周全计划,届时白泽你守于西市阵眼,九霄你去东市的阵眼,我前往皇宫祭坛。」 第46页 「等子时前一刻便破坏阵眼,只有三处阵眼的话,我有把握阻止他。」 虽不能保证能将巫阙彻底诛杀,但是也能将他重伤,至少得休养个百年才能修养回来。 谢九霄应下了:「等阵眼一被破坏,我便赶往皇宫助小道长一臂之力。」 「弯弯绕绕的真复杂……」白泽不满地嘟囔,「你要是拦不住巫阙我可要为你陪葬了啊,你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就算了,别拿我的性命开玩笑。」 江闲把地图收了起来:「放心,我自有把握,等巫阙弄死你之前我会把他弄死的。」 此时,不远处的百姓齐齐跪下,虔诚地将头紧紧碰于地面,不敢直视那鎏金步辇,嘴里高喊着:「九天神女临,日月同辉,敬天地灵祇,佑浮玉万代无忧!」 江闲向后招了招手,示意谢九霄和白泽往后靠一些,他收敛了气息,避免被巫阙发现,巫阙现在谨慎得很,他屏息敛声后悄悄探出了头。 他半掩着窗,隐在大片阴影之下,锐利的双眼直直注视着繁华大街上游行的步辇。 大抵是巫阙想多汲取一些信仰之力,所以步辇行得格外慢。 原本只能看见远处的黑点,逐渐靠近、放大。 行了约莫半炷香的时辰,才行驶到江闲他们跟前。 江闲这时看清楚了。 步辇很大,四处立着四根柱子,四周都挂着金色的纱幔,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中间坐着的、雍容华贵的女子,巫阙立于座椅的右侧,穿得也格外庄重,身着黑紫法袍,上面印着万千星辰,右手拿着他乌金色的法杖,左手拿着他的星渊罗盘。 步辇不徐不疾地行驶着,前面有数十名士兵抬着步辇,其余的士兵在旁边控制着步辇行走的速度,也防止周遭的百姓上来冲撞了神女和大祭司。 隔得还是有些远了,又有纱幔阻挡视线,江闲看不真切。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过了这条大街,往西市行去。 等步辇彻底看不着了,江闲收回了目光。 「开始行动。」 第022章 绝境逢生破五行 皇宫外是重兵层层把守,里里外外将皇宫守得水泄不通,都是巫阙为了此次离月祭安排的士兵,这阵仗大得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一团雪白的身影「咻——」的一下越过了朱红色的高墙,动作快到看不见影子,像一道光束一样。 消失不见了。 在门口的士兵愣了一下,侧过头问身侧的同伴:「刚才你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怎么了?」另一侧的士兵目不斜视凝视着前方。 「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方才眼前有一道白光掠过,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太阳快落下山了,有光照到皇宫内也正常。 瞧见的白影或许就是日光。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大祭司与月姬圣女也快回来了。 白日站了良久,四肢酸软,身体疲倦,士兵的眼皮都在打颤,但是一想到今日过后,他就会长命百岁,士兵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原本惺忪的双眼瞪得像铜铃一样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 马上就要结束了,此次离月祭不能出差错。 雪白的小身影在皇宫内躲躲藏藏,借着身形小的优势绕过了巡逻的士兵、路过的宫女、小道上的太监。 在如迷宫般的皇宫绕了许久,终于绕到了一座偏远的宫殿。 「幸好江道长告诉了我在何处。」狐姝低声吐槽,「不然要我寻此处得寻到猴年马月去。」 狐姝往门口张望,那门口立了两个士兵,这座宫殿虽偏远,但门口仍是重兵把守,想从正门进去是行不通的。 放弃了从正门进去的想法,狐姝围着这座宫殿转了一圈,发现连窗户都被木板钉得死死的,她伸出了狐爪尝试了掰开木板,木板却纹丝不动:「巫阙这人是防贼吗?防这么严实……」 狐姝很快就放弃了。 要破坏木板的话肯定会弄出巨大的声响,会把门口的士兵给吸引过来。 她看了眼高高的屋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进去。 雪白的身影踩着地,纵身一跃,像蜻蜓点水一样,稳稳落在了屋顶的砖瓦上,狐狸的肉垫本身就软软的,落在屋顶上倒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寻了一处好地方,她一块一块掰开屋顶上的瓦砖,没过多久就开出了容一狐通过的小洞,从高处向下望去,借着日光,能看见大殿中被束缚着的、生死不知的云月瑶。 云月瑶前日跟云姬还未说完话,云姬便被巫阙召去,自从那次之后,云月瑶再也没在殿中见过云姬了。 或许云姬也同她一样被巫阙囚禁于宫殿中。 云月瑶被束缚在椅子上,身后的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物什,隐忍而又不甘。 明明已经快成功了…… 巫阙也看出来了云月瑶偷偷熘出宫找到白泽,定是同白泽那个狡猾的傢伙做了交易,为了不让云月瑶成为他计划中的变数,他将云月瑶囚禁在这见不得光的宫殿之中,让重兵看守云月瑶,在今日亥时之前都不会将云月瑶放出来。 困于深宫之中,没有光亮,大门和窗都紧闭,已不知过了多久,是否到了离月祭。 这宫殿隔音不好,她恰巧听到了她这宫殿门口的士兵在谈论今日就是离月祭。 第47页 她记得往年离月祭的流程,于是掐着指算着时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竟流逝得如此之快 ,大抵大祭司与皇姐已经快到皇宫门口了吧。 只差那一步。 一道细长的光亮从上而下直射下来,光线打到了地上,照亮了她前方那一小块空地。 两日没见光,她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突然起来的光线反倒闪到她的眼,她的眼睛被刺激出生理性的泪水,眨巴了一下眼睛,挤出了几滴泪珠才迷迷糊糊缓过神来。 一道小小的、雪白色的身影从高处一跃而下,落在了那片光亮处。 她借着光看清楚了。 是……一只小狐狸? 好像又不是普通的狐狸。 她见过宫里养着的小宠狐狸,也对这毛茸茸的东西喜爱得很。 寻常的狐狸只有一条尾巴,可是这只狐狸后面有八条小尾巴在来回摇晃,看见她的脸之后晃的幅度更大、更欢快了。 忽然眼前两个巴掌大小的小狐狸口吐人言:「公主我可算找到你了!」 狐狸还会说话? 云月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狐姝蹦蹦跳跳走到了云月瑶跟前,摇身一变,恢复了人形。 这时云月瑶才认出了狐姝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前几日帮了她的那位姐姐。 原本有些颓靡的云月瑶在见到狐姝的那一瞬间就来了精神,暗淡无光的眼眸亮了起来,红唇轻启,显然有很多话想问狐姝,狐姝先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紧闭的宫殿门口,示意她晚点再说。 云月瑶乖乖地闭上了嘴,任由狐姝摆弄着她手上和脚上捆绑着她的粗麻绳。 狐姝手脚麻利,很快就将麻绳解开了。 被麻绳勒了很久,连手腕都被勒出了浅浅的红痕,火辣辣地疼,云月瑶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缓解了下疼痛。 「姐姐,我们该如何出去?」云月瑶低声问道。 门口守着两个士兵,若是被他们发现,定会闹出大动静,说不定还会把巫阙引过来,而且四周窗户都封得死死的,唯一的出口就是屋顶上狐姝开的小洞,可是她又不通武功,没办法像狐姝一样从上方逃出去。 狐姝掏出怀中藏着的浅黄色的符纸,上面绘制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四周画着复杂的纹路,云月瑶瞧了一眼,左看右看也看不懂这歪七扭八的符咒是什么。 「这是江道长所制的幻形符,可以将凡人幻化成上面绘的事物,这张符可以让你幻化成狐狸,我俩就可以一起从上方的洞口逃出。」狐姝肉疼地捏着符纸的一角。 江闲开价了二十两银子,她与江闲两个人你来我往地砍价砍了半天才降价到十八两,跟没砍一样,最后她咬咬牙还是给了。 江道长大抵是先前见过的那仙君吧。 云月瑶应下了:「那我先多谢姐姐和江道长了,不知这符咒该如何使用呢?」 她话刚说完,狐姝就将手中的符纸拍到她的脑门上,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该怎么用。 啪的一下。 眼前漂亮的金发少女就变成了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雪白小狐狸,两只耳朵和身后的一条尾巴是浅金色的,两只圆熘熘的湛蓝大眼睛抬头望着狐姝,看起来可爱极了。 虽说狐姝自身就是狐狸,但还是忍不住揉了一把眼前狐狸公主的小脑袋,揉得云月瑶头痒痒的。 「姐姐……别揉了……」云月瑶摇了摇头,四肢不协调,显然是很不适应自己这副样子,「皇姐那边还等着我们呢。」 狐姝这才收回了手,略带歉意道:「抱歉抱歉,我给忘了,那得赶快点了,江道长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狐姝化作本相,用嘴叼着云月瑶跃上了洞口。 …… 祭坛处,文武百官皆聚于此,浮玉国国主也坐在高高的九十九阶台阶之上的龙椅上。 祭坛处只有巫阙和云姬。 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燎炉。 一般祭祀的燎炉没有这般大,这是巫阙找工匠定制打造的燎炉,专属于云姬的祭炉。 燎炉中熊熊烈火燃烧着,一股股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热得人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巫阙倒是没什么变化,反倒是面具之下的云姬也被热得额前的发丝变成了一缕缕,汗水顺着脸颊滑下。 月亮高高挂于深蓝的夜空中,干干净净的,周围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不远处还有一个供桌,桌上摆放着玉帛瓜果,还有一个香炉。 巫阙掐算着时间,瞧见时辰快到了。 他勾出一个得逞的笑。 原以为江闲会来破坏此次离月祭,没想到到现在他都没看到江闲的身影。 「江闲啊江闲,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结果最后还是当了缩头乌龟。」 时辰到了,他扭头看向云姬:「云姬,该开始了。」 云姬点头:「嗯。」 巫阙稳步走向供桌前,苍白的手指拿起一旁细长的三炷香,点燃,微弱的火苗燃烧着,缕缕香菸从尖端冒出。 他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上后,双手拿起一旁摆放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花色玉帛,又走回燎炉前,将手中的玉帛当着云姬的面投入燎炉之中。 云姬看着火焰吞噬了玉帛,烧为了灰烬,与火焰融为了一体。 第48页 很快她便会像这玉帛一样化为灰烬。 云姬面不改色,指尖却不由得蜷缩成团,指甲掐破了细嫩的手心,指缝染上了一丝鲜血。 巫阙从手中召唤出星渊罗盘,罗盘不断旋转着,众人出现了万千大小不一的星辰,星辰移动,高空中逐渐连成了九星连珠的星象。 高阶之上的国主都看呆了,虽然说他早就知道大祭司非常人,却还是忍不住咋舌惊嘆。 远处的文武百官双眼痴迷地凝望着祭坛之上的星辰,双眼冒光,带着狂热和嚮往,有一种想为巫阙跪拜臣服的冲动。 巫阙此时此刻在众人眼中看起来伟大极了。 感受到体内的信仰之力愈来愈多,城外的百姓也看到了高空中悬挂着的九星连珠星象,也向他伏拜、奉他为神、以他为信仰、成为他的信徒。 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涌入体内,巫阙面色逐渐没那么苍白了,反倒是有了几分血色。 他脸上挂着得意至极的笑,为了他为了某人,他辛辛苦苦布局十年,终于要完成了。 他抑制住自己想放声大笑的欲望,难得笑得没那么阴恻恻的。 巫阙收敛着自己的阴笑,盯着云姬道:「云姬,该进行最后一步了,不消片刻你的妹妹就能得到你的一切、你的永生……」 「她不会再陷入痛苦的无限轮回之中了。」 云姬没有答话,甚至没有给巫阙一个眼神,只是远远凝望了一眼皇宫远处那偏僻的宫殿的方向。 宫墙太高了,隔着层层朱红色的砖墙,她仿佛看到了深宫之中的云月瑶。 其实她还想见云月瑶一面,但是没机会了。 亥时快到了,不能再拖了。 她收回了视线,无视巫阙那阴森森如同要吃人的眼神,摘下了这戴了十八年的金丝面具。 如海藻般蓬松捲曲的金发披散在她身后,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眼中倒映着面前殷红的烈火。 她把面具高高抛起,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往那熊熊烈火中走去…… 「破五行,水!」 一只水色蛟妖从不起眼的角落中冲出,势如破竹,直直冲向那燎炉! 如瀚海一样庞大的灵力蕴含其中,文武百官被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凶悍物什吓得四处乱逃,有的腿脚快已经跑出宫外了。 铁制的燎炉在水蛟的攻势下脆弱不堪,几乎是接触那一瞬就裂出了道道裂痕。 嘭—— 燎炉炸开,铁屑乱飞,火星四溢,像极了江闲几日前看过的焰火戏一般,水蛟扑灭了火焰,化为了缕缕水汽,这偌大的一片祭坛霎时被水汽充满。 巫阙望着他精心布置十年的计划,在即将就要完成时被摧毁,面上目眦欲裂,脸色阴沉苍白,眼底是浓重的阴影,吓人得很。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 「江、闲……」 他几乎要把这个名字咬碎吞进肚子里。 水汽很快就消散于空气之中。 雾气后的人影逐渐浮现。 夜风吹起江闲额前的碎发,黑白道袍纹丝不乱,规规整整贴在身上,他傲然屹立在那儿,用凌厉的眼神凝视着巫阙,右手执着长诀。 仿若天神降临。 第023章 她们的结局 与此同时,巫阙感觉肺部似被陨石砸落一般遭到重重一击,呕出一口鲜血来,喷洒在洁白的石砖地上,疼得他面部扭曲成了一团,躯体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半弓着身子,直不起腰来。 巫阙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襟,剧烈地喘息着,死死盯着来人。 他布的五行大阵被人破坏了两处阵眼。 原本体内源源不断供奉着他的信仰之力如洪水开闸一样流出体外。 「不……不……我的灵力,我的信仰之力……为什么,为什么,不……」巫阙神情逐渐变得癫狂,脸上的血色褪去,伸出双手在四周乱抓,在旁人看来他此刻像是入了魔一般,头发凌乱不成样子。 可是信仰之力本就是虚无之物,看不见摸不着,巫阙此等情形只是耗费精力。 江闲一手握着长诀,一步一步迈上那祭坛。 他从容不迫地直视云姬。 云姬对上他平淡的目光,皱起了眉,不过云姬并没有像第一次一样不由分说地攻击他,但云姬的声音还是没有感情,不满看向他:「为何要阻止我?」 他回答了云姬的问题:「公主不希望你离去,既然巫阙可以成全你的心愿,我自然也能成全公主的心愿。」 说完,他冷眼对上巫阙那疯狂嗜血的眼神,伸出剑直指巫阙的鼻头:「巫阙在利用你,你根本不用牺牲性命去保护百姓和你妹妹。」 远处的钟声敲响,绵长沉重的钟声响彻整个浮玉国—— 子时已到。 待钟声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子时已过。 可是浮玉国却不像两千多年前那样,山崩地裂,岩浆喷发,国破家亡。 四下寂静无声。 云姬听到钟声的消散,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很快就反应过来江闲说的是真的,遂侧头厉声质问巫阙:「你在欺骗我?!」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巫阙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他咽下了喉咙里的鲜血,一手撑着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站直身子。 他的嗓音像是花纹漂亮,却有剧毒的毒蛇一样蛊惑人心:「你现在才知道吗?云姬。」 第49页 计划被江闲毫不留情戳破,巫阙破罐子破摔,不隐瞒了:「世界上根本没有九星连珠啊,云姬你是真的傻,天外云镜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神女,居然还能成神,真是天大的笑话。」 江闲捏着手上的长诀,冷声道:「两千年前安夔国的九星连珠和灭国事件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巫阙拍了拍手,为他鼓掌:「不愧是鹤清仙君啊,与我针锋相对了千年的对手,就是聪明……短短几日就能戳穿我的计划……呵呵……」 巫阙非但没恼,反倒笑得越来越诡异,嘴角几近咧到了耳根,令人毛骨悚然,不知意欲为何。 江闲看着巫阙手上裂了一条缝的星渊罗盘。 就连他都被巫阙骗过去了。 当年他是在天外云镜的藏书阁的书籍之中翻到了关于「九星连珠」的记载。 九星连珠之象必伴随双生子出生,一人乃「福」相,一人乃「祸」相,「祸」相十八岁之前必早夭,若是强行续命,十八岁之时将祸满人界。 现在想来那本书上的记载也是巫阙编造的,就是为了迷惑他。 「你操纵星象,篡改命格,当年便是在她俩出生之时操纵了星象,使天上呈现九星连珠之象,矇骗了所有人。再把云月瑶的命格篡改成只能活到十八岁的命格,又伪装身份去皇宫撺掇国主,在两个公主十八岁之时又引来天灾,这个国家就是在你手上被摧毁的……」 「云月瑶因为被你篡改了命格,每一世轮回都只能活到十八岁,你可真是……罪大恶极,我倒是好奇帝君可知道你这般罪大恶极的行为。」 巫阙反倒是笑了:「帝君知道又如何?他又不会阻止我。这世间的星象由我掌管,天道本不容她俩,让我诛灭她们,帝君又怎会阻止我?我只是寻个合适的理由执行天道的旨意罢了!」 天道天道,又是天道。 江闲早就厌烦了天道这个词了。 剎那,巫阙五官狰狞,眼睛里燃着熊熊烈火,看起来恐怖极了,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召出法杖,一股脑地将灵力全部凝聚到法杖顶端,灵力趁其不备朝江闲冲去! 「你不过也只是一枚天道的弃子!」 江闲反应很快,长诀立于面前凝出一道屏障,阻挡住了巫阙的攻击,有三道阵眼的巫阙实力大增,虽不如五道阵眼,但是也不容小觑。 双方你来我往对拼着。 巫阙本身实力就不敌江闲,体内的灵力迅速流失,额头冒出了青筋,拿着法杖的手微微颤抖—— 反观江闲。 他气定神闲,清冷的眼眸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巫阙,右手握着长诀横在自己眼前,蓝色的灵力顺着长诀逐渐吞噬了巫阙的灵力。 自从谢九霄将长诀之中残余的灵力收回之后,他就感觉自己与长诀仿佛融为了一体,使用起来更为得心应手。 「江道长!」 「小道长,我来了。」 两行人出现在祭坛之下。 江闲侧目望去。 只见狐姝牵着云月瑶,云月瑶见到两日未见的皇姐,眼眶霎时就红了。 还好,来得及时,也幸好这位仙君阻止了巫阙。 「喂,为什么我也要来,我来送死吗?真是的……」 谢九霄身后跟着面色黑得像锅底的白泽,白泽不满地吐槽着,但还是跟着谢九霄来了。 谢九霄没理会白泽的吐槽,满眼都是江闲。 他轻功跃上祭坛,当即从手中召出一把七尺长的重剑,重剑重重砸在石砖地上,石砖地被砸出了几条裂痕,石屑从缝隙中飞溅出来,仿若是千斤重的巨石砸落,颇有地动山摇之势。 重剑通身呈如火焰一般的红色,剑锋凛冽,周围隐隐有烈火绕剑。 此等震撼寰宇之剑,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甚至能感觉到那剑上缠绕的烈火的压制,光是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 在不远处的狐姝下巴都惊掉了。 这剑都有她人这么高了! 七尺重剑在谢九霄手中像没有重量一般,他单手提起重剑往巫阙的法杖斩去,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殷红的眼眸在月华之下被照亮,闪着嗜血的红光。 他爽朗的声音打破了江闲与巫阙的僵持:「巫阙,真是许久未见啊。」 「只可惜刚见面你就得下地狱去了。」 江闲只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带着红色的火焰向巫阙冲去,宛若一条火龙,气势汹汹又游刃有余。 哐当—— 剎那间,一道火光闪过,巫阙的法杖被重剑不费吹灰之力地拦腰截断,法杖的顶端飞了出去,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巫阙附着在法杖上的灵力也随之消失。 巫阙目眦欲裂。 「谢九霄!你为什么还活着!」巫阙看出来了来人的脸之后,彻底癫狂了,恨不得将此人生吞活剥,斩之而后快。 谢九霄笑得俊逸飞扬,随后又是重重一击将巫阙击退数十步:「真是不巧,我这人就是命硬,你们想让我死,我偏要活下来,还要出现在你们面前碍你们眼。」 巫阙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把剑穿透胸膛。 噗嗤—— 心脏被刺破。 汩汩鲜血从被捅穿的伤口处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巫阙握住了胸口穿透他的剑,扭过头,想看清楚究竟是何人将他刺伤的。 第50页 他看到身后之人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去死吧,巫阙。」 云姬手持一把金色长剑,直直穿透了巫阙的心脏,说出的这几个字格外清晰,满是杀意。 她将剑拔出,没有了剑的阻挡,巫阙胸膛的鲜血喷涌而出。 巫阙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 他说不出口,眼睛瞪得大大的,变得空洞无神,身体逐渐变得冰凉,像一片单薄的白纸,最后扑通倒在了石砖地上,彻底失去了生息。 这是巫阙欠她的。 两千年前的仇终于报了。 云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释然的笑。 「没这么简单。」江闲收回长诀,稳步走了过来。 谢九霄也将那骇人的重剑收了起来,双手插于胸前,附和道:「的确,他比我更命硬。」 江闲没急着跟云姬解释为何,反而侧目看向谢九霄,清冷的嗓音开口问:「你这把剑唤作何名?未曾见你用过。」 「耀火霄。」谢九霄歪了歪头,「小道长喜欢?我可以赠予小道长。」 江闲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他自己扛着一把七尺大剑的模样,总感觉不太符合他的风格,摇头拒绝了。 「还是不必了。」 他们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在他们说话的空隙,地上已经没有气息的巫阙逐渐化为了一团浓重的黑色云雾,缓缓升起,最后消失了。 巫阙的尸身不见了。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地上那一滩刺目的血迹和一片狼藉的祭坛能证明,这里刚才发生了何等激烈的打斗。 云姬不可置信看向那一团黑雾逐渐消散,猛然扭头看向江闲,瞪大了双眼:「这……是你刚才所说的?」 「是。」江闲看着那深深的夜空,透过那薄薄的云层,仿佛在看九重天之上的天外云镜,「他这人不知究竟用了何等术法,千年前我和谢九霄也尝试过杀他,但是无果。」 巫阙总能再次复活出现在他们面前。 至今也不知是为何。 云姬以为自己已经大仇得报了,却没想巫阙竟没死成。 她此时心情如坠冰窟,一落千丈。 巫阙篡改她与她妹妹的命格,害得她们的国家一夜亡国,让她妹妹陷入无尽的十八岁轮回,甚至还想让她神魂聚散…… 她以为她杀死了这罪恶之人,却没想到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姬那双湛蓝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巫阙是个记仇小人,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江闲道:「他这次受了如此重伤,定要调养许久才会捲土重来,不必太过担心他会报复你们。」 「我会在他下次出现之时就将他彻底斩于剑下。」 云姬苦笑一声:「希望如此吧。」 祭坛下的狐姝忽然惊叫了一声,众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啊!」 只见狐姝虚虚抬起云月瑶的手,那洁白无瑕的手腕已经化作了白色的点点星光,消失不见了去。 云月瑶呆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 她命格还是一到十八岁就会夭折,这并没有改变。 第024章 她们的结局 云姬全然不顾自己的圣女形象了,提着及地的雪白裙摆就往下快步跑去,跑到了云月瑶的前面,牵起了云月瑶另一只还没消散的手,上下打量着云月瑶。 「阿瑶你……」 言语间,她握着的那只手也变成了点点星光消散了。 那难有情绪的脸,此时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身前的衣裳。 明明是云月瑶要消散了,云月瑶却反倒无所谓地用还存在的两只臂膀抱住了云姬,脸颊轻轻磨蹭着云姬的脖颈。 蹭得云姬痒痒的。 「皇姐。」 她柔声说。 「我知道皇姐想让我当神女,可我不适合当神女。我从来没当过神女,我不能保证我对所掌管的人和物做到神女应尽的责任……我这人很笨,做不好这些事,皇姐能比我做得更好,我想看皇姐当神女的样子,毕竟皇姐是我从小到大的信仰,我是皇姐的信徒,皇姐亦是我唯一信仰的神明。」 她的躯体渐渐消散,声音越来越轻,像一缕抓不着的、虚无缥缈的风。 「皇姐不必为我担忧,我的夙愿便是想和皇姐永远在一起,前世如此,今世亦是如此,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皇姐,我不想再轮回十八年,每一世都忘记你,我想永远记住你。」 她说完了。 抱着云姬的云月瑶彻底化作了星辰,飘向了远处。 云姬望着自手的缝隙之间流逝的点点星光,低垂着头,难得抽泣出了声,肩膀微微耸动着,眼眶通红,眼泪落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啪嗒出声,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泪花。 虽然面前这姐妹分离的情形很感人,连江闲都有些被感染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别哭了,你妹妹在地上,还不赶快把她捡起来。」 「……啊?」 云姬闻言停止了哭泣,随即低头,看见地上躺着一块金白相间的椭圆玉石,上段是金色的,下段是白色的,色泽莹润,在月亮之下闪着温和的光。 这是……她妹妹?阿瑶? 而不远处一直站着没发出声响,没有引起众人关注的白泽也变成了一只…… 第51页 小白鹿? 细看也不像鹿,它尾巴很长,毛发柔顺有光泽,像是光滑的绸缎,不像其他动物的毛绒那样捲曲。白色的毛发中还夹杂着两缕红色的毛,头上顶着两个小小的鹿角,蜷缩成了一团,看不清楚脸,毕竟它把面颊埋在尾巴里。 江闲虽然知道白泽是神兽,但是见到白泽变成了一只小白鹿还是吃了一惊。 白泽从来不露出自己的本相,就连跟白泽相熟的狐姝都没见过白泽的本相。 至于众人怎么认出来这只小白鹿就是白泽的…… 这小白鹿跟白泽长得也太像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蓦然,深蓝的夜空之中出现了一团火红,江闲抬首望去,远处飞来了一只形似凤凰的鸟,全身上下的羽毛都是红色的,尾端带着金灿灿的羽尾,体型庞大,像一道炽热的火焰一样。 「这是……重明鸟。」 他面色变得凝重,剑眉微蹙。 重明鸟怎么会出现在浮玉国? 他从未见过重明鸟,但是却在天外云镜听过重明鸟的名号。 李重明,同白泽一样是神兽,不过同白泽不一样的是,白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兽,而李重明是一个能斩妖除魔,以武力为主的神兽。 重明鸟也有个习性,从不离开自己所管辖的区域,所以他在三千年里从未见过李重明,毕竟这人几千年都不出一次门,想见一次都难。 天外云镜七大未解之谜之一,重明鸟究竟出过几次门? 今日也是他在三千年里第一次见到重明鸟。 重明鸟落在了蜷缩成一团的白泽面前,化作了人形。 一个高大的黑皮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红色的羽衣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透出一丝皮肤,浓眉大眼,五官深邃,宽肩窄腰,仿佛能看见那羽衣之下呼之欲出的壮硕肌肉,与白泽那松松垮垮的穿衣风格形成鲜明对比。 他俊毅的面庞稜角分明,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沉稳的气质,像极了那大殿之中伫立着的柱子。 突然江闲想起来白泽说过自己会被巫阙一巴掌干碎。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能一巴掌干碎十个白泽。 重明鸟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白泽,将白泽的头扭了个方向,埋在自己的臂膀中,向狐姝微微鞠躬,道了个谢。 他言简意赅道:「多谢。」 狐姝乐开了花:「不客气不客气,就说一声的事儿,什么朋友还有隔夜仇啊,好好跟白泽道个歉就过去了啊!以后还是好朋友!」 「嗯。」 正打算离去时,李重明瞧见了云姬手上握着的玉石。 李重明指着云姬手中的白魂玉,询问道:「白泽的白魂玉怎会在你手上?」 云姬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石。 这玉石是白泽的?可是江闲说她妹妹在这块玉石里啊? 云姬刚打算开口解释。 狐姝抢先一步替着自家神女解释道:「这是白泽给神女的,那日云月瑶来找白泽时,白泽将白魂玉作为交易物给云月瑶的,这样她的魂魄就会锁在白魂玉里,不会再陷入无尽轮回了。」 这也是解决命格被改变的唯一方法。 云月瑶的魂魄被永远锁于魂玉之中,此生都无法离开魂玉十步之外。 或许云月瑶无法像常人一样正常生活了,但是云月瑶也达成了想和皇姐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先生可否有办法让我永远陪在皇姐身边,即使是一抹孤魂我也愿意。」 「有是有,但是这挺耗我灵力的,你要知道我本身灵力就没多少。」 「那……」 「算了,看在狐姝的面子上,给你。」 「先生,此为何物?」 「白魂玉,在人死后能将人的魂魄永远锁于白魂玉上,我拿这个也没用,反正该死还是得死。」 「至于用法,只要你在亥时拿着白魂玉在我身侧,我能用灵力将你的魂魄锁在白魂玉上,不过我的灵力太少了,之后你要去崑崙山慢慢吸收崑崙山上的灵力才能重新显形。」 李重明听完,看了眼怀里已经化为本相,呼呼入睡的白泽。 白泽显然是灵力耗尽,累极了,连本相都维持不住。 李重明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此处一片狼藉,反正狐姝与他说了是白泽自愿给他们的,他也不再追问,沉稳地答道:「既然这是白泽的选择,那我不会干涉。」 「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与白泽先告辞了。」 他微微颔首之后化作了本相,张开翅膀,直上云霄,不久便消失在了天际。 目送了李重明和白泽离去之后,江闲看向云姬手中的白魂玉:「白泽的灵力不足以支撑白魂玉,崑崙山灵气充裕,你现在最好快点回崑崙,等个两三日你妹妹就可以出现了。」虽然是以魂魄的形式。 云姬紧紧握着手中的白魂玉,点了点头,看了江闲谢九霄一眼之后,低头道谢道:「多谢你们了,若是没有你们,我怕是会被巫阙欺骗白白自己的生命了。 她又看向江闲,语气诚恳:「先前也是对不住向你动手了,抱歉。」 江闲摇头道:「罪魁祸首是巫阙,你不必道歉。」 她与云月瑶都是可怜人,被巫阙陷害后又利用,榨干最后的价值。 …… 第52页 云姬将白魂玉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吊坠,挂在了洁白的脖子上,白魂玉贴在她的肌肤上,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云姬与狐姝挽着手臂,向江闲和谢九霄挥手道别。 她们要早日回崑崙山上去,云月瑶还在等着他们。 望着云姬与狐姝一同离去的背影,江闲一声不发,静静看着她们远去。 半天没有发声的谢九霄终于出声了,试探性叫了一声:「小道长?」 刚才那几个人他就认识一个狐姝,他同白泽关系也不算好,插都插不上话,这时人都走完了,他终于可以同江闲单独说上话了。 江闲收回了目光,微微侧过了头,挂着不算特别和善的笑容,微眯着眼:「关于云姬他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现在我们来清算一下这一千年吧。」 「谢、九、霄。」 …… 马车轮骨碌碌地转动。 在外面驾驶马车的是谢九霄从鬼界喊来的下属,这个下属嘴很紧,一句话都不说,只闷头干事,跟夜羽一个性格,不过夜羽大概是领头的那个,还是会说几句话的,这个只说了句「好」之后就没说话了。 江闲都在怀疑是不是谢九霄对手底下的下属干了些什么,才让下属一个比一个话少。 但是又想到了谢九霄给下属发三倍工资,还是决定先心疼一下自己。 江闲将双手交叉在胸前,面容淡漠,薄唇紧抿,旋即嘴角微微扬起,勾出一个笑:「谢九霄。」 谢九霄很快应答了:「我在。」 江闲的食指不自觉点着自己的衣袍:「现在开始,从千年前你坠下龙之谷的悬崖之后开始说,一字一句给我解释清楚你这一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都给我说清楚了。」 当年他从玄霜雪山离开,回到天外云镜神色慌乱地揪着某个围观谢九霄和帝君打架的仙君问有关谢九霄的事,那被他揪着问的仙君眉飞色舞,连手带脚地比画,把当时谢九霄与帝君对峙的场面形容得鲜血淋漓,龙之谷入口处的石壁上几乎都是双方飞溅的血液。 谢九霄一剑穿心,坠入龙之谷的悬崖。 龙之谷的悬崖极高,即使是谢九霄没被一剑穿心,跌落悬崖那也会被跌个粉身碎骨…… 可如今谢九霄好好的,看样子没受一点伤。 知道玄主就是谢九霄的时候他是十分恼怒的。除了帝君和巫阙,他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还是自己最信任之人欺瞒他。 愤怒之下他扇了谢九霄一巴掌。 这是谢九霄应得的。 江闲现在还在气头上。 谁让谢九霄欺骗他。 谢九霄闻言一顿,随后平淡地开口,像是在描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当年我的确死了,没有欺骗小道长。」 「被长诀刺穿心脏的感觉不好受,任谁在被剑穿心之后又从高空坠下都活不下来,还是挺疼的,不过疼着疼着也就没知觉了。」 五脏六腑都被摔成了一团,身躯被摔得血肉模糊,四肢没了知觉,意识恍惚,流淌的滚烫血液同心脏一起逐渐变缓,变凉,在他身底下溢出…… 他抚摸上自己胸腔处,感受着里面那颗还在鲜活跳动的心脏,这才意识到现在自己还活着,江闲还在自己身边。 「不过我比较幸运。我濒死之际,被龙之谷的先辈们送到了鬼界的地狱十九层。」 罪恶之人会下十八层地狱,江闲从未听说过地狱还有十九层。 江闲一句话脱口而出:「地狱十九层?」 「地狱十九层遍地是岩浆,很烫、很热,我被岩浆包裹其中,很疼,比被一剑穿心还疼。」谢九霄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耳边的那枚玄清花钱,细细拂过那上面复杂的纹路,「不过我是龙,受到危机化为了本相,龙鳞坚不可摧,没有东西可以穿透龙鳞,于是我在岩浆之中泡了两百年。」 「九霄。」 江闲抓住了谢九霄另一只手,这只手很冰冷,像冬天的寒雪一样没有温度,上面凸起的骨节顶在他的手心上。 他不想听了。 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那一千年,他本来就是为了找谢九霄才在人界奔波。 现在谢九霄就在他面前,他还在意那一千年干什么? 「你不用说了。」江闲道,「我相信你,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便不必再去回忆了。」 回忆痛苦会让人悲伤。 谢九霄轻笑一声:「小道长不必担忧,都已经过去了,我当时还抽空打造了耀火霄,耀火霄是在岩浆中打造的神器,后面我痊癒之后就出了地狱,拿着耀火霄威胁了阎王老头,那老头才对我之后在鬼界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才小道长也看到了耀火霄,小道长可喜欢?我可以送给小道长。」 江闲刚才同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提起这把剑,若是小道长喜欢,赠予也无妨。 谢九霄想召唤出耀火霄,但是忽然意识到耀火霄实在是太大太重了,现在拿出来怕是会把这个马车给砸穿一个洞。 况且谢九霄也不想松开小道长的手,反而更用力地回握了过去。 「算了,还是不拿出来了。」 「小道长难得牵一次我的手,我也不想松开,再多握一会儿吧。」 江闲默了半晌。 第53页 他任由谢九霄抓着他的手。 「好。」 他感受到谢九霄抓着他的那只手微微缩紧,似乎不想再松开了。 第025章 至嶷玉,忆初逢(倒v开始) 天外云镜, 承云宫。 巫阙捂着胸口,自胸口处流淌出来的鲜血流了一地,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 在宫里跌跌撞撞, 最后体力不支, 摔倒在了帝君面前。 他虚弱抬起头:「帝……帝君……」 帝君原本正在批阅卷宗,抬眸就见到伤痕累累的巫阙跌跌撞撞进承云宫。 他难得吃了一惊, 淡金色的眸子有了些波动,不过很快就压了下来,归于平静, 他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起身走到巫阙面前, 低头用淡漠的目光打量着地上巫阙。 「发生何事了?」 巫阙武力不差,怎么会受如此重伤? 「还请帝君帮忙治癒伤口……」巫阙咽下了喉咙里的污血,艰难说着。 帝君没有答话,也没拒绝,直接伸手召出灵力帮巫阙隔空疗伤了起来。 他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平静地开口道:「闲的灵力, 崑崙的灵力, 还有……龙族的灵力?你去人界寻到闲了?」 巫阙感觉到身上破碎的经脉被修复, 默了半晌,身上没那么疼痛之后才能说出口:「是, 我在人界找到江闲了,江闲现在的灵力不可小觑, 假以时日便可将他重新带回天外云镜, 龙族……」 龙族是谢九霄。 「龙族……龙族的灵力来自于谢九霄,谢九霄还没死!」巫阙狠狠咬牙道, 「他居然还存活于这个世上……他不能,他不能,他的存在会破坏天道为这个三界规划好的未来,他不能阻止天道,有他在,江闲不可能听从天道的安排!」 帝君沉默着,面对谢九霄,他无能为力,在千年前破例的那一次,他受了九重雷劫,现在身上还有雷劫残余的伤痕。 「帝君,谢九霄必须死,不能让他阻止江闲。」 如果天道要他出手的话,他还是必须出手,即便是陨落死亡。 「吾知道了。」 感受到身上的伤口逐渐痊癒的巫阙低垂下头,隐在暗处,在帝君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冷笑。 …… 「我想回嶷玉山看看,在鬼界待了一千年,这一千年里还未去过嶷玉山。」谢九霄开口了,同千年前一样将头靠在江闲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提起嶷玉山,江闲一时愣了神。 他想起了嶷玉山上的道观和仙观都已破败不堪,在他当道士的六年里嶷玉山就人迹罕至,自从老道士死后,嶷玉山彻底成为了荒山,基本上是无人进山的,连飞禽走兽都少得可怜。 也不知为何谢九霄想重回嶷玉山。 江闲依稀记得自己当年离去之时。 …… 他与老道士道别之后,原本都已打算直接回天外云镜了,离去之前又想起来自己养在仙观里的、和他相处了几年的小妖兽,踌躇不决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打算再耽搁一些时间。 他从不违背帝君的命令,但是这次他违背了。 就一个时辰,应该不打紧吧? 希望帝君不会生气…… 最后他还是绕过了崇山峻岭,到了自己那处从未有人踏足过的仙观。 仙观的那一扇纸窗,倒映着里面昏黄的烛火,还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里面窜来窜去。 仙观的木门没有关上,大敞着,像是知道他会来一样。 在里面窜的影子正是谢九霄。 谢九霄同往日一样,摘了山上的瓜果,洗了干净,放在供桌上,即使知道他并不会吃,每次都把瓜果让给谢九霄,但谢九霄还是每天乐此不疲去採摘新鲜的瓜果。 有谢九霄在,倒是给这冷清的仙观添了几分人气。 江闲迈入仙观:「九霄。」 谢九霄今日心情极好,嘴里还在哼着小曲,手中拿着一把一指长的小刀削着一个桃子,桃子粉嫩嫩的,一看就是从山上摘的新鲜野桃。 这个季节恰好也是桃子最成熟的季节。 谢九霄抬头,嘴角洋溢着弧度:「仙君今日也来了,可要尝尝这桃子?我尝过一个了,水润润的,甜得很。」 难得江闲这次没有拒绝,盘腿坐在了谢九霄身侧,接过谢九霄递过来的一块果肉,吃了下去,汁水在口腔中炸开,顺着喉咙就滑了下去,果真如谢九霄所说,甜得很。 「滋味尚可。」 谢九霄第一次见江闲吃他摘的果子,开心极了,江闲又接过了谢九霄递过来的一块果肉,谢九霄也继续给江闲削着桃子。 瞧见谢九霄这殷勤的模样,江闲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方才都与老道士道别了,这时怎么就犹豫了呢? 或许是谢九霄的感情太过纯真,眼神太过清澈。 他不想将此事告知谢九霄。 江闲一块一块的沉默地吃完了谢九霄削的一整个桃子。 谢九霄又拿过供桌上的一个桃子,低垂着眼眸,手中的动作也放缓了些:「仙君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要将此事告知于谢九霄吗? 毕竟他是天上的仙君,仙君是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人界,守着自己的仙观的。 谢九霄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天上的仙君。 谢九霄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嶷玉山。 第54页 「确实有话要同你说。」江闲嗓音轻缓,「今日我便要回天上去了,往后都不会来此处了。」 谢九霄嘴角仍带着笑意,眼眸却暗淡了下来,那双殷红的眸子也如同外面的夜色一样深沉。 「仙君不必顾虑我,我很高兴。」他抬起了脸,对上了江闲天生淡漠的眼眸,「仙君还记得来同我道别我就很高兴了。」 谢九霄太懂事了。 江闲难得像哄孩子一般轻声细语道:「山野精怪也可修炼成仙,虽在天界的地位不高,但是也算是仙了,你若在寿元结束之前勤加修炼,也是可以成仙到天外云镜来寻我的。」 「若真有重逢之时,仙君还会记得我吗?」 「嗯,会记得九霄的。」 …… 江闲毫不犹豫地说:「那便一同回去吧。」 随后谢九霄就出声提醒了外面行驶马车的下属,让下属往大梁国嶷玉山处行驶。 他说完之后又靠在了马车的内壁上,不消片刻,微弱的呼吸声响起,胸膛微微起伏,似是沉沉睡了过去,看起来累极了。 江闲见谢九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睡了过去,又看见谢九霄那紧闭的双眼下都有淡淡的暗青,于是拉开了马车帘子,低声询问外面的下属。 「你们玄主这是怎么了?」昨夜不是在客栈休息了一晚才出发的吗? 下属没有说话。 见这下属不开口,江闲道:「他不让你说的是吧?放心,你同我说了他不会责怪你的。」 下属依然不肯开口。 「我让他给你涨一倍俸禄。」 下属身形微微晃动。 「两倍。」 「昨日鬼冥赌坊发生了一些事需要玄主大人亲自解决,于是玄主大人连夜赶去了祟都,又在天亮之前赶了回来。」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多谢了。」 江闲重新拉上了帘子,静静凝望着谢九霄熟睡中的脸。 「别装睡了,你装睡从来都骗不过我的。」 谢九霄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又靠在了江闲的肩膀上:「还是小道长最了解我。」 他嗓音沙哑低沉,像一片落下的树叶一样轻:「不过刚才确实是睡着了,小道长我好睏,让我靠着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嶷玉山再叫醒我。」 「不要累着自己了,你也可以在鬼界多待几日,我可以等你的。」 「嗯,只是不想离开小道长。」 离开太久了,好不容易重新相逢又怎捨得离开。 谢九霄的睡姿很规矩,除了靠在江闲身上基本上没有乱动过,江闲闭目养神,运转着周身的灵力,但是动作幅度极小,没有吵醒谢九霄。 马车兜兜转转行驶了许久,终于停在了一处镇子——万石镇,万石镇不远处就是嶷玉山,江闲这五年里摆摊算卦就在万石镇上,对此处还是颇为熟悉。 算了算时日,他离开嶷玉山有接近一个月了。 他推了推身侧熟睡的谢九霄,谢九霄很快就醒了过来,脸色没有之前那样差了,眼下的暗青也淡了些。 江闲捏了捏自己有些酸软酥麻的肩膀,毕竟让一个人枕着自己肩膀躺上一天一夜还是挺折磨人的。 「睡得有些久了,小道长肩膀可还好?需要我帮忙揉揉吗?」谢九霄身上的疲惫一消而散,语调散漫,嘴角也勾起了笑容。 江闲摇了摇头:「不必了,先找个客栈歇着吧,明日再上山。」 他错过了谢九霄眼中那一抹失落之意,掀开了帘子,朝驾车的下属道了个谢,从马车上翻身而下。 谢九霄也跟着掀开帘子,从踏板上一跃而下,转头跟下属说:「你先回鬼界去,照小道长说的,给你涨两倍俸禄,自己去找夜羽领。」 下属虽然面瘫着一张脸,却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应下之后就驾着马车回祟都领他的两倍俸禄了。 真羡慕啊…… 江闲望着下属远去的背影。 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问谢九霄手下还缺不缺人,自己也想到谢九霄手下打工,毕竟都是挚友,想必谢九霄也会同意。 谢九霄看出了江闲内心所想:「之前我不是就跟小道长说了,下次去鬼界可以看我的金库,随便拿,我的就是小道长的。」 现在谢九霄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极了一夜暴富的土财主,脸上骄傲满满。 「那倒不必,我觉得还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用着比较舒坦。」 江闲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摆烂会使人颓废,他不想变成白泽。 谢九霄粲然一笑:「拒绝也无妨,我的金库随时为小道长敞开。」 远处的太阳被山头遮了一半,露出了橘黄色的日光,天色也暗沉了下来,这种小镇子里没有宵禁,但是天色已暗,行人陆陆续续地离去,小贩也收摊回了家。 江闲和谢九霄二人就在这条街道上行走着,到了一家客栈前,先付了两个房间的三日价钱,在各自的房间里歇息了一晚。 翌日清晨,江闲和谢九霄一同出了客栈。 街上已经稀稀拉拉地摆着一些早点摊了,街上的行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大早出来买早点吃。 谢九霄停在了一处包子摊旁,江闲见谢九霄盯着那包子,还以为是谢九霄想吃,却不料谢九霄开口反而询问他:「小道长要吃吗?」 第55页 江闲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旁,那刚从蒸笼里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包子确实很勾人馋虫,但是他是个神仙又不用吃饭:「你想吃便买,我不用……」 他还没说完,谢九霄就掏出几枚铜板递给了包子摊老闆:「来四个糖包。」 老闆乐呵呵地收下了铜板,把糖包用油纸两个两个地包好,小心翼翼地双手递给谢九霄,谢九霄接过,转身递给了江闲。 江闲没有拒绝,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谢九霄的投餵。 谢九霄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嘴里含糊不清道:「小道长还没吃过这个吧?这个也是甜的,我猜小道长会喜欢。」 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下凡来玩就喜欢给他买吃的投餵他,尽管有一千年没见,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变。 江闲同谢九霄边往嶷玉山走边吃着手上的包子,这包子果真很甜,皮薄馅大,外面的皮也是软软的,像棉花一样,里面的糖被热气给融化了些许,渗透进了包子皮里,连带着没滋味的包子皮都是甜的。 他的确很喜欢。 「你猜得没错。」 第026章 遇青衣,陷幻梦 嶷玉山荒山野岭, 向来都没行人踏足如此偏僻的山野之间,连带着嶷玉山山下都长了小腿高的杂草,挡住了二人的路, 有杂草挡路, 要上山倒是麻烦得很。 江闲只好迈过那杂草丛生的道路, 黑色的长靴上都沾了些杂草上的晨露,鞋底被泥水打湿, 一踩一个脚印。 他身后的谢九霄直接手举起,召出一道风刃,将面前挡路的杂草全都斩除了。 霎时间, 面前挡路杂草只剩下了冒头的点点草头。 没了杂草, 他们面前豁然开朗。 二人走了多久, 谢九霄就除了多久的草。 才一个月,江闲还没忘记自己的仙观在哪儿。 他看了眼已经愈来愈近的仙观:「自当年师父死后,我也许久未来过嶷玉山了,五年前我离开天外云镜来嶷玉山之时,仙观和道观已是残垣断壁。」 谢九霄又斩除了前面的一行杂草:「从前还未去过小道长的道观, 倒是想去看看。」 谢九霄也在嶷玉山生活了好几年, 说没去过道观, 倒是真没开玩笑。 江闲不敢带谢九霄去道观之中。 他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捡到的谢九霄。 那时的他正在嶷玉山后山的一处山洞之中处理魔主留下的阵法, 处理完之后他一出山洞,就看见了一个黑衣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满身的伤痕,像个无助的小孩, 不知生死地依靠在那山洞门口, 任凭雨水沖刷冰冷的躯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理是这样的。 才刚当仙君没多少年的江闲还是没办法做到像帝君一样置身事外、见死不救。 他犹豫片刻后, 将身上的外袍褪下,盖在了少年身上。 无意之中触碰到了少年的手,比那雨水还要冰冷。 若不是少年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心脏微微跳动,他都以为少年死了。 他思来想去,为了避免引起凡人惶恐,定然不能将这个少年带回道观的。 于是他就将人带回了他自己的仙观里。 他自己都鲜少踏足他自己的仙观。 仙观里都是灰尘和蜘蛛网,他清出来一片干净点的空地,垫了点稻草,把少年放在了稻草上。 直到他看见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倒是犯了难。 他跟帝君学过治疗术,但是只略懂皮毛,并不精通,他平常都是练的杀伤力强的术法,这还是他第一次用上治疗术。 他对自己的治疗术不抱期待,只是试着用治疗术帮少年医治。 他先将少年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袍头发都烘干之后,又一点一点把少年身上的伤给消了,最后只留下了淡淡的伤疤。 江闲的治疗术还是太弱了,没办法一下子给少年治好,只能治好一些皮外伤,内伤只能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 仙观外一直下着大雨。 谢九霄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身上痒痒的,很温暖,感觉有一束光照在自己身上一样。 望了眼自己手心处的伤,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此时已经变成了一道淡淡的伤疤。 另一只手无意间触碰到身上盖着的、有些粗糙的外袍,这外袍是白色的,定然不是他的。 谢九霄抬头望去,只见仙观的门槛处坐着一个只穿着白袍中衣、道士打扮的人。 谢九霄出声道:「……你是?」 江闲原本百般无聊地坐在门槛处看外面下着的雨,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的,他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回了头。 江闲这一回头,谢九霄就正对上了江闲那冷冷清清的眸子,脸唰一下就红了,耳尖火热热的。 谢九霄感觉自己可能是淋了雨,发烧了,不然脸颊怎么热得发烫。 「你醒了?伤口可还疼?」江闲起身,走到谢九霄身边,淡然开口。 谢九霄有些手足无措,紧紧攥着手上的白色外袍,低头不敢对上江闲的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挺好的,是你救了我吧?多谢……」 少年躲闪他的目光,江闲也没察觉到,自然而然开口问:「是我救了你,不必多谢。你唤作何名?怎会受如此重伤?」 谢九霄鼓起勇气抬起头:「抱歉,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我叫谢九霄,你……可以叫我九霄。」 第56页 他一醒来就感觉记忆空失了一部分,大抵是磕到头了,只记得自己叫谢九霄了,自己为何受重伤,先前到底发生过何事都一概记不清了。 江闲也看到谢九霄头上鼓起的大包,猜测到谢九霄可能是磕到头失去了记忆。 他对上了谢九霄那双殷红的眼眸,面色凝重。 是妖兽?还是魔族? 他从手中召唤出一道灵力,顺着谢九霄的经脉探了进去。 幸好,少年体内流淌着的是干净澄澈的灵力,不是魔族。 眼前这位名唤谢九霄的少年可能是被修士给追杀的妖兽吧。 江闲对妖兽倒是很宽容,天外云镜里也有几个仙君是妖兽修炼成仙的,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天真得很,不像是会为非作歹干坏事的妖兽。 江闲收回了灵力,道:「记不清了吗?我在嶷玉山后山捡到你的,你是嶷玉山的妖兽?」 谢九霄摇了摇头,一回想就感觉头疼得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抱歉……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江闲也不强迫谢九霄想起了:「无妨,你受了重伤还未痊癒,我能力有限,此处无人来,你可在此处静养几日,等伤好就可以离去了。」 江闲说罢就要离去,谢九霄喊住了他。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道长?」 江闲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在人界的假名,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名:「我名江闲。」 江闲一时没有意识到此处是自己的仙观,让谢九霄住下了,待他离去后,谢九霄在仙观看到了他的神龛和神像,认出他是个神仙,之后他每次来都一口一个仙君地叫他。 …… 少年谢九霄知道自己是个妖兽,同常人不一样,也从未去过江闲所在的道观,只在仙观附近活动,殊不知自己根本不是妖兽,而是神兽龙族。 江闲一愣:「想去倒是可以,不过道观也有些……」 谢九霄走到仙观门前:「先前听小道长讲过在道观里的故事,好奇得很,一直都很想去瞧瞧。」 「啊!你们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原本打算进仙观的二人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声音,霎时都被声音吸引了视线,停止了交谈,一同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面前伫立着的是一身着青衣,温润如玉的公子,青衣人手中还拿着一本卷宗和一支毛笔,嘴巴微微张开,一副震惊的模样。 青衣人在看见江闲的脸之后,脸上震惊变成了惊喜。 青衣人将卷宗和毛笔一股脑塞进了怀里,腾出双手,急沖沖地冲上来握住了江闲的手。 江闲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青衣人握住了手,上下摇晃了几下。 他蹙眉,想抽出手,可青衣人开口了。 「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鹤清仙君吗?我是你粉丝啊!天啊,我居然真的见到鹤清仙君了!」 谢九霄见这青衣人不由分说就上来握住江闲的手,打破了他与江闲二人独处的时间,不满地伸出一臂将二人隔开了,声音冰冷道:「别动手动脚的。」 青衣人看起来没有恶意,但是也太过热情了。 「不好意思,一时见到偶像有些激动,失礼了。」青衣人讪讪一笑,随后解释道,「鹤清仙君应该不认识我,我是天外云镜的仙君,仙号为荧惑,是两百年前飞升的小仙。」 两百年前…… 江闲两百年前还在玄霜雪山上呢,他一离开玄霜雪山就找帝君对峙去了,怪不得不认识这人。 不过这人看起来特别崇拜自己的样子? 他对上了荧惑仙君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我以前的确是天外云镜的鹤清仙君,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天外云镜了。」 荧惑仙君一拍双手:「我没认错!果真是鹤清仙君!我以前只在桃花仙君的姻缘簿上见到过仙君的画像,今日一见,仙君比那画像上更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桃花仙君的姻缘簿? 江闲五指攥成拳,捏得咔哧咔哧作响。 桃花那小子又偷偷给他写上姻缘簿了?! 以前在天外云镜的时候,桃花仙君看江闲长得好看,曾不怕死地将江闲写上姻缘簿,到处给江闲相亲说媒,说什么今日有个小仙娥看上了他,明日有个小仙君又对他一见钟情。 原本就因为天天要为帝君打工没时间的江闲烦不胜烦,每次走在天外云镜的路上都能遇见有人上来问他「处不处情缘」。 在他得知这是桃花仙君干的好事之后,他直接提着剑去了桃花宫,把剑架在桃花仙君脖子上威胁桃花仙君将他的画像和名字给划掉之后,他才清闲下来,能安心打工了。 江闲看着面前目光炽热的荧惑仙君。 眼前这人也是垂涎自己想和自己处情缘的……? 他刚打算出口拒绝,却没想荧惑仙君双眼放光,语气中尽崇拜:「我在天外云镜听闻了鹤清仙君你的英勇事迹,一直以你为榜样,立志成为一名好仙君!造福百姓!」 江闲把话收回去了。 原来是垂涎他打工能力的…… 江闲不知该怎么鼓励后辈,瞧见荧惑仙君干劲满满的模样,扯了扯嘴角,拍了拍荧惑仙君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总有一日能……造福百姓的。」 谢九霄见这人就是江闲仙界的同僚,不像帝君巫阙那样惹人厌,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57页 不过谢九霄还是不满荧惑仙君一上来就握江闲手的行为。 谢九霄想早点把这人打发走,好多和江闲回忆往事,过二人世界,于是他故作无事般随口问道:「仙君出现在嶷玉山是有什么公事在身吗?可需要我们帮忙?」 天外云镜的神仙不可随意下凡,这人估计也是领了帝君的任务才下凡来的。 荧惑仙君听了谢九霄这话才想起来,一拍脑袋:「诶,多亏你的提醒,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他从兜里掏出方才手中拿着的卷宗,展开了递到江闲面前:「二位方才在山中可见到了此神兽?此神兽名为梦貘,是从天外云镜偷跑出来的神兽,帝君派我来将它捉回。」 「它偷偷跑进嶷玉山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卷宗上画着一个看起来毛茸茸的幼兽,四肢短小,看起来还未化人形,头上长着毛茸茸的耳朵,眼睛圆熘熘的。 江闲仔细看了看,摇头:「未见过。」 荧惑仙君看向谢九霄。 谢九霄也跟着江闲摇头。 「哎,太可惜了。」荧惑仙君收回了卷宗。 「我为了防止梦貘逃出嶷玉山,专门设了阵法,以免有凡人进山,刚才见到你们还吓了一跳呢。」 「既然你们也没见过,那我先告辞了。」他摆了摆手,作揖准备离去。 就在他刚迈出一步,只见前方忽然跑过一道黄色的身影。 荧惑仙君眼尖,一眼就瞧到了那抹黄色:「梦貘!」 他冲上去想捉住梦貘,却不料周围兀然飘起了粉紫色的浓雾! 江闲心生不妙,提醒谢九霄:「不好!是幻雾!」 他们想捂住口鼻已经来不及了。 第027章 见九霄,知婚约 幻雾消散。 江闲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手中拿着一个狐狸面具, 站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身边两侧都是大大小小的摊位和挂着的灯笼,灯火通明, 地面上湿漉漉的, 还有未融尽的雪花。 他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身后就有个小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 江闲一时没站稳, 身影抖动了一下。 小孩嘻嘻哈哈的,非但不道歉,还扭过头对被撞到的他摆了个鬼脸。 江闲:「……」 还真是顽皮的小孩。 小孩的娘气沖沖地提着裙摆跑了上来抓住了小孩的衣领子, 给小孩拽了过去。 「不好意思小郎君, 我家孩子有些顽劣了, 不小心冲撞了你。」女子低头向江闲道歉,态度诚恳,随后又转头拍了下小孩的手,拍得通红,疼得小孩嗷呜了一声, 「真是不像话, 一会儿不见你就跑了, 快给哥哥道歉!」 小孩撇嘴, 委屈极了:「娘,我……」 女子秀眉微蹙, 不轻不重地拧了下小孩胳膊:「你什么你?还委屈上你了?明明是你先撞人的,快道歉!」 小孩看见自己娘凶巴巴的样子, 意识到是自己过火了, 揉了揉自己被捏得生疼的胳膊,低垂着头, 用脚尖捻了捻脚下的石子:「对不起哥哥,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我知道错了……」 江闲倒是无所谓,只是被撞一下而已:「无妨,你不止是要向我道歉,还需向你娘道歉,你给你娘添麻烦了。」 小孩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不顾后果的冲撞也让娘烦恼了,转过头对娘鞠躬道歉:「对不起娘,我不该给你添麻烦,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女子目光柔和下来,揉了揉小孩的头,对着江闲道:「多谢小郎君谅解了。」 江闲知道自己是被梦貘拉入了梦境,不好对梦境里的虚构出来的人物发火,况且不过是被小孩撞一下而已,他是真的无所谓。 江闲望了望四周陌生的场景,出声询问道:「我想请教几个问题,请问此地为何处?今为何时?」 女子牵着小孩的手,明显是对他的问题疑惑得很,不过还是回答道:「这里是元御国元都城,今年是永丰十二年,今日是晴春节,此时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元御国? 是个还算熟悉的名字。 江闲倒是对元御国这个国家有印象,元御国也就略逊于大梁国几分,还算是个发展不错的大国,看这大街小巷热闹繁华的样子,他现在所在的元都城估计还是这个国家的首都,永丰年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知道了现在身处何地之后江闲就与这对母子告别了。 辞别了这对母子之后,江闲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今日是晴春节,这种佳节一般都不会有宵禁,所以街上的行人众多,都三三两两地在一起游逛着。 江闲一个人显得有些孤零零了。 谢九霄与自己一同吸入了那幻雾,应该也进了这个梦境,也不知道谢九霄现在在何处。 长得好看的人通常都是街上醒目的存在,江闲沿着这街走了一会儿就收穫了五张香帕和数十枝鲜花了。 关键是他还拒绝不了,对方一往他怀里丢完就羞红着脸跑了,喊都喊不住。 他不好将女孩子的心意给丢弃,只得攥在手上继续走着。 走着走着,就看到前方簇拥在一起,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 「谢小侯爷来啦!」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声,大家齐齐让出了一条道路,妙龄女子基本上都尖叫了起来。 第58页 甚至还有几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也在……欢呼? 江闲被挤到了人群后面,连前方的道路都看不见,只好站在一旁的摊位旁去,不知所措。 只听见一声清脆嘹亮的嘶吼声响起,马鸣萧萧,棕红色的骏马皮毛靓丽,四肢雄健,高高昂起脖子,骏马蹄高高扬起,带起了地上的灰尘,不徐不疾地在街上走动。 许多人都在往前方投掷着鲜花,尽管那马背上的人视若无睹,根本不会接,任由鲜花落在地上,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扔着。 而那马背上的人,悠哉游哉地牵着拴着马的缰绳,笑得漫不经心,耳上的玄清花钱摇摇晃晃的,一身墨黑圆领袍,飞鹤云纹束腕,马尾高束,深红的眼眸俯瞰着满是鲜花的街道。 眼角处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熟悉感扑面而来。 相隔很远,江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所欢呼的谢小侯爷就是谢九霄。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微眯着眼,似是不经意问身侧矮了他一个头的女子:「这纵马之人是谢小侯爷?」 什么谢小侯爷,明明就是谢九霄,化成灰他都认得。 先不提谢九霄鬼冥赌坊的玄主的身份。 谢九霄什么时候还背着他成了元御国的小侯爷了? 女子闻言歪过头,瞧见了江闲那俊俏的模样,脸颊微红,半天也没说出话。 随后女子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在问自己,于是回答道:「回公子,这纵马之人谢小侯爷正是谢大将军的独子——谢九霄。」 「多谢。」 果然是谢九霄。 江闲可不记得谢九霄有个大将军的爹。 谢九霄明明跟自己一样都是龙之谷诞生的,不过他是从虚无中诞生,而谢九霄是从龙蛋里破壳而出。 谢九霄骑着马离去,人太多了,好像并未看见他,也可能看见了他,视若无睹。 见谢九霄走远了,人群也逐渐散了。 江闲跟着谢九霄离去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最终他绕到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这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只有小巷口挂着一个点亮的灯笼,里面的烛芯也快燃尽了。 巷口处还拴着一匹骏马,正是刚才大街上谢九霄骑着的那匹。 马不知拴在这里多久了,它主人谢九霄也不在旁边。 马很温顺,见到江闲来了,亲切地低头向前,头往江闲那边凑,奈何缰绳太短了,它挨不到江闲。 江闲走到马的身侧,伸手顺了顺马柔顺的鬃毛,马明显很高兴,先在原地转了几圈,又凑到他面前,蹭了蹭他的脸,蹭得他痒痒的。 他揉着马的脑袋,问道:「你主人呢?」 「嘶嘶——」马叫了两声。 江闲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居然跟一个不会说话的马问谢九霄的下落。 见马还想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颊以表亲切,江闲立马止住了它,低声呵斥了句:「不许。」 马原本立着的耳朵立马耷拉下来了,恹恹的。 江闲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你这是跟谁学的,跟九霄学的吗?」 跟你家主人的性子也太像了。 简直就是翻版谢九霄。 江闲揉了揉马的头颅,马也很乖巧地低着头,任由他抚摸。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他察觉到了身后微弱的脚步声,想回头看清来人是谁。 岂料一双带着温度的大手从后拿起了他手中一直拿着的狐狸面具,覆于他面上,又将手盖在他的双眼上,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来人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手上方才被小姑娘塞的鲜花和香帕全「不经意」地呼到地上。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撩拨他的心。 「猜猜我是谁。」 江闲抓住了覆盖在他面上的那只手,无奈道:「九霄,别闹了。」 谢九霄将他面上的狐狸面具取下,他顺势转过了身子,对上了谢九霄那双笑吟吟的眼睛。 谢九霄轻松愉悦地开着玩笑:「猜对了,奖励小道长一个谢九霄。」 都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别贫嘴,你来此地多久了。」 江闲与谢九霄虽然是一同被梦貘拉入梦境的,但是不知与谢九霄是不是同时出现在这个梦境中的。 谢九霄拉起了马的缰绳:「不久,也才一日,看样子我比小道长来得要早一些。」 江闲算了下时辰,说道:「我才来不到一个时辰,我们这是被拉入谁的梦境了?」 神兽梦貘以梦为食,吞噬人的梦境,修为不高的梦貘只能产生自己吞噬过的梦境,而强大的梦貘可以自己产生梦境,控制梦境的走向。 不过从荧惑仙君的卷宗上看来,这个梦貘还未化形,显然是个初出茅庐,还未成年的小梦貘。 谢九霄用手将想去找江闲贴贴的马使劲一拽,把马拽了过来:「这不是我的梦境,如小道长所见,我在这个梦境中连现在这个身份都是梦境捏造的。」 还凭空给他捏造出来一个爹。 谢九霄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那不老实的马,马回瞪了过去,很不满的样子。 谢九霄缓缓说:「这一日里我打听到了我在这个梦境里的身份是元御国谢大将军的独子,不过我见过我那个爹,我并不认识他。」 第59页 看来是梦貘为了谢九霄出现在这个梦境里更合理而为谢九霄捏造出来的身份。 既然谢九霄都有身份,那他呢? 江闲看着自己的双手。 「哎哟我的江公子啊,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若是让老爷知道又得罚我了!」一道女声响起,浅紫色的倩影出现在小巷门口,「呀,这不是谢小侯爷吗?江公子你在和谢小侯爷幽会?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只见来人身形窈窕,是一副绝美的好样貌,那熟悉的脸…… 狐姝?! 江闲也来不及反驳狐姝口中的什么幽会了,疑惑开口道:「狐姝?」 狐姝上来拽着江闲的袖子想把他拉走:「江公子啊,虽然我知道你喜欢谢小侯爷喜欢得紧,你俩已经订下了婚约,但是婚前一月不能见面的呀!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不要急于一时。」 婚约? 狐姝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江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婚约??? 第028章 未婚夫,勿在意 陌生的词彙从狐姝的口中说出, 江闲显然如遭雷击,一时没缓过神来,而谢九霄听到狐姝的话之后也没反驳, 反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甚至谢九霄还笑出了声, 但是矜持着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兴奋。 江闲转头看到谢九霄那并无震惊的脸。 「你早就知道了?」 谢九霄没有反驳, 点头道:「昨日我去问我爹这个国家里有没有叫江闲的人,他同我说那江闲是我未婚夫, 还指责我怎么把我自己的未婚夫给忘了,不成体统。」 「未婚夫?」谢九霄歪了歪头,像是无心之言。 谢九霄这声「未婚夫」喊得亲切又缠绵。 听着这个称呼江闲浑身感觉有蚂蚁在爬, 都不想去看谢九霄那张脸了。 他心跳加速, 雪白的脸上都微微透出红晕, 手指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江闲往谢九霄那边挪了两步,凑近谢九霄,用只容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只是这个梦境的设定罢了,不必在意。」 「嗯,我知道。」谢九霄嘴上回答得轻松。 不过他感觉谢九霄根本没听进去。 罢了, 之后再议此事吧。 目前最要紧的是思考如何从这梦境出去。 狐姝眨巴着大眼睛, 拽着江闲袖子想把他给拉走:「公子快与我回去吧, 老爷和夫人马上也回府了。」 江闲还是放心不下谢九霄, 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九霄你……」 谢九霄道:「放心,之后也有机会再见, 反正我们都在元都城,将军府在城西, 小道长若是不知道路可以问问你旁边的狐姝, 有空闲时间的话,我也会去寻小道长的。」 「谢公子您可折煞我了, 我可不敢带着江公子乱跑……还有,您家侍卫也在外头等您……」狐姝莫名其妙接下了谢九霄这带江闲去找他的任务,嘴角歪了歪,也不能拒绝谢九霄给她的任务,只好转移了话题。 闻言,江闲往小巷外望去,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黑衣侍卫,站得规规矩矩,腰背挺直,跟旁边的那棵树一样笔直,正在树下望风,防止有人发现他们「幽会」。 江闲:「……」 谁能告诉他狐姝来了就算了,为什么夜羽也来了? 夜羽身为打工人,在梦境外给谢九霄打工就算了,在梦境里还要为谢九霄打工。 实在是令人心疼。 难道这也是梦境为了他们的存在更为合理而捏造出来的假狐姝和假夜羽? …… 江闲跟狐姝回了江府,侧敲旁击,从狐姝口中得出。 在这个梦境中他的身份是户部侍郎独子,他爹不但是当官的,他也是朝中的鸿胪寺少卿,三年前高中探花,因才华出众,后被国主派去翰林院之后又调到鸿胪寺直升少卿。 可谓是这一辈里最杰出的后辈。 其他大臣天天揪着他们的那些儿子的耳朵让他们多学学江闲,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一个纨绔子弟天天逛酒楼吃花酒像什么话。 狐姝则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其实就是他爹娘的养女,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他们虽然关系还不错,但是江闲性子淡漠,天天摆着一张冰块脸,狐姝也不敢叫他哥哥,只好叫他江公子。 而谢九霄…… 从狐姝的口中说是他俩从小就是,暗生情愫,两情相悦,于一年前便订了婚约,还是谢将军携谢九霄上门提亲的,元御国也对同性之间的婚姻给予大力的支持,不排斥,当今誉王和长公主的伴侣也是同性。 两家人早已在半年前就定了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而元御国对成亲也有一个习俗,那便是新人成亲前的一个月不允许见面。 二人回了江府,幸好江老爷还未回来,狐姝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昨日老爷还让她看紧了江闲,让江闲别在今日上元节的时候去找谢家那小子。 结果一个不留神江闲就跑了。 幸好找回来了,还未被老爷发现。 狐姝目送了江闲回房间,嘱咐下人江闲今晚如果要出门的话一定要提醒她。 狐姝离去,江闲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运转了一下灵力,湛蓝的灵力在手中浮现。 第60页 他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梦境并没有限制他的灵力,还好。 不过这个梦境看起来也并不危险。 他从未对上过梦貘,只在天外云镜藏书阁的书中阅读过相关知识。 梦貘没有战斗力,并不会伤人,但是要离开梦境的话,得找到在梦境之中的梦貘,不然被困在梦境之中百年千年都是有可能的。 如今看来梦貘或许就在元都城内了。 …… 翌日清晨,江闲醒得早,换上了衣架上挂着的绯色官袍,套在了白色中衣外面,穿得服服帖帖的,一丝不苟。 江闲鲜少穿其他颜色的衣袍,一般都以白黑色衣袍为主,第一次穿如此鲜艷的衣袍,倒是新奇得很。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在梦境外未帝君打工三千年就算了,他在梦境中还要上朝,为国主打工。 不过他询问了关于鸿胪寺少卿所掌管的职责,大概是典礼、祭祀云云,他还是颇为了解的,应该不会出大差错。 皇宫离江府并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入了皇宫,听了大臣禀报给国主的闲杂琐事,这个地方闹灾需要拨款,那个地方又有山贼土匪,需要派兵剿匪,他跟个背景板一样,一句话都没插上嘴,国主也没提到他,这朝会便浑水摸鱼了过去。 下了朝他就往宫外走,想换身衣袍去寻谢九霄。 江闲步伐轻快,举步生风,在即将出宫之时在门口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红金色的衣袍,上面还绣着龙纹,与方才他在大殿之上见到的国主差不多,不过国主的衣着是更为端庄隆重的明黄色,这人的衣袍颜色淡了些。 面容温润如玉,态度和蔼有礼。 是他在嶷玉山见到的那位仙君,荧惑仙君。 江闲诧异。 难不成这是荧惑仙君的梦境? 这衣着……难道荧惑仙君是元御国太子? 如果这是荧惑仙君的梦境,那么这个梦境的时间线也是在两百年前——荧惑仙君还未飞升之时。 江闲压下眼底惊讶的情绪,向荧惑仙君行了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忽然被人拦了去路,荧惑仙君停了脚步。 「你是……」荧惑仙君一时想不起来眼前这人是谁,向自己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立马会意,凑到荧惑仙君耳畔,向荧惑仙君低声说道:「殿下,这人是江侍郎独子,如今在朝中担任鸿胪寺少卿一职的江闲,江少卿。」 荧惑仙君神色和蔼,立马回道:「原来是江少卿啊,不必多礼,快请起吧。」 江闲立起了身子:「多谢殿下。」 荧惑仙君道:「不知江少卿寻本宫所为何事?」 江闲未答话。 看来荧惑仙君和他与谢九霄不一样,或许因为荧惑仙君是梦境的主人,当时被梦貘拉入梦境之时直接触碰到了梦貘,所以在梦境之中入梦更深,连自己是个仙君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他和谢九霄只是吸入了粉紫色的雾气,而荧惑仙君则是直接触碰到了梦貘。 想来梦貘就潜藏在梦境主人——荧惑仙君的附近。 梦貘就在皇宫之中。 见荧惑仙君并不认识自己,他也确认了梦貘的具体位置。 江闲也不多留了,毕竟这梦境里的荧惑仙君并不认识他。 他从容淡定道:「并无要事,只是见到了殿下上来问个安,若殿下有要事,那臣先告退了。」 荧惑仙君这才想起来自己入宫是为了找父皇商讨洛州城闹荒灾拨款一事,于是就让江闲退下了,他也往御书房赶去。 得知了重要消息,江闲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江府,换了衣物,正打算出门找谢九霄,却瞧见门口守着的几名家僕。 又想起来那一月不能见面的离谱规定。 …… 于是江闲打算翻墙出去。 狐姝进了江闲院子里的第一眼就看见自己光风霁月的哥哥站在那高高的树上,正打算往墙外越去。 狐姝吓得下巴都快掉了,连忙冲上去制止。 「江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快下来呀,那太危险了!不过是不让你和谢公子见面,你别想不开啊!」 江闲:「……」 他有武力灵力傍身,只是翻个墙而已,轻功一跃便能过去,肯定不会像狐姝说的那样有危险。 不过在这个梦境中,他的身份是一介凡人,凡人没有灵力。 见到树下快急哭了的狐姝,江闲心软了,从树上一跃而下。 失去了重量的树摇晃了一下,落下了几片树叶,其中一片还落在了狐姝的头上。 江闲与狐姝对视,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解释道:「只是想出府。」 狐姝摘下了头上的树叶,委屈巴巴地指着江闲道:「什么想出府,都是藉口!你肯定又想去找谢公子!」 谢九霄和他是挚友,挚友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情愫,友情还差不多,没有情愫更勿提什么两情相悦才订婚了,他只是想去找谢九霄讨论今日见到荧惑仙君一事罢了。 这个梦境里他与谢九霄确实是有婚约在身,江闲不好反驳。 狐姝见江闲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嘆了口气:「算了……我去支开门口的家僕,江公子你在府外等我,我待会儿带你去找谢公子。」 第61页 江闲:「好。」 狐姝回头就去将门口的两个家僕给打发走了,向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过去,他跟着过去了,顺利地出了江府,在江府旁的巷口处等着狐姝。 不过片刻,狐姝也出了江府。 「快走快走,我告诉了老爷你是与我去城南买绸缎,只给了两个时辰。」 她同江老爷撒了好久的娇,说看上了城南那成衣铺子里最新进的一批大宛国的绸缎,想让江闲陪她一起去挑选。 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好眼光陪狐姝挑绸缎? 江老爷原本想拒绝,但还是耐不住狐姝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最终答应了。 在她兴高采烈离开书房前还嘱咐她万万不可将江闲带去找谢九霄。 第029章 太子璟,坠高楼 江闲和狐姝到了将军府外, 府外只有一个侍卫驻守。 而将军府门口的侍卫正是夜羽,老熟人了,倒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夜羽向江闲行了个礼之后未多言, 直接带着江闲进了将军府去找谢九霄。 狐姝去了城南挑选她心仪的衣袍绸缎, 跟江闲说好了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将军府寻他。 夜羽带江闲来了谢九霄的院子, 任务已经完成,他出门去继续守着了。 江闲推门而入的时候谢九霄正召出了他的耀火霄, 摆在桌子上,用一块白布擦拭着耀火霄,给耀火霄擦拭得锃亮。 见江闲来了, 谢九霄立马收起了耀火霄, 含情脉脉地望着江闲。 「我的未婚夫你终于来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光是一夜未见就如此思念。」 不过是一晚上没见。 江闲被谢九霄这句「未婚夫」弄得无语至极,很不习惯这个称呼。 他不反感谢九霄,也幸好喊他「未婚夫」的人是谢九霄。 如果是谢九霄叫他的话……其实也还行, 他能接受。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叫他, 早就被长诀送进鬼界投胎去了。 江闲尴尬地咳嗽两声, 脸颊有些发烫, 提醒谢九霄道:「这只是梦境,还是不要叫我……这个吧。」 未婚夫这个词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谢九霄知道江闲脸皮薄, 也不逗江闲了,坐在那椅子上, 一手撑着脸颊, 开始说起了正事:「那,小道长, 今日一下了早朝就来寻我,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正巧我也打算去寻小道长,没想到小道长倒是先来了。」 「我与小道长还真是……心有灵犀。」 江闲顺其自然坐到了谢九霄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谢九霄知道他不爱喝茶,也没泡茶,就热的一壶普通的山泉水。 春寒料峭,尽管有灵力傍身,但是他来的路上还是被这刚入春的寒意给冷住了。 江闲将水倒入茶盏,搁下茶壶,开始说起了他今早的所见所闻:「今日我入皇宫恰巧撞见了荧惑仙君,他在梦境中的身份为元御国太子,这应当是他飞升之前的身份了。」 荧惑仙君是同他与江闲一同进的梦境。 现在的元御国太子正是荧惑仙君本身。 谢九霄静静地凝视着江闲低垂的眼眸,开口道:「那这个梦境的主人就是荧惑仙君了。」 江闲道:「正是,不过他现在只记得自己是元御国太子,不记得自己是仙君了,大概是受了梦貘的影响。」 谢九霄白日里在将军府也没闲着,说道:「我也同将军府的下人打听到了些皇室相关的消息。」 江闲追问:「什么消息?」 谢九霄缓缓道来:「元御国的皇室是万俟氏,当今太子的名讳是万俟和璟,如果荧惑仙君是元御国太子的话,那他就名为万俟和璟。」 「万俟和璟……」 江闲缓缓说出这个名字。 他这一千年来一直都在玄霜雪山陷入昏迷中,如果这个梦境的时间是在两百年前的话,他是真的对这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不过能确定的是他们在这个梦境里目前是安全的。 江闲抿了一口水,润润喉咙,身子暖了几分,放下茶盏:「我用灵力探寻了一圈皇宫,并无异常,看来这个梦境是安全的,对我们并无生命危险。」 谢九霄忽然道:「对我们或许是安全的,但对万俟和璟那就不一定了。」 江闲愣了一下,出声询问道:「何出此言?」 谢九霄道:「虽然这一千年我都在鬼界,但还是了解了些人界之事。」 「永丰十八年,万俟氏太子在二十岁坠高楼而死。」 「荧惑仙君如果是元御国太子的话,今年正是永丰十八年,他会在这个梦境里坠高楼而死。」 永丰十八年,江闲想起来自己昨日刚来这个梦境,询问的那对母子,那个母亲告诉他,今年正是永丰十八年,如今是二月份。 「那你知道他是几月死的吗?」 江闲对梦貘了解不透彻,不确定如果荧惑仙君在这个梦境里又死了一遍的话,现实里的躯体会不会也神魂聚散。 谢九霄摇头:「玄冥鬼官的无间生死簿上只记录了年份,并未记录月份,今年都有可能,小道长你也看过那生死簿,想必是知道的。」 谢九霄也是先前为了江闲去找玄冥鬼官借了生死簿,闲暇时候翻阅了一番,他记忆力很好,只是一眼略过了那册子上记录着的「万俟和璟,元御国太子,坠死于高楼,死相悽惨」,短短一句话,他记了下来。 第62页 如果万俟和璟也出现在了无间地狱的生死簿上,又飞升上了天外云镜为了仙君,那他同云姬也是同一种情况。 生前功德无量,死相悽惨,破例升上天外云镜,成为仙君。 江闲也隐约记得他曾在无间生死簿上匆匆一眼看过万俟和璟这个名字。 万俟和璟,原来就是荧惑仙君。 从一开始荧惑仙君自我介绍的时候,江闲就在疑惑,为何荧惑仙君的仙号会是「荧惑」? 荧惑守心,乃是不祥之兆,是战争、死亡的象徵,一旦一个国家的上空出现了荧惑守心的星象,通常都会爆发战争。 有战争必有伤亡,战士百姓死伤惨重,血流成河,没有一个国家的国主不畏惧荧惑守心,他们都害怕自己国家出现荧惑守心的星象。 如果要出现的话,必定会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 江闲细细思索了一番,对着谢九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荧惑守心是不祥之兆,一般都会伴随战争而生,想来荧惑仙君就是因为荧惑守心而死在战场上,最后入的无间地狱。」 或许荧惑仙君就是在元御国出现了战争之后,替国出征,惨死在战场之上。 如此想来他功德也算无量,有飞升的资格。 谢九霄听了江闲的判断后,摇头正色道:「非也,就算万俟和璟是因为荧惑守心而逝世的,但梦境外的元御国如今仍在,在两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争,即使是发生过,那也是规模比较小的,元御国仍是万俟氏掌权。」 「他为一国太子,有这么多人保护着他,他不可能因为战争而死。」 他常年居于鬼界,自然是知道鬼界大大小小的事,如果国家发生大规模战争,那必定死伤惨重,届时鬼界会容纳很多新鲜血液,鬼官也忙得不可开交,处理这些刚死的鬼魂。 可是鬼界这些年清闲得很,那些鬼官天天摸鱼打诨。 死的人也都是寿终正寝,亦或者是修仙的人那些在历练途中不幸身亡,也有因战争而亡的,不过数量很少。 从未有过大批鬼魂涌入鬼界的现象。 江闲听后沉默了,紧紧握住手指,攥成拳,眉头紧皱。 片刻后,他嘆了口气,眉间仍是忧虑,又松开攥紧的拳头:「如果帝君给他其他的封号,我倒还真会以为他是意外死亡,可是他的封号偏偏是荧惑。」 星象,荧惑守心的星象…… 难道又是巫阙吗? 巫阙能操控星象,但是巫阙灵力有限。 可是巫阙真的能造出荧惑守心的星象吗? 荧惑守心可比九星连珠严重多了,单凭巫阙的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 万俟和璟会在这个梦境之中重演他的生死,或许他同那生死簿上所写的寥寥几笔一样—— 坠死于高楼。 可能等万俟和璟经历了粉身碎骨之痛后,他们三个就能离开这个梦境。 这个梦境本来就是梦貘复刻出来的,梦境的走向和未来也是规划好的,不能改变,万一万俟和璟在这个梦境里真的死了,那万俟和璟现实里也会死吗? 谢九霄握住江闲放在桌子上不自觉握紧的手,将那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勾出来,令他的手舒展开来,抚摸了一下那凸起的骨节。 他看向谢九霄,感觉到了谢九霄是在安抚他,躁动不安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谢九霄语气平缓道:「小道长放心好了,万俟和璟现实里的躯体不会死,梦貘只是复刻梦境,它不是害人的妖兽,不会伤人,要出去只能找到梦貘提前结束梦境,亦或者等待这个梦境自己结束。」 「估计……」谢九霄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会让他实实在在体验从高楼坠下的痛感吧。」 江闲这才想起来谢九霄也经历过从高处坠下而死的濒死感。 他问:「还痛吗?」 谢九霄乖巧地歪头,明知故问道:「小道长指的是?」 「之前在龙之谷。」 「不疼,早就没感觉了,特别是见到小道长之后,感觉这一切都值得了。」 本来伤感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江闲被这句话逗笑了,轻笑出声:「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值不值得。」 谢九霄开玩笑道:「那当然值得,能与小道长重逢,无论被帝君追杀多少次都是值得的,帝君再追杀我一次我一样能与小道长再度重逢。」 他都被帝君追杀两次了。 第一次被追杀时,他失了忆,幸被江闲所救,第二次被追杀时,他奄奄一息,被龙之谷的前辈送到地狱十九层。 江闲嘴角微微上扬:「放心,有我在,帝君以后不会再对你动手了,他没那个机会。」 自信又张扬。 见江闲笑了,谢九霄心情也好极了。 谢九霄道:「等帝君一死,我们可以再回龙之谷去,话说我们真的好久没回龙之谷了,都忘了龙之谷长什么样。」 语气轻松,跟讨论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江闲干咳了两声:「帝君没那么容易死……」 不然帝君也不会被称为三界第一人了。 「他活了那么多年,也该死了。」谢九霄看着那木质的天花板,像是在透过天花板看着天上的天外云镜,「等回了龙之谷,我再带小道长去人界玩,这些年人界可出了好多新奇东西,是我与小道长从前都未见过的……」 第63页 「好。」江闲道,「那我就先期待着了。」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像从前在龙之谷那样,闲暇之际谈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江闲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不用思考今日又该出何任务,帝君给了多少期限,这次任务有多惊险。 难得的休闲。 第030章 太子璟,坠高楼 时间悄然而过, 转眼间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狐姝已经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一路小跑,急匆匆地来到将军府门口寻江闲了。 她手中拿的东西比她人都还要高,甚至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一时也忘了时间了, 城南的新奇玩意儿实在是太多了。 买的东西太多把她身子给压得累得很, 走到将军府门口时还踉跄了一下, 向前摔去,差点摔了个仰面朝天。 幸好有夜羽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又把她手中的大包小包给接住了,放在了一旁,随后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似狐姝摔倒的事从未发生过, 他也并未瞧见。 狐姝尴尬挠头笑了笑, 显然很不好意思:「哈哈,买的东西有些多了,一时没拿稳,不过这个不重要……时辰快到了,我是来叫公子回府的, 夜大哥能否去通传一声, 叫江公子出来?」 「稍等。」夜羽鞠了个躬就往后面的大门走去。 此时。 江闲掐算了一下时间, 发现他与谢九霄聊得太过投入, 从三千年前谢九霄还是一颗龙蛋聊到了他几年前在嶷玉山下摆摊算卦遇到的奇葩客人。 时间已经快到了,狐姝现在应当还在城南的成衣铺子里。 于是他起身打算朝谢九霄道别, 去寻狐姝了。 江闲起身整理了一下有微微摺痕的衣物:「时辰到了,下次再会吧, 之后可以找个恰当的时机一起进皇宫去寻找梦貘。」 梦貘就在皇宫里, 若是能早点抓到梦貘,不用等万俟和璟坠楼, 他们就能提前离开梦境了。 「嗯。」谢九霄应下了,从怀里掏出一枚传音玉石,递给了江闲,「差点把这个给忘了,如今我俩不好见面,这是昨夜我制的传音玉石,小道长有急事可通过传音玉石寻我。」 这是块黑白色的玉石,上面还有谢九霄淡淡的红色灵力萦绕,江闲收下了,攥在手心之中,玉石上还有谢九霄捂在怀中许久留下的余温。 他将玉石收入了怀里。 有了这个也方便许多。 谢九霄指尖敲着木桌,眸光深不可测,看不出何情绪,声音散漫,拉成了尾音:「若是小道长想我了,亦或者想寻人聊天解闷,可以用玉石寻我,我随时都可以陪小道长聊天,我的时间都是小道长的。」 谢九霄又在开玩笑了。 江闲早就习惯了谢九霄这副不正经的模样,没有反驳,应下了。 「好。」 咚咚—— 「公子,狐小姐已经在府外等候江公子了。」夜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江闲闻声望去。 原来狐姝已经来将军府了。 来得正好,这也省得他再去城南找狐姝了。 江闲道:「我该走了。」 谢九霄跟着他起了身:「小道长我送你。」 江闲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必,若是被旁人看见,怕是要去向我那爹告状。」 被江闲拒绝了,谢九霄不满地重新坐了下来,眼底满是失落,垂下了眼,谢九霄低着头,江闲看不出谢九霄的情绪如何,只感觉到谢九霄周身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 不过他可以看出谢九霄被拒绝之后心情不是很愉悦。 江闲一下子就心软了,离去前还是向谢九霄说道:「等我回府之后,用传音玉石交流吧。」 「好,小道长可不能食言。」 他这话一说出口,谢九霄身上那失落的气氛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一扫而空了,眉毛微微挑起,嘴角含笑。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这又被谢九霄摆了一道。 …… 「你这是把整个成衣铺子搬走了?」 江闲虽然是活了三千年的仙君,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他见到在将军府前堆得如小山一样高的绸缎,还是吃了一惊,愣在了原地。 他缓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皱眉侧头看向狐姝。 狐姝心虚地回避着江闲的目光,把注意力移到了一旁树下正在搬家的几只蚂蚁。 「哇!江公子你看这个树好大呀!你看这个蚂蚁好小呀!又大又小的!」 狐姝开始胡言乱语,试图扯开话题。 江闲扶额:「你转移话题转移得太明显了。」 这批都是大宛国运来的绸缎,价格不菲,这么多的绸缎,定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这是梦境,花的也不是他的钱,但是他还是心疼得心脏抽搐了一下。 钱花都花了,狐姝一个人扛着这么大一批东西,从城南扛到城西也不容易,江闲认了命,提起了地上大部分的绸缎,头也不回地往江府走。 他回头向还愣在原地看蚂蚁的狐姝道:「地上还有一些,你自己拿。」 「好!」 狐姝欢欢喜喜地提起地上的两匹绸缎,跟上了江闲的步伐。 转眼间,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索然无味。 江闲每日都重复着上朝,下朝的节奏。 第64页 光是十几日他就腻了味。 这日子过得比他在天外云镜打工还无聊,这些凡人官员到底是怎么做到十年如一日,每天都重复同一件事的? 他在天外云镜当过几千年的打工人,对比了一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在天外云镜打工的日子可比在人界打工的日子有意思多了。 虽然帝君派给他的任务辛苦,很累人,但是他至少可以游历不同的国家和三界各地,见识到不同的新鲜事物。 况且当仙君也不强制每日打卡。 江闲与那些同僚也交流不多,他现在这个身份本就不是这个梦境里该有的人,他如今的身份是被梦貘捏造出来的假身份,他与这梦境中人没一个认识的,自然是没人同他交好的。 每日他们官员结伴去喝酒吃饭,他只能一个人回府用玉石同谢九霄聊天。 幸好有谢九霄在,不然他真的无聊到冒烟了。 不过江老爷盯他盯得更紧了,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偷偷去找谢九霄,但是他又不是没有灵力不会武功的凡人,总是有办法找谢九霄的。 白日见面太过明目张胆,于是他偷偷半夜翻墙去找谢九霄,谢九霄也在半夜潜入江府来寻他。 明明可以通过传音玉石交流,他也提过,但是谢九霄就是不听,说想见他的脸,一日不见就感觉心痒痒,浑身难受,睡不好觉,像是被下了蛊一样,一刻离不开他。 为什么睡不好觉?看他的脸又不能助眠。 江闲实在是想不通。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谢九霄三日见一面,其余时间都通过传音玉石交流的要求。 这一日,又下了朝,江闲如往常一样,没有像其他大臣一样急着出宫去,而是绕着皇宫探查了一番,他能踏足的地方很少,皇宫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官员不可进入的。 今日也没找到关于梦貘的线索…… 看来梦貘在他现在还不能踏足的地方。 正打算面前又迎来一群人,江闲一眼就认出了是多日未见的万俟和璟。 自从半月前在宫里与万俟和璟有过一面之缘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万俟和璟了,谢九霄进不了皇宫,跟他说在宫外也没见过万俟和璟。 与同僚打听之后才知道当日他见过万俟和璟之后,万俟和璟就奉旨前往洛州城赈灾了。 去年各地闹了大雪,百姓颗粒无收,只能靠朝廷的粮草度过这个灾年,如今开春,种子才刚刚播种下,大部分的百姓家里都没了存粮。 万俟和璟这才领了圣旨,马不停蹄地前往了洛州城赈灾。 不知是未来天子的福泽还是什么。 从万俟和璟一到洛州城之后,洛州城的乡绅地主都将自己家中的存粮拿来救济百姓了,就连多日未出太阳的阴云密布的天空都难得连出了七日的阳光,百姓高兴极了。 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大家都说太子殿下是天上的紫薇星,是真龙天子,下一任国主之位若是太子殿下继承,定能让元御国千秋万代。 国主对太子有如此仁爱的心,受百姓爱戴,也满意他的表现,让他好好干,要担起作为太子的重任,今后元御国的未来就交付于他了。 这次赈灾进行得格外顺利,见剩下的任务没有必要由自己来做了,万俟和璟提前了十几日回来,将剩下的赈灾任务交予了自己的亲信,让亲信留在洛州城监督。 江闲还未来得及行礼,话才说到一半:「臣……」 万俟和璟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臣子,立马上来扶住了江闲,面容和悦道:「不必多礼。」 江闲这张脸的确很有辨识度,即便是只见过一面,万俟和璟还是印象深刻,先不提江闲那颜如冠玉有仙人之姿的容貌,光是江闲身上清冷绝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气质让他印象深刻。 他一眼就能看出江闲与其他大臣不一样,未来肯定能成为清廉正直的好官。 万俟和璟有意想拉拢江闲这种人才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万俟和璟仔细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话语,对着江闲道:「本宫记得曾在皇宫中也见过你,你是江闲,江少卿吧?如果本宫说错了,还请见谅。」 万俟和璟确实是个温文尔雅,对待旁人都和和气气的太子。 对下臣也没有摆太子架子。 但是一想到万俟和璟二十岁就英年早逝…… 连国主都没当上,毕竟那生死簿上写着的是「元御国太子」,证明他死时的身份仍是太子。 江闲嘆惋这世道的不公。 其实他想知道万俟和璟的死因究竟是什么,为何万俟和璟会坠高楼而死。 待会儿回去同谢九霄说,先将寻找梦貘之事先搁置一下吧,至少……让他找到原因。 江闲低垂下眼,恭恭敬敬回道:「臣正是江闲。」 他看向万俟和璟身后的太监都提着大大小小的棕色布织袋,拿着几口大锅,不知里面装的是些什么,很是疑惑。 「殿下这是要去……」 万俟和璟也顺着江闲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这个啊,本宫正要去城西施粥,江少卿可要一同前去?」 去年大雪各地的收成都不好,连带着元都城收了粮税都少了三成,即便是首都,都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衣食不饱。 刚从洛州城回来的万俟和璟听后,连歇息都没歇息一下,就入宫向国主请旨,从他自己的私人粮库里抽出大半的油米,想在城西施粥七日。 第65页 国主一听就允了,让万俟和璟放手去干。 正好江闲也想同万俟和璟拉近关系,好在万俟和璟身边探寻梦貘的下落,当即就同意了。 「好。」 第031章 太子善,民心聚 江闲在天外云镜打工的那些年从未像人界的善人一样为衣食不饱的百姓施过粥, 帝君不让他与凡人过多纠缠,他也如帝君所言,避免和凡人接触。 被炭火烧着的热水泛着咕噜噜的气泡, 就连用来烧火的炭都是上好的银丝炭。 他已经知道这全部材料皆由太子殿下所出。 可以看出太子殿下十分重视此次施粥, 捨得为百姓用料。 在炭火的加热下, 水很快沸腾了,锅中不断往上升起大大小小的水泡。 小太监眼疾手快, 将米袋拆开,抱起米袋,把米倒入锅中, 倒的米差不多了, 小太监把米袋放下, 拿出汤勺,双手抓紧了顶端,在锅里搅拌了几圈,又将锅盖盖上,好不让锅里的温度流失了出去。 那盖在锅上的锅盖微微倾斜了一个口透气, 防止水煮得太沸腾而冒出锅。 江闲学着小太监的动作, 肉眼算是学会了。 他拆开一个米袋, 将米袋里的米倒入另一个锅中, 用长长的汤勺搅拌着。 万俟和璟也不站在一旁干看着,这太子服饰实在是繁琐, 他用两条长带子把宽大的袖子给挽在一起,扎了起来, 吩咐着下人将带来的一罐猪油舀上了满满的几勺, 浇入煮好的粥中,让百姓也沾沾油水。 吩咐完下人之后, 他走到了江闲身边,与江闲一同煮着粥。 万俟和璟拿过一旁太监递过来的汤勺,舀了一勺罐子里的猪油,勺子盛得满满当当的,在那滚烫浓稠的粥里一搅和。 猪油融化,油花浮了上来,飘在雪白的粥上,香气扑面而来。 「江少卿看着似乎不太熟悉此事。」万俟和璟和气地向江闲一笑,手中熟练地搅拌着手中的粥,腰板仍是挺得板板正正的,不失了太子的分寸,跟在下棋吟诗一样,丝毫看不出他现在正在熬粥。 江闲从未动手做过吃食,连熬粥也是第一次,刚才学着一旁的太监一股脑把整袋米倒了进去。 但是似乎是做错了。 他闻言侧头看了眼身侧小太监的锅。 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自己的米粥要更浓稠一些。 江闲承认了自己的不足:「的确,之前从未做过。」 万俟和璟道:「不打紧,只是米加多了些。」 粥差不多熬好了,米粒在粥中炸开,成了一朵朵小花,少许油花漂浮在粥上,看起来美味可口。 「让围观的百姓们将家中的碗筷拿来,一人只许领一碗,家中若有老人幼儿的可多领几碗,排好队,不可插队,若有人插队立马驱逐出去,禁止领米粥。」万俟和璟有序不乱地吩咐着周围的下人,语气严肃,太子风范十足。 周围的百姓早就被这米粥的香味给吸引了过来,围了一圈,探着头往这边张望。 他们看着这被簇拥在正中间的衣着华贵之人,自然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不俗,不敢冲动,只得在远处观望,闻着空中的米香味,咽着口水,垂涎欲滴。 若是在寒冷的春寒之日来上这么一碗米粥,暖暖身子,想必是极好的。 见贵人吩咐了底下人粥熬好了,立马回到家拿了碗筷,有的人家里老人腿脚不便不能出门,还多拿了几个碗,为家里人盛。 最先上来的是一个小乞儿。 乞儿早就在旁边观望了半天了。 乞儿浑身脏兮兮的,骨瘦如柴,感觉一阵风都能给他吹倒,在这么冷的天里,身上穿着的甚至还是短袖短裤,衣服上面打着补丁,躯体还不住地打着哆嗦。 见他脚底下只穿着一双破洞草鞋,在如此寒冷的开春,捧着平常要饭乞讨的破碗,破碗甚至还磕碎了一个角,十指上尽是去年冬日生的冻疮。 看着着实让人心生怜悯。 乞儿头低得极低,用袖子擦拭了一番脏兮兮的碗。 他离万俟和璟相隔甚远,生怕冲撞了贵人。 毕竟他身上脏脏的,过路的人都嫌弃他,他想去做工自食其力,也被那些人嫌弃他太过邋遢,不愿让他做工。 昨日他一日都没讨到吃食,现在早已飢肠辘辘,肚子都饿扁了。 见到有贵人施粥,他实在是按捺不住飢饿,带着破碗扭扭捏捏地上来了。 乞儿细若蚊声道:「多谢,多谢贵人,我会记住您的恩情的!」 「不必多谢,这天气难测,真是难为你们了。」 万俟和璟没有嫌弃乞儿的骯脏,将乞儿的破碗伸手拿了过来。 乞儿慌了,怕碗边的泥泞染脏了贵人的手。 他伸出了手想阻止万俟和璟:「这个……很脏的。」 万俟和璟不在乎地接过乞儿的破碗,用汤勺盛了满满一大碗,那米粥满得险些溢了出来,盛好了粥,他把碗重新递给了乞儿。 乞儿受宠若惊地用双手接过,若不是手中的粥盛得太满,动作幅度不能太大,他甚至想给人磕几个头。 「多谢!多谢!」乞儿不断鞠躬道谢着。 见到乞儿有下跪想磕头的冲动,万俟和璟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今后不要再为了一碗粥而向人跪下磕头了。」 乞儿感激涕零,摸了一把眼角溢出的泪花,端着米粥往一旁去了,不挡着身后还排着队等着领粥的百姓。 第66页 万俟和璟边为百姓盛粥边问江闲:「江少卿,可学会了?」 「臣会了。」江闲接过了身边百姓的碗,为其盛了一碗粥。 「其实做善事也能让人身心愉悦,对吧?」万俟和璟轻笑出声,看着远处那乞儿一口一口喝米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看着百姓幸福满足的模样,本宫觉得本宫这一辈子就这样也挺好的,就算本宫不能在元御国的青史上留名也无妨,这些都是本宫切切实实体会过的,每听到百姓一句感激的话,本宫就觉得身心愉悦。」 江闲沉默地替百姓盛粥,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他说道:「殿下洪福齐天,定能得所愿。」 万俟和璟英年早逝,但是他死后会成为仙君,也算是成全了他想造福百姓的夙愿吧。 「江少卿这话说得真好听,本宫着实是喜欢江少卿这独特的个性,与本宫真投缘。」万俟和璟和颜悦色地问道,「本宫想与江少卿交好,不是君臣那种交好,而是好友之间的那种交好,不知江少卿是否愿意?」 江闲垂眸:「臣也愿同殿下交好。」 万俟和璟高兴地说:「那叫江少卿太过生分了,可以叫你江闲吗?」 「殿下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好。」万俟和璟语气中的笑意压都压不下,「那我今后就叫你江闲了。」 他们就这么一直待到了午后。 夕阳西下,眼前领粥的人也少了些,面前的几个大锅也快见了底。 万俟和璟将剩下的施粥任务交予了下人。 他自己则盛了一碗粥递给了江闲。 「尝尝自己熬的粥吧,滋味或许是同寻常吃食不一样的。」 「多谢殿下。」 江闲双手接过,向万俟和璟道了声谢,放在唇边小抿了一口。 熬得烂糊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时间过得久了,米粥已经有些凉了,没有什么滋味,只有米香和猪油的香味,滋味简单得很。 万俟和璟见江闲喝了,笑着为自己也盛了一碗,仰头一口喝了下去,喝得干干净净的,一粒也没有浪费。 他感慨道:「米粥滋味虽是简单,但是这却是大部分百姓日常的吃食。」 顶多再配个咸菜或者馒头,穷苦的百姓人家一天的吃食就是这么简单,有时候穷苦的百姓甚至连米粥都喝不起。 若不是世间如此沧桑,谁不想食肉糜呢? 江闲是神仙,自然是没有飢饿感的。 他看向万俟和璟。 万俟和璟虽然也是神仙,但万俟和璟是这个梦境的主人,现在还是凡人的躯体,近一天没有进食,估计也是饿了。 「味道还不错。」江闲虽是这么说着,但是也没像万俟和璟一样盛第二碗,他慢慢把手中这一碗给喝完了,喝完后将空碗递给了身侧的小太监。 滋味确实不同,但他还是喜欢吃谢九霄给他做米粥。 在龙之谷的时候,谢九霄也曾从山上砍了几棵树,噼成了木柴。 长诀这辈子都没想到它作为曾经陪睚眦出生入死、斩妖除魔的神器,如今像人界樵夫手中的斧子一样,在龙之谷的山上砍树,又被谢九霄将山洞门口的树木给噼成大小一致的柴火。 谢九霄也是闲来无事,在江闲在人界做任务的时候,跟人界的人学的。 像是在湖中捉了灵鱼,拿来做糖醋鱼,在山中种植小麦,磨成面粉做成各种糕点面食…… 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感觉了。 谢九霄总会有很多新花样,令他应接不暇,不觉腻味。 有一日谢九霄做了一条糖醋鱼。 炸得酥脆的鱼肉浇上了熬制得又酸又甜的糖醋汁,还煮了一小锅的甜米粥,加了冰糖在熬成的米粥中,甜滋滋的,别有一番风味。 即便是他这种不爱人界吃食的神仙,也被谢九霄的手艺所折服,吃了半条鱼和两碗粥——另外半条是留给谢九霄的。 不得不说谢九霄实在是厨艺精湛。 江闲这还真是想着谁,谁就来了。 他正回味着谢九霄亲手做的吃食味道,谢九霄就来了。 谢九霄从远处走来,停在了二人面前,先是向万俟和璟微微行了个礼:「臣见过殿下。」 万俟和璟和气地说道:「在宫外不用如此多礼,请起吧。」 谢九霄抬眸,似是不经意间瞥见了江闲。 谢九霄脸颊一红,道:「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我曾梦见过仙君月下舞剑,公子同我梦中仙君一模一样,定是谢某梦中之人,让谢某见了一眼便心动不已,着实喜欢得紧,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是哪家府上的公子?谢某改日就上门提亲去。」 江闲:「?」 江闲脸上的神色滞了一瞬,难得出现慌乱之色:「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简直想看看谢九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万俟和璟闻言用震惊的表情看向江闲,又看了看谢九霄,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万俟和璟:「你们……」 江闲上前走到谢九霄身侧,扯了扯谢九霄衣角,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胡说八道。 他看见万俟和璟的神色就知道太子殿下是误会了。 随后江闲解释道:「谢九……谢公子是臣的友人,正同臣开玩笑呢,他这人一向这样,殿下不必当真。」 第67页 万俟和璟这才恍然大悟,笑着打趣他俩:「本宫倒是误会了,原来是好友,谢公子倒是个有趣之人。」 不过江闲这种清冷寡言的性子是怎么和谢九霄这潇洒跳脱的人玩到一起,看起来还如此要好的? 万俟和璟虽有疑虑,但也没问出口。 江闲侧目问道:「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他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太子施粥的地点是在城西,将军府离这里不远,谢九霄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他俩现在还不方便见面,谢九霄此时出现肯定是不妥的。 江闲这也是在侧敲旁击暗示谢九霄赶紧回去。 谢九霄指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处的位置:「是它想见小道长,我就带着它来见了。」 「有件事忘了同殿下说了。」谢九霄对万俟和璟友善道,「江少卿方才是害了羞,他不是臣的友人。」 「是臣的未婚夫。」 第032章 名平安,赐齐姓 「哦……原来如此。」万俟和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怪不得他俩如此亲密。 原来是一对啊。 江闲想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解释, 毕竟他俩在这个梦境里确实有婚约,这是没办法否认的事。 他只好装死,拿了一个干净没用过的空碗, 用汤勺盛了一碗微凉的粥递给谢九霄, 企图用吃的堵上谢九霄那张嘴。 谢九霄还想补充些什么, 被他察觉到了,用眼神示意谢九霄别胡乱说话。 谢九霄的话戛然而止, 笑吟吟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粥,也接受了他那冷冷清清的一眼,没有再说出奇怪的话, 一口一口喝着手中那比起寻常的米粥浓稠几分的粥。 一喝就知道是出自小道长之手。 已经施完了粥, 多的粥都分给了在场的下人, 一点也没有浪费。 等粥发完了,万俟和璟让下人收拾好锅碗瓢盆,把空了的米袋子也收起来,打算带回去重复利用,明日再用这个袋子装米带来。 江闲和谢九霄没有闲着, 和他们一起把这些东西给收拾了。 太阳已经落山了, 天上微微能看见一轮皎洁的月亮被云雾给挡住, 雾蒙蒙的, 看不真切。 万俟和璟与江闲约好了明日再一同来施粥之后,挥手同他二人告别。 万俟和璟走后, 江闲才问谢九霄:「你之前就已经见过了他?」 万俟和璟第一眼看到谢九霄的时候,也是一副熟稔的样子, 按道理来说他同谢九霄都是凭空出现在这个梦境的, 万俟和璟一开始不认识他,自然也不可能认识谢九霄。 二人看样子在之前就见过了。 谢九霄承认了:「昨日他回宫之前来将军府拜访了谢将军, 恰好被我碰上了,就闲谈了几句。」 江闲问道:「有找出他身侧怪异之处吗?」 「并无。」 晚风吹起了江闲额前的细碎发丝,拂得他脸颊痒痒的,他拨开那碍眼的头发,顺在耳后。 望着万俟和璟已经远去,成了一个小黑点的背影。 又想起这一整个白日的相处。 他终是说道:「我想知道他的死因,至少在他坠楼而死之前,再结束吧。」 对于江闲的抉择,谢九霄向来都是支持。 「皆听小道长的。」 前两日,江闲和谢九霄就尝试过出城去鬼界寻万俟和璟的死因,结果发现元都城边界都是一片虚无,若是伸手触碰都会被反弹回来。 这个梦境的大小就只有元都城这么大,他们不能出去,只能等梦境结束。 「我就知道你又要找谢公子幽会!施粥什么的都是藉口!」 远处,狐姝提着裙摆气沖沖地小跑过来。 「你们男人的话果真不能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早就听江老爷说江闲今日下朝会同太子殿下一起去城西施粥。 江闲和太子殿下去城西施粥。 一听没什么毛病,她也没多问。 直到她方才在家中和江夫人一同整理过段时间婚宴要用的东西才想起来不对劲。 城西城西,将军府也在城西啊!将军府在城西,江闲在城西,那谢九霄在将军府,四捨五入不就等于江闲同谢九霄见面了吗? 狐姝这一想起来,就惊惶失措地往城西跑,果不其然让她逮住了两个人在幽会。 狐姝欲哭无泪道:「你们婚期也不过半月了,不要这么急呀!」 江闲:「不是……」 谢九霄笑而不语,默认了两人就是在幽会。 江闲懒得和梦境中的狐姝解释了,赶忙上前抓住了狐姝的手腕:「我知道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赶紧回去吧。」 顺带回头同谢九霄道别。 「再会,小道长。」 …… 施粥要连施七天,还剩下六日。 这剩下的六日里谢九霄也没再作妖了,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江闲也松了口气,与万俟和璟一同施粥。 狐姝一开始还不放心,跟着江闲一起施了两日粥,发现谢九霄确实没有再出来之后,放宽了心,剩下的几日没再来了。 今日是最后一日。 「今日大概会结束得早一些,本宫方才已经令下人备好了茶水,待会儿江闲同本宫一起回东宫畅聊片刻可好?」万俟和璟见今日派的粥发得格外快,于是邀请江闲一起入宫。 第68页 恰好江闲正想找个时间用术法潜入东宫去探寻消息,没想到万俟和璟邀请他去了。 正中下怀。 比起偷偷摸摸去东宫,还是正大光明地去比较好。 江闲爽快地答应了:「那臣就叨扰殿下了。」 从第一日起,江闲就看见那个第一个排队领粥的乞儿,每次乞儿都是冲到第一个领粥的,甚至在他们还没到城西的时候,乞儿就早早在那施粥的地方站好了位置,端着破碗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何时会来。 他对乞儿都面熟了。 这时,乞儿正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喝着手中的粥,生怕在手中给洒了,格外珍惜。 万俟和璟自然也眼熟了这个小乞儿。 万俟和璟走了过去,微微弯腰,与乞儿平视,嘴角含笑,语气亲切问道:「这几日天天见你来,粥好喝吗?」 乞儿没想到自己被贵人给记住了,胆小得像鹌鹑,低着头喃喃回应:「嗯……很好喝,能填饱肚子。」 平常乞儿乞讨都是飢一顿饱一顿,有时候甚至饿上个三四天。 这几日,贵人在此处施粥,是乞儿这一生中吃得最饱的一次,连带着胳膊和脸颊都长了肉,没有第一次见着那么瘦弱,苍白的嘴唇红润了几分,那开裂的手指也结了痂。 少年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俟和璟看得心疼得很。 瞧见乞儿这副怯生生的样子,万俟和璟心生怜意,问道:「你唤作何名?」 「平安……我叫平安。」 「没有姓氏吗?」 乞儿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没有姓氏,我自小就没有爹娘,流浪于街头巷尾,是个……乞丐,平安这名还是先前捡我的老乞丐取的,不过去年他已经……」 乞儿话没说下去,可他们心中已瞭然。 去年闹了雪灾,想必老乞丐已经去世了,死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只留下了老乞丐收养的义子——平安。 万俟和璟没有追问下去,再过多追问下去只会惹得这乞儿伤心,他打断了乞儿的话:「那我今日赐你一个姓如何?」 「姓……」乞儿受宠若惊,「我愿意,我愿意!贵人赐什么姓我都是愿意的!」 万俟和璟想了想,说:「齐如何?齐平安,岁岁平安,平安是个好名,你的义父希望你能平安长大,你也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好心,今后也要平安。」 在一旁看着万俟和璟和乞儿交谈的江闲哑然。 万俟是皇室的姓,万俟和璟用自己的姓氏谐音为一个小乞儿赐名,赋予了乞儿期望。 齐平安喜出望外,在口中不断念着自己的名字:「齐平安……齐平安……我喜欢,我特别喜欢,多谢贵人赐姓!」 他会平安的。 在齐平安吃饱喝足离开后,江闲才问道:「殿下怎为他赐自己的姓?」 万俟和璟看向江闲:「君应心向苍生,视民如子,苍生是本宫的子嗣,随本宫姓有何不妥?」 江闲一怔,回了万俟和璟一个笑:「殿下说得对。」 很快粥就派发完了,万俟和璟招呼了江闲一起回皇宫去。 江闲帮下人提着多的锅碗瓢盆,与万俟和璟一起回宫去了。 他们到了东宫。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皇宫其他地方,往常他都无法进入这种地方。 江闲已经确认了梦貘在万俟和璟身边,大概率梦貘就在东宫之中。 万俟和璟带着江闲来到东宫的一处小凉亭,凉亭的圆桌上有一方寸棋盘,两盒装满的黑白棋子,有宫女站在一旁,烧了一壶茶水,为二人奉茶。 万俟和璟看得出江闲不习惯身旁有人伺候,挥了挥手让宫女退下。 宫女也很识趣地退下了。 凉亭中只剩他二人。 万俟和璟先坐在了石凳上:「你也坐吧。」 江闲也坐在了那冰冰凉凉的石凳上。 万俟和璟先是为自己斟茶,又为江闲斟上了一杯。 江闲接了过来,看着那碧绿的茶水,最终还是礼节性地浅抿了一口。 「多谢殿下。」他将茶盏推至一旁,看了眼桌上的棋盘,「殿下今日是要下棋吗?」 万俟和璟点了点头,执起自己这边的黑子:「本宫喜欢下棋,不过本宫在这宫中找不到能陪本宫下棋解闷之人,本宫想江闲与本宫交谈甚欢,想必也是喜欢下棋之人。」 江闲含蓄说:「略通一二。」 万俟和璟感觉出来了江闲这话是在谦虚,笑而不语,捻起一枚黑子落于左上方。 江闲跟着万俟和璟下了起来,落在了一旁。 微风吹拂着庭院中的柳树,带来沙沙的声响,已是二月份,天气开始转温和了,万俟和璟卸下了大氅,穿着单薄的常衣。 溪水潺潺,传来悦耳的响声。 他们二人下棋都不喜言语,偶尔搭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都在观察局势。 围棋本来就要下许久,还是万俟和璟先开口了。 「本宫同下人打听到了江闲与谢公子是要在二月初办婚宴?」 江闲执棋的手顿了顿:「是。」 算了……梦境之事不能当真,也不知道何时能出梦境,就承认吧。 万俟和璟和颜悦色道:「到时候本宫会抽出时间来赴宴的。」 「虽然只见过你二人在一起一次,但是能看出你们感情很好,谢公子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不过本宫能看出他十分喜爱你。」 第69页 挚友情也是情吧,毕竟都认识两千多年前了。 江闲不由自主地说道:「认识的确很久了。」 聊着聊着,他忽然觉得小腿处痒痒的,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于是低头看去。 只见一只洁白漂亮的浮玉猫用头蹭了蹭他的长靴,又用高高昂起的尾巴扫了他的小腿,最后在他一尘不染的长靴上躺下了,舔了舔自己粉嫩的爪子。 猫舒服地眯了眯那双漂亮的、如紫宝石一般的双瞳,眼睛在太阳的照射下,中间的眼睛缩成了一条缝。 江闲想强装镇定,最后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摸了摸猫柔顺的毛发。 没人能拒绝漂亮的小猫咪,清冷寡言的鹤清仙君亦是如此。 手感不错,滑滑的,看得出这只猫的皮毛保养得很好。 不过他摸了一把就觉得不对劲了。 不对,这猫身上有灵力! 江闲压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而后恢复了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等回江府再用传音玉石同谢九霄说。 他找到梦貘了。 第033章 谢九霄,想见你 「雪花?你怎么跑来了?」万俟和璟惊讶了一瞬, 也没顾着下棋了,站起身来,弯下身子将江闲脚边的猫给抱了起来。 江闲迟疑片刻后, 问道:「这只猫叫雪花吗?」 万俟和璟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怀中雪花的背嵴, 雪花摇着尾巴, 任由万俟和璟抚摸。 万俟和璟的心都快被雪花给融化了,他一脸柔和开口道:「嗯, 它叫做雪花。」 「本宫是在半月前在东宫西处的一棵树下捡到雪花的,那时的地上堆满了雪,恰巧雪花踩在那雪上, 踩出了一朵朵的雪花, 本宫就给它取名叫做雪花了。」 「喵。」雪花附和了万俟和璟一句。 江闲面上神色未变。 半月前, 恰恰也是他和谢九霄进入这个梦境的时间。 眼前这只猫正是梦貘,伪装成猫潜藏在梦境主人的身边。 梦貘作为神兽,按道理来说神兽就算未化形也是可以开口说话的,能感受到他身上有灵力,知道他是被拉入梦境的人。 梦貘到底在装什么? 「这猫……挺漂亮的。」江闲不好在万俟和璟面前将梦貘带走, 与它单独对话。 雪花从万俟和璟的怀中挣脱而出, 万俟和璟本来抱它都没用多少力, 轻而易举就让它跳了出去, 还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下满了棋子的棋盘上。 啪嗒。 棋盘被掀翻,棋子落了一地。 万俟和璟目瞪口呆。 而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坐在石桌上舔毛, 斜睨了江闲一眼,似是挑衅。 说出来旁人可能不信。 鹤清仙君被一只猫挑衅了。 万俟和璟那向来和善从容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惊惶失措的神情, 对着江闲无奈一笑:「抱歉……它有些顽劣了, 没冲撞到你吧?」 随后又看了眼桌上一片狼藉,万俟和璟嘆息道:「今日这棋局算是给毁了。」 他还挺期待这棋局的结局如何。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 自然也无法下第二局。 江闲无视了雪花那挑衅的眼神,他都活了三千年了,自然是不会同一只才几百岁,还未成年化形的小神兽计较。 他平静地开口:「无事,没有冲撞到臣,刚才的棋局已经能定输赢了,下到最后臣也会输给殿下。」 「那还真说不准,说不定你会来个神之一手,逆风翻局。」万俟和璟早就看见了江闲那棋局之上留的后手,若是继续下下去,还真说不准谁输谁赢。 「今日天色已晚,江闲你就先回去吧,路上要小心些,下次若有机会,本宫再邀你来下棋。」万俟和璟瞧了瞧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吩咐了站在庭院外的下人收拾这被雪花摧残的棋局。 「下次定能与江闲一决胜负。」 「臣也期待。」 江闲向万俟和璟辞别了,离开了皇宫。 回到江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江闲在皇宫外摆着的摊子上买了五张玉米烙,原本他不想买的,但是听那小摊贩一直在吆喝着自己家的玉米是亲手种的,可甜了。 最后他还是买了。 他当着下人的面进了自己的屋子,手里的玉米烙还是热乎乎的。 其实他想带给谢九霄尝尝。 平常都是谢九霄给他买吃的,他也想给谢九霄买点新奇玩意儿尝尝。 等晚一些了再出去找谢九霄吧。 玉米烙还散发着热气,脆生生的,好像一掰就能掰碎。 江闲用灵力包裹住这几张玉米烙,防止玉米烙待会儿受潮凉了。 他点了一盏灯,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玄清帝君精选诗集》开始翻阅。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境所化,这房间里的书籍全是他之前读过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当年在道观中跟老道士讲学所讲过的道家书籍——例如《玄清帝君精选诗集》。 看着手中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字句,江闲也没觉得腻味。 反正都是打发时间,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能去找谢九霄了。 咚。 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石子撞击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江闲也被声音给吸引了注意力,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第70页 走到窗边,他伸手推开紧闭着的窗。 窗外什么都没有。 低头一看,窗边放着一枚玄清花钱,他拾起那枚玄清花钱。 这枚玄清花钱同寻常的铜制玄清花钱不大一样,是玉质的,色泽莹润,黑白相间,像是云雾一样交缠在一起,跟他的道袍一模一样,颇像太极图的配色。 刚才敲击窗的响声就是这枚玄清花钱敲出来的,敲到窗边,又恰巧落在了窗沿处,可以看出投掷之人投掷的手法高超,手劲把握的力度恰好,竟让这一枚玉质的玄清花钱一点磕碎的痕迹都没有。 江闲用食指指腹抚摸着玄清花钱上面那凹凸不平的纹路。 果然,他抬起了头,对上了谢九霄那双殷红似血的眸子。 灿若繁星,比那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此时谢九霄正站在那窗前不远处的大树粗壮的枝丫上,好整以暇地插着双手,嘴角挂着散漫不羁的笑容,微微斜靠在那树干上。 谢九霄耳边的玄清花钱耳坠轻轻摇晃。 如再次重逢那日。 他在树下抬头望着谢九霄,谢九霄站在树上,低头看着他。 只是谢九霄这次没戴着那饕餮面具,而是以真容与江闲面对面。 「这次是谢九霄想见小道长了。」 话音刚落下,天色骤然暗沉下来,乌云密布,遮住了那月亮和稀碎的几颗零星。 天上先是落了几滴不大不小的雨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淅淅沥沥地下起瓢泼大雨。 谢九霄瞪大了双眸,嘴微微张着,显然是没料到这一场大雨来得如此突然,先是脸颊上被小雨给滴了几滴,没甚在意,接着就是被大雨打湿了一身,最后头发和衣服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在片刻之间给全淋湿了。 谢九霄只是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雨,就被雨水打落的树叶糊了眼,伸手拨开,又把视线转移到江闲身上,眉头微蹙,眼神湿漉漉地盯着江闲。 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像是在说,这雨下得怎么这么突然? 「你还傻愣着在树上干什么?还不快进屋来。」 江闲手中握着刚才谢九霄放在窗沿上的玄清花钱,推开了大门,直视树上的谢九霄。 …… 于是就发生了下面这一幕。 江闲在里屋用灵力烧好了热水,原本他想用灵力给谢九霄烘干的,谢九霄不让,说会受凉生病的,非要洗澡。 面对谢九霄的无理要求,他向来都拒绝不了。 谢九霄太会示弱服软了。 他只好扔给谢九霄一张崭新的帕子让他先擦干净脸上的水,自己去里屋用灵力烧了热水。 「我只有这一身衣袍,没有多的,小道长能不能给我拿一套衣袍?」谢九霄擦干了脸上的水,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衣袍。 江闲手中召出一道蓝色的灵力:「可以给你用灵力烘干的。」 谢九霄撇撇嘴:「我想穿小道长的。」 「可以吗?」 谢九霄又用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了。 江闲一向顶不住谢九霄这服软的眼神。 他实在是搞不懂,能用灵力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虽然心里这么念叨着,但是他还是去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自己平常经常穿的衣袍。 「你穿我的衣袍不会太小了吗?」江闲上下打量了一下谢九霄这身高,比他略高了半指,其实也是差不多的,谢九霄穿着大概也就短了一小截,不碍事。 「当然不会,只要是小道长的,穿着就不会小。」 谢九霄笑嘻嘻地接过了江闲手上拿着的衣袍,上面还有淡淡的檀香,转身就进了里屋关上了木门。 随后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淅淅水声。 估计谢九霄还有一会儿才出来。 江闲拿起谢九霄送的那枚玄清花钱,借着烛火的微光,在手中打量着。 这枚玄清花钱还没开过光,颜色是暗淡的。 上面的雕工仍新,看得出是这几日才雕刻出来的。 估计是谢九霄在哪儿寻到的一块黑白玉石,然后找了工匠照着他耳上那一枚玄清花钱打造的。 江闲给玄清花钱施了一道灵力,算是开了光。 玄清花钱周身散发出隐隐蓝光。 他随意找了一根绳子将玄清花钱穿成一枚简易的吊坠,他不善手工,只有做出这种简易的花式,或许可以和先前谢九霄送的玉佩一起挂在腰间。 江闲借着昏暗的烛光,低垂着眼眸,编织着手中的吊坠。 安静地编了一会儿之后,木门被推开,热气从门缝中飘出。 江闲抬眸望去,谢九霄被包裹在雾气之中,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的,就简单地打了个结,露出了颈下精緻的锁骨。 头发未干,披散在身后,有几缕短的发丝垂在胸前,发间的水滴滴落在那锁骨上,顺着肌肤滑落到了衣襟之间,消失不见。 平常谢九霄都是扎着头发的,把脑后的长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意气风发的青年姿态。 江闲很少见到谢九霄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一时愣了神,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懒懒散散的,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 随后,谢九霄缓步走到他身边,坐在了他身侧,将手肘搭在了木桌上,撑着脸颊,看着他那细长的手指,编织着手中的吊坠。 第71页 「不把头发烘干会着凉的。」江闲无奈放下手中的吊坠,从手中凝出一道灵力。 温和的灵力洒在谢九霄头发上,暖暖的。 谢九霄撩起眼前遮挡住视线的发丝,看向他,开口道:「送小道长的定亲礼物可还喜欢?」 「说礼物就行了。」江闲手中源源不断飘出灵力,把谢九霄的头发给烘干了,「还行,我挺喜欢的,就是不知道这个梦境结束之后此物能不能带出去。」 谢九霄看见桌上用灵力温着的玉米烙,拿了一个过来。 「不能带出去也没事,到时候带小道长去鬼市寻更好的玉石做成玄清花钱。」谢九霄咬了一口手中用油纸包裹着的玉米烙,无所谓地说着。 本来他也是在街上闲逛,看着有个商人在贩卖玉石,这块长得特别像江闲,他想着,若是江闲戴上这块玉石做成的玉,肯定好看极了,他瞧了一眼便买了下来。 之前已经送给了江闲一块黑白玉佩了,这块玉石自然是不能做成玉佩的,于是他就找了个工匠,把这块玉石雕刻成了玄清花钱。 谢九霄三两口就把手中那块玉米烙给吃完了,笑嘻嘻道:「小道长买的玉米烙我也喜欢,小道长尝过了吗?」 「还未。」 玉米烙还有好几个,江闲拿过了一块,吃了一口,外面的脆皮脆脆的,一咬就碎,里面的玉米甜香软糯。 「尚可。」 谢九霄又拿了一块,问道:「我看见小道长今日同太子一起进宫了。」 「对,太子殿下邀请我去了东宫。」江闲声音淡然,「我先前的猜想没错,梦貘就在东宫之中,我今日也见到它了。」 他们找到了梦貘,就意味着这个梦境可以结束了。 谢九霄道:「小道长想现在就结束这个梦境吗?」 江闲默了半晌才答:「暂且不结束,先观望一下。」 他对荧惑仙君这个仙号尤其重视,总感觉荧惑仙君与天外云镜脱不了干系。 特别是巫阙。 难道他不在的这一千年,巫阙已经强大到可以伪造出荧惑守心的星象了吗? 这梦境之中定有什么秘密他还未发掘。 「那就听小道长的。」 两人没多久就把这五块玉米烙给吃完了。 入春的第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外面就没了雨声,江闲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着的窗户。 刚才为了防止雨水被风吹进屋内,他把窗户给关上了,现下听见外面没了声响,就过去开窗查看。 外面果真没下雨了。 那一轮皓月当空,月华如水,璀璨的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 江闲拿起了一旁他已经烘干的谢九霄衣物。 「外面没下雨了,你该回去了。」 谢九霄原本还在看江闲刚才留在桌上的《玄清帝君精选诗集》,他还未看过此书,看得津津有味,两腿交叉,吊儿郎当地躺在躺椅上。 一听江闲的话他就把书倒扣在了桌子上,语气委屈道:「小道长这是在赶我走吗?」 「没有……」江闲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也就一张床榻一个躺椅。 总不能让谢九霄睡桌子上吧? 「你要睡在我屋子里也没多的床榻。」 「我可以打地铺。」 「会着凉的。」 「我身体好,不会。」 明明之前谢九霄还在说他不洗澡就会受凉,现在又在说自己身体好了。 江闲说不过谢九霄,见谢九霄是真的不想走,转身从柜中拿了一床被褥递给了谢九霄。 「那你要睡的话自己铺,明日早些走,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第034章 与梦易,入梦幻 江闲之前也不是没和谢九霄一起睡过。 不过不是在一间屋子, 或许睡一个山洞也算睡在一起了? 龙之谷的四季如春,从来不会有恶劣的天气,这也是龙族选择龙之谷作为栖息地的原因。 谢九霄以前在山洞的时候和他说过, 他不在龙之谷的夜晚, 自己都化为原身盘旋在山上睡。 他问谢九霄为什么, 谢九霄原话如下。 「龙之谷的龙都这么睡觉的。」 谢九霄为了验证没有对他撒谎,专门找了一座没有树的山, 化成了一条黝黑的龙,鳞片坚硬如铁,在月华的照耀下散发着如剑一般寒冷的银光, 龙身盘旋缠绕在山上, 绕了两圈, 展示给江闲看。 那双殷红的眼眸中,虹膜竖成了一条线,尾巴尖还在不住地晃动,拍打着山嵴,期待地看着江闲。 江闲看着那盘曲在山上的龙, 总觉得有些好笑。 跟他见过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一样。 最后谢九霄还是没有盘旋在山上睡觉, 而是化作了人形, 与他一起在山洞中靠岩壁而眠。 谢九霄在房间里打了地铺。 可能是累着了, 谢九霄很快就睡着了,静谧的夜里, 微弱的呼吸声从那床下传来。 江闲还没睡着,他静静地闭上双眼, 最后听着谢九霄的呼吸声入睡, 陷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谢九霄醒得比江闲早, 把昨晚睡的床褥给收拾好了。 江闲刚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谢九霄已经把马尾高高竖起,身上还穿着他昨日给谢九霄的那一套衣袍,不过没有昨日穿得那么松松垮垮了,规规矩矩地贴服在身上,穿着白衣的谢九霄看起来像是翩翩公子。 第72页 「小道长醒了?」 「嗯。」江闲已经清醒了过来,起身从衣架上拿了腰带繫上,刚睡醒的嗓音略带沙哑,像是晚间树叶的沙沙声,「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没走?」 今日是休沐之日,江闲也没穿上那官袍,天还没亮就去皇宫上朝了,所以醒得也晚了些。 其实他还是挺艷羡谢九霄的,他俩在梦境里身份都不同,他在梦境外当苦命打工人就算了,在梦境里还是个苦命打工人,梦境外和梦境里都脱离不了打工人这个身份。 他天天上朝,去皇宫里当背景板,整日听那些老头子唠叨国家大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倒也不是那些老头子不让他插话,主要是他资历浅薄,年纪又小,他也没资格插话,索性就当哑巴了。 谢九霄反倒成了将军府的小侯爷,清闲得很,整日里要做的事就是逛着元都城,给他淘一些新奇玩意儿。 累了这么多日子,平日里他醒得都比谢九霄早的,今日难得比谢九霄醒得晚。 「去给小道长买早饭了。」谢九霄指着桌上的豆浆包子,「等小道长吃完我就走。」 江闲披散着一头青丝,嫌麻烦又不想用发冠扎起来,于是随手抓了个发带把头发挽起,少了平日里的凛冽气质,多了几分柔和。 「其实可以不用吃的。」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抓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次是肉馅的。 他吃着包子,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不像一个神仙,倒像是个凡人了。 「主要是想给小道长买早饭。」谢九霄也拿了一个吃了起来,跷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 谢九霄穿着他的衣袍做出如此玩世不恭的动作,江闲总感觉有些晃神,于是三两口就把手上的包子给吃完了。 「好了,我吃完了,你该走了。」他拿了一张洁净的手帕擦拭着手上沾着的水渍,是刚才被热包子的水蒸气染上的。 「嗯,这就走。」 谢九霄起身,作势要走的模样。 「你不换身衣袍吗?」江闲指着一旁放着的昨日谢九霄褪下的衣物。 谢九霄理所当然地说:「想穿白色的衣袍了,我的衣袍全都是黑的,也没时间去外面的成衣铺子上买新的衣袍,小道长的衣袍好看得很,刚好对我胃口。」 「小道长总不会连件衣袍都不捨得给我吧?」 算了,也就一件衣服。 江闲拿起谢九霄的衣物,走上前递给了谢九霄:「把你的衣袍也拿走。」 谢九霄嘴角含笑,接过了。 于是狐姝带着江闲过段日子要用的绯红圆领袍婚服来江闲,就看到了以下这一幕。 江闲与谢九霄一同从屋子里出来,虽然谢九霄穿得衣冠齐整,但是江闲穿得不修边幅,只穿了中衣,连外袍都没穿上,而且谢九霄身上穿的还是她见江闲穿过的衣袍…… 他们到底背着自己干了什么? 狐姝指着他们,颤抖着指尖,喃喃道:「你们……你们……」 她觉得自己要两眼一黑,晕厥过去了。 江闲看狐姝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就知道狐姝这是误会了,从容淡定道:「不要误会,什么都没发生,放心吧。」 他们之间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实话实说。 谢九霄只是来他房间睡个觉而已,只是睡个觉,仅此而已。 谢九霄点头应和。 狐姝翻了个白眼。 最后谢九霄带着他的衣袍,依依不捨地翻墙熘走了。 狐姝摆烂了。 她把手中的衣袍递给了江闲:「江夫人让我拿来给你试试的。」 江闲看着狐姝手中那跟他官袍极其相似的衣物,疑惑道:「这是……新的官袍?」 狐姝伸出食指在江闲面前摆了摆。 「非也,这是你过几日成亲要用的。」 江闲:「……」 他这才想起来他来这个梦境已经快一月了,这一月里他一直想着荧惑仙君之事,倒是没怎么在乎这个婚约。 他以为一个月之内就能调查完,却没想到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太子殿下现在活得好好的,也没有要死的倾向。 「知道了。」江闲接过狐姝手中的衣袍。 「那我和夫人先去整理成亲要用的东西啦!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找你拿!」狐姝朝江闲道别之后就离开了他的院子。 狐姝走后,他转身走回了屋子里,关上了房门。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着屋中凭空出现的东西。 「原本我还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倒是来找我了。」 眼前桌上坐着的,正是他昨日见到的那只梦貘。 雪白色的梦貘坐在桌上,眼神微微带着不屑,趾高气扬地高昂着下巴,倒真像一只高贵的浮玉猫。 「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梦貘开口了,任何一个人看到猫开口说话的情景都会被吓到,江闲反倒不慌不忙,将手中的衣袍先放到了床榻上,他则坐到了梦貘面前,洗耳恭听。 「你说。」 他倒是要看一只猫能说出什么话来。 梦貘伸出舌尖舔舐了一圈嘴唇,用贪婪的目光看着江闲。 「我感觉到你身上的灵力很强大,我想吃你的梦。」 神兽梦貘以梦为食,全都嚮往美味的梦。 灵力如此强大的人,梦一定很美味。 第73页 它还未吃过这么强大的人的梦,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想吃可以,你要拿什么来交换。」见梦貘如此直白,江闲无所谓道,「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你打不过我,硬抢不了。」 梦貘伸出粉嫩毛绒的爪子扶着自己的下颚,思索片刻后说道:「我可以让万俟和璟死的那一瞬间,灵魂就脱离躯体,这样他就感觉不到疼了。」 江闲反唇相讥道:「可是我现在就能结束这个梦境。」 把梦貘抓住,就能结束梦境了。 梦貘早就知道了江闲心中所想:「你想知道万俟和璟死的原因究竟和巫阙有没有关系,不会现在就结束梦境。」 「所以,要不要让我吃掉你的梦?不会痛苦,你放心,只是吃掉你一个梦而已,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毕竟你也知道从高楼坠下有多痛苦……」 江闲就算有能力干扰这个梦境,也无法改变现实。 他即使在万俟和璟从高楼坠下那一刻去救万俟和璟,也会被梦境强制干扰,让其穿透他的手,继续从高楼坠下,最后彻底死亡,梦境才会结束。 在短短相处的这几日,他早就把万俟和璟当半个好友了。 尽管他再冷漠无情,也没办法做到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重复经历一次死亡。 他既要调查清楚万俟和璟一事和巫阙究竟有没有关系,他就要对万俟和璟的安危负责。 从高楼坠下…… 他不想看见一个人再经历粉身碎骨之痛了。 「我同意了。」 梦貘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施展出粉紫色的幻雾,动作快得像是生怕江闲反悔,不给它吃梦。 剎那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粉紫色的幻雾,江闲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清醒冷淡的眸子失去了高光,变得迷离了起来,最后整个人倒在了木桌上。 没过多久。 他睁开了双眼,醒了过来。 这是梦中梦? 江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化作了虚无的状态,全身上下都是透明的。 抬首打量了一下四周,树木丛生,远处是巍峨的群山,有山雾和龙魂环绕。 此处他再熟悉不过了。 龙之谷。 而谢九霄出现在了他面前,步履轻快,在这无人踏足的小道上采着草药。 几乎是那一瞬,谢九霄躯体一怔。 谢九霄似乎察觉到了龙之谷的灵力波动,扔下了手中的草药,头都不回地往他与谢九霄经常呆的山洞飞去。 谢九霄跑得太快了,江闲还没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九霄已经不见了,他迅速跟着谢九霄离去的方向飞了过去。 梦中的江闲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山洞,染血的手扶着山洞中的石壁,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岩壁上,头歪向一侧,不知生死,只能看见他指尖流淌出缕缕鲜血,染红了那黑白色的衣袍,像是绽开了一朵鲜艷的血花,抓住那心口处伤痕的手失去了力,垂了下来。 谢九霄一进山洞就见到此番情景。 还处于虚无状态的江闲跟着谢九霄进了山洞,转眼间就看见梦中的自己正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发丝凌乱,身下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黏稠的鲜血流淌在山洞的岩石地上。 他看到谢九霄上前扶起了梦中的自己。 谢九霄并未言语,薄唇抿成了一条缝,手微微发颤。 梦中的江闲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此时谢九霄已经感觉不到江闲的心脏跳动了。 几近死亡。 谢九霄从未见过江闲受如此重伤。 谢九霄是知道他的灵力高强,很少有人能伤到他。 而此时,梦中的江闲心口处是一道血肉模糊的贯穿伤,魔气从伤口处溢出,把周边的血肉都染成了紫黑色。 是魔族…… 魔族早在万年前就被上一任天外云镜的帝君和众仙君,和已经灭族的龙族和凤凰族一同诛灭。 谢九霄知道江闲这些年在替帝君剿灭残留的魔族余孽,这伤势看起来不像普通的魔族所伤,普通的魔族是不可能伤到江闲分毫的,而像是魔主所伤…… 江闲看到梦中的自己伤口处肆意的魔气,这才想起来,这是他进玄霜雪山的前一百年所发生的事。 当年,巫阙观测星象,推算出了魔主如今藏匿的所在地,跟帝君说天道要求立刻诛灭魔族。 从前不止是有三界,而是有四界,天、人、魔、鬼。 魔界是一个鲜少提及的,也是不可提及的地方。 魔界之人无恶不作,以血为生,都是茹毛饮血、不分彼此的怪物,他们连自己人都能吃,更别说是凡人了。 人界的凡人对魔族毫无还手之力,时常被魔族抓去吃掉。 即使是天上的神仙,都会被这群吸血的怪物给盯上。 上一任帝君用生命把魔界与三界的通道给斩断之后,陨落了。 帝君陨落,换来了三界的安宁。 不过人界仍是有残余的魔族余孽逃窜,江闲这几千年来都在奉命剿灭魔族余孽,而在万年前就受伤的魔主,就是他最终的目标。 为了保护天下苍生,他领了帝君之命,下凡追杀受伤的魔主。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魔主,嗜血的魔族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的獠牙,在他面前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给咬死了,鲜血淋漓,那小孩的脸上还挂着泪水。 第74页 他当即就提着剑冲上去,与魔主缠斗了起来。 最后两败俱伤。 魔主被他捅了个对穿,而魔主那尖锐的魔爪在他死之前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他会死。 这伤势是帝君的治疗术都治疗不好的。 最后他没去找帝君,而是拖着残缺的身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飘荡着。 他在意识逐渐消散之前,凭着内心的直觉走到了龙之谷。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他想见谢九霄最后一面。 血雾模糊了双眼,几乎要失去意识了。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谢九霄逆着光而来。 第035章 剥龙鳞,获新生 江闲眼睁睁看见面前的谢九霄毫不犹豫地褪去外袍, 露出那线条流畅的肌肉,谢九霄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 上半身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随即大片大片的漆黑龙鳞覆盖在谢九霄的躯体上, 像是披上了一层漆黑的铠甲。 谢九霄没有片刻迟疑地伸出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一片龙鳞。 江闲面色凝重。 谢九霄这是想干什么? 角落里, 消失没多久的梦貘忽然出现,慢步到江闲身侧。 它咂巴着嘴,吃这个梦吃得津津有味, 对着江闲语气欢悦:「真好吃的梦啊……诶, 仙君, 你说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我……」江闲看谢九霄宽阔的背影,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当年的他还在冰冷的岩石地上生死不明地躺着呢。 不过接下来他就知道了……当年他杀了魔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谢九霄究竟做了什么。 谢九霄抓紧胸前那一枚漆黑坚硬的龙鳞, 这一枚龙鳞比其他的龙鳞更加深, 更硬, 镶嵌在肉里, 很难拔出来。 江闲看到谢九霄紧咬着下唇,几乎把下唇给咬破了。 谢九霄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滚烫的鲜血在里面跳动, 龙鳞下的肌肤也变得绯红,细小的黑色龙鳞不受控制地攀上了谢九霄那白净的脸颊。 他看到了丝丝鲜血从谢九霄的嘴角溢出。 谢九霄把下唇给咬破了。 龙有护心鳞, 在心口处,坚不可摧,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物什,即使是最锋利的神剑也无法将其穿透,可令濒死之人起死回生。 江闲曾在天外云镜藏书阁的书中翻阅过关于龙族的记载。 龙族的护心鳞只有一片,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重新生长。 一条龙即使身上所有的龙鳞都脱落的,也会重新长出来,但是护心鳞不会,护心鳞是唯一的。 其实他一直都在好奇为什么当年谢九霄轻而易举地就用长诀把自己一剑穿心,龙不都应该有护心鳞吗? 如今他知道为什么了。 谢九霄身上的护心鳞早就没了。 江闲抚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仿佛能摸到那心脏上坚硬的龙鳞。 是谢九霄的护心鳞。 「谢九霄……」 不过梦境之中的谢九霄看不见他虚无的身影。 谢九霄从胸口处拔下来那一片护心鳞,鲜血从胸口处溢出,染红了那一片龙鳞,他不甚在意,随意地用灵力止住了自己胸口处剥鳞的伤口。 谢九霄将手中的护心鳞放在了江闲那血肉模糊的胸口处,他拿着护心鳞的指尖微微颤抖,可以看出他疼极了。 可即使是他忍受了剥鳞之痛,也没有喊出一声。 谢九霄用温和的灵力修复着江闲破碎的躯体。 不知过了多久,江闲那苍白的脸色终于红润了几分,有了活人的感觉。 梦貘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梦境,贪婪地吸食着梦境中源源不断溢出的灵力,感觉自己仿佛增加了几百年的修为。 吸食够了灵力,它餍足地眯上了双眼,舔了一圈嘴唇,看着身旁一动不动的江闲,出声道:「可真是个美味的梦啊,我那些列祖列宗估计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梦,还真得多谢你了,没你我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梦。」 说着它还打了个饱嗝。 江闲依然是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谢九霄为地上的自己疗伤。 「嗝,好了,我也吃饱了,该醒过来了。」 粉紫色的幻雾又在空气中瀰漫,充斥了整个山洞,江闲被包裹其中,眼前的谢九霄和「江闲」也消失不见了。 他晃晃悠悠地醒了过来。 门口处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江公子!江公子!怎么江公子又没动静了?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总感觉这个场景在哪儿见过,我在哪儿见过呢……」狐姝沉吟片刻之后又继续敲着门叫江闲。 一个时辰之前她就来敲过门了,江闲没有回应,又过了一个时辰,她再来敲门,江闲还是没有回应。 狐姝面色惶恐,捂着嘴,胡思乱想着。 「江公子不会又去找谢公子了吧!」 江闲头痛欲裂,眼前一片花白,被梦貘吞噬梦的后遗症这就显现出来了。 不过这个梦也让他知道了,当年他为何能在被魔主重伤,濒死却莫名其妙活了过来。 他现在就想见到谢九霄。 咚咚咚—— 咚咚咚—— 「江公子!」 江闲循声望去,听着耳畔狐姝吵吵嚷嚷的声音,头更痛了。 第75页 目前看来他现在应该处理的是门外的狐姝。 他缓了会儿,起身走到门前,推开门,对上狐姝那张焦急的脸。 忽然门就被打开了,狐姝看到江闲那张冷淡的脸,诧异道:「江公子你怎么会这么久才开门,我还以为你又去找谢公子了呢!」 「刚才不小心睡过去了。」江闲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大白天的怎么还会犯困呢?是昨日没歇息好吗?」狐姝嘀咕着。 说着她还抬头看了眼那高高悬挂在空中的太阳。 江闲确实没撒谎,刚才他的确是睡过去了,只不过是依靠了一点外力睡过去而已。 「那套衣服你试了吗?可还合身?」 江闲:「……衣服?」 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净。 「还未。」 狐姝如遭雷击:「那你方才在房间呆的两个小时是在做什么?!」 「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睡过去了。」 此时,屋内的梦貘从容不迫地从江闲的房间里走出来,迈着猫步走到狐姝的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狐姝的小腿。 狐姝看见这么漂亮的一只猫,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没有再纠结江闲为什么会白天睡觉的问题了。 狐姝将梦貘抱起,梦貘也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躺在狐姝的臂弯中,靠在狐姝肩膀上,蹭了蹭狐姝的脸颊,毛茸茸的触感蹭得狐姝痒痒的。 狐姝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怀中的梦貘,问道:「真漂亮,这猫是哪儿来的?没见你养猫呀?」 她没见过江闲养小动物,更别提是品相这么漂亮的猫了。 这猫皮毛柔顺,姿态优雅,看起来像是宫中的猫。 江闲瞥了一眼在狐姝怀中撒娇的梦貘:「这是太子殿下的猫。」 狐姝秀眉微蹙,抚摸着梦貘毛的那只手顿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猫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闲这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了,总不能说是猫成精了,想见他,所以从皇宫里跑了出来。 他只好撒谎道:「是太子殿下托我照顾它一天,今日我要将它还回去。」 狐姝半信半疑道:「行吧。」 最后狐姝嘱咐了江闲记得试穿婚服,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收之后就走了,当然,她原本还想把梦貘给带走的,不过她想了想,这是太子殿下的猫,到时候江闲要还给太子殿下,她不能带走。 狐姝依依不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江闲走到房间里,抱起了地上的梦貘,把梦貘关到了里屋,上了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喂!我可是太子殿下的猫!就算你是仙君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小心我给太子殿下告状!」 梦貘还没反应过来就扑通一下被锁在里屋了。 它急不可耐地伸出爪子挠着门。 江闲无视了梦貘的抓门声和吶喊声,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衣带,拿起床榻上的婚服套在自己身上,这套婚服与寻常的官袍穿法虽然大差不差,但还是繁琐了一些,穿着挺麻烦。 江闲细长的手指繫着腰侧的丝带,肌肤在绯红的婚袍下显得更雪白,像是山上的皑皑白雪上开满了漫山遍野的红玫瑰。 面对梦貘的威胁,他镇定自若道:「你不是猫,就算你外表伪装成猫也改变不了你其实是个黄毛梦貘的事实。」 「啊啊啊!我受不了你了!」梦貘抓狂地挠着门,挠出了几道印子。 「可恶的仙君,不准说我是黄毛!」 它好不容易找到了凡人的喜好,发现凡人都喜欢可爱的,大眼睛的,毛茸茸的生物,最后找了凡人最喜欢的一个动物——猫。 见到宫中的御猫大多数都是浮玉国盛产的浮玉猫之后,它就幻化成浮玉猫的模样,还特地幻化了一对漂亮的、紫琉璃一样的眼睛。 比其他的浮玉猫还要漂亮。 连太子殿下都被它可爱的外表所俘获,沦陷成为猫奴。 可这个神仙居然敢说自己是黄毛梦貘! 怎么会有这么让梦貘讨厌的神仙! 气得在门后的梦貘尾巴高竖,像是被雷电炸开一样。 「开门!!!」 江闲压根儿没把梦貘的吶喊声听进去,搭理都不想搭理一下。 他试了一下婚服,这婚服与他平常的官袍还是不一样的,袖子更为宽大一些,衣服上的金丝线仙鹤和云纹样也比刻板严肃的纯色官袍看起来要华贵。 难得穿这么喜庆的衣服,江闲觉得稀奇得很。 以往只在人界见过有人成亲的盛大画面,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参与其中,还是作为主角之一参与的。 还是和自己的挚友,谢九霄……? 这只是个梦境罢了,不必当真。 谢九霄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估计跟他想得一样。 江闲召唤出一面水镜,看着水镜中倒映出的身影。 镜中之人静静地立在那儿,眉眼清冷,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嘴角微微下扬,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勾起他的情绪,喜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添了几分红火的气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腰身佩戴着束腰和玉带钩,勾勒出腰间修长的线条,这婚服上的金丝仙鹤和云纹样都是绣娘亲手缝制的,看得出江夫人她们下了很大的功夫。 江闲默不作声地将水镜隐去,随后将身上的婚服给褪下,换上了平常穿的黑白色衣袍。 第76页 他把这婚服叠好,准备待会儿去还给狐姝。 江闲一把里屋的门推开,对上了那气沖沖炸了毛的梦貘。 梦貘刚打算骂两句这无耻的仙君,江闲就漠然道:「你先在此屋待好,勿要出去,等我回来就带你回东宫,把你归还给太子殿下。」 说完他转身离去。 「没有你我一样能回去!」梦貘对着江闲那离去的背影气鼓鼓地喊道。 江闲准备关门的手顿了一下,随后道:「我寻殿下有事,正好借用你当藉口去见太子殿下。」 江闲关上了门,走到狐姝的院子,狐姝正在和江夫人整理过几日参加婚礼的宾客名单,见到他来了就抬起头沖他打招呼。 他那未见过几面、梦境给他虚构出来的娘此时正招呼他过去,面容和蔼道:「衣服可还合身?」 「合身。」江闲简单回答。 江夫人拿出宾客名单递给江闲:「你瞧瞧这上面可还有遗漏些什么人?若是你要请友人来,可以添上,别遗漏了。」 江闲简略地扫了一眼,上面的人他都不认识。 不过他想了想昨日万俟和璟所言,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太子殿下或许会来,给添上吧。」 与江夫人和狐姝辞别后,江闲回了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门,那梦貘果真乖乖地蜷缩成一团窝在他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上……睡觉。 把床都弄皱了。 江闲走了过去,伸手把熟睡中的梦貘拎了起来。 「喵!」梦貘在睡梦中被惊醒,双脚离地不断扑腾着双脚,它本来睡觉被吵醒就很不高兴,被人毫无尊严地提起更是一下子就火了。 「可恶的仙君!」 然后它扑腾着爪子,在江闲露出的小臂上添了一道红痕。 江闲:「……」 江闲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先是怔住了几秒,而后冷漠地盯着自己手上僵硬着四肢的梦貘。 一猫一人对视。 江闲平静的脸上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停止扑腾的梦貘: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要完了。 第036章 平安乐,荧星坠 「关于这个梦境之事你知道多少?」江闲不徐不疾地走向皇宫, 手中抱着梦貘,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噹噹。 在江闲怀中躺着挺舒服的,梦貘缩了缩身子, 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曲着身子。 听到江闲问这个问题, 梦貘仰头思索了一番, 这个梦也是它几十年前吃的,它与一个瘸腿剑修交易, 吃掉了那个瘸腿剑修的梦,不过这个梦境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它早就记不清了,其实它也在奇怪, 为什么触碰到万俟和璟之后这个梦境的主人反倒变成了万俟和璟? 明明这个梦境的主人应该是那瘸腿剑修才对。 印象中那瘸腿的剑修好像是看见了万俟和璟坠楼死亡……或许是那围观的百姓之一吧。 「嗯……记不太清楚了, 我只记得这个梦最后结束的一幕是元御国太子坠楼死亡, 其实我也捨不得他死,他在这个梦境里对我挺好的。」梦貘歪头思考了一下。 当初它吃了那个瘸腿剑修的梦,在梦中幻化成了一只猫,在梦中大部分时间都遵从了猫的习性,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对梦境的内容不大感兴趣, 只吸收了梦境里的灵力来提升修为。 梦貘本相的习性跟猫也相似, 猫喜欢睡觉, 它也喜欢睡觉,它可喜欢睡觉了。 一开始它还以为这个梦就是个寻常的梦, 吸收到的灵力很少,就更加不上心了, 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连瘸腿剑修的面都没见过。 最后看见万俟和璟坠楼的那一幕忽然灵力暴涨,它竟是直接提升了一百年的修为, 把它猫都吓傻了。 「我有点好奇你究竟是如何把我和谢九霄拉入这个梦境的,我俩跟这个梦境并没有关联。」 梦貘伸展了一下懒腰,在江闲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窝在里面,闷声道:「这个梦境就是虚构的……现实里的谢将军和江侍郎本来没有子嗣,你俩进了这个梦境,梦境为了让你们的存在更为合理,自动给你们安排了合适的身份。」 与江闲的猜想大差不差。 「那为何非要给我和谢九霄安排成……有婚约。」 江闲没有听到回应,低头一看,怀中的梦貘已经睡着了过去。 这神兽还真是到哪儿都能睡。 江闲没再去思考为什么他和谢九霄在梦境里有婚约了。 去东宫的路上,他看见宫中匆匆走过几个方士打扮的人,那几个走得快,走的方向似乎是紫宸殿…… 江闲留了一个心眼,因为巫阙的影响,现在他对方士打扮的人极其敏感。 走到了东宫门口,被士兵拦住了去路。 「劳烦向殿下通传一声。」江闲手中提着梦貘,「殿下的猫走丢了,恰巧我捡到了殿下的猫,前来归还给殿下。」 门口的士兵见到江闲手中提着的猫,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江闲提着的猫确实是前阵子太子殿下爱不释手的浮玉猫雪花,于是让江闲稍等片刻,去宫中通传了。 没过多久,士兵回来了。 「殿下让您进去。」 等江闲进了殿中,万俟和璟正在批阅桌上的奏摺,现在国主几乎是把大半的奏摺都交予了万俟和璟,也算是对万俟和璟的一种锻鍊。 以后整个国家都是要交于万俟和璟手中的。 第77页 桌上的奏摺堆成了小山那么高,万俟和璟一手执笔一手翻开奏摺,没有丝毫抱怨和不耐烦,反而低垂着眼眸一字一句细细阅读,怕遗漏了关键的信息。 「臣参见殿下。」 见江闲已经来了,万俟和璟放下手中的奏摺,脸上带着笑。 「不必如此拘束,坐吧。」 江闲把梦貘抱在怀中,走到万俟和璟的对面,坐了下来。 万俟和璟看见江闲确实是带着雪花来的,面露惊讶之色:「今早上照顾雪花的宫女还在同本宫说雪花不见了,东宫上上下下的人把东宫给找了一圈都没找着,竟没想到它居然跑到你那去了,也不知是怎么跑去的。」 一只猫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东宫,又逃出皇宫,还恰巧被江闲给捡到了。 也幸好是被江闲给捡到了,若是被什么心术不正之人捡到了就不好了。 万俟和璟长吁一口气。 江闲意有所指道:「只是臣恰巧在臣的院子里找到了它,瞧着面熟,才想起来这是殿下的猫,这猫确实机灵,不去其他人的院子里,就单单来臣的院子。」 梦貘感觉到江闲在暗戳戳地讽刺它,不满地「喵」了一声。 万俟和璟起身想将江闲怀中的梦貘抱过去,江闲也伸手把梦貘递给他,衣袖顺着手臂的动作滑落了一截,不经意地露出洁白的小臂上那几道细长显眼的红痕。 凹凸不平的伤口一看就是被抓伤的。 万俟和璟自然看见了,把梦貘抱了过来之后询问道:「你这手上的伤是?」 「不小心被猫挠伤了,不碍事。」江闲笑而不语,将衣袖整理了一下,覆盖住红痕。 万俟和璟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抓住梦貘的爪子,按了一下,指甲从肉垫里突出来,他一瞧,指甲果真长得很。 「真是对不住了。」万俟和璟叫了一声殿外守着的宫女。 「小荷,将雪花带去剪指甲。」 「喵!」 江闲看着宫女将梦貘给抱了出去,梦貘一直发出悽惨的喵喵声。 梦貘:你明明可以用灵力把你手上的伤痕给消了的! 所以江闲是故意的。 万恶的仙君! 梦貘被宫女带走了,江闲大仇得报,悄悄用治疗术把手臂上的伤痕给消了。 随后他正色道:「殿下,臣有事要询问。」 原本江闲来找万俟和璟是为了告知他过几日自己同谢九霄成亲的日子,结果没想到在宫外看见了方士打扮的人。 「嗯?是有何事?」 江闲道:「臣带着雪花入宫之后,在宫里看到了有方士打扮的人,不知他们……」 万俟和璟听起江闲提起方士,倒是无所谓道:「你说这个啊,那是钦天监的人,近日元御国境外的禹狼人蠢蠢欲动,父皇是个信神鬼的人,所以想找他们看看天象,看禹狼人是否有异心。」 天象? 江闲暗道不好。 现下的场面熟悉极了,当年云姬云月瑶她们也是被巫阙伪装成的方士说是九星连珠之命,最后命丧于岩浆之中。 万俟和璟看见江闲面上的担忧之色,安慰道:「元御国国力强盛,就算禹狼真有异心,想挑起战争,单凭他们国家如今的实力也伤不了元御国分毫。」 江闲:「可是……」 「江闲。」 万俟和璟打断了江闲的话,显然是不想同江闲聊这个话题了。 江闲是文臣,领兵打仗一事江闲不应该插手,那是武将该管的事。 他将书桌上的奏摺给收拾整齐了,转移了话题:「本宫正巧想去城西新开的春香楼,江闲可要一同前去?」 正巧也到了晌午,他奏摺批阅得差不多了。 江闲本来不用吃饭的,但是考虑到万俟和璟在这个梦境里还是个凡人,就答应了。 「好。」 于是江闲就同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的万俟和璟一起去了城西的春香楼。 万俟和璟想来来过春香楼很多次了,他自来熟地找了老闆,老闆对万俟和璟眼熟,毕恭毕敬地亲自带着他们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这间包厢刚好有一扇窗户,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翠玉湖,周围的包厢也没人,安静得很,不会打扰到他们。 小二拿着菜单进了包厢。 「二位客官可要点些……」小二抬起头,拿着纸笔的手一顿,「贵人?」 「你是……」 万俟和璟闻言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店小二白净的脸,沉思片刻后,才想了起来这是先前施粥的时候天天都来的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如今换上了身干净的衣服,完全没有了先前那副落魄的模样,眼神也没有弱小胆怯,里面仿佛有光,看见万俟和璟和江闲之后更是一喜,嘴角上扬,拿着纸笔的手微微颤抖。 看得出他现在内心激动不已。 「想起来了。」万俟和璟满意地点点头。「你如今模样大变,我倒是真不认得了。」 齐平安腼腆一笑,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闪着目光:「贵人只要还记得我就好,都托贵人的福,如今我在春香楼做工,能保证自己的温饱了,不像以前一样在街头颠沛流离。」 原本他也想像收养自己的老乞丐那样在这个冬日里一死了之,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可是他却在无意之中瞧见了城南门口施粥的贵人,贵人赐予了他姓,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之火,他重拾起活下去的信心。 第78页 正好天气也转晴了。 他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之后,看到这处新开的酒楼在招工,包吃还包住,就是薪水不高,他不挑剔,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好,一番毛遂自荐之后,酒楼收了他,他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 万俟和璟把面前这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的人从上到下看了一眼,倒是真看不出从前当乞丐的落魄模样了,只是身上和手上还有磨灭不了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曾经悲惨的生活遭遇。 「这样也挺好的,我记得你叫平安?」 齐平安没想到贵人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点头如捣蒜,激动得很:「是、是,平安,我叫齐平安。」 万俟和璟一笑:「倒也真是灵验了这个名字,平平安安。」 「不闹了,今日是来请江闲吃饭的,将菜单给我吧。」万俟和璟收回了话题,把目光落在了江闲身上,齐平安这才想起来贵人来酒楼是吃饭的,反应也很快,把手上的册子递给了万俟和璟。 万俟和璟缓缓道:「蟹粉狮子头,红烧排骨,小葱豆腐,桂花糕,紫竹山珍炖汤各一份……你可以吃辣吗?」他抬头看向江闲。 江闲回答道:「可以,我不挑。」 万俟和璟将菜单递给了齐平安:「那就再来一道辣子鸡丁吧,劳烦了。」 齐平安双手接过了菜单,毕恭毕敬地向二人鞠了个躬,退出了包厢,轻轻地闭上门。 江闲眺望窗外。 这个包厢的採光格外好,阳光直直透过大开的窗户洒落在了那张四四方方的餐桌上,剩余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晒得他浑身暖洋洋的,风景也不错,外面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和错落有致的房屋。 江闲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从高楼坠下而死。 高楼…… 元都城似乎是没有高楼? 不,从此处望去,不远处有一栋高耸的阁楼。 江闲脸上的惬意逐渐消失。 那是一栋还没修缮完的阁楼,他能看到阁楼下还有工匠在敲打木条,把木条钉在阁楼的框架上。 「江闲这是在看什么?」万俟和璟顺着江闲的目光往窗外看了过去,看到了那一栋外表华美的高楼,「在看那栋阁楼吗?那栋阁楼是去年方士让父皇修建的荧星楼,是方便方士来占卜天象的地方。」 「江闲也想去看看吗?按照这个进度,大概月底就竣工了,在方士还没住进去之前,我们可以先去参观一下。」 荧星楼。 江闲瞳孔骤缩。 元御国太子万俟和璟,坠高楼而死…… 而坠死的楼则是……荧星楼。 第037章 梦貘失,婚礼成 这几日风平浪静, 即使知道了梦貘许诺了自己不会让万俟和璟在死的时候感到痛苦,只用静静等待这个梦境结束。 可江闲内心却惶惶不安。 他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他与谢九霄的婚期越来越近了。 在几日前国主就听说他要与谢九霄成亲, 于是大手一挥, 给他批了几天假, 让他成完亲再上朝也行,还说了好一堆祝福的话, 例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云云。 要不是知道这是梦,江闲差点以为自己真要和谢九霄成亲了。 虽然他与谢九霄的爱情是假的,但是国主的好意他不推脱, 他领了命, 一直待在江府, 算是让疲惫的自己休息了几日,养养精神。 而谢九霄好像找到了翻墙的乐趣,天天晚上就翻墙跑到江闲的屋子里非要打地铺在房间里睡。 江闲百思不得其解。 谢九霄是睡床不舒服吗,非要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过他想了一下谢九霄之前提到的龙的习性,他们龙族都盘旋在山上睡觉, 比起盘山上睡, 似乎喜欢在地板上睡觉也变得合情合理了。 谢九霄虽然没有在他面前盘在山上睡过, 但是在龙之谷的时候谢九霄一直天为被, 地为席,睡在山洞的石板上。 龙的习性可真奇怪。 明明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籍没有记载过。 江闲暗自思忖, 最终得出了一个答案。 可能是谢九霄喜欢睡地上吧。 之前与谢九霄说好了三天才能见一面,其余时间都用传音玉石交流, 可这几日的频繁见面, 这个约定也不自觉地被打破。 江闲没有怎么在意,提过了一嘴之后被谢九霄服软的撒娇给混了过去, 他就再也没提起了,任由谢九霄天天翻墙。 这番情景倒真像话本里所描写的偷情。 夜色沉沉,谢九霄如前几日一样翻墙进来,在江闲的院子里跟在自己家的后院一样,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江闲的房门前,推开了门。 江闲默不作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两个人就在屋子里这么静静地待着。 谢九霄打破了这片宁静。 「要不然现在就结束梦境吧?」谢九霄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在烛火下,看着江闲的眸光沉沉。 江闲反倒愣了一下:「为何?」 谢九霄翻开手中的书籍:「因为我的心感觉到了小道长现在的不安,小道长向来瞒不住我……不过一个梦境而已,小道长想结束就结束吧。」 「我现在就可以替小道长去宫中捉了那梦貘。」 可江闲却说。 第79页 「已经结束不了了。」 谢九霄道:「结束不了了?」 江闲点了点头。 他昨日去东宫寻万俟和璟,一到东宫就看到万俟和璟在宫中来回踱步,脸上是焦急之色,一问才知道是梦貘又跑了。 也不知道梦貘是跑到何处去了,宫女说是从那日他与万俟和璟一同离开后,梦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疯了一般往宫外跑去,拦都拦不住,宫女追着梦貘,一路追到了宫门口,梦貘就消失了,宫女在宫门口找了好几圈,怎么找也找不到梦貘的身影,遂放弃。 原本万俟和璟还想来问江闲,是不是梦貘又跑到他的院子里了。 江闲摇了摇头。 他当然也没见到梦貘,也觉得好生奇怪。 梦貘年龄虽小,也不像不守信用的神兽,它吃了他的梦境,吸收了梦中的灵力,与之相对,它也会遵守与他的交易,不会让万俟和璟在梦境结束之时感到坠楼的痛苦。 「梦貘不见了。」 谢九霄翻书的手一顿:「小道长是说……梦貘不见了?」 梦貘不会离开梦境主人的身侧,梦境的主人是万俟和璟,为何它会跑丢? 「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江闲面色掠过一抹凝重之色。 「我猜测可能又是巫阙搞的鬼。」 巫阙真的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是巫阙之前在浮玉国与他交手的时候,明明不敌他。 巫阙一直残害这些神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吗? 可巫阙看起来也没有想篡位当帝君的想法,与帝君甚至是同流合污的合作关系。 江闲喃喃道:「巫阙……」 翌日,天还未亮,谢九霄难得遵守了与江闲的约定,在有人来找江闲之前就翻墙回去了。 今日就是他们大婚之日。 江闲目送谢九霄翻墙离去,而后收回了目光。 没过多久,狐姝带着婚服敲响了江闲的门,江闲只穿了一身洁白的中衣,一推开门就正对上满脸笑容的狐姝。 狐姝将婚服递给他,嘴里说着「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今后你和谢公子不必再藏藏掖掖,可以正大光明了!江公子你换上这身衣服,你先前试过,是合身的,我待会儿再进来替你打扮打扮。」 狐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江闲握紧了几分手中的婚服,「好。」 狐姝关上了大门。 江闲动作利索地穿上了这身婚服。 他已经穿过了一次了,这次穿起来尤其熟稔。 男子的婚服不同于女子的嫁衣那样繁琐,也就比平常的官袍华贵一些,多了几个衣结。 他换好衣服,打开门,狐姝正巧站在门口等着,见他穿好了衣服就进了房间。 原本狐姝还带着几盒胭脂水粉,打算替江闲上个妆。 江闲规规矩矩地坐在木椅上,只要略微抬头狐姝就能替他上妆。 可是狐姝一手拿着胭脂,另一只手拿着画笔,在江闲那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比画来比画去,比画半天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江闲默默看着狐姝在自己面前比画,闻着狐姝手中胭脂传来的淡淡香味,觉得有些呛人。 他微蹙眉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就一定要把这个东西涂脸上吗?」 脸上被糊一层东西,还要维持一天,真的不会觉得闷得慌吗? 他不太想自己的脸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狐姝看着江闲那如墨水画一般深沉的眼眸,那双眼中毫无波澜,淡色的薄唇微抿,脸如雕刻出的精美雕像一般,线条流畅,绯红的婚服与那雪白的肌肤相互映衬,像是皑皑雪山之上点缀的一抹嫣红。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狐姝只能想到仙人之姿了。 或许那天上的神仙才能长得像这样俊美。 狐姝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把胭脂水粉收了起来。 她比画半天得出一个结论:「给你用这个不太合适。」 最后狐姝给江闲用红色的编织发绳扎了一个高马尾,多余的碎发用两片做得像金叶子的边夹配饰夹在两侧,只留出额前两缕微长的发丝。 「这样就很不错了!」 狐姝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到了午后,江闲被狐姝推出了门。 江侍郎与谢将军二人早就合伙在城北为江闲二人买了一个府邸,只是还没挂上牌匾,在几日前就开始为婚礼做准备了,到处都挂上了喜庆的红色绸缎,就等着他俩成亲当做婚宅。 江闲并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其实他与谢九霄成亲也有利于他们行事。 等今日一过,他们就不必躲躲藏藏不能见面了,他在江府做事诸多不易,有江老爷和狐姝他们在,他想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就算与谢九霄没有婚约,整天被这些人盯着也难免会让他们心生怀疑。 江府大门外是一匹脖间繫着红色大花的枣红色骏马,马的深红色鬃毛整齐修长。 江府门外也挂着许多红色的丝绸,喜气洋洋的,连带着下人也穿上了暗红色的衣袍。 这匹马是为江闲准备的,江闲左脚一蹬,利落潇洒地翻身上了马,稳稳地抓住了马的缰绳。 在队首的江闲一甩手中的缰绳。 第80页 浩浩荡荡的成亲队伍往城北的新宅出发。 这场婚礼的声势之浩大,锣鼓喧天,旁边跟随的下人每人都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红竹篮,里面装满了喜糖,在行驶的路上逢人就送颗喜糖,让百姓路人也沾沾喜气。 百姓见这么大阵仗的婚礼,还以为是哪家皇亲国戚家的大小姐大少爷成亲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谢大将军的独子谢九霄和江户部侍郎的独子江闲。 或许是因为梦境的影响,他们一开始听到这两个名字还觉得有些陌生,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两个人。 最后还是被梦境强制灌输了记忆,好像是有这两个人。 他们不会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收下了喜糖,能沾到新人的喜气,何乐而不为呢? 「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百姓乐呵呵地收下下人发的喜糖。 缓缓行驶了半天,终于行驶到了新宅门口,谢九霄恰巧也与他一同到了。 两人刚好撞在了一起。 江闲望去,与谢九霄正对上眼。 谢九霄嘴角微微上扬,鲜衣怒马,身上穿的婚服与他的极为相似,不过谢九霄身上婚服的纹样为龙纹,张牙舞爪地攀在那胸前,殷红的眸子璀璨如星,利落地从马上翻越而下,像一支箭矢一样迅速落在了地面。 谢九霄走到他的马前,微昂起头,发间的银饰叮噹作响,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向他伸出。 「下马吧,小道长。」 「我可以自己下来的。」江闲本来就会骑马,上马下马自然不是难事。 不过他还是握住了谢九霄那只手,借力从上翻下,落在地面上。 谢九霄一直紧紧握着江闲的手,没有松开,江闲也没意识到有何不妥,任由谢九霄牵着他迈入了大门。 夕阳的余晖洒在二人身上,身上婚服的金丝线都在熠熠发光。 阳光照在江闲的脸上,身上染上了一丝暖意。 他俩梦境里的爹娘早就坐在了高堂之上,面容和蔼可亲,眯着眼看着这新婚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着。 「他俩从小就玩得好,能有今日也是命运所定啊。」 「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劳烦谢将军多多关照一下江家了。」 「小闲从小就沉默寡言,也就九霄这个活泼的性子能和他玩得来,我从前就在头疼以后没人能受得了小闲的个性呢。」 「九霄也是,他和谁都玩不来,每次就缠着你家那孩子玩……」 傧相高声吶喊道。 「一拜天地!」 江闲还不知道成亲的步骤,抬头看向谢九霄。 只见谢九霄从容不迫地转身,正对着大门,手中微微拉扯了一下二人共同拿着的红绸,示意他跟着转身。 江闲学着谢九霄转过了身。 一拜天地,天地为证,日月为鑑。 「二拜高堂!」 二拜高堂,风花雪月,长相厮守。 …… 礼成。 谢九霄微微侧目,看着江闲的侧脸。 眸光越来越深沉。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038章 亲了 宴会上, 不断有人上前来向二人敬酒,不过大多数都是向谢九霄敬的,有人一想和江闲敬酒, 就被谢九霄挡了去, 不给任何机会, 来了几个人,敬了几杯谢九霄就喝了几杯。 在场之人江闲大多都不认识, 有认识的也都是上朝的时候在朝堂上见到的那群口若悬河的老头子,跟他并不熟。 江闲看了一圈四周,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万俟和璟好像还没来。 想着想着, 就又有一个大臣过来向江闲敬酒。 江闲手中拿着一个酒杯, 里面的酒他是一口没喝过, 只是做做样子,从开宴到现在,这个酒就一直待在酒杯里,估计到宴会结束它也会老老实实待在酒杯里,并不会入江闲的口。 「江少卿我敬……」一个大臣举着酒杯, 乐呵呵地凑了过来。 大臣还没靠近江闲, 忽然出现的谢九霄就挡在江闲面前, 遮挡住大臣的视线, 皮笑肉不笑地从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满满的酒,拿着酒杯的手朝大臣伸了出去。 大臣这也看了出来谢九霄不想让江闲喝酒, 敬不了江闲,敬谢九霄也行, 于是大臣话锋一转:「谢小侯爷我敬你一杯, 祝你二人百年好合!」 「多谢。」 谢九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一杯酒入肚,而后将空空的酒杯展示给大臣看,表示自己已经喝完了。 大臣也喝下酒,捏着手中的酒杯,说了一堆不重样的吉祥话,打着哈哈离去了。 江闲嗅到谢九霄身上淡淡的酒味,谢九霄明显喝了不少了,他忍不住出声询问道:「你喝这么多没事吗?实在是喝不了就不用喝……」 江闲不知道谢九霄酒量如何,谢九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和他一起喝过酒,当然,他也滴酒未沾过,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的。 他酒量不好自然是不会去尝试。 谢九霄这是在替自己挡酒。 不过瞧着谢九霄这面不改色的神色,雪白的肌肤没有透露出一丝红晕,眼神清明得很,一如往常。 江闲愣了一下。 谢九霄酒量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谢九霄静静地看着江闲那担忧的眼神,眼底晦暗不明,随后缓慢开口道:「今日我很高兴,想多喝一点,如果小道长不想让我喝了,那我就不喝了。」 第81页 说着他就把手中的酒杯给放下了。 江闲道:「没有不想让你喝,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谢九霄眸光熠熠:「没事,不喝就不喝。不过有人想让小道长喝的话,我还是要替小道长喝的……」 「九霄!你先过来一下!」远处传来一道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听就是谢九霄在梦境中的爹——谢将军。 谢九霄一愣。 「谢将军寻我有事,小道长你可以先回房间去,我待会儿就回来。」 「去吧。」江闲摆了摆手。 谢九霄离去了。 江闲不急着回房,他想再等等,现在万俟和璟还没来,说不定万俟和璟只是被耽搁了,会晚点来。 他在几日前就同万俟和璟说了邀请万俟和璟来婚宴,万俟和璟答应得很爽快,说一定会来。 这谢九霄一走,江闲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匆匆赶到,那道身影在不住地往四周张望,似是在寻找着谁。 是万俟和璟。 只见万俟和璟没有穿着平常那雍容华贵的太子衣袍,而是像江闲在嶷玉山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穿着一身朴素无华没有任何装饰的青色衣袍,与周边的人格格不入。 看起来不像个太子了。 江闲正想上前喊万俟和璟。 此时,万俟和璟对上了江闲的目光,平淡的神情立马挂上了笑,大步向他走了过来,脚底生风,连带着衣角都被晚风吹起。 万俟和璟停在了江闲面前,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略带歉意道:「今日的奏摺有些多了,批阅到这时才结束……本宫似乎是错过了你们最重要的一环了。」 今日父皇递给他的奏摺繁多且复杂,每一册都要思索好久才能下结论,赶着时间在傍晚才批阅完,又急匆匆地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袍出宫到江闲的新宅。 但还是来晚了些错过了拜堂,幸好赶上了喜宴,不过喜宴似乎也接近尾声了。 江闲轻摇了头:「无碍,殿下没有来晚。」 万俟和璟果真没食言。 万俟和璟打量了一下四周,没瞧见谢九霄的身影。 「谢公子呢?怎么没看见他?」 江闲道:「他有点事,待会儿回来。」 万俟和璟拿起一旁桌上的酒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举到江闲面前:「那这杯酒就当本宫敬你与谢公子新婚吧。」 江闲:「……」 江闲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但是肯定是不好的,他从未喝过酒,也没尝过酒的滋味如何,但是他在大街上见过有烂醉如泥的酒鬼喝多了酒,倒在大街上狂吐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醉酒之后会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喝,还是不喝? 但是看着万俟和璟期待的眼神…… 江闲毅然决然,拿起手中那倒满了、但是一晚上都没喝的酒,与万俟和璟隔空碰杯,举杯一饮而尽,动作之迅速,没有丝毫犹豫,万俟和璟手中的酒杯还没沾到唇,他就喝完了。 清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流入胃里,口感冰冰凉凉的,似乎没什么感觉。 「那臣就收下这个祝福了。」 …… 谢将军叫谢九霄过去是为了跟他商量关于最近谣言四起的禹狼国之事,禹狼国沉寂了百年,一直对元御国俯首称臣,每年都为元御国进贡贡品,元御国安插在禹狼国埋伏的探子来报,现在禹狼国内不大安分,在集结人马,蠢蠢欲动,似乎是有逆反之心。 谢将军自然没把禹狼人放在眼里,只是问谢九霄有没有想上阵攒军功进入军队的想法,以后可以代替他入朝,继承他的兵权,领兵打仗。 谢九霄想着,在自己去打仗之前这个梦境就结束了,没怎么在意,只想快点回去找江闲,就回答了好。 然后谢将军就把谢九霄放走了。 谢九霄以为江闲已经回了房间,先是去房间里找了他,结果房间里并没有江闲的踪影。 难道小道长还在宴会上? 谢九霄转身就往宴会的方向走,果然在刚才分别的地方看到了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的江闲。 谢九霄看到江闲的那一瞬间悬着的心就安稳落地,他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下江闲的肩膀:「小道长,我回来了。」 江闲没有看他,一直愣愣地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微长的长发挡住了江闲的眼眸,他看不清江闲的神情。 谢九霄觉得江闲此时不大对劲,又看了一眼旁边桌上的一壶酒和刚才江闲拿着的酒杯,那酒杯已经空空如也,一滴酒水都没有。 谢九霄拿起那壶酒,掂量了一下,晃不出一丝声响,显然已经是被喝空了,刚才他倒这壶酒的时候还是满的。 他看了眼愣着不动的江闲和手中的空酒壶,长嘆了一口气。 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防住。 有人趁他走的时候把江闲给灌醉了。 其实江闲并不是没喝过酒,他是喝过的,只是他自己没察觉到自己喝了,但是谢九霄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与江闲难得一次下凡游玩。 江闲说这次任务格外轻松,没费多大力,于是有精力下凡去玩,不用待在龙之谷歇息。 江闲知道谢九霄生性好动,喜欢热闹,若是一直把谢九霄关在龙之谷里谢九霄难免心理会出问题。 第82页 在人界游玩闲逛了很久,最后谢九霄找了一个小饭馆吃饭,菜单也很简单,谢九霄随意点了几道。 其中就有一道虾,那菜单上写得简单,就一个「虾」字,结果是酒酿的虾,谢九霄一开始还乐此不疲地给江闲剥了一大碗的虾,剥一个江闲吃一个,剥了多少江闲吃了多少,原本二人边吃饭边闲聊,江闲吃着吃着就默不作声了,就在那儿坐着,拿着筷子发愣。 谢九霄还在说着昨日在龙之谷找到了一种新的灵鱼,发现江闲没有接自己的话,就停止了剥虾的动作。 谢九霄狐疑地尝了一口手中的虾,虾肉带着淡淡的酒味。 江闲竟是吃醉虾吃醉了。 至于江闲醉酒之后会怎么样…… 谢九霄与众宾客辞别之后,拉着江闲的手,往房间走去。 江闲一路上都一言不发,任由谢九霄拉着,乖乖地跟在谢九霄的身后。 「小道长把一壶酒都喝完了?」 「嗯。」 「是谁灌你酒的?」 「嗯。」 「瞧小道长这副样子,好像问不出什么。」 「嗯。」 婚房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到处都挂满了透明的红色幔帐,床榻上的被褥都是喜庆的红色,门口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男子与男子成亲没有那么繁琐,不用掀盖头喝交杯酒什么的。 谢九霄将江闲按坐在床上。 江闲这时终于有了动作,抬起头盯着谢九霄的双眼。 与江闲那双清明如镜的眸子对上,谢九霄竟是丝毫看不出眼前此人已经喝醉了。 江闲醉酒的样子不像其他人那样,上吐下泻,哭爹喊娘地发酒疯,反而安静得很,就只比平常的江闲更加沉默寡言了,虽然跟江闲说什么江闲都有回应,但是江闲只会回答一个「嗯」。 就连谢九霄被人灌了这么多酒都有了一丝醉意,脖颈和耳尖处微微泛红,手上的青筋凸起,不过他意识还是清醒的。 与之相反,江闲冷白的肌肤像是雪山上的白雪一样洁净,眼睛清澈明亮,但是江闲意识是模糊的,第二日就会忘记醉酒后所发生的事。 谢九霄无奈地勾起唇角:「小道长,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江闲冷静地说道:「嗯。」 谢九霄起了想逗逗江闲的心思:「小道长困了吗?」 江闲依然回答:「嗯。」 谢九霄捏了捏江闲莹白的指节:「小道长喜欢我吗?」 江闲毫不迟疑道:「嗯。」 谢九霄玩心大起:「小道长可以亲亲我吗?」 此话一说出,江闲反倒是没了动静,那双清澈的眼眸就那么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给看穿一样。 若不是他知道江闲醉了,怕是要以为江闲是玩他的,没有醉。 谢九霄被江闲盯得心跳加速,侧过头避开了江闲灼热的目光,抱拳咳嗽了两声又转过头想开口。 「我开个……」 嘴角传来温热的触感。 第039章 心神乱,荒唐夜 江闲一直都是一副清冷正经的样子, 如今这听话的模样谢九霄倒是起了玩弄的心思。 谢九霄一直都以主导的地位调戏着醉酒后的江闲,却没想到一个若即若离的唇角吻就反转了地位,让江闲处于主导地位, 他反而方寸大乱。 江闲就那么轻柔地触碰了一下谢九霄的嘴角, 像是蝴蝶的羽翅轻轻扇过。 若不是方才谢九霄转了头, 江闲亲的怕不是嘴角,而是嘴唇了。 谢九霄反倒有些惋惜, 他为什么要扭过头。 床头处的烛台上燃着一盏龙鹤花烛,龙与仙鹤盘旋在烛身上,温暖的火星点燃了烛芯, 蜡油顺着烛身一滴一滴地滑落, 烛影摇红。 谢九霄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像是要冲出胸膛,脖颈间的红晕逐渐爬上脸颊,殷红的双瞳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加深沉,里面仿佛是无尽的深渊,看不见底。 江闲的唇有些凉, 亲到他嘴角的时候像是蜻蜓点水一样, 他还未反应过来, 江闲就离去了。 还不够, 他觉得不够。 谢九霄心像是被刺挠了一样,痒痒的, 一手握着江闲滚烫的手腕,躯体不受控制地往江闲那边靠去。 越来越近, 呼吸交缠。 江闲那双清澈的瞳孔就这么望着他, 跟清醒的时候没两样,他甚至以为江闲此刻还是处于清醒的状态, 心脏狂跳,止都止不住。 他在江闲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倒影,还有一旁耀眼的烛火。 「小道长,我可以亲你吗?」 江闲还是那么回答了。 「嗯。」 在谢九霄即将触碰到江闲的脸的时候。 江闲忽然往身后柔软的床褥倒去,双眼微阖,绵长的呼吸声从他鼻间传来,胸膛也在随着呼吸起伏。 谢九霄的动作随着江闲的倒下,戛然而止。 江闲睡着了。 谢九霄这才回过神来,眼底的欲望波澜一消而散。 醉的不是江闲,而是他。 他今晚也喝多了。 谢九霄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袍,低头把床榻上的江闲身上沾着酒味的衣袍给褪下,只剩下了里面洁白的中衣,头上的发绳装饰也给取了下来。 他又单膝跪地把江闲的鞋袜一同脱下,放在了床榻下的踏板上,给江闲摆了个规规矩矩的睡觉姿势,把大红色的被褥盖在江闲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头,不透一丝风。 第83页 江闲从头到尾都乖得很,闭着眼,动都不动一下,像个精緻漂亮的人偶一样。 最后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床新的被褥,在地上打地铺。 「晚安,小道长。」 烛火灭。 翌日,江闲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除了头刺痛了一瞬之后基本上没什么感觉了。 他眼前昏暗花白,坐在床上缓了缓。 昨夜他是喝醉了吗? 好像太子殿下给他敬了酒之后就因为公事匆匆离去,他喝了酒,不过喝完之后他身体并无不适,感觉喝酒跟喝水一样,其他瞧见他喝了酒的宾客,看他身边没有谢九霄挡酒了,也轮番上来朝他敬酒。 虽然喝了第一杯之后并没感觉,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多喝,原想就此止住,可意识却不受控制地一杯一杯接着控制手倒酒,仰头喝下去,重复喝酒的动作,最后竟是将一壶酒都给喝了个干净,不见底。 之后他就不记得发生何事了。 他低下头,见身上的婚服已经被褪去,只剩下了中衣,而床榻下是他的鞋袜。 好像谢九霄是把他给带回来了。 他昨晚不会干了些什么事吧? 江闲想起来以前看过那些酒鬼发酒疯摔东西发脾气的样子,躯体一怔,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发酒疯的模样,例如说用长诀把屋顶掀翻…… 那……可真是骇人。 不过房间里也没东西被噼烂,昨日是什么样子,今日就是什么样子。 他醉酒后应该没有发酒疯吧? 江闲起身穿上了鞋袜,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窗户,刺目的太阳打在了他的脸上,刚照在他脸上的那一瞬间,照得他眼睛微眯,片刻后适应了这太阳的照射,睁开双眼。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曜日当空,现在估计是晌午时分了。 此时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江闲循声望去。 谢九霄穿着整齐地走进屋内,手上抱着一个包袱,里面露出了一截白色的衣角,看样子像是他的衣物。 谢九霄看见江闲站在窗户边,出口问道:「小道长醒了?」 「嗯。」 「刚才我去江府把小道长的衣物都带回来了,狐姝她原本还想送过来的,还有些书籍……等这个放好我再去替小道长拿书籍。」谢九霄滔滔不绝地讲着,边说边把衣柜拉开,将手中的衣物摆放进去。 江闲欲言又止。 该不该问谢九霄昨日他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应该没做出格之事吧? 江闲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昨夜……我似乎是喝醉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事……醒来也记不太清,我醉后没做出什么事吧?」 听到江闲的询问,谢九霄背影一顿,并没有立刻回答江闲。 他静默地将手中最后一件衣袍放在了衣柜里,轻轻关上了柜门,转过身,脸上是一贯散漫不羁的神色。 他倚靠在柜门上,歪了歪头,似是漫不经心道:「没有,我一将小道长带回屋子,小道长就睡着了,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 才没有突然亲他什么的。 谢九霄又想起昨晚那个不经意的吻,对上江闲那冷清清的目光,耳尖不小心红了,移开了视线。 看到谢九霄别开眼,江闲觉得自己不能相信谢九霄。 都认识这么久了,谢九霄想什么他还不知道吗? 瞧谢九霄这躲躲闪闪的模样,昨晚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谢九霄不想说,他就不追问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了。」江闲静静地说道。 忽然,一阵如同电流过身般的刺痛感直击他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往窗沿上磕去。 江闲紧按着太阳穴,在即将摔倒的时候扶稳了一旁的墙壁,甩了甩头,让意识清醒了一下。 谢九霄见江闲突然头疼一样皱起了眉头,动作迅速走上去想扶住江闲,还没碰到江闲,江闲自己就已经扶稳了。 谢九霄将伸出的双手收了回来,表情严肃地问道:「怎么了?」 江闲混沌的脑子逐渐清醒了过来,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梦貘找到了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 这个梦境的主人不是万俟和璟,另有其人。 「梦境主人不是万俟和璟。」 刚才梦貘给他传音说找到了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这个梦境的主人不是太子,而是梦貘先前见过那剑修。 梦貘感受到了梦境真正主人的存在,才逃出宫去,结果在宫外被一个方士捉住了,离开不得,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让他耐心等待这个梦境结束,它会想办法在万俟和璟坠楼之前逃出。 「但是梦貘被人抓住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刚才他脑海中的梦貘声音都断断续续的,什么人竟然还能影响梦貘所创造的梦境? 江闲眸光一沉。 国主给江闲批的假结束了,江闲像从前在江府那样,清晨起来穿上官袍前去上朝。 谢九霄与他不睡在同一间屋子,不过他每日醒来都能在桌上见到谢九霄买好的早饭。 谢九霄不知道在做什么,在府邸里也见不到他,江闲用传音玉石问他,他也只是说有事,晚点再告诉小道长。 第84页 若不是桌上每天都会出现的早饭,江闲差点以为这个偌大的府邸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几日的朝堂很不一样,一是太子来上朝了。 二是,朝堂上那些穿着奇怪的方士。 「殿下,臣与同僚昨日夜观天象,元御国上方有荧惑星吞噬心宿之象,而那荧惑星从西边而来,三日后元御国上方会血月当空,血月当空乃是不祥之兆,七日后……」方士弓着身躯,像是要把头埋进地里,并未把话说尽,但是国主已经听出了方士的话中之意。 国主的眉头紧皱。 元御国西边正是最近虎视眈眈盯着元御国的禹狼国。 元御国向来都不惧怕除大梁国以外的国家,他也并未把禹狼国放在眼里。 不过听方士的这一番话,话中还提到了荧惑星,荧惑象徵着什么意思,是个帝王都知道,方士话中似是在意指禹狼国会吞併元御国。 不过方士并未说尽,像是怕国主恼怒。 国主望向一旁的谢将军,缓缓开口道:「如今西境的情况如何?」 方士的话自然是不能全信,问问驻守元御国西境的将士就知道了。 谢将军也在头疼,昨日驻守西境的士兵来报,禹狼国已经举兵进攻元御国西境了,禹狼国在他们城门之下与之缠斗,最后打着打着,那禹狼国的士兵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齐齐撤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城门守了下来,虽然城门是守住了,而且也没几个士兵伤亡,但是有三分之一的士兵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受伤是战场上都无法避免的,可这伤诡异得很,像是蛊病一样。 先是身体逐渐浮现紫斑,人开始发热发烫,过几日紫斑就会溃烂,一点一点吞噬周围完好的肌肤。 最早出现这个症状的是被禹狼国一个长相奇怪的士兵噼了一刀的元御国士兵,那伤口深得很,可见白骨,军里的军医为其上了药,包扎了,按道理来说不会伤势再恶化下去,结果次日这士兵脸上就爬上了大大小小的紫斑,浑身发烫意识模糊,身上的紫斑溃烂,吞噬着完好的肌肤,最后竟将那士兵吞噬得只剩下白骨…… 如今西境兵营里众士兵惶惶不安,得了这怪病的士兵一心等死,没有斗志,若是禹狼国再发起进攻,西境定会失守…… 谢将军一字一句复述西境的情报,语气愈来愈沉重,最后单膝跪下,抱拳在胸前。 「臣愿领兵前往西境!」 国主不作声,指甲不断敲击着龙椅,能看出他内心的烦躁不安。 在一旁当背景板、低着头的江闲也怔住了。 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怪病,连天外云镜的藏书阁里的书籍中,也未记载过这种会吞噬人的蛊病。 为何元御国士兵与禹狼国士兵打了一仗后就会感染上如此古怪的蛊病? 第040章 血月升,荧星坠 漆黑的地下室的走廊上, 一道光打了进来,谢九霄从狭窄的阶梯上走下,遮去了身后的大片光亮, 四周墙壁上挂着都是冰冷的刑具, 夜羽默不作声地守在密室门口, 见到谢九霄来了,毕恭毕敬地替谢九霄拉开了那一扇铁门。 咔嚓。 门锁落下。 谢九霄缓步走进密室里, 密室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门口燃着一个火把, 照亮了这个狭小的密室, 怕是什么都看不见。 谢九霄从怀中拿出一副黑色皮质手套, 慢条斯理地套在自己修长的手上,皮质的手套包裹住了那骨节分明的手,手套上骨节的位置微微凸起。 他又从密室的墙壁上随手拿下一把一指长的锋利小刀,小刀虽小,刀刃锋利, 轻轻一划就能轻易将人的皮肉给划开。 谢九霄一扫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用那无情的眼神看向那密室中间的人, 小刀在指尖转动, 耍了一个漂亮的花刀,又稳稳拿住了刀柄, 而后他的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若是江闲在现场,恐怕都会怀疑谢九霄被人夺舍了。 江闲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谢九霄。 当然, 谢九霄也不会让江闲知道他的真正面目。 密室中是一黑衣中年男子, 长相粗犷,与元御人大相迳庭。 男子面色痛苦, 扭曲成了一团,上衣已经破碎不堪,脸上都是紫色的不规则的大片斑,看不见几块完好的肌肤,紫斑的中间腐烂成了肉糜,依稀可见里面显眼的,挂着鲜红色血肉的白骨。 「呵呵——啊——」 中年男子痛苦地嘶喊着、挣扎着,身上溃烂的地方极其难受,喉咙里不断传出嘶哑的呜咽声,仔细一看竟是脖颈上都被紫斑覆盖,溃烂了。 看见谢九霄来了,男子眼角滑落出血红的泪珠,摆动的幅度更大,似是一条濒死的鱼,可他的四肢却被锁链束缚在那椅凳上,只能听见锁链之间的碰撞声。 谢九霄眼底浮现出嗜血的神色,那双殷红的眸子几近被染成了墨黑色,他缓缓走到这人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把冰冷的刀身贴在他脸颊还未腐烂的地方。 「你要知道我耐心对常人一向不好。」谢九霄腔调散漫,像是在诉说一件寻常的家事一样,「趁你现在还能说话,对我来说还算有利用价值,将禹狼国究竟是如何让元御国士兵患上这种古怪的蛊病的……一一说出来。」 小刀慢慢划破黑衣男子的肌肤,黑衣男子瞳孔骤缩,面露惊恐之色,浑身都在发颤。 第85页 「现在还为你们主子隐瞒没意思。」 刀光一闪,谢九霄随意剔下男子脸上的一片肉。 刺痛感传来,痛得黑衣男子想满地打滚,抖动得更剧烈了,发出如同妖兽一样悽惨的嘶吼声。 将刀刃上那片白紫相间,染着鲜血的皮肉像垃圾一样随手扔到脚下,谢九霄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擦拭了刀尖的鲜血。 谢九霄又将刀尖在那片肌肤来回划动,嗓音清润:「你们让我的小道长可好生苦恼,连睡觉都睡不好……你若是不说的话那我只能将你一片一片凌迟了,你知道凌迟是什么吧?反正你做了这么多坏事,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死不足惜。」 黑衣男子浑身都在颤抖着,扯拉着如烟囱一样沙哑的嗓子,用不太熟练的语言说了出来。 「我……我说,我说。」 谢九霄将小刀收了起来,轻挑下眉,交叉着双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一个,是一个紫衣男人,给了,国主,一颗紫色的果实,果实……果实,怪物,伪装成士兵……怪物,会传播蛊病……」 中年男子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强忍着身上的疼痛。 他没想到在战场上被那怪物误伤奄奄一息后还能被一个黑衣陌生人抓住,那个人甚至还将他带回了元都城,让他吊着一口气,被面前这个男人折磨了好几日。 简直是生不如死。 「果实……以及会传播蛊病的怪物吗?」 谢九霄听到男人口中说出的这几个简短的词,虽颠三倒四的,但他结合了一下现下的情况,大致是了解了。 谢九霄满意地眯起双眼,点了点头。 「真是有意思……好了,既然如此,你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的姿态散漫,语气却是凶狠又冰冷:「早说出来,你这无用的人生也能早点结束。」 刚才剔了男子皮肉的小刀被谢九霄稳稳地握在手上。 一道寒光闪过,小刀径直向男人的胸膛飞去! 动作快得男子甚至没看清谢九霄是何时出的手。 男子低头往胸口处看去,那柄小刀不偏不倚地刺入他的心脏处,一滴鲜血都没有溢出,却将他一击致命。 「呵呵……」男子嘴角不断溢出黑紫的鲜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着谢九霄,最后头一歪,眼一白,彻底断了气。 谢九霄懒得再看一眼那死了的人,边回头往外走,边脱下手上束缚得紧紧的黑色皮质手套,手套已经染上了污秽的鲜血。 他不要了。 随手把手套丢在了密室里。 谢九霄走到夜羽身侧,停下脚,头都没偏一下,神色淡漠地说:「将里面的尸体处理了,找个瓶子接瓶血,别接太多了,送到我新的住处来。」 说完他就大步向外走去。 「是。」夜羽低下头,不多过问,往室内走去,处理那具尸体了。 朝堂之上。 大臣争论不休,唾沫星子乱飞,江闲听得头都大了。 他站了许久,脚都要站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争吵才能结束。 为什么这些大臣会吵起来呢? 起因是刚才方士竟然提出用真龙之血可以破解禹狼国的蛊病。 真是荒谬至极。 真龙之血不就是指的国主吗?让身为一国之尊的国主去为一整个军队献血,那岂不是会被抽干?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怎可将真龙之血献给凡人!」迂腐的大臣指着面前的方士喋喋不休地骂着。 「元御国士兵身上的蛊病乃是荧惑星所带来的灾难,若不以真龙之血祭天,元御国不久便会遭受灭顶之灾!」方士像是不怕死一样回嘴。 「你们瞧好了便是!只需三日,元御国上方必会血月蔽日,不见日光,届时整个元御国都会被血光所笼罩!」 这场口水乱飞的辩论最终以三日之后再看结果结束,众大臣不欢而散。 万俟和璟走得很快,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闲跟了上去,走在万俟和璟身侧。 「殿下。」 听到江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万俟和璟这才停下了脚步,他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看见喊住他的人是江闲,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他语气中透露着疲惫,却还是温和有礼:「江闲寻本宫是有何事吗?」 刚才江闲在朝堂上默默听着他们的争论,已然得出结论,不需三日之后再看结果,他知道三日之后元御国上方必会血月当空。 需以人界真龙之血祭天,破解禹狼国的蛊病。 人界的真龙……不止有一个。 国主自然是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祭天的,只有太子。 太子与国主同血脉,是下一任的国君,合情合理也是方士口中的真龙之血。 即使国主再疼爱太子,在国家危难之时也会拿太子的性命去保整个国家的安宁。 江闲静静地看着万俟和璟墨黑的双眼:「殿下对刚才朝堂上的事作何感想?」 万俟和璟声音恍若一道抓不着、看不见的云烟,他仰头看向天上那高高悬挂的太阳,太阳刺眼,刺得他眼膜生疼。 「江闲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对啊。 江闲不过与万俟和璟也才认识一月有余,但是他已经知道了万俟和璟是个心繫天下、爱民如子的人,百姓有难万俟和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第86页 元御国国主并不是会为百姓而献出自己生命的人,即使万俟和璟不答应以自己的真龙之血祭天,他的父皇也会用一道圣旨,强迫万俟和璟牺牲自己保全整个国家。 更何况,万俟和璟的内心已经答应了,只要在三日之后,血月降临,万俟和璟会被这个朝堂上下所有的人推向那高楼。 江闲站在原地,看着万俟和璟离去的背影。 背影萧索,孤身一人。 …… 江闲回到新宅,还未靠近就看到门口处是好几日未见的谢九霄,谢九霄此时正倚靠在门口,似是在等他。 谢九霄交叉着双臂,倚靠在那门框上,见到江闲来了,立马站直身体,对江闲从容一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圈。 他的声音轻柔。 「小道长。」 江闲走到谢九霄身边,微抬起头,正对上谢九霄温柔的双眼:「今日朝堂上他们争论不休,耽搁了些时间,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没多久。」谢九霄道,「再久我都愿意等。」 刚才在远处还没看清楚,这一靠近了江闲才看见谢九霄眼下那淡淡的青影,嘴唇没先前那样红润,反而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微微一愣:「你这几日是干什么去了?」 谢九霄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推开了大门迈过门槛:「先进屋说吧。」 门被关上。 江闲开口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谢九霄笑道:「为小道长打探消息去了,虽然是有些累,但还是打探到了小道长想要的消息。」 谢九霄从怀中拿出一个用琉璃瓶装着的黑紫色液体,在手中摇晃了一下,液体黏稠得很,黏在了琉璃瓶的内壁上,而后缓缓落下。 谢九霄将琉璃瓶放在桌上,江闲拿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左看右看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抬头看向谢九霄:「这是何物?」 谢九霄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虽然我与小道长没办法出元都城,但是夜羽他是梦境里的虚构人物,我派他去了西境。」 「夜羽在西镜抓到一个患了蛊病的禹狼人,于是将他带回来,这琉璃瓶中的液体正是我从那患病的禹狼人身上取的血液。」 江闲道:「你这几日不见人影,就是去干这个了?」 谢九霄歪头沖江闲一笑:「为小道长分忧罢了。」 江闲指尖凝出一道蓝色的灵力,用灵力探查了一番手中的琉璃瓶。 这血液比寻常的血液更加黏稠,色泽也不对,其中……似乎还蕴含了一丝不属于三界的力量。 寻常的修仙之人和神仙都是灵力,而魔族之人是魔气,如今魔族早已覆灭,连与三界的通道都被斩断了。 这血液里的力量既不是灵力,也不是魔气,竟是连江闲都探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力量。 谢九霄看见江闲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他早就用灵力探寻了一番。 「小道长也探出来这血液不对劲了吧?」 江闲收回灵力,向谢九霄点头。 「嗯。」 第041章 血月升,荧星坠 江闲的内心摇摆不定,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巫阙搞的鬼,如今看来却不一定了,他刚才用灵力探查过这瓶血液, 这血液里蕴含的是一种未知的力量, 他与巫阙共事多年, 自是知道巫阙用的灵力。 即使他从云姬一事知道巫阙有偷偷修炼魔族禁术,可他也从未见过这种未知的力量出现在巫阙身上。 不是巫阙那会是谁呢? 如果还是巫阙的话, 那这种未知的能量巫阙到底是从何得来的? 现在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今日朝堂之上那群方士跟大臣便在争论有关西境的事。」江闲收回了灵力,「西境的元御国士兵得了一种蛊病,这种蛊病我从未见过, 即使我将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籍都阅读完了, 也未见过有书记载此种奇怪的蛊病。那方士说这是荧惑守心导致的, 需以真龙之血祭天才能消除这灾难。」 那荧惑守心带来的战争想必就是禹狼国与元御国之间的战争了,元御国国力强盛,原犯不着担心,但禹狼国不知从何处寻来这种歪门邪道之术。 现在看来,当年万俟和璟就是作为那祭天的祭品, 以命平息了这场即将会发生的灾难。 这场灾难确实是被平息了, 万俟和璟用生命救了元御国的百姓。 谢九霄想起那禹狼人所说的果实, 觉得怪异, 于是对江闲道:「我审讯那禹狼人的时候,他同我说是有人给了禹狼国国主一颗果实, 而后元御国和禹狼国的战场上出现了一个怪物。怪物会传播疫病,敌我不分, 就连我抓到的禹狼人都是被怪物误伤才感染上蛊病的。」 江闲微蹙起眉头:「果实?怪物?」 这果实是何物?怪物怎又会传播疫病? 「禹狼国所得的果实和战场上凭空出现的怪物定有一定联繫……想必小道长已经知道染上这种蛊病的症状和后果了。」 躯体上出现紫斑, 溃烂,最后化为白骨, 怕是连这世上最毒的蛊都没这么毒。 江闲抚摸着下颌,缓声道:「如今我们在梦境里能力有限,连元都城都出不了……等出梦境之后也无其他要事,那我们去找那果实?」 这种连他都没听过的稀罕之物,或许其他地方是寻不到的,但是有一个地方可以。 第87页 江闲和谢九霄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他们异口同声道。 「鬼市。」 …… 「啊……啊……啊!这是什么!」 清晨的元都城,一个妇人如往常一样,提着木桶出门,打算去河边打水做饭洗衣,刚迈出门,她手中的木桶一下子没拿稳从手中脱落,发出沉重的响声,双手止不住地捂住自己大张着的嘴巴。 「大早上的吵什么呢?发生了什么吗?」 妇人的丈夫听到屋外不小的声响,挠着凌乱的头发,皱着眉头从屋内走出,看见自己的妻子一脸惶恐地伸出一根手指着那元御国的上空,心生不解。 「你指着什么东西呢?」 丈夫抬头望去,看到元御国上空凭空出现的东西,脸上困意一扫而空,瞳孔骤缩,双腿忍不住打颤。 他嘴一开一合道:「这……这是什么……」 那高空之上,本该悬挂着的太阳变成了醒目刺眼的血红色,像是被泼洒上鲜血一样诡异。 一片红光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整个元都城。 如今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方士得意地看着之前指责自己的大臣,嘴角上扬。 连带着说话都是言辞凿凿的。 「三日已到,血日当空,荧惑守心,若再不以真龙之血祭天,元御国便会湮灭!」 随后,方士像是有秩序一样齐齐下跪朝高处的国主磕头,声音之嘹亮,整齐划一,甚至还有人用力过头,额头磕出血,血糊了一脸。 「恳请陛下以真龙之血祭天!」 …… 不知流言从何处传起,宫外的百姓都知道了如今元御国上方的荧惑守心的星象,虽这些百姓不知道荧惑守心是什么,但听起来总归是不好的东西。 他们听闻元御国西境禹狼人入侵,西境几乎失守,怪异的蛊病在西境元御国军队中蔓延,得了病的元御国士兵先是脸上出现紫斑,紫斑溃烂吞噬血肉,活不过三日便会化为一堆白骨。 若是让禹狼国打入元都城,在元都城的他们也会沾染上这奇怪的蛊病…… 元都城内人心惶惶,直到不知是何人在人群中提出,这是天道降于元御国的惩罚,若以真龙之血平息天怒,禹狼国便会举兵撤退,患了蛊病的元御国士兵也会不治而愈。 而那真龙之血,就是当今太子,万俟和璟! 从宫外匆匆跑来一个太监,太监跑得快,一刻都不敢停息,跑到殿中直直跪下,喘着粗气,用胆怯的眼神看了眼站在最前方站得笔直的万俟和璟背影,他只看了一眼,很快就低垂着头,几乎是要把头埋进地里。 「陛下,如今元都城百姓皆跪在宫门口,祈求……太子殿下以血祭天!」 朝堂中众人的目光都从太监身上骤然转移到了万俟和璟身上。 站在最前方的万俟和璟依旧是一动不动,江闲在后面看着万俟和璟的背影,觉得有些凄凉。 国主缓缓把视线移到身前的万俟和璟身上,睥睨着万俟和璟。 国主的意思不言而喻。 万俟和璟直直跪了下去,头重重磕在了地上,金红如日的太子华服在朝堂上散开。 「儿臣……愿为百姓,以血祭天。」 宫外的百姓见太子被众多方士簇拥着从皇宫大门口走出,一个男子不顾周围士兵的阻拦,硬冲上去抱住了万俟和璟的大腿,痛哭流涕,甚至眼泪还沾到了万俟和璟那华贵的衣袍上。 一个高大的男人如今双腿着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万俟和璟脚边,卑微到了尘底:「殿下,太子殿下,我于老汉这辈子没求过人,我求求您救救我们,我与妻子才成婚三年,孩子才一岁半,上有老下有小,我死可以,我不能丢下我的妻儿老小……」 万俟和璟不嫌男人的脏,没有推开,任由男人弄脏自己的衣袍,他抬头望去,看向那男人跑过来的方向,看见被士兵拦住的几人。 男人的妻子怀中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哭得梨花带雨,眼神似是在哀求他,而妻子身侧的老夫老妇岣嵝着躯体,他们看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卑微地跪在那雍容华贵的太子殿下面前。 这男人一看就是家里的顶樑柱,如今却跪在他面前。 万俟和璟于心不忍,双手扶起跪着的男人,缓声道:「起身吧,你可以跪苍天跪父母,但是你不能朝我跪下,你妻儿都还看着呢。」 士兵瞧见有人冲破了士兵的重重防护,冲撞到了太子殿下,赶忙上去拉着那男子的胳膊,生拉硬拽地将男子给拖走了。 万俟和璟看着男子被士兵拖走,缄默不言。 江闲早就被这拥挤的人群给冲散,看不见万俟和璟的身影。 看不见万俟和璟,他情绪有点焦躁。 等等,他想起来了。 荧星楼。 对,荧星楼。 江闲全然不顾自己会被人发现了,悄悄退到了人群的最后方,用轻功一跃跳出了拥挤的宫门口,稳稳落在了地上,四处张望寻找着通往荧星楼的方向。 目光锁定。 那高高的阁楼屹立在元都城内,一眼就能看见。 梦貘不是说好了会出现吗? 梦貘究竟是被谁抓走了? 江闲蹙眉,向荧星楼的方向快步走去,忽然,怀中的传音玉石发热了起来,烫热了他的肌肤,他拿起传音玉石,绕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第88页 传音玉石里断断续续传来谢九霄清晰明朗的声音。 「梦貘在春香楼,速来。」 那方传来刀剑相碰的打斗声,江闲甚至还没有回应,谢九霄与他的联繫立马被切断。 谢九霄那边在和人打斗? 江闲暂时放弃了去荧星楼的想法,转身打算先往春香楼走去,春香楼离荧星楼不远,先找到梦貘再去也来得及…… 有轻功赶路也更快更轻松了,江闲不消片刻就到了春香楼。 此时春香楼里空无一人,大多数的人都被这血日吓得躲在家里亦或是前往皇宫门口祈求太子殿下救救他们了。 春香楼的大门碎成了两半,四周都是木屑,碎落了一地,看样子像是被利刃从中噼开的。 而春香楼大堂之中,一个浑身包裹着浓厚紫雾的人正与谢九霄在交手,雾人拿着一把剑与谢九霄打得有来有回的。 雾人被雾气所包裹,江闲看不清楚雾人真面目。 雾人面前的谢九霄祭出耀火霄,剑眉微挑,灵活地操控着重剑,重剑如一块巨大的陨铁一样往雾人砍去,威力之大,像是要把这春香楼从中噼开一样。 火焰缠绕着耀火霄的剑身,破空而出,耀火霄宛若一条火龙一样往雾人直直冲去! 刀光剑影掠过,雾人显然与寻常人不一样。 雾人化作一团雾气,一分为二,躲开了谢九霄这致命的一击,又飘到远处融为一体,伸出手中的剑向谢九霄刺去! 谢九霄眉头一拧,立马把耀火霄架在自己面前,抵挡住了雾人这一击。 他早就意识到了。 这雾人是杀不死的。 雾人自然也是打不过谢九霄,只能恼羞成怒一直出剑刺向谢九霄。 要拖延时间,谢九霄只能与之缠斗拖住雾人。 谢九霄边打边跟江闲说。 「梦貘在那边的男孩身上,将他带去荧星楼!」 说着他又一剑朝雾人斩了过去。 江闲闻言往一旁的角落一看。 齐平安此时正紧闭着双眼,躺在桌椅旁,额头被磕出一个青紫色的大包,像是磕到了桌角被磕晕了过去。 江闲眼睛微微瞪大。 齐平安?怎么会是齐平安? 梦貘说它找到了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所以……齐平安才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现下情况紧急,江闲来不及思考了,等梦境结束出去再问梦貘也来得及。 江闲与谢九霄不用多言语,他们只需一个眼神交流,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抱起地上的齐平安,离去前对谢九霄嘱託了一句。 「你多加小心。」 与雾人交手的谢九霄还有闲工夫桀骜不羁地朝江闲一笑:「这人打不过我,小道长你尽管去,放心交给我就好了。」 谢九霄这话说得雾人恼了,提剑就往谢九霄刺去,谢九霄轻功一跃,跳到了房梁之上,躲开雾人的攻击,又单手握着耀火霄从高处斩下。 江闲没过多停留在春香楼,他相信谢九霄。 第042章 血月升,荧星坠 万俟和璟一步一步迈上荧星楼中的台阶, 身后无一人跟随,脚步声在楼中回荡。 荧星楼在三日前就修好了。 荧惑守心,荧星楼…… 像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万俟和璟苦笑一声。 如果不是这楼是从三年前就陆陆续续开始修的, 他都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 想害死他了。 荧星楼修得华美精緻, 中央是旋转而上的阶梯,一共有九千阶梯。四周用金丝挂着红艷的荧惑星和万千星辰, 恍如置身于星海之中,从下往上看,望不见顶。 万俟和璟已经走了一半了, 他抬头望去, 伸手似是想要触碰那最高处的荧惑星, 那高高的荧惑星仿佛触手可及,可他站在此处,只能看见,却摸不着。 而往阶梯之下望去,方士簇拥着他的父皇——与他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液的父亲。 从前万俟和璟一直觉得父皇万人之上, 在他面前一直处于高位者的身份, 他看父皇的时候一直都是仰头看。 现在他却站到了那最顶端, 父皇都得仰头看他了。 万俟和璟收回视线。 他之前说自己愿以血祭天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说不怕死是假的, 没有人会不怕死。 他只是放不下这世人。 「我只是放不下这世人。」 在他眼里,世人命并不为草芥, 若是为世人献出自己的生命,那他也觉得值得了。 想到此处, 万俟和璟紧绷的躯体逐渐放轻松, 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继续一步一步走向荧星楼的最高处, 长靴落在木质的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寂静空旷的楼阁之中回响。 …… 江闲凝出一道灵力,用灵力探着齐平安的脉搏。 还好,脉搏稳定,只是晕了过去。 齐平安感觉到有一道暖意不断在经脉里流动,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复一醒来,额头传来刺痛的感觉,他忍不住抬手去触碰。 「嘶……」 手指碰到了额头上青紫的大包,钻心的疼痛让他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不敢再去碰。 眼前还是模糊的,但他仍能看出眼前这人是那为自己赐姓的贵人的友人。 那贵人叫这人叫江闲…… 「你是……」 第89页 江闲打断了齐平安的话,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是谁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带你去荧星楼。」 齐平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如何昏过去的。 几日前他像往常一样在春香楼做工,忽然听见楼外有猫叫声。 平常他也听到楼外有野猫跑来春香楼觅食,毕竟是个吃饭的地儿,他们在春香楼做工的有时候会把客人的剩菜剩饭给野猫野狗吃,有猫叫声也不奇怪。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走出了春香楼,果然发现门口有只漂亮的小猫,一直冲他喵喵叫个不停,齐平安抚摸了一下猫背上柔顺的毛发,当即就看出这猫并非野猫。 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养出这么漂亮的猫。 「小猫,你是从哪儿来的?」齐平安摸着小猫的头,小猫乖顺地把头凑过去给他摸。 「喵。」 总不能把这猫放在这里不管,万一猫的主人找过来了呢? 齐平安抱起小猫,往春香楼里走:「瞧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是哪家公子小姐养的猫,怎的还会走丢了?你家主人不会着急吗?」 猫软软叫了一声:「喵。」 齐平安低声笑道:「我也挺好笑的,居然和一只猫对话。」 于是他将小猫带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里,和小猫住在一起。 但第二日,一个打扮奇怪的人来了春香楼,那人头戴帽兜,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那人苍白不似活人的下颌皮肤。 齐平安虽是觉得奇怪得很,对这人心生疑虑,但是在春香楼做工也有一些时候了,还是秉承着顾客为天的原则,上去想问这位奇怪的客官吃些什么,结果一上去,还没反应过来这人何时出手的,这人就不由分说地一掌将他噼晕了过去。 也不知是昏迷了几日,这人下手极其狠辣。 待齐平安醒来,就发现他和他捡来的小猫被绑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而那小猫居然口吐人言! 梦貘被一张网笼罩住,吊在房樑上,嘴里不停吐槽着:「救命!我恐高啊!什么人啊这是!绑架就绑架,能不能给我绑好一点?非要给我挂天上!不能把我绑地上吗?绑住我四肢我又跑不了!」 「我就是只猫啊!不至于吧!」 齐平安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猫会说话了,而是看了下自己,发现自己也被粗麻绳束缚,动弹不得。 他试图解开手上的麻绳,却发现这麻绳绑得极其复杂,打了好几个死结,连他的手指都动弹不了分毫,只有一个指尖勉强还能动。 梦貘见齐平安终于醒了过来,赶紧出声道:「你能用灵力,快用灵力把我先救下来!」 灵力? 齐平安从一只猫口中听到这陌生的词彙。 他只听说过修仙之人和神仙是有灵力的,以前也见过那在元都城天上御剑飞行的修士,还好奇地问了身旁的老乞丐,这人怎么还会飞呢? 老乞丐抚了一把花白的的鬍鬚,缓缓道来:「那是有灵力的修士,修士与凡人不同,修士的寿命长达百年,而凡人的性命也就短短的几十载,若是根骨好,凡人也能修仙,成为修士,而品德高尚的修士勤加修炼,还能成为天上的神仙。」 齐平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也能成为修士吗?」 老乞丐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一样。 齐平安道:「灵力……该如何使用?我不会用,我只是一介凡人。」 梦貘欲哭无泪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呀!是你身上的灵力又不是我身上的灵力!」 不过梦貘还是安抚了一下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 这也正常,梦境里的齐平安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呢,自然不知道自己是先天剑骨——成为剑修的绝佳根骨。 上一个有先天剑骨的人如今已经是天上的武神青武仙君了,掌管着三界的兵器,上次的诛妖之战与白泽一个主战一个主谋,将妖兽杀了个片甲不留。 虽说白泽被妖兽暗算得了重伤。 梦貘自知自己不能与梦境中人计较,况且齐平安现在还不是剑修。 梦貘耐心为齐平安解释:「首先你先闭眼凝神,不要被外界所干扰,感觉到你身体里有一道气没?」 齐平安听梦貘的话,乖乖闭上了眼睛,放空了一切,把自己处于一个虚无的状态,似乎真的在脉络里感觉到正有一道微弱的气在移动,往那丹田处汇聚,凝成了一团。 那道气是纯净的绿色,让他忍不住想去触碰。 「感觉到了。」 梦貘又说:「现在你操控那道气,你指尖不是还能动吗?把气凝聚在你指尖,然后把它想像成一道利刃,随便一把小刀也行。」 齐平安感觉到了自己指尖热热的,像是有一道温热的风在指尖萦绕,最后化为一把薄薄的风刃。 「现在把那道气往我头上的绳子斩去,喂,别打到我了,你要打到我了我会死的。」 咻—— 吊着梦貘的绳子被齐齐斩断。 梦貘落了下来,幸好它眼疾手快,在落地之前调整好了四肢,稳稳落在了地上,随后它也不耽搁时间了,跑去齐平安的身侧,为齐平安解开手中的麻绳。 齐平安还是不相信刚才那道气是自己发出的,那奇怪的感觉还凝在他指尖,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刚才……刚才那个是灵力?那个是灵力吗?我有灵力?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修仙了?」 第90页 只要能修仙,成为修士,就能保护更多的人了。 他想起贵人说过想保护世人的话。 他要成为修士,保护世人。 想成为修士保护世人的种子种在了他的心里,萌生发芽。 梦貘敷衍道:「嗯嗯,你以后不但能修仙,还能成为天下第一剑,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人界谁都不是你的对手。」 齐平安最后确实昙花一现,成为了天下第一剑,人界最年轻最强大的剑修,最后却…… 梦貘甩了甩脑袋。 算了,这只是个梦境,改变不了事实,它眼前这个齐平安也是这个梦境所幻化的人,真正的齐平安还在梦境外面。 梦貘把自己的灵体藏进齐平安的体内,让他从这个房间里逃出去。 有梦貘的指引,齐平安弯弯绕绕了好一会儿,终是逃出了这个房间,他没去过其他地方,只好跑到大街上,看着熟悉的街道,跟着记忆往春香楼跑。 街上的人很少,血日当空,齐平安觉得奇怪得很。 这太阳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他见识浅薄,不知道血月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内心惴惴不安。 跑到春香楼,推开紧闭的大门,一个黑衣的陌生人正站在春香楼里,见他来了,伸出手想把他抓走,却没想到黑衣人还没抓到自己,自己身后就传来一道紫色的雾气,一个雾人冲出来,动作之迅速,与那黑衣人缠斗起来。 齐平安目前只是一介凡人,自然是没办法插手他们的战斗,只好站在一旁干看着。 他们打着打着,齐平安能明显感觉到黑衣人处于上风,而那雾人虽打不过黑衣人,却难缠得很,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你一剑我一剑的。 黑衣人出声了,让他快点到荧星楼去。 黑衣人一说出口,虽然不知道让他到荧星楼是为了什么,但是齐平安还是听了黑衣人的话,往春香楼外跑去,却不料还未打开门,雾人一道剑气沖了过来,将他击退,春香楼里到处都是桌椅,他头不小心磕到桌角,昏了过去。 到现在,他醒来了,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闲。 原本他是被江闲背在背上的,江闲见他醒了过来,就让他下来。 江闲一手揽着齐平安的腰,熟练地运用轻功往荧星楼赶去。 疾风吹过脸颊,吹得齐平安眼睛干涩,他却还是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江闲那淡漠的侧脸。 难道这就是灵力吗?他以后也能用灵力到处飞? 况且这人不是那贵人的朋友吗?那贵人怎么会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第043章 血月升,荧星坠 万俟和璟站在了那高楼之上, 金红的华贵太子服随着高处的风而烈烈翻飞。 眼前就是那耀眼诡异的血日。 血月在天上,而他在人界,他却觉得血日近在咫尺, 他一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一轮如血的血日。 这就是荧惑守心吗? 这还是万俟和璟第一次看见这等怪异的星象, 这星象还牵扯到了自己。 血日的周边都环绕着一圈血雾一样的红光, 像云雾一般不断翻涌着,周围一圈金色的光环, 像是被鲜血染红的。 他站在高楼的边缘,只要迈出一步他就会失去生命。 站在高处,风也比在低处要大一些。 风呜呜呼啸着, 像是世人的哀嚎哭泣之声, 他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似乎看到了百姓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耳边又传来了百姓哀求他的声音,有他在边境为百姓熬药看病治病,有他在荒瘠之地为百姓带来播种的种子,有他为百姓熬粥施粥…… 「呜呜呜我的儿子才两岁, 这么小, 就这么饿死了, 苍天无眼, 苍天无眼啊……」 「殿下不要救我了,您身份尊贵, 是天骄之子,我不过是一介平民, 已是一身老骨头了啊, 不值得……」 「多谢殿下一粥之恩,来日必当报答……」 痛哭、感激、愤怒…… 千万种世人的情绪在他脑海中浮现,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头疼了起来,似乎有针扎进了他的太阳穴,钻心地疼。 最后他看向那高楼之下,泱泱人群,他们聚在一起,即使是没有士兵的阻拦,也默契地空出了一大片位置。 他们齐齐跪下,头紧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们期待着他的死亡。 他嘆了一口气,那一口气消失在了掠过的风中。 万俟和璟迈出那一步。 金红色的身影像是一阵虚无缥缈的风,往那空空如也的地方坠去。 极速下坠。 耳边的烈风刺破了他的耳膜,只能听见耳边像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声响,震得他耳朵嗡嗡地疼。 身体也恍如与风融为了一体,四肢已然不受他的控制,衣袍被烈风吹得作响,像是一朵漂亮的鲜花从高空抛下。 他睁开了眼,想再看看那一轮血日。 可他却看到一道雪白色的身影从上向下而跃,逐渐逼近他的面前。 怎么会有人也从高楼坠下? 万俟和璟看清了那道身影。 雪花? 眼前一道粉紫光闪过,刺激得他闭上了眼。 而后,万俟和璟感觉他从他的躯体中脱离而出,整个人变成了一道风,轻飘飘的,他的灵魂飘浮到了上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片破碎的布一样往地面落去。 第91页 万俟和璟与自己躯体那空洞无神的眼睛对上。 只是那一瞬。 啪—— 他的躯体重重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潭死水,鲜血从那做工精细的太子服下溢出,很快就染红了这一片洁白的空地,像是一朵绽开的艷丽玫瑰。 他的躯体是花蕊,鲜血是花瓣。 他仰头,看那象徵厄运的荧惑。 他低头,看那降临于他的灾祸。 天上的血日也渐渐褪去,灿烂的日光笼罩了大地,象徵希望的光芒洒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他们重获了新生,唯独他的躯体被高高的荧星楼挡住了去,没有落在他的躯体上。 他坠入了地狱。 他听不见那远处的百姓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悲伤转为了喜悦。 他所守护的世人在欢呼他的死亡。 不。 他从人群中听到了一道悲痛欲绝的哭泣声。 是谁在哭?谁在一片欢呼声中哭泣? 那道哭泣声格外明显,万俟和璟迫切地寻找着,他看到了,是先前他施粥的那个小乞丐。 齐平安看见他的尸体先是一愣,随后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想跑到他的尸体身边,眼泪在空中洒出一道线,他的好友江闲想拉住齐平安的手,却被齐平安甩开。 齐平安在跑的路上不小心踢到了石头,头上本来就红肿的包被磕破,鲜血流了一脸,齐平安连擦都没擦一下,起身继续往荧星楼下跑去,不顾一切。 随后齐平安冲到了他身侧,眼眶通红,眼泪像是泉水一样流出,泪水和血水融在了一起,他的指间都是万俟和璟的鲜血,齐平安无助地张着嘴朝天空吶喊着,似乎怒吼着世道的不公。 这是他守护的世人。 这就足够了。 爱人者自有人爱之,赐福者会有福降于身。 世人的爱和福,他皆感受到了。 万俟和璟满意地闭上了双眼。 一瞬间,粉紫的雾气瀰漫,笼罩整个元御国,梦境逐渐破裂。 记忆逐渐回笼,万俟和璟想起来了,他当年因为荧惑守心以血祭天,他死后边境的士兵伤势逐渐好转,一战打退了禹狼国士兵,禹狼国士兵见到蛊病起不了作用了,狼狈而逃。 而他死后去了无间地狱,最后成为了天外云镜的仙君——荧惑仙君。 …… 江闲睁开双眼,身下是纷乱的杂草,扎得他脸颊痒痒的,而他身侧躺着的谢九霄也转转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所在地,不远处是他的仙观,还是那么破破烂烂的,身边是谢九霄,那张俊朗的脸没变,这里是嶷玉山,依然是没几个人踏足的荒山。 他们被拉入梦境前就在嶷玉山。 江闲想起梦境破碎之时元都城所起的幻雾,与被拉入梦境之时起的幻雾一模一样。 他们回来了? 江闲转头对上谢九霄那双殷红的双眼,迟疑道:「回来了?」 谢九霄缓缓点了点头:「嗯,回来了。」 在他们前面的万俟和璟也醒了过来,穿着那朴素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青色衣袍,手中还抓着那黄毛梦貘。 万俟和璟拎着手中的梦貘站了起来,把梦貘紧紧抱在怀中,防止梦貘再逃跑。 这小傢伙闯的祸也太大了。 虽然梦境中的他是没有记忆的,但是梦境一破碎,他什么都想起来了,连梦境中所发生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是记得梦境中的江闲和谢九霄。 他还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呢…… 他没想到能和自己所仰慕的鹤清仙君在梦中成为朋友,太意外了。 万俟和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先开口了:「那个……江闲,不对,鹤清仙君,真对不住啊,你们本来不该被牵扯进来的,让你们见笑了。」 他接了帝君所派发的任务,来抓梦貘,梦貘原本只用把他一人拉入梦境,却没想到还把鹤清仙君和鹤清仙君的挚友牵扯进梦里了…… 万俟和璟知道是鹤清仙君和谢九霄帮他免去这次梦境的坠楼之痛。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坠楼之痛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江闲其实觉得被牵扯进这个梦境不亏,至少发现了这个三界的第三种未知力量。 还有最后那个神秘的雾人,那雾人显然不是梦中之人,看样子也像是靠外力侵入这个梦境的。 那个雾人的身份存疑,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江闲站起身:「没事,你还是叫我江闲吧,在梦境中你我当了一个多月的好友,我都习惯你叫我江闲了。」 万俟和璟一愣,旋即嘴角勾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能和江闲成为好友我也很高兴。」 万俟和璟还想说些什么,此时谢九霄开口打断了他们对话:「仙君不是还要去做帝君交于仙君的任务吗?现在梦貘已经抓到了,仙君可以回天外云镜禀告了。」 万俟和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梦貘听到谢九霄这话炸毛了,扑腾着四肢:「我不要!我不要回天外云镜和那个笑面虎帝君面对面的!我要吃梦!在天外云镜根本没什么好吃的梦!」 「我要吃你的梦!」梦貘伸出肉乎乎的爪子指着江闲。 谢九霄眯起了双眼,缓缓道:「小道长的梦可不是你能吃的。」 第92页 梦貘得意地昂起头:「那我还真吃了你家小道长的梦,哼哼,比如你把护心鳞给他什么的……」 「……」 谢九霄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转过头看向江闲,不确定地开口道:「小道长……已经知道了?」 江闲点了点头。 就算梦貘不提起,他也想问谢九霄这事。 谢九霄沉着一张俊脸,严肃地对着万俟和璟道:「你现在最好快点把梦貘带回天外云镜保护起来,不然我不确定我会对它干出何事。」 万俟和璟听得一愣一愣的,默默点了点头,把手中的梦貘抱得更紧了。 梦貘听了后也耸下了耳朵,躲在万俟和璟的怀里。 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人,对梦貘下手肯定也狠!梦貘暗自想着。 江闲拉住谢九霄的手,像是在安抚谢九霄的情绪,对梦貘道:「天外云镜也不是没好吃的梦,你回到天外云镜后问问太子殿下桃花宫在何处,那桃花仙君的梦境丰富多彩,你肯定喜欢吃。」 江闲还记得他被拉入梦境之前,从万俟和璟的话中得知桃花那小子好像又把他写上姻缘簿了。 既然如此,那就给桃花一个回礼吧。 桃花那丰富的情史也够梦貘吃的了。 江闲都说这桃花仙君的梦好吃了,那想必滋味也不错。 梦貘舔了舔嘴角,迫不及待地想回天外云镜了,甚至还在催促万俟和璟快点带它回去。 「快快快,带我回天外云镜!」 最后万俟和璟离去之前给了江闲一把剑,拜託了江闲一件事。 他以前对自己救助过的这小乞丐原本没多大印象的,可在刚才他坠下高楼的时候,他才知道了原来前世还是有在乎他生死的人。 刚才他已经听梦貘说了齐平安现在不是凡人了,而是修士,是最适合成为剑修的先天剑骨。 修士的寿命长达百岁,两百年过去,齐平安或许还没有死,若是江闲遇到了齐平安,将这把剑送与齐平安。 这把剑是他成为荧惑仙君之时帝君所赐,就当是前世的谢礼了。 他是天上的仙君,不能轻易下凡来,他无法自己寻找齐平安,只能拜託江闲了。 江闲接下了这把剑,也接下了万俟和璟这拜託他的事。 第044章 玄清花钱寄往思 万俟和璟走了。 现在这里只剩江闲和谢九霄了。 江闲将万俟和璟给他的剑收了起来。 若是遇到了齐平安, 再交于齐平安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是想回我的仙观,才来嶷玉山。」 两人在梦境之中待了一月有余,但是江闲记忆力很好, 还记得他俩到嶷玉山是为了看自己的仙观。 谢九霄恍然大悟:「对, 我是来这里拿那个的……」 …… 随后谢九霄从江闲那刻有鹤清仙君的神龛后拿出几枚已经沾满了灰尘, 褪色的玄清花钱。 谢九霄把这几枚玄清花钱放在手心,轻轻拂去玄清花钱上的灰尘, 吹了口气,手上的灰尘被吹去,露出了这玄清花钱上面刻的字, 时间太久, 硃砂已经被磨褪色了, 上面的字都看不清晰。 谢九霄嘴角含笑,眉眼弯弯,像是邀功一样拿出一枚在江闲面前晃了晃。 他心情愉悦道:「我还以为两千多年过去,藏在仙观中的玄清花钱已经没了,没想到居然还在。」 江闲看到玄清花钱上熟悉的纹路, 很是诧异:「你居然还把这个留着?」 谢九霄得意昂首:「当然, 小道长赠予的东西我一向珍重。」 这几枚玄清花钱是江闲在道观修行的时候, 老道士教他们做的, 是他亲手在玄清花钱上雕刻的字,涂上的硃砂, 最后花了一天的时间做出来七枚。 一枚给老道士,剩下的六枚都送给了在仙观里的谢九霄。 一开始他还想着, 这小妖兽离了他肯定没办法在这个人界生活下去。 他迟早都是要回天外云镜的, 正巧老道士教了他如何制作玄清花钱,也就做几枚, 并为其开光。 玄清花钱本就是天外云镜的仙君赐予他们信徒之物,江闲给其中一枚玄清花钱开光之后,将六枚玄清花钱都赠给了谢九霄。 有鹤清仙君的庇佑,定能护这小妖兽周全。 老道士说要在玄清花钱上刻一个神仙的仙号,开光之后就能得到这个神仙的庇佑。 江闲想了一圈,也没在天外云镜上找到一个靠谱的神仙,最后还是刻上了他的仙号。 那六枚玄清花钱上都写着江闲的仙号。 鹤清仙君。 江闲接过了谢九霄手上那一枚,这枚是没开过光的,他甫一抬头,对上谢九霄耳上挂着的那一枚玄清花钱耳坠。 他指着谢九霄左耳上的耳坠:「这个是我之前开过光的?」 谢九霄摸了一下耳上的玄清花钱,笑道:「是,托小道长的福,这枚千年未曾褪色。」 「当年没将这些给全部带走,现在带走也不迟。」 江闲很意外,他在嶷玉山住了几年,居然没发现这神龛后面还藏了当年谢九霄留下的东西。 一提起玄清花钱,他想起梦中的那一枚。 江闲看了下自己的腰间,果然在梦境之中谢九霄送给他的玉质玄清花钱没给带出来。 有点可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用玉石做的玄清花钱,挺漂亮挺稀奇的,居然没给带出来。 第93页 谢九霄察觉到了江闲的视线,知道了江闲内心所想。 「我已经料到了那玉石带不出梦境,那到了鬼市我们再挑选更好的玉吧。」 「定会赠小道长一枚漂漂亮亮的玄清花钱。」 江闲点头:「嗯。」 …… 沿着忘川河不断往深处走,眼前的迷雾愈来愈重。 鬼市藏匿于祟都外,不受鬼界管辖,又因为在忘川河尽头,也不受人界管辖,三界之人皆可来此,所以鬼市鱼龙混杂,凡人、鬼魂、神仙、妖兽…… 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帝君早就在千年前就禁止天外云镜的仙君随意进出鬼市了。 帝君没指派过江闲去执行关于鬼市的任务,饶是他也未曾踏足过此地,他只在旁人口中听闻过关于鬼市的零碎消息。 那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 周围的雾浓得江闲已经看不见身旁的谢九霄了,但是他还能感受到谢九霄的气息。 忽然,江闲感觉到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是谢九霄,谢九霄抓住了他的手,不轻不重,指腹微微触碰在一起,谢九霄的指尖很凉,掌心却是暖的。 「别走丢了,小道长。」 谢九霄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像是一根羽毛一样轻,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走丢。」江闲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倒是回握住了谢九霄的手。 谢九霄轻笑:「其实是我想牵小道长的手了,小道长可别拆穿我了。」 江闲不语。 铛铛—— 铃声响起。 谢九霄手中拿着一个玉清铃,一下一下晃动着,缓慢而又沉稳,眼前的浓雾逐渐消散,露出了一片空旷的原野,看不见尽头。 面前凭空出现了一道青铜门,青铜门孤零零地立在这片空地之上,四周什么都没有,原本身边流淌着河水的忘川河也消失不见了。 门前有一青铜兽,四肢着地,呈进攻的姿态,面目狰狞,那白色的眼球没有眼皮,像是要突出来一样摇摇欲坠,血口大嘴,像是死物,却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人撕碎成粉末。 谢九霄收起手中的玉清铃,熟练地从兜中掏出一两黄金,往那青铜兽大张着的嘴里丢去。 青铜兽一触碰到黄金,嘴立马闭了起来,表情也没那么狰狞了。 江闲好奇道:「这是?」 谢九霄收回了手,认真回答道:「一点买路钱。这扇门后就是鬼市,而这青铜兽是镇守鬼市大门的妖兽,喜爱金银,若是不给它钱,它就不会放你进鬼市,虽然我们也能凭蛮力闯进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钱进去比较好。」 江闲心疼地看着那一两黄金被青铜兽吞咽下去,忍不住道:「其实我觉得还是用蛮力比较好。」 谢九霄无所谓地捏了下江闲的指节,笑道:「小道长的灵力可比金银金贵,用在这种东西身上太浪费了。」 谢九霄这一捏,江闲这才反应过来他俩现在还牵着手。 刚才牵手是为了防止两人在迷雾中走散,现在牵手是为了什么? 谢九霄也不提醒一下他,就这么牵着。 江闲沉吟片刻,默不作声地把手抽了回来,谢九霄没抓他抓得死死的,任由他抽出手。 谢九霄感觉手里还残留着江闲手的温热触感,觉得有些可惜。 「既然青铜兽已经开路,那小道长就随我一同进去吧。」 吱呀。 青铜门被推开,里面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不像人界,也不像鬼界,更不像天界。 如果说鬼界的街道与人界的街道还有一二分的相似,那鬼市就与二者都不同。 鬼市呈现出一种灰暗的色调,天上是灰扑扑的雾气,笼罩整个鬼市。 街道的两侧有大大小小的门面,门面外都挂着白色的布,上面用硃砂写着卖的何种物品,例如珠宝、灵器、丹药等等,应有尽有。 当然也有许多就地铺了一张布的,上面摆着稀奇古怪的物件,琳琅满目,让人看花了眼。 那鬼市街道上游荡的和摆摊的,更是千奇百怪,有狐妖在卖狐毛,有凡人在卖药草,有修士在卖灵器,有鬼在卖珠宝。 江闲愣在原地正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时候,谢九霄却仿佛像回了家一样,闲庭漫步在鬼市的街道上,左瞧瞧右看看的,最后停在了一个虎妖的摊位面前,拿起那摊位上的一个物件,放在手中瞧了又瞧,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江闲紧跟着谢九霄,走上前。 谢九霄将手中的玉石展示给江闲看:「小道长瞧这块玉石如何?」 这块玉石是圆形的,有巴掌大小,白黑交融,像云雾一样缠绕在一起,与他在梦境中所见的谢九霄送他的玉质玄清花钱的色泽极其相似,甚至色泽更好更加圆润,仔细感受一下,还能感觉到这玉石中蕴含着微弱的灵力,在缓慢地流动,这道灵力极其熟悉。 江闲拿过了这块玉石,这一接触就更加确认了内心的想法:「崑崙山上的玉石?」 这玉石上有着崑崙山独有的纯净灵力。 虎妖眼咕噜一转,瞧眼前的人衣着不凡,还识货,看起来定是有钱的主,于是搓着那双宽大的虎爪,和声和气道:「这位道长看起来是个识货的人啊!这批玉石正是从崑崙山上开採的,若是长期佩戴在身上,身上的污秽之气也会被玉石净化掉,我瞧道长像是修士,有崑崙灵力的加成对于修行也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搭上这个,成仙指日可待!这玉石与道长的气质也极为符合,简直就是为道长准备的!」 第94页 虎妖眼尖,看出眼前这人的打扮像是修仙的道士。 修仙之人一向对这种对修行有加成的物什没有抵抗力,吹得那是一个天花乱坠。 这玉石确实漂亮。 不过江闲还没做出回应,谢九霄直接开始问价钱了:「这块玉石多少钱?」 虎妖心中贪念一生,原本只打算卖一两黄金的,眼前这黑衣人看起来就像是挥金如土之人,特别是他旁边这道士,身上的道袍都是用鲛纱做的。 他在鬼市混迹多年,自然是认识鲛纱,要知道一张鲛纱在鬼市都能卖出千金的价格,甚至还有价无市,更别说一身都是鲛纱了。 虎妖伸出五个粗壮的爪子:「五两黄金。」 谢九霄没有丝毫犹豫,作势就要去掏钱,江闲握住了他的手腕,掏钱的动作被打断。 江闲冷漠地看向虎妖,质疑道:「崑崙的玉能卖五两黄金?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虎妖见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戳穿了,额头冒出虚汗,但还是想辩解,说话结结巴巴的:「这可是崑崙山上的玉石啊……」 江闲继续反问:「你是觉得我没去过崑崙山吗?」 虎妖立马就从江闲的话中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是人界的修士,而是天外云镜的神仙。 怪不得气质都与寻常修士不同。 要命!那天上的帝君不是禁止神仙下凡到鬼市了吗? 神仙他还是惹不起的,他不过是人界的一只小妖。 虎妖话锋一转,毕恭毕敬道:「那道长觉得这崑崙的玉能卖多少呢?」 江闲道:「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那可比他预想卖的价格要低上九十两银子!他可是在崑崙山下花十两银子才找那崑崙山上的妖兽买下的这块玉石。 还不算上路费和杂费…… 虎妖对上江闲那坚定的眼神,试图去求助江闲旁边的谢九霄,发现谢九霄丝毫没有想插手的想法,甚至还带着笑意,用一种不明不白的眼神一直看着旁边的江闲,一个余光都没给他。 虎妖弱弱道:「十五两银子?」 江闲:「十一。」 虎妖肉疼道:「十……四。」 江闲:「十二,不给就走。」 虎妖原本想让他俩就这么走了的,十二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刚打算开口说不卖了,就对上谢九霄那冰冷如刃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给虎皮给剥下来。 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虎妖认输了:「那就十二两银子吧。」至少赚了。 江闲打算掏钱,却没想到谢九霄已经准备好了,拿出了十二两银子给了虎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好好十二两,虎妖含泪收下。 江闲道:「其实我还是有银子的……」之前狐姝为了感激他给了他很多钱。 谢九霄接过了虎妖递过来的玉石,转头对江闲一笑:「这是我打算送小道长的,自然由我来付。」 第045章 真假龙鳞受欺骗 一只乌鸦落在了二人面前, 落了一地的鸦羽,摇身一变,变成了人形, 正是夜羽。 江闲看地上那一地的羽毛, 和夜羽身后的大翅膀, 不禁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这人天天掉毛,真的不会秃毛吗? 谢九霄将那刚买来的玉石给了夜羽:「将这块玉石做成玄清花钱, 上面刻鹤清仙君的仙号,用硃砂……算了,你直接照着这枚玄清花钱做。」他说着就拿出之前在鹤清仙君仙观里拿的玄清花钱, 从中拿出一枚给夜羽。 夜羽收下了。 谢九霄话锋一转:「我先前传音让你在鬼市寻找的果实找到了吗?」 夜羽语气平稳道:「有能让人皮肤变成紫斑的果实, 也有能让人皮肤腐烂化成白骨的果实, 但没找到能孵化出怪物的果实。」 一开始江闲和谢九霄猜测,那果实和怪物有何关联,思来想去,谢九霄说会不会是果实会孵化出怪物。 什么树结的果实还能孵化出能传播蛊毒的怪物? 就连把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籍倒背如流的江闲都不知道,他对此持怀疑态度。 只是他们也没亲眼见过果实和怪物长什么样, 只得口头描述, 让夜卫去寻找。 得出这个结果江闲并没有觉得意外, 梦境中那果实中蕴含的力量是他和谢九霄都不知道的, 况且鬼市偌大,想找从来没见过的果实如同大海捞针。 江闲也不急, 反正还有这么多时间,问道:「你把鬼市所有的摊铺都探查完了吗?」 夜羽道:「明面上的都探查完了, 还有些处于暗处的我没办法触及, 不过我可以偷偷去查。」 谢九霄大手一挥,跟暴发户一样:「有需要就从我的金库里拿, 再多叫上几个人一起找,要口风严实的,事成之后有赏。」 夜羽接下了谢九霄派发的任务,离开鬼市,回祟都的鬼冥赌坊去了,现在他的任务是将这块玉石做成玄清花钱,做成之后交给玄主大人,再找几个夜卫一同再到鬼市寻找谢九霄口中所描述的果实。 江闲看见那只乌鸦消失在夜空中,收回目光。 「小道长还想逛逛鬼市吗?这里稀奇的东西可多了。」谢九霄转头问江闲。 江闲正好也想逛逛,被帝君束缚了这么多年,还未来过这种地方。 「正有此意。」 第95页 两人就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大街上随意逛着,江闲发现这里的物价比外面的高上了许多,有些外面常见的物什在这里居然能卖出比原价多三成的价格。 不过也确实是有不寻常的物什,例如桃花仙君种的桃花树上的桃花,阎王殿里阎王用过的判决笔,还有……龙族的护心鳞? 江闲皱眉,看着这白布上歪七扭八的几个大字,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了自己身侧这三界里唯一一个龙族——谢九霄,抚上了自己的胸膛,感受着那胸腔的心脏跳动。 明明谢九霄的护心鳞在自己身上。 「这是假的吧?」 谢九霄点头:「那是蛇的鳞片,这条蛇大概有个三四十尺长吧,所以鳞片这么大一块,倒是可以哄骗不识货的人。」 江闲道:「鬼市也有假货吗?」 「那是自然,总会有人上当的,小道长你瞧,这就有人上当了。」 随着谢九霄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那卖龙族护心鳞的摊位旁正站着修士打扮的一男一女,两人背上都背着一把剑,正在与摊主争论着。 蓝袍少年微蹙着剑眉,听到摊主说出口的价格后,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一个鳞片卖一千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这鳞片还没我掌心这么大呢!」 他身侧的少女拉了拉他的衣袖,随后对摊主道:「一千两黄金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手……五百两如何?」 蓝袍少年不满地噘嘴:「师姐,这人就是在坑蒙拐骗,说不定这还不是真龙鳞呢,万一没有效果,那五百两不就白花了?」 摊主立马反驳道:「你怎知这不是真龙鳞?你又没见过龙!况且龙族的护心鳞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你不要就不要,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快走快走,别拦着我做生意!」 摊主作势就要将他们驱赶走。 少女拿出储物袋,想要掏钱:「就算是假的那也值得一试,齐师叔的腿伤不能再拖了。」 一听少女提起「齐师叔」,少年立马就哑了声,闭上嘴,也不反驳了,少年掏储物袋,也默默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黄金出来。 江闲望向谢九霄:「这人用你们龙族的名号骗人,你不上去阻止一下?」 谢九霄笑道:「小道长想让我阻止吗?」 看人在自己面前受骗上当确实不太好,江闲点头。 得到了江闲的准许后,谢九霄行动很迅速,直接叉着手走了上去,走到二人面前,拿起他们面前的那片鳞片,看都没看一眼,五指合拢,将手中的鳞片不费吹灰之力地碾碎成粉末,像是碾碎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后展开手掌,手中细碎的粉末随风飘散。 这不止是把摊主和两个修士看呆了,连江闲都看呆了。 江闲一头黑线。 谢九霄这是在干什么? 谁教他这么阻止的? 摊主原本看见这两个冤大头要花一千两黄金买下他这伪造的龙鳞,正在沾沾自喜,坐等着收钱,结果这黑衣人上来一句话没说,直接将他伪造成龙鳞的蛇鳞给捏碎了,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蛇鳞就成了粉末,消失得无影无踪。 摊主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双眼大睁,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讹道:「你将我的龙鳞给碾碎了!赔钱!」 谢九霄反而慢条斯理地拍掉手中残余的粉末,用一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说:「你怎知这是不是真正的龙鳞?」 谢九霄把刚才摊主质问这两个修士的话还给了摊主。 摊主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在挑衅自己。 「我说这是真龙鳞就是真龙鳞!」摊主用食指指着谢九霄的鼻尖,指尖不断颤抖着,「难不成你还见过真龙?这么断定我的龙鳞是假龙鳞?」 谢九霄一听摊主说这话,兴奋起来,巧了,他还就是真龙。 他语气愉悦道:「巧了,我还真……」 此时江闲走了上来,把谢九霄拉到了身后,用眼神警告了他,他对上江闲那冰冷又似嗔怒的目光,立马噤了声,乖乖闭上了嘴巴。 不过他想的是。 小道长的眼睛真好看。 江闲自然不知道谢九霄在想什么,有条不紊对摊主道:「龙族的护心鳞坚硬如铁,即使是三界第一人帝君也无法将其碾碎,你说这是龙族的护心鳞,怎会被我好友一只手给碾碎?」 蓝袍少年原本还在不满他们摧毁了护心鳞的行径。 好不容易为齐师叔找到的一丝生机被人在手中给碾碎,他心情也不好,正打算和摊主一起找他们理论,听江闲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 蓝袍少年拉了拉少女的袖子:「师姐,他们说得没错,明姐姐跟我们说的龙族护心鳞就是坚不可摧的,他这护心鳞一下子就被碾碎了,肯定是假货!」 少女听到少年这话也想起来,明姐姐确实是告诉了他们龙族的护心鳞是三界里最坚硬的东西。 她收起了储物袋:「确实……怪我,一时看到此物被沖昏了头脑,差点浪费了金钱。」 一千两黄金可是她和她师弟凑起来打妖兽多年才攒下来的,若是刚才一起交出,他俩就身无分文了。 摊主对上谢九霄还能诡辩几句,但一对上江闲,就被江闲的话怼得哑口无言了。 摊主双脸涨红,很明显是一副被戳穿的心虚模样,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第96页 他找准了时机,拎起地上的布,布捲起地上的商品,抱在怀里,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了。 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欺骗他们的摊主已经消失在杂乱的人群中了,他愤愤不平道:「他怎么跑这么快!我还想找他理论呢!」 鬼市这么大,那骗子估计又找了块没人的地开始坑蒙拐骗了。 少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臂膀:「没事,没被骗就好,就是找不到真龙鳞实在是可惜……」 江闲听了他们的话,觉得还是有必要给这两个小辈说明白,免得待会儿又看见他们被骗。 「三界之中已经没有龙族了,你们所听闻的龙族传闻都是话本杜撰的,其中也有真的,那些也不过是前人留下来的罢了。」 不过三界还是有一个龙族的,就他身旁的谢九霄。 但谢九霄的护心鳞也不在身上了,谢九霄早在千年前为了救他,生剥了自己的护心鳞,安在他身上。 少女闻言,肉眼可见的难过,她嘆了口气,上前对江闲行了个礼:「多谢公子刚才戳破那骗子的诡计,不然我们可是要被骗了,一千两金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俩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涉世未深,正是容易被骗的时候。 江闲道:「只是看不惯那骗子的行径,举手之劳,不必多谢。」 少女看江闲这副打扮也像是修仙之人,看样子像是道修,与他们剑修有所不同,不过修士也分很多种,道修剑修都算是修士。 少女于是问道:「公子也是修士吗?我与我师弟是归元剑宗的弟子,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相助,若是往后公子有需要,可来归元剑宗寻我们,我叫奚灵,我师弟叫宋星河。」 「我不是修士……不,我是。」江闲原本想解释的,忽然想起来他以前确实在道观中修行过,算是个修士了,就是现在无门无派。 江闲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万俟和璟拜託他赠予齐平安的剑,齐平安如今是剑修。 而他眼前这两人正是剑宗弟子。 或许他们会知道齐平安的下落。 江闲询问道:「你们是剑修?」 奚灵点了点头:「正是。」 江闲又问:「那你们可认识一名叫齐平安的剑修?」 奚灵旁边的宋星河一听江闲提起「齐平安」的名字,脱口而出道:「齐平安?齐平安不就是我们的师叔吗?」 第046章 天才剑修为剑生 「齐平安是你们归元剑宗之人?」江闲没想到这么巧, 来个鬼市就遇到了齐平安的两个师侄。 奚灵不解道:「齐平安正是我们师叔的名字,道长是我们齐师叔的友人吗?」 齐师叔早些年确实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国家, 到过大大小小的乡镇, 救助过很多人, 结交过许多好友,眼前这人认识齐师叔也不奇怪。 江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在梦境之中与齐平安有过几面之缘, 可现实里的齐平安并不认识他。 不过万俟和璟算是齐平安的友人吧? 江闲解释道:「不算是,我是受齐平安友人之託来寻他的。」 「原来如此。」奚灵恍然大悟,又嘆息道, 「齐师叔如今处境不是很好……他……唉, 道长你们想找齐师叔的话, 我可以带你们去归元剑宗找他。」 江闲道:「处境不好?」 奚灵道:「齐师叔得了病,寻常的药物都没办法治,我与我师弟听说龙族的护心鳞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所以才来鬼市寻龙族的护心鳞,看能不能寻到。」 怪不得一千两黄金, 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付。 谢九霄道:「那我们现在去归元剑宗如何?小道长。」反正已经让夜羽他们去寻找果实了, 他们在鬼市已经待下去的必要了。 「嗯, 早些帮万俟和璟把剑交给齐平安比较好。」江闲转头对奚灵道, 「劳烦你们带我们去归元剑宗了。」 「或许……你们师叔的病我可以看看。」 …… 江闲在人界听过归元剑宗的名号,归元剑宗之人惩恶扬善, 匡扶正义,在整个人界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门派。 归元剑宗在元御国境内的归元山上, 山下有许多镇子村庄, 这些镇子村庄都被归元剑宗所庇佑,多年来都无妖兽恶人作乱, 即使是有妖兽伤人,归元剑宗也会出手将其斩于剑下。 当今许多剑修最嚮往的剑宗就是归元剑宗,梦想成为归元剑宗的弟子。 毕竟谁没有一个大侠梦呢? 归元剑宗出过几个修成仙,成为天外云镜仙君的剑修,例如两千年前飞升的青武仙君正是归元剑宗的剑修。 宋星河惋惜道:「如果齐师叔没有得这病,说不定现在已经飞升成仙了。」 他现在才十六岁,不过他十岁就进入归元剑宗修行,从小看到齐师叔瘸着一双腿,但宗门上下都对齐师叔恭敬得很,就连宗主都对齐师叔和和气气的。 他对齐师叔这人好奇极了,从宗主和宗门上下的口中得知,当年齐师叔乃是天才剑修,连宗主在剑的造诣上都不及齐师叔的千分之一,如今他们所修炼的剑式有一半都来自齐师叔早些年所创。 少年意气风发,自然对这种大侠一样的人物无法抵抗,他多想见见齐师叔当年剑斩妖兽,扶危济困的模样。 江闲微蹙着眉头。 齐平安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97页 他只听梦貘说过,它吃的梦是一个瘸腿剑修的梦,而那瘸腿的剑修正是齐平安。 齐平安的双腿瘸了? 怀着疑虑,江闲和众人很快就爬上了归元山,到了半山腰处。 归元山不像嶷玉山一样,人迹罕至,杂草丛生,连个上山的路都没有,每次上山都麻烦得很。归元山反而修了一条有几千台阶的路,有很多人都在这条台阶上行行走走的,这台阶很宽,倒是能容纳多人上下,不显拥挤。 一路上都有许多身着蓝袍的归元弟子在向奚灵和宋星河打招呼,还在问他们带回来的这两个人是谁,不过他们都没回答,一笑而过。 这台阶总算是到了尽头,停在了一座偌大的建筑物前,抬头就能看见归元剑宗的牌匾,字迹张狂,龙飞凤舞,颇有侠客风范。 奚灵指着牌匾,介绍道:「归元剑宗的牌匾是齐师叔写的,据说是先前的牌匾开裂了,正巧齐师叔当年风华正茂,就让齐师叔写了牌匾,这牌匾一直保留至今,不过时间久了,也该换了,大家都捨不得换。」 江闲仔细看了眼那牌匾,那牌匾已经微微干裂了一些,再过个几十年也会像之前的牌匾一样开裂。 他暗暗为其施了一道灵力。 这样就能保存更久了。 奚灵向门口驻守的两个归元弟子出示了弟子令牌,归元弟子核对令牌之后询问了两句江闲与谢九霄的身份。 奚灵道:「这二位修士是齐师叔的友人,听说齐师叔得了病,专程来看望齐师叔,顺带为齐师叔治病的。」 归元弟子一听是为齐师叔治病,立马就打开了大门,没有阻拦他们,没再继续询问下去了。 进入了归元剑宗,入眼皆是在练剑的归元弟子,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弟子袍,有些在互相试剑切磋,有些在剑上附上灵力,在空地上练习剑式。 「这些归元弟子在听学,我们就不打搅他们了。」奚灵看向那些弟子,又把视线落在江闲身上,「齐师叔在锦义堂,离此处也不算远,半刻钟就到了,我带二位前去吧。」 见宋星河想跟上来,奚灵制止,将他拦了去:「你跟着这些弟子一起练剑,不许跟来。」 宋星河不满道:「师姐……」 奚灵严肃道:「你叫师姐都没用,你都落下多少天课程了,如此懈怠还想追上齐师叔?齐师叔当年可是鸡未鸣就开始起床练剑了。」 他不是想偷懒,只是想看看齐师叔。 宋星河挠了挠头,不好反驳,拿起自己背上背着的剑去和那些归元弟子一同练剑了。 江闲颔首:「劳烦带路了。」 奚灵摆手,笑道:「不麻烦的。」 到了一处院子,此处正是锦义堂,奚灵推开了木门,一往那院子看去,恰巧就能看见一人背影,在树荫之下,那人身下是轮椅,脑后扎着一个高马尾,黑色发间有许多白丝夹杂在其中,背影看起来有些凄凉。 「齐师叔!有人找你!」 那人听到了开门的声响,操控着轮椅转过了身来,看见是奚灵,沧桑的面容带上了笑意:「是小奚来了啊,我听那动静就感觉是你,果真没猜错。」 他又看见奚灵身侧那两个高大的男人,明显感受到他俩身上的灵力磅礴,实力不凡,蹙眉道:「这二人是?」 他目光又落在了江闲身上:「我瞧这位修士有些眼熟?」 齐平安瞧着江闲的面容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人,他记性很好,不应该不识人啊。 江闲看到了齐平安疑惑的眼神,也许是梦貘吐出的那梦境带来的微弱影响,不过影响不大,齐平安本来就不该认识他。 齐平安现在的模样与小时候的齐平安大相迳庭,黑色的发间夹杂着白发,眉眼沉稳,曾经活泼开朗的少年经过岁月的磨砺,脸上写满了沧桑,不过齐平安仍把腰背挺得直直的,旁人还是能从眉眼之间看出他小时候是有几分灵气的。 按道理来说修仙之人可以保持年轻时候的样貌,为何齐平安的样子看起来毫无生气? 江闲上前介绍道:「我叫江闲,我旁边这位是我的友人,名为谢九霄。」 齐平安在脑海里搜索了下这两个名字,发现确实不认识,不是他记忆出错。 也不知道这二人是来找他干什么的。 他开口道:「那江小友与谢小友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受人之託。」 江闲从手中召出万俟和璟先前给他的那把剑,递给了齐平安,齐平安狐疑地拿过这把剑,将剑拔出剑鞘,看清了那剑身上镌刻的一行小字。 荧惑仙君万俟和璟。 齐平安瞳孔一缩,挪不开视线了,愣愣地看着那一行小字默了半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闲,不知是何种情绪。 他转头对奚灵轻声道:「小奚,你先去练剑吧,现在应该是听学的时间。」 奚灵能感觉到齐平安是在刻意支开她,这三人应该是有要事要商谈,也没过问什么,嘱咐齐平安好好养病之后就离开了锦义堂,还顺带关紧了大门。 目送奚灵离开,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三人了。 齐平安将剑重新插回了剑鞘,他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那黯淡无神的眼里仿佛有光,可他想起来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强行压下那欣喜的神情。 第98页 问题铺天盖地地问了下来:「这剑从何而来?你是说受人之託,那人是太子殿下吗?这剑上写着仙君二字,太子殿下如今是仙君了?」 齐平安的情绪有些激动,江闲没有觉得烦恼,耐心地为齐平安一一解释:「此剑是帝君赐予万俟和璟的封礼,万俟和璟知道你成为了剑修,特地拜託我将这剑赠你的,你猜得没错,如今万俟和璟正是天上的仙君,仙号为荧惑。」 齐平安顺了顺自己激动的气息,平稳着自己的语气,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殿下真成仙了,我就知道殿下这么好的人,生前能飞升成仙,死后也能飞升成仙……」 得知万俟和璟如今已经是仙君后,齐平安终是按捺不住他的泪水,眼泪夺眶而出,被他用常年握剑而磨出茧子的手给擦拭了去,手指粗糙,把眼角的皮肤擦得红红的。 当年太子殿下死在他面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坠楼的太子,满目的鲜血,百姓的欢呼,是他这些年挥之不去的梦魇,多次都从梦中惊醒。 他知道人死后会转世,可他不知道太子殿下转世成了什么,是否还是太子,能否保证自己的温饱,万一转世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该怎么办…… 当年太子殿下死后,齐平安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恰巧遇到了在元都城游历的归元剑宗上一任宗主,宗主一眼就看出了他是先天剑骨,生来就是当剑修的好料子,饶是归元剑宗,几千年来也就出过一个先天剑骨,那先天剑骨也不负所托飞升成了仙君。 宗主将齐平安收为了自己的二弟子。 齐平安知道殿下想守护世人。 殿下如今不能守护世人了,那就由他来守护世人。 从那之后,归元剑宗出了一个天才剑修,比千年前的青武仙君更刻苦努力,常年来都游历于人界,斩妖除魔,拯救一个又一个陷入危难的百姓,从不求任何回报,一人一剑行江湖。 他就是为剑而生的。 第047章 天才剑修失双腿 齐平安将荧惑剑郑重其事地摆在屋子里摆剑的刀剑架上, 替换了那原本摆在刀剑架上的剑。 只要一进屋就能看见万俟和璟送他的剑。 齐平安双手合在面前,闭上眼睛,他不便行动, 就这么坐在轮椅上对荧惑剑鞠了躬, 宛若一个虔诚的信徒。 安置好了荧惑剑, 他抬起头,用手转过轮椅, 对二人和蔼一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为我送来太子殿下的礼物,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说罢他就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尴尬地笑了笑。 他腿还完好的时候, 斩妖除魔得到的赏金和在归元剑宗得到的月俸全都拿去救济贫苦的百姓了, 一分都没给自己留下。 他本就清贫, 孑然一身,没什么灵器法宝,归元剑宗对他甚好,还能留他在归元剑宗,如果在其他的门派, 看他是个瘸腿的废物, 早就给他赶下山去了。 齐平安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赠予他们, 报答这份恩情的。 忽然, 他恍然大悟,想了起来。 「江小友既然认识太子殿下, 想必也是天上的仙君吧?」 齐平安目光移到谢九霄身上,看见了那双殷红的双瞳, 谢九霄没有丝毫掩饰的样子。 齐平安愣了一瞬, 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一般只有妖兽才会有红色的眼睛,眼前这人双眼正是血红色。 齐平安早些年手上沾满了妖兽的鲜血, 当然,那些都是危害百姓的妖兽,该杀。 一时看到了妖兽在自己面前,他不知道作何开口。 谢九霄察觉到了齐平安的视线,看出齐平安内心所想,解释道:「我不是妖兽。」 他明明是神兽,是龙。 江闲没向齐平安隐瞒自己是个神仙的事实,附和道:「我的确是仙君,我好友不是妖兽。」 齐平安放宽了心,神色也自然了起来:「那就好,是我多虑了。」 旋即他又问道:「仙君会使剑吗?」 「会。」 江闲点了头,把长诀召出来递给齐平安。 长诀剑身上属于谢九霄的灵力已经被谢九霄收回去了,如今长诀不是凶剑,而是一把属于江闲的神剑。 齐平安一见到长诀,双眼冒光,呼吸不平稳了起来。 「我可以看看这把剑吗?」 江闲:「可以。」 齐平安接过江闲手上的剑,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他用食指轻抚了一下长诀的剑身,长诀的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光,如那玄霜雪山上的冰雪一样冰冷,让他沉寂许久的心脏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他在人界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剑,他以为刚才见过的荧惑剑已经是最好的剑了,没想到还有更好的剑。 齐平安感受着这剑上的气息,与修仙之人用的灵器不大相同,他自己的剑也没有这种气息。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神器?」 「正是。」 齐平安继续打量着长诀。 这把剑应该有许多年的历史了,剑身上却毫无岁月留下的痕迹,依然崭新无比。 神器果然与灵器不一样,他那伴随他两百年的剑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划痕。 如果他修炼成仙了,也能用上神器吧…… 不过现在看来,他不可能修炼成仙了,就连荧惑剑也无法再握起。 齐平安掩去眼底的失落,又问道:「这把剑剑龄有多久了?应该已经上万年了吧?」 第99页 长诀从龙族还没灭族的时候已然出世,是龙族睚眦之剑,可能都不止万年了,十几万年都有可能,甚至这把剑出世之时,谢九霄可能还不是一颗龙蛋。 要知道谢九霄当龙蛋都当了上万年。 江闲如实回答:「可能不止万年了。」 谢九霄接话:「至少比我的年龄大上了几轮。」 齐平安一笑,低垂着眉眼,依依不捨地把长诀还给江闲:「我本就是爱剑之人,能见到如此神剑,死了也算是值得了。」 江闲刚打算问齐平安的伤势究竟如何,就见齐平安转身操控着轮椅行驶向墙壁,伸出手按了一下墙壁上的一个墙砖,那墙砖竟然就这么被他按了下去,墙砖旁的另一块墙砖突了出来,那墙砖中间是镂空的。 齐平安从那墙砖中间拿出一本皱巴巴的书,书的封面已经破损了,约莫有二指厚。 他又操控着轮椅行驶到江闲面前,将手中的书双手递给了江闲。 江闲接过,看清书上的字,那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剑谱二字。 他诧异道:「这是何物?」 齐平安道:「这是我呕心沥血多年,整理出来的剑谱,里面有我曾经使用的剑式,也有我腿伤之后悟出的剑式,有些是归元剑宗都不知道的剑式,不过在我腿伤之后就无法修炼其中的剑式了,归元剑宗也无一人能参透这剑谱……我相信江小友是最适合这本剑谱的人。」 「我不想死后这本剑谱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赠予适合的人也算是了结我内心的遗憾了。」 「我使用的剑一般都是轻剑,或是寻常的剑,刚才我瞧了下江小友的剑,与我用的剑差不多,很适合这本剑谱……」齐平安想起来江闲身侧的人,「谢小友想必也是仙君吧?谢小友可会使剑?若谢小友也会使剑的话也可看看这本剑谱。」 谢九霄默不作声地召唤出耀火霄,硕大的剑出现在他手中,有一人之高,他单手提着耀火霄,拿得稳稳的,为了防止沉重的耀火霄一下子贯穿这脆弱的木地板,他特地悬空拿着,没有让耀火霄接触地面。 他散漫不羁一笑:「你觉得我可适合修炼这剑谱上的剑式?」 齐平安被这重剑上带来的火气给热得冒出了汗,真是令人咋舌。 「这是……重剑?」他摇了摇头,「我觉得大抵是不适合的。」 谢九霄没再说下去,将耀火霄收了回去,撇着嘴看向江闲:「小道长,我也想修炼几个剑式,可我不会,想要小道长教我。」 我看你之前砍那雾人的时候使得挺好的。 江闲没拆穿谢九霄,只是安抚谢九霄道:「晚些时候我们再一同探讨重剑的剑式。」 谢九霄开心道:「好,那我可等着了。」 江闲翻开手中的剑谱,剑谱的书页已经泛黄了,边缘也有破损,像是一只蝴蝶一样脆弱,他小心翼翼地翻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书页给撕碎。 一开始书页上的字迹正如江闲在归元剑宗门口的牌匾上看的那样,张狂有力,意气风发,后面逐渐变得平和,收敛了锋芒,变得规规矩矩了。 江闲简单地大致看了一眼。 齐平安他…… 这本剑谱是天外云镜的青武仙君都撰写不出来的。 要知道青武仙君可是天外云镜武力仅次于江闲的仙君。 齐平安在剑上的造诣已然出神入化,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齐平安真修炼成仙,在没有灵力的加持下,单用剑与他比试,齐平安估计能和他打个平手。 齐平安如今才两百多岁,只是修士,不是仙君,竟能将剑悟到如此境界。 江闲实在是意外。 齐平安嘆息道:「如今我已不能做剑修了,拿不起剑,也无法成仙,这剑谱无人能修炼一直都是我的遗憾。」 「或许是上天的旨意,这剑式也算是有了适合它的人了,我已心满意足。」 江闲在剑谱上施了灵力,防止它破损老化下去,郑重其事地收起了这弥足珍贵、独一无二的剑谱。 如果他把这剑谱上的剑式给修炼完,那他的武力能更上一个境界。 江闲向齐平安道谢:「多谢。」 「不用谢,本来就是我该谢你们的。」 齐平安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太子殿下如今是仙君了,那我还有机会见到太子殿下吗?」 仙凡有别,齐平安是知道的,天外云镜的仙君非帝君所命不能下凡,只有在天外云镜周边的,例如像云姬一样守护崑崙山的神女,亦或者是一些其他的不在天外云镜里的神仙才能随意下凡。 他能见到万俟和璟的希望很渺茫,但是他还是想问出这个问题。 江闲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万俟和璟的仙号是荧惑,你可以为他上香祈福,也算是为他积攒功德了,他在天外云镜也能感知到你的信仰之力。」 「嗯,我知道了。」 齐平安记下了,打算过会儿就让奚灵替他去买香。 江闲看向齐平安的腿,问出他从一开始就在疑惑的问题:「对了,你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平安摆摆头,无奈一笑:「可能会吓到江小友。」 「无事,我可以看你的伤势如何吗?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 从江闲进锦义堂开始,就看到齐平安的腿处有异样,再加上他坐着轮椅,十有八九都是腿有问题。 第100页 「可以的。」 齐平安撩起身下的蓝色衣袍,露出了那被白色纱布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双腿,纱布把腿缠绕成正常腿的大小,纱布底下的皮肉应该是凹陷了下去,或者是……已经没了。 白色纱布渗透出丝丝血迹,连缠绕得这么严实的纱布都止不住鲜血的流出,可想而知齐平安腿上的伤势有多严重。 江闲半蹲下身,对上齐平安那双眼,用那清冷的嗓音说:「我可以解开看看吗?我会用灵力消除你的痛感,不会疼的。」 齐平安的双腿自接触到空气后,就一直都在止不住地打颤,抓着轮椅的手捏紧了手下的木把手,可以看出来是疼极了。 齐平安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可以。」 温暖的蓝色灵力覆盖在齐平安那缠满纱布的双腿上,齐平安痛苦的神色逐渐变得平缓,手指也松了开来。 他紧皱的眉宇舒展开来,长吁一口气。 果真没那么疼了。 绷带被江闲那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解开,小心翼翼。 染血的纱布落在地上,露出了齐平安那双腿上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殷红的皮肉暴露在江闲的面前,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只剩了白骨,只有一点肉沫挂在那血红的骨头上。 第048章 天外云镜未解谜 「这届的归元弟子太多, 已经没空闲的屋子了,这里也是归元弟子的住所,不过是上一届的归元弟子, 他们已经结业下山了, 有些日子没人住了, 有些简陋,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奚灵将一间屋子的大门推开, 灰尘随着门的打开扑面而来。 灰尘入了鼻喉,她被灰尘呛得嗓子痒痒的,歪头抱拳咳嗽了两声, 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届归元弟子实在是太多, 这也是她寻了半天才寻到的空屋, 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会让两位贵客住这种屋子。 「可能有三四年没人住了……」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个凳子, 两张床, 没了。 不过这里的採光还是不错的, 那扇小窗照进来的阳光, 恰巧能照亮整个屋子,连墙角处的蜘蛛网都照得根根分明。 江闲倒是不嫌弃, 他还在自己的破仙观里住了几年,这里再破也没他的仙观破, 好歹有床, 他的仙观连床都没有,只能席地而眠。 江闲走进屋子, 打量了一番之后,将衣柜打开,那衣柜年久失修,锁都生了锈,他用了点力才将其打开。 他一打开衣柜门,里面立马跑出一只灰不熘秋的大老鼠,光是尾巴就有人的手掌那么长。 老鼠原本躲在角落啃食衣柜边的木板,啃了一个大洞,见到了光,抬头看见江闲高大的身影,尾巴一立,叽叽喳喳地边叫边跑出去了,跑得很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江闲:「……」 他表情淡定地把衣柜门关上了。 其实他的仙观还是挺好的,至少没有些什么奇怪的小动物。 江闲平静道:「没事,能住。」 奚灵离去后,江闲用食指擦了下那桌子上厚厚的一层灰尘,谢九霄见状走上来,微蹙着眉头,拿出手帕,牵起他的手,将他手指上的灰尘给擦拭了去。 谢九霄不满地看向他:「这么脏,小道长还用手去碰,先用灵力打扫一下吧。」 江闲抬头看谢九霄:「那你在梦境里怎么不喜欢用灵力?」 江闲这话一说,谢九霄就想起在梦境里自己淋了雨,死活不让江闲用灵力给他烘干头发,非要在江闲的里屋里洗澡的事。 江闲是在指这件事。 那时候的他确实是故意的。 谢九霄随性一笑,大方承认:「被小道长拆穿了啊……其实是因为我想和小道长多待一会儿。」 江闲道:「你只要跟我说我就会留你下来的,又不会赶你走。」 二人花了些时间用灵力把这屋子里的灰尘都打扫干净了。 这时他们终于闲了下来。 刚才在锦义堂看到齐平安的腿之后,江闲就觉得齐平安腿上的伤很奇怪,他问齐平安这伤是怎么得的,齐平安支支吾吾不肯作答,只说是妖兽所害。 那伤四周整整齐齐的,像是用刀刃一块一块割下来的,妖兽的牙齿手指都锋利无比,如果是妖兽所伤,那断然不会一块一块整整齐齐将齐平安腿上的肉给割下来。 齐平安的腿伤如果是被妖兽割下的肉,以齐平安的实力,人界寻常的妖兽不可能伤其分毫,齐平安也不可能任由妖兽割肉,丝毫不反抗。 齐平安在隐瞒些什么? 江闲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谢九霄。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齐平安也不例外。」谢九霄道,「他既然不愿意说,那也不能强求他说,明日再去问他吧,如果他还是隐瞒,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江闲也正有此意,齐平安刻意隐瞒自己的伤,他们也不能强迫齐平安说出自己伤的缘由。 他刚才用灵力探查了一番齐平安的腿,腿伤成这样,腿上的经脉自然也破碎了,若是小块的经脉他还能修复,但是这么大面积的他修复不了。 「他腿上的伤实在是严重,我也没办法救治。」甚至帝君下凡都没办法让齐平安痊癒。 齐平安腿上的伤已经深入骨髓,大腿上的皮肉都没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块肉还挂在腿上,深可见白骨,世上没有药可以凭空让人长出血肉,更何况是这么大片的伤。 第101页 如果有龙族的护心鳞,倒是可以一治,不过这世上已经没有龙族了,就算有龙族,桀骜的龙族也不会献出自己珍贵的护心鳞。 谢九霄的护心鳞也与江闲的心脏融为了一体,要强行剥落的话,江闲也会没命。 这是个无解难题。 「在离去之前减轻他的痛苦吧。」 他没办法彻底将齐平安给治好,但至少能缓解齐平安腿上的痛苦,让齐平安没那么难受。 江闲嘆惋。 很难想像齐平安是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顶着这么一双腿,硬生生熬过了百年。 翌日。 江闲与谢九霄一同出了屋子,前往锦义堂寻齐平安。 这一路上看见许多来来往往的归元弟子,还遇到了奚灵与宋星河,师姐弟俩看见他们高兴得很,与他们打招呼,江闲也回了礼,随后奚灵和宋星河看了眼时间,跟他们道别后急匆匆地跑去听学了。 这些归元弟子都是少年少女,他们朝气蓬勃,江闲不由得想到了谢九霄,谢九霄当年也同这些少年一般大小。 江闲想起第一次见到谢九霄,看着那些少年少女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比他们还要小上一些。」 谢九霄反而遗憾道:「只可惜我破壳太晚,没见到小道长幼时的模样。」 他抚摸下颌,像是在思考:「小道长小时候一定是板着一张脸的,不会笑,像个小大人一样,可爱极了。」 「那倒是没有。」江闲刚想否认,就发现自己小时候确实是沉默寡言的,「……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的,你没说错。」 江闲忆起了他的童年,说不上美好,他一诞生就同人界的三四岁孩子一般大小,帝君将他带出了龙之谷,教他识字、修炼、习剑。 他自小就自己一个人长大,幼时的那十几年见过的人只有帝君,帝君不许他出承云宫,他想去见帝君也不行,只能等帝君来见他。可帝君很少来见他,来见他也是为了检查他修炼得如何。 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甚至一天都不会说出一句话。他从小身边就只有千千万万本书籍,和一把普通的神剑伴随他身侧,他长大后被帝君带到众仙君面前,他也因为没怎么与人交流过,沉默寡言,与众仙君格格不入。 直到他遇到了谢九霄,谢九霄真的很会同他找话题,即使他只回复一个「嗯」,谢九霄都能同他说一箩筐的话,一开始他还觉得谢九霄聒噪,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没谢九霄在他耳畔说话他还不习惯。 这样看来,他小时候确实像谢九霄所描述的那样,板着脸不会笑,毕竟也没人能和他说话。 江闲觉得他在帝君这种冷漠式教育模式下长大成人,没有自闭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江闲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你以前叫我仙君,为什么再相见会叫我小道长?明明我比你大上几岁,用小字不合适吧。」 明明叫道长就行了,非要在前面加个小字。 「因为我还是一颗龙蛋的时候,小道长还没诞生呢。」谢九霄懒洋洋一笑,「所以我比小道长要大个上万岁了,叫小道长也不奇怪。」 这是什么歪理? 江闲反驳道:「你明明都还没破壳,怎么能算作比我大上万岁?」 这就跟小鸡还没破壳就算作荤菜一样荒谬无理。 「小道长觉得比我大就比我大,觉得比我小就比我小,我都听小道长的。」 「不过小道长这个称呼我还是要照叫的。」 江闲与谢九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漫步走向锦义堂,一到锦义堂门口,两人默契地结束话题,闭上了嘴。 还是正事要紧。 江闲心推开门,却见锦义堂的大门敞开,像是有客人来。 他手停滞在半空中,礼貌性地敲了敲那木门,示意有人来访。 锦义堂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可是锦义堂明明就只有两棵树,哪儿来的花香? 此时有人推着齐平安从屋内走了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 江闲抬眸看见推着齐平安出来的人,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岁月漫长,他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 那在齐平安身后的女子,一袭朴素的淡绿色的纱裙,虽容貌不是绝色,未施粉黛,五官之间却都有一种柔和感,气质清雅脱俗,举手投足都有一种书生墨客般的文雅风韵。 原本齐平安和明微兰在屋里商谈要事,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知道是有客来访,两人没再谈论下去了。 齐平安让明微兰推他出院子,想看看来者是谁。 看见来者是江闲与谢九霄,齐平安脸上的表情转为柔和,对着江闲他们道:「原来是江小友与谢小友,快进来坐坐。」 明微兰跟着抬头,与江闲对上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吃惊道:「鹤清仙君?」 …… 「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啊,那真是太巧了。」齐平安为众人都倒了茶水。 江闲一开始还没认出明微兰,只觉得她有些面熟,他们只在天外云镜见过两三面,次数并不算多。 他没想到明微兰居然不在天外云镜,而是跑到人界了,也不知明微兰在人界待了多久,还和齐平安成了好友。 江闲道:「怪不得刚才一进锦义堂就闻到花香,原来是你。」 第102页 明微兰抿唇一笑:「没办法,我们花妖就算修炼成仙,身上也带着花香。」 明微兰是天外云镜掌管花的幽兰仙君,在天外云镜是一个不轻不重的仙位,她本相是一株兰花,花开灵智,修炼成仙,身上自然是带着一股花香味。 按道理来说,天外云镜的仙君不能随意下凡,明微兰也不该在这里。 「你在人界待了多久了?」 明微兰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数目:「大概……两百年?总之已经很久没回天外云镜了。」 「两百年前跟帝君请旨下凡,就再也没回去过了。」她柔和一笑,目光缓缓挪到了谢九霄身上,「人界可比天外云镜在自在得多,鹤清仙君难道觉得不是吗?」 谢九霄察觉到了明微兰的目光,缓缓移开视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江闲身上。 离开了天外云镜,江闲不像以前那样当一个无情的打工傀儡,没有时间休息和社交了,离开了帝君的掌控,确实是自在了许多。 江闲点头,贊同明微兰的话:「的确如此。」 明微兰道:「天外云镜太过压抑,在人界住了两百年,我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仙君了,倒真是一点也不想回去。」 原来天外云镜的仙君也受不了帝君的管制。 江闲:「帝君为人处世太过冷漠无情,在人界是比在天外云镜要自在许多。」 明微兰没有再和江闲聊有关于天外云镜的话题了,反而将话题引到了谢九霄身上:「想必这位就是鹤清仙君的挚友,谢九霄吧?」 「对,是我。」谢九霄没否认,语气轻飘飘的,「你们当年看着我死在帝君手下的,能认识我也不奇怪。」 谢九霄不事声张,从来不与除了江闲以外的天外云镜仙君相见,甚至许多仙君都不知道龙之谷还有龙族存活,大多数的仙君都是在帝君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屠龙之战中见到谢九霄的,感嘆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龙族存活于世。 明微兰道:「谢公子误会了,当年我与桃花有要事要处理,下了凡,都没去参与帝君与公子之间的纠葛。」 江闲知道谢九霄对天外云镜的仙君一向没好感,甚至是厌恶,不怪谢九霄,谢九霄被天外云镜的帝君追杀多年,最后被逼入绝境,当着众仙君的面死于自己的剑刃之下,换谁来都对天外云镜的仙君没好感。 于是他安抚似的,扯了一下谢九霄的衣角。 谢九霄感觉到了江闲的小动作,也未言语了,只是默默把江闲面前的茶盏拿了过来,一饮而尽。 江闲道:「那桃花还在天外云镜?」 「是。」明微兰道,「他掌管姻缘,不像我这么闲,有些忙,不过他倒是经常背着帝君偷偷熘下凡来看我。」 桃花仙君与明微兰一样,都是花开灵智,修炼成仙,桃花仙君与明微兰是姐弟关系,两个人一同飞升成仙,一个掌管姻缘,一个掌管花,虽掌管的范畴相差甚远,但他们在天外云镜就形影不离。 江闲一开始认识明微兰也是因为桃花那小子把他写上姻缘簿,他提剑去威胁桃花消除他名字的时候,明微兰出现制止了他,帮他把姻缘簿上的名字划掉了。 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桃花那顽劣成性的小子能有个这么兰质蕙心的姐姐。 天外云镜七大未解之谜之一,桃花仙君与幽兰仙君真的是亲姐弟吗? 有这么个姐姐,这真是桃花那小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049章 孩童流离善幼收 「其实, 我今日来归元剑宗找齐大侠是有要事想寻求齐大侠帮助。」明微兰眉宇间尽是忧愁,手指不由得攥紧,不过她的眉毛和手指在看到江闲后又舒展开来, 「刚打算同齐大侠说, 鹤清仙君你就来了, 原还在担心此事无法解决,不过我没想到竟然在齐大侠这里偶遇到仙君, 仙君在此,那我就放宽心了。」 齐平安觉得意外,自从他和明微兰成为好友, 明微兰很少请求他过什么要事, 他看明微兰如此模样, 开口道:「但说无妨。」 明微兰看向江闲,歪头道:「如果事情太过棘手,仙君会出手吗?」 江闲颔首:「能力范围之内即可,你先说是何事吧。」 明微兰见江闲愿意出手相助,也不扭扭捏捏了, 将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我下凡恰巧落在了归元山下的天水镇里, 离归元山不远, 之后我在天水镇开了间善幼堂,善幼堂你们听来可能有些陌生。」明微兰将目光落在江闲和谢九霄身上。 「善幼堂是收留人界弃婴的地方, 弃婴是那些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 她下凡之后看见了许多不足月的孩子死在大雪中被冻死在街头,或是烈日当空, 活生生热死。 那些孩子被一个破旧的襁褓给扔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他们在哭,来往之人冷漠, 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却当作没听见。 只有明微兰出手,她于心不忍,见不得世间苦难,她救了第一个孩子,紧接着救了第二个,第三个…… 她顺其自然地用在天外云镜做仙君多年来的积蓄,修了一间善幼堂,她亲自教那些孩子读书写字,亦或者是教他们一些可以餬口的手艺,她身上总会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在人界她也有一个称号,叫「兰花仙子」。 因为她百年来容颜不变,又有着菩萨心肠,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是哪家宗门的大小姐,殊不知他们口中的「仙子」实际上是天上的仙君。 第103页 与齐平安结识也是因为有人把孩子遗弃在她的善幼堂门口,她对孩子的哭声极其敏感,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就停下了手中的事,出去寻找哭声的来源。 她推开善幼堂的大门。 却见齐平安一手提着剑,一手抱着那嗷嗷哭泣的孩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她还以为是齐平安在她的善幼堂前丢弃孩子,这种事她见多了,那些人听闻了她这里收养弃婴,隔三岔五就有人丢弃孩子在善幼堂门口。 她一开始对齐平安的脸色并不算好。 询问一番之后才得知齐平安是归元山上的归元剑宗弟子,他除完妖兽正打算回归元山,却在街上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这才循着那哭声到了此处,在门口看见那在襁褓中的孩子,想抱起孩子安抚孩子情绪的,结果没想到那孩子似乎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非但没被安抚到,反而越哭越凶。 他从来没照顾过孩子,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孩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明微兰将齐平安请进了屋,接过了齐平安手中的孩子,放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那孩子闻到了明微兰身上淡淡的花香,逐渐安静下来,像是哭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明微兰抱着孩子,微微欠身:「真是不好意思,一开始还以为是你丢弃的孩子……以前也有人在我门口丢弃孩子被我发现的,我以为你也是,还真是误会了。」 齐平安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听到了明微兰如今一个人照顾几十个孩子之后,也不在乎误会不误会什么的了,时常在闲暇时候来善幼堂和她一起照顾孩子,用自己的钱给他们捐上一些柴米油盐。 之后归元弟子多了,经常有归元弟子来善幼堂帮工,教那些半大的孩子一些防身的剑术。 一来二去,二人就成了好友。 「我与齐大侠就是这么相识的。」 齐平安自从腿伤之后,就很少下山来善幼堂了,奚灵和宋星河倒是来得很多,不过她觉得她所求之事,可能奚灵与宋星河解决不了。 「在一个月前,善幼堂有一孩童失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那时我找了好几日没找到,寻求了归元弟子的帮助,结果可想而知。」明微兰无奈扶额,长嘆一口气。 原本她想自己寻找,不劳烦别人的,结果几日都没找到,恰巧过了几天,有归元弟子下山帮工,她顺口提了此事。 归元弟子很热心肠,可帮她找了几日之后也没找到,时间又不够,只能放弃寻找回到山上去了。 齐平安躯体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明微兰,愣愣道:「你为何……不告知我?」 明微兰听到齐平安的话,解释道:「齐大侠你伤势太严重了,我以为是那孩子跑去哪儿玩了,就没怎么在意,结果没想到到现在那孩子还没找到……直到昨日又有两个孩子失踪了,我才来找你的。」 江闲沉吟片刻,出声问道:「这次失踪的孩子是有多大?」 明微兰回道:「这才是蹊跷之处,前面那个五岁的孩子跑出去玩失踪了我觉得还能说得过去,这次失踪的是两个十多岁大的孩子,十多岁的孩子了,能明辨是非,怎么能两个一起跑出去玩还走丢了呢?」 「是昨日何时失踪的?」 明微兰想了想,很抱歉道:「抱歉,善幼堂的孩子太多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我没办法一个人顾及所有孩子……待我想起他们时,已经找不到了。」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不过……大抵是酉时到亥时吧?我亥时检查他们是否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两个孩子。」 明微兰是天外云镜的仙君,即使是下凡,那也是有灵力的仙君,虽然她并不擅长打斗,但也不至于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去孩子。 江闲道:「你在善幼堂门口设了阵法吗?」 明微兰不善打斗,但是阵法还是会设的,如果明微兰在善幼堂门口设了阵法,那孩子跑了也能察觉到。 「这就是最古怪的一个点,在第一次有孩子失踪之时我就在门口设了阵法。阵法没问题,归元弟子进出我都能感觉到,那两个孩子竟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 明微兰眉间忧愁之色显而易见,因为此事她都没好好休息过。 不过有鹤清仙君,此事定能解决。 明微兰眉宇舒展:「仙君可愿相助?」 反正现在祟都那边也没传来找到果实的消息,江闲与谢九霄现在都没急事要做。 今日原本是来问齐平安的伤势,齐平安还不肯回答就辞行离去的,他们找齐平安也是为了替万俟和璟送剑,剑已送到也没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 不过…… 谢九霄勾了勾江闲的小拇指,转头看向江闲,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小道长要去吗?」 江闲任由谢九霄握着他的小拇指,像是没察觉到一样,思忖片刻后,回道:「鬼界也没传来消息,那就去吧。」 明微兰看着两人手中那微不可觉的小动作,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忽然想起之前她弟弟桃花仙君偷偷下凡来看她跟她说的…… 还真是这样。 明微兰笑而不语。 他们没注意到角落里齐平安那脸上复杂难解的神色。 齐平安五指握紧了那木轮椅上的扶手,指甲用力地在那木轮椅上划出了划痕。 第104页 …… 齐平安腿脚不便,没有和二人一起下山,倒是叫了奚灵和宋星河他们一起去,此事像是有妖兽作乱,叫奚灵和宋星河去也是因为他俩是归元剑宗这一届最杰出的两个弟子。 奚灵领下任务,宋星河高兴得很,又可以正大光明翘课了。 奚灵与宋星河与明微兰关系很好,明微兰也喜欢这两个经常下山帮她的孩子。 下山途中,奚灵偶尔与明微兰聊上几句,宋星河就像洪水开了闸一样,滔滔不绝地开始和明微兰讲着在鬼市的见闻,还说了他们差点被假龙鳞给坑骗一千金,那假龙鳞被谢九霄徒手捏碎的事。 少年第一次去鬼市,自然是激动不已。 宋星河比画着手,看向谢九霄:「明姐姐你是不知道,就这黑衣哥哥,就用一只手,啪的一下,把那假龙鳞捏碎了,一开始我还想找他算帐的,忽然就想起来明姐姐你和我说过,龙族的护心鳞是坚不可摧的,怎么可能轻易被人一只手捏碎?这才意识到我被骗了!」 明微兰轻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江闲旁边的谢九霄,像是在附和宋星河,又像是在暗指些什么。 「龙族的护心鳞的确是坚不可摧的。」 江闲是个不善言语之人,他不说话,谢九霄也不说话,所以一路上就只能听见宋星河叽叽喳喳,像是小鸟一样聒噪,也就明微兰脾气好会附和宋星河。 宋星河旁边的奚灵都无语到翻白眼了。 她这师弟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几人到了山下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前,小院的大门是开着的,有两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守在门口,蹲坐在台阶上。 很快就有几个孩子在院中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兰花香,嬉闹着跑出来,抱住明微兰的腿,嘴里喊着:「兰花姐姐终于回来啦!」 「我不就才离去半日吗?就这么想姐姐了?」 明微兰被几个孩子冲撞了一下,稳了稳身形,轻笑一声,揉了揉面前几个孩子的头顶上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 又有几个孩子从那小院中跑出,看见了奚灵与宋星河,冲上去与奚灵和宋星河嬉闹。 奚灵捏着面前小女孩可爱肉乎乎的脸颊,语气温柔。 「小小今日可有认真读书?」 小小的手指捏着奚灵的手腕,害羞地低下头:「小小今日学习了昨日兰花姐姐教的三字经。」 宋星河将一个小男孩举了起来,架在脖子上,在门前来回转着圈奔跑,小男孩被逗得开心得合不上嘴。 「御剑飞行咯!呼呼呼!」 「哈哈哈哈!哈哈!宋哥哥再跑快点!」 江闲与谢九霄并未来过此处,孩子们看见他们陌生的面孔,在那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是说些什么,站得远远的,并不敢上前去与他们搭话。 最后有个小女孩扭扭捏捏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头上竖着两个双丫髻,迈着小碎步跑到了两人面前。 小女孩抬起头,用那水汪汪的大眼懵懂地看向二人,她看了眼江闲,又看了眼江闲旁边的谢九霄。 这黑衣哥哥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是好凶的样子。 这白衣哥哥冷冰冰一张脸,不过感觉脾气应该挺好的。 小女孩打量了面前的二人,最后她挪步到江闲身边,轻轻扯了扯江闲的衣角。 「哥哥,抱。」 第050章 鹤清仙君化小鹤(倒v结束) 江闲低头看着面前不足他半身高的小女孩, 小女孩对着他大张着双臂,期待地望着他,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了幼时的谢九霄, 他从未接触过小孩, 在天外云镜见到的仙君也都是大人, 不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更何况, 这小女孩在找他要抱抱,他从未抱过小孩,小时候也未被人抱过。 谢九霄的轻笑声从耳边传来:「怎么不抱抱她。」 他低声道:「哥哥。」 这「哥哥」二字咬字极轻, 像一阵微风拂过, 轻飘飘的, 却清晰地传入江闲的耳中。 虽然谢九霄离他有一臂距离,但是他总感觉谢九霄像贴在他耳边说的一样,甚至能感觉到谢九霄那灼热的呼吸声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弄得他耳际发痒,微微泛红。 江闲故作镇定:「你之前还在说你比我大, 怎么还跟着小孩叫我哥哥?」 他将面前的小女孩抱起, 小女孩很轻, 他只用一臂就能稳稳将小女孩抱在怀中, 他本来就身形高挑,小女孩一下子就被带到高处。 江闲怕伤着小女孩, 没敢用多大力,就虚虚地抱着她, 生怕磕着了碰着了。 小女孩对上了那在宋星河脖子上的小男孩, 对小男孩招了招手,高声喊道:「你看, 我比你高啦!」 宋星河脖子上的小男孩脸颊鼓起,气成了河豚,也不甘示弱。 「宋哥哥你再将我举高一点!」 …… 孩子们嬉笑打闹完了,他们知道兰花姐姐找这几位大哥哥大姐姐有要事,也不多闹,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去学习了。 奚灵早就知道要来看孩子,早就在她房间的书架上拿了一本她看过的书,这本书不难,通俗易懂,拿来给这些小孩看看正合适。 小小拿着奚灵送她的新书,欢欢喜喜地亲了一口奚灵的脸颊道谢,羞红着脸,也跟着小伙伴们回院子里看书学习去了。 第105页 奚灵感受着脸颊上那小女孩留下的温度,心情极好,小小走后她就埋怨似的看了一眼宋星河,数落道:「你看别人小孩都比你爱学习,你还不好好用功练剑。」 宋星河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近日他确实是有些懈怠了,不好反驳:「之后回山一定,一定……」 刚才江闲已经在门口检查了一番明微兰布的阵法,很中规中矩的阵法,没有出任何差错,能阻挡妖兽的侵入。 这阵法也可以感觉到人、妖、鬼、仙的气息。 江闲对谢九霄道:「明微兰设下的阵法没有问题。」 谢九霄也回道:「刚才我用灵力探寻了一番这个院子,只有明微兰的灵力,还有一些归元弟子的灵力,并无异常。」 江闲走到明微兰面前。 「刚才我们进这个院子,你感觉到了我们的灵力吗?」 明微兰点头:「你们四人的灵力我都感觉到了。」 所以说阵法没出问题。 「可以带我们去那两个小孩的房间吗?」 「可以,他们两个是住在一间房的。」 善幼堂的布局很简单,前院是孩子读书的学堂,一般都是明微兰教他们读书,有时候归元弟子也会来教这些孩子,许多读了书的孩子长大了,离开了善幼堂,有些做出了一番成就,经常回善幼堂来看望明微兰和这些孩子,捐赠一些柴米油盐,尽所能地为善幼堂的孩子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明微兰跟他们介绍着院子的布局,说着这些孩子,有的成了教书先生,有的成了绣娘,有的成了铁匠,虽然都是平凡普通的身份,但她的语气里是旁人都能听出的骄傲,像是在说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后院是孩子们的住所,有大大小小的房间,一般都是四个孩子一间房间,明微兰自己住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比其他孩子的房间要小上许多,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我的屋子很小,这么多人进去倒是太过拥挤,就不用去看了。」 明微兰简单略过了自己的屋子。 走到一个小房间前,明微兰打开那房间的门,房间里有两个约莫五岁大的孩子,他们早就知道了兰花姐姐要寻人来找他们失踪的同伴,乖乖地坐在床上等他们。 看见有人来了,两个小孩立马站直了身子,很有礼貌地对他们鞠躬:「哥哥姐姐们好。」 「让你们久等了。」明微兰微笑着对两个孩子点了点头,指着两张空着的床位,转头对江闲道,「这是昨日失踪的那两个孩子的床位。」 江闲顺着明微兰的手指望了过去,那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因为一日都没有人睡在上面,被褥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 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江闲走到床榻边,伸出手,运出一丝灵力,灵力在那床榻上探寻。 过了一会儿。 灵力碰撞到了另外一道力量。 不好。 这床榻上面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不是灵力,也不是魔气。 这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未知力量。 也是他在梦貘创造的梦境中,那琉璃瓶中鲜血里的气息,那道气息与这床榻上微弱的气息是一样的,若是他再来晚一日,这气息就消散不见了。 「九霄。」 谢九霄听见江闲喊了自己的名字,也走了过去,停在江闲身边。 「小道长探出什么了?」 江闲收回灵力,挑眉示意谢九霄自己去探。 谢九霄明白了江闲的意思,伸手凝出一丝灵力,像刚才江闲那样,去探寻那床榻。 没一会儿,他神色一变,随后淡定地收回灵力。 江闲道:「你也知道了吧。」 「嗯。」 江闲转身对明微兰三人道:「奚灵宋星河先回归元山上去,此事不是你们能插手的。」 宋星河看见江闲那面上淡漠的神色,声音陡然拔高:「为何?」 就连江闲都这么说了,明微兰明白了此事不能小觑,面色变得凝重,也对奚灵和宋星河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明微兰开口了,就算宋星河再好奇也不好说什么,或许此事真的太过危险,他们资历太浅,江闲怕他们有生命危险,所以让他们回去,不然他们被牵扯其中。 奚灵和宋星河与他们道别,离去了。 「让这两个小孩也先出去一下吧。」 明微兰闻言,让这两个小孩去隔壁屋子玩去了,两个小孩也很听话,不吵不闹,听明微兰的话,与他们告别,去隔壁找他们的伙伴玩了。 人都走完了,明微兰才问:「仙君这是探到了什么?有这么严重吗?」连奚灵与宋星河两个修士都没办法插手。 如果是妖兽,再强大江闲也有把握护奚灵和宋星河周全,不会将妖兽放在眼里,可他现在连敌人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自然是没把握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护他人周全。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恐怖的。 江闲说了缘由。 「我与九霄在这床榻上探寻到了一种未知的力量,它不是灵力,也不是魔气,我不知道这道力量究竟来自何物,所以你就算设下了阵法,那物进善幼堂你也是察觉不到的。」 「带走孩子的,估计就是那物。」 「啊……居然是这样吗?」 第106页 明微兰还以为是她布的阵法出错了,才导致她没感受到妖兽的入侵。 或许是因为她的灵力不如江闲和谢九霄强盛,没发现这种未知的力量,才让那物有机可乘。 江闲与谢九霄本身就在寻找这个未知力量的来源,幸好他们来了这里,也算不虚此行了。 「我有一计。」 既然那物来了这善幼堂两次,那定然是盯上了善幼堂,肯定会再来,这床榻上的力量已经变得微弱,无法顺着那力量探寻。 既然找不到他们,那就等他们送上门来。 谢九霄知道江闲想做什么了,开口道:「我和小道长一起。」 江闲摇头,难得拒绝了一次谢九霄:「不,两个人太过张狂,可能会打草惊蛇,我一人足矣。」 从云姬一事之后谢九霄与江闲就未分开过,谢九霄不想与江闲分开,但江闲都这么说了,他只好同意。 「仙君有何计?」明微兰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江闲思忖着。 如果以原身待在善幼堂守株待兔很容易被对方察觉到,从而放弃善幼堂,去祸害其他地方,这也是他不让谢九霄留下的理由。 绝不能让那物发觉到他们在善幼堂。 …… 一道蓝光闪过,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五六岁大的小孩,小孩身上的衣袍也变小了,黑白的道袍穿在身上,那脸上的神情清冷淡漠,薄唇紧抿,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因为身量也跟着变小了,他还得抬头才能看见谢九霄与明微兰的脸,倒像个小大人一样。 这是……江闲? 谢九霄在和江闲那清澈的眸子目光交汇之后呼吸一滞,呼吸一下子就滞住了。 江闲那稜角分明的下颚线此时因为变小了,变得有些圆润,整个人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反而有种柔和感,狭长的眼眸变成了小孩那样圆圆的、湿漉漉的大眼睛。 「谢九霄,你在看什么?」 江闲略带稚嫩的清冷嗓音一开口,谢九霄才回过神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江闲这副模样,竟看入了神。 谢九霄长得太高了,江闲正常情况下只需要略微抬眸就能与谢九霄对上双眼,现在变小了,他身高才到谢九霄腰际,反而要高抬起头,才能看见谢九霄的下颌,谢九霄也要低着头才能看见他。 谢九霄如实道:「在想小道长现在真的成小道长了。」 前不久江闲还在和他聊起幼时的事,他感嘆没能见到小道长幼时的模样,觉得可惜。 现在见到了。 小道长果然和他想像中一样。 可爱极了。 第051章 万事皆吉上上籤 「鹤清仙君这副模样, 我倒是第一次见。」 明微兰看到江闲在她面前一下子变小,惊讶地张大了嘴,不过她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了, 很快就接受了变小的江闲。 江闲板着一张脸, 可他板着这么一张小脸看起来根本让人不害怕。 「计划所需, 不必在意。」 明微兰道:「那仙君的计划是?」 江闲缓缓道:「从现在起我就是善幼堂的孩子了,我会在善幼堂待到那物再次出现, 如果是其他孩子被带走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是我的话就不会,届时就算那物的目标不是我, 我也有把握护其他孩子周全。」 他从手中拿出三块传音玉石, 分别递给了谢九霄和明微兰各一块, 郑重地说:「假如是我被带走,我会捏碎这块传音玉石,届时你们寻着灵力来找我即可。」 「仙君的计划还真是周全。」明微兰收下玉石,「那仙君这段时日就在善幼堂住下吧。」 万事俱备,只待那物的到来。 江闲安排好了一切, 看向谢九霄:「既然如此, 九霄你先离去吧, 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 谢九霄没有动。 江闲蹙眉:「九霄?」 谢九霄还是没有动。 「谢九霄?你在想什么?」 就那一瞬。 谢九霄忍不住将江闲一下子抱起来, 像江闲刚才抱善幼堂的小女孩那样,只用一只手揽住江闲的腿, 把江闲託了起来,另一只手也不空闲着, 扶着江闲的腰, 防止江闲摔下去。 「啊!」 失重感传来。 江闲被谢九霄不由分说地抱起,他甚至都来不及阻止谢九霄, 他维持不住自己面上一贯清冷的神色了,发出了一声惊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远离了地面,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 他知道谢九霄力气大,抱着他绰绰有余,但是他还是害怕从谢九霄的臂膀里摔下去。 慌乱之际,他不由自主地用双手环抱着谢九霄的脖颈,抓着谢九霄背后的衣领,抓得紧紧的,不肯松开,谢九霄背后的衣领都被他揪皱成了一团,可他却又怕把谢九霄勒疼了,松了些许。 可以看出江闲此时慌乱极了。 谢九霄闷闷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 「从刚才道长变成小道长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江闲那向来没有什么波动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愠怒之色,稚嫩的嗓音开口喊谢九霄的名字。 「谢九霄!」 于是谢九霄心满意足地跟着明微兰离开善幼堂,衣袍上还带着刚才在江闲身上蹭的檀香。 谢九霄心情好极了,连带着步伐都有些雀跃。 谢九霄的喜悦形于色,明微兰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微笑道:「从前听桃花说你们关系很好我还不信。」 第107页 一个天外云镜清冷绝尘的仙君和一条龙之谷桀骜不驯的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居然能成为挚友,简直是天方夜谭。 桃花仙君和她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桃花在开玩笑,毕竟桃花仙君最喜欢给人撮合姻缘了,是人桃花仙君就想撮合,甚至桃花仙君脑洞大开,还想把帝君和巫阙凑成一块,太过离谱,她没有当真。 如今看来,江闲和谢九霄的挚友关系不止是很好。 「现在看来,你们的挚友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谢九霄散漫回道:「多谢夸奖。」 谢九霄即将迈出大门之时,明微兰喊住了他。 「何事?」 「无事,只是从前桃花与我说过你与鹤清仙君的事,想告知你。」 「桃花为你与鹤清仙君抽过一签,是上上籤。」 「万事皆吉,水见明月,终会得偿所愿。」 「桃花为姻缘神,抽出的签向来灵验,你与鹤清仙君的签是极好的签,桃花从未抽出如此如意的签。」 谢九霄没有回头,听到明微兰的话,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悠哉悠哉地开口。 「那我与小道长就提前谢过你们的祝福了。」 …… 谢九霄走了。 从那日起,江闲这些日子的夜晚都在那失踪的两个小孩的床上休息,另外两个小孩见到他们房间突然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孩,好奇心大起。 两个小孩绕着江闲,激动得很,眼睛里都在冒着光,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也是兰花姐姐捡来的吗?」 「我叫阿书,这是我哥哥阿棋,你怎么不说话呀,像冰块一样,那你就叫阿冰吧!」 江闲面对这两个热情的小孩子显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回答道:「我叫江鹤。」 「原来是小鹤呀!是因为你长得像只小白鹤,所以叫江鹤吗?你衣服上也绣了小白鹤,好可爱!」 「我见过书本上的白鹤,没见过真正的白鹤,小鹤你见过白鹤吗?白鹤长什么样子……」 江闲确实是没想到这两个小孩在大人面前乖巧得很,规规矩矩的,现在屋里就他们三个,他俩倒是打开了话匣,叽叽喳喳的,一句话接着一句话往外冒,丝毫不觉得疲惫,还越说越起劲。 江闲被烦得头疼。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阿书和阿棋像是被胶水黏上了嘴巴,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飞速爬到床榻之上,两三下把脚上的鞋子给蹬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被褥盖上,闭上双眼,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 他们这动作快得江闲都没反应过来,像是做过千百次一样熟练。 门被推开,月光照进小屋里,一阵兰花香从门口飘了进来,伴随着一道淡绿色的身影。 明微兰走进了屋子,看着床上那两个装睡的小孩。 「在院子里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还装睡,这是想瞒着谁?这都深夜了,你们不睡别的孩子还要睡。」 她语气严肃地呵斥着床上的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不敢吱声,紧闭着眼抓着被褥的一角。 明微兰低下身子,小声对江闲致歉:「这两个小孩没有恶意,都是孩童心性,如果仙君不适应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屋子让出来。」 小孩子调皮点,话多很正常,江闲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无事,我住在这里挺好的。」 明微兰起身,轻笑一声。 「也不知那东西什么时候再来,这段时间要委屈仙君假扮一下小孩子了。」 翌日清晨,江闲如往常一样早早醒了过来,他醒来得早,旁边的两个小孩还没醒,呼呼大睡,应该是还处在深睡状态,鼻鼾声从他们身上传出。 江闲为了不打扰这两个小孩继续睡,动作都放得轻缓,他走到门前,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段时间谢九霄都在他身边,这下谢九霄不在他身边了,他居然有些不适应。 明明以前在天外云镜跟谢九霄相处的时间也很少,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执行帝君派发的任务,休假时间少,和谢九霄一个月都见不上两面,这才一个晚上没见,怎么就不适应了呢? 江闲思考着这个问题。 明微兰也起得早,她把宽大的袖子给扎了起来,身后的长发也挽起,此时正在院子里架了一个大蒸笼,用灵力点燃了柴火,给那些小孩做早饭。 看样子像是做的馒头。 馒头是最好做的早饭面食,一次性也能做许多,明微兰有灵力,做起来自然轻松一些,不费力。 明微兰看见江闲走出了屋子,微笑着招呼他。 「仙君……不,小鹤可要来吃个馒头?」 江闲摇头。 「我不食五谷。」 「也对,当仙君就是好,善幼堂吃紧,我平常为了不浪费粮食,也不会吃,与其让我吃,还不如把食物留给需要的小孩。」 闲着也是闲着,江闲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索性与明微兰一起替这些小孩做早饭了起来,他也有灵力,多个人一起来做明显快上了许多。 江闲正用小火熬着粥,明微兰看他熟练的模样惊讶得很。 「你怎么会熬粥的?」 明微兰以为江闲这种清冷脱俗、不染红尘的人,是不会做饭的,结果就看着江闲熟练地拆开米袋,倒入了烧开的沸水中,甚至连倒入的分量都是恰好,不多不少的。 第108页 江闲手中正拿着汤勺搅拌着米粥,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后将一旁的木盖子盖在了米粥上,留了一条缝隙,让空气流通,防止米粥溢出来。 「偶然学会的。」 在梦境中熬上七天粥,就算是新手都能学会了。 米粥熬好了,馒头也蒸好了。 屋子里的小孩闻到院子里的米饭香味,陆陆续续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一个端着巴掌大的小碗,在明微兰面前排好队,等着兰花姐姐给他们盛饭。 「谢谢兰花姐姐!」 江闲跟着明微兰发粥,小孩们看见明微兰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孩觉得奇怪得很,他们在善幼堂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孩。 这小孩还跟着兰花姐姐发粥和馒头! 一个小孩接过了馒头和粥,看向江闲,天真地问道:「兰花姐姐,这小哥哥是谁呀?」 明微兰简单说了句:「是同你们一样的小孩。」 「是和我们一样没有爹娘的小孩吗?」 善幼堂的小孩都知道自己没有爹娘,也知道只要来了这个地方的小孩跟他们一样,是没有爹娘的,虽然他们叫着明微兰叫姐姐,但是他们早已把明微兰当成了自己的娘亲。 童言无忌,这种话语说出来或许有些奇怪,听着让人不舒服,但这些小孩是没有恶意的。 不过仔细一想,江闲发现自己确实无父无母,这些小孩说得也没错。 「这……」 明微兰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江闲回答道:「对,我同你们是一样的。」 吃完早饭,小孩们一个接着一个前往前院。 前院是念书学习的地方,现在这个时间是听学的时间,明微兰应该给他们讲学了。 明微兰递给了江闲几本崭新的书籍,江闲接过了。 《三字经》、《玄清开蒙文》、《常清字经》、《算学》…… 这几本全都是孩童开蒙的书籍,通俗易懂,全都是江闲刚到天外云镜的那段时间看过的了,他不知道明微兰给他这几本书籍是何意思。 明微兰看到江闲接过书籍的迟疑,轻笑出声。 「这些书都是这里的小孩学的书。」 江闲收起了这几本书:「这几本书我早在天外云镜就倒背如流了。」 「现在的小鹤可不是天上的仙君哦,而是一个五岁的小孩,五岁的小孩是要学这些的。」 江闲一开始只是想假扮成小孩,让那物再潜进来的时候把他拐走,或者是把其他小孩拐走,他再跟上去,并没有想太多。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假扮小孩还要学习?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江闲还是应下了:「嗯。」 就当是再重温一遍吧。 明微兰原本习惯性地想揉揉江闲的脑袋,又想起面前这人并不是真正的小孩,而是天外云镜最强大的仙君。 她收回了已经伸出一半的手。 「今日是学算学,小鹤可别拿错书了。」 说完,明微兰向江闲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转身跟在那群孩子的身后,往学堂走去。 江闲望着那一群高矮不一的小孩,小孩身后跟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明微兰,晨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格外。 他用指腹摸索着手中书籍微微翘起的页边。 这几本书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尽是无数小孩翻过的痕迹。 不知有多少小孩靠着这几本书,改变了自己原本应悽惨的人生。 「罢了。」 明微兰说了今日是学算学。 江闲拿起明微兰所说的《算学》一书,好好整理了一番,向学堂走去。 「就学下这些小孩学的吧。」 第052章 以身饲魔坠深渊 阴暗潮湿的地下洞穴内。 洞穴的上空都是泥土渗透下来的水滴,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森森寒风颳过,似有恶鬼在洞穴里低吼, 听得人毛骨悚然。 洞穴隧道的尽头, 是一片空地, 那空地四周全是森森白骨,有的已经深埋土里, 被泥土所覆盖,有的上面还挂着鲜红的皮肉。 角落里还有两个被捆绑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孩,他们牙齿不住地打颤,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尽力往那狭小的角落缩去, 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满眼惊恐地看着不远处外表长得像人,行为却像怪物的东西,那些怪物在吞食着他们的同伴。 如果明微兰在这里的话,就能一眼认出那被摆在桌子上被这两个怪物吞食的孩子正是一个月前丢失的小孩,而角落里被捆绑的两个孩子, 也是几日前丢的那两个孩子。 面前这两个人——或许已经不能说是人了。 他们皮肤苍白无血色, 不像活人, 倒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其中一人伸出舌尖舔去嘴角不小心沾上的血渍, 喉咙滚动,将口中已经咀嚼碎的肉给咽了下去。 他摆出厌恶的神情, 挑剔地说道:「这些小孩的肉真难吃。」 一旁的同伴打趣他:「你是吃那剑修的肉吃挑嘴了吧!有吃的就不错了,以前魔族的肉你都吃得下去, 现在还真是吃好的吃多了, 挑嘴!」 「哈哈哈……还是那剑修的肉好吃,这种没什么灵力的小孩也就勉强塞牙缝, 没滋没味啊。」 「要不是那剑修肉太少了,我才懒得吃这些烂肉呢,又没多少灵力……」 第109页 忽然,他们一顿,紧皱着眉,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随后死死盯着那洞穴口,空中传来了异样的气息,从那黝黑的洞穴口处,缓缓行来一人。 齐平安推着身下的轮椅,行入洞穴之中,一进入洞穴,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两个怪物面前桌上已经死透的小孩,他的面色变得异样难看,甚至有点扭曲,十指死死捏着手下那轮椅的把手,几乎是要把那木把手给捏碎。 这小孩他也在善幼堂见过,以前在善幼堂的时候还在甜甜地叫他齐叔叔,是个很乖巧的小孩。 如今死在了两个怪物的手上。 死不瞑目。 「哟,我瞧是谁来了,原来是齐大侠啊!」 他们瞧见是齐平安,紧绷的神情又放松了下来,看起来是丝毫不把齐平安放在眼里。 以前的齐平安他们都不屑一顾,更别说是已经是残废之人的齐平安了。 齐平安眼中含着悔恨的泪水,神色悲愤地怒斥道:「你们答应了我,只要吃了我的肉就不去伤害旁人!为何不遵守约定!」 他不会骂人,只得伸出手指着那两个怪物:「你们……你们两个不守信用的怪物!」 听见齐平安这一番激烈的发言,他们笑得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刀子。 其中一人笑得合不拢嘴,轻蔑地瞥了齐平安一眼。 「齐大侠,你这人才多少点肉啊?最近你给的肉越来越少了,还不够我俩塞牙缝呢,这不是嘴馋了吗……」 「对啊,这都怪齐大侠没有餵饱我们啊。」 他们如此嚣张跋扈地挑衅齐平安,齐平安又不能奈他们何,甚至连杀死他们都做不到,他们是怪物…… 不会死的怪物。 齐平安不忍看眼前这令人痛心的画面,闭上了眼,他已是废人,无能为力。 他如今连曾经最热爱的剑都拿不起了。 一百年前,齐平安还是归元剑宗最杰出的剑修,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惩恶扬善,意气风发。 直到……他遇到了这两个吞食人血肉的怪物,他们长着人的样貌,却做出妖兽魔族才会做出的事情。 手段比那妖兽魔族更加残忍无情。 那是同往常一样的一天,他又在人界游历了一番,斩了妖兽,救助了许多穷苦的百姓,在回山的路上恰巧撞见这两个怪物在吞食一个无辜凡人的躯体,他们用那锋利的爪子生剥下来那已经死去的凡人身上的皮肉。 他当下就拔剑将那两个怪物捅了个对穿。 无论是人、妖、鬼,甚至是仙,只要被捅穿心脏,都会死亡。 但是他没想到眼前的两个怪物非但没有死,甚至还阴恻恻地看着他,把他的剑从胸口拔出,那胸口上裂开的伤口快速癒合,最后连一道疤痕都留下。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齐平安往后退了两步,怀疑地看向手上的剑,又看向面前这两个完好无损的怪物。 这是什么?为什么他的剑杀不死他们? 齐平安再次出剑,试图将那两个怪物杀死。 一次、两次、三次…… 他重复着出剑的动作,或许已经出剑成百上千次了,握剑的手已然挥舞到麻木,臂膀没有了知觉,可面前那两个怪物总能在他将他们杀死之后,一次再一次地伤口癒合。 直到那两个怪物把面前的凡人吃到只剩下一具白骨。 齐平安累到站不稳身形,他用剑支撑着躯体,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怪物。 怪物像闲聊一般开始交谈了起来。 「这是先天剑骨吧?」 「好像是,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先天剑骨啊……真是稀奇,我还没见过呢。」 「喂,剑修,你又杀不死我们,别白费力气了,做个交易如何?」 …… 第一次,他面不改色地用剑割去自己大腿上的肉。 第二次、第三次…… 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这两个怪物贪得无厌,一次比一次要得多,他们用百姓的生命威胁他,如果不给他们肉吃,他们就去吃那些凡人的肉。 他杀不死这两个怪物,只能贡献出自己身上的肉给他们吃,以身饲魔。 这两个怪物也遵守约定,没有去吃凡人的肉了。 人的肉无法像头发一样再次生长出来。 他身上的肉也越来越少,腿上只剩下了白骨,白骨上挂着零零星星的皮肉,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没有双腿,他无法再次拿起剑保护百姓了。 心如死灰。 只有冥冥之中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在支撑他,让他活下去。 「齐平安,岁岁平安。」 …… 齐平安睁开了眼,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那两个小孩,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出了齐平安,却不敢喊出声,只能用渴求的目光看向齐平安,祈求他带他们逃离深渊。 齐平安心一横。 「把这两个小孩放走,我留在这,我把命给你们,你们把我杀死,吃我的肉。」 「开什么玩笑呢,齐大侠。」 怪物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齐大侠啊齐大侠,你怎么就这么天真呢?」 「你没发现,你已经是我们的掌中之物了吗?」 剎那间,一阵紫雾在这密闭的洞穴中瀰漫,齐平安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他想逃离已经来不及了。 第110页 在紫雾之下,除了那两个怪物,其他的人都已经昏迷了过去,包括齐平安。 怪物轻瞥一眼那桌上死不瞑目的小孩,对他同伴道:「反正这个剑修和那两个小孩跑不掉,要不然再去抓点?」 其他的凡人不好下手,他们早就盯上了善幼堂,善幼堂里的人大多都是小孩,小孩的皮肉嫩,比那些成人硬邦邦的肉好吃多了。 那善幼堂全都是小孩,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们看出了那女子是天外云镜的仙君。 但不足为惧。 天外云镜的仙君又如何?还不是杀不死他们。 怪物阴森森笑着:「正有此意。」 …… 这十几日善幼堂都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但江闲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也因太过清静,他都觉得有点不适应了。 究竟是哪里不适应呢? 明明身边那些小孩叽叽喳喳的,闹腾得很,在散学后还在叫他一起去院子里玩游戏,他没去。 他本来就是个成人了,只是借着小孩子的躯体办事。 堂堂仙君跟小孩子一起玩游戏像什么话? 江闲不喜欢热闹,没参与那些小孩的游戏,只是在散学后默默收起桌上的书籍,准备回屋子了。 他抱着书本,从座椅上起身,一抬眸,正对上一双殷红的眼。 他没想到,前院学堂的门口处正倚着一个黑衣男子,神色悠闲地抱着双臂靠在那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正是谢九霄。 两个人视线交汇。 谢九霄看见那些小孩子散学了,江闲也注意到了他,站直躯体,对着江闲笑了笑,伸出手想去牵江闲的手。 「哥哥来接你放学了。」 江闲以为谢九霄是想帮自己拿书,顺其自然地把手中的书放在谢九霄手上。 他一本正经道:「我们这里都是无父无母的,我也是孤儿,孤儿哪儿来的哥哥?」 谢九霄顿了顿,还是接过了江闲手上的书,明明是想牵手的,不过小道长好像误会了。 他开玩笑道:「我们都是龙之谷出生的,我怎么不算你哥哥呢?」 那可不一样。 就出生地一样,他又不是龙族的。 「你净会讲些歪理。」江闲迈出了门框,「不是跟你说了这十几日我潜伏在善幼堂就行了吗?你怎么来了?」 谢九霄一手扶着下颌,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最后说了一个江闲早就预料到的答案:「想见小道长了。」 他又看着手中那孩童开蒙的书籍,想到江闲居然还要跟着小孩一起听学的样子,情不自禁笑出声:「顺便来看看早就把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全都倒背如流的鹤清仙君是怎么和小孩子一起听学的。」 江闲淡淡看了眼他一眼:「你在门口看多久了?」 「大概从明微兰讲到爱人者自有人爱之,赐福者有福降于身的时候。」 那就是听了一个时辰。 谢九霄这一个时辰都靠在那门框上,站着一动不动听这些小孩枯燥无味的课,真的不累吗? 「小道长上一天学也上累了吧?哥哥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江闲有些犹豫:「若我离开的时候,善幼堂发生状况该如何?」 谢九霄早就做好了准备:「我这几日研究出了可以探查那道未知力量的阵法,进善幼堂之前就布在善幼堂四周了,小道长就放宽心吧。」 果真,两人走到了善幼堂大门前,善幼堂四周都漂浮着透明的红色灵力屏障。 江闲用自己的灵力探寻了一番谢九霄布下的阵法,这屏障阵法同寻常的屏障阵法不一样,谢九霄应该是往里面加了些什么。 确实能抵挡住那未知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善幼堂的孩子生命安全已经能保障了。 江闲看了看天色,现在也还早,那物行动的时间也是在晚上,他知道那物断然不会在白日里行动。 「在日落之前要回来。」 「都听小道长的。」 第053章 孤独之人互救赎 谢九霄带着江闲在最近的一个镇上闲逛, 江闲外表看起来小,在旁人看来,活像一个哥哥带着他的弟弟闲逛一样。 这归元山下的镇子也与寻常的镇子不同, 因为山上有归元剑宗, 所以有些修士在山下卖灵符灵器, 不过这些修士卖的都是一些下品灵符和下品灵器,对修士来说没有什么用, 但对寻常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可以用来防身的宝物。 有几个闲钱的人也会买上几个灵符贴在家门口,防止妖兽入侵,或是买几个防身的灵器, 万一在路上遇到了妖兽, 靠着灵器也能自保。 这些灵器灵符都是归元剑宗和周边的那几个小宗门用不上的, 所以卖得也便宜,基本上人人都能买。 这种能随手做出来的东西,江闲自然不会多看几眼,画一张符而已,他两三下就能画好一张。 他画的比这些粗制滥造的好得多。 谢九霄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对站在泥人摊位的兄弟身上。 那弟弟与江闲现在的模样差不多大, 此时正揪着他哥哥的衣角, 指着那摊位上那一排栩栩如、上了颜色的小泥人, 瞪着圆熘熘的大眼睛, 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哥哥。 他哥哥半弯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 声音温和道:「阿弟想要什么?」 第111页 弟弟用细若蚊声的嗓音,结结巴巴地说:「想要……」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哥哥又不是不会给你买。」 弟弟终于鼓起勇气, 羞红着脸指着那摊位上的小泥人:「我想要一个我的小泥人,和哥哥的小泥人。」 「这不, 说出来哥哥就给你买了。」看弟弟终于说出口了,哥哥掏出了荷包,拿了银钱给摊主,「要一个他的泥人和我的泥人。」 最后这对哥哥弟弟一人拿着一个泥人,弟弟脸上眉开眼笑的,两个人牵着手离去了。 很温情的画面。 「你又在看什么?」 江闲发现谢九霄注意力一直凝聚在一个地方,也跟着谢九霄看去。 发现谢九霄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对兄弟买泥人。 谢九霄喜欢这种东西? 他看着那摊位上摆着用来展示的泥人,确实挺好看的,小巧精緻。 江闲开口问:「你要买泥人?」 他还有点钱,可以给谢九霄买。 「不。」谢九霄摇了摇头,「我在想小道长喜不喜欢。」 都是出来玩的,自然要买些什么。 江闲道:「我喜不喜欢不重要,你想买吗?」 「小道长喜欢很重要。」谢九霄轻笑出声,「好吧,我也想要一个小道长的。」 「那就去买吧。」 刚好那摊主做完了前面那对兄弟的泥人,江闲与谢九霄走到泥人摊位前,打量着那一排精緻的泥人。 摊主见到又有一对「兄弟」来到摊位前,心觉奇怪。 今天怎么有这么多兄弟俩一起来买泥人的呢? 谢九霄像刚才那对兄弟说的一样。 「做一个我的,再做一个我……我弟弟的。」 江闲不满地抬头看向谢九霄,显然对这个称呼不满意:「谁是你弟弟?」 谢九霄低头看着江闲那不解的神色,透过那张稚嫩的面孔,仿佛看到了成年版的江闲摆出一张不满的脸,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下江闲的脸蛋,小孩子的脸蛋就是嫩,软软的,很好捏。 「当然是小道长了。」 江闲第一次被人捏脸,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谢九霄的手,把谢九霄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脸上打下去。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谢九霄忽然问道:「以后还可以见到小道长吗?我指的是变小的小道长。」 谢九霄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不过江闲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施个法而已,费不了多大力气,谢九霄以后想看就变给谢九霄看就行了。 江闲道:「可以是可以,你想看我变小干什么?」 「知道小道长的童年不太美好。」谢九霄道,「想弥补小道长的遗憾。」 江闲以前是同谢九霄说过几句幼时生活的。 他枯燥无味,日复一日的生活,每日都是千篇一律地学习、看书、修炼、练剑,从未变过。 一开始他还以为天外云镜所有的仙君幼时都是这么过来的,结果也就帝君是被上一任帝君这么带大的,连带着他也被帝君以这种散养的方式带大,可以说是一代传一代,一代不如一代。 江闲确实有过遗憾,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无心的傀儡。 他也曾艷羡过人界的那些孩子有父母的陪伴,不过他还是仙君,他同凡人是有差距的,他从一诞生就被安排好了一切。 帝君告诉他。 他身上背负着苍生。 或许是想弥补幼时的遗憾,他在一个大雨夜遇到了十五岁的谢九霄,十五岁的谢九霄和他有几分相同之处,没有家人,甚至都没几个真心的朋友相伴与身边。 相似之处应该是——孤独。 在嶷玉山的那些年,他总会在每天散学之后,独身一人去后山深处找谢九霄,陪伴谢九霄,也算是在陪伴幼时的自己了。 「我幼时有小道长陪伴,小道长幼时没有我的陪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江闲闻言一怔,随后脸上难得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此时已近黄昏,暖色的夕阳落在了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连那清冷的黑白色道袍都染上了暖意。 江闲很少笑,谢九霄也鲜少见过江闲露出如此温和的笑容,特别是用这副小小的躯体笑出来,像是孩童一样天真烂漫。 江闲轻出声:「好。」 「来,二位客官,你们的泥人捏好了!」 江闲与谢九霄走在回善幼堂的路上,江闲看着手中歪七扭八的泥人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拿到手的实物和摊主展示出的样品差距这么大? 江闲手上的泥人大概有他一只手一般大小,眼睛鼻子都是歪的,头发与衣袍糊成一团,那衣服上的鹤画得不像鹤,倒像只麻雀,可以看出那摊主虽然很努力地想把这泥人给雕刻好,可手艺却粗糙,生硬得很。 他抬起头,把这泥人展示到谢九霄面前。 江闲面无表情道:「你觉得这个像我吗?」 谢九霄看了一眼歪七扭八的泥人,再看了一眼江闲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不由得笑出声。 他想克制住自己的笑声,但是那泥人的样子确实是太好笑了。 最后谢九霄把手放在自己的嘴前,好让自己看起来笑得没那么张狂:「哈哈哈哈哈——」 江闲几乎是要把手中那泥人给捏扁了。 第112页 他咬牙切齿地叫出谢九霄的名字:「谢九霄!」 他们一到善幼堂,就看见了两个归元弟子和明微兰站在大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商讨些什么。 明微兰微蹙秀眉:「他们是何时不见的?」 归元弟子回道:「从昨日晌午后就没见到人了。」 江闲走上了前去,他实在是嫌弃那泥人,把泥人丢给谢九霄了,谢九霄说等他学会做泥人,再亲手给他做一个补偿他。 他嗯了一声,没怎么放在心上。 江闲只听到了零星片语,见三人面色沉重,走到三人中间:「发生何事了?什么不见了?」 归元弟子闻言低头看去,看到面前的是一个小孩面露惊讶之色,抬头看向明微兰。 他迟疑道:「这是……你善幼堂的孩子吗?」 明微兰不知道该怎么给归元弟子解释江闲的身份,只好说:「这说起来有些麻烦,你们的事情我也没头绪,不过你们可以同他说,他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 归元弟子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江闲,江闲身上那气质确实不像小孩,可无论是身高还是外貌,江闲看起来都跟普通小孩差不多啊! 明微兰都这么说了,归元弟子就算是怀疑,但还是简单地将刚才与明微兰商讨的事情一一复述出来。 「昨日清晨奚师姐有事去锦义堂找齐师叔,她在锦义堂没有找到齐师叔,询问了一番守门弟子之后才知道齐师叔出门去了,一晚上都没归来。奚师姐担心齐师叔的安危,毕竟齐师叔现在……唉,反正奚师姐为了找齐师叔,昨日晌午后和宋师弟一起下山去找齐师叔了。这不,都一天一夜了,齐师叔、奚师姐还有宋师弟,三个人全都不见了!」 因为归元剑宗与明微兰的关系很好,所以归元弟子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来山下的善幼堂寻找,万一齐师叔他们三人就在善幼堂呢? 结果可想而知,明微兰没见过他们的身影。 齐平安、奚灵还有宋星河都不见了? 谢九霄低下身子,在江闲耳边道:「估计是那物干的。」 江闲思索一番后也回道:「我想也是。」 善幼堂的孩子失踪他还能理解,这些小孩没有保命的能力,肯定是被那物拐了去。 齐平安虽然双腿残废了,但也是个成年人,不是小孩。 奚灵和宋星河更不用说,两个都是归元剑宗里的翘楚,有灵力、会使剑,有手有脚的年轻人怎么也会被那物给带走? 江闲问道:「他们什么都没留下吗?」 归元弟子摇头:「没有。」 江闲又问:「他们有说自己去什么地方吗?」 归元弟子嘆息:「齐师叔什么都没说,连奚师姐和宋师弟都只说了要下山去寻齐师叔。」 这归元山都有这么大,更别说是山下的地了,这山下有十几个镇子村庄,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从这么大的地方找三个活生生的人,可谓是大海捞针。 天要黑了,归元弟子找半天也没有找到齐平安三人,只得离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弦月高高悬挂于天际,善幼堂门口点着一盏灯,挂在那房门的顶上,谢九霄站在善幼堂大门口,江闲站在谢九霄身侧。 江闲仰头看谢九霄:「九霄,你该走了。」 为了让那物能进善幼堂,谢九霄已经把布在善幼堂四周阻挡那物的阵法给解开了,江闲想以身为饵,说不担心是假的。 江闲感觉到了谢九霄的迟疑。 「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谢九霄马上说:「我永远相信小道长。」 「那就走吧。」江闲道,「你既相信我,那就要一直相信我。」 谢九霄捏紧手中江闲给他的传音玉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江闲站在善幼堂门口,定定地看着谢九霄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上这皎洁明亮的月亮。 今夜註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第054章 怪物老巢携手灭 「师姐, 师姐……」 「师姐……」 奚灵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额头上磕出了一个青色的大包,中间破了个口, 鲜血从伤口处往外淌, 糊了她半张脸, 还好时间过得久了,血已经止住了, 没有继续流,脸上的鲜血凝固成血痂,看起来骇人得很。 「嘶哈……」 昏迷的时候还好, 没有意识, 感觉不到头上的疼痛, 一清醒过来就感受到了头上传来刺痛感,让奚灵忍不住轻呼出声。 她是宗主之女,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还是第一次受这般重的伤…… 奚灵在昏迷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身侧有人在叫她,是宋星河的声音, 宋星河也在这? 宋星河也受伤了吗? 奚灵睁开被血糊得模糊不清的双眼, 睫毛微颤, 待眼前事物清晰, 果真看见宋星河的大脸出现在面前。 宋星河神色焦急又担忧,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脸上都是鲜血,脸上的担忧在看见她醒过来后转为欣喜。 尽管脸上都是鲜血, 但宋星河在看见她醒过来之后双眼都在熠熠发光。 「宋……星河?」 宋星河带着哭腔道:「师姐你总算醒过来了, 担心死我了!我叫你半天你没动静,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第113页 奚灵虚弱道:「你这说的什么不吉利的话?」 宋星河手上被锁灵绳捆得死死的, 想挣脱手上的束缚,却挣脱不了,他挣扎了太久,连手腕都被磨出了鲜血,鲜血将绳子染红,伤口处愈发疼痛。 锁灵绳能把束缚着的人灵力吸尽,灵力被吸尽后的修士同凡人别无二致。 宋星河挣扎半天,最终放弃挣扎,颓废地倚靠在岩壁上:「这下子完了,全都完了……」 ……完了? 奚灵还记得他们是在归元山一个从未踏足过的隐蔽树林里寻找齐师叔。 他们走着走着感觉不对劲了起来,这树林静得吓人,一只飞禽走兽都没有,更别说是人了。 静悄悄的,明明是白天,却像夜晚一般。 他们是修士,不能退缩,万一齐师叔就在这树林深处呢? 咬咬牙,他们选择继续走下去。 忽然,树林里迷雾四起,这迷雾是紫色的,一看就很不对劲。 他们捂住口鼻,防止自己吸入这迷雾,却没想到身后出现了如鬼魅一样的两人,头部传来疼痛感。 他们意识一模糊,剑出鞘了一半,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人将他们敲晕了过去…… 昏迷醒来他们就出现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看样子像是洞穴。 如坠冰窖一样的刺骨寒冷顺着岩壁传来,爬上他俩的头皮,冷得他俩直打颤。 奚灵强装镇定,开始打量四周。 这洞穴的地上怎么都是白骨? 这些白骨不像野兽的尸骨,她眼尖,一眼认出这些白骨是人的尸骨。 她视线挪开,看到角落处被捆绑着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因为好几日没进食,脸颊瘦得凹陷了进去,那两个怪物本来就是把他俩当储备粮看的,没怎么好好待他们,给他们的食物少得很。 还有小孩身边的人,正是他们找了一天的齐平安。 轮椅上的齐平安胸膛微弱起伏,看样子也是处于昏迷状态,头歪在一侧,和他们一样,被锁灵绳给捆在轮椅上,看不清神色如何。 奚灵试探性喊了一声:「齐师叔?」 齐平安陷入了昏迷,没办法听到她的声音,单薄的躯体动都没动一下,她叫了几声,齐平安都没反应,只好放弃。 宋星河醒得比她早,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里环境太过阴森,奚灵心脏怦怦直跳,紧张极了,但她还是强装镇定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里是哪里?你有看清楚绑架我们的人是谁吗?为什么齐师叔和善幼堂的小孩在这儿?」 那两个怪物已经走了。 怪物走后,宋星河才敢叫醒奚灵的。 宋星河颤抖着声音道:「我们是被人绑架的……不,不能说是人,他们都是怪物,怪物会吃人,这地上的白骨都是那两个怪物吃的……」 「刚才他们在的时候我不敢叫醒你,一直在装昏迷,他们已经出去了,可能又去抓人了……」 宋星河都快急哭了。 「师姐,师姐……我们得逃出去,不然我们也会成为那两个怪物的盘中餐!」 …… 善幼堂静悄悄的,整个院子的人都陷入了沉睡的状态,除了江闲和明微兰,明微兰手中拿着传音玉石,她许久未使用过的剑,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她随时准备提剑夺门而出。 她看向房间中紧闭着的小门。 不知道江闲现在情况如何了…… 江闲正躺在小床上装睡,身侧的两个孩子已经是熟睡状态,微弱的呼吸声在屋内回荡。 倏然,门口传来轻轻的开门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那道未知的气息出现了! 江闲神经紧绷,想知道来人是谁,可他不能睁开眼,不能打草惊蛇。 「这小孩身上有灵力!」一个声音低声道。 「好香……怎么会这么香?这小孩身上的灵力比那两个归元剑宗的剑修还强!」 「要我看这小孩比齐平安的肉还好吃……」 「怎么会,你开玩笑吧!齐平安可是先天剑骨!我还想等吃完齐平安的肉再吃他的骨头,肯定很好吃。」 「等带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太香了。」 齐平安的肉?齐平安的腿是被这两个怪物给吃掉的? 归元剑宗的剑修……是失踪的奚灵和宋星河? 茹毛饮血的怪物,甚至还想吃掉他,跟无数死在他剑下的魔族有什么区别? 什么东西也配觊觎他? 江闲一手紧攥成拳,感觉到这两人丝毫下了什么迷药,鼻腔处有异样的气体被吸入肺里,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暗自施了个清心咒,防止陷入昏迷之中。 清心咒生效,江闲加重自己的呼吸声和胸膛的起伏程度,让那两个怪物误以为自己已经昏迷,从而掉以轻心。 那两个怪物也确实信了,他们看见江闲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直接把他拎起,装在带来的麻袋里。 「要不要再绑几个?」 「不用了吧,不是还有五个人没吃吗?还有两个成年人,齐平安虽然也没几块肉了,但还是够吃一个月,不够吃再绑呗,反正这些凡人弱得很。」 江闲在麻袋里睁开双眼,眼神清明,丝毫看不出有一丝困意,他紧握着手中的传音玉石,等待着一个时机…… 第114页 他们以为江闲就是个小孩,掀不起多少风浪,况且他们还给江闲用了迷雾,没把江闲的双手捆起来,就装在麻袋里。 这两个怪物一路上嬉嬉笑笑的,手上的动作也不轻,躯体摆动的动作幅度极大,江闲在麻袋里跌跌撞撞的,差点被颠晕过去。 他真想现在就出去把这两个怪物杀了。 江闲咬着下唇,强忍着想把这两个怪物一剑捅死的冲动。 过了良久,他感觉到四周的气温骤然降低,呼吸的空气变得潮湿起来,依稀能听到麻袋外的水声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此处应该是一个山洞。 肯定是这两个怪物的老巢! 时机成熟,江闲猛然把手中的传音玉石捏碎。 玉石碎,在空中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玉石的粉末碎在他的手中,像水一样从指缝间流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聊天聊得尽兴的两个怪物自然察觉到了这麻袋里传来的清脆响声,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什么声音?」 话语刚落。 刺啦—— 手中的麻袋被一剑捅破,长诀将麻袋整整齐齐地切开一道口。 扛着麻袋的怪物感觉到手中的麻袋一轻,一道黑白色的身影从麻袋中钻了出来,落在地上。 江闲已经恢复了本相,像只高傲的仙鹤,神色清冷,衣袂飘飘,右手握着长诀,将长诀负于身后,左手捏着术法,纯净的蓝色灵力在指尖萦绕,伫立于洞穴正中央。 如同屹立于雪山之巅的清冷神明。 该……该死! 刚才怎么没认出来! 这是天外云镜的鹤清仙君啊! 两个怪物看见江闲从麻袋里出来,认出了江闲的脸,脸色一变,额前冒出细密的汗珠,手攥成拳,指甲几乎要把手掌给抠破了。 之前天神大人还让他们在人界不要招惹上江闲…… 江闲那双淡漠的眸子一扫,看清眼前两个怪物的模样,他们跟嗜血的魔族不一样,也不同于妖兽的恐怖外表,长得像是凡人,只是比凡人脸色更加灰白…… 他简单地将这片偌大的洞穴一览而尽。 这地面上全是森森白骨,也不知道这两个怪物吃了多少无辜的凡人! 迷雾的效果过了,角落里的齐平安晃悠悠地醒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身侧的奚灵和宋星河,诧异得很。 他们居然也被绑了? 「小奚……星河?」 宋星河原本看到江闲犹如天神下凡一样就感动得差点落泪了,此刻看到齐平安也醒了过来,终于抑制不住眼泪,哭出了声。 终于得救了! 「呜哇!齐师叔,奚师姐,好可怕啊!差点就被吃掉了!呜呜呜呜……」 「你好吵……」奚灵忍不住吐槽出声了。 宋星河哭就哭,吵一点她不在乎,关键是宋星河就在自己身侧,哭出来的眼泪还落到了她的衣袍上。 奚灵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 刚才江闲就看见归元剑宗失踪的三人在角落里,束缚着他们手腕的是锁灵绳,怪不得他们被困在这一动不动的。 江闲手中的灵力如同一把破空而出的小刀,隔空咻咻两下就斩断了束缚着三人的锁灵绳。 锁灵绳被斩断,失去灵力的锁灵绳跟寻常的麻绳没两样。 奚灵与宋星河脸上露出欣喜的笑,他们站起身来,被锁灵绳束缚的时间太久了,他们四肢还有些麻木,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就从手中召唤出剑,作一副战斗姿态,随时准备应敌。 洞穴口传来脚步声。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谢九霄和明微兰。 谢九霄和明微兰的动作也很快,传音玉石一破碎他们就出发了。 有传音玉石的指引,他们迅速跟随着传音玉石留下的灵力痕迹,寻找到了这处隐蔽于归元山的洞穴。 谢九霄边一步一步走上前,边召唤出耀火霄,站到江闲的身侧,把重剑往肩上一扛。 他笑得肆意张狂,说出的话也是嚣张至极,对着那两个怪物挑眉。 「你们谁先上?」 第055章 怪物老巢携手灭 两个怪物见到江闲和谢九霄同时出现, 差点晕厥过去。 他们自知不是这俩人的对手,索性豁出去了。 他们目光变得狠辣歹毒,手中凝出一团暗紫的力量团。 早就听说了江闲的名号, 知道江闲是不能招惹的, 他们与江闲的实力悬殊, 反正他们也死不了,万一成功杀了江闲呢? 就是不知道如果他们把江闲给杀死了, 天神大人那边会怎么样…… 那位大人视江闲为所有物,可不希望除了他之外的人伤到江闲。 死在天神大人手上是死,死在江闲手上也是死, 早死晚死都得死, 还不如先把江闲给杀了。 「齐师叔, 这两个小孩就交给你了。」奚灵将长剑立于自己面前,眼睛没有转动,仍是死死盯着那两个怪物。 「我会保护好他们,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 齐平安知道现在他没有办法拿起剑了,但让他保护两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地上的两个小孩已经被吓得缩成了一团, 躲在角落里, 哭都哭不出来。 齐平安温柔地安抚他们, 将他们拢入怀中, 额头抵在他们的头顶上:「别害怕,有齐叔叔在, 你们不会受伤,齐叔叔会护你们周全。」 第115页 两个小孩在善幼堂见过齐平安, 对齐平安信任得很, 疯狂地点着头,缩到齐平安轮椅后面, 只敢扒着齐平安的轮椅,露出一只小眼睛看着外面的情况。 齐平安失去了双腿,身上还是有灵力的,没有办法拿剑,他还能用灵力做屏障保护这两个小孩。 他会重新拿起剑吗? 其实他在来找这两个怪物之前那个晚上,盯着刀剑架上太子殿下送他的荧惑剑,盯了一夜,连剑鞘上的每一条纹路都记住了。 最后他拿起太子殿下送他的剑,只身一人前往两个怪物的老巢,想与他们做个了断。 即使是付出他的生命,他也要守护这世人。 不仅是为了太子殿下,更是他身为剑修的责任。 守护这世人。 两个怪物被谢九霄狂傲的发言刺激得苍白的脸色都变得涨红。 江闲他们找来的帮手比他们多上好几个,可他们丝毫不畏惧。 怪物冷笑一声:「好啊,来看看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怪物刚说完。 洞穴的岩壁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锋利的爪子抓在岩壁上发出,尖锐刺耳,伴随着低低的嘶吼声,此起彼伏,声音逐渐变得密集起来,不止是一只,可能有三只四只…… 江闲听到头顶岩壁上的声响,抬头看去。 他见过许多恐怖可怕的生物,可当他看见眼前的生物之后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长诀。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生物。 它们不属于三界,连千奇百怪的妖兽都没长这样的。 它们长得像蜘蛛,通体都是深紫的,没有一丝毛发,肌肤下黑红的血管绷起,在心脏一样在跳动,有着人一样的四肢,却极其修长,像蜘蛛妖一样攀爬在岩壁上,锐利的黑爪子死死扣着岩壁,双眼突出,只有眼白和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弹出来落在地上。 血口大嘴张着,露出那一排排尖锐如针的牙齿,津液不断从口中溢出,滴落在地面上,黑色的烟从地上冒起。 一会儿,黑烟消失不见,露出那被腐蚀出一个洞的地面。 那地面竟是被这蜘蛛怪物的津液给腐蚀掉了! 江闲与谢九霄还没叫出声,那边的宋星河已经滋儿哇地叫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师姐救我!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宋星河年龄太小,见识短浅,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生物,外表也比那些妖兽可怕多了。 「你好吵!」 奚灵被蜘蛛怪物吓得头皮发麻,耳边是宋星河的尖叫声,听得脑子嗡嗡的。 蜘蛛怪物的注意力被宋星河的声音吸引过去,头像傀儡一样咯吱咯吱地转到宋星河他们的脸上,它们咧开了大嘴,嘴角的弧度几乎横穿整个面部,而后像爬行动物一样迅速爬到宋星河那边去。 蜘蛛怪物伸长了双臂,锐利的爪子拢在一起,往他们那边刺去! 奚灵和宋星河提剑当即与这蜘蛛怪物纠缠了起来,明微兰也加入其中,可蜘蛛怪物像是不怕疼一样,身上多了许多剑伤,黑色的鲜血汩汩冒出,却仍前赴后继地往他们那边扑去…… 见蜘蛛怪物已经被奚灵他们缠住了,江闲强压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看向那两个似人非人的怪物。 江闲祭出长诀:「九霄,你打左边那个,我打右边那个。」 「好。」 他们早已并肩合作多次,不需过多言语,仅仅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谢九霄提着耀火霄往江闲所指的怪物身上噼去。 一道火光闪过,怪物被从中一斩为二,裂开的伤口处有火星闪烁,滋滋作响,可那伤口却又以缓慢的速度癒合,密密麻麻的血肉重新组合在一起。 杀不死? 谢九霄一愣。 怪物被耀火霄噼开的躯体融合在了一起,他得意至极地看着谢九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了。 他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就凭你这手段还想杀死我?」 谢九霄眸色一沉,捏紧了剑柄。 「不会死的怪物……」 江闲看到谢九霄那边的情况,也尝试着用长诀往左边的那个怪物斩去。 咻—— 银寒剑光闪过,怪物的一只臂膀被长诀整整齐齐地斩下,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怪物一动不动地站着让江闲斩,反正他也死不了。 他用挑衅的眼神看江闲。 区区鹤清仙君…… 下一秒,手臂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什么? 原本应该重新长出血肉的胳膊,此时断臂处鲜血喷涌而出,被整齐斩断的胳膊垂直落到地上,一动也不动,已是死物。 怎么会这样?! 「啊啊啊啊——」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剧烈的疼痛感从胳膊处传来,怪物的表情变得扭曲,咬牙切齿地看向江闲,怒目圆睁,眼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谢九霄对付的那个怪物见到同伴的躯体并没有重新生长出来,诧异得很。 他瞪大双眼,看着他的同伴被江闲斩去双手,神色痛苦的模样,甚是不解。 他扯着嗓音道:「你这是怎么了?」 另一个怪物扭曲着一张苍白的脸:「不知道……好像是他那把剑……」 长诀可以杀死这两个怪物? 第116页 江闲一开始看谢九霄把那怪物活生生地一斩为二,可那怪物并没有死。 他还以为这怪物死不了…… 谢九霄的耀火霄不行,但他的长诀可以。 长诀能杀死这两个怪物! 远处与蜘蛛怪物纠缠的一行人。 蜘蛛怪物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的痛楚,受到指示,嘶吼尖叫起来,细长的四肢挥舞着,像锋利的镰刀一样,它们血口大开,以赴死的决心往那四人扑去! 蜘蛛怪物被激怒,攻势变得更加迅猛。 明微兰本就是不善打斗的仙君,只跟齐平安学过一两个剑式,对付这几只蜘蛛怪物极其吃力,更别说这几只蜘蛛怪物已经暴走了。 渐渐的,明微兰落于下风,她喘着粗气,剑刃被蜘蛛怪物的鲜血腐蚀得锈迹斑斑,衣裙上染满了鲜血,她已经分不清楚是她的还是怪物的了。 暂且能勉勉强强阻挡蜘蛛怪物疯狂的攻势。 但是…… 快要支撑不住了…… 好难受…… 明微兰咽下嘴里的血腥味,胸腔里满是浑浊的气体,她皱着眉又提剑把冲上来的一只蜘蛛怪物击退。 奚灵与宋星河的剑只是普通的灵器,比不上明微兰的神器,灵器的剑刃被蜘蛛怪物会腐蚀的血液腐蚀了大半。 宋星河边哭边挥剑砍面前扑过来的一只蜘蛛怪物,哭得气都快喘不上了。 「我才十六岁,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多少年!救命啊!娘亲!爹!宗主!」 「你好吵!宋星河你能不能有点男子气概!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奚灵对付这些蜘蛛怪物吃力得很,她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十多年里,她从未进行过如此高强度的重复挥剑动作,神经紧绷着,警惕地观察四周,生怕身后的暗处蹦出来一只蜘蛛怪物来。 她宋星河的哭喊声吵得头痛欲裂。 宋星河依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也来不及去擦,脸上挂满了泪水,看起来滑稽得很。 宋星河吸了一把鼻涕,最后鼓起勇气大喊道:「既然都已经要死了,我也不想死不瞑目!」 奚灵呵斥道:「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师姐我你很久了!从我刚进归元剑宗的时候,见到师姐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师姐了!我不知道师姐喜不喜欢我,但是……」 「师姐我喜欢你!」 宋星河的嗓门声音极大,可以看出他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尾音几乎要破音了,少年的声音在偌大的洞穴里回荡,让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那蜘蛛怪物都被他这声音震得动作一怔,停止了进攻,歪着头,似是不懂是什么意思。 正在结阵法的齐平安手上的动作一顿,大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了。 连明微兰手中的剑都差点拿不稳落在地上了,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们。 那边与江闲谢九霄缠斗的两个怪物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 作为被表白的对象——奚灵,她白净的脸上逐渐爬上了红晕,面红耳赤,低垂着头,肩膀不断耸动,不知是挥剑挥得手麻了还是被宋星河忽如其来的表白给惊到了。 她现在简直想把宋星河的脑袋瓜撬开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哪儿有在打架的时候表白的啊! 第056章 齐平安岁岁平安 其实奚灵在朝夕相处之中, 对她的小师弟有些别样的感情,毕竟一个活泼开朗,天天跟在你身后师姐长师姐短的小师弟谁不喜欢呢? 但她目前对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 她父亲是归元剑宗宗主, 她是宗主独女, 是未来要接手归元剑宗的少宗主。 她现在只想变强大,变成能独当一面的人。 「宋星河, 你想得美!我才不答应你!我们当务之急是活着出去!听见没!」 「万一以后我想答应你了呢!」 「那师姐就是答应了!」 宋星河像是被鼓舞了一样,怒吼出声,疲惫的身躯剎那间充满了劲,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力气, 提着残缺的剑, 一剑刺穿扑过来的蜘蛛怪物头颅,那被腐蚀得残破不堪的剑直直穿透过蜘蛛怪物的眉心,鲜血从中喷涌而出,溅出一道鲜血,喷在了对面的岩壁上, 岩壁被这黑血腐蚀出一个大洞。 而那蜘蛛怪物却不像之前那样, 不怕疼一样继续冲上来。 蜘蛛怪物抽搐着四肢, 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 诡异至极,最后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地, 眼里的眼球也随之脱落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这蜘蛛怪物死了? 宋星河用力抽出卡在蜘蛛怪物头颅里的剑, 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已经死透的蜘蛛怪物, 又瞧了眼手中的破剑。 就这么死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蜘蛛怪物的弱点是头部!把它头刺破它就会死了!」 众人幡然醒悟。 而江闲与谢九霄那边。 尽管那两个怪物躲闪的动作极其迅速,手中的气团不断往江闲与谢九霄那边扔去, 可江闲与谢九霄默契十足,他们游刃有余,像抓不到的一缕烟一样,两个怪物连他们的衣角都碰不到。 两个怪物急躁了起来,不像江闲与谢九霄那样淡定,手中的攻击渐渐变快,跟不要钱一样往江闲他们那边扔。 谢九霄知道他的剑伤不到这两个怪物,索性辅助着江闲,防止那两个怪物的气团伤到江闲,只要那气团一打过来,他就用耀火霄替江闲挡了去。 第117页 如果是寻常的神器,比如明微兰手中的那剑,估计此时就已经破碎了,耀火霄是上乘的神器,自然是不会被这两个怪物的攻击给击破。 江闲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谢九霄手中的耀火霄。 谢九霄察觉到江闲的目光,抬眸与江闲漆黑的眼眸对视,下一秒,手一抬,用耀火霄把那迎面而来的气团打飞出去。 他声音平稳道:「等结束之后跟小道长解释。」 江闲的视线从耀火霄上离去,继续专注于攻击那两个怪物,淡淡回道:「好。」 而江闲没了怪物的干扰,出剑的速度也变快了起来,快似流星,剑光几乎在空中划出了残影,只能见到那剑身上附着的清澈蓝色灵力。 怪物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江闲的长诀剑气刺得破破烂烂的了,里面的伤深可见骨。 平常这点小伤几乎分分秒秒就能癒合,可他们不知道江闲那手中拿的究竟是何等神剑,竟然让他们的伤口无法癒合! 其中一个怪物拼尽全力避开江闲的致命一击,他躲开了,却还是被那剑刺破了脖颈,鲜血汩汩冒出,幸好他躲得快,不然就被江闲一剑封喉了。 他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从指缝冒出,艰难地说:「想个办法,逃走。」 另一个怪物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刚才不小心被江闲斩去一只手臂,现在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伤,还有几处伤几乎都要了他的命。 再拖下去他们会血流而死的…… 豁出去了! 怪物颤抖着手一挥! 倏然,紫雾在空气中瀰漫,很快就充斥满整个洞穴,江闲用灵力将那雾气给散去,眼前的两个怪物竟然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他看向那地上两个怪物方才打斗之时留下的血迹,而怪物已然消失不见。 江闲低垂着眼,眼神晦暗不明:「他们消失了。」 「他们被长诀伤成这样,伤口无法癒合的话是活不了多久的。」谢九霄掰过江闲的身子,仔仔细细把江闲从头打量了一番。 江闲被谢九霄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问谢九霄:「怎么了?」 「在检查小道长有没有受伤。」谢九霄发现江闲身上连一丝鲜血都没沾上后松开江闲,嘴角勾起一抹笑,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保护小道长保护得很好,小道长没有受伤。」 江闲歪头:「你不相信我?」 「没有,我最相信小道长了。」 「那你呢?受伤没?」 不知为何,江闲从谢九霄的笑中看出了丝丝寒意,谢九霄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区区两个废物,也想伤我?」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上江闲的双眸,放软语气:「都是小道长保护我保护得好,不然我可要被那两个怪物给伤了。」 江闲颇为无语:「你觉得我相信你吗?」 「齐师叔!」 不远处传来异口同声的惊呼。 是奚灵和宋星河。 江闲注意力被奚灵和宋星河的声音吸引过去,他与谢九霄转头一看。 只见齐平安此时还是坐在轮椅之上,他布下的绿色的屏障上破裂了一个豁大的口。 从刚才那两个怪物召唤出蜘蛛怪物开始,就有一只蜘蛛怪物一直埋伏在洞穴顶部的阴影处,它没有出现。 这个洞穴本就昏暗,导致大家都忽略了它,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 江闲与谢九霄忙于和那两个怪物缠斗,并没有关注他们那边的情况。 齐平安…… 齐平安胸口被蜘蛛怪物尖锐的锋利黑爪直直捅穿了心脏,鲜红的鲜血从心口处淌出。 而齐平安仍是挺直着身子,前半身微微向前屈,脸颊旁雪亮的剑身倒映出他那坚定的双眼。 他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山,保护着身后的两个小孩。 他重新拿起了剑,是太子殿下赠他的荧惑剑,在蜘蛛怪物用利爪捅穿他的心脏之时,他同时用剑刺穿了蜘蛛怪物的头颅。 在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他重新拿起了剑。 齐平安身后的小孩被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坏了,直到齐平安的鲜血滴落在他脸颊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开始痛哭。 他哭得一抽一抽的,说话语无伦次。 「怪物,怪物……刚才……刚才这怪物想杀了我,齐叔叔为了保护我,才,才……齐叔叔……」 「齐叔叔……」 他只会哭着喊齐叔叔了。 刚才蜘蛛怪物恐怖的面孔与他只有一指之距,蜘蛛怪物血口大开,想将他吞噬于腹中,那有腐蚀性的津液几乎要沾上他的脸颊了。 是齐平安。 是齐平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蜘蛛怪物的气息,没有丝毫犹豫,将他重新护于身后,保护他,可齐平安却被怪物一爪捅穿了心脏…… 齐平安抽出荧惑剑,失去支撑,他心脏处的蜘蛛怪物爪子随之脱落,露出了空荡荡的一处贯穿伤。 蜘蛛怪物倒在了地上,齐平安瘫软到了轮椅之上,手中仍是紧握着荧惑剑,他就算再没力气,也不肯松开手中的剑。 他仰头露出释怀的笑,眼眸温柔至极。 他仿佛透过那厚厚的岩壁,看到在天外云镜的太子殿下了。 人界有传闻言,人死之前,眼前会出现走马灯,让临死之人回顾一生。 在蜘蛛怪物捅穿他心脏的那一瞬,他确实想起了他那命途多舛的一生。 第118页 他自小无父无母,流落街头,他遇到了好心的老乞丐,成为了小乞丐,好景不长,老乞丐离开了人世,命运的无情打击让他失去了生的希望,他想和老乞丐一起,死在那个寒冬腊月。 直到人生中的那一束光照明了他已经死寂的心,他重拾起对生的嚮往。 可那一束光也陨落了…… 或许是先天剑骨指引他嚮往剑道,他喜欢上剑,成为了天下第一剑,有了志同道合的好友。可他为了守护天下苍生,甘愿以身饲魔,让两个怪物毁了他的下半辈子,让他浑浑噩噩过了一百年,再也无法拿起剑。 在死之前,他重新拿起了剑,守护住原本会死去的小孩,用剑杀了人生中最后一个怪物。 「我终于明白太子殿下是怀揣何种心情,甘愿去赴死了……」 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太子殿下会这么好,甘愿为一群凡人而献出珍贵的生命。 现在他找到答案了。 剑谱的最后一页,是世人。 齐平安瘫在轮椅之上,胸口的疼痛已然麻木,他感觉不到伤口处的痛了,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奚灵他们早已泣不成声,明微兰紧紧抱着那两个哭泣的孩子,侧过头,面露不忍之色。 江闲见过许多人离世,早已视死亡为家常便饭,可他沉默不语,静静听着齐平安的遗言。 齐平安微微握着奚灵的手,奚灵回握住齐平安的手,摸到齐平安那手上因常年练剑而留下来的粗茧,他的手粗糙不平,却能让他紧紧握住剑,不让剑离手。 能握剑,也能握住苍生。 齐平安看着自己师兄的女儿,他是看着奚灵长大的,看着奚灵从一个小丫头出落成亭亭少女。 他嘱託着奚灵:「小奚,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宗主,会像你父亲一样,肩负起归元剑宗的未来,斩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 奚灵的眼眶已经通红,她点头:「我会成为一个好宗主的,我会替师叔继续守护苍生!」 他又看向宋星河,眼里微微透露着疲惫:「星河,你天赋极高,但贪玩成性,今后我不在了你要听你师姐的话,不要再逃课了,若是你肯勤加修炼,定能追上我的步伐,你是一个很适合剑道的孩子。」 宋星河没有像之前那样哭得撕心裂肺,他沉默着,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齐师叔,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贪玩,嘴上说着要追上师叔,最后逃课去玩,师叔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听师姐的话,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最后,齐平安看向自己救下的那个孩子,恍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原本应该默默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无人在意。 死前有这么多人挂念着他,也算是值得了。 他揉着这个孩子的脑袋:「孩子,你叫什么?」 「小远,小远……」小远喃喃道,「齐叔叔,我叫小远。」 齐平安面容和蔼:「小远,你不必自责,你还小,是生的希望,我这残缺的身躯换你一条命很值,我是自愿救你的,如果你想起我了,觉得内心过意不去,就替我好好活下去,一生平安……」 明微兰嘆息:「齐大侠……」 齐平安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对江闲道:「替我与太子殿下说一声,他要我做到的平平安安,我做到了。」 他名为平安,自己没有做到平安一生,却让世人平安了。 江闲对上齐平安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没有犹豫,答应了:「好。」 得到了江闲的回答,齐平安如释重负,他躺在了轮椅之上,后脑勺抵着靠背,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片空旷的岩壁。 他说下了最后一句遗言:「我死后劳烦你们将我埋于元都城外,荧星楼很高,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天上的云,在城外可以看到荧星楼,可以看见……」 他声音愈来愈小,话还未说尽,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手中的荧惑剑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齐平安死了。 第057章 阎王殿破救平安 奚灵与宋星河静静地整理着齐平安的遗体, 一言不发。 奚灵伸出手将齐平安那双失去色彩的眼睛合上。 齐平安胸口空荡荡的,已经看不见鲜活的心脏了,宋星河将自己身上的归元剑宗校服外套褪下来, 搭在齐平安的身上。 奚灵已经接受了齐师叔逝去的事实, 因为哭得太久了, 嗓音还有些沙哑,她捋了捋气息, 平复着自己悲伤的心情,对江闲他们道:「我们会将齐师叔带回归元剑宗举行葬礼,葬礼结束后在归元剑宗为齐师叔立一个衣冠冢, 如齐师叔的遗言一样, 将他埋葬于元都城外……齐师叔向来潇洒, 不喜繁琐礼节,葬礼不会太盛大,一切从简,如果二位没有要事,可以参加了齐师叔的葬礼再离去。」 宋星河毕恭毕敬地双手拿着齐平安掉落在地上的荧惑剑, 之后荧惑剑会和齐平安埋葬在一起。 宋星河好像一夜长大了, 面上的稚嫩一消而散, 多了一份沉稳的气质, 不像之前那样咋咋呼呼。 以后他也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剑修,像齐平安一样。 江闲刚打算开口答应齐平安的葬礼, 谢九霄拉住了他的手,他的话被谢九霄打断, 转头疑惑不解地看向谢九霄。 谢九霄向他眨了眨眼。 「小道长是不是忘记我是什么身份了?」 第119页 江闲恍然大悟, 知道谢九霄内心所想。 他面前的不正就是鬼界祟都大名鼎鼎的玄主吗? 连阎王都忌惮,礼让三分的玄主, 在鬼界自然也有话语权。 齐平安现在是凡人,死后自然也会像其他凡人那样进入鬼界轮回。 他们现在就可以去鬼界见齐平安的魂魄! 江闲道:「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一重身份了。」 「现在想起来也不迟。」谢九霄笑了笑,对奚灵他们道,「我是鬼界之人,我可以回鬼界替你们处理你们齐师叔的事。」 他许下承诺:「虽然不能让他死而复生,但是让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我还是做得到的。」 奚灵先是愣了几秒,听到谢九霄的承诺感激涕零,向谢九霄鞠躬:「多谢!多谢公子!」 如此看来,死亡对齐平安也是一种解脱了。 下辈子的齐平安或许不会再是先天剑骨,不会记起前尘之事,不会再成为剑修,拿起他最喜欢的剑…… 齐平安这一世命太苦,下一世能用完好的身躯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对齐平安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江闲想起了什么,指着宋星河手中的荧惑剑:「你要将这把剑带回归元剑宗吗?」 宋星河点头承认:「归元剑宗的剑修剑不离身,剑修死后剑也会跟着进坟墓里。」 江闲道:「我们在鬼界可以见到齐平安的魂魄,可以再将剑给他,如果他不要的话我会将剑原封不动给你们送回来。」 齐平安怎么会不要剑呢? 宋星河微微弯腰,把剑双手递给江闲:「齐师叔肯定会要他的剑,他是最喜欢剑的人了。」 「他见到自己的剑,一定会很高兴。」 江闲接过了荧惑剑,仔细地拭去那剑上的一点血污,重新把剑插回剑鞘之中。 「我想也是。」 众人离开了这有着无数无辜亡魂的洞穴,江闲施法将这个洞穴彻底掩埋,凝神做了个法,为洞穴里死去的人祈福。 洞穴里无辜死去的凡人也能得到永安。 他们被永远埋葬在洞穴之中,不会有人来打搅。 最后他们聚在善幼堂门口,打算分道扬镳。 宋星河背着齐平安的遗体,他和奚灵自然是不能久留,他们要早点回归元剑宗处理齐平安的后事,跟江闲他们道别之后就离去了,他们带着齐平安的遗体一步一步爬上归元山的层层台阶。 明微兰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也打算和江闲他们道别。 以后不会再有怪物祸害归元山下的村庄镇子了,她可以放下心来了,就是齐平安的死实在是可惜。 齐平安转世后会丧失这一世的记忆,不会再记得她,她也失去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 江闲看着明微兰单薄的身躯,这单薄的身躯扛起了整个善幼堂几十个孩子的未来。 他离去前还是问了明微兰:「你以后作何打算?一直在人界吗?」 明微兰抬头似是思索,而后低头看向院门口那一个个躲在门后面悄悄看着他们的小孩,轻笑出声:「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很满意。」 江闲:「不打算回天外云镜了?」 明微兰莞尔一笑:「以后有时间可能回天外云镜看看吧,这里还有这么多孩子,他们都需要我,估计也抽不出来时间回天外云镜。」 她微笑着,看向江闲:「神仙的职责不就是为了守护苍生吗?」 「我是仙君,这些孩子就是我守护的苍生。」 对啊,他们仙君理应守护苍生,在天外云镜也好,在人间也罢。 江闲轻轻开口道:「你说得没错。」 明微兰顽皮地对他俩眨了下眼:「鹤清仙君也想为凡人尽自己的一份力吗?不如给我的善幼堂捐点银钱?想必仙君为帝君打工这么多年一定攒下了不少银钱。」 江闲:「……」 江闲虽然很想为明微兰的善幼堂捐上点钱,但他实在是囊中羞涩,左翻右找,最后他把自己的荷包都给了明微兰,身上分文不剩,谢九霄学着江闲,大手一挥,给了明微兰十两黄金,明微兰看见黄金震惊地张大了嘴,看谢九霄的表情活像看一个财神爷。 江闲几乎把全身上下都翻了个遍,最后把自己的荷包还有几枚铜板递给了明微兰:「只有这么点……」 谢九霄大手一挥拿出十两黄金:「只带了这些,不够的话去鬼界的鬼冥赌坊找人要,报你的名字就行,我会同他们说的。」 明微兰喜笑颜开地接过江闲和谢九霄的钱,善幼堂的孩子都还在长身体的阶段,有了江闲和谢九霄的捐款,这下善幼堂的孩子们能吃些好的了。 「欢迎再来啊鹤清仙君!」 「白衣哥哥再见!黑衣哥哥再见!」 明微兰和孩子们对他们挥手告别。 江闲与谢九霄逐渐远去,往鬼界的方向走去。 在回鬼界的路上,江闲侧目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你的耀火霄怎么回事?你之前跟我说是在岩浆里打造的,真的假的?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刚才耀火霄展示出的威力绝对不止是普通的神器那么简单。 谢九霄之前只和江闲说过耀火霄是他在地狱十九层中岩浆里所打造的,却没想到威力如此之大,可以说耀火霄丝毫不逊于龙族的神剑长诀了。 第120页 谢九霄踢了一脚面前的小石子,看小石子骨碌碌地被踢到远处去。 「耀火霄确实是我在地狱中的岩浆里打造的……不过那个岩浆有点特殊,地狱十九层是凤凰族后代的地盘,那里有只凤凰,那岩浆也是她的。」 江闲听到凤凰二字瞪大了眼睛。 凤凰族不是早就在万年前和龙族一同灭绝了吗?现在看来,龙族和凤凰族都没灭绝,都还有后代? 江闲提出了疑问:「凤凰不是早在万年前就灭族了吗?」 「我都还能活下来,为什么凤凰不能?」谢九霄遗憾道,「不过凤凰族与龙族一样,都只剩一个了,我是龙族最后的龙,地狱里的凤凰也是凤凰族最后的凤凰。」 凤凰是与龙族并肩的上古神兽,能力强大,为何会缩在鬼界的地狱十九层? 江闲心中充满了疑虑,照谢九霄所说,这凤凰看样子活了上万年了,上万年的凤凰还没陨落,属实是奇怪…… 他想见见这最后一只凤凰。 「我想见这个凤凰。」 谢九霄迟疑道:「这个凤凰的脾气不太好,我怕她伤到小道长。」 「当时我差点被她一团火烧死,她看在我是龙族后代的份上才没杀了我。」 龙族与凤凰族交好,当时那龙魂带着奄奄一息的他进入地狱十九层时,那凤凰感觉到自己的地盘被入侵,一团火就烧了过去,幸好龙魂躲得快,才保下了只剩一口气的他。 最后那凤凰看在龙魂的份上,才勉强答应了救他。 至于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小道长不会知道,他也不会让小道长知道。 江闲态度坚决,他想去地狱十九层,谢九霄自然是拦不住他的。 谢九霄知道这个道理,道:「小道长想去也行,我到时候先去和那凤凰说一声,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两个怪物究竟从何而来。」 又到了那熟悉的忘川河畔,这时江闲不再是自己孤身一人进祟都了,有谢九霄在身侧,他不再需要隐瞒身份。 祟都外的鬼差仍是那两张让他熟悉的面孔,虽只见过两面,但他还是记住了这两个鬼差。 那鬼差见到了谢九霄,连问都没问一句,隔老远就直接推开了大门,他们低着头弓着腰,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江闲二人,躯体还在不住地发抖。 谢九霄在鬼界的形象这么可怕? 江闲不由得深思。 可他身侧的谢九霄正在与他说说笑笑地讨论自己在鬼界遇到的趣事,丝毫没把注意力放在那两个鬼差身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全程都看着他。 没那么可怕吧?谢九霄人不挺好的? 江闲这么想着。 谢九霄指着街道尽头一座宫殿,那宫殿比这周围的楼宇高上许多,在此处就能看得见那高高的屋顶砖瓦。 「阎王殿就在那,算算时间,齐平安现在应该也在阎王殿了。」 凡人死后经过阎王的审判,评过生前的事迹之后再投放到相应的道上。 江闲知道,鬼界的鬼魂实在太多了,也有阎王懒得审判,随意投放的无辜鬼魂,他千年前为整治鬼界不良风气,捅阎王的那一剑也是因为看不惯阎王如此行径。 万一齐平安运气不好,被阎王随意丢到一个道上怎么办? 江闲看谢九霄:「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谢九霄直接召唤出耀火霄扛在肩上,笑得肆意张狂,「当然是提着剑架在那阎王老头脖子上要人。」 很简单粗暴的办法,很符合谢九霄的个性。 「既然如此。」 江闲祭出长诀。 「那我也陪你去要人。」 第058章 阎王殿破救平安 未知的一处地宫之中。 两个怪物拖着一地的鲜血, 在长长的走廊中跌跌撞撞,四周来来回回走动的人都是与他们一样,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人。 这些人身着灰袍, 看他们的眼神像在看死人一样, 甚至还嫌弃他们的鲜血把地板上的石砖给弄脏了。 走至走廊尽头, 见到了光亮,他们欣喜若狂, 身上的鲜血都快流了个干净,使不上力来,他们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两个怪物的躯体倒在大殿之上, 下巴磕在了石阶上, 他们顾不上下巴的疼痛, 满是伤痕的手死死抓着那石阶,用渴求的目光看向那高台上的人。 那人穿着严实,穿着长袍,兜帽把整个头都笼住了,连眼睛都看不见, 密不透风, 此时他正坐在那高台之上的王座上, 冷漠地看着地上这两只蝼蚁。 真脏…… 怪物的五指被粗粝的石砖磨破了皮, 出了血,在石砖上磨出长长的划痕。 怪物感觉到自己生命的逐渐流失, 面露惊恐,头一下一下磕在那地板上, 磕得鲜血淋漓的, 但又很快癒合。 「天神大人……天神大人……救救我,这伤癒合不了, 求求你,救救我们……」 沉默了半晌,那王座上的人还是没有动作,看他们两个像是在看什么绝妙的演出,只是用细长的手指敲打着那纯金的把手,一下一下的,与两个怪物磕头的动作一致。 忽然,他停下敲击把手的动作。 角落里,两条紫色的藤蔓不知从何处伸了出来,粗壮的藤蔓像两条毒蛇一样,攀爬到两个怪物身边,掐起他们的脖颈,提到半空中,把他们的肌肤都勒成了猪肝色。 第121页 怪物感觉到呼吸困难,双手抓紧藤蔓,试图松开一些,结果被藤蔓勒得越来越紧。 快……快不能呼吸了…… 肺部的空气愈来愈少,他们几乎处于濒死状态,快要窒息死去,四肢都在不住地扑腾,像被抓住的牛蛙一样可笑。 「呵……」 王座上的人欣赏着他们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愉悦地笑出了声,他指尖一动,那藤蔓掐得越来越紧。 「两个废物,也敢觊觎我的东西。」 他几乎是在这两个废物爬进大殿,就感受到了这两个怪物身上独属于江闲的灵力。 伤口处的伤全都是江闲伤的。 这两个怪物想杀死江闲。 他怎么会允许有人觊觎他的猎物呢? 「杀了他们。」 「不再玩一下吗?他们挣扎的样子很好玩,他们可是想杀江闲啊……」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杀了他们。」 「好好好,真是拗不过你。」 王座上的人不知为何,在那边自言自语,最后那两个怪物脖子上的藤蔓伸出密密麻麻的尖锐倒刺,噗呲一下插入了他们的脖颈之中,藤蔓疯狂地吸食着他们的鲜血。 藤蔓身被这两个怪物的鲜血被染成了鲜艷诡异的紫红色,它吸食了血肉之后高兴得很,藤蔓身不住地在地面上拍打。 两个怪物发出呵呵的嘶吼声,不消片刻,他们彻底被那紫色的藤蔓给吸食尽了,只剩下那森森白骨,上面挂着单薄的人皮。 藤蔓像扔垃圾一样把两个怪物残缺的躯体给扔到了地砖上,慢慢游动着,爬上了台阶,像只小狗一样缠上了王座上的人的腿脚,亲昵地祈求主人的抚摸。 王座上的人也如藤蔓所愿,伸出苍白无血色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藤蔓尖,感受着藤蔓上流动的血液。 这两个怪物的血液真够骯脏。 「好想吃江闲的肉,喝他的血啊,他的神魂碎片一定很美味,什么时候才能吃掉他?」 「现在不是时候,你想吃他还得过几千年。」 「可他看起来真的很美味,我光是见到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 「你又不是这种劣等的生物,怎么可能克制不住自己。」 「呵呵……不过几千年,眨眨眼就过去了,我还是能忍的……」 王座上的人不断自言自语着,明明是很诡异的画面,可殿中的灰袍人早就习以为常,不用吩咐就沉默着,收拾了地上的一堆尸骨,很快地上的尸骨血迹被收拾干净了,地面整洁如新,地宫恢复了寂静。 只有王座上的人在发出声音。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阎王如往常一样在阎王殿办公,本来每天上班没有假期就很烦了,这些鬼死得一个比一个奇葩,他的怨气简直比这种鬼还重。 阎王手中拿着轮回薄,另一手执判决笔,他已经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不大清那轮回薄上鬼画符一样的字迹。 他虚眯着眼睛,几乎要把脸贴上那轮回薄了,浑浊的气息喷洒在轮回薄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看清那轮回簿上写的字,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提着自己脑袋的鬼说:「叫张车是吧?」 提着脑袋的鬼纠正阎王的错误:「大人,我叫张子超。」 阎王不仅眼瞎,还耳聋,他恍然大悟:「哦——张子车。」 鬼又纠正着阎王的错误:「大人,我叫张子超,子超——」 阎王不耐烦道:「行了,张子车,你上辈子是死在刑场上的对吧?」 鬼放弃了纠正阎王的错误,叫张子车就叫张子车吧,他拿着自己手中的头上下晃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对,在刑场上被砍头的,头没了就死了。」 阎王伸出手在那轮回簿上一字一句读着,眼睛虚成了一条缝:「大梁国张子车,为了劫财,一夜杀害李家十七口人,连三岁的孩童都没放过,逃亡十年,最后被抓,绳之以法,处以斩首……」 「你真他娘的不是人,哦你现在本来就不是人了……二十世畜生道,三十世饿鬼道,滚吧,别杵在这儿碍我眼。」 鬼听到自己要当二十世的畜生和三十世的饿鬼之后神情激动得很,手中拿着的头颅面容惊慌失色,差点手拿不稳头落在地上。 「大人你不能这么判……」 「我是阎王我想怎么判就怎么判,有本事你来当这个阎王。」阎王对后面的鬼差摆了摆手,指着那个杀了十七口人的鬼道,「快把这个畜生拉去畜生道,看见他就烦……」 两个鬼差领了命,一个提着鬼的头颅,一个抓着那鬼的躯体,往畜生道的方向走去,离去前那鬼的头颅还在喊着「大人冤枉啊」。 有什么好冤枉的,杀害十七个无辜凡人,连三岁孩童都不放过的畜生,沦为畜生道和饿鬼道都便宜他了。 这鬼被拉走之后,又上来了一个鬼,阎王抬头瞥了一眼,面前的鬼面色憔悴,眼中黯淡无光,下巴处是密密的胡茬,看起来邋遢得很,双脚像是不便一般,一瘸一拐的,行动极其缓慢,在地上磨蹭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仔细一看那衣摆下,竟是森森白骨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皮肉已经没了。 阎王在鬼界当了这么多年的阎王,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死得悽惨的鬼,死得更惨的他都见过,今日审判了许多鬼,他两眼昏花,早就累得不想审判了,要不是当阎王赚的银钱多,他真不想当阎王了,再干个几年赚够养老金就退休,这阎王谁爱当谁当去…… 第122页 阎王对身后的鬼差招了招手,指着后面那几十只鬼道:「今日就到这儿了,让这后面的鬼抓阄,下辈子轮回得不好也别怪我,要怪也怪你们死得太晚了。」 齐平安眉头一皱。 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想出声,却被阎王凶狠的一眼瞪了回去,只得默默忍下这一口气。 鬼差早就准备了抓阄的竹筒,竹筒里有密密麻麻的签子,上面写好了人恶六道。 富人道、凡人道、贫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全都写上了,运气好的抽中人道了,可以入三个人道,最差也是下辈子当个乞丐,好歹能当个人。 如果抽到了后面三个恶道,那将是万劫不复…… 齐平安排在队伍第一个,自然也是第一个抽籤的。 他颤抖着那满是被剑磨出厚茧的手,握住了其中的一个签子,深吸一口气,想将其拔出。 他下辈子会成为什么? 是人,还是畜生,或者是饿鬼…… 他还能再成为剑修吗? 他还想拿起剑。 只要看了这个签子,就知道了…… 哐当! 阎王殿门被从中一剑斩开,被斩碎的殿门一分为二,落在地上,尘土飞扬,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咻—— 殿门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湛蓝色的剑气划过,鬼差手上的竹筒被剑气掀翻。 竹筒受到巨大的冲击力,从鬼差的手里掉落,里面的签子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 阎王原本支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鬼在抽自己的来世,他每天最爱看的戏就是这个了。 看见那些鬼不小心抽到恶道的悲痛欲绝,抽到人道的欣喜交加,那脸上的表情有趣极了。 谁想刚开始抽籤,就来了不速之客,一下子把他的竹筒和签子给掀翻了! 齐平安手中捏着的签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视力极好,低头看去,只见那竹籤子上写着的正是「地狱道」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他身体一怔,浑身一阵恶寒。 差点,他差点就去地狱道了…… 他紧绷的躯体松懈下来,闻声望去,只见那阎王殿的殿门已经被整齐地一分为二,倒在地上,掀起一阵灰尘。 灰尘散尽,露出了那一纯黑一黑白的身影,是他熟悉的面孔。 谢九霄闲庭漫步一般入了阎王殿,将耀火霄轻而易举抬起,直指着阎王,对其挑了挑眉:「老头,你这殿门看来不怎么结实啊,我一碰就碎了,要不我赌坊给你出点钱换个结实点的门?」 江闲收回长诀,刚才那道剑气正是他打出去的。 他微微鞠躬颔首,对阎王行了个礼。 「初来乍到,有失礼数,还请谅解。」 江闲彬彬有礼,看起来还真像翩翩公子——如果他没拿着那把剑的话。 阎王瞪大双眼,看到闯入阎王殿的两尊大佛和地上的一片狼藉,白眼一翻,他也上了年纪了,经不起这种折腾,差点在座位上被气到岔气。 第059章 齐平安,岁岁平安 阎王躺了半天, 还是接受了现实,他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起来,没有站稳差点滑落在地。 他稳了稳身形, 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 却没想到谢九霄的剑已经架到他脖子上了。 火热的火焰在他脸侧, 烫得他半边脸都红了,当即弯着的背都挺直了。 这场面似曾相识。 八百年前, 谢九霄刚从地狱十九层出来,也是一剑斩开了阎王殿殿门。 谢九霄身上的黑衣都被鲜血给染成了黑红色,不知是他的鲜血, 还是外拦着他的鬼差鲜血。 衣摆往下滴着血, 谢九霄目光狠辣地盯着他, 那双瞳暗沉,眼底一片赤红,像是入了魔,把耀火霄架在他脖子上。 谢九霄侧脸被耀火霄的红光映得猩红,说出的话狠厉, 贴着他耳畔道:「把祟都南边给我, 不给的话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十八层。」 他双腿都在颤抖, 耀火霄极重, 几乎要把他给的背嵴给压弯了,脖颈处与剑刃接触的地方, 已经被割破露出丝丝血迹。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不答应谢九霄, 谢九霄下一秒就会把他给杀死, 让鬼界换个阎王。 他不敢点头,只要一点头那脖子上的剑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他只敢哆嗦着嘴唇。 「好……好……给你, 给你,都给你,别杀我。」 之后祟都南边凭空出现了一座赌坊,名为鬼冥赌坊,那赌坊的主人手段极其狠辣,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用一把重剑将其他赌坊来挑事的人皆斩于剑下,一个不留。 鬼冥赌坊风驰电掣地吞併了祟都所有的赌坊,阎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赌坊主人井水不犯河水,阎王也绝不想招惹这尊杀神。 大家都不知道鬼冥赌坊的主人到底姓甚名谁,只知道鬼冥赌坊的主人爱穿一袭黑衣,偶尔戴着一个饕餮面具,耳边永远挂着一个玄清花钱耳坠。 于是大家就给鬼冥赌坊的主人取了个称呼,玄主。 阎王搓着双手,态度谄媚,好声好气地说:「玄主大人今日来阎王殿是所为何事啊?是有事寻我吗?我记得我好像没有招惹到大人吧?」 他对谢九霄在祟都横行霸道的事从不过问,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哪儿招惹到这尊大佛了。 第123页 阎王移了移视线,看到了谢九霄身旁缓缓行来的江闲。 鹤清仙君怎么也在这里?! 阎王看了眼谢九霄,又看了眼江闲。 这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怎么会认识? 谢九霄把话语权交给了江闲:「小道长说。」 江闲点头,简略地扫了一眼地上散落得七零八落的签子,蹲下身,随手捡起一个签子,清冷的眼眸对上了阎王疑惑的双眼。 「这是何物?」 阎王虎躯一震。 难道江闲是被帝君派下来肃清他鬼界风气的? 千年前江闲也领了帝君命,下凡来肃清鬼界不正风气,那时候江闲因为此事捅了他一剑,养了百年他才把那伤养好…… 阎王看到江闲就觉得下腹曾经被江闲捅过一剑的地方隐隐作痛。 「额……」 他总不能说是他上班上累了,所以才想出让这些鬼抽籤的吧? 阎王只好含糊其词道:「关于这个事呢,其实就是那么个事儿,啊,就这些鬼,和我的那些事,是这样的鹤清仙君,其实呢这些鬼,所以呢……」 「别说废话。」谢九霄把剑又往阎王脖子上压重了几分,吓得阎王差点跪下来磕头求他们别杀自己了。 阎王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双手合十在面前来回摆动,作一副祈求的姿态:「鹤清仙君、鹤清仙君我错了,我不该贪图安逸消极怠工!我不该想出这个伤天害理的法子,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求你了别杀我!」 「知道就好。」江闲把手中的签子给扔了。 以前那些因为抽籤投错胎的好人已经回不来了,经过这一次警告,阎王估计再也不敢消极怠工,梦里都是谢九霄把剑架在脖子上的恐怖场景。 谢九霄眯着眼,语气慢悠悠的,用威胁的口吻道:「以后你要再如此,你这条小命不想要就别要了。别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帝君就算不革你职,我也会直接把你杀了,杀了你他自然会换个阎王重新坐上你的位置。」 「好……好……好。」阎王感觉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千岁,头上花白的头发都掉落了一大把。 江闲指着齐平安:「我要将此人带走。」 阎王:「这不好吧……」 脖子上的剑又重了几分。 阎王立马改口:「好好好,鹤清仙君你把这个鬼魂给带走吧!」 齐平安就这么被江闲与谢九霄大摇大摆地带出阎王殿,后面的几十个鬼看着齐平安远去的背影充满了艷羡和嫉妒。 「这人到底谁啊?这么兴师动众地救他?」 「谁知道呢,算了算了,不用抓阄投胎也挺好的。」 「也是,还得感谢他们,万一抽到个恶道我下辈子就完了。」 阎王只好坐到了座位上,拿起轮回簿和判决笔,重新开始审判面前的几十只鬼。 他语气虚弱:「你叫王喝粥?」 「大人,我叫王河州。」 「什么,王盒子?怎么取这个怪名?」 「是王河州,大人,河州的河,河州的州。」 「好了王盒子,你怎么死的。」 …… 齐平安在鬼界与在人界一样,没有双腿,他的行动极其缓慢,以这种速度走到鬼冥赌坊不知要猴年马月,谢九霄直接让夜羽找来了一个轮椅让齐平安坐上去。 齐平安坐到轮椅上,行动速度果真快了些,没过多久就到了鬼冥赌坊。 齐平安自进了祟都之后就直奔阎王殿打算投胎,也没有在祟都里逛过,他是人界的修士,不了解鬼界。 这里看起来像是鬼界的赌坊…… 他看向江闲与谢九霄。 还得多谢谢他们,不然他就要投胎到地狱道了。 齐平安不能站起身,他坐在轮椅上朝二人鞠躬致谢道:「多谢二位相助,我无以为报……」 其实齐平安之前给他的剑谱就已经很珍贵了。 江闲道:「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是指提着剑闯入阎王殿,将阎王殿殿门砍碎,最后把剑架到阎王脖子上威胁阎王把他交出来吗? 齐平安轻笑出声。 江闲看向齐平安空荡荡的双腿:「你以后作何打算?」 谢九霄道:「如果你想留在鬼界,可以在我的赌坊里待着,只要你在我的赌坊中就没人敢欺负你。」 齐平安摇头,用坚定的目光看向他们:「我不想留在鬼界,我想继续转世守护世人,如果还能修剑就更好了。」 江闲蹙眉:「可鬼魂转世必须得喝下忘川水,忘川水会让你忘记前尘记忆,没有前尘记忆,下一世的你可能就不喜欢剑了。」 齐平安一怔,脸上的笑意消失。 会忘记剑。 会忘记剑…… 也会忘记太子殿下吗? 他会忘记救过他的人,和他救过的人,会忘记他追求了一生的剑道…… 想保留记忆可以留在鬼界,但在鬼界他只能当一个碌碌无为的鬼魂,没办法守护世人。 「我……我不想。」 「我倒是有个办法。」谢九霄看向齐平安,「你想保留前尘记忆?」 齐平安几乎是毫不犹豫:「嗯。」 「你想保留前世记忆可以,我可以成全你,但是有一个副作用。」谢九霄视线从齐平安沧桑的脸上移到齐平安的双腿上,他缓缓开口,「你以后转世都会保留每一世的记忆,与之相对,你要用你的双腿来换取每一世的记忆不消散。」 第124页 他原以为齐平安会退缩,没想到齐平安轻松一笑:「这样吗?那倒是挺好的。」 随后他又想起什么,问道:「瘸腿倒是可以,那我还能站起来吗?」 「能站起来,就是双腿不方便。」 齐平安释然一笑:「那就好。」 就算双腿不便,他依然可以修行剑道,用剑来守护世人。 见齐平安已经做出了选择,江闲将拿了一路的荧惑剑递给齐平安:「剑修的剑不离身,你以后修行剑道需要这个。」 齐平安接过了荧惑剑,将剑抽出,用粗糙的指腹仔仔细细地抚摸那一行小字,似是透过那行小字看到了曾经的过往。 他郑重其事地把剑重新插回剑鞘,抱在怀中,对二人鞠躬。 「我原以为我见不到这把剑了,多谢你们。」 江闲道:「荧惑仙君的剑是神器,神器比灵器要好上许多,荧惑剑对你的剑道也能助一臂之力。」 最后夜羽带着齐平安去轮回了,有了谢九霄的口谕,齐平安下一世,下下一世,每一世,都会保留记忆,代价则是每一世都天生瘸腿,不过对齐平安来说,这买卖很划算,他很满意,至少没被那缺德的阎王投入地狱道。 十几年过后,人界凭空出现了一个流浪瘸腿无门无派的剑修,他游历于大大小小的国家之间,手握一把看起来很厉害的剑,惩奸除恶,救助百姓。 他从不求任何报酬,偶尔有救助富贵人家,富贵人家给他银钱他收下了,可他转手就把那银钱换成衣物粮草,给了许多需要衣物粮草的百姓。 他只戴着一顶斗笠白布蒙面,从未褪下,看不清他的真容,他脚上的草鞋踏破了也不曾更换,身上穿的是救了一个被妖兽入侵的村庄的百口人家为了感谢他,专门为他收集村庄的百家布,一同缝制而成的百家衣。 他们问他叫什么,他只回答了一个「齐」字,就潇洒离去,背影一瘸一拐的,可他拯救了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不知道他前往何处,可能是前往下一个国家,下一个镇子,下一个村庄,拯救下一个百姓了。 又过了几年,归元剑宗的宗主传位给他的独女奚灵,奚灵从少宗主成为归元剑宗新任宗主,大家都对归元剑宗的新宗主很满意,他们在这几十年里经常受奚灵的帮助。 而当年顽劣成性的宋星河成了独当一面的剑修,如齐平安死前所说,他天赋异禀,在剑道上的造诣堪比上一任宗主,宋星河辅佐奚灵,成了归元剑宗的左护法。 再过了几年,人界逐渐安定了下来,鲜少有妖兽作乱,奚灵与宋星河大婚,宴请四方,声势浩大,每个国家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元御国的归元剑宗宗主与左护法大婚之事。 大婚当日,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能参与他们的婚礼,喝上一口喜酒。 在人界几乎无人不受归元剑宗新任的宗主和左护法庇佑,有归元剑宗在,现在的人界很少有妖兽作乱,大家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几十年。 听闻他们大婚,凡是受过他们帮助的,有空闲的,都会来归元山讨杯酒喝。 「星河,那是谁?」一袭嫁衣的奚灵指着那不远处的一个人。 奚灵只看到那人的背影。 那人在众多穿着规矩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显眼得很。 那人穿得极为简陋,戴着斗笠白布,蒙着面。 那人扯下蒙面,豪爽地把那杯酒一饮而尽,饮完了酒,那人拿起桌上摆着的剑,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宋星河顺着奚灵的手指望去,也看见了那人,那人的背影极为萧索,背嵴却挺得很直,走路有些跛脚,看起来腿脚不太便利。 他们看那人的背影极为熟悉,好似故人。 宋星河犹豫不定地开口道:「那人是……」 他在记忆里不断搜索着这个身影。 这人究竟是何人? 就在他即将想起之时,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另一个宗门的宗主举起酒杯,对着奚灵与宋星河高声道:「奚宗主,宋护法,老夫敬你们一杯!百年好合啊!」 奚灵与宋星河收回思绪,举起酒杯对那宗门宗主隔空碰杯。 也不多想了。 估计也是受过归元剑宗帮助的人吧。 至于这些……那都是后话了。 第060章 赠君玄清花钱 目送夜羽带着齐平安离去之后, 江闲忽然开口问:「齐平安以后会怎么样?」 「以后的事情谁能料到呢?」谢九霄轻笑出声,「如果小道长以后想见齐平安了,等一切事尘埃落定后, 我们可以去人界找他, 人界虽大, 但想找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从来都不是先天剑骨引导齐平安嚮往剑道的,就算没有先天剑骨, 齐平安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他依然会拿起他的剑,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齐平安天生就是为剑而生的人。 如谢九霄所说, 以后他若是想见齐平安了, 尘埃落定之后也可去人界寻找齐平安的转世, 齐平安不会忘记每一世的记忆,也不会忘记他们。 谢九霄微笑道:「这一路上也累了,小道长这几日先在赌坊歇息吧,恰好我一早就为小道长准备了房间。」 鬼冥赌坊的三层安静得很,不像一层那样的喧闹, 谢九霄施了法, 将一层与三层给隔断, 没人能上得了三层, 他们听不见楼下的声音,楼下也听不见楼上的声音。 第125页 一眼望去, 三层的房间都差不多,谢九霄带江闲进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里的陈设极其雅致, 看起来简单, 却什么都有,房间的角落点了薰香, 薰香旁摆了一架古琴。 这个房间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江闲走到桌前,用食指在桌上擦了一下,光滑如新,一点灰尘都没有。 江闲入这个房间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琴,琴棋书画,他只沾了棋和书两个字,一是他喜欢看书,二是他看书也顺带把棋给学会了。 画,他是不会的,画符算画吗?都是拿毛笔作画,应该也大差不差吧? 江闲走到那把古琴的旁边,食指轻轻弹了一下那冰冷的琴弦,随着他手指的拨动,古琴发出一声清脆绵长的琴声,在这寂静的室内回荡,最后消失。 他诧异地看向谢九霄:「你会弹琴?」 他怎么不知道谢九霄会弹琴? 「嗯。」谢九霄点头承认了,「从前学过一点,只是没来得及弹给小道长听。」 他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呢? 其实是江闲不在龙之谷的时候,他在人界的酒楼之中听到了悦耳动听的琴声,循声而去,只见一女子在那湖畔上弹琴,可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女子如清水芙蓉的容貌之上,而在女子手中的琴上。 这琴声甚是美妙,驱散了人心中的那一点疲倦。 他在想,小道长或许是喜欢的。 于是他在人界买了各式各样的琴谱和一架琴,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到龙之谷,之后也鲜少下凡游玩了,而是在江闲不在的日子里背着江闲偷偷练琴,等着有一日学成之后弹与江闲听,给江闲一个惊喜。 不过他还没学会如何弹奏古琴,意外就已纷至沓来。 江闲被帝君支走,冰封在了玄霜雪山之上,沉睡了千年,而他则遭帝君追杀,命殒于龙之谷的悬崖。 这架古琴是谢九霄在鬼界重新找人花重金打造的。 他想,有朝一日总会与小道长重逢。 不算迟。 「小道长也想学吗?」 江闲点头:「琴棋书画我都挺感兴趣的,以后空闲了可以学一学。」 谢九霄笑吟吟地看向江闲:「那我可以教小道长。」 「小道长想什么时候学都行,我的时间都是小道长的。」 …… 这几日谢九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江闲除了第一日见到了谢九霄,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没见到过几眼,见到了那也是对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匆匆离去。 江闲在赌坊待着也无聊,他试图去弹奏那架古琴,发现没有人教导,他弹出来的曲子属实是魔音贯耳,听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江闲不想折磨自己的耳朵,把那古琴放到一边去了,不再去碰。 等以后谢九霄教他吧。 今夜,谢九霄不在,江闲在鬼冥赌坊的三层转了一圈后从一扇大开的窗户出去,飞上了鬼冥赌坊的屋顶。 「你果然在这。」 果不其然,江闲在鬼冥赌坊的屋顶上找到了神出鬼没的夜羽。 江闲在鬼冥赌坊找不到谢九霄在何处,也看不见夜羽的身影,但他知道乌鸦的习性是昼伏夜出,喜欢待在高处的,夜羽也不例外,他断定夜羽一定在鬼冥赌坊的屋顶上。 夜羽对江闲鞠了个躬,向他示意,随后又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屋顶的屋檐上,观察赌坊的情况。 夜风吹得人瑟瑟发抖,更别提鬼冥赌坊的屋顶是鬼界的最高处了。 江闲不惧寒意,出声问那一身黑得似是要与夜色为一体的夜羽:「你们玄主呢?我找不到他,他在何处?」 他想问谢九霄这几日究竟在忙什么,他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结果谢九霄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根本没机会开口问谢九霄,只能从谢九霄的手下下手了。 「抱歉道长,恕属下无法回答。」夜羽言简意赅地拒绝了他。 真是个闷葫芦。 「你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玄主大人只说了不要告诉江闲,没有说不让江闲去找。 夜羽想起玄主大人下达给他的命令,没有阻拦江闲,依然站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江闲难得下了鬼冥赌坊三层,三层虽然被谢九霄施了法,旁人无法进出三层,但谢九霄的灵力从来不会阻拦他,他在鬼冥赌坊能自由进出。 他轻而易举地下到二层。 二层看起来平平无奇,江闲用灵力探寻了一番。 没有谢九霄的气息。 那谢九霄只能在一层了。 一层都是在赌桌上赌博的众鬼,还有谢九霄的一众夜卫下属在维持赌场的秩序,有那群穿得跟夜羽一模一样的夜卫在此,倒是没人敢闹事。 「据说玄主大人这几日回来了?」 江闲一下楼,拐角处的一个鬼就在悄咪咪地同另一个鬼说些什么,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鬼话里的「玄主」二字。 他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两个鬼讨论谢九霄。 「玄主大人是回来了,可他一回来就冲到阎王殿把阎王的门噼烂了,可把阎王吓得够呛……也不知道阎王这是哪儿又惹到玄主了。」 「玄主大人的性格向来性情不定,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前两日我在阑胥巷看到了夜卫抓到了一个怪人,交给了玄主大人。」 第126页 夜卫?怪人? 江闲眉头一皱。 「怪人?是什么样的怪人?鬼界出现的怪人可不少。」 「可不就是怪人吗?我看那人脸苍白得跟鬼一样!」 「你不就是鬼吗?还说别人像鬼!」 「这里是玄主大人的地盘,你们在这里议论玄主大人是非也不怕玄主大人将你们抓了给扔油锅里去!」一个鬼走了过来,小声呵斥他俩,俩鬼一听,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没再谈论谢九霄了。 江闲陷入沉思。 谢九霄抓到了什么?为什么谢九霄不告诉他? 远处的一扇旋门被人从后推开,江闲定睛望去,出现在那扇门后的赫然是这几天神出鬼没的谢九霄。 一瞬间,喧闹嘈杂的赌坊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刚才在嚷嚷着扔筹码,嗓门极大的壮汉鬼也像小鸡仔一样缩了起来,他手中拿着一枚牌,低垂着头,像是要把头埋进桌子里,不让谢九霄察觉,不停发抖。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被玄主注意到,玄主不高兴可是会随意杀鬼的。 传闻玄主的手段极其狠辣,在玄主手上死的鬼每一个都下场悽惨,比那在十八层地狱受到的抽筋剥骨,油锅酷刑之痛还要痛苦百倍。 看来谢九霄在鬼界的风评不太好。 江闲环视四周,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谢九霄一出旋门,他面上原本是冷若冰霜,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杀气的,不过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捕捉到了江闲清瘦的身影,先是一怔,没有动作,面上的阴翳在江闲与他对视的下一秒就一消而散,嘴角换上微微上扬的微笑,朝江闲走过去。 谢九霄走到江闲面前:「我原以为小道长还在三层,正想去寻小道长,没想到小道长已经下来了。」 江闲简单一句解释清楚:「在房间里待着太过无聊,出来透透气。」 鬼界不像人界那般有日夜交替,鬼界永远处于极夜,没有日光,人待久了着实是受不住这种永不见日的氛围,其实也没什么气好透的,房间与外面一样都没有光。 让江闲待在鬼界太过委屈江闲了。 「这几日鬼界的事太多,我没有顾及小道长,是我疏忽了。」谢九霄低垂下眼,诚恳地向江闲致歉,「不过现在倒是闲了下来,我为小道长准备了礼物,不如小道长同我去三层看看?」 江闲那墨黑的双眼对上谢九霄那含笑的双眼,沉默半晌,最后回答了谢九霄。 「好。」 江闲洞察力敏锐,几乎是在谢九霄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闻到了谢九霄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浓厚血腥味。 谢九霄已经尽力隐藏身上的血腥味了,甚至还换了一套新的衣袍,但谢九霄瞒不住他。 他太熟悉谢九霄了,谢九霄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他瞭然于心。 如果谢九霄想瞒下去,就让谢九霄瞒下去吧。 总有一日谢九霄会告诉他。 对这几日谢九霄莫名其妙消失的事,江闲并没有过问,而谢九霄也没说,两个人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他们回到江闲的房间,谢九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精緻的木盒,递给了江闲,像邀功一样挑眉。 他的语气里有隐隐的期待:「小道长打开看看?」 江闲接过谢九霄递过来的木盒,他打开一看,木盒里躺着的是同梦境里的那枚玄清花钱一样的黑白玄清花钱,虽不是同一块玉石雕刻的,但外形上大差不差。梦境里的那枚玄清花钱是用普通玉石雕刻的,而木盒里的这枚玄清花钱是之前在鬼市买的玉石所雕刻的,比那枚玄清花钱色泽更加莹润,用来雕刻玄清花钱的玉石出自崑崙,有着崑崙山上独有的灵力。 江闲抚摸了一下上面的纹路,凹凸不平,镌刻的小字是他的仙号。 他收下这枚玄清花钱:「多谢。」 谢九霄眼睛眯成了月牙:「小道长何必同我说谢字?」 江闲道:「那就不谢了。」 「哈哈。」谢九霄被江闲这话逗乐,笑出了声。 江闲听着谢九霄的笑声,手中握着那玄清花钱,心里安定了不少。 就算谢九霄在隐瞒自己,但谢九霄对他永远都是好的,就如谢九霄与他见的第一面时,谢九霄所说的那样。 谢九霄永远不会伤害他。 第061章 坠深渊瞒身份 在鬼冥赌坊密不透风的地下密室里, 空气沉闷,似乎还飘荡着一股血腥味。 这里是谢九霄审讯人的地方,地下密室的墙壁上挂满了一排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照亮了长长的通道。 脚步声响起, 一步一步, 从容不迫,却听着极具压迫感。 脚步声戛然而止。 谢九霄停在一扇铁门前, 铁门前的夜卫早已恭候多时,为他递上黑色的皮质手套。 审讯犯人,自然要见血。 谢九霄厌恶那些骯脏的东西, 他有洁癖, 一向不喜犯人身上那污秽的鲜血沾到身上。 一丝都厌恶。 更何况, 小道长的直觉太过敏锐,只是沾上了一点,都会被小道长发现。 这也是谢九霄这五日里一直躲着江闲的原因。 谢九霄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能在鬼界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他或许以前是江闲记忆中那样如旭日烈阳般肆意张扬,但他在鬼界摸爬滚打了整整一千年,早就熟悉了鬼界各种明里暗里的规矩, 彻底被拖入了深渊。 第127页 他孤身一人在深渊里, 仰头看着天外云镜之上的江闲, 心有触动。 他坠入深渊无所谓, 只要小道长永远光风霁月就好了。 他那一千年的经历江闲还未了解透彻,他没有做好以真正面目面对江闲的准备。 小道长只用看到他好的一面就行了。 冰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混杂着浓厚的血腥味,气氛压抑,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九霄面如寒冰, 嗓音里仿佛都含了冰块一样冰冷:「他还是不肯说吗?」 他边说边将那黑色皮质手套戴上。 夜卫毕恭毕敬道:「是。」 谢九霄冷笑一声:「那就换我来,看是我的手段硬还是他的嘴硬。」 吱呀一声, 铁门被推开,哐当一声撞击在墙面上,铁门与墙面撞击,发出沉闷刺耳的响声。 而那被绑在铁椅上的、蓬头散发的人听见这道熟悉的声响,被激得全身一动弹,往里不断地缩着,可他的手脚却被粗糙的麻绳束缚着,躲也躲不到哪儿去。 他早就没了第一日还有闲工夫挑衅谢九霄的嚣张气焰。 他这五日里被谢九霄翻来覆去地折磨,痛苦让他丧失了理智,浑浑噩噩地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 他面前吊着一块灰暗发绿的猪肉,这是几日前挂上去的,新鲜的猪肉早已腐烂,上面还有苍蝇在不断飞舞。 咕咕咕—— 好饿。 「想吃吗?」谢九霄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道。 「想……想……」那人神志不清地说。 谢九霄将那猪肉往前推了一下:「我不做亏本生意。想吃就告诉我,你究竟从何而来?」 那人双眼混沌,眼里几乎没了色彩,皮肤白得像纸一样,呈现出一丝苍老的感觉,眼角挤出几条褶皱,似是垂暮老人一般,因为长期没有饮水,嘴唇已经干裂破皮,被那尖锐的牙齿磨出了血丝。 仔细一看,这人竟和先前江闲与谢九霄见过的那两个怪物一样,脸色苍白,牙齿尖锐,身上穿着一身灰色长袍。 这怪物脸上又比昨日多了几条皱纹。 谢九霄那双猩红的眸子一眯,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怪物憔悴的面容。 就算这怪物死守牙关不肯开口,但他从这五日里已然看出,这怪物不进食就会衰老,而怪物进食的食物首选是人肉,差一点就是禽肉。 他盯着怪物眼角的褶皱。 这种怪物不会死,喜吃人肉是因为吃人肉能延长他们的寿命,这也是之前那几个怪物一直吃人肉,威胁齐平安为他们献肉的原因。 灵力越强大的人,在他们眼里就越发美味。 因为齐平安是先天剑骨,所以被那两个怪物所觊觎,而江闲就算幻化成小孩,也因灵力过于强大,从而被那两个怪物盯上,将伪装成小孩的江闲带到怪物的老巢,这才让他们把那些怪物一锅端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见怪物并不答话,谢九霄并不恼。 「算了。」他语气轻松道,「也没指望你会说些什么有用的。」 他走到墙边,从墙上拿了十把细如手指的小刀,拿出一把在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 小刀在指尖转了一圈之后,猛然往那怪物被束缚的食指上扎去! 「啊!」 悽惨的嘶喊声从怪物口中传来,谢九霄并没有把小刀拔出来,那伤口想癒合,却被冰凉的刀刃阻拦,癒合不了,鲜血顺着那铁椅的把手,不断向下流淌。 「都疼成这样了,还是不说吗?那真是遗憾啊。」 谢九霄的声音越来越轻,手中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一把一把小刀插入怪物的十指。 「啊!啊!」 怪物不断发出悽惨的嘶吼声,却仍是嘴硬,不肯说出谢九霄想要的消息。 十根手指皆插满了小刀,鲜血已经打湿了那一片地砖,就连谢九霄的鞋底都染上了怪物污秽的鲜血。 他皱眉,看向黑色鞋底下黏糊糊的血。 他有些懊恼:「一不小心又给沾上。」 小道长闻到肯定会起疑心的。 怪物的嘶吼声实在是聒噪得很,吵得他头疼。 谢九霄内心烦躁,利落地脱下手中沾血的手套,头也不回地离去。 关在密室里的怪物是他在回鬼界之前就让夜卫留意的,结果没想到让刚好在鬼市寻找果实的夜卫抓到了这只怪物。 这种不会死的怪物究竟从何而来?他们为什么要在人界祸害凡人? 这怪物嘴硬得很,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谢九霄的眼神越来越冰凉,他熟稔地走进一间密室,换了件干净的衣服。 却没想到他刚换好衣服,离开地下密室,一推开门就见到了站在赌坊之中的江闲。 赌场的鬼很多,可他偏偏一眼就看到了江闲。 在鬼群之中的江闲面容淡漠,如不染尘的洁白昙花。 他刚从审讯室出来,尽管已经换了衣服,但他还是怕小道长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 如果小道长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呢?他不想欺骗小道长。 谢九霄强装淡定地走到江闲面前,指甲几乎要把手心给抠破了,手心汗津津的,面上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能被江闲看出来。 可江闲并没有过问。 可他从小道长的眼神中就看出来了。 第128页 小道长知道了。 不过小道长并没有戳穿他。 …… 「你要这些泥土做什么?」江闲诧异地看向夜羽递进来的泥土。 那泥土是用一个盒子装好的,不过与寻常的泥土不太一样,寻常的泥土太过松散,这泥土却是黏在一起的,比寻常的泥土更紧密。 「之前答应了小道长,要亲手给小道长做个泥人,小道长忘记了吗?」谢九霄接过夜羽递过来的泥土,夜羽退下了,他把门关上,朝屋内边走边说,「寻常的泥土做不了泥人,为了兑现承诺,让夜卫找来了专门用来做泥人的泥土。」 江闲想了起来,之前在归元山下的天水镇上,那泥人摊摊主给他和谢九霄做了两个奇丑无比的泥人,他嫌弃得很,把那丑泥人扔给谢九霄了,谢九霄的确说过要亲手给他做一个。 原以为是谢九霄随口一说的玩笑,江闲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小插曲,没想到谢九霄真想给他亲手做一个,甚至已经找来了泥土,大有一副想一展身手的架势。 江闲好奇地用食指戳了下桌上那盒泥土。 黏黏的,泥土被他戳出一个洞来,手感与寻常的泥土大相迳庭。 江闲收回手指:「没想到你还真记住了。」 谢九霄笑道:「只要是有关小道长的事,我都会记住。」 他又指着那盒泥土道:「作为交换,小道长也要为我做一个。」 捏泥人应该是不难的吧? 江闲有些迟疑。 不过看着谢九霄期待的模样,他心一软,答应了。 江闲不确定道:「做是可以做,不过我做得不好看的话你不能笑我。」 谢九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只要是小道长做的我都喜欢。」 于是江闲拿了两根白布条,扎起宽大的袖子,防止道袍被泥土弄脏,一手拿起一团盒中的泥土开始捏了起来。 谢九霄也跟着江闲开始捏起泥人来。 江闲完全没学过怎么捏泥人,在天水镇的泥人摊位前他专注于和谢九霄聊天,没注意那摊主怎么捏的,不过他觉得摊主的手艺并不值得借鑑,毕竟他得到的那个泥人捏得实在是太丑了。 他打算先看看谢九霄怎么捏的。 只见谢九霄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将那泥团团成了两个圆球,谢九霄知道江闲在看他,放缓手中的动作,好让江闲看得更清楚。 谢九霄指着那团大的圆球道:「这是身子。」 又指着那小的圆球道:「这是头。」 江闲跟着谢九霄捏起泥团来,谢九霄捏一个部位他捏一个部位。 谢九霄看见江闲在学自己,轻笑出声,开玩笑道:「小道长可别捏出一个小道长来,小道长要捏的可是我。」 江闲淡定道:「你身量与我差不多,泥人也应该差不多。」 「那可不一样,我比小道长要高一点。」 「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转眼间,谢九霄已经捏好泥人了,他拿起画笔开始在那捏好的泥人身上画花纹。 江闲看着手中卖相不是很好的「谢九霄」,开始思索起原因来,他明明是跟着谢九霄一起做的,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竟然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东西。 谢九霄都做到画花纹这一步了,江闲也只好也拿起画笔,笔头沾上一点颜料,开始认真画起来。 谢九霄的衣服是黑的……还有点龙纹,算了,太复杂了,人他都画不好,更别说了龙了,不想画龙,要不全涂黑吧。 那耳朵上还挂了玄清花钱……糟糕,他忘了捏玄清花钱了。 …… 最后江闲往泥人的眼睛上点了两个红点,眼角点上一颗泪痣,这「谢九霄」就算是做完了。 此时,谢九霄刚好也画完了,看向江闲手中画好的泥人。 「我画好了,小道长呢?」 江闲往身后藏了藏,有点不想把手中的「谢九霄」给谢九霄了。 盯着谢九霄的眼睛,他沉默半晌后说道:「你不许嘲笑我。」 「只要是小道长做的……哈哈哈哈哈!」 做得不好能不好到哪儿去呢? 谢九霄原本想安抚江闲,江闲亲手做的东西他都喜欢,但一接过江闲手中的泥人就抑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那泥人的水准与那摊主没两样,甚至比摊主的更加抽象。 他都很认真在捏了!明明说好了不嘲笑的! 江闲忍无可忍道:「谢九霄!」 第062章 剪君发与君弈 两人还是交换了泥人, 谢九霄捏的「江闲」捏得栩栩如生,比那摊主的手艺好上不知道多少,甚至可以让谢九霄去摆个泥人摊了, 肯定能凭着出色的手艺让泥人摊人满为患。 那「江闲」道袍上的祥云仙鹤都画了出来, 衣袂飘飘, 右手拿着长诀执于身后,左手捏着法诀, 眉眼间尽是清冷,嘴角微微上扬,为其添了几分柔和。而「江闲」的腰间是谢九霄细心捏的一枚玄清花钱的腰饰, 正是江闲刚刚挂上的。 谢九霄竟观察得这么仔细。 江闲觉得谢九霄捏的这泥人比他自己还像他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跟他一模一样。 谢九霄道:「小道长喜欢吗?」 江闲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喜爱:「喜欢。」 听到江闲毫不犹豫的肯定之后,谢九霄心情愉悦至极:「小道长喜欢就好。」 第129页 江闲不好意思问谢九霄喜不喜欢他做的泥人,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他知道谢九霄会毫不犹豫回答喜欢。 谢九霄看出了江闲的迟疑,他不出所料地回答:「我也喜欢小道长做的。」 这真的不是违心话吗? 谢九霄的神色不假, 他说的话是真的, 无论好与不好, 只要是江闲做的, 他都喜欢。 「小道长脸上沾上了泥土。」 谢九霄一说,江闲下意识抬手想去擦拭脸颊上的泥土, 手抬到一半就停顿下来,他的手上也是脏的, 沾满了泥渣, 如果擦在脸上,那他会变成一个花脸猫。 江闲放下手:「那我用灵力清了。」 他刚想用灵力把脸上的污渍擦去, 谢九霄就站起了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停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来,低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将那双眼掩去,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看不清谢九霄眼中情绪如何。 谢九霄一只手放在江闲的下颌,将江闲的下颌抬起,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放在了江闲沾了污渍的脸颊上:「不用浪费灵力,让我来好了。」 谢九霄那殷红的双瞳中深沉不见底,里面荡漾着如红墨水一般的涟漪。 江闲顺着谢九霄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他与谢九霄视线交汇,谢九霄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目光移到他脸颊那一小片的污渍上,伸出大拇指将那点污渍擦了去。 小道长的脸很软,跟小道长的性格迥然不同。 谢九霄的手触碰到江闲的脸颊,那一小片脸颊肉凹陷下去,手指微微用力,在江闲的脸上轻轻一擦,手指带着那一片肌肤划动,江闲的嘴角被带出了向上的弧度,像是在笑一样,他的手指与江闲的脸颊接触的部位摩擦出了一丝热度。 等等,他的手也是脏的。 谢九霄一愣,看了一眼他沾了泥渣的大拇指,也是方才做泥人沾上的。 他把江闲的脸弄得更脏了。 江闲察觉到谢九霄在走神,出声提醒:「九霄?擦完了吗?」 他看不见他脸上的泥渍是否被擦干净了,身前的谢九霄在他脸上擦了一下之后就不动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 「无事。」谢九霄施法将手上的污渍和江闲脸上的污渍一同擦了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已经擦好了。」 江闲:「……」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谢九霄没有立即起身与江闲拉开距离,而是捻起江闲额前的一缕发丝。 「刚才在远处没怎么看清,靠近了才发现……小道长的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谢九霄没说还好,谢九霄这么一说,江闲还真感觉自己头发长了。 江闲觉得最近额前的发丝甚是扎眼,还遮挡视线,每次都要拨到一边去,他的发丝柔软,被他拨到一边去后又会滑回来。 「是有点,挺碍事的。」江闲如实回答,又问谢九霄,「你这里有剪子吗?我自己剪好了。」 「这个房间里就有。」 闻言,谢九霄起身,江闲面前那一片阴影离去,重见光亮。 谢九霄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手掌大小的小剪子,向江闲走来。 江闲刚打算接过谢九霄手中的剪子,谢九霄就把剪子举起来,举到一个他拿不到的高度,不让他拿。 江闲歪头,面上是一副不解的神色。 谢九霄嘴角噙着笑:「我来帮小道长剪头发吧,小道长自己剪的话不方便。」 「那你剪吧。」江闲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可以用水镜对着剪的。」 「水镜再怎么好用也没谢九霄好用,小道长你说对吗?」谢九霄捻起那一缕微长的额发,用剪刀咔嚓两下剪下一点。 江闲不敢动,怕一动谢九霄就给他头发剪毁了,他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向后仰,一手拿着「江闲」泥人,一手微扶着把手。 谢九霄在剪左边的头发。 江闲抬起头,眯着左眼,用右眼看着谢九霄。 谢九霄的神情很专注,像是在做什么精美的工艺品一样,比刚才做泥人的时候神情还要认真。 那被剪子剪去的碎发掉落,沾在脸颊上,刺得江闲脸痒痒的,他想伸手将那碎发拨去。 江闲还未出手,谢九霄轻轻一吹,将那碎发吹走,他也被谢九霄这一口气给吹得闭上了双眼,生怕那碎发入了眼。 碎发入了眼可就不好弄出来了。 谢九霄这一口气吹得很轻柔,像一片从高空飘下的羽毛一样,脸上的碎发虽然都被吹去了,但江闲反而觉得脸颊更痒了。 桌上的薰香裊裊飘起,在那盖上绕出了一团云雾。 谢九霄很安静,平日里的谢九霄都是神采奕奕的,现在倒是安分下来,平心静气了。 「好了。」 「嗯。」 没过多久,谢九霄剪完了,江闲也就额前的发丝需要修剪,修剪额发花不了多少时间。 没有了额前挡眼的发丝,江闲感觉视野开阔了不少,至少没有发丝扎眼睛了。 谢九霄用指腹擦拭干净沾了碎发的剪子,再用灵力把掉落在地上的碎发给清理了,清理完碎发之后把剪子放回抽屉里。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江闲在屋内化了一面半大不小的水镜,细细观察镜中的自己,看自己额前的发丝被剪成什么样了。 第130页 下一秒,谢九霄出现在水镜里,对着水镜里的江闲道:「小道长可还满意?」 也没多大变化。 江闲捻了捻自己额前的发丝,与以前的他一样,就头发短了点,能看清他的双眼了。 他点头,认可谢九霄的手艺:「还行。」 这一整日里,谢九霄和江闲在房间里玩了一天,就算没出赌坊游玩,但他们总能找到不出门也能玩的东西。 谢九霄知道江闲会下棋,于是拿出了一个棋盘和两盒棋子,缠着江闲,让江闲陪他下棋。 江闲没和谢九霄下过棋,不知道谢九霄棋艺如何。 谢九霄既然是鬼冥赌坊的主人,棋艺应当是不差的吧?和谢九霄重逢的时候他和谢九霄下过一把六博棋,虽然那把六博棋是他胜了,但谢九霄如果不一直盯着他的脸走神的话,那把六博棋胜者一定是谢九霄。 第一把,江闲如临大敌,全神贯注地和谢九霄下了一把,可他没想到谢九霄棋艺竟然能差成这样,他闭着眼下都能把谢九霄杀个片甲不留,谢九霄反而乐在其中,笑嘻嘻地收起棋盘上的棋子,甚至跃跃欲试,还想再与他下一盘。 谢九霄会下六博棋,但不会下围棋。 江闲一子落下,谢九霄又输了,他忍不住出声,含蓄地说:「你不累吗?」 「这棋挺有意思的。」谢九霄把桌上的棋挨个挨个放入棋奁之中,「小道长喜欢下棋,我也想学会下棋。」 谢九霄都这么说了,江闲只好又和谢九霄下了一把,他怕连胜谢九霄,打击到谢九霄的自信心,故意放水,让了谢九霄好几子,可最后谢九霄还是输了。 谢九霄脸上的笑就没压下去过,一点也没看出被打击到了的样子。 江闲一时竟觉得,爱棋的不是他,而是谢九霄。 下完了棋,谢九霄给他用那摆在房间里跟个装饰品一样的古琴弹了一曲。 江闲就静静坐在一旁听谢九霄弹,这曲子甚是悦耳,听着让人心旷神怡,恍若置身于江南河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谢九霄一曲毕,他开口问了谢九霄:「这一曲叫什么?之后我要学古琴的话,我想先学这一曲。」 谢九霄听江闲这么一说,修长的指尖拂过冰冷的琴弦,感受着阵阵琴的余音。 随后,他缓缓道:「等以后再告诉小道长吧。」 江闲不着急,谢九霄说以后会告诉他,那么谢九霄以后就一定会告诉他。 谢九霄从来都不会食言。 他知道谢九霄以后会告诉他之后,也没聊这个话题了。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悄然流去,谢九霄今日不像前几日一样繁忙,而是和江闲在一起整整一天。 鬼界没有日夜交替,无法根据外面的光亮来判断现在的时间。 江闲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时了,还是门外的夜羽提醒谢九霄,谢九霄才回过神来。 谢九霄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语气也淡淡的:「现在已经亥时了。」 和谢九霄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江闲掐指一算,果真已经亥时了。 「是,已经亥时了。」他收回手。 谢九霄起身,对江闲告别:「小道长早些歇息,我先走了,明日再来找小道长。」 「嗯。」 门被轻轻关上,谢九霄走了。 江闲和谢九霄玩了整整一天没有合眼,谢九霄在的时候还没觉得疲惫,谢九霄一走,他就感觉到一阵睡意袭来。 他双眼沉重,一下子卸下力来,倒在了绵软的床榻之上。 桌上的泥人还没收拾好。 江闲清醒了几分,走到桌前,桌上只剩下「江闲」泥人了,谢九霄把他做的那个泥人拿走了。 「没想到他还真拿走了。」 那么丑的泥人,谢九霄还拿走,当狗宝贝一样珍藏着。 江闲将那桌上的「江闲」泥人拿起,放在床头。 可他怎么看那泥人都感觉不自在。 总感觉「江闲」泥人旁边还差一个「谢九霄」泥人。 第063章 人鱼来信求救 谢九霄回到房间里, 慢步走到尽头的座椅前,坐在椅子上,一手靠着把手, 支着头, 两腿交叠在一起, 他似是有些疲倦,闭上了双眼。 谢九霄的姿态散漫不羁, 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掌权者的强势气息,像人界里掌握一切的帝王。 「今日辛苦你了。」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似是漫不经心, 「那人还没招?」 夜羽回答:「没有。」 听到夜羽的回答, 谢九霄心中的戾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不悦地蹙眉。 前五日里一直都是他亲自审讯那怪物的,他什么残忍的手段都给怪物用上了,可那怪物宁死都不肯开口,精神崩溃了都紧闭着嘴。 这怪物到底怎么做到口风这么紧,一星半点的消息都不肯透露的? 「他到底在为背后之人隐瞒些什么……」 这还是第一个被他折磨了这么久, 还不肯开口的人。 谢九霄也意识到, 这几日他确实把江闲给疏忽了, 今日为了陪江闲, 他让夜羽去接着审讯那怪物,算是给怪物下了最后的通牒。 他对旁人一向没什么耐心, 不想再与那怪物纠缠下去了,把精力浪费在那怪物身上没意思, 无趣得很, 还不如多抽出时间陪陪小道长。 谢九霄挥了挥手:「不用管他了,让他一直饿下去吧。」 第131页 他倒是想看看, 怪物失去血肉,究竟能活多久,不过看那怪物这几日里衰老的速度,想必过不久就会见到密室里出现一具死尸了。 既然这个怪物不肯开口,那么这个怪物也就只有让他更了解这种未知的生物的习性的价值了。 例如,看他们离开血肉能存活多久。 谢九霄已经放弃了那审讯室里的怪物,他话锋一转:「让你们在鬼市寻找的果实寻找得怎么样了?」 夜羽低垂下头,一一汇报:「经过排查,夜卫已经打听到了在三日后晚上的鬼市会有一场拍卖会,由奉天阁所举办,拍卖的物品里面有疑似这种果实的物品,但这次拍卖会的主要噱头是一只紫人鱼。」 「紫人鱼?」谢九霄微微睁开了双眼,对夜羽话中的紫人鱼起了兴趣。 人鱼是人界的妖兽,居住在云海镇皎海中的人鱼国中。 人鱼与寻常的人类外表上别无二致,只是有着鱼的特徵,例如肌肤上有细碎的鳞片,长了鱼鳍鱼尾。 谢九霄为了给江闲做道袍当作重逢礼,曾去过人鱼国找过人鱼族购买鲛纱,人鱼族不要他的金银,只要他给予人鱼族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而已,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可他在人鱼族见到的人鱼,鳞片都是蓝色的,哪儿来的紫人鱼? 夜羽又继续说道:「我们往下继续查,查到紫人鱼和那果实都是同一人交给奉天阁的,而那人就是我们抓到的怪物,他说他将人鱼和果实交于奉天阁,是想捞一笔金。」 「见到了紫人鱼的样子吗?」 夜羽摇头:「奉天阁那边关得很紧,没有见到。」 谢九霄摩挲着手指,饶有兴致道:「那就是真的了。」 奉天阁从来不欺诈客人,只要是有,那就一定有,奉天阁这么藏着掖着不想让人提前发现,估计也是怕拍卖会前夕被有心之人偷走紫人鱼。 能上奉天阁拍卖会的东西,自然不是寻常的物件,在拍卖会上拍卖的东西一般都能拍出天价,人界的凡人哪怕累死累活,不吃不喝干上一辈子也够不到拍卖会的门框,拍卖会让人可望而不可及,都是有钱人和有钱人相互竞价,不过没有钱的人也会去凑这个热闹,看这些有钱人一掷千金挥金如土不失为一种乐趣。 可谢九霄是谁? 他可是鬼冥赌坊的玄主,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紫人鱼和果实,他势必拿下。 …… 自从之前在魔鬼湖溺水之后,江闲鲜少做梦了,他难得有了一段时间的安稳睡眠,眼下的青影都淡了不少,原以为在嶷玉山仙观中做的溺水梦不过是梦魇缠身。 可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又做了关于水的梦。 这次不是他溺水了。 气压愈来愈低,他睁开眼,眼前满是幽深蔚蓝的海水,气泡咕噜噜地从海底冒出。 他所处的是一片海。 一望无际的海。 海向来都是三界里最危险的区域。 在他看来,未知的事物永远都是最恐怖、最危险的,即使是他,也不敢独自一人探索未知的海域,海就像无尽深渊一样神秘,深不可测。 身边有几条银鱼穿梭而过,将他环绕成了一个圈,很快又消失不见了,不知那些银鱼游到了哪儿去,他看着自己身侧萦绕着的湛蓝色灵力。 是他的灵力,将他与海水彻底阻隔了。 下沉,不断下沉。 江闲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他不知自己要前往何处去,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小,少许的光亮洒在他身上,底部的阴影越来越深,海底的深渊犹如夜晚狰狞的妖兽,要将他吞噬进腹。 那是什么? 他看到了海底一片巨大的阴影。 眼前的海水气泡散去,他看清楚了。 那是一棵树。 巨大的海底之树,宏伟壮观。 整个海域几乎都被这棵树所笼罩,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就连天外云镜也没有这么大的树,在这棵树面前,显得他是多么的渺小,而他像刚才在海里游动的银鱼一样,小到可怜。 他看清那巨树的树枝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 果实。 紫色的果实? 江闲瞳孔一缩,想往那棵树游去,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他想挣脱梦境的束缚,想看清那树,看清那果实究竟是什么。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棵树,与树只有咫尺,指尖被巨树的树枝缠绕上。 巨树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伸出细长的树枝,想将他包裹其中。 就在那只手掌都快被树枝覆盖之时。 海底传来低沉的龙吟声,绵长悠远。 梦境破裂。 江闲惊醒。 他倏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发丝微乱,他的心脏在不停跃动,一下一下,沉闷有力,速度很快,比寻常的心跳要快上一些。 人刚醒的时候都精神恍惚,夜间做的有关梦的记忆会不完整,不清晰,会把梦的内容给淡化,最后渐渐遗忘,可能都记不住自己做了梦。 可江闲把这个梦牢牢记住了,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梦中的细节,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海底之树,树上的果实,以及梦境破碎,最后那一声龙吟…… 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这听起来很荒谬,江闲也不确定。 第132页 在遇见谢九霄之前,他也做了关于魔鬼湖的梦,他确实在魔鬼湖溺水了,谢九霄救了他。 如果说他在遇见谢九霄之前做的梦,意味着会遇见谢九霄,那这场梦意味着什么? 这次换了一个场景,那棵巨树究竟是什么树?为何生长在海底?那树上的果实是之前齐平安梦境里的果实吗? 还有最后那一声龙吟,每次都是龙吟打破的梦境,让他没有深陷其中…… 江闲抚摸上他的胸膛处,肌肤之下,有他的心脏,谢九霄的护心鳞就覆盖在他的心脏上,与他的心脏用同一频率,一同跳动。 他想起梦境破碎的最后一刻,那树上的树枝似乎在往他的身上靠去,想将他包裹其中…… 江闲背嵴一凉,一瞬间就意识过来了。 那树想将他吞噬掉! 如果不是最后那一声龙吟打碎了梦境,他可能就永远陷入梦境之中,再也无法醒来了。 江闲起床穿好了衣服,打算去谢九霄的房间找谢九霄,却没想到一打开门正对上站在门口、准备敲门的谢九霄。 谢九霄将举到一半的手给放下:「早安,小道长。」 「小道长看起来面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江闲现在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谢九霄一眼就看出江闲没睡好。 「昨夜没休息好。」江闲微蹙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他要把梦中的事告诉谢九霄,「你来得正巧,我有事要找你。」 他侧身给谢九霄让了个道,示意谢九霄进来:「既然你来了,那就先进来吧。」 江闲把他之前做过的魔鬼湖溺水的梦,还有这次关于海底之树的梦都一一叙述给谢九霄听,他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一字一句说得巨细无遗,就连做了多少次梦都说了出来。 江闲说完了,最后补充一句:「只是梦境罢了,虚虚幻幻,不知真假。」 「海底之树啊……」谢九霄喃喃道,眼睛微眯,「正巧我来找小道长,也是要同小道长说关于那果实的消息。」 之前谢九霄让夜羽他们去鬼市探寻梦境中的果实了,看样子已经找到了? 江闲道:「已经找到了?」 谢九霄摇头:「没有找到,但两日后鬼市会有一场拍卖会,其中有个拍卖物品就疑似梦境中的果实,不过拍卖会的主办方奉天阁藏得实在是严实,我也不能提前看到。此次拍卖会除了果实……」 「还有,这场拍卖会奉天阁放出的最大噱头——紫人鱼。」 紫人鱼? 江闲与人鱼族有过来往,他曾经去过一次人鱼族,人鱼族不都是蓝色的鳞片吗?哪儿来的紫人鱼? 「这世上哪儿来的紫人鱼?」江闲确信他之前见过的人鱼都是蓝色的。 「世上的确没有紫人鱼,但那人鱼和果实是一同被送进奉天阁的。」谢九霄缓缓道,「所以,我怀疑那人鱼是被那果实感染了。」 「小道长应该没忘记吧?」 谢九霄一提醒,江闲想了起来。 在齐平安的梦境中,元御国的士兵正是疑似被那战场上不知名的怪物所感染,而那果实肯定也与那怪物有关联。 那些元御国士兵得了蛊病,感染上的人先是全身浮现出诡异的紫斑,肌肤被紫斑所覆盖,随后血肉随着紫斑的中央腐烂,只剩森森白骨。 人与人鱼的结构不同,人鱼如果被感染是蛊病,那么人鱼的鳞片估计会变成紫色。 人鱼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灵力,可以抑制一部分的毒素,毒素蔓延得慢一些。 紫人鱼的症状正像那些元御国士兵。 江闲反应很快:「我梦中出现的树和果实,他们正是在海底,人鱼族也来自海底。」 「所以我梦的都是真的,人鱼国真的出现了那棵能长出果实的树?」 「小道长的梦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谢九霄轻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今早从皎海送来的信。」 皎海送来的信件,那就是人鱼国送来的了,谢九霄怎么会认识人鱼国的人鱼? 江闲看着谢九霄手中的信:「你怎么认识人鱼族的?」 谢九霄道:「我之前想找人鱼族购买鲛纱,他们不要金银,只要我一个人情,我就答应了。」 鲛纱?那不就是他身上这件道袍? 「我以为是你花钱买来的。」江闲摸了摸道袍的衣袖,滑滑的,手感很好,跟人鱼的鳞片一样,「那这信上写了什么?」 谢九霄没有想隐瞒江闲的意思,直接将他那已经拆开看过的信递给江闲,江闲接过手。 江闲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这信纸的封面,摸起来粗粝,有明显的颗粒感,这信纸是皎海那边生产的玉沙纸,玉沙纸由皎海岸边的玉沙制成,玉沙纸防水,人鱼国的人鱼多以玉沙纸来书写信件,防止纸在海水中被冲散。 他将那已经拆开的信重新打开来。 人鱼国危,恳请玄主兑现承诺,救人鱼国于危难之间。 第064章 黄粱梦一千金 「为兑现承诺, 我会去一趟皎海,在两日后参加完那拍卖会之后。」谢九霄知道江闲已经看完人鱼国来的这短短的一封信。 谢九霄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他不打算盲目直接前往皎海, 思来想去, 奉天阁中的紫人鱼是人鱼国出来的, 或许知道其中的内幕,他打算先和江闲去拍卖会拍下那所谓的紫人鱼, 找紫人鱼询问人鱼国现在的情况,问清楚人鱼国的情况之后再前往皎海。 第133页 心里对人鱼国之事有个大概了解才能安心,不然他与江闲不明不白地直接去皎海, 遇上些什么可就糟了。 「小道长会和我一起去吗?」 江闲面露疑惑:「你去了我还能不去吗?」 那就是去了。 谢九霄从容一笑。 「好。」 …… 又到了那扇熟悉的青铜门之前, 镇守在青铜门外的仍然是那面目狰狞的青铜兽, 青铜兽血口大张,呈攻击的姿态,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他们撕碎。 迷雾已被驱散,谢九霄收起手中的玉清铃,从兜里拿出一个狐狸面具, 转身覆盖在江闲的脸上, 他也顺手戴上之前江闲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所戴的饕餮面具。 江闲感觉到面前有一片阴影压来, 谢九霄不由分说地把面具盖在了他脸上。 他没有避开, 却不自觉地抬手握住狐狸面具的一角,微凉的指尖和谢九霄还未来得及离去的手掌触碰在一起, 他的手掌是凉的,谢九霄的手掌是温热的。 温热的触感离去, 谢九霄的手离开了。 江闲把谢九霄还未彻底戴在他脸上的面具拨到了一边, 露出那双墨黑的眼眸,疑惑地出声问:「戴这个做什么?」 上一次来鬼市他与谢九霄没戴面具, 鬼市的街上也鲜少有戴面具的,戴面具不多此一举吗? 那饕餮面具后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谢九霄的声音清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谢九霄耐心解释:「今日与往日不同,奉天阁这次拍卖会做的噱头极大,或许会遇上相熟之人,戴上面具也是为了防止小道长被人认出。」 「小道长这么漂亮一张脸,让人过目不忘,万一真被认出就不好了。」 江闲没有反驳。 也对,鬼市奉天阁这次的拍卖会不知会来些什么妖魔鬼怪,伪装一下身上又不会少两块肉。 江闲把狐狸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薄唇轻启:「你说得对,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一起入鬼市吧。」 谢九霄掌心凭空出现了一两黄金,如第一次江闲所见那样,他熟稔地把黄金随手扔进了青铜兽大张着的嘴里,不偏不倚正中嘴心。 青铜兽满意地合上嘴,没有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江闲甚至还从它脸上看到了一丝餍足? 谢九霄扔完了过路钱,侧目对江闲道:「走吧,小道长。」 尽管已经看过一次谢九霄给青铜兽投餵黄金了,但江闲还是肉疼得眉心抽抽,他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出了口:「一定要扔黄金吗?不能扔铜板吗?」 谢九霄伸手推开沉重的青铜门,青铜门开了一半,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其实扔铜板也是可以的,就是青铜兽贪婪,它会嫌弃,不过就算扔铜板它依然会放行。我身上没有铜板,只有黄金,只能扔黄金了。」 只有黄金没铜板,很财大气粗的发言。 一两黄金可是一万枚铜板啊! 为了防止谢九霄继续败家下去,江闲道:「那下次我来扔好了。」 「好啊。」谢九霄心情愉悦,尾音都在上扬,江闲仿佛能看见他面具下带着浅浅笑意,他笑着说,「如果这妖兽敢嫌弃小道长的钱,我就把它一巴掌拍碎。」 他都把江闲的所有东西当个宝,其他人哪儿来嫌弃的资格。 谢九霄的语气听着像是玩笑话,江闲却知道谢九霄不是开玩笑的,谢九霄真的会一巴掌把这贪婪的青铜兽拍碎。 在一旁的青铜兽听到谢九霄如此嚣张的发言,原本想怒目瞪一眼谢九霄的,但它一对上谢九霄饕餮面具上那突出的黑白兽眼的一瞬间,它整个兽像是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冰雪冻住一般,四肢冰凉,寒冰入骨。 青铜兽嗅到了谢九霄身上来自鬼界的危险气息,它上一秒还在瞪谢九霄,下一秒就缩了回去,像个小鸡仔一样,小步往旁边挪了挪,与他们拉开距离。 它认出了谢九霄。 这种人还是不要招惹得好,它只是一只用来镇守青铜门的普通的青铜兽,老老实实看门就好了。 谢九霄早就让夜羽买了奉天阁这次拍卖会的最佳位置,是位于二楼的一个单独包间。 有纱幔的阻挡,不会让人轻易看出包间里的人身份,而谢九霄买下的位置,正对着拍卖台,能更好地看清拍卖的物品。 在刚才进奉天阁的时候,江闲就发现四周的人多多少少都戴上了面具,来往的人妖鬼怪众多,气息混杂在了一起,连他都分辨不清那面具之下的究竟是人还是鬼,亦或者是妖了。 远离了嘈杂的人群,谢九霄不知道给了奉天阁多少钱。 奉天阁外,奉天阁的人对身为贵宾的二人早已恭候多时。 他们服饰统一,面上都戴着兔子面具,可爱中透露着一丝诡异。 其中一个兔子面具人将他们二人带到相应的包间面前就鞠躬离去了,一句话也没多说。 江闲拉开纱幔,与谢九霄一人坐在一张椅子上。 那中间的木桌上摆了一张纸,纸上点点缀着金箔,是真金,奢侈得很,而纸上所书写的内容正是这次拍卖的物品。 拍卖会还未开始,奉天阁摆这张纸的目的是让贵客更好的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避免贵客一开始就把钱全花光,以至于轮到贵客更心仪的物品之时没有钱拍卖。 第134页 不让贵客乱花钱,也算是良心了。 见四周没有旁人,江闲与谢九霄都卸下了脸上的面具,包间被灵力屏障所覆盖,屏障外的人探查不到包间里的人的身份。 奉天阁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江闲放下手中的狐狸面具,拿起桌上的纸,垂眼开始细细阅读起来。 这纸只有一张,没有多的,谢九霄没得看,直接歪头凑到江闲身边,与江闲看同一张纸。 江闲看谢九霄凑了过来,把纸往谢九霄那边挪了挪,让谢九霄看得更清楚。 江闲一目十行,一眼就把纸上的内容看完了。 谢九霄看得津津有味的,指着上面的东西道:「太阴仙君绘制的太阴召魂符,作用……可以召鬼魂一刻钟?没什么用,这种低级的符咒小道长都能绘制。金银花露丸,延年益寿养颜的东西,小道长想要吗?不过小道长已经够俊俏了,不需要用上这种东西,金银花露丸味道清甜,倒是可以买来当糖豆吃。没想到还有玄武鳞片,这个能用来做防具,跟人鱼鲛纱差不多,作用虽比鲛纱差上一点,也没鲛纱好看,但还是有用的,可以给小道长买……」 江闲听谢九霄不断念叨着,仿佛看见金钱源源不断地从谢九霄的荷包里流出…… 他把那张纸倒扣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谢九霄也被江闲这么一拍给止住了话,没有继续念叨了。 江闲转头对谢九霄道:「要买就买你需要的,别浪费钱买上一些用不到的东西。」 比如把金银花露丸当糖豆吃什么的,完全没必要。 「嗯嗯。」谢九霄乖巧地眨了下眼。 虽嘴上答应了江闲,但谢九霄还是想把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拍下,反正他带的钱够多,把整个奉天阁包下来都不在话下。 江闲刚才看这张纸的时候,看到了第八样名为阿常果的拍卖物品。 阿常果是何物? 会是梦境中所出现的果实吗? 而那最后的压轴拍卖物品,则是紫人鱼。 江闲不理解人鱼究竟有何作用,受人界之人追捧,把身为活物的人鱼当成物品进行交易。 他知道三界里有有钱人豢养人鱼,那些有钱人图的是人鱼织的鲛纱,人鱼虽比不上神兽,能活上万年,但好歹也是妖兽,活上个千岁没什么问题,有钱人豢养好几条人鱼一同来织鲛纱的话,时间久了,也能织上几块鲛纱。 豢养的人鱼织的鲛纱比人鱼国的人鱼织的鲛纱质量差上些许,他们的手艺没有人鱼国的人鱼那么好,质量不好会贬值,不过在人界的凡人眼中看来,就算是豢养的人鱼织的鲛纱,那也是价值连城,就是耗费的时间太长,没多少人等得起。 而江闲身上这件谢九霄所赠的黑白色的道袍,正是人鱼国的人鱼所织的鲛纱。 之前奉天阁也有拍卖活物的,其中有人鱼,可往往这些人鱼拍的价格都不高。 豢养人鱼实在是太耗时耗力了,还不如拿买人鱼的钱去买鲛纱。 而在场众人来这次拍卖会,不止是为了那在皎海随处可见的,会织鲛纱的人鱼,而是因为这条人鱼是世人从未见过的紫人鱼,他们都是怀揣着一种猎奇心理来的。 在江闲看来,人鱼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不应被人束缚,当作生产鲛纱的工具。 台上的兔子面具人手握定音锤,沉重的定音锤落下,响彻整个奉天阁,喧闹的人群随之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前面的物品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江闲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话奏效了,谢九霄没开口乱出价,见什么就想买什么。 拍卖台上,刚有人花了五十两黄金买走了太阴仙君绘制的召魂符。 江闲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怎么不知道这种他随手能绘制的符咒居然能卖这么贵? 他开始思索以前为什么没发现这个商机,还要在人界摆摊算卦赚铜板,看那些凡人的脸色,如果早点发现,他早赚得盆满钵满了。 台上的兔子面具人敲下手中的定音锤:「第四件,黄粱梦笔,黄粱梦笔可使人做美梦……我们这只黄粱梦笔虽然外表与寻常的毛笔一样,但是这支黄粱梦笔是由有着三千年修为的梦貘皮毛所制,黄粱梦笔的用法是用笔在纸上写上自己想做的梦,后将写了梦的纸放在枕头下,当晚睡在枕头上就会做纸上所写的梦了。」 兔子面具人端上来一支笔,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就是那台上的人所说的黄粱梦笔。 江闲兴致缺缺。 黄粱梦笔没多大的作用,也就能让人做个好梦罢了,睡眠不好的人倒是可以买,不过江闲也就前段时间做关于水的梦的时候睡不好,其他的时候都睡得挺好的。 不是他需要的东西,他也不会在意那兔子面具人说什么,而是静静等着下一件拍卖品。 可他没注意到身侧的谢九霄双眼熠熠发光,嘴角微扬,像是对这黄粱梦笔势在必得。 兔子面具人又敲下了手中的定音锤。 「一金起拍!」 兔子面具人刚出声,谢九霄就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用灵力放大声音,让奉天阁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晰。 「一千金。」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全场寂静,他们不敢继续出价,他们也出价不了。 花一千金只为做个美梦,他们当场就放弃了。 第135页 原本想出价的人手都举到了一半,刚打算开口,就被谢九霄一句一千金给打断了,他们讪讪放下手来,遗憾嘆气。 能拿出一千金买一只没什么用的黄粱梦笔的人,自然也不是常人。 他们没有资格和谢九霄争黄粱梦笔。 江闲:「……」 一千两黄金买一支黄粱梦笔,是谢九霄疯了还是他疯了? 他被谢九霄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震住了,甩头向谢九霄看去,瞪大了眼睛,面上没有了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江闲不可置信道:「一千金?」 你看我像不像一千金? 谢九霄坦然道:「方才小道长说我要买就买自己需要的,我正巧需要这黄粱梦笔,就拍下了,没有浪费钱。」 「……」江闲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他抿了抿嘴唇,艰难开口:「你看我像不像一千金?」 第065章 黄粱梦三千金 就在江闲他们隔壁的包间里, 刚打算出价十金的桃花仙君手都举到一半了,听到「一千金」后马上默默放下手。 他怀中的梦貘见他放下了手,一下子就炸毛了, 「喵」叫一声, 伸出尖锐的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刚放下来的手的手指。 「嘶——你干嘛!」 桃花仙君手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不是很疼,但是挺烦人的, 让他眉头一蹙。 这梦貘牙口真不错,等回天外云镜给它牙拔了! 桃花仙君愤愤地看着手指上那两个小小的牙痕,微微凹了进去, 水淋淋的, 还沾上了梦貘的口水! 好噁心! 桃花仙君嫌弃极了, 伸手揉搓着那两道牙痕,把手指都搓到泛红了才停手,他愤恨地瞪了一眼梦貘,梦貘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台下的兔子面具人敲下手中的定音锤。 「一千金一次!」 梦貘粉嫩的爪子扒拉着桃花仙君的衣袖,催促着桃花仙君:「你快出价啊!再不出价就被人拍走了!」 桃花仙君气得差点晕过去。 可恶, 要不是被梦貘威胁, 他才不想给这讨人厌的死黄毛买东西! 原本桃花仙君挺喜欢可爱的小猫的, 现在他最讨厌的就是猫了! 桃花仙君咬咬牙, 高声喊道:「一千零一金!」 随后桃花仙君就听到隔壁包间又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两千金。」 轻飘飘的,跟两千金撒着玩一样。 桃花仙君瞪大了眼, 那可是两千两黄金啊!他全部家当也就两千五百金! 他想就此放弃,不过是一只黄粱梦笔罢了, 一百金都值不上, 更何况还是这梦貘想要,又不是他想要…… 梦貘见桃花仙君不说话, 扒拉他他也无动于衷。 「出价啊大哥!」 眼见黄粱梦笔就被别人拍去了,梦貘急得原地跳脚,最后它急中生智,想出来了一个缺德的法子。 梦貘出声替桃花仙君出价了:「两千零一金!」 「你!」桃花仙君拎起梦貘的后颈肉,把梦貘提到半空中。 梦貘最近吃的梦太多了,腰身胖了一圈,被拎起来感觉浑身不自在,四肢像搁浅的鱼一样摆动。 明明是一只黄毛梦貘,现下活像一只大肥猫在他手中扑腾。 桃花仙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全部家当,眉头跳动,额头冒出青筋,怒火上涌,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花的不是你的钱你不心疼是吧!死肥猫!」 梦貘用那胖胖的爪子在自己眼下一扒拉,白眼一翻,做了一个极丑的鬼脸,还在对桃花仙君吐舌头,摇尾巴,挑衅意味十足。 「略略略。」 隔壁的包间很快又传出来一句。 「三千金。」 桃花仙君沉默了。 哪儿有一千金一千金的加啊! 这样显得一金一金加的他抠抠搜搜的! 他快把牙齿咬碎了。 恨死你们这群有钱人了! 梦貘刚又想开口,桃花仙君眼疾手快,立马伸手覆上它的嘴,阻止它说话。 梦貘的嘴被捂上,只能发出呜呜声,它怨恨地瞪着桃花仙君,桃花仙君回瞪过去,恶狠狠地控诉道:「三千金啊!那可是三千金!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给帝君打工的仙君,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还能吐出金子来!」 他都要落泪了:「我是真没钱了!」 说着他还把自己的荷包展示给梦貘看,还真没有三千金…… 梦貘委屈地嘟嘟嘴,两只大眼水润润的:「可是我想要……」 桃花仙君收起荷包,叉腰指着它:「想?你还敢想?不准想!」 台下的兔子面具人喊道。 「三千金一次。」 「三千金两次。」 「恭喜这位贵客拍下了黄粱梦笔!」 包间里的江闲在看到谢九霄眼都不眨一下花三千两黄金买了一支没用的笔的那一瞬间。 他仿佛看到谢九霄包里那黄金源源不断地流出去。 江闲感觉他要被谢九霄气晕厥过去了。 他眼睁睁地看见谢九霄递给兔子面具人三千两黄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兔子面具人收下了,把手中用精緻木盒装着的黄粱梦笔双手放在桌子上,恭敬地向谢九霄鞠躬,而后拉开纱幔,离开包间。 第136页 谢九霄把盒子中的黄粱梦笔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不住地在手中把玩,嘴角含笑,看起来喜爱极了。 江闲生怕谢九霄一个不小心把三千金给磕着了碰着了。 不过他又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了。 谢九霄说他买这个笔是有用的,谢九霄是最近睡眠不好吗? 江闲没再纠结那三千金的问题了,花都花出去了,而是问道:「你最近睡眠不好?」 「没有,最近睡得很好。」谢九霄回答。 江闲疑惑道:「那你买黄粱梦笔做什么?」 谢九霄把三千金的黄粱梦笔笔身抵在下颌,思索一番后,看着江闲道:「有想做的梦,现实里不能实现,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江闲道:「什么想做的梦?」 谢九霄神秘一笑:「这个小道长不能知道哦。」 江闲没打算追问下去,而是看着谢九霄把那价值三千金的黄粱梦笔在手中不断把玩,像是在玩普通的毛笔一样。 「待会儿你不准出价了。」 谢九霄爽快地点头答应:「好,那我就不出了,小道长你要知道我这人就爱乱花钱,不过我的钱都是小道长的,小道长若想让我不乱花钱,那可要好好监督我,别让我乱花钱了。」 后面拍卖的物品,谢九霄也没有出价了,和江闲一样看着那些物品被拍走,终于到了第八件物品,那疑似梦中果实的阿常果。 随着那紫色的果实被端上来,兔子面具人开始讲这果实的功效:「第八件,阿常果,大家听起这种果实的名字可能觉得陌生,我们奉天阁也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果实。寄放阿常果的客人说这种果实与我们说,古有阿常国,阿常国有阿常树,阿常树可结阿常果,阿常果可使人长寿……」 「亦或是永生。」 「真真假假,我们奉天阁也不知,皆由各位贵客自己定夺。」 「现在,一金起拍!」 阿常国的传闻鲜为人知,在三界中能使人长寿的果实也有,全场之人都是第一次听闻此等奇异的果实。 全场寂静了一瞬,闻针可落,旋即沸腾了起来,开始不断竞价。 「十金!」 「十二金!」 「三十金!」 「一百金!」 谢九霄还未出价,他身侧的江闲就被台下出价疯抢的人给震住了。 阿常果……永生…… 江闲又想起他曾经在天外云镜藏书阁中的书籍里看过的,关于阿常国的传说,阿常国有阿常树,食阿常树的国民皆能得到永生。 天外云镜七大未解之谜之一,天外云镜藏书阁中究竟有多少书籍? 就连江闲都说不清。 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籍有真有假。 可那些都是传说,他从未听闻过有这种国家的存在。 不过是前人的杜撰罢了。 看见台下之人对这不知真假的「阿常果」疯抢的癫狂模样,他终于知道了,人对永生的嚮往。 他身旁的谢九霄淡淡开口道:「永生有什么好的。」 谢九霄刚说出这话,下一秒,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江闲,眼中尽是温柔:「如果能和小道长一起得到永生,我想那是极好的。」 江闲道:「我可不想成为那种不死不灭的怪物。」 想要得到永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谢九霄低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覆盖住了他眼底的神色,他声音愈来愈轻,连江闲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不死不灭的怪物吗?」 小道长不喜欢的话,他就藏在心底一辈子,不会让小道长知道。 小道长讨厌他,他会难过到死的。 台下竞价的人越来越少,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坚持。 「一千金!」 「一千一!」 到此处,江闲知道他该出声了。 他出价:「一千三。」 台下那竞价的两个人终于是放弃了,用一千三百金去赌不知是真是假的永生太亏了,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金银,能拿出一千金也是顶破天,倾尽家财了。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最后江闲以一千三百两黄金的价格拍下了阿常果,当然,是谢九霄付的钱。 方才谢九霄拍下三千金的黄粱梦笔的时候江闲就不准谢九霄出价了,剩下的皆由他来。 谢九霄再这么挥霍下去,赌坊再怎么有钱都要被赔进去了。 而江闲隔壁包间的桃花仙君还在与梦貘拌嘴。 梦貘质疑桃花仙君为什么不拍下黄粱梦笔,明明都答应了它的。 桃花仙君怒骂梦貘就是个寄人篱下的神兽,把梦貘卖了都卖不到三千金,怎么好意思让他买三千金的东西给一只死黄毛? 在桃花仙君与梦貘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他们听到了隔壁包间传来的熟悉声音,同时停了喋喋不休的嘴。 桃花仙君分析着这道声音,沉思道:「嘶,这声音有点耳熟啊,感觉在哪儿听过。」 梦貘话里带刺地讽刺桃花仙君:「不是你的红颜知己们?」 之前江闲跟它说天外云镜的桃花仙君梦可好吃了,事实证明,桃花仙君的梦确实很好吃,只是桃花仙君不想让它吃了。 也不知道一个仙君怎么来的这么多红颜知己,真是伤风败俗。 第137页 桃花仙君忖度片刻后,得出结论:「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声音如果是我的红颜知己们的话,我会死得很惨。」 第066章 紫人鱼一百金 兔子面具人将江闲拍下的阿常果装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 拉开纱幔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将阿常果放在桌子的正中间。 这次兔子面具人没有立即离去。 兔子面具人用诡异尖锐的声音好心提醒道:「二位贵客要小心拿放阿常果,阿常果容易被碰碎, 被碰碎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 兔子面具人说完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鞠躬离去。 江闲没有把那透明的盒子打开, 而是从外仔细观察这颗阿常果。 这阿常果不算大, 也就他的手心般大小,上面的纹路凹凸不平, 外形与他之前见过的血藤果有相似之处,果皮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诡异炫彩的七彩光, 他能清楚看见那汁液在果肉里流动, 像人的血液在肌肤里流淌, 这汁液仿佛活了过来,有了生命。 江闲不由自主地想将那盒子打开,去触碰阿常果。 好漂亮。 江闲直直盯着那阿常果,这阿常果仿佛有魔气一般,蛊惑他将自己吃下。 想吃。 阿常国的传说是真的吗? 那像传说中的阿常国民一样吃了阿常果, 是不是就能得永生了? 「江闲, 吃掉我……」 「江闲……」 空灵诡异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他分不清这道声音是男是女。 声音有一些稚嫩, 像是岁数不大的孩童。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冰冷的盒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江闲, 把盖子打开。」 「江闲,江闲, 快点, 江闲……」 是阿常果的声音,阿常果带着诱惑性的声音不断在催促着他。 吃下去。 「小道长?」 谢九霄的声音将他越飘越远的思绪一下子拉回来, 脑海中的声音也随之消散不见。 江闲低头看去,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那盖子了,只要微微一动手,那盖子就会被打开。 回想起那诡异的声音,他的手指仿佛触电一样,迅速收回了手指,从一旁扯了一块厚重的白布,将那装着阿常果的盒子给盖上,一丝缝隙都没有暴露出来。 江闲的声音冷清清的:「刚才走神了。」 随后他别开脸,不再去看那桌上被白布罩住的阿常果。 谢九霄眸光一沉,刚才他一侧目,就亲眼看见江闲清澈的眸子变得无神,墨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同那阿常果外表一样,诡异炫彩的光。 很奇怪。 谢九霄把那阿常果连带着白布一同收了起来。 江闲听到了谢九霄那边传来的动静,再扭头一看,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松了口气,问了一嘴谢九霄:「你把阿常果收起来了?」 谢九霄点头,刚才已经传音叫了夜羽来鬼市把这个阿常果带回鬼冥赌坊了。 「这阿常果太过古怪,似乎对小道长不利,之后小道长还是不要见到这阿常果的好,我待会儿让夜羽将它带回祟都,让夜卫调查它好了。」 「小道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江闲点头应下。 他脑海中阿常果的声音还是挥之不去。 江闲忽地问道:「刚才你没感觉到吗?」 他听到了阿常果在喊他的名字,叫他吃掉自己。 谢九霄道:「小道长指的是?」 「我听见……它在喊我的名字。」江闲犹疑道,「你没听见?」 谢九霄摇头:「没有。」 谢九霄没听见…… 江闲怀疑他或许是得了癔症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跟死物没两样的果实开口说话? 况且谢九霄什么都没听到,也就他听到了。 「刚才,我听见了阿常果在叫我吃掉它。」 「可死物怎么会开口说话呢?」 江闲正觉头疼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一只带着温热的手碰到他按揉太阳穴的手腕。 是谢九霄的手。 谢九霄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腕骨,经谢九霄这么一安抚,他那一瞬间眉宇舒展开来,看向了这只手的主人——谢九霄。 他对上了谢九霄温柔如水的眼神,谢九霄嘴角噙着笑。 「小道长不必心慌,有我在。」 他已经调查清楚了,这阿常果是那审讯室里的怪物给奉天阁的。 那怪物的背后人知道江闲在鬼界,知道江闲会参加这次拍卖会,知道江闲会拍下这颗阿常果。 两百年前元御国南境战场上出现的会传播疫病的怪物,归元山中食人血肉不人不鬼的怪物,不知真假的阿常果…… 似乎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他们已经把注意力放在江闲身上了。 他们想对江闲做什么? …… 江闲松开了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谢九霄也顺其自然地松开了江闲的手腕。 江闲看向他,用肯定的口吻说:「我不会慌乱。」 「魔主都是我杀的,这三界里还没有人能威胁到我,连帝君都不能。」 谢九霄见江闲用清冷的声音像他一样说出如此嚣张的话,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轻笑出声。 「我对小道长向来都是放心的。」 第138页 小道长跟他相处久了,性格也越来越像他了。 见江闲已经平静了下来,谢九霄侧过脸,不再去看江闲了。 江闲专注于看拍卖台上的物品,没有注意到谢九霄那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在灯光的照耀下,一半的眸子隐藏在阴影之中,森寒刺骨,如一条阴冷的毒蛇。 若有人想伤害小道长,那也得从他谢九霄的尸骨上踏过去。 转眼间,一个一个拍卖品被人拍下,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拍卖的物品,也是这次拍卖会唯一的活物——紫人鱼。 那被盖着黑布的巨大铁笼子被两个兔子面具人推上拍卖台,吱呀吱呀的,声响沉重。 铁笼子是用玄铁所打造,常人无法将其硬生生破坏,人鱼是妖兽,是一定攻击性,这铁笼子不仅是为了防止有人把紫人鱼偷走,也是为了防止紫人鱼出逃。 铁笼子被推上来,一路上还滴落了点点水渍,在远处看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抹鲜红。 定睛一看,那水渍竟是鲜血! 在场之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干扰了这铁笼子里的紫人鱼。 他们的眼中带着渴求与好奇,丝毫没在意在关押着紫人鱼的铁笼子走过的路径上残留着一道又一道的鲜血。 他们也不会在意那些鲜血。 人鱼再弱好歹是妖兽,性子刚烈,捕捉时有挣扎也正常。 他们都觉得那鲜血是人鱼挣扎时留下的伤口溢出的。 台上负责敲定音锤的兔子面具人看到地上点点血腥,脸色一变,拉过那推着铁笼子的兔子面具人转身,凑在他耳边耳语道:「这地上哪儿来的血迹?人鱼受伤了?几日前送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几日前那神秘人送来紫人鱼的时候他细细检查了一遍紫人鱼全身,确认了紫人鱼身上没有伤口才收下。 兔子面具人不知所措地低声回道:「不知道啊……前几日还好好的,昨日他的伤口莫名其妙开始溃烂流血了,我把那几处溃烂的伤口包扎好了,外表看不出来受了伤,问题应该不大……」 噱头都放出去了,竟没想到临时出了差错。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兔子面具人推开了他,转过身拿起定音锤,热情地开始向大家介绍。 「接下来轮到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个物品了,大家期待已久的——紫人鱼!」 随着兔子面具人的话毕,站在铁笼子旁边的兔子面具人扯下铁笼子上的黑布。 紫人鱼的面目彻底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全场惊呼。 「哇,真是紫色的人鱼啊!我还从未见过!」 「还以为是奉天阁夸大其词,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这紫人鱼身上怎么缠了这么多的纱布?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他鳞片和皮肤都是紫色的,跟寻常的人鱼真的不一样诶。」 「这人鱼样子怎么怪怪的……」 江闲与谢九霄坐在最佳的位置,在黑布被拉下来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那拍卖台上的紫人鱼。 紫人鱼整个躯体缩在铁笼子的一角,头靠在铁笼子上,双眼无光,身上绑满了大大小小的绷带,绷带上染着丝丝鲜血,不知是在掩饰什么,皮肤与鳞片都是暗紫色的,连鱼鳍都是紫色的。 人鱼是水生妖兽,因为缺水,紫人鱼喘不上气,痛苦难耐,尾巴不住地拍打在铁笼子上,尾巴上的鲜血溅出,落在铁笼子外边。 谢九霄在梦境中见过蛊病之人的症状,他曾绑的那个禹狼人,与这人鱼一样,只是这人鱼的肌肤全被那紫斑所覆盖,不像那禹狼人一样原本的肌肤和紫斑交错。 难道凡人与妖兽得蛊病的症状都不一样? 不,是一样的。 人鱼是妖兽,多多少少都有些灵力傍身。 那审讯室里的怪物是八日前被夜卫抓到的,这人鱼被感染不止八日了,靠自身灵力才硬撑到现在,残喘着一口气。 谢九霄见到人鱼的那一瞬间,就对江闲道:「我曾在万俟和璟的梦境中见过患了蛊病的禹狼人,他与那患了蛊病的禹狼人症状一模一样。」 这世上哪儿来的紫人鱼,都是假的。 叫患了蛊病的人鱼还差不多。 江闲没见过梦境中患了蛊病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只在旁人的口中听闻过零言碎语。 他知道谢九霄在梦境中见过。 他记得梦境中的谢将军在朝堂上描述的患病之人症状,其中一点就是患了蛊病的人几乎是三四日就会化为白骨。 紫人鱼来奉天阁有好几日了,早超过了三日,却还未化为白骨。 紫人鱼现在很明显处于紫斑刚溃烂的阶段。 「现在还没化为白骨,是因为他有灵力吗?」江闲猜测。 「我也是这么猜的。」 已经知道了这所谓的紫人鱼与梦境中的元御国士兵患的蛊病是同一种,江闲问道:「那还要拍下他吗?」 紫人鱼明显还有意识,不过也处于精神涣散的边缘了,说的话可能也会颠三倒四,套不出有用的信息。 谢九霄沉默半晌后道:「拍下吧。」 江闲将视线锁定在那紫人鱼身上:「那我来出价。」 兔子面具人还在绘声绘色地编着紫人鱼有何功效。 「这人鱼身上的伤也是抓捕的时候伤到的,有血迹是正常的,好生养着就会痊癒。各位不必担心他发疯伤人,他在我们奉天阁已经被我们的驯兽师驯服了,不会伤人,各位可以放心拍下。」 第139页 「人鱼有什么作用想必大家都知道,人鱼国的人鱼可以织出价值连城的鲛纱。这不算什么,但是,这条人鱼还有一个功效——」 「紫人鱼与寻常的人鱼不一样,普通的人鱼只会织鲛纱,紫人鱼不仅会织鲛纱,凡人亦或是修士吃了紫人鱼的人鱼肉,可以延年益寿!」 「或是……长生不老!」 「现在,一百金起拍!」 第067章 路逢桃花相见 台下的人听到了兔子面具人的话, 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开始出价。 「一千金!」 「一千五金!」 「五千金!」 他们一个一个开始往上抬价,不过一会儿功夫,后面的人出价已经接近天文数字了。 有人赌上了全部的身家也凑不出能拍下紫人鱼的钱, 带着遗憾选择放弃, 也有人金银带的不够, 只能被迫放弃。 江闲听到台下的人接二连三地出价,到最后已经是他想不到的数字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当仙君当了这么多年, 只在天外云镜的财神——玉财仙君的玉财宫中见过如此多的钱。 江闲看向谢九霄,不确定谢九霄究竟带了多少钱,没急着出价, 而是问谢九霄:「你带了多少钱?」 刚才谢九霄花了三千金拍下黄粱梦笔, 他用谢九霄的钱出价一千三金拍下了阿常果, 这已经用了四千多金了…… 谢九霄带的钱不会不够吧? 谢九霄带的钱不够的话,那只能放弃了。 江闲打算就此放弃,没想到谢九霄不慌不忙道:「小道长随意出价,我的钱包下这整个鬼市都没问题。」 江闲带着怀疑的目光看谢九霄,可谢九霄的神色坦荡, 不似作假。 谢九霄在鬼界的一千年里到底赚了多少钱? 江闲回想起自己打工三千年, 一个铜板没捞着的日子, 觉得不是很公平。 他要把这三千年的工资要回来之后再把帝君踹下位。 有了谢九霄的话, 江闲彻底明白了谢九霄是个不缺钱的主儿,放心大胆地加入竞价的人群, 开始出价了。 现在已经出价到八千五金了。 江闲:「八千六。」 「九千金。」 江闲:「九千一。」 「九千五。」 与江闲竞价的那道声音开始发颤,迟疑了, 他知道了对方已经穷途末路了。 他说出最后的出价。 「一万金。」 一万金, 刷新了奉天阁千年来的拍卖纪录,奉天阁从来没卖出一万金的拍卖品。 已经没有人能和江闲竞价了。 江闲成功用一万金拍下了紫人鱼。 紫人鱼是活物, 不会像之前那样送到包间里来。 拍卖会结束,拍卖台下的人陆陆续续散场。 今日的拍卖会,或许今后在鬼市会流传百年,大家对这种传闻都津津乐道,当年奉天阁中一个包间里的神秘人用万两黄金买下了一只紫人鱼。 江闲并不会在意世人的言语,他们也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议论都与他无关。 等台下的人都散去,空无一人之后,兔子面具人走进了包间。 「二位贵客拍下的物品在幕后,还请贵客随我来。」 江闲与谢九霄起身,分别戴上了面具,让兔子面具人带路。 兔子面具人撩开那沉重的黑色布帘,带着他们来了后台处,后台处正是那在台上敲定音锤的兔子面具人和他们见到的用玄铁打造的铁笼子。 铁笼子中关着紫人鱼,紫人鱼身下的鲜血好像越来越多了,滴滴答答地顺着铁笼子的缝隙,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 兔子面具人不动声色地往紫人鱼面前挪了挪,挡住了那摊血迹,脸上堆满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贵客,奉天阁规矩,先付后给,贵客先付一万金,我们奉天阁再交给贵客这条人鱼。」 江闲和谢九霄已经看出紫人鱼命悬一线,只剩下一口气,再不买下来紫人鱼就要一命呜呼了。 当务之急是赶快把紫人鱼送到鬼冥赌坊问话。 谢九霄利落爽快地递给兔子面具人一个储物袋,兔子面具人双手接住,打开清点了一下储物袋里的金银数目,确认没有异常后收下了:「贵客要现在就带走人鱼吗?」 「待会儿我的人会来带走这条人鱼。」 夜羽和其他的几个夜卫早就在奉天阁外恭候多时了,谢九霄让他们把阿常果和人鱼一同带回去。 兔子面具人挪开身子,眼咕噜一转。 这两位贵客似乎没看出这条人鱼的异常。 他毕恭毕敬地应下了。 交完紫人鱼的钱了,紫人鱼和阿常果也有夜卫他们带回去。 谢九霄和江闲往奉天阁外走。 谢九霄看向江闲:「现下已无事,那我们先回去吧,小道长。」 「嗯。」 此时此刻,奉天阁门口的巷子里埋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和一只鬼鬼祟祟的猫,来来往往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那鬼鬼祟祟的一人一猫正是桃花仙君和梦貘,他们在奉天阁中拌嘴,出了奉天阁还在拌嘴。 「喂,你让我去找那个人要那支臭笔,我又不认识他我怎么要?」 「我不管,你找他要就对了!」 「你这黄毛说得倒是轻巧,你来要一个试试,别光让我去要!」 第140页 「我不是黄毛!没看见我现在是漂亮的浮玉猫吗?你这神仙怎么回事!早知道我去找太子殿下给我买了……」 「荧惑仙君才任职多少年?他哪儿来的钱给你买?」 「至少太子殿下喜欢毛茸茸的猫咪,对我爱不释手,不像你个不懂猫咪可爱的神仙一样!」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跑进我殿里偷吃我梦的猫!况且你又不是真正的猫!谁会喜欢一只臭黄毛啊!」 「我就是猫!我就是猫!」 他们吵着,喋喋不休,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 混乱之中,梦貘尖锐的双爪不小心在桃花仙君的脸上挠出了几道血痕。 桃花仙君只感觉到脸上一疼,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去,用指腹擦拭了一下,而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一手的都是鲜血和猫毛。 他见自己手上沾着猫毛的鲜血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的梦貘。 桃花仙君向来最宝贵他那张天生多情样的脸了,他每日早中晚都要从宫外种的桃花树上摘下新鲜桃花,桃花花瓣混着花瓣上的晨露,捣碎成汁液覆在他的脸上,呵护他那张看狗都深情的脸。 他也靠这张脸成为了万千少女的梦中情缘。 如今那张多情面上硬生生多了几条刺目显眼的鲜红血痕。 桃花仙君的五指逐渐攥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咬牙切齿地喊出梦貘的外号:「你这个,死——黄——毛——!」 桃花仙君已经快疯了,伤了他的脸比杀了他还难受。 「抓我?你怎么敢抓我的?你知道我这张脸值多少钱吗?把十个你卖了都赔不起我这张脸!」 梦貘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在桃花仙君的怀里挣扎着,想逃出去,可涉世未深的小梦貘哪儿是已经几千岁的桃花仙君对手。 桃花仙君轻而易举地就将它拎了起来,用一种诡异至极的笑容看着它,阴森森的,从手中幻化出了一个剪子。 他把剪子慢慢逼近梦貘的眼前:「早就想这么干了,死黄毛。」 梦貘暗道不好,但是为时已晚。 「喵——!」 在鬼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有猫妖的,来往之人看见猫说话不觉得奇怪。 鬼市的河里还爬上来过鱼头人身,会说话的鱼妖呢。 并没有多少人关注桃花仙君与梦貘吵架,不过也有路人看他俩吵架觉得有意思,会驻留片刻,津津有味地看他俩吵。 梦貘的四肢被桃花仙君用灵力束缚着,可怜的小猫咪喵喵叫着,可桃花仙君毫不领情,用剪子把它尖锐的指甲给剪去。 桃花仙君边剪边恶狠狠地说:「让你抓我,让你威胁我,别以为我没办法惩治你!」 「喵!你这个坏仙君!我要向太子殿下告状!」 这边正在热火朝天地吵着架。 桃花仙君没注意到一只外表娇俏可爱的蝴蝶精扑腾着身后粉嫩的小翅膀,在其他几个看样子像是她姐妹的蝴蝶精怂恿之下,对着手指,扭扭捏捏地迈着小步伐走到了他面前。 蝴蝶精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这才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松开了梦貘,不过还是把梦貘抱在怀里,防止梦貘逃脱。 蝴蝶精羞红着脸,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刚才在那边见到公子,觉得公子的容貌甚是俊俏,不知可否与公子认识一下?结交好友?」 「蝴蝶妹妹你别被他……呜呜呜!」梦貘刚想开口阻止蝴蝶精误入歧途,下一秒就被桃花仙君熟练地堵上了嘴,只能呜呜叫着。 桃花仙君此刻就像吟诗作赋的翩翩佳公子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儒雅随和——如果忽略掉他手中发出呜呜声的梦貘和脸上明显被猫抓出来的抓痕话,还是很像的。 桃花仙君对这娇俏的小蝴蝶很是喜欢,他向来都喜欢漂亮美人。 他声音清润,丝毫没有刚才跟梦貘拌嘴的凶狠:「美人所求,在下肯定是要答应的,在下姓桃名花,不知小姐该如何称呼?」 蝴蝶精白净的脸庞上已经浮现出红晕了,她捏了捏衣角:「原来是桃花公子,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姊妹们都叫我小蝶,公子叫我小蝶就可以了。」 桃花仙君装作疑惑问道:「小蝶小姐怎么会来鬼市这种地方?」 蝴蝶精和声和气地回答:「与姊妹们想买上一些东西罢了,在人界寻不到,只得到鬼市来寻,不过现在已经买完了,现下无事可做,打算与姊妹们回去。」 蝴蝶精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桃花仙君道:「既然小蝶小姐已经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必现在是空闲的,不知小蝶小姐可否赏个脸给在下,在下带小姐去人界最繁华的酒楼,我们一同把酒言欢可好?」 梦貘心中暗暗唾弃桃花仙君的所作所为。 只会欺骗漂亮的妹妹,渣男! 「当然是……」 蝴蝶精刚打算答应,余光就看见一旁奉天阁迈步出来的人。 她一下子呆住了,甚至忘了她面前还站着桃花仙君,她还准备答应桃花仙君的邀约。 这蝴蝶妹妹怎么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桃花仙君顺着蝴蝶精的视线望了过去。 结果他也呆住了。 只见那缓缓走出两人,其中一人面上戴着张牙舞爪的饕餮面具,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气息。 第141页 而那黑衣人的身侧之人,在迈出奉天阁时,缓缓摘下面上的狐狸面具,露出了那张清冷绝尘,比桃花仙君更让万千少女心动的脸,那人微微蹙眉,像是不习惯戴这狐狸面具一样,身上萦绕着的清冷气质,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用那双眼看他都是一种玷污。 「哇……」蝴蝶精把一只手放于嘴前,震惊地微张着嘴,发出感嘆声。 江闲被那声动静给吸引了注意力去,他一眼就看见了抱着梦貘的桃花仙君。 江闲诧异出声:「桃花?」 与之同时,桃花仙君也指着江闲道:「鹤清?!」 感觉到嘴上的手离去的梦貘在看见江闲的那一刻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是梦里的那个仙君!」 第068章 路逢桃花相见 蝴蝶精见到江闲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间, 白净的小脸浮上红晕,她觉得她似乎遇到了此生的真命天子。 她开始端详着面前的公子。 这公子身上穿着的是道袍……是修道的修士,不是佛修就好, 佛修不可入红尘, 道修可以。 蝴蝶精自从出生到现在, 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哪怕是他们蝴蝶族里最漂亮的美男子也没眼前的公子这么好看。 她转眼间就把方才她想答应桃花仙君一起去人界的酒楼的事忘了个干净。 蝴蝶精见他们似乎认识的样子, 于是问桃花仙君:「桃花公子可是认识那位道长?不知能否为小蝶引荐一下,小蝶想与他认识一下……」 蝴蝶精大胆,没刻意隐瞒的意思, 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 连不远处的江闲都听到了。 江闲听到了, 谢九霄自然也听到了。 江闲身边的谢九霄在听到蝴蝶精的话之后,不知为何,他周围的气温直线下降,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间。 他戴着面具,双手交叉在面前, 倒是看不出他神情如何。 桃花仙君甚至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江闲身侧站着的人是谁。 能站在江闲身侧的除了江闲的挚友谢九霄还能有谁? 桃花仙君打了个寒颤, 沖蝴蝶精眨眼, 暗示道:「这不好吧……」 蝴蝶精也学着桃花仙君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 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不过是结交好友罢了,有什么不好的?」 「桃花公子若是不愿意, 那小蝶自个儿去问了。」 蝴蝶精鼓起勇气一样,深吸一口气, 带着甜甜的微笑, 昂首挺胸,朝江闲那边走过去。 桃花仙君见蝴蝶精想上去与江闲搭话, 浑身跟过电了一样,直冲头皮,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蝴蝶精刚迈出一步,她身后的桃花仙君就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一旁。 「诶,诶?」 蝴蝶精被桃花仙君这突如其来的拉扯给拽得踉跄了一下,她不知桃花仙君风度翩翩怎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美目微怒,嗔怪道:「公子你弄疼小蝶了。」 桃花仙君松开蝴蝶精的手腕,蝴蝶精揉了揉自己泛红的纤细手腕。 桃花仙君不好意思地向蝴蝶精道歉:「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蝴蝶精原谅了桃花仙君,好奇地问:「没事……公子是还有什么话要和小蝶说吗?」 「小蝶啊。」桃花仙君用只容他与蝴蝶精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是想与那位道长结交好友吗?那你看见他身边那个人没有?」 桃花仙君指着江闲身旁的谢九霄。 蝴蝶精顺着桃花仙君的手指望了过去,懵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桃花仙君指着道长身侧的黑衣人干什么。 「看见了。」 桃花仙君又指着江闲:「再看看这个人,看见没?」 桃花仙君指来指去的,意味不明,蝴蝶精心有疑虑,但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也看见了。」 桃花仙君是天外云镜掌管姻缘的姻缘神,他几乎是在江闲和谢九霄出现的那一瞬间,肉眼就能看见江闲和谢九霄二人之间若隐若现的一条红线。 谢九霄那边的一头鲜红,有一条麻绳那般粗,红绳虚虚绕上了江闲的手腕,江闲那边的一头颜色较淡。 不愧是冷漠无情的鹤清仙君,现在还没开窍。 蝴蝶精看不见江闲和谢九霄二人之间的红线,桃花仙君身为姻缘神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继续暗示蝴蝶精:「你看他俩像不像挚爱?」 「挚爱?什么挚爱?他们……」 蝴蝶精疑惑地歪着脑袋,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桃花仙君说的挚爱是个什么意思,恍然大悟。 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在江闲和谢九霄二人之间来回扫射。 她紧咬着下唇,很是纠结,最后长嘆一口气。 蝴蝶精扶额:「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让小蝶心动的公子……没想到竟然是……」 「唉,算了。」 她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蝴蝶精,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蝴蝶精从容地缓步到江闲面前。 江闲早就看见桃花那小子拉着蝴蝶精躲到一旁不知道小声嘀咕些什么,还在那边指着他与谢九霄。 蝴蝶精在听桃花那小子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很,像变脸一样,先是迷茫懵懂,然后大彻大悟,最后坦然接受。 江闲开始怀疑。 桃花那小子不会跟旁人说自己坏话吧? 蝴蝶精身材娇小,江闲低头才能对上她的双眸。 第142页 这蝴蝶精要做什么? 下一秒江闲就知道蝴蝶精走到他身前来做什么的了。 蝴蝶精用在场之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对他说:「很遗憾不能与道长相识,虽然小蝶与道长是第一次见面,但道长的英姿已经深深刻入小蝶的心里了,只是可惜了,道长已有挚爱,小蝶不愿毁一桩良缘……」 「小蝶祝道长与道长的挚爱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今后不要再与小蝶相遇了!」 江闲:「?」 什么挚爱?什么百年好合? 江闲头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神情迷茫,还没分析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跟他胡言乱语的蝴蝶精就拂袖抹了下眼角的泪花,扑腾着身后两只粉嫩的大翅膀飞速地跑了。 她的姊妹们见她跑了,也跟着追上去。 「小蝶!你慢点!」 「小蝶等等我们啊!」 蝴蝶精离开得突然,桃花仙君没反应过来。 桃花仙君一手抱着梦貘,一手挥向蝴蝶精,对着蝴蝶精离去的背影道:「小蝶你不是说要和我去人界最繁华的酒楼,把酒言欢吗!」 「小蝶!」 蝴蝶精不愧是蝴蝶精,飞得极快,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桃花仙君只得走到江闲身边,边走边用遗憾的口吻说:「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合我眼缘的美人,可能我与小蝶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註定无缘无分吧。」 他不满地噘嘴嘟囔着:「才知道美人的名字,还不知道她住哪儿呢……」 不过桃花仙君的遗憾也就那么一瞬,他很快调整过来情绪了,不再去想离去的蝴蝶精。 桃花仙君惊喜地看向江闲:「差点忘了,鹤清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闲蹙眉反问:「这问题不应该我问你吗?你私自跑下凡,帝君可知?」 桃花仙君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那当然是不知!」 江闲瞧桃花仙君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明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那你来鬼市干什么?」 桃花仙君嘿嘿一笑:「我来鬼市的原因嘛……」 桃花仙君娓娓道来。 自从上次江闲与万俟和璟嶷玉山一别后,万俟和璟带着梦貘回到了天外云镜向帝君复命。 帝君担心顽劣成性的梦貘再度跑下凡,见梦貘格外听万俟和璟的话,于是将梦貘交给了万俟和璟看管,让万俟和璟好好管着梦貘,勿要让梦貘再熘下人界招惹是非。 梦貘还未化形,正是贪玩的年纪,天外云镜的生活枯燥无味,它在天外云镜一天都不安分。 万俟和璟忙于帝君派发给他的任务,为了那些任务忙东忙西、四处奔波,万俟和璟是个尽职尽责的卷王,帝君派给他的任务他都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从不敷衍了事。 看管梦貘的万俟和璟整日为帝君交予他的任务早出晚归,梦貘在天外云镜跟留守儿童一样。 万俟和璟不在,没其他人陪它玩,只有偶尔路过的仙君看它可爱,薅它两把毛。 它快闲出鸟儿来了。 梦貘无聊至极,在天外云镜睡了吃吃了睡,没个乐子玩。 有一天,它忽然想起来在回天外云镜之前,江闲与它分别时跟它说过,桃花仙君的梦好吃。 它趁万俟和璟又被帝君派去执行任务时,偷偷熘出了荧惑宫,跑到了桃花宫,在桃花宫中看到了床榻上呼呼大睡的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睡得四仰八叉,还咂巴着嘴,梦貘吃梦多年,一看就知道桃花仙君在做美梦。 它舔了舔嘴角,潜入桃花仙君的梦里…… 好吃,嗝。 之后它就赖上桃花仙君了。 桃花仙君的梦境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三天两头都不带重样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桃花仙君的梦里全都是长得不一样的漂亮姐姐,但它不在乎这个,好吃就行。 它靠吃桃花仙君的梦吃得整只猫都胖了一圈,虽然桃花仙君的梦比不上江闲的梦好吃,但滋味还是不错的。 桃花仙君受不了天天被一只猫偷窥自己的梦境了。 他也是个有隐私的仙君好不好! 在一次梦貘又偷偷潜进他的梦境之时,他一把抓住了这只贪吃的小贼。 桃花仙君与这只死肥猫扯来扯去,最后梦貘说它听闻七日后鬼市的奉天阁中要拍卖一支由三千年修为的梦貘毛所制的黄粱梦笔,它想要,只要有了黄粱梦笔,它想吃什么梦都可以吃,有了想吃的梦它就不赖着桃花仙君了。 可梦貘只是一只还未化形的神兽,要买黄粱梦笔自然是需要钱的,它又没有钱,桃花仙君为帝君打工多年,肯定攒下了不少的钱,于是它讹诈上桃花仙君了。 桃花仙君自认倒霉,只得陪梦貘去鬼市奉天阁买黄粱梦笔,算是破财消灾了。 桃花仙君说完了,让人听出了他话里浓浓的怨气。 他怀里的梦貘不满道:「能不能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坏?」 桃花仙君咬牙切齿:「你还不够坏吗?」 既然江闲和谢九霄从奉天阁里走出来,那想必他们也参与了这次拍卖会。 桃花仙君若有所思。 怪不得刚才在奉天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原来那道声音是鹤清仙君啊。 桃花仙君回想起来,江闲的声音就出现在他隔壁包间…… 隔壁包间似乎买了个什么阿常果,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还有紫人鱼,以及……黄粱梦笔! 第143页 想到此处,他惊喜道:「黄粱梦笔是不是被你买了?」 「不是我。」江闲摇摇头。 得到江闲的否认,桃花仙君一下子又蔫了下来,对着梦貘道:「不是鹤清仙君买的,那怎么办?」 梦貘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只是一只猫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桃花仙君:「难道不是你要的吗?」 梦貘:「你答应我帮我买好不好?那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 桃花仙君气不打一处来:「你!」 梦貘:「我什么我,略略略。」 江闲看了一眼身侧的谢九霄,谢九霄见江闲看向了他,向江闲微微颔首。 江闲指着谢九霄:「是他买的。」 桃花仙君放弃了和这善于诡辩的梦貘斗嘴,不可思议地说:「谢九霄就是出了三千金的那个有钱人?!」 江闲疑惑:「你怎么知道他是谢九霄?」 谢九霄的饕餮面具除了在包间里摘下了一段时间,在鬼市就再也没摘下来过,包间有灵力屏障,外面的人窥探不到里面的人。 桃花仙君怎么认出来的? 桃花仙君心虚地挠挠头,目光躲闪,瞅了眼他二人中间明晃晃的红线。 他心想着。 他又不是眼瞎,江闲和谢九霄中间那么粗一根红线,就差摆他脸上炫耀了。 能和江闲牵上红线的人是谁?他想不知道跟江闲牵红线的人是谢九霄都难。 桃花仙君自夸道:「人比较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没办法。」 江闲颇为无语:「胡言乱语……」 桃花仙君和梦貘是奔黄粱梦笔来鬼市的。 黄粱梦笔是谢九霄买的,如果是江闲自己买的话,他倒觉得无所谓,会赠给桃花仙君了,可黄粱梦笔是谢九霄买的,他无权干涉。 桃花仙君自知他跟谢九霄不熟,不好开口。 他权衡一番后打算放弃,打着哈哈道:「哈哈,既然是谢九霄买的那就算了,我先回天外云……你咬我干什么?死黄毛,你又咬我!真想把你的牙拔了!」 梦貘见桃花仙君想两手空空,打道回天外云镜,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桃花仙君的手掌。 谢九霄不咸不淡地说:「想要黄粱梦笔也不是不行,只是今日不行,我这几日需要黄粱梦笔,等过几日不用了可以给你。」 听到谢九霄愿意赠送黄粱梦笔,桃花仙君也不和梦貘拌嘴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愧是有钱人,三千金的黄粱梦笔说送就送。 谢九霄话锋一转:「不过,作为交换,我有事相求,需要你帮个忙,事成之后我就把黄粱梦笔交给你。」 桃花仙君收回流出一半的眼泪,脸上尽是疑惑之色。 他就是个掌管姻缘的,除了嘴上花言巧语一点,不能文不能武,能帮上个什么? 谢九霄都能用三千两黄金买下一只没什么用的黄粱梦笔了,还需要他帮? 第069章 真假龙族生疑 江闲与谢九霄, 以及桃花仙君和他抱着的梦貘,三人一猫一同进了祟都,谢九霄在鬼界简直是个行走的通行令牌, 有谢九霄在, 鬼界根本无人敢拦他们。 桃花仙君到过鬼界数次, 但从未进过祟都,他在祟都的大街上这瞧瞧那看看的, 不断熘达着,活像一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桃花仙君一会儿感嘆鬼界的人情风俗与人界就是不一样,一会儿惊嘆鬼界的天上居然没有阳光, 永远处于极夜。 他怀中的梦貘嫌弃他没见过世面, 想从他怀里蹦出来, 却被他用手勒得死死的,动弹不了一点。 桃花仙君威胁怀里不老实的梦貘:「你别想着跑,你跑了荧惑他会生气的。」 梦貘还从未见过万俟和璟生气的样子,万俟和璟向来待人温和有礼,从不发怒。 「他才不会生气呢!」 一人一猫拌着嘴, 江闲打断了桃花仙君想往那祟都歌舞楼里钻的动作:「你也别想着跑。」 桃花仙君收回已经迈了一半的脚, 嘿嘿笑着:「第一次进鬼界的祟都, 有点激动, 于是想看看鬼界的歌舞楼和人界的歌舞楼有何不同,鹤清你要知道, 帝君不许天外云镜的仙君擅自去鬼界。」 江闲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桃花仙君想开熘而胡乱说出口的问题。 他回答:「人界的歌舞楼和鬼界的歌舞楼?我想应该是差不多的。」 却没想身侧的谢九霄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 「小道长去过歌舞楼?」 江闲回答:「还是帝君派发的任务。」 整日里给帝君打工累死累活的,他可不像桃花仙君那个大闲人在三界乱窜, 他没那个空闲时间去看别人跳舞弹曲唱曲的。 对他来说看别人跳舞弹曲唱曲浪费时间, 还不如去龙之谷找谢九霄。 谢九霄笑道:「唱歌跳舞?听着挺有趣的。」 这次轮到江闲反问了:「你去过?」 「没有。」谢九霄否认,「不过小道长可以看我弹曲, 上次不是还给小道长弹了古琴吗?」 常年偷熘下凡混迹于人界歌舞楼的桃花仙君震惊了。 怎么会有人不去歌舞楼?!歌舞楼是多么美妙的一个地方啊,对他来说简直是人界的天外云镜!歌舞楼里有漂亮姐姐用吴侬细语为你唱小曲,水袖长裙为你翩翩起舞,纤纤玉指为你弹奏乐曲…… 第144页 怎么会有人不去歌舞楼! 他愤然。 桃花仙君鬼鬼祟祟地凑到江闲身边,在江闲耳畔道:「鹤清啊,你就是跟帝君混久了,这三千年过得太清汤寡水了,唱歌跳舞都不爱听不爱看,你是不知道歌舞楼的妙处,不如下次我来人界的时候带你……」 忽然,桃花仙君觉得背嵴发凉,似有一道寒冷的冰锥刺入他的后背,喉咙一紧,嘴跟被封住了一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到肚子里去了。 回头一看,他撞上了谢九霄那殷红的眸子。 谢九霄在出了鬼市就把面具摘下了,此时是以正面目面人。 谢九霄眯着双眼,正用一种极其危险的眼神盯着他,眼里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慄的红光。 在桃花仙君凑到江闲身边的时候,谢九霄就放缓了脚步,走在江闲与桃花仙君身后。 他在江闲身后,江闲在前面看不清他的脸。 桃花仙君这一回头,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谢九霄薄唇轻启,无声地威胁他。 那是我的小道长。 江闲见桃花仙君不说话了,也回了头:「你怎么话说一半不说了?」 谢九霄恢复了那副散漫不羁的轻狂模样,目光落在江闲身上,仿佛刚才露出狠戾眼神的不是他。 他接话道:「对啊,你怎么不说了?」 桃花仙君咽了咽口水,尴尬笑着:「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下次一起去人界喝酒啊鹤清。」 桃花仙君这副样子奇怪极了,江闲心中满是疑虑,他不想过问,直接拒绝了桃花仙君的邀请:「不了,我不喝酒。」 谢九霄对桃花仙君道:「小道长不愿赴约,我倒是愿意,你要跟我去喝酒吗?」 谢九霄话说得轻松,却把桃花仙君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哈哈哈……你还真会开玩笑。」 三人一猫到了鬼冥赌坊,桃花仙君在看到金碧辉煌的鬼冥赌坊后,人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嘴巴大张着,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好半晌之后才缓过来,戳了戳江闲的袖子。 他不确定地问:「这是谢九霄的吗?」 「鬼冥赌坊吗?」江闲点了点头,从容淡定地回答,「是他的。」 桃花仙君抿唇,心中满是纠结,身为打工人的他还是问出口了:「问下你家谢九霄,他的赌坊还缺人打工不?帝君实在是太抠搜了,早就不想在天外云镜干了。谢九霄能捨得一次性花三千金买黄粱梦笔,想必对下属也是个阔绰之人。」 江闲沉默。 他还想问谢九霄缺不缺人打工呢。 不过桃花仙君说得对,谢九霄确实是个对下属出手阔绰的人。 江闲还没回答,桃花仙君怀里的梦貘就出言讽刺道:「等你死后成鬼,到了鬼界就能给谢九霄打工了。」 桃花仙君反嘴道:「我死我也要拉你一起死。」 梦貘:「我才几百岁呢略略略,到处拈花惹草的老男人!」 桃花仙君:「没化形的死黄毛!等回天外云镜我定要让荧惑好好教训你!」 谢九霄找来一个夜卫,让夜卫带着桃花仙君和梦貘去二层的客房。 桃花仙君和梦貘边吵架边和夜卫走了,一人一猫一路上嘴上就没停过,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架吵。 那两个聒噪的东西终于走了,谢九霄对江闲道:「夜羽已经把紫人鱼送回赌坊了,不过紫人鱼现在只残喘着一口气,若要打探消息需快点去。」 江闲应答:「嗯。」 谢九霄带着江闲绕过层层人群,推开了赌坊大堂角落的一扇门,二人到了一条无人的走廊。 谢九霄伸出手,覆盖在那墙面上,墙面如同一片雾气一般,逐渐消散,面前凭空出现一个漆黑的隧道。 他指尖点起一道小火苗,为江闲照明。 谢九霄回头看向江闲:「路黑,小道长别摔着了。」 如谢九霄所说,这条隧道漆黑狭长,并不能两个人并肩一起走,江闲前面是谢九霄宽阔的背影,谢九霄手中一点火光,照亮这条隧道。 谢九霄手里的火是灵力化出的火,并不会燃烧氧气导致人窒息。 实在是太安静了。 耳边最清晰的是他与谢九霄的脚步声,其次是谢九霄平稳的呼吸声。 江闲沉默着,走在谢九霄身后,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光亮也随之出现在面前,光亮的来源正是四面墙壁上那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夜明珠似乎在谢九霄这里随处可见。 已经有了光亮,不需要谢九霄的火光照明,谢九霄把手中的火熄灭。 夜羽正站在密室的正中间,早已恭候他们多时,而他旁边正是关押在铁笼子里的,奄奄一息的紫人鱼。 夜羽见到江闲和谢九霄来了,谢九霄交代他的任务也做完了。 他识相退下。 江闲看向铁笼子里的紫人鱼,在奉天阁的时候他没有仔细观察紫人鱼,现在这里只剩他与谢九霄二人,他打量起铁笼子里的紫人鱼起来。 紫人鱼的眼眸已经变得浑浊无光,像是掺杂了许多杂质,见到江闲往他这边看,呵呵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想说话,却是开不了口。 江闲往紫人鱼的脖颈处看去,竟然是紫人鱼的喉咙处缠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白布,白布已经包裹不住紫人鱼喉咙溃烂流出的鲜血,鲜血从缝隙渗透出来,想必那喉咙已是惨不忍睹。 第145页 紫人鱼见到江闲就呵呵了两声,可他在见到江闲身边的谢九霄时,迷茫的脸庞一瞬间变得慌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断往后缩,神色几近癫狂。 手脚上的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声。 江闲看到紫人鱼的动作很是意外,看向身侧的谢九霄:「他在躲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谢九霄无奈一摊手:「小道长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与小道长一直在一起,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紫人鱼抬起裹着厚重白布的手,颤抖着指尖,那指尖还在不住地往下滴血,他指着谢九霄,声音尖锐沙哑:「龙……龙……」 龙? 这次江闲听清楚了紫人鱼在说什么。 他知道谢九霄是龙族? 江闲又问:「他怎么知道你是龙?」 谢九霄嘆气:「小道长,你这可就难到我了,我怎知他为何知道我是龙?」 江闲向来都相信谢九霄,谢九霄从来不会对他说谎,就算是隐瞒了他些什么事情,谢九霄也不会对他说谎。 谢九霄说之前没见过紫人鱼,那谢九霄就一定没见过。 谢九霄看样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情。 至于这紫人鱼为什么能一眼认出谢九霄是龙…… 江闲对上谢九霄无辜的眼神,随后收回了视线,视线转移到紫人鱼身上。 紫人鱼此刻正在胡乱地抓着头上凌乱的头发,用力地一把一把地往下扯,头皮被他抓得鲜血淋漓。 看样子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再不问出些有用的消息,紫人鱼就要流血而死了。 江闲指尖凝出一道灵力,顺着铁笼子的缝隙钻进去,湛蓝的灵力包裹住紫人鱼的全身。 紫人鱼痛苦的神情逐渐变得平常,诧异地看着身上萦绕的湛蓝灵力。 不、不痛了? 他用懵懂的眼神望向灵力的主人——江闲。 「伤势太过严重,蛊病在经脉里扩散,治不活了。」 江闲只能简单降低紫人鱼的痛觉,其他的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得尽快问清楚。 他清润的嗓音如温和泉水一样,开口问紫人鱼:「你从何而来?」 江闲的声音安抚了紫人鱼狂躁的内心。 紫人鱼尽力回答他的问题:「皎海,人鱼,国。」 见紫人鱼已经能简单回答了,江闲又问:「刚才你口中在说龙,是指他是龙吗?」 他指着谢九霄问紫人鱼。 紫人鱼对上谢九霄的眼睛,迷离的眼神变得惊恐。 「龙,龙、吃人,会……啊、啊啊!」 随后他崩溃地抓住铁笼子的两根铁条,开始撞击铁笼子。 铁笼子被撞击得吱呀吱呀响,鲜血四溅,四周雪白的墙壁上都沾上了鲜血。 跟凶案现场一样。 紫人鱼额头上被他自己硬生生磕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拦都拦不住。 他再这么撞下去会死的,江闲见状觉不妙,旋即施了一道睡眠术让紫人鱼昏睡过去了。 睡眠术法奏效,紫人鱼昏昏欲睡,四肢无力,沾满鲜血的十指松开铁条,最后闭上眼,倒在铁笼子里。 简简单单的几个词仿佛蕴含了无数的信息。 结合起来就是。 龙会吃人。 江闲沉吟不语。 这三界里仅剩的一条龙,是他身旁的谢九霄。 「谢九霄。」 谢九霄也听到了刚才紫人鱼的话,他从容不迫道:「我在。」 江闲用严肃的神情看着他:「你确定三界里只有你一条龙了吗?」 他没有怀疑是谢九霄吃的人。 他再怎么怀疑都不会怀疑谢九霄,他宁愿怀疑紫人鱼精神错乱,胡言乱语才说出龙会吃人这么荒谬的言论。 「龙之谷里只有我一条龙,小道长你是知道的。」谢九霄道,「不过龙之谷外有无龙我就不知道了。」 「可我确信,三界只剩我一个龙族。」 江闲是在龙之谷待了上千年的人,他本就诞生于龙之谷的虚无之中,龙之谷广阔,一望无际。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龙之谷除了谢九霄一条龙,再无其他的龙。 龙之谷最后一条龙陨落都是在万年前了,谢九霄是遗留下来的,龙族仅存于世的血脉。 现在突如其来地告诉他,三界里还有龙,不止谢九霄一条。 未免也太过荒谬了。 江闲对这人鱼所言保持怀疑态度:「刚才他口中所说的龙,不知是不是胡编乱造的,但能肯定的是,他一定在人鱼国遇到了些什么。」 「人鱼国此行肯定不简单。」 谢九霄摩挲着手指,好整以暇道:「我倒是好奇,他口中的龙,究竟是什么东西。」 居然还会吃人。 龙族与凤凰族并肩于三界神兽顶端,天界所有神兽都臣服于龙族与凤凰族之下。 如果是真正的龙,身为神兽,与低劣的妖兽一样吃人血肉,根本不配称之为神兽,不配为龙。 第070章 往皎海人鱼国 今夜时间已晚, 外面依然处于极夜,让人分辨不清现在是何时辰了。 江闲掐指一算,竟已经亥时了。 他视线微微下移, 看了一眼陷入昏睡中, 伤痕累累, 呼吸微弱的紫人鱼,有些惋惜。 第146页 紫人鱼说话都成了难事, 更勿提他精神状态不太好了。 套不出其他话来了。 紫人鱼活不过今晚。 紫人鱼身上的伤势他也没办法救治,就算他能简单处理紫人鱼身上的伤,但紫人鱼经脉里已然深入骨髓的蛊病也会在他处理完伤之后又再次扩散。 紫人鱼的死无解。 那就让紫人鱼在睡梦中死去吧。 江闲闭上了眼, 与谢九霄一同离开。 他与谢九霄在赌坊三层分别, 明日就打算启程皎海人鱼国了。 现下心里有了底数, 没那么惴惴不安了。 …… 夜深人静之时。 梦貘端坐在桃花仙君的床头,鄙夷地看着床上的桃花仙君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在流口水的模样,桃花仙君身上一半的床被都被他踢到了床下,另一半虚虚地挂在他身上。 梦貘嫌弃地噫了一声, 心里默默吐槽着。 真想把他这副样子给他那群红颜知己看看, 看看她们眼里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私底下是个什么邋遢模样。 床上的桃花仙君不知道梦貘在想什么, 嘿嘿傻笑。 「嘿嘿, 小绾,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跳舞……真好看, 这身舞裙特别衬你……什么你不叫小绾?哦哦,原来是小离啊……一时看花眼了。」 「才没有呢, 我只有小离你一个……」 这傻子又做什么美梦呢? 梦貘不再去多想了, 正事要紧。 它从床榻上一跃而下,大摇大摆地迈着猫步走到房门前, 停在门口,熟练地站直了躯体,用猫爪刨开一条缝,肥胖的身躯竟从那条细细的缝中钻了出去。 像一条鱼一样滑熘。 一道雪白色的身影轻轻地迈步到赌坊二层与三层的走廊交接处。 猫的肉垫本身就是软绵绵的,落在木地板上几乎发不出声响,不容易被人察觉,连站在屋顶全神贯注守夜的夜羽都没发觉到赌坊内的异样。 二层和三层都被施了术法,与人声嘈杂的一楼分割开来。 此时的鬼冥赌坊二层与三层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鸦雀无声。 梦貘戳了戳二层与三层之间的那道术法,术法在它接触的那一瞬间荡漾出波波层叠的红色灵力。 谢九霄施了术法。 过不去。 如果是其他人就过不去了,它怎么可能过不去? 梦貘坏笑。 嘻嘻,它可是梦貘,连梦都能随意进出,更别说这一道屏障了。 一切屏障都对它无用。 梦貘轻而易举地从那道屏障中穿了过去,走上鬼冥赌坊三层,三层房间与二楼一样多,就连房门都是一样的。 找不到路…… 它低头在地板上嗅来嗅去,灵敏的鼻尖耸动。 右边残留着江闲的灵力,而左边…… 就在那里! 美梦我来了! 梦貘双眼放光,嘴角流着津液。 它悄悄钻进了谢九霄的房间。 谢九霄的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光亮,所见之处一片漆黑,但梦貘视力极好,即使身在黑夜中也能视物。 它看到谢九霄正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睡觉,双眼合在一起,双手放在胸前,胸膛起伏,显然沉入了深深的睡梦之中,没察觉到它的潜入。 江闲的梦都这么好吃了,他挚友的梦美味程度肯定不逊于他! 更何况他的挚友还买了黄粱梦笔! 梦貘蹑手蹑脚地踱步到谢九霄床榻前,伸出前爪抓住了谢九霄的被褥,探出一个脑袋,圆熘熘的大眼睛往那床上一瞧。 谢九霄枕头下放着一张纸,只露出了一角,不能抽出来看谢九霄写了什么梦。 梦貘心中一喜,勾起嘴角。 很好!他果然用了黄粱梦笔! 「让我来看看你做了什么美梦吧,嘿嘿……」 …… 翌日清晨,江闲是被一道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和刨门声吵醒的,声音很是刺耳。 他睁开眼,微蹙着眉头,坐起身来。 门外的猫叫声和刨门声仍在继续,不消停。 猫叫声?是梦貘? 它大清早的吵什么…… 江闲还没下床,他房间的门被一下子撞开,一道雪白色的身影如闪电,飞速越到他的床榻上,钻进他的被窝里,带来了一丝凉意。 动作一气呵成,他都没看清是什么飞进来钻进他被窝里。 江闲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感觉到手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梦貘不断往他怀里缩,浑身都在颤抖,还在发出惊恐的细碎猫叫声。 江闲的睡意在摸到那毛茸茸的毛的时候消散了。 他的意识清醒过来,伸出手把被窝里的梦貘抓了出来。 他的手中拎着梦貘的后颈肉,人刚睡醒,发丝还未竖起,披散在身后,衣襟微微敞开。 江闲刚睡醒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他声线偏冷,带着沙沙的感觉,疑惑地看着手中瑟瑟发抖,一脸惊恐的梦貘。 「你在干什么?」 「我……我……」梦貘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轻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梦貘听到那不轻不重的基本上,身上的毛发立了起来,挣脱了江闲抓住它后颈肉的手,再次躲在江闲身后,肥胖的躯体蜷缩成一团,尾巴尖都收到了怀里。 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不成? 第147页 江闲满头雾水,朝门外看去。 只见已经穿戴整齐的谢九霄停在了门口,见江闲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江闲低头一看,谢九霄的手中还拿着黄粱梦笔。 谢九霄的声音清朗:「早安小道长。」 江闲愣愣回答:「早……」 「昨夜睡得如何?」 「还行。」江闲满腹疑虑,问谢九霄,「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梦貘惨叫一声,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出来,胖到看不清有几根猫指的猫爪指向谢九霄。 梦貘的声音尖锐。 「你别被他这副样子欺骗了!!!」 江闲还未搞清楚什么状况:「嗯?何出此言?」 谢九霄能骗他什么? 梦貘欲哭无泪,上气不接下气道:「昨天我偷偷吃他的梦,他他他……他做梦都在和你打架!一看就是看你不爽很久了!他在梦中对你又咬又啃的!你脸都被咬红了!他和你打架就算了!还想打我!简直是要杀猫!目无王法了!」 江闲:「?」 江闲:「你在说什么?」 江闲没听懂梦貘说的话。 他还没分析出梦貘这一番无厘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门口的桃花仙君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到他房门口。 桃花仙君因为跑得太快,停下来后胸膛还在不住地起伏,喘着粗气。 江闲端详着不修边幅的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脚上甚至还没穿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衣襟大敞开,一看就是刚睡醒就跑到他房间里来的。 这一大早的干什么呢?一个两个的跑到他房间里。 桃花仙君扒着门框,稳了稳气息,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真是对不住,那只死黄毛昨夜趁我睡着从房间里跑出去了,打搅二位休息了,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就挠着头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走进江闲房间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江闲身后的梦貘,抱在怀里,把梦貘揣在怀里后他拔腿往房间外跑。 下一秒江闲就看不见桃花仙君的踪影了。 桃花仙君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闲一脸茫然。 「难道是我还没睡醒吗?」 江闲从床榻上起身,穿上床榻下的长靴。 谢九霄把那被梦貘撞开的门给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江闲起身拿起衣架上的道袍,边穿边问:「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一个两个跑我这儿来。」 谢九霄插着双手,倚靠在门框处,看江闲穿衣服:「没什么,也就睡醒的时候看见有只猫在我床头睡觉,有些意外罢了。」 江闲拉拢衣襟:「梦貘昨夜吃了你的梦?」 梦貘本来就是个贪婪的性子,之前还把他的梦给吃了。 他想都不用想,梦貘大半夜跑谢九霄房间里肯定是为了吃谢九霄的梦。 谢九霄点头承认:「嗯。」 「它说你在梦里和我打架是怎么回事?」江闲把身后如墨的长发挽起,戴上了发冠,「还说你对我又咬又啃的……你不会真吃人吧?」 谢九霄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站在江闲面前,伸出手扶了一下江闲戴歪的发冠,扶到正中间。 「小道长的发冠歪了。」 江闲知道谢九霄是在帮他整理发冠,道谢的话脱口而出:「多谢。」 谢九霄笑意直达眼底:「小道长不必对我说谢字。」 「可你姓谢,我对你註定要说出谢字。」 江闲没再去纠结谢九霄做的梦究竟是什么梦了,他做梦经常梦见稀奇古怪的事,梦中很多事都不符合逻辑,谢九霄做的梦也不例外,万一就只是做了个不符合常理的梦,恰巧被梦貘吃了呢? 该启程人鱼国了。 谢九霄如之前一样,安排好了鬼冥赌坊的事宜。 虽然谢九霄面前的夜羽冷着一张脸,但江闲能感觉到夜羽欢呼雀跃的心情。 能拿三倍俸禄谁不高兴呢? 帝君要给他三倍俸禄,他也高兴。 不过帝君抠门,并不会给他三倍俸禄。 鬼冥赌坊前。 梦貘正耷拉着耳朵,一改与桃花仙君拌嘴的嚣张气焰,变得胆怯,不敢看人,它被桃花仙君抱在怀里,谢九霄安排好了鬼冥赌坊之后,朝桃花仙君那边走去。 梦貘看谢九霄走了过来,一个激灵,躲在桃花仙君怀里,不敢去看谢九霄。 谢九霄不想和梦貘计较,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梦貘,对桃花仙君道:「借一步说话?」 桃花仙君呆呆地点了点头:「嗯、嗯,好。」 谢九霄回头对江闲说:「我马上回来。」 江闲颔首,示意他知道了。 谢九霄拉着桃花仙君不知道在一旁说了些什么,江闲离得远,听不见。 他看见谢九霄嘴唇开合,好像说了些什么,桃花仙君点头答应了,爽快地拍了拍胸脯。 随后谢九霄拿出那在奉天阁花三千金拍下的黄粱梦笔,没有丝毫心疼,把它交给桃花仙君,桃花仙君收下了。 而桃花仙君怀里的梦貘抬头懵懂地看着两人,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谢九霄和桃花仙君说完话了,他重新回到了江闲身边,桃花仙君拿着黄粱梦笔对他们挥了挥手。 「早点回来啊鹤清!回来我请你喝酒!」 第148页 桃花仙君难得来一次鬼界的祟都游玩,自然是要玩个尽兴再回天外云镜的,不然下次来祟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等他在祟都玩够之后再让夜羽带他出祟都。 谢九霄把二层的那个房间给桃花仙君住了,赌坊房间多,不差那一个,桃花仙君想住多久都行。 江闲和谢九霄现在要启程皎海前往人鱼国,与桃花仙君不顺路。 江闲离去前还是对桃花仙君再次重复说:「我不喝酒。」 桃花仙君下意识道:「那我带你去……」 下一秒,他又看到了谢九霄那极其危险的眼神,把话给咽了回去。 「去什么?」 「哈哈,没事,不去什么,一路顺风啊!」 江闲回过身,与谢九霄并肩走着。 他边走边嘀咕:「桃花他怎么喜欢说话说一半?」 谢九霄一改脸上的阴郁神色,又带上了轻松的笑容:「谁知道呢?」 第071章 海龙神活人祭 皎海在遥远的东部, 江闲和谢九霄花了好些时日才到了临近皎海的云海镇,过了几近半月,也不知道这段时日里人鱼国情况如何了。 天色已晚, 夕阳的余晖照射在海面上, 掀起阵阵波澜, 把蔚蓝的海水染成了温暖的橘黄色。 时间太晚了,现在下海不安全, 江闲和谢九霄打算先在云海镇歇息一晚,明日再进人鱼国。 谢九霄与人鱼国那边联繫了,他跟人鱼国的人说他已经到了云海镇, 明日进皎海里。 人鱼国那边不着急, 说目前情况不算紧急, 明日再来也没事,人鱼国明日会派人来接他们进皎海。 云海镇与内地里其他国家的镇子不同,因为临近皎海,所以云海镇里的大多居民靠海吃海,以捕鱼为生。 因此云海镇的鱼也比内地里的鱼便宜许多。 这一路上过来, 随处可见云海镇街道大大小小的摊位上, 有六成都是卖的海货, 海水鱼比淡水鱼体积大, 外貌上也有所不同,奇形怪状的, 什么海水鱼都有。 除了海水鱼,还有些在沙滩上才能抓到的猫眼螺、蛏子、白蛤…… 种类繁多, 看得江闲眼花缭乱。 谢九霄走到一个卖海货的摊位前, 随手拿起摊位上的一只泡在水里的猫眼螺。 猫眼螺的外壳呈深褐色,上面的花纹很漂亮, 螺肉软绵绵的,吸满了水,比那外壳还要大上一圈。 他的大拇指按下去那块胀起来的螺肉,猫眼螺滋出水,瘪下去一个小窟窿。 谢九霄身侧的江闲见谢九霄弯下了腰,伸手捡起了摊位上的什么东西。 他好奇地凑过去。 结果他一凑过去,谢九霄手里的猫眼螺就滋了他一脸的水。 江闲:「……」 他冷漠地擦去脸上的水渍。 「谢九霄,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谢九霄见江闲脸上滴水,表情却是冷冰冰的样子哈哈笑出声,他放下手里的猫眼螺,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凑近江闲的脸,擦去江闲脸上还未擦干净的水渍,把那沾了水的睫毛也给擦了。 江闲闭着眼让谢九霄擦。 把江闲脸上的水渍彻底擦干净之后,谢九霄再用那块擦了江闲脸的手帕,简单擦去自己手上的水渍。 他把手帕收起来,对江闲挑挑眉。 「其实挺有意思的,小道长要不也来试试?」 谢九霄又拿起一个吸满水的猫眼螺,递到江闲的面前。 江闲拿过谢九霄手心里的猫眼螺,学着谢九霄先前捏猫眼螺的模样,拿着猫眼螺对着谢九霄一捏饱满的螺肉。 谢九霄没来得及躲闪,猫眼螺滋了他一脸水。 江闲那冷冰冰的脸上终于露出大仇得报的笑意。 他随手把手中已经干瘪的猫眼螺扔回水里:「你说得没错,确实挺有意思的。」 「小道长觉得有意思就行。」 谢九霄无奈地又拿出那块半干的手帕,手帕还没捂热就又拿出来了。 他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 摊主并不奇怪他们两个成年人在这里玩猫眼螺,有许多客人都喜欢这么玩。 摊主对着一个刚打鱼回来、背上还背着个渔网,手中提着木桶的渔夫打招呼。 「老赵啊,刚从海边回来?今日收穫如何?」 渔夫听见摊主与他搭话,放下提着的木桶。 木桶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的鱼装得满满当当,不断扑腾着,水被它们摆动得溅出来了些许。 渔夫满面红光,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还行,两大桶鱼呢!运气好,还捞到一条雪鳞鱼,提前让我媳妇带回去了,不然就拿给你看了看!」 「雪鳞鱼?这可真难得!你今儿这手气真顶!」摊主对渔夫竖了个大拇指。 渔夫被夸得哈哈大笑:「哈哈,运气好,运气好罢了,今晚有空不?要不上我家喝酒去?我让我媳妇把那雪鳞鱼给做了吃!」 摊主惊喜道:「可以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到时候给你带两壶好酒,正巧我家前段时日酿了酒,这个时候也酿好了。咱们可要好好把酒言欢啊!」 江闲和谢九霄玩够了,放过了手里的猫眼螺,打算找今晚落脚的地方。 渔夫神秘兮兮地凑到摊主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对摊主低声道:「我今早去捕鱼,又看见他们把人推到海里去了。」 第149页 「也对……三月时间到了。」摊主神色茫然。 「唉……那群迂腐的老傢伙,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无奈地甩甩头,「皎海里能有什么龙神?就算有龙神,什么龙神还要我们给他献祭凡人才会给我们降雨?这种神也配称为神吗?」 龙神? 江闲和谢九霄听到了摊主后面提到的「龙神,二人同时停住了脚步,打算听摊主他们说完。 渔夫拍了几下摊主的肩膀:「不信也得信啊,你忘了吗?之前云海镇不就干旱了两个月,晒死了好几个人吗?那群老傢伙把人推到了海里,次日就降雨了!」 摊主长嘆一口气:「这说来也怪……唉,那两个月实在是难熬。」 江闲走上前去,礼貌询问:「我们方才听到了二位在讨论龙神,我从未听说过有神名龙神,有些好奇二位话中的龙神是什么神……这龙神是皎海这边的百姓所信奉的神吗?」 摊主一听江闲的口音就知道他不是皎海这边的人。 他对着江闲和谢九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二人穿着华贵,跟皎海这边的人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人鱼国就在皎海,摊主自然知道皎海是人鱼族的栖息地,人鱼国的人鱼与云海镇居民井水不犯河水,偶尔有人鱼会在海里捕捞鱼上岸来,拿到云海镇上卖。 人鱼国与云海镇居民算是和平相处。 摊主一眼就看出了江闲身上的道袍是鲛纱所制,色泽光滑,不像是豢养的人鱼织的鲛纱,倒像是海里的人鱼织的鲛纱。 这么大一块鲛纱,饶他是土生土长的皎海人也从未见过。 摊主很热心地问他们:「我听二位的口音,应该不是皎海这边的人吧?是来皎海玩的?」 江闲:「是,我们从大梁而来。」 「大梁……」摊主想了一会儿,嘟囔着,「大梁离这儿可是有些远啊,怎么想着来皎海这边玩……」 不过大梁那边确实没有海,这俩人来皎海玩,看看海也正常。 摊主道:「你刚才是想问龙神吧?」 江闲点头:「是,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事。」 「哎呀,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龙神的事我们皎海的人都知道!与你们说了也没事!」摊主豪爽一摆手。 江闲洗耳恭听。 「这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 时间不远,也就在半年前。 半年前,正值夏日,云海镇临海,夏日往往比内地炎热几分,今年的夏日更是让人热得直呼受不了。 况且云海镇已经一个月未曾降过雨了。 一个月未降雨,对云海镇的居民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他们再怎么抗热都被这热到要人命的天气给热死了几个人。 他们抬头看着天上刺目的太阳,太阳周围还隐隐散发出热浪,跟海波一样。 这天怎么看都不像要降雨的样子。 他们在偏远的海域,海水不能入口,没有降雨,天气又这般炎热,水井里储存的水很快就被太阳蒸发吸收了。 他们没有水喝,每个家里都要有人都挑着水桶,顶着烈日,走上好几个时辰去邻镇的河流打水,再走几个时辰挑着水回云海镇。 他们被如此诡异的天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恰逢这时,他们的镇长突然说,那是因为他们云海镇常年捕鱼,惹怒了皎海里的龙神,龙神一怒,就不给他们降雨了。 这是龙神降给云海镇的惩罚! 龙?那不是话本里才有的神兽吗? 居民们显然对镇长的话不是很信服。 镇长又提出,要用活人献祭给龙神,龙神才会平息怒气,龙神一高兴,就又会给云海镇降雨了。 镇长这一句话把所有人压抑许久的怒火点燃了。 他们本来都被这灼热的天气折磨疯了,现在还要他们献祭活人给龙神?痴人说梦! 剎那间,骂声一片,大家都骂骂咧咧地走了,没一个人相信镇长的话。 只有一个少年留了下来。 少年的父母早已被这异常的天气给热死了,如今家里只有他一人,他自己也不想独活了,如果把自己献祭给龙神,平息了龙神的怒气,让龙神为云海镇再次降雨,那也是值得的。 居民们知道有人自愿献祭,不再谩骂,没多说什么,而是顶着炎炎烈日,在皎海边围了一圈又一圈,乌压压的一片。 他们都好奇到底是怎么个献祭法。 镇长找来了一只木船,木船恰好容一人坐,那自愿献祭的少年坐上木船,怀里还抱着一只肥壮的母鸡——是同少年一起献祭给龙神的祭品。 镇长和几个壮汉用力一推,木船上海。 一人一鸡乘坐着木船,飘向了一望无尽的皎海。 他们都不知道这少年飘向了何处,只知道,那木船上没有船桨,少年是必死的。 又过了一日,正打算挑木桶去隔壁镇子打水的人起了床,他们醒得早,也必须得醒得早,醒得早才能早点赶去隔壁镇子打水,不然过会儿太阳升起,气温就升高了。 天未亮他们就早早提起了木桶,打算出门去。 刚迈出一步,他们脸上感觉到一抹湿润,是水。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们好奇地望向天空。 那昨日还刺眼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而后淅淅沥沥下着雨。 「下雨了!下雨了!」 第150页 「快出来!下雨了!」 他们在雨中欢呼雀跃,脚上沾满泥泞也不在乎,扛着木桶回到家里,激动地叫起家里的人,让家里人把家中的锅碗瓢盆都拿出来接水。 他们跪在了雨中,感恩这来之不易的甘露。 他们跪在雨中,与此同时也意识到了,估计是昨日那个乘坐木船漂向皎海的少年已经献祭给龙神了,龙神大喜,遂给他们降了雨。 这是龙神赐予他们的雨水。 但还是有居民持怀疑的态度,不过反对的声音没那么多了。 镇长说要每三个月挑选一个祭品,乘坐木船献祭给龙神。 可除了那个少年,剩下的居民们谁愿意把自己献祭给龙神? 镇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每三月到给龙神献祭祭品的前一天把云海镇里的居民都聚集起来抓阄,十岁以下的幼童不必参与抓阄,其他人都必须来参与,无论男女,不参与的、反抗违背的,都会被直接选为下一个龙神祭品,硬推下海,献祭给龙神。 云海镇里的居民都没异议,毕竟一个云海镇里这么多人,自己被选为祭品的概率很小。 「今早被选为祭品的……是反抗的人,是铁匠铺的李铁匠。」 摊主说完了,长嘆一口气,沧桑的面上尽是忧愁。 渔夫跟着摇了摇头,面露不忍:「他不相信皎海里有龙神,今早我亲眼看到他被镇长他们合伙绑在木船上,推到了皎海里。」 「荒谬。」 江闲还未开口,谢九霄已然说出他想说的话了。 谢九霄眯着眼,话中尽是讽刺之意:「什么龙神还要活人献祭?那算什么神?说它神都侮辱神了,叫它妖还差不多。」 第072章 人鱼国海底城 如果江闲和谢九霄早一日赶到云海镇, 或许可以跟着那被推走的木船一起去一探究竟。 他们等不了三个月云海镇居民再度献祭活人,他们明日一早就得去人鱼国,谢九霄那边与人鱼国约好了时间, 不能在云海镇过多逗留。 可直觉告诉江闲, 人鱼国的事和云海镇口中的龙神脱不了干系。 江闲睡在了客栈的床榻之上, 谢九霄就在他隔壁。 夜色沉沉,心中杂念过多, 江闲无心睡眠,眼神清明得很,他睡不着, 只得仰头望着屋顶。 算了。 江闲从床上起身, 穿上道袍, 打算去外面散散心。 他一出客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栈门前的谢九霄,谢九霄一动不动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闲有些诧异,他走到了谢九霄身边:「这么晚了, 你不睡觉?」 谢九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侧过头, 眼睛比天上繁多的星辰还要亮。 谢九霄笑着回应他:「小道长不也没睡吗?」 「睡不着, 出来走走。」 江闲望着客栈那不远处的玉沙滩,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谢九霄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与谢九霄在海边散散心也不错。 「要一起去皎海边散散心吗?」 夜晚的海风很凉。 皎海的天气向来都是白日炎热, 夜晚寒冷。 江闲身上的道袍被海风吹起,他未束发, 如瀑的长发就这么披散在身后, 额前的发丝都被吹到了脑后。 脚下的鞋子踩在绵软的玉沙滩上,鞋底与粗粝的沙子摩擦, 发出沙沙的踩沙音。 「你在想皎海里的龙神?」 江闲与谢九霄当了挚友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谢九霄这么晚不睡,肯定是白日里与那摊主之间的谈话导致的。 「小道长还是这么了解我。」谢九霄承认,「不过小道长可不能叫那个东西叫神,叫它神都是玷污神了。」 江闲思索一番之后,开口:「那就叫它妖兽吧。」 谢九霄轻笑出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明显。 谢九霄沙哑的笑声随着夜风传入他的耳中。 「小道长才是真正的神。」 谢九霄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天外云镜的仙君,是神仙。 两人就这么并肩在海边漫步,未再多言。 走了没多久,江闲终于有了一丝困意,这寒冷的海风像是有灵力一样,竟把他给吹困了。 谢九霄看出来江闲困了,眼睛都微阖了起来,于是说自己也困了,两人一起回到客栈。 江闲与谢九霄分别,互道晚安。 他关上了房门,重新躺在床榻上,这次没有睡不着了,而是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 又是熟悉的梦境。 江闲睁开眼,发现他周围全是海水,湛蓝色的灵力将他包裹在其中,熟悉的银鱼将他围起,绕上了几圈,又一同游向远方,消散不见了去。 熟悉的海水,熟悉的银鱼。 熟悉的……梦。 江闲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他的手。 他略一用力,手攥成拳。 他这次能控制自己的躯体了。 继续往下沉。 逐渐靠近,海底的浓厚迷雾消散,熟悉的参天大树复又出现在他眼前。 再次见到这棵树,江闲有了意识,能控制躯体。 他往一旁游去,与树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只见那树的树枝都伸出了一半,即将碰到江闲的灵力屏障,想像上次一样把江闲包裹在其中,却没想江闲躲了去。 第151页 树看到江闲躲闪的动作很是意外,讪讪把树枝收回,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从外表上看,和普通的树没两样。 江闲心起疑,继续往树的下端游去。 海底的迷雾随着他的不断靠近消散,眼前清晰。 他这次彻彻底底把海底的情形一览而尽了。 最大的不是巨树,而是那海底的一座城。 巨树扎根在海底城的正中央,海底城空无一物,连随处可见的银鱼都没有,城中建筑都已经倒塌了一半,巨树粗壮的树根牢牢扎在那看起来像是皇宫的建筑里。 江闲眸色一沉,想往那海底城游去。 却不知那树根处似乎盘旋着什么庞然大物,比那树都粗壮了几分。 海底太黑,他看不清楚,可意识驱使着他,让他凑近些去看,去一探究竟。 那庞然大物动了一下,似乎被惊醒了,口中发出低沉危险的嘶吼声。 江闲看到了黑暗中出现的一丝光亮。 那不是光亮! 蓦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金灿灿的竖瞳,像蛇的瞳孔一样,危险地盯着他。 他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就像蜉蝣一般小。 江闲的耳边再度传来疑似龙吟的声音。 这龙吟声嘶哑,隐隐带着一股难闻刺鼻的血腥味,明明是龙吟声,却不似之前唤醒他的那声龙吟。 眼前的庞然大物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江闲甚至能看到那獠牙之间夹杂着的肉渣,他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声龙吟是这庞然大物的声音! 不是之前唤醒他的龙吟声! 江闲反应很快,在那物张开口的一瞬间往后躲闪,逃离此处。 在那血盆大口里的尖锐獠牙即将刺破他的蓝色屏障时,耳边又传来了一道熟悉的龙吟声。 比这物发出的声音更为嘹亮,更具有威慑力。 像是在威胁着想将江闲吞之入腹的那物。 那物被这声龙吟吓到缩了回去。 在梦境破碎之前,江闲能明显看到那物的金色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梦境彻底破碎。 江闲醒了过来,耳中嗡嗡作响。 身下是熟悉的床榻,他还在客栈里,而不是海水中。 海底的龙…… 又是那一声龙吟救了他。 江闲穿好道袍,推开了门,谢九霄这时也恰巧从隔壁房间里出来,见到了他还跟他打了声招呼,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在对上谢九霄爽朗笑容的时候,心中的乌云也随之一消而散了。 谢九霄道:「人鱼国已经派了人在玉沙滩西边的礁石滩上等着了。」 「嗯,现在就走吧。」 江闲一路上都在思考他这个离奇古怪的梦,他在梦中没把那物给看个完整,不过那物长得确实很像龙。 谢九霄曾在他面前化过本相,他知道龙长什么样。 难道三界里还有第二条龙? 这只是猜测,他并不相信这三界里还有除了谢九霄以外的龙。 龙族哪儿会像那梦中的东西一样,一看到他就张嘴来咬他,想将他吞之入腹? 江闲看着谢九霄宽阔的背影,放宽了心。 龙不会这样。 他如此确信。 到了礁石滩,江闲遥遥看见礁石上有一条人鱼在等着他们。 人鱼的尾巴化成了一双人腿,他站在礁石上,看到他们来了,脸上挂上得体的笑容。 人鱼跳下礁石,落在绵软的沙滩上,他走到谢九霄面前,对谢九霄鞠躬:「人鱼国恭迎玄主大人莅临皎海,玄主大人这一路上辛苦了。」 他直起身看向谢九霄身旁的人,他竟一眼就认出了江闲。 「你是……鹤清仙君?」 江闲没有隐瞒身份,回答:「是。」 人鱼脸上的笑容更甚:「原本国主还在忧虑玄主大人一个人能不能解决,我亦如此,现在看到玄主大人和鹤清仙君一起,这点忧虑全都没了。」 谢九霄看向皎海,对人鱼道:「事不宜迟,该走了。」 人鱼道:「好,劳烦二位自己化个屏障了。」 人鱼本身生活在皎海里,能在海水中呼吸,不需要灵力屏障。 只见那人鱼身下洁白的双腿融在了一起,蓝色的鳞片顺着脚尖爬上,双腿化成了一条蓝色的鱼尾,脸上也长出了鱼鳍,他往那皎海中一跃,啪嗒一下,姿态优雅地跳入皎海中。 海面咕噜噜地冒泡,下一秒,人鱼探出头来,他露出半个身子,看向江闲与谢九霄,等他们下皎海。 江闲手中凝出一道灵力,蓝色的灵力将他包裹其中,阻隔了外界。 谢九霄也跟江闲一样,用灵力把自身包裹起来。 江闲见谢九霄四周也出现了红色的灵力屏障,好奇道:「龙不是会水吗?」 龙可在火中与水中穿梭,龙之谷那边也有一片海。 江闲虽未见过除了谢九霄以外的第二条龙,但他从天外云镜的藏书阁中记载的关于龙族的书籍中得知,龙可上天,可入地,有龙鳞护体,可抵御寻常的火焰,可潜入深海。 谢九霄走向皎海里,他半条腿被海水包裹住:「如果我在这里化本相,他们会被吓坏的。」 「说得也是。」 沙滩上凭空出现一条常人从未见过的龙,龙庞大的躯体占据整个沙滩,是个人都会被吓到吧? 第152页 潜入海底。 海底不像江闲梦中那般幽深,他能在海中视物。 他们跟着带路的人鱼游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看到海底出现了一座城。 那座城正是人鱼国——人鱼族的栖息之地。 很奇怪,人鱼国里没有树。 江闲把人鱼国的样子与梦中的海底城对比了一下,两座城虽然说都是在海底,外表看起来差不多,但还是能看出细微的区别。 果然梦不可信。 人鱼绕过人鱼国的居民住所和街道,把他们带到皇宫前,皇宫前有两个人鱼士兵驻守,人鱼士兵一早就知道有贵客来访,没阻拦他们,任由他们游进皇宫里。 人鱼带他们穿梭在皇宫之间:「方才我与国主通报了,国主与皇后已经在侧殿等候着二位了。」 「到了。」 人鱼带着他们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宫殿的门口都镶嵌了亮光闪闪的夜明珠和珍珠。 夜明珠和珍珠在人界很值钱,不过在人鱼国这里却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具体的事宜国主与皇后会告诉二位。」 江闲颔首:「好。」 人鱼离开了,他推开宫殿的宫门。 王座之上的人鱼国国主和皇后见他们来了,脸上堆满笑容,立马起身迎接他们。 人鱼国国主对谢九霄道:「玄主大人千里迢迢从鬼界赶来人鱼国,路上肯定花了不少时间,真是劳烦您了。」 谢九霄客气道:「没有,这是我给予你们的承诺,我应当遵守。」 皇后看到谢九霄身边的江闲很是意外。 因为她在三千年前见过江闲。 长得又好看,灵力又强大的仙君,任谁都会记住。 她对江闲的印象很深刻,乃至于三千年后都还记得。 她记得那时有个魔族逃窜到了人鱼国,魔族早已在万年前被封印在了魔界,他们只听闻过魔族嗜血残暴的名号,从未见过魔族,更未对付过魔族,一时人鱼国居民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生怕一出门被那嗜血无常的魔族给杀了。 那逃窜至人鱼国的魔族妄想偷走人鱼国藏宝窟里的鲛纱,却被江闲在皎海岸上一剑诛杀。 当时国主与她还想请江闲留下来做客的,可江闲杀完魔族之后就匆匆离去了,一句话都未说,未在人鱼国停留。 后来经她打听了一番之后才得知,那日诛杀魔族的正是天外云镜刚上任的新任仙君,帝君的左膀右臂——鹤清仙君江闲。 皇后意外道:「真没想到鹤清仙君您也来了,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快三千年了。」 江闲没想到三千年人鱼国族人还记得他,就连他自己都忘了当时诛杀魔族的细节了,他只记得他是为了执行帝君派发给他的任务,来人鱼国杀了个魔族。 「时间是有些久远了。」 皇后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上次仙君来人鱼国是为了诛杀魔族,这次又得麻烦仙君了……」 江闲倒是无所谓:「我是为了帮玄主来的,倒称不上麻烦。」 国主和皇后都知道,江闲是天外云镜的仙君,玄主是鬼界祟都的人。 一个天上的一个地下的,他们怎么会相识? 别人的私事,他们不好过问,虽好奇,却只能吞进肚子里。 谢九霄直接步入正题:「你们在信中所说人鱼国危具体是怎么回事?」 国主闻言,转过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是这样的,二位请看……」 第073章 人鱼国海底城 江闲上前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卷已经泛黄捲轴,捲轴是玉沙纸所制——也是之前人鱼国寄给谢九霄的信所用的纸。 玉沙纸比寻常的纸要坚韧,但在海水的反覆沖刷下, 再坚韧的纸也会脆弱不堪。 他看得出这卷捲轴的久远, 能保存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蹟了。 江闲问:「这是何物?」 国主捧起捲轴, 将它小心翼翼地展开。 捲轴被海水沖刷得薄如蝉翼,国主生怕他粗糙的手掌一个不小心把脆弱的捲轴给划破了。 他用两指捻着一角, 把捲轴平铺到桌子上。 「这是我们人鱼族的先祖留下的捲轴。」 捲轴被彻底铺开来,上面的内容呈现在众人面前。 捲轴上面的图案模糊不清,被海水腐蚀得只剩零星内容了。 江闲和谢九霄一同凑过去看, 可却无一人看得懂捲轴上的内容。 捲轴被腐蚀得太厉害了, 能见的内容都糊作了颜色不一的淡淡色团, 依稀能辨别出捲轴上记录的不是文字,倒更像是一幅画。 江闲眉头微微蹙起:「这卷捲轴和你们要拜託我们的事有关吗?」 国主不确定地说:「可能有一点关联吧?我也不太清楚。」 显然国主也不懂这卷捲轴,他的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三个月前人鱼国不远处的海底禁地传来了异动,我派了人去禁地查看……但派出去的七条人鱼,无一人生还, 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当初设下禁地的, 是我们人鱼族的人鱼先祖。」 国主扶额, 头疼得要命, 他长嘆一口气:「我二儿子顽劣,非要跑到禁地去看怎么一回事, 拦了他他也不听,一个月前他偷偷离开了人鱼国, 跑到禁地里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和那七条人鱼一样, 再也没有从禁地里出来。」 第153页 江闲细细端量着桌上的捲轴。 在他的仔细观察下,看到了其中一处未磨损的内容。 那色团是淡淡的绿色,看样子像是一树的一角,上面有形似树叶的东西。 国主见江闲还在打量捲轴,为他解释:「因为是禁地有异动,禁地又是我们人鱼族先祖设下的,这卷捲轴是先祖留下的唯一东西,如果他留下了其他的,我也会拿给你们看。」 怪不得国主要将这么一卷奇怪的捲轴给他们看。 江闲没去看桌上的捲轴了,捲轴磨损严重,肉眼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只能从国主的话中对国主提问。 「你们知道禁地里是什么吗?」 「人鱼族曾大规模迁徙过一次,也正是我们先祖带领迁徙的,他带领人鱼族的全部族人迁徙到了如今的人鱼国里,先前的人鱼国旧址已经荒废了,离我们现在所处的人鱼国有些距离,要游上整整一日才能到达旧城,先祖将先前的人鱼国旧址设为了禁地,不许任何人踏足。」 话到此处,国主无奈摊手:「如果不是禁地出现了异动,我担心人鱼国居民会受影响,按照先祖的规矩,我也不会派人去禁地。」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办法。」 果然。 江闲在游到海底,第一眼看到人鱼国全貌的时候,还在想这城怎么和他梦境中的海底城不一样。 如果梦是真的,他梦里所出现的海底城想必就是人鱼族的禁地——人鱼国旧址了。 他的梦中还出现了参天大树,和那疑似龙的怪物。 那之前在归元山见到的那两只怪物是来自人鱼国旧址的吗? 还有齐平安梦境里那怪异的蛊病…… 可他们看起来不像海底的生物。 谢九霄问:「你们感知到的禁地异动是什么异动?」 「海底的鱼群变得慌乱无常,像是失了理智,开始互相啃咬。」 国主回忆起他先前见到的银鱼群,银鱼在海底常见,那群银鱼是从禁地的方向游来的,它们边游边啃咬自己的同类,鲜血染红了海水,它们浑身散发着诡异至极的紫光,鳞片都变成了紫色。 可他好歹也当了几千年的人鱼国国主了,在海底生活了这么久,银鱼银鱼,银鱼肯定是银色的啊!他根本没见过海底有这种紫色的银鱼! 难不成是什么新品种? 海底的生物也有食同类的,可银鱼食海草为生,是温顺的海底生物,根本不会啃食同类! 「那鱼的外貌也有所变化,明明是银鱼,鳞片却是紫的,我从未见过紫鳞片的银鱼。」 国主又看向桌上那捲意味不明的捲轴,也不知道人鱼族的先祖为何留下这么一卷捲轴。 他最后嘆息道:「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们知道情况了。」江闲转头对谢九霄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九霄摇头:「没有了。」 「二位之后若还有什么要问的可来问我,只要是我知道我一定尽数回答。」 国主强颜欢笑地对皇后道:「好了,你带他们去找个宫殿住下来吧,好好招待着。」 「好。」皇后和颜悦色地对江闲谢九霄道,「二位跟我来吧。」 出了宫殿,三人在海水中穿梭,这海底的皇宫跟陆地上的皇宫也有所差别,陆地上的皇宫多以朱红色为主,认为红为尊,而海底的皇宫整体竟是蓝的,似与蔚蓝的海水融为一体。 一路上,江闲看到那道路上的路灯都是用夜明珠所制。 夜明珠永不灭,人鱼族多用夜明珠来照明。 皇后在海水中边游动边说:「二位能住一起吗?皇宫只有一处宫殿有氧气,其他的宫殿都是海水。」 只是住上几日,过几日他们就打算去禁地,也不住在皇宫里了。 江闲想,他和谢九霄又不是没睡过一个屋,他倒是不在乎这个。 「可以。」 谢九霄很快回答:「那就和小道长住一起吧。」 皇后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宫殿面前,那宫殿四周设下了灵力屏障,里面与外面分割开来,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海水都被阻隔在屏障外。 皇后将他们带到宫殿前,她还有要事在身,告辞离去了。 江闲与谢九霄一同进了宫殿,宫殿里有氧气,他们边进宫殿边把身上的灵力屏障去掉。 人鱼族不愧为人界最富庶的妖兽族群,他们确实是奢侈,这么一座偏远、几乎无人居住的宫殿墙壁上挂满了夜明珠,与谢九霄的鬼冥赌坊一样,夜明珠跟不要钱一样挂。 不过这里只有一张贝壳床榻,不知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贝壳,床榻挺大的,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江闲在海水中游来游去的累了,他坐到了贝壳床榻上,床榻绵软,他一坐下去就凹陷下去了。 他伸手摸了下身下床榻的材质,是天雪蛤纱。 天雪蛤是一种会织纱的蛤蜊,陆地上也有养天雪蛤,靠卖天雪蛤纱为生的人。 天雪蛤纱摸起来顺滑。 以后有钱了可以买点,做个床褥睡觉也舒服。 江闲抬头对谢九霄道:「你刚才也听到了吧?」 刚才国主给出的信息过多,谢九霄不确定江闲指的是哪个:「小道长指的是?」 江闲拎出其中一点,那诡异的紫银鱼。 第154页 「刚才国主口中对紫银鱼的描述跟我们之前见到的那紫人鱼症状很是相似,他说银鱼是从禁地里出来的,而那紫人鱼——我猜测也是从禁地里逃出来的。」 紫人鱼可能是那七条人鱼,可能是国主的二儿子,也可能是偷偷游进禁地里的人鱼。 不过紫人鱼已经离世了,他死在江闲和谢九霄前往皎海的路上。 是夜羽传音告知他们紫人鱼死了的。 唯一进过禁地的紫人鱼已死,饶是心中有千万的猜测,如今也无法考证了。 江闲还未把昨晚做的梦告诉谢九霄。 现在他把昨晚荒诞离奇的梦巨细无遗地一一告诉了谢九霄,包括那疑似龙的东西,那座海底城,那扎根海底城的参天大树。 不过他把那物想吃掉他的细节给省略掉了。 谢九霄认真听完江闲的话,得出一个结论:「小道长梦到或许正是人鱼族的禁地。」 「我猜测是如此。」江闲缓缓地把目光移向那紧闭着的门,「结合云海镇居民关于龙神的传言,那禁地里,不止是有树,还有他们口中的那所谓的龙神。」 谢九霄轻笑出声,声音清洌,还是一贯散漫不羁的腔调。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传说中的龙……」 江闲他们不在皇宫多留。 他原本想找国主探寻一些关于人鱼族先祖的线索,人鱼族先祖为何突然举族迁徙,放弃那么大一座城着实是个未解之谜。 要建设容一个族群栖息的一座城耗时耗力耗财,没人会愿意放弃原有的栖息地,去另一个地方重建栖息地。 可时代久远,人鱼族先祖迁徙的事早已是几万年前发生的了,人鱼国的皇宫中早已没了关于人鱼族先祖的线索,人鱼族先祖唯一留下的,就是那泛黄破损的捲轴。 国主无能为力,告诉江闲估计剩下的线索要在禁地里才能得知了,他们手上只有那捲轴。 江闲没再追问下去了,而是又去国主那里检查了一番人鱼国先祖留下来的捲轴。 国主爽快地把捲轴给江闲看,不过他跟江闲说不能把捲轴带回宫殿去看,这卷捲轴的材质是玉沙纸,一代一代流传下来,早已在海底存在了几万年,贸然让捲轴接触空气的话,捲轴估计会粉碎个彻底,变成普普通通的玉沙。 江闲不介意,重新把那捲轴平铺在了桌子上,捲轴不大,恰好铺满了整张桌子。 先前没注意检查这捲轴,此时他静下了心来,指尖的灵力顺着捲轴的一角探了进去。 江闲闭眼凝神,谢九霄和国主在一旁站着,不敢干扰江闲,国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那薄如蝉翼的捲轴给吹走了,打断了江闲施法。 闭上眼,那细碎的玉沙展现在了他面前,一切都放大得无比清晰。 江闲顺着那不平的纹路慢慢检查了下去。 很奇怪,这卷捲轴只是寻常的玉沙纸所制,上面也只有淡淡的一层灵力屏障保护,没有异常。 那人鱼族先祖留下这一卷捲轴做什么? 江闲没有睁开眼,语气淡淡道:「捲轴上的灵力是你施下的还是你们人鱼族先祖施下的?」 国主知道江闲是在问他,认真回答道:「是先祖施下的,不过先祖已过世多年,上面的灵力早已微不可觉,后面每一任人鱼国国主都会细心保管捲轴为其施灵力保护,我也为它添了一些灵力,才让它保留至今。」 江闲没有再问了。 几万年前的捲轴,施术者还离世了,这卷捲轴没在海里化成一堆沙都得多亏后面的几任国主的灵力。 上面的图案他复原不出来,只能看见捲轴仅剩的、未被海水腐蚀的一角,上面是淡绿的树叶图案。 江闲逐渐探到了捲轴边缘。 可到了此处,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捲轴的边缘凹凸不平,有明显的锯齿状,只用肉眼看倒是看不出来,但用灵力细细检查,眼前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 捲轴的边缘像是被人撕开了一样。 江闲收回了灵力,睁开双眼,那淡漠的眸子如墨水一般深沉。 国主期待地看着江闲,想知道江闲到底从人鱼族先祖留下的捲轴里得出了什么线索。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人鱼国国主也不例外,国主接手这卷捲轴的时候,捲轴已经破损不堪了,他实在好奇先祖在这捲轴上绘制的奇怪图案究竟是什么,为何让后面的每一任国主好好保存。 江闲一语落下,如一道落雷,把国主从中噼成两半。 「我要将捲轴拆开。」 第074章 人鱼国海底城 国主脸上出现了纠结之色, 他的鬍鬚一抽一抽的。 这卷捲轴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一代一代的人鱼国国主细心保留了万年,未让其化作沙粒。 结果到他这一代, 把老祖宗的东西给拆开来给毁了。 像什么话! 他不得被之后的国主给唾弃辱骂上万年! 江闲看到了国主脸上的纠结, 毕竟是人家老祖宗的东西, 他一个外人一来就说拆挺不好的,于是他打算放弃了:「不拆也没事。」 国主面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他眉毛耸动,脸上堆叠在一起的皱纹抽搐,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掷地有声道:「拆!」 国主撂下了这一个中气十足的字, 他拂袖别过脸去, 用双手把眼睛遮住,不忍去看那捲捲轴。 第155页 国主都这么说了,江闲自然不会客气,他手中的灵力凝聚成一把锋利的小刀,小刀轻而易举地切开捲轴的边缘。 他将轴杆取出, 搁置在一旁, 露出那捲轴边缘隐藏的部分。 捲轴隐藏的边缘接触的海水少, 上面的图案清晰明显, 虽然只有小小的一条,但他看出了那边缘上的图案绘制的……似乎是树干。 可那绘制的树干只有一半, 另一半消失不见了。 这树干怎么只有一半? 「九霄,你过来看看。」江闲抬头对上谢九霄的双眼, 向谢九霄使了个眼色, 让开一个身位,示意谢九霄到他身侧来。 「嗯。」 谢九霄走到江闲身侧, 他与江闲挨得极近,一摆手就能碰到江闲的衣袖,他看到了江闲用灵力小刀指着的捲轴上的某个地方。 江闲用小刀指着捲轴上面的图案:「这捲轴上画的是一棵树。」 谢九霄也看出来了:「这树未画尽。」 「正是。」江闲指着切开的、凹凸不平的捲轴边缘,「这捲轴未画完,或者可以说……」 「这卷捲轴是从一副更大的捲轴上撕下来的。」 他又用灵力小刀切开捲轴另一侧,那中间的轴杆也取出来,另一侧隐藏的部分跟着露出来了。 「不是以蓝色为主的……这说明这卷捲轴所绘制的地方不是人鱼国,而是在陆地上。」 捲轴颜色以黄褐色为主,看样子更像是浮玉国那种沙漠。 奇怪的是,另一侧隐藏的部分暴露出来了。 那上面是一个小人,小人跪在地上,怪异的是他身下没有双腿,双腿的位置是一条鱼尾。 捲轴上的小人是一条蓝尾人鱼。 他已经猜测这捲轴所绘制的地方并非皎海而是陆地,可人鱼怎么会出现在陆地上? 难道捲轴上的人鱼是人鱼族先祖? 江闲回头想问国主问题,却看到失魂落魄的国主游到墙壁面前,额头抵在墙上,像是在面壁思过。 他把人家辛辛苦苦保存了几万年的捲轴给切开了,人家难过也是正常的。 不过江闲不知该如何安慰人,只好问国主:「你们先祖去过陆地吗?」 面壁思过的国主转过身子,对于江闲的问题,他回想了一下,沉默半晌后,遗憾道:「抱歉,太过久远,我实在是不知。」 「不过人鱼可以化双腿,我也会,像先祖那样灵力强大的人鱼自然也会,他可能去过陆地吧?」 江闲把那两根轴杆放回被切开的地方,用灵力简单地修复了一下被整齐切开的部分,两端被切开的部分逐渐融合在一起,远远看起来和之前的捲轴别无二致,但走近一看还是能看到两侧那条细直的分割线。 他收回灵力。 如果是崭新的纸被切开,他倒是能修复得与新的一样,只是这卷捲轴有了上万年的历史,三界第一人帝君亲临也不能把它修复得完好无损。 江闲把捲轴捲起,重新放回盒子里。 国主见捲轴被江闲修复好了,脸上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他感激涕零地对江闲道谢。 江闲离去前对国主道:「我们打算明日就去禁地。」 国主很是热情:「需要我找人鱼为你们带路吗?」 江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告诉我们方位就好,万一遇上了什么,我们只能保证自保,不能保证带路的人鱼安全。」 国主知道江闲和谢九霄的实力,对他们放心得很,禁地之事全权交予了他们。 「那就劳烦二位了,有棘手的地方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帮上,肝脑涂地我都会帮!」 江闲和谢九霄走出国主的宫殿。 谢九霄扭头对江闲道:「明日才去,现在还有时间,小道长从未和我一同来过人鱼国,要不去我们人鱼国逛逛放松下心情?也好打探点情报……」 他直截了当道:「其实是我想和小道长一同游人鱼国了,小道长可愿和我一起游人鱼国?」 江闲对上谢九霄期待的目光。 他对谢九霄向来拒绝不了。 「也好,你若想去那就一同去吧。」 谢九霄脸上的笑意更甚。 在出皇宫前他们遇到了之前带他们进人鱼国的那条人鱼,人鱼得知他们要去逛逛人鱼国,很热情地提出了自己今日没有事做,可以带他们游人鱼国。 江闲还没率先拒绝,谢九霄先出口拒绝了热情的人鱼,人鱼很识相地和他们道别,游走了。 江闲看着人鱼摆动着尾巴,一游一游地远去,他道:「人鱼族挺热情的。」 之前他在人鱼族诛杀了魔族,人鱼族曾邀请他留下来做客。 这在妖兽里面可真难得。 人界的妖兽大多都保留了兽性,虽能化作人形,可他们外表看起来像人,身上还是有作为妖兽的特徵,改变不了骨子里的本性。 大多数的妖兽都是如此。 不过神兽能控制住本性。 但神兽里也有例外,年幼的神兽一般控制不住本性,比如还未化形,天天想着吃梦的梦貘。 细细想来,人鱼是高阶的妖兽,与那些嗜血的妖兽还是有差距的,人鱼能和凡人和平相处,一些食肉妖兽却视凡人为食物。 这也是人鱼族能延续万年的原因。 谢九霄看到江闲身上的道袍,想起之前人鱼族给了他这么大一块鲛纱,让他做成道袍送给小道长。 第156页 「他们的确很热情。」那么大一块鲛纱说给就给。 谢九霄不知道的是,其实是人鱼族安插在祟都的探子听闻他在鬼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早早禀告给人鱼国国主,用词浮夸,说他是如何在大街上把闹事的鬼一剑斩死,杀人不眨眼什么的。 把谢九霄好生生一个龙族形容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人鱼国国主在知道谢九霄要来人鱼国之后,整日里都是提心弔胆的,生怕谢九霄一个不高兴把人鱼族给灭了。 为了保全人鱼国,国主忍痛将一整块鲛纱给了谢九霄,为了防止谢九霄起疑,只要了谢九霄一个人情。 只是他没想到,若干年后这随口一说的人情还真用上了,谢九霄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嗜血无常。 难道祟都的探子给他的情报是错的? 国主如此想着,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路上的人鱼看他们的表情都带着好奇与探究。 整个大街上全都是长着鱼尾鱼鳍的人鱼,也有几条游来游去的小鱼,他们两个长着双腿的人在一众鱼中显得格外突出。 江闲和谢九霄顶着这些人鱼的目光在街上走着。 那些人鱼好奇也是一时的,看了他们几眼后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 走着走着,前面的街道被人鱼群挡住,没了去路。 前方乌压压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鱼,热情的人鱼把整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热闹。。 江闲停了下来,皱着眉:「这是在干什么?」 谢九霄摇头:「不知道,要看看吗?」 「去看看吧。」 江闲与谢九霄挤不过去,只好游到高处。 他们到了高处才看清楚这群人鱼在看什么。 是一条漂亮的人鱼在起舞。 她的鱼尾比其他的人鱼都要长上一些,长鱼尾比短鱼尾更漂亮,尾端分开的尾鳍如蝉翼一般,在水光下闪着颜色不一的光。 鱼尾怎么会发光? 江闲往人鱼的尾巴看去。 是那尾鳍上镶嵌了一颗又一颗的珍珠。 人鱼上身穿着黛青色的纱裙,舞动起来像是随着水浪流动的画卷一般。 人鱼的舞蹈与陆地上的舞蹈不同,只见那人鱼摆动着鱼尾,流畅地游到了高处,转了几个圈又落在了地面上。 一旁还有人鱼在吹着海螺,海螺声悠长绵远,为跳舞的人鱼伴奏,聆听着海螺声,人鱼翩翩起舞,像是海底优美的蝴蝶。 这的确是一场视觉盛宴,江闲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着那人鱼灵动的鱼尾,思考着,人鱼的骨骼似乎比其他的生物要柔软上许多,柔软的骨骼让他们能做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谢九霄见江闲专注的样子,笑道:「小道长喜欢人鱼的舞蹈吗?」 「谈不上喜欢,算是欣赏。」江闲欣赏他们优美的舞蹈,但称不上是喜欢,「我只是好奇他们的鱼尾是怎么做到如此柔软的。」 谢九霄耐心解释道:「人鱼的鱼尾有九百五十二块骨头,而且都是软骨,所以他们的舞蹈才会如此柔软。」 江闲震惊地看向谢九霄:「这你也知道?」 谢九霄谦虚地笑了笑:「从书籍中得知的。」 江闲点头,他在天外云镜藏书阁的书籍中看到过关于人鱼族的记载,不过他对人鱼族不甚感兴趣,只是眼睛匆匆瞥一眼,记住了但没放心上。 人鱼一舞毕,大家纷纷拿出银钱打赏,漂亮的人鱼含笑鞠躬感谢。 江闲从荷包里拿出仅剩不多的几枚铜板打赏了人鱼。 人鱼微笑着向江闲鞠躬:「多谢。」 打赏的鱼群也渐渐疏散,见没有热闹看了,江闲刚打算和谢九霄一起离开,方才跳舞的人鱼却在身后喊住了他们。 「二位公子请留步。」 江闲停步,回头道:「何事?」 人鱼地图看了眼他们的双腿,轻言细语道:「二位是陆地上的人吧?」 江闲:「正是。」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二位了……」人鱼不好意思地揪了下袖子,「我家就住在皇宫不远处,昨日我在我家门口见到二位进了皇宫,方才认出来二位我曾见过。」 「我看二位并非常人,又能进皇宫,我想二位应当是国主请来调查禁地的贵客吧?」 人鱼为妖兽,多多少少都有点灵力,她能感知到江闲和谢九霄身上磅礴的灵力,看出他们并非常人。 看来禁地之事在人鱼国里并不算辛秘,连寻常的人鱼国居民都知道,江闲没隐瞒,点头承认了。 他道:「原来你们都知道禁地的事?」 人鱼放低了声音:「其实我知道一点关于禁地的事,不过也就那么一点点,我不知道重不重要……奈何我进不了皇宫,无法禀告给国主。」 江闲没想到和谢九霄出个门线索就自个送上门了。 「是何事?」 人鱼抚摸着心口处,微蹙秀眉:「此事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一个月来我因为此事,寝食难安,实在是不知道同谁讲。」 人鱼收起人鱼群给她打赏的银钱。 江闲和谢九霄跟着人鱼回到她的家,她没有同他们撒谎,她的家确实在皇宫外不远处,家门口刚好可以看到皇宫的大门。 「二位先稍等一下。」 第157页 他们一进入人鱼的家,人鱼先去了里屋,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没过一会儿,人鱼拿了两只巴掌大的蛤蜊出来,而后人鱼直接用拿纤细的手干净利落地把蛤蜊给剥开,展开放在桌上。 蛤蜊咬合力强,人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下起手来这么狠。 她放下蛤蜊:「我没去过陆地,不知道陆地上的人是如何待客的,只能以人鱼族的待客之道招待二位了。」 江闲看向桌上那两个被人鱼利落剥开,露出雪白蛤蜊肉的蛤蜊。 蛤蜊没死透,中间的蛤蜊肉还在抽动吐泡泡。 他默然无语。 这蛤蜊是生的吧?甚至还是活的!还在动! 对上人鱼清澈期待的双眼,他也知道人鱼不是在整蛊他,这的确是人鱼族的待客之道。 这么大的蛤蜊,放在人界也能做成一道。 不过他没有吃生食的习惯。 江闲含蓄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接着他就把那蛤蜊给推开了。 人鱼好奇地歪歪头。 蛤蜊这么好吃,陆地人不喜欢吃蛤蜊吗? 第075章 人鱼国海底城 江闲没有再去看那在壳里蠕动的蛤蜊肉了, 而是问人鱼:「你说的你知道禁地的事是什么?」 人鱼开始讲述那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人鱼族的人鱼都知道人鱼族有禁地,这在人鱼国里并不是秘密,禁地是人鱼国旧址, 大家也都知道, 他们好奇, 但不敢冒险去禁地里看禁地究竟有什么东西。 因为人鱼族先祖下令严禁进入禁地,一旦发现, 格杀勿论。 人鱼国的居民遵守先祖留下的命令,不去触碰。 这道命令延续至今,直到有一天, 禁地出现了异动——也就是之前国主跟江闲讲的异动。 人鱼把禁地的异动复述一遍给江闲听。 无奈之下, 国主只能打破先祖留下来的命令, 找了七条人鱼去探查禁地。 可七条人鱼无人生还,因为国主没有隐瞒派人鱼去禁地的事,所以她当时在人鱼国的大街上看到那七条人鱼浩浩荡荡地前往禁地。 「我亲眼看见他们进去的,他们进去了……再也没出来。」 「平常我都是靠採珠卖珠为生的,就是我尾巴上的珍珠。」 人鱼把自己的尾巴举起来, 那尾鳍上正是刚才她跳舞的时候江闲一眼注意到的珍珠。 人鱼尾鳍上的珍珠不是寻常的洁白色, 而是五颜六色的, 什么颜色都有, 彩色的珍珠在灯光下熠熠发光,比宝石还要亮, 漂亮极了。 江闲知道为什么人鱼开蛤蜊开得那么干脆利落,手法娴熟了。 深海底的珍珠蚌比陆地上人工养殖的珍珠蚌大上许多, 深海珍珠蚌的壳坚硬如磐石, 没有力气是打不开珍珠蚌的。 她看向人鱼的小臂,人鱼小臂上还有隐隐约约流畅的肌肉线条, 与漂亮的外表毫不相符。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说起珍珠,人鱼转身拿了一盘大小不一的彩色珍珠放到桌子上。 「这些都是我采来的珍珠。」 江闲捻起一颗珍珠。 珍珠光滑圆润,表面没有崎岖,他夸赞道:「这珍珠确实漂亮,我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珍珠。」 人鱼脸蛋红扑扑的:「多谢公子赞美,我最喜欢别人夸我采的珍珠好看了。」 谢九霄饶有兴趣地拿起一颗珍珠打量,左瞧瞧右瞧瞧,越看越喜欢,他问人鱼:「这珍珠怎么卖?」 人鱼拿起一颗小一点的珍珠:「这种小的珍珠四百枚铜板一颗,一两银子三颗。」 她又拿起了一颗比刚才的珍珠大上一圈的珍珠:「大的珍珠六百枚铜板一颗,一两银子两颗。」 「这些全包多少钱?」 谢九霄指着这一盘五彩斑斓的珍珠。 人鱼数了一下盘子上珍珠的数量,抹了零,得出一个大概的数目:「大概二十三两银子。」 谢九霄身上是没有铜板银子这种东西的,他只有黄金。 他大手一挥,直接拿出了黄金:「不用找,我都要了,装起来吧。」 人鱼欣喜地捂住自己大张着的嘴,好让自己不那么失态。 「好!我马上帮公子装起来!」 随后她去找了个空盒子,把盘子上的珍珠一颗一颗放到盒子里,没一会儿就装好了这一盘珍珠。 人鱼的声音变得喜悦:「多谢公子!公子真是个慧眼识珠的人!」 江闲:「……」 他记得他们好像是来谈正事的,不是来买珍珠的。 江闲手攥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提醒谢九霄,让谢九霄不要失了分寸。 谢九霄接下人鱼递过来的、装得满满当当的珍珠盒子,没再说话了。 江闲一出声咳嗽,被谢九霄带偏话题的人鱼也想起来话题好像跑偏了。 「真是抱歉,好像聊了些其他无关的事。」 江闲平静道:「没事,你继续说。」 人鱼又开始接着说了起来。 她采的这种珍珠其实是在禁地不远处的彩月蚌,彩月蚌能产出七彩的珍珠,彩月蚌产出的珍珠也叫做彩月珠,五颜六色的,很是漂亮。 可彩月蚌的栖息地离人鱼国太过遥远,又在禁地四周,彩月蚌的外壳太过坚硬,能打开彩月蚌的人鱼少之又少。 第158页 因此很少有人鱼跑大老远去禁地四周采彩月蚌,她是唯一采彩月珠的人鱼。 就在一月前,她如往常一样游去禁地外,采彩月蚌里的彩月珠。 那时她正在和一只小臂大小的彩月蚌作斗争。 正要把彩月蚌打开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什么奇怪的声响,吓得她一下子丢下开了一半的彩月蚌,躲在一块礁石后面。 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出头去看那奇怪的声响是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看见一个长着双腿的陆地人扛着一条人鱼,从禁地的方向走出来。 被陆地人扛在肩上的人鱼生死不明,眼眸紧闭,可她看清楚那人鱼的脸了。 是之前被国主派去禁地的那七条人鱼里的人鱼! 他们是从禁地里出来的……可禁地里为什么会走出来一个陆地人? 陆地人身上的那条人鱼不都消失在了禁地里一个月吗?怎么会被这个陆地人抗出来? 她不敢打草惊蛇,躲在礁石后面,眼睁睁地看着陆地人带走了人鱼。 「我瞧那人鱼样子很奇怪。」人鱼回想起当时的怪异画面,「他鱼尾上的鳞片颜色不一,有的是蓝色,有的是紫色。」 那陆地人彻底消失在了她面前。 小命要紧。 她顾不上采彩月珠了,头也不回地游回人鱼国。 这一月里她都不敢再去禁地四周采彩月蚌了,只能靠跳舞维持生计。 「鳞片是紫色的……」江闲沉吟片刻,看向谢九霄,「是奉天阁里的那条紫人鱼?」 谢九霄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 人鱼忧心忡忡地问:「你们是在陆地上见到被那奇怪的陆地人带走的人鱼吗?他……现在如何了?」 江闲如实回答:「已经离世了。」 结果不出她所料。 人鱼长嘆一口气。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我不敢与旁人讲这事,现在把这事说出来好受多了,只是我今后还是不敢去禁地四周采彩月珠。」 江闲道:「等我们处理完禁地的事,你就可以去采彩月珠了。」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稳,给人带来稳稳的安心感。 人鱼闻言,勾起一个柔和的笑容:「那我先谢过二位了。」 江闲与谢九霄前脚刚迈出人鱼的家,后脚江闲就见到一条年迈苍苍的老人鱼游过来,她伸出手,像是要敲门。 老人鱼看到人鱼家里出现陌生人,很惊讶,对着刚出来的人鱼道:「小玉,这二位?」 小玉见老人鱼来了,先望向老人鱼手里的篮子,知道老人鱼来找她是为了做什么了。 她对老人鱼介绍江闲二人:「这二位公子是国主请来处理禁地事宜的陆地人。」 小玉也对江闲他们介绍:「这是黎姨,她来找我织鲛纱的,你们现在忙吗?不忙的话要不要来看我们织鲛纱?听闻鲛纱在陆地上很珍贵,我想你们应该感兴趣。」 之前还在说人鱼族热情,现在甚至还邀请他们去看织鲛纱,也不怕他们偷师学艺。 面对小玉的热情邀请,江闲不推脱,因为他也挺好奇鲛纱究竟是如何织成的。 他对小玉点了点头。 小玉和黎姨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藏着掖着的,小玉拿了两个小木凳,就这么坐在院中开始织鲛纱了。 小玉去屋里拿了她和黎姨上次没有织完的鲛纱,接着上次没织完的鲛纱继续织。 「公子你看,这就是鲛纱。」小玉把手中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鲛纱给江闲看,她一侧头就看见了江闲身上的道袍,「哎呀,公子身上这件衣袍不正是鲛纱吗?」 刚才她忧心于禁地的事,没怎么注意到江闲身上的衣袍,现在倒是注意到了。 江闲道:「是,挚友所赠。」 小玉发出感嘆:「公子的挚友还真是出手阔绰。」 小玉想起了那眼睛都不眨一下拿出黄金买下彩月珠的谢九霄,很快反应过来。 赠白衣公子鲛纱衣袍的原来是那撒钱不眨眼的黑衣公子啊! 江闲仔细看了下小玉手上的鲛纱,和他身上的道袍果然一模一样。 挚友谢九霄走到黎姨带来的那个篮子旁边,拿起了里面那不明的物体,用手指摩擦了一下,滑滑的,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何物?看起来很奇怪。」 江闲身上的道袍是他亲手做的,他在制作道袍的过程中把鲛纱摸了无数遍,他上手摸的这奇怪物体的质感有点像鲛纱,外表看起来却跟鲛纱完全不一样。 黎姨面容和蔼,她为谢九霄解释:「这是虚渊的虚鲛海草,专门用来织鲛纱的。」 虚鲛海草生长在虚渊下接近三千尺的地方,气压极其强大,寻常的鱼类游进去都会被强大的气压给碾碎,肉渣都不剩。 人鱼作为海底的高阶妖兽,恰好能耐受住三千尺的气压,潜入虚渊採集虚鲛海草。 只有虚鲛海草所织的鲛纱,才是真正的鲛纱,陆地上也有人养殖虚鲛海草,拿养殖的虚鲛海草给人鱼织鲛纱,但养殖的虚鲛海草对比起虚渊里的虚鲛海草来说,简直是天差地别。 谢九霄一开始也想过用陆地上的鲛纱给江闲制作道袍,他买过一点,那鲛纱的质感不尽如人意,遂放弃了。 小玉从篮子里拿出一片虚鲛海草,下一秒,她用人鱼特有的尖锐爪子把虚鲛海草整整齐齐地切开,捻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线。 第159页 如果肉眼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到小玉手中捻着的那缕线。 「虚鲛海草坚韧,不易被切断,只有人鱼的爪子才能把虚鲛海草切断,公子要试试吗?」 小玉把她刚从虚鲛海草上切出来的一缕细线递到江闲面前。 江闲接过小玉递过来的细线。 细线比头发丝还细,摸着很柔软顺滑,他用灵力凝出一把小刀,一刀将细线从中切开。 切开的途中很明显感受到了阻力,连他都花费了好大的灵力才给切开。 江闲如此评价:「的确很坚韧。」 小玉震惊地睁大了眼:「你怎么把虚鲛海草切开的?」 这人灵力这么强大?甚至能硬生生把只有人鱼才能切断的虚鲛海草切开? 「靠的灵力。」江闲如实回答。 他确实用的灵力。 小玉感慨。 怪不得国主找他们来处理禁地的事。 果然实力强悍。 小玉又切下来一条细线,用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往那鲛纱上穿,过了好半晌那一条细线才穿到鲛纱上。 那细线如此细,无数条细线才能组成一块鲛纱。 鲛纱价值千金、有市无价果然名不虚传,一条细线都要织这么久,一块鲛纱那得织上多少年? 而且那线这么细,光是用眼睛看都要把眼睛看瞎了。 江闲知道为什么小玉织鲛纱不对他们躲躲藏藏,不担心他们偷师学艺的原因了。 这根本没法偷! 光是第一条潜入三千尺深的虚渊採集虚鲛海草都让人够呛了,就算能採到虚鲛海草,要把虚鲛海草切开也得拥有像他这般强大的灵力。 三界里几乎无人能做到。 江闲和谢九霄在这里静静看小玉她们织鲛纱,看了不知多久。 就在江闲准备跟小玉说他们要离去的时候,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暴乱,一条人鱼慌慌张张地游过来,跌倒在小玉的家门口。 人鱼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把小玉和黎姨都吓坏了。 人鱼面色惶恐,向他们求救。 「救!救命!」 第076章 人鱼国海底城 受伤的人鱼一脸惊恐地游到小玉的屋前, 刚口齿不清说了个「救命」就因为游太久了,体力不支,瘫软倒在小玉屋前的街道上。 在受伤人鱼来的这一路上, 所到之处都是鲜血, 拖了一路, 海水被染成刺目的血红色。 人鱼的鱼尾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血淋淋的大洞暴露在海水里, 鲜血还在往外冒。 小玉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反应过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拉着黎姨往屋内躲去。 「公子, 你们要不要也躲进来?」小玉虚掩着门, 对着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江闲和谢九霄道。 江闲道:「不必,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谢九霄你留在这里保护她们。」 谢九霄道:「小道长务必小心。」 江闲眉头微蹙,上前去查看倒在地上的人鱼情况,谢九霄也听了他的话,将小玉她们护在身后。 那人鱼是正面倒在地上的, 鱼尾还在不停抽搐, 江闲把他翻过身来, 人鱼喘着粗气, 见到有人出现在面前,表情一下子变得慌乱, 瞳孔紧缩,想起身逃离。 江闲把他重新按到了地上:「我没有恶意, 你别慌。」 人鱼半信半疑地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江闲检查起人鱼身上的伤来。 人鱼身上的伤痕都是新鲜的伤痕, 皮肉绽开,像是有利爪在上面抓了一把, 而人鱼鱼尾上豁大的伤口似乎是被什么生物咬了一口。 伤得如此严重,这是被什么海底生物追杀了? 江闲指尖凝出灵力,施展治疗术在人鱼的伤口上。 人鱼原本看眼前的陆地人手中凝出灵力,以为江闲想伤害他,鱼尾慌乱地摆动起来,想逃离,可江闲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把他按得死死的,他动弹不得了分毫,他只能放弃挣扎,任江闲摆布。 缓了一会儿,他感受到伤口处的鲜血逐渐凝固住,不再流出,身上疼痛感也随之少了许多。 陆地人是在为他疗伤…… 人鱼脸上戒备的表情放松下来,疑惑地看向江闲。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闲救了自己,不过还是礼貌地说了句:「多谢。」 见人鱼身上的伤口虽没完全癒合,但至少没有再流血了,江闲问:「你怎么受伤的?」 他的治疗术仅仅于此。 他收回灵力。 江闲这一说,人鱼指向他先前跑来的方向,语气愤恨道:「在南街那边,有只人鱼疯了!抓着人又抓又咬的!有好几条人鱼被他咬死了!真是疯子!」 「现在那边乱作一团了!」 人鱼话语刚落下,他所指的方向又游来了几只身上带伤的人鱼,他们身上大多数都和江闲救治的这条人鱼一样,满是凹凸不平的抓痕。 江闲向那几条人鱼身后望去。 是一只蓬头垢面的人鱼,样子看起来恐怖极了,对那些人鱼穷追不捨。 「疯子……疯子又来了!」 与江闲对话的那条人鱼见南街疯了的人鱼又追上来了,表情变得仓皇失措,从江闲手下挣脱,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江闲没有跟着那条人鱼一起逃离,而是站在原地,将长诀召出来,捏在手中,表情变得严肃,时刻准备应敌。 第160页 那几条被追杀的人鱼见前方有人拿剑,脸上一喜,纷纷躲到了一间房屋后。 疯了的人鱼显然没了理智不会思考,见这些人鱼都跑走了,眼中见不到那几条人鱼的身影,他嘶吼出声。 「嘶!!!」 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极其诡异,不像是人鱼能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妖兽。 人鱼高昂起头,左顾右看,鼻尖在半空中不断耸动,那些人鱼早已不见了踪影,面前只有一人立于面前——正是执剑的江闲。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闲。 他的目标是一切活物,没有了那些人鱼,他的目标就是江闲! 「嘶——!」 人鱼的嘴咧出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嘴角几乎横穿了整张脸,江闲清清楚楚地看见人鱼嘴里一排排的尖锐獠牙,密密麻麻的,上面还有卡在獠牙之间的蓝色鳞片以及一块新鲜的血肉。 人鱼嘴里的血肉流着血,一看就是从刚才那几条人鱼身上啃咬下来的。 江闲此刻也注意到了这人鱼的鳞片是紫蓝相间。 是感染上蛊病的人鱼。 他毫不犹豫地出剑朝人鱼刺去! 人鱼在水里尤其灵活,在江闲刺来的那一瞬间,他摆动灵活的鱼尾,往上一游,险险避开江闲致命的一剑。 人鱼被江闲的行为激怒了,眼睛几乎红得能滴血,尖锐的爪子唰的一下亮出! 他飞速从上方游到江闲身后,利爪朝江闲的背后抓去! 「嘶啊——」 人鱼发出惨痛的叫声,那只亮出爪子的手臂被一剑齐齐斩下,鲜血染红人鱼周围那一片海水。 人鱼的手臂落在地上。 江闲一回头,正是谢九霄替他斩下了人鱼的手臂。 谢九霄的耀火霄一出剑,耀火霄周围的海水都被炽热的剑身给烫得咕噜咕噜冒泡,冰凉的海水温度甚至都上升了几度。 「小道长可要小心身后。」他提醒着江闲,旋即一笑,「不过也不用小心,有我在。」 人鱼已经陷入了癫狂,不要命地朝江闲冲来,江闲毫不客气地将灵力注入长诀里。 既然这么想送死,那就成全他。 剎那间,长诀剑身被磅礴的灵力所环绕,势如猛虎,锋利的剑气噼开面前海水,将扑面而来的人鱼给击退! 人鱼被强大的剑气击退了好十几尺,背部重重地撞到皇宫外的围墙上。 围墙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出一个坑。 人鱼的腹部被剑气切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他的鲜血从血洞里溢出。 人鱼茫然地抬起头,却不料银寒的剑光已经出现在了离他只有一指距离的前方。 是江闲的剑。 即使身在海水中,他的身影也像风一样,几乎是飞到人鱼面前的。 下一秒,长诀直直穿透了那人鱼的心脏。 人鱼张嘴呆愣了片刻,而后眼里失去色彩,变得死气沉沉。 江闲将长诀从人鱼的心口处拔出,人鱼失去长诀的支撑,躯体绵软,直直倒在地上,已是死物。 躲在屋里的小玉见到疯了的人鱼被江闲诛杀了,她胆大,走出屋来。 谢九霄把耀火霄给收了,耀火霄是在岩浆中所打造的武器,与他一样属火,不能在水中过多使用,使用过多的话这一片海水都会被耀火霄的火气给蒸发掉。 他走到江闲身边,目光没有落在倒在地上的人鱼身上,而是看向了江闲:「小道长没有受伤吧?」 谢九霄承认,他看到疯了的人鱼游到江闲身后伸出利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来不及思考,二话不说沖了上去斩下人鱼的手臂。 江闲肯定感知到人鱼游到了自己的身后。 江闲也反应得过来,能阻挡住人鱼的攻击,可他心一乱,义无反顾地沖了上去。 小道长哪怕是有受伤的可能,他都接受不了。 江闲把长诀收起,回答了谢九霄:「没有。」 「因为你在。」 他清澈见底的眼眸看向谢九霄,说得很认真。 谢九霄感觉脸上一热,侧开脸,看向一旁什么都没有的海水。 明明是在温度极低的海底,他怎么感觉脸变热了? 难道是因为心脏跳得快的原因吗? 心脏跳动的声音他都听见了。 也不知道小道长有没有听见。 谢九霄胡思乱想着,江闲自是不知道谢九霄心里在乱想些什么。 小玉游到江闲身边,当她看到了地上死透了的人鱼,眼睛瞪大,惊呼出声。 「啊!怎……怎么是他?!」 人鱼的腹部被刺出一个血洞,胸口处也是一道直直的贯穿伤,发丝凌乱,面容可怖,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 而且人鱼的样子好生奇怪……跟她之前在禁地外见到的陆地人带走的那条人鱼一样! 她一是被这人鱼悽惨的死相吓到的,二是被这人鱼的身份吓到的。 「他?」江闲指着地上的人鱼尸体,「他是谁?」 小玉一手捂住大张的嘴巴,一手指着地上的人鱼尸体,声音颤抖不止:「是,是人鱼国的二……二,二皇子!」 二皇子? 江闲看向地上的尸体。 是一个月前偷偷熘进禁地的二皇子? 国主和江闲说过,他的二儿子在一个月前偷偷熘进了禁地,再也没出来。 第161页 这么多日都无音讯,江闲以为二皇子已经死在禁地里了,没想到二皇子竟然从禁地里跑了出来,变成了怪物,不分彼此地伤人。 小玉的神情不像在撒谎,她说的是真的。 「这是发生什么了?」 恰逢这时,国主路过皇宫门口,他被外面闹闹哄哄的声音吵到了,想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国主走出皇宫的大门口,他先是看到了江闲和谢九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鹤清仙君玄主大人,真巧啊!」 江闲不知道国主看到自己一月未见的儿子死得悽惨的尸体会作何感想。 他微蹙着眉,犹豫道:「不太巧。」 「这是……」 国主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那一具人鱼尸体上,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失踪一月的儿子。 国主睁大双眼,顾不上江闲和谢九霄了,他游到人鱼尸体身边,颤抖着苍老的双手抱起那具尸体。 「老二?老二!你怎么死了!」 国主摇晃着那具尸体,可那具尸体已经死透了,尸体比周遭的海水还凉,国主再怎么唤也唤不醒他。 国主脸上挂满了泪珠,看向江闲,带着哭腔道:「仙君……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闲不忍亲自告诉国主答案,伸手指着后面躲在房屋后、刚才被二皇子追杀的几条人鱼。 「说来话长,你问他们吧。」 顺着江闲的手指望去,国主看到了那几条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躲在一间房屋后面观察他们的人鱼,对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过来。」 这几条人鱼虽不认识二皇子,但还是认识国主的,伤害他们的那条疯人鱼已经被这两个陆地人诛杀了。 现下已经安全,他们不用再逃亡,国主让他们过去他们就过去了。 第077章 人鱼国海底城 「刚才二皇子就跟疯了一样!对着我们就咬!」人鱼愤愤地说道。 「对啊, 今日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走街上莫名其妙被咬一口!就算是二皇子也不能在大街上随便咬人吧!」 「国主你看我尾巴,这个洞就是二皇子啃的, 刚才还在流血, 要不然这位公子救了我, 我估计得死了。」 被江闲救下的那条人鱼露出他那条被啃了一个洞的尾巴,伤口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因为刚才江闲给他施了治疗术, 伤口已经结痂了,可还是能看出伤口很新鲜,痂是刚结出来的。 国主看见那人鱼尾巴上看着就恐怖的伤口, 暗自咋舌。 这真是他那二儿子啃出来的? 「国主你看我脸, 脸上被二皇子抓这么多条伤口了, 万一痊癒留下了疤痕,不就等于毁容了吗?我还没娶妻呢……」 「国主国主……」 国主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头疼,这几条人鱼一句接着一句的说,嘴都不带停的,说到他也没搞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二皇子、发疯、尾巴…… 国主烦躁得很, 眉头皱成一团, 抬手挥动了几下, 示意他们停下来。 「停停停——」 他的鬍鬚都被气得吹起来了:「一个二个的都在说, 让我怎么听明白!」 几条受伤的人鱼见国主动了怒,同时乖乖闭上嘴, 没有再叽叽喳喳诉苦了。 国主把怀中的二皇子尸体给放在地上,用手合上尸体还大睁着的眼睛, 把尸体要垂到地上的下颌按了回去。 经国主这么一番整理, 尸体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恐怖了。 他站起身,手背在身后, 指着那条尾巴被咬了的人鱼说:「你来说,其他人都别说话。」 人鱼得了令,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国主。 他今天早上原本是去南街买蛤蜊的,已经买完蛤蜊,打算回家做了吃,结果南街那边忽然像是出现了什么东西,所有人都在往四处逃离,还有人直接找了个就近的店铺躲了进去,紧闭上大门。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血,都是血」什么的。 他是个好奇心重的,别人都忙着逃命,他反倒逆流凑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所谓好奇心害死人鱼。 他走到发生暴乱的地方。 空旷的大街上,只见一条人鱼俯身在另一条人鱼身上,头埋在那人鱼的脖颈之间,在那人鱼脖颈之间耸动,看不清什么神情,周围海水有鲜血在瀰漫。 只见地上躺着的那人鱼双眼翻白,两只手和尾巴都在抽搐,最后彻底失去呼吸,不动了。 这是……这是在吃人鱼? 他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吓得刚买的蛤蜊都掉地上了。 蛤蜊落在地上,自然惊动了那条在啃人的人鱼。 人鱼咧着血淋淋的大嘴,见面前有条活生生的人鱼,直接扔下身下已经死了的人鱼,朝他扑来。 他来不及躲闪,游的速度也没这条疯人鱼快,尾巴被人鱼死死抱住,张嘴就是一口咬下去,给他的尾巴啃了一个血洞。 鱼尾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他惊呼一声,反应过来之后摆尾把那疯人鱼甩到一边,疯人鱼咬他的尾巴肉咬得紧紧的,连带着他的肉也随着人鱼甩出去了,而那人鱼被甩开之后吞咽下嘴里的人鱼肉,神色陶醉,又极速沖了上来,在他身上用利爪抓了好几道口。 「事情就是这样,南街那边好多条人鱼都死了!真是无妄之灾!」 第162页 此刻有巡街的人鱼士兵急匆匆地游过来,他看见国主就在皇宫大门口,而皇宫门口乌压压的一群人,心生疑虑。 不过人鱼士兵还是恪尽职守地停在国主前面,对着国主禀告。 「国主,南街出现了怪物伤人事件,死三伤六,巡逻的士兵已经安抚了周边受惊的人鱼,伤人的怪物已经逃窜到其他地方,据周围人的口供,怪物应当还在人鱼国内……」 人鱼士兵还未说完,瞥眼看到地上的人鱼尸体。 他一愣,地上的人鱼尸体与南街人鱼口供中的怪物长得一模一样。 人鱼尸体已经凉透了,倒在皇宫门外的围墙前,被国主一行人围着。 他犹疑道:「似乎……与这地上的尸体长得一样。」 「你没猜错,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怪物,拉下去好好安葬吧。」国主已经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了,他摆了摆手,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对着人鱼士兵道,「给死亡以及受伤居民的家发放抚慰金,好生安抚一下他们,抚慰金从我的私库出。」 国主一开始还在心疼自己的二皇子死得悽惨,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反倒是嫌弃了。 国主向来宠溺二皇子,人鱼国不缺钱,他几乎是二儿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因此养成了二皇子骄纵跋扈的性格,二皇子甚至还背着他偷偷跑去禁地。 要知道一开始先祖定下的命令就是擅闯禁地,格杀勿论。 如果不是情势所迫,他也不会打破先祖的命令,让那七条人鱼进禁地。 可贪玩的二皇子不顾危险,还是擅自闯入了禁地。 一月未见,他以为二皇子死在禁地里了,已然接受二皇子离世的事实,只是出乎意料,二皇子没有死在禁地,而是死在了他面前。 还给他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着实是糟心。 那三条死亡的人鱼太无辜了,国主不好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他的二儿子也已被江闲斩于剑下,算是给死去的人鱼偿命了。 作为国主,他只能给那些死亡的人鱼家属补偿点金银。 国主指了指那几条受伤的人鱼:「你们几个,也跟着他去拿钱,把身上的伤给治了,若有后遗症再来皇宫。」 人鱼纷纷随着扛着二皇子尸体的士兵离去,小玉看国主似乎有话要同江闲他们商讨,也找了个理由,说是要继续织鲛纱,和江闲他们挥手告别,回了自己的家。 现在这里只剩国主和江闲谢九霄了。 国主先是对江闲道了谢:「还得多谢仙君对人鱼国居民出手相救,不然这逆子就得发疯闯进皇宫里了。」 二皇子的路径就是追着那几条人鱼,而那几条人鱼是朝皇宫游来的,如果江闲没有阻拦二皇子,那二皇子很有可能直冲进皇宫里。 到时候死伤的人鱼会更多,江闲也是及时止损。 江闲谦虚道:「举手之劳。」 国主刚经历丧子之痛,此时心情低落到了谷底,没与江闲他们过多闲聊,寒暄几句之后就告辞回了皇宫,去处理自己那逆子留下的烂摊子了。 谢九霄道:「小道长还想逛吗?」 天色已晚,经历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后江闲没那个心思再闲逛了。 他揉了揉眉心:「回去吧。」 「嗯。」 翌日清晨,江闲与谢九霄打算启程去禁地了,他们做好了准备,无论禁地里有什么,首先要保障自己的安全,若有不对劲立刻离开禁地,性命最重要。 国主来到人鱼国城门口送他们,江闲之前就同他说了,不需要人鱼带路,所以他来城门口是为了给他们指明方向。 国主递给江闲一张崭新的玉沙纸:「这是皎海地图,前往禁地的路线我画出来了,你们照着路线去就行了,不过禁地里是什么样子我实在不知。」 时间太过久远,人鱼国旧址的地图早已流失,他只能为江闲提供一张前往禁地的地图。 海底偌大,去禁地得游上一天,况且江闲和谢九霄都是陆地人,不同人鱼族一样可以天生就分辨海底的方向。 要是在海底迷路,失了方向那可就糟了。 江闲接过国主递来的皎海地图,地图上面画得极其详细,连哪块地方有多少块礁石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他将地图收下:「此物有用,多谢。」 国主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他用郑重的口吻说:「仙君和玄主此行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处理也不要勉强,若有不对要先以保全性命为主。」 「嗯。」江闲回头对谢九霄道,「该启程了。」 身后国主皇后还有一众人鱼士兵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江闲回头彻底看不见了那座偌大的城。 海底太大了,广袤而深邃,面前游过许多鱼,江闲依稀能分辨出几种,其他的他就认不出来了。 海洋比陆地大上了好几倍,连天生生活在海里的人鱼一生都无法探索完整片皎海。 幸好有国主给的地图指引方向,江闲才能分辨出自己身处在哪儿。 不知走了多久。 江闲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地图,眼前巨大的礁石和地图上的一处礁石对上了。 「再往礁石的左边游一个时辰差不多就到禁地外了。」他收起地图。 谢九霄轻声道:「也不用着急,时间还早。」 一个时辰后就可以见到人鱼国旧址。 第163页 不知这次会对上什么东西。 那云海镇传言中的「龙神」,是否真的在禁地? 二人正打算继续赶路,却不料面前突然窜出了一道黑影。 「二位……二位大人请留步!」 定睛一看,是一只体形硕大的乌龟精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至于为什么江闲一眼就认出了是乌龟精。 乌龟精化形看来还未化完整,背上背着重重的壳,头发花白,秃了顶,看得出乌龟精已经上了年纪。乌龟长寿,从乌龟精身后的龟壳可以看出,这只乌龟精至少活五千年了,比江闲的岁数还大,可乌龟精拖着沉重的壳,在海水中游得极其快,一下子就出现挡在了江闲和谢九霄面前。 江闲见到有只乌龟精拦住他们去路,不知是何意,先是一惊,随后指尖捏紧,随时准备召出长诀应敌。 却没想乌龟精扑通一下跪在他们面前,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都沾上了地上的泥沙。 乌龟精抬起头来,沧桑的面容上老泪纵横:「求求两位大人,救救我儿子吧!求求你们了!」 不是敌人,是来求助的。 江闲指尖一松:「你儿子?你儿子怎么了?」 乌龟精道:「他生了怪病……快活不久了!」 乌龟精就住在刚才江闲所看到的那块大礁石里,大礁石被他们凿出一个洞穴,那就是他的家了。 他在礁石后观察了江闲和谢九霄许久,看到江闲和谢九霄在礁石前停留了片刻,江闲还拿出了地图,嘴里说着什么「禁地」,一听就知道他们要往禁地那边走。 在海底里难见活人,他儿子的伤势也不能拖了……他胆子一大,直接沖了上去拦住他们二人。 可江闲和谢九霄现在受人鱼族委託,要去禁地,不能在此地多留,不过抽出时间出手救只乌龟还是行的。 江闲面色无甚变化,可他内心却在纠结到底留不留下来。 他不甚精通治疗术,万一乌龟精儿子伤势太过严重,他也救不了怎么办? 谢九霄没江闲想得那般多,表情倒是轻松。 他全听小道长的。 乌龟精见他们神色有所松动,连忙开口:「刚才二位是在讨论禁地吧?」 「我儿子就是从禁地里出来的!他现在意识还算清醒!应当知道一点禁地里的事!」 江闲闻言,脱口而出:「你儿子去过禁地?他现在在哪儿?」 第078章 人鱼国海底城 乌龟精把江闲他们带到了礁石后。 他慢吞吞地推开礁石前的大石块。 「啊……啊……」 乌龟精还未彻底推开石块, 江闲就听到了礁石里传来的痛苦呻吟声,一声接着一声,听起来沙哑微弱, 似是痛到极致已经失去力气发出的声音。 那是乌龟精儿子发出的声音? 礁石被彻底推开, 乌龟精的壳子太过庞大, 只能把四肢和头缩回壳子里钻进去。 乌龟精进到礁石屋里,四肢和头从壳里伸出来, 他对着江闲和谢九霄道:「这洞口有些小,还请二位勿要嫌弃。」 「无妨。」江闲低下身子,从洞口俯身进去。 「小道长小心。」 谢九霄伸出手抵住江闲的头。 他的头不轻不重地撞在谢九霄手心上。 谢九霄的手背触碰到冰冷的礁石壁, 恰好挡住了他即将撞上礁石壁的额头。 谢九霄没有把手收回, 而是一直抵在岩壁上, 紧紧贴着冰凉的礁石壁,防止他再撞上。 江闲整个身子都进了礁石屋,他让开一个身位,像刚才谢九霄为他挡一样,把手放在了礁石壁上。 谢九霄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也俯身进到礁石屋里。 柔软的发丝拂过江闲的手心。 谢九霄的发丝柔和, 似乎是因为小鸡仔属火的原因, 连发丝都带着一丝暖意, 而那礁石壁冰凉,又暖又凉的感觉刺挠得他的手心痒痒的。 谢九霄进到礁石屋里, 站在江闲身侧,江闲也把手收了回来。 江闲打量着这礁石屋里的陈设。 他这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礁石屋很大, 可墙角处也就几只吃完的蛤蜊壳, 屋中有一张礁石床榻,上面铺着一条一条的海草。 而那礁石床榻上, 是一只硕大的龟壳,只见龟壳,不见四肢和头,方才在礁石屋外听到痛苦的呻吟声正是从龟壳中传来的。 此时龟壳里还在传出痛苦的声音,像是疼痛难耐。 龟壳被铁链锁在了床上,铁链一圈一圈地把龟壳和礁石床榻缠绕了好几圈,缠得紧紧的,铁链的两端被压在礁石床榻下,让被束缚着的龟壳动弹不得。 江闲能看到龟壳上大片大片的紫斑,几乎要把整个龟壳给覆盖了。 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流出血水。 乌龟精心疼地看向礁石床榻上的龟壳,嘆了口气:「这就是我儿子,阿海。」 江闲:「他这是?」 乌龟精上去戳了戳那龟壳没有腐烂的地方,又像是怕什么一样,戳完就跳到了一边,离得远远的。 龟壳被乌龟精戳得有了一丝反应。 铁链传来声响,龟壳里发出了诡异的叫声,漆黑的空隙中,一只头伸了出来。 龟壳里伸出来头没有像外面的龟壳一样紫斑那么多,可江闲还是能看见那只头脸上星星点点的紫斑。 第164页 这就是乌龟精的儿子——阿海。 阿海像是还有微弱的意识,微眯着眼——那眼睛应当是睁不开的,他对江闲他们无力地张了张嘴。 阿海对着乌龟精道:「父……亲,他们……」 乌龟精柔声解释道:「阿海乖,他们从人鱼国来,要去人鱼国旧址,能救你的命。」 乌龟精活了五千年,早就是个老油条了,从江闲和谢九霄的穿着还有来的方向就猜出他们应当是人鱼国请来处理禁地之事的人。 禁地的异动不止是人鱼国,几乎海底生物都知道了。 他眼尖,在礁石后观察二人之时就一眼瞧到了江闲身上的衣袍,那么大一块鲛纱,整个皎海也就历代人鱼国国主有上一件,还是一代传一代传下来的。 这两个陆地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从二人口中听到「禁地」二字之后,他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于是他不顾危险地沖了出去。 只为为他的儿子阿海求一线生机。 江闲蹙眉:「他的伤我不一定能治。」 乌龟精听江闲这么说,面上肉眼可见的难过:「原来如此吗?」 「嗯,不过我会尽力而为。」江闲道,「先让我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乌龟精为江闲让开位置。 江闲走上前去,离阿海一臂远。 他站得离阿海不远不近,这个距离他凭眼可见那阿海身上的伤势。 同之前在鬼市里见到的紫人鱼身上的伤势是一样的。 江闲第一次见到染上这种蛊病还能保持一定清醒的。 之前所见的紫人鱼他们寻到之时已经意识模糊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人鱼国的二皇子就更不用说,甚至都开始啃食同类了。 「阿海可能会咬人,还请大人多加小心。」乌龟精提醒江闲,「之前他就发疯咬了我,幸好我有龟壳保护,不然皮肉都要被啃下来一块。」 「不过阿海意识清醒之后就要我用锁链把他绑在床上,所以……」 所以江闲一进礁石屋就看到一个硕大的龟壳被锁链捆在了礁石床榻上。 「我用灵力探他的伤,不会靠太近。」 乌龟精那绿豆一般大小的眼珠子看见了江闲手中凝出一丝灵力,顺着阿海的龟壳探了进去。 江闲边探边问:「他这个伤有多久了?」 乌龟精细想了一下,回答:「大抵是在两月前,我是两月前见到阿海带着伤回到礁石屋的。」 阿海失踪了一月有余。 乌龟精见自己儿子失踪了,心急如焚,可他却因为自身是只乌龟,活到这把岁数了,认识的几乎都死了,这些年就和自己的儿子相依为命,没有亲朋好友帮他寻找阿海,他的年事已高,没有那个精力去这偌大的海底寻找阿海。 乌龟精只能孤零零地待在家里,祈求上苍让阿海早日归家。 在两月前,他在礁石屋内听到了巨物撞击石门的声音。 他听力好,一听就听出是龟壳撞击石门发出的碰撞声。 他知道是阿海回来了,连忙上去推开石门,门被推开,阿海跌跌撞撞地跌倒进礁石屋里,还在地上打了个圈,一脸惊恐地冲到礁石屋前把石门重新给紧闭上,把四肢和头缩回了龟壳里,龟壳都在发抖。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他失踪一月的儿子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想安抚一下自己的儿子。 他手都伸出了一半,又听见礁石屋外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嘶吼声。 那声音愤怒地叫了几下之后消失不见了。 他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见过千千万万的海底生物,可他从未在海底听到过这种奇怪的生物叫声。 那声音消失之后阿海才敢从壳子里出来,面上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之后他问阿海发生了什么,阿海说自己原本像往常一样在一块礁石上小憩,却没曾想一觉醒来自己不在礁石上,而是在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这地方有些破破烂烂,四周的建筑像是人鱼国的建筑,带着好奇心头探出壳,岂料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幸好自己有龟壳,缩到龟壳里拼了老命地往外面滚,才从那地方滚了出来。 阿海回来的时候,背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道伤。 起初他们没在意那道伤,简单找了点消炎的海草抹了抹。 之后,阿海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了,变得喜怒无常,像怪物一样嗜血,甚至还伤害到了自己的父亲,为了防止自己再次伤害到父亲,阿海让父亲把自己锁在礁石床榻上。 江闲已经检查完了阿海的伤势,与那些中了蛊病的人一样,全身紫斑,伤口溃烂。 不过他倒是有一个发现,阿海身上的龟壳有效阻挡了蛊病的蔓延,所以阿海才能活到现在,甚至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没有这龟壳阿海早就被腐蚀变成了一具白骨,亦或者像二皇子一样变成不分彼此,只知道食血肉的怪物。 江闲收回灵力,得出结论:「这伤我见到过,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海龟精喃喃道:「这样吗……」 江闲用治疗术把阿海身上的伤处理了一下,阿海痛苦的呻吟声也小上了一些。 他睁开眼珠子看向江闲,虚弱出声:「多,多谢。」 江闲把治疗术施完了,对阿海道:「你父亲说你进过禁地,那你可在禁地里看到了什么?」 第165页 阿海没有像之前的紫人鱼一样,一问就开始发疯,阿海的情绪相对比较稳定。 「我,我看到了,一条龙,在吃人鱼……」阿海艰难地说,「我一醒来就看到一条很大的龙,龙挥舞着爪子,在啃食地上的人鱼,人鱼是活的。那地上,似乎还有几个陆地人,他们已经死了,海水泡胀了他们的尸体,我被吓得缩回了壳子里。那龙看到了我,我滚动壳子,拼命地逃,才逃回了家……」 阿海这一段话信息量极大,江闲一时没反应过来,谢九霄倒是先问了阿海。 「你见到的那条龙是什么样子的?」 阿海回想了一下:「全身都是黑的,很长,我不敢看得太清楚,只看到了龙,后面我缩回了龟壳。」 「不过我记得他的眼睛似乎是金色的。」 在那幽深的海水中反射出金灿灿的光。 「龙有金瞳吗?」江闲揪了揪谢九霄的袖子,「他描述的那条龙似乎和你很像。」 他此生见过的唯一一条龙就是谢九霄,谢九霄是红瞳,不是金瞳。 阿海口中说龙是黑的,而谢九霄是黑的,听着倒是相似。 一开始他还在想是不是什么海底的海蛇冒充龙,可阿海又说龙长了爪子,挥舞着龙爪。 什么海底生物如此庞大,还能长出龙一样的利爪? 现在江闲也不敢确切地说出此物不是龙了。 「我不能确定。」谢九霄道,「不过这不重要。」 「打着龙族的名号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无论什么龙什么妖,我都不会放过他。」 第079章 人鱼国海底城 「我儿子的病……是在禁地里伤到的吧?」乌龟精小心翼翼地问。 他不能确定阿海的病是否来自禁地, 只是有大部分的可能是。 「我之前见过这种病。」江闲点头,他如实告知乌龟精,「不过我见到染上这病的都死了, 其中有没有灵力的凡人, 没灵力的凡人一般只能存活三日至七日。」 这是从齐平安的梦境中的元御国士兵身上得知的。 「有灵力的妖兽大概能存活两个月至三个月。」 这是从那在鬼市被拍卖的紫人鱼身上得知的。 乌龟精迟疑地看向床上被铁链锁得死死的阿海:「那我儿子阿海……岂不是也要死?」 阿海染上怪病已一月有余, 距离江闲说的日子不到两月,眼看就时日无多了。 乌龟精一想到自己儿子要死了心口处就钻心地疼。 江闲却道:「阿海是我见过染上这种病症状最轻的人, 我猜应当是他的龟壳为他提供了保护。」 对比起紫人鱼那种话都说不出,亦或者是二皇子那种开始吃同类,阿海已经是症状最轻了。 他还为阿海施了一道灵力, 能让阿海的伤扩散得更慢。 经过阿海父子俩的小插曲之后, 江闲和谢九霄重新踏上前往禁地的旅程。 江闲承诺了阿海父子俩, 如果能在禁地里找到治疗这种怪病的方法,一定会回来救他们。 除了被铁链束缚在礁石床榻上的阿海——他伤势太过严重,实在是动不了,其他人都从礁石屋里走出来了。 江闲离去前向乌龟精保证:「我们此去禁地或许可以找到怪病的解法,不过我们也不能确定一定能找到, 如果能找到的话会回来找你们。」 「我可以等!」乌龟精感激道, 又想起自己儿子的伤势, 「我能等, 就是不知道阿海能等多久……」 江闲道:「我已为阿海施了一道术法,我的术法加上阿海身上的龟壳能缓解他伤势加重, 应当还能坚持两月。」 乌龟精对江闲他们深深鞠了个躬,头都要磕到地上了:「已经不知道对二位说了多少个谢字了, 多谢……」 江闲和谢九霄离去了。 跟着皎海地图走, 一个时辰后,江闲和谢九霄顺利到了禁地边缘。 这里荒凉无人, 一条大型的海鱼都没有,只有几小团银鱼群在此游荡,因为无鱼居住,海草长得快有一人高了。 在此处,江闲只能听到海水在耳边流动的声音,寂静得吓人。 禁地一圈都用珊瑚丛围了起来,像是防止人误闯进去,而他所在之处正是前往禁地的路。 珊瑚丛前有一块巨大的礁石,上面刻着「人鱼国」三字,不过因为人鱼族多年前迁徙,没有再居住此处,礁石上长满了海草。 一万多年没有人修缮,礁石坑坑洼洼的,烂了大半,上面的人鱼国三个大字被海水来回沖刷,腐蚀得看不清字迹了。 他能远远看到那人鱼国旧址,是一座很大的海底城。 与他梦中的海底城……对上了。 江闲收起手中的地图,地图上绘制的人鱼国禁地,就是此处。 「到了。」 谢九霄手指指向前方:「那是小道长梦中的树吗?」 江闲顺着谢九霄所指的方向望去,海底城中间,一棵参天大树笼罩了那海底城的中心,未将整个海底城笼罩,却也笼罩了大半。 见到梦中熟悉的树,江闲一愣,答道:「是。」 他提醒了一句谢九霄:「我们从未来过此处,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耀火霄不能在海水中过多使用。」谢九霄笑道,「既然如此,小道长可要保护好我。」 江闲道:「那是自然。」 第166页 谢九霄声音轻缓:「如果我丢了,小道长一定要找到我。」 谢九霄这话说得不明所以,江闲却也认真回答了谢九霄:「你要真丢了,我肯定会找到你。」 他和谢九霄往那海底城走去。 原本只有一掌大的海底城在他们面前逐渐放大,直到他们走到海底城的门口。 海底城城门大大敞开,上面石头做的牌匾掉在地上,无人扶起,江闲定睛往里一瞧,城里面空无一物,没想像中那般可怕。 他先走了进去,谢九霄紧随其后。 「往那棵树走去吧。」江闲抬眸看向那棵树的方向。 「听小道长的。」 方才还看不清的树,此刻已经呈现在了面前,海底巨树比这整个海底城里的任何建筑都要高大,上面的树枝树叶随着海水的波动而摇曳。 无论他们在这个城里的何处,一抬头就能看到这棵参天大树。 他们沉默着,离巨树越来越近了,巨树扎根的地方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是人鱼国的皇宫旧址。 「这树怎么长在皇宫里?」 谢九霄一眼认出巨树长在了皇宫之中,树冠笼罩了整座皇宫。 巨树似乎是长在皇宫的正中央,皇宫处在巨树的正下方。 而江闲和他,皆被笼罩在树冠之下。 树上长满了不知名的果子,果子沉甸甸的,挂在树上。 江闲看向树枝上的果子,与其对视了一会儿。 很奇怪,它与在鬼市见到的阿常果不一样,长得……也不一样。 这时,谢九霄抓住了江闲的手,把江闲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像是怕江闲离开。 江闲诧异,不过也没有松开手。 「做什么?」他问。 谢九霄道:「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为了防止小道长与我走散,保险起见,小道长先抓住我的手吧。」 「也好。」 江闲牵着谢九霄的手迈入皇宫之中。 岂料就在他右脚刚踏入皇宫中,踩到地板上的那一瞬…… 剎那间,海底迷雾四起,这迷雾来得忽然,让人猝不及防。 迷雾是诡异的粉紫色的,他感觉到抓着他手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像是怕他突然出什么事,手心微微渗出薄汗。 「小道长。」 「我在。」 江闲听到了谢九霄轻轻地唤他,他也紧紧回握住谢九霄的手。 他听到了谢九霄沉稳的呼吸声,在那一瞬间回应了谢九霄。 他们身处于迷雾中,迷雾愈来愈浓,他彻底看不见谢九霄的身影了。 谢九霄从喊了那一声「小道长」之后,久久未传来动静。 「九霄?」 谢九霄并没有像他一样,回应他。 谢九霄总会第一时间回应他。 迷雾还在扩散。 「谢九霄!」 江闲向来清冷的声线变得有了一丝慌乱。 他那只被谢九霄牵着的手一空,他握住了一团冰冷的海水。 不是谢九霄手上温热的触感,而是冷如寒冰的海水。 谢九霄的手…… 不见了。 眼前的迷雾散去,面前的场景又恢复如初,江闲愣愣地看着他空荡荡的手,手上还残留着谢九霄的体温,在冰冷的海水里是唯一一丝暖意。 很快,海水流动,席捲掉他手上那唯一的暖意,谢九霄的体温消散不见了,他的手中只有冰冷的海水。 他抬头四处张望,四周空无一人。 谢九霄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他的面前。 就在上一秒他们还牵着手的时候。 江闲整个人如坠冰窟,他没因谢九霄的消失沮丧亦或者是惊惶失措,而是静下心,凝神召唤出长诀,将长诀握在手中。 强悍的灵力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朝四面八方分散出去。 他以极快的速度用灵力扫荡完了这一整片空地,灵力重新归到他的体内。 谢九霄不在这里,甚至都没留下一丝灵力,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江闲抬头,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巨树上,墨黑的眼眸里尽是冰寒之意,比那海水还要凉。 他们把自己和谢九霄分开了。 他要找到谢九霄。 江闲毫不犹豫地往那皇宫深处走去,直觉告诉他,谢九霄会在那里。 他一路上谨慎小心,深海的恐惧感扑面而来,他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一路上路过了许多空旷的宫殿,有的宫殿门口坍塌了,有的宫殿紧闭着宫门,有的宫殿大敞着,一眼望去,里面是无尽的黑暗,仿佛在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在经过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宫道之时,江闲身侧游过了两三个银鱼群。 这些银鱼的模样十分诡异,比那寻常的银鱼大上了一半,浑身的鳞片发紫,身上坑坑洼洼的,可见白骨,眼睛发白,目光无神地看向江闲,躯体随着江闲的步伐移动,目送江闲前往那树干底部。 转了个弯,江闲又看到了一群银鱼,它们在互相撕咬,鲜血染红了那一片海水,见到他走了过来,不约而同地停下嘴里的动作,不再自相残杀,像方才那群银鱼一样,愣愣地看着江闲。 它们没有攻击江闲,但它们的眼神永远落在江闲身上,没有偏移分毫。 江闲被它们诡异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别开了眼,不再去看它们。 第167页 这些只是普通的鱼,染上了病而已,他安抚自己。 偌大的皇宫之中,只能听到他走向巨树底部,掠过海水的声音,这里除了他和那群银鱼,好像并无其他活物。 他们口中的那条龙究竟在哪里? 谢九霄又在何处? 弯弯绕绕,江闲到了巨树底部。 巨树的树干贯穿了一座宫殿,整座宫殿被粗壮的树干撑破,树干从那宫殿之中延伸出来,在偌大的皇宫里显得突兀,像是寄生在宫殿里的怪物,他站在树底下,抬头顺着树干望去,仿佛望不见巨树的尽头。 宫殿的大门紧闭,江闲站到宫殿的宫门口。 打开这扇宫门会见到什么? 龙神? 谢九霄? 还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江闲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他一手执长诀,一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咔嚓。 宫门推开,宫内的陈设一览无余。 江闲以为这处宫殿被大树所笼罩,宫里应当是黑暗的,可宫中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十个夜明珠,照亮了这一座宫殿。 顺着光望去。 他先看到的不是树干,而是面前那挂了一墙的捲轴。 捲轴很长,横穿整个宫殿,其中一段捲轴被撕了下来,那捲轴上空缺了一部分,很是突兀。 江闲瞳孔骤缩。 「这是……」 他在国主那里见到的,人鱼族先祖留下来的捲轴。 第080章 禁地迷逢九霄 这里除了捲轴和夜明珠, 空无一物。 这么一个大的宫殿,殿里却没有陈设,只有单单一卷这般长的捲轴摆在这儿 , 着实怪异得很。 江闲从外看到巨树是从这座宫殿里延伸出来的…… 他绕过捲轴往后看, 那树扎根的地方, 似乎在那宫殿后的一个房间。 房间昏暗,在此处看不透彻。 眼前又有捲轴挡路。 宫殿很大, 应该是有两个房间的,巨树长在后面那一个房间,他现在身所处于前面的房间。 江闲没有把长诀放下, 他总觉要发生什么事, 长诀紧贴于身侧, 也没有急着绕过捲轴去下一个房间,而是走到了捲轴的最右侧。 捲轴的最右侧紧靠着墙壁。 奇怪的是,他眼前的这卷捲轴很新,不像他在国主那看到的捲轴一样被海水腐蚀得厉害,上面的图案一笔一划描绘得清清楚楚的, 他还能看到右上角备註的字迹。 就像是……刚绘制出来的。 「人鱼国起。」 他从捲轴第一幕开始看起。 捲轴上绘制着一只人鱼, 为首的人鱼带领着一众人鱼, 他们都保持着人身鱼尾的状态, 聚集在皎海沙滩上。他们决定在皎海处扎根,让皎海成为人鱼族的栖息地, 下了最终的决定之后,人鱼一个一个跳入了皎海中, 溅起海花。 「人鱼国兴。」 第二幕绘制的是一条领头人鱼指挥着其他的人鱼在建设新的人鱼国, 众人鱼都投身了人鱼国的建设之中,他们聚集在城门口欢呼雀跃, 把刻有人鱼国的礁石放下,人鱼国彻底建成,人鱼国建成之后国家日渐兴盛,百姓安居乐业。 「生命无常。」 捲轴的下一幕画风一转,不再是明亮的亮色调,而是一种极其压抑的灰暗色调,导致整幕捲轴气氛都压抑了起来,与上一幕相比,呈现出明显的割裂感,人鱼国国主——也就是人鱼国的先祖,看到国民一个一个的离世,虽有新生命的诞生,但旧人的离世还是让国主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 直到相伴他多年的皇后离去了,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变得花白,一抓就掉了一大把,年龄大了,他也逐渐力不从心……他心乱了,害怕某一日他悄然离世,像那一条一条人鱼一样,像他的皇后一样,化作皎海里的一捧泥沙。 「国主离海。」 国主隐瞒了人鱼国的国民,说是要前往陆地寻找能救人鱼国的东西,实际上是他彻夜翻阅了书籍,在某一页陈旧的书籍上看到了关于阿常国的记载,传说阿常国在沙漠之中,阿常国有阿常树,阿常树结阿常果,阿常果能让人长生不老。 为了去寻找那传说中的阿常国,他暂且将国家的权力交予自己的大儿子,自己则只身离开皎海,踏上了寻找阿常国的漫长旅途。 「峰回路转。」 人鱼本就不能长时间离开水,传说中的阿常国在沙漠深处,国主去了沙漠寻找,沙漠干旱恶劣,一点水都是奢侈。 他再怎么强大不过是三界芸芸众生中一条人鱼,失去了水,他狼狈不堪,浑身干裂起皮,鳞片都掉了七七八八,最后失去意识彻底倒在黄沙漫漫之中,被黄沙所掩盖。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而下一秒,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绿茵,一棵参天大树出现在他的面前,树荫笼罩他残破的身躯,隔绝炎热的烈阳,似久旱逢甘露。 在这棵高大到树枝似乎能触及天上星辰的大树面前,他像渺小的蚂蚁一样卑微。 「这中间少了一部分。」 看到此处,中间的内容戛然而止,江闲走到捲轴被撕裂之处,停住步伐,伸出手触碰捲轴上被硬生生撕裂的地方。 而那空缺的部分,与国主给他看的那一卷捲轴,大小一致。 捲轴的内容也对上了。 第168页 国主跪在那棵树下,身下是漫漫黄沙,像是在祈求上苍。 他绕过空缺的那一部分,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得阿常果。」 国主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这棵树是他心心念念寻了良久的阿常树。 或许是国主的举动打动了上苍,又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暗暗操纵着这一切,阿常树上真掉下了一颗阿常果,阿常果骨碌碌地滚到国主的脚边,他欣喜地捧起阿常果,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感恩上苍的恩赐。 「慾念徒生。」 国主把阿常树赐予的阿常果带回了皎海,在潜入皎海之前他在皎海沙滩边捧着阿常果,万般纠结。 阿常果只有一颗,究竟是他独吞阿常果,得到永生,还是将阿常果分与人鱼国国民,让众生永生。 可阿常果只有一颗,自然不足以分给那么多国民。 最后,国主慾念徒生,他想起了那伫立在沙漠中的阿常树…… 他不打算给自己,也不打算给人鱼国国民,他要在海底种上一棵阿常树,等阿常树长出,结出阿常果,他就可以得到永生了,到时候,不止是他,他想让谁得到永生谁才能得到永生。 所有人都要跪下来求他! 「人鱼国迁。」 国主回到了人鱼国,掌权的大皇子识相地把权力还给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时日无多了,他很快就能继承人鱼国,成为新的国主,所以暂且把权力还给父亲也没事。 国主一拿回权力就下令让所有人迁出如今的人鱼国,重新建立一个海底城,人鱼国国民怨愤声不绝,流言四起,可国主充耳不闻,也有人在苦口婆心地劝阻国主,迁徙费时费力费钱,国民早已对如今的人鱼国有了感情,诸如此类。 可他们仍劝不住国主,国主从来没有态度如此坚决过,像是铁了心一般,可人鱼国的权力在国主手上,他们只得忍气吞声,服从国主的命令,迁徙至离如今这个人鱼国遥远的地方,重新建立新的海底城。 江闲看到捲轴已经快到尽头了,只剩下了最后一幕。 「种阿常果。」 在人鱼国国民都迁徙至新的海底城之后,国主却偷偷回到了人鱼国旧址,他在自己的寝殿里挖了一个坑,种下那颗从阿常国得到的阿常果。 他种完阿常果之后,担心有人会回到人鱼国旧址,发现阿常果的存在。 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不被人发现,当天就立下命令,将人鱼国旧址封为禁地,不准人鱼国国民回到人鱼国旧址,若有违者,格杀勿论。 可国主还没等阿常树长出来就离世了,他心中贪婪的计划也随着他的离世,如泡沫一般破灭。 国主感受到了他的生命在逐渐流逝,察觉到一丝危机,连夜赶到禁地——当初他埋阿常果的地方。 什么阿常树!来不及了!他快死了!他……他要长生! 还未挖出曾埋下的阿常果,他彻底倒在了地上。 国主他到死都没想明白,他离长生只有一步之遥,怎么会就这么草草离世? 他的尸体被长出来的阿常果刺穿,成为了阿常果的养料。 最后一幕就是那如刀般的树枝横穿刺透国主的尸体,国主的鲜血一滴一滴落下,顺着树枝渗透进了泥土中。 这结局真令人唏嘘。 那是什么? 江闲看到捲轴上有一处隐隐发光,是国主身下的那颗阿常果,阿常果在发光。 盯着那颗阿常果,他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不由自主地将手指覆了上去,触碰那一处光点。 光点逐渐放大,待他反应过来,想抽出手已经来不及了,光亮一点一点顺着他的手指,爬到他的手臂上,似是在吞噬他的躯体。 眼前白光一闪,他被耀眼的白光刺激得眼里充斥着泪水。 他闭眼侧过头去,躲开了那道光亮。 …… 「仙君?怎么走神了?」 江闲再度回过神,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十分熟悉,这道声音,他听了千遍万遍。 「嗯……」 他睁开眼,眼睛还有些湿润,他不自觉地眼睛一眨,眼角流出豆大的泪水,泪水滴落在他脚底的一株小草上,顺着小草的叶片,渗入湿润的泥土里。 草……等等,海里哪来的草? 江闲侧头望去,一下子对上谢九霄那带着疑惑的猩红眼睛。 谢九霄见江闲似乎在神游天外,那张俊朗的脸凑近了江闲。 江闲没动,他与谢九霄挨得极近,谢九霄的呼吸都喷洒在了他的脸颊上。 热热的,痒痒的。 江闲再度看清了谢九霄眼底的疑惑,不动声色地与之拉开距离。 「仙君?」谢九霄歪头不解。 江闲淡淡瞥了一眼谢九霄,音色清冷:「想到了其他的事。」 「原来如此。」谢九霄不恼,他注意到了江闲湿润的眼睛,从怀里拿出一块崭新的手帕,再度凑近江闲,「仙君想到了什么,怎么还流眼泪了?是什么伤心事吗?可否同我说说?」 谢九霄刚把手帕放在江闲的面前,手帕离江闲的眼角只有一指距离,似是想替江闲擦去眼角的泪水。 他的手帕还未触碰到江闲的脸颊,江闲直接拿过了他手中的手帕。 「被日光刺到眼了。」江闲声音冷冰冰的,「我自己来好了。」 第169页 他低头简单擦拭掉眼角处欲坠不坠的泪水。 谢九霄抬头看了眼高高悬挂于天际的太阳,镀上一层金红日光的太阳,他也被刺目的太阳光刺得眯上了眼。 他笑道:「日光确实刺眼。」 江闲已经把眼泪擦拭完了,他把手帕递还给谢九霄,谢九霄顺其自然地接过,收了起来。 江闲此刻眼神清明,他环视了一圈四周。 这树,还有远处的山,每一草一木,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里是龙之谷。 「仙君说好的今日陪我去人界游玩?可还作数?」谢九霄笑吟吟地看向江闲,眼里尽是期待,「我等今日等得好苦,满心满眼都是今日会和仙君去人界游玩。」 江闲迟疑片刻后,回答:「好。」 谢九霄笑着,化出一面水镜,在里面不断切换着场景。 他指尖在水镜上微微划动了一下,水镜立马切换出一个熟悉的国家——大梁。 他兴致勃勃地问江闲:「去江州如何?我与仙君还未一同见过江州的湖,听闻江州的湖是人界一绝,不过我觉得江州的湖不是一绝,能和仙君一同泛舟游湖那才是一绝。」 不待江闲回答,他又切换了一个场景,水镜里的湖水楼阁变成了漫漫黄沙,上面有几只骆驼慢悠悠地走过。 谢九霄伸手点了点水镜里的骆驼,水镜面上被他的指尖点出涟漪:「浮玉国也不错,还可以骑骆驼,浮玉国的猫比大梁的猫可爱多了,全身雪白,我想仙君应当是喜欢的,仙君向来喜欢可爱的事物。」 江闲依然没有回答,只见谢九霄又在那水镜上一划,漫漫黄沙转换成了一片树林,树上挂着许多藤蔓,地上长满了各色各样的菌子。 他指着那翩翩起舞的苗疆男子和苗疆女子,他们身上的银饰随着他们的舞姿叮叮作响,清脆悦耳:「苗疆国的服饰我与仙君都还未穿过,要不去苗疆国?我想仙君穿上水镜里的服饰是极其漂亮的。」 江闲沉默不语,就这么静静看着眼前的水镜,都没有看谢九霄一眼。 谢九霄轻声唤他:「仙君?」 江闲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往回划动两下,从苗疆国切换到大梁国的江州。 「去江州。」 谢九霄意味深长地紧抿薄唇,眼眸中似有一道红光掠过。 「都听仙君的。」 第081章 禁地迷逢九霄 江闲若有所思。 照目前这个情况看来, 现在这个时间线应当是在一千年前,他还在天外云镜为帝君打工,当任劳任怨的仙君, 谢九霄还在龙之谷, 并没有被长诀一剑穿心跌落悬崖。 今日是他执行完帝君派发的任务去找谢九霄一同到人界游玩。 具体是哪一天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至于谢九霄…… 江州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街道此处靠近湖边,这边的湖水浅, 大抵在成人的腰间,不必担心落水。 不过顺着这条街走,走到那郸阳湖边, 郸阳湖的水可就深了。 一黑一白的两人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肩走在一起, 走到一半, 走在他前方的谢九霄停在一个摊位面前,向那摊位走了几步,饶有兴致地瞧了瞧那摊位上的东西。 他往谢九霄那边看去。 那是一个茶饼摊,清香的茶香和香甜的烤饼味从摊位上传来,钻入他的鼻子里, 他见谢九霄不走, 也走到茶饼摊前。 摊主见两个衣着不凡之人停留在了自己的摊位前, 热情地开始介绍:「二位客官要来点江州茶饼不?江州的特色别有一番风味, 客官不是江州人的话定然没吃过江州的茶饼!我家的茶饼是昨日茶农送来的新鲜茶叶做的,茶叶还带着山间的清露, 这一笼是刚从炉子里烤出来的!客官您瞧,还冒着热气呢!江州茶饼一定要吃热的, 凉了就没那风味了!」 摊主边说边掀开盖在茶饼上的白布, 露出一排排金黄的茶饼,那茶饼上果真还冒着热气。 谢九霄津津有味地听摊主说完了, 摊主边说他边点头。 「十个多少文?」 「两文一个,五文三个,客官算您十五文,送您一个!」 谢九霄从荷包里拿出十五枚铜板,递给摊主,摊主双手接了过去。 他收起荷包,指了指那一排金黄的茶饼:「包起来吧,分成两份。」 「好嘞客官。」 摊主利落地拿出两张油纸,用木筷子将茶饼一个一个夹起,分别装了五个在两张油纸里递给了谢九霄:「客官,您的茶饼拿好了!」 谢九霄接过。 从始至终,江闲一句话都没说。 谢九霄边走边分给江闲一包茶饼,他也对着手中的茶饼咬了一口,那一口下去,他的嘴角都沾上了点酥皮:「来江州不去泛舟那可不算来江州了,仙君可想泛舟?就是我们在水镜里见到的小舟,仙君我们去湖边吧!」 谢九霄的手停在半空中,江闲迟迟没有接过。 他看江闲没有想接过的动作,步伐逐渐停了下来。 江闲视线都没落在谢九霄身上,他跟着谢九霄走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谢九霄对着他轻声道:「仙君怎么了?是不喜茶饼吗?」 「我记得仙君明明喜欢甜食,我吃了一口,茶饼可甜了。」 「而且……仙君今日总是走神,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第170页 「没有。」江闲此刻终于有了动作,把谢九霄手中的茶饼接了过来,「你想多了,我的确喜欢。」 谢九霄勾起清浅的笑意:「我就知道仙君会喜欢。」 江闲接过谢九霄手中的茶饼,却没有吃上一口,谢九霄脚下步伐欢快,比他的脚步快上了许多,一下子就走到了他的前面。 谢九霄嘴里还在哼着小曲,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江闲停下脚步,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前面谢九霄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中被油纸包裹住的茶饼。 如茶饼摊摊主所说,茶饼是刚烤出来的,是热的。 茶饼色泽金黄,热意通过那薄薄的油纸传到他的指尖,把他冰凉的手指都染上了一丝热意。 江闲轻轻一捏,茶饼的酥皮碎开了来,声音清脆,可见里面零零碎碎的茶叶。 江州的特色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把包着茶饼的油纸放到路边乞讨的一个乞丐碗里。 乞丐双眼放光,感激地对他磕了几个头,感恩这来之不易的美食。 谢九霄走着走着,发现江闲落在了身后,停下脚步,回头一望。 「仙君怎么走得这么慢?」他转念一想,改口道,「不,怪我,是我走太快了。」 「仙君勿动,我来寻你。」 谢九霄往后走,重新走到江闲的身侧,与江闲并肩前行。 谢九霄瞧见他空空如也的手,好奇道:「仙君已经把茶饼吃完了吗?」 「嗯。」江闲淡淡嗯了一声,「滋味尚可,吃得就快了些。」 谢九霄道:「仙君说尚可,那就是极其喜爱了。」 江闲望向那湖水,转移话题:「泛舟是怎么个泛法?」 「仙君跟我来,我带仙君去。」 谢九霄带着他到了郸阳湖边,岸边停着一叶小舟,除去船尾划桨的师傅,小舟恰巧容二人乘坐。 谢九霄给那划船师傅交了银钱,坐到小舟上,待坐稳后,他转头对江闲道:「仙君上来吧,要小心些别摔倒了,那石阶上有青苔,沾了水滑得很。」 江闲也坐上了小舟。 划船师傅见二人已经坐稳了,拿起船桨在水面上一掠,小舟慢悠悠地在湖上行了起来。 「客官想去哪儿?」 「去郸阳湖心,听闻那边今日有乐坊表演。」 谢九霄回答完师傅,将手肘支在小桌上,从身边的窗瞧外面的景色。 这窗很大,能将湖和湖岸的景色一览而尽,水碧天蓝,是一番好景色。 他心情很好,语气欢快地问江闲:「仙君这次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怎么花了这么久?」 江闲不知道现在究竟处于哪个时间段,毕竟他和谢九霄从未去过江州,这还是他和谢九霄第一次来。 他和……谢九霄。 江闲掀了掀眼皮,随口编了一个:「帝君让我去元御国诛杀魔族余孽,那魔族太会躲了,所以花了些时间。」 「仙君诛杀魔族余孽可是花了整整两个月,让我可好等,没有仙君,一个人在龙之谷太过无聊了。」 「我这两个月里一直在找人界有哪些好玩的,能带仙君去游玩的地方,想到了许多地方,都想与仙君一同去……只是仙君太忙了,怕是逛不完……」谢九霄略带遗憾说,不过他的遗憾也就那么一瞬,很快那双眼变得亮晶晶的,「不过我终是等到了仙君,那也是值得了。」 谢九霄又喋喋不休地开始讲他在龙之谷的日常。 「上个月仙君不在之时,我去了龙之谷西边的那座山,我与仙君从未去过的那座山,没想到那座山后有一道瀑布,瀑布后竟还有一处山洞,真是别有洞天……我在山洞里发现了在龙之谷从未见过的花。」 「那花的花瓣是绿的,长得和草一样,好生奇怪,生得一副有毒的样子,不过它无毒,味道也还不错,里面的汁液甜滋滋的,跟那沾了蜂蜜的露水一样清甜,倒是可以用来做甜点吃……」 谢九霄边说边在江闲面前比画,比了一下那花的样子,约莫有小臂那么高,眉毛一挑一挑的。 江闲静静地看着那与小舟相接的湖水,碧绿的湖水中,一条黑色的鲤鱼游过,他的视线随着那鲤鱼的游动而动,鲤鱼消失不见了,江闲又盯着那湖水上的阵阵涟漪,一圈一圈的,像是在催眠一样,看得让人昏昏欲睡。 耳边是那熟悉的声音,在絮絮叨叨个不停,说着龙之谷的琐事,声音时高时低的。 他听着这声音只觉厌烦,为了压下内心的烦躁,他逐渐放空一切,屏蔽掉耳边的声音,只能听到那湖水的淙淙水声。 真无聊。 连岸上的商贩叫卖的,千篇一律的话语都比他的话有意思。 他心想。 谢九霄终于说完了,他也收回了思绪,像是方才在认真听眼前人说话一样,随意评价了一句:「那还挺有意思的。」 语气里尽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谢九霄知道江闲寡言,于是与江闲约定:「那下次我带仙君去西边那座山可好?」 江闲再次敷衍:「下次再说吧。」 谢九霄听出江闲的语气寡淡,微蹙着眉,委屈得很:「是帝君又给仙君派了什么任务吗?」 江闲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玄清花钱,上面细细的纹路让他心安了不少:「是。」 第171页 他补充道:「很棘手。」 谢九霄长嘆一口气:「如果仙君能日日陪着我就好了。」 江闲未答话,船尾的划桨师傅已经收了桨,高声对着二人道:「客官,已经到湖心了!」 谢九霄道:「没想到这么快,还未与仙君说个尽兴呢。」 他率先拉开帘子,郸阳湖湖心的景色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他们的小舟停在湖岸边。 江闲顺着被拉开的帘子望去,首先入眼的是一个宽阔的平台,上面挂了许多红色纱幔,一座平桥连接着那岸边。 他与谢九霄此时恰巧就在那,桥的一头。 舞台下方已然座无虚席,谢九霄眼尖,瞧见了角落里剩下的两个空位。 谢九霄先下了小舟,江闲紧随其后。 谢九霄指着那两个空位:「我们运气真好,那边还有两个空位,像是特地为我们准备的一样。」 「特地吗?」江闲嗤笑出声,重新复述了一遍谢九霄的话,「那我们运气还真好。」 谢九霄步履生风,走过平桥,到了座位旁坐下,他一坐下就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看向还站在岸边的江闲:「仙君快来!」 江闲闻言,走了过去,坐到谢九霄旁边。 他们一坐下,舞台上的红色纱幔就随风飘舞,无数花瓣飘落而下,有的落在了舞台上,有的落到了旁边的湖里,随着那不算湍急的水流飘走了。 舞乐声起,衣着飘逸的漂亮舞女从一旁款款出来,她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一旁的琴师用纤纤玉指拨动着琴弦,悦耳动听的琴声从她指尖流出,身段婀娜的舞女们随着琴声起舞。 江闲目光一直都在琴师手中的琴上:「这曲不错,你可知这曲名为何?」 「仙君可考不倒我。」谢九霄很快就回答了他的问题,「在准备带仙君来之前我就打听过了,此曲名为《凤求凰》。」 谢九霄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 「凤凰忠贞,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曲关乎于爱情,所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琴亦是情,以琴寄相思,以琴诉衷肠。」(注1) 他语气温柔如水,意有所指道:「或许那所思之人就在身侧,也不需以琴作媒介了。」 忠贞不渝的不止是凤凰。 还有谢九霄。 第082章 遇恶蛟化龙身 谢九霄这话说得极暧昧, 语调都带着一种引诱的意味在里面。 江闲清心寡欲三千年,饶是他这般不解风情之人都听得出谢九霄是什么意思。 谢九霄说:「仙君说……对吗?」 江闲不知是听懂了谢九霄的意思还是没听懂谢九霄的意思,他眯了眯眼, 意味不明地回谢九霄:「你懂的倒是多。」 谢九霄歪了歪头, 笑着说:「我懂的再多, 那也没有仙君多,仙君可是把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全都倒背如流之人, 让人好生钦佩。」 「呵。」江闲冷笑一声,别过眼去。 他们没有再过多交流了,谢九霄偶尔提几句, 江闲兴致缺缺, 都当作没听见, 充耳不闻,索性回应都不回应了。 谢九霄见江闲没有回应,也闭上嘴,不再自讨没趣了。 乐坊表演很快结束了,舞女和琴师都退场回了乐坊, 观看表演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场。 江闲和谢九霄顺着那座桥回到岸上。 天色渐晚, 天边泛着昏黄的日光。 时间差不多了, 该回龙之谷了。 谢九霄问他:「仙君, 要回去吗?还是说再逛逛?」 江闲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了。 「回龙之谷。」 …… 回到了熟悉的龙之谷,被龙之谷清风绕身, 江闲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九霄站在龙之谷的那悬崖边上:「仙君要回天外云镜了吗?」 江闲淡淡回道:「不回。」 听到江闲不回天外云镜,谢九霄惊喜道:「那是要留下来陪我吗?」 江闲没有回应, 谷中的风吹得他们衣袍作响,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冷冷地看向谢九霄。 「别装了。」 寒光一闪。 江闲手中召唤出长诀, 指着谢九霄的脖颈间,眼神冰冷得仿若那雪山之巅的寒冰,他冷冷地吐出那三个字,如利刃一样扎进谢九霄的心脏。 龙之谷的太阳在半山腰处,即将落下,夕阳的光照射在长诀雪白的剑身上,耀眼的剑光刺入谢九霄的眼里。 谢九霄看到了江闲冷漠的双眼。 长诀上萦绕着属于江闲的磅礴灵力,湛蓝色的一圈,江闲还未出剑,他就感到了那长诀传来的极其强烈的压迫感,能将人的背嵴压弯。 他似是心受了创伤,可怜楚楚地看向江闲:「仙君这是何意?」 「是领了帝君的命来杀我的吗?」 他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今日仙君与我江州泛舟不过是大梦一场,回了龙之谷,梦也该醒了……仙君想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我这一条贱命本来就如草芥,不值钱,不值得仙君为我如此费心。」 装,还在装。 江闲道:「你的命如草芥,我不否认,可谢九霄的命是无价的。」 谢九霄捂着胸口,朝后退了两步:「可我是谢九霄啊……」 江闲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盖的厌恶。 第172页 他懒得和这人多费口舌了。 旋即,他剑出如龙,长诀出剑朝谢九霄刺去,毫不留情。 剑尖往谢九霄那心口刺,谢九霄察觉到了不对,开始躲闪着他凶猛的攻势。 谢九霄不敌江闲,在江闲一剑刺向他面门之时,跟着召出了一把江闲从未见过的剑,堪堪接下江闲的一击。 铮—— 长诀与他的剑相碰,发出清脆的金戈碰撞声,火花四溅。 剎那间,剑的剑身被长诀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谢九霄」的表情也没有方才那么装作可怜兮兮的虚情假意模样了,而是恶狠狠地看向江闲。 「谢九霄」声音尖锐,咬牙切齿道:「你从何时认出来的?!」 江闲看他跟看一个将死之人一样,让他知道也无妨。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 谢九霄知道他不喜欢茶,每次有人为他斟茶之时都会默不作声地帮他喝了。 谢九霄每次与他在人界游玩的时候都会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谢九霄把他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从不忘却。 谢九霄会像他一样,一眼能分辨出眼前之人是真正的他还是他人伪装成的他。 「就凭你这拙劣的演技还想装成谢九霄?痴心妄想。」 「就算皮囊再像,你也不是我的谢九霄。」 「谢九霄」的表演可以说得上是滴水不漏,连他喜爱甜食都摸得一清二楚的。 可「谢九霄」漏了一点,他不喜爱茶。 他的语气里已经隐隐含着怒意了。 「你装谁不好,非要装成谢九霄。」 但凡装成帝君、云姬、狐姝、万俟和璟他们,都能把他诓骗过去,可非要装成谢九霄。 偏偏是谢九霄。 「你不配装成他。」 在江闲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之后。 一瞬间,一道银光划破天际,长诀裹挟着灵力朝「谢九霄」斩去,「谢九霄」见那道剑气朝他斩来,想像方才那样把剑架于身前,阻挡住那致命一击。 岂料他手中的剑直接被长诀的剑气击飞了出去,掉落万丈悬崖。 江闲再次故技重施,寒光乍现,只见如方才那道剑气一般强大的剑气又直面沖他而来,甚至速度更加快。 「谢九霄」慌乱地往后退一步,他脚下不稳,差点踩空跌落悬崖,他急忙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可他一稳住自己的身形,就被迎面而来的剑气直穿透心脏,强大的冲击力将他逼退了一步,他脚下踩空,直直跌落悬崖。 「谢九霄」跌落万丈悬崖。 「你永远代替不了谢九霄。」 江闲的眼冷冷的,看着那顶着谢九霄皮囊的假谢九霄跌落悬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高举长诀,一剑划破幻境,面前的龙之谷逐渐崩裂,四分五裂地裂开,熟悉白光一闪,他闭上了眼。 当他再度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捲轴,长诀自捲轴上划过,他一剑斩开了面前的捲轴。 他甫一睁开眼,尽是无情的眼眸对上了谢九霄那双猩红的双瞳,他们的目光交汇。 他眼中的无情消散。 他一眼就认出了。 这才是真正的谢九霄,是他的谢九霄。 「九霄,我找到你了。」 谢九霄回应了他。 「小道长,我被你找到了。」 而谢九霄手中拿着耀火霄,同他一样一剑斩开了那捲轴。 四分五裂的捲轴漂浮在海水中,渐渐扭曲变得漆黑,汇聚在角落,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双膝跪在地上,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处,咳嗽了好几声,最后呕出了一口黑血。 他擦拭掉嘴角的鲜血,目光毒辣地看向那江闲和谢九霄。 那人一抬头,江闲就看到了他那眼睛,是金灿灿的,中间的虹膜竖着,是像蛇一样的金色竖瞳,此时那双金瞳中充满了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将他们撕碎吞入腹中。 江闲心脏一跳动,这双金瞳与梦境之中的那双金瞳对上,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用长诀指着那人:「他是何物?」 「一只蛟罢了。」谢九霄嗤笑一声,斜睨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用嘲讽的口吻说,「低劣的妖兽还想成龙,痴心妄想。」 蛟愤怒地呵斥道:「不准这么说我!我不是妖兽!」 江闲道:「蛟……」 天外云镜藏书阁对蛟一族有所记载。 蛟,妖兽也,能兴风雨,发洪水,能将水吞入腹中,又将其吐出,外表似龙,多以黑鳞覆体,与龙相似,却并非龙,龙头上有龙角,坚硬如铁,而蛟头上则是如鱼鳍一样的角,绵软无力。蛟多生活在人界江水湖海之中,人界的江水湖海中多多少少生活着一两只蛟,也有少许的蛟生活在天界的湖海中。 上古时期蛟族在龙族的管辖范围里,龙族对蛟族照顾良多,蛟族都遵循着自己先祖留下的规矩,以龙族为尊,从不越界。 即使龙族已经陨落了,这些年来也从未出现过蛟伤人的事件。 例如崑崙山上就有一只蛟,在崑崙山后的崑崙池里,也是崑崙神女云姬所庇佑的妖兽,那只蛟性情慢吞,因为受云姬的庇佑,这些年一直也为崑崙山降雨,做好自己的本分。 怪不得云海镇两月没有降雨,原来是皎海里的这只蛟在作乱。 第173页 他将即将降落在云海镇的雨吞入腹中,把腹中的水吐到海里,伪造了一个皎海有龙神,天怒降于云海镇的假象,让那云海镇的百姓甘愿送人来给他吃。 蛟以鱼类为食,怎么还会吃人? 江闲看向那里屋里深深扎根在皇宫之中的巨树,似乎懂了。 这蛟或许跟那在归元山的两个怪物一样,已经成了不死不灭,食人血肉的怪物。 「说你妖兽你还不乐意?想让我叫你什么?龙神大人?」 谢九霄挑眉,一脸不屑。 那蛟的肩膀耸动,他低头,江闲和谢九霄看不清他的神情,他面对谢九霄的嘲讽无动于衷,没有像方才那样愤怒地狡辩。 江闲看到蛟那露出的手指逐渐被黑鳞所覆盖,指甲变长变硬,像是要变成利爪,死死扣在了地砖上,地砖被他的爪子给扣碎,而那蛟裸露出耳朵也变成了如鱼鳍一样的角。 蛟的躯体愈来愈大,背嵴几乎要挨到房梁了。 江闲很快反应过来,提醒谢九霄:「他要化为本相了!」 他话语刚落下,只见那蛟已然化为了本相,变成了一条黝黑的蛟,体型庞大,一下子撑破了那面墙壁,巨大的蛟头穿透了头上的屋顶。 海底城本就年久失修,那建筑都摇摇欲坠,被蛟这么一撞,脆弱的墙壁碎得四分五裂,无数碎屑朝他们砸来! 轰隆—— 一块房梁碎石朝江闲迎面砸过来的时候,谢九霄抬手一掌将那飞来的碎石给击碎,碎石脆弱不堪,在谢九霄的掌中化成了粉末。 谢九霄的手握住江闲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用灵力凝了一面屏障,挡住无数飞来的碎屑,碎屑砸在谢九霄用灵力刚化出来的灵力屏障上。 碎屑全都打在了灵力屏障上,落在了地上,没有伤到他与谢九霄一分一毫。 谢九霄松开了他的肩膀,看了一眼手中还拿着的耀火霄。 谢九霄把耀火霄收回。 蛟张着血盆大口,沖他们咆哮。 「吼——」 嚣张至极。 「本相而已,谁不会化!」 江闲闻言看向了身侧的谢九霄,猜到谢九霄要干什么了。 谢九霄道:「小道长小心些。」 江闲摇头:「不必担忧我,尽管做你自己想做的。」 「好。」 谢九霄的脸颊很快就被攀附上来的黑鳞所覆盖,头上长出坚硬的两只龙角,身躯变高变大。 一剎那,谢九霄化作了本相,比那蛟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半! 谢九霄的本相太过庞大,剩下的一半宫殿彻底被这两庞然大物摧毁。 江闲只觉头顶一片阴影笼罩。 是谢九霄,谢九霄用龙尾盖在他的头顶上,防止他被撞出来的碎屑给砸到。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传来,灰尘在海水中瀰漫,很快顺着海水的流动消散了去,宫殿彻底坍塌。 谢九霄把龙尾从他的头顶上移开,他也完完全全地看到了谢九霄的本相。 谢九霄鲜少在他面前化为本相,在他面前化为本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没提过想看谢九霄的本相,其实如果他提了,谢九霄就会毫不犹豫地化为本相给他看。 只是他没提过。 江闲看着谢九霄那比他腰身还粗壮的龙尾。 谢九霄的本相,似乎比他上一次看到的时候更大了一些。 第083章 遇恶蛟化龙身 那蛟看到谢九霄庞大的躯体之后神色那一瞬竟胆怯了起来, 蛟族对龙族天生的臣服令他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也只是那一瞬,他很快就弓起了躯体来, 让自己显得更庞大了一些, 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谢九霄的黑鳞比那蛟的黑鳞看起来更加有光泽, 更加坚硬,在谢九霄的对比下, 蛟的黑鳞显得黯淡无光。 蛟族天生就对龙族有一种臣服感,所以在见到谢九霄本相的第一眼想到的就是退缩。 蛟思绎着。 谢九霄惹不起,谢九霄旁边那个人他还惹不起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江闲身上。 他生活在皎海之中, 在这座空无一人的海底城活了上万年, 对岸上和天上的事不甚了解, 自然是不知道江闲的实力如何,只从方才江闲和谢九霄的记忆之中得知江闲是天外云镜的仙君。 谢九霄对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仙君似乎有一些异样的感情? 如果把这个仙君咬死了,谢九霄肯定会慌乱,届时趁谢九霄慌乱,他就可以把谢九霄再咬死……谢九霄死了, 这三界里再无第二条龙, 也没人会戳穿他是个蛟的事实了。 蛟对自己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很满意。 天外云镜的仙君那般多, 仙君总不会比龙还恐怖吧? 蛟下定了决心, 张开血盆大口朝江闲咬了过来! 「吼!」 蛟是水生妖兽,在水中速度极其快, 像一道闪电一样掠过。 江闲见那带着腥臭味的口腔朝他逼近,浓重的水臭味扑面而来, 甚至肉眼还能看见蛟獠牙之间未消化的骨头。 好噁心。 他嫌弃地皱眉, 屏住呼吸,刚打算用长诀立于身前阻挡这只恶臭的蛟。 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他还未出剑,他旁边的谢九霄就一口咬住了蛟的脖颈,把蛟扑到了一边。 蛟的脖颈被谢九霄的獠牙狠狠咬住,獠牙刺破了那在脖颈中的粗血管,鲜血四溅,在海水中瀰漫开来,染红了那一片蔚蓝的海水。 第174页 谢九霄用比蛟的爪子要锐利坚硬万倍的龙爪按住了蛟不断扭动的身躯,让蛟不得动弹。 他松开了咬着蛟脖子的獠牙,嫌弃地往旁边啐了一口,把嘴里的鲜血都给吐了出来。 「你的血真噁心。」 「你以为你的血多高贵!」 谢九霄讽刺道:「不好意思,我为龙族,比你这只只会食人血肉的蛟要高贵多了。」 「龙族又如何?!还不是死完了!你们龙族天生就应该死绝!」 「那你还不是想方设法想成为你所唾弃的龙。」 蛟回嘴着谢九霄的讽刺,目光却不住地在往那棵阿常树瞧,像是在分散谢九霄的注意力。 谢九霄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扎根于海底的巨树。 宫殿坍塌,而巨树依然屹立不倒。 谢九霄加重手下的力道,龙爪深深刺入蛟的肉里,蛟的骨头都被他的龙爪按碎,咔哧咔哧作响,他高声对着江闲喊道:「去把那棵树砍了!」 「你要小心。」 江闲听谢九霄这么说,撂下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提剑往那被埋在废墟里的阿常树游去。 他们不需要过多的交流,他们是相识千年的挚友,千年来的相处已然让他们默契十足。 在捲轴上得知,这棵海底巨树由人鱼族先祖所种,为传说中的阿常树,这只蛟似乎万年来都在海底城守护着阿常树…… 谢九霄拖住了那只蛟,在给他拖延时间,他得早点把阿常树解决了。 蛟脖颈上被谢九霄咬出的伤口很快就癒合了,听见了谢九霄让江闲去把阿常树砍了,他的躯体扭动的幅度更大了,周围的宫殿墙壁全都被他尾巴的剧烈摆动幅度给扇坍塌了,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蛟艰难地朝谢九霄吐出一口腹中的海水:「不准伤害阿常树!」 谢九霄被蛟吐出来的海水糊了眼,龙爪一松,蛟从他的手下逃了出来,眼看又要往江闲那边冲去。 谢九霄眼疾手快,又扑上去把蛟给按倒了。 这次他下手更狠,他在这只蛟身上又撕又咬的,把蛟的身上伤得伤痕累累,蛟鳞都掉落了不少,那片肌肤上变得光秃秃的,可这蛟身上被他弄出来的伤,很快就又癒合了。 场面似曾相识,在洞穴中的那两只怪物也是如此。 谢九霄红色的双瞳剎那间变得嗜血,死死盯着在他龙爪下不断挣扎扭动的蛟。 他喘着粗气:「小道长你可要快点……」 江闲忽略了那边传来的巨大的声响——似乎是建筑倒塌的声音。 他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身后,他给予了谢九霄充分的信任。 谢九霄会替他拦住那只蛟。 他站到了那埋着阿常树树根的废墟之上,阿常树下还躺着几具已经在海水中泡成了巨人观的尸体。 他们的肢体残缺,被阿常树延伸而出的树枝所刺穿。 其中有两个长着双腿的凡人和三个长着鱼尾的人鱼,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人鱼还好,尸身没有腐烂得特别严重,不过他们鱼尾上的肉都被海水泡得涨了起来,片片鱼鳞翘起,要落不落的样子,跟用树胶黏在鱼尾上的一样。 那两个凡人的死相比人鱼惨多了,他们的躯体已经肿胀成了一个球,血肉高度腐败,比三只人鱼大上了一半,似乎碰一下就要爆炸,血肉四溅。 恶臭的尸体腐烂味扑面而来,江闲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终于知道方才那只蛟嘴里的腥臭味哪儿来的了,那蛟还真是不挑食,这都吃得下去。 不过江闲观察到了一点,他们没有被蛊病所感染,肤色除了被海水泡得发白以外,没有紫色的斑。 有一丝奇怪。 窸窣声传来。 阿常树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树冠抖动,无数的藤蔓从树冠之中延伸出来,朝江闲刺去! 他眸光变得锐利,脚下一用力,跃起躲开了阿常树的攻击,诧异地看向阿常树。 这树还是活的? 阿常树的一根藤蔓抓起地上的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凡人的尸体,在江闲面前捏爆! 那本就被海水泡得肿胀的躯体被阿常树这么一捏,血肉绽开,里面零零碎碎的肉朝江闲扑面而来,面前的海水也被染红成了一片血雾。 嘭—— 江闲在面前凝出了一道灵力屏障,阻挡住了阿常树的攻击,把那一块块飞溅而来的血肉都阻挡屏障外,湛蓝色的屏障被鲜血染红,鲜血顺着屏障往下流淌。 他强忍着尸体爆炸带来的恶臭味。 他闻到这味道差点呕吐出来,于是屏住了呼吸,如水中游龙一样向阿常树树干中心游去,他一脚踩在树干上,拿起长诀往那树干狠狠刺入,又拔出,再次刺入。 噗嗤! 几次反反覆覆的攻击都刺入了同一个地方,让那树干被长诀刺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紫色的汁液从长诀刺出的窟窿中冒出来。 「嘶——嘶——!」 阿常树受到了江闲攻击,树冠不断抖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像是千千万万的鬼魂在江闲耳边嘶吼一样。 江闲离阿常树太近,阿常树不知如何发出的嘶吼声刺得他耳膜几乎破裂要溢出鲜血了。 「嘶——嘶——」 「吵死了。」 江闲当机立断,把听觉给屏蔽掉,耳边没有阿常树的精神攻击之后他紧皱的眉宇才舒展开来,复又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阿常树蠢蠢欲动的藤蔓。 第175页 阿常树似有了灵智,会思考,它知道江闲在自己的树干中部,伸出藤蔓想要抓住江闲,江闲却如游鱼一样在阿常树的树干来回游动,极其灵活。 阿常树抓不到江闲,那数百条藤蔓反倒把自己捆死了。 待它反应过来之时,它的藤蔓已经互相交缠在了一起,把它自己绑成了一个粽子。 它愤怒地想把藤蔓抽出来,可它却把藤蔓弄得越来越紧,连树干都被它自己的藤蔓弄得凹陷了进去,几乎要被勒破了。 阿常树很聪明,不再去纠结那树干上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了,而是又伸出两根藤蔓朝江闲刺去。 江闲来不及躲闪,小腿被那藤蔓缠了上来,那藤蔓上还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倒刺刺破了他的肌肤。 那倒刺上有细密的小嘴,在贪婪地吸食他的鲜血。 江闲感受到了身体里的血液在顺着藤蔓上倒刺流入阿常树的躯体里,他的血液以一种极其快的速度不断流失,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阿常树的倒刺甫一刺入江闲的皮肉,它就感受到了江闲体内流淌的血液的美味,似人间佳肴。 好香,好甜。 好想吃。 把他吃干净吧。 可是天神大人会同意吗? 不会吧?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 这只守护它的蛟只给它吃那些人鱼和凡人,如此低劣的鲜血当做它的养分,它早就腻味了,这是它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血肉。 阿常树的树冠都开始兴奋地抖动了起来,掉下来许多阿常果和树叶。 江闲意识开始恍惚,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长诀了。 「吼——」 远处传来一声龙吟,刺破了天际,江闲屏蔽了听觉,可那声龙吟还是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里。 不像阿常树的嘶吼声一样难听,反倒让他觉得安心。 「小道长!」 是谢九霄的声音。 还带着一丝慌乱。 如那梦境中的一样,谢九霄用龙吟声唤醒了他。 谢九霄在叫他。 谢九霄还在为他拖延时间。 他不能就此倒下,死在这种低劣的东西手上。 江闲忽地一下就被唤醒,睁开了眼来,他的眼神从未如此清明过。 他紧握着长诀,将磅礴的灵力注入到长诀中,一剑斩开小腿上的藤蔓! 被斩下的藤蔓失去了生命力,绵软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江闲往后躲闪,与阿常树拉开一个安全距离,警惕地扫荡着阿常树的全身,开始思索起对策。 这种庞然大物,他该从何处下手? 怎么才能把这阿常树给斩下…… 阿常树太过庞大,直接把它拦腰斩断是行不通的。 他抬起了头,他看到了。 阿常树的树冠之中,隐藏着一颗巨大的、鲜活的、活蹦乱跳的心脏,那颗心脏此时正以一种规律的节奏跳动,它被阿常树的藤蔓缠绕。 他可见那心脏上显眼的血管,如一个成年男人小臂般粗细,里面流淌着血液。 心脏被阿常树庞大的树冠所隐藏,树叶层层叠叠,将它隐藏在其中,不易被人察觉。 是那里。 江闲毫不犹豫,提着长诀,一举跃到阿常树的树冠上。 阿常树似乎是知道了他想干什么,慌乱地抖动着树冠,想把他甩出去! 江闲把长诀刺入阿常树的树干上,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了阿常树身上,任阿常树如何摇晃都晃不掉他。 他把长诀从那树干之中拔出,跳到了阿常树那颗心脏处。 这心脏远看不明显,此时他靠近了才看到,心脏有他人这么大了,里面滚动着阿常树的汁液——不知吞噬了多少人,让多少人成为树的养料。 阿常树的汁液是暗紫的,而心脏的外表是鲜红的。 红紫色衬得这颗心脏更加的诡异。 江闲双手高高举起长诀,一剑刺透心脏厚厚的外皮,从上而下,划动,心脏被长诀刺破,表皮破裂,里面的汁液绽开来,在海水中瀰漫着。 他被滔滔不绝喷涌而出的汁液包裹了全身,幸好有灵力屏障护体,才没把身上都沾满那黏稠的汁液。 心脏被刺破,阿常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得干瘪,苍老,树上的阿常果干瘪,树叶随之掉落,树干像脆纸一样,开始碎裂成粉末…… 阿常树倒在了地上,发出震天的响声。 解决了。 与此同时,那边的谢九霄也将蛟彻底咬死了。 江闲疲惫地瘫软到了地上,发丝有些凌乱,他的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他的手腕微微发抖,已经拿不稳长诀了,长诀落在了他身侧。 他抬头,与那边同样一身鲜血的谢九霄对视上了。 江闲的唇角微勾,朝谢九霄露出一个胜利的笑。 第084章 海底禁地之谜 谢九霄松开嘴里咬着的蛟尸体, 蛟绵软的尸体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因蛟的躯体太过庞大, 地砖都被震碎了几块。 他很是意外。 蛟不是不会死吗?怎么跟他打着打着突然死了? 是因为阿常树死了, 守护阿常树的蛟跟着死了吗? 谢九霄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江闲最要紧。 第176页 他游到江闲的身边, 身上的龙鳞褪去,化为了人身。 他看到江闲被染红的裤脚心头一紧,伸手抓起江闲的小腿, 撩开裤脚, 露出了江闲雪白的小腿, 此时那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细密的窟窿,血窟窿还在往外丝丝冒血。 他方才眼睁睁看见了江闲被阿常树的藤蔓所缠绕,江闲看起来意识都模糊了,吓得他差点心跳骤停。 谢九霄的手掌是热的, 撩开裤脚, 触碰到江闲小腿的时候, 江闲感受到了谢九霄手掌传来的热意, 痒痒的,谢九霄下手很轻, 却还是有点疼,让他不自主皱起了眉头。 他克制住想将小腿从谢九霄手里抽出的条件反射, 任由谢九霄抓着自己的小腿。 「疼吗?」谢九霄的声音很轻。 江闲如实回答:「有点, 还能忍。」 「有我在,小道长忍什么?」 谢九霄心疼地皱起眉, 对江闲的小腿施了治疗术,温暖的灵力将江闲的小腿包裹在了其中。 谢九霄的治疗术跟他一样,不精通,勉强能让他的小腿上的伤不会冒血了。 谢九霄撕下一截手臂上还算干净的衣袖,把江闲的小腿缠上,绕了好几圈,打了一个结实的结,防止江闲的伤口被海水感染。 谢九霄把江闲的裤脚重新放下。 「只能先暂时这样了……」 谢九霄撩开江闲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露出江闲那双如漆黑潭水般深邃的眸子,与之对视:「还能走吗?我背小道长先回人鱼国吧?」 江闲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听到谢九霄的声音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松懈,轻轻地嗯了一声。 「嗯。」 谢九霄看到江闲那双漂亮的眸子逐渐合上,身体往后倒去,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江闲的肩膀,让江闲的后脑勺没有磕到后面的岩石上。 谢九霄看向怀中的江闲,江闲一脸的疲惫,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嘆了口气,回头望了眼海底城的一片狼藉。 倒塌的宫殿,死透的蛟,还有……倒在地上的阿常树。 他们才来一日,还没把这里探索完,只把阿常树和蛟解决了,这里还藏着许多秘密他们还未发掘。 等之后再来探索吧。 至少等小道长醒了之后。 谢九霄背起已经昏迷过去的江闲,往海底城外面走去。 …… 江闲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内容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个噩梦。 他梦见他……忘记了谢九霄,重新回到了气氛压抑的天外云镜,继续替帝君打工,任劳任怨,甚至还和巫阙那个噁心人的傢伙成了好友。 简直是笑话。 他怎么可能会和巫阙那个阴暗小人成为好友? 可梦中的他确实如此。 之后帝君派他去龙之谷诛杀谢九霄,他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身去了龙之谷。 他伸出剑对准了谢九霄,谢九霄没有反抗,他也没有停手。 他听到了谢九霄虚无缥缈的一句。 「我的小道长啊……」 随风而逝。 谢九霄死在了他的剑下,单薄如纸的身躯往龙之谷的悬崖倒去。 在谢九霄跌落下悬崖之时,谢九霄那双向来鲜活的眼睛凄凉又无助地看着悬崖之上的他。 他的心脏如被藤蔓束缚,勒得生疼。 谢九霄在叫他。 悬崖之下,一道绵长的龙吟声再度传来—— 江闲陡然惊醒。 「九霄!」 他醒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背嵴都是凉的,后背的里衣被冷汗浸湿,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 不,这不可能,他的剑永远不会对向谢九霄。 江闲攥紧了身下绵软的被褥,而后又松开来,他长吁一口气。 对,他的剑永远不会对向谢九霄。 他抬头环视四周,那亮到刺眼的夜明珠在提醒着他,这里是人鱼族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江闲想起身,腿上却传来一阵疼痛酥麻感,让他不自觉地又坐了回去。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他……似乎在禁地昏迷了过去,是谢九霄带着他回来的。 宫门被推开,江闲抬头望去,只见谢九霄拿着一叠雪白的纱布和一罐膏药走了进来。 「小道长可算是醒了。」谢九霄把手中的纱布和膏药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这可真不巧,怎么恰巧在我去拿药之时醒了?我还想小道长醒来之时见到的第一眼就是我。」 江闲紧绷的躯体在看到谢九霄的那一刻松懈,谢九霄总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他靠在床头:「虽第一眼见到的不是你,但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原来小道长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那我就知足了。」 谢九霄轻笑一声,问道:「小道长想知道自己昏迷了几日吗?」 江闲顺着谢九霄的话问下去:「几日?」 「三日,不算多。」谢九霄指了指他身上的被褥,「小道长在禁地受了伤,腿上的伤还未痊癒,我是来替小道长换药的。」 谢九霄此话一出,江闲反应过来他为何刚才想起身却起不来了。 三日前,那跟怪物似的阿常树藤蔓缠上了他的小腿,几乎快把他的鲜血吸干了。 第177页 这三日里谢九霄一直都陪在昏迷的江闲身侧,白日里一直在宫殿里看着江闲,换药的时间到了才离开宫殿去拿药回来给江闲换药,夜里靠在江闲的床榻前,枕着江闲的被褥睡觉,除此之外,从未离开半步。 江闲把身上的被褥掀开,用手把裤脚提了起来,露出了那截缠满纱布的小腿。 「我自己可以上吧?」 谢九霄解开江闲小腿上缠绕着的纱布,露出纱布之下细密的伤口。 他心疼地嘆了口气,转身去拿床头的药。 「还是我来替小道长上药吧。」 「也行。」江闲倒是无所谓,他还没仔细观察这被阿常树藤蔓弄出来的伤口,现在一看那可真是触目惊心,可看出当时这条腿的伤是有多恐怖。 不过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流血了。 「不是已经结痂了吗?怎么还要上药?」 谢九霄拧开了那盒药,露出里面雪白的药膏,他两指从中挖了一点出来:「小道长这么好看的腿留下疤就不好了。」 「这是人鱼国特制的珍珠药膏,用他们自己养的珍珠蚌产出的珍珠碾成粉末,混了有治癒效果的海草所制,我试过一点,治疗效果还不错,能让伤好得快又不留下疤痕,他们人鱼国受伤都用的这种药膏。」 江闲:「我一般都穿着长裤长靴,倒是不会让人看见小腿,不过能让腿上不留下疤也好。」 他垂眸,看着谢九霄把那药膏涂抹在他的伤上。 药膏很凉,刚接触他肌肤的时候他甚至都忍不住想把腿抽回去。 谢九霄的指腹缓缓在他的小腿上打转,轻柔地揉搓着,药膏融化成了透明的、黏稠的水,闻起来是一股清新的草药味儿,让他提神醒脑了不少。 跟薄荷很像,能提神,是薄荷吗? 他好奇地问谢九霄:「这里面还加了薄荷?凉凉的。」 谢九霄回答:「不是薄荷,是海草,似乎是他们养在药草园的海草,我也不大清楚。」 江闲点头:「闻起来倒是提神,这种海草我倒从未见过,离开前可以找他们买点。」 谢九霄:「嗯,到时候可以问问他们怎么卖的。」 江闲又问:「你将禁地里所发生的事告诉他们了吗?」 「只说禁地里的东西已经被我们解决了,让他们不必担忧。」谢九霄已经把药膏涂好了,从一旁拿过纱布,「他们知道禁地之事已被解决就松了口气,看小道长受伤了没再多问,说等小道长醒过来再问也不迟。」 「这药膏上完之后用纱布包扎起来效果是最好的。」 谢九霄熟练地把纱布在江闲的腿上缠了几圈,纱布包裹住江闲的小腿,他捏住两侧的尾端,打了一个结。 「好了。」 谢九霄抬起头,正对上江闲的双眼。 江闲清楚地看到谢九霄脸上有淡淡的一道伤疤,在左下角,不过已经结痂了,这道不大不小的伤疤在那俊朗的脸上很是突兀。 方才谢九霄一直是低着头的,进来之后跟他离得远,他没看清楚,这下子靠近一对视倒是把谢九霄的脸看得清清楚楚的。 谢九霄的脸上平白无故多了条伤疤。 江闲诧异:「你脸上怎么了?」 谢九霄一愣,伸手摸上脸上的伤疤:「一道伤而已……小道长是不喜欢吗?」 江闲微微俯下身,伸手捏住谢九霄的下巴,把谢九霄的脸掰到面前,蹙眉端详一番:「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这伤怎么搞的?」 发现伤不算严重之后他才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谢九霄笑了笑,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化作本相之时不小心被那蛟伤到的,问题不大,小道长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药能在脸上用吗?」 江闲松开谢九霄的脸,拿过谢九霄摆在床头柜上的药膏。 谢九霄遗憾地触碰了下方才被江闲碰到的那块肌肤,嗯了一声:「嗯,可以用。」 江闲把药膏盒子打开,盖子放在一旁,又把谢九霄离去的脸掰了过来。 他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别动。」 「小道长要给我上药吗?」谢九霄乖乖地顺着江闲的手凑到江闲的面前。 「你看我动作就知道我要给你上药了。」江闲像方才谢九霄那样,两指挖出一小块膏药,「你自己涂药涂不到脸上,我来方便些,你的伤是三日前伤的,那你这三日里可上药了?」 谢九霄也不想脸上留下疤痕,可这几日他确实是一直想着小道长小道长受伤了,要好生照顾着小道长,却忘了给自己上药。 谢九霄不愿同江闲说谎,老实回答:「没有。」 江闲在谢九霄脸上把那道伤仔仔细细地涂抹了药膏,听谢九霄这么一说,他没生气,反倒说:「那之后我来帮你上药吧,你的脸上留下疤痕也不好。」 谢九霄唇角微勾:「好。」 江闲把药膏涂完了,看向床头柜上的纱布。 谢九霄说涂完药膏之后裹上纱布好得快。 他看向谢九霄那张俊朗的脸:「要给你缠纱布吗?」 谢九霄想了想自己脸被缠成粽子的模样,还是拒绝了:「还是不了,自然好也好得快。」 第085章 海底禁地之谜 这几日江闲一直在养伤, 他试图过下床走几步,可小腿上的伤还是让他站不住脚,走上几步小腿就开始不自主地发颤,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就差驻个拐杖了。 第178页 也因他失血过多, 这几日来嗜睡得很,不过睡觉再没梦见过谢九霄死于他的剑下。 江闲松了口气, 只是一个离奇的梦,不应放在心上。 他怎么可能杀谢九霄? 谢九霄看到江闲的面色苍白,一瞧就知道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江闲养伤的这几日里谢九霄找了各式各样补血的食物来投餵江闲, 江闲在床上就这么躺着不运动, 体重都重了好几斤,清瘦的脸颊胖了一圈,面色红润起来。 比以前更有生气了。 这日,谢九霄又带了两只巴掌大的蛤蜊进到宫里。 谢九霄笑得灿烂,他脸上的伤疤经这几日反覆涂抹珍珠药膏已经淡得看不见了, 一点疤都没留下。 他把两只蛤蜊壳上还沾着的水擦了个干净。 江闲看他拿着两个活的蛤蜊, 道:「你这次又从哪儿拿的蛤蜊?」 「出宫碰巧遇到了小玉……就是之前我们还未去禁地前见到的那个人鱼。」谢九霄简单解释, 「她听闻小道长在禁地里受了伤, 很是担心,就抓了两只蛤蜊让我来送给小道长吃。」 谢九霄拿着一只被擦得雪亮的蛤蜊, 比对了一下自己的手掌,那蛤蜊比他的手掌还大上一圈。 「小道长瞧,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只的蛤蜊, 小道长应当也没见过,陆地上可没卖这般大的蛤蜊的渔民。」 江闲道:「确实没见过, 深海的生物总比海边的要大。」 谢九霄笑道:「蛤蜊补血,我早上换药时瞧了小道长的伤,已经癒合得差不多,明日小道长或许就可以下床了。」 随后江闲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盯着谢九霄手里的蛤蜊:「吃蛤蜊……你不会要我生吃蛤蜊吧?」 当初他们在小玉家,小玉为了款待他们,硬生生掰开蛤蜊,递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吃。 人鱼族好像都是生吃蛤蜊的…… 「怎么会?」谢九霄利落地用双手把蛤蜊掰开,「我给小道长烤熟了吃。」 他的指尖冒出一团火焰,他把蛤蜊壳放在火焰上,隔着一层蛤蜊壳开始烤着壳上的蛤蜊肉,蛤蜊肉被烤得滋滋冒泡,蛤蜊肉在颤抖,咸香的味道从中传入江闲的鼻子里。 或许蛤蜊到死也没想明白保护自己的壳竟成了盛它的碗。 江闲评价:「不愧是深海蛤蜊,闻着倒是香。」 谢九霄边烤蛤蜊肉边回答他:「他们海里的蛤蜊不需加调料,单单这么吃着也有味道,这是他们自己养殖的蛤蜊,因为不是野生的,所以生吃也没事,不过小道长不喜欢生吃,烤熟了比较好。」 江闲回想了一下在大梁见过的蛤蜊,那些蛤蜊几乎只有拇指盖那么大:「而且岸上的蛤蜊也没这么大只。」 「那些都是淡水蛤蜊。」谢九霄烤好了蛤蜊,用一块手帕托着蛤蜊壳递到江闲的面前,「小心烫,等冷会儿再吃。」 江闲接过谢九霄递过来已经被烤熟了的蛤蜊,看向另一只生蛤蜊:「两只我吃不下,另一只你吃了吧。」 谢九霄微微一笑:「好。」 谢九霄重复方才烤蛤蜊的动作,把那蛤蜊掰开,再用指尖冒出的火焰烤蛤蜊,不一会儿就烤好了。 谢九霄烤好这只蛤蜊之后,江闲手上的蛤蜊也凉得差不多了。 江闲几口就吃完了蛤蜊。 味道确实还不错,被谢九霄用火烤熟之后的蛤蜊连里面的汤汁都是热的,海水微凉,长期生活在海底让人四肢发凉,吃了一只蛤蜊倒是让他浑身暖和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没那么昏昏欲睡了。 谢九霄那边吃完了,他擦拭干净还沾着汤汁的手指。 随后他又拿出了一本书出来,跟变戏法似的。 江闲见谢九霄又拿出了东西,问:「这又是什么?」 谢九霄跟个百宝箱一样,每次都带来不同的新鲜玩意儿见他。 这次是海底的书? 谢九霄把手中的书翻开了一页,笑吟吟道:「给小道长找了本好看的话本。」 江闲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只爱看晦涩难懂的书籍——例如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话本打发时间也好,就是不知道海底的话本与人界还有天外云镜的话本有何差别? 他手伸了出去:「那你拿给我看吧。」 谢九霄却把话本移开,移到一个江闲碰不到的位置,他笑眯眯地说:「我来给小道长讲,小道长从前在嶷玉山经常同我讲故事,礼尚往来,我也想为小道长讲故事。」 从前在嶷玉山道观中的江闲每次一下了学就去仙观找谢九霄,给谢九霄讲故事。 江闲:「……」 他只知道人界的小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们的爹娘会找来通俗易懂的小孩睡前读物来读给孩子听。 可他又不是小孩,他现在又不想睡觉。 江闲:「算了,你读吧。」 他倒是要看看谢九霄能读出个什么花来。 「小道长可要认真听,我讲完可是要考小道长的。」 「嗯。」 谢九霄翻开手中的话本,翻到第一页,低垂着眼眸,开始一字一句地讲那页上的文字。 谢九霄的神情很认真,语气抑扬顿挫,富有感情,江闲靠在床头上,微微侧头看谢九霄不断开合的唇瓣。 「从前,人鱼国有一个公主,公主漂亮善良,受人鱼国万千百姓爱戴,国主极其喜欢自己漂亮善良的女儿,几乎是把公主捧到了天上,公主要什么给什么,哪怕是公主要天上的星星也会给公主摘下来,公主因此在人鱼国过上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第179页 「公主性情纯良,热衷于帮助海上遭受海难的百姓,她从未上过岸,离开这片海,她很嚮往海外的生活。这一日,公主如往常一样在礁石后看岸上的百姓如何生活的。」 「到了日落时分,岸上的百姓陆陆续续回家,公主也打算离去。」 「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公主所躲藏的礁石后,公主受到惊吓钻入水中,只露出了一双清澈漂亮的大眼睛。男子看到公主很诧异,不过也只是那一瞬,他向公主比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原来男子是被人追杀了,追杀他的人走之后,他看到公主长得如此貌美,对公主一见钟情……」 听到这里,江闲已经猜出后面的结局了,接话道:「他俩肯定会在一起吧?」 不论是人界还是天界的话本总是这个套路。 「直接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小道长。」谢九霄无奈一笑,「不过小道长猜错了。」 江闲来了兴致,调整了一下坐姿:「你继续说。」 谢九霄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后面的剧情发展跟江闲想的一样,男子是一个国家的皇子,因为皇位的争斗被他的兄弟追杀,逃到公主所在的这片海,皇子对公主一见钟情,公主也喜欢上了俊俏的皇子。 之后就是一些甜蜜的日常,皇子许诺公主说,他要先回自己的国家,把皇位夺回来,等他成了国主后就来迎娶公主,让公主成为他唯一的皇后。 公主答应了,与皇子在海边道别。 公主潜入了海里,皇子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从与皇子分别后,公主再没有上过岸,皇子也没来找过公主。皇子如他所愿,成了国主,有后宫佳丽三千,而公主则在人鱼国继续当她那无拘无束的公主。」 「皇子忘记了公主,公主也忘记了皇子。」 还真是意想不到的结局。 「真没想到结局是这样。」江闲感嘆道,「如果是人界茶馆里的那些书生来书写,定是要给他们安排十几道磨难,最后要不公主死,要不皇子死,结局好一点的就两个人经历万千磨难后修成正果。」 人鱼国的话本与人界的话本差别可真大。 江闲仍意犹未尽:「真想认识这本话本的作者是谁,写的故事倒是有意思。」 比起人界的书真实多了。 谢九霄把话本合上,递给他,他顺势接过,看到话本上的几个字。 作者署名为书中小神仙。 人鱼国里的书,作者肯定是人鱼国的人鱼,等他们过几日探索完禁地就会离开人鱼国,江闲只是嘴上说说,不会大费周章去找书的作者是谁。 谢九霄刚把故事讲完,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那门外之人轻轻叩了两下门,一道沉稳的男声从门后传来:「玄主大人,仙君已经醒了吗?」 是国主的声音。 谢九霄替江闲去把宫门打开了,在宫殿门口的果然是国主。 因为这处宫殿没有海水,国主的鱼尾化成了两条人腿,衣摆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他看到江闲已经醒来坐到了床上,面露惊喜。 国主对谢九霄微微鞠躬,谢九霄点头示意国主可以进来。 国主走到江闲的床前,关心地问道:「仙君的伤已经无大碍了吧?珍珠药膏可好用?」 江闲颔首,回国主:「已经无大碍了,明日就可下床走动,多谢国主的药膏。」 「仙君是为了人鱼国受伤的,是我们对不住仙君,仙君不必言谢……」 国主见江闲安然无恙,直接步入正题:「前几日见仙君受了伤不好过问……不知仙君与玄主在禁地可是见到了什么?」 「一只蛟而已,已经解决了。」 江闲隐瞒了阿常树的存在,只说了禁地里有一只蛟。 「蛟啊……」国主脸上的迷茫转为恍然大悟,「怪不得有几条人鱼上岸去云海镇的时候听云海镇的百姓说皎海里有龙神什么的。」 江闲:「龙神不存在,是禁地中的蛟伪装的龙神。」 国主对江闲的话很是信服。 如果是蛟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人鱼族不如蛟族,若在禁地里的是蛟,那他派去的那七条人鱼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江闲提醒国主:「话说回来,还要劳烦国主上岸去与云海镇的百姓说皎海里根本没有龙神,不要让他们再献祭活人了,你的话他们应该是听的。」 国主连连点头:「好、好、好。」 第086章 海底禁地之谜 话到此处, 国主万般纠结之下,还是问道:「那我儿子为何会发疯,还有那些银鱼群……他们模样怪得很。」 江闲对国主撒了谎:「这我们也无从得知, 明日等我伤好了我们还要再去一趟禁地。」 其实那几条人鱼和银鱼群全都是被感染了。 他想找到这种蛊病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在禁地里就可以找到答案了。 为了避免多生事端, 人鱼族先祖与阿常树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国主知道的好,不然他也不会确定国主他们会做些什么。 国主对此并不着急, 反正危机已经解除了,他知道了禁地里是有什么东西在作乱,在禁地作乱的蛟也被江闲他们解决, 人鱼国目前还是安全的。 江闲已经说了他们还要再去一趟禁地, 等江闲他们回来也会告诉他。 第180页 国主对江闲说了句好好养伤有需要尽管吩咐之后就离开了。 谢九霄把国主送到了门口, 国主离去,他关上宫门:「小道长明日就要去吗?」 「明日伤好了就去。」江闲道,「早点解决也能早点回鬼界。」 谢九霄听到江闲说回鬼界三个字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甚:「那就听小道长的。」 翌日,江闲已经能下床正常走动了,除了不能跑, 跑的时候小腿会有轻微的刺痛感之外, 没有别的不适, 他叫上了谢九霄一起前往禁地。 他们先去与国主辞行, 这次国主倒是没有声势浩大地让所有人都来送他们,只有国主与皇后两个人来送。 江闲去过一次禁地了, 不需要地图指路,他早已把去禁地的路给摸熟悉。 走到一半, 他想起了还在礁石屋里的阿海父子俩, 提出:「先去看看阿海父子吧。」 「嗯。」谢九霄道,「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在海底游上了半日, 他们到了那处熟悉的礁石屋,礁石屋表面上看着与海底的礁石别无两样,里面却别有洞天,倒是隐藏得好。 江闲绕到巨大的礁石后,对着那块石门敲了敲。 过了会儿,石门后传来的动静,轻微挪动了一下,一道年迈苍老的声音在门后问:「是何人?」 江闲用清冽的声音回答:「人鱼国来的。」 石门后的人听出了江闲的声音,没再问了,而是一下一下地,慢吞吞地把石门挪开。 乌龟精看到江闲的脸庞,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惊喜,连忙为他们二人让开位置。 乌龟精两手扒拉着石门,把石门彻底挪开,道:「二位快进,快进,我们等二位好久了……二位可算来了!」 江闲转身对谢九霄招了招手,他先弯腰进了礁石屋,谢九霄跟着他进礁石屋。 礁石屋里还是那么家徒四壁,只是角落里的蛤蜊壳换成了一堆铁链。 乌龟精搓了搓双手:「二位大人是刚从禁地出来吗?」 江闲摇头:「已经出来七日了。」 乌龟精:「我原以为禁地之事棘手,让大人第七日才来……看样子二位大人是已经把禁地里的事给解决了?」 江闲:「算是吧。」 乌龟精感激涕零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七日前阿海的伤势没有再恶化了,这几日里好转了不少,大人您来看看……」 乌龟精把江闲带到礁石床榻边,阿海身上的铁锁已经被卸下了,一只巨大的龟壳趴在礁石床榻上。 乌龟精指着角落里的铁链:「大人勿怕,阿海伤势好转,没再咬人了,所以我把阿海的铁链解开了。」 乌龟精上前轻柔地拍了拍阿海的龟壳:「阿海,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听到父亲声音的阿海慢吞吞地把头伸出龟壳,随后是他的四肢,他眨了眨迷迷糊糊的眼,看到是江闲他们来了之后高兴起来。 七日前还病恹恹的阿海甚至还坐起了身来,有活力多了。 「我养伤的这些日子极其嗜睡,所以方才在睡觉,倒是怠慢二位了。」 江闲看到阿海脸上和龟壳上的紫斑已经逐渐褪去,溃烂的伤口也癒合了大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对上阿海脸上灿烂的笑容:「你现在感觉伤口如何?能否动弹?」 阿海摆动了一下四肢,甚至还站起来在江闲面前来回走动了一下。 「已经好了大半!除了还有些嗜睡之外没其他的症状了!」 「那就好。」 江闲看到阿海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准备和谢九霄离去。 在离去前乌龟精还留他们下来做客,江闲摆手拒绝,说还要去一趟禁地,乌龟精也没再挽留他们了,而是和阿海一起挥手和他们告别。 离开了礁石屋,江闲道:「我猜是因为在禁地里的阿常树死了,他们身上的伤也因为阿常树的死而痊癒了。」 他先来看阿海也是想早点知道那阿常树死了,感染上这种古怪蛊病的人是否还能痊癒,现在看来倒不用担心了。 阿常树是蛊病的源头吗? 可在天外云镜藏书阁书籍中记载的阿常树是长生之树,并非邪物。 那出现在元御国西镜的怪物,还有归元山山洞中遇到的怪物,跟阿常树有什么关联吗? 「我与小道长猜的一样。」 那日江闲将长诀刺入阿常树的心脏之时,他总感觉阿常树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找到的,可他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没来得及去寻找那东西,而谢九霄见他伤势严重,来不及过多思考,直接把他背回了人鱼国。 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东西很重要,可以解开这一切谜团…… 时隔七日,他们重新踏上这一片废墟,这次和第一次的心境倒是不同了。 在禁地的阿常树和蛟都被他们解决掉了,这次江闲放下心来,没有第一次那么警惕,带着一种放松的心情观察这已成废墟的荒凉海底城。 江闲想起之前在那蛟所化的幻境中,蛟伪装成了谢九霄妄图欺骗他,他一剑斩开了幻境。 而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九霄,谢九霄同样手中也拿着耀火霄。 于是江闲问:「那日我被蛟拉入了幻境,你也是吗?」 谢九霄道:「我也被他拉入了幻境,就在我们踏入皇宫的那一瞬。」 第181页 原来谢九霄不是接触捲轴被拉入幻境的,而是那阵诡异的粉紫色迷雾四起被拉入幻境的。 江闲又道:「他在幻境中化成了你的样子,妄图伪装你欺骗我。」 谢九霄也接道:「他也在幻境中化成了小道长的样子。」 谢九霄醒来之时就看到自己站在龙之谷的悬崖处。 正心疑虑之时,他看到了「江闲」朝他走来,「江闲」还未走近,他第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不是「江闲」。 不是他的小道长。 「江闲」带着虚假的笑意向谢九霄走来,还未走近谢九霄的身侧,已然被重剑刺穿了胸膛,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 「江闲」不可置信地看向谢九霄。 谢九霄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一句话还没说! 谢九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眼神冷得吓人,「江闲」对上他那双眼睛,一瞬间被谢九霄那双赤红的双眼吓得毛骨悚然,如果不是耀火霄穿透他的躯体,支起了他,他差点都被谢九霄吓得跪下来。 谢九霄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吐出的话也是如此冰冷:「谁允许你装成我的小道长的?」 谢九霄将剑从「江闲」躯体里拔出,鲜血如喷泉喷涌而出,他嫌弃地把「江闲」身上的伪装给撕了下来,露出了那人本来的面貌。 一只低劣的蛟。 竟然敢在他面前装成小道长。 噁心。 谢九霄一脚把瘫软在地上的蛟踢下悬崖,骯脏的鲜血弄脏了他的鞋底,随后他一手抬起耀火霄,毫不犹豫地一剑斩开幻境。 在斩开梦境之后,也是第一眼,他认出了面前之人才是真正的小道长,不是虚伪丑陋的蛟所装的小道长。 小道长在对他说「我找到你了」。 他也回答了小道长:「我被你找到了。」 谢九霄道:「那小道长呢?」 「我?」江闲道,「也没什么。」 他简单说了下自己和那蛟在江州玩了一圈,那蛟的演技拙劣被他一眼看穿。 在江闲说完之后,谢九霄委屈地说:「我都没和小道长去过江州,倒是让这蛟捷足先登了。」 江闲安抚地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他想搞什么鬼,没有别的意思。」 谢九霄趁机提出:「那我也要和小道长去江州游湖,去浮玉骑骆驼,去苗疆买银饰……我才不会像那只蛟一样,连小道长不喜茶的事都不知道。」 江闲对上谢九霄笑吟吟的双眼,答应了:「好,之后有空就去。」 谢九霄嘻嘻一笑:「那小道长可不能食言。」 「你看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只要是对谢九霄承诺的事,江闲从未食言过,从前是,如今也是。 重新踏入皇宫,迷雾没有再起,皇宫在七日前经过那场激烈的打斗之后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有几条银鱼看见有人来了,欢喜地游到江闲的面前,在江闲的手心和脸颊蹭来蹭去的,明明是海底的鱼类,却像陆地上亲人的小猫小狗一样,可爱极了。 江闲感受到了指尖的一点凉意——是一条小银鱼在用脑袋顶他的手指。 他把银鱼捧在手心里,观察着银鱼身上的伤势。 银鱼身上的鳞片已经恢复正常,没有像之前那样泛着紫光了。 银鱼本就是亲人的海底生物,以海草为食,因感染上那奇怪的蛊病才变得嗜血无常。 江闲见这几条银鱼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应当是之前互相啃食留下的,他施了治疗术为银鱼们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银鱼知道江闲为它们施了治疗术,身上的疼痛消失,它们欢喜地绕着江闲绕了几个圈,把江闲包裹其中,有默契似的上上下下游动,随后又游开了一段距离,在不远处看着江闲,鱼尾不断摆动。 银鱼在那边停着没动,像是在等他们。 江闲见银鱼的行为奇怪得很:「它们……」 谢九霄笑道:「它们似乎在让小道长跟着它们。」 「是这样吗?」 只见其中一条银鱼游到江闲身边,围着他绕了几个圈,又回到了它同伴的身边。 似乎真的在让他和谢九霄跟着它们。 江闲道:「还真是通人性。」 「没有人会不喜欢小道长。」谢九霄看着那一群等他们的银鱼,「鱼也一样。」 江闲和谢九霄跟了上去。 不知道这群银鱼要带他们去往何处。 第087章 海底禁地之谜 跟着银鱼绕过了好几条宫道和好几座宫殿, 江闲和谢九霄终于是到了一片废墟。 眼前的这片废墟荒凉无人,眼熟得很,正是七日前他们和那阿常树还有蛟打斗的那片废墟。 这里的宫殿如七日他们离开前一样, 宫殿已经坍塌一地了, 所见之处皆是残垣断壁。 那死去的阿常树也躺在不远处, 不过,似乎少了一样东西…… 蛟。 守护阿常树的那只蛟的尸体不见了。 江闲记得他昏迷之前谢九霄把那蛟咬死了……庞大的蛟尸体倒在废墟上, 已然无了声息。 谢九霄总不会把他背走之前还处理了那只蛟的尸体吧? 江闲转头问谢九霄:「那日蛟死在你手下……你把蛟的尸体搬走了?」 谢九霄剑眉一凝,盯着空荡荡的地,明明七日前蛟尸体还在此处。 第182页 「我没有, 我带着小道长离去之时, 那蛟的尸体还躺在废墟上。」 谢九霄说着就指着他们二人面前的废墟, 那废墟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是日他与蛟缠斗时所留下的鲜血。 他急着把小道长带回人鱼国处理伤口,哪儿会去管那蛟的尸体? 有人把蛟的尸体带走了。 可这荒凉无人烟的禁地里,除了那几具人鱼尸体和这几群银鱼,哪儿来的其他活物? 就算有活物,什么活物能带走那么大一具蛟的尸体? 江闲来不及思考蛟的尸体去哪儿了, 因为那小银鱼见他们停了脚步, 又游到他面前来绕了几圈, 示意他跟着它们走。 「先不纠结这个了。」江闲看向那群银鱼全都围绕在阿常树的树干上, 「银鱼好像找到了什么。」 他踩着那片废墟,走到阿常树的树干旁, 银鱼用脑袋反反覆覆撞击着树干的一处,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 江闲道:「这里面有东西是吗?」 银鱼听懂了江闲的话, 停止撞击树干, 上下游动,似乎在对江闲点头。 江闲明白了银鱼的意思, 召出长诀,银鱼给江闲让开位置,江闲举剑,一剑往那处树干刺去! 咔嚓。 长诀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与金属相碰的声音。 江闲将长诀抽出,用长诀的剑尖将阿常树上被长诀刺出的窟窿扒开。 阿常树失去了生命力,树干也脆弱不堪,像纸一样脆,长诀轻而易举地把那处扒开了来。 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一把钥匙。 「钥匙?」 江闲有一丝诧异。 树中怎么会藏着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从树干里拿了出来,端详了好一阵。 钥匙在光的照耀下反射着金光。 这钥匙是纯金打造,除了是纯金之外再无其他异样了。 钥匙的做工和外表看起来和其他的钥匙一模一样,没有差别。 他有些疑惑:「这是什么钥匙?怎么会在阿常树的树干里?」 谢九霄看到江闲从那树干里找出了一把钥匙,分析道:「既然是在阿常树里面,那定是有用的,先收着吧。」 江闲把钥匙收了起来:「也好。」 现在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还是先收着比较好,万一之后用上了呢? 江闲又走到阿常树的树冠旁边,那些阿常果在他把阿常树的心脏刺破之后,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了。 他摘下了那树枝上挂着的一颗还没干瘪的阿常果,盯着那干巴巴的果子好半晌,蹙眉道:「这阿常果……与之前在奉天阁拍下的阿常果长得不一样。」 难道他们在奉天阁里拍下的阿常果是假的? 他手中的这颗阿常果长得像苹果,表皮却是紫色的,光滑圆润,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可之前他在奉天阁见过的阿常果表面明明是凹凸不平的……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阿常果? 江闲手中握着阿常果,手指不由得蜷缩捏紧,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恰逢这时,他手中的阿常果突然嘭的一声破裂开来!汁水溅得他满手都是,里面有一道紫影从中钻了出来! 江闲心脏猛然一跳,连忙把手里的阿常果甩了出去。 他沉下心,定睛一看,那道紫影是一团奇怪的紫色肉球,肉球像蛆虫一样在地上不断蠕动着,黏稠的汁水在它的表皮上粘着。 他仍心有余悸,幸好躲得快没被那团肉球扑脸。 谢九霄到了江闲身前,把江闲护在身后,他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慌乱:「小道长没事吧!」 刚才江闲手中那颗阿常果突然炸开,把他吓得不轻,江闲现在还是个病人,万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江闲摇头:「没事。」 「只是……那是什么?刚从阿常果里蹦出来的……」 他拿剑指着那团从阿常果里蹦出来的紫色肉球,那团肉球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逐渐变大,像是什么寄生生物一样,抽搐着,缓缓伸展开了四肢和头颅。 紫色诡异的肌肤,长着利爪的修长四肢,没有眼皮,凸出的眼球,裂开到耳根的大嘴…… 江闲看清楚了,也认出来这是何物了。 那是之前在归元山洞穴里见到的蜘蛛怪物! 没想到这种怪物竟是从阿常果里蹦出来的! 江闲来不及思考太多了,因为那只蜘蛛怪物已经龇牙利嘴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小道长,长诀给我。」 谢九霄的耀火霄不能在水里过多使用,他只好借江闲的长诀。 江闲自知脚上有伤不能多动,他不逞强,谢九霄一要长诀,他毫不犹豫地把长诀递到了谢九霄手里。 时隔千年,谢九霄再次正式握上了这柄龙族之剑,曾经上古神兽龙族睚眦之剑,也是……将他一剑穿心之剑。 谢九霄手心甚至冒出了汗,握紧长诀之时,他脑海里闪过了他曾经被长诀一剑穿心,最后跌落悬崖的场景。 粉身碎骨的痛楚仍挥之不去。 心脏不停地收紧。 谢九霄甩了甩脑袋,把脑海里的杂念一同甩了过去。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小道长也与他重逢了,只要小道长在就行了。 下一秒,蜘蛛怪物跟他们在归元山洞穴之中见到的一样,发了疯似的扑上来! 第183页 谢九霄用了多年长诀,千年之后再次握起,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他一剑将扑面而来的蜘蛛怪物击退出去! 蜘蛛怪物被击退到如杂草一般的树冠之中,它很聪明,顺势钻到树冠里,隐藏在树叶之中,在暗处静静观察着江闲和谢九霄。 双方处于僵持不下的状态,蜘蛛怪物不敢出来,谢九霄也不敢丢下江闲贸然去树冠的树叶丛里找蜘蛛怪物。 江闲记起在洞穴之时,有人高声说了句蜘蛛怪物的弱点是头部。 他当即沉下声,盯着那团一动不动的树叶丛:「九霄,你去,它的弱点是头部。」 谢九霄仍是放心不下江闲的伤势:「可是……」 江闲肯定道:「我只是行动不便,又不是残了。」 「你不信我?」 「当然没有,我永远相信小道长。」谢九霄当即否认,「那我先去了,小道长自己要小心。」 「小道长不小心也没事。」他说,「小道长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保护小道长。」 谢九霄没有再多说了,与蜘蛛怪物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良策,总得有个人先出手。 他握着长诀去那蜘蛛怪物消失的叶片丛中寻找蜘蛛怪物的身影。 谢九霄刚用长诀的剑尖扒开一片树叶丛,一道紫色的身影从树叶丛里掠过,如脱弓之箭矢而出,它沖了出去,朝远处的江闲扑去! 谢九霄反应很快,在蜘蛛怪物离江闲只有咫尺,寒光乍现,长诀从后一剑刺穿了蜘蛛怪物的头颅,蜘蛛怪物在被长诀穿透头颅之后失去了生命力,软绵绵地挂在长诀的剑身上,四肢绵软如同随着海浪滚动的海草在海水里晃悠。 谢九霄将蜘蛛怪物挂在长诀上的尸体甩到地上,擦拭去长诀上的污血,擦拭干净之后才把长诀重新还给了江闲。 江闲方才已经做好了应对蜘蛛怪物的准备,手中的术法都结一半了,谢九霄比蜘蛛怪物的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把蜘蛛怪物杀死了。 他随之松了口气,手上卸了力。 江闲接过谢九霄递来的长诀,皱眉看着地上的蜘蛛怪物尸体:「原来这种怪物是从阿常果里出来的。」 谢九霄意味深长地看着地上的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或许这根本不是传说中阿常国的阿常树。」 听谢九霄这般说,江闲恍然大悟:「难道……」 他明白了谢九霄的意思。 这树不是阿常树,这树上的果实也不是阿常果。 这种不知道名字的古怪树木能孕育出蜘蛛怪物,蜘蛛怪物具有腐蚀性,能传播疫病,这就是在梦境之中的元御国士兵,还有这些人鱼以及银鱼患病的真相。 「原来禁地里竟藏着这种秘密……」江闲心情很是复杂。 为了防止果实里面的蜘蛛怪物再次孕育出来,他们把树上还挂着的果实一颗一颗碾碎,连干瘪的果实都没放过,碾了半天才把那些不知道名字的果实都给消灭了。 江闲那条完好的腿酸得不行,踩到一半,他放弃了用脚踩这种方法,而是用灵力挨个挨个地凝成灵力团,砸碎地上的果实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用起来倒是省时省力,就是挺耗费灵力的。 替人鱼国处理完了后患,禁地也没什么要处理的事宜了,江闲把海底城彻头彻尾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危险之后同谢九霄离开禁地,准备回人鱼国。 只是…… 江闲离去前回头望了一眼空旷寂寥的海底城。 「事情当真如此简单吗?」 国主看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开心得不行,鬍子都笑到翘起来了,乐呵呵地欢迎他们回到人鱼国。 江闲和国主简单解释了下禁地之事全都被处理完了,以后也不会再发生异动,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之后人鱼国的居民最好不要再贸然前去禁地。 国主整个人都欢呼雀跃起来,答应得很爽快,本来禁地就是禁止进入的。 国主强烈地挽留江闲他们在人鱼国参加完国庆宴席再离开。 「过三日是人鱼国国庆之日,届时宫中会设宴,仙君的腿伤还没完全好,不如留下来参加完宴席再离去吧!」国主热情地想拉过江闲的手表示感谢,对上江闲清冷的眸子之后还是退缩了,讪讪把手收回来,搓着手说,「此次宴席也顺带为仙君和玄主践行,感谢仙君和玄主为人鱼国解除此次危难!」 谢九霄被国主说动了,跟着国主说:「反正小道长的伤还没好,再留下来几日也无妨,鬼界那边也没传来什么消息,不急着回去。」 「小道长不如留下来几日?」 国主和谢九霄都这么说了,江闲没有推辞,点头答应:「那就再留几日吧。」 第088章 人鱼国庆之日 离人鱼国国庆还有三日。 江闲说过想买点那像薄荷一样的海草, 国主听闻之后,很大方地让他直接进皇宫的海草园去看,看上哪株就直接拔, 不必付钱, 把整个海草园搬走都没事, 如果海草园的海草看腻了,还能去隔壁的珍珠园, 看珍珠蚌,他们的珍珠蚌不但能制成珍珠,还可以制成药物, 他看上哪个珍珠蚌直接掰就行了, 不用跟他们客气。 江闲没与国主他们客气, 次日一早就和谢九霄一起去海草园拔海草。 待他们进入海草园,看到门口有一条人鱼,人鱼恭候他们多时了。 第184页 人鱼一早就接到了国主的命令,在海草园门口接待他们,看见他们二人来了后对他们鞠躬欢迎。 人鱼得体地对他们一笑:「需要我带仙君和玄主大人逛海草园吗?」 江闲拒绝了, 他还是想和谢九霄两个人一起逛, 有外人在倒是不习惯:「不必, 我和玄主逛就行了。」 「我在海草园门口候着, 仙君和玄主有事可来找我,那我就先退下了。」人鱼鞠躬之后离开了海草园。 海草园被用海底树木做成的栅栏分成了好几个区域, 每个区域里面种的海草都不一样,江闲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海草区里, 海草粉嫩嫩的, 比桃花仙君穿的衣服还粉,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不知有何作用。 江闲好奇地摘下了一片食指大小的海草,放在鼻尖嗅了嗅。 浓郁过人的香味钻入了鼻孔里,闻起来很香,比桃花还香,似一坛酿了多年开封的桃花酒,又因为香气太过浓郁,闻起来让人昏昏欲睡,他不是很喜欢太过浓郁的香味。 太过呛人了,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手中海草摸起来触感也很柔软,薄薄的一片,轻轻一掐就渗出了粉色的透明汁水。 江闲捻了捻那汁水,香气在他指尖瀰漫:「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谢九霄早在昨日江闲回宫殿歇息的时候,一人提前来过海草园,找人鱼了解了这海草园里的所有海草。 谢九霄摘下一小片海草,耐心为江闲介绍:「这是香花海草,闻起来很香对不对?海底的香花海草跟陆地上的鲜花差不多,可以食用,在点心里加这种海草可以提香,不过人鱼族喜欢生吃,香花海草他们一般用来做成香花水,在陆地上贩卖香花水。」 「我就说闻着有股花香,太呛人了。」江闲点了点头,没有在此处过多停留,再在此处停留,他怕是会染上一身香花香气。 他又走到一处栅栏前,栅栏围起来的海草跟普通的海草长得差不多,绿色的,看起来平平无奇,与常见的海草别无二致。 江闲再次摘下一小片海草,放在鼻尖轻嗅了下。 清香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里,他本来因为嗅了香花海草而昏昏欲睡,却在闻到这股清香味后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清香的味道甚至还压过了方才他身上浓郁的花香。 江闲在闻到那股熟悉的清香味就分辨出来了,这是之前他所用的珍珠药膏里所用的海草。 他指着面前的一片海草,侧头问谢九霄:「这是珍珠药膏所用的海草吧?」 「小道长猜得不错。」谢九霄继续介绍道,「小道长眼前的这种海草叫做薄荷海草,顾名思义,薄荷海草和陆地上的薄荷草功效差不多,不过薄荷海草的功效比陆地上的薄荷好上一些,能做成药物,不但可以散热提神,还可以加快伤口癒合,配上隔壁珍珠园里的珍珠所磨成的珍珠粉可制成之前给小道长用的珍珠药膏。」 江闲摘下了十几片薄荷海草,收集起来,打算之后用来提神。 这薄荷海草比陆地上的薄荷提神效果还好。 之后的海草谢九霄给江闲一一介绍,江闲听谢九霄详细的介绍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半日,看完海草,他们出了海草园,江闲采了不少海草,收穫满满。 刚离开海草园,他们在海草园门口见到了一只熟悉的人鱼。 是数日不见的小玉。 小玉看到了他们从海草园出来,一开始还在疑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海草园里,随后一想,他们是国主请来的贵客,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 小玉欢喜地游了过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二位公子!真是太巧了!公子是去海草园采海草了吗?」 「是,来采点海草,你这是?」 江闲看到小玉怀里抱着好几只大蚌愣了一瞬。 那堆得有小山一般高的蚌几乎要堆到小玉的头顶了,看起来每一只都沉甸甸的,不过小玉力气大,抱得住,小臂的肌肉突显出来,把这几只蚌拿得稳稳的,一只也没有掉下。 小玉託了托怀里抱着的蚌,抓紧了几分,防止蚌脱手掉下:「还得多谢公子!国主已经告知了人鱼国的所有人鱼,禁地的事已经被公子二人解决,我也不必再去跳舞赚钱,可以继续去采彩月蚌了!」 小玉得意洋洋地把怀中的彩月蚌给他们看:「国主听说我会采彩月蚌,恰巧珍珠园里没有彩月蚌,特地雇我去采几只彩月蚌送到珍珠园里给他们养殖!」 「一想到可以天天采彩月蚌就好开心!」 小玉面上堆满了笑容,她看起来是真的很热爱采蚌,已经不是把采蚌当成工作维持生计,而是把采蚌当成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了。 告别了小玉,江闲和谢九霄回到宫殿,接下来他们在宫殿里宅了两日,没有再外出了。 到了人鱼国国庆之日,国主专程派了只人鱼来找他们前去赴宴。 人鱼国的宴席跟人界的宴席差不多,国主和皇后坐在王座上,他们为江闲和谢九霄安排了左手边,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座位。 江闲和谢九霄入了座,下面的座位还没坐满,应该还有些人鱼没有来,他们来得还算早。 江闲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侧身,偏头凑近谢九霄,压低声音对谢九霄道:「人鱼国只吃生食,不会待会儿给我们端上来的也是生食吧?」 第185页 之前他不喝茶,谢九霄还能帮他喝了。 他不吃生食,谢九霄也不吃生食,总不能让谢九霄替他吃了。 他若是不吃国主为他们特地准备的食物,那不是拂了国主他们的面子吗? 江闲陷入了沉思。 谢九霄笑道:「我昨日就跟他们说了陆地人与人鱼族的饮食差异,国主知道我们不吃生食,答应了不会给我们做生食的,小道长且放宽心吧。」 江闲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差点以为我要吃生的了。」 人还没来齐,江闲与谢九霄随意聊了几句。 聊着聊着,下面的座位陆陆续续坐满了人鱼,不消片刻,宴席之上座无虚席。 国主见人已经来齐了,开始招呼侍从给人倒酒喝。 侍从先是给国主和皇后倒了一杯酒,国主和皇后端起酒起身,对着下面的人敬酒:「既然已经来齐了,那我先敬诸位一杯!」 国主和皇后举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国主放下酒杯,开始讲着人鱼国历史,人鱼国的历史可是长篇大论,他讲了许久:「今日我与诸位欢聚于此,是为了庆祝一万三千五百年前的今日,先祖带领着人鱼族在此成立人鱼国,没想到迄今为止已经过了一万多年了,回想那岁月,曾经的人鱼国还是一个小国,现在已经成了大国……」 侍从顺着台阶游到江闲他们面前,为江闲他们斟酒之后,游向下一位人鱼,为下一位人鱼斟酒。 侍从一走开,谢九霄就默不作声地拿过江闲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重新放回江闲的桌前,又拿起自己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闲习惯了谢九霄替他喝酒,没过多在意谢九霄的小动作。 他听着国主滔滔不绝地讲着人鱼国历史,听得犯困,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嶷玉山听学的时候。 不,老道士讲的学还是很有意思的,至少他对道学很感兴趣,听老道士讲学从不犯困。 终于,在他即将睡过去之前,国主讲完了。 台下也有几只听得差点睡过去的人鱼,听到国主已经讲完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纷纷开始鼓起掌,嘴里夸赞着国主毫无营养的致辞。 「好!」 「国主说得太对了!」 「说得好!」 江闲不明所以,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听,怎么还要鼓掌? 不过别人都在鼓掌,他不鼓一个好像说不过去。 于是江闲也跟着那群捧场的人鱼鼓掌。 国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台下的掌声随之停了下来。 国主对着旁边的侍从道:「上菜吧。」 「诸位今日就不要客气了!敞开了吃吧!不够的话跟侍从说!」 大家都看出来国主今日心情好极了,国主心情好一是因为人鱼国国庆,二是因为国主忧心忡忡的禁地之事已经解决了。 国主高兴,连带着他们也高兴。 一众人鱼侍从开始从宫门走进宫殿之中为他们一一上菜。 所有人鱼桌前的菜都是生食,生蛤蜊生扇贝生鱼什么的,除了江闲和谢九霄桌前的。 江闲看到那道还在冒热气的菜,国主果然给他们安排的是熟食。 国主见江闲盯着面前的汤,笑着为江闲介绍:「仙君面前的菜有蛤蜊鲜虾汤,还有煮熟过的凉拌海草,用的是仙君几日前去的海草园里的新鲜海草做的,凉拌海草旁边的是雪鳞鱼做的茄汁雪鳞鱼,听闻雪鳞鱼在人界很受陆地人喜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我专门让人为仙君和玄主去抓了两条雪鳞鱼,找了曾经在陆地上当过大厨的人鱼做的熟食,仙君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国主热情地介绍江闲他们桌前的菜,那几道菜用灵力屏障包裹起,海水没有渗入,可见国主为他俩下了一番功夫。 江闲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海草吃。 味道咸咸的,海草上有辣椒碎,咸中带辣,海草用鱼骨熬制的热汤煮过,放凉之后再切碎成条浇上调制的酱汁。 吃起来跟陆地上的凉拌菜差不多,味道却要好上一些。 江闲放下筷子:「味道尚可,今日多谢国主款待了。」 「哈哈,仙君喜欢就好!」国主没再找江闲搭话了,与其他的人鱼交谈起来。 谢九霄几口就把面前的凉拌海草吃完了。 他的头悄悄移到江闲的身边,侧身到江闲耳边低声道:「不合胃口?」 谢九霄看出来了。 江闲回应:「有点。」 江闲虽能吃辣,对辣不排斥,但他更爱吃甜食。 谢九霄把面前的茄汁雪鳞鱼与江闲面前的凉拌海草调了个包,津津有味地吃着调换过来的凉拌海草。 「茄汁雪鳞鱼是酸甜口的,我还未动过筷,小道长放心吃。」谢九霄夹起一筷子凉拌海草送入口中。 「就算你吃过我也不会嫌弃。」 江闲分了一半的茄汁雪鳞鱼,夹到谢九霄的碗中。 「我一个人吃不完。」 谢九霄嘻嘻一笑,吃了一口江闲刚夹过来的茄汁雪鳞鱼:「既然是小道长为我夹菜……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九霄把茄汁雪鳞鱼吃进了肚子里,用赞嘆的语气说:「是甜口的,似乎是用的海底番茄调成的汁?小道长尝尝吧。」 江闲闻言心动了,尝了一口茄汁雪鳞鱼。 第186页 不愧是雪鳞鱼,他明白人界的凡人为何如此钟爱吃雪鳞鱼了。 雪鳞鱼鱼肉白生生的,吃起来跟牛奶味道差不多,鱼肉里都没有几根刺,裹挟着红色的茄汁,外表炸得金黄酥脆,奶香中带着一丝酸甜,海底的番茄与陆地的番茄也不一样,口味更重上一些,又酸又甜。 「不错。」 第089章 这次是真亲了 江闲慢条斯理地把鱼肉中的刺一根一根挑出来。 雪鳞鱼肉多刺少, 也没几根鱼刺好挑的,没一会儿他就挑完了一整条。 在江闲挑刺的功夫里,谢九霄把另外半条雪鳞鱼拿到自己面前, 帮江闲把另外半条雪鳞鱼的刺挑完之后重新放回江闲的面前, 挑完刺江闲才把鱼肉送入口中。 宴席向来不能少了歌舞表演, 不然一群人聚在一起埋着头干吃饭多没有意思。 国主自然为这次宴席准备了歌舞表演。 江闲好奇被勾起来,他倒是好奇人鱼国的歌舞表演是什么样子的, 与陆地上的有何不同。 率先开始的是舞蹈表演。 江闲在一众打扮漂亮的人鱼中看到了小玉。 这段时间小玉因为不能去采彩月蚌,所以在街上跳舞,她的舞姿优美, 吸引了很多人鱼前去观看, 在人鱼国小火了一把, 国主专门给予她丰厚的报酬,请她在这次宴席上献舞。 一舞结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人往小玉身上扔江闲之前在海草园见过的香花海草,与人界的往舞者身上扔鲜花的意思是一样的, 都是对舞者舞姿的认可赞赏。 只是这香花海草的香味实在瀰漫太快, 剎那间整个大殿上都充满了腻人的香味, 小玉笑意盈盈地收下众人鱼扔给她的香花海草之后和其他几条人鱼退下了。 舞蹈表演结束后又是歌曲表演。 十几只人鱼在那边吹着海螺, 几只人鱼随着海螺声高声唱歌,双重魔音贯耳下江闲听得头皮发麻, 他默默地把听觉给屏蔽掉了,耳边没了声音才好受一些。 不过其他的人鱼似乎对这种音乐, 在高歌结束后, 又往那些人鱼身上投掷香花海草,好不容易消散了一些的香味又充斥满了整个大殿。 江闲觉得他还是融入不了人鱼族的习俗。 他面色不算好看, 闻着那香花海草只觉得头痛,脑袋昏昏沉沉,困意上涌。 谢九霄看出来了江闲的不适应:「小道长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宫殿?」 「也好。」再待下去他就要被香花海草的香气给熏晕过去了。 接下来应当还有许多表演,要每次表演都投掷一次香花海草的话,他觉得他都要变成香花海草了。 江闲桌上还有蛤蜊鲜虾汤未喝,虽然他吃那一条半的鱼也吃饱了。 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他端起汤,一口把那汤给喝完了。 汤很鲜,很好喝。 江闲喝完了汤,将空碗放回桌上,随后起身向国主请辞:「明日我与玄主还要回鬼界,需早点歇息,就先告退了。」 国主看表演看得入神,见江闲他们想离去,摆了摆手:「既累了仙君不要勉强了,早点下去歇息吧!」 江闲颔首,与谢九霄离开了花香四溢的宫殿。 出了宫殿江闲深吸了一口气,肺部浑浊浓郁的花香随着他这一口气吐了出来,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们漫步在回宫殿的一条走廊上,走廊空无一人,皇宫里的人此刻都聚集在大殿中庆祝人鱼国的国庆,外面倒是安静。 走廊四面通风,海里的夜风吹拂到江闲的面上,吹起他额前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夜晚的海水格外冰凉,明明应该觉得冷的,可他怎么觉得身上有些热? 江闲一根手指微微拉开了胸前的衣襟透风,冰凉的海风顺着他的衣襟钻了进去,可热意还是没下去,反倒愈来愈烈。 有一点……不对劲。 江闲微微蹙眉,停住了脚步。 谢九霄走了几步发现江闲没跟上来,也跟着停了下来往回看。 他看到江闲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察觉到了江闲的异样,轻声问道:「小道长怎么了?」 不,不对劲。 江闲感觉身上似有一团火在反覆灼烧一般,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体在不断颤抖。 他那勾着衣襟的指尖都在泛红,衣襟处露出的锁骨在夜色下格外明显。 谢九霄回首,借着海底昏暗的月色,清楚地看见了江闲那露出的锁骨不是正常的冷白色,肌肤下的血液像岩浆一般在滚动,透露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来。 红白交相辉映,似雪地里盛开的鲜红玫瑰。 江闲捏紧了那勾着衣襟的手指,手指几乎要把衣襟掐破一个洞。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锁骨跟着他的呼吸起伏,腿在不停地打颤,绵软无力,差点往一旁倒去。 他扶住一旁的柱子,这才没有摔倒。 在谢九霄面前摔倒的话……那也太难看了。 「先……先回去。」 江闲低着头,长长的额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可他的声线都在颤抖。 谢九霄自然听出江闲的声音不平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瞬间反应过来了,神色变得凝重,上前拉着江闲的手快步向他们的宫殿走去。 江闲任由谢九霄拉着他的手前往宫殿,他低头闷着,强忍着身上被火焰灼烧的炽热感。 第187页 江闲的手腕很烫,谢九霄摸到了江闲跳动的脉搏,跳得很快,江闲滚烫的肌肤快要把他给烫到了。 谢九霄走得很快,微凉的风吹拂着江闲的面颊,可他身上的热度却一分都没下去,反倒愈来愈热…… …… 人鱼国皇宫后厨。 「阿嚏!」 正在切菜切得铛铛响的人鱼厨师打了个喷嚏,锋利的刀贴着他的手背滑了下去,他差点一刀把自己的手给切了。 可把人鱼厨师吓坏了。 怎么突然打喷嚏了?是窗户没关的原因吗? 厨师看着面前大敞着的窗户,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身上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果然是因为窗户没关的原因。」 他伸出手把窗户拉了过来,虚掩一条缝,好不被吹凉手再次发颤,又好给厨房透透气。 关上窗户没那么冷了。 厨师又操起刀来,打算切菜。 「啊!」 一旁的人鱼传来一声惊呼,急忙叫着厨师。 人鱼对着厨师招手,一脸的惶恐:「你你你,你快过来看!」 厨师见人鱼如此惊慌的模样,心生不解,他放下手中的刀,安抚了一下人鱼:「怎么如此慌乱?发生何事了?」 人鱼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蹦出一个词儿来。 言语不好解释,人鱼直接拉着厨师的手游到了后厨的一角,他指着那一筐活蹦乱跳的虾道:「你采的什么虾啊这是!」 「虾?什么虾?普通的青虾啊?怎么了……」厨师把头凑了过去,看清那一筐子虾之后尖叫出声,「怎么会有红情虾!这是谁抓来的?!等等,好像是我前两天抓的,我的人鱼先祖啊,我怎么会把青虾和红情虾搞混!」 厨师伸出手,在一众青虾里面挑出其中一只红色的虾,把它抓了出来。 那虾的脑袋上有一颗红色的爱心,此刻正活蹦乱跳地在他手里扭来扭去,虾身妖娆地扭出一个爱心,虾爪挠得他手心痒痒的。 厨师满腹自责。 明明青虾的外壳是青色的,红情虾的外壳是红的,他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把两个虾搞混了! 厨师胆怯地看向人鱼:「……这虾还没做成菜吧?」 人鱼摇了摇头,声音弱弱地回答:「不知道……菜已经端上去了。」 厨师把手中那只红情虾迅速消灭了,掰过人鱼的肩膀,正色道:「听好,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没见过这只虾,我也没见过这只虾,听到没?!」 人鱼呆愣愣地点头:「嗯,嗯……好。」 厨师松了口气。 人鱼都吃生食,就算红情虾被端上餐桌了,这种虾外表这么明显,青虾是青色的,红情虾是红色的,那些人鱼肯定能分辨出红情虾,看到红情虾不会吃吧…… 希望不会出什么差错。 但愿如此。 …… 江闲坐在床上,他的额头渗出汗珠,冷白肌肤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嘴唇微张着,嘴里喘着粗气,吐出来的气息都在空气中凝成了一团乳白的雾。 他抬头望着谢九霄。 江闲清醒的时候眼神向来都是淡淡的,似一摊不会被风吹拂的深潭,毫无波澜。 可这时,江闲眼神迷离,墨色的眼眸几乎要被情慾染成深红色了,眸里泪光闪闪,似水,倒映着谢九霄的身影。 谢九霄高大的躯体挡住了夜明珠射出来的亮光,江闲整个人被笼罩在谢九霄的阴影之下。 他们之间的气氛暧昧不明。 谢九霄低头看着江闲,眼神晦暗不明,猩红的眼眸如墨汁浓稠。 江闲紧紧攥着谢九霄的衣角,一下握紧,一下又松开,反反覆覆几次,把谢九霄的衣服都揪得皱巴巴的。 谢九霄伸出手,抓住了江闲作乱的手,摩挲着江闲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的腕骨,常年握剑的粗糙指腹把那一片肌肤都揉搓成了淡红色,像在雪地里点上了一朵桃花。 小道长好瘦,都摸得到小道长的腕骨了。 江闲闭上眼,把额头抵在谢九霄的腹上,谢九霄的身材很好,隔着衣服能感受到谢九霄衣服后流畅的腹肌线条。 不过他的思绪已经够紊乱了,没想那么多。 他的头随着谢九霄的呼吸而起伏,似乎能听到谢九霄的心跳声从上方传来。 江闲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线发颤:「我这是……怎么了?」 很奇怪,三千年来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 中药了。 谢九霄心想。 估计是方才的食物有问题,可食物是国主给他们安排的,国主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下流之事,给江闲下药对国主有什么好处? 现在来不及思考为何国主给的食物有问题了。 小道长看起来很难受。 谢九霄用带着薄薄一层剑茧的手指指腹抚摸着江闲的下颌。 小道长的肌肤很滑。 他顺着江闲的下颌,摸到了江闲的后颈,后颈处的热度更高,要把他的手掌给烫熟了。 谢九霄轻柔地揉着江闲的后颈肉,安抚着江闲烦躁不安的情绪,柔声道:「小道长很难受吗?」 在谢九霄的揉搓下,江闲感觉全身上下的都怪怪的,浑身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在他经脉里到处乱爬一样。 江闲的脸埋在谢九霄的衣袍里,听见谢九霄问他,他都没思考,闷闷地回答:「嗯……」 第188页 谢九霄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小道长能自己解决吗?」 「怎么……解决?」 江闲清心寡欲三千年,脑子里只有打工,显然不精通此事。 江闲没有埋在谢九霄衣袍里了,而是抬起那双迷离眼看向谢九霄。 一对上江闲的双眼,谢九霄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他拒绝不了小道长。 谢九霄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只听见自己在说。 「小道长不会吗?」 「嗯……」 「要我帮小道长解决吗?」 「嗯。」 得到了江闲的许可,谢九霄弯下身,与江闲平视。 而后,冰冷的薄唇覆盖上那滚烫的红唇。 冰火交加,像是一块被火灼烧得滚烫的岩石落入加满冰块的冰水之中。 沸腾起来。 冰水里的冰块在接触了火热的岩石后沸腾不止,咕咕冒泡,冰块融化成了温和的水。 江闲感受到了唇上传来的冰凉,努力地想去汲取那一丝凉意,好浇灭自己内心的这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好热,好凉。 简直……要疯了。 谢九霄松开了江闲的唇,江闲依依不捨地想挽留那难得的凉意,靠近了几分谢九霄,似乎还想再度与谢九霄接吻。 离开了谢九霄,他又感觉像是被捆绑在架子上被熊熊烈火在灼烧一样。 难受。 很难受。 难受到要死了。 江闲唇瓣上还带着两个人唇齿交缠留下来的津液,让那本就鲜红的唇更红了一分。 谢九霄知道。 他是罪魁祸首。 「然后……呢?」 「然后吗?然后小道长就交给我好了。」 谢九霄解开了江闲腰部腰带。 道袍落下。 江闲闭上眼。 他信任谢九霄,他把他的全部身心都交给了谢九霄。 他知道,谢九霄会帮他解决…… 第090章 挚友不应如此越界 江闲的五指抓着谢九霄的头发, 另一只手撑着绵软的床榻,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倒进这柔软的床榻里了。 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微张着双眼, 一滴眼泪从眼角溢出, 顺着脸颊落到了身后的被褥上, 绽开一片水渍。 骤然,他抓着谢九霄头发的手缩紧, 而后卸了力,松开了来。 谢九霄抬起头来,伸出舌尖舔掉嘴角的东西, 喉结滚动, 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谢九霄松开了他, 站起身,伸出手整理了一下他凌乱的道袍。 江闲还未缓过神,彻底向后倒去,瘫软到了床榻上,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 视线被宽大的袖子遮挡, 看不清眼前事物, 脑子里却在不断绽放烟花。 身上的热度逐渐褪去。 完了, 都完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 谢九霄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江闲混沌的意识彻彻底底清醒了过来, 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也没那么滚烫了,他可以坐起身了, 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谢九霄,索性继续躺在床上装死。 他在逃避。 他们只是挚友, 挚友之间不应该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毕竟谁家挚友会…… 太过越界了。 谢九霄没多言语, 而是把一旁凌乱成一团的被褥展开,盖在江闲的身上, 又转身把江闲方才踢到床下的两只长靴找了回来,放于床前。 江闲闭着眼,看不见,可他没堵住耳朵,他听到了谢九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的声音。 回想起方才的场景,明明热度褪去,却复又上涌。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声告诉他,他此刻并不平静。 「已经不晚了,小道长早些歇息。」 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轻轻的关门声。 谢九霄走了。 江闲移开了盖在脸上的手臂,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纱幔。 这纱幔好蓝。 这纱幔长得好像谢九霄。 这个念头一出,他顿然清醒,扯过身上的被褥盖到脸上,把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在干什么,纱幔怎么长得像谢九霄了??? 江闲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还没清醒。 他不自觉摸上后颈处,后颈处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热了。 谢九霄刚才摸了这里。 江闲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热潮已经过去,他的皮肤怎么还是烫的? 谢九霄……会怎么想呢? 会和他一样,心神不宁吗? 疲惫感涌上,他不想这么多了,而是蜷缩成了一团,沉沉地睡了过去。 …… 翌日,江闲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外面耀眼的日光已经透过那窗纸照射到地砖上,再从地砖上反射到他的眼皮上了。 他是被那日光给照醒的,日光很暖和,不似夜间的凉,照得他浑身暖洋洋的,特别是被褥,好温暖,想一直待在被褥里,不想出去。 原本江昨夜闲是把头整个埋到被褥里的,可半夜醒来闷得难受,还是把头探了出来。 他重新把头缩回了被褥里,宽大的被褥遮住了他一半的脸,他侧了个身,背对着宫殿大门。 不想出去。 第189页 为什么天亮得这么快? 他要是出去了,就得面对谢九霄了。 江闲一下子坐起了身来,环顾四周。 谢九霄不在。 对啊,谢九霄昨晚就离开了。 那昨晚谢九霄睡哪儿的? 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想到此处,江闲起床穿起了长靴,把挂在一旁的道袍套上,用发冠扎好凌乱的头发之后推开宫门,他站在宫殿门口,看了下宫殿四周,宫殿外空无一人,谢九霄也不在。 现在估摸着已经是晌午了,他竟然一觉睡到了晌午。 真是乱作一锅粥了。 江闲细细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气息,谢九霄的灵力还残留了一些在门口,他跟着谢九霄残留的灵力追寻了去。 走着走着,他都走出皇宫了,还没看到谢九霄。 谢九霄这是跑哪儿去了? 江闲跟着那灵力走,甚至都走出人鱼国了,他终于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看到了消失整整一夜的谢九霄。 谢九霄坐在礁石上,一条腿支起,手搭在腿上,抬头看着那波澜浮动的海面,日光照射到海面上的光打在了他身上,他就这么坐在礁石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闲走到礁石前,再与谢九霄见面,似乎也没那么想逃避了。 他抬头看着谢九霄,不知该从何开口,昨晚之事实在是荒谬至极。 江闲只好避开昨晚之事,看了下四周,尽是荒凉海沙,连一条活鱼都没有,他问:「你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谢九霄听见了江闲的声音,平淡无波的脸上瞬时挂上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他跳下礁石,与江闲对视:「嗯,一晚上。」 江闲:「……」 他摸了摸谢九霄单薄的衣袖:「你不冷吗?」 昨晚的海水那么凉,谢九霄一晚上都待在礁石上那不得被吹感冒了? 谢九霄歪了歪头:「小道长这是在关心我吗?」 江闲拉起谢九霄的手往皇宫走:「我不关心你我关心谁?难道这里还有旁人需要我关心?」 谢九霄也任由江闲拉着自己的手:「我知道小道长在关心我,小道长对我向来心软。」 回到了皇宫。 谢九霄边走边说:「方才小道长还未来之时,夜羽与我传音说在地狱十九层的凤凰答应和小道长见面了,凤凰还说想早点见到小道长,越早越好。」 经谢九霄这么一提醒,江闲想起来在他们二人来人鱼国之前,他曾与谢九霄说过想见见那地狱十九层里的凤凰。 自他诞生之前凤凰族与龙族就已灭族,成了传说。 一想到能见到那传说中的凤凰,他内心隐隐有些激动。 「那就早日回去吧。」 「嗯,那我们去向国主道别再离去吧。」 他们回到皇宫之后直接去找国主,说要回鬼界了,国主没有再挽留他们,还给江闲他们送了好几箱珍珠。 江闲原本不想收下的,但国主非要给他们,说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国主过于热情,他甚至拒绝不了,只好收下了。 国主看着江闲他们离去的背影,悄悄对着身侧的厨师道:「你确定昨日是有几只红情虾上餐桌了吧?」 现下国主什么都知道了,厨师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了,只好点了点头。 国主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昨日鹤清仙君和玄主大人离开后,有只人鱼悄咪咪跑过来告诉他有红情虾混入了食物里,吓得他赶紧让下面还在跳舞的人鱼先别跳了,下令让所有人检查面前的食物有没有混入红情虾,果然找出来了几只红艷艷的虾。 只是鹤清仙君和玄主大人离去了…… 鹤清仙君面色看起来挺正常的啊?应当没中吧…… 就算鹤清仙君亦或者玄主大人中红情虾了,他们灵力那么强大,应该可以抑制住吧? 国主心里虽这么想着,可他还是心虚地给了江闲他们几箱珍珠,希望江闲他们不要怪罪自己。 …… 离开了皎海,江闲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脚踩着熟悉的土地了。 他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大箱子。 他们总不能扛着这么大几箱珍珠回鬼市。 于是江闲找了个离皎海最近的驿站,告诉驿站把这几箱东西都送到元御国归元山下的善幼堂,收件的人名为明微兰。 驿站的人很遵守职业道德,没有打开这几个箱子看里面是何物,收下了谢九霄给的金银之后乘坐着马匹,拖着江闲的几箱珍珠开始往元御国行驶。 江闲目送驿站的人离去。 有这么多珍珠,明微兰应该会很高兴的。 十日后,远在元御国的明微兰收到了来自皎海的驿传。 驿站的人走了,她看着那几个大箱子,嘟囔着:「皎海来的……怎么会有皎海的驿传呢?」 她不记得她认识皎海那边的人啊? 明微兰实在是好奇,把这几个大箱子搬入院子里,都搬进来后她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箱子里传来的闪耀光芒快刺瞎她眼睛了! 明微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满满一箱子的珍珠。 那堆满了珍珠的箱子上放了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个「鹤」字,字迹清隽。 明微兰拿起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的字,又看了看那一箱珍珠,秀眉微蹙。 第190页 是谁寄来的,她心中已瞭然。 善幼堂的小孩们见到明微兰抱着好几个箱子进院子,也好奇地跟在明微兰的身后,一个两个探着脑袋想瞧瞧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明微兰打开后,他们跟着把头探了过去,看到那耀眼的一堆珍珠惊呼出声,双眼亮晶晶的:「兰花姐姐兰花姐姐,这是什么呀!亮晶晶的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已经有小孩忍不住拿了一颗珍珠在手中把玩了,他们抬起手,把珍珠放在太阳底下,珍珠经太阳光这么一照,更加闪亮了。 明微兰嘆了口气,把手中的纸收了起来,从小孩手中拿过珍珠:「乖,这个不是拿来玩的。」 「那这个是什么呀?」 明微兰思虑一番之后,回答:「是能让我们这个院子扩大好几倍的东西。」 「真的吗?我们院子扩大了之后会有更多的小朋友来陪我们玩吗?」 明微兰轻柔地揉了揉那小孩的头,温柔地说:「我可不希望我们院子里的小朋友越来越多。」 江闲寄给她这个是为了什么,明微兰是知道的。 他把那箱珍珠关上了,打算等明日拿几颗珍珠去镇子上卖,给这些小孩开开荤,这些小孩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每日都吃馒头米粥的话,这些小孩营养不良长不高,先前谢九霄留下来的金子她省吃俭用地用,奈何院里的小孩实在是太多了,已经所剩无几,她正愁着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伙食呢。 虽然不知道江闲从哪儿得来的这么多珍珠,不过还得多谢谢江闲,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鹤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明微兰轻笑出手,低头对着一个两个望着她的小孩。 「去告诉院子里的小朋友们,明日我们吃红烧肉!」 明微兰拍了拍两个小孩的背嵴,孩子们听到明日吃红烧肉之后欢呼雀跃起来,一熘烟儿地全都跑到了院子里。 …… 地宫。 几个身着灰袍的人扛着一只蛟的尸体走入大殿,随手将那只巨大的蛟扔到了地上。 蛟很沉重,不知死了几日,难闻的尸臭味在大殿中瀰漫,殿中之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还有的人已经捏住了鼻尖,别过脸去不看那蛟的尸体,看一眼都觉得噁心。 蛟的尸体太过巨大,再加上那几人的下手极重,尸体把地砖都砸裂了几块。 王座上的人起身,闲庭漫步一般从那层层台阶上踱步下来,停在了蛟的尸体前。 他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紫妖树死了?」 灰袍人低头回答:「是,天神大人,这蛟没有看管好紫妖树,紫妖树被江闲还有谢九霄摧毁了。」 「江闲……江闲,又是江闲……」那人肆意地笑了起来,癫狂的笑声在偌大的殿中回荡,四面八方都听得到他张狂的笑声,尖锐刺耳。 随后他又停下了笑声,慢条斯理道:「一棵紫妖树而已,被江闲摧毁就摧毁了,被他摧毁了也是好事,那说明江闲越来越强大了,强大到可以摧毁紫妖树。」 「江闲越来越强大了啊……真是让人按捺不住啊。」 他一只手覆盖在脸上,仰头呵呵笑着,笑声令人不寒而慄。 笑声戛然而止,他又恢复了平静,走到蛟的心脏处,蛟的心脏处凹陷下去一个大洞,他伸出两根手指抹了一把那伤口处的血迹。 很快,他的两根手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腐蚀。 眨眼间,他两根手指已经没了,而那伤口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他的手腕处蔓延。 他当机立断,眼睛都没眨一下,斩下自己的手。 啪嗒。 手掌掉落在地上,随后地上的整只手掌都被腐蚀得一干二净,成了一摊黑水。 可他的断手处的手掌……竟又生长了出来,变成了一只全新的,完好无缺的手。 他冷声地说道:「你高兴得太早了。」 而后他又自言自语地笑道:「怪我干什么?是你杀不死谢九霄,那是你的问题。」 他冷笑一声:「帝君都杀不死谢九霄,你还想让我去杀?」 「你自然是杀不死谢九霄的,这三界里只有一人能杀谢九霄,让谢九霄心甘情愿地去死……」 「我想,你知道是谁了。」 第091章 见凤凰过往揭 江闲和谢九霄都没再提起那晚在人鱼国发生的事, 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回了鬼界的祟都。 其实他们路上都跟平常一样,说说谈谈的,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九霄依然对他很好, 可江闲总感觉自发生了那晚的事后, 他与谢九霄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看不见,摸不着。 他没有戳破, 谢九霄也没有戳破。 因为是挚友,所以他们如此默契。 回到了熟悉的房间,江闲问:「凤凰说好了什么时候见我吗?」 谢九霄道:「小道长想去的话, 我现在就可以带小道长去。」 这一路上也累着了, 还是先休整几日吧。 江闲道:「那就明日再去吧。」 「嗯。」 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江闲深吸一口气, 刚打算开口与谢九霄好好聊聊。 他酝酿好了话语,结果下一秒被人打断了,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第191页 「玄主大人,夜羽在候着您。」 谢九霄一回鬼冥赌坊就有夜卫跟着上了三层来找谢九霄。 「让夜羽等等,我马上就来。」 谢九霄嘱託完了夜卫, 待夜卫走后, 他似是一点也不着急, 用温柔的嗓音对江闲说:「小道长是有事要同我说吗?」 江闲思忖再三, 最后摇头道:「没有。」 谢九霄凝视着江闲那双淡漠的眼眸。 他了解江闲,知道江闲有话要和他说, 也知道江闲要和他说什么。 他不强求江闲说出来,只是用那一贯温和的口吻说:「小道长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一定要同我说。」 「知道了, 会和你说。」 谢九霄跟江闲道别之后跟着夜卫走了。 谢九霄在赌坊里好像一直都很忙。 谢九霄每日在赌坊里都忙些什么呢? 江闲这才发觉到,他对谢九霄在鬼界的事竟只知一二, 不知全貌。 只要他问,谢九霄就一定会回答他。 可是…… 江闲思绪万千,想着想着,眼皮打颤,最后在床榻上睡着了。 夜幕降临,静谧如水。 江闲迷迷糊糊睁开了疲倦的双眼,入眼黑黝黝一片,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朦胧月色照亮清冷的室内。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 江闲撑着床榻,坐起身,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 鬼界极夜,他从窗外的月亮倒是看不出来现在是何时辰,掐指一算才算出现在是未时了。 他怎么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谢九霄忙完了吗? 谢九霄没来找他吧? 从下午睡到现在,江闲现在精力充沛得很,想睡也睡不着了。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推门而出。 鬼冥赌坊三层依然寂静,落针可闻。 江闲走到栏杆处,凭栏往下望去。 鬼冥赌坊的一层还是热闹非凡的景象,丝毫没有被时间所影响,赌坊这种地方向来都是白日人少,夜间人多,更别说是鬼界的赌坊了。 鬼少眠,一日只需睡上一两个时辰。赌坊白日和夜晚鬼都多,那些死过一次的鬼生得五花八门的,跟百鬼夜行一样,竟透露出一丝恐怖出来。 谢九霄为三层设下了屏障,一层的声音传不到三层,他们的声音干扰不到江闲休息。 江闲想了许久,还是打算去找谢九霄好好聊聊,那日之事总不能就这么翻篇而过,他俩是彼此唯一的挚友,万一因为此事有了隔阂怎么办? 谢九霄是他的挚友,三千年来最亲近之人,他不想失去谢九霄。 江闲走到谢九霄的房门前,停了半晌才伸出手敲了敲房门。 没有回应。 他再敲了敲。 还是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 依然没有回应。 江闲没再敲门了,而是直接推开了谢九霄的房门。 吱呀。 房门被推开。 谢九霄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他知道谢九霄的房间长什么样,凭着感觉走到谢九霄的床榻前。 床榻是扁的,谢九霄不在。 江闲伸手触碰了下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被褥是凉的,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谢九霄没有回来。 大半夜的,谢九霄能去哪儿? 怀着疑虑,江闲离开了谢九霄的房间,他把三层的房间都寻了个遍,连谢九霄残留的灵力都没寻到。 他又到了二层,把二层的房间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谢九霄。 谢九霄根本没进过这些房间,不然根本不会连灵力都没留下。 那谢九霄只能在一层了。 江闲走到一层,他的目光落在了赌坊一层的一处。 他想起之前他从三层下到一层的时候,谢九霄是从那边走出来的。 那谢九霄只能在那里了。 他淡定地向那边走去。 门口只有一个夜卫在守着,但夜卫没阻拦他,他自然而然地进去了。 走到了一条走廊,这里空无一人,半只鬼都没有,可能是谢九霄下令,不许其他人进入这里,那门口的夜卫或许是得了谢九霄的命令没有拦他,让他可以在鬼冥赌坊中来去自如。 江闲环视四周。 这条走廊也有许多的房间,这时他终于感受到谢九霄的灵力了,他顺着谢九霄的灵力,朝着走廊深处走了下去。 绕了好一会儿,他绕到了一处房门前。 谢九霄在这扇门后。 江闲刚打算推开房门,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谢九霄与江闲对上了面,江闲的手停在半空中,见门开了就将抬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 谢九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声音低哑:「小道长睡醒了吗?」 江闲认真地看着谢九霄的双眼,可从谢九霄的眼中看到一丝疲惫:「睡醒了,想找你,找了半天才找到你。」 谢九霄不动声色地关上了身后的门:「小道长找我有何事?这里人多眼杂,不如回三层再说?」 这里哪儿来的人?明明只有他们两个。 江闲嗅到了谢九霄身上掩饰不住的血腥味,跟上次在一层见到的一样,在谢九霄关上那扇房门前,他的视线绕过谢九霄,清楚地看到房门后黑沉沉的,两边都是冰冷的灰色墙砖。 第192页 谢九霄在遮掩什么? 江闲沉吟片刻后,道:「好。」 重新回到谢九霄的房间,谢九霄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蜡烛燃烧,照亮了这一片空间,江闲冷冽的面孔在这烛火的照耀下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谢九霄坐到江闲的对面:「小道长这么晚不休息,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江闲默了一瞬,道:「九霄,在人鱼国的事你还记得吧?」 谢九霄知道江闲指的是什么事,但他还是忍不住逗一逗江闲,拉长尾音,故作不知道:「人鱼国发生的事太多了,小道长指的是?」 江闲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愠怒:「谢九霄!」 谢九霄知道江闲叫他全名,那就是江闲又恼了,也不逗江闲了:「好好好,不闹了,我还记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忘记呢?」 「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看向江闲的眼神柔和至极:「我从来没见过雪山上的玫瑰,那日倒是见到了。」 「我还记得……小道长像是皑皑雪山上盛开的玫瑰一样鲜艷,小道长的眼睛也是极好看的,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小道长……」 「停停停——」 江闲连忙制止住了谢九霄继续往下说的势头,谢九霄乖乖地闭上了嘴,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向他。 江闲听到谢九霄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出那般虎狼之词,感觉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动。 他方才竟然被谢九霄的调侃之词说得脸颊滚烫……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 谢九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饶有兴致道:「那小道长说的是什么?」 江闲咬了咬下唇:「九霄,我们还是挚友吧?」 他抬首,与谢九霄平视。 谢九霄嘴角的笑意仍在,明明是一副高兴的样子,跟往常一样,并未改变,可他从谢九霄的眼里看到了落寞之意。 谢九霄的落寞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的心脏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又归于平静,余下阵阵疼痛。 他不想让谢九霄难过…… 谢九霄没有回答他,他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他觉得他若是再说下去的话,谢九霄会伤心,他不想看谢九霄伤心,谢九霄伤心,他也会心疼。 他原以为谢九霄不会开口了,可却听见谢九霄轻声道:「我与小道长是挚友。」 「我会与小道长,当永远的挚友。」 谢九霄安抚似的,拍了拍江闲放在桌上攥紧的手,江闲把攥紧的手松开,谢九霄又笑着说:「小道长不必太过忧心,我与小道长永远都是挚友,永世不变。」 江闲于心不忍:「九霄……」 谢九霄轻笑了几声,胸腔都在发颤:「小道长这么一副纠结的样子倒是可爱,我从未见过。」 江闲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他知道谢九霄是在转移话题,无奈地看向谢九霄。 他们会当永世的挚友。 幸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他唯一的挚友。 翌日,谢九霄带着江闲前往地狱十八层。 地狱十九层在地狱十八层之下,地狱十八层深处有道火门,可通往地狱十九层,火门炎热烫人,所有鬼都无法通过火门,他们自然也是不知道地狱还有十九层的,只以为火门之后有什么稀罕之物,联想不到地狱还有十九层。 毕竟来了地狱十八层的鬼都死了,他们也无法去探究,去得知火门之后究竟有什么。 他们到了地狱岩门之前,门口有两个鬼差,此时正有一个鬼差压着一只瘦削的鬼到地狱岩门前。 被压着的鬼面黄肌瘦,瘦得皮包骨头了,却仍是不老实,嘴里骂骂咧咧的,骂着压着自己的鬼差,什么骯脏污秽的词彙都吐了出来,江闲隔着老远都听到了那鬼的骂街声。 守门鬼差不为所动,公事公办地问:「这鬼去第几层?」 压着鬼的鬼差又按了一下手下的鬼,鬼的骨头发出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他疼得哎哟哟直叫唤,嘴里还在说压着他的鬼差会下十八层地狱。 鬼差早就见多了这场面,面不改色地回答:「十六层。」 「啧啧啧,十六层啊。」守门鬼差嫌弃地看着被压着的鬼,「我在这里守上好几十年才见过一两个十六层的,真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下的地狱十六层,真是丧尽天良。」 守门鬼差打开了地狱岩门:「好了,你快带他去吧,可别放过他,听着他在那边骂来骂去的就烦,死到临头嘴里都吐不出个好词。」 鬼差压着那要入十六层地狱的鬼进了地狱岩门,消失不见了,地狱岩门重新紧闭上。 江闲和谢九霄走到地狱岩门前,在门口守着的两个鬼差看到是谢九霄,二话没说直接把门打开了,还殷勤地问:「玄主大人,这次还是十八层对吧?」 谢九霄淡淡地嗯了一声:「嗯。」 谢九霄在鬼界的恶名昭彰。 有连阎王都不敢招惹的谢九霄在,他俩在鬼界都能横着走,鬼差甚至都没问江闲是谁就把门打开了。 随后谢九霄带着江闲进入了地狱岩门。 这里是地狱。 江闲从未进过地狱,他只在天外云镜的藏书阁里见过地狱的相关书籍,那书籍上有笔墨所绘制的地狱配图,可画终究是画,还是不如亲眼所见冲击感来得真切。 第193页 地狱里的景象与外面鬼界截然不同,他们现在处于地狱一层,这地狱一层就已经惨烈成这个模样了,江闲不敢想后面的十七层会是什么样子。 只见远处有几个鬼差拿着被火灼烧得滚烫的火钳,没有丝毫留情,往那被铁链束缚在铁床上的鬼的嘴里一按,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后夹子将一团鲜血淋漓的肉团从那鬼的嘴里夹了出来,鬼差跟扔垃圾一样,把鬼的舌头扔到了一旁的肉团堆上。 那肉团堆上,全是血肉模糊的舌头。 腥臭味扑面而来,江闲捂住了口鼻,忍不住皱眉,胃里直犯噁心。 「他们生前油嘴滑舌,诽谤诈骗,凭藉一张嘴就祸害了不少人,许多人被他们一张嘴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死后被拔舌是活该,小道长不必心疼他们。」 谢九霄见江闲不适,挡在江闲面前,把那片舌头山挡住了。 江闲没看到那堆舌头山心头好受了许多,没犯噁心了。 他摇头:「没有心疼他们。」 不过他倒是好奇,为何凤凰会在地狱十九层? 凤凰难道犯什么错了? 第092章 见凤凰过往揭 他们没有在地狱一层过多停留, 而是快步掠过了那剩下的十六层,直下到地狱十八层。 第十八层是凌迟之刑,只有犯了滔天大罪之人才会被打入地狱十八层, 这里的鬼也少了许多,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 鬼差把犯了罪的鬼架在木架上,拿着小刀一片一片剔下他们身上的皮肉, 鬼嘴里的舌头早已被剔去,发不出一丝声响,只能呜呜咽咽地嘶吼着, 扭动着残缺的身躯, 他们的手被铁链束缚着, 不断挣扎,发出锁链撞击的刺耳响声。 鬼差见到有人来到地狱第十八层,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那边看去,看到是谢九霄之后又收回视线, 重新拿着小刀开始剔那鬼身上的肉。 虽然玄主来地狱十八层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他们对玄主来地狱十八层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没几个人能下到地狱十八层。 他们也知道, 玄主来地狱十八层是为了火门, 地狱十八层深处的那道火门。 那道火门只有玄主能进去,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死后化为鬼也不例外,他们试图进去过, 可刚一触碰火门就被上面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得厉害, 那一点火差点给他们烧成灰烬,魂飞破灭了, 他们顿时打消掉进去那道火门的念头了,还是老老实实在鬼界当差好。 谢九霄带着江闲走进地狱十八层深处,来到火门前。 那火焰熊熊燃烧,相隔十几尺,江闲已然那扑面而来的火焰灼烧得脸上冒热汗,额头的发丝被汗水凝成一缕一缕的。 江闲侧头看身旁的谢九霄,谢九霄神情轻松得很,去地狱十九层跟回自己家一样,浑身上下毫无变化,身上没有一滴汗水渗出。 他忍不住问:「你不热吗?」他都快热死了。 谢九霄笑道:「不热。」 江闲狐疑地看着谢九霄,他知道龙的鳞片可以抵御火焰,难道龙鳞防御力这么大,连这他都觉得热的火焰都能抵挡得住? 「小道长要通过火门的话,那得抓紧我了。」 谢九霄向江闲伸出一只手,江闲与谢九霄牵手过多次了,他自然而然地握上了谢九霄的手,热意从谢九霄手掌心传到他的手掌心。 身上如被火灼烧的热感消散。 真奇怪得很,明明谢九霄手心传来的是热意,为何他也感受不到那道火门的炽热了? 江闲被谢九霄牵着,直直穿过了那道火门。 火门后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入目是一片耀眼的赤红,天是红的,地是红的。 这里是——地狱十九层。 这里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地方,他们也无法踏上这片土地。 江闲脚踩着坚硬的土壤,脚下的土地已经被火焰灼烧成了一个干壳子,坚如磐石,用脚碾都碾不碎,而地面的裂缝处,一团一团的火焰从中冒出,远处有大大小小的山丘,仔细一看那都不是寻常的山丘,而是一座一座的活火山,在往外冒岩浆。 其中最大的一座火山离他们不远,江闲能看到火山顶部的火山口在往外冒着滚烫的岩浆,岩浆喷得凶猛,溅出许多灼热的火星子,落在土壤上,发出滋滋灼烤的响声。 火山底下有一条岩浆河,里面的岩浆如水般流淌,岩浆河面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若是人不慎掉入眼前的岩浆河里,怕是会被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谢九霄松开了江闲的手,江闲手心还残留着谢九霄身体的余温。 「凤凰,在那边。」谢九霄指着那火山底下的岩浆河。 江闲见谢九霄松开了自己的手,脱口而出:「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谢九霄摆手:「不了,凤凰厌恶我,她见到我就恨不得把我烧成灰,况且她只说了要见小道长,本来她不想让我来的,说见我就烦。」 「不过……小道长若是有危险的话,我会出手,管他什么凤凰不凤凰的。」 江闲心里一阵暖流涌过:「那好。」 「我去了。」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数不清的火山和流动的岩浆危险得很,谢九霄又不怕热,江闲不用担心自己跟谢九霄分开之后谢九霄会有危险 照谢九霄所说,凤凰厌恶他,说不定谢九霄跟着自己去找凤凰还要更危险一些。 第194页 江闲朝那边走了几步:「你在此处等我,我先去看看,很快回来。」 「嗯。」谢九霄听江闲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江闲离去。 江闲走了片刻,走到了那座最大的火山底下,这路中不断有火焰从裂缝中冒出,灼烧着他的衣角,幸好他穿的是鲛纱所制的道袍,鲛纱防火,不会被冒出来的火焰所烧穿。 方才谢九霄指的是……那边,在岩浆河边。 江闲走到岩浆河旁,果然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着一袭火红的衣袍,坐在岩浆河岸边,把两条腿都伸入了滚烫的岩浆之中,她像是不怕烫,伸出纤长雪白的手,从岩浆河里捧起一手岩浆,浇灌在自己的身上,滚烫的岩浆落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舒嘆了一声。 女子洞察敏锐,察觉到有人来了,可她依然没有起身,而是回头一望。 江闲看清了女子的脸。 那是个极其美艷的女子,黑发红唇,眉间一点火纹,身上裸露出的肌肤上有大片大片的红斑,像是在她肌肤上熊熊燃烧烈火的一样,栩栩如生,火焰似乎还在她的肌肤上流动,闪着金色的光辉。 江闲与凤凰对上了视线,凤凰的神情从轻蔑转为欣喜,连忙伸出手招呼着江闲来她身侧。 「我还以为是谢九霄呢,差点一团火扔过去了……原来是你,快过来快过来,我可等你好久了!」 江闲停到了离凤凰一臂远的距离,不能再靠近了,再靠近他会被溅出来的岩浆烧成灰烬的。 「怎么不坐?」凤凰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热情地邀请江闲坐在自己身侧,看到江闲犹豫的神情,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手中召唤出一团火焰,那团火焰很小,随手一扔扔到面前的岩浆河了,上一秒还在流动着岩浆的岩浆河剎那间变成了一条空旷的河床。 凤凰笑着看向江闲:「现在可以坐了,放心,离下一次火山爆发岩浆河被岩浆重新填满还有四个时辰。」 凤凰一下子就把这一条岩浆河给吸了个干净了? 凤凰……看起来是个狠角色。 江闲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可他闻言还是坐到了凤凰的身侧。 江闲一坐下,凤凰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涂满红蔻的手指捏住他的脸,放在面前打量,嘴里嘀嘀咕咕的,不住地说着什么,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物件。 「这就是江闲啊……真是俊,龙族的那些老傢伙审美不错嘛……」 凤凰的力气极大,江闲原本想逃离的,结果被凤凰死死扣住了,他只好卸了力不再反抗。 被凤凰捏着脸打量来打量去的江闲:「……」 「可以松开了吗?」他实在是受不住凤凰如此直白的眼神,忍不住出声提醒凤凰。 江闲这么一提醒,凤凰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不太得体,依依不捨地放过了江闲的脸。 凤凰的手劲太大了。 江闲揉了揉被凤凰掐红的脸颊。 凤凰轻笑出声,她的声音妩媚懒散,却掩盖不住她语气里的激动:「你是江闲吧?我等了你两万,不,三万?太少了,可能有四万年了吧?我甚至都把那群老不死的老傢伙熬死了……」 她向江闲一笑:「我终于等到你了,江闲。」 江闲不明所以,他明明才从龙之谷诞生三千年,凤凰哪儿来的等他四万年? 面对凤凰莫名其妙的发言,他选择只回答凤凰第一个问题:「是,我是江闲。」 凤凰一撩落在肩头的发丝:「瞧我这记性,不要介意,我活太久了记性不大好,忘了自我介绍。你应该从龙族那小子口中知道了,我是凤凰族最后一条血脉,名为凤千昭,虽然我已经记不清我活了多少年了,多大岁数了,总之比你要大上许多,都能当你的奶奶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姐姐。」 凤千昭的声音很爽朗,向江闲介绍了自己,眉眼间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现在看来真像邻家的温柔姐姐一样。 江闲产生了怀疑。 一开始他来的时候还在在意谢九霄的话,谢九霄说凤凰脾气不好,他向来信谢九霄,认为凤凰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不好相处。 他都怕与凤凰第一次见面凤凰一团火烧了他,准备好和凤凰打一架了。 江闲对上凤千昭和善的面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了。 现在看来凤凰似乎脾气挺好的? 只是江闲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叫一个外表看起来年轻的女子为姐姐,只好含糊不清道:「好……」 「你是和龙族那小子一起来的吗?」凤千昭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站得直直的小黑点,忽然,她发出一声冷笑,「幸好他没过来,不然我又要送他下岩浆河了,上次他躲得快,没被我扔到岩浆河里,下次我定要让他尝尝被扔进岩浆河里的滋味。」 江闲:「……」 谢九霄说得没错,凤凰脾气似乎不太好。 他礼貌地回答:「我是和九霄一起来的,我相信您已经从九霄口中知道了我想见你。」 凤千昭听到江闲的声音,脸上的冰冷神色又转为和善的笑容:「其实我很早就想见你了,不过我出不去地狱十九层,不然我在你诞生之时就领先帝君一步把你带回来养着了,可惜,帝君那个老狐狸下手太快了。」 第195页 凤千昭又愤恨道:「谢九霄那小子藏得紧,明明都与你见上面了,偏偏不肯带你来见我,生怕我吃了你一样,我只会吃了他又不会吃了你!」 她转头看着江闲清冷的眉眼,真是越看越喜欢,眼中尽是疼爱。 「真是让龙族那小子走大运了。」 江闲听得一愣一愣的。 凤凰说几万年前就在等他了,可他才三千岁,那多出来的几万年是哪儿来的?难道凤凰知道他会诞生在龙之谷吗? 凤凰族与龙族交好,凤凰口中的「老傢伙」,是龙族还没灭族之前存活在龙之谷的那几只龙吗? 难道他不是从虚无中诞生的? 凤千昭看到江闲疑惑的神情,知道江闲内心在猜测什么,她先说:「我知道你在疑虑什么,我晚点回答你,现在时间还早,我想先听听你找我是为了何事?」 关于自己身世和自己与龙族凤凰族的疑虑猜测太多,江闲先搁置到了一边,打算先问凤凰自己心中隐藏了许久的问题。 「九霄说,他当年遭帝君追杀,从龙之谷的悬崖跌落之后被龙之谷的龙魂送到了地狱十九层,所以才会在鬼界……他只同我说了这些,没再多说什么了,我知道九霄没与我说完。」 「九霄在隐瞒我他这一千年里发生的事,我想,您应该知道九霄这一千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换作是他,与帝君大战一场被伤得遍体鳞伤,再以长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从龙之谷那万丈悬崖跌落而下也活不下来。 江闲表情变得凝重,他转头看向远方还站在原地的谢九霄。 谢九霄,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093章 为所爱之人,死又何妨 谢九霄躺在龙之谷冰冷的土地上, 头顶有暖阳照彻他的躯体,可他却觉得身上愈来愈冷,如置冰天雪地。 他刚从万丈悬崖跌落下来, 五脏六腑被摔碎, 胸口处是一道贯穿胸膛的剑伤, 血液不断从他体内流失,渗透进了身下的土壤里, 把土壤都染成了鲜红色。 骨头和内脏俱碎,在体内搅和得血肉模糊,他身侧的长诀也落在了一旁。 他松开了手, 长诀彻底脱落。 谢九霄已经没有力气再拿起长诀了, 他眼前模糊, 被蒙上了一层血雾,他要失去意识了。 可他死前还没见到江闲。 江闲是他此生唯一的遗憾。 人死前都会把此生的经历在眼前过一遍,传言说那是走马灯。 眼前似乎真的有无数的画面闪过,大部分都是江闲。 谢九霄伸出手想去触碰画面上的江闲,可他已经抬不起手了, 呼吸都成了困难。 他是从一颗蛋里出生的, 他自一出生, 身边就有好几条龙魂围绕着他, 告诉他,他是龙族最后一条血脉, 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他是他们最后的血脉, 他要把龙族的血脉延续下去。 「龙翱翔于九霄……九霄, 你以后就叫九霄好不好?」 「记住,你是龙族最后的一条龙, 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九霄,你的降生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你是龙族唯一的希望。」 幼时的谢九霄懵懂地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他只知道,自己肩负了整个龙族的使命。 画面一转。 他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刚迈出龙之谷一步就被帝君派人追杀,他还未成年,不过是一条小龙,灵力不够强大,哪儿敌得过几个灵力强大的仙君?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打成重伤,扔出了天界,让他抱着一身重伤,在人界自生自灭。 那些仙君在说,天道告诉帝君,龙族早就应该在万年前灭族了,他的存在违背天道常理,理应诛杀。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那些龙魂对他都很友好,外面的人对他的态度却如此恶劣。 为什么他一出生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心灰意冷,如一片羽毛,跌落了天界。 他太弱小了。 他似乎,完成不了龙族的使命了。 当他再度醒来,只觉头痛欲裂,什么都记不得,也忘记了自己是条龙,可他看见面前有个极其好看的人,他看到那人的脸心脏就怦怦直跳,那人的名字江闲,江闲告诉他,他可能是嶷玉山的妖兽,他点了点头,他对江闲的话深信不疑。 可能他真的是妖兽吧。 之后他也知道了江闲是天上的仙君,他在江闲带来的话本中得知天上的仙君下凡不是为了爱情就是为了执行任务,无论是爱情还是任务,最后仙君都是要回天上的。 江闲冷冷清清的,不像为了爱情下凡的仙君,哪个仙君为了爱情下凡却天天去道观听学,听完学还会到后山找他这个小妖兽聊天解闷? 江闲在此只是为了执行任务,任务一完成江闲就要回天上。 果不其然,江闲走了,回天外云镜了,他只剩一人,独守这仙观。 后来,他恢复了记忆,和他幼时那一道光——江闲成了挚友。 能和仙君成为挚友……他很满足了,他不敢奢想太多。 一开始他还对天外云镜的仙君深恶痛绝,他恢复了记忆,知道了自己之所以被重伤,也是因为那些仙君是得了帝君的命令,为了那所谓的天道而来诛杀他的。 可在和江闲相处的日子里,他发现似乎不是所有仙君都会追杀他,认为龙族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江闲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第196页 江闲会和他游历大好山河,会与他在龙之谷里游玩,会和他畅谈人生理想。 他发现,他好像喜欢上江闲了,在那漫长,细水长流的岁月之中,在他被众人唾弃重伤睁开眼的那一刻,在江闲为他做祈福的玄清花钱的那一刻,在他和江闲重新在龙之谷重逢成为挚友的那一刻。 在江闲与他说「会记得九霄的」的那一刻。 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事,多到走马灯都放不完。 他将满到快要溢出的爱意深埋于心底,等待着有一日能与江闲诉说。 在江闲只身前往玄霜雪山的前一日,江闲来找了他,他明明都与江闲约定好了,等江闲处理完玄霜雪山的事宜,就同他去他一直想去的崑崙山,估计那时候恰巧就是冬日了,崑崙山会下雪,很美。 龙之谷不会下雪,人界的雪千篇一律,太过无趣。 听闻崑崙山的雪是天下一绝。 他想看崑崙山的初雪。 或者可以说是。 想与江闲一同看崑崙山的初雪。 可江闲离开之后,陆陆续续有仙君前来诛杀他,那些仙君太弱了,连能接他三招之人都无,轻而易举地被他击退,那些仙君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也不自讨没趣来诛杀他了。 他没有下杀手,他手上不能沾血。 如果他手上沾血了,那他真成了那十恶不赦必当诛之的睚眦血脉了,江闲知道他成了恶人,会厌恶他。 他不想让江闲像那些仙君一样,对他露出厌恶的眼神。 如果江闲厌恶他,他会难过死的。 有一日,他听到龙之谷外有动静,欣喜地从龙之谷出来,准备迎接他的江闲归来。 可来者不是江闲,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浑身散发着神光,眸中尽是无情,看他与看一个死物没区别,不由分说地就拔剑向他刺来。 他已经在拼命反抗天道的不公了,可他还是不敌面前之人。 他不敌天道,他到死都从没认过天道。 他与长诀一同从龙之谷的万丈悬崖跌落。 他这一生跌宕起伏,待他好之人屈指可数,不过他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在死前没见到江闲最后一面。 能在走马灯里回忆他与江闲相处的一生,也算是值得了。 他们还会去看雪吗?他会转世吗?转世之后还会认识江闲吗? 他想见江闲了。 他似乎见到了江闲。 谢九霄彻底失去了意识,他还带着一丝微弱呼吸的躯体被龙之谷的龙魂带到了地狱十九层,龙死后会变成无意识的魂魄,永远飘荡在龙之谷不得离开,龙魂感受到了谢九霄生命的流逝,强行突破了身上束缚他的禁制,捲起谢九霄的躯体,往地狱赶去…… 谢九霄的躯体愈来愈凉,心跳几乎要停止了,他要快,要快。 只有地狱十九层里的那个人,能救谢九霄。 凤凰族掌握了涅槃之术,涅槃之术需以火为引,没有火为引,贸然学习涅槃之术会葬身于火海之中,三界里属火的很多,凤凰族皆属火,可几十万年来,学会涅槃之术的凤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会涅槃的凤凰整个三界里只有一只了,其他的涅槃凤凰在活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心理变得不正常,不知怎么做到的,皆自我了结了,涅槃之术也随着这几只涅槃凤凰的陨落失传。 这世间唯有那一只还存活于世的涅槃凤凰能救谢九霄。 这只涅槃凤凰与之前自杀的涅槃凤凰一样,在活了这么多年之后,心理早扭曲得不成样子了,凤凰族领地意识极强,脾气不好的涅槃凤凰领地意识更加强盛,不能容忍任何东西侵入自己的领地,沾染上不属于她的气息。 在龙魂带谢九霄进入地狱十九层的那一瞬间,身处于地狱十九层的涅槃凤凰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不由分说地凝出一团火就扔了过去,高声呵斥着他们。 「滚出去!」 龙魂把谢九霄紧紧包裹在怀中,那团火焰全都打在了他身上,他身体又是虚无,没有实体,那团火焰打在他身上不疼不痒的,将火焰消化在了躯体里,怀中护着的谢九霄没有受伤。 龙魂用苍老空灵的声音道:「凤千昭,你冷静点。」 涅槃凤凰认出了面前的龙魂是她死了两万多年的老朋友,瞥过头去,不再看这两个让她看着就心烦的龙了,她冷冷道:「干什么?你不是都死了两万年了吗?来这里找我作甚?还带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东西,我的地盘不是谁都能进的!」 「他不是半死不活的东西。」龙魂长嘆了一口气,「龙族最后的一条血脉,看在龙族与凤凰族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请你救救他吧。」 「我拒绝。」涅槃凤凰毫不犹豫地拒绝。 龙魂无奈道:「凤千昭……」 他知道自己这个老朋友脾气不好,倔强得要命,如今涅槃凤凰在地狱十九层待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心理更是扭曲了起来。 龙魂沉默半晌后道:「他是江闲的挚友。」 听到江闲二字,涅槃凤凰那双凤眸一下子睁大了,不可置信地指着龙魂怀中的谢九霄:「你说他?这个半死不活的毛小子认识江闲?江闲已经诞生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我都死两万年了,不能离开龙之谷,你又不是不知道。」龙魂解释,「你在地狱待太久了,自然无法察觉到外界的时间流逝,江闲如今已经两千岁了。」 第197页 涅槃凤凰喃喃道:「两千岁……离那天也越来越近了啊……」 她这几万年来在地狱里过着百般无聊的生活,这地狱里无除她以外的活物,她尝试过自我了结,可她用灵力刺穿自己的喉咙,刺破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流淌了个干净之后,却又会在几年之后重新在地狱十九层的岩浆河中涅槃重生,反反覆覆了几十次都是如此。 她放弃了,用灵力对准了自己的腕间,最后感受一次生命的流逝与重生。 如果不是之前的那几只涅槃凤凰都已经死了,她涅槃得晚了几年,她估计也跟着那几只凤凰魂归于天地了。 若只困局于一方天地,那还算什么凤凰? 那几只涅槃凤凰到底是怎么成功魂归于天地的?她都自杀不成。 天外云镜七大未解之谜之一,当年的那几只涅槃凤凰究竟是怎么死的? 待她解开这个未解之谜后,她就不必再被无尽的生命所束缚,困于这小小的一片天地了,她将重获自由,将自己的躯体撒向天际。 「行,我救。」涅槃凤凰手中召出一团火焰,从龙魂怀中接过谢九霄,火焰将谢九霄托在半空中,她感受了下谢九霄的经里流淌的微弱灵力,眯起眼,「属火,这小子运气不错。」 涅槃之术局限于火,谢九霄正是属火。 「不过他能不能活下来,忍受涅槃之痛,重获新生……」涅槃凤凰毫不怜惜,直接把谢九霄扔进一旁滚烫的岩浆池里,「这就无从得知了。」 「祝他好运。」 第094章 诞天地救三界 谢九霄用了两百年, 将自己全身都包裹在岩浆之中,在岩浆河里学会了涅槃之术,因此重获新生。 谢九霄瞒着他的就是这个? 江闲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的谢九霄, 他看不清谢九霄的神情如何, 只能看到谢九霄似是无聊一般, 看见地上的裂缝里冒出一团火焰就用手中的火焰将冒出来的火焰击退回去,反反覆覆好几次, 玩得不亦乐乎。 他现在跟喝了五味杂陈一样,心情极其复杂。 凤千昭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原来你不知道?」 江闲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不知, 九霄未与我说过。」 他和谢九霄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连谢九霄的往事都不知道,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挚友。 可谢九霄为何要瞒着他涅槃之术的事? 等回去之后再找谢九霄问问吧。 凤千昭震惊:「这事你不知道就算了,我问你,你和那小子现在是何关系?」 江闲不明所以:「龙族的先辈不是已经同您说过了吗?我与九霄是挚友。」 方才凤千昭说她知道谢九霄是江闲的挚友之后才救的谢九霄。 前些日子他们作为挚友逾了矩,做了些挚友之间不该做的事,不过他与谢九霄已经说开了, 他和谢九霄还是挚友, 永世的挚友。 凤千昭看到江闲面上心疼的表情, 半晌没有说话, 瞥了一眼远处的谢九霄,用嘲讽的语气说:「明明同我拌嘴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的, 还以为这臭小子胆子多大呢,这么多年了还没说出口, 止步于挚友, 真是个闷葫芦。」 「诶,江闲。」她悄悄地凑到江闲的耳边, 低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虽没出过这破地方,但还是知道一些龙族那小子的秘密的。你跟龙族那小子回鬼冥赌坊之后去赌坊的一层,一层里有一个只有房间的走廊,先直走到走廊尽头,再左转走到尽头后右转,第三个房间,去那里你就可以知道龙族那小子的全部秘密了。」 说完凤千昭往后一仰,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我看你俩一起来,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谢九霄还瞒着他什么? 江闲思索了一下凤千昭的话,他之前去过那个只有房间的走廊,好像凤千昭所说的房间,就是之前谢九霄走出来的那个。 「那房间里有什么吗?」 凤千昭眨了眨眼,俏皮地说:「那里藏着那小子离开地狱十九层之后八百年的过往,你去了就知道了。」 「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喔,不然那臭小子又要同我拌嘴,看见他就烦。」 江闲道:「嗯……」 「现在你的事说完了,该我说了。」 凤千昭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凝视着江闲,一字一句地说:「江闲,你听好了,接下来要牢牢记住我的话,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会颠覆你三千年来的认知……但,请你信我。」 「现在三界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那些该死的傢伙想把三界给毁了……不知你现在是否已经与他们对上面了,就算没对上,在不久之后也会对上,他们是怪物,会摧毁三界的怪物!从几万年前他们就蠢蠢欲动,龙族灭族了,凤凰族也灭族了,这一切全都拜他们所赐!」 「就连我被困于这一方天地也都是因为他们!」 凤千昭说着说着表情变得愤怒起来,她的指节被她捏得咔咔作响,眼里是滔天的怒意,语气都变得愤恨起来。 她掰过江闲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龙族和凤凰族共同创造了一个救世主,是你,江闲,你是天选之人,是三界唯一的救世主,之后你面对的敌人就是他们,他们不属于这个三界,就跟我如今所处之地一样,游离于三界之外,他们在追杀我,我只有待在这里才不会被他们发现,你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龙族和凤凰族死去的族人,还有三界里因他们而死的无辜生灵报仇!」 第198页 江闲被凤千昭说的这一串话弄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龙族,什么凤凰族,他怎么莫名其妙成救世主了?三界之后会有何危机? 他只知道对三界有威胁的只有魔界,可魔族的余孽不是早在一千年前被他皆斩于剑下了吗? 江闲没搞清楚什么状况,他镇定下来,凤千昭手劲极大,抓得他肩膀都隐隐作痛,几乎要把他的骨头给捏碎了。 他抓住了凤千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静,慢慢说。」 被江闲这么一提醒,凤千昭剎那间清醒了过来,她也知道自己被仇恨沖昏了脑子,情绪太过激动。 她松开了江闲,神色落寞,轻声道歉:「抱歉,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一时失了分寸,你没被我弄疼吧?」 江闲摇头,他先从凤千昭说出的第一句话开始提问:「你说的那些傢伙,是指的哪些人?他们为何想摧毁三界?」 「哪些人?」凤千昭冷笑一声,「他们自诩为天命,却做着魔族都不会干的畜生事。」 几十万年前,龙族和凤凰族为三界最强大的两个神兽族群,三界安稳,除了魔界偶尔来犯之外无其他的波动,魔族实力不如龙族和凤凰族,龙族与凤凰族联手天外云镜的仙君魔族更是不敌,屡屡败退,许久未来犯。 可有一天,三界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他们不属于三界,也不属于魔界,他们的躯体不死不灭,龙族与凤凰族杀了他们一次,他们还会再次复活,反反覆覆几次,龙族凤凰族都有人为此牺牲,他们却一人都未灭。 他们来自一个神秘的国家,脱离三界之外,那个国家的人都有永生的力量,他们说自己是「天命」,是天赐予了他们不死的力量。 他们肆意妄为,在人界横行霸道,人界又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个一个凡人惨死于他们手下,天界的仙君和神兽为了保护天下苍生,试图阻止他们,却死伤惨重。 他们实力再强势,怎能敌得过不死不灭的怪物呢? 魔族虽茹毛饮血,但也至少能杀死,他们没有组织性,会自相残杀,可这些人,他们有智慧,是不会死的嗜血怪物。 他们实力愈来愈强盛,隐隐有了要摧毁三界的趋势。 最后龙族与凤凰族为了苍生,倾尽全族之力,用全族的生命将那些怪物封印于他们自己的国家,斩断他们通往三界的道路,让他们再也无法出来。 凤千昭说着说着,眼中饱含着泪水,她伸出手将眼泪拭去,哽咽着说:「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亲人,祖祖辈辈,凤凰族的所有人!他们全都为了这些该死的傢伙死了!」 她那时还小,正在烈狱里学习涅槃之术,外界的事一概不知,等她学会涅槃之后出来,见到的就是凤凰族残余的几个族人,他们告诉她,凤凰族的其他人全都死了,为了三界,为了天下苍生,他们牺牲了。 之后的凤凰族残余的族人也陆续去世,她因为习得了涅槃之术,从稚嫩的小凤凰变成了如今的大人模样。 回首一看,偌大的凤凰族,竟只剩她一人了。 龙族与凤凰族也是如此灭族的,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牺牲了两族,换来了三界的和平。 不死不灭的怪物? 江闲想起在山洞中遇到的那两只怪物,他神色变得凝重,缓缓开口:「你说的怪物,我见过。」 凤千昭震惊地看向江闲:「你已经见过他们了?他们竟然已经冲破封印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他们这么快就又要来了……」 凤千昭精神状态不太好,神色变得癫狂,躯体开始颤抖,不知是想起了何事,身上的火红色斑纹在隐隐发光,似燃烧的火焰跳跃。 「是,我见过他们了……不过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江闲道,「你先冷静,告诉我,为何我是救世主?」 江闲的声音冷冷的,如一盆冰水浇在凤千昭的身上,凤千昭深吸几口气,逐渐平静下来,平稳地继续说道。 当年那些怪物确实被龙族与凤凰族一同封印了。 可天不尽如人意,在龙族与凤凰族还残余的族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发觉到先辈留下来的封印松动。 那时龙族只剩三个人了,凤凰族只剩凤千昭一人,龙族的三人说这道封印突破之日,他们早已陨落,无法再次把这些怪物封印到那些怪物的国家,凤千昭会涅槃之术,届时只有凤千昭一人,定是不敌那些怪物的。 而且,当年封印这些怪物可是倾尽了龙族和凤凰族两族之力,怪物的强大他们有目共睹,他们只有四人,无法与之抗衡。 最后,他们在龙之谷,和龙族其他的龙魂一起,在龙之谷孕育了一个生命,这个生命在三十万年后会诞生于龙之谷的虚无之中。 他诞生于天地之间,是集龙族全部龙魂的信仰之力孕育而生的生命,他会在那些怪物重新出现之日,将那些怪物重新封印,成为三界的救世主。 他是龙族灭族后为三界做出的最后贡献。 他正是三千年前从龙之谷的虚无中诞生的—— 江闲。 第095章 为所爱之人,死又何妨 江闲被惊到良久没有回应, 凤千昭的这番话信息量太过庞大,颠覆了他三千年以来的认知。 半晌后他才把凤千昭的话消化完。 他终于知道他为何会诞生于龙之谷了,他终于知道为何其他的仙君都受不了龙魂的威压, 不敢踏足的龙之谷, 他却能进出自由了。 第199页 江闲沉默了一瞬, 又说:「那……九霄呢?」 谢九霄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身份? 「他?」凤千昭感嘆一声,抬首看向那被火光薰染成血红色的天空, 「谢九霄的存在,是我与龙族都未料到的,能活下来算他小子命大。」 按道理来说, 龙族灭族, 最后一条龙陨落都是在万年前了, 谢九霄不过是一颗还未孵化的龙蛋,没有龙族将他孵化,他也会被风化成为一颗死蛋,埋入龙之谷深深的岩石里。 龙族与凤凰族谁都没想到,一颗蛋能凭藉自身之力破壳而生。 谁想, 龙之谷的龙魂在两千八百年前听到一处山洞传来微弱的龙吟声, 他们循着声音, 在山洞里看到了龙吟的来源。 那是一条刚从壳中破壳而出的小龙崽, 在没有龙族没有龙将他孵化的情况下,而诞生于龙之谷的一条龙。 也是……龙族最后的一条龙。 龙之谷的龙魂喜出望外, 他们龙族还没有灭族,这是他们龙族的最后一条血脉…… 对于谢九霄, 凤千昭给出一个评价:「不得不承认, 谢九霄的命比我还硬。」 仅靠自身之力破壳而出,在破壳而出之后遭人追杀, 重伤命悬一线时被江闲所救,又在与帝君争斗得两败俱伤之后一剑穿心跌落万丈悬崖,靠着顽强的生命力在地狱十九层学会了涅槃之术。 还有,那藏在鬼冥赌坊房间里,谢九霄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九霄自出生起就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如果是她,她都想一死了之了。 是什么支撑着谢九霄活下来的呢? 凤千昭看向江闲。 江闲在一片火海中仍是风度翩翩,眉眼间尽是清冷,背嵴挺得直直的。 凤千昭不用想都知道。 「江闲,拜託你了。」凤千昭期待地看向江闲。 「你是龙族与凤凰族,以及千千万万苍生的信仰。」 江闲沉默良久后,最后闭上眼:「好。」 江闲讨厌被人安排命运,但他仍是接受了。 不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谢九霄,为了天下苍生。 江闲打算离开之前想起了一件事,他拿出了之前在人鱼国的树中找到的钥匙,这钥匙很普通,可他总感觉这钥匙很重要。 「这是我和九霄在人鱼国的一棵树中找到的钥匙,而那棵树似乎来自你口中的那个国家,我读过有关这个国家的书籍,书籍上记载是叫做阿常国。」 凤千昭把钥匙接过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蹙眉摇了摇头,还给江闲:「看不出有何端倪。」 凤千昭想了想,既然是那阿常国的树留下的钥匙,那就一定是有用的,她为江闲指明了方向:「听闻崑崙山上有只神兽,能预测福祸、知过去通未来,你去寻他说不准他知道些什么。」 凤千昭说的是白泽? 江闲:「你说的是白泽?」 凤千昭沉思了片刻:「记不起来了,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吧。」 能预测福祸,知过去通未来的神兽整个三界里只有白泽了。 不过白泽在浮玉国的时候被后来的重明鸟带走了,也不知道是带往了何处。 自三百年前的诛妖一战后,白泽那傢伙的行踪一直不定,不然江闲也不至于找了他好几年没找到,整个三界里只有狐姝与他关系好,知道他的行踪。 等回去找狐姝问问白泽的下落。 江闲告别了凤千昭,凤千昭热情地朝他挥手:「多来地狱十九层里看看我啊江闲!别带龙族那臭小子了,我看见他就心烦!我把你身上的禁制给下了,你可以自由进出地狱十九层了!记得来看我!」 江闲礼貌地向凤千昭颔首,回到了谢九霄的身边。 谢九霄没有再用火焰将那裂缝里冒出的火焰击退回去了,而是在一脚一脚地踩着地上硬邦邦的泥土,泥土被他大力地踩碎,碎石块在地上碾来碾去,他太过用力,都碾碎成了粉末。 谢九霄蹙着眉,烦躁得很。 也不知道凤凰给小道长说了什么,万一把不该说的说出来怎么办? 好想凑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九霄。」 江闲的声音很温和。 谢九霄抬起头时,江闲已经顺其自然地伸手牵上他的手了,江闲的手很凉,像雪一样凉,可他一触碰到江闲的手,心脏就变得滚烫。 谢九霄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发出沉闷的跳动声。 他愣愣地叫了一声:「小道长。」 江闲对他温和一笑:「回去吧,九霄。」 谢九霄在听到江闲温柔似水的声音后,耳尖不由自主地就红了,他不敢去看江闲的眼睛,侧过脸攥拳轻咳一声。 小道长,好温柔。 …… 回到了鬼冥赌坊,谢九霄还来不及问江闲在地狱十九层究竟发生了何事,凤凰究竟和江闲说了什么,就被迎面而来的夜卫打断了。 谢九霄又跟着夜卫走了,走向依然是那走廊。 江闲没有第一时间去一层的走廊,而是在赌坊待了几日,谢九霄依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几日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一日,他在窗户边亲眼看到谢九霄带着两个夜卫离开了赌坊。 谢九霄现下不在赌坊,他循着上次的记忆,走到赌坊一层——那道走廊。 门口的夜卫依然没有拦着他。 第200页 江闲回忆起凤千昭的话,径直走到走廊尽头,有左右的分岔口,是左边,他左转又走到了尽头,右转的第三个房间。 这次谢九霄不在了,没有人在门口拦着他。 江闲推开了那扇门。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侧都是阴暗的岩石,砌得整整齐齐的,堆叠成了岩壁,这墙壁上挂着夜明珠,借着夜明珠的光倒是可以看清昏暗的四周。 这是一条隧道,不知通往何处。 江闲顺着这条隧道走了下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江闲:「夜羽?」 夜羽看到江闲进了此处也是一惊,玄主给他们下令过,江闲可以在赌坊自由进出,去哪儿都行,不能拦着江闲。 可江闲进了这里,夜羽也不知道该不该拦了,他只好装死朝江闲点头。 江闲见夜羽没有回应也没有驱赶他,自顾自地走到夜羽守着的那扇铁门前,想伸手把那铁门打开。 江闲的手握住了铁门的门闩,夜羽此刻终于有了反应,有些纠结:「道长,此处……」 江闲松开手:「我不能进去吗?」 玄主说了江闲可以自由进出。 夜羽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支支吾吾道:「不是,这……」 他还未解释完,江闲看他磨磨唧唧的,一下子就握住门闩,打开了铁门,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里面满屋子的血腥味涌入他的鼻腔,入眼是血肉模糊的场面。 江闲蹙眉,看向那室中之人——是个瘦削的鬼,被束缚在铁椅上,鬼身上的皮肉已经不完整了,因失血过多,现在处于昏迷状态。 他略过了那只鬼,看向四周,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刑具,品种繁多,他只能零星认出几个。 江闲指着室中昏迷的鬼,转头看向夜羽:「他是谁?」 夜羽没想到江闲这么快就打开了门,江闲一问,他沉默着没有答话。 「我知道只是早晚的事,你告诉我我就早点知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你们玄主。」江闲淡淡道,「你们玄主自然会告诉我。」 夜羽闻言,立马回答:「这只鬼在鬼冥赌坊内闹事,用其他鬼的性命做要挟,说玄主残害他一家老小,不过子虚乌有之事。他得了其他的鬼之令,想栽赃陷害于玄主,玄主将被胁迫的鬼救下了,把这闹事的鬼关到了此处,逼问他的背后之人,方才他已经开口说是之前一个被鬼冥赌坊吞併的赌坊贿赂他,让他来栽赃陷害玄主的。」 江闲走出了这间审讯室,打开了对门的审讯室,指着那里面一样一脸惶恐的鬼问:「这个呢?」 「前日他在饭菜里下毒,企图想让玄主吃下,被玄主当场抓获,关押进了此处,还没问到其下毒的缘由和背后主事人。」 江闲走向下一个审讯室。 「这是玄主七日前出鬼界外办事,被人埋伏刺杀的一行人之一,他们是死士,共有七人,死了六人,这是唯一留下来的活口,嘴硬不肯透露半分消息。」 江闲走到了审讯室的尽头,这扇门的模样很不一样,他刚靠近一分就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夜羽犹豫道:「那里是……」 夜羽还没说完,江闲已经打开了那扇门,那扇门后只摆着一口大大的冰棺,方才他感受到的寒意正是从冰棺上传来的。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玄霜雪山,不过玄霜雪山更加寒冷。 江闲走到冰棺前,面前的冰棺晶莹剔透,寒气袭人,大小刚好容一人躺入。 谢九霄为何会在赌坊里摆上一口冰棺? 这……就是凤凰想让他知道的秘密吗? 「九霄,你从地狱出来的八百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江闲将手掌放在冰棺上,他像不怕冷一样,任由那冰棺上的寒冰顺着他的手心攀上他的手臂,整只手都被寒冰所包裹。 他闭上眼,凝出一丝灵力,开始细细感受着这口冰棺上残留的记忆。 那谢九霄埋藏了八百年的记忆。 第096章 为所爱之人,死又何妨 「闲, 你来了。」帝君放下手中的卷宗,脸上是一向温和的神色。 江闲对帝君行了个礼,他知道帝君找他干什么, 帝君找他不会为了其他事。 他直接步入了正题:「这次是什么任务?」 希望不是太难的任务, 他还等着和谢九霄去崑崙山看雪, 如果能早点结束的话还能看到崑崙山的初雪,谢九霄不喜欢太冷的天气, 晚点的话崑崙山就冷了,谢九霄想看雪,他们在初雪之时去是最好的。 帝君拿出了一本卷宗, 翻了个面推到江闲的面前:「此处任务太过艰难, 天外云镜无人能做到, 不过闲与那些人不一样,吾相信闲能做到。」 「这个任务也只有闲能做到。」 江闲拿起帝君桌上的卷宗,垂眸细细扫视了一遍。 玄霜雪山有魔气波动,疑似魔族余孽逃至雪山中,需去诛杀。 玄霜雪山位于天界北部, 号称为三界极寒之地, 环境恶劣到无法居住人, 甚至连靠近雪山稍有不慎都会被那铺天盖地的冰雪所覆盖, 埋于雪山之下。 江闲听说过玄霜雪山极寒之地的名号,却没去过, 此次任务看来真有些棘手。 他看完了,放下了卷宗。 帝君缓缓道:「吾需你去玄霜雪山一探究竟, 如有魔族需闲当场诛杀, 如空无一物闲便可回天外云镜了。」 第201页 「闲知道了吗?」 「知道了。」 江闲接下了这个棘手的任务,转身准备前往天界北部。 江闲离开后, 没过多久就有一人从殿后走出,正是手持星渊罗盘的巫阙。 帝君没有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淡淡开口道:「你满意了吗?」 巫阙得意一笑:「我满不满意不重要,天道满不满意才重要。帝君做得很好,天道很满意,不过还未完,天道想要诛杀的并非魔族,而是……谢九霄。」 「接下来,等江闲进入玄霜雪山,帝君就可以去龙之谷了。」 帝君没有回应巫阙的话,而是闭目倚靠在椅背上,一手支撑着下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巫阙默认帝君已经知道了,说了一声自己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后离开了。 …… 玄霜雪山,三界极寒之地。 江闲来到了玄霜雪山底下。 他抬头看向那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他站着的地方没有被太阳照射到,可他看见连那雪山连接着的天际也是阴沉的灰色,他还未彻底踏入玄霜雪山,躯体就已经开始变冷了,身体里血液的流淌变得迟缓,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落在他的脚边,片刻之后化成了水渍,融入了他脚底下的泥土。 江闲停了脚步,先用灵力给自己套上一层保护罩,让那刺人的冰雪无法伤害自己。 他往那雪山之巅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他已经看不到眼前有其他的颜色了。 眼前尽是一片雪色茫茫,铺天盖地而来的雪花打在他的灵力屏障上,灵力屏障上凝出了一层冰霜。 尽管有灵力护体,江闲依然感觉那刺骨的寒意渗入了他的骨髓。 他脸色变得苍白,唇色几乎完全褪去,走路的步伐也变得缓慢。 咔嚓—— 一道细小的冰锥刺穿了江闲的灵力屏障,猛地从他的脸颊掠过! 像一道风一样快,让人猝不及防,江闲还未来得及躲闪,被那道冰锥刺破了一层浅浅的肌肤,滚烫的鲜血很快从伤口处溢出,一滴鲜血落在雪地上,把那一片雪都染成了鲜艷的殷红色,像雪地里点缀的一朵玫瑰一样,很快,他脸颊的伤口处的鲜血被寒风吹得凝固成血痂,地上的鲜血也被天上掉落的雪花所覆盖。 这道冰锥来得太过诡异了。 江闲蹙眉,没过多思考,又加固了几分灵力屏障,继续往雪山之巅走去。 快到了…… 一步,两步…… 江闲踏上了雪山之巅。 他几近力竭,为了完成帝君派给他的任务,他还是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 这里空无一物,别提什么魔族了,连一根草都没有。 细细想来也觉不对,什么魔族能上玄霜雪山上来? 若真有魔族在玄霜雪山,爬是走到半路就死了。 没有魔族,他可以回去交差了。 就在江闲准备下山之时,数条冰锥兀然从天而降,朝他砸来,密集而急促! 糟糕! 江闲暗道不好,身上的灵力屏障不堪抵挡如此密集的攻势,很快就裂开一条条缝,他拔出剑来,将那向他刺来的冰锥一剑一剑地斩碎。 咔嚓! 灵力屏障彻底破碎! 他身处玄霜雪山之上,没有灵力护体,四肢逐渐变得僵硬,挥剑的速度越来越迟缓。 可……冰锥的速度越来越快。 刺痛感从手心处传来,江闲最终被一道冰锥刺穿了手心。 那道冰锥像蛊病一样蔓延,待江闲反应过来,想将其拔出之时,却发现冰霜已经蔓延到他的脖颈处。 江闲意识愈来愈迷糊,手中剑脱落到地上,被大雪所覆盖,他的双腿也被后继而来的冰锥刺穿。 他已经冷到没有知觉了,冰霜蔓延,蔓延上他的躯体、脖子、眼睛…… 体温流失,心跳变缓。 他失去了意识,全身被冰霜所覆盖,变成了一尊漂亮的、晶莹剔透的冰雕,屹立在雪山之巅。 他这一沉睡就是一千年。 …… 谢九霄在鬼界里安稳扎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玄霜雪山寻找江闲。 他知道江闲被帝君支去玄霜雪山了,这两百年来他没听到有关江闲的任何消息,那江闲定然还在玄霜雪山之上。 他恨帝君恨得想将其千刀万剐。 帝君那卑劣小人,连手底下最信任的人都能下手,这种人也配为帝君? 简直是玷污了帝君这个仙位。 谢九霄只身一人前往了玄霜雪山,可他属火,火与冰水相剋,属火之人在极寒之地受到的寒意是寻常之人的好几倍,更别说是已经经历过涅槃的谢九霄了,更是一点寒意都受不得。 谢九霄的脚刚靠近雪山,鞋底就被攀岩上来的冰霜所冻结,逐渐蔓延上小腿。 他蹙眉,把手攥成拳,用力一拳击碎了两脚之上的冰霜,他的手也因为接触了冰霜,被冻得通红,甚至还裂出了伤口,往外渗着鲜血。 谢九霄依然在往前走,腿上的冰霜越来越多,几乎布满了他整条腿,谢九霄重复着一拳一拳将冰霜击碎的动作,他的手脚已经被冰雪冻得麻木,动作也越来越无力,一次比一次耗费的时间多。 最终他还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冰天雪地之间,被冰雪所覆盖,炽热的躯体逐渐冰冷…… 第202页 他醒来不是在玄霜雪山之上,而是在地狱十九层的岩浆河里。 凤千昭原本像之前的几万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坐在岩浆河里发呆,突然岩浆河里蹦出来个谢九霄,把她吓了一跳。 她瞪大了眼直接一团火朝谢九霄砸去了:「突然蹦出来你想吓死谁?!」 谢九霄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凤千昭的攻击,凤千昭的火团砸在了岩浆河里,炸飞了那片的岩浆。 谢九霄搭都没搭理她一下,连个目光都没给她,从岩浆河里起身,打算回鬼界。 「不对,你这么快又死了?你怎么死的?」凤千昭反应过来,谢九霄出现在岩浆河里那就是他又死了,可谢九霄不是才出去没多少年吗?难道是她在地狱十九层待太久了没时间概念了? 谢九霄简单回答:「去了趟玄霜雪山。」 「玄霜雪山,玄霜雪山……」凤千昭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忽地就想起来玄霜雪山是个什么地儿了,「你去玄霜雪山干什么?不要命了?!」 玄霜雪山不就是那鸟不拉屎的极寒之地吗? 三界里环境最为恶劣的地方有二,一是烈狱火山,二是玄霜雪山,前者至少还有想学涅槃之术的凤凰会去,后者是三界所有人都不敢去的,更别说是天生属火的凤凰族了,让她去一趟玄霜雪山跟要她命有什么区别? 谢九霄跑玄霜雪山去干什么?活太久了不想活了? 谢九霄不想与凤千昭过多解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懒得跟你解释,反正我之后还会去就对了。」 谢九霄的确没有食言,不过凤千昭还是希望他食言。 那日之后,凤千昭经常在岩浆河里看见突然蹦出来的谢九霄,河里突然钻出个活人把她吓得可不轻,每次都一团火砸过去,谢九霄再轻松躲开。 谢九霄为了让自己更加适应玄霜雪山的天气,让夜羽专门打造了一口冰棺。 谢九霄轻描淡写地命令:「去找千年寒冰,打造一口冰棺,大小就跟我差不多。」 夜羽不明所以,他还没替玄主大人打工多少年呢,玄主大人怎么已经把棺材准备好了? 玄主大人出手大方,他暂时还不想换工作。 不过他遵守着自己的职业操守,找来了不会融化的千年寒冰,为谢九霄量身定做了一口的冰棺,放入寒冷的审讯室中,让其寒意更甚。 之后谢九霄每日晚上都会睡在那冰棺之中,被千年寒冰带来的刺骨寒冷折磨一晚上,日复一日,连天生淡漠的夜羽都于心不忍看玄主大人这么折磨自己了,他出声想劝阻一下谢九霄。 可他还未开口,谢九霄就已经习惯地躺入了冰棺之中,浑身被那千年寒冰所延伸出来的冰霜覆盖全身。 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 谢九霄每次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抵抗玄霜雪山的寒冷之后,都会离开鬼界好几日,把赌坊全权交给夜羽打理,他则只身前往玄霜雪山,随后又冻死在半路上,被冰雪所覆盖,从岩浆河里复活,又在冰棺里睡上几年亦或者是几十年,再度前去玄霜雪山,冻死,复活。 凤千昭看河里突然蹦出来个谢九霄都看麻木,没有之前那几次震惊了。 她本来就知道自己的精神不太正常,可她现在感觉谢九霄比她精神还不正常。 在谢九霄第三十八次从岩浆河里走出来,准备回到鬼界之前,凤千昭忍不住问他:「你这么作践自己,值得吗?」 玄霜雪山上究竟有什么好东西,值得谢九霄死三十多次? 凤千昭被囚于这一方天地,对于外界之事只知道一星半点,自然不知道江闲被冰封于玄霜雪山之巅,也不知道为何谢九霄如此嚮往于玄霜雪山。 谢九霄轻笑一声:「怎么会不值得?」 「那里。」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郑重其事地说。 「是我心之所向之人。」 「是我心甘情愿为其付出一切的所爱之人。」 第097章 长情的告白 谢九霄每次来玄霜雪山都比上一次要更接近雪山之巅一些。 他快找到江闲了。 谢九霄咬着下唇, 尖锐的牙磨着嘴唇,他用疼痛感刺激自己的大脑意识,让自己的意识更加清醒几分。 他的下唇被咬破了, 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凝固在他的脸上。 寒风刺骨, 他的黑发覆盖上一层白雪,霜雪将他的头发冻成了雾凇, 从远处看去,他满身风雪,仿佛长了一头华发, 步履维艰, 往雪山上走。 冰霜无情, 依然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阻止他前往雪山之巅。 谢九霄用手捶打着腿上的冰霜,将其敲碎,他的手在一次一次的敲打之下,变得又红又肿, 鲜血从裂开的伤口处流淌出来, 又被寒风吹凝固, 在下一次捶打之时裂开。 可他依然执着, 往山上走。 一步,两步。 十步, 十一步。 冰霜彻底攀上了他的大腿,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次比上次更加接近于雪山之巅了。 就差一步。 谢九霄迈出了最后一步。 眼前雪色茫茫, 有一抹黑白身影伫立于雪山之巅, 宛如话本之中雪山之上清冷的神明。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被冰封在冰块里江闲。 他……被冰封的爱人。 第203页 谢九霄心跳愈来愈缓慢,他撑着最后一口气, 走到冰雕前。 他伸出手,满是鲜血的手掌覆盖在那冰面上,手上的伤口复又裂开,滚烫的鲜血流在了那冰面上。 那冰面……竟被谢九霄的血液融化了几分。 谢九霄没有丝毫察觉,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江闲身上残余的热度,通过那厚厚的冰层传入他的手中。 滚烫,炽热。 被冰封的江闲闭眼双眼,神色清冷淡漠,嘴角微微向下,他听到了,萧萧雪声中的心跳声,是江闲的心跳声,江闲身体里的心脏还在微微起伏,带着他的护心鳞一同跳动。 江闲没有死。 谢九霄的脸颊也逐渐覆盖上了冰霜,他释然一笑,闭上了双眼,如之前的千百次一样,倒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倒在了江闲的面前,再次被大雪所覆盖…… 而他的鲜血,奇蹟般地蔓延上冰块,在透明的冰块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鲜艷的血玫瑰。 玫瑰吞噬着冰块,冰块开始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融化…… …… 江闲猛然睁开眼,手上的冰霜碎裂,他将手从冰棺上移开。 扑通。 门口传来声音。 江闲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回头望去。 是谢九霄。 此时谢九霄身上不复之前英姿飒爽的模样,似泄了气,颓废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手覆盖在面上,肩膀耸动。 江闲听到有细微的哭声从谢九霄身上传来。 他……第一次见谢九霄哭了。 谢九霄哭,他很心疼。 谢九霄今日出鬼界之后一直心神不宁,心脏怦怦直跳,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走到半路,与那两个夜卫交代了任务之后只身回了鬼冥赌坊。 他先是去赌坊三层,想找江闲,可江闲并不在屋内,见不到江闲,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朝密室走去,这条路他走了千遍万遍,闭着眼走都能走到密室。 他看到了夜羽,让夜羽先离开,夜羽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冰棺密室前的门大敞着。 他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江闲把手覆盖在冰棺之上。 在看到江闲的那一刻,谢九霄感觉天都要塌了,心脏如易碎的琉璃一样破碎成千万片渣子,每一片碎渣都在刺扎着他的血肉,让他痛苦不堪。 他看到江闲睁开了眼,那双墨黑的眼里尽是冷漠。 小道长知道了,知道他是个不死不灭的怪物了,知道他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不是个善人了。 知道……他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谢九霄了。 江闲走到谢九霄面前,他半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将谢九霄抱在怀中,动作很是轻柔。 他用手抚摸着谢九霄的后背,谢九霄不由自主地将头埋在江闲的颈窝。 「九霄,你不要伤心,你伤心我也会难过。」 谢九霄一听江闲会难过,立马止住了眼泪。 江闲听谢九霄的哭声停了,将谢九霄松开,正面对着谢九霄。 他说:「我都知道了。」 谢九霄不敢面对江闲认真的神色,侧过头,自嘲一笑:「我杀了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我与那些怪物没两样,我也是个不死不灭的怪物……」 他声音沙哑:「我不是小道长记忆里的谢九霄了。」 沉默半晌。 江闲听到谢九霄自暴自弃的话很不满,他嘆了口气:「你怎会说出这种话?」 谢九霄垂下眼,神情落寞:「小道长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江闲看到谢九霄这副模样心疼得很,他无奈地说:「我说的不是那事,你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至于不死不灭……你是谢九霄啊,你永远都是谢九霄,我永远都不会怪罪于你,又怎会把你与那些怪物相提并论?我说的是你为我做的事,无论是你还未学会涅槃之前的护心鳞,还是你学会涅槃之后的玄霜雪山……」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谢九霄你爱我,在这八百年里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八百年。」 谢九霄的嘴唇上下开合:「小道长……」 江闲与谢九霄平视,叫出了谢九霄的全名,认真地问:「谢九霄,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九霄张了张嘴,似是想回答,可又死死咬住下唇。 他拭去眼角的泪水,嘴角勾出一个勉强的笑,目光里尽是柔和:「这事可以以后再商讨吗?我以后再告诉小道长,好不好?」 江闲站起身,也顺带拉起了地上的谢九霄。 他内心已经知道谢九霄的答案了,谢九霄也知道答案,他能否得到谢九霄的回答并不重要,谢九霄不愿现在回答,他也不急于从谢九霄口中听到那个答案。 谢九霄迟早有一日会告诉他。 谢九霄从来都不会食言。 在离开密室,谢九霄听到了江闲淡淡的一声道谢。 「谢谢你。」 「小道长从来都不必对我说谢字。」 …… 在知道谢九霄的秘密后,两人之间相处也没有那道浅浅的隔阂了,彼此之间更加信任。 这一日,江闲拿出了先前在人鱼国找到的钥匙,放于桌上。 「先前我在地狱十九层问过凤凰,她说她也看不出钥匙有何端倪,让我们去找白泽。」他看向谢九霄,「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找到白泽。」 第204页 谢九霄沉声道:「小道长你知道的,我与白泽还有重明鸟不熟,重明鸟的栖息地在天界,天界我鲜少踏足。」 江闲:「我也与他俩不熟。」 江闲和谢九霄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江闲神色复杂:「就算找到白泽,照他那性子多半也不会帮忙。」 谢九霄轻声安抚他:「先试试看吧,说不准他脑子一抽就帮了呢?」 江闲认可了谢九霄的话:「你说得没错。」 白泽的好友只有那个整日闭门不出的重明鸟了,找重明鸟比把天外云镜的书全都看一遍还难,他连重明鸟栖息地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过有一人认识白泽,同白泽关系还不错,或许知道白泽的行踪…… 江闲当即幻化出一面水镜,水镜很快有了反应,光滑平整的水镜上露出了狐姝的一张大脸。 狐姝的一张脸几乎覆盖了整面水镜,她看到江闲,语气激动:「哎呀,这不是江道长吗?我刚才还正想找你呢,结果你先给我传水镜了,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哟,江道长旁边这不是谢九霄吗?从浮玉国分别之后你们一直腻歪在一起呀?真不愧是天界模范挚友,我就知道,你们在天界就形影不离的,到了人界也这样,不过你们现在好像是在鬼界……」 狐姝叽叽喳喳地说着一通无关紧要的废话,江闲伸出手打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狐姝闭上了嘴。 江闲淡淡道:「首先,先把你的大脸从水镜上移开。」他都能看到狐姝用的口脂是什么色了。 「原来水镜离这么近呀,我本来只想凑近看看江道长如今长什么样来着,倒让江道长见笑了。」狐姝远离了水镜,露出了全身。 江闲在水镜里看到狐姝身后还坐着一人,正是云姬,云姬似乎在书桌上书写着什么,低垂着眼眸,而云姬身侧飘着一个魂魄,魂魄与云姬长得一模一样,上半身完好,腿像是一缕云烟,是半透明的。 那个魂魄正陪同在云姬身侧,认真地低头看云姬写写画画,她俩同时听到了狐姝的声音。 狐姝的声音太大,想忽略都难。 她俩抬头望去。 云姬意外道:「鹤清仙君?」 她搁下手中的毛笔,走到了狐姝的身侧,魂魄也跟着飘了过来。 一时间,三人都站在那小小的一面水镜前,倒显得水镜拥挤了。 江闲看到了云姬身侧的魂魄:「看来云月瑶已经从白魂玉里出来了。」 提起云月瑶,云姬那淡然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她用温柔的目光地看向身侧的云月瑶:「托仙君的福,阿瑶在来崑崙山的第七日就从白魂玉里出来了,如今她已经适应了在崑崙山的生活。」 云月瑶乖巧地朝江闲挥手打招呼:「仙君好呀~」 江闲先是与云姬和云月瑶聊了点琐事,大抵就是白魂玉的一些注意事项,云姬和云月瑶听得极其认真,一一记下了。 狐姝听到他们三个聊得开心,不满地开口:「喂喂喂,江道长不是给我传的水镜吗?难道给我传水镜就是为了和神女还有阿瑶聊天吗?我只是个工具人?我不允许!」 江闲结束了与云姬她俩的对话,看向狐姝:「正是有事要找你才给你传水镜。」 狐姝嘻嘻一笑:「巧了,我也有事要找江道长!」 江闲打算让狐姝先说:「那你先说吧,找我是为了何事?」 狐姝苦恼地从一旁抽出一箩筐的灵戚子,灵戚子填满了整面水镜,箩筐里的灵戚子因为堆得太满了,还掉落出几根,被狐姝重新塞回箩筐里。 狐姝把箩筐移开了一些,露出自己的脸,指着这箩筐的灵戚子说:「白泽在浮玉国的时候就同我要了一筐灵戚子做报酬,他说一个月后会来崑崙山找我要,可这都多少个月了,自浮玉国一别后,他就跟人界蒸发了一样,连带着李重明一起,两个人没了半点消息。我找不到白泽,也联繫不上李重明,给他们传水镜还无人回应,这筐灵戚子一直放在那儿,都要枯萎了,这么大一筐,浪费了多可惜呀!」 她幽怨地眨了眨眼:「江道长知道白泽和李重明去哪儿了吗?」 第098章 踏深山,寻云谷 江闲没有回答。 狐姝疑惑地歪头:「江道长?」 江闲无奈嘆了口气, 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白泽的下落,也不至于找他找了好几年。」 狐姝撇了撇嘴,心疼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一筐的灵戚子。 江闲也不知道白泽去哪儿了的话, 她这筐灵戚子就浪费了。 狐姝接受了灵戚子浪费了的现实, 问江闲:「那江道长呢?江道长找我是为了何事?」 江闲:「和你一样。」 剎那间, 几人同时沉默了,你看我我看你。 江闲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算了。」 「你知道重明鸟的栖息地在哪儿吗?」 重明鸟的栖息地在天界一直是个谜, 大家都只知道重明鸟大概是在天界的某个森林里,可天界的森林这么多,具体位置就无人知晓了, 毕竟李重明这么多年也不出几次门, 只与白泽的关系好。 江闲不知道白泽和重明鸟究竟有何交情, 白泽那个懒傢伙怎么认识的重明鸟,在三百年前又怎么与重明鸟决裂的,他与白泽不熟,不知道白泽与李重明之间的恩恩怨怨。 第205页 见过重明鸟的人没几个,甚至有人在怀疑重明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江闲上次在浮玉国见到重明鸟出门还真是破天荒了, 打破了重明鸟不存在的谣言。 狐姝是个乐于交友的性子, 她和谁都能成为好友, 再不济都能说上几句话。 狐姝与白泽关系好,白泽又同重明鸟关系好, 四捨五入,狐姝自然能同重明鸟说上几句话。 上次在浮玉国从狐姝和重明鸟的对话中他也听出来了, 似乎是狐姝把重明鸟叫来带走白泽的。 「白泽应该和李重明在一起吧?上次他俩一起离开的……」狐姝抚摸着下颌, 做一副思索的模样,「反正李重明也没同我说过不准把他的栖息地透露给其他人, 告诉你也无妨。」 「我不知道李重明是不是在他栖息地那块儿,白泽喜欢乱跑,李重明可能也跟白泽到处乱跑了。」 狐姝说:「李重明在天界的东北边,江道长你是知道的,你也曾去过那边,那边有很多山,具体李重明在哪座山上我就不知道了,上次我是碰运气去天界东北边寻他的,我运气好,在山下遇到的李重明,我跟他说白泽快死了,让他把白泽带走,他二话不说就跟我走了。」 「我与九霄有事要找白泽,会去重明鸟的栖息地。」江闲看向狐姝三人,询问她们,「你不是要把这筐灵戚子给白泽,那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狐姝撇撇嘴,哼了一声:「我才不给白泽那傢伙送去呢!他自己要的自己拿,他要又不是我要!崑崙山离天界东北边那么远,跋山涉水的,怕是腿都要走废了!」 狐姝拒绝了,云姬也婉拒了:「崑崙山的事宜太多,实在是无法腾出空闲的时间。」 云月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我也很想出去玩,可是我不能离开皇姐的身边。」 云姬抱歉地看向云月瑶:「这些日子崑崙山堆积的事宜太多了,等我处理完就带你出去好好玩。」 狐姝听到出去玩之后兴高采烈地举起手:「神女带我一个,别落下我了!」 「好好好,带你们去玩。」 看见她们相处得挺好的,江闲也放心了,他原本还担心云月瑶当了十八年公主,适应不了当一抹魂魄。 现在看来,云月瑶适应得挺好的。 方才狐姝说,重明鸟的栖息地在天界东北边。 天界东北边全都是高耸入云的森林,里面生活的大多数都是妖兽,鸟类居多,重明鸟的栖息地还真有可能在那边。 先前的凤凰族栖息地也在天界东北边的森林,他也去过那边,不过他未在森林中见到过重明鸟。 天界东北边可有些大啊…… 如果要在偌大的森林中一处一处寻找重明鸟的栖息地的话,他们估计还没找到重明鸟,阿常国的那群怪物就把三界给占领了。 不过没其他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白泽与重明鸟一同下落不明让江闲有些在意。 连狐姝都联繫不上这两个人,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必须得去天界东北部找到白泽。 「还是去吧,万一运气好呢?」江闲用看向身侧的谢九霄,挑了挑眉,询问谢九霄的意见,「嗯?」 谢九霄完全没意见:「我都听小道长的,小道长去哪儿我去哪儿。」 江闲把水镜切断了。 谢九霄已经和江闲坦诚相待了,现在在赌坊里做什么都不瞒着江闲,甚至还邀请江闲一起同他处理赌坊的事宜。 这些事倒是没那么血腥,大概就是让江闲一起算帐记帐之类的,算帐记帐江闲倒是可以帮忙。 江闲帮着谢九霄把赌坊剩下的事都处理了,谢九霄将赌坊再次交给了夜羽。 夜羽已经习惯接管赌坊了,毫无怨言地接下了鬼冥赌坊。 反正能拿三倍工资,何乐而不为呢? 谢九霄还是第一次去天界东北部的森林,更何况还是和江闲一起去,他欣喜得很。 江闲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回到天界。 自从他和帝君决裂之后,他一直在人界,与谢九霄重逢后也是人界和鬼界来回走动,已经许久没回过天界了,重新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他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江闲先前来过许多次天界东北边执行任务,对天界东北边还算熟悉。 天界东北部有许多山,约莫有一百多座山,每座山上都有上千的森林。 「那边是苍木山,这边是青松山,我们面前的是云中山。」江闲看着面前一座又一座的大山犯了难,不知该从何找起。 范围太大了,谁知道重明鸟在哪座山哪片森林呢? 「就近就好了。」谢九霄语调轻松,已经开始往云中山里面走了,他走了两步,回头看向江闲,「云中山这么大,小道长可别走丢了。」 江闲毫不客气回他:「此话我也应当对你说。」 谢九霄懒散一笑:「我丢了无所谓,小道长总会找到我。」 江闲不由得提出一个疑问:「那假设我们走散了,算是你走丢还是我走丢?」 「小道长聪慧,不会走丢,那就是我走丢了。」 江闲跟上谢九霄的步伐,与谢九霄并肩而行,两人一同走入了茂密的森林之中。 这里与嶷玉山差不多,鲜少有人踏足,连行走的道路都没有,让人下不了脚,江闲只好用长诀斩去面前挡路的杂草和枯木丛。 第206页 头顶上的树叶愈来愈多,绿茵茵的一片,遮住头顶的太阳,细碎的太阳光透过了层层叠叠的树叶,自缝隙中而出,落在江闲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照出一片金色的斑驳光影。 微风吹动树叶,树叶摩擦发出沙沙声,很是悦耳,他们头顶上还未开灵智的林间小鸟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细长的喉咙里发出清脆细嫩的鸟鸣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 它们不解为何有人闯入了森林之中,歪着头,绿豆似的圆眼睛看着树下的两个人。 有只小鸟胆子大,展翅而飞,直接飞下来落在江闲的肩膀处。 江闲先是被突然飞下来的鸟吓了一跳,侧过脸向肩头看去,看见是小鸟之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伸出手把肩上的小鸟抓了下来。 小鸟扑腾着木棍子似的双腿,嘴里发出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江闲松开了手,小鸟围绕着他飞了几圈,最后落在他的手心上,羽毛轻轻扫过他的手心,有些痒。 谢九霄见江闲被小鸟缠住了,不由得笑出声:「小道长倒是讨动物的欢心。」 「这是……珍珠鸟?倒是少见。」江闲打量了一下这小鸟羽毛上形似珍珠的小圆点,小圆点与周遭的羽毛不同,泛着如同珍珠一样的光泽,在金色的日光下更是熠熠发光。 珍珠鸟体型小,长不大,像珍珠一样小巧玲珑,羽毛上有大大小小白色斑点,跟散落在羽毛上的珍珠一样,所以叫做珍珠鸟。 珍珠鸟寿命极短,繁衍能力不强,因此少见。 嘭——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塌在地上,珍珠鸟弱小胆怯,就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连带着树上其他的鸟也跟着飞走了。 一时间树林里都是此起彼伏的扇动翅膀的声音,片刻之后归于寂静,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声音?」 江闲被巨响吸引了注意力,神色一凝,握紧长诀和谢九霄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他道:「去看看。」 谢九霄提醒着他:「森林中一般都有大型野兽,还有开了灵智的妖兽,小道长还需小心为上,我们从方才到现在一只野兽和妖兽都没见到,很奇怪。」 从他们迈入云中山之后,这一路上还没见过大型的野兽和妖兽,见到的唯一活物就是方才的那些鸟。 太奇怪了,奇怪到他们所在之地不像是森林。 谢九霄说的话很有道理,江闲也心生疑虑。 「好。」 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却被一片荆棘丛挡住了去路。 江闲听到了荆棘丛后的潺潺流水声。 小溪? 荆棘丛上的荆棘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倒刺,定不能贸然硬闯过去,江闲举剑将面前的荆棘丛一剑斩开,开闢出了一条道路。 荆棘丛倒下,江闲抬眼望去,是一条有两人横宽的一条小溪,溪水浅得很,肉眼可见水底的石块堆积在一块,杂乱无章,看样子溪水才堪堪没过他的脚踝。 江闲定睛望去,流淌的清澈溪水中夹杂着一丝鲜血,鲜血太少了,几乎微不可见。 他吃了一惊:「血?」 顺着鲜血的流向望去,是岸上的一棵树,这棵树已经直直倒了下来,方才的巨响声估计是因这棵树倒下而发出的。 江闲松了口气,往树下看去。 树下有一只半化作人形的妖兽,看样子像是一只鸟类妖兽。 她后背长着长长的翅膀,此刻头破血流,一半的头埋进了溪水里,紧闭着眼,生死不明。 这是他们踏入云中山后见到的第一只妖兽。 第099章 云谷迷,入不出 「原来是有人受伤了。」 江闲走到妖兽的面前, 地上的妖兽看起来年纪不大,面孔还很稚嫩。 谢九霄问:「小道长要救她吗?」 既然都看到有人在路边受了伤,总不能见死不救。 「救。」江闲点头。 他把妖兽半埋进溪水里的头从溪水中扶了出来后将妖兽摆在岸上, 指尖凝出一丝灵力, 顺着妖兽的经脉探了进去。 还好, 体内没有其他的伤。 随后他施展治疗术,温暖的灵力洒在了妖兽身上, 妖兽额头上血肉模糊的大坑很快就癒合在了一起。 只有磕碰的伤…… 这种不算严重的伤倒是好治,他半吊子的治疗术绰绰有余。 江闲还以为森林里有什么巨型的妖兽把这只妖兽伤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面前的妖兽不过是普通的磕碰伤, 也不知道是撞哪儿了, 差点把命撞没了。 妖兽头上的伤经治疗术的治疗,只剩下浅浅的痂了,不过还未醒过来。 「等她醒过来吧。」江闲收回了手,「顺着一片一片森林找重明鸟不是明智的选择,她是我们在此遇到的唯一一只有灵智的妖兽, 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谢九霄应了, 一片一片森林地找的确不是个好办法, 还不如在这里等着这只妖兽醒过来问问。 片刻之后, 妖兽转转悠悠地醒了过来。 妖兽半坐起身来,看到眼前似乎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她眼前逐渐变得清晰。 是两个男人,是其他的妖兽吗? 不过长得不太像, 他们身上怎么没有翅膀? 「嘶——」 她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 因为一醒来就感受到了额头处的刺痛感,可当她抬手摸上额头, 却发现那处她原以为会血肉模糊的伤变成了痂,手心干干净净的,没有碰到一丝鲜血。 第207页 江闲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转过身来,对上了妖兽那双震惊的大眼睛。 妖兽犹豫开口:「是……你们救了我?」 这里除了她就只有这两个人了。 「是。」江闲回答了她,「现在感觉还疼吗?」 妖兽如实回答:「有点,但是不多。」 「还得多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应该不是云中山的妖兽吧?我瞧你穿得跟话本里的仙君一样。」妖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叶子,抬头看到江闲仙风道骨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妖兽,跟话本里所描述的天外云镜仙君一模一样。 江闲没有隐瞒:「我的确为仙君,来云中山是为要事所来。」 「哇——好酷!我第一次遇见仙君来云中山执行任务诶!这不是话本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吗?」妖兽不过随口一说,听到江闲承认自己是仙君后,双眼放光,情绪激动不已,「快快快,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任务吗?需不需要我提供线索?我可以参与其中吗?我能成为话本中的配角吗?好激动!」 江闲不知妖兽为何如此激动,说了一堆他似懂非懂的话,满头雾水。 不过他觉得妖兽现在应该先冷静一下。 「你问的问题太多了,我不知道回答哪个。」 妖兽听到江闲的话之后果真安静下来了。 她说:「照话本发展的套路来说,我作为配角是不是应该先介绍自己?我叫羽书,是云中山云谷森林的住民,土生土长的云中山妖兽,至于我的本相……我相信仙君已经看出来了,我是只鸟!」 羽书说着说着,扇了扇自己后背的翅膀给江闲看,向江闲证明自己是鸟。 江闲不懂话本发展的套路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自我介绍:「我是天外云镜的仙君,仙号鹤清。他是我友人,刚才已经同你说了,我们为要事所来。」 羽书听到鹤清这个名字,总感觉似乎从哪个人的口中听到过,不过她不管这么多了,在话本里走剧情最重要。 羽书像一个敬职敬业的配角一样说:「仙君来此是为了什么任务呢?关于云中山的一切我都知道,仙君可以尽管问我。」 江闲没想到进展得如此顺利,他还没问,面前的妖兽就已经主动让他问问题了。 羽书都说了可以问她,江闲没与她客气,直接步入了主题。 「听闻重明鸟在天界东北边的一处森林中,你说你对云中山的一切都知道,我们想找重明鸟,不知重明鸟可在云中山里?」 如果重明鸟不在云中山里,他们就不必在云中山里浪费时间,可以前往下一座山找重明鸟了。 「重明鸟?你是说李重明?你们找李重明?」羽书瞪大了眼,「果真是话本里会发生的剧情!李重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有人来找他!」 她低下头,自顾自地问自己:「难道李重明是话本里的关键人物?」 江闲听见羽书说出李重明的大名,追问她:「你认识李重明?」 羽书道:「何止是认识?我所在的羽族就是他所管辖的族群。」 还真让他们误打误撞撞上了,江闲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找的第一座山就是重明鸟的栖息地,还遇到了认识重明鸟的妖兽。 江闲礼貌地询问:「我找重明鸟有要事,请问重明鸟现在在何处?还是在云中山吗?」 羽书热情道:「他这人不爱出门,估计现在就在云谷森林之中,恰巧我刚游历完准备回云谷森林,我为二位带路吧。」 江闲道:「劳烦了。」 …… 走在前往云谷森林路上,羽书专门带他们走到一处有路的地方,此处十分偏僻,怪不得方才他们没有找到供人行走的路,原来藏得这么深。 走着走着,江闲问羽书为何会在溪边晕倒,头上还被磕破了。 羽书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顶的痂,嘿嘿笑了两声:「我视力不太好,又因为许久未归家,一时心情太过激动,飞得太快没看到前面的大树……一下子就撞上去了。」 江闲道:「原来我们听到的巨响是你撞到树上的声音。」 把一棵大树给撞到拦腰截断,还能活下来真算羽书命大。 「这种事经常发生,不过这次飞得太快都给我头撞破了……」羽书感激道,「要不是你们救我,估计我得昏死在那里了,我年龄还小,还想多活几年呢,下次我也不敢再飞这么快了!」 江闲没有再问羽书其他的问题了,反倒是羽书在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她在三界游历多年的所见所闻,用词用句生动形象,让江闲听她讲就仿佛身临其境,见到了三界的山川景色。 江闲感嘆羽书年纪轻轻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口头描绘竟能描绘得如此精妙。 羽书说的好几处地方是他都没去过的地方,前不久羽书还去了人鱼国。 「原来我离开人鱼国之后仙君就去了人鱼国?」羽书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居然和重要剧情擦肩而过!真是太遗憾了! 早知道那时在人鱼国多停留几日了,说不定还能蹭上重要剧情! 羽书没有再讲她游历的所见所闻了,而是开始讲云中山的事。 走着走着,江闲感觉似乎身上有什么异样,像是穿透了一道屏障一样,轻微不可察觉,可当他回头一看,却发现什么异常都没有。 第208页 「九霄,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谢九霄皱眉,点了点头。 他们所处的森林,表面看起来平静,一片祥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却处处透露着诡异,让人捉摸不透。 羽书眨了眨眼,打量着四周:「真奇怪,怎么一路上都没碰到个下山的人呢?按平常我归家的套路来说,这一路上至少能碰见五六个云谷树林的住民,今日倒一个都没碰着。」 江闲道:「我们已经进云谷树林了吗?」 「方才刚到,吶,就在那儿。」 羽书指着一旁的一棵参天大树,大树的树干上面的一笔一画苍劲有力,刻着四个大字。 云谷树林。 江闲凝神探寻了一番四周。 什么都没探到…… 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 「九霄,你先留着此处,我回去看看,没有异常就回来。」江闲还是放心不下。 谢九霄向前走了一步:「我和小道长一起。」 「不必,我自己去即可,你留在此处。」 谢九霄没坚持着跟江闲一起走,而是靠在了那刻着云谷树林的大树上,静静等着江闲回来。 江闲照着原路返回,他记性好,还是记得路的。 他只身一人在树林中行走,脚下踩着已经枯萎的落叶,落叶被他踩碎,深陷进土壤里。 森林静得吓人,只能听到他踩碎落叶的声音,不闻其他声音。 江闲一路上都在张望四周,总感觉身侧的场景很熟悉,是他走过的,可他走了这么久,明明应该到先前救羽书的那条小溪了。 可他现在还置身于森林之中,耳边更是连溪水的流淌声都没听到,先前羽书撞的那棵倒下的大树也应当在显眼的位置,可他……未看到。 为何还未到? 江闲又往前走了几步,面前没有路了,挡住他去路的是一道有一人之高的荆棘丛。 他召出长诀,将面前的荆棘丛一剑斩开,荆棘碎落一地,他从开闢出来的路走了出去。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树,树上熟悉的云谷树林四个大字,还有倚靠在树干旁的谢九霄。 「小道长怎么从那边回来了?」谢九霄见到江闲从一旁的荆棘丛里走了出来,扭头看向江闲先前走的路。 两条路明明是相反的方向。 江闲为何会从这边出来? 谢九霄犹豫地指向不久前江闲走的那条路:「小道长不是走的那条路吗?为何会从这边出来?」 江闲将长诀收起:「我从未回头过。」 他一直从这条路走下去,如果不回头,他根本不可能从荆棘丛这边出来。 那就说明,不是他的错觉。 他们所在的森林果然诡异,在他们踏入云谷树林的那一刻,他们好像被困在云谷树林当中,无法再走出去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江闲再次从之前离开的那条路上往前走,这次他在岔路口换了条未走过的路走,没有走前往小溪的那条路。 可面前的场景还是熟悉得让人害怕。 江闲再次走到了那片荆棘丛,从荆棘丛中走出。 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小路,熟悉的树,熟悉的云谷树林四个大字。 以及,熟悉的谢九霄。 他没有再离开了,而是走到谢九霄面前。 他看向谢九霄,语气凝重。 「我们离不开了。」 第100章 再会逢,争锋对 既然都离不开了, 他们不必再在此处待着浪费时间了。 江闲打算先去找重明鸟和白泽,了解一下如今云谷树林是怎么情况,怎么会发生这么怪异的事。 似乎是某种阵法将他们困于此地…… 万一这是李重明他们设下的阵法呢? 羽书带着江闲他们进入云谷树林, 进了云谷树林之后, 这路上总算是遇到了其他的妖兽, 羽书熟稔地同他们打着招呼。 「小书啊,这么久才回来呀?婆婆可想你了, 还有大伯二舅三嫂他们,全都在家里等着你呢,你也不传个信回来, 大家担心得很,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游历让家里人多不放心啊。」一个老太太岣嵝着身躯, 和蔼地看着羽书。 羽书奇怪道:「我记得我传了四五封信呀?难道是丢了?」 老太太疑惑歪头:「我们没有收到呀,信是送到哪儿去了?是云谷树林吗?」 「是云谷树林呀,我没记错吧……」羽书嘟囔着,上去扶住老太太,「没事没事, 不用纠结那些信了, 我现在不回来了嘛。」 「我这次去了好几个人界的国家, 所以耽搁久了些, 之后我估计得在云谷树林待很久了呢!等写完话本再离开。」 「多待会儿好啊,小书, 这是你在其他国家遇见的好友吗?」老太太看向江闲二人,声音年迈苍老, 很是慈祥, 「你这两个好友长得可真俊俏,我在云中山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人, 是妖兽吗?不知可有了家室?羽族好多个年轻小姑娘刚成年,还未许人家,我可与你们说媒……」 羽书连忙拉着老太太的袖子:「婆婆!他们只是我在云中山遇见的,有事寻我帮忙,算不上好友,他们帮了我,我也理应帮他们。」 老太太愣愣地点点头:「那是有什么帮啊?婆婆看能不能帮上忙?」 江闲道:「我们是来找重明鸟的,重明鸟如今还在云谷树林吗?」 第209页 羽书刚回云谷树林,不太清楚重明鸟是否在云谷森林,眼前的老太太看样子一直都待在云谷树林中,知道的应该比羽书多。 「重明啊……」老太太眨了眨浑浊的双眼,开始回忆往事,「重明前些日子回来了,带着小白一起回来的,他俩三百年前闹了别扭,以前小白还天天来找重明玩,重明天天就在云谷树林的古树上等小白来……可小白三百年前忽然不来了,这还是三百年来小白第一次来云谷树林,可小白好动,这次不知为何待了这么久,看样子两个人应当是和好了……」 「现在的小年轻啊,就爱闹别扭。」 重明鸟和白泽果真在这里,他们没来错地方。 跟着羽书和老太太到了云谷树林的街市,这里没有像人界和鬼界一样砖瓦砌成的房屋,只有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还有好多座用树枝搭建成的树屋,云谷树林居住的大多数鸟类妖兽,也有几只其他的妖兽,不过还是鸟类居多。 羽书道:「云谷树林大多居住的都是羽族,也有其他的妖兽,不过不多,云谷树林的鸟类妖兽都是羽族。」 羽书看起来与云谷树林的住民关系很好,许多人看见她回来了就上来同她打招呼。 此刻,有个羽族人扑腾着翅膀,飞到羽书的面前。 羽族的神色焦急,语气急切地说:「你离开这么久可把我急坏了,书屋那边催了好久了,逮着我问你下一册话本什么时候出,我又找不到你人,我哪儿知道啊!他们听说你回来了,现在正在书屋等着你呢,快去吧!」 羽书点了点头,对江闲说了抱歉:「真是抱歉啊仙君,我这里有些事要处理,不能亲自带你们去找李重明了。」 江闲摇头:「无妨,告诉我们李重明在何处即可,我们自行去寻他。」 羽书指着街道的另一头:「李重明在那边的树屋中,不是这种在大树上凿出洞的树屋,是用白桦树枝搭成的屋子,那是云谷树林唯一的白桦树屋,与四周的屋子不一样,很显眼,你们一眼就能看到。」 羽书说完就急匆匆地与江闲他们道别,跟着羽族走了。 顺着羽书手指的方向,江闲和谢九霄沿着街市走了下去。 不得不说,江闲还是第一次看见开在森林里的街市,云谷树林的街市古朴,空气清新,入眼皆是树叶绿和树干的棕,不似人界的那么繁华,有一种原生态的美。 他们有的在树干中开了个大洞,把树干中心掏空,里面就是他们的店铺了,也有用树枝在地上搭成小屋子当做店铺,还有的更简约,直接地上铺了一张布,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来来往往的住民几乎都是背后长着翅膀的羽族。 他们没有闲逛多久,没过一会儿就走到了羽书所说的白桦树屋前。 白桦树屋通体是灰白色的,羽书没说错,白桦树屋在一众棕色的树屋中格外显眼。 他们还未靠近树屋,就听到树屋里面传来白泽吵吵嚷嚷的声音。 「李重明!我不吃生的!我不吃生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吃生的!我跟你们鸟不一样!我真的要疯了,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随后树屋里传来李重明沉稳的声音。 「这是烤过的了。」 「你就只烤了那一层鱼皮!只烤一层皮算什么烤?里面还是生的啊!一口下去差点把我腥死,我怎么下口?」 「那我再去烤。」 「算了。」忽然,白泽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你别去了,我们有朋友来了。」 李重明不解:「什么朋友?」 白泽懒得抬手,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喏,我们的朋友。」 他们并没有关门,门大敞着。 这么望去,门外果真站着两个熟人,是之前在浮玉国见到的江闲和谢九霄。 江闲还没进门,在门口就看到白泽以一种极其懒散的姿势,没穿鞋,赤着脚,四仰八叉地躺在屋中的木躺椅上。 他一只脚踩在木躺椅上,一只脚悬挂在半空中,微微点地。 白泽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用一根绳子简单地扎在脑后,面色红润的样子倒是比之前那半死不活的苍白模样好多了。 白泽之前在诛妖之战中受了伤,现在应该是痊癒了。 「哟,鹤清仙君和谢九霄,许久不见,鹤清仙君还是如此漂亮,谢九霄还是如此阴险。」白泽懒散地挥手对他们打招呼,半分没有想起来迎接他们的样子。 莫名其妙被白泽骂的谢九霄脸上依然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似乎白泽口中骂的不是他一样。 反倒是谢九霄身侧的江闲先护短开口了:「你骂九霄干什么?你俩又没见过几次面,怎么感觉你跟他有深仇大怨似的?」 白泽嘲讽一笑,毫不掩饰他对谢九霄的厌恶:「我不过是看不惯装腔作势之人,也就鹤清仙君你会被他的外表所欺骗。」 谢九霄微笑道:「小道长如今可是知道我的所有事,何来欺骗一说?」 白泽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不再去看谢九霄了。 他眯了眯眼,从一旁拿了烟杆,往里面放了点罐子里所剩无几的灵戚子。 他叫了声李重明,把烟杆伸到李重明面前:「给我点个火呗。」 李重明皱眉:「你就不能正常吃吗?」 虽嘴上这么说,但李重明还是召出一团火焰,替白泽点了火,点完甩甩手,火焰熄灭。 第210页 白泽吸了一口手中的灵戚子,又变成了那副颓废的样子:「现在又出不去,只剩这么一点了,要吃的话两三天就吃没了,可不得省着点?」 「你伤都好了还吃灵戚子做什么?」 「我乐意,你别管我。」 白泽用调侃的神情看向江闲:「恭喜你们,中大奖了!成功踏入了云中山的云谷森林,这里是李重明的栖息地,现在你们出不去了,要留下来和我做伴,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江闲神色淡淡的:「你知道我们会来找你。」 「答对了。」白泽笑道,「整天和这个不会说话的木头待在一起,管我这管我那的,跟我爹一样,我本来就没有爹,莫名其妙多了个爹,无趣得很,这些日子都要闲出鸟儿来了。」 被白泽明面上指着骂的李重明没有反驳的意思,像是已经习惯了,听见江闲他们是来找白泽的,端起面前的烤鱼,向后屋走去:「我再去帮你烤烤。」 白泽挥了挥手同李重明道别:「记得烤熟一点,别烤焦了,还有,我不吃生的!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撒点盐,不然吃着没滋没味,让人想吐。」 李重明嗯了一声,离开了。 李重明走后,白泽用烟杆指着一旁的木藤椅:「鹤清仙君还站着干嘛,坐呗,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就行。」 在别人家还是要拘束一些。 看白泽在李重明家如此懒散的模样,如果不是知道白泽是诞生于崑崙山的神兽,江闲都以为云谷树林才是白泽的家了。 木藤椅只有一个,江闲坐了,谢九霄就没得坐了,白泽知道他俩会来,可屋中只有一个木藤椅,由此可知,白泽从一开始就不想让谢九霄坐下,明里暗里地针对谢九霄。 谢九霄倒是无所谓,站在江闲的身侧,像江闲的护卫。 「你既然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江闲拿出在人鱼国所得的那把钥匙,摆在白泽面前,「你可知这是何物?」 白泽闭着眼,吸了一口手中的灵戚子,吐出一缕烟,缓缓开口:「我知道啊,可是我知道又怎么样?钥匙又不是在云谷树林用的,告诉你你现在也用不了。」 江闲想起方才在云谷树林门口发生的怪事,还有见到白泽之后,白泽说的现在你们出不去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脱口而出:「进了云谷树林就出不去了?」 白泽嘻嘻一笑,笑得顽劣:「显而易见,出不去了。」 「鹤清啊鹤清,你以后就只能在云谷树林待着,陪我到死了。」 第101章 解欲 白泽一只手拿着烟杆, 另一只手拿起江闲放在桌上的钥匙,放在手里打量了一番之后放下:「通往阿常国的钥匙,你要去找那群不死的怪物?那些怪物不都被龙族和凤凰族封印了吗?」 江闲道:「你怎么知道阿常国是被龙族和凤凰族封印的?」 白泽反问:「我知道这事很奇怪吗?」 白泽知万事, 能知道此事也不奇怪。 江闲回答:「不奇怪。」 他想起白泽不能泄露天机, 又问:「你说这种大事不会折寿?」 之前白泽干什么都对他们藏藏掖掖的, 说是什么泄露天机会折寿,半点真话都不肯说, 这时倒是没在乎自己会不会折寿了。 「当然不会,听你这话说的,像是巴不得我死一样。」白泽吸了口烟, 感嘆了一声, 「因为你已经见过凤凰, 知道了关于阿常国的事,我再同你讲出来那就不算泄露天机了。」 他眯着眼,神色懒散:「知万事真的很有意思,你们不懂,这世间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真让人着迷啊。」 「我这一生, 唯一没算到的事, 就是你。」白泽斜睨了一眼江闲身后的谢九霄, 用烟杆指了指谢九霄, 「我很好奇,你明明都死了, 到底是怎么复活的?告诉我,我用一道会让我折寿的消息跟你交换, 如何?」 谢九霄对白泽的消息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白泽先是一怔,随即笑出了声, 笑得胸腔都在发颤。 等他笑够了,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哈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这种话一般都是我同旁人说,我还是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这句天机不可泄露。」 「鹤清仙君啊鹤清仙君,你还真是交了一个好挚友啊。」 谢九霄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多谢,我和小道长的确是极好的挚友。」 白泽冷哼一声:「我可不是在夸你。」 「我当你是夸我了。」 「自作多情。」 见他俩又要吵起来了,江闲赶忙出面制止,才避免了这场即将发生的唇枪舌剑。 「我在来云谷树林之前狐姝也在寻你的下落。」江闲道,「她采了一筐灵戚子,没见你去拿,于是与我传了水镜,问我你在何处。」 「恰巧我也在找你,就问了狐姝重明鸟的栖息地在何处,这才来到云谷树林。」 「虽然我真的很想要灵戚子,但是她要真来了云谷树林,那怕是得跟我们一起被关这儿了。」白泽听到江闲口中的一筐灵戚子,眉头心疼地抽了一下,拿起一旁所剩无几的灵戚子,盯了好一会儿,长嘆一口气又放回原处,「现在我和李重明那块木头待在这儿几个月了,他倒好,本来就不爱出门,云谷树林的阵法对他不痛不痒的……」 第211页 他指着自己的鼻尖,愤愤道:「可我要被憋疯了!你知道吗?!」 江闲想起方才在云谷树林口遇见的怪事:「我以为是李重明布下的阵法。」 白泽卸了力,生无可恋地瘫在躺椅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自浮玉国一别后,李重明他带我进了云谷树林,我被他治好伤后想离开云谷树林,却发现怎么都离开不了,跟鬼打墙似的,这哪儿是李重明布的阵法啊!他自己都被困在云谷树林里飞不出去!」 「要让我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小人布的阵法,我定要扒他一层皮!」 江闲道:「狐姝说她跟你和李重明都传过水镜,可你们无人回应。」 白泽抓着头发,把长发抓得乱糟糟的,他抓狂道:「只要入了云谷树林便无法连接外界,更勿提水镜了,狐姝能联繫上我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就连我现在预知的范围都缩小了!云谷树林外的事我是一个都算不到,你们踏入云谷树林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你们来了!」 什么人布下的阵法还能屏蔽掉白泽的预知之术? 三界里有布阵这么厉害的人吗? 江闲蹙眉。 难道是巫阙?巫阙连他都不如,怎么可能布下这么大一道阵法,笼罩整个云谷树林,连他都不知道究竟是何阵法,被困其中。 江闲很快就摒弃了布阵之人是巫阙的可能性,要布下一片森林这么大的阵法,那定是灵力强悍之人,可三界里除了帝君比他灵力强,再无第二人了…… 帝君也没理由把他们几个困在云谷树林啊? 江闲犹豫道:「你真算不到阵法外的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白泽恹恹地垂下眼,随后又情绪崩溃,抓着头发,「啊啊啊啊啊!我真是要疯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在白泽大喊大叫的时候,李重明从后屋端着已经烤熟了的鱼出现,把鱼放到白泽的面前。 白泽看到冒着热气的烤鱼后眼睛亮了起来,拿起李重明放在一旁的筷子,夹起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腮帮子被鱼肉塞满,边吃边连连赞嘆。 「你是不知道云谷树林有多无趣,到处都是树啊草啊,没什么好玩的,整日只能瘫在树屋里……」白泽嘴里含着鱼肉,说话含糊不清,他用筷子指着鱼肉侧头对李重明道,「这次手艺不错,就是盐撒得有点多,咸得很,下次少洒点。」 李重明言简意赅地回答:「好。」 随后白泽又换了一副哭丧的表情,对江闲哭诉道:「你知道被困在这里有多憋屈吗?平常待一个月我就觉得难受浑身有蚂蚁在爬了,这次待了不知道好几个月!人都快憋死了!」 白泽化悲愤为食慾,又狠狠咬了一口鱼肉。 江闲回头与站着的谢九霄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中都已瞭然。 白泽根本就是在撒谎!他在这儿过得好好的! 白泽吃饱喝足后,美滋滋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吊儿郎当地问李重明:「你西边的那间树屋是不是空着?」 李重明蹙眉,目光在江闲和谢九霄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回答了白泽:「是。」 白泽睁着一只眼眯着一只眼看着江闲:「鹤清仙君想住树屋吗?」 江闲见到白泽这副神兮兮的神情,总觉得这傢伙不安好心。 他暂且提高了警惕心,没有回答白泽:「住何处都行。」 「嘻嘻。」白泽不怀好意一笑,「我们天外云镜最强大的鹤清仙君肯定不能爬到树上去住高处的树屋吧?爬上爬下的,有失你仙君的高贵身份。李重明在西边刚好有一处地面上的树屋,在破开云谷树林的阵法之前你和你的挚友都住那,如何?」 原来只是给他们安排住处。 江闲松了口气。 反正都离不开云谷树林了,他们总不能天为被地为席,有住处也是好的,白泽都给他们安排好了,他们没有客气。 「也好,你带我们去吧。」 江闲和谢九霄先离开了白桦树屋,他俩走了,白泽还未出门,李重明用只容他与白泽二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你带他们去西边的树屋真的没事吗?」 「当然没事。」白泽无所谓一摆手,看着谢九霄的背影道,「他们说不定还得感谢我呢。」 「偶尔当一次桃花仙君牵牵线,也算是为桃花仙君提提业绩了,他去年业绩又是垫底,差点被帝君剥去仙位,踹下人界。」 李重明面不改色道:「去年我虽没出过云谷树林,可我知道天外云镜去年业绩垫底的是你,倒数第二才是桃花仙君。」 白泽拍了下李重明跟砖头似的坚实的肩膀,哈哈一笑:「你不要拆穿我呀,我在天外云镜就是个干混饭吃的,帝君都放弃我了,不指望我能为天外云镜做出何贡献,垫底不是很正常吗?」 …… 白泽走在前面,带着江闲和谢九霄往西边的树屋走去。 江闲边走边说:「有阵法那必定有阵眼,破坏阵眼阵法就会消失,届时可出云谷树林。」 谢九霄想了想:「那明日出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阵眼?白泽已说我们在人鱼国找到的钥匙是通往阿常国的钥匙,把阵法破坏了也好出去找阿常国,早日把阿常国的怪物重新封印。」 江闲先前已经同谢九霄说过凤凰告诉他的事了,不过江闲没说他是救世主的事,只说了阿常国几十万年前做过的事,以及他们先前遇到的怪物是阿常国的人,也说了当年正是龙族和凤凰族一同奉献出全族的生命,才将阿常国的怪物封印在他们的国家。 第212页 谢九霄当时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他想过千种万种龙族灭族的原因,却没想到龙族灭族的原因竟是因为那群不死不灭的怪物。 谢九霄的眼神暗沉下来,眸中闪过一丝狠辣。 江闲没注意谢九霄的表情变化,认真分析当下的情况:「布阵之人不知是何用意,难道是知道我们会来云谷森林吗?」 可白泽和李重明他们离开都是几个月前在浮玉国发生的事了,难道从一开始布阵之人就开始布局了? 布阵之人的目标是白泽还是李重明? 亦或者是他和谢九霄…… 「到了。」 白泽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了。 一间树屋出现在三人面前。 树屋是用白桦树搭建而成的,树屋后还种着一片花,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很,不会被人打搅。 「你们自己去吧,我懒得走了。」白泽转身,朝两个人摆手道别,「李重明还找我有事呢,待会儿再见啊鹤清仙君。」 白泽就这么走了。 江闲看着白泽远去的背影,狐疑地蹙眉:「照平常来说他根本不会给我们带路,他今日行为怎么如此奇怪?」 白泽除了玩就是睡,对自己无利的事从来不做,哪儿还会大费周章地给他们安排住处,给他们带路,还亲自带他们来树屋? 谢九霄用四个字评价白泽:「不安好心。」 江闲附和谢九霄:「你说得没错,他那傢伙就没安过好心。」 「算了,不管他了。」谢九霄自然而然地牵起江闲的手往树屋走,见到面前的树屋好奇心大发,「去看看树屋什么样,我住过山洞睡过冰棺,睡树屋倒是头一回,让我好生好奇。」 刚走到树屋门口,江闲嗅觉灵敏,闻到了周围瀰漫的花香,他侧目望去,似乎是树屋后的那一片花丛散发出来的花香。 在云谷树林闻惯了树叶的清香,如此魅人的花香倒是第一次闻到。 那一片花是娇艷欲滴的嫩红色,开得正盛,他从未见过这种花。 不过他也没纠结这股诱人的花香了,因为他前面的谢九霄已经进了树屋,正站在树屋内四处打量。 「一张床?」江闲跟着谢九霄进树屋,看到树屋中只有一张床,床挺窄的,要让两个成年男人睡估计得肩膀挨着肩膀。 谢九霄微笑着说:「小道长又不是没和我睡过一张床。」 「那也是。」 谢九霄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大开着的那几扇窗户上:「这里四面通风的,又处于森林之中,晚上不会招蚊子吗?」 江闲过去把那几扇窗户都给关上了,窗户被关上,大半的阳光被隔在窗外,只剩下了虚掩着的一条缝隙中透出了一丝光亮。 这世上最烦人的生物就是蚊子,人人都讨厌,英明神武的鹤清仙君也一样。 江闲看到窗户还有缝隙,伸手把最后一扇窗给关上了:「森林的夜晚蚊虫多,待会儿问问白泽他们有没有蚊烟。」 「差不多快天黑了。」他方才在关窗的时候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色已经昏暗,「这一路上也累了,今日先休整,明日再去找线索。你待在此处,我去找白泽要蚊烟,去去就回。」 江闲还站着床边看窗户的缝隙,说了一连串的话后,却没听到身后的谢九霄回答自己,心觉奇怪。 他转过身,瞧见谢九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垂着头,仔细一瞧,谢九霄浑身都在发颤,十指攥拳,呼吸有些重,模样奇怪极了。 江闲见谢九霄情况不太对,上前去拍了拍谢九霄的肩膀,弯下身子想去看谢九霄脸:「九霄?怎么了?」 谢九霄听到江闲的声音,浑身一哆嗦,而后抬起头来。 江闲看到谢九霄脸颊绯红,那双猩红的桃花眼此刻鲜艷如血,里面含着水光,像是要滴出泪珠来。 谢九霄正用一种极其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之前在梦貘的梦境中,站在树上被雨淋了的那般可怜模样。 谢九霄的手猛然抓住了江闲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抓得很紧,却又怕江闲手腕被他抓疼,克制着力道。 江闲感受到谢九霄手上传来的,滚烫不似常人的温度,震惊地用手抚摸上谢九霄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不是刚才还好好的吗?」 谢九霄用沙哑难耐的声音叫了他。 「小道长……」 第102章 顺本心,共沉沦 江闲拉着谢九霄, 让谢九霄坐到了床榻上,床榻是用藤条编织的,柔软又坚韧, 富有弹性不易断。 藤条摩擦, 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谢九霄几乎是一坐到那床榻上就凹陷下去了一部分。 江闲半蹲下身子,与谢九霄平视。 两道视线碰撞在了一起, 一道清冷,一道火热。 江闲语气平稳,尽量放缓了声音, 像哄小孩子一样哄谢九霄:「到底怎么了?身体哪里难受?问你你又不说,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谢九霄依然没答话。 江闲伸手抚摸上谢九霄滚烫炽热的脸颊, 谢九霄身上的温度高得像是要把他的手掌给融化。 谢九霄在江闲带着凉意的手碰上他脸颊之时,身体猛然一抖,眨了眨眼,那双猩红眼迷离地看着面前清冷如玉的人,似是渴求。 他摇头, 颤抖着声音说:「我, 没事, 小道长不必……担心我。」 第213页 看起来像是发烧了, 可他问谢九霄,谢九霄又不肯说。 「怎么可能不担心?」江闲无奈摇头, 站起身,「我去给你找点药。」 谢九霄咽了咽口水, 隐忍着冲动, 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故作一副无事模样说:「不必……小道长去外面吧, 我、我自己会解决。」 江闲抱臂站在树屋的门口前,夕阳的余晖洒在了他的身上,镀上一层如神光般的金边,黑白色的道袍被夕阳染成了温暖的橙色。 树屋的隔音并不好,他一出树屋就隔墙听到了谢九霄方才压制了许久的喘息声。 他先前还以为谢九霄是受了凉发烧了想为谢九霄寻点药来着,现在他再傻也明白谢九霄并不是发烧。 谢九霄的情况……跟他上次在人鱼国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人鱼国的时候他的意识很模糊,所以并不太清楚他那时是什么情况。 双眼泛红,浑身炽热。 原来当时他在谢九霄眼中是那样的吗? 江闲嗅到了瀰漫的花香,花香醉人,挥之不去,似乎在引诱人将其採撷。 谢九霄怎么莫名其妙就…… 等等……花香? 江闲听着身后的树屋中传出的喘息声,还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敲了敲门,谢九霄的声音随之停了下来。 「我能进来吗?」 这里本就无人,谢九霄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江闲清冷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明显。 谢九霄本就属火,身体里的火焰被这么一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觉现下比在岩浆里泡了两百年还要难耐。 他所处的树屋又是四面透风的,微凉的风透过树屋的缝隙打在他的肌肤上,只能缓解不能根除,混着身体里燃烧的火焰,冰火两重天,如同一会儿到了玄霜雪山,被冰雪所覆盖,一会儿又到了烈狱火山,被烈火所灼烧。 不上不下的感觉折磨得他要疯了。 可谢九霄还是咽下了喉间即将脱口而出的喘息声,强压下身体里灼烧的火焰,尽量平稳着自己气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可以。」 得到了谢九霄的允许,江闲推开树屋的门,进了树屋。 进入树屋,江闲侧目看到床榻上的被褥,被褥被谢九霄的手抓着,抓皱了,揉成了一团,上面尽是指痕。 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床榻上的谢九霄身上。 而谢九霄……谢九霄此刻衣襟凌乱,被他难耐扯开的胸口处,露出了那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谢九霄的身材很好,江闲知道。 谢九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体态匀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都是常年练剑锻鍊出来的结实肌肉。 谢九霄右手的衣袖已经被他撩了上去,撩到了手肘处,他能单手拿起一人高的耀火霄,右手的力量自要比左手更加有力一些。 此刻他右手小臂肌肉紧绷,上面的青筋凸起,似乎鲜红的血液在里面流淌,急促又滚烫。 谢九霄坐在床榻上,左手的手指紧紧抓着身后的被褥,他抬起头,眸中温柔至极,饱含欲望:「小道长……还有什么事吗?」 江闲就这么站在那里,像不染尘世的神明……不过江闲的确是天外云镜的仙君,又像是屹立于高山的雪松,眉眼清冷。 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他喜欢得要死了。 「要帮忙吗?」 谢九霄的躯体肉眼可见地一滞,脑海里天人交战,思绪紊乱。 随即他低垂下眼眸,语气无奈:「别开玩笑了,小道长。」 江闲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低下头看着他:「你先前帮过我,我也理应帮你。」 谢九霄想拒绝,可他看到江闲那清冷淡漠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将江闲拉入深渊,与其共沉沦…… 最后,他还是打算顺从本心。 「那就……麻烦小道长了。」 …… 谢九霄递给江闲一张手帕,江闲接过,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去手上的东西,黏糊糊的,把整张手帕都弄脏了。 江闲垂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把手上的东西擦拭完了,好似那雪白如玉的修长手指之前不曾沾上东西。 江闲的手很漂亮,谢九霄不由得看入了神。 「你清理一下,我去把外面清理了。」江闲的神情还是那么淡淡的,丝毫没看出来方才发生了那种事。 谢九霄脸上的红晕褪了下来,只有淡淡的一层,解决之后意识清醒了过来,身体没那么滚烫了。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江闲。 尽管他对江闲再缱绻不舍,可他还是语气缠绵地说:「小道长去吧,我待会儿就收拾好了。」 江闲刚出树屋就看到了在那树屋不远处迎面走来的罪魁祸首——白泽。 白泽没有靠近树屋,而是站在离树屋很远的地方——之前他们分离的那个位置,在踮着脚摇手让他过去。 江闲也过去了,停在白泽面前。 白泽若无其事地问:「你们住得还习惯吗?夜晚的森林蚊虫多,我来送蚊烟的,你瞧我是不是特别关心你们……哎呀,我忘了谢九霄是神兽,光想着鹤清仙君您了!树屋外种了温情花,因为现在正是温情花盛开的季节,那间树屋才空了下来,瞧我这记性,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温情花的花香只对神兽和妖兽有效,谢九霄应该没出什么差错吧?」 第214页 江闲看着白泽拙劣的演技,一点也不想搭理,直接拿过白泽手中的蚊烟。 咻—— 寒光一闪,长诀出鞘,那一片片的温情花全都被他拦腰斩断了,一株也不剩。 花掉落在地上,失去了光泽,空气中瀰漫的花香随之而散,只余下了草木清香。 江闲瞥了一眼白泽,冷冷道:「现在它没用了。」 白泽撇撇嘴,看着那一地散落在花瓣,哼了一声。 江闲眯起眼警告他:「我不知道你和九霄什么仇什么怨,他是我的挚友,终归是没有害过你的,你以后不必使这些小伎俩来刻意针对他。」 说完这番话,他原以为白泽会毒舌反驳两句,没想到白泽痛快地答应了。 「行吧。」白泽无所谓地一摊手,「虽然看他很不爽,但你都这么说了,毕竟谢九霄是你的挚友,那我往后就不针对他了。」 「再会,鹤清仙君。」 送完了蚊烟,白泽不想多停留,他随意地朝他挥了挥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重新回到白桦树屋,李重明正在处理云谷树林里的琐事,见到白泽回来了,刚想问白泽去干什么了,结果抬头就对上了白泽那冷得跟冰块似的脸,跟有人欠了他一百万金子一样。 一看就是在鹤清仙君那边碰了壁。 今日李重明也听到了白泽和谢九霄互相嘲讽,还都是白泽开的头。 李重明不理解为什么白泽这么讨厌那龙族的后人,他把内心的疑惑问出口了:「我一开始就在思考,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鹤清仙君的挚友?他没做什么招惹你的事吧?」 照平常白泽的性子来说,肯定要毒舌一句「我乐意,不该问的别问」回他。 可白泽接下来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白泽竟然回答他了,可他说的似乎跟谢九霄完全搭不上边。 白泽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说:「我生来知天地万事,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知道吗?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真的很美妙,让人慾罢不能。」 「我向来都是执棋者,无论是江闲,还是狐姝,亦或者是帝君,我都能看到他们的未来。」 「就拿之前在浮玉国的那次举例,我知道狐姝即将要化十尾了,念在与狐姝的旧情上,我借巫阙之手,故意让巫阙除去了她一尾,因为九尾狐只能有九尾,不能有十尾,她一旦生出十尾,那她将面临的是天道的诛灭,那是天道的法则。」 「我知道我会在诛妖之战中重伤,我也知道你三百年后会来救我,这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李重明听到白泽的话之后,那向来平波无澜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原来你知道我会来救你……所以你这三百年才不联繫我?」 白泽无语了,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额头:「我的重点是这个吗?你能不能听我讲完?嗯?」 李重明摸上了那被白泽犹如挠痒一样敲了几下的额头:「我不打断你了,你继续说。」 白泽长嘆了一口气,大爷似的坐在李重明身侧,拿出烟杆来,往里面加了点碾碎的灵戚子,很自然地将烟桿头递到李重明面前。 「先给我点个烟。」 李重明微微蹙眉,给他点了火:「都说了让你少抽点。」 白泽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颓废模样:「你别管我,跟我爹似的,烦得很。」 李重明刚想说话,下一秒被白泽打断了。 「你别说话了,好好听着,我继续讲。」他深吸了一口灵戚子,吐出一口虚无缥缈的烟,「我享受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那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是上天赋予我的能力,我很喜欢。」 「可是,自从谢九霄出现,这一切都乱了套,我把握不住他人的命运了。他改变了江闲的人生轨迹!江闲原本应该……算了这个不能说。」 「我之前就预知到了谢九霄的结局,谢九霄原本应该死在帝君的手下,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死?」 白泽仰着头,跷着腿,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屋顶的一条条白桦树木。 「这种一切脱离掌控的感觉,糟透了。」 第103章 霸道仙君爱上我 翌日一早, 江闲和谢九霄打算先了解一下云谷树林现在的情况。 他们初到云谷树林,人生地不熟,连认识的人也没几个, 唯一认识的个白泽也是个外来人, 不是云谷树林的原住民。 也幸好白泽认识李重明。 他们去找了李重明, 李重明是云谷树林的管辖者,肯定知道有关云谷树林的一切事。 李重明早早就坐在白桦树屋里处理公事了, 看到江闲和谢九霄来访,以为他们来找白泽,从一堆卷宗里抬起头, 指着后屋道:「你们来找白泽吗?白泽还没睡醒, 他有起床气, 你们现在叫醒他他会闹,要不然晚会儿再来?或者我去把他叫醒?」 见李重明想去叫醒白泽,江闲止住了李重明,摇头否认:「我们不是来找白泽的,我们是来找你的。」 李重明诧异:「来找我?」 「云谷树林现在被人布下了阵法, 只入不出, 与外界隔绝, 我也不知是何阵法, 但有阵法必有阵眼,只要将阵眼破坏, 阵法便会随之而破,届时被困于云谷树林的人就可以离开云谷树林了。」 李重明边听边点头, 江闲说完之后, 他直截了当地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不得不说这阵法确实很麻烦,前些日子云谷树林的住民还来找我问为什么出不去了, 这对云谷树林的住民生活已经造成了影响,早点解决也好。」 第215页 江闲见李重明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说:「云谷树林太大,在这么大一片地方找那几处小阵眼有一定难度,我们想知道云谷树林的大概结构,如果有地图就更好了。」 「云谷树林没有地图,鸟类妖兽天生方向感就很好,云谷树林里的大部分羽族住民都是鸟类,他们在这里生活久了,对云谷树林了解透彻,不需要地图。」 江闲蹙眉,没有地图那可就难办了:「那……」 李重明是个爽快人,直接从一旁抽了一张空白的纸,把桌上的卷宗先搁置在一旁,提笔说:「我可以给你们画一张。」 江闲礼貌颔首:「麻烦你了。」 「不麻烦。」李重明用毛笔尖沾了一点墨水,「白泽他一直叫嚷着要出去,把阵法解开他也能早点出去。」 他落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屋子:「这是我们如今所在的白桦树屋。」 又在一旁画了一棵大树。 「这前面是云谷树林的入口,你们在来之前肯定看过了,就是刻了云谷树林四个字的那棵树。」 他将这一片区域圈了起来:「这片区域是羽族的栖息地。」 江闲心生疑虑,看着那后面空白的一小半部分:「那后面这一片空白呢?难道云谷树林里住的不止有羽族?」 「你猜得不错。」李重明点了点头,他在后面画了一条竖线,「云谷树林后面有一处山崖,山崖上面是平原,视野开阔,树很少,山崖下有溪流树木,那是苍族的栖息地。」 「苍族?」江闲原以为云谷树林里只有羽族,没想到还有一个苍族,「苍族里都是些什么妖兽?」 李重明道:「苍族只有苍鸟,没有其他妖兽。」 江闲对苍族一词很陌生,听到李重明说起苍鸟才想起来,天界东北部的确生活着大大小小的族群,苍族也是其一,他们看重血脉,讲究血统纯正,族人都是苍鸟,没有外族,不像羽族一样,各色各样的鸟都有,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的妖兽。 天外云镜藏书阁中,关于鸟的书籍中有所记载。 苍鸟一族,体型巨大,利爪如钩,善抓,善猎,性情勇猛凶悍,以蛇鼠为食,乃是鸟中猛兽,多栖于天界东北部平原悬崖一带。 后面还记载了苍鸟在妖兽中算是战斗力比较强的妖兽,一般的妖兽不敢招惹,苍鸟喜群居,常成群结队出现在平原悬崖多的地方,越是陡峭的悬崖他们越是喜欢,会将其作为他们族群的栖息地,他们不喜外人,有外人闯入他们的栖息地,他们就会合伙将其撕碎。 「苍鸟一族高傲,不肯归附于羽族。」李重明简单地为江闲解释,「先前我去找过他们的首领商量归附羽族一事,他们首领不愿归附,不过他们首领识时务,下令让他们族人捕杀猎物时不准捕杀羽族。」 「野外的生存法则讲究胜者为王,这些年来苍族与羽族虽生活在同一片树林,却井水不犯河水,相处倒是融洽。」 李重明想了想苍族首领的样子。 「我见过几次苍族首领,他灵力倒是强大,堪比神兽,只可惜他天生是只妖兽,被血脉束缚,无法改变。」 苍族首领不过是题外话,李重明没再去回想苍族首领了,又在纸上勾出几处栖息地,皆是不肯归附羽族的族群。 有兔族,鹿族,猴族,熊族,这四个族群的规模不大,比不上羽族和苍族,李重明只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这便是云谷树林的所有族群了。」 李重明将笔墨已经风干的纸递给江闲,江闲欣然收下。 「多谢。」 拿到了想要的地图,江闲和谢九霄刚打算和李重明告辞,就被李重明喊住了。 不过李重明喊住的不是江闲,而是谢九霄。 「等等……你叫做谢九霄对吧?」 谢九霄停下了脚步。 他和李重明不认识,为何李重明会喊住他? 「是,何事?」 岂料李重明喊住他只为向他道歉:「昨日白泽做的事真是对不住,我原本可以阻止他,却还是纵容了他,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谢九霄毫不在意地一笑:「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为表歉意,你们之后还要做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如果要去其他族群可以来找我一起去,我对云谷树林十分熟悉,可为你们带路,要去苍族也行,我与他们的首领能说上几句话。」 「那先多谢你的好意了,之后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会来找你,我与小道长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江闲和谢九霄离开了。 李重明瞧了眼屋外的天色,太阳都已经照进屋了。 快到正午了,白泽还没睡醒,他无奈地嘆了口气,把桌子上的纸墨笔砚收拾干净,打算出门去河边抓鱼给白泽做午饭。 …… 江闲和谢九霄找完李重明无其他事要做,江闲打算先回树屋分析李重明给的地图。 在回树屋的路上,他们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带着他们来云谷树林的羽族人——羽书。 此时羽书正坐在一间树屋的门前,她面前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纸墨,小桌子后面大排长龙的,全是妖兽,妖兽手里都抱着一两册话本,在她面前有秩序地排着队,把整条街道排得水泄不通。 第216页 羽书面带微笑,用毛笔在妖兽带来的话本上写着什么,那些妖兽欣喜地接过话本,鞠躬对羽书表示感谢,走的时候还亲了好几口话本的封面,嘴里念叨着:「我终于拿到小神仙太太的亲笔签名了!」 江闲望向那树屋上面挂着的牌子。 「神仙书屋……」 「书屋……这里是卖书的?」 谢九霄见江闲被这间书屋吸引了注意力,也不急着回树屋,而是问江闲:「小道长感兴趣吗?要不要进去看看?」 江闲点头:「现在还早,进去看看吧。」 他们绕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挤进了神仙书屋里。 神仙书屋外表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许多书架整齐地摆在空地上,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左侧还有楼梯上二楼,也不知道这间书屋究竟有几楼。 书屋的老闆是羽族,他看到了两个客人进了书屋,脸上堆着笑,迎了上来:「欢迎光临神仙书屋!二位客官是来买话本的吗?想找点什么话本呢?我们这里有最新出的话本,天界的人界的鬼界的都有,无论是男女恋还是男男恋女女恋,应有尽有,亦或者是喜文热血文,客官喜欢什么类型的话本尽管说,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神仙书屋找不到的!」 江闲对书籍的了解还停留在那些讲着人理道德的书上,天外云镜藏书阁的书他全都看过了,大多都是记载天界人界鬼界魔界之事,那些书里面记载着四界的天文地理,山川湖海等等,读着枯燥无味,用词用句艰深晦涩,天外云镜没人爱去藏书阁看书,倒是他对天外云镜藏书阁中深奥难懂的书籍感兴趣。 再拓展点也就人界那些书生写着关于情情爱爱生死离别的话本了,每本都写得缠绵悱恻,这类话本江闲涉及得倒是不多,看过的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都是谢九霄爱看的,谢九霄爱看,他爱屋及乌,跟着看过几本。 江闲对这老闆话里的词彙很是陌生,前面的他还听得懂,什么是男女恋男男恋女女恋?什么是虐文喜文热血文? 江闲来了兴趣,不过他不想让老闆带着他去找书籍,婉拒了热情的老闆:「我与我好友看看便可。」 「好嘞客官,有需要再叫我啊!这一楼都是些寻常的书籍,二楼是话本,客官尽管看。」 江闲和谢九霄在一楼随便逛了一圈。 江闲看到书架上的一本书外壳光鲜亮丽的,是娇嫩的粉红色,与其他古朴的书籍格格不入,被其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将那本粉嫩嫩的书抽出来。 待江闲看清了那书籍上的字,如遭雷击,整个人石化了般,怔在原地。 这不是书,是话本。 谢九霄拿了一本《玄清经》,这本书很薄,只有一指厚,没几日就可看完,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 谢九霄打算买来看看,想起这本书的作者是玄清帝君,这本书是人界的道士会读的书籍,想问问江闲在嶷玉山中的道观中是否阅读过。 「小道长——」 他侧过头,看到江闲拿着手中的书一动不动,像是呆愣在原地,久久未动。 谢九霄好奇地凑了过去:「小道长找到什么好看的书了?」 江闲手里的书居然不是晦涩难懂的书,而是话本。 话本上面用深粉色的墨水写着七个大字,旁边还画着暧昧的粉红小爱心。 上面的七个大字被谢九霄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 「霸道仙君爱上我?」 「原来小道长喜欢这种话本?」 第104章 霸道仙君爱上我 「没有。」江闲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话本放了回去, 「应当是上了二楼的客人不小心把话本带到了一楼,我看它外壳跟其他书不一样才想拿出来看看,没有喜欢。」 「小道长别放回去呀。」谢九霄把江闲放回书架上的《霸道仙君爱上我》抽了出来, 然后把手中的《玄清经》放在江闲的手中, 朝江闲嘻嘻一笑, 「我爱看话本,小道长这本归我, 我的这本就给小道长看了。」 江闲看了一眼手中的《玄清经》,发现是他曾经看过的书,抬头在书架上看了一圈, 找到了同名的书籍, 把它放回了原处, 对着谢九霄无奈道:「这本我看过。」 谢九霄还真把那本《霸道仙君爱上我》拿在手中不肯放回去,谢九霄不觉尴尬,江闲反倒替谢九霄尴尬了。 他只好别过脸去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没看过的书。 他们去找那书屋老闆结帐,谢九霄丝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边递钱边把《霸道仙君爱上我》举起来展示给江闲看:「今晚左右无事, 让我好好拜读一下这本《霸道仙君爱上我》。」 江闲:「……」 谢九霄看起来是真的很钟爱于缠绵悱恻的话本。 他们离开神仙书屋, 看到书屋门口的羽书面前只剩下一只妖兽。 妖兽接过羽书递过来的书, 欢欢喜喜地走了。 羽书写毛笔字写这么久累得手抽筋, 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一歪头就看到了刚出书屋的江闲谢九霄, 露出一个惊喜的笑来,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们, 还真是巧!」 她指着自己的鼻头:「还记得我吗?我是昨日那个飞太快撞到树, 磕破头昏过去,后面被你们救下的人, 还是我带你们来的云谷树林呢。」 第217页 昨日才见过,江闲自然不会这么快忘记。 他颔首:「还记得。」 羽书热情地问:「你们昨日找到了李重明吧?你们找到住处了吗?在云谷树林住得可还习惯?」 江闲一一回答了羽书的问题:「见到了李重明,他给我们安排了住处,昨日我们在云谷树林休息了一日,还算是习惯。」 羽书看到他们是从神仙书屋走出的,手中还拿着书,盯着他们手里的书,好奇地问:「你们是来买书的吗?」 羽书一眼就锁定在了谢九霄手中那本让人过目不忘的粉色话本上,捂着嘴惊呼一声:「这是我写的话本!」 谢九霄举起手中的《霸道仙君爱上我》:「你说的是这本?」 羽书见到了那熟悉的七个字,肯定地点点头,朝他们甜甜一笑:「嗯嗯,《霸道仙君爱上我》是我一年前写的话本了,要不要我的亲笔签名呢?今日刚好书屋开了签书会,只要是我写的话本,都可以免费签名!」 「签书会是什么?」江闲未听过这个词,发问了。 「就是作者给读者签名啦,我是个写话本的小作者,写话本写了很多年,积累了许多热爱我写的话本的读者,云谷树林里有大半的人都看过我写的话本,他们喜欢我写的话本,自然也会来找我为他们的话本上签名。」 「先前与你们说过我喜欢在三界游历,我游历是为了找灵感,灵感对我们这些作者可重要了,只要我找到了灵感便会回到云谷树林继续写书,写完再拿到外面印刷出版,现在三界中有许多书屋里有我写的话本。」 江闲凑到谢九霄身边,看清了谢九霄手里《霸道仙君爱上我》的作者署名——书中小神仙。 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江闲想起来了:「在人鱼国的时候你给我读的那本话本是不是也是这个作者写的?」 谢九霄默了一瞬,回想起那本话本的内容:「是那本人鱼公主和凡人皇子相爱的话本吗?我记得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 羽书听到谢九霄说出熟悉的话本情节,立马双手合在一起,拍手道:「对对对,我之前去人鱼国就是为了去出版那本话本,因陆地上的纸禁不住海水沖刷,我还专门找了只人鱼帮我用玉沙纸印刷,看来我的话本在人鱼国挺受欢迎的嘛,居然连你们都看过了!」 经谢九霄这么一提醒,江闲想起来在人鱼国看过的话本中的剧情了,那剧情还是真难得一见。 江闲毫不犹豫地夸奖羽书:「你写的话本剧情挺有意思的,与我在人界读过的话本都不一样。」 羽书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一笑:「没有啦,狗血文写多了,那次就突然想写写虐文,突破了我以往的写作风格。」 江闲还来不及问羽书狗血文是何物。 羽书又指着谢九霄手中的《霸道仙君爱上我》说:「不过我写的这本是结局是好的!你们可以放心看!」 最后羽书还是想给他们签名,这是谢九霄买的话本,谢九霄没有拒绝热情册羽书,羽书拿起毛笔潇洒地在话本上面写了「书中小神仙」五个字。 「记得多来买买我写的话本看!同系列的还有《皇子殿下太嚣张》、《帝君大人您轻点》、《清冷道长强/制爱》,这些都是极好看的!下次你们来神仙书屋买我的话本给你们打八折!」 羽书边说边和他们挥手告别了。 江闲听到了羽书口中那些他从未涉及过的陌生词彙,完全不懂。 每个字他都认识,拼凑在一起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江闲困惑不解:「她说的那些话本都是些什么话本?」 谢九霄用散漫不羁的腔调说:「她口中那几本话本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特别是《清冷道长强/制爱》,感觉很有意思,等看完这本《霸道仙君爱上我》看完就去买。」 谢九霄说着说着就又在江闲面前挥了挥那本《霸道仙君爱上我》。 江闲:「……」 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 到了晚上,谢九霄果然在读那本《霸道仙君爱上我》了,屋内昏暗,他在床头点了蜡烛。 江闲脱下外袍挂在一旁的木架子上,刚打算上床睡觉,看到谢九霄居然还在津津有味地看话本。 「这么晚还看?」 谢九霄的目光从话本上移到了江闲身上,他眉眼弯弯,笑道:「这话本写得极好,看入迷了。小道长困了吗?困了我就不看了,不困的话不如一起来看看?刚好小道长睡我身侧便可以看到。」 「不是很困,看看吧。」 江闲坐到床榻上,脱了鞋子,头朝谢九霄那边移过去。 谢九霄为了方便江闲看,将手中的话本往江闲那边移了移,一人一半,恰好。 谢九霄已经看了十几页了,现下江闲来了,他直接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看起。 —— 一千年前,天外云镜有位仙君,仙君样貌格外出众,可他性情冰冷不近人情,常有心许仙君的仙君来向仙君倾诉自己的情意,可仙君不懂世间情爱,认为情爱乃是身外之物,沉溺于情情爱爱只会影响修行的速度。 仙君修的无情道,不可将身心放于情爱之上,一旦动了情,破了无情道,轻则灵力全失,变成没有灵力的仙君,重则跌落人界,永生永世成为凡人,不得再为仙。 第218页 仙君向来高傲,自然不会拿自己全身的灵力去做赌注。 那些爱慕仙君的人只好收回放在仙君身上的爱意。 仙君渡了四道劫难,病劫、心劫、魔劫、苦劫,只差最后一道情劫了,只要渡了那情劫,他就可修成无情大道! 帝君:「仙君,你可做好了下凡渡最后一道情劫的准备?这次情劫一旦成功渡过,你的修为将往上迈一大步!」 仙君:「我已为此次情劫做了万全准备,任何情情爱爱都不能阻挡我修成无情大道的步伐。」 仙君毫不犹豫地跳下渡劫台,渡他最后一道情劫了。 —— 看到此处,谢九霄问:「小道长也渡过情劫吗?」 他从来没见过天外云镜有仙君没事干去渡情劫的。 江闲见谢九霄被话本误导,无奈为天外云镜的众仙君解释:「这只是话本,你别信话本里的胡编乱造,仙君不一定非要渡劫,渡劫只是提升灵力的一种方式,我本身灵力就足够了,不须以渡劫来提升灵力。」 「若天外云镜人人都要渡劫,那就没人处理天外云镜的事宜了,帝君会累死的。」 话本是羽书写的,羽书没当过仙君,不知道天外云镜什么样子,只能天马行空地胡编乱造。 江闲好歹是个仙君,一看就知道羽书是乱编的。 「修无情道根本不用斩断情爱,修无情道之人依然可以结情缘,只要情绪不为其所波动过多就不会破道,天外云镜没几个修无情道的仙君,无情道修着麻烦,加灵力也没多少,还不如多给帝君打几天工多历练一番加的灵力多。」 谢九霄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天外云镜人人都要渡劫。」 江闲扶额又道:「况且我这三千年里,除去在玄霜雪山的一千年,几乎都和你在一起,哪儿有时间去渡什么情劫?光是帝君派给我的任务就足够让我焦头烂额了。」 谢九霄听到江闲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他在一起,心情好极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他翻了一页:「我就知道小道长最喜欢和我一同在人界游玩了,不会去渡什么情劫。」 「那就接着往下看吧,这后面的剧情才叫有意思。」 —— 仙君为渡情结,失去了所有的灵力和记忆,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跌落入人界,他睁开第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粉雕玉琢的人,那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生得如四月芳菲桃花。 那人羞红着一张脸,好似天边红霞飞上白云。 那人:「公子你可算醒了,我是江州顾家的四公子,名为锦,公子叫我锦郎便好。」 仙君:「锦郎?是你救了我吗?」 锦郎:「我看公子一人躺在林间的路上,就给公子救了回来,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告知我姓名,我也好称呼公子。」 仙君摇了摇头,他已经失去了记忆,不记得先前的所有事,锦郎还是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仙君:「我不记得了。」 锦郎:「公子长得如此俊朗,那我随我顾姓,唤公子宇郎如何?」 仙君:「好,那我今后便叫顾宇了。」 —— 江闲看到此处,察觉到了不对劲,疑惑出声:「这是什么话本?」 谢九霄翻到了那话本的封面,那上面赫然写着《霸道仙君爱上我》七个大字,他照着那几个字读了出来:「《霸道仙君爱上我》啊。」 《霸道仙君爱上我》里的「仙君」江闲知道是谁,那「我」指的是谁? 他翻到了方才他们看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那个「锦郎」二字。 「那他……是谁?」 谢九霄比江闲看得快,已经看了后面的剧情,他问:「要我给小道长说吗?」 「嗯,你说。」 谢九霄笑道:「霸道仙君指的是话本中的仙君,而那我,指的是锦郎,他们两个之后会相爱,仙君的情劫就是锦郎。」 ? 江闲脑子宕机了。 他没听错吧? 仙君的情劫是个男人? 第105章 羽族树,破阵眼 后面江闲去看在书屋买的书了, 谢九霄说什么他也不再看这本话本。 谢九霄用可怜的眼神望向江闲:「小道长,后面剧情可有意思了,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谢九霄再怎么装可怜, 江闲内心坚定, 不会动摇分毫:「不看。」 江闲不答应, 谢九霄已经开始自顾自地为江闲概括后面的剧情了。 「这后面还写了仙君为爱发疯,锦郎宁死不屈, 反抗仙君,脱离了仙君的魔爪之后……」 江闲把《玄清经》展开放在谢九霄面前,谢九霄看见《玄清经》上面晦涩难懂的词句哑了声, 随后眉眼弯弯, 笑着问江闲:「小道长想看这本吗?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看不太懂,但我可以边看边听小道长讲解……」 谢九霄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 江闲打断了谢九霄的话:「我给你讲了你也听不懂,玄清帝君写的书我都要一字一句看註解才能看懂。」 谢九霄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真看不懂,只好撇撇嘴继续去看话本了。 江闲倚靠在床榻的靠背上, 垂眸翻阅手中的《玄清经》。 他看了几页就觉得双眼酸涩了, 这书实在是难懂, 跟天书一样。 第219页 不对……好像的确是天书, 后面玄清道长成玄清帝君了。 看到第二页时江闲已经开始困了,书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 让他想起了曾经在嶷玉山道观里的生活,那时候白日听老道士讲学, 黄昏时分他又去讲与谢九霄听。 江闲犯了困, 把手中的书关上了,打算睡觉。 谢九霄见江闲关上了书, 跟着把话本闭上,拿过江闲放在被褥上的书,同他的话本一同放在床头。 谢九霄道:「明日去哪儿?」 阵眼无非就在云谷树林中,要调查阵眼在何处的话还是先就近调查吧。 江闲道:「云谷树林入口的那棵古树,那里是我们昨日的入口,可能会有点线索。」 「明日去古树那儿看看吧。」 谢九霄吹灭了蜡烛,屋内陷入黑暗,蚊烟在上榻前就已经点燃了,屋中还飘着淡淡的蚊香,闻着让人昏昏欲睡。 江闲很快睡着了。 谢九霄听着身侧江闲平稳的呼吸声,跟着闭上眼睛。 …… 翌日,江闲和谢九霄到了云谷树林入口的古树前。 古树四周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草丛,江闲凝出一丝灵力将古树四周都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 空空如也,只有羽族途经此处留下的灵力,毫无线索,察觉不到一丝异常。 江闲并不觉意外,他向先前他斩出的荆棘丛望去。 先前他用长诀斩出的那条荆棘丛道路还在,有几个羽族从荆棘丛里走出,他们边走边奇怪道:「真的奇怪,走了三四遍还走不出去,莫不是闹鬼了?」 「之前不是有一伙人想出去也没出去得成吗?」 「嗐,我那时候还以为他们开玩笑呢,谁能想到今日想下凡做点小买卖,走了几遍都没出去得成!」 「有人告诉李重明了吗?李重明怎么说?」 「之前的那伙人早就告诉李重明了,李重明也说不知道。」 其中一只羽族看到江闲和谢九霄站在入口前,以为他们也是想出去的羽族人,好心地高声提醒他们:「小伙子,别想着出去了,这里不知道闹了什么鬼,弯弯绕绕半天都会绕回这里,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待羽族走到江闲他们面前,才认出了他们外表不似妖兽,长得像天外云镜里的仙君,于是迟疑开口:「你们……是天外云镜那边的人?」 江闲点头承认:「正是。」 「哎呦,仙君你看,云谷树林不知道闹了什么鬼,云谷树林虽大,但不至于让人迷路吧?我们羽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早就把这块儿的路摸熟了,结果走半天都走不出去,仙君你瞧瞧是不是鬼打墙了?」 羽族听到江闲承认之后立马苦着一张脸,指着那条空空如也的道路开始哭诉起来,其他几个羽族听到同伴哭诉,跟着吵吵嚷嚷起来。 「对啊对啊,我们还等着下凡赚点钱回云谷树林养活家人啊。」 「我先前运到人界的那批货还等着我去收钱呢!再不去我怕那老闆给我私吞了!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仙君你认识李重明吗?你们可以联手把这怪事解决吗?」 他们叽叽喳喳的,看来云谷树林的阵法对羽族人的影响很大。 江闲淡淡道:「稍安勿躁,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昨日我去找了李重明,我们会尽快将此事解决,等解决之后李重明自然会告知你们。」 听到江闲的话,他们没多说什么,现下云谷树林出不去,他们只得乖乖回去。 羽族走后,江闲绕着云谷树林的入口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线索。 谢九霄也没闲着,他思来想去,还是感觉面前的古树最为可疑。 他把手摸上了刻有云谷树林四个大字的古树,古树的表面凹凸不平,饱经风霜,他抬头,从古树低处往高处看,只能看见枝繁叶茂的树冠和隐约透过树叶之间缝隙的光。 这古树的大小比他们在人鱼国见到的海底之树要大上好几圈。 看起来面前的这棵古树有上万年的历史了。 江闲看到谢九霄站在树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走到谢九霄的旁边,跟着谢九霄抬头看面前的古树:「你在想什么?」 谢九霄道:「我在想,阵眼是否在古树里面。」 江闲被谢九霄这一句话点醒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参天古树:「我还未注意这棵古树。」 江闲将手放在树干上,闭上眼,凝出一丝灵力。 面前的古树有了上万年的历史,树皮坚硬如铁,有一掌之厚,他的灵力透过厚重的树皮,摸到了里面的树心,费了他一些时间才勉强钻进去。 进入了树心就好了许多,灵力顺着那树心一点一点往上探,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到了树干中部,灵力似乎受到什么阻挡,一道强大的力量将他的灵力强行击退! 江闲的灵力被那道莫名其妙的强大力量击退回体内。 受到强大的冲击力,他放在树干上的那只手不由得离开了树干,灵力顺着手心处蔓延至了手肘处,手心虎口处泛着一阵酥麻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毒针扎了一样,片刻之后,他的手没了知觉,绵软无力地垂在身侧。 江闲瞳孔骤缩。 那道力量……很熟悉,是属于阿常国的力量。 第220页 谢九霄看到江闲眉心微皱,放在树干上的手像是被外力强行击退离开树干,随后无力垂了下来,跟着被吓到了。 「没事吧?!」谢九霄神情慌乱,上去抓住了江闲垂到身侧的手,江闲的手比以往都要冰冷,像冰块一样,被他捧在手心里,「小道长的手……古树里果真有东西?」 谢九霄心疼地用双手包裹住江闲发凉的手,他属火,能温暖江闲的手。 他一点一点把灵力温和地顺着两人接触的双手,送入江闲麻木发凉的手里。 江闲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过会儿就好了。」 「九霄。」他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向上指着那树干的中部,锁定了一个位置,「我在那里感受到了阿常国的力量。」 「所以说……云谷树林的阵法是他们布下的。」 那他们在云谷树林布下阵法的目的为何? 谢九霄温暖的灵力在江闲小臂处的经脉里拂过,江闲的手感受到了温度,有了一丝知觉,食指动弹了一下。 谢九霄眯起双眼,看向江闲指着的那个地方,压低了嗓音:「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又是阿常国那群怪物搞的鬼。 「不过照目前看来,我能肯定有一处阵眼藏在古树中。」江闲的手勉强能动弹了,他深吸一口气,「等我看到古树里的阵眼长什么样,我就能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其他的几处阵眼在何处。」 可眼前的这棵古树是云谷树林的看门树,有万年的历史,他们想要破坏阵眼,会把古树一同破坏掉。 擅自破坏别人的看门树不太好,还是去问问李重明他们的意见吧。 江闲的手已经恢复正常了,谢九霄松开江闲的手,江闲活动了一下关节,发现并无异常或者其他不适的地方。 他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古树:「去找李重明他们吧。」 …… 「你们想砍掉门口那棵树?」李重明还未发话,白泽就已经瞪大眼看着他俩了,他先是愣了瞬,随后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拍着旁边的桌子,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来的第三天就想砍人家的看门树啊?真是给人笑掉大牙了,李重明你家看门树要没咯哈哈哈哈——」 李重明皱眉把白泽放在他大腿上的脚抓住,放回了白泽的腿边:「你坐好,这样子像什么话,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李重明一早就去给白泽摘了一箩筐的葡萄,用溪水把葡萄洗干净给白泽吃。 白泽从盘子里拿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歪头把葡萄籽吐到了一边,用看乐子的神情看着李重明,笑嘻嘻道:「说你家看门树没了你还不乐意?鹤清你听我的,去把那树砍了,李重明他捨不得砍他家的宝贝树,才不会答应你呢,你晚上偷偷去砍,李重明定不会察觉的。」 这还给他献上歪点子了。 江闲无视了白泽的胡言乱语,而是面色凝重地对李重明说:「要破坏阵法需破坏阵眼,今日我和九霄找到了一处阵眼,就在古树中,若要破坏阵眼,古树也会被破坏,不破坏阵法的话,云谷树林住民的生活会受影响,我想这段时间你应该感受到了云谷树林住民的不满。」 李重明陷入了深思。 出不出得去云谷树林对他来说影响不大,他几千年都出不了几次门,可对云谷树林的住民来说影响就大了,他们不止要在云谷树林中生活,还要去外界做生意,总不能和他一样与世隔绝。 前段时间还好,每日只有少许几人来问他为什么云谷树林出不去了,可这几日来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他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云谷树林住民的不满,就连从来没主动联繫过他的苍族首领昨日都传信给他问他们的族人想出云谷树林为何出不去。 「孰轻孰重,我想你自有定夺。」 云谷树林的古树象徵着云谷树林的万年历史,可古树再重要,它当中的阵眼已经影响到云谷树林住民的生活了。 白泽跷着二郎腿,跟看好戏似的,对李重明指指点点:「我从前来找你玩时,每次都看你站在古树上等着我来,不知道还以为古树上的树杈子才是你的家,怎么,你对那古树这么有感情?一棵树而已,砍了就砍了呗,砍了再种一棵不就成了。」 白泽说得轻巧,云谷树林的古树又不是他家的看门树。 李重明反驳了白泽一句:「胡言乱语。」 而后,他正色对江闲道:「此事太过重大,我需徵求云谷树林住民的意见,若他们愿意的话你们就可以去砍古树了。」 「也好,大概什么时候?」 「明日就可。」 第106章 鹤清仙君撒娇 李重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办事效率很快,当天就告知了云谷树林的所有住民,明日一早会在白桦树屋面前设置投票, 有同意砍古树和不同意砍古树两个选项, 可参与也可不参与。 可能是因为砍古树的事太过重大。 翌日, 李重明的白桦树屋前围了乌压压的一片人,几乎云谷树林所有的住民都来了。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 李重明站在众多羽族面前,简单解释了一番为什么要砍古树:「我旁边的这位是天外云镜的鹤清仙君,相信有一部分熟悉天外云镜的人都知道鹤清仙君是谁, 我不多解释了。这段时间云谷树林只进不出, 大家有目共睹, 云谷树林的怪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云谷树林住民的生活,这段时日有不少人都来问我为何云谷树林出不去了。鹤清仙君看出了云谷树林是被阵法所困,才导致云谷树林只入不出,想破坏阵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将古树砍掉。」 第221页 云谷树林的住民听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鹤清仙君, 什么阵法, 什么古树?李重明在说什么? 李重明见他们听不懂, 直接一句话总结了:「通俗易懂地说, 砍了古树之后过不久我们就能出去了。」 有些迂腐的羽族老人听到「砍古树」三个字,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 拄着拐杖骂他们:「古树是十万年前羽族的祖先留下的,怎么能说砍就砍?你们这是不敬先祖!先祖在天之灵看到你们如此对待古树会心寒的!」 李重明直接一句话反驳:「羽族的祖先是重明鸟, 是我的祖先。」 羽族老人被李重明一句话回怼得哑口无言, 嘴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只好吹鬍子瞪眼地拂袖离去。 羽族的年轻人倒是对古树没什么情结, 他们都快被阵法给逼疯了,听说砍了古树之后过不久就能出去,双手双脚贊成他们砍古树,恨不得十个手指头投十张票。 「一人只能投一票,不能多投,将树叶投入这两个箱子中即可,可以选择弃票,不想投票的现在可以离开了。」 「我左手边的箱子是同意,右手边的箱子是不同意。」 「大家还有异议吗?」 原本在窃窃私语的羽族顿时鸦雀无声,李重明的声音沉稳威严,他本人在羽族中具有信服力,再加上他是神兽,实力摆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反驳他的话,全都默认了。 「好了,既然没有异议,那大家开始投票吧。」 李重明话语落下,现场寂静无声。 一时间竟没有人上来投票,方才还有年轻人蠢蠢欲动,想上来投票,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却不敢上来投,原因主要在于他们家里都有羽族的老人,老人基本上都不同意砍树的,他们又是小辈,不敢反驳家里老人的话。 没有人想当出头鸟。 沉默半晌后,还是一个赤着臂膀的壮汉羽族骂骂咧咧地走上来,边往左边的箱子投入了一片树叶边骂:「砍!为什么不砍?妈的,老子真是受够了被困在这里了!」 他投完票,指着那些一动不动的羽族道:「还不投?你们在犹豫什么呢!难不成你们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投不投?不投老子给你们都投了!老子可不想陪你们在这里到死!」 李重明提醒道:「一人只能投一票。」 壮汉不过是气急了才说出这话,不过他这话说得倒是让那些羽族蠢蠢欲动起来,他们在底下窃窃私语,逐渐有一个两个羽族上来投票了,他们带着后面的羽族跟着上来投票。 两个箱子里的票数不断增加。 最后一只羽族投完之后,江闲和谢九霄一人拿着一个箱子,回到白桦树屋开始清点票数。 江闲仔仔细细数了一番后,报出了数目:「不同意的有三百六十三票。」 谢九霄那边的票多,数了好一会儿才数完:「我这里有三千四百五十二票。」 碾压式的胜利。 江闲把箱子还给李重明:「去公布结果吧,明日就可以去砍掉古树了。」 白泽还在睡觉的时候他们在投票,白泽睡醒后见到李重明已经为自己做好饭了。 又是鱼,他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看着面前的三人在清点票数,吃了几口鱼,吃不下了,一撂筷子,凑到他们跟前来凑热闹。 白泽放下筷子举起手来:「我可以去看热闹吗?一直在白桦树屋里待着都要给我闲出鸟儿来了。」 李重明道:「随你。」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随后白泽的神色一变,指着桌上只吃了几口的鱼,数落着李重明,「你这几个月除了给我抓鱼吃就是抓鱼吃,烤鱼白水煮鱼清蒸鱼生鱼全都给我来了一遍,我看云谷树林溪里的鱼都要被你抓完了。」 白泽指着自己的鼻头问:「你看我长得像猫妖吗?我在崑崙山天天吃鱼就算了,那是我懒得去狩猎,来你这儿额还要天天吃鱼,都要吃出胃伤来了!云谷树林是没有其他的食材了吗?能不能给我做点其他吃的!」 李重明无奈道:「神兽本就不用进食,你身为神兽不应有口腹之慾,算了……你要吃什么?」 「民以食为天懂不懂,要出生在这个世上还不吃美食岂不活得太憋屈了?」白泽抬头想了想,狡黠一笑,舔了舔嘴角,「兔族的兔子如何?兔肉鲜嫩美味,味道想必是不错的。」 李重明皱眉,拒绝了:「羽族与兔族签订了协约,不可捕食兔族的族人,别这么任性,换一个。」 白泽又想了想:「那就不吃肉了,这些天吃肉也吃腻了,给我买点菌子煮菌子汤喝吧,去街上买,不准自己采,我怕你公报私仇给我采毒菌子!你要真给我采毒菌子把我毒死了,那我就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 「知道了。」 李重明答应了白泽无理的要求,转头对江闲他们道:「我会马上去公布结果,等到明日你们就可以去砍树了,我会下令封锁古树四周,不让外人进入,不会有人打搅你们,你们可以放心行事。」 「好,麻烦你了。」 江闲和谢九霄离开了白桦树屋。 李重明是个公事公办的聪明人,江闲也很乐于和这种聪明人交谈合作。 他想,李重明委身于可以被称为荒郊野岭的云谷森林中,不当仙君真的是可惜了。 第222页 帝君最喜欢这种公事公办,办事效率高的仙君了,上一个这么受帝君赞扬的仙君还是太阴仙君。 太阴仙君是真的不容易,别的仙君都是白日为帝君办事,晚上睡觉,太阴仙君则是晚上升起月亮,到了白日再把月亮降落,交手给太阳仙君,自己白日里睡觉。 白日里在天外云镜是见不到太阴仙君的,她睡眠时间昼夜颠倒,十分规律。 难道李重明不喜欢出门的原因是因为怕被帝君哄骗去当仙君吗?有先例在前,他的好友白泽是被骗去的。 江闲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走出白桦树屋后,江闲抚摸着下颌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我很好奇李重明是怎么忍受白泽这般任性性子的。」 要有人敢这么指使他,他早就和那人拔剑相向了。 这俩人还能成为好友,李重明不和白泽翻脸,还纵容白泽,替白泽收拾烂摊子,真的是一个奇蹟。 「小道长也可以对我任性一点。」谢九霄笑出了声,「我也能忍受小道长的任性。」 「……怎么任性?」 任性这词他鲜少听闻。 谢九霄想了想,道:「比如指着我说谢九霄,你别天天给我做鱼吃了,我要吃糕点,快给我上街买糕点来这样,我肯定会心甘情愿给小道长买糕点来吃。」 谢九霄这话说得生动形象,还带着一点愠怒在里面。 把江闲听沉默了。 江闲觉得这不是他能说出的话,略微难为情道:「我说不出口。」 谢九霄歪头笑着说:「小道长不需说出口,小道长只需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该做什么了,根本不需要言语上的提示。」 「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小道长对我这么说些任性话。」 江闲严词拒绝:「不。」 谢九霄语气放软了几分:「小道长。」 江闲有些犹豫了,可他还是拒绝了:「……不。」 谢九霄揪着江闲的袖子,晃了晃:「小道长,让我听一句嘛,小道长还从未与我说过任性话。」 江闲拒绝不了了,他向来拒绝不了谢九霄撒娇。 真不知道谢九霄哪儿学来的。 江闲深吸一口气,脸上是一派正直,他语气生硬道:「谢九霄,你……现在给我去买糕点。」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任性,江闲脸上严肃的神情,像极了在讲学的先生,一字一句板板正正地照着书本上的字念。 不过谢九霄倒是很受用,他松开江闲的袖子,把江闲送到树屋门口。 「小道长难得这么任性一回。」他粲然一笑,「那我去给小道长买糕点了,小道长等我回来便可。」 江闲诧异:「你还真去买?」 他还以为谢九霄不过是句玩笑话,没想到还当真了。 「小道长说出口的话我从来都会当真。」 …… 于是谢九霄和李重明就在云谷树林的街上相遇了,李重明提着一筐菌菇,谢九霄拿着一包糕点。 没想到并不相熟的两人之间,居然还是谢九霄先开了口:「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你这是买的什么?」 李重明看了一眼手中满满一筐的菌菇,礼貌回答:「巧遇,这是我买的菌菇,白泽要喝菌菇汤,让我出门给他买菌菇。」 他也顺其而然问了一句:「你买的是什么?」 谢九霄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他拿着手中的糕点在李重明面前晃了晃,似是苦恼道:「唉,说来话长,小道长跟我撒娇,非要我给他买糕点吃,小道长每次撒娇都让人受不住,这不,出来给小道长买糕点了。」 李重明:「是这样吗……」早知道不问他了。 李重明看到谢九霄那面上洋洋得意的笑容,知道谢九霄是夸大其词了。 他虽跟江闲并不熟,可他看得出江闲是个寡淡少言的人,怎么会像谢九霄口中说的那样撒娇? 比起鹤清仙君会撒娇,他更宁愿相信帝君会撒娇。 李重明确信如此。 第107章 霸道仙君爱上我 在李重明面前炫耀了一番的谢九霄心情好极了, 回树屋的路上嘴里哼着小调,脚下步伐轻快。 他怕江闲等久了,路上没有耽搁, 很快回了树屋。 一进树屋, 他看到江闲正坐在一张木藤椅上, 后背靠在木藤椅的椅背上,静静地低着头在窗边看书。 旁边的窗微微开着, 江闲所在的位置採光很好,阳光透过窗照进了屋里,不偏不倚地笼罩住江闲的全身, 江闲专门坐在阳光能洒在书籍上的位置。 他低垂着眼眸, 睫毛如羽毛般纤长, 掩去了眼底的神情。 一看就很专注。 谢九霄没有打扰江闲看书,而是静悄悄地搬来另外一张木藤椅,坐在了江闲的旁边,他侧过头,无意间扫了一眼江闲看的那一页。 很好, 看不懂。 上面的文字明明他都认识, 怎么合在一起就如此让人费解呢? 江闲早就在谢九霄进屋前感受到谢九霄来了, 只是他刚看到关键的句子, 正在看注释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没有分出注意力给谢九霄, 谢九霄也知道他专注于看书,默不作声地坐到了他身侧, 默默陪伴, 并不打搅。 江闲终于理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松了一口气。 谢九霄见江闲的注意力已经从书中脱离出来, 把手中包裹着的糕点的油纸展开。 第223页 江闲抬起头,盯着谢九霄手里的糕点:「你买糕点回来了?」 「嗯,在路上遇到了李重明,聊了会儿,让小道长久等了。」 「没有等久,你回来得挺快的。」 江闲把书放在双膝上,看向谢九霄手中绿油油的糕点,问道:「这是什么糕点?」 谢九霄捻起一小块,递到江闲嘴边:「云谷树林特产,绿果树的果子合着面粉做成的糕点,他们说叫绿果糕,我还未尝过,听说味道比较淡。」 江闲刚想接过谢九霄递到他嘴边的糕点,谢九霄移开了手,把糕点移到了一个他触碰不到的位置。 「小道长要看书,手上沾着糕点屑不好翻页,会弄脏书页的,就着我手吃吧。」 江闲以前不是没被谢九霄亲手餵过吃的,他点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上,头微微一歪,张着口,就着谢九霄的手将谢九霄手里那一小块糕点给吃了。 他的唇轻轻掠过了谢九霄的指尖,从谢九霄的手上吃下了那一小块糕点,坐直了身子,口中细细咀嚼着,品尝着糕点的味道。 江闲面上没什么表情。 味道好淡,有些苦涩,不像在吃糕点,感觉像在吃草。 谢九霄见江闲已经吃了,开口道:「味道如何?小道长可还喜欢?」 江闲艰难地咽下了口中干干巴巴的糕点。 这糕点还挺难以下咽的,跟沾了水的沙子一样,黏在了喉咙壁上,难受得要命。 不知该作何评价,他只好说:「你自己尝尝。」 谢九霄也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品尝了一下。 见谢九霄的神情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江闲把问题抛给了谢九霄:「你觉得味道如何?」 谢九霄口中那干干巴巴的糕点噎住了他喉咙,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糕点似乎还黏在他的上牙膛,嘴里尽是苦涩的青草味。 谢九霄勾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那糕点因为咽不下去,他说话含糊不清的:「感觉,像在吃混了沙子的草。」 太难吃了。 谢九霄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才把口中的糕点咽下去。 这次在小道长面前出了丑,算是避雷这个绿果糕了。 下次他再也不会买这个绿果糕。 谢九霄愤愤地看着桌上还剩大半的绿果糕,将它收了起来,眼不见为净。 忽的,他转念一想,拿着那包难吃的糕点在江闲面前晃了晃:「还剩这么多,扔掉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拿给白泽李重明他们尝尝如何?」 谢九霄一看就是想报复白泽。 用这么幼稚的方法报复。 江闲轻笑出声,居然支持了谢九霄:「也好,你去送给他们吧,放久了就没那个味道了。」 「小道长等我好消息。」 谢九霄拿着糕点出了门,江闲继续低头看书。 谢九霄没过多久回了树屋,面上还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一看就是白泽成功把那难吃的绿果糕给吃下了。 江闲从书中重新抽离出来,他见谢九霄如此高兴的模样,不由得问谢九霄:「这么高兴,白泽吃下了?」 「吃下了,李重明原本想阻止他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白泽就把糕点咽下去了。」 谢九霄想起白泽那滑稽的模样就想笑:「然后他喝了好几杯水,指着李重明问李重明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个糕点这么难吃,李重明没和他争论。」 江闲仿佛从谢九霄的描述中看到了白泽吃瘪的样子。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江闲继续在窗边看书。 谢九霄也没闲着,拿起床头还未看完的《霸道仙君爱上我》,坐到他旁边的木藤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江闲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谢九霄手中的话本上,眉头微皱。 这话本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谢九霄见江闲不断把视线往自己这边看,向江闲发出邀请:「一起看吗?我已经看到仙君渡完情劫回天外云镜了。」 江闲沉吟片刻后,答应了:「好,从你看到的那里开始看吧。」 江闲把手中玄清帝君所写的书关上,与谢九霄一起看那话本。 —— 话说那仙君成功渡完情劫回到天外云镜后,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可他在人界的记忆还保留着,并没有被抹去,他原以为自己能在天外云镜继续当冷漠无情的仙君,却没想到这些日子竟对锦郎的思念愈来愈深,平日里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都在回忆着与锦郎在人界相处的点点滴滴,可那段岁月好似过往云烟一般,看不见摸不着。 仙君他发觉到自己似乎是爱上了那锦郎,他去找姻缘神确认此事。 仙君:「我对一人思念成疾,我想他的笑,想他的喜,想他的忧,这是所谓的爱情吗?」 姻缘神:「仙君你破道了,你修的是无情道,万万不可动真情,更何况你所念之人是凡人,凡人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怎可与神仙相爱!」 仙君:「我当你是好友,你怎如此否定我的真情?我就是爱上了锦郎,尽管他不爱我,那我也要将他锁于我的身侧,他这一生都该属于我!」 姻缘神来不及劝阻,只见仙君直接飞入了人界,姻缘神摇头嘆息。 姻缘神:「造孽啊!」 仙君来到了人界,重新遇到了锦郎,锦郎在仙君不辞而别之后面容消瘦了许多,那如玉般的人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看得仙君心如刀绞。 第224页 锦郎看到仙君突然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他知道了仙君并非凡人。 锦郎:「你原来不是凡人?」 仙君:「我是天界的仙君,我心属于你,你可愿随我回天界?」 锦郎:「仙凡有别,我怕是配不上仙君了,我只是一介凡人,怎可与仙君相恋?仙君就当从未遇见过我吧!」 仙君:「你休想与我断掉关系!如果你想逃离我的手掌心,那你尽管试试!」 仙君将锦郎带回了天外云镜,将其锁在自己的宫殿中。锦郎试图反抗,可凡人之躯怎可对抗神仙?他只能任由仙君将自己困于这一方宫殿。 谢九霄先前说过的……原来是这样的? 江闲不满地皱眉,十分鄙夷仙君的行为:「这仙君做法太过偏激。」 谢九霄轻声道:「那小道长觉得仙君应该怎么做?」 江闲指着书上的「仙君」二字道:「仙君若真想和锦郎结为情缘,那应该以平等的方式对待锦郎,打动他的心,锦郎再不愿,心也不是顽石做的,他本就心许仙君,或许就同意了呢?以这种偏激手段强取他人的行为,只会伤了锦郎的心。」 江闲再怎么不解风情都知道这个道理,这话本中的仙君怎么就不知道? 江闲对话本中自己的「同僚」鄙夷至极。 好歹是个仙君了,怎么会被情爱沖昏头脑,做出如此有违常伦之事? 「小道长说得对。」 谢九霄笑了出来,将手中的话本关上了,放于身侧。 江闲见他把话本收了起来,疑惑道:「你不看了吗?」 谢九霄展颜一笑:「已经不必看了,这话本里的故事情节不可取,只会影响心性。」 「小道长有句话说得很对,最重要的就是平等待人。」 江闲道:「那当然,我对你都是以平等的态度相待,三千年来都是如此,人与人之间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小道长也心许我吗?像仙君对锦郎那样的心许……如果是小道长强取豪夺我的话,我肯定任由小道长强取豪夺,绝不反抗。」 谢九霄不知道天马行空想些什么。 谢九霄这一句话把江闲说沉默了。 谢九霄见江闲并没有回话,刚想转移话题,说只是说的玩笑话,却没想江闲真的开口了。 「强取豪夺不可取。」江闲淡淡道,「至于心不心许一事……先前在鬼界你不告诉我答案,那我这次也不会告诉你答案。」 他看向谢九霄那双茫然的眼睛,狡黠一笑:「我原封不动将话还给你。」 「这事我们以后再商讨,等你愿意回答我的那一天我再回答你,怎么样,公平吧?」 没想到有一日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谢九霄先是一愣,随后释然一笑:「那我回答小道长的那一天,小道长一定要回答我,不能食言。」 「你不会食言,我自然也不会食言。」 谢九霄后仰,靠在了身后的木藤椅上,闭上双眼,感受着日光的沐浴。 他不着急,因为他知道,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 第108章 羽族树,破阵眼 李重明向云谷树林所有的羽族下令, 将古树方圆三里的区域都给封锁起来,布下阵法,只放了江闲和谢九霄, 还有他和白泽进来。 云谷树林住民好奇他们如何砍古树, 可却不能闯破李重明布下的阵法进来干扰他们砍树。 原本有几个反对砍树的羽族想偷偷跟着他们, 冒险去阻止他们砍树的,岂料古树都没见着, 全都被李重明布下的阵法拦在阵法外,一伸手触碰阵法,下一秒就被反弹了回去。 他们在阵法外晃悠了好几圈, 发现实在是进不去后放弃了, 各回各家。 江闲四人围绕在古树的四周。 「好了, 现下古树四周只有我们四人。」李重明方才去检查了一下阵法,现在回来了,他站在离古树十米外的距离,「需要我帮忙吗?」 古树这般大,下面的树根从土壤里突出来, 延伸出来的树根盘根错节, 像极了深海里的八爪鱼, 一根树根就有一人之粗, 那树干底部更是要十几个人手拉着手才能将其抱拢。 「我一人即可。」江闲摇头。 这古树大,旁人见到可能会发憷。 他有把握将其一剑斩开。 江闲祭出长诀, 很快,湛蓝色的灵力包裹了长诀的剑身。 地面上的树叶也随着江闲身上的灵力捲起, 似起了一阵狂风, 顷刻间又归于平静,只见长诀上不容人忽视的强大灵力。 「我靠。」白泽见此情形, 暗骂出声。 白泽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长诀剑身上的威慑力,他心生恐惧,往左一迈,躲在了李重明身后,揪着李重明的袖子:「记得保护我!他那一剑下去我怕是尸骨都不剩了!」 李重明感觉到白泽似乎是揪到肉了,手臂传来刺痛感,他抓紧了白泽抓着他的那只手,皱着眉说:「鹤清仙君有分寸,你又不是不知,你这么惊慌做什么?他又不是要用剑斩你。」 李重明重新把视线放在江闲身上,没有再看白泽了。 白泽揪着李重明的那只手松开了些许,如果李重明回头一看,就能看到白泽那向来吊儿郎当的嚣张神情此刻面露严峻。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闲,眉间的忧虑愈来愈深。 第225页 「鹤清……越来越强大了。」 白泽用只容他一人听到的声音说。 就算这三百年里他与世隔绝,隐匿行踪,他也是知道江闲几年前在天外云镜与帝君决裂,江闲和帝君打了一架,江闲败于帝君之手。 可是……江闲现在的灵力强大到可以和帝君一战了。 如果时间拨回几年前,江闲再与帝君一战,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白泽闭上了眼,想起了他曾经第一次看见江闲时,他看到了,江闲未来的命运。 如今他已经看不到江闲的未来了,谢九霄的出现,把江闲的人生轨迹全都打乱了,就算是他也无法预知江闲和谢九霄的未来。 「希望谢九霄能改变你的命运,鹤清仙君,你还真是交了个好挚友啊……」 如果真按他之前预知的江闲的结局来看的话,江闲的结局太过悽惨了,他不希望江闲会沦落到那种结局。 李重明听到了白泽似乎说出了谢九霄三个字,转头问白泽:「你说什么?什么谢九霄?什么鹤清仙君?」 白泽又恢复了以往那副骄纵的模样,面上的凝重一扫而空,朝李重明做了个鬼脸:「你管这么多干嘛?你又不是我爹。」 嘭—— 江闲一剑把面前粗壮的古树干斩断,古树底部被长诀整整齐齐切开,没有了根部的支撑,树干先是停了一瞬,随后直直倒下。 树干之重,压倒身侧好几棵树,落叶飞舞,洋洋洒洒散落一地,像是下了一场叶雨,掀起地上的灰尘和泛黄的落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连地面都为之震动。 待古树彻底坍塌,被掀起的落叶灰尘落地,一切又归于平静。 「阵眼应该在树干中部。」江闲面上无任何变化,他收回长诀,砍一棵古树跟砍树杈子一样轻松,看向谢九霄,「走吧。」 古树太长,要走几十步才能到先前他感知到阿常国力量的地方。 江闲把手放在树干上,用灵力细细感受树干内部。 没一会儿他和谢九霄走到树干的中部了,灵力像之前一样被阻挡。 江闲把灵力收回来,防止出现之前被阿常国力量偷袭的状况。 他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我要将这处斩开。」 「我为小道长护法。」 谢九霄跟着祭出耀火霄,站在江闲身侧,时刻准备着作战。 不知道把树干斩开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群怪物将何物做成了阵眼,但阿常国的那群怪物准没安好心。 江闲重复了一次方才斩断古树根部的动作,浩瀚如海的灵力附于长诀之上,一剑斩开面前的树干! 不知名的红色液体在江闲斩开古树树干的那一瞬,从树干处喷涌而出,像切到了大动脉一样! 江闲眼疾手快为自己和谢九霄凝出一道灵力屏障,液体溅到了灵力屏障上,将其隔绝在外。 屏障之后,他亲眼看到了周围没有灵力屏障保护的花草都被鲜红的汁液腐蚀了个干净,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黑烟。 江闲细细看了一眼地上的汁液,汁液黏稠发黑,倒像是沉淀已久的血液,空气中随着液体的炸开,瀰漫着腥臭的血腥味,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是……鲜血,鲜血在古树里待了有几个月了,发臭也正常。 等树干里的血液流尽,江闲把灵力屏障撤去,他看清了被斩开的树干中究竟是何物。 他看清楚了。 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那人死相极其悽惨,只有一截躯干埋于树干中,躯干上都是鲜血,裸露出来的皮肤发紫发黑,布满了大片大片的尸斑,四肢和头都不见了去,肉眼甚至分辨不出此人是男是女。 江闲一下子认出眼前的这是什么阵法。 是魔族的邪阵,不过此阵法已经失传了许久,连天外云镜的藏书阁中的书籍都没记载完整,他只知道有这么一道阵法,不知道阵名叫什么,该如何布阵,该如何破阵。 可面前的这具尸体上传来的力量明明是阿常国力量,可以肯定这阵法是阿常国的人布下的。 为什么阿常国的人为什么会魔族的阵法? 「小道长看出这是什么阵法了吗?」 江闲给谢九霄解释:「这是阿常国布下的魔族阵法,奈何失传许久,天外云镜藏书阁中的书籍只记录了大概,我也不知其详。」 谢九霄见没有其他危险,把耀火霄收了起来。 「那小道长知道这魔族的阵法该如何破解吗?」 江闲不知这阵法该如何破解,只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要破坏阵法无非是破坏阵眼,亦或是杀了布阵之人。想杀布阵之人不切实际,我猜这具躯干是其中一处阵眼,他的四肢和头颅不翼而飞,那四肢和头颅应当是其他的几处阵眼,散落在云谷树林当中。」 谢九霄看向那具在血浆之中的躯干:「那这具尸体是带回去还是在此处销毁了?把尸体带回去让云谷树林的住民看到怕是会流言四起。」 「阵眼就应当销毁,烧了吧。」 「那些云谷树林的住民好奇心重,都在看着我们行动,如果贸然带回去,定会闹得人心惶惶,到时候李重明也不好解释。」 把人分尸布魔族邪阵,手段太过残忍血腥,如果让云谷树林的住民知道了,后果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第226页 「那我将它烧了。」 江闲说了把躯干烧掉,谢九霄没有犹豫,直接召出一团火焰朝躯干扔过去,很快那具尸体被谢九霄的火烧得一干二净,云谷树林的花花草草很多,谢九霄把火焰收了回去,只留下那一片灰烬,以及空中瀰漫着的烧焦味。 江闲抬头,从树叶的缝隙之中看到了云谷树林的上方蔚蓝的天空晃了晃,似乎是阵法遭到破坏而导致的,不过也就那一瞬,很快变成了正常的碧蓝天。 可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变化。 「阵法有变化了,猜测没有错,只要把尸体找全,全部摧毁就能破开这阵法了。」 处理完了阵眼,江闲和谢九霄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只是被鲜血腐蚀的花花草草没办法复原。 处理完了一切,他们重新回到云谷树林入口,白泽看他们回来了,面色欣喜地朝他们招手。 「古树里果真有阵眼?」白泽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现在应该可以通水镜了,我可以预知到外面的事情了!明日隔壁山的族群会集体下山!」 这是白泽刚预知出来的。 江闲道:「你试试,若能通水镜联繫外界也好。」 在这里待太久了,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自从知道了阿常国的存在之后就一直提心弔胆的,生怕那群怪物趁他不在犯三界,这次他与谢九霄在云谷树林与外界隔绝,不知道阿常国是否趁此机会破开了封印出来危害三界。 白泽当即在众人面前化了一面水镜,可水镜上毫无反应,他那欣喜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阴沉得很。 江闲看白泽面色并不好,不知道他联繫谁了,询问道:「如何?你联繫谁了?」 白泽把面前的水镜去掉:「给狐姝传了水镜,传不过去,没有回应。」 崑崙山离云谷树林太远,江闲知道了原因:「看来阵法还是限制了你的预知范围,崑崙山太过遥远,你现在能感知到哪儿?」 白泽想预知下帝君,结果发现预知不到。 「现在范围估计在天界东北部的这些山。」 李重明方才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他问江闲:「你们在那边找到了什么?」 江闲没打算隐瞒李重明,直接说:「我们在古树的树干中找到了一具尸体,尸体没有头颅和四肢,只有躯干,把躯干烧毁之后阵法有所松动,我猜测需要把尸体的头颅和四肢全部摧毁,阵法自然会解开。」 「好,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闲低垂下眼眸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需要你去与兔族、鹿族、猴族、熊族,以及苍族说我们要去他们的栖息地里找阵眼。」 云谷树林里不止羽族一个族群,布阵之人很聪明,肯定不会把阵眼只布在羽族里,其他族群肯定还有阵眼。 李重明在云谷树林里有威信,江闲和谢九霄贸然去的话难免会和其他族群起冲突,让李重明去联繫他们是最好的。 李重明答应得很快:「没问题,我待会儿让人去给其他族群的首领传信,最快后日可得回复。」 江闲用手指着古树:「古树那边的尸体和血迹我们已经销毁了,还有些被烧毁和倒塌的树可能需要你们来处理。」 「还有……」他看向地上躺着的巨大古树,「你们打算把古树拿来干什么?」 古树太大,如果直接处理的话太过浪费,要扔的话也不知道把这么大个树扔哪儿去。 白泽倒是一点不慌,拍了拍李重明的肩膀:「放心,李重明是神兽,他的能力丝毫不逊于我,古树不会白白浪费的,对吧,李重明?」 「要不要把古树噼了,拿去砍柴烧火?用你家宝贝树烤鱼吃肯定美味极了!」 说着,白泽已经狂拍李重明肩膀,放肆大笑起来了。 李重明瞥了不正经的白泽一眼:「尽是歪点子。」 李重明并不会答应白泽异想天开的要求,他在先前就想好了,告诉了江闲:「重明鸟的能力是再生,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可以把断裂的部分用灵力重新接回去,古树树干断裂的部分我可以给它接回去。」 江闲瞪大了眼睛,重明鸟神秘,他不知重明鸟的能力竟如此强悍:「那你之前为何……」 那还要让云谷树林的住民投票,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重明这能力藏得真是深,天界竟无一人所知,就与他交好的白泽知道。 李重明解释说:「古树太大了,我无法让其全部再生,只能从断裂的部分给它们接回去,我以为你们是要把整个古树销毁掉,没想到只销毁了一部分。」 一开始江闲也以为整个古树是阵眼,却没想到是古树当中藏着的尸体才是阵眼。 白泽脸上笑嘻嘻的,点头认可了李重明的能力:「我之前就是在诛妖之战中被那该死的妖兽袭击,心脏断裂了,这三百年里差点没给我疼死,幸好李重明给我接回去了。」 灵戚子可以止痛,只有狐族会种植,这也是白泽欠狐姝人情的原因,狐姝为白泽提供了三百年的灵戚子。 白泽受了内伤,需要吃灵戚子才能止痛,现在他伤也好了,迷恋上灵戚子的味道了,还是离不开灵戚子,只能继续拜託狐姝给他送灵戚子。 「……你的心脏耗费了我很多灵力,我现在灵力还没恢复完。」李重明看向白泽,不咸不淡地说。 第227页 「你灵力迟早会恢复嘛,我心脏断了那可就是永远断了!」 江闲点头。 没想到重明鸟还有此等能力,只可惜他不会再回天外云镜了,若他还在天外云镜的话,肯定会把藏书阁书籍中有关重明鸟的记载补全完善。 李重明和白泽去处理残局了,江闲和谢九霄先回了树屋。 第109章 《仙君的龙族挚友》 他们还未走到树屋门口, 江闲在远处看到树屋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江闲看到那远处的小黑点,离远了只能看到树屋门口有人,靠近了些才分辨出来是谁。 是那本谢九霄爱不释手的《霸道仙君爱上我》的话本作者, 羽书。 羽书手中拿着毛笔和一本空荡荡的小册子, 在树屋门口等他们, 看见他们来了面露喜色,踮起脚朝他们挥手。 江闲还记得她的名字:「羽书?」 「对!没想到仙君还记得我!」 羽书放下手朝他们走了过来, 笑眯眯地说:「仙君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可等了好一阵了……方才你们是去砍古树了对吧?」 古树之事云谷树林所有人都知道了,羽书知道也不奇怪。 羽书对砍不砍古树一事没什么看法, 她年龄小, 常年游历在外, 要不然就是在云谷树林里闭关写话本,对古树的感情没羽族的老人深。 江闲点头承认。 「对,刚处理完。」 羽书眨了眨眼:「你们现在忙吗?要是忙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了,等你们不忙的时候再来找你们。」 李重明那边最快后日才有回覆,现在他们没事干, 不算忙, 恰巧闲了下来。 江闲看了一眼身侧的谢九霄:「不忙, 是有什么事找我们吗?」 羽书那种手中一个字都没写的小册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是这样的仙君, 我想请你和你的挚友帮一个忙!」 江闲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原本下一册话本打算写凡人和妖兽相爱的故事,才去了人界游历寻找灵感, 可灵感实在是太少了,我实在想不出剧情该怎么构思, 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 一个字也没写出来……」羽书双眼闪闪发光的,看向江闲和谢九霄二人, 「自从遇到了仙君,我打算摒弃之前的灵感,现在想写仙君为主角的话本了!」 「话说回来……」 羽书疑惑地看向江闲旁边的谢九霄,迟疑不决地开口:「仙君的挚友也是仙君吗?还是妖兽……神兽?我看不出来仙君的挚友是什么身份……这可不太好动笔写,仙君的挚友也是仙君的话我可以写双仙君为主角的话本。」 双仙君?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 江闲原打算说谢九霄是妖兽的,没想到谢九霄抢先一步开口了:「我是神兽,龙族的龙。」 江闲猛然拉住谢九霄的手,低声道:「你干什么?」 谢九霄一直隐瞒着自己龙族的身份,龙族早已灭族万年。 谢九霄怎么能对不熟之人暴露龙族的身份? 「龙……龙、龙,什么龙,是我想的那个龙族吗?话本里的龙?」 羽书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把手中的小册子举到自己的面前,好遮挡住自己由于太过惊讶而张大的嘴。 谢九霄道:「如你所见。」 羽书倒吸了一口凉气:「妈呀……我见到活的龙族了……」 她写话本写了这么多年,查阅过许多书籍,知道龙族是已经灭族的上古神兽,她原本也想过写以龙族为主角的话本,可见不到活的龙族,不了解龙族,从资料里的三言两语无法构思出龙族的形象,写出来的话本没有灵魂,只能放弃写以龙族为主角的话本了。 谢九霄倒是放宽了心,笑着对江闲说:「正巧我想告诉三界龙族没有灭族,我是龙族的后人,这不必隐瞒。」 「龙族里的龙魂先辈亦是如此。」 江闲静下心,蹙眉看向他:「你想好了?」 除了天外云镜的那些仙君,还有少许几个与他们算比较熟悉的人之外,三界里的其他人一致认为龙族和凤凰族灭族了。 「想好了。」谢九霄道,「我本是翱于九霄的龙,何必躲躲藏藏,更何况那些想杀我的人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说出来也无妨。」 「好。」 他会无条件支持谢九霄。 江闲道:「就算有有心之人觊觎你龙族的身份,凭你现在的实力也能自保。」 一开始谢九霄隐藏身份的原因主要在于帝君和天道,再加上谢九霄那时候还小,实力不如那些想杀他的人,只得隐瞒身份,躲躲藏藏。 天道不容龙族的存在,谢九霄在天道之下,只好藏住自己的身份,在龙之谷里待了千年。 现在那些想要谢九霄命的,想要龙族灭族的人早已知道了谢九霄仍存活于世,谢九霄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羽书激动地颤抖着双手,甚至拿不稳手里的小册子了:「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龙族,天啊,我还以为龙族已经灭族了,真没想到居然还有龙族存世!」 谢九霄笑道:「你要写什么?我们进去慢慢说。」 羽书嘻嘻一笑:「当然是仙君和仙君龙族挚友的故事!」 …… 羽书隔着一张桌子,坐在江闲与谢九霄对面,她把手中的小册子放在桌上,右手拿着笔。 羽书经常在外游历,见多识广,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很快接受了龙族还存活在世上的事实:「我原本想找仙君收集下写话本的灵感,没想到还让我撞上了龙族的后人,实在是意外之喜!」 第228页 谢九霄道:「如果能让三界所有人都知道龙族没有灭族也好。」 江闲问羽书:「你要怎么收集灵感?」 羽书已经开始在小册子上写了些什么,江闲倒着看也看到了。 上面写的好像是什么《仙君的龙族挚友》。 江闲心觉不妙:「你写的什么书……」 羽书神秘一笑:「这个在新话本售卖前需要保密,不能告诉仙君哦~」 江闲还想追问,羽书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开始向面前的二人提问:「仙君和你的……不好意思你叫什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谢九霄道:「谢九霄。」 「哦哦。」羽书脸上的茫然消散,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仙君你和你的谢九霄是挚友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怎么听她说「你的谢九霄」这么奇怪? 江闲和谢九霄异口同声地答道:「两千八百四十二年前。」 羽书惊嘆了一声:「哇……不愧是挚爱,不对,挚友,还真是有默契。」 她低头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 江闲听到谢九霄与自己说出同一个答案,诧异地看向谢九霄:「你记得这么清楚?」 谢九霄回了他一个微笑:「小道长不也记得很清楚吗?」 羽书在小册子上写完了,抬起头来又问:「那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呢?」 江闲想起了那个雨夜,谢九霄被天外云镜的仙君追杀跌落到人界,恰巧落在了他的面前。 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註定相遇。 江闲平静地说道:「在人界认识的,他那时候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受了伤,还失了忆,被我救了下来。」 「救赎文学啊……」羽书喃喃道,「现在的读者就爱看这个!」 她低头狂写。 「若不是小道长救了我……」谢九霄脸上仍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他看向江闲,「我怕是不能活着坐在这里了。」 「龙族也是真正的灭族了。」 江闲摇头:「你能活下来不止是因为我,是因为你自己,你想活下来。」 他那时已心如死灰,江闲是降落于世的神明,神的光辉照亮了他荒芜的心。 是他活下去的意义。 谢九霄挑眉看着在小册子上奋笔疾书的羽书:「下一个问题呢?」 羽书写完了,抬起头,犹豫不决地看着二人道:「接下来这个问题有一些冒昧,嗯……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闲淡淡道:「没事,你说。」 「请问你们两个现在是情缘吗?」 这也太冒昧了。 江闲沉默了半晌:「我们是挚友。」 谢九霄接了江闲的话:「生死之交的挚友。」 然后,他借着视野盲区,对羽书眨巴了下眼睛,羽书接收到谢九霄的眼神,知道了谢九霄的意思,恍然大悟。 她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激动不已,脸颊泛红,低声说:「原来是挚友啊……挚友文学读者也爱看!」 羽书又问了好几个问题,这些问题不痛不痒,不像之前那个情缘不情缘的问题一样冒犯,比如他们曾经去哪儿一同游玩过,江闲曾经执行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任务,谢九霄在龙之谷的时候又在干什么,龙之谷长什么样子,天外云镜长什么样子,诸如此类的问题。 问完问题之后,羽书整理了一下自己收集到的灵感,她现在灵感充沛,如真下笔,那肯定如有神! 她起身向江闲他们鞠躬致谢,告别江闲他们后,开心地回家去写话本了。 羽书离开后,江闲关上了门,转身重新坐到了谢九霄的身侧,他道:「没想到你还记得以前的事。」 连他们认识了多少年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谢九霄笑道:「我原以为小道长已经不记得往事,曾伤心了一瞬呢。」 江闲愣了下:「我怎么会不记得?」 谢九霄嘴角微微向下,眉眼低垂:「小道长和我再见重逢的时候说过,前尘往事早已记不清了。」 「我以为一千年未见,小道长已经忘了我,可伤心了。」 江闲想起来他和谢九霄在鬼界重逢时,谢九霄的确说他们曾经见过。 因为他对莫名其妙绑他来鬼界的「玄主」第一眼感官并不好,没有把「玄主」往谢九霄那方面想,再加上他那时知道谢九霄死讯已有五年之久,心如死灰,所以没认出玄主就是谢九霄。 他当时想过玄主会不会是谢九霄,但很快否定了,谢九霄不会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的,要谢九霄真和他重逢,那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和他相认。 他真的没想到,玄主还真是死了一千年的谢九霄。 江闲眯起眼:「我怎记得你当时说只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嗯?只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谢九霄?」 他俩见的次数江闲数都数不清了,谢九霄竟然还撒谎说他俩只有一面之缘。 「当时不想这么快暴露身份,所以撒了个小谎。」谢九霄揪着江闲的袖子,语气放软了些,「小道长不会在意吧?」 江闲语气淡然地说:「你猜我在不在意?」 谢九霄没有回话,当时身份暴露的时候江闲的确很生气。 江闲又问:「当时你还没同我解释清楚,为何你要隐瞒身份?」 「因为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小道长。」谢九霄低声道,「小道长见到了我藏着的秘密,我手上沾了血腥……怕小道长觉得我不是从前那个谢九霄了。」 第229页 鬼界祟都鬼冥赌场玄主的名号,听着都闻风丧胆。 谢九霄隐瞒身份事出有因,他能理解。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谢九霄重新回来了就好。 江闲无奈地嘆了口气:「你怎么会想这么多?你永远都是谢九霄。」 「是,小道长说得没错。」 「我永远都是谢九霄。」 无论他是龙族的最后一条血脉,还是鬼界的玄主,他只有一个身份是肯定的。 他是江闲的挚友,谢九霄。 第110章 入兔族,破阵眼 等江闲他们第二日再去云谷树林入口, 果真看到古树已经复原,重新屹立在那云谷树林的入口处。 原本有异议的羽族人看到古树复原,有怨言的也硬生生地把怨言吞到了肚子里。 江闲走近了些瞧, 昨日被他整齐斩断的地方微微凸起, 凸起了一圈, 像是人受伤之后痊癒留下的疤痕,树干短了一截, 应当是把那藏了阵眼的地方给切断再重新接上的。 「李重明的能力还真是不可小觑。」江闲评价道。 从远处看还真看不出来古树被整整齐齐切断过,只有靠近看那连接处才能看出端倪。 他们去白桦树屋找了李重明,没想到一进门迎接他们的是白泽, 并没有在屋中看见李重明的身影。 白泽自己给自己点了烟, 他咬着烟杆, 眼睛眯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朝他们打招呼:「哟,鹤清仙君你们来这么早?还真是勤快。你们是来找我的还是找李重明的?」 江闲知道白泽嗜睡,是个懒人,没想到大清早的还能看见清醒的白泽, 反倒是云谷树林的劳模李重明不见了。 「明知故问。」江闲没有理会白泽的装傻充愣, 「你知道我们来找谁的。」 白泽轻笑一声。 「真不凑巧, 昨日李重明消耗的灵力太多, 已经累趴下了。」他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灵戚子,觉得现在这个坐姿很不舒服, 摆出一个四仰八叉的躺姿,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李重明昨日是否把信传给其他族群了吗?」 江闲道:「没错, 所以你知道吗?」 白泽眯着眼:「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昨日他修复完古树回到树屋,连忙写了五封信找人送到那几个族群去, 他找人送了信之后体力不支睡过去了。」 他用烟杆指了指后屋,漫不经心地说:「喏,从昨日睡到现在,还没睡醒。」 「明日再来吧,他睡得死沉沉的,这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再加上那些族群送回信来也需要时间,得明日才有消息。」 李重明的确说过那些族群最早明日才有回信,江闲来白桦树屋只是为了确认李重明是否送了信。 「那我们明日再来打扰。」 江闲收集到了想要的讯息,和谢九霄离开了。 …… 翌日,他们听说李重明已经醒了,再次来到白桦树屋,刚进门就看到李重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样子。 李重明和白泽知道他们会来,坐在一起,等着他们的到来。 江闲低头一看就看到桌上摆着的五封已经拆开了的信,知道这是五个族群的回信。 江闲和谢九霄在李重明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江闲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开门见山问:「其他族群那边怎么说?」 李重明把信一一展开给江闲看。 「每个族群都同意了我们去他们那边搜寻七日,照你之前的猜测来看,一共还剩五处阵眼,如果一起挨个去找的话七日时间肯定不够用,我想我们应当分头行动。」 「我想出来一个效率最快的办法,我们先兵分两路,分别去兔族、鹿族、猴族、熊族,最后再一起去苍族。」 苍族的区域太大,栖息地离羽族最远,在云谷树林最偏僻的西边,放在最后去没什么问题。 江闲贊同李重明的办法:「那你和白泽一起,我和九霄一起。」 白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满地抗议:「为什么要带上我?让李重明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打又不能打,抗又不能抗,万一出什么事死在外边了怎么办?」 「你知道你自己不会死。」江闲扫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白泽这傢伙精明得很,但凡遇到会威胁到他生命的事,早就跑得没影了,哪儿还会坐在这里跟他们争论? 李重明沉声道:「我会保护你,你死不了。」 白泽翻了个白眼,继续瘫在长椅上,不再去跟他们狡辩了,因为他知道他狡辩也没有用,他有预知的能力,这几个人不傻,一个比一个聪明,一听就能听出他嘴里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李重明指着桌上的几封信:「你看你们想去哪两个族群?鹿族可以让我和白泽去,白泽本相偏向于鹿族,鹿族也会因为他的神兽身份而臣服于他。」 白泽听到「鹿」一个字炸了毛,揪了一下李重明的胳膊肉:「李重明你要死啊!不准提我本相!」 白泽不喜欢化成本相,之前在浮玉国的时候是因为他本身灵力很少,为了把云月瑶的魂魄放进白魂玉里,灵力消耗得一干二净,这才变回本相,让所有人看到他不愿暴露的本相。 白泽手劲不大,再加上李重明肌肉结实,像块铁,白泽揪他跟挠痒痒一天,不痛不痒的。 「别闹了。」李重明轻而易举地就把白泽的手给抓住了,防止白泽再作乱。 第230页 白泽看到李重明眉头都没皱一下,恨恨地咬了咬牙,甩开了李重明的手,别过头哼了一声。 「那就这两个族群吧,猴族住在树上,我与九霄不好去找,你是重明鸟,可以飞到树上,也方便行事。」江闲拿过桌上的两封信,把熊族的信递到了谢九霄手上,「兔族和熊族,你觉得怎么样?」 谢九霄看了一眼江闲递过来的熊族信件,边看边说:「没什么问题,只是熊族听起来似乎是个强大的族群。」 「没错。」李重明提醒道,「兔族胆小,熊族好战,你们得小心些,虽有我与他们传过信,但你们到了他们的栖息地可能会与他们起冲突,兔族性格软弱,不足为惧,熊族天性好战,很难缠。」 森林之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之前有熊族的人为了食物,偷袭过羽族的人,差点抓了几只羽族去吃,还是李重明出面将他们击退了回去。 熊族记仇,但他们忌惮于李重明的实力,没有贸然再次攻击羽族。 李重明为了羽族人的安全,与熊族的首领订下了契约,他们羽族不会侵犯熊族,熊族也不能猎杀羽族。 有了这份契约,熊族才安分下来,不过这些日子还是蠢蠢欲动,不安分,老想着吞併其他族群。 不过江闲和谢九霄,一个是天外云镜最强大的仙君,一个是龙族的后人,一个小小的熊族而已,不放在他们眼里,对他们造不成威胁。 「不过我相信你们的实力,森林之中强者为王,这是丛林法则,虽我们与熊族签订了契约,但契约也可以撕毁,届时若真撕毁了契约,你们可与他们动手,以自身安全为主。」 江闲收起了兔族和熊族的两封信:「好,我们现在就去兔族,七日之后会再回到羽族,劳烦你去和苍族的说一声我们会晚些去苍族。」 「没问题。」 苍族首领识时务,倒是好交流,虽都是食肉妖兽,苍族不像熊群一样野蛮没有秩序,苍鸟也不像熊一样好战。 江闲他们不需要回树屋浪费时间收拾行李,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们回了趟树屋,拿先前李重明给他们画的地图,拿着地图前往兔族的栖息地去了。 …… 兔族生活在云谷树林南部,兔天生胆小怕事,容易受惊,以草为食,是食草妖兽,之所以他们不肯归附于羽族,也是因为羽族是食肉也食草的杂食妖兽,怕羽族的鸟吃掉他们,在云谷树林躲躲藏藏的。 可他们就算不归附于羽族,在云谷树林之中也会被熊族所惦记,还是李重明帮衬了他们一把,才让他们没被熊族吃到灭族。 兔族在云谷树林不是被吃,就是在被吃的路上。 就算李重明帮衬了兔族,却也挡不住虎视眈眈的熊族对兔族的狩猎,兔族每年都会被熊族吃掉上百上千个族人,兔族天生抵抗不了熊族,只能逆来顺受,也幸好兔族繁衍能力够强,能够补上每年损失的族人。 江闲跟着地图走了好几个时辰,走到腿脚都酸麻了,终于停到了一棵树前面。 他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跟之前走过的路并无两样,四周都是花草树木,他见过羽族栖息的环境,此处一点也不像有族群生活的样子。 江闲微微蹙起了眉:「奇怪。」 地图在江闲手上,谢九霄都是跟着江闲走的,见江闲一脸茫然的模样,他停下了脚步。 「小道长怎么了?」 江闲把手中的地图展开给谢九霄看,指着上面的被圈起来的一棵树。 「地图上写此处为兔族栖息地,明明我们已经到了兔族的栖息地,怎么没见到一个兔族?」 江闲收起手中的地图,细细地感受了一下四周的灵力波动。 那一瞬间,他捕捉到面前的这棵树后面有轻微的灵力波动,他绕到树后面,终于在树后看到一只蜷缩着躯体,瑟瑟发抖的妖兽。 那只妖兽耷拉着两只长长的耳朵,两只耳朵是雪白色的,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好摸,可他却蹲缩在树后面不断发抖,抱紧了双臂,几乎要把头埋到地里去了,尽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见到眼前有一片阴影落下,他抬头,对上了江闲那淡漠的双眼,当场吓得一蹦三尺高。 不愧是兔族,就算胆小怕事,弹跳能力也是一流的。 兔族看见面前出现的两个陌生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呼声:「啊!」 如李重明所说,兔族真的生性胆小。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羽族来的人。」 江闲尽力安抚着兔族的情绪,把手中的信展开给兔族看,兔族这才安静了下来,颤抖着手去拿江闲手中的信。 「还真是族长送给羽族的信……」 确认了一番信的真伪之后,他冷静下来,歪着头,疑惑地端详着江闲和谢九霄:「你们看样子也不像羽族啊?羽族背后不都有翅膀吗?」 第111章 入兔族,破阵眼 兔族简单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何躲着他们, 原来都是一场误会。 说开了之后兔族没那么害怕他们了,反倒胆子大起来,声音都放大了。 「族长命我前来接羽族来的客人, 我看你们背后没有翅膀, 以为你们是外来人, 要吃掉我们,所以才躲着你们的, 那些外来的妖兽来兔族全都是为了吃掉兔族的族人,没一个好东西……」兔族说着说着又耷拉下耳朵。 第231页 江闲听着兔族的发言,不由得心疼起他们来。 三界的所有妖兽都以强为尊, 更何况还是在竞争最激烈的天界。 兔族在妖兽里面几乎处于最底层, 就算有灵力, 也无法反抗那些天生灵力强大又实力强大的妖兽,只能沦为那些食肉妖兽的盘中餐。 这群兔族天生生在天界,天界强大的妖兽比比皆是,强大的妖兽基本上都是食肉妖兽,兔族这种食物链底端的食草妖兽则是那些食肉妖兽唾手可及的食物。 兔族的耳朵又立了起来, 没有与他们再纠结这个话题了, 而是问他们:「怎么羽族是你们来的?我还以为李重明给我们传的信, 是李重明来呢。」 江闲道:「我们与李重明是分头行动, 李重明去鹿族了,所以兔族是我们来。」 兔族了解了情况后, 确认他们的确是羽族的人,带着他们前往兔族居住的地方。 兔族是真的胆小, 这一路上江闲能感受到有人在暗中打量着他们, 偶尔有走在路上的兔族,不过在路上走着的兔族几乎看到他们后, 耳朵一竖,蹦蹦跳跳地躲在树后或者是草丛后,在暗处观察他们,他们走后也不敢出来,胆子大一点的兔族则是露出两双大眼睛看着他们走向兔族族长的树屋,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他们再胆小也有好奇心,他们无一不好奇这两个长得不像妖兽的人来兔族是做什么的。 似乎……是往族长的树屋去了? 兔族停到了一间树屋前,抬手敲了敲木门:「族长,我将羽族的人带来了。」 树屋里面传来一道温润的女声:「请两位客人进来吧,你可以先离开了,麻烦你了。」 兔族应了一声,他不想在外多待,一熘烟儿地跑回自己的家去了。 江闲推开木门。 一只兔族坐在屋内的木椅上,正是兔族的族长,她外表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近四十岁了,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头上立着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长相很和蔼,是个温婉的女性兔族。 她面上带着笑,指着对面的两把木椅:「二位一路辛苦了,从羽族赶到兔族来要好几个时辰,请坐吧。」 「多谢。」 森林里的路不平整,颠颠簸簸的,好几处都是要爬上爬下的坡,他们来兔族的这一路上不是在爬坡的路上就是在下坡的路上,这些路鲜少有人踏足,不像之前羽书带他们走过的那小道一样,崎岖得很。 江闲坐在木椅上,谢九霄坐到他身侧的木椅上。 兔族族长见他们坐了下来,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李重明应该把兔族的回信给你们了吧?可以给我看看吗?」 兔族族长还是警惕着他们的,看他们两个长得不像羽族,自然是要检查一番信件确认他们的身份。 「没问题。」 江闲把手中的信给了兔族族长,兔族族长接过信,垂眸细细检查一遍信的真伪,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我传给他的信。」 她将信摺叠起来,放在一边,正色看向江闲他们:「请问你们来兔族是为了什么事呢?」 江闲没看过李重明传给其他族群的信,不知道李重明在信中提及了什么。 他道:「李重明没与你们说吗?」 李重明怕引起恐慌,并未在信中给其他族群的说明白,只说了要来兔族办一件事,烦请族长通融,因为兔族与李重明的关系还算不错,李重明帮衬过他们,所以兔族族长没有问清缘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兔族族长摇了摇头:「并未,他只说要来兔族办事。」 「原来如此。」 给兔族族长解释一番也无妨。 江闲道:「是这样的,云谷树林被布下一道阵法,那道阵法导致云谷树林的人都出不去云谷树林了,出不去云谷树林,也联繫不上外界,这对羽族以及其他几个族群的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影响,阵法需除去阵眼才能破阵,兔族的栖息地中应当有一处阵眼,所以我们来兔族是想除去那一处在兔族的阵眼。」 兔族族长听江闲的话,连连点头,她有些茫然的样子:「原来云谷树林现在出不去了吗?」 江闲没想到云谷树林的阵法都布下好几个月了,兔族居然还不知此事。 「我以为你们知道了,没想到你们还不知道。」 兔族族长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兔族不像苍族那些一样,喜欢出云谷树林去,和人界天界的其他人做交易赚取银钱。 兔族只需吃草就能存活,云谷树林最不缺的就是草,他们胆小,不敢离兔族栖息地太远,一旦离得太远就很有可能被熊族抓去吃掉。 被吃掉的族人太多,他们索性不出栖息地了,降低了被吃的可能性。 兔族族长是个谨慎的性子,兔族要离开树林那基本都要由她组织族人,再一同结伴出树林去,没有急事他们绝不会离开栖息地。 这几个月恰巧兔族里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不需要出去云谷树林,他们不知道很正常。 兔族族长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不知道之后,她又说道:「不过兔族的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困于这一片小小的栖息地里,终归是要出去的,说不定以后的兔族会出云谷树林。」 这就是支持他们在兔族除去那一处阵眼了。 和兔族族长谈好了,江闲说:「李重明与你们约定的时间应该是七日,我们这些天就要住在兔族了,希望不会打搅你们的生活。」 第232页 兔族族长缓缓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他们寄人篱下,别人有要求很正常。 「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都行,但说无妨。」 兔族族长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闲,又看了眼谢九霄,口吻严肃地说:「我希望你们寄住在兔族这段时日里能保护兔族的族人,无论是一日还是两三日。」 「这段时日……接连不断的有兔族被熊族给抓了去,他们越来越嚣张了,甚至到了我们栖息地里抓走兔族吃掉。」 「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眉间尽是忧愁:「而且,最近晚上我们一直听到外面传来熊的嘶吼声,一天夜里,我看到了有只熊在兔族栖息地外面徘徊,我总感觉他们似乎要对兔族的栖息地发起进攻了,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妖兽,定能保护住我们。」 她当族长当了几百年了,自然能看出江闲和谢九霄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强悍灵力,他们给她的感觉,像是李重明一样给的感觉一样,他们或许比李重明还要强。 她感觉到,让他们保护一个弱小的兔族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闲很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这段时日我们可以护你们安全。」 兔族族长见江闲答应如此爽快,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和蔼的笑,站起来身来,柔声说:「那我先带你们去你们这几日的住处吧。」 兔族族长将他们带到了兔族栖息地边缘的地方,那里有一间树屋,周围没什么兔族的族人,不会惊扰胆小的兔族,倒是方便了他们行事。 兔族族长道:「那些熊族通常会从这里潜进兔族,兔族的族人怕被熊族偷袭,不住在这周围了,这间树屋因此空置了下来。我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就是这里,不知你们是否满意?」 这间树屋不大,江闲他们不会嫌弃,不过只是住几日。 江闲点头:「嗯。」 「这几日兔族的所有地方你们都可以去,若有不能去的地方,你们可以来寻我,我带你们去。」 兔族族长与他们再说了几句之后,欠身离去了。 江闲推开了那间树屋,里面的陈设跟李重明那边的差不多,有床有桌子有椅子。 江闲在来的时候算了下兔族栖息地的大小,对着谢九霄道:「兔族的栖息地不大,两日应当就可以处理完。」 两日的时候足够把兔族探索完了。 「那今日就先歇下吧,明日再去。」 …… 翌日一早,江闲和谢九霄围着兔族的栖息地走了一圈,江闲把每一棵树都用灵力检查了个遍,也没感受到一丝异常。 这半日里毫无线索。 江闲的手从最后一棵树上抽离,他睁开眼,对谢九霄摇了摇头。 谢九霄:「还是没有吗?」 江闲:「没有。」 谢九霄眯着眼,若有所思:「他们倒是聪明。」没有把所有的阵眼都藏进树里。 可森林里除了树还有什么?江闲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今天没有其他的头绪,他们只好回去重新整理下思路。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 江闲还在思考白日的事,并没有熄灯入眠。 他点了一根蜡烛,没有烛台,就这么放在了桌上,蜡烛下垫了一层油纸,接上面流下来的烛油。 谢九霄见江闲没有睡,坐到了江闲的身边。 谢九霄的脸颊在烛火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他温声道:「小道长在想什么?」 江闲面上很平静:「在想白日里的事?」 「在想阵眼为什么不在树中吗?」 江闲点了点头,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以第一道阵眼为例,其他几处阵眼为人的四肢和头颅,不是小物,这些物什不是藏在树中,还能藏到哪儿去?」 他下午把整个兔族都走了一遍,也没找到可以藏阵眼的地方。 他没有去兔族的住民家中查找,他一早就排除了在那些住民家的可能性。 如果是藏在住民家中,那得有上几个月了,鲜血和尸臭味根本阻挡不住,会散发出来。 谢九霄安抚着江闲:「已经这么晚了,不要想这么多了好不好?明日我们再去找兔族族长打听消息,从她口中肯定能得知些什么。」 第112章 入兔族,破阵眼 谢九霄的安抚对江闲来说很有效果, 江闲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忧虑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听谢九霄的,明日去找兔族族长再打听打听消息, 打听了消息也有头绪, 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 江闲吹灭桌上的蜡烛, 打算睡觉。 这间树屋是树木搭建的,四面漏风, 跟羽族那边的树屋一样,隔音并不好,夜晚宁静, 感官无限放大, 一点树屋外的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江闲刚闭上眼, 耳边听到屋外传来的,踩碎树叶的咔嚓声,刚闭上的眼一下子睁大了。 谢九霄睡在江闲身侧,自然也听到了,他坐起身来, 侧头看向江闲, 看到江闲坐起了身, 想出声说些什么, 江闲把食指放在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 他明白了江闲什么意思,闭上了嘴, 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而是和江闲一起静静听着屋外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似乎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不像普通生物的脚步声, 树屋外的脚步声很沉重,像是重物一下子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第233页 江闲都能想到树屋外的画面了。 沉重的脚踩在地上,踩出一个大大的坑,落叶被脚碾进了泥土里。 「呼呼呼——」 那物胸腔中传来咕噜咕噜的呼吸,令人心神发颤。 等那脚步声离远了树屋,谢九霄低声道:「兔族族长说熊族会来捕猎兔族。」 门外走过的是熊族。 「走。」 江闲反应了过来,召出长诀,执剑走出树屋。 那物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猛然回过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捕捉到伫立在树屋门口,被月色笼罩全身的江闲。 下一秒。 「吼——!!!」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在树林中回荡,激得江闲耳膜生疼,险些耳膜被熊族浑厚的声音刺破,流出血来。 那是一只化成了本相的熊族,比普通的野熊大上好几倍,他原本四肢着地的,看见面前有活人出现,前脚离地,站起来身来。 熊族一站起来,江闲这才看清楚了熊族有多么巨大,身高甚至比他高上一倍,江闲得抬起头才能对上熊族血红嗜血的眼睛,在夜里泛着红光。 在月色的照耀下,熊族看清楚了江闲手中的剑,停止嘶吼,露出白生生的獠牙。 熊族前脚嘭的一下落在地面上,地面都为之震动了几下。 「哪儿来的不要命的傢伙?一个人也想拦住我?就你这小身板我一掌就能撕碎!」 熊族嘲讽地看向江闲。 他原以为是有人妄想偷袭他,江闲那身板还没他体积一半大,他一巴掌就能把江闲给踩碎。 江闲还未回话,就已经有人替他嘲讽回去了。 「好嚣张的口气,敢这么对我的小道长说话。」 那道声音冷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呢?」 谢九霄从江闲身后缓缓走出,边走边祭出耀火霄,火红的火焰照亮了这片黑漆漆的森林,在空中跳跃着。 熊族看不出江闲是何身份,还能挑衅一番,现在又来了个不速之客,当他对上谢九霄那猩红的眸子,一眼就认出谢九霄是妖兽,并非凡人。 不过熊族下一瞬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是妖兽,这人身上没有妖兽的特徵。 只有强大的妖兽才能隐藏住自己的特徵。 难道这人是神兽? 熊族弓起了身子,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把气全都聚集在胸腔中,让自己看起来体积更大上一些。 这是妖兽的本能,一旦遇到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都会鼓气弓腰,让自己的体积看起来更大,更有威慑力,从而起到威慑敌人的效果。 可江闲和谢九霄并不吃他这一套。 熊族喉咙中不断发出咕噜声,见面前的两个人迟迟没动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熊族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先开口了,粗声粗气地抛出了好几个问题:「你们是何人?这里不是兔族的栖息地吗?你们来兔族栖息地干什么?你们是羽族的人?」 「我们是何人?」谢九霄笑了一声,「你没资格打听我们的名号。」 谢九霄先出剑了。 滔天的火焰划破了夜色,夺目耀眼,一剑斩在了熊族厚厚的熊皮之上! 熊皮坚硬厚实,再加上熊族躲得快,躲闪到了一旁,谢九霄手腕一转动,耀火霄与熊皮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熊族的熊皮被耀火霄的火焰烫出了一道深深的黑印子,那块熊皮上的毛发全都被烧了个干净,黑黝黝的一片,里面黑色的肌肤被硬生生划破,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熊族的面目狰狞。 他那有一掌厚的熊皮居然就被这么轻而易举地划破了?! 熊族剧烈地颤抖着,嘶吼着,四肢死死刨着地,抠挖出深深的坑,身上传来的刺痛感不断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大脑无比清醒。 他怒目圆瞪,愤恨地沖眼前的二人说:「你们和那群该死的兔子什么关系?!这么护着他们!难不成你们是李重明派来的?又是那烦人的神兽……这些兔族在强者眼里只是食物!食物你们懂吗?!」 「森林中本来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是天道的法则!你们拦着我会遭天谴的!」 江闲皱着眉,熊族的嘶吼声一直在耳边回荡,嗓门太大,吵得很。 他把听觉给屏蔽了。 但谢九霄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难听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掩不住的厌恶。 谢九霄冲上去,一剑把熊族击退扑倒,一脚踩在熊族的熊掌之上。 熊掌厚实,熊族想从谢九霄的鞋底下抽出熊掌,可他没想到这个踩着他熊掌的人看起来没他一半大,居然力气这么大,他那只熊掌在这人的脚下几乎不得动弹,似乎要被深深踩进泥土之中。 而后,谢九霄冷笑了一声。 一剑透过厚厚的熊皮,刺入熊族的脖颈之中! 熊族脖颈的皮肉厚实,可那剑还是刺穿进去了。 滋滋—— 耀火霄剑身上的火焰炙烤着熊族的皮肉,让熊族发出痛不欲生的嘶吼声,黑烟从剑和皮肉的接触处冒出,带着火星子一同飞溅。 熊族被疼痛感激出了最后的力气,他拼尽全力,猛然一用力,甩开了身上的谢九霄,谢九霄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逼退了几步,见谢九霄离自己远了,他立马站起身来,发了疯似的朝江闲冲去,那双眼赤红得像是被鲜血浇灌了一般。 第234页 「吼!!!」 熊族的嘶吼声在森林中回荡。 「小道长!」 「自寻死路。」 江闲清冷的声音在静谧得只有熊族难听的嘶吼声的夜里格外明显,清清楚楚地传入熊族和谢九霄的耳中,冷漠无情。 只见江闲身形微微一动,道袍微微掀动,一道黑白影子掠过。 眨眼间,熊族见面前的江闲凭空消失了,失去了目标,心道不好。 下一秒,消失的江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熊族甚至没看清楚江闲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的,他停住了脚步,低头愣愣地看着面前仙风道骨的人。 江闲手中的剑直接一剑刺入了他的心脏,连鲜血都没有溢出,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无力了。 他的生命在不断流失。 他被人一击毙命。 熊族神色呆愣,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跪在江闲的跟前,巨大的身形一下子显得渺小如蝼蚁。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江闲将长诀从熊族的胸口抽出。 没有了剑的阻挡,鲜血喷涌了出来,江闲往旁边稍微一挪,鲜血没溅到他黑白色的道袍上。 谢九霄送的衣服弄脏了可不好洗。 「现在,你被淘汰了。」 江闲一脚踹在熊族的胸口上,熊族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巨大的躯体倒在地上,如同之前倒下的古树一样,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 谢九霄见江闲已经解决掉了熊族,收起耀火霄,朝江闲走去。 「如何?没有受伤吧?」 方才江闲离熊族这么近,近到熊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江闲。 可把他吓坏了。 江闲看了一眼谢九霄,默了一瞬,说:「你总爱在打斗结束后问我有没有受伤。」 谢九霄一愣,而后笑道:「出于挚友的关心之语,必须每次都问一下才能放下心。」 江闲的长诀还拿在手上,他就这么展开了双臂,对谢九霄毫无防备:「那你要不检查一下?」 谢九霄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番,最后肯定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很好,小道长保护好了自己,没有受伤。」 「不过。」他走到江闲的面前,靠近了江闲,拿出手帕擦去江闲脸上被意外沾上的一点血,「小道长的脸被弄脏了。」 「我倒是没注意。」 有朦胧月色照明,江闲清楚地看到了谢九霄洁白的手帕上沾染了一丝鲜血,没想到他这般小心,熊族的鲜血还是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脸上。 谢九霄把江闲脸上的鲜血擦了干净。 「这下干净了。」 江闲没有再看着谢九霄了,而是对着不远处的树说道:「出来吧,已经解决了。」 那树后果真探出来了几只兔族的头,他们的耳朵一耸一耸的,其中还有兔族族长。 他们是被熊族的嘶吼声惊醒的,兔族族长作为一族族长,先打开了门,去外面探路。 她和其他的几只兔族躲在树后,亲眼看见了江闲和谢九霄将试图入侵兔族的熊族斩于剑下。 其他几只兔族看到地上庞大的熊族尸体,仍心有余悸,不敢出去,兔族族长胆大,她走了出来,停在了江闲面前。 兔族族长对江闲一鞠躬,诚恳地对着他们道谢:「多谢你们,不然今晚又有兔族要遭毒手了,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 江闲收起长诀,他拿着一把剑挺骇人的,这些兔子胆小,见到剑会害怕。 「受你们之託,理应兑现承诺。」 江闲指着地上的熊族尸体:「这个熊族是一直在你们兔族栖息地徘徊的熊族吗?」 兔族族长虽胆怯,看不得血腥的场面,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一直在往她鼻子里窜。 但她还是捏着鼻子,尽力忍住了想呕吐的冲动,弯下身子,把地上死透了的熊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这才松懈下紧绷的身子,起身对江闲点了点头:「正是。」 其实江闲还有事要问兔族族长,不过现在天色已晚,还是不要打搅他们休息好,兔族的危机被解决了,他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还是明日去问兔族族长吧。 跟江闲他们道别后,兔族族长带着那几只躲在树后的兔族离开了。 第113章 入兔族,破阵眼 重新睡到床榻上, 可江闲还是睡不着。 人一到夜晚就容易多想,鹤清仙君也不例外。 江闲总感觉眼前的迷雾愈来愈清晰了。 阿常国的傢伙在云谷树林布下阵法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知道他是救世主,为了困住他所以布下这阵法, 让他不能去重新封印他们吗? 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在几个月后来到云谷树林? 他们趁着他与谢九霄被困云谷树林的这段时间已经冲破封印出来了吗? 江闲心如乱麻, 想着想着, 渐渐眯上眼,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翌日, 江闲和谢九霄甫一离开树屋,江闲就看到树屋不远处那具熊族尸体还是躺在那边,没有人处理。 兔族胆小, 哪儿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 他们见到这边有一具熊族尸体后吓得一蹦三尺高, 靠都不敢靠近, 绕着道走,生怕那熊族诈尸过来,咬破他们的脖颈,更别说去收拾熊族的尸体了。 他们对熊族有太大的心理阴影。 第235页 江闲路过熊族尸体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盯着地上的熊族尸体, 微微蹙眉:「这熊族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这么大一具尸体如果埋了得花费不少时间, 而且森林中也没有那么大一片空地可以埋熊族尸体。 「扔了或者埋了也不现实, 要不烧了?」谢九霄说着, 召出了一团火焰,火焰在他的指尖跳跃。 「也好。」江闲看了一眼不远处躲在树后观察他们的兔族, 「找一片空地烧了吧,处理之后再去找兔族族长。」 「不必, 在这里就可, 要搬到其他地方太耗费时间,只有七日时间, 在兔族处理完阵眼还要去熊族,不容耽搁。」谢九霄先在熊族尸体四周凝出一道灵力屏障,将熊族尸体与周围的花草树木隔绝,防止自己的火焰烧到花草树木引起山火。 随后,谢九霄指尖的那一团火朝熊族的尸体扔去,火焰很快包裹住了熊族的全身,想冒出来的火焰全都被屏障阻挡,想钻也钻不出来,老老实实地蹿回去重新灼烧熊族的尸体了。 江闲光是看到那火红的火焰就觉得热得很。 以前谢九霄的火可没这般强大。 谢九霄这些年在地狱十九层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谢九霄的火焰很快把熊族的尸体烧了干净,那片空地上只剩下一片黝黑的灰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一具巨大的熊族尸体就这么被烧没了。 如果忽略掉地上的一片灰烬,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丝毫看不出昨晚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谢九霄收回火,对着江闲说:「处理完了,可以去找兔族族长了。」 「处理得这么快。」 江闲看到谢九霄处理熊族尸体处理得这么顺利,发出感慨:「你这一千年实力倒是见长,我记得一千年前你的火焰没有这么强悍。」 谢九霄笑了笑:「在岩浆里泡了两百多年,小道长要知道岩浆的温度可比我火焰的温度高上许多,想不变强都难。」 …… 兔族的栖息地并不大,他们走了一会儿,到了兔族族长的树屋前,江闲抬手敲了敲门,兔族族长回应得很快。 「进来吧,门没锁。」 兔族族长原本在处理兔族的卷宗,闻声抬起了头来,见是江闲他们来了,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原来是你们,快请坐。」 昨夜他们帮兔族处理掉了潜在威胁,可算是帮了兔族大忙,保下许多兔族的性命,算是兔族的救命恩人了。 兔族族长比几日前要热情许多。 「我原还想去找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江闲和谢九霄坐到兔族族长对面。 江闲先问道:「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兔族族长微笑着说:「想感谢你们帮我们处理掉了妄图入侵兔族的熊族,让兔族没有造成族人损失,我作为兔族族长,替兔族所有族人向你们道谢,多谢。」 「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兔族族长坐下来,问他们:「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只要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江闲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纸,放在兔族族长面前:「我们想请你画一幅兔族栖息地的布局图,我们昨日找了一整日也没找到阵眼,想来应该是我们对兔族栖息地不熟悉的原因,所以拜託你画一张地图了。」 「好,画一张图而已,小事一桩。」 兔族族长接过了那张纸,拿起毛笔低头开始画起来。 她当兔族族长当了几百年,对兔族栖息地的布局瞭若指掌,片刻之后,绘制出了一幅完整的兔族栖息地布局图,她吹干墨水之后将布局图递给江闲他们。 她怕江闲他们看不懂,还指着布局图,为他们细心解释:「兔族的栖息地平坦,这边几乎都是兔族的住所,后面是兔族的种植地,种植的蔬菜瓜果,大约有一千亩。」 江闲接过兔族族长递来的地图,与谢九霄一同看了一遍。 江闲指着那后面的种植地,提出了内心的猜测:「既然阵眼不在树中,那会不会埋在土里?」 谢九霄摇头:「既是兔族的种植地,那一定时常有人去翻新土地,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不可能没有从土里挖出阵眼。」 江闲放下手中的布局图,转头问兔族族长:「你们这片种植地是全都在使用吗?」 兔族族长想了想,摇头说:「没有。」 江闲:「是有荒废的地吗?」 兔族族长点头:「兔族的族人太少了,这些年来一直在衰减,他们没有精力打理那么大一片种植地,于是有许多土地荒废下来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荒废土地,几乎无人踏足。」 江闲了解了情况,排除了兔族栖息地所有的树和兔族住所,阵眼有大半的概率是在兔族荒废的种植地中了。 「我们今日想去兔族的种植地,你可以把兔族族人疏散至种植地外吗?」 江闲怕从土里挖出阵眼,动静太大吓坏这些胆小的兔子。 兔族族长嗯了一声:「没问题,你们要现在去吗?我同你们一起去,我可以让他们先暂且离开种植地,方便你们行事。」 「那就现在吧。」 兔族族长把他们带到了兔族的种植地外,种植地里有几十只兔族在挖地浇水。 「先请你们暂且在此等候一番,我去与他们说说。」 第236页 江闲颔首。 兔族族长走进了种植地,对着那些兔族说了些什么,兔族很信服族长的话,对着族长点了点头,收起散落一地的种植工具之后离开了种植地。 兔族皆离去,兔族族长又在这一片种植地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其他遗漏下来的兔族之后才出来。 「我和他们说了今日暂且先休息一日,不用打理种植地。现在里面没人了,你们可以进去。」兔族族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需要我跟着进去吗?」 江闲觉得兔族族长还是不适合跟着他们的,她胆子虽比那些兔族大上一些,可从昨晚的事来看,她还是胆怯的兔族。 「待会儿的场面可能有些血腥,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们处理完会来告诉你。」 兔族族长一听场面血腥,没有再说留下来了,听话地离开了种植地。 江闲和谢九霄进了兔族的种植地。 这里种了许多蔬菜瓜果,那些明显有人种植的江闲直接掠过,走到后面,果真有一大片光秃秃的地。 这片土地没人种植翻松,最上面的一层土因为长期没有翻松浇水,结团结块,干巴巴地盖在土地上,上面什么菜都没种,不像前面那几块地一样松软,种了大量的蔬菜瓜果。 看到这些土地,江闲就知道他的猜测没有错,更加确信了阵眼在此处。 「这里果真适合布阵眼。」 江闲用灵力一片一片搜索着,耗费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在最角落的一块地里检查到了力量的波动。 他的灵力触碰到了土地里的一片阻挡,跟他之前在古树中感受到的力量一模一样,有了第一次处理阵眼的经验,他把灵力收了回来,防止被阿常国的力量反噬。 江闲指着底下这块地:「在这里。」 谢九霄往前迈了一步:「这次换我来吧,小道长穿得干净,沾上血就不好了。」 江闲没有拒绝,往后退了一步给谢九霄让位置:「我探查到阵眼约在地下二三十尺深的位置,不算深,你注意控制点力道。」 「没问题。」 谢九霄拉着江闲,往后退了几步,在他们面前凝出一道灵力屏障,防止待会儿溅出来的鲜血弄脏他们,最后祭出耀火霄。 火焰绕剑身,一剑朝不远处土地噼去! 剑气掀开了上方干巴的泥土壳,温度极高的火焰灼烧着里面湿润的泥土,剎那间,泥土被烧成硬邦邦的干壳,碎裂成一块块的,被强大的剑气给击飞出去。 无数泥土飞溅,埋藏在泥土深处的鲜血带着那残肢飞溅出来! 江闲抬头,看到那冒出来的东西。 是一只手,跟之前见过的躯干一样,沾满了鲜血,上面有大大小小块状尸斑。 这只手看起来强壮有力,能清楚地看到肌肉上的线条,跟之前见过的那躯干可以拼接起来。 也不知道这具尸体的主人是谁,是死后被分尸布成阵眼的还是生前被分尸布成阵眼的? 死相如此悽惨,怕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不得安宁。 谢九霄看准了残肢,一团火烧过去,残肢在空中被烧成了灰烬。 这片种植地没有树木,全是开垦过的土地,江闲一直注意着头上蔚蓝的天空,在谢九霄把残肢烧干净之后,天空上的阵法隐隐闪动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正常。 江闲观察到了天上细微的变化:「阵法又松动了。」 第114章 入熊族,破阵眼 江闲和谢九霄把荒地上的一片狼藉清理干净之后打算去找兔族族长。 事不宜迟, 只有七日时间,现在只剩四日了,他们还要去一趟熊族, 熊族更是难缠, 不知道届时对上熊族会怎么样, 他们不能在兔族待太久。 「你们已经销毁了阵眼吗?这么快啊?」兔族族长瞪大了眼睛。 「是,销毁了在兔族栖息地的阵眼, 现在兔族可以重新进去种植。」江闲道,「这几日多谢兔族的配合,我们才能完成得如此顺利, 现下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就先告辞了。」 「且慢。」兔族族长喊住了他们, 「你们接下来是要去哪个族群?」 她虽不知道哪几处有阵眼,但她从江闲的话中知道那所谓的阵眼可能分布在各个族群之中。 江闲道:「熊族。」 兔族族长听到熊族两个字,忍不住皱了眉头,她咬着下唇,出于好心叮嘱了他们几句:「你们要去熊族吗?熊族很记仇, 虽他们答应了李重明的要求, 但不是李重明去熊族, 而是你们去熊族, 他们对李重明会忌惮,可你们是外来人, 对你们可能不会很友好……况且你们昨日杀了他们的族人,他们肯定知道了, 你们在熊族栖息地要多加小心, 那些熊族为了取胜会使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 江闲早有准备,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伤不到我们分毫。」 和昨日那个熊族打斗了一番,他了解了熊族的具体实力如何,估算了一下自己和谢九霄若是一起去熊族,与熊族起了冲突能否能全身而退。 熊族虽实力强大,但终归只是妖兽,再强大也强大不到哪儿去,熊族还不是他和谢九霄的对手,他们二人对付熊族绰绰有余。 和兔族族长辞别之后,他们离开了兔族。 江闲重新把之前李重明给他们画的地图拿出来看,熊族的栖息地离兔族的栖息地要远上一些,得走个半日才能走到。 第237页 江闲抬起头,手里仍拿着地图。 「启程吧。」 …… 半日之后,曜日已高悬于天际。 他们到了熊族的栖息地,熊族的栖息地坐落在一座在森林中凸起的山上,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和杂草,倒是有许多个黑黝黝的山洞,没有光亮,可江闲能感觉到那漆黑的山洞中似乎有许多双眼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打量他们的目光跟看食物没两样。 氛围诡异,若旁人再次,怕是会心头发憷,马不停蹄地转身逃离。 江闲镇定自若地收起地图,并没有理会那些吃人的目光。 他正对着那一众山洞,高声道:「我们是羽族来的人,李重明与熊族有过传信,请问熊族的族长是否在此?可否与我们交谈一下?」 咚、咚、咚—— 脚步声响起,像是铁块砸落在地,一步一步,沉稳有力。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出现在半山腰上,从远处看去,他头上有两个熊耳,是他熊族身份的象徵,他身上穿了一件褐色皮草,裸露出来的肌肉块头有一个成年男人的头那么大,里面蕴藏着强大的爆发力,一巴掌就能将人拍得粉身碎骨。 这是……熊族族长。 熊族族长一步一步从半山腰上走下来,他后面跟着几只熊族,都是壮硕的汉子,气势逼人,无一不比江闲和谢九霄块头大。 江闲和谢九霄在人当中已经算身量高的了,但熊族天生就有体型优势,比他们还高上两个头。 熊族族长停在了江闲他们面前,那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江闲,又往他们身后看了几眼,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冷笑一声,面露不屑:「你们是羽族的人?怎么不是李重明来?若李重明来还能让我高看两眼,呵,让你们这两个瘦不经风的人来,也不怕你们有来无回。」 江闲无视了熊族族长的挑衅,很平淡地回答:「我们不是羽族。」 谢九霄忍受不了一点被人挑衅轻视,他对外人向来都是有话直说,从不隐瞒在心底,更何况还是这般明显的挑衅。 把小道长都骂进去了,不能忍。 谢九霄抱着手臂,轻佻地挑眉道:「有来无回?你可以试试,究竟是谁有来无回。」 他嘴角勾出一个散漫不羁的笑:「你说,是我有来无回,还是你有来无回呢?」 江闲揪了揪谢九霄的袖子,想让谢九霄闭嘴,给谢九霄揪得差点维持不住刚凹好的造型。 他凑近谢九霄,在谢九霄的耳边低声道:「你要不还是闭嘴吧。」 江闲原本还想和熊族和善交流一下,尽量避免起冲突,免得到时候闹得谁都不愉快。 他向来淡漠,直接无视熊族的挑衅。 谢九霄是生怕熊族不和他们打起来。 谢九霄被江闲这么一拉,差点一个踉跄往江闲那边跌去,他稳住了身形,委屈地看着江闲,那眼中波光粼粼,这一眼又给江闲看心软了。 「算了……」江闲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谢九霄性格如此,也不怪谢九霄。 熊族族长听到谢九霄的发言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笑声令人振聋发聩,他笑得那鼓鼓的胸肌一起一伏地发颤,手臂上的肌肉一缩一放的,笑声之放肆,像是在嘲笑谢九霄的不自量力。 熊族族长笑了一会儿,终于笑完了,用一种嚣张至极的语气说道:「你倒是有意思,难得遇到敢这么挑衅我的人。」 熊族族长盯着谢九霄,危险地眯起眼来:「上一个敢这么挑衅我的,已经被埋在这座山下了。」 说着,熊族族长就伸手指着身后他们走出来的山。 他想看这不自量力的人听到威胁的话双腿发颤的好笑模样,却没想到这人都没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反倒一脸轻松的样子。 谢九霄回应了熊族族长一个不羁的笑:「多谢夸奖,因为你看起来实力也不过如此,我自不会放在眼里。」 「九……」 算了。 江闲嘆了口气,默不作声,放弃劝阻谢九霄了。 谢九霄想嘲讽就嘲讽吧,谁让他是谢九霄呢? 和熊族打一架就好了。 他在来熊族栖息地之前就做好了会和熊族起冲突的准备,熊族生性好战,慕强凌弱,他们定不会在熊族轻松地找到阵眼,然后全身而退,熊族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来了又走,把熊族当作后花园。 熊族对栖息地有一种几近病态的领地意识,不能容忍他人踏足自己的栖息地。 江闲他们是外人,这几日肯定要把整个熊族探索完的,这种行为跟在他们栖息地散步有什么区别?这是明晃晃地挑衅他们! 在谢九霄嘲讽的时候江闲已经打算祭出长诀,以防熊族被谢九霄的话刺激到,当场和谢九霄打起来打起来,他好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和谢九霄。 「如果是李重明来的话就算了,他是神兽,我知道我血脉不如他强大,没想到是你们两个来。」 熊族族长朝后挥了挥手,他后面的几个熊族齐齐站成了一排,跟护卫一样站在熊族族长身后。 熊族体积壮硕如山,几个熊族站成一排,形成了一堵肉墙,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阻挡了他们的去路,现在江闲他们想离开也离开不了了。 江闲感受到了熊族族长身上毫不掩饰的恶意,长诀此刻显现在他手中,他抬头,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强壮的熊族,随时准备出剑。 第238页 「不必如此惊慌,你们身上那二两肉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我们对吃人没兴趣,只喜欢吃化成本相的妖兽或者是普通的野兽。」 虽熊族族长话这么说,可江闲手中的长诀仍是没松开。 江闲的声音冰冷,像是淬了寒冰:「那你们想如何?」 熊族族长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江闲的面前,低头打量着这个清瘦的小白脸,轻飘飘地说:「用森林里的法则来一决胜负怎么样?我们熊族每十年都会进行一场擂台决斗,以武力来决出下一任族长是谁,我是三年前的擂台胜者,也是熊族最强大的人。」 「平常的熊族不讲什么公平和不公平的,我们这里强者为胜,败者是生是死都与强者无关。」 「既然你们来到了熊族,无论你们是羽族还是不是羽族,那都得守我们熊族的规矩。」熊族族长缓缓开口,「你们和我们熊族七勇士来一场擂台决斗,赢了的话这几日熊族的栖息地随你们去。」 「输了的话……」熊族族长不怀好意一笑,「那就只怪李重明让你们来,而不是他自己来了。」 如果是李重明来的话,他们还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为,可不是李重明来,在他们面前的两个人这瘦弱的身板,能被熊族的任何一个人一巴掌拍碎,不足为惧。 江闲和谢九霄从熊族族长的话中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意味,丝毫没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 谢九霄的冷笑声在几人之间回荡。 「当了族长也没学聪明,还真是只长了这身大块头,没长脑子,很符合我对你们熊族的认知,集妖兽的所有缺点于一身。」 「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可轻敌吗?」 「哈哈哈——可笑!」熊族族长没再维持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了,他被谢九霄的话激到面目狰狞,胳膊上的肌肉都在跳动。 「行,你都这么放话了,我倒是要看看你命有、多、硬!」 「乐意之至。」 江闲看着桀骜不驯的谢九霄和横眉怒目的熊族族长,总感觉事情似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熊族族长指了指身后的山:「熊族的擂台在山后,二位请吧,你们可以先说你们的临终遗言,我会一字不差地差人带给李重明,让李重明知道,让你们两个来熊族是他此生做过最错误的抉择。」 熊族记仇,至今还对李重明怀恨在心,他们明面上对李重明毕恭毕敬,做出一副臣服的模样,背地里早就想把高高在上的李重明给撕碎了! 强者慕强,想战胜更强于自己的人。 李重明就是他们的敌人。 江闲道:「放心,你没有机会给李重明说。」 谢九霄没想到江闲先开口了,他俯身到江闲耳边问:「小道长,说嚣张话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江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你学的。」 「那小道长可要跟我好好学学,不能闷声不响任人嘲讽。」 「好,那你多说,我学着。」 熊族族长见他们两个还在那边窃窃私语,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额头上的青筋跳动,怒吼出声:「够了!我说够了!你们两个还要讲多久!有没有把我们熊族放在眼里?!」 江闲淡漠道:「又没说不跟你去擂台,你在急什么?」 熊族族长气到脸红成关公。 谢九霄嘻嘻一笑,指着熊族族长:「小道长你看,他又急了。」 熊族族长被气到头顶冒烟儿,索性不去看他们了。 待会儿定要让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到苦头! 第115章 入熊族,破阵眼 擂台是木头堆叠而成的, 每一根木头都绑了好几圈粗壮的藤蔓,防止木头松散开,木头将此处铺成了一个圆形的大平台。 熊族族长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一个熊族递来的木椅上, 跷着二郎腿轻蔑地看着他们, 昂了昂下巴, 言语里尽是不屑:「你们谁先来?我们这里可是有七个人。」 「七个?」江闲先是一滞,不由得往熊族族长那边看去。 只见熊族族长身后站着方才那排成一堵墙的七个熊族, 每个熊族都肌肉饱满,生得虎背熊腰,块头比他和谢九霄大上许多, 甚至比他们在兔族斩杀的那个熊族还要大一圈。 「生死擂台, 车轮战, 站在擂台上的最后一人就算赢。」 熊族族长不怀好意一笑,理直气壮地说:「熊一,你先上,给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森林里的法则。」 外来的人竟敢在熊族的地盘如此放肆,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只叫熊一的熊族先走到了擂台上, 他在擂台上站稳, 当场化成了本相, 棕色的皮毛从他的毛孔中延伸出来,很快铺满全身, 后面的背逐渐变大变宽,最后彻底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熊, 沉重的躯体几乎要把身下的擂台压垮。 他对着江闲和谢九霄嘶吼出声, 喉咙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凶狠地看着他们, 已是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熊族族长得意洋洋地一笑,看向江闲他们:「你们谁先上?」 谢九霄舔了舔嘴唇,往前迈了一步:「小道长,你想一挑七吗?如果小道长不想出手的话,我替小道长上去一挑七好了。」 「这群废物不值得我的小道长出手。」 这是一场七对二的车轮战,本就不公平,不过熊族族长一开始就说了,森林中没有公平和不公平之说,他们是故意以多打少的。 第239页 江闲知道熊族好战,会使阴招,没想到他们这么无耻。 「他们为了取胜,会使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 兔族族长的话回荡在他脑海里。 兔族族长的话还真应验了。 江闲没有先回答谢九霄的话。 谢九霄现在已经跃跃欲试想上去一打七了,那双猩红的眼在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 江闲眯眼,看向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熊族族长。 「你知道我们杀了一个熊族?」 「我有说吗?」熊族族长故作不知,可他面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他知道此事,「前日我儿子离开了熊族栖息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难道你们看到我儿子了?嗯?」 下一秒,熊族族长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们,看他们的表情跟看死物一样,没有区别。 「原来那夜见到的熊族是你儿子啊。」谢九霄嘲笑道,「看来你们熊族的实力不过如此,你的儿子在我们手下连三招都接不住,死得极其狼狈。」 咔嚓—— 「你们!别太嚣张!」 熊族族长被谢九霄的话激得目眦欲裂,咔嚓一声,他手中的木头竟然被他硬生生捏碎成了粉末! 「小道长,还是让我来吧。」 江闲对上谢九霄那跃跃欲试的神情。 谢九霄已经迫不及待想上去和那个熊族打一架了。 谢九霄想去,就让谢九霄去吧。 江闲道:「好,你要累了就下擂台,换我来,不用逞强。」 「对付七只熊而已,动动手指的事,何须小道长出手?小道长可真是小瞧我了。」 江闲知道谢九霄不是开玩笑,那些熊族再强大也只是妖兽,怎可与天生为神兽之首的龙族后人谢九霄匹敌? 而且……谢九霄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还需要他庇佑的小龙了。 谢九霄得到了江闲的同意,一跃上了擂台,动作潇洒利落,耀火霄随之而来,出现在他手上。 台下的熊族族长浓密的眉头一凝,死死盯着谢九霄手中的重剑。 他自从知道了自己儿子在兔族的栖息地被一个白衣人和黑衣人杀死,几乎要把熊族栖息地的山给掀过来。 他一晚上砸碎了三四个山洞,才解了心头之火,可他并未完全消气。 方才他是被仇恨沖昏了头脑,只想杀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有仔细打量眼前这两人的实力如何。 如今他冷静了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番率先上擂台的谢九霄。 这人手上的武器非同寻常,像是神器,不过神器在天界随处可见,天外云镜的武神青武仙君那边有上万把神器。 而那白衣人…… 熊族族长手握紧了身下另一个还没碎的木把手。 「你们见过那个人没有?」他指着江闲,问自己身后的熊族。 熊族顺着熊族族长的手望过去,摇了摇头:「没见过,看样子不像是寻常的人,像……天外云镜的。」 熊族族长被熊族一句话点醒了,目光牢牢锁定站在那边一动不动,面上风轻云淡的江闲身上。 「天外云镜的仙君啊。」熊族族长眸中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阴险,「还真想和他打一架……我从来没和天外云镜的仙君对上过。」 「族长,有机会的。」 「那当然。」 「也不知道仙君输在我手下,天外云镜那边的人会怎么看。」 …… 谢九霄拿着耀火霄在面前比来比去,瞥了一眼擂台下的熊族族长,语气轻松地说:「可以下死手吧?」 熊族族长呵呵一笑:「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想下死手的话尽管试试,若是他死了,那就是他运气不好,若是你死了,那就是你运气不好。」 「生死擂台,刀剑无眼。」 得到了熊族族长的肯定之后,谢九霄笑得更张狂了,他挑衅似的,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对面的熊一勾了勾手,剑眉微挑,眼中满是鄙夷。 他笑得乖戾,说出的话更是嚣张至极:「不妨猜猜看,你能在我手底下过几招?」 熊一被谢九霄如此嚣张的行为激怒了,他的前爪刨了刨地板,在地板上抓出几条白色的痕迹。 「吼——!」 而后,熊一蓄力朝着谢九霄沖了过来,速度之快,像是巨大的陨石砸落! 谢九霄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去,从熊一的头顶掠过,他拿着有一人之高的耀火霄,却仿若拿着轻飘飘的羽扇一样轻松,一个翻身落在熊一的身后,稳稳落在地上。 「你们熊族还真是笨重。」 他一转身,耀火霄直直穿透熊一的胸膛正中心,离心脏只有一掌的距离,他没下死手,可他拿着耀火霄在熊一胸膛处转了一圈,硬生生地挖出一个血洞来。 熊一双脚支撑不住自己的躯体,倒了下去,他倒下去之前还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九霄,两只眼瞪得有铜铃那般大。 谢九霄耳边的玄清花钱摇晃出声,他低下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剑下的手下败将。 他薄唇轻启,语气轻飘飘的,吐出了几个字,字字诛心:「只能接一招的废物。」 随即把耀火霄从熊一的胸膛中拔出,发出噗嗤的响声,毫不留情地一脚把熊一踹下擂台。 熊一在擂台下滚了几圈,昏晕过去,瘫软在地上。 第240页 只要下了擂台,那就是输了。 熊一已是谢九霄的手下败将。 须臾之间,众人陷入沉寂。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谢九霄已然利落一剑击败了强壮的熊一。 除了江闲,谁都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大块头的熊一,居然被黑衣人一剑击败了! 败了就败了,还被狼狈地踹下擂台。 简直是奇耻大辱! 熊族族长愤恨地瞪圆双眼,把胸腔里的那口怒气硬生生咽下去。 谢九霄单手提起耀火霄,用剑尖直指着熊族族长身后的六只熊族,他歪头笑道:「接下来,你们谁要当我的手下败将呢?」 其中一个熊族受不了谢九霄如此嚣张地挑衅熊族,被气得怒目圆瞪,撕开身上的皮草衣袍,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肌肉,肌肉抽动了几下,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地上。 「我来教训教训这小子!」 他可是上一次族长擂台竞选站到第二个的人,虽然最后败给了现任族长,可实力仍不容小觑,比一招都接不住的熊一要强上许多。 熊族族长拉住了他的手,提醒了一句:「小心,此人非同一般,莫要轻敌。」 他小瞧了这人的实力。 轻视敌人,乃是大忌。 熊族听到熊族族长的话,平静下心来,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擂台,同之前的熊一一样,化成了本相,皮毛布满了他的全身,四肢变成了粗壮的熊掌,有一人的腰那般大,厚实的皮包裹着他的躯体,体型比熊一还要大上一圈。 他四肢着地,用狠辣的眼神看着谢九霄,观察着谢九霄下一步动作,不似熊一一样二话不说直愣愣地冲上来。 谢九霄吊儿郎当地把玩着耀火霄上跳跃的火焰,火焰在他指尖上跳来跳去的,活泼得很。 见熊族化成了本相,他施捨了熊族一个眼神,揶揄道:「哟,变成熊了啊?不得不说你们熊族的本相是真的丑。」 「变成熊也没用,你兄弟只在我手上过了一招就输得颜面扫地,你猜猜你接我几招就会下擂台去陪他?」 熊族得了熊族族长的提示,也见到了熊一悽惨的败样,无视了谢九霄的话,没被谢九霄的嚣张话给激怒,而是观察着谢九霄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熊族观察了半天的谢九霄,谢九霄半晌都没下一步动作,一直在和他重剑上的火焰玩得不亦乐乎,不像站在擂台上,倒像是站在自己家里玩一样轻松自在,忽视了面前还有个比他大上许多的敌人。 这人究竟在干什么? 熊族不由得开始思索谢九霄究竟想干嘛。 他试探性地低吼了一声。 谢九霄一个不耐烦的眼神甩给他。 「让你一招你怎么还不动?等着我来把你踹下去?」 擂台之下的江闲被谢九霄无理的话整无语了,感情他站在那边不动是为了让对手一招。 他还以为谢九霄站在那边耍酷呢。 谢九霄朝台下的江闲笑了笑,双唇上下开阖,像是在说些什么。 江闲和谢九霄知心知底了,他以为谢九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在擂台上说,凝神认真盯着谢九霄的嘴,分析着谢九霄的话,最后得出了答案。 谢九霄在说。 小道长,你看我帅不帅? 江闲彻底对谢九霄无语了。 最后他无奈地用唇语回应谢九霄。 好好好,帅帅帅。 第116章 入熊族,破阵眼 得到了江闲的认可, 谢九霄心情大好,收回了目光,这下终于捨得认真看着面前的敌人。 熊族被谢九霄一句话整破防了。 他在熊族多年, 实力在熊族里名列前茅, 不然不可能成为熊族七勇士。 那些实力不如他的熊族说话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 这人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经谢九霄这么一挑衅,他依然沉下了心, 不似熊一那般莽撞,而是有技巧性地朝谢九霄扑过去,气势如排山倒海, 张大了身躯, 四肢想将谢九霄完全包裹其中, 再将其撕碎! 一片阴影朝谢九霄扑面而来,而他反倒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拔出由于太重,刺穿地上木头一个小洞的耀火霄。 他抬起头,对半空中那扑来的熊族轻蔑一笑。 随后一道黑影闪过。 轰隆—— 地板震动,木头不堪熊族如此强大的冲击力, 碎裂了几根。 熊族扑了个空, 而他面前的谢九霄剎那间已经消失不见了, 找不到半点踪影。 他慌乱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人呢? 那小子呢?怎么凭空消失了? 「太慢了。」 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不咸不淡,如一缕烟, 传入他的耳中。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来不及躲闪, 背后被划出一道横长的剑伤。 皮肉绽开, 烈火灼烤着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肉,周边的毛发烧得一干二净, 被烤得滋滋作响,黑烟直冒。 瞬息之间,毛发被烧了大半。 熊族本就毛发旺盛,被火这么一烧,火焰如星火燎原一般蔓延开,很快就蔓延至他的脖颈处。 熊族反应很快,不管身上再多么疼痛了。 不能让这火继续烧下去,再烧下去他会被烧成炭的! 他连忙与谢九霄拉开距离,直直倒在地上,左右翻滚了好几圈才将后背的火给扑灭。 第241页 待他扑灭后背的火之后,后背上的皮已经烧没了一半,黑红交加,糊作一团,微凉的风吹来,激得他伤口凉飕飕的,刺痛难耐。 谢九霄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地上滚来滚去的熊族滑稽可笑的模样,还在不住地点头:「你的皮毛被烧没了,可要变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回来,一年能长回来吗?」 熊族耳边都是嗡鸣声,听不进去谢九霄的话,他大张着口,身上的燥热感并未完全消去,鲜红的舌头吐露出来,喘着粗气:「不行,得快点解决掉这小子……」 再不结束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谢九霄见熊族没有理会他,兴致缺缺,不想和这熊族继续玩下去了,还是速战速决早点干正事得好。 「好了,一招已经让你了,你自己没把握住机会,这怪不得我,只能怪你太弱了,伤不了我分毫。」 从熊族伤口处沾上的血从耀火霄的剑刃上滑过,那一点的鲜血被烈火灼烧干净,剑刃崭亮如新,不见鲜血,仿佛未曾饮过血。 谢九霄握紧了耀火霄,耀火霄上面的火焰愈来愈烈,似有燎原之势,这一剑斩下怕是整片云谷树林都会被烧没。 可他手握耀火霄,手与烈火接触,却丝毫感受不到烈火灼烧的疼痛。 「你的回合结束了。」 「接下来,是我的回合。」 他身轻如燕,一道黑色的残影夹杂着炽热火光直面沖熊族而来。 熊族暗道不好,想逃离躲开谢九霄那一剑,可他受了伤,此刻他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脚底打滑,险些跌倒下擂台。 他再怎么躲闪,都不如谢九霄快。 瞬息之间,耀火霄已经直直刺穿了他的胸口正中心,如之前的熊一一样,谢九霄没有要他的命,这一剑却足够让他无法再继续作战了。 熊族被一剑穿透了胸膛,直直往后倒去,他本就处于擂台的边缘,这一倒便落下了擂台。 他也输了。 谢九霄一招致命。 谢九霄甚至身上的衣袍都纹丝不乱,还如同刚上擂台那般。 「还真是不堪一击。」 谢九霄转身对熊族族长说:「下一个呢?」 接二连三的熊族上前与谢九霄打斗,可他们甚至都不如第二个上场的熊族强悍,每个熊族几乎都是被谢九霄一招打败。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熊族败于谢九霄之手,熊族族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他的脸色跟黑炭一样黑。 熊族七勇士甚至输的方式都一模一样,谢九霄一剑穿透他们的胸膛,没有要他们的命,却让他们丧失了作战能力,有的倒在擂台上,被谢九霄一脚踹下去,有的倒在擂台边缘,自己滚落下擂台。 每个输得都如此悽惨。 谢九霄将最后一个瘫软在擂台上的熊族踢了下去,熊族庞大的身躯在擂台下转了几圈,气势汹汹的熊族成了一摊烂泥。 擂台的四周已经躺了七个熊族了。 谢九霄一人战了七个熊族,额头布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可他笑得肆意张扬,收起了耀火霄,从擂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地面上,大步流星地朝江闲走去。 他停在江闲面前,双眼闪闪发亮,里面仿佛有着方才耀火霄上那耀眼的火光跳跃。 他平稳了气息之后,似是邀功一般,对着江闲道:「小道长,我怎么样?」 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能只身一人战七个雄壮的熊族,并且全都一招击败,毫发无伤全身而退,这放在三界当中,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 江闲毫不吝啬地赞美了谢九霄:「不错。」 「小道长的不错是很厉害的意思,小道长在夸我。」 江闲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谢九霄的说法。 「是,你很厉害。」 只是短短的一句赞美,就足以让谢九霄乐开花了,他脸上浮现出洋洋得意的笑来。 江闲刚想对熊族族长说你们输了,却没想到熊族族长慢慢坐起了身,走到了擂台之上。 「你已经下了擂台,下了擂台就算是输了。」熊族族长指着谢九霄,阴险一笑,又看向江闲,手指缓缓挪到江闲身上,「现在,该你上场了。」 输了? 「无赖!」 谢九霄听到熊族族长的话,脸上的笑垮下来,差点忍不住冲上去跟熊族族长打一架。 他的耀火霄都重新握在手里了,却被江闲伸出手拦住。 江闲挡住了冲动的谢九霄,眉头紧锁,侧头低声道:「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已经知道他们为了赢会不择手段,这在我意料之中,权宜之计是我上场再去击败他。」 江闲高声道:「你不是说是二对七的车轮战吗?」 熊族族长装傻充愣:「嗯?我有说过吗?我可记得我没说过这种话,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只知道下了擂台就是输了,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熊族的行径还真是噁心。 江闲冷笑一声,长诀显现在他的右手上,他逐步走上了擂台。 霎时,一阵风吹过,他的道袍被微风捲起,却纹丝不乱,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出尘的气质。 要和他单挑是吧?那得看有没有这个实力。 「请赐教。」 江闲手腕一转,长诀的剑身散发出凌冽的剑光,剑身反照出熊族族长丑恶的嘴脸。 第242页 令人作呕。 熊族族长以为江闲还要辩解几句,却没想到江闲只问了一句,直接上了擂台。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直爽的性子,让人好生讨厌,想要狠狠撕碎!」 熊族族长黝黑的脸上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棕毛,躯体变大变宽,他的本相比人身大上好几倍,那着地的熊掌上每一根利爪都有一人的手掌那般大,刺入身下的木头里,肌肉连熊皮都包裹不住了,肉眼就能看见他藏在熊皮之下壮硕的肌肉。 「你是天外云镜的仙君吧?我还从未与天外云镜的仙君交过手,想来你们天外云镜也不是什么难进的地方。」 熊族族长轻蔑地扫视了江闲全身。 「连你这种小身板都能当仙君。」 江闲神情并无任何变化。 能当上熊族族长,不止是熊族族长阴险狡诈,更是因为熊族族长还是熊族这一代里最强壮,最健壮,实力最强大的熊。 靠着心机和实力才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 对上熊族族长肯定不会像谢九霄对战熊族七勇士那般轻松。 那些熊族空有一身力气,没有头脑,这是熊族的通病,暴躁易怒,他们的天性让他们註定不能成为三界最强大的妖兽。 熊族族长早就在谢九霄用垃圾话嘲讽熊族七勇士的时候忍不了了,如今上了擂台,自然要用垃圾话嘲讽江闲:「给你个机会,要不要下去换身耐脏的衣服,你白色的衣服待会儿可是要染上鲜血,不过可能没机会让你沾上鲜血再换衣服了,说不定你会命丧于我手。」 江闲跟谢九霄混了这么久,想不学会说垃圾话都难,只是他寡淡少言,不想说。 谢九霄是明目张胆地嘲讽对方,能一举激怒对方,江闲则是一脸淡然地嘲讽对方,让人听了牙痒痒。 江闲道:「多谢提醒,我会尽量不沾上你的鲜血,白衣不好洗。」 熊族族长那双圆熘熘的兽眼一眯,弓起身来,呈进攻的状态。 下一秒,速度快如闪电,杀气腾腾的一道身影朝江闲冲撞去! 他没有横冲直撞地一股脑地向前沖,而是有技巧地观察江闲下一刻的动作,来控制自己的速度,准备时刻转换进攻的方式。 见江闲没有动作,他加快了自身的速度,临近江闲面门之时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那一排参差不齐的獠牙。 这一口下去能把江闲的整个头咬碎。 江闲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不是很好看。 不是因为熊族族长的气势吓到了他,而是熊族族长口里传来的口臭味,差点给他熏晕过去了。 江闲维持不住脸上冷漠的神情了,忍不住吐槽出声:「好臭。」 第117章 入熊族,破阵眼 刺刺—— 长诀一剑斩在熊族族长最长的獠牙上! 长诀是存世几十万年的神器, 是上古神兽龙族睚眦之剑,剑刃锋利无比,又被谢九霄用鲜血献祭过, 威力无比巨大。 饶是熊族族长如寒铁一般, 能撕碎万物的獠牙, 也不堪长诀这么一击。 熊族族长的獠牙被长诀一剑切断。 熊族族长来不及收回嘴,口腔的内壁脆弱, 没有外皮保护,他的嘴角被长诀剩余的剑气划开,鲜血直流, 染湿了整个面部。 熊族族长当机立断, 往后一退, 与江闲拉开距离。 他歪过头,从嘴里吐出一半整齐的牙齿,吐出的牙齿上还沾着血沫子。 「该死的仙君……」 难闻的口臭味离去,江闲面色才好上了一点。 得快点解决,他可不想再对上熊族族长的口臭了。 为了速战速决, 江闲率先发起进攻, 提剑朝熊族族长斩去, 一剑接着一剑, 剑都挥出了残影,让人眼花缭乱。 熊族族长躲闪着江闲凶猛的攻势, 幸好他不如其他熊族那般笨重,还算勉强能应付得下来。 换其他的熊族来, 肯定会被切碎的! 可在江闲急促的攻势下, 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江闲,身上被长诀斩出许多细小的伤口。 他知道江闲目前处于主动, 而他处于被动,这样下去只会让他越来越劣势。 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熊族族长怒吼一声,不顾江闲急促的剑气,任凭那剑气斩在自己皮肉上,朝江闲猛扑过去! 「吼——!」 江闲见状收回攻势,往后一滑,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熊族族长发疯似的攻击。 总算是摆脱被动,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了。 熊族族长喘着粗气,嘴角的鲜血和津液混杂在一起,流淌出来,滴落在擂台上。 熊族族长开始和江闲迂回,你来我往地攻击。 打了大半天,谁都没伤到谁,在台下的谢九霄都开始无聊到拔地上的杂草开始编草绳了。 熊族族长累得肌肉发酸,他忍不住疑惑地看向江闲,江闲大气都没喘一口,那身道袍纹丝不乱,跟刚上擂台的时候别无二致,对比他自己,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没一块好的肌肤。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被江闲设套了。 江闲在消耗他的体力,等他体力耗尽之时再一击致命。 这是无解之局。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江闲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他看到了江闲的动作,可他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了,只能任由长诀穿透自己的肩膀。 第243页 熊族族长脸一白,握住了穿透自己肩膀的剑刃,剑刃锋利,连他的厚重的手掌都被划破了。 他卸下全身的力来,垂下头:「还真是小瞧了你们……你……你赢了。」 他认输。 「你输了,理应下擂台。」 江闲从熊族族长的肩膀处拔出长诀,熊族族长无力地往后倒去,彻底掉下擂台。 江闲在擂台上站着,迟迟没有下擂台,他怕熊族再使些什么歪招。 例如趁他下台之后再找个熊族上台,说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擂台下的熊族族长被一个熊族扶了起来。 熊族族长倚靠在熊族的身上,抬头对上江闲那冷冷清清的双眸:「我愿赌服输,你们赢了,按照之前与李重明的约定,这几日你们可以在熊族栖息地自由行动,不会有人拦着你们。」 熊族族长说完,一瘸一拐地被熊族搀扶着离开擂台,地上受伤的熊族七勇士也跟着熊族族长走了。 他们输得太过狼狈,再待下去只会让他们难堪。 擂台四周如今只剩江闲和谢九霄二人。 江闲得到熊族族长的承诺,放下心来,下了擂台,谢九霄迎面向他走来。 「九霄。」 谢九霄把手藏在身后,不知道在藏些什么,对着江闲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小道长把手伸出来。」 江闲:「?」 虽然江闲困惑不解,但他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他感觉到手腕上一凉,低头一看,竟是谢九霄给他手腕上戴了根草绳。 瞧这草,跟地上的草一模一样,绿油油的。 「这是什么?草绳?」 「胜利者的专属。」 什么胜利者赢了只能得根草绳? 江闲看着手上潦草的草绳,哭笑不得道:「是谢九霄给胜利者的专属吧?」 「没错,是谢九霄给小道长的专属。」 江闲收回手,没把草绳摘下,任由草绳留在手腕上:「原来我在擂台上的时候你一直在下面编草绳。」 谢九霄道:「没有,我注意力一直在小道长身上,我在想小道长赢了该怎么奖励小道长,我身上没有其他东西,只能就地取材,编根草绳送给小道长。」 「小道长可喜欢?」 江闲嘴角一挑:「你觉得我喜欢吗?」 「我猜小道长喜欢。」谢九霄微微侧头,「我可猜对了。」 「嗯。」江闲转身向熊族居住的山走去,撂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猜对了。」 谢九霄快步跟上江闲的步伐。 他们找了一处位于山脚下的山洞,在山洞里搜查了一番,发现没有其他的熊族居住后才席地而坐。 「方才我已经搜查了一番,此处只有一座山,是熊族聚集的地方,四周都是树。」江闲道,「如果按照先前的他们藏的阵眼来看,我看过那些树,太小了,根本藏不住阵眼。」 「只能是在山中或是土地里。」 谢九霄瞧着外面的天色,天色暗沉,蟋蟀声鸣,已是夜半时分。 「那明日再去吧。」谢九霄提出意见,「先从土地开始找。」 山上都是熊族,他们才把熊族七勇士和熊族族长逐一击败,贸然上山的话难免会和熊族的人起冲突。 再加上熊族记仇,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江闲採纳了谢九霄的意见:「也好,希望阵眼不在山上,不然可就麻烦了。」 山上也不知道有多少熊族,他们上山上去跟在他们头顶上撒野没两样,能尽量避免与熊族接触还是尽量避免。 谢九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尘,迈步往山洞外走。 江闲喊住了他:「这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 谢九霄停下,回头对江闲说:「守夜,我怕熊族那群傢伙半夜来偷袭。」 的确像是熊族会做出的事。 江闲没有拦谢九霄:「那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后半夜记得叫醒我。」 谢九霄应了一声,刚打算走,江闲又把他喊住了。 「不准一个人守一整夜,免得明日找阵眼的时候你没精神,我可不想一个无精打采的谢九霄跟在我身后。」 这也的确像谢九霄会做出的事。 谢九霄瞪大眼睛,惊讶道:「小道长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你的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江闲一猜就猜出谢九霄想干什么了,「你要不叫醒我的话,明日你别跟我去找阵眼了,我自己去找。」 江闲这话似是威胁,可语气淡淡的,让人生气不起来,谢九霄笑着答应了。 「小道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一定会叫醒小道长,小道长可不能丢下我。」 「只要你记得叫醒我,我就不会丢下你。」 「那小道长先好好休息。」 得了谢九霄的承诺,江闲这才靠着岩壁,抱着手臂休息起来,此山洞正光,能清楚地看到山洞口外的月亮,朦胧月色照进了山洞之中,江闲在阴影处,不会被月光刺了眼。 江闲尝试着睡觉,却没睡着,他睁开眼,侧过头去看坐在山洞口的谢九霄。 谢九霄席地而坐,一条腿屈起,背对着他,昂着头,似是在看那高悬于天的明月。 不知道为什么,江闲从谢九霄的背影看出了凄凉之意。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清冷的月色吗? 第244页 他看着看着,逐渐合上眼,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睡了过去。 …… 梦中。 江闲睁开眼,发现他此时站在龙之谷的悬崖处。 而他面前站着的……是谢九霄。 龙之谷的谷风猎猎作响。 谢九霄的背后是无数虚无缥缈的龙魂。 以及——万丈悬崖。 江闲控制不住梦中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拿出了一把剑。 他手中的剑不是长诀,也不是他在天外云镜两千年所用的剑,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把剑,他在脑海中如何搜索,都搜索不到关于这把剑的记忆。 忽然,他心脏狂跳,总觉有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 「小道长。」 谢九霄的声音像一缕烟飘过,尽是无奈、尽是释然。 噗嗤—— 江闲感觉到脸上一热,有液体飞溅上他的脸颊,他颤抖着手,伸手摸去。 低头一看,一手的鲜血。 血…… 哪儿来的血? 谢九霄的鲜血,滚烫而炽热,像是要把他的手掌烫穿。 江闲猛然抬起头,看向谢九霄。 只见谢九霄的嘴角溢出鲜红的血,眉眼间尽是温柔,而谢九霄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剑,是他手中的那把剑。 谢九霄被他一剑穿心。 谢九霄伸出手,握住那贯穿了他心脏的剑刃,握得紧紧的,指尖都在颤抖,他似不怕疼一般,五指被锋利剑刃划破,仍不肯松手。 谢九霄脸上依然是温柔如风的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一道银光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是泪。 是谢九霄落泪了。 江闲心跳加速,慌乱不已,他想将剑抽出,去替谢九霄疗伤,可此时此刻,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 他亲耳听到自己那薄唇中吐出冰冷的词。 不,你不能对谢九霄说这种话…… 谢九霄听到会伤心的。 他是谢九霄,你对谁都能说出这种话,唯独不能对谢九霄说。 江闲想阻止自己,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你理应被诛杀。」 谢九霄发出长长的一声嘆息。 「我的小道长啊。」 他再次叫了一声江闲。 他没有反驳,没有像面对帝君那样的桀骜不驯,声嘶力竭地说出「我去你的天道旨意」,而是用一双饱含爱意的眼睛望着江闲,像是要把江闲牢牢记住。 江闲清楚地看到那双向来只有自己倒影的双眸逐渐失去光彩,失去焦距,再也没有他。 最后,剑抽出谢九霄的胸膛,谢九霄如单薄的白纸一样,向后倒去。 那是龙之谷的万丈悬崖。 第118章 入熊族,破阵眼 龙吟声从悬崖底传来。 龙吟声在颤抖, 似哀嘆。 是龙魂的龙吟声?还是从前唤醒他的龙吟声? 亦或者是……谢九霄的龙吟声? 江闲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剑了。 剑哐当一下落在地上,连带着他也支撑不住自己的双腿,跪倒在地。 扑通。 他跪倒在冰冷的岩石地上。 他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躯体了, 可他的躯体散发着寒意, 流淌的血液似乎都被冰雪所覆盖, 凝固。 他捂住了脸,摸到一手湿润。 那是谢九霄的鲜血, 谢九霄的鲜血凉了。 他干了什么? 他把谢九霄杀了? 谢九霄……谢九霄…… 谢九霄在他面前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刚才不能控制住自己! 为什么要杀谢九霄! 谢九霄被他一剑穿心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重现,挥之不去, 他的声音厉声质问着他自己。 江闲感觉自己的神经似乎错乱了。 一会儿眼前浮现出谢九霄的脸, 一会儿又浮现出帝君的脸。 还有巫阙、狐姝、万俟和璟、齐平安的脸……在他的面前来回闪闪烁烁。 他捂着脸的双手在发颤, 瞳孔骤缩…… 「小道长?小道长!」 「小道长!」 有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又是一声嘹亮的龙吟声划破天际,不同于之前的龙吟声微弱。 眼前的龙之谷四分五裂,像是破碎的琉璃,彻底碎成了粉末。 龙吟声再次唤醒了他。 江闲惊醒,双眼瞪大, 额头的发丝凌乱, 遮挡住了半只眼。 他喘着粗气, 正对上谢九霄慌乱担忧的眼眸。 「九霄……」 谢九霄此时正握住他的手, 握得很紧,凑到他面前, 另一只手撩去他眼前挡眼的发丝,又在他脸上一抹, 像是擦去了什么。 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小道长怎么哭了?」 闻言, 江闲摸上了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一手湿润。 他愣愣地看着手掌心晶莹剔透的泪水, 抬头看向谢九霄。 谢九霄还在,谢九霄没死。 对……他不可能杀谢九霄。 下一秒,江闲抱住了谢九霄,把头埋在谢九霄脖颈之间。 谢九霄被江闲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到了,他从来没见过江闲如此脆弱的模样,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虽不知道江闲究竟做了什么梦,竟害怕成这样,但他感受到了江闲悲伤的情绪。 第245页 他把手放在了江闲的背上,轻柔地抚摸着,安抚着江闲。 现下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应该安抚他的小道长。 「小道长,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 江闲也听到了谢九霄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不似梦中那般被剑贯穿的剎那间,停止跳动。 他们就这么抱着,默了会儿。 江闲抱够了,松开谢九霄,用手掌擦去脸上残留的泪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神色,若不是他眼眶还是红,还真让人看不出来他哭过。 见江闲情绪稳定了下来,谢九霄才问:「现在小道长可以告诉我梦见什么了吗?怎么难过成这样?」 「没什么。」江闲的声线还有些沙哑,「是一个绝不可能发生的噩梦。」 谢九霄没有追问,而是浅浅一笑:「梦与现实相违,噩梦亦是如此,小道长不必如此担心。」 「就算噩梦会发生,小道长已经提前知道了,会避免的,不是吗?」 江闲呼吸平稳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江闲站起身来,他抬头瞧着外面月色沉沉,天还未亮,此时正是后半夜,谢九霄如约叫醒了他。 他道:「你睡吧,等天亮了我再叫醒你。」 江闲走到山洞口前,此处向风,他感受着凉凉的夜风吹拂他的脸颊,把脸上残余的泪水都吹干了。 他回头望去。 皎洁月华落入山洞之中,谢九霄正规规矩矩地躺在方才他睡觉的位置上睡觉,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呼吸绵长,陷入了梦乡之中。 他盯着谢九霄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盯着天上的明明皎月,思绪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 天刚蒙蒙亮,朦胧月光替换成了耀眼日光,曜日从树的缝隙中升起。 天已亮。 该叫醒九霄了。 江闲打算去叫醒谢九霄,却没想到谢九霄已经醒了过来。 谢九霄随意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走到他的身侧。 江闲道:「醒这么早?我还打算去叫醒你。」 谢九霄笑道:「因为在想着不能让小道长偷偷丢下我。」 「怎么可能丢下你。」江闲见到谢九霄已经醒来,准备出发去寻找阵眼了,往山洞外走,「今日先检查这附近。」 「好。」 江闲和谢九霄绕着山的四周找了个遍,一点异常也没寻到。 布阵之人不是蠢的,江闲早就有所预料。 他们找到太阳下了山,浪费了一天时间。 江闲探完最后一片土地,对谢九霄摇了摇头。 「没有。」 意料之中。 江闲遥遥望着那看不见顶的山。 「只能在那里了。」 谢九霄道:「那明日去山上找吗?」 「嗯。」江闲道,「熊族族长承诺了我们,我们可以在熊族栖息地自由行动,不会有人拦着我们,这座山也是熊族的栖息地,我们自然可以踏足。」 谢九霄提醒道:「小道长还是谨慎为上的好,他们本性难移,得小心他们不守承诺。」 江闲点头:「对,他们能在擂台上使阴招,说不定明日也会使阴招。」 为防止熊族的傢伙趁夜偷袭,他们晚上依然是谢九霄守前半夜,江闲守后半夜。 翌日一早,与昨日同一时间,他们出了山洞,起身往山上走。 上山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三四个下山的熊族,有好几个熊族结伴同行,他们无一不用吃人般的狠辣眼神盯着他们。 江闲从这些熊族的眼神中看出他们对他与谢九霄的敌视。 这些熊族虽是不满,但还是没有冲上来攻击他和谢九霄。 前日的事阵仗那般大,这些在山上的熊族不可能不知道。 想来前日的事熊族都是知道的,是熊族族长下令告诉了熊族不准攻击他们。 他们还路过了熊族族长的山洞,熊族族长就坐在山洞里面,给自己被江闲伤到的肩膀上药,见到他们从山洞口路过,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眼神意味不明,而后别过眼去,不再看他们了,不像其他熊族一样用锐利吃人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们。 他们顺利地走到了山顶。 出乎意料的顺利,连江闲都不可置信地往身后的小路看去。 后面也没有熊族偷偷跟上来…… 熊族真这么守承诺? 江闲带着怀疑的态度收回目光,开始打量山顶四周。 熊族栖息地的山上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上面一片叶子也没有,树下没有落叶,枯树旁边是一个跟枯树差不多高的巨石。 此处空旷,没有树木的遮挡,风直面扑来,吹得人冷飕飕的,想必枯树的落叶都被寒风吹下山了。 江闲站在山顶的边缘,从这里往下看,可以把整个云谷树林尽收眼底,此处没有栏杆,脚一滑就会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谢九霄站在原地,指着山顶的巨石:「山上无他物,阵眼只得藏这块石头中了。」 山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这块普通的巨石立在那儿。 江闲瞧这块巨石像是能容纳下阵眼的,点了点头:「估计此处就是阵眼了。」 他们不打算去问熊族族长能不能摧毁这块巨石了,按照熊族的坏脾气来说,肯定又要刁难他们。 第246页 七日时间已经快结束了,也不知道李重明和白泽那边怎么样,还是早点解决得好。 江闲打算直接斩,奏都不奏。 「小道长去摧毁阵眼吧,我在这里守着,以防熊族的那些傢伙跑上来。」 谢九霄站在那上山顶的路口处把风,对江闲使了使眼色。 江闲会意:「那你小心些。」 江闲一人走到巨石面前,巨石像是从地面上再突出的一座小山一样,立于山顶也不知道多久了,饱受风吹雨打,上面尽是岁月的痕迹。 山顶上没遮风挡雨的地方,面前的石块底部与地面紧密相连,怪不得一直屹立在此处不倒。 江闲祭出长诀,出剑。 剑气击碎了面前的巨石! 一时间地动山摇,轰隆隆地响,巨石碎裂,里面的鲜血喷涌而出! 江闲视线不断在里面来回搜查,终于找到了一条断腿。 长诀的剑气沖向那条断腿,断腿碎成了粉末,阵眼随之而破,头顶上的天空又闪烁了几下,昭示着他们又破坏了一处阵眼。 江闲把鲜血清理干净,此处只剩下了一堆碎石和一棵枯树。 他收回长诀和灵力,回到谢九霄身边。 「方才的阵仗太大,肯定惊动了熊族的人。」江闲一脸正色,准备往山下走,「事不宜迟,快走。」 阵眼已经解决了,他可不想在熊族多待。 江闲和谢九霄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下了山,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在山洞里的熊族族长感觉到了山顶跟地震一样的动静,连带着他的山洞都晃了几下,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了,直接往山上走去。 那两个人在搞什么东西?跟要拆了他们家一样! 江闲和谢九霄跑得快,待熊族族长和几个熊族到了山顶,只看见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碎石块。 先前在山顶的巨石碎了。 一个熊族胆怯地凑到熊族族长身边:「族长,这……该如何收拾?」 熊族族长悬着的心在看到那一地的碎石之后落了下来。 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原来是山顶的巨石碎了,那两个人大费周章来熊族只为摧毁他们山顶的巨石? 熊族族长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他不知道云谷树林被设下了阵法,要破坏阵眼才能出去。 熊族族长摆了摆手:「不用处理,反正你们都不住山顶,这里也没几个人来,影响不大,都回去吧。」 几个熊族听到族长发话了,没过多纠结,作势往山下走去。 突然,熊族族长喊住了他们。 「等等。」熊族族长道,「那两个羽族来的人呢?」 这一路上都没看见那两个小子的身影,怪得很。 熊族族长下令,命人去找羽族来的那两个人,想问个清楚。 结果几个熊族把整座山翻遍了也没找到江闲和谢九霄。 说明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云谷树林这般大,又不能派人去把他们抓回来。 熊族族长只能作罢。 翌日,有个熊族想离开云谷树林,下人界做生意去。 他在云谷树林边缘绕了半天也没走出去,只能回到熊族栖息地禀告熊族族长。 熊族族长诧异道:「你是说,云谷树林现在出不去了?」 「正是。」熊族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道,「现在云谷树林诡异得很,我绕了好几圈都会绕回原地,根本出不去。」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熊族族长挥了挥手,熊族退下了。 「原来李重明让你们来熊族是为了此事啊……」 还真是误会那两个小子了。 第119章 入苍族,破阵眼 羽族和熊族离得不远, 江闲和谢九霄一刻也不想在熊族多留,马不停蹄地回到羽族的栖息地,第一时间就是去白桦树屋找李重明和白泽。 却没想到白桦树屋空无一人, 李重明和白泽还没回来。 「李重明不是和云谷树林的族群很熟吗?」江闲疑惑地说, 「怎么他们比我们还要慢?」 「说不定他们路上出了什么状况, 明日再来看吧。」 「也好。」 翌日,他们再次来白桦树屋, 终于看到了李重明和白泽。 李重明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威严端正的模样,见到他们来了, 对他们点了点头。 可李重明身侧白泽状况似乎不太好, 那脸色臭得跟三界所有人欠了他三千两黄金一样, 吊儿郎当地躺在躺椅上,抽着灵戚子,看谁都不爽,一副惹我我就骂你的模样。 江闲见白泽这副模样,觉得古怪, 他迟疑片刻后, 问李重明:「他这是怎么了?」 李重明刚打算开口告诉江闲, 白泽一桿子打在他的小臂上, 打断了他的话。 白泽怨愤地看着他:「不准说!」 李重明一手挪开白泽的烟杆,继续回答江闲:「我们先去的鹿族, 有白泽在,鹿族一行倒是顺利, 他们看到白泽直接让我们随意去搜查了, 没有阻拦,处理完鹿族的阵眼后我们再去的猴族, 猴族的那些猴子似乎……」 他看向白泽那头雪白的头发,斟酌了一下话语之后才说:「特别喜欢他的头发。」 江闲不明所以:「啊?」 白泽额头隐隐冒出了青筋,他抬手推开了李重明,自暴自弃地说:「你别说了,我来说。」 第247页 白泽跟癫了一样开始骂街。 「那群杀千刀的猴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本性差成这样无人管教,一个比一个赖皮!都怪李重明,身在云谷树林却不管教好那群泼猴!」 李重明:「关我什么事……」 白泽没理会李重明,他拎起自己那一缕红色的发丝,语气抓狂地说:「大半夜的跑到我屋子里给我编了一头的麻花辫!你说他们是不是疯子!真是一群泼猴!」 「我解了大半天才把头发解开!我这辈子是真的不想再去猴族了!野蛮的妖兽!」 白泽的头发本来就长,几乎拖了地,原本在安分睡觉,结果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的头发被那些个猴族编成了几十条辫子,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样,乱成了一团,他解了半天才解开。 这也…… 江闲想到了那幅画面,强忍住笑意,抱拳清咳两声,面上恢复严肃的神情:「那你们可把阵眼破了?」 「白泽他……那日在解头发,所以没和我一起去,浪费了些时间,我一人把猴族的阵法给破了。」 怪不得李重明和白泽比他们回来得还晚,原来是被那群猴子拖了后脚。 「我们破坏的那两处阵眼是一只手和一条腿。」江闲又问,「你们那边的也是一只手和一条腿吗?」 李重明点头:「没错。」 「那只剩下最后一处阵眼了。」 「这最后一处阵眼……」江闲看向那云谷树林的另一边,「在苍族。」 「你与苍族那边联繫好了吗?」 「联繫好了,明日可去。」 …… 李重明的办事效率很高,他们今日先回去休整了一日,翌日一早就启程前去苍族的栖息地了。 苍族的栖息地位于平原,一眼望去,视野开阔,只有寥寥几棵树,地上大部分都是有一指高的草。 平原的尽头是一条裂开的悬崖,悬崖裂得很开,没有桥,与另一半平原分开了来。 悬崖边站着六个苍族。 江闲一眼认出来他们是苍族的苍鸟。 他们身后的翅膀与羽族杂七杂八的鸟类翅膀不同,苍鸟的羽毛坚硬有光泽,白棕交加,颜色很漂亮,身材也比羽族的鸟要高大一些。 六个苍族站在一个高大的人身后,那人生得高大威猛,身高甚至与李重明差不多高。 为首的那人身后没有翅膀…… 也是苍族吗? 为首之人见到李重明来了,迎了上去,礼貌地对李重明鞠了个躬,李重明也回了一个礼。 李重明道:「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久等,我们也才刚上来。」为首之人见到李重明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他没见过这几人,心觉奇怪,问道,「他们是何人?」 李重明为他一一介绍。 「这是从崑崙山来的白泽,是神兽,也是我的好友。」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听说过,崑崙山上的神兽很多,你似乎还是天外云镜的仙君?」 白泽哼哼了两声,一脸骄傲:「哼哼,听说过我的威名吧?我就知道,就算我归隐山林多年也会有人记得我。」 为首之人顿了一下,含蓄地说:「是从天外云镜的业绩榜上得知的,苍族的消息一向准确。」 所有的排行榜上大家几乎只会注意到第一名和最后一名。 第一名是江闲,毋庸置疑。 白泽的业绩则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倒数第一。 白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李重明又介绍江闲和谢九霄:「这位也是天外云镜的仙君,鹤清仙君江闲,你应当听说过,鹤清仙君旁边的是他的好友,名为谢九霄。」 鹤清仙君…… 听着好生耳熟。 他对天外云镜内部不太了解,可鹤清仙君这个名号似乎在哪儿听说过,常居业绩榜第一,是帝君的左膀右臂…… 能成为帝君的左膀右臂,实力定是不凡。 他向江闲他们颔首,以表敬意。 苍族对实力强劲的人向来都是钦佩的态度,不像熊族一样嫉妒,不然他们也不会和李重明和睦相处。 为首之人见李重明介绍完了,顺势介绍了自己:「我是苍族的首领,苍岐,各位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我们苍族的栖息地,这一片平原包括下面的悬崖都是苍族的。」 说着,苍岐指了指身后望不见底的悬崖。 这是苍族的首领? 江闲疑惑地看向苍岐身后。 没有翅膀。 妖兽化为人形都会留有本相的特徵,例如羽族是翅膀,熊族是熊耳,兔族是兔耳云云。 就连苍族首领身后的六个苍族身后都有翅膀,苍族首领身后却空无一物,看起来与人没两样。 「我见过几次苍族首领,他灵力倒是强大,堪比神兽,只可惜他天生是妖兽,被血脉束缚,无法改变。」 江闲想起了李重明的话。 这三界里他知道能隐藏自己妖兽特徵的妖兽寥寥无几,他只认识狐姝一个能隐藏自己妖兽特徵的妖兽。 狐姝是狐族灵力最强大的狐妖,年纪轻轻化了九尾,能隐藏妖兽的特徵,在三界所有妖兽里实力数一数二。 苍族首领还真如李重明所说,灵力强大,堪比神兽。 如果狐姝和苍族首领对上,狐族不是擅长打斗的妖兽,苍族首领说不定比狐姝还要强上几分。 第248页 苍岐转头看向李重明:「你与我传的信未说完整,还需细说讨论,在此处商量要事不方便,先下去吧。」 说完,他身后长出了一对大翅膀。 他正打算和六个苍族飞下去,看到江闲和谢九霄,扇动了一下身后的翅膀:「李重明可以飞,可他带不了三个人,你们需要我派两个苍族带你们飞下去吗?」 「不必麻烦你们,我可以带着小道长下去。」 谢九霄婉拒了苍岐的好意,当场化为本相,他尽量缩小了自己的身躯,变成了一条半大的龙,就算他再怎么缩小自己的本相,那也是庞大的一条龙。 可这条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龙族正乖巧地匍匐在江闲的身侧。 在场之人皆被谢九霄突如其来的化本相惊呆了,连带着江闲都呆了。 江闲愣愣地看着身侧那头都有自己人一般大的龙。 自从谢九霄没有打算隐瞒龙族身份之后,这本相是说变就变。 江闲都没反应过来,谢九霄已经了变成本相。 「变这么快?我还没反应过来。」 谢九霄那双猩红的竖瞳看着江闲,语气很是委屈:「我怕慢了半拍小道长就去坐其他的妖兽了。」 「明明我也可以带着小道长下去。」 苍岐愣了几秒,缓过神问谢九霄:「你是蛟族?」 不对,蛟只有如鱼鳍一样软绵绵的角,而谢九霄头上的角明显是硬邦邦的…… 而且蛟生活在水中,不会飞行。 那就只能是那灭族万年的龙族了。 苍岐分析了之后肯定道:「不对,你是龙族。」 「正是。」 谢九霄没有否认,而是骄傲地高抬起龙头,凑到江闲身边,在江闲手边蹭了蹭,可奈何他龙头太大,险些把江闲给蹭摔倒。 江闲稳住自己的身形:「你……」别挤我了。 「小道长,你抓住我的角就好了。」 谢九霄都已经暴露身份了,江闲不再推脱,谢九霄低垂着身子,就是在等江闲坐到他的身上。 谢九霄的尾巴尖都在不住地晃动,看得出他兴奋得很。 江闲坐到谢九霄的头上,紧紧抓住谢九霄的龙角。 「小道长要坐稳了,我会尽量慢一点。」 「快一点也没事。」 「这里不算高,还没龙之谷的悬崖高,慢些可以让小道长看悬崖的景色,小道长应当还没见过云谷树林悬崖的景色。」 「见过龙之谷的,没见过云谷树林的……不过也好,那就慢些吧。」 一旁的白泽揪着李重明的衣袖,催促道:「你快点啊,你看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还在这儿干愣着。」 李重明被白泽揪得无奈至极,嗯嗯了两声,身上逐渐被红金色的羽毛所覆盖,化为本相——重明鸟。 白泽美滋滋地翻身坐到李重明的身上,两条腿在李重明的身上扑腾,不安分。 「你坐好点。」 「要是我摔了就是你的问题。」 「无理取闹。」 李重明抖动了一下身上的羽毛,白泽面露惊恐,差点跌到地上去了,在即将落下的时候死死抓住了李重明最粗的两根羽毛。 他不满地蹬了李重明一脚,只是他力气太小,对李重明来说不过是挠痒。 「李重明你要害死我啊!」 「都说了让你坐好,你自己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苍岐接受了龙族还存活于世的事实,展开翅膀。 「那我们就先下去等各位了。」 说罢,苍族成群结队地往深不见底的悬崖底部飞去。 第120章 入苍族,破阵眼 「小道长可要抓稳我的角, 我要往下飞了。」 谢九霄出声提醒,江闲向谢九霄挨近了些,半个身子紧贴在谢九霄坚硬似铁的龙鳞上, 手抓紧谢九霄的龙角。 「我坐好了。」 谢九霄「嗖」的一下往那几个苍族消失的地方飞去。 山谷的风吹着江闲的脸颊, 将他额前的发丝吹到脑后, 露出光滑的额头,眼前视野更加开阔。 江闲不恐高, 他睁开了眼,清楚地看到悬崖的景色。 谢九霄边飞边给江闲介绍,他的头歪到一边, 刚好正对着悬崖壁上大大小小的山洞, 山洞里还有几个苍族在里面。 看起来像是苍族居住的地方。 谢九霄果不其然地说:「这里是苍族居住的地方, 苍鸟喜高,晚上喜欢睡在高处,悬崖最适合他们居住。」 「他们每晚都要飞上来睡觉?」 「可以这么说。」 山谷间的嗖嗖寒风吹进江闲的袖间,他拢了拢袖子,评价道:「大晚上睡这里, 挺冷的。」 悬崖里的温度比平原上的温度低了不止一星半点, 很少有阳光直直照进悬崖里, 更别说是几乎见不得光的悬崖壁上的山洞了。 晚上山洞里更是温度骤降。 谢九霄笑了一声:「他们可是鸟类妖兽, 羽毛那么厚,当然不会冷着。」 差点忘了鸟类妖兽不怕冷了。 「说得也是。」 比起江闲和谢九霄这边的岁月静好, 二人悠哉悠哉地看风景聊天,白泽和李重明那边简直是状况百出, 差点要打起来了。 江闲搁老远都听到了白泽破音的尖叫声, 在悬崖中回荡。 「救命!!!」 第249页 他被白泽的一声救命吸引了视线,和谢九霄的对话戛然而止, 抬头向那正在飞的火红重明鸟望去。 白泽把整个头都埋进了李重明的羽毛里,他紧闭着眼,嘴里尖叫不止,面容扭曲,身后的长发原本是用发带松松散散扎在脑后的。 他本来就懒,头发也是随意扎的,经风这么一吹,他脑后的发带不知道飘哪儿去了,那头长发到处乱飘,还把他的脸给缠住了,像个面目狰狞的鬼一样,一脸的惊恐。 白泽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他的哀嚎声在空旷的悬崖里回荡:「李重明!!!」 「你又怎么了,我的祖宗。」白泽揪着李重明的羽毛,把李重明揪得生疼,手劲难得大到差点把李重明薅秃。 白泽只顾着在那边闭着眼睛尖叫,没有回答李重明的问题。 李重明回头一望,看到了白泽泪流满面的脸。 「你飞慢点啊啊啊!我的发带掉了!待会儿给我找回来!我的发带!发带!李重明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为什么非要让我一起来啊啊啊!」 「已经飞得够慢了,比鹤清仙君他们还慢,你还想怎么样?」 「我和鹤清能放在一起对比吗?他能一拳打死我,我能一拳打死他吗?李重明你能不能搞清楚!」 「好好好,快坐好。」 李重明的速度果然放慢了,那速度跟乌龟挪步一样,白泽见到速度慢了下来,果然没有乱喊乱叫了,还有心思在那边打趣李重明。 白泽与李重明的闹剧结束了。 欣赏完那边的好戏,江闲继续坐在谢九霄身上,看悬崖的风景。 「小道长,你看,那边还有一条小溪。」 江闲顺着谢九霄所说的方向望去,悬崖底下果然有一条小溪,溪边还有几个苍族。 悬崖底的树倒是少了些,不过悬崖壁上竟还有从岩石里生长出来的树,长在悬崖壁上的树缺少土壤带来的营养,长得不是很好,没几片叶子。 由于后面李重明放慢了速度,所以江闲和谢九霄先到了悬崖底。 谢九霄落到地面,江闲松开谢九霄的龙角,下了地。 感觉到身上一松,谢九霄变回了人形,站在江闲的身侧。 谢九霄捋了捋江闲的发丝:「这一路上风太大,把小道长的头发都吹乱了。」 「那你帮我整理一下吧。」江闲看不见自己的头发,乖乖站着让谢九霄帮他整理。 过了会儿,江闲问:「好了吗?」 「还差一点。」谢九霄把粘在脑后的最后一缕发丝顺到了江闲的额前,收回了手,「好了。」 「嗯。」 苍岐看到江闲和谢九霄,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江闲他们竟比李重明先下来。 李重明对苍族栖息地还算熟悉,来过好几次,况且李重明本身就是鸟类神兽,擅长飞行,他原以为是李重明他们先到。 他疑惑地问:「你们到得挺快的,怎么不见李重明他们?」 江闲看到了李重明和白泽飞下来的惨状,含蓄地说: 「他们那边……出了点状况,待会儿就到了。」 没过多久,李重明慢悠悠地载着白泽到了悬崖底,李重明身上的白泽一头雪白长发乱得不成样子,还打了好几个结,颇为滑稽。 不过那不是李重明的问题,是白泽乱动给弄乱的。 白泽从李重明身上一跃而下,用十指顺着自己打结的长发,数落着李重明:「你看你飞得这么快,我发带都不见了,你还不去帮我找回来?」 「是你自己没扎好。」 李重明变回人形,拿出了一条红色的发带,走到白泽身后,拢起白泽的长发,两三下就给白泽扎了个高马尾。 「悬崖底这么大,找你的发带很浪费时间……行了,我给你扎紧点。」 「这样很不舒服。」 白泽很不喜欢高马尾,头发扯着头皮的感觉让他很不爽,可李重明扎得太紧了,他根本解不开,只得放弃,任由那高马尾在自己的头顶上。 苍岐见李重明他们到了,把他们带到悬崖底的一个山洞,也是他们苍族平常用来议事的地方。 他们坐在一个石桌前,苍岐见人都到齐了,出声询问李重明:「你们大概在苍族要住多久?」 李重明道:「这个不能确定,苍族栖息地太大,如果幸运的话三四天就可以解决。」 苍岐点了点头:「行,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苍族喜欢在高处,悬崖底下正好有几个山洞没有人住,待会儿我会让人带你们去。」 他拿出先前李重明给他传的信:「我可以知道现在云谷树林为什么出不去吗?这对苍族的生活已经造成了困扰,有许多族人都来问我此事,我得知道情况,好去安抚他们。」 江闲没有打算隐瞒苍岐,苍岐作为苍族族长,有知情权,他告诉了苍岐:「是几月前云谷树林被人设下了阵法,才让云谷树林只入不出,此阵法复杂难解,你们不知道很正常,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 苍岐知道要破阵法就必须摧毁阵眼,知道他们来苍族为何了,他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江闲:「阵法……苍族栖息地里是有阵眼吗?」 「没错,一共有六处阵眼,其他五处阵眼已破,如今只剩下苍族的阵眼,只要将苍族的阵眼破了,云谷树林上方的阵法也会解开。」江闲道,「苍族栖息地太大,我们需要把所有地方都探查一遍,不知道会耗费多久。」 第250页 苍族作为桀骜不驯的鸟类族群,苍族栖息地比其他几个族群的栖息地大多了,不仅悬崖是苍族的栖息地,就连悬崖之上的平原也是苍族的栖息地。 若是运气不好,怕是得找好久才能找到最后一处阵眼。 「好。」苍岐道,「我会与其他族人说明白是因为云谷树林被布下了阵法所以不能出去,我会下令不让他们来打扰你们。」 「你们在苍族待多久都没问题,我们不会阻拦。」 苍岐是个好说话明事理的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和苍族的人讲了个明白,再加上苍族是遵守纪律的族群,不像熊族猴族那边没有纪律,他们在苍族此行十分轻松顺利。 翌日,他们四人聚集在悬崖底。 李重明身后长出一双红金的大翅膀:「我会飞,可以带着白泽去上面的平原找阵眼,上面交给我们就好。」 「那我和九霄就在悬崖底找阵眼了,如果你们在平原上找到了阵眼,记得给我们传音。」 「没问题。」 白泽想到又要在苍族栖息地飞来飞去,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喂喂喂,等等,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江闲看了一眼白泽:「你可以留着此处。」 李重明跟着点了点头:「你若不想去那就留在悬崖底,我一人也可搜查平原。」 白泽一听李重明要丢下他,当即揪着李重明的衣袖不肯松手,生怕被李重明丢下。 「不行!这样显得我跟拖你们后腿似的,不准丢下我,带我一起!」 白泽这傢伙变脸比翻书还快。 分工好了,李重明带着白泽飞到悬崖上的平原去探查,当然,江闲在悬崖底都能听见白泽在半空中的尖叫声。 谢九霄指了指之前他们飞下悬崖之时见到的那条小溪:「先去那边的小溪找?」 江闲:「正有此意。」 小溪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走了一会儿,江闲和谢九霄到了那条小溪旁。 小溪旁有两三个苍族在洗羽毛,他们把长长的翅膀伸到溪水中,浸泡一会儿之后拿出来甩了甩,把翅膀上的水珠都甩掉。 鸟类妖兽的羽毛防水,他们洗翅膀是为了洗羽毛里的灰尘。 那几个苍族见到江闲和谢九霄来了,认出来面前的两人是羽族来的人,族长与他们说了,羽族的人来苍族是有要事要办。 几只苍族不留在此处打扰江闲和谢九霄办事了,对江闲二人鞠了个躬后准备离开。 江闲喊住了他们:「等等。」 苍族闻言停下来,想起苍岐所说,羽族的人想做什么都尽量满足他们,为他们提供帮助。 苍族道:「公子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江闲指了一下面前的小溪:「我想知道悬崖底有何物,以及这条溪有多深,有多长,源头是哪里。」 「悬崖底只有一条小溪和若干棵树,没有其他的物什了,要说有其他的,那只能是在悬崖壁上的山洞了。」 苍族指着那源源不断在往外淌着溪水的漆黑山洞:「这条溪的溪水是那边的山洞流出来的,可是山洞里什么都没有,至于源头……溪水是从悬崖上头的平原通过这个山洞流到悬崖底汇聚成小溪的,具体有多长我们也说不出来,总之有这面悬崖这般长了。」 「深度的话……」苍族用手比了比,发现比不出来,只好说了个大概数,「约莫有一千尺,若是不熟水性的话最好还是别进水里去。」 苍鸟不会游泳,一般都只在溪水边洗羽毛,从未下过水,也不太清楚溪水具体有多深。 江闲了解了情况,苍族见他们没有其他要问的了,不打扰他们办事,告辞离去。 小溪旁只剩下江闲和谢九霄二人,江闲同之前一样,凝出一丝灵力,探入溪水中,灵力顺着溪水探了下去。 过了会儿,江闲把灵力收了回来。 谢九霄顺势问道:「小道长找到什么了?」 「里面有许多鱼,苍鸟会抓鱼吃,这不奇怪,但溪水的深度不止一千尺。」江闲静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太黑了,没有光,我没办法再往下探,往下探也是一片漆黑。」 「那可有异样?」 「并无。」 「看来并不在溪水中了。」 「我想也是。」江闲转身,「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他们又找了许多地方,依然毫无线索,苍族栖息地太大,一天过去,他们悬崖底只找了一半,另一半还没找完,天色已然昏沉。 第121章 入苍族,破阵眼 李重明和白泽此时趁着天色昏黄, 还未彻底暗下,从平原上飞下来,落在江闲他们面前。 李重明收起身后的翅膀, 对他们摇了摇头。 他语气里略带遗憾:「没有找到。」 江闲道:「你们在平原上看到了什么?」 李重明还未开口, 他身侧的白泽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平原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几只灵智都没开的小兔子,傻得很, 还敢直愣愣地撞我们身上,生怕不被人抓走了吃掉。」 「也不知道生活在天界的兔子是个什么滋味,我还没尝过, 真想尝尝。」白泽舔了舔嘴角, 「只可惜李重明不让我吃, 可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啊。」 李重明淡淡扫了他一眼:「那是兔族还未化形的族人,羽族与兔族有契约,你自然不能吃。」 第251页 白泽把手枕在脑后,用轻松的口吻道:「我当然知道,开个玩笑嘛, 李重明你老是把我的玩笑当真, 这副认真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我就喜欢你这副样子。」 说着还伸出手去捏李重明那并不算软乎的脸颊。 李重明任由白泽捏自己的脸, 嘴角被白泽拉出一个滑稽的弧度,听到白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面无表情地提醒白泽:「闹够了就该说正事了。」 白泽依依不捨地松开了手:「好好好,听你的, 你和鹤清他们说吧, 我先回去睡觉了,在平原上吹了一天冷风, 困死了。」 他累了一天,本来就羸弱的体力早就跟不上了,他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向他和李重明的山洞里,睡觉去了。 李重明见天色暗沉,打算三言两语把要与江闲说的事情说完:「我和白泽在上面找了北半部分的平原,都找完了,平原上只有树和草,并没有发现异样,明日我与白泽打算去找南半部分的平原。」 「你们呢?」 江闲也说了今日的所见所闻:「我们找了悬崖底一半的山洞,还有那边的小溪,没有发现异常,明日我与九霄会将悬崖底下剩余未探查的部分探查完。」 李重明点了点头,他已经料到布阵之人布在苍族的阵眼不会让他们轻易找到。 怕是要耗上一些时日了。 江闲突然又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重明刚打算离去,被江闲这句话喊住了:「但说无妨。」 白日里虽把那条小溪给排除在外了,但江闲还是对那条小溪心存疑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把注意力放在小溪上。 不能排除任何一个可能性。 照白日里的那苍族所说,小溪的源头在南半平原。 江闲看向不远处流淌着的、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小溪说:「我想请你和白泽明日在南半平原找到悬崖底的小溪源头,我白日里问过苍族人,他们说源头在平原的南半部分,如有异样,告知我。」 不是件多难的事,明日他本就要把南半部分平原给探查完,苍族人口中的小溪源头不会略过。 李重明答应了:「没问题,如有异常,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夜幕落天星,等着旭日东升,新的一日到来。 …… 幽暗的地宫之中。 一个灰袍人匆匆走到大殿之中。 一入大殿,他双膝跪地,对着那高坐在王座之上的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又抬起头来。 王座上的人整张脸都藏在斗篷之下,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周围的灰袍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愉悦。 他跷着二郎腿,悬空的小腿在晃动,嘴里哼着小曲儿,没有半分上位者的姿态作风,倒像是官宦家的纨绔子弟。 可忽的一下,他愉悦的声音骤然一变,变得严肃低沉:「别唱了,有人来了。」 那哼着小曲儿的声音停了下来,旋即懒洋洋地说:「哟,这不是之前派去鬼界的那个吗?」 他用散漫的声音,高声对着下面的人道:「让你在鬼界做的事可做好了?」 灰袍人恭恭敬敬地回道:「已经将鬼界的阿常果带到云谷树林交给那边的人了,江闲如今正在苍族,开始破最后一处阵眼,他已经察觉到了苍族山洞的异常,天神大人等着他落入圈套即可。」 「啊……他要看到了……」他呵呵一笑,语气越来越兴奋,「我为他准备的见面礼物,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还真是期待呢。」 「不错,下去找人领赏吧。」王座上的人挥了挥手,又开始自言自语了,「我就说谢九霄在鬼界不好办事,上次都没得逞。」 灰袍人面露喜色,磕了好几个头之后起身退下了,跟着其他的灰袍人前去领赏。 王座上的人声音变得低沉阴森:「明明是你想让江闲先去人鱼国的。」 「人鱼国只是个幌子罢了,那只蛟真是个废物,连棵树都看不好,还妄想成龙,浪费了我一个阿常果。算了,这种废物死了就死了,给江闲当垫脚石就是他最后的价值。」 他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也该回去了吧?」 「现在?」 「就现在啊,你离开也太久了,帝君会起疑的。」他语调拉长,「我也迫不及待想见到江闲了啊……」 「你也准备好了?」 他尾音上扬:「当然。」 「呵,被龙和凤凰两个老傢伙创造出来的救世主吗?」 …… 翌日,江闲和谢九霄加快探查速度,早早把悬崖底剩下的部分探查完了,依旧是毫无线索,只得在原地等李重明他们回来。 李重明他们回来得也早,李重明一落地,又对江闲摇头:「南半部分的平原依然什么都没有。」 意料之中。 江闲道:「可找到了小溪的尽头?」 「这倒是找到了。」李重明道,「平原南部有一条小溪,溪水是从另一个树林流过来的,溪里什么都没有,连鱼也没有。至于悬崖底的小溪,溪水是从一个天洞流进悬崖底,汇聚成溪。」 李重明指着他们不远处流淌着的清澈小溪。 「那天洞我从上往下看了,太深了,一片漆黑,连阳光都照不进天洞之中,我不敢贸然飞下去。」 「那是自然。」江闲道,「这面悬崖太高,从天洞流下来的溪流肯定也很高。」 第252页 李重明也难得产生了好奇:「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日,他们直接去找了苍岐,询问关于悬崖底小溪山洞之事。 苍岐一怔:「你们想进那个山洞?」 「正是,我们将苍族搜查完了,只剩下那个山洞未搜查,我猜阵眼应当在里面。」江闲颔首,「我们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苍岐放下手中的卷宗,认真回应他们,「不过我进那山洞好多次了,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条溪……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你们要现在去吗?我去帮你们疏散周围的苍族。」 「嗯,现在去。」 得到了苍岐的同意,江闲他们到了小溪,站在山洞口处。 此处背光,山洞里面无半点光亮,洞里的寒气夹杂着氤氲水汽往洞外冒,可见空气中凝结成细碎冰碴的乳白水雾,冻得人浑身发颤。 苍岐已经把围在小溪旁洗翅膀的苍族给唤走了,他没停下来和江闲他们一起去一探究竟,半点好奇心也无。 对他们如此放心,难道山洞里面真的没有东西吗? 白泽穿得少,站在山洞口,被寒气冻得打了个寒碜,往后退了半步,面露恐惧。 他的直觉告诉他里面很危险。 他纠结了会儿,迟疑道:「要不然……你们去?反正我打不能打跑不能跑的,就是个拖油瓶,跟着你们也是拖你们拖后腿,万一里面真有什么东西我肯定第一个死,我还年轻不想死这么早……」 江闲看出了白泽的异样:「里面很危险?」 白泽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的预知能力告诉我,我想活命的话最好不要进去。」 瞧着白泽无辜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之前遇到的种种事情,白泽虽嘴上说着不想去,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去了的。 白泽这人惯会演戏,可这次白泽往后退了几步,还真不像是装的。 江闲又郑重其事地问:「你这次是真不想进去?」 白泽猛然点了点头,点着点着还往后退了十几步,一下子拉开了距离,和江闲他们离得老远了,恨不得立马扭头撒腿就跑。 似乎山洞里面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若里面真有危险,带上白泽这个战斗力为零的神兽实在不好行动,他们尚能自保,不过能不能保护住白泽那就不一定了。 还不如让白泽离开,免得到时候白泽陷入危险他们还要去救白泽。 「那你回去吧。」 江闲话一落下,白泽一熘烟儿地跑了,边跑边说:「鹤清仙君你们早点回来啊!我就不奉陪了!」 白泽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江闲看着白泽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的影子,「他向来都跑这么快吗?」 李重明回答:「遇到危险的时候跑得比我快。」 要知道李重明是可以化本相飞走的神兽。 「原来如此。」 看来山洞里面是真的很危险了。 「山洞太黑,地面湿滑,小道长抓紧我,不要丢了或是摔了。」谢九霄牵起江闲的手,身上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到江闲的身上。 江闲原本还被山洞里传来的寒意冻得发冷,恍如回到了霜雪满天飞的玄霜雪山。 可谢九霄的体温甫一从手上传来,他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 江闲道:「不会像上次一样的。」 谢九霄道:「上次?小道长指的是人鱼国的那次吗?」 之前在人鱼国禁地的时候,他们牵着手都被那只蛟给算计了,被迫分别。 虽最后他们并未被蛟所蛊惑,找到了对方,但江闲仍心有余悸。 他怕又和谢九霄分开。 他的心脏莫名其妙开始跳动,速度比以往都要快。 江闲眯着眼,望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想起白泽异常的行为。 这山洞里当真很危险? 他们所处的三界是一方十九道棋盘,幕后的执棋之人好像执着于把他和谢九霄给分开。 为什么?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谢九霄? 「九霄,你抓紧我。」 「抓紧了,我们这次不会再分开。」 谢九霄和李重明都属火,他们可以用火焰来点亮山洞,他们的火不会损耗氧气,让人喘不过气来,倒是省了力,不必再去拿灯来照亮前方的路了。 谢九霄一只手牵着江闲,另一只手召出一团火焰,明亮的火焰将半个山洞照亮了。 李重明跟着谢九霄召出火焰,照亮另一半山洞。 他们已经入了山洞。 山洞远比江闲想像的要大,里面深不可测,蕴含着未知的危险,似暗处有东西在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李重明已经准备好了,侧头对他们道:「好了吗?」 江闲强压下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了,走吧。」 他们三个开始往山洞深处走…… 山洞里有什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让白泽都惧怕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了。 第122章 他的神像 三人沿着这条小溪一直往下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 周围的环境变都没变一下,依然是汩汩流淌的溪水和两侧冰冷岩壁。 第253页 倒是周围的温度直线下降,他们的体温发生了变化。 江闲觉得身上愈来愈冷, 仿佛被千年寒冰所包裹, 身体里血液流淌的速度越来越慢, 呼出一口热气都会在空中凝结成冰。 他们身侧就是涓涓流淌的溪水,山洞潮湿, 岩壁上方的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溪水面上,似玉珠落水,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夹杂着他们稀碎的脚步声, 安静又诡异。 三人没过多交谈, 沉默着,一直向山洞深处走着。 忽然,江闲停了下来,江闲这么一停,谢九霄和李重明也跟着停了下来。 谢九霄回头望向江闲:「小道长怎么了?」 江闲眉头紧锁, 凛声道:「不对劲。」 李重明不明所以地问道:「何处不对劲?」 江闲半侧过身, 回头望向身后。 他们走了太久了, 身后的道路早已消失不见, 连山洞口的光点都见不着了。 只剩下谢九霄和李重明手中的火焰散发出来的光。 「我和九霄没见过平原上的天洞,只有你和白泽见过。」他把目光移到李重明身上, 「平原上的天洞离悬崖边近吗?」 李重明回想了昨日所见,昨日他与白泽没走多久就发现了平原上的天洞。 天洞离悬崖边不远。 「不远, 我和白泽走了约莫一刻钟就走到了天洞旁。」 白泽走路磨磨唧唧, 喜欢摸鱼偷懒。 李重明和白泽不过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天洞,如今白泽不在, 他们没人拖后腿,应当半刻钟就能走到。 「我们现在走了多久了?」 谢九霄明白了江闲的意思,他从方才就一直在算着时间,神色变得凝重:「有半个时辰了。」 李重明也回头望向黑不见光的原路,道路漆黑,与他们前行的方向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无底洞,里面有会吞噬人的怪物。 「你们留在此处。」李重明严肃地说,「我原路返回去看看什么情况。」 江闲放心不下李重明:「你一人?」 他们这里只有三个人,白泽不在,若要一探究竟必须得有一人落单。 李重明下定了决心:「我一人即可,你们在此处等我,若是半个时辰后我没回来,你们就先继续往里面走,不必等我。」 江闲没有拒绝,这事太过诡异,得分出一人去看是什么情况,他叮嘱了一句李重明:「好,你要小心。」 李重明带着火焰的光,一人往他们先前来的道路走,原路返回。 李重明手中的火光让江闲能看到他们离李重明有多远。 一道光亮默默向前走着,或许是李重明走得太远了,走着走着,他们看不见李重明手中的火光了。 江闲和谢九霄站在原地,等待李重明归来。 江闲掐着时间,良久之后,半个时辰早已过去了。 李重明还没回来。 江闲放下在算时间的手指:「半个时辰到了。」 李重明没回来。 如今山洞里只剩下他和谢九霄了。 「小道长,要原路返回吗?」谢九霄道,「说不定李重明已经出去了。」 江闲摇了摇头。 「我方才尝试了给李重明传音,可李重明没有回应,李重明没有回应就算了,白泽明明没有进山洞,但我给白泽传音,白泽也没有回应。」 「我感觉……这山洞之中似乎也被布下了阵法。」他沉声道,「与外界无法联繫,跟云谷树林之上的阵法一样。」 「还是有差别的。」谢九霄道,「从云谷树林的边界出去还能绕回来,可李重明他没有回来。」 江闲沉默。 那些傢伙就是沖他和谢九霄来的。 最后一道阵眼一定是在山洞里面。 江闲道:「那些人不想让其他人被牵扯其中,他们千方百计想支开白泽和李重明,目的就是我们。」 是他,还是谢九霄? 亦或者是他们二人? 江闲也说不明白。 谢九霄抓着江闲的手握紧了几分:「白泽和李重明已经走了,这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我们只能入局。」 如果白泽和李重明没有走,那他们就会一直在山洞里鬼打墙似的绕来绕去,永远走不到山洞的尽头。 李重明离开是对的。 那些傢伙只想让江闲和谢九霄进山洞,所以布下了阵法,劝退了白泽,支走了李重明,只留下他与谢九霄二人。 「既然白泽和李重明已经离开……」江闲牵着谢九霄的手往那山洞深处走,「那就走吧,走到山洞的尽头。」 「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物在作乱。」 「如果他们再把我们分开……」谢九霄声音缓缓,「这次,小道长也要像之前一样,找到我。」 「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他们不会得逞。」 江闲猜得没错。 白泽和李重明都走了之后,果然他们眼前千篇一律的景色有了变化。 没有李重明另一半火焰照亮山洞,谢九霄一人的火焰也足以他们照亮前方的道路。 走了一会儿。 眼前忽然出现一点光亮,似乎前方有更大的一片空地。 江闲原本觉得山洞里的空气不流通,鼻间都是水腥味,喘不上气来。 见到了眼前兀然出现的光亮,周遭封锁的压抑气息解封。 第254页 「到了。」 他们到了山洞的尽头。 不同于山洞隧道的压抑气氛,山洞深处别有洞天,可以说是一片隐藏的世外桃源,由上而下流淌的溪水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水帘瀑布一般,落在那溪水面上,溅起水花。 瀑布上方有个天洞,正是李重明所提到的天洞。 光亮正是从天洞照射进来的,平原上无能遮阴的高树,耀眼夺目的日光落在溪面上,波光粼粼,连溅起的水珠都反射着日光,如一颗颗圆润熠熠的玉珠,把幽暗深邃的山洞给照亮了。 谢九霄也不需要再用火焰照明,他把火焰收了,开始打量起四周来。 山洞尽头是很大的一片空地,一半都是深不可测的溪水汇聚而成的小溪,另一半则是硬邦邦的岩石地,上面只有零星的几丛杂草从岩石地里钻出来。 这里看起来很久没人踏足,岸边的石头上的青苔都是新鲜生长出来的,上面挂着水珠,一点踩踏的痕迹都没有。 不过山洞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那如山高的溪水,而是瀑布前……有半个山洞那般高的神像。 江闲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神像,不过让他震惊的不是神像的大小,而是这神像…… 屹立于溪水之上的神像右手执剑于身后,左手捏着法诀,面如冠玉,有一小半的身子埋入溪水中,入了溪水,却不沾一丝尘埃,连衣角上都没沾上一点青苔水渍。 身边立着一只石雕的黑白鹤,乖顺地低俯在它的身侧,展着翅膀长鸣。 那面容上的清冷神情都刻画得一清二楚…… 神像的雕工极精,鬼斧神工,似乎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给人带来一丝和谐的诡异感。 如果是其他神仙的神像,江闲倒不会吃惊。 可任谁看到放大了无数倍的自己,内心都会如遭巨石撞击一样震惊,江闲也是如此。 因为……面前的这尊神像,是他。 鹤清仙君的神像。 「那是……我?」 江闲盯着神像那张熟悉的脸,迟疑地开口。 眼前的神像忽然动了起来! 石雕的眼珠转动,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嘴角勾出一抹不明的诡异微笑,这种瘆人的微笑摆在他那清冷的脸上,阴恻恻的,很是陌生。 看起来都不像他了。 神像明明是死物?怎么还会动! 不好的预感传来,他想移开视线,把视线落在谢九霄的身上,防止和神像对上视线。 可他却像是被神像给蛊惑了一样,移动不了分毫,四肢发凉,逐渐变得僵硬。 谢九霄看到山洞尽头出现一尊江闲的神像,暗道不好,猛然一转头。 他看到江闲的那双墨黑的眼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无神,愣愣地想挣脱他的手,朝神像走去。 「别去!」 谢九霄见牵手已经牵不住江闲了,直接拽着江闲的手,从后将江闲拥入怀中,牢牢抱住江闲。 江闲被谢九霄死死抱住,使不上力来,停止了向前走的步伐。 江闲淡漠的声音传入谢九霄的耳中。 「九霄,放开我。」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起伏,没有感情,「我要去找,我自己。」 谢九霄恨恨地咬了咬牙,简直想把那尊神像一拳打碎! 「不放!」 「小道长你清醒一点!那怪东西哪儿会是你!」 说着还把江闲抱得更紧,怨恨地抬头看向石像,眼神阴鸷如阴冷的毒蛇。 石像看到谢九霄拦住了江闲,很是不满,嘴角的笑垮了下来,眉宇间尽是怒气。 江闲想对谢九霄动手,用蛮力挣脱开来,去找他自己,可内心一直有道声音告诉他。 你不能对谢九霄动手。 你不能伤害谢九霄。 听着这道声音,他卸下全身的力道,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九霄与那诡异的神像僵持着,心里思索着对策。 江闲是看到那尊神像才失去意识的,他看到神像却毫无变化。 他当即反应过来,把手覆盖在江闲的眼睛上,隔绝了江闲与神像的对视,试图让江闲清醒过来。 江闲眼前失去了光,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上他的眼睛,挡住了他眼前所有的事物。 江闲似是回过神了,颤抖的声音从那双薄唇中传来,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九霄,我,我……」 谢九霄见江闲清醒了过来,轻声安抚着江闲的情绪:「没事,没事了小道长。」 江闲转过头,他再想去看那尊神像也克制着自己,不再去看了。 他看向谢九霄,神色凝重:「你去把那尊神像摧毁了,阵眼应当就在里面,我不能看它,你去,快去……」 谢九霄咬着下唇,迟迟没有动作。 他要离开去摧毁神像的话,那必定会和江闲分开。 他们布下的局当真只有阵眼吗? 第123章 他的神像 江闲看出了谢九霄的疑虑, 他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冷静地分析着局面:「我们与他们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会保护好自己,相信我, 这三界里无人能伤到我, 你与我分开一时不要紧,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你现在去把神像摧毁了, 这最后一道阵眼也就随之而破了,届时我们一同去找白泽,让白泽告诉我们那把钥匙究竟用在何处, 把阿常国的那些傢伙全都再次封印。」 第255页 江闲说得很有道理, 让人信服, 挑不出一丝错来。 这的确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谢九霄再不想离开江闲也得顾全大局。 与那尊神像僵持着不是个办法,他们都已经到了此处,不能再退缩,否则就是功亏一篑,必须得让一人去摧毁神像里的阵眼。 江闲不能去, 只能他去。 谢九霄咬咬牙, 下定了决心, 松开了江闲的手。 那指尖上还残留着江闲的体温, 很快,那一点余温被山洞里的寒冷吞噬。 「小道长保护好自己, 我会尽快回来……不,我马上就会回来, 你不要独自行动, 见到什么都不要去,就在原地等我, 一定,一定要等我。」 「我会等你,去吧。」 谢九霄最后再看了眼江闲的脸,他心脏跳得愈来愈快,惴惴不安。 江闲对他笑了笑,不似那神像诡异阴森的笑容,而是如沐春风的笑容,让谢九霄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殊不知,这是他见到江闲的最后一面。 谢九霄与江闲擦肩而过,只身一人,祭出耀火霄,一路带火光,如蜻蜓点水一般从溪面上掠过,在溪面上留下阵阵涟漪。 神像低垂着眼眸,用阴冷的眼神看着谢九霄渺小的身躯,放在身后的剑缓缓挪在了面前。 咔嚓,咔嚓—— 谢九霄见神像想阻挡自己,浩瀚灵力汇聚于耀火霄的剑身之上,火龙绕身,一剑斩碎了神像手中的石剑! 石剑扑通一下落入水中,溅起万千水花,水花把谢九霄整个人包裹住,令他看不清眼前事物。 可他丝毫不惧,复又一剑把面前的水花给噼开,火焰席捲起他四周的水珠,水珠被高热的温度给蒸发,化为雾气! 山洞里的温度上升了好几度。 谢九霄与神像纠缠了几十个来回,神像的身躯伤痕累累。 面上被耀火霄噼开了一条缝,清冷的面容破碎,看起来很是可怕。 谢九霄抬剑,毫不留情地一剑噼碎面前神像! 剎那间,地动山摇,轰轰作响。 神像中间是空心的,承载着阵眼,其中的头颅随着血液喷涌而出,被谢九霄熟稔地用火焰全都灼烧了个干净,只剩下了灰尘如流星陨落一般,落入底下的溪水中。 清澈蔚蓝的溪水被染成了灰色。 世外桃源变得一片狼藉。 最后一道阵眼已破。 这神像太大,明明是死物,却有着独立意识,不是很好对付,耗费了谢九霄不少的灵力。 谢九霄额头冒出汗珠,回头望去,嘴角勾出一抹肆意张扬的笑,想向江闲邀功求夸。 可方才他与江闲分别的地方,原本应该站在原地的江闲,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地上孤零零的长诀。 「小道长……」 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心如坠冰窖。 他和江闲,还是被分开了。 …… 江闲眼前是漆黑深邃的山洞隧道,看不清半点事物,但他能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 谢九霄和神像打起来了。 他不敢回头,只能祈祷谢九霄快点把神像解决。 忽然,耳畔响起一串脚步声,是从山洞的隧道传出来的。 有人来了? 是折而复返的李重明吗? 江闲不敢贸然行动,只召出了长诀,握在手中。 谢九霄让他站在原地等他归来,他不能离开。 从昏黑隧道中走出一人,是个熟面孔,在这里看到这人,江闲也不感到奇怪。 在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江闲随之卸下了所有防备。 他叫出了来者的名字:「苍岐?」 他所在的山洞是苍族的栖息地,苍岐作为苍族族长自然可以随意进出,在山洞里见到苍岐他也没多惊讶,拿着长诀的手松开了来。 他正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苍岐。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为何这里会有我的神像。」 苍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上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笑,让人看不懂。 苍岐这副样子奇怪极了,特别是那一抹诡异的笑,让江闲警惕了起来。 他将苍岐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注意到苍岐背在背后的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苍岐缓缓向他走了几步,停在他的面前,说道:「鹤清仙君问的是这尊神像吗?鹤清仙君的神像啊……是天神大人花了上百年,亲手雕刻的,送给鹤清仙君的见面礼,只可惜现在天神大人不能与鹤清仙君相见。」 江闲听到这里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天神大人…… 什么人,能花上百年为他雕上如此诡异的一尊神像? 总归不是什么好人。 苍岐歪了歪头,眼神火热,熠熠发光,语气里满是敬仰和崇拜:「天神大人托我问鹤清仙君,他想知道,仙君对他的礼物是否满意?告诉我,我也好向天神大人交代。」 见苍岐离自己愈来愈近,江闲往后挪步,与苍岐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长诀出剑,直指苍岐,他嗓音冰冷:「什么天神?我不认识,你到底是谁?是阿常国的人?」 「永生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可仙君猜错了,我不是阿常国国民,我只不过是受过天神大人恩泽的普通苍族罢了。」苍岐遗憾地嘆了口气,摇头说,「我也想成为阿常国国民,但我还不够资格。」 第256页 「不过,只要将鹤清仙君你交给天神大人,天神大人就会赐我永生了。」 江闲想出剑已经来不及了,苍岐把一直背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物什。 那是……原本应该在鬼界的阿常果。 一见到阿常果,如同见到了方才的神像,江闲的眼神呆滞,瞳孔失去焦距,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身后谢九霄与神像的打斗声消失得一干二净。 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江闲……江闲……快过来啊……」 「江闲,江闲,我想见你了……」 「江闲。」 江闲手中一松,长诀掉落在地,他一步一步向苍岐走去,拿过苍岐手中的阿常果。 苍岐任由江闲拿去,得意一笑,循循善诱地哄骗着江闲:「放心,吃掉天神大人赐予的阿常果不会让你变成那些嗜血无常的怪物。这是天神大人用尽毕生心血为你专门养育出来的阿常果,不像其他的阿常果那么骯脏,要食人血液才能养育出来……」 天神大人可不想自己的猎物染上骯脏的气息,沾上低劣的鲜血…… 「不过……里面加了点小术法,这都不算事,吃掉它之后,你就能得到永生了。」 江闲的脑海里回荡着阿常果和苍岐的声音。 他不受控制地吃了一口阿常果。 在吞入果肉的一瞬间,江闲头痛欲裂,噁心味上涌至喉间,把果肉吐了出来,混着他鲜血的果肉啪嗒落地。 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从脑海里剥离了出去,让他痛苦万分,如受了九重雷劫,电流在他的经脉里滋滋流过,强烈的刺激感刺激得他四肢发软,最后还是抵抗不住,闭上了无神的双眼,向后倒去。 苍岐在江闲即将落下的时候接住了江闲,离去前看了眼还在与神像缠斗的谢九霄,江闲昏迷了,谢九霄浑然不觉,依然在同神像你来我往地交手。 「妄想阻止天神大人的人。」 他转身朝山洞走去,和江闲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 …… 「啊?你说鹤清不见了?!」白泽吃惊地张大了嘴,用手画了大大的一个圆,「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鹤清仙君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他忍不住毒舌骂了一嘴谢九霄:「不是,谢九霄,你怎么看人的呢?鹤清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俩走一起都能被那些傢伙得逞?」 「是我的错。」谢九霄难得没有反驳白泽的话,沉默地低垂着头,别过了眼去。 是他的错,他中了敌人的圈套,离开了江闲,才让敌人得逞。 可现在懊悔无用。 「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鹤清仙君已经不见了。」李重明打断了还想数落谢九霄的白泽,说着方才他离开江闲谢九霄二人之后发生的事,「刚才我一直往外走,走了半刻钟就走出了山洞,我想重新进去已经进不去了,山洞口被人施下了阵法,我无法破解,只得在山洞口等你与鹤清仙君出来。」 他认真地看向谢九霄:「你出来之后阵法才自行解除。」 「你看到了小道长出山洞吗?」谢九霄知道李重明看到江闲的希望很渺茫,于是换了个问题,「或者说你看到有人进出山洞吗?」 李重明摇了摇头:「没有。」 又陷入了僵局。 白泽仔细思忖一番之后,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说起这个,我看到带着苍族离开的苍岐原路返回了,我想回山洞来着,在回山洞路上遇到了他,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可疑得很。」 谢九霄找到了突破点:「苍岐?」 三人被白泽的话点明了方向,朝苍岐的住处走去。 找了半天,他们连苍岐的人影都没见着,问那些苍族,他们都说不知道族长跑哪儿去了。 苍岐和江闲一起失踪了。 这绝对不是偶然。 李重明茫然道:「现在云谷树林的阵法已被破解,你不是可以重新预知了吗?」 白泽的动作一滞:「说得也是……李重明你还真聪明,这段时间一直没预知外界,差点忘了我还会预知了。」 谢九霄的神情难得焦急了几分,他一听白泽或许知道江闲在哪儿,快步凑近到白泽身边,把白泽吓了一跳。 「那你可知小道长现在在何处?」 白泽急忙后退几步:「你别这么着急,心急又吃不了热豆腐,告诉你你也没办法一下子找到鹤清……」 「好……那你尽快。」 谢九霄顺了顺气,平静地看着白泽,静静听白泽接下来的话。 白泽闭上眼,细细感知了四周。 阵法的确破了,他的能力回来了。 江闲如今在…… 白泽陡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谢九霄,半张着嘴,好半晌都没说话。 谢九霄看到白泽这副震惊的神情,追问道:「小道长现在在哪儿?」 白泽咬了咬下唇,盯着头顶上万里无云的天空,艰难地一字一句说:「鹤清在……天外云镜。」 谢九霄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那是江闲绝对不会再回去的地方。 第124章 天外云镜姻缘神桃花 江闲乘坐着一叶扁舟, 周围都是深不见底的海水,看不到其他的物什。 他漂泊流离,被海面上大浪翻来覆去地打击, 险些翻了船, 坠入海中。 第257页 在一道海浪拍打过来之时, 江闲慌乱地抓住了小舟的一侧,用力稳住小舟的平衡, 才让身下的小舟没有翻。 为何他在海里? 他要飘向何处? 海的远处金光一闪,似天外云镜层层云雾之中冒出的神光,自海平线升起, 金光蔓延, 覆盖整个海面, 吞噬掉他身下的小舟,也将他吞噬了进去。 他转转悠悠地醒了过来。 江闲睁开双眼,鼻间是淡淡的檀香,令人静心不少。 檀香有安神之效,原本被梦境里的滔天巨浪吓得心神不宁的江闲情绪逐渐安定下来。 江闲的头还有些刺痛, 他微蹙着眉, 坐起身来, 背靠着柔软的床靠背, 他伸出一指,揉了揉太阳穴, 脑中一抽一抽的刺痛感才缓和了些。 待他彻底清醒过来,眼前模糊的场景才逐渐变得清晰。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冷清清的宫殿, 入目皆是一片雪色和玄色, 单调至极。 这里是……他的鹤羽宫。 在他床榻边不远处站着的人,面容阴沉沉的, 也是他的老熟人了。 「巫阙?」 江闲认识眼前之人,能叫出眼前之人的名字,可又不完全认识,总觉得巫阙给他的感觉怪怪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怪,他好像和巫阙是死对头,又好像是好友…… 是死对头吗?江闲想着想着,心里油然而生起一股子的噁心感。 又好像不是死对头,他们是好友吗?江闲又不确定了起来,摇摆不定,识海混沌。 「你总算是醒了。」 还好巫阙没有干站在那儿,而是踱步到他身侧,微弯下身子,二指放在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上,似是在替他把脉。 巫阙动作快,按住了他的脉搏,他想收回手,却没收得回去,只得任由巫阙摸着他的脉搏。 巫阙在探他的脉搏? 「脉搏倒是稳定。」巫阙收回了手,关切地问,「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江闲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向巫阙,巫阙眼下的青影给巫阙添了几分阴森感,露出的手腕上青筋可见,再加上那头白发,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比鬼界的阎王还要更像鬼。 他觉得不适的不是他,而是巫阙。 巫阙才是那个需要就医的人。 江闲漠然回答:「还好。」 江闲的神情冷淡极了,像一块毫无感情的冰雕。 巫阙看到江闲如此模样,不但不生气,看样子还挺高兴的,可他那张脸上就算挂着笑都看起来阴恻恻的,像话本里桀桀直笑的阴森反派,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巫阙道:「你醒了便好,我还担心你醒不过来了。」 江闲不解:「为何我会醒不过来?」 巫阙装腔作势地皱眉,故作担忧道:「唉,这说来话长……」 江闲从巫阙的口中得知。 他是被帝君派去人界执行任务了,却没想到任务太过艰难,对手是一只修行上了千年的,在人界为非作歹的妖兽,他被妖兽暗算受了重伤,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不过好在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妖兽给杀死了。 这段时间还是巫阙在照顾他,见到他醒了过来,也放下了心。 事实真是如此吗? 江闲自顾自地对自己提出这个疑问,可他的意识告诉他,巫阙没有骗他,事情的确如此。 可……总感觉忘了很重要的事。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就好。」巫阙放宽了心,「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江闲喉咙一哽,这他还是记得的。 「我是……江闲。」 巫阙又引诱着他,继续说:「对啊,你是江闲,是天外云镜的鹤清仙君,我是你的好友,天外云镜掌管星象的危渊仙君巫阙,我们都是仙君,是帝君的刀刃,为帝君做事的人。」 「你是,我的好友?」 江闲对此保持怀疑。 他怎么会与这人成为好友? 巫阙从面相上来看都不像个好人。 巫阙看出江闲的疑虑,为自己解释道:「我们一同为帝君做事,同在一片屋檐之下,想不交流都难,帝君为我们派过任务,我们自然而然交流也就多了,你与我交好不奇怪。」 这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他们都在天外云镜,在帝君身侧,共同为帝君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会有交流。 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失忆了。 若是失忆了,他对自己这两千年来的记忆一清二楚,若是没有失忆,他怎会忘记和巫阙有关的事? 不过他现在暂且信了巫阙的话。 至于好友一说……还是算了,他潜意识里不太想和巫阙结交好友。 巫阙又道:「你在人界估计是撞到脑袋,忘了事,休养几日就能想起来了,我待会儿会去和帝君说你已清醒过来,帝君在你昏迷的这段时日很是担心你,你身体好些了就去承云宫与帝君报个平安吧。」 江闲的确感觉他似乎记忆有所缺失,可能只忘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对他的生活不会造成影响。 「好,我会去找帝君。」 他对巫阙的这一番话暂且信服,点了点头。 巫阙的话不可全信,等到时候找帝君问清楚怎么回事好了。 「那你好生休息,我先去找帝君了。」 巫阙说着,离开了鹤羽宫,面上还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笑。 第258页 他推开门,门前赫然是在门口徘徊半天,忧心忡忡的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一脸焦急之色:「怎的还不出来呢?他究竟和鹤清说了些什么?」 桃花仙君听闻江闲被巫阙带了回来,心觉奇怪,江闲不是和谢九霄小两口的在鬼界甜甜蜜蜜吗?怎么会突然回到天外云镜? 他原本在喝着桃花酒,喝得烂醉如泥,听闻此事,被酒精灌醉的混沌脑子霎时间清醒过来,抛下喝了一半的桃花酒,直奔鹤羽宫,不料却被巫阙拦在了门口。 他打不过巫阙,不能硬闯进去,只得在门口一直徘徊。 巫阙告诉他,等和江闲谈完事他才可以进去。 桃花仙君拿着一把摺扇,摇来摇去,给自己扇着风,焦急万分,摺扇都被他扇出了残影。 他见到门被推开,露出了巫阙那张能止小儿夜啼的脸来,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手上扇风的速度缓了下来。 桃花仙君指着鹤羽宫内,犹豫地开口:「你与鹤清……谈完了?」 「嗯。」巫阙冷冰冰地回应。 桃花仙君一秒都不想和巫阙多待:「那我就先去看看鹤清了。」 「等等。」巫阙喊住了桃花仙君,威胁着迫不及待想往鹤羽宫里钻的桃花仙君,「你当仙君这么多年了,不是愚笨之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我就不多说了。」 巫阙的声音跟淬了毒一样狠辣,那双像是毒蛇一样阴冷的眸子盯着他,把他盯得打了个寒颤。 「少跟江闲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桃花仙君是个人精,他用摺扇扇着风,缓解着尴尬气氛,打着哈哈说:「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都知道哈哈哈……」 巫阙盯了桃花仙君半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在巫阙离去之后才敢边吐槽边往鹤羽殿里走。 他嘴里怒骂着巫阙:「我知道个毛啊我知道!话又不说明白,多说两句跟要命一样,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看了就生厌,最讨厌你们这群爱打哑谜的人了……」 江闲被桃花仙君骂骂咧咧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见到桃花仙君走进桃花宫,喊了一声桃花仙君:「桃花?」 桃花仙君原本还在骂着巫阙,见到江闲立马收了声,快步到江闲的身侧,扑通一下坐到江闲身侧空着的床榻上,目光火热,把江闲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我的鹤清仙君啊!你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真是让人放不下心,虽然我只是个管姻缘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让我瞧瞧,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倒忙呢?」 桃花仙君凑得愈来愈近,江闲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对着江闲左看看右看看的,跟打量什么新鲜物什一样,确认了江闲毫发无伤,还是那个清冷绝尘的鹤清仙君之后才安下心来。 可他担忧的眼神一直在不住往江闲身上瞟。 江闲无奈道:「不用看了,没受伤。」 桃花仙君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江闲。 「谁知道巫阙他说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什么呢……」桃花仙君低垂下眼眸,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巫阙的话是什么意思,索性不想了。 「巫阙?」江闲听着桃花仙君的嘀咕声,心生奇怪。 在他印象中,巫阙和桃花仙君没什么交集,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不过巫阙在天外云镜跟所有仙君关系都不大好就对了。 「你说的巫阙吗?他方才出去和你说了些什么?」 桃花仙君将手中的摺扇啪一下展开,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他缓缓扇动,那如黛的眉微皱:「我也不懂,他与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听都没听懂他是个什么意思。不管了,他这人向来奇怪,神神鬼鬼的,说话颠三倒四,长得不像天外云镜的仙君,倒像鬼界祟都里的厉鬼。」 谁家仙气飘飘的仙君会面容苍白,体形消瘦,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啊? 巫阙那张脸常年隐藏在阴影之下,再加上一头花白的雪发,像个没吸够精气的鬼一样骇人。 江闲挺认可桃花仙君这个说法,认真地点了点头,附和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不想和江闲聊巫阙了,而是问道:「诶,话说回来,你不是在鬼界和谢九霄甜……嗯,在一起吗?怎么突然回天外云镜了?难道你把谢九霄带回天外云镜了?!这被帝君知道可不得了啊!」 说着,他还望了望四周,试图在鹤羽宫寻找谢九霄的身影:「谢九霄呢?不会被你藏在宫里吧?他那么大个身个儿藏也藏不下啊,难不成你将他藏在衣柜里?」 江闲打断了桃花仙君想去翻他衣柜的动作,疑惑不解地望向桃花仙君,脑子里一团雾水。 他觉得撞到脑子的人不是他,而是桃花仙君。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除了之前为帝君肃清鬼界风气之时去过一次鬼界,其他时候根本没去过鬼界。」 听到江闲的话,桃花仙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那双眼瞪得像是要掉了出来。 江闲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遭雷击,手上的摺扇都拿不稳,啪嗒一下落在冰冷坚硬的白玉砖地上。 「还有你说的谢九霄,谢九霄是何人?我从未听过。」 第259页 第125章 天外云镜之主帝君 桃花仙君默默低下身子, 把落在地上的摺扇捡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去就医,看看脑子,不然怎么会从江闲口中听出这几个字来? 江闲怎么会不认识谢九霄? 他俩明明是那么要好的挚友! 桃花仙君的视线挪到了江闲的手腕上, 先前进来的时候他一心在想江闲是不是受伤了, 没注意到江闲的手腕, 现下才注意到。 江闲手腕上那原本应该和谢九霄牵着的红线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还是在的, 只剩下了淡淡的一抹红,时隐时现,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了, 若是不认真瞧, 怕是都注意不到江闲手上还牵着一条红线。 难道是他看岔眼了? 明明上次在鬼界见到江闲手上的红线还是红艷艷的, 虽没谢九霄手上的红线那般粗,但也是有的。 桃花仙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再定眼望去,江闲手上依然是在闪烁的,几近消失的红线。 「巫阙他到底干了些什么……」桃花仙君再傻也猜出了这估计是巫阙所为, 头顶被泼了一盆凉水, 情绪低落下来, 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床柱上。 他都快撮合成一对情缘了, 只要江闲和谢九霄在一起,明年的天外云镜业绩评定他定然不会是倒数第一。 现在看来, 他还要当一年的倒数第一。 幸好有白泽和他一起当倒数第一,他运气好还能当个倒数第二, 不算特别丢人。 桃花仙君抬了抬无神的眼:「鹤清你宫里有茶叶吗?让我泡点来喝, 你不需动手,我自己来就行, 我想我需要喝两口茶来冷静冷静。」 江闲不喜欢喝茶,他宫殿中更不会有茶叶这种物什。 「没有。」 江闲上一次见桃花仙君这么颓废的样子,还是在去年天外云镜业绩评定的时候。 桃花仙君以前还能和玉财仙君并列成为业绩榜上的第一名,不过那都是他刚入天外云镜当仙君没多久的事了,这些年来桃花仙君是越来越不如玉财仙君,直线下滑。 自从江闲成了仙君,他在天外云镜业绩榜向来都是稳定的第一名,把玉财仙君挤到第二名,太阴仙君下滑一位成了第三名,从前的前三一般都是四人,现在的前三已经稳定在了江闲、玉财仙君、太阴仙君三人。 桃花仙君一开始自暴自弃,索性不撮合姻缘了,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背着帝君偷偷熘到人界的歌舞楼去,和红颜知己们畅谈人生理想,诉说工作的辛苦不易,上司恶狠狠的剥削。 桃花仙君有时候都在和他抱怨:「你说现在这些人怎么都不爱求姻缘了呢?」 江闲对此事不了解,只能任由桃花仙君跟自己吐苦水。 现在桃花仙君又在吐苦水了:「唉,鹤清啊,你知道我要被帝君给踹下人界了吗?」 「他说我要再撮合不成一对情缘,就要把我踹下去!」 「不知道。」江闲神色淡淡的,很快他反应过来了,「等等,你又想把我写上姻缘簿?」 桃花仙君怅然若失地瞥了江闲一眼,唉声嘆气地说:「那当然不是……要是我把你写上姻缘簿,别说你会把我一剑噼了,你还没出剑,谢九霄都会从鬼界杀到天界来,抢在你面前把我一剑噼了,我可不想死……」 桃花仙君三句不离谢九霄,谢九霄究竟是何人? 江闲问道:「你说的谢九霄是何人?他与我很熟?」 桃花仙君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地嚷嚷着:「你说谢九霄,对啊,你忘了谁都不应该忘记谢九霄啊,谢九霄他……」 他突然感觉到嵴背发凉,巫阙那阴森森的神情又浮现在他的面前,似毒蛇狠狠咬住他的脖颈。 巫阙不想让他说出来的…… 巫阙不想让江闲知道…… 江闲和谢九霄是挚友。 桃花仙君如鲠在喉,想说出来却说不出来,他知道了,他这是被巫阙施了术法。 他低声怒骂:「啧,巫阙这人实在是太阴险了!」 江闲见桃花仙君模样奇怪,追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算了。」桃花仙君尝试将谢九霄与你是挚友几个字说出来,却还是说不出口,于是放弃了,「你要知道谢九霄对你很好就行了。」 江闲和桃花仙君随意聊了几句之后,桃花仙君离去了,他离去时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江闲。 最后摇摇头嘆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鹤羽宫。 江闲:「……」 看桃花仙君这副模样,跟他患了什么绝症一样。 江闲在鹤羽宫休息了七日,期间巫阙来了好几次,对他嘘寒问暖,这明明是好友之间应该做的,可他总感觉和巫阙相处很压抑,他心里很是排斥巫阙,他们之间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每次都是尬聊。 巫阙说什么,他都一律用万能回答「嗯」「好」「哦」。 桃花仙君也来了几次,无非就是追问他。 「你真的不记得谢九霄了?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江闲被桃花仙君喋喋不休的追问吵得头疼,只好扶额道:「真不记得了。」 不过第四日桃花仙君就再也没来过鹤羽宫了。 不知道为何,少了个话痨在耳边叽叽喳喳,江闲竟觉得鹤羽宫只有自己一人冷清得很。 在巫阙再次来访之时,江闲装作不经意问桃花仙君的下落:「你可知桃花仙君去哪儿了?」 第260页 巫阙冷笑一声,那笑声冷进了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慄:「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闯了祸,帝君让他领罚去了。」 桃花仙君的确像那种冒冒失失会闯祸的人,不然身为桃花仙君姐姐的明微兰也不会时常替自己的弟弟收拾烂摊子。 江闲信了巫阙的话,没再过问桃花仙君的事。 第七日,他觉得身体并无任何不适之后,起身出了鹤羽宫,打算去找帝君。 每次执行完任务,他都要去和帝君复命,这次也是如此,照巫阙的话来说,他执行完了任务,理应去找帝君复命。 帝君在承云宫中。 江闲已经踏足过承云宫千百次,对承云宫比自己宫殿还熟悉,这次也是熟练地走到承云宫中。 帝君在此。 帝君像是恭候了他多时,他一迈入承云宫,帝君脸上浮现出一向和善的标准笑容:「闲来了。」 和之前一样,帝君面上的神色滴水不漏,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仿佛江闲是真的执行完任务回来复命了。 「嗯。」 帝君放下手中的卷宗,邀请江闲坐在自己对面:「我听巫阙说了,你在人界受了伤,身体应当还没好全,坐吧,别累着了,身体最要紧。」 江闲没与帝君客气,坐在帝君对面,他们不止是上下级的关系,他由帝君抚养成人,他信任帝君。 他们之间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帝君没再看桌上的卷宗,而是把卷宗搁置在一旁,仔仔细细地把江闲全身上下都端详了一番,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还是放不下心来,担心江闲受了内伤:「从外表看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怕有些内伤,闲可否让吾把个脉?不知现在闲身体如何,吾实在放不下心来。」 「身体应当好全了,这几日无异样。」 江闲嘴上如此说着,但还是把手腕伸了出去,帝君没与他的手腕直接接触,直接凝出一丝灵力,金色的灵力像是一根细细的金丝,顺着他的手腕,探完了他的经脉,确认无恙后收回灵力。 「吾还在想巫阙向来同你不和,这几日是否与你起了冲突。」帝君把目光移到江闲的脸上,宽慰一笑,「现在看来,你与巫阙相处得还不错,倒是吾担心了。」 江闲对巫阙的话还是心存疑虑,他不信巫阙的话,他只信帝君的话,于是他问道:「巫阙与我说我是在人界执行任务受了伤,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之前我是在人界执行任务吗?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魔主已死,江闲自认为三界里除了帝君,无人再能伤他。 究竟是什么任务,还能把他给伤到?难道是他大意了才让对方得逞吗? 帝君拿过了一册他早已准备好的卷宗,放在了江闲的面前,风轻云淡道:「巫阙没有骗你,你的确因为执行任务下凡了几年,一个月前没了音讯,让吾甚是担忧,遂吾让巫阙去人界寻你,这才在人界找到了已经昏迷的你。」 江闲把帝君的那本卷宗拿过来,垂眸认真阅读了上面的几行文字。 诛杀潜逃至人界,为祸人界的苍鸟妖兽…… 「好像……的确是如此。」 看到了帝君递来的卷宗,江闲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打消掉了。 他曾经似乎见过一只苍鸟,那的确是很强大的一只妖兽,能隐藏妖兽的特徵,他才没认出来那只苍鸟就是他要诛杀的对象,因此被暗算,受了伤。 至于那只苍鸟为什么为祸人界…… 江闲就无从得知了。 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闲还有什么问题吗?」 见江闲已经看完,放下了卷宗,帝君将江闲面前的卷宗收了回来,起身放在身后的书架上。 江闲道:「还有一个问题。」 「闲但说无妨。」帝君放完卷宗,又坐到了江闲的对面,笑得和蔼,「只要是吾知道的,就一定会回答闲。」 江闲从桃花仙君口中问不出「谢九霄是谁」,桃花仙君遮遮掩掩的,话不说个完全,竟说一半就不说了,全让他自己猜,他是真的猜不出来桃花仙君想说什么。 他很信任帝君。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谢九霄似乎对他很重要。 「我想知道……谢九霄是谁?几日前桃花仙君与我提起过他,可我不记得此人是谁了。」 帝君脸上的笑容毫无变化,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谢九霄啊……闲可是问的谢九霄?」 「是,谢九霄。」 江闲相信帝君不会瞒着他。 帝君一直都是个公事公办的人。 「闲必须知道谢九霄是谁。」 帝君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愈来愈冷,他用那平淡如水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谢九霄是龙族余孽,理应被诛杀。龙族在万年前就灭族了,天道有令,龙族如今不该活在三界,归于尘土才是龙族最后的归宿。」 「谢九霄身为龙族余孽,身体里流淌着龙族恶龙睚眦之血,他无恶不作,与天外云镜是宿敌,与闲也是,他与你并无交集。」 睚眦是上古神兽龙族其中的一只龙族,在几十万年前就已经陨落了。 江闲在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籍中看到过,龙族睚眦,性情阴晴不定,嗜杀喜斗,流淌着睚眦血脉的龙族多战斗力强悍,刚烈善斗。 睚眦之血利用得好的话倒是能成为勇猛的战士,若是误入歧途,那便会祸满人界。 第261页 如果那谢九霄是误入歧途的龙族睚眦后人,无恶不作也说得过去。 帝君那双淡金的眸子眯了眯。 「闲,他是你的敌人。」 第126章 天外云镜武神青武 「是我的敌人吗?」 江闲喃喃道。 帝君所言让他动摇不定, 开始怀疑起了帝君所说的这段话真实性。 帝君看出了江闲的犹豫,和声细语道:「闲,你不相信吾的话吗?」 「我……」江闲对上了帝君那双淡然的眼睛, 长吁一口气, 闭上了眼, 「相信。」 帝君养育了他这么多年,他了解帝君的性格。 帝君是秉公执法的人, 他不过是一个替帝君办事的仙君。 欺骗他对帝君来说又没什么好处,帝君不会欺骗他。 江闲信了帝君的话。 谢九霄与他,是敌人。 帝君没再与江闲继续讨论谢九霄了, 而是看向江闲空荡荡的手:「闲在人界是把剑弄丢了吗?怎么没见闲把剑带上?」 帝君不说还好, 这么一提醒, 江闲想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鹤羽宫,没有与人打斗,自然没想到自己的剑去了何处。 「应当是在的。」 江闲试图召出自己的佩剑,却怎么也召不出来,尝试了好几次, 手中仍是空荡荡的, 只得放弃。 他不记得自己的剑是何时丢的:「抱歉, 似乎是在人界的时候丢了。」 「丢了也好。」帝君没责怪他, 而是宽慰道,「闲用那剑也用久了, 那剑还是闲刚当上仙君的时候吾赐予闲的。」 每个仙君就任之时,帝君都会赐予仙君专属的神器, 以剑居多, 也有赐予其他的神器,例如巫阙的星渊罗盘, 桃花仙君的摺扇。 由于帝君是使剑的,江闲还未成为仙君的那些年由帝君教导,也跟着帝君学的剑,成为仙君之后自然而然以剑为武器。 「闲如今的灵力愈来愈强大,从前的剑配不上闲,正巧这次吾想给闲换一把剑。」帝君早就替他想好了,笑道,「吾担心吾挑的剑不合闲的口味,已经与青武仙君打了招呼。」 「现在闲有空吗?如果有空的话现在可去找青武仙君重新挑一件神器,若有喜欢的,两三件也不是不可。」 没有剑在身诸多不易。 不知帝君何时会再为自己安排任务,早点把剑的事解决完也好,以防下次没剑用。 江闲对剑不挑,去青武仙君那边随便挑一把剑好了。 帝君此言正中他下怀,江闲应下了,当即辞别帝君,离开承云宫,去找青武仙君。 青武仙君为武神,虽说是掌管三界兵器的仙君,但青武仙君不但会使用兵器,还会打造兵器,在人界的时候就是为武而生的天之骄子,成了天外云镜的仙君之后,实力更是大增。 天外云镜的所有神器都是由青武仙君打造的。 就连江闲之前用的剑也由青武仙君所打造。 承云宫离青武仙君的宫殿有些距离的,江闲一路上不免会遇到天外云镜的其他仙君。 有许许多多路过的仙君看到了江闲,无一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窃窃私语,跟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江闲不解。 他这才下凡多少年?以前这些仙君对他避之若浼,生怕与他对上视线,他还能理解,现在看他跟看什么稀罕物什一样,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也不避着他了,周遭全是打量的目光。 他不在天外云镜的这几年,天外云镜隐隐约约似乎有些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 江闲跟以前一样,没有去理会那些仙君打量的目光,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自顾自地离开了。 在江闲离开之后,那些仙君才敢大声讲话。 「鹤清仙君不是与帝君决裂了吗?怎么又回天外云镜了?」 「我瞧鹤清仙君好像是从承云宫出来的……难道他与帝君和好了?」 「诶,跟你说个事儿,他与巫阙不是关系不好吗?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的,这几日巫阙还去了鹤羽宫好几次!竟没被鹤清仙君一剑轰出来!」 「真的假的?他俩见面真的不会打起来吗?上次他俩见面还掀翻了一座宫殿的屋顶。」 「啧啧,估计是鹤清仙君在人界找了那龙族好几年,没找到,彻底死心了才回天外云镜……」 「我就说嘛,鹤清仙君与帝君相处了这么多年,帝君无情,鹤清仙君也不是那种重情重义之人。」 这些仙君就算成了仙,也一样爱在背后嚼人舌根。 江闲走到了青武仙君的剑武宫前,剑武宫门是大敞着的,像是知道他会来一样。 江闲还没迈入剑武宫,在门口就听到了青武仙君声如洪钟的嗓门声。 几乎划破了云霄,击碎他的耳膜。 「鹤清仙君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青武仙君像一阵疾风,剎那间闪到了宫门口,连江闲都没看清楚他那大块头是如何出现在他面前的,「快快快,我早就知道你要回来了,连夜为你打造了上千把剑,那些剑就在剑武宫里面挂着,快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江闲还未反应过来:「等等——」 青武仙君拉着江闲的手腕,把江闲往宫里拽,青武仙君手劲儿极大,人又长得高大壮实,跟一堵墙一样,比李重明还要壮实几分,江闲想挣脱都挣脱不了。 第262页 也还好青武仙君没有恶意,他索性不反抗了,任由青武仙君把自己拉进剑武宫。 青武仙君边拽着江闲边叭叭,笑容满面,带着红光,看起来很是兴奋:「你挑了剑就可与我比一场剑了!作为仙君没有神器可不行,这些日子我想你的剑法想得紧,期待与你比武好久了!」 「天外云镜的那些仙君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一群酒囊饭桶,没一个能打的!」青武仙君愤愤道,旋即又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江闲,「这偌大的天外云镜也就鹤清仙君能与我一较高下了。哈哈,真是老得劲儿了!」 江闲:「……」 他原还感觉天外云镜在他不在之时发生了什么变化,那些个仙君一个比一个奇怪,就连桃花仙君也话里有话,说话说一半,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见到了青武仙君,他彻底摒弃了这想法。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些仙君或许是变了,但青武仙君是一点没变,还是少根筋,满脑子都是比武打架。 江闲不反感青武仙君,青武仙君和其他仙君不一样,并不对他避之不及。 青武仙君这人好像天生就有点傻乎乎的,喜欢各式各样的兵器,他虽为先天剑骨,是剑修的好苗子,可他却不止是喜欢剑,而是喜欢世间每一种兵器,对每一种兵器都瞭若指掌,和江闲交手会换好几种兵器,不过用得最多的还是剑。 天外云镜七大未解之谜之一,青武仙君究竟会多少种兵器? 在天外云镜的时候,青武仙君只要一在路上遇见他,就会凑到他跟前来问。 「鹤清仙君任务做完了吧?要同我比武吗?」 「鹤清仙君今日有空吗?要不要来比武?」 「鹤清仙君刚闲下来吗?那就来比武吧!」 江闲一般都会默默撂下一句:「不。」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具体是什么事呢? 江闲怔住了,他想不起来他曾经做完任务之后都去干何事了。 似乎……不是在天外云镜。 江闲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青武仙君,可青武仙君还是乐此不疲地跟在江闲身后。 江闲烦了。 在上班的时候要同人打架,休息的时候还要同人比武。 他又不是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轮回转的傀儡,是个活生生的人! 或许答应了青武仙君的比武请求,青武仙君就不会缠着他了吧? 他难得一次答应了青武仙君的比武请求。 青武仙君没打过他,败绩累累,但也同他打了好几个来回了。 能与他打上好几个来回,实力也是不俗的。 江闲认可了青武仙君的实力。 青武仙君打架打得热血沸腾,他兴奋地说:「鹤清仙君,和你打架真的是老得劲儿了!再来一把!这次我定能接你十招!」 江闲出口拒绝:「不……」 自那一次后,青武仙君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缠他缠得更紧了,可他又不是陪人练武的木桩子,对其唯恐躲之不及,就连他在天界执行任务都会被其缠上。 江闲索性找了帝君要了个棘手的人界任务,跑到人界去了好几个月。 仙君不能擅自离开天界。 青武仙君不像桃花仙君那样,是个喜欢钻空子的人,青武仙君人老实得很,不敢偷偷熘下凡去。 江闲不在天外云镜,可把青武仙君无聊坏了。 青武仙君靠在石墩子旁,蹲下身子,在地上画着圈圈,长嘆一声:「唉,这天外云镜没一个能打的,鹤清仙君不是执行任务就是往龙之谷跑……等等,能打的……」 青武仙君看向了承云宫。 青武仙君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青武仙君打算执行这个大胆的想法。 后来,江闲回天外云镜复命,从桃花仙君口中得知,青武仙君在他离开之后,不知是哪根筋坏了,去承云宫找帝君比武。 帝君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态度,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在青武仙君提出要和他比武的无理请求之后,看向青武仙君的面容依然是那么和善,他没拒绝青武仙君,而是客客气气地将青武仙君请出了承云宫。 随后天外云镜就多了条规则,不是天道定的,而是帝君定的。 帝君很少定规则,也难得定一次规则。 承云宫狗与青武仙君不得入内。 青武仙君把江闲请进了自己的剑武宫。 甫一走入剑武宫,入目全都是摆放得七零八落的兵器,只有角落摆着一张孤单的硬板床,床四周散落了大大小小兵器,连那床上都摆着十几把冷冰冰的兵器,真是不怕晚上睡觉被床上的兵器一剑捅穿。 青武仙君得意洋洋地高昂起头,炫耀自己的战利品:「来,鹤清仙君你随便挑一个!不,挑十几个几十个都没问题!你把我的宫殿搬空都行!」 江闲是进过青武仙君的宫殿的,他上次来的时候青武仙君的宫殿还没有这么多的兵器。 「你这是……」 江闲斟酌了一下语句之后才道:「被帝君派去打仗了吗?」 「这些是你缴获的战利品?」 不然怎么解释一个宫殿全都是兵器啊! 第127章 天外云镜武神青武 「哈哈, 鹤清仙君你可真会开玩笑!」青武仙君大大咧咧地一笑,拿起几把地上的兵器,挑挑拣拣了一番后才给江闲看, 「只猜对了一点, 这几把才是我在三百年前的诛妖之战中缴获的兵器。」 第263页 「其他的全都是我亲手打造的, 你要知道天外云镜无聊透顶了,帝君又不让我们下凡, 我只能闲得没事干打几个神器解解闷儿。」 江闲随意拿起离他最近的一把神器,掂量了一下,发现并不适合他之后放回原位, 听到青武仙君的话惊讶道:「你这些年没下凡?」 他不像其他仙君那样, 没被帝君所约束, 除了鬼界,他在人界天界来去自如,可光明正大地离开天界,没这个烦恼。 「现在也就荧惑仙君和巫阙……对,还有你能随意下凡去, 其他人都被帝君管得死死的。」 荧惑仙君?他怎么没听说过天外云镜有这个仙君? 江闲怀疑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遂问道:「荧惑仙君?荧惑仙君是谁?」 「你不认识?」青武仙君身躯先是一滞, 呆望了下天花板才想起来, 「哦!差点忘了!荧惑仙君飞升的那段时间你不在天外云镜……」 江闲还想追问:「他是……」 「瞧我这脑子,又把话题聊开了。」 江闲还没问个清楚, 青武仙君把手上拿着的那几把兵器往后一扔,与其他的兵器碰撞, 发出乒里乓啷的响声:「这些兵器和这事儿一样, 都不重要,它们只是普通的兵器不是神器, 配不上你。」 江闲见青武仙君对荧惑仙君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他对他人的事没探知欲,没再刨根问底了。 见青武仙君又把话题转移到兵器上,他对剑的要求不高,他灵力足够强悍,即使是寻常的兵器,在他手中也能比得上神器。 江闲道:「其实什么剑都可以的,我不挑。」 听江闲这么一说,青武仙君反倒不满了:「那怎么能行!」 「人靠衣裳马靠鞍,战士怎么能没有好武器!没有好的武器,战士怎么上战场!光是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江闲又解释:「我也不用上战场。」 帝君没让他上过战场,他只替帝君执行过一些棘手的任务,例如诛杀魔族之类的。 「好像是哦,我还从未和你一起上过战场。」青武仙君自顾自地道,「上次诛妖之战我还以为能和你一起去……结果帝君让我和一个小身板的仙君一起去杀那些疯了的妖兽,转个头的功夫就不知道那仙君跑哪儿去了。」 江闲听他口中那「小身板的仙君」特别耳熟,脑海里浮现出一人,于是问:「你说的是白泽?」 「白泽?好像是叫这个名儿,我记不太清楚了。」青武仙君不想再聊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了,对他来说,现在为江闲挑一把合适的神器,和江闲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才是最要紧的。 「不聊这些了,这些都不要紧。」 青武仙君踢开脚下挡路的神器和兵器,空出来了一条道路:「快快快,快挑个神器,你喜欢什么?喜欢长枪吗?喜不喜欢刀?这是流云刀,你看看如何?」 青武仙君随便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拿了一把长刀,不由分说地塞进江闲的手里。 江闲觉手上一重,青武仙君递过来的流云刀极重,青武仙君一松手,那重量彻彻底底压在了他手上,一只手险些抓不过来。 江闲稳了稳手中的流云刀,扯了扯嘴角:「我不会用刀。」 这么大一把刀,若用来应敌,乱挥乱砍的未免太失他风范了。 他盯了一眼手里的刀,又抬头看了眼如山壮实的青武仙君。 「我觉得它比较适合你这种……有血性的人。」 「啊?不会啊……好像是,我没见过你用刀。」青武仙君挠了挠头,那头发都被抓乱了,他苦恼得很,又翻箱倒柜地翻出两把锏,「双生锏如何?这玩意儿砸人老疼了,一砸伤人,二砸要命,双管齐下直接飞升。」 江闲摆手拒绝了青武仙君的好心,平静地说:「还是算了,有剑吗?寻常的剑即可。」 「你还是想要剑啊?」 「嗯,用剑用习惯了。」 「行。」 青武仙君从地上挑挑拣拣,拿了几十把不一样的剑,抱在怀里,将桌上摆得满满的兵器一股脑地呼到地上,把怀里的剑一一摆在桌上,任江闲挑选。 「选一把吧!」 青武仙君挑选的几十把剑每把都不一样,剑刃雪白崭新,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还未见过血。 江闲原以为自己会选一把和以前一样的白色长剑。 他以前的佩剑就是白色的长剑。 他将手放在那把与他曾经的佩剑很相像的白色长剑上,想拿起来,手却像被灌了铅似的,这把剑无比沉重……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挪到了白色长剑一旁的剑上。 这把剑的剑鞘是黑红色的,隐隐约约散发出不祥的嗜血气息。 江闲把这把剑拿了起来,可陌生的熟悉感剎那间涌上心头。 他低声喃喃:「我以前是换过剑吗?」 印象中是没有的,他一直都用的帝君赐予的剑。 青武仙君听到江闲在低声说话,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侧耳道:「你在说啥?」 江闲一把把剑拿在手中。 「没什么。」他道,「我就要这把剑了。」 江闲挑都没挑一下,直接看中了这把剑。 他向青武仙君道了谢:「多谢,既已挑完剑,那我先回去了。」 江闲说罢要走,却没想青武仙君冲到他面前,拦住了他,双眼瞪得像铜铃,怨愤道:「等等等等,先别走啊,说好的和我比武呢!鹤清仙君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第264页 他什么时候和青武仙君说好了比武? 江闲没想到直接被青武仙君拦下了,脚下一顿:「我记得我没答应过。」 闲着也是闲着,江闲怕自己在床榻上躺了几日就不会使剑了,帝君还未给他放过如此长的假期。 他没再推脱,答应了青武仙君的比武请求。 于是半个时辰后,青武仙君再一次败在了他的剑下。 青武仙君与江闲打得畅快淋漓,他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撩起袖子,露出壮硕的肌肉:「哈哈,果然,和鹤清仙君打架真是老得劲儿了!」 江闲的道袍依然纹丝不乱,连额前的发丝也如原来那般,没溢出一丝汗珠。 他收回了剑,站得笔直。 江闲毫不掩饰地赞美回去:「过奖,这次与你过上了十三招,你的剑法如今已炉火纯青,可能三界里能与你一战之人也屈指可数。」 青武仙君与他人比武时会拼尽全力,全力以赴,江闲没同青武仙君放水,拿出了自己应有的实力,与之点到为止。 虽青武仙君最后还是败于他的手下,但能与他过上十几招,青武仙君的实力如今是越来越强悍了。 「那可不,鹤清仙君不在的时候,我每日在太阴仙君还没下班的时候就起床练剑,一直练到太阴仙君再次上班!」 那就是从早练到晚了。 江闲将剑收起,礼貌鞠躬:「既已比完,那我先行告退了。」 「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个问题!」青武仙君拿着手中的剑,凑到江闲的跟前,拦住了江闲的去路,双眼放光,「方才鹤清你使的第二招剑式叫什么?我怎从未见过?三界之内竟有如此奇特的剑式!难道是你自创的?」 江闲躯体一滞,瞳孔骤缩。 他回想了方才和青武仙君交手之时使用的那几招剑式。 他所有的剑式都是他自学的,亦或是帝君教他的。 偏偏第二招剑式,有蹊跷。 对啊,方才他的第二招剑式,他从未见过。 「我……忘了,这不是帝君教我的,也不是我自创的。」江闲嘴上这么说,手却与之相违,不听使唤地召出一本古朴的剑谱。 这本剑谱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从哪儿拿到的这本剑谱了。 江闲不确定道:「好像是这本剑谱里的剑式。」 青武仙君按捺不住好奇心:「可否借我一看?」 「好。」江闲递了过去。 青武仙君接过江闲手中的剑谱,剑谱古旧,不是天外云镜的剑谱,倒像是人界的剑谱。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简简单单的剑谱二字。 青武仙君展开这本剑谱,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他直接吼出声来。 「我靠!」青武仙君难得爆了一次粗口,他死死盯着手里的剑谱,最后依依不捨地把目光从剑谱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关上剑谱,深深地看着江闲,「鹤清,你告诉我……」 他把剑谱举到江闲面前晃了晃:「这本剑谱究竟是从何而来?作者是谁?」 江闲对这本剑谱陌生又熟悉,答案几乎都到了嘴边,可就是想不起来,只得摇了摇头:「我是真的忘了。」 青武仙君仍是不肯放弃:「真的不记得了吗?你再想想?真想不起来?」 江闲无可奈何道:「是真的。」 青武仙君遗憾地把剑谱还给了江闲,边递还边说:「天才啊,真的是天才啊!真想和天才交上一手啊!如果能和这剑谱作者交手,那肯定是老得劲儿了!唉!」 「这剑谱的作者吗?」江闲脱口而出,「作者是人界的修士,是凡人,已经去世了。」 「鹤清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青武仙君又亢奋了起来,「凡人?凡人居然能写出如此高深莫测的剑谱,简直是旷世奇才啊!不过他是去世了吗?好可惜……那他是不是已经去轮回转世了?他叫什么,仙君你还记得吗?我能不能和下一世的他交手?」 后面的问题江闲答不上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本剑谱的作者是谁。 明明他不认识,他都记不得了。 面对青武仙君的咄咄逼问,江闲心虚似的逃了。 「鹤清你别跑啊!我只是问问!诶诶,那我不问了,再和我比一场武吧!」 江闲速度很快,一个转身就甩掉了青武仙君,逃回了鹤羽宫。 第128章 天外云镜月神太阴 又是半月过去, 帝君依然没给他指派任务,他只能待在天外云镜,无处可去。 期间青武仙君每日都上门问他:「鹤清仙君要来比武吗?」 江闲拒绝。 他再无聊也不想和人打架比武。 桃花仙君不知道去哪儿了, 江闲去他的桃花宫寻他, 却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江闲从桃花宫里走出, 一无所获。 他暗自思忖:帝君是给了桃花什么惩罚,居然让桃花半个多月都不见人影? 难道桃花又偷偷跑到人界去了? 江闲回了鹤羽宫, 他终于知道那些仙君为什么在天外云镜被关得疯癫了。 其他仙君如此,更别说是他这种没有掌管事物的仙君了。 其他仙君每日都要处理自己所掌管的事物,倒是有事干, 江闲是帝君的左膀右臂, 只有帝君给他派任务, 他才有事干。 第265页 江闲开始思考起来。 那他以前在天外云镜休假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待在鹤羽宫吧? …… 万籁俱寂,星河落满天。 太阳仙君降下太阳,太阴仙君升起了月亮。 没了光亮,江闲起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拿着剑谱, 将其翻开。 他对着剑谱仔仔细细端详片刻后, 将其放下。 江闲思考得头疼,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剑谱写得的确很不错, 是绝世孤本,见多识广的他都从未看到过如此绝妙的剑谱。 他纤长的手指放在剑谱的封面上, 用指腹细细摩挲。 剑谱的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很粗糙, 凹凸不平。 「像是两百年前的纸张……两百年前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没有署名?」 「我是从何处得到的这本剑谱?又是何时修了其中的剑式……」 「罢了, 不去想了。」 江闲越往下想,越是头疼欲裂, 他不愿再去想了,把桌上的剑谱收了起来,凑到烛台前,吹灭烛火。 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躺在床榻上,闭眼入睡。 在即将陷入沉睡中时,他听到了床榻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却又很快消失不见了。 他眼皮薄,微弱的光亮透过他的眼皮照在他的瞳孔上,这光不似烛光那样刺眼,倒像是月光一样柔和,驱散了他脑子里唯一的一点困意。 有人偷偷潜入他宫殿了。 那光亮逐步逼近。 在他床边…… 江闲警惕心起,意识清明,他肌肉紧绷,猛然睁开眼,想一探究竟。 他刚坐起身往床侧望去,面前陡然出了一个如鬼一般披头散发的人,那人眼下的青影极重,比巫阙眼下的阴影还重,手中拿着一个圆形的、会发光的物体,物体散发着惨白的光,光亮从下而上照着那人的脸,将那人脸颊的轮廓照得清晰分明,白皙的脸一半在阴影一半在光亮,阴暗幽深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深黑似潭水,直愣愣地盯着他…… 这是……鬼?! 江闲明显被吓了一跳,心脏剧烈跳动,瞳孔紧缩,整个人躯体抖动了一下。 身体上的动作往往比思考来得要快。 他还未看清来者究竟是人是鬼,分辨出其身份,剑鸣声就已响起。 寒光一闪,江闲已经出剑架在了那个「鬼」的脖子上。 「鬼」的嘴角微微向下,显然不是很高兴,她默默拍了拍手中的月亮神器,月亮神器亮度变得更大,月光直接照彻整个鹤羽宫。 「鬼」用两根手指捻着江闲架在她脖子上的剑,把那危险的东西挪远了些。 她的声音稚嫩中带着一丝稳重,却又阴森空灵,似山中冤灵:「鹤清仙君,这不是身为仙君应有的待客之道。」 借着月亮神器散发的光辉,江闲看清了来人。 他转过头闭上眼静默了片刻,剧烈跳动的心脏才逐渐平稳下来。 江闲缓了过来,睁开眼,长吸一口气,转头冷漠地说:「半夜偷偷潜入他人宫殿,这也不是仙君应有的访客之道。」 来人正是天外云镜第二卷王,常年稳定位居天外云镜业绩榜前三的,被帝君夸奖无数次的劳模仙君——太阴仙君。 「鹤清仙君你误会了,我不是偷偷潜入你宫殿的。」太阴仙君指了指鹤羽宫中大开着的窗,那夜风吹得窗户吱吱作响,「你宫门关了,窗户没关,我是从窗户进来的。」 「……我开着窗户是为了透气。」 太阴仙君点头:「嗯,所以我是光明正大地从窗户进来的,不是偷偷摸摸从宫门进来的,不算是潜入。」 光明正大地从窗户进来才更可疑好吧? 江闲不想和太阴仙君争论,这人说什么都是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惯会诡辩。 他扶额问道:「你半夜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你的行为已经打扰到我休息了。」 「我没办法啊,我也想白日找你议事,你要知道我上班时间是在晚上,白天是我的休息时间。」 江闲表示能理解,他只想快点和太阴仙君谈完事然后好好睡觉,现在已是深夜,他困得眼皮都在打颤:「嗯,所以有什么事?」 太阴仙君看到江闲半个身子窝在被窝里,总感觉这么谈事怪怪的:「在床上议事不便,要不你穿件外袍下来谈?」 江闲只好离开温软的被窝,走进凄冷的夜里,披上外袍,在桌上和太阴仙君面对面议事。 江闲现在精神还是恍惚着的。 他喃喃道:「为何我要晚上和人议事……」 就算这段时日他没有去为帝君执行任务,也不必如此折磨他吧? 太阴仙君把手中的月亮神器放在了桌上,郑重其事地解释道:「我方才已经解释过了,我是晚上上班,白日休息。」 「嗯,我知道。」江闲轻轻甩了甩头,把困意甩没了,眼神清明几分,「说吧,有何事?」 见江闲已经进入了议事的状态,太阴仙君道:「想请鹤清仙君帮个忙,这个忙在天外云镜也就你能帮了,其他仙君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让他们来我不放心。」 江闲与太阴仙君称不上熟悉,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公事,太阴仙君来拜託他帮忙真是件稀奇事。 第266页 江闲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问道:「什么忙?」 「天外云镜的仙君不能随意下凡,你是知道的,我也如此,我一年到头也没有休息的时间,无法像桃花仙君一样背着帝君偷偷熘下凡,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下个凡。」太阴仙君道,「天外云镜有随意下凡资格的人也就三人,巫阙他不会帮我,荧惑仙君又被帝君派去崑崙山执行任务了。」 「只能拜託鹤清仙君了。」 江闲摇头拒绝:「不行,帝君会为我指派任务,我得留在天外云镜,时刻为帝君待命。」 「我早就想到了鹤清仙君你会用这个理由拒绝我。」太阴仙君狡黠一笑,「我昨夜直接去找了帝君,跟他说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帝君恰巧明日也会为你指派任务,任务目的地与我想拜託你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江闲已经想到了太阴仙君趴在帝君床侧的阴暗样子了,忽然问:「……你大晚上找帝君?帝君没生气吗?」 太阴仙君食指抵着下唇:「应当是没有吧?他表情跟以前一模一样。」 「不过次日帝君下令说晚上任何人不准进入承云宫。」 帝君明明就是生气了。 「行吧。」江闲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是什么任务?」 太阴仙君抚摸了一下桌上圆滚滚的月亮神器:「放心,此事不难,鹤清仙君神通广大,肯定能帮我。」 江闲道:「勿提前下定论,先说是什么事。」 太阴仙君支着下颌,道:「我飞升前是苗疆国圣女,近日我在天外云镜听到了我的族人在我仙观中对我的召唤。临近蛊蛇祭,他们似乎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才在太阴观中祈求我的帮助,但我就是个掌管月亮的,没办法下凡,帮不上他们忙。」 蛊蛇祭江闲听说过。 传闻言,苗疆国的第一任国主斩杀了一只有一人之粗的蛇妖,救下了一村庄的百姓,村庄的百姓从而归附于国主,与国主一同成立了苗疆国。 蛊蛇祭是专门为第一任国主立的节日,算是苗疆国的国庆了。 「帝君想派你去的地方也是苗疆国,苗疆国有妖兽作乱,想让你去将其诛杀。」 「不知道这两事是否有关联,我也是去找了帝君才知道的。」太阴仙君把桌上照明的月亮神器拿在手中,眼中闪过江闲不容察觉的一丝精光,「还真是碰了巧,若是有关联你可一併解决,没有关联就麻烦你都处理一下了。」 江闲在天外云镜待的这几天无聊极了,也想下凡去:「帝君明日就会为我指派任务?」 「嗯,我只是放心不下,提前来告知你一声。」 江闲道:「我会帮你留意的。」 太阴仙君笑道:「鹤清仙君是个爽快人,那我就放心了。」 「话说回来……」她话音兀然一转,「鹤清仙君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做梦?」 「梦?」江闲回想,这几日他夜中皆无梦,摇了摇头,「没有。」 太阴仙君低声道:「哦……是这样吗?」 江闲道:「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用放在心上,走了。」 「等等。」 见太阴仙君起身想走,江闲喊住了她,跟着站起了身来,太阴仙君外表上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高高昂起头才能看到江闲的下颌。 江闲道:「我不会白帮你做事,我需要报酬。」 太阴仙君无辜地歪了歪头:「鹤清仙君需要钱吗?身为仙君,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想应该是不需要的吧?」 「谁说我不喜欢钱了?」江闲反问。 「我没钱。」 「不是钱也行。」 「那就给鹤清仙君一个月亮告诉我的秘密吧。」 太阴仙君痴迷地望着手中那圆滚滚的月亮神器,一步一步往窗边走去。 她嘴里念念有词:「梦中说梦,亦真亦假,月恒为真……」 「鹤清仙君,月亮它在帮助你,你遇到难事可想想月亮所说的话,我相信你会遇到的,不,你已经遇到了。」 江闲不解:「什么意思?」 「月亮说的话永远是对的。」 太阴仙君抬头望着窗外高高悬挂的月亮,月华光辉洒在了她身上,她本就是月神,似与天上之月融为了一体。 太阴仙君说话神神叨叨的,令人费解。 「关月亮什么事……不是,为何你要翻窗出去?」 太阴仙君回头,表情懵懂不解:「你没开宫门,我如何出去?」 江闲:「……你觉得呢?」 你不会自己开吗? 江闲走到宫门前,伸手为太阴仙君打开了宫门,太阴仙君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她回头对江闲甜甜一笑,可她面色阴暗,她面上的笑在夜里显得诡异至极:「多谢鹤清仙君了,下次夜里再会。」 「……不必夜里再会了。」江闲是真的不想大晚上看到床边有个阴森森的人趴在那儿盯着他看。 帝君立下的规则是有用的。 他也想让旁人别半夜进自己的鹤羽宫。 第129章 天外云镜卷王荧惑 太阴仙君没有骗他。 翌日, 帝君果然传音给他,让他去往承云宫议事。 他一步入承云宫,在承云宫中见到了在帝君面前站着的, 那消失了半月之久的熟人, 还有那人一旁他看着面熟, 却不认识的人。 第267页 帝君见到江闲迈入宫门,出声向他打了招呼, 对他招了招手,笑得如春风和煦:「等闲许久了。」 江闲道:「是我让帝君久等了。」 万俟和璟听到熟悉的清冷声音在身后响起,欣喜回头:「江闲!」 江闲对上那双温润的眸子, 听到面前之人叫他的名字, 一怔, 疑惑看向万俟和璟:「你认得我?」 在天外云镜只有帝君会叫他的名字,其他的人都叫他的仙号。 他与面前之人素不相识,面前之人怎会直接亲切唤他的名字? 万俟和璟看到江闲的态度原是不解,一旁的桃花仙君用摺扇拍了拍他宽大的袖子,他才反应过来, 解释道:「我名为万俟和璟, 仙号为荧惑, 飞升至天外云镜后听闻了鹤清仙君大名, 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嗯,多谢。」江闲礼貌点头回应, 走向前了几步,站到桃花仙君身侧, 侧头对其发出疑问, 「你这些日子是去哪儿了?」 在他们面前的帝君抢先一步回答了江闲:「崑崙山那边有些琐事,和璟他才刚飞升没多久, 一人处理有些麻烦,恰巧桃花这些日子在天外云镜闲得没事干,吾索性让桃花随和璟一同去崑崙山了。」 「昨日才结束任务回到天外云镜,对吧,桃花,嗯?」帝君那双淡淡的眸子瞥向桃花仙君。 桃花仙君还是从前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他展开摺扇,遮住下半张脸:「哈哈哈,帝君所言正是,一点都没说错!」 江闲好奇道:「我一直都在天外云镜,为何不让我去崑崙山?」 这不应该啊,帝君都能让桃花仙君去崑崙山了,桃花仙君能去,他不能去? 帝君有理有据地耐心安抚着江闲:「闲这些年为三界奔波累着了,该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他话锋一转,不经意间转移了话题:「对了,闲是不是这三千年的俸禄还未领?」 江闲:「嗯,未曾领过。」 帝君不说他还没想起来,天外云镜的仙君都有工资,帝君从未跟他提及过,他也未领过,一时没想得起来。 帝君道:「是吾这些年忘却,其他仙君都有的,闲也应有,待会儿去找玉财清点一下,把三千年的俸禄一同领了吧。」 江闲客套地想拒绝:「其实不用,在天外云镜没有可以用到钱的地方,我拿了钱也无济于事。」 桃花仙君听到此话,啪地一下把摺扇收起:「你不要就给我啊!每次去见我的红颜知己都要花上许多银钱!」 歌舞楼是个销金窟,花钱如流水,桃花仙君每次有钱就去赏给歌舞楼的红颜知己,千金只为换美人一笑。 江闲不懂看人弹琴跳舞唱曲有个何乐趣,也不能理解桃花仙君为何总是往那些个歌舞楼里钻,就为看人弹琴跳舞唱曲。 「嗯?你又偷偷跑下凡了?」 帝君的语调还是淡淡的,可桃花仙君从中听出了一丝刺骨的凉意,吓得浑身一哆嗦。 帝君对桃花仙君偷偷跑下凡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提起过,可帝君从未提起,不代表帝君不知道。 桃花仙君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乱接嘴什么啊?早知道不冒这个风头了! 桃花仙君跟只胆小的鹌鹑一样,缩到江闲的身后:「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帝君您老人家不必当真哈,不必当真。」 「吾希望不是真的。」帝君不过多纠结于桃花仙君是否偷偷下凡之事,当务之急是为江闲指派任务。 他看向江闲的眼神又变得柔和:「闲身体应当好了吧?」 江闲本就没受多大的伤,在鹤羽宫里躺了半月之久,哪怕再重的伤都好全了。 他道:「已经好了。」 「找青武仙君重新挑了新神器吗?」 江闲把剑亮出来,放在手中,递给帝君看:「嗯。」 帝君看到江闲手中黑红长剑一愣,他眯着眼,意有所指道:「闲的新剑,与以前倒是不一样了。」 江闲不知该作何解释,身体已经替他撒谎了:「青武仙君打造的许多剑都不好用,就这把剑好用,我觉得这把剑很适合我。」 「原是如此吗?」帝君若有所思地点头,问道,「闲知道吾唤你来承云宫所为何事吗?」 「昨夜太阴仙君已与我讲过。」 「太阴办事还是如此让人放心。那就好,既太阴已同你讲了,吾也不必再复述与你听了。」帝君从那堆得似小山高的卷宗中抽出两本来,放于身前的桌子上,「这两本卷宗,一本有关人界苗疆国,一本有关鬼界祟都。」 帝君把右手侧的卷宗递给江闲:「闲既已答应了太阴,那就去苗疆国吧。」 帝君又侧过头,询问万俟和璟道:「和璟去鬼界的祟都如何?你自从飞升至天外云镜后就未去过鬼界了,三界你总归是都要去的,闲已去过一次,这次换作你去吧,就当是一次历练。」 万俟和璟毫不犹豫地接过帝君左手侧的卷宗:「好。」 帝君善解人意道:「鬼界的任务不难,反倒是苗疆国的要难上几分,和璟你放心便是,不过你才刚回来,不稍作休息就直接去鬼界,不打紧吧?」 万俟和璟注意力落在手中的卷宗上,看完后放回帝君的桌上,从容不迫地正声应答:「帝君多虑了,不会累,我是仙君,替三界做出贡献,为天下苍生服务是我身为仙君应做到的职责,我心甘情愿为三界付出一切,帝君尽管为我指派任务就好。」 第268页 万俟和璟的话说得大爱无私,让人热泪盈眶。 桃花仙君在一旁默默吐槽出声:「工作狂,卷什么卷啊……太阴仙君可又是遇到竞争对手了,好不容易熬走江闲,如今又来了个万俟和璟。」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考虑的,毕竟他是垫底。 江闲一目十行把手中的卷宗看完,卷宗的内容大概就是一只关在锁妖塔里的千年蛇妖偷偷摸摸挣脱束缚,逃窜至苗疆国。 蛇妖被关押前伤了不少人,已是死罪,直接将其诛杀就好,不用留活口。 「我知道了。」江闲将卷宗还了回去。 「那好,你们就各自去吧。」帝君摆摆手,想让他们散了去。 桃花仙君也想跟着熘走之时,帝君嗓音淡漠,又冷冰冰地撂下了一句话:「对了,桃花,你这些时日好好待在天外云镜,想想办法如何让你的仙观里多来点人求姻缘。」 「别人玉财仙君的仙观里香火络绎不绝,你的仙观里倒是冷冷清清没半点人气,昨日撮合成几对情缘了?」 突然被帝君喊住,桃花仙君虎躯一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试图矇混过关:「哎呀,帝君,你听我狡辩……不对,听我解释,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嘛,我也不能压着那些个人去成亲,你说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帝君缓缓道:「你想忽悠吾,还早了三千年。」 「帝君,通融一下吧,一直待在天外云镜我会死的!」桃花仙君见状,直接转过身,双手合十低垂下身子苦苦哀求帝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水波流转。 桃花仙君生得好看,如今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更是让人受不住。 旁人见到可能会心软。 可帝君是谁? 帝君乃是三界里最冷漠无情之人,丝毫不为桃花仙君可怜兮兮的表情所打动。 他倒是想看看桃花仙君想干什么。 「那你想如何?」 桃花仙君眼咕噜一转,不怀好意地看向江闲和万俟和璟,在二人之间来回扫射。 鬼界的祟都他前些日子才去玩过,已经腻了。 人界的苗疆国…… 据说苗疆国的美人生得一个比一个水灵漂亮。 不过身为苗疆圣女的太阴仙君虽长得……还算可爱?可却是个例外,太阴仙君是极阴之体,长不大,一辈子只能维持着十三岁十四岁的孩童模样。 桃花仙君还未去过苗疆国的歌舞楼,不知道苗疆舞苗疆曲是个什么样子。 他搓了搓手,指着江闲,乐呵呵地说:「让我和鹤清仙君一同去苗疆国吧!我或许能帮上他忙!」 江闲一听,立马想拒绝:「我不……」 桃花仙君就是个管姻缘的,能帮上他什么忙? 江闲怀疑,不,确信桃花仙君跟着他就是为了去苗疆国玩。 可能还会拖他后腿。 帝君答应得倒是爽快,他权衡了一下利弊,发现并无弊端:「也行,那你就随闲去苗疆国吧。」 已经不容江闲拒绝了。 江闲淡淡扫了一眼桃花仙君,迈步往承云宫外走。 「还不快跟上。」 「诶!鹤清仙君我来了!」 待三人都走了之后,吵吵嚷嚷的承云宫安静了下来,帝君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 他闭上眼。 「他们走了。」 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巫阙。 帝君微睁开眼,并未正眼看巫阙:「每次吾与他人谈事,你都要在屏风后听。」 巫阙缓步走到帝君面前:「我也不想偷听帝君与他人谈事,可这是天道的旨意,我不能违背。」 帝君抬头,与巫阙对上视线:「天道的旨意就是让你监视吾吗?」 「没错。」巫阙承认得很爽快,避开帝君冷漠的视线,捡起桌上方才江闲看的那本卷宗,「天道不能违,天让我如此,我也理应如此。」 「天道让我督促帝君成为一名好帝君,我要遵循天道的旨意,帝君也要遵循天道的旨意。」 帝君轻轻地笑了一声,听不出何意味:「天道的旨意吗……」 他吸气,胸膛起伏,语气平淡道:「同天道说一声,它让吾做的事,吾已经做了。」 巫阙看了眼卷宗上的内容,满意地放回桌上,嘴角微微勾起:「就算帝君不提醒我,我也会同天道说。」 「帝君这次也做得很好,天道很满意。」 「天道无其他要事要帝君做了,那我先行告退了。」 宫门被缓缓关上,遮去了大片光影,宫里没有点灯,帝君大半躯体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那双眼里黯淡无光。 第130章 万金捐赠送善幼堂 巫阙回了自己的宫殿, 将宫门关上,一手放在宫门上,拿出传音玉石, 对着玉石冷冷说道:「帝君他发现了。」 片刻之后, 懒洋洋的声线自传音玉石中响起:「他发不发现无所谓, 反正他都快死了,死前让他知道真相也算是让他死得明白……对了, 让你找的下一任帝君找到了吗?」 巫阙不解地问:「不是让江闲先当下一任帝君吗?」 那声音轻笑,又道:「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啊……江闲的实力已经比现在这个帝君还要强大了,只能看不能吃, 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好吗?」 咽口水的声音透过玉石传来, 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他嚣张至极道:「况且你之前答应我让我吃掉云姬的神魂碎片,也没兑现承诺。」 第269页 一提起云姬,巫阙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花了两千年辛辛苦苦布下的局,全被江闲毁了,找这人抱怨, 这人反倒觉得无所谓。 巫阙头疼似的皱眉:「都说计划被江闲打乱了, 这能怪得了谁?算了, 下一任帝君的人选我在两百年前就找好了, 就是方才你看到的那个,是元御国太子, 名为万俟和璟,这两百年我观察了他, 他很适合成为帝君。」 两百年前去禹狼国的人正是他。 他得了这人的命令, 为了寻找下一任帝君的人选,游历于多个国家之间, 最终选定了当时的元御国太子——万俟和璟。 他能掌控星象,做局把星象换成了荧惑守心的星象,散播流言说只能让万俟和璟祭天才能平息。 若是他不做局,万俟和璟根本就没有想飞升成仙的念头,死后会直接入地狱轮回下一世。 只有让想为民继续奉献的万俟和璟怀揣着遗憾死了,万俟和璟才能心甘情愿飞升成仙。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何错。 回想了一下方才巫阙用水镜让他所见之人,那道声音遗憾地开口道:「是叫万俟和璟吗?他的神魂碎片很纯粹,很干净,看起来还是挺好吃的,但……不如江闲。」 巫阙心觉烦躁,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没想到这人还挑三拣四的:「知足吧,找不到更好的了。」 玉石里的声音提问说:「那他人怎么样?好掌控吗?我可不想要不听话的人当帝君。」 巫阙道:「看不太出来,但我看他还挺听帝君的话。」 「听不听帝君的话是其次的,听不听我的话才是主要的,他信天道吗?」 「嗯,信。」 不然万俟和璟上一世也不会义无反顾地为了那所谓的荧惑守心去死了。 巫阙心烦意乱,想与他切断联繫,在切断前却还是叮嘱道:「你小心点,别死在江闲的手下,你死了我也得死,你不惜命我还惜命。」 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能从声音中听到他似乎笑得前仰后翻,差点喘不过气来:「哈哈哈哈哈巫阙,你在讲什么笑吗话?真是好笑。你跟着我活了这么多年,活得老糊涂了?这三界里谁能杀我?你说说,嗯?」 「呵,没人能杀你……」巫阙冷笑一声,「那你这么着急想杀谢九霄做什么?」 玉石一下子沉寂下来,良久之后才回道:「真是讨厌的龙族啊……那些该死的龙族和凤凰族,几十万年前就对我死缠烂打的,没想到熬死了他们,现在还有龙族存活在三界里,问题不大,江闲会替我除掉谢九霄。」 「等等,等等就好了……」 「知道了,你别在江闲面前暴露身份,暴露了身份我可救不了你。」巫阙叮嘱完,直接毫不留情地把传音切断了。 传音玉石另一侧的人紧紧握着手中的传音玉石,慵懒地倒在身后的椅背上。 他舔了舔嘴角,眼神痴迷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拉长声线说:「江闲,我们终于要见面了啊……」 …… 一旁刚出承云宫的三人。 天外云镜的道路宽敞,三人并排走绰绰有余。 一人温润如玉,一人清冷绝尘,一人风流倜傥。 三人并排走着,路过的仙君都看傻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在天外云镜看到这种组合。 江闲被桃花仙君和万俟和璟夹在中间。 他两边的桃花仙君和万俟和璟眉来眼去的,在用眼神交流,不知道交流些什么,他反正是看不太懂。 在桃花仙君再次对万俟和璟眨了眨眼之后,夹在中间的江闲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了:「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啦,哈哈,鹤清你想多了。」桃花仙君勾搭上江闲的肩膀,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江闲身上,用摺扇指着万俟和璟,「只是在讨论荧惑家的小梦貘被谢九……被人借走了,问他梦貘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很重。」江闲把桃花仙君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打了下去。 桃花仙君像是真被江闲这句话刺中了,委屈地低头打量着自己。 明明还是那么一副好身材。 他低声嘀咕着:「重吗?我最近也没喝太多酒吧?喝酒会变重吗?不会吧……」 江闲没再理会桃花仙君,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万俟和璟身上。 他总感觉他和万俟和璟是认识的,但他想不起他何时见过万俟和璟了。 于是他问道:「你与我以前认识吗?或是有过一面之缘?」 万俟和璟摇头,神秘一笑:「等再过一段时日,你就知道了。」 万俟和璟在打哑谜,不愿多说,江闲只好作罢。 他们不顺路,万俟和璟要去鬼界,他要先去找玉财仙君领工资,领完再和桃花仙君去苗疆国。 没多久,江闲从玉财仙君金碧辉煌的宫殿出来了。 江闲从未拿过这么多钱,整整一个麻袋,都拖地了,手中沉甸甸的。 他一时都惊了。 本就和玉财仙君不对付的桃花仙君自然是没有进宫殿自找不快,免得那玉财仙君又得嘲笑他是垫底。 桃花仙君在站门口等江闲,看到江闲没过多久出来了,手中还提着一袋子的黄金,脖子微微前倾,眼睛差点掉地上。 江闲拿着这么多黄金也没用,不知该怎么处理,但总不能给桃花仙君,让桃花仙君浪费到歌舞楼里。 第270页 于是他问:「你知道在哪儿可以用上这些黄金吗?除了歌舞楼。」 「这个啊……让我想想,不用在歌舞楼?那还真有点困难……」 桃花仙君沉默了,忽的一下,他拍了下脑袋:「我知道了!」 「在哪儿用?」 桃花仙君摸了摸下颌,笑得春风满面:「放心,肯定是正经的用途。」 「我姐,就幽兰仙君明微兰,你见过的,还记得吧?」 江闲记得这同桃花仙君是姐弟关系,经常替桃花仙君收拾烂摊子的幽兰仙君。 「还记得。」 不过他这半个多月在天外云镜都没看到明微兰的身影,也不知道明微兰是到哪儿去了,他没过多留意。 桃花仙君娓娓道来:「鹤清仙君你是不知道,我姐现在在人界做好人好事呢,开善幼堂收留孤儿,收留的都是无父无母,被家人抛弃的孩子。她最近好像又扩大了善幼堂的规模,在元御国各地修了十几个善幼堂,还有想去其他国家修善幼堂的想法,招了几十个帮工的和教习先生,正是用钱的时候,之前你……之前有个贵人给她资助了点儿,不过也快用完了,最近她在问我有没有钱呢。」 「给明微兰吗?也好。」 他自己用不上这么多钱,若是能帮助到他人也是好的。 江闲了解明微兰为人如何,明微兰是纯善之人,人淡如兰,不会私吞了他的钱,更不会像她弟一样不务正业,把钱浪费到吃喝玩乐之事上。 江闲细想了一下,发现是个不错的选择,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一大袋黄金递给桃花仙君。 「而且我姐还资助了好多……」 桃花仙君正在说着呢,江闲突然就把手中的黄金递给他。 桃花仙君人都傻了,一只手拎不住这么重的一袋黄金,险些折了腰。 就这么……给他了? 江闲无所谓道:「那就把这些黄金给你姐吧,交给她我也放心。」 他三千年昼夜颠覆的心血,就这么交了出去。 …… 七日后,明微兰又收到了来路不明的驿传。 上次她收到驿传,还是江闲寄来的那几箱珍珠。 面前又是一个箱子,明微兰绕着这不小的箱子走了一圈,看不出有何蹊跷。 她疑惑地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还塞了一个粗糙的布袋子。 「怎么一层装着一层的?」明微兰虽是困惑,但还是伸出手去把布袋子上的麻绳一点一点解开。 院子里的小孩见明微兰又收到了驿传,也跟着来凑热闹,乖乖地蹲在明微兰身侧,探着小脑袋,好奇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明微兰打开了麻袋,被里面扑面而来的耀眼金光闪瞎了眼。 明微兰:「……」 那堆得满满的黄金上放着一张廉价的宣纸,明微兰当了多年仙君,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黄金。 她心跳得很快,几乎要冲破胸膛。 明微兰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拾起黄金上的那张宣纸。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姐,这些是鹤清仙君给你和孩子们的!」没有署名,结尾后面用红色的水墨画了一朵小桃花,上面画了个笑脸。 明微兰轻笑出声,仿佛已经看到了江闲冷冰冰的脸和一旁桃花仙君笑容灿烂的脸。 她收起了宣纸,将其叠得整整齐齐的,捏在手中,看着那一袋子的黄金,浑身一暖,有暖流涌上心头。 小孩见到了袋子里闪闪发光的东西,知道了是别的好心人送来的,天真地仰头问明微兰:「兰花姐姐,这是谁送来的呀?跟上次那个珍珠好像!亮晶晶的,好漂亮!」 明微兰把箱子关上,揉着小孩头顶柔软的毛发,耐心地解释:「这些啊……是好心的神仙送给你们的。」 「兰花姐姐,神仙是什么啊?是话本里的神仙吗?」 明微兰抬头,看向头顶一碧如洗的天空:「不是话本里的神仙……神仙啊,神仙是在天穹之上守护着苍生的人。」 小孩追问道:「那在地上守护苍生的不算神仙吗?」 「嗯?」明微兰没想到小孩会提出这种问题,果真是孩童心性,于是她软着嗓子说,「那你觉得在地上守护苍生的算神仙吗?」 小孩毫不犹豫道:「兰花姐姐守护了我们,兰花姐姐也是神仙!」 明微兰一怔,没有再回答小孩的话,而是静默着和小孩一同看向天穹。 第131章 常家村诛魔族救善 「累死了, 这路还有多久啊,怎么跟没个头似的。」 桃花仙君半弯下身子,一手靠在一棵树旁, 一手撑在膝盖上, 气喘吁吁的, 跟徒步走了三千里一样,他仰头, 看向一直往前走,根本不带喘气的江闲,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鹤清他背后是有根线被人操控着吗?跟不会累的傀儡一样……」 桃花仙君简直想掀开江闲的袖子, 看看江闲的四肢是不是有四根线提着。 难怪江闲能不分昼夜地替帝君打工, 替帝君打工也需要过人的体力。 江闲听到背后没了动静, 回头一看,桃花仙君和自己相隔数十尺,正靠在一棵树旁大口大口喘着气。 桃花仙君那一大早就起床精心打理的发型全都乱了,一点也没以往那副风流倜傥的佳公子模样。 第271页 「鹤清……鹤清……等等我……」桃花仙君虚弱地扶着胸口,面颊苍白, 活像西子捧心。 奈何江闲无情, 不会怜悯桃花仙君。 面对桃花仙君的示弱, 他反倒催促着桃花仙君道:「快跟上, 马上到常家村了。」 「鹤清你也太无情了!」 桃花仙君欲哭无泪,只得认命, 拖着疲惫的身躯跟上江闲。 常家村是苗疆国边境的一个偏僻村落,四面环山。 常家村坐落于深山之中, 人口稀少, 常家村的年轻人为了更好的前程,都进了城镇之中, 那些上了年纪老人对常家村有执念,不愿离开。 现在的常家村几乎与世隔绝,连修的路都没有,只能从森林中走过去。 帝君给他看的卷宗上所写,苗疆国边境的常家村似乎有些异常,像是魔族现世,让江闲去苗疆国的时候顺道去常家村探查一番。 江闲打算从常家村进苗疆国,先把常家村探完,再去苗疆国诛杀蛇妖。 他用剑斩开面前挡路的灌木丛,从森林中走出,走了半天,总算是看到了一个古旧破败的村庄坐落在不远处。 身后的桃花仙君扒开灌木丛,整个人差点累趴下了。 江闲指着前面的常家村道:「到了。」 桃花仙君直起了身子,一抬起头眼前一片花白,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他一手扶着酸软的腰,拭去额头的汗珠:「已经到了吗?」 「嗯,跟上,别丢了。」 常家村的人都是普通的村民,江闲把剑收了起来,以免拿着剑把那些村民吓着了。 江闲刚一步入常家村的村门口,就有一阵大风颳起,大风捲起地上的灰尘,糊了他的眼,随着大风的散去,一个狼狈的小孩迎面而来,跌跌撞撞地撞入他的怀中,险些把他给推倒了。 「救……救命!」 江闲抱住了迎面撞来的小孩,小孩唇色苍白,身上大大小小的全都是伤口,额头破了个大口,里面夹杂着泥土和鲜血。 小孩? 小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江闲,颤抖着手指,指着身后:「哥哥……哥哥救我,有怪物!」 「怪物?」江闲话语刚落下,顺着小孩指着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破败的房屋,一个浑身散发着魔气的人从房屋中走出。 「魔族……」 魔族不是早已被他全部诛灭了吗?怎么还有残余的魔族? 江闲眉头一凝,刚收起的剑又亮了出来,拉着小孩的胳膊,把小孩护在身后。 小孩怕极了,脸色煞白,瞳孔收缩,紧紧揪着江闲的袖子,把脸埋在江闲的袖子里,不肯松开。 那魔族咔哧咔哧地扭过头,对着江闲咧开大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来,那裂开的嘴里牙齿尖锐,不似寻常人的牙齿,倒像是妖兽的牙齿,两手一甩,十指亮出如刀刃一般利爪来。 那利爪上,还流淌着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的泥土上。 「鹤清怎么回事啊?怎么停了下来?诶,怎么还有个小孩,鹤清你学我姐捡孩子去了?」 桃花仙君没有江闲的脚步快,漫步从村门口走了进来,看见江闲身后躲着一个小孩,惊讶地张大了嘴,见江闲没有动静,小孩在江闲身后颤抖着身躯,意识到了似乎不太对劲,绕过江闲往后看,看到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族。 桃花仙君整个人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桃花仙君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啊啊啊啊!!!」 桃花仙君身体上的行动比脑子的思考来得快,一熘烟儿地也躲在了江闲身后,死死揪着江闲的另一只袖子,跟躲在江闲身后的小孩面面相觑。 江闲想出剑,却被两个揪着他袖子的人拖住了脚步,动弹不得,又不能直接把他们甩开。 他额头青筋都暴起,忍不住回头呵斥道:「你们两个抓着我,我怎么出手杀他?」 江闲咬了咬牙,抬头对上桃花仙君那惊恐的眼神,眯着眼:「特别是你,小孩子怕也就算了,你一个仙君在怕什么?」 桃花仙君和小孩同时松开了江闲的袖子。 「哈哈、哈哈,这不是有鹤清你在这儿吗?情急之下给忘了……」桃花仙君尴尬地哈哈两声,把小孩护在了身后,对着江闲眨巴了下眼睛,「那鹤清你早点回来哈……」 江闲没再管桃花仙君和小孩了,桃花仙君当了这么多年仙君,虽是胆小,但也不是吃素的。 桃花仙君是个仙君,还是有点武功傍身。 他不必再把注意力放在桃花仙君和小孩身上,桃花仙君保护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务之急,是将面前的魔族诛杀。 江闲握紧了剑,专注于面前一动不动的魔族。 魔族一步一步,僵硬地朝他走来。 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的食物一样,魔族的鼻尖在空气中耸动,最后发现了美味的来源,目光死死锁在了他身上,不肯挪开。 不等魔族扑上来,江闲就已如光般闪到魔族面前,一剑朝魔族喉咙处刺去! 魔族不是傻子,见剑光而至,朝后一闪,江闲顺势也朝前刺去。 魔族眉头一皱,见躲不开,一跃而起,江闲抬手,眼疾手快地斩去魔族的一条腿。 噗嗤—— 魔族的腿被整整齐齐地一剑切断,他面上露出疼痛难耐的神情。 第272页 「斯哈斯哈——」魔族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嘶吼声,看向江闲的眼里怒火滔天,恨不得将其撕碎! 他嗓子里像是含了一嘴的沙,沙哑刺耳:「江闲,江闲——」 听到面前的魔族在喊自己名字,江闲心生不快。 魔族都是以血为生的怪物。 得尽快解决。 魔族失去了一条腿,行动变得格外迟缓,他躲得再快也快不过江闲的剑,两三下被耗尽了体力。 江闲见状,一剑刺穿魔族的心脏。 干净利落。 「哈,哈……」 魔族被刺穿心脏,失去了意识,眼睛变得浑浊无光。 江闲把剑抽出,魔族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魔族已被诛灭,他把剑收起。 「哥哥好厉害!」在桃花仙君身后的小孩见到魔族已死,面露崇拜艷羡之色,从桃花仙君背后跑了出来。 他腿像是受伤了,跑不快,一瘸一拐地小跑到江闲的面前。 这时江闲才来得及打量这被他救下的小孩。 …… 小孩将江闲和桃花仙君带到了自己的家里,只是他的家家徒四壁,连张床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地上铺满了稻草。 小孩很是害羞,用稚嫩的嗓音,微弱地说道:「哥哥,我家有些简陋,不要介意。」 没有大人? 江闲原以为小孩的家人死在了魔族的手下,却没想到小孩的家里没半点血腥。 江闲顺势问道:「你父母呢?」 小孩高涨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他低垂下眼帘,咬着下唇:「我……是孤儿。」 江闲知道了他提出的问题不对,愣了一下,向小孩道歉:「抱歉。」 「没关系的。」小孩摇摇头,他情绪调节很快,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双眼闪闪发光,昂头看向江闲,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方才我听那个穿粉衣服的……他说哥哥你是仙君,哥哥真的是话本里的仙君吗?我没看过话本,只听村里的爷爷奶奶口头说过,他们说仙君都是天上的人,哥哥是天上的仙君?」 桃花仙君耳朵一动,不满道:「为什么叫他叫哥哥,叫我就叫穿粉衣服的?不带这样歧视的!」 小孩没有回答桃花仙君的话,而是期待地看着江闲,想听江闲的回答。 桃花仙君先行暴露了他俩的身份,江闲也不能否认了,小孩子而已,不用计较这么多。 「嗯,我是天上的仙君。」 「哇!听起来好厉害!」 小孩手足无措地揪着衣角,通红着脸颊,躲闪着目光,扭扭捏捏道:「那个,我、我叫常善,村里的爷爷奶奶们都叫我小善,哥哥也可以叫我小善,嗯……我可以叫哥哥叫仙君哥哥吗?」 小孩的眼神清澈纯真,不含一丝杂质,江闲想说出拒绝的话都说不出。 只是个称呼,不打紧。 「可以。」 接着,他们从常善的口中得知,常家村的人早已被方才江闲所见的魔族屠杀完了,常家村地处偏僻,也没人路过发现,再加上大多数的常家村村民都是老人,行动不便,连村都出不了,皆被魔族杀了,无法传达消息给外界。 常善从小就没有家人,孤身一人躲在屋子里,再加上他谨慎,一直躲在屋里没出去,平日里靠着吃地上的杂草为生,或是抓些老鼠吃,他这才在魔族的魔爪下存活到了现在…… 可天有不测风云,他被魔族找到了,于是就有了江闲方才见到的一幕。 「难怪常家村这么荒凉。」 原来是人已经死光了。 江闲想起还没进常家村时,在远处就感受到了常家村的凄凉之意。 他以为是人烟稀少,没起疑心。 却没想到是被魔族屠了村。 常善细如蚊声道:「我原也会死在怪物的手上……」 「多亏遇到了仙君哥哥,才保住了我一条命……」常善那双眼水灵灵的,看向江闲,里面像是含了一池碧水,「不过我已无亲无故,往后也会在这空无一人的荒村生活下去,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江闲看着面前的小孩。 常善看起来不过十三十四岁的样子,透过那脸上的灰尘,可以看出是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抬头看他也得仰着头。 江闲实在是于心不忍,让如此幼小的孩子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岭,太危险了。 「我们现在要去苗疆国主城,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等到了苗疆国,给这小孩找个安身之地好了,总不能让小孩一个人在常家村。 「可以吗?仙君哥哥?」 「嗯。」 江闲看到常善单纯无害的样子,总感觉他以前似乎也捡到过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 不过那小孩比常善要大上两三岁…… 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他想捕捉失去的记忆,却发现怎么捕捉也捕捉不到。 像轻盈的蝴蝶,像指尖的细沙,抓不住,顺着指缝流去。 无影无踪。 第132章 常家村诛魔族救善 「仙君哥哥, 这是什么呀?」常善觉得脸颊上痒痒的,像是温暖的泉水流淌,很是舒服。 定眼一看, 是常善的脸上被魔族抓了一道横穿半张脸的伤口, 看起来很是可怖。 江闲的手隔着约莫一指的距离, 湛蓝的灵力虚虚地覆盖在常善的伤口上,他施展着治疗术。 第273页 过了片刻, 常善觉得刺痛的伤口不疼了。 听到常善好奇地提问,江闲回答了他:「是灵力。」 常善笑得天真烂漫:「仙君哥哥的灵力好温暖,小善好喜欢。」 常善的声音很软, 连江闲那向来淡漠的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这种乖巧的小孩实在是让人冷漠不起来。 江闲放缓了声音, 问着常善:「脸上的伤口还疼吗?身上还有何处有伤口?我一同替你处理了。」 常善感受着伤口处温暖的灵力顺着他的伤口处探了进去, 一点一点地将其修复好,新的皮肉长了出来,痒痒的。 江闲把常善脸上残余的血迹清理了。 常善的面上干净了许多,脸颊白净圆润,再加上那双像黑葡萄一样的眸子, 看起来真真是个听话懂事的小孩。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不疼, 在方才被怪物抓的时候是疼的, 不过也就是那一瞬, 见到仙君哥哥就不疼了,没有感觉。」常善如实说, 「至于伤口……左臂上还有一处伤口,右脚也崴着了。」 他低垂下头:「我好像个累赘, 实在是太麻烦仙君哥哥了。」 「不是累赘, 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在意。」江闲见常善脸上的伤口差不多癒合了, 血污也被擦了干净,「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应该很痒,不要去碰,把手臂伸出来,我替你疗伤。」 常善很乖,就算脸上痒痒的,但很听江闲的话,克制着自己的手,没有去抓。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左臂的袖子,袖子已经破了,与皮肉黏粘在一起,血肉模糊,看起来很瘆人。 疼痛难忍。 常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稚嫩面孔上的眉毛拧在一起。 「嘶——」 江闲看出了常善的不适:「疼?」 常善咬着下唇,一口气把整个袖子掀开,剧烈的疼痛感让他闷哼了一声,手臂都在颤抖着,可他还是摇摇头,嘴角勾出一个牵强的笑来,虚弱地说:「不疼,没关系的……」 江闲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见到此等情形都于心不忍。 他见过的小孩大多都是贪玩成性的,与常善年纪相当的小孩现在大多父母伴于身侧,正是玩闹的年纪。 常善自幼就失去了父母,同村之人都被魔族屠了个尽…… 常善太乖了,乖到不像个小孩。 江闲问道:「你如今多少岁了?」 常善道:「有十三岁了,再过两月便十四岁。」 才十三岁啊。 江闲不再多言语了,迅速替常善处理完手臂的伤口和脚上的伤口后说:「你的衣服已经破了,明日进城后再带你去买新衣服。」 常善羞红着脸,小声道:「真的可以吗?我这件衣服还是十岁生辰之时,隔壁的王奶奶看我可怜给我做的……」 「嗯。」江闲看他衣服都短了一截,露出洁白的手腕脚腕来,根本不符合他这个年龄该穿的。 再加上现在常善才十三岁,正是小孩长身体的时候,要穿得久,得买大一点的衣服。 他和桃花仙君迟早都要离开的苗疆国,不能带常善回天外云镜去。 做好人就要做到底。 到时候在苗疆国主城买件大一点的衣服吧。 「明日你挑就好,钱算在我身上。」 常善听到此话,咧出一个笑来:「谢谢仙君哥哥,仙君哥哥对我真好。」 替常善处理完伤口,已是黄昏时分,昏黄的日光从漏风的门缝里钻进来。 江闲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稻草屑,对着一旁无聊到在拔稻草的桃花仙君道:「现在也晚了,明日再启程吧。」 桃花仙君正有此意,原本他还在怕江闲这个万恶的工作狂晚上也要赶路去苗疆国主城,正发憷呢。 他现在四肢酸软无力,再走下去怕是要他半条命。 江闲刚说完,桃花仙君双手双脚地贊同江闲的话:「好!明日再去!鹤清仙君好决策!」 江闲刚打算坐下来休息,耳朵听到屋里回荡着一道声音。 咕咕咕—— 桃花仙君也听到了屋里回荡的声响,疑惑道:「什么声音?」 他和江闲顺着声音望去,是从常善身上传出的。 常善见到桃花仙君和江闲都望着自己,躯体一凝,对上江闲的双眼后,像是被针刺了一样,躲闪着江闲的目光,双颊涨红。 「抱歉。」他摸上自己的肚子,懵懂地眨了眨眼,「我似乎是饿了……没关系,不用管我的。」 江闲和桃花仙君都是不食五谷的仙君。 他们不吃东西,差点忘了常善是个凡人,凡人是需要吃东西的,更别提还在长身体的常善了。 江闲原本打算休整片刻,听到常善肚子饿得咕咕叫,其实他不是很累,于是又站起身来说:「既然饿了,那就要吃饭,我出去替你找些吃的。」 常善立马摆手道:「不用不用,仙君不必如此麻烦。」 可肚子却像是与他的嘴没串通好一样,他刚说完,肚子就又咕咕叫个不停。 「你在此处待着便好,我去去就回。」江闲转头对瘫坐在稻草堆上的桃花仙君道,「你保护好小善。」 桃花仙君眨眨眼表示没问题,还对着江闲摆了摆手,自信地拍着胸膛:「鹤清你尽管去,我虽武力在天外云镜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保护个凡人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274页 说着他还搓了搓手,舔着嘴角:「我不吃肉,顺便帮我找些菌子来呗,好久没吃菌子了,馋得很,别找毒菌子哦……」 「这里荒无人烟,哪儿是那么好找的?」江闲皱眉,「我找到什么吃什么,你还想挑?」 桃花仙君奄了下来:「好吧好吧,鹤清你快去,天黑了就不好找了。」 「嗯,你别带着小善到处乱跑。」 「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交给你才不放心。 江闲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出门去为常善找吃的了。 江闲一走,桃花仙君挪到了常善的身边,开始向这个小孩搭话。 方才他一直在不远处看江闲给常善疗伤,插不上话,现在江闲走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对这突然出现,被江闲救下的小孩好奇得很。 「诶诶,你说你叫常善?为什么取这个名啊?」 常善见桃花仙君都要凑到他身侧来了,一点边界感都没有,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礼貌地扭头微笑着说:「我们这里是常家村,大部分村民都姓常,我自小便是孤儿,被村里的爷爷奶奶抚养长大,我也随村姓,姓常了。」 「之前有个有学问、读过几年书的爷爷为我赐名,他希望我成为心地善良之人,所以为我赐了善这个名。」 桃花仙君听得连连点头,评价道:「常善常善……寓意不错,好名字。」 说着,他还想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拍拍常善的头以表安抚,却被常善悄无声息地躲开了。 「多谢。」 桃花仙君讪讪收回了手,尴尬地拍了拍一旁的墙壁,可他这一拍,拍得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常善见他把墙壁拍出了声,好心提醒道:「别用太大的力,这屋子有些年头了,太用力会碎的。」 桃花仙君闻言,跟触电一样收回了手,不敢再去碰了。 他们两个人没什么可交流的,桃花仙君找不到话题,常善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桃花仙君上下打量着常善,他总感觉常善有着跟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成熟。 桃花仙君暗自嘀咕:「难道是因为早当家的原因吗?」 不自觉地开始佩服起常善了。 他在常善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天天给他姐闯祸呢。 虽然现在也在给他姐闯祸就是了。 外面的太阳下山得很快,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在最后一点夕阳消失,江闲回来了,他推开破旧的门,却没有走进去。 他手中提着一袋子的菌子和一条鱼,对着屋里的两个人晃了晃,招呼他们出来:「出来烤,屋里不能生火。」 「菌子!」 桃花仙君看到那一袋子的菌子,两眼放光,也不管身体疲惫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鹤清仙君我来啦!」 桃花仙君一熘烟儿地从江闲身侧跑了出去。 比起桃花仙君的沖冲撞撞,常善就显得成熟乖巧很多,他的脚还没好全,走路有些缓慢。 他慢慢走到江闲身边,扶着门框对江闲鞠了一躬。 比冒失的桃花仙君更像个大人。 「谢谢仙君哥哥,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江闲看向他的脚:「没事,脚还好吗?走不走得了路?要不然你就在屋子里,我烤完再给你送进来。」 「不必,仙君哥哥的灵力已经帮我治好啦。」 常善说着,松开了门框,在江闲面前转了一圈,他原本想让江闲看看自己无恙,让江闲放宽心,可他受伤的脚还是支撑不起他的体重,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慢点。」江闲空着的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常善,这才让常善没有摔倒,「别逞强。」 常善点头,老老实实扶着江闲,承认了错误:「嗯嗯,是我莽撞了。」 待江闲扶着常善走到小院里时,桃花仙君已经捡了一堆的木柴,堆成火堆,用灵力生好火了,他乖巧得像个小孩一样,盘腿坐在火堆边,就等着江闲把菌子送来。 「动作倒是利索。」江闲若有所指地看向桃花仙君那双腿。 白日里桃花仙君还在哭爹喊娘地说累,现在倒是不累了。 桃花仙君尴尬笑道:「提到吃的就忍不住嘛,鹤清你要知道,天外云镜根本没能吃的东西,那些仙君都不爱吃东西,想蹭饭都没地儿蹭……」 江闲直接把一袋子菌子扔给桃花仙君:「你自己处理。」 桃花仙君接过江闲递来的菌子,表情美滋滋的:「鹤清我真的是爱死你了!」 江闲听桃花仙君的话如此肉麻,起了一阵恶寒,说道:「只是碰巧遇到了一丛菌子……你别跟我说如此噁心的话。」 「嘿嘿,开个玩笑嘛。」桃花仙君没再多贫嘴,去一旁处理带泥土的菌子去了。 第133章 常家村诛魔族救善 江闲利索地两三下把给常善吃的鱼处理好, 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串了起来。 他的动作干净利索,已经用火堆温度最高的外焰烤上了鱼,不远处的桃花仙君还在同每一丝缝隙里都是泥土的菌子做奋斗。 江闲把鱼架在火堆上, 提醒了一句离火堆很近的常善:「火很危险, 你靠后一些, 别被烧着了。」 「嗯。」常善听江闲的话,往后挪了一下, 与火堆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鱼被火焰烤得滋滋作响,鱼皮经高温烧灼,噗嗤一下绽开, 绽开的部分冒着金灿灿的鱼油, 香气扑鼻, 直勾勾地缠着人的味蕾。 第275页 江闲是在离常家村不远的一条小溪里抓到的鱼。 这附近的溪水清澈,没有被污染,溪中的鱼鲜美可口。 城镇里的鱼可没这么肥美。 江闲转动着手腕,给鱼翻了个面,盯着鱼肉上烤得冒出细小的油泡泡, 若有所思, 放飞了思绪。 这幅画面在哪儿看过, 似乎他也像常善一样坐在一旁, 看着一个人烤过…… 不是一次两次,是经常。 在他即将想起来之时, 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仙君哥哥,要烤糊了。」常善出声提醒道。 江闲被常善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 常善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先是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 对上了常善无辜眨巴着的双眼,再去看手中的鱼, 果真在冒着缕缕黑烟。 他眼疾手快地给手中的鱼翻了个面,那半边的鱼肉果真被烤过头了,也不算糊,但鱼皮是被烤得焦黄焦黄的。 还能吃,不算毁了。 常善支着下颌,看向江闲:「仙君哥哥走神了,方才是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江闲垂下眼,火焰很温暖,火光照亮了他冷白色的肌肤,眼眸里倒映着面前跳跃的火焰。 常善见江闲不想说,他不再追问,而是静静地看着江闲烤鱼。 江闲把烤鱼翻了个身,见两面都已经烤好了,将烤好的烤鱼递给常善:「有些烫,会烫嘴,凉一会儿再吃。」 「嗯嗯。」 常善接过江闲递来的烤鱼,鼓着小嘴沖手里冒着热气的烤鱼吹气,把一片热腾腾的鱼肉吹凉了才用牙齿咬下一小口。 鱼肉细腻,吃进胃里暖暖的,填满了胃里空缺的位置。 「吃慢些,有鱼刺。」 江闲说着,常善吐出一小口鱼刺来,含糊不清道:「鱼刺不多,很好吃的。」 他把烤鱼翻了个面,露出另一半还未吃的来,递到江闲面前:「鱼肉还有很多,仙君哥哥要吃吗?」 江闲摆手:「我不用吃东西,你吃就好。」 常善见江闲是真的不想吃,遗憾地收回手,继续小口小口地吃起手中的鱼来。 菌子极难处理,桃花仙君处理了半天才处理好,用一串木棍穿着处理好的菌子朝二人走了过来。 「这菌子还真难处理,全是土,还混了几个毒菌子……也不知道鹤清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桃花仙君吐槽道,见他俩已经吃上了,不满地开口,「啊?你们已经吃上了?都不等等我!」 「你让我摘的菌子,我又不是专门采菌子的,苗疆国这边无名菌子太多了,我哪儿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没毒?」 桃花仙君本相是桃花,一眼就能分辨菌子是毒菌子还是可食用的菌子,所以他刚才见到一个菌子就采一个菌子,完全没大费周章去分辨是毒菌子还是可食用的菌子。 江闲替常善说道:「小善都饿一天。」 桃花只是开个玩笑,他嘿嘿一笑,摇着手中的菌子对常善道:「知道知道,一条鱼够吃吗?要不来点菌子?烤好分一串给你吃?」 常善咽下一口鱼肉,摇了摇头:「不用,一条鱼就够了。」 闻到常善手中的鱼传来的香味儿,桃花仙君身为仙君,他不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坐到江闲的身侧,把手中的菌子放在火上烤着。 「烤菌子最好吃了,之后背着帝君偷偷在桃花林里种点菌子试试……」 桃花仙君烤完了菌子,常善也吃完了鱼,站起身来。 江闲见常善吃完了,也跟着站起来。 「还饿吗?」 常善饿的话,他还能出去替常善找点吃的。 常善摸着微鼓的肚子,抬头沖江闲一笑:「不饿了,谢谢仙君哥哥!」 桃花仙君咔吧咔吧地啃着手中的烤菌子,被烫得舌尖都吐了出来,正拿着摺扇给自己被烫红的舌头扇风,见到江闲他们已经吃完了,咬着舌头含糊不清道:「你们吃完了就先去休息吧,待会儿我吃完会把火堆灭了。」 「嗯,别忘灭火堆。」江闲再三叮嘱。 桃花仙君对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闲和常善走进屋里。 地上铺着稻草,没有床。 江闲再恶劣的地方都住过,此处能遮风挡雨已经不错了。 他随意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抱着手臂打算入睡。 「仙君哥哥,晚安。」 常善乖乖地躺在跟江闲隔了有一人的距离,没有直接触碰到江闲,他躺在稻草堆上,自下而上地看着江闲,漆黑的眼眸在昏暗的屋里闪烁着,里面仿佛有光。 是孩子专有的天真无邪。 江闲知道常善在期待什么,他的声音如山间清泉,向常善道了晚安。 「晚安。」 见到常善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江闲靠在墙上,入睡。 赶路赶了这么久,说不累是假的,桃花仙君累得都要瘫软在地上了,江闲面上没什么变化,身体早就疲惫不堪。 他不是傀儡,是人,人是会累的。 或许是夜晚太过寂静,或许是白日里耗费的精力太多,又或许是屋外火堆燃烧的滋滋声太催人入眠。 江闲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胸膛微微起伏,头没有支撑,歪到了一侧,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此时,原应该睡着的常善睁开了眼。 第276页 他眼里的单纯天真一扫而空,而是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说不出的感觉,里面闪着细碎的诡异紫光。 常善缓缓翻了个身,没有惊动熟睡的江闲,看向门缝外滋滋燃烧着的火堆,耳尖动了动,听到桃花仙君忘我的啃菌子声音。 常善半支起身子,看向江闲,嘴里念念有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他站起身来,悄悄走到江闲的身边。 常善的躯体虽小,但仍挡住了门缝里照进来的大部分光亮,将江闲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之下。 江闲似是被梦魇缠身,本就冷白的面颊在阴影的笼罩下更显苍白,额头渗出丝丝冷汗,指尖兀然攥紧。 「在做梦吗?是做的噩梦吗?」 常善半蹲在江闲的身侧,轻柔地握住了江闲攥紧的手,另一只手抚摸到江闲蹙着的眉心,温热的指尖一点一点抚平江闲紧皱的眉心,江闲握紧的手在常善的安抚下舒展开。 「真是可怜啊,在梦些什么呢?嗯?」常善的声音稚嫩,如初生的小鸟一般清脆。 可是江闲没有醒过来,回答不了他。 常善将江闲脸颊一侧的碎发拂去,露出了那半张脸,脖颈也随之露了出来。 江闲现在睡着了,把致命的部位展露在他的面前。 他舔了舔嘴角,露出的虎牙闪着寒光。 常善鼻尖微动,光是隔着有一尺的距离,他仍能嗅到江闲那身上一直带着的、稳重的檀香,以及脖颈之下埋藏着的、流动着的,滚烫甜美的鲜血。 他看到了江闲身体中闪烁着钻石般璀璨光芒的神魂碎片。 强大,纯粹,干净…… 「江闲啊江闲。」 「不愧是龙族和凤凰族创造出来的,我的仇敌……真是令人期待啊……」 常善人畜无害的表情变得渴望贪婪,他舔着嘴角,抬起手,寒光一闪,指甲变长如利刃。 在他即将触碰到江闲的胸膛,想生生挖出江闲的神魂碎片之时…… 屋外的火堆滋滋燃烧声戛然而止,传来了桃花仙君心满意足的感嘆声和脚步声。 桃花仙君抚摸着肚子,打了个嗝,边往屋里走边感慨道:「这些菌子比天界的灵菌还美味,也不知道鹤清是在哪儿找的,明日问问,找一丛菌子带到天外云镜养着。」 他一进屋子,看到江闲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往江闲旁边看,看到了江闲身侧躺在稻草堆上,已经闭上眼的常善,声音一下子就收了回去,脚步放轻缓。 「已经睡着了啊。」 桃花仙君为了不吵醒他俩,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子的另一侧。 吃饱喝足,人犯困了。 桃花仙君眼皮打颤,躺下没多久就呼呼大睡了过去,他睡姿很不规整,四仰八叉的,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吵得很。 装睡的常善又睁开了眼,那双眼里清明,没有丝毫的困意。 他不满地瞥了一眼大张着嘴流口水的桃花仙君。 没有一点风度,跟白日里风流倜傥的模样大相迳庭。 桃花仙君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自在地咂巴了下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常善冷哼一声:「哼。」 不过他也要感谢桃花仙君,不然江闲可能就提前死于他手了。 现在还不在他计划之内,他要再等等。 再等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江闲现在还不够强大,虽三界里估计江闲再无敌手,可江闲仍还没到顶峰时期。 常善眯着眼,看着江闲。 他饿了。 江闲给他抓了鱼,他吃了,还是饿。 区区一条鱼怎可满足他的胃口? 不能吃江闲的神魂碎片,也不能吃桃花仙君的神魂碎片,他又不傻,若是明早江闲发现桃花仙君不在了的话,指不定会对他起疑心…… 他还想和江闲玩玩,不想暴露身份。 白日里江闲诛杀的那个魔族,魔族的尸体还在屋外躺着。 常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平常的他都不屑于吃魔族这种低劣的生物。 可他向来都不压制自己的食慾,想吃就吃,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这里荒郊野岭,连个凡人都找不着。 常善走出屋外,走入深深的夜色中,长嘆一口气,语气牵强道:「算了,勉勉强强对付一口吧。」 第134章 常家村诛魔族救善 是梦。 风习习迎面而来, 吹到他的脸上,像一把把没有开刃的小刀,没有攻击力, 吹得他痒痒的。 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 江闲一睁开眼, 发现他竟身处龙之谷。 他站在龙之谷的悬崖处, 手中拿着剑,是他前些日子找青武仙君重新拿的佩剑, 对其还算熟悉。 他低着头,微微抬头,看见面前有一双黑色的长靴, 黑色的衣角被龙之谷的微风带起, 上面有黑金色的暗纹, 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映入他的眼帘之中。 是张牙舞爪的龙纹。 似乎有人站在他面前。 抬起头,直对上眼前之人的眼睛。 目光交汇。 那是一双漂亮的、猩红如血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左眼下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痣,似乎与他的瞳孔一样, 是深红色的。 那双眼极其温柔, 比微风还温柔几分, 江闲光是看上一眼, 就不由自主地深深陷了进去。 第277页 眼前之人开口了,声音伴着风, 飘进他的耳中,如初春的微风。 「小道长。」 江闲拿着剑直指着眼前之人, 剑光凛冽, 破坏了这幅美好的画面,让画面上出现一丝裂痕。 可眼前之人见到江闲亮剑直指着他, 却不躲闪,还走近了两步,像是要凑到江闲面前,让剑刃直直穿透他的心脏。 一对上这张脸。 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刺得他头颅发疼,拿着剑的手不稳地发颤起来,随着他手的颤抖,剑鸣之声响起。 是剑在哀泣。 眼前之人又唤道:「小道长。」 别叫了。 别叫了…… 这道声音他似乎听了千百次,这声称呼他也听了千百次。 他以前是当过道士的,但从未有人叫过他小道长,可潜意识里,他认为这个称呼是属于他的,专属于某个人对他的称呼,旁人都是不可以唤他小道长。 这是谁对他的称呼? 江闲越是回想越是痛楚。 他瞳孔涣散,在即将触及真相之时,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唇色发白,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是谁。 到底是谁。 江闲强忍着头传来的刺痛感,他迫切地想知道眼前之人是谁,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颤抖着嘴唇,艰难开口道:「你……是谁。」 眼前之人嘆了一声。 「我的小道长啊……」 江闲的手不听他的使唤,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剑已刺入了眼前之人的胸膛。 不偏不倚,正中心脏,一片血红,充斥了他整个画面。 眼前之人的嘴角依旧含笑,眉眼越来越温柔,眼里全都是他,没有偏移分毫,他甚至能看到眼中他的倒影。 可眼前之人的嘴角溢出了鲜血,如刺深深刺穿了他的心脏。 明明受伤的是眼前之人,为何他的心脏会发疼? 江闲听到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 冷冰冰的,像没有感情的傀儡。 「你理应被诛杀。」 不对,这样不对。 为什么要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 你不应该这么做。 眼前之人用手掌硬生生地从胸膛处拔出江闲的剑,五指被剑刃划破,血肉模糊,可他没发出一声闷哼。 他凑到江闲的身侧,他想触碰江闲,可他沾上血的手怕弄脏江闲。 入了迷,虚虚地描绘着江闲的样貌轮廓,要将江闲深深刻入脑海里,不舍忘却,不敢忘却。 最后他再留恋也没办法再多看一眼江闲。 他因为失血过多,温柔似水的眼睛变得涣散无光,彻底失去了焦距,如无依无靠的树叶,往后倒去。 声音如风,回响在龙之谷中。 虚无缥缈,触及不到。 「你是我的小道长啊。」 江闲脚下的悬崖随着这道声音,开始四分五裂,坚硬的岩石碎成了粉末。 他也同其坠入深渊。 失重感传来。 那人……跌落悬崖之时也是这样吗? 江闲觉头晕目眩,气血上涌,身体越来越轻。 一道龙吟声从遥远之处传来。 …… 江闲再次从睡梦中惊醒。 他猛然坐起身来,紧紧攥紧身下的稻草。 心脏狂跳,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他惊慌地看了一眼四周。 桃花仙君还在角落抱着一团的稻草呼呼大睡,不知是在做些什么美梦,嘴里也不停念叨着:「美人你叫小桃啊……真是巧,跟我一个姓,嘿嘿……不知小桃姑娘可愿与我结识……嘿嘿,小桃,我请你喝酒如何……小桃,你别走啊小桃……」 看来桃花仙君又梦到了他的红颜知己。 江闲松了一口气。 他朝身侧看去,常善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了一团,一手抓着身下的稻草,闭着眼,胸膛缓慢起伏,能听到他鼻间微弱的呼吸声,是在睡觉。 江闲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现在是领了帝君指派的任务,身处于苗疆国的边境,常家村内。他昨日诛杀了一个魔族,今日要去苗疆国主城,找到出逃的蛇妖,将其就地诛杀。 至于他方才所做的噩梦…… 只是一个梦,只是梦。 不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江闲再三确认他所认识的一众人里没有喜欢穿黑衣服的之后才放宽心。 桃花仙君还没醒,在江闲身侧的常善听到江闲翻身的声音倒是先醒了。 常善闷哼了一声,转转悠悠地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朦胧的眼,看向江闲,嗓音也是刚睡醒的黏糊:「仙君哥哥已经醒了吗?要去苗疆国……现在走吗?」 常善的话一下把江闲在梦境中受到的惊慌打散了,江闲没去想梦境之事了,而是站了起来,把凌乱的头发打理了一下。 「不着急。」 他对着常善道:「还困吗?你可以再睡会儿。」 毕竟他看桃花仙君睡得正香,没有半点想动的样子。 桃花仙君这人不睡到自然醒是起不来的。 现在还早,晚点再去苗疆国主城也行。 常善一消心头的睡意,跟着江闲站起身来:「仙君哥哥这是要出去?」 江闲被闷在这狭小不透风的屋子里一晚上,再加上梦境带来的压迫感,现在正郁结于心,想趁着桃花还没醒,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顺带散散心。 第278页 他如实道:「出去随便看看。」 常善走到江闲的面前,抬起头看着江闲,笑逐颜开道:「那我和仙君哥哥一起!」 「嗯。」 江闲同意了,并不在乎身后多个小尾巴跟着。 江闲原本走得很快,想起常善脚上的伤还未好全,放缓了脚步,等着常善跟上来:「跟上来吧。」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注1) 清晨,山间的空气沁人心脾,一扫内心的杂念,江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吐出肺里浑浊的空气。 昨夜的梦魇在此时也困扰不了他。 果然散散心是好的。 「这里的村民呢?」 江闲从常家村走出去的一路上,连一具尸体都没看到,实在是诡异,他不免发出了疑问。 如果昨日他所见的魔族在常家村大开杀戒,必定是一副落败惨烈的模样。 昨日他没在意这些细节,现在闲下来倒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仙君哥哥是在问我吗?」常善指着自己的鼻尖,他说道,「昨日仙君哥哥杀的那怪物的老巢不在常家村,在那边的山上。」 江闲顺着常善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座小山,小山上有个山洞,相隔太远,再加上那山洞背光,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见一片漆黑。 「那怪物喜欢把人抓回去吃掉,常家村的老人腿脚不便,就算意识到了,但他们想逃也逃不掉,就被怪物抓了去。」 说着说着,常善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眼,一副落寞至极的样子。 江闲忍不住出声安慰,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只好生硬道:「你活了下来,这便是好的,你要承载着常家村人的信念好好活着。」 「嗯,谢谢仙君哥哥。」常善的声音有些哽咽,小手在脸上一擦,眼中仍含着泪花,眼尾都被擦红了,看起来楚楚可怜,「至少常家村有我活了下来,有我活着就足够了……」 江闲总感觉常善的这句话怪怪的,但他没去多想。 临近常家村门口时,江闲还想去常家村外的森林看看,可身侧的常善突然说话,打断了他:「出来有一会儿了,不知那粉衣哥哥是否醒了过来,仙君哥哥我们出来也逛了一圈,要不然回去吧?」 「嗯,好。」江闲听常善提起桃花仙君,他出来散步散了有一刻钟了,桃花也该醒了。 江闲原路返回前,他不经意间往常家村门口望了一眼,常家村村门口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不对啊? 江闲起了疑心。 离得远,看得不太真切,只有虚虚的一个大致轮廓。 他洞察力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何处不对劲。 昨日他诛杀的那个魔族尸体不见了。 他记得他昨日急着处理常善身上的伤,所以没去处理魔族的尸体,任由魔族的尸体摆在那儿。 桃花仙君和常善就更不可能去处理魔族尸体了。 桃花仙君见到血腥的场面就大呼小叫个没完,更别说是凶残的魔族了,桃花仙君作为姻缘神,接都没接触过魔族,昨日跟着他离去时避魔族跟避瘟神一样,离那魔族尸体远远的,生怕被沾上。 常善…… 江闲对上了常善那抬着头看他的晶莹剔透的眼睛,常善疑惑地看着他,带着孩童的天真,腿脚不便怕摔倒了,另一只小手抓着他袖子的一角。 江闲挪开了视线。 常善就更不可能了。 常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昨日还被魔族吓得手足无措,向他求救…… 此时,常善开口道:「我们常家村地处偏僻,常有野熊野狼来村中觅食,先前也有村民被野熊野狼抓去过。」 「是这样吗?那是我多虑了。」 听到常善的话,江闲心里最后一点疑虑打消了。 昨日他黄昏时分去打猎时看到过一两只野熊野狼,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避免与其发生冲突,是绕着它们走的。 如果是野熊野狼闻到血腥味前来觅食,叼走了魔族的尸体去吃掉不是没有可能。 再加上…… 常善抓着江闲的袖子,嘴里哼着童谣,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 小孩的话总是能让人信服,常善是个乖小孩。 乖小孩哪儿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35章 桃花玉财姻缘财缘 回到屋子里, 桃花仙君果然醒了过来,正坐在稻草堆上伸懒腰,打着哈欠, 见到江闲他们回来了, 一蹦跳了起来, 完全不见昨日那副要死要活的疲惫模样,跟换了个人一样。 他还有心思戏嚯道:「哟, 鹤清回来了啊?一早就不见人,这是带小朋友去哪儿玩了啊?」 说着说着,他走到常善的面前, 弯下身子, 一只手撑着膝盖, 一只手想去捏常善那看起来就软乎乎,很好捏的脸,结果被常善灵巧地躲了去。 桃花仙君也不恼,反倒歪着头,跟常善继续开着玩笑:「小善小朋友, 告诉桃花哥哥, 今早跟你的鹤清哥哥跑哪儿去玩了呀?鹤清哥哥那么个无趣的人, 能带你去哪些好玩的地方, 不如跟着桃花哥哥混,哥哥带你去……」 见桃花仙君还想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江闲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桃花仙君的肩膀:「你自己不正经就算了,别教坏小孩子。」 桃花仙君被江闲拍得一个激灵, 收回了后面的「带你去歌舞楼玩」。 第279页 常善悄悄牵上了江闲的一根食指, 甜甜地笑道:「谢谢哥哥好意,不过不必, 仙君哥哥是个很有趣的人,能和仙君哥哥在一起,我已经很高兴了。」 「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喜欢鹤清呢。」桃花仙君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承认江闲是要长得好看一些,比他好看那么一丢丢。 但明明他长得也不差,在万花丛中混得风生水起,片叶不沾身。 江闲冷着一张脸都有人喜欢。 最近他想多找几个红颜知己的,却一个没找到,每个漂亮姐姐都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连个名字也不肯告诉他。 「难道这些年来受欢迎的类型是高岭之花?」桃花仙君扶着下颌上下打量了一番江闲,若有所悟,连连点头,「下次试试看装高冷。」 江闲自然是注意到了桃花仙君的目光,不知道桃花仙君又在瞎想着些什么,一句话打断了桃花仙君的思绪,催促道:「既然醒了那就该启程了,再浪费时间下去天黑就得留宿苗黔城外了。」 桃花仙君一想要留宿荒郊野岭的苗黔城外,暂且把红颜知己一事抛之脑后,风风火火地往外窜。 不等江闲反应过来,面前的桃花仙君一霎就不在了。 他往门口望去,桃花仙君扒着门框,探出一个脑袋。 「鹤清你们快跟上啊!」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苗疆国的美人儿了! 江闲还是担忧常善的脚,于是问道:「能走吗?」 「嗯。」常善温顺地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脸,「昨夜休息了很久,仙君哥哥的灵力已经完全把身上所有的伤口治好了,不疼,走路没什么问题。」 江闲看着常善的脸,昨夜留下的痂已经脱落了,只留下了淡淡的一道白痕,惊奇道:「好得这么快?」 他记得昨日常善脸上还有道疤,他治疗术不精,常善脸上的伤一晚上就好了? 常善当然不能说是自愈好的,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本就没受多大的伤,仙君哥哥的灵力强大,好得自然快些,不足为奇。」 江闲:「能走就好。」 要不能走的话,他就背着常善去苗黔城,常善只是个普通的十三岁小孩,不算重,他轻而易举就能将其背起,走到苗黔城不成问题。 …… 苗疆国不如元御国以及大梁国,发展较为落后,苗疆国主城苗黔城在树木丛生的山之间,四面环山,只有一条两山之间的空隙能进苗黔城。 还未进苗黔城,江闲就看到城外的许多村庄,苗疆国之人信奉神明,比其他国家信神的人更多,再加上村庄里人多,自有信奉神明的,虔诚的信徒修了许多仙观。 在此处仙观随处可见。 苗疆国早在三千年前就有苗疆圣女飞升成为仙君的传说。 苗疆圣女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圣女在苗疆国并不需要做出些什么,只需当个吉祥物,在苗疆国特殊的节日里出个面,受苗疆国的百姓所信奉即可。 太阴仙君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极阴之体,也是三千年前苗疆国的圣女,偶得机缘飞升成仙。 传说当年太阴仙君在苗疆国飞升成仙君,苗疆国一时轰动,对苗疆圣女更是信奉。 他们知道太阴仙君是月神,飞升后掌管的月亮,是天上的太阴仙君。 光是江闲他们进的这个村庄,有六处仙观,三处是太阴仙君的,两处是玉财仙君的,一处是桃花仙君的。 好巧不巧,桃花仙君的桃花观和玉财仙君的玉财观修在一起,面对面。 对面玉财仙君的玉财观,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里面烧着的香火透着敞开的门飘了出来,可以看出里面热闹非凡。 每个出来的人面上都是带着笑的,双手合十,嘴里还在不停虔诚地祈祷着:「玉财仙君在上,保佑小的顺风顺水得财得利!财源滚滚八方来财!」 相比于玉财观对面的桃花观,门虽大敞着,但根本没人进去,更别提有人在桃花观里烧香了。 桃花仙君看到此等情形,气不打一处来,仿佛看到了玉财仙君那小子咧着嘴在嘲笑他,拿了一枚金元宝朝他打了过来,金元宝正中眉心,打得他头晕眼花。 桃花仙君一拂袖子,玉财仙君不在这里,没办法和玉财仙君拌嘴,他只好吹鼻子瞪眼道:「气死了!不在天外云镜都能被玉财那小子嘲笑!」 江闲淡淡扫了他一眼:「你知足吧,至少有人给你修仙观,我连仙观都没有。」 没有仙观,自没有信徒信奉。 「咳咳。」桃花仙君听到江闲这淡淡的一句话,觉得尴尬。 江闲似乎真的没有仙观…… 提到这话题,桃花仙君又开始往外吐苦水了。 他垂头丧气道:「鹤清啊,这些年你不在天外云镜你是不知道,最近我的仙观来的人越来越少了,玉财那小子趁你不在天外云镜业绩第一我认了,他飞升前有个人界首富的好爹,还是独生子,天天在天外云镜躺着睡大觉都能得第一。」 江闲对桃花这话表示认同:「的确没见玉财仙君干过什么正经事。」 他勤勤恳恳为帝君打工三千年,日复一日斩妖除魔,才年年排第一,太阴仙君昼夜颠倒为帝君打工,不曾歇过一日,甚至为此拖垮了身子,勉勉强强才排第三。 第280页 「为什么我没个好爹呢?难道因为我是桃花妖吗?之前来供奉我的信徒都跑去供奉玉财那小子了,唉……」 他揪着江闲的袖子,声嘶力竭地控诉道:「你说这是为什么啊?!他们为什么不想成亲,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这问题你问不得我。」江闲把桃花仙君捏着他袖子的手拍开,正色道,「你要知道我一直都不想成亲,不想纠结于情情爱爱一事。」 「我知道。」桃花仙君用怨愤的眼神瞥了一眼江闲,「如果把你写上我的姻缘簿,你要真成了,明年天外云镜的业绩榜第一就是我了。」 江闲一听到姻缘簿就觉得头疼,想起曾经被一群人纠缠着问「处不处情缘」…… 他立马反驳:「你想得倒是美。」 「哪儿是我想的啊,明明都已经快成……」桃花仙君的声音止住,他捂住嘴,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江闲听到桃花仙君那句说了一半的话,追问道:「成什么?」 桃花仙君眼轱辘一转:「成……成人之美!」 江闲:「……你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改日得去找个大夫,把桃花仙君这说话只喜欢说一半吊人胃口的毛病给好好治一治。 一直沉默着的常善开口了,他听到江闲和桃花仙君的讨论,盯着桃花仙君,得出一个答案:「哥哥是掌管姻缘的仙君吗?」 桃花仙君知道常善是在问他,把注意力放在常善身上,笑嘻嘻道:「对呀对呀,哥哥掌管的姻缘。」 「哥哥是没有信徒供奉吗?」常善温和道,「那我可以去为哥哥烧两炷香。」 桃花仙君拍了拍常善瘦弱的小身板,哈哈说道:「开什么玩笑呢?你还没成年吧?不过十三岁,这么小个孩子懂什么情情爱爱之事,这些都是大人该考虑的,你想考虑还早了几年呢!」 「我懂一点。」常善道,「两情相悦便是情爱,是吗?哥哥?」 桃花仙君没想到常善真的在认真回答他:「嗯……大差不差啦!」 常善拽了拽江闲的袖子:「仙君哥哥,我想去凑凑热闹。」 为桃花仙君上香不算浪费,就当为桃花仙君沖沖业绩,下次争取不当倒数第二,或是跟白泽一起当倒数第一了。 他料到了去苗疆国的路上要用到钱,领到的那三千年工资大多数都寄给了明微兰,只留下了一点,以备不时之需,是足够用的。 给桃花仙君捐点香火钱绰绰有余。 桃花观对面的玉财观门口正巧有卖香的。 江闲去买了一把香,递给常善三根。 常善将那三根香攥在手心里,很是珍惜,他不敢用力,手中的香很脆,他生怕捏碎了。 他们走进了桃花观,桃花观只有他们三人,没有旁人,倒算是清静。 江闲手上还有多的几根香,他扭头问桃花仙君:「你要给自己上香吗?」 给自己上香…… 听着感觉怪怪的。 桃花仙君摆手拒绝:「算了算了,要让玉财知道我自己给自己上香,指不定又要怎么嘲笑我呢。」 想到玉财仙君那欠揍的样子桃花仙君就烦躁得很。 江闲和常善利落地给桃花仙君上完了香。 为信奉的神上香讲究三拜九叩头,江闲没打算求姻缘,姻缘这东西他不需要,更何况姻缘神就在他身侧,何须供奉姻缘神的神像? 他点完香,直接插在贡台的香炉之上,没再多做其余的事。 反倒是江闲身侧的常善,虔诚地插完香,在蒲团上做完了三拜九叩头的动作。 桃花仙君感觉到了贡台之上传来的信仰之力涌入了自己的体内。 他眯眼舒嘆了一声:「鹤清仙君花钱给我上的香加的信仰之力就是多。」 常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江闲的身侧:「哥哥,我上完香了。」 江闲道:「好了,既上完了香,那就走吧,现在入城还能找个地方休息。」 说完,他往桃花观外走。 常善加快了速度,紧跟着江闲的脚步,出桃花观时,他无心问道:「仙君哥哥在天上掌管的是什么呀?」 江闲总不能说他是为帝君打工做任务的仙君,他与巫阙同为帝君的左膀右臂,巫阙都有所掌管的范畴,他却没有,即使是没有掌管的东西,他这些年也忙得不可开交。 总不能欺骗小孩子。 江闲道:「没有掌管的。」 「这样吗?」常善语气里带着遗憾,「仙君哥哥没有仙观吗?」 江闲如实陈述:「也没有。」 「啊……好可惜,我还想去为仙君哥哥上香,成为仙君哥哥的信徒。」 他真的没有仙观吗? 江闲思绪拉远。 他似乎有一处仙观。 在无人踏足的茫茫深山之中。 仙观中,似乎还有一人,模糊不清,看不见是谁…… 第136章 临苗疆寻蛇妖诛之 到了苗黔城, 江闲随意找一处离城门口最近的客栈歇了下来,一次性付了三间房的十日价钱。 天还并未完全暗下来,再加上苗疆国没有宵禁, 江闲打算先带着常善去买新衣服。 桃花仙君刚在客栈歇下没半刻钟就跳起来, 化了一面水镜, 在水镜前捣鼓自己的发型。 他整理好发型和穿着后夺门而出,直要往苗黔城的歌舞楼里钻, 拦都拦不住,一刻也不停歇。 第281页 江闲见桃花仙君站在客栈门前,看桃花仙君打扮得人模狗样的, 他不由得好奇发问:「你也要出去?」 他以为以桃花仙君懒惰的性子, 赶了一天的路, 肯定要倒头在客栈呼呼大睡。 「小孩子在这儿,不好说。」桃花仙君神秘兮兮地对江闲眨了下眼。 桃花仙君这人拾掇好了自己,倒真像个玉树临风的风流公子,他展开手中的摺扇,笑眯眯地看向江闲二人:「你这是要带着小善去买新衣服?」 「嗯。」 桃花仙君绕着江闲和常善转了一圈, 轻挑眉梢, 一收摺扇, 用摺扇指着常善, 对江闲说:「听我的,小善这个年纪穿靛蓝衣服好看, 有朝气,你别自己整天穿个白道袍, 连带着小孩也穿个看起来冷冷淡淡的白衣服。」 江闲的心思被桃花仙君拆穿了, 他原想给常善买的就是一件白衣服一件黑衣服,白衣显干净, 黑衣耐脏,两件换着穿,定不会错。 他只好道:「我不挑,让小善自己挑,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哈哈,那我不多打搅你们了,现在正是去歌……楼的时候,晚上我会回来,你们也快去买新衣服吧!」桃花仙君摆了摆手,离开了。 江闲叮嘱着桃花仙君:「早些回来,明日还要去找线索。」 他知道桃花仙君喜欢同美人饮酒作乐,生怕桃花仙君喝多了酒,烂醉如泥,大半夜的睡大街上。 桃花仙君晃了晃摺扇:「知道了,鹤清仙君!」 桃花仙君离去后,常善才说道:「其实什么颜色都是好的,只要是仙君哥哥给我买的,我就喜欢。」 看着常善那温和的模样,江闲顺着常善的话说:「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多买几件也没事,不必为我省着钱。」 之后他和桃花仙君要离开苗疆国,总不能带着常善上天外云镜去。 多给常善买几件吧。 苗疆国没有宵禁,街上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多如流水。 苗疆国的男子和女子穿着多以深色为主,蓝色紫色居多,也有黑色和白色的,衣服上有着繁杂的刺绣图案,是江闲在其他国没见过的样式,衣裙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银饰和银珠子点缀,随着他们躯体的动作,在灯火下晃得叮噹响,耀眼夺目。 他们头上和耳上的银饰精緻却不小巧,繁琐复杂,反倒透出一种贵气。 虽在苗疆国虽能买到大梁国元御国的服饰,但常善身为苗疆人,以后要在苗疆生活,穿着大梁国元御国的服饰诸多不便,要给常善买衣服的话,还是买苗疆国的服饰比较好。 江闲绕过两三家大梁国的成衣铺子,找了一家看起来种类繁多的,卖苗疆国服饰的成衣铺子店。 定制衣服要花上半月左右的时间,江闲不确定他们在苗疆国要待多久,成衣可以当场就买,买点合身的好了。 成衣铺子里的人不算多,不拥挤。 一位身着苗疆服饰,浓妆艷抹的女子正空闲着,见他们进了铺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女子见到是一大一小两个客人,迎上前,笑着问江闲:「二位客官想买些什么衣服呢?是大人要买衣服还是小公子要买衣服?」 江闲没有想买衣服的打算,于是低头看了眼常善:「给孩子买的。」 女子弯下腰,撑着双膝,笑吟吟地问常善:「小公子多大年纪了?姐姐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常善听话地说道:「十三,快十四了。」 女子喜欢如此乖巧懂事的小孩,见常善跟在江闲身后不吵不闹的,更是喜欢。 一开始她还想,若是江闲这么俊俏的公子来买衣服,她定要为其挑选一身漂亮的衣服,可江闲看起来并没有想买的样子,反倒是为身侧的小孩买。 小孩买也行,都是做生意,她不挑。 女子站起身来,礼貌询问:「可以让我带小公子去量个尺寸吗?量个尺寸我好为小公子挑合适的衣服。」 「好。」江闲转念想起了什么,又说道,「看他喜欢什么样式的,他喜欢的麻烦都替我包起来。」 女子一听,又是一笔大生意,乐开了花:「没问题!公子你尽管放心,小公子长得这么俊俏,定能挑到合适的衣服!」 江闲低头对着常善道:「去吧。」 「嗯嗯。」 常善松开了抓着江闲的那只手,走到了女子身边,回头对江闲道:「仙君哥哥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常善跟着女子去量尺寸,试衣服去了。 江闲也没有闲着,饶有兴致地绕着这间成衣铺子看了又看。 他原以为在街上见到的那些苗疆人穿的衣服样式够多了,没想到这家铺子里的样式更多。 这间成衣铺子本就大,江闲看了许久,还没把这些展出的衣服看完,女子就已经领着穿了新衣服的常善出来了。 常善脸上的伤口已经癒合得微乎其微,在夜晚看不大出来了,脸圆润润的,有着少年人的活力朝气,除去之前穿的粗布麻衣,身上穿着的是靛蓝色的苗疆国服饰,上面的刺绣精美,是蝴蝶图案,身上佩戴着碰撞起来叮叮作响的银饰。 他手上戴着一串银色长链,抬头见到江闲,面上泛起笑,笑容真挚诚恳,朝江闲小步跑了过来。 手上的银饰在明亮的灯火下银华熠熠,银晃晃的。 常善停到江闲的面前,像是不习惯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柔顺服帖一样,他穿惯了粗布麻衣,第一次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满身的不自在。 第282页 他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害羞道:「仙君哥哥觉得好看吗?」 前一日还可怜兮兮向他求助的常善,换了身衣服跟换了个人一样,反倒凸显出一丝贵气来了,齿白唇红,肌肤白嫩得不像是乡野里出生的小孩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常善是哪家出街游玩的贵公子。 江闲称赞道:「好看,很适合。」 桃花仙君虽其他方面不靠谱,但审美方面还是在线,常善穿靛蓝的衣服果真好看极了。 幸好他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给常善挑衣服。 听到江闲的夸赞,常善喜出望外,在江闲面前转了一圈,又停了下来。 江闲问道:「那你觉得好看吗?」 「仙君哥哥觉得好看,小善就觉得好看。」常善歪头,沖江闲一笑。 江闲道:「这是你穿的,你觉得好看便可。」 女子笑着走上来,侃侃而谈道:「小公子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瘦上一些,成衣铺子里现有的衣服都大上了一圈,小公子身上这套是我方才改过的,正合小公子的尺寸。」 常善自幼在乡野间长大,再加上前段时间被魔族折磨得不成人样,连最基本的饮食都顾不上,营养自然没能跟得上,长得比其他小孩要上瘦一圈。 江闲点点头,道:「他还挑了哪些?」 女子蹙眉,无奈摇头:「小公子没挑。」 方才常善在她面前拘束得很,还是她挑了件靛蓝色的衣服给这听话的小孩。 「那你觉得何种衣服适合他?」江闲顿了顿,又说,「挑三套吧。」 常善不好意思地说:「仙君哥哥,一套就够了,挑多了的话也穿不上,真是让仙君哥哥破费了。」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江闲爱财,但不浪费钱财,很节省着用。 江闲秉承着该花就花,该省就省的原则,他自己花不上多少钱,花钱给小孩买衣服不算浪费钱,比给桃花仙君,让桃花仙君去挥霍浪费好多了。 江闲已经拿出了钱袋:「不需过多客气。」 常善不再推辞,乖乖点头:「嗯嗯,那多谢仙君哥哥啦。」 女子见到江闲递过来了银子,笑着收下了,去一旁的柜子里翻翻找找了一番,把找的钱给了江闲。 「小公子长得这么俊俏,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女子夸赞道,从一旁取下了一套绯红的衣服,展示给江闲看,「公子瞧这件如何?长袖里面加了羊绒,冬天穿着也不会冷,小公子长相就是有福气的长相,穿红色的正好。」 江闲比对了一下常善的长相和女子手里的这件衣服是否搭配,比对完后说:「这件包起来吧。」 他想起来问常善的意见,低头看向常善,指着面前女子拿着的衣服:「你觉得如何?」 「好看,很喜欢。」 江闲又看向女子道:「那就包起来吧。」 江闲前前后后挑选了三套衣服,加上常善身上这件,总共有四件衣服,足够常善穿的了。 女子将三件衣服摺叠好:「那我就交给绣娘去修改尺寸了。」 江闲道:「好。」 「公子还真是宠着自家弟弟呢。」女子把衣服递给了一旁的绣娘,捂着嘴对着江闲道,「不过公子的弟弟是真的听话乖巧,饶是我有如此懂事可爱的弟弟,我也乐意给他买衣服穿。」 常善抱着江闲的手臂,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我也喜欢我家哥哥。」 江闲虽与常善并不是兄弟关系,但常善叫了他哥哥,他没有在女子面前否认他们并非兄弟,否认了常善怕是会伤心。 「真羡慕你们兄弟情义。」女子说,「对了,公子给我一个住址吧,公子挑的那几件衣服修改尺寸要一些时日才能改好,过两日绣娘改好了我派人给公子送去,不额外收费用。」 「麻烦你们了。」江闲把现在他们客栈的地址告诉了女子,「若我们不在,你们放在掌柜处即可,我会自行去取。」 江闲他们现在住的客栈在街上有些名气,女子知道那家客栈,爽快道:「好的公子。」 买完了新衣服,江闲领着常善回客栈去了。 第137章 临苗疆寻蛇妖诛之 桃花仙君如约而归。 他回来得早, 和刚回来的江闲常善恰巧在客栈门口相遇。 桃花仙君春风满面,身上带着浓重的脂粉味儿,凑近些差点给江闲熏晕过去。 江闲还有事要与桃花仙君商讨, 于是低头对着常善说:「夜已深, 你先回房间歇息吧。」 「好, 仙君哥哥要早些歇息。」常善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好奇心重。 他听江闲的话,进了客栈, 上了二楼,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常善已经走了。 江闲走到桃花仙君面前, 不须凑近, 隔着两臂的距离都闻到了桃花仙君身上淡淡的酒香。 他不禁发问了:「你这是摔酒罐子里去了?」 「没有啦, 鹤清你还真会开玩笑哈哈哈。」 桃花仙君打了个酒嗝,面色红润。 不知是不是人喝醉了都爱发酒疯,反正桃花仙君是爱发酒疯的。 桃花仙君盯着江闲的脸,戏瘾上来了,笑眯眯道:「哟, 巧遇,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鹤清仙君吗?」 「别贫嘴。」江闲皱着眉, 「怎么喝了这么多?明日还要去找线索, 你喝成这样明日还起得来吗?」 第283页 桃花仙君哈哈大笑,展开手中的摺扇给自己扇风:「放宽心啦鹤清, 你可别小瞧我的酒量,我现在精神得很。一点小酒而已, 美人献酒岂有不喝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江闲揉着自己的眉心, 开始思考他带桃花仙君来苗疆国一同执行任务是否是个明智的选择。 似乎不太明智。 他低声道:「早知道当时拒绝帝君了。」 江闲的声音太小了,桃花仙君没听清楚江闲在说什么, 把手比在耳边:「你说什么?」 江闲深深看了一眼面泛桃花红的桃花仙君,摇着头说:「算了,不跟你计较。」 桃花仙君:「哈?」 「没什么,只是来告知你一声。」他道,「既已到了苗疆国,帝君所给的卷宗上没有其他的提示,待会儿我会去与太阴仙君通水镜,问她还知道哪些线索,问好了我们明日再在苗黔城找线索。」 桃花仙君就是出来玩的,闲暇之际能帮江闲一点小忙就帮。 不过他觉得他不拖江闲的后腿就已经很好了。 桃花仙君对江闲信任得很:「好好好,都听鹤清你的,交给你我放一万个心。那我先回去睡觉了……嘿嘿,你还真别说,苗疆国的人美,酒也烈……嘿嘿,今天还认识了个新美人,人可漂亮了……」 桃花仙君晃晃悠悠地步入客栈,江闲见桃花仙君那摇摇欲晃的模样就害怕,生怕桃花仙君一个站不稳,一跟头栽地上,磕个头破血流。 任务还没开始就见血,这还怎么得了。 幸好桃花仙君没有磕到头,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醉。 江闲回了自己的房间,与太阴仙君传了水镜。 现在正是夜半时分,正是太阴仙君上班的时间,江闲深知太阴仙君的作息时间规律,太阴仙君白日里查无此人,只能半夜找。 果然水镜那边的太阴仙君没过多久就接了水镜。 一张幽暗阴森的脸浮现在水镜之上。 现在太阴仙君应当是在月宫之中,水镜那边环境很阴暗。 江闲这边只能看见太阴仙君手里捧着个月亮神器发着幽幽的光,照亮了下半张脸,隐去了上半张脸。 江闲的心脏猛地骤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太阴仙君是不是故意吓人的,饶是见过太阴仙君的这张脸很多次,他每次都会被吓着。 也不是太阴仙君的脸吓人,主要是太阴仙君周围的氛围太奇怪了,太诡异了。 太阴仙君空灵的声音从水镜之中传来,还含着一丝隐隐的得意:「又被吓着了?」 「唉,以为鹤清仙君经历过这么多大场面早免疫了,没想到还能被我吓着,真是不经吓啊。」 太阴仙君拍了拍手里抱着的月亮神器。 啪嗒一下,月亮神器散发出如白昼一般耀眼的光,照亮整个昏暗无光的月宫,亮到差点把水镜这边的江闲眼睛闪瞎。 太阴仙君阴森惨白的脸在月亮神器的照射下,也没那么恐怖了。 江闲安抚着仍在狂跳不止的心脏,蹙着眉,忍不住发问了:「你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刻意的?」 太阴仙君抚摸着手中的月亮神器,跟抚摸乖巧的小猫一样,一听江闲的话,她不满地嘟着嘴,反驳江闲的话:「什么叫做故意还是刻意?鹤清仙君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有那么坏吗?」 「我不过是一个掌管月亮的小女孩罢了。」 「算了……不与你争论这个。」江闲放弃了与太阴仙君争论,这人本来就擅长诡辩。 江闲挪了下位置,让太阴仙君看清他背后的室内陈设:「我现在在苗疆国了,你要我做的事是什么?说清楚一点。」 太阴仙君上次只同他说了苗疆国人似乎遇到了麻烦,并未完全说个明白。 江闲如今找不到隐匿在苗疆国的蛇妖,一点线索没有。 他打算先解决太阴仙君的事,再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只蛇妖。 太阴仙君看到江闲背后熟悉的苗疆国陈设,思绪被拉回了从前,非但没回答江闲的问题,反倒扯开话题,开始回忆往昔:「已经到了苗疆国吗?还真是怀念啊,那段当圣女的岁月……」 「你只当了十三年的圣女,有什么可怀念的?」江闲无情打断了太阴仙君的回忆。 太阴仙君不止是外貌上看起来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当年飞升的时候也是十三岁。 当圣女的十三年比起当仙君的几千年来说,只是弹指间。 太阴仙君笑道:「十三年足以让我记忆深刻了。」 「就像鹤清仙君一样,曾经短短几年的经历,如今还铭记于心。」 江闲只记得这三千年里他为了给帝君打工累死累活的,不理解太阴仙君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几年?」 「不说这个了。」这次换作太阴仙君打断他的话,「你能进苗疆国皇宫吗?似乎不能吧?」 江闲被太阴仙君转移了话题,他知道太阴仙君这人神神叨叨的,说的话半真半假,玄乎得很,没再多虑。 他潜进过人界的皇宫无数次,人界大大小小的皇宫他都去过:「能是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现任的圣女在皇宫呀。」 太阴仙君一改面上的笑意,语调压了下来:「苗疆圣女作为苗疆国供奉的凡人之神,自幼便住在皇宫里,现任苗疆圣女名为阴素素,是我的信徒,每月都会为我上香祈福,我自然能在天外云镜听到人界信徒的声音,她对我诉苦,说是感觉蛊蛇祭那日会发生什么事情……会发生什么她也说不明白,心里惴惴不安的。」 第284页 「我们极阴之体与月有缘,天生就能通过月亮,感知到旁人感知不到的……」 太阴仙君若有所思地眯着眼。 蛊蛇祭……出逃的千年蛇妖…… 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江闲道:「那你想我如何?」 「没什么,鹤清仙君肯定能做到。」太阴仙君打了个响指,肯定地说,「我知道帝君派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我猜测那千年蛇妖会潜进蛊蛇祭,危害我的族人,我需要鹤清仙君保护好我族人的安危。」 「好。」江闲应下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保护好凡人的安危。」 太阴仙君挑眉:「答应得这么快?不再问我点什么吗?」 「正巧有想问你的。」江闲道,「蛊蛇祭是几日后?」 他对苗疆国的节日不大了解,其实去外面问苗疆人也能得出答案,但面前就有个苗疆人在前,顺带问了。 「这个啊,别急,让我算算。」太阴仙君对时间很敏感,她掐指一算,「五日后。」 江闲知道了答案,说出他的计划:「知道了,你能传音给你的信徒吗?就是你说的那个现任圣女阴素素,我明晚会去一趟皇宫寻她,你让她做个准备。」 「传音不行,入梦倒是可以。」太阴仙君瞧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晚上了,阴素素应当睡着了,正是入梦的好时机。 「我现在入梦告诉她,鹤清仙君你明日就放心去吧。」 见太阴仙君想切断水镜,江闲止住了她:「对了,皇宫这般大,我总不能一处一处寻,你可还记得圣女宫在何处?」 太阴仙君扶着下颌,细细思索:「我记得圣女宫好像在皇宫东北部,比较偏远,不知道这些年搬了没……鹤清仙君你从东北部潜进皇宫就行。」 江闲:「嗯,知道了。」 太阴仙君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你继续上班吧。」 「那我就敬候鹤清仙君归来了。」 江闲切断了水镜,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翌日晚,桃花仙君又熘去歌舞楼看他的红颜知己了,离去前还问了一嘴江闲。 桃花仙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花孔雀一样,他把额前的刘海一甩到脑后,在江闲面前耍了个帅:「鹤清你要去皇宫?需要我帮忙吗?只要你说一声,我立马跟着你去。」 「不用。」江闲看着桃花仙君这身花花绿绿的打扮,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桃花仙君跟在他身后,与他潜进皇宫只会拖他后腿。 桃花仙君也没强要求江闲带上他,他本来就是借着和江闲一起去执行任务的名义出来玩的,他相信江闲一个人就能解决,说不定他在江闲身侧还会给江闲添麻烦。 桃花仙君有自知之明,向江闲挥了挥手:「那鹤清你记得早去早回啊,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桃花仙君摇着扇子,往歌舞楼的方向走去,去会他新的红颜知己了。 江闲离开前去看了眼常善,常善乖乖地待在屋子里,见到他来了,放下了手中的书,迎了上来。 江闲知道他执行任务不能带上常善。 为了不让常善无聊,他给常善买了好多书,又怕常善看书觉得枯燥无味,买了许多话本。 常善对话本不感兴趣,在那边看着江闲买的书。 是个好学的孩子。 「仙君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闲见到常善乖乖看书的听话模样,放宽了心,语气放柔和:「没事,只是来看你一眼,晚饭吃了吗?」 客栈能提供饮食,不过需要另付钱,他和桃花仙君为神仙,不需吃饭,他只给客栈交了常善的吃食钱,一日三餐直接送到常善屋内。 常善回答了他的问题:「吃了,今日的晚饭是水煮白菜和红烧肉。」 「那便好。」江闲关上门想离去,想起了一件事,「今夜我可能不在客栈,你有什么事的话,晚点等桃花回来了可以去找桃花。」 桃花仙君答应了他,不会在外留宿过夜。 「嗯嗯。」 江闲放心地关上了门,施了隐匿术,隐去身上的气息,施展轻功一跃上客栈屋顶,朝皇宫的方向飞去。 随着江闲的离去,常善脸上纯真的笑变得散漫了起来,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小孩。 他走到方才看书的桌前,把江闲给他买的书给关上了。 这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书啊? 看都看不懂。 第138章 临苗疆寻蛇妖诛之 常善回到椅子上坐着, 后背靠在椅背上,一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敲了敲握着的木把手。 屋内凭空出现了一面水镜。 浮现在水镜之上的, 赫然是巫阙的那张阴沉沉的脸。 巫阙知道常善给他通水镜肯定又是有事要找他。 他开门见山问:「什么事?你不是和江闲还有桃花仙君在一起吗?不怕被他们发现?」 常善道:「江闲他们出去了, 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通水镜?」 巫阙抬眸,看到常善的那一瞬愣住了, 疑惑道:「你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常善嘴角带笑,抬起袖子,给巫阙展示了一下:「江闲给我买的新衣服, 如何?」 巫阙看到了常善桌上的书, 有翻阅过的痕迹, 常善是不可能去买这种东西的。 第285页 不是常善买的,那只能是江闲买给常善看的。 他意味不明道:「跟江闲相处了几天还相处出感情来了?」 常善嗤笑一声,直截了当地骂了一句巫阙:「巫阙,你脑子没病吧?」 被骂了的巫阙也不恼,慢慢说道:「江闲又给你买书又给你买衣服, 你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常善从容解释道:「跟你说了是想见他, 顺带戏弄他一番罢了, 你还真别说, 谢九霄能爱上江闲还真有道理,原以为龙族凤凰族他们能创造出什么东西来对付我……没想到江闲这般优柔寡断, 如此可成不了大事啊。」 能从常善口中听到优柔寡断这一词来形容江闲,巫阙很是意外。 毕竟江闲对他下手从不拖泥带水。 和谢九霄一起杀他的时候毫不手软, 让他败下阵数次, 恨得牙痒痒。 不过他看到了常善这人畜无害的外表,理解了为何:「那是他被你的表象欺骗了, 你也是,别被江闲的外表所迷惑。」 「那也是我演技好,你这后半句话说得就不对了,我只是棵树,树能有什么感情?」常善摇了摇自己的腿,「那可是龙族和凤凰族两个老傢伙一起创造出来的啊,世间最强大的人,最后还不是会落入我手……哈,巫阙,你不会以为我跟他相处了两天就真相处出感情了吧?」 他嘲讽着巫阙:「你跟江闲都当同僚当了三千年,也没见你和他处出感情来,仇恨倒是愈来愈深。」 「还有,你跟我绑在一起都几十万年了,怎么,难不成你暗恋我?」 巫阙想起自己和常善在一起的样子就感到一阵恶寒,立马与常善撇开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谁往谁脸上贴金还不一定呢。」常善眯了眯眼,「你要知道,你是靠着我才活到了现在。」 巫阙咬了咬牙。 常善此话没错,他是靠着常善才能活到现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三十万年前,在阿常国人入侵三界之时,他作为一个万千凡人之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他所在的地方被阿常国人烧杀掠夺,他亲眼看到了曾经相识的人被那些怪物残杀。 他左躲右藏,还是没躲过那些怪物的眼睛。 他算幸运的,没被怪物当场吃掉,而是被他们带回了阿常国,延缓了他的死刑——要将他餵给阿常树,成为阿常树的养料。 他被扔入血池之中。 他感受到他的躯体被阿常树延伸出来的藤蔓一点一点蚕食,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待再醒过来之时,他发现他的四肢完好无损,甚至体内还运作着一股陌生的力量。 他……没死? 他看到了面前庞大如山的阿常树,听到脑海里回荡着一道愤怒至极的声音。 「你为什么没死?」 他和阿常树融为一体了。 他可以得到阿常树的永生。 只要阿常树不死,他就不会死,与之对应,阿常树死了,他也会死。 他们的生命被紧紧连在一起。 阿常树一开始怒不可遏,不屑于和这低劣的凡人生命绑在一起,整日想着怎么把这该死的凡人给吃掉。 渐渐,阿常树发现了这个低劣的凡人所带给他的好处。 阿常树现在能力虽然足以摧毁三界了,但它还不足够强大,只能扎根在阿常国里,无法让自己的意识和躯体离开阿常国。 有了巫阙这个容器,它可以把自己的意识寄托在巫阙身上,借用巫阙的身体去施展自己的计划。 阿常树本来就是个丧心病狂,毫无人性可言的疯子。 它本来就不是人。 它的欲望驱使着它,占领三界,让三界皆成为它子民的血奴。 如今有了想法,自要去实行。 奈何它以及阿常国族人被龙族和凤凰族的混蛋封印在了阿常国之中,无法离开。 也幸好它的意识可以存在于巫阙的识海里。 巫阙作为凡人,能够在阿常国与三界里来回穿梭,不受龙族凤凰族留下的封印的限制。 巫阙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凡人,不像那些个人一样品德高尚,为了三界的和平能够杀死自己,与阿常树同归于尽。 能得到永生是好的,没人会不喜欢永生。 在阿常树三言两语的诱哄之下,他最后那一点道德一消而散。 两人一拍即合,同流合污。 它借用巫阙,让其成为仙君,伴于每一任帝君身侧。 它自己则化为天道,让巫阙传达自己的旨意,布下长远的棋局,蛊惑每一任帝君,让每一任帝君最后都成为阿常树的养料。 可笑的是,每一任帝君对天道的存在都深信不疑,再加上巫阙是个花言巧语之人,他们轻而易举地被巫阙骗了过去。 天外云镜,乃至整个天界,竟没有一个人觉得天道是假的。 这么多年过去,常善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无法离开阿常国的阿常树了,他吸收了这么多任帝君的神魂碎片,在半年前就已经幻化出了人形。 正是巫阙面前的这个幼小的身躯。 谁能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体内的灵魂是活了上万年的怪物呢? 江闲肯定想不到。 巫阙想与常善起冲突都没办法,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常善死了,他也会死,他死了,常善也会死。 第286页 他不想和常善拌嘴,深吸一口气,只好步入正题:「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常善懒洋洋道:「问你那只蛇妖的事都办妥了没。」 「嗯,那只蛇妖实力不差,人也傻,真以为自己逃离了锁妖塔,如今已经附身在你所说的地方了。」巫阙道,「只要江闲把那只蛇妖诛杀了,实力会再上一层楼。」 常善语气里满满都是期待:「那还真是期待啊。」 巫阙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凉水:「你别光顾着期待,到时候你要引江闲去蛊蛇祭。」 「知道了,我办事比你妥当。」常善敷衍了一句,他目前最感兴趣的话题还是江闲,「你说我吃了江闲的神魂碎片,能再活多少年?」 巫阙也在很认真思考他这个问题,迟疑道:「十万年?」 常善伸出食指在面前摆了摆:「不止,你还真是小瞧江闲了。」 巫阙也估不出一个数,他道:「管他多少年。」 常善把自身的全部重量都放在身后的椅背上,他跷着腿:「等江闲亲手把谢九霄杀了,一石二鸟,威胁阿常国的隐患没了,江闲杀了谢九霄之后实力肯定会大增……」 「亲手杀了挚爱之人的江闲,才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 临近蛊蛇祭,宫里人人都忙了起来。 蛊蛇祭在宫外举行,倒是没多少人在宫里,江闲一路上甚至没遇上几个活人,轻而易举地就潜进了皇宫。 这些年皇宫的陈设没怎么变,他顺利地在皇宫东北部找到了太阴仙君口中所说的圣女宫。 圣女宫门口空无一人,门虚掩着,像是知道江闲会来一样,特意疏散了门口的士兵宫女。 江闲落在了圣女宫门口,消去身上的隐匿术。 「这么顺利?」 他难得执行一次任务这么顺利过,都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布下的圈套了。 江闲出于礼貌,就算圣女宫门没关,他还是敲了敲圣女宫宫门。 里面的阴素素听到了敲门声,说道:「进来吧,门没有关。」 江闲推门而入。 宫中有一妙龄女子,想来就是苗疆圣女阴素素了。 她看到江闲进来吃了一惊,低声道:「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来,还以为是假的,原来梦里的太阴仙君说的是真的呀……」 江闲还未开口,阴素素已经迎了上来,热情地邀请江闲在屋里坐下,江闲没拂她的好意,坐了下来。 阴素素打量着江闲,果然看起来就不似凡人:「我昨晚梦见了太阴仙君,你就是太阴仙君口中之人?」 江闲没有否认:「是。」 「没想到神仙真的存在,还听到了我的话。」也不枉费她为太阴仙君上香祈福多年了。 阴素素看向江闲:「你也是神仙吗?太阴仙君在梦中告诉我说,她的仙友会来拜访我。」 太阴仙君都已经把江闲的身份抖个干净了,江闲也不能否认:「是……她与你说了我来所为何事吗?」 阴素素笑道:「打听消息嘛,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江闲道:「既然说清楚就好,那我直接问了。」 阴素素道:「仙君但说无妨。」 江闲问道:「你所说的,感觉蛊蛇祭会发生什么事……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个,阴素素苦恼了起来,唉声嘆气的。 她扶着额头,细细道来:「仙君你应该知道了苗疆圣女都是极阴之体吧?极阴之体天生与月有缘,与常人是不一样的,我虽然没有灵力,但自小就能感知到周围的异常,我有一种预感,蛊蛇祭那日似乎会发生什么事,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 见阴素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江闲问她:「你以前在蛊蛇祭前夕有感知到异常吗?」 阴素素摇头:「从未有过。」 「你说的这些都是我知道的。」江闲道,「可否再具体一点?」 阴素素绞尽脑汁地想,还是想不出来,她摇了摇头。 江闲换了个方式问道:「那你能感知到是什么东西会作乱吗?凡人妖兽神兽鬼怪这种?」 知道个具体范围,他也好早做准备。 阴素素被江闲这么一提醒,还真说了出来:「好像是妖兽……又不止是妖兽,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也不是神兽鬼怪这种,总之说不上来。」 阴素素感知到了妖兽作乱,那从天外云镜出逃的蛇妖确实是妖兽。 阴素素没有感知错。 他和太阴仙君的猜测都没有错,蛇妖会在蛊蛇祭之日现身。 但阴素素说不止有妖兽,那她口中的其他东西是什么? 第139章 临苗疆寻蛇妖诛之 江闲以为他能早点诛杀完蛇妖, 早点回天外云镜复命,现在看来还要待到蛊蛇祭那一日。 蛇妖现在躲躲藏藏的,压根儿找不到影, 他也不能掘地三尺给蛇妖挖出来。 他打算引蛇出洞。 为了蛊蛇祭, 江闲得提前做好准备。 江闲道:「蛊蛇祭是个什么流程?」 苗疆国的重要节日圣女都会作为国家吉祥物出场, 当着众人上个香,说句话什么的, 阴素素也不例外。 阴素素作为苗疆国圣女,早对蛊蛇祭流程瞭若指掌了。 「嗯……这个啊。」阴素素道,「以前的蛊蛇祭都是白日举行, 因为三千年前苗疆国圣女太阴仙君飞升成仙, 成为了月神, 所以现在蛊蛇祭都是晚上举行了。」 第287页 阴素素告诉江闲:「其实蛊蛇祭就是苗疆国君与百姓同乐的日子,你别听这个名字吓人,其实蛊蛇祭上没什么东西的。因为蛊蛇祭现在是晚上举行了嘛,为了不影响城中百姓歇息,所以三千年前的苗疆国国主修建了一个规模不算大的地下城, 每逢蛊蛇祭, 地下城里都会举办庙会, 大家在庙会上吃喝玩乐什么的。哦, 地下城离皇宫不远,就在皇宫后面, 你一过去就能看见那边有个大门,顺着那门的阶梯往下走就是地下城, 平日里都有重兵把守着门, 直到蛊蛇祭才开放。」 江闲问她:「那你呢,你在蛊蛇祭那一日会干什么?」 阴素素摆了摆手:「哎呀, 也就在地下城里游个行,讲两句话,安抚下民心,去圣女观上个香,做做表面功夫就差不多了。」 跟其他国家的祭祀没两样。 江闲道:「其他国家都在皇宫亦或是街上举行祭祀,你们苗疆国在地下城举行,倒是稀奇。」 阴素素嘿嘿一笑:「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吧?我也觉得挺好玩的。」 江闲没有想问的了,跟阴素素说了声告辞,施了隐匿术跳上圣女宫的房顶,施展轻功,两三下跳出皇宫,不见了人影。 在宫门口看着江闲在每个房子的屋顶上跳来跳去的阴素素眼睛都瞪大了。 阴素素不由得感嘆道:「不愧是天上的神仙……真的会飞啊……」 晚上太黑,看什么都看不清楚,江闲放弃了去皇宫后看一眼的打算,第二日直接去了皇宫后面。 门口果然有重兵把守,他只要一靠近,守门士兵就拦住了他去路:「地下城在布置蛊蛇祭,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江闲不能硬闯,只得作罢,静候时机,这几日在附近打听消息,探查蛇妖在何处。 他只找到一些蛇妖留下的微弱灵气,找不到灵气的源头。 到了蛊蛇祭当日,桃花仙君估计也是从他的那新的红颜知己口中说了,蛊蛇祭很好玩,今日不去歌舞楼喝酒了,嚷嚷着要去蛊蛇祭凑热闹。 桃花仙君这人向来都是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自是不会放过蛊蛇祭这么有趣的节日。 听闻江闲也要去蛊蛇祭后,桃花仙君欣喜道:「什么?鹤清你也打算去蛊蛇祭?我正巧也要去,这不是顺路嘛,那就一起去呗。」 江闲默默说:「你知道我去蛊蛇祭是为了什么吗?」 「哈?」桃花仙君头顶出现了一个问号,「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去玩的吗?」 江闲无语了,又再次问桃花仙君:「那你又知道我们下凡的任务是什么吗?」 「等等,这个问题有些深奥,让人难懂,让我想一想再回答你。」桃花仙君还真的垂头细细思忖了一番。 江闲拆他台:「这个问题哪儿深奥了?在天外云镜的时候帝君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的了,你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 江闲还以为桃花仙君真的能想出来,没想到桃花仙君最后得出一个没用的结论:「我们要杀隐匿在苗疆国的魔族?」 江闲深吸气,一本正经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在来苗疆国的第一日就已经把魔族杀了?」 如果任务真的是杀隐匿在苗疆国的魔族,他们在进苗疆国的第一日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打道回天外云镜了。 桃花仙君也想了起来,一拍脑门说:「哦哦我想起来了,你瞧我这记性,给忘了哈哈哈……」 江闲一针见血说:「你是这几日在歌舞楼待久了把事都忘了个干净吗?」 桃花仙君又试探性问:「那是帝君有东西遗落在苗疆国了,托我们取回?」 桃花仙君越想越歪,可见桃花仙君这几日全都去吃喝玩乐了,他们来苗疆国这么多天,桃花仙君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来苗疆国的目的是什么。 多说无益,江闲不再跟桃花仙君废话了:「是锁妖塔里的千年蛇妖逃窜至苗疆国了,帝君让我们到苗疆国将其诛杀。」 桃花仙君经江闲这么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给江闲竖了个大拇指:「原来如此!鹤清仙君好记性!」 江闲:「这不是好不好记性的问题吧……」 这时,一旁的常善听他们聊天听得云里雾里的,他揪了揪江闲的衣角。 江闲顺势低下了头,与常善对上视线:「怎么了?」 「哥哥们是在讨论蛊蛇祭吗?我在常家村听说过。」常善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我从未去过蛊蛇祭,很想去看看……」 江闲这才反应过来,这几日常善都乖乖待在客栈看书,从未外出过。 常善是苗疆国人,没参与过苗疆国的蛊蛇祭未免太可怜了。 江闲这几日因为要探查蛊蛇祭一事,早出晚归的,在苗黔城中打听消息,差不多把苗黔城摸了个遍,自然顾不上常善,所以忙得险些把常善忘了。 桃花仙君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回来得比他还晚,整日都往歌舞楼里钻,桃花仙君去歌舞楼总不能把常善也带上,那会把小孩子给带坏的。 江闲瞥向桃花仙君,桃花仙君躲闪着他审视的眼神。 常善看到江闲没有回答,垂下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果我跟着仙君哥哥会让仙君哥哥烦恼的话,那我还是待在客栈吧,只要待在客栈就不会给仙君哥哥添麻烦。」 「不,你跟我们一起去。」江闲诛杀蛇妖之时可能顾及不是常善,他当即想出了对策,侧目看向桃花仙君,「等待会儿到了蛊蛇祭,桃花,你看好小善,别让小善出任何差池。」 第288页 保护个小孩而已,是个很轻松的任务,他不相信桃花仙君身为仙君,连个小孩都看不好。 「诶!得令!」桃花仙君立马应答,「好好好,我最擅长照顾小孩了,来,小善,牵你桃花哥哥的手。」 常善依然抓着江闲的手,摇摇头,不肯松开。 「想牵仙君哥哥的。」 「哈哈,好吧好吧。」桃花仙君知道他被常善嫌弃了,哈哈两声,向江闲抛了个眼神,调侃道,「以前怎么看不出来鹤清你这么招小孩子喜欢?」 江闲没接他的话,而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去蛊蛇祭了。」 今日苗黔城街上的人格外多,大家都是冲着蛊蛇祭去的。 常善也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套靛蓝色衣服,欢喜得很,牵着江闲的手往前走,身上的银饰铛铛响。 这几日常善吃得好了,面色红润了几分,脸颊圆圆的,像被哥哥带出来游玩的小公子一样。 人群拥挤,为了防止走散,江闲让常善另一只手牵着桃花仙君。 江闲晃了晃与常善牵着的手:「小善,你另一只手牵着桃花。」 常善这般听话,他倒不怕常善走丢,他怕的是桃花仙君看上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和他们走散。 到时候蛊蛇祭上人多,不好寻人。 他不能牵着常善去诛杀蛇妖。 「好的仙君哥哥。」常善这次倒是牵上了桃花仙君的手。 常善左手牵着江闲,右手牵着桃花仙君,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走着。 人太多了,江闲不小心被后面的苗疆人给撞到了肩膀,踉跄了一下。 他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 那撞到江闲的苗疆人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了人,很快给江闲道歉了,态度诚恳:「不好意思啊公子,方才没有看路,冲撞到你了,没受伤吧?」 见人态度这么好,江闲没多说什么:「没事。」 那两个苗疆人对江闲礼貌地点了点头,与江闲搁远了一些,避免再次撞到。 两个苗疆人继续攀谈起来。 他们没避着人交谈,江闲耳尖,听力极好,就算周围杂乱的声音多,他还是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方才冲撞到江闲的苗疆人边走边说:「你听说没,南街那边有人失踪了,好像是醉酩楼发生的事儿。」 他的同伴好奇道:「酩酊楼不就是个喝酒听曲的地方吗?你从哪儿听到的?怎么还发生失踪案了?谁失踪了?」 苗疆人道:「昨日路过衙门听到的,失踪的人好像叫玉花,是个在醉酩楼里唱曲儿的姑娘,前些日子还在唱曲呢,莫名其妙失踪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估摸着已经失踪三日了。」 他同伴对这种事很好奇,提起了兴致来:「诶,那查出来了吗?衙门那边人这么多,苗黔城也不大,肯定能找出来吧?」 苗疆人摇了摇头,一脸遗憾:「没找着,估计还要些时日呢,昨日我瞧着衙门的人在挨家挨户地找,一天也没找着,这不奇了怪了嘛。」 同伴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么多天没找着啊,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苗疆人当即否认:「绑架?在醉酩楼里唱曲能挣几个子?绑架不就图个钱吗?那绑匪去绑架个唱曲的女子不如去皇宫里绑架王孙贵族呢。」 「这也是,我没想到这一茬,你说得对。」 两个人腿脚比他们快,他们牵着个小孩,走得不快,那两人越走越远,江闲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讨论什么了。 他对他们口中的唱曲的女子失踪甚是在意。 而且……他们嘴里的醉酩楼,不就是桃花仙君这几日都去的歌舞楼吗? 江闲还是记得的。 他想一探究竟,不过并没有追上去。 与其追上去听他们说什么,还不如问身侧这个一直泡在歌舞楼里的人是否知道些什么内情。 第140章 临苗疆寻蛇妖诛之 江闲转头问一脸轻松的桃花仙君:「你昨夜在醉酩楼?」 桃花仙君知道江闲在问他, 方才他没仔细听那两个苗疆人在讲什么,他愣了一下,回道:「对呀, 昨夜梅娘非要我再多喝几杯, 我也没推辞, 就多喝了几杯,子时才回的客栈。」 桃花仙君口中的梅娘就是他的新红颜知己了。 江闲又问:「你这几日都在醉酩楼?」 桃花仙君摊了另一只没牵着常善的手:「鹤清你也瞧着了, 我每日都去了酩酊楼的,他们家的酒水滋味是真的妙,也不知是怎么个酿制法, 比我酿的桃花酒还好喝, 让人无法拒绝。」 这几日桃花仙君得了江闲的令, 没有夜宿外面,除了大半夜的时候都回了客栈歇息,其余时间都在醉酩楼。 想必桃花仙君肯定知道醉酩楼歌女失踪一事。 江闲顺势问道:「那你可在醉酩楼听说歌女失踪一事?」 桃花仙君想了想,想起来的确有此事,他道:「梅娘与我交谈之时提起过此事, 不过她是弹琴的, 与楼中唱曲的姑娘都不大熟悉。」 「好像是个叫玉花的歌女失踪了?」 江闲没猜错, 果然桃花仙君在醉酩楼听说过此事。 江闲:「那你的红颜知己还与你说了些什么关于玉花的事?」 「这个啊, 我光顾着跟她谈风花雪月了,其他的倒是记不太清晰, 让我想想啊……」 第289页 桃花仙君仰头思索着。 他那时候光顾着喝酒以及跟梅娘交谈了,梅娘的年纪喜好他记得一清二楚的, 那时加上酒精的作用,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这点与梅娘言语间的八卦倒是不太能想得起来。 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点:「想起来一点, 我记得那名为玉花的歌女是在我们来苗黔城的那日晚失踪的,我那时候已经回来了,估计……玉花是与我与你们在客栈门口碰面之后失踪的。」 江闲那时候带常善买衣袍去了,之后他们三个人都在客栈歇息,与此同时,醉酩楼那边的歌女玉花也失踪了。 这么多日的寻找,依然杳无音讯,想必玉花已经凶多吉少了。 难道是蛇妖搞的鬼? 从帝君的卷宗上的内容可知,那锁妖塔里的千年蛇妖兽性未消,甚至出逃之时还伤了前来阻拦的天外云镜仙君。 蛇妖是食肉妖兽,在苗疆国内为非作歹也不奇怪。 今晚就得把那蛇妖杀了。 江闲眉头一凝,暗自想着。 留这么个大个祸患在苗疆国,苗疆国还会失踪更多人。 常善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仙君哥哥,蛊蛇祭有什么好玩的呀?」 江闲回过神,与常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对上,回答道:「一些苗疆国的新奇玩意,你若有喜欢的就开口,我会替你买。」 常善笑着说:「真的可以吗?仙君哥哥?」 江闲还有余钱,这种节日,小孩子都是出来玩的,他也不想在离去前苛待常善,他的余钱给小孩子买点东西绰绰有余:「嗯。」 常善转移话题,好奇地问道:「仙君哥哥方才是在同桃花哥哥谈什么呀?」 「这几日苗黔城中发生的一些事,苗黔城中有人失踪了。」江闲转念一想,他和常善届时要分开,他无法顾及常善,他提醒着常善,「待会儿我在蛊蛇祭上会离开几个时辰,你跟紧桃花,他会保护你。」 一听到江闲要离开,常善故作害怕,泪眼朦胧地说:「仙君哥哥为何要离开?蛊蛇祭上是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吗?这个祭祀叫蛊蛇祭……不会出现蛇吧?我最害怕蛇了!」 江闲听见常善声线发抖,显然是一副害怕的模样,柔声安抚道:「不过蛇妖罢了,我会去解决它,桃花他会好好保护你的。」 桃花仙君闻言,拍了拍胸脯,一脸的自信:「你放心小善!你桃花哥哥虽不如鹤清强大,但保护你还是没问题的。」 常善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蛇……蛇是会吃人吗?话本中的蛇妖都是会吃人的妖怪……不会苗黔城中有蛇妖吃人吧?」 桃花仙君觉得常善这样子好玩得很,压低了声线,恐吓着常善:「对啊,蛇妖都会吃人!蛇妖最喜欢吃你这种鲜美多汁的小孩!鹤清的肉太老了,蛇妖才不喜欢吃。小善在蛊蛇祭上可得小心,要跟紧你的桃花哥哥,别被蛇妖给抓走了!」 常善:「……」 他快装不下去了。 常善瞧着桃花仙君这跟逗小孩一样夸张的表演很是无语,他的年龄比桃花仙君大上好几十轮,怎么还会被这种唬小孩的话给吓着。 虽然他的灵魂年龄已经是个老不死的了,可他现在身体年龄的确是个十三岁的小孩。 常善擅长伪装,演技一流,还是假装被桃花仙君的话给吓着了,很惊恐地呜呼了一声,甩开桃花仙君的手,躲进江闲怀中,浑身都在发颤,故作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好可怕!仙君哥哥救我!」 桃花仙君看到常善被自己吓着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 「差不多够了,小善不过只是个小孩。你身为仙君,小孩都要吓,真是幼稚。」 「你要真想吓人,等归天外云镜去跟太阴仙君互相吓去。」江闲无情地打断了桃花的笑声,拍了拍常善的背,「桃花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蛇妖吃不了你,待会儿我会尽快诛杀蛇妖。」 天外云镜无人大半夜没被太阴仙君吓过。 桃花仙君大半夜睡觉的时候也受到过太阴仙君的荼毒,他一想起太阴仙君阴森森地站在自己床侧,跟个鬼一样,光是回想,身上一阵恶寒,吓得浑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谁吓得过太阴仙君啊。」不被太阴仙君吓死就算幸运的了。 常善抬起头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所以说,苗黔城中失踪的人真的是被蛇妖抓去吃掉了吗?」 江闲不想欺骗小孩,于是说道:「应该是。」 常善攥紧了江闲的手:「那仙君哥哥可要保护好我,我很怕蛇妖。」 江闲回握过去:「好。」 常善的视线从江闲身上移开,朝前看着,脸上的笑越来越深。 …… 到了蛊蛇祭,紧闭着的大门已经大大敞开,门口挂着两个灯笼,一条向下的阶梯出现在大门后。 门口依然有重兵把守着,不过这次士兵没有拦住他们的去路,而是指挥着现场秩序,不让这些人推推搡搡的,以免出现踩踏事故。 大家都守着规矩,听着指挥顺着阶梯往下走。 江闲三人也顺着阶梯向下走。 走了没多久,面前的道路越来越宽,最终阶梯到了尽头。 这里就是苗疆国的地下城了。 如同一座繁华小城一样,四处都挂着灯笼照明,喧喧嚷嚷,人声鼎沸,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第290页 在地下城的最高处,悬挂着一个月亮灯,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还会发光,月亮灯散发出的月光足以照亮整个昏暗的地下城。 江闲环视一周,没有看见阴素素,圣女想必要等会儿才能到。 现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再次环视四周。 没有异常。 江闲盯着面前人流如织的街道:「先顺着这条路走吧。」 把整个地下城探查完,他不信找不到那只蛇妖了。 苗疆国的节日与人界其他国家的节日没两样,这一条街的两边尽是摊位,有吃的有玩的,应有尽有。 常善停在一个猜灯谜的摊位前。 摊位前摆了一排各式各样的灯笼,小巧玲珑,很是喜人。 摊主见他们停在摊位前,热情地介绍自己的摊位:「公子可要猜灯谜?十铜板一次,有十道题,答对七道便可带走这一排的灯笼,任选其一。」 「你想要吗?」江闲看到了常善望着那一排灯笼里的一个兔子灯笼。 脸上是一副渴望的模样。 常善在乡野间长大,想必是没见过这种稀奇物什的。 听江闲如此发问,常善唰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不不不,我没读过书,才疏学浅,要答对七道题的话怕是答不上来,我去答的话不过是浪费钱罢了。」 江闲再次重复问常善:「这个不重要,你想要吗?」 常善迟疑点头道:「嗯,想要。」 江闲道:「稍等。」 他拿出十枚铜板,递给了摊主:「开始吧。」 江闲在天外云镜读过的书比吃过的饭还多,回答个人界的灯谜不过信手拈来。 「好嘞公子。」摊主美滋滋地接过了江闲的铜板,从一旁灯笼上叠在一起的纸张中抽出一张。 「公子请听题,无力撑一桿,非砖也非瓦,人于水中走,可避水沾身。」 这题毫无难度,江闲听完根本不须思索,得出了答案:「油纸伞。」 「公子答对了,下一题。」摊主再次抽出了一张,「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江闲从善如流道:「日干为旱。」 摊主见江闲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直接答了出来,拿着纸张的手一顿,笑道:「公子真厉害,一下子就答对了,那我可要加难度了。」 江闲应道:「可。」 加不加难度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这些题太过简单了,只要是读过书的幼童都能答上。 「点墨两滴觉冷,去墨两滴觉小,换一滴则是……」 摊主还未说完,江闲已经答上了:「点墨两滴为冰,去墨两滴为小,换一滴为是木,谜底为水。」 桃花仙君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眼中尽是清澈的懵懂:「鹤清你在说什么?这不题还没说完吗?」 江闲见桃花仙君呆愣的样子,重复道:「我说,谜底为水。」 常善捧场一样夸赞道:「仙君哥哥好厉害!」 桃花仙君忍不住为江闲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鹤清,帝君真该封你为文神。」 江闲毫不在意道:「你若是把天外云镜藏书阁的书都给读完,你也能对答如流。」 桃花仙君去过天外云镜的藏书阁,藏书阁里的书堆叠如山,光是看一眼他都觉得自己要倒在书海里呼呼大睡过去,更别提把所有书给读完了。 桃花仙君婉拒了:「多谢好意,我想还是算了哈,我不是读书的料子。」 太阴仙君日夜颠倒天天上班从不放假,江闲读完天外云镜藏书阁所有的书籍倒背如流,万俟和璟现在也在天天为帝君早出晚归地执行任务不停歇,立志要成为一名为凡人服务的好仙君。 他不想跟这些卷王内卷,摆烂挺好的。 江闲把剩下的题全答了,答到了第七题,没再继续往下答。 摊主犹豫道:「一共有十道题,公子不继续答下去吗?」 江闲拿起地上方才常善一直盯着的兔子灯,递给了常善:「不是答对七道题就行了吗?」 他已经答对了七道题,没必要再继续答下去了。 「哈哈,公子说得对。」摊主也是第一次遇到答灯谜如此厉害的客人,爽快地说,「后面的题不用答了,公子可以带着朋友去其他的摊位,今日是蛊蛇祭,地下城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第141章 临苗疆寻蛇妖诛之 常善一只手牵着江闲, 另一只手没再牵着桃花仙君了,而是拿着兔子灯,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桃花仙君随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他们在里面玩了挺久了。 江闲掐指一算, 说:「戌时二刻。」 那蛇妖迟迟不动手, 他也没找到蛇妖的气息, 没办法揪出蛇妖,将其就地诛杀。 这时, 远处传来百姓的惊呼声。 江闲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什么声音?」 桃花仙君咋咋呼呼道:「啊?什么?他们在叫什么?蛇妖出现了?」 听到了苗疆国人的惊呼声,江闲怕蛇妖出现了,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凑近一看, 哪儿有什么蛇妖啊? 是乌泱泱的人群围着一个戏台, 江闲没想是个戏班子在表演, 倒是多虑了。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着戏台上的人还没开始表演,江闲随口问了旁边的一个人:「公子,请问一下这是什么表演?」 第291页 苗疆国人听到江闲的声音,扭头一看,面前是两个打扮不像苗疆国人的人, 牵着一个苗疆国人打扮的小孩, 一看就是外地来玩的。 他很乐于为其他国家的人介绍自己国家的传统节日, 指着上面的戏台说:「公子不是苗疆国的吧?这是国主专门请来的戏班子, 每一年蛊蛇祭都有戏班子在此演戏,每年演的都是君斩蛇妖, 跟蛊蛇祭有关的表演,至于剧情……我不剧透, 公子你自个儿看下去就是了。」 原来表演的是君斩蛇妖。 江闲知道苗疆国第一任国主斩杀蛇妖的传闻与蛊蛇祭有关, 没想到蛊蛇祭还会将这个故事以演戏的形式给演出来。 他其实对这个没多大的兴趣,他此行的目的是杀蛇妖。 江闲问桃花仙君和常善:「你们要看吗?」 桃花仙君无所谓, 反正他是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这次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常善,不过现下蛇妖也没出现,他对这君斩蛇妖的戏挺感兴趣:「反正现在蛇妖还没出现,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先看看呗,看完再去找蛇妖也不迟。」 常善附和着桃花仙君说:「我听说过这个传说,也想看看。」 江闲见他俩都想看,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吧。」 话语落下,上面穿着花花绿绿戏服的人已经开始表演了。 现在的场面布景是一个村庄。 只见一着国主打扮的人来到一个村庄,那村庄里的百姓畏畏缩缩,见到国主来到了村庄,惊恐万分地沖了上去,扒住国主的腿,祈求他救救村庄。 国主是个热血之人,他当即抽出了一把长剑,江闲瞧见了,估计是怕误伤到人,国主手上的长剑并未开刃。 国主听闻有蛇妖出没,壮志豪情地宣言一定要诛杀蛇妖,鼓舞人心。 台下听到国主的壮志豪言欢呼沸腾了起来。 这种英雄救世的戏码他们百看不腻。 桃花仙君看得津津有味的,还在分析着剧情:「诶,鹤清你说待会儿蛇妖是人来演还是用道具来演?人来演蛇妖不好演吧?要我说估计是用道具。」 江闲静静看着台上的表演:「待会儿就知道了。」 台上的国主引领着百姓在村庄里找了一番,没有找到在村庄中为非作歹的蛇妖。 场景切换。 嘭——! 忽地一下,天上不知从何处坠下一条巨大的蛇,把半个戏台子都砸碎了,木屑飞溅! 蛇妖在台子上扭曲着,粗壮的蛇身拍打着上面的道具,房屋道具都被它的尾巴扇飞了。 台下的苗疆国人一愣一愣的,没有反应,以为是戏班子演技又精进了。 「哇,这么逼真?好像真的蛇妖啊!」 「你还真别说,去年的蛇妖他们用布缝制的假蛇妖,假得要死,今年这个是怎么做的啊?倒像个真的。」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的,竟能如此逼真!」 桃花仙君见到戏台子上的巨大蛇妖,不禁感嘆道:「这个戏班子真够下血本的啊,这么逼真的蛇妖是怎么做出来的?总不能是人演的吧?是幻术吗?竟比天外云镜的幻术还要逼真!」 江闲心道不好,召出了长剑,听着桃花仙君的发言,更是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是不是傻?睁大你的眼去看,那哪儿是什么幻术啊,那是真的蛇妖!」 「啊?蛇妖?」桃花仙君一顿,看了一眼台上嘶嘶吐着鲜红蛇信子的蛇妖,再看了眼身侧已经抽出剑进入战斗状态的江闲,反应过来,尖叫出声,「啊!蛇妖!」 桃花仙君这一声「蛇妖」,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到了。 他们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后那台上的蛇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一口咬上离他最近的——演国主的那个人脖子上! 鲜血四溅,旁边演百姓的人傻了眼。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这哪儿是什么戏班子演的蛇妖啊?分明是真的蛇妖! 戏台子下围观的人尖叫着,四处逃窜。 人挤来挤去的,江闲出不去,无法上台诛杀那只蛇妖。 混乱之际,他发现自己一直牵着的常善不见了。 现在蛇妖在他面前,当务之急是诛杀蛇妖,他总不能丢下这只蛇妖,去找常善。 「啧。」江闲烦恼地啧了一声,看向桃花仙君,面色凝重道,「常善不见了,你快去找常善,把他照看好,我去诛杀蛇妖。」 常善不知道是被蛇妖吓着了才跑的,还是被人群带跑的。 他那个小身躯,怕是被人挤走了。 桃花仙君意识到一直跟他们的常善不见了,急得焦头烂额,看了一眼戏台上的蛇妖,焦急道:「快去吧快去吧,我去找找小善,一个小孩而已,跑不了多远,鹤清你要尽快把这只蛇妖诛杀了!」 江闲不管暴露不暴露身份了,那些百姓都跑完了,慌乱成了一团,只顾着逃命,没人注意到他。 他轻功一跃,跳上那半边还没坍塌的戏台,长剑立于身前,直指着蛇妖。 蛇妖已经将身下的人给咬死了。 它抬起头来,一双金色竖瞳直直盯着江闲,若是常人被如此庞大的一只蛇妖杀气腾腾地直视,内心怕是会发憷,身体会退缩。 江闲面不改色,使出已经使用过很多次的剑式,熟练地一剑朝蛇妖斩去! 滋—— 在他的剑刃触及到蛇妖黑鳞一瞬间,蛇妖身上的黑鳞将剑刃反击弹开。 第292页 江闲面前兀然闪过一道耀眼白光,他被刺得眼冒泪水。 他强忍着眼睛的酸涩,沉静下心,警惕地探查着四周的气息,蛇妖定会在此刻偷袭他…… 可预想之中的偷袭并没有发生,眼前的白光逐渐散去,周围喧嚷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不见,寂静得仿若置身于乱葬岗。 白光消散。 面前的蛇妖不见了。 连下面拥挤的人群……也不见了。 整个地下城如一座空城,死寂一片,只有他一人。 …… 原本应该走丢的常善,正隐在暗处,拿着传音玉石与那边的人对话。 巫阙的传音从中传出:「已经开始了?」 常善抱着胳膊,用懒散的腔调说:「嗯,开始了。」 「嗯,让江闲尽快杀完那只蛇妖,让他早点回天外云镜,他早些回来我们的计划也能早些进行。」巫阙语气平淡地说,而后声音以沉,毫不留情地责怪常善,「对了,前几日的醉酩楼一事是不是你干的?你为何连几天都忍不住,你现在不吃人也不会死,非要在江闲的眼下去抓凡人吃?险些让江闲发现了!」 幸好常善实力强劲,再加上常善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让苗疆国那些衙门的人没有抓住马脚。 常善反倒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很是理直气壮为自己辩解:「你要知道我每天闻到江闲的味道,只能看不能吃是一种折磨,唉,想把他身边那个桃花仙君给吃了,但吃了桃花仙君江闲定会起疑。」 「你知道就好……」巫阙道。 要是桃花仙君死了,天外云镜凭空消失了一个仙君,不但江闲会起疑,三界的人都会起疑。 常善没那么傻。 常善笑眯眯道:「你着急什么?江闲这不是没怀疑到我身上吗?甚至还带我来了蛊蛇祭,傻得很。」 巫阙蹙眉:「不是,你去蛊蛇祭了?你为何要去蛊蛇祭?不是让江闲把蛇妖杀了就行了吗?你去多此一举干什么?」 常善没有理会巫阙一连串的逼问,而是眯着眼看着远处在戏台上的江闲,对着传音玉石道:「他已身陷火狱之中,再给他火上浇点油罢了。我相信以江闲的实力,他可以应对。」 何止是一点油? 他没再等巫阙说话,撂下一句话:「不和你聊了,我去等江闲了。」说完直接把传音玉石断掉了。 常善走着一条小道,往地下城深处的一座观里走去。 …… 江闲没有把剑收起来,而是拿在手中,往戏台下走去。 事情太过诡异蹊跷,得小心为上。 他想起了阴素素所说的话。 「好像是妖兽……又不止是妖兽,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也不是神兽鬼怪这种,总之说不上来。」 能让一整座地下城的人都消失,这定不是区区千年蛇妖能做出来的事。 江闲自语道:「还有什么东西在此作乱吗?」 连他都分辨不出来。 他仰头,看着地下城高处悬挂着的月亮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月亮灯散发的不再是柔和的月光了,而是阴森惨白的光。 地下城还有一半江闲没有探索完。 江闲顺着没探索完的地方继续走下去。 四下无人,他的耳畔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越走越深,上面悬挂着的月亮灯照着惨白的光,却照不进地下城的深处。 地下城深处像是有什么会吃人的怪物在等着他。 走了良久,江闲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呜咽声,不像是妖兽的声音,像是小孩哭的声音。 江闲循声走去,走到一座桥前。 面前是一条地下河,河上修建了一座木桥,不算长,跟普通的桥没两样。 怪异的是,桥上有一个赤脚的红衣小女孩,蹲在桥上哭泣,她将脸埋进了手臂间,细碎的哭声从她身上传来。 江闲诧异,这是地下城所有人消失后,他遇到的第一个人。 是个小孩…… 在哭。 是被方才的蛇妖吓着了吗? 方才的阵仗的确有些大了,免不了有小孩会被吓着。 江闲走上前去,蹲下了身子,另一只没有拿剑的手想去触碰正在哭泣的小女孩,想将蹲着的小女孩拉起来。 他怕小女孩第二次被吓着,用轻缓的嗓音开口询问:「你怎会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小女孩听到江闲的声音,停止了啜泣,可她没有抬头,只是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江闲伸过来的那只手。 江闲只觉那小女孩的手凉得不像个活人,灰青发白的手臂上青筋格外明显。 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想将手抽回,小女孩却开口了。 她依然没有抬起头,声音清灵,回荡在地下城中:「哥哥,我迷路了……你也迷路了吗?」 江闲不知她为何会出此言,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在叫他赶紧把手抽回来…… 情况不太妙。 可小女孩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抓他抓得死死的。 江闲强装镇定地问:「我没有迷路,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小女孩愣愣地抬起头来,「对啊,我的家人呢?」 江闲与小女孩正对上面,心脏猛然一跳。 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第293页 小女孩的两只眼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两个血窟窿,血淋淋的,往外冒着血,像是被人挖了出来,流下了两行血泪。 小女孩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声音尖锐难听,如魔音贯耳一般,扰乱了江闲的心绪。 「我的家人都在我的肚子里啊,哥哥你想去陪他们吗?」 她抓着江闲的手猛然发力,指甲几乎要硬生生陷入江闲的皮肉之中。 江闲当机立断出剑,想将面前的小女孩给一剑斩杀,却不料那小女孩一点畏惧退缩都没有,反倒揪着他的手,张开血淋淋的大嘴,想咬下去! 在小女孩咬上他皮肉的那一瞬间,他感到手臂上传来刺痛,同时,他也出剑刺穿了小女孩的。 眼前的小女孩在他的剑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化作黑雾,一同兀然消失的一地下城的苗疆国人,消失不见了。 静悄悄的,整个桥上只有他一人。 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江闲皱眉,手臂上仍在隐隐作痛。 他低头,掀起衣袖。 肤色冷白的小臂上,出现了一条惨不忍睹的伤痕,上面汩汩往外冒着黑气,不像是被咬出来的伤口,倒像是被利爪抓出来的伤口。 这道伤口,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凭藉以往的经验,他一眼分辨出伤口上面的黑气是何物。 「是……魔气。」 方才偷袭他的小女孩,是魔族。 第142章 常善之死心魔徒生 江闲站在桥上, 用治疗术把伤口简单地治了一下,净化了上面的魔气。 灵力覆盖在他的伤口上,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没有再往外流血。 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 他当下最疑惑的事是, 魔族怎么出现在三界之中了? 三界与魔界的通道早已被斩断, 魔族剩余在三界中的余孽也在一千年前被他尽数诛杀了。 在常家村遇到的魔族可以说是漏网之鱼,这暂且算个理由, 说得过去。 但是在他苗黔城里遇到了第二个魔族…… 江闲开始摇摆不定了。 现下无解决之法,他只能提高警惕,继续往地下城的深处走去。 走到了地下城的尽头, 地下城的有一座圣女观, 门是大敞着的, 光照进了圣女观,却照不进圣女观的深处。 阴素素之前同他说过圣女观在地下城的何处,与他细细说了一遍方向,他见到面前出现的圣女观并没有意外。 这是他在地下城唯一没探索过的地方了。 江闲走到圣女观前,往圣女观里望去, 入眼是一尊穿着苗疆服饰的圣女像。 圣女泛指苗疆国的每一任圣女, 因此圣女像没有脸, 面部一片空白。 他没把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圣女像上, 而是环视四周,却瞧见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瞳孔骤缩。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瘫软在角落里,小小的, 在圣女观中并不起眼。 是失踪的……常善。 常善的双手被粗麻绳捆绑在一起, 不知生死地躺在冰凉的地上,紧闭着双眼, 江闲离得远,看不出他的呼吸起伏,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善?」江闲怕又是魔族伪装成常善的模样,叫了常善一声,但是常善并没有回应。 江闲提剑往常善所在的角落走去,想一探常善的情况。 走近常善身侧,他才看清楚常善并不算好的面容。 常善的嘴唇苍白,眉头拧成了一团麻绳,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一样。 江闲想伸手去触碰常善,忽然,身后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 他猛一回头,那尊立在圣女观中的圣女像已经碎了,从中钻出一条体型巨大的蛇妖,正是方才他在戏台上看见的蛇妖! 蛇妖一直藏在圣女像之中,静候江闲的到来。 蛇妖吐着鲜红细长的蛇信子,危险地眯着眼,盯着江闲,一动不动,没有发起进攻。 糟了。 江闲不敢轻举妄动。 若在平时,他早一剑刺去,将眼前的蛇妖诛杀。 但现在……他身后有个常善,他不能丢下常善不管。 「小善是你绑的?」 江闲出言质问,与面前的蛇妖僵持着。 蛇妖没有回应他。 倏然间,那一动不动的蛇妖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龇牙咧嘴地朝他冲过来! 江闲一手抱起地上的常善,脚尖点地,往一旁闪过去。 江闲躲开了蛇妖的攻击,蛇妖冲破了他们方才所在的那面圣女观的墙,那面墙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掀起一阵灰尘。 圣女观太小了,在此处极易被蛇妖伤到。 江闲抱着常善从门口出去,到了圣女观外面的空地上。 蛇妖游动着身子,从被撞破的一面墙的洞中爬出来,它身后的蛇尾不断游动着,像是要对江闲再次发起进攻。 可它却像又被人指挥了一样,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江闲紧急地想着对策。 他抱着常善,得保护好常善。 如果把常善放在一边,说不齐面前的蛇妖会突然变卦,不进攻他,而是去进攻常善,把常善给伤着了。 该怎么办…… 江闲感觉到手中的常善动了动,往常善脸上望去。 常善晃悠悠地睁开双眼,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他愣愣地看着江闲,又挪开脸,看到了不远处对着他俩虎视眈眈的蛇妖。 第294页 常善想去抓江闲的衣袍,却发现双手被麻绳束缚着:「仙君哥哥……」 江闲这才想起常善手上的粗麻绳,一剑把他手上的麻绳给斩断:「你没事吧?」 常善细皮嫩肉的手腕被粗麻绳勒出了红痕,他为了不让江闲担忧,把手腕往身后藏,摇了摇头:「没事。」 「你是怎么到此处来的?」 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常善的语气里带着哭腔:「我……我记不得了,我好像是被人群冲散,好多人……转头就不见仙君哥哥了,然后、然后我昏迷,失去了意识……」 江闲还打算继续问下去。 看他俩还在那边有闲心聊天,被无视的蛇妖恼了,显然不想给他们聊天的机会,发出嘶嘶的声音,蛇尾又把一旁厚实的墙壁给击碎,圣女观本就不大,被这么重重一击,就连没被击碎的地方少了支撑,晃了晃。 顷刻间,整个圣女观坍塌,变为废墟。 常善被这骇人的动静吓到,直往江闲怀里钻。 「仙君哥哥,仙君哥哥……那、那是什么……」常善张着嘴,指着面前的蛇妖,嘴唇都在颤抖,「好可怕,呜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 「别怕,我会杀了它。」江闲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安抚着常善的情绪。 现下只有他们二人和一只蛇妖,他专门找来保护常善的桃花仙君也跟着那些凡人不见了。 常善感受到了江闲的纠结,他纠结片刻,松开了江闲的衣袍,轻声道:「我是不是给仙君哥哥添麻烦了?有我在,仙君哥哥似乎没办法去办自己的事……仙君哥哥去吧,不必顾及我。」 「你没有添麻烦。」 江闲听到常善这般说,长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做出了抉择。 蛇妖不能放任不管。 他把常善护在身后,盯着面前的蛇妖:「那你在此处待好,我去杀那只蛇妖。」 常善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仙君哥哥会保护好我吧?」 江闲一怔,用肯定的口吻说:「会。」 常善像是对江闲无比信任:「那我就将我的生命交于仙君哥哥了。」 江闲没再多言,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蛇妖身上。 他提剑朝蛇妖刺去—— 方才还安安静静待在原处的蛇妖有了动作,在江闲即将刺到它的那一瞬间,绕过了江闲,往江闲身后的常善冲去! 江闲万万没想到蛇妖果真跟他之前猜测的一样,不攻击他,反倒去攻击常善! 「小善!」 他回头看到了常善。 常善被吓坏了,双腿不听使唤,想往后退,脚下却踩到了石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面露惊恐之色,吓得瑟瑟发抖。 眼见蛇妖离常善只有一寸的距离—— 江闲眉心一凝,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用轻功飞到了常善面前。 来不及出剑了。 他能抵蛇妖一击,他受蛇妖一击不会死。 常善只是个凡人,被蛇妖咬上一口就得魂归西天。 江闲没有迟疑,用身躯硬生生受下了蛇妖的攻击。 「嗯……」 他闷哼出声,将常善护在怀里,往后躲去。 待他带着常善落在地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朝背后看去,那背后两道伤,把他的衣袍都划破了。 蛇妖突出的两颗尖锐的牙齿把他划伤了。 「仙君……哥哥?」常善看到江闲后背出现了伤。 这是他意想不到的。 他明明没让蛇妖伤到江闲。 江闲揉了揉常善的脑袋,从正面丝毫看不出他方才遭受了如此重击,依然是那么一副清冷出尘的模样。 「说好了要保护你,那就一定会保护你。」 说罢,江闲一声不吭,转身把常善护在了身后,常善也看到了江闲后背上血淋淋的伤口。 江闲看不到身后的常善面上的惊恐一消而散,眼神转为晦暗不明,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盯着不远处的蛇妖,恨不得将其斩之而后快。 蛇妖被常善这么一盯,退缩了几分。 它没想到江闲会来保护常善。 常善说了让它在江闲面前杀死他。 可谁能想到江闲冲出来保护了常善呢? 它知道这位主是个不好惹的,不容忤逆。 常善的嘴一开一合,无声地对着蛇妖说。 快点,杀了我。 蛇妖会意。 蛇妖眯着眼,吐着蛇信子,盯着江闲。 江闲自然没有注意到蛇妖和常善短短的几秒眼神交流,专注于对付面前的蛇妖。 他故技重施,身影如一道看不见的风,闪到蛇妖面前,举剑朝蛇妖的七寸刺去! 蛇妖见江闲动了,一甩蛇尾,想将江闲击飞,却不料江闲跟不怕死一样,迎面而上,长剑刺入了它的皮肉之中。 「嘶嘶——」 蛇妖疼痛难耐地拍打着蛇身,想把江闲甩出去。 江闲的长剑几乎要把蛇妖的整个蛇身贯穿。 「废物。」 常善咬着牙。 连江闲的攻击都躲不开。 也幸好蛇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那没被刺到的头朝常善那边冲去。 常善觉得自己得帮那蛇妖一把。 他太低估江闲的实力了,原以为江闲阻止不了蛇妖杀他,却没想到这蛇妖傻得出奇,江闲第一次还把他从蛇妖口中救下了。 第295页 常善站了起来想逃跑,故作滑倒,从江闲的视角看他,就像是踩滑了,往后倒去。 他的躯体正中蛇妖的大口,瘦削的躯体被蛇妖突出的牙齿穿透。 常善睁大了眼,呆愣地看着蛇身那边的江闲,嘴角溢出鲜血,嘴微微张开 似乎想说些什么。 蛇妖见任务完成了,把嘴里的常善松开,常善瘦弱的身体落在地上。 江闲一看常善被蛇妖咬了,心尖一颤。 他怒火中烧,眉宇间蕴含着隐隐怒气。 江闲直接冲到蛇妖的七寸之处,狠狠一剑噼开,随手又是一道剑气斩去,蛇首落了地。 蛇妖被江闲利落斩成了三段。 蛇妖想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等……」 蛇妖被江闲诛杀,死不瞑目。 它到死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不……巫阙不是说只要在江闲面前把常善杀了就还它自由吗? 常善会助它逃跑。 为什么,为什么,它也死了。 它没办法继续往下想了。 蛇妖扑通一下落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江闲没再管那只蛇妖如何了,他疾步朝常善走去。 常善瘫软在地上,胸膛微弱起伏,胸口处的两个血洞随着他的起伏而溢出鲜血,止都止不住。 他见到江闲过来了,视线锁在江闲的身上,随着江闲的移动而移动:「仙君……哥哥……」 「小善,你等等,先撑住……」江闲没发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他二话不说,把手中的剑给收了起来,施展着治疗术为常善治癒着伤口。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143章 常善之死心魔徒生 江闲的治疗术算不上好, 只能勉勉强强能处理一些擦伤。 他开始懊悔为何不好好修炼治疗术了。 可就算三界第一人帝君在此,也无法治癒常善的伤。 那蛇妖狠狠一口下去,常善的五脏六腑都被尖锐的蛇牙捣碎, 留下两个巴掌大小的血窟窿, 里面血肉模糊, 触目惊心。 常善只是个凡人。 凡人受了如此重伤,绝对活不下来。 他只是仙君, 不会起死回生之术。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救不了……」 江闲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到常善身上的两个血窟窿里,却仍是阻止不了常善生命的流逝, 灵力顺着那血窟窿里流了出去, 没有一丝停留在常善的伤口上。 他没发觉到, 他微微发抖的指尖,沾上了鲜血。 是常善的鲜血,还是蛇妖的鲜血,亦或者是……他的鲜血? 江闲只觉他背后的伤口发凉,没有了知觉, 恍然于冰窟之中, 被狠狠浇了一身冰水。 常善那双眼越来越模糊, 不再清澈, 不再单纯,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似乎要消失了, 抓不住、摸不着。 「我要死了吗?仙君哥哥……」 「不, 你不会死。」江闲说这话的时候,不敢以确定的口吻说, 「我会救你。」 常善究竟能不能被救活,他心知肚明。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凡人的性命在他面前流逝了。 大概在两千年前,他前去诛杀魔族的余孽,接下了帝君派发的诛魔之任,一刻没有休息,刚回天外云镜就又下凡去了。 他见到过人界的村庄、镇子生灵涂炭的样子,那些魔族余孽肆意横行,烧杀掠夺,在他眼皮子底下屠杀了一村的百姓。 可他再强大,他只有一人,以他一人的单薄之力无法救下所有人。 他救得了少数,却救不了大多数,无法顾及全部百姓。 曾经他从魔族手中救下了一个小孩。 小孩的父母被魔族所杀害,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小孩父母的尸体和江闲刚诛杀的魔族尸体摆放在了一起。 江闲刚了结了魔族的性命,被他救下小孩的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父母的身边,扑通一下跪倒在了被血染红的泥土地上,膝盖磕出血,沾上了泥灰,可他顾不上疼痛,他只知道他父母死在了他的面前,他趴在他父母的尸体上,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江闲看了一眼狼狈的小孩。 方才他诛杀的魔族是这个村庄最后一个魔族,他救下的这个小孩,是这个村庄最后一个鲜活的生命。 其他人全都死了,无一活口。 他来得很快了,终是来迟了一步。 小孩的声音几近破了音,哭得撕心裂肺:「爹,娘!你们醒醒啊,没有你们我怎么活啊——」 江闲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小孩的痛哭。 他生来没有父母,不知道失去父母是什么滋味,甚至身边连个可以谈心的亲近之人都没有,造就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 他就算把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翻烂了,也没有一本书能够让他知道到情为何物。 亲情,爱情,友情,皆无。 他曾以为帝君是自己的家人,但并不是,帝君没教过他什么叫做亲情,在三界最为冷漠无情的帝君眼里,作为仙君是不需要情这种虚无之物的,而帝君作为帝君,自然不需要。 他就像个麻木的傀儡,一生被透明无痕的傀儡线操纵着。 诛杀魔族、拯救苍生就是他生来的使命。 听着小孩的哭声,他的情绪好像被一条线牵引着。 第296页 竟有一丝触动。 他走上前去,说道:「别哭了。」 他说出了安抚的话语,可他的语气是如此生硬。 江闲撇撇嘴,组织着措辞,可他不会安慰人,只能说道:「你爹娘在天之灵,见到你活了下来,也会欣慰,他们见你无事会安心去轮回,若有缘分,下一世你们还会相遇。」 他补充道:「我可为你寻找以后的安身之地,供你长大成人。」 江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反正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是生硬,再加上他向来淡漠的语气,实在不像安慰人的样子。 总之,小孩的哭声渐渐停了。 小孩站了起来,指着尸横遍野的村庄,哽咽着说:「这里有孕育我长大的爹娘,有曾经照顾过我的父老乡亲……」 他直对上江闲的眼睛,那双眼里清明,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多谢好意了,也多谢您杀了残害我父母性命的怪物……不过我不需要您的帮助,我没办法丢下这一村的魂灵不管,他们是我的家人,我应随他们而去。」 江闲听小孩这话奇怪极了,不知道小孩是个什么意思:「……什么?」 小孩露出一个坦然的笑来,对江闲鞠了一躬。 「我一开始还在想,若这怪物没死,那我定要活下来报这血海深仇,有朝一日与怪物同归于尽……既您已帮我报了仇,那我夙愿也了了。」 江闲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孩已经朝一旁的墙上撞去了。 他是带着必死的心去撞的,或许他看到父母死在自己的面前已心如死灰,不再复燃,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江闲想阻拦,可为时已晚。 小孩头破血流,很快失去了意识。 江闲只来得及托住小孩单薄的身躯,他想用治疗术救小孩,可小孩苍白无血色的嘴一张一合。 他在说。 别救我了。 小孩的生命流逝得很快。 偌大的一个村庄,竟无一人存活。 成了荒村。 江闲特地与帝君延了一天,帝君知道他已把魔族诛杀,就随他去了,没有让他立刻返回天外云镜。 他将一村庄的尸体收集在一起,找了一块空地,将他们的尸体全都焚烧成灰烬。 烟在烧着,江闲闭眼作法为他们祈福。 保佑他们来世少灾少难,平安顺遂度过一生,不再遭受无妄之灾。 保佑那小孩下辈子仍能和他的父母做一家人…… 最后,烟烧没了,江闲把他们的骨灰埋在了村庄里。 做好一切之后,他才回天外云镜复命。 之后他一直都在想,是不是他早点去了,就能阻止魔族屠杀村庄了? 可他一领帝君命,就马不停蹄往村庄赶去。 还是晚了。 从前护不住一村庄的人,现在连一人都护不住。 他有什么用? 江闲重复着这一句话,神色慌乱,眼中细碎的泪光在闪烁:「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救不了……」 原本虚弱常善半坐起身,苍白的小手揪住了江闲衣袍的一脚,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是仙君哥哥害我死的啊……」 「仙君哥哥,你为什么救不了大家?是因为你不够强大。」 「如果你再强大几分,是不是就能救那一村庄的人,能救我了……」 「我的死,全都是因为你。」 不……不…… 江闲的脑海中一直环绕着从前在村庄中遇到的那小孩的话,小孩的话和常善方才的话,两道声音在他脑海里,交织在一起。 混乱,清晰。 别救我了。 我的死,全都是因为你。 我应随他们而去。 是因为你不够强大。 两道声音刺得他头颅几近炸裂。 最终,两道声音消失,江闲的眼里失去了光,喃喃自语:「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对啊,是因为他不够强大,不能护住那一村庄的百姓,是因为他不够强大,一只蛇妖都能当着他的面把常善杀了,是因为他不够强大,他才会被帝君支走,困在玄霜雪山上一千年,谢九霄也因他而死…… 等等,谢九霄是谁? 江闲大脑宕机了一瞬。 常善见江闲已经被洗脑了,继续火上添油:「想起了谢九霄吗?谢九霄是你的敌人,你们有着血海深仇。只要你杀了谢九霄,你就会变强大,成为三界第一人,守护天下苍生,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苍生的生命在你面前流逝……」 头顶的惨白月亮灯闪烁着,忽明忽暗,最后彻底暗了下来。 陷入黑暗。 「嗯。」 「我会……杀了谢九霄。」 江闲眼中唯一一点光彩消失,覆盖上了一层寒冰,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冰冷过。 …… 「鹤清,鹤清?」桃花仙君拍着江闲的肩膀,叫着江闲的名字,又举起手在江闲面前晃了晃。 他在江闲面前做了一系列动作,江闲仍是没有动,像没有感情的木头人,眼中没有焦距,呆愣愣地站在桥上。 地下城里的百姓全都跑完了。 地下城一片狼藉,成了一座空城。 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常善。 常善没找着,可他在桥上找到了江闲。 第297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一走过来就看到江闲背上被利物划破的两道鲜红伤口,鲜血淋漓。 桃花仙君慌乱地跑到江闲的面前,看到江闲苍白的脸,模样很是诡异,像是被魇住了。 「不会是中邪了吧?」桃花仙君急得在江闲面前来回走动,脸颊都急红了,展开摺扇给自己扇着风,「我就是个管姻缘的,又不会驱邪,现在找天外云镜的仙君下凡帮忙还来得及吗?」 「要不然找荧惑仙君来?他的速度可快了,听闻鹤清有事肯定来得飞快,可他现在在鬼界啊……」 「狐姝他们……我跟狐姝他们又不熟,况且他们现在可能还忙着呢。」 桃花仙君都已经在想能不能把帝君叫下凡来了。 忽然,面前如一尊石像一般动也不动的江闲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回过神来。 他嘴里还在不停念叨:「杀了谢九霄,杀了谢九霄……」 桃花仙君也注意到了江闲的动作,上前去抓住江闲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焦急。 「鹤清你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人界的道士和尚有用吗?要不然我去找两个给你做做法驱个邪?」他一拍脑袋,「嗨呀,差点忘了你也是半个道士,你知道有什么可以驱邪吗?黑狗血糯米可以吗?我去给你买点?」 可江闲那迷离的眼回过神来,看着桃花仙君缄默不语,神情里满是悲伤。 桃花仙君看出了江闲的不对劲,没心思再开玩笑了,他迟疑道:「鹤清……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江闲正对上桃花仙君的双眼,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事,「小善死了,被蛇妖杀死了。」 江闲这一句话让桃花仙君如遭雷击,声音陡然变高:「啊?小善……死了?」 江闲又说:「我要……杀了谢九霄。」 「啊……」 桃花仙君听到江闲这句话,吓得摺扇脱手,掉在地上,他疑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地下城里,令人几近震耳欲聋。 「啊?!」 第144章 重归天外云镜 「对对对, 现在鹤清情况不太好。」桃花仙君拿着传音玉石,不知道在和谁对话,「你鬼界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江闲没去刻意听桃花仙君在说什么, 只是支着下巴, 神色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眼睛空洞无神,呆呆地看着屋子的一角, 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俟和璟温润的声音从玉石中传出:「处理完了,马上回天外云镜,江闲现在在干什么?」 「他现在啊……」桃花仙君看了一眼江闲, 「在发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那小孩在他面前死去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唉,人生总有曲折,不会一帆风顺,得向前看。」万俟和璟嘆了气,语气担忧, 「江闲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等回天外云镜再说吧, 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桃花仙君觉得室内太闷了, 靠在了一旁的墙上,推开那扇窗:「那……」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刚打算说出口,反应过来, 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看了一眼身后的江闲,发现江闲还在神游, 没有注意到他,才压低了声线,对着玉石说:「我与谢九霄不太熟,就上次那个事儿,上次是你给他留的玉石,谢九霄那边处理完了吗?」 万俟和璟道:「快了,昨日他才跟我通了传音,说不出十日即可。」 桃花仙君舒心一嘆,脸上的忧虑消失:「那就好,那就好……苗疆国这边的事处理完了,那我和鹤清先回天外云镜了,他背后的伤口太过严重,不能拖延,我不精通治疗术,得回天外云镜让帝君亲手治才行。」 他昨日把江闲从地下城带了出来,江闲一路上一句话不说,跟哑巴了似的。 不过他还是纠结于江闲那句「小善死了」。 好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他后面去地下城又寻了一圈,只在圣女观前找到了蛇妖的尸体,一看就是江闲诛杀的。 圣女观坍塌了,地上稀稀拉拉一地的鲜血,没有找到常善的身影。 就连第二日国主派人进去搜查,也只搜查到戏台上演国主的戏子尸体,还有地下城深处圣女观前的蛇妖尸体。 常善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何处都寻不到。 蛇妖是会吃人的,可能……真是江闲口中那样,常善被蛇妖杀死了。 「唉。」桃花仙君嘆了口气。 常善是个乖小孩,虽然与他们认识不到半月,但他早已把常善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对待,就算常善更喜欢江闲,这么多日的相处下来,他对常善突如其来的离世也深深感慨。 「命运无常啊。」 不过他目前最关注的还是江闲。 桃花仙君对着传音玉石道:「你早日回天外云镜,我现在就带鹤清回去。」 万俟和璟道:「没问题,刚好我也打算今日就回。」 「行,天外云镜见了。」 桃花仙君与万俟和璟聊完了,断了传音玉石,带着江闲回天外云镜。 …… 天外云镜,承云宫。 帝君看到桃花仙君带回个失魂落魄的江闲很是吃惊,那向来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次惊讶的神情。 帝君放下手中的卷宗,走上前来,把江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了江闲背后的伤口,皱着眉问桃花仙君:「闲这是怎么了?怎受如此重伤?你们在苗疆国发生了何事?」 第298页 「说来话长啊……」 桃花仙君简单说了下他和江闲为了揪出藏匿在苗黔城中的蛇妖,参加了苗疆国的蛊蛇祭,在蛊蛇祭上蛇妖现身伤了人,江闲把蛇妖杀了,受了伤的事。 他没有说他给江闲拖了后腿,天天跑去歌舞楼玩,也没说遇到常善的事。 帝君听了后眉宇舒展:「原来闲是被蛇妖所伤。」 他伸出手:「让吾看看吧。」 江闲听了帝君的话,转了个身,露出了背后血淋淋的伤。 桃花仙君急着把江闲带回天外云镜,生怕江闲后背的伤口发炎了感染了,没考虑太多,江闲身上破了的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他直接带着江闲马不停蹄地赶回天外云镜承云宫找帝君。 江闲两条伤口触目惊心,洁白的道袍被鲜血浸湿,红艷艷的一片。 江闲却像没感觉一样,面色变都没变一下。 帝君是第一次见江闲受如此重伤,难得关怀了一下江闲:「闲不要紧吧?」 江闲说出了这些日子为数不多的话:「不要紧,简单治一下即可。」 帝君总感觉江闲的心境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他说不上来,他不多问,只是安抚了一下江闲,说:「那接下来这些日子闲便好好在天外云镜养伤吧,真是辛苦闲诛杀蛇妖了,待伤好之后再去执行任务也不迟。」 江闲沉默了一瞬,闭上眼,答应了:「好。」 帝君施展治疗术,为江闲治疗着伤口。 这时,万俟和璟恰好也回来了。 「帝君。」 他来时还气喘吁吁的,呼吸不匀,在看到江闲他们的时候笑容才展开。 桃花仙君对万俟和璟的出现并不意外,他听到了后面的声响,对着刚进来的万俟和璟打了声招呼:「回来了啊。」 万俟和璟笑着回应他:「嗯,鬼界的任务进展很顺利。」 帝君倒是没想到万俟和璟这么快回来了,还恰巧与江闲他们同时回来。 他边为江闲治疗,边问万俟和璟:「吾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万俟和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复命,他先回答了帝君:「我在鬼界探查了一番,查出阎王先前的确有失职行为,在前段时间猖狂,不过最近倒是收敛了些,我已监督他把之前被误判投入恶道的人放回来重新判了。」 帝君点头,宽慰一笑:「好,吾就知道,吾交予和璟的任务和璟一定能顺利完成。」 万俟和璟把目光落在了江闲身上,凑上前来,他从桃花仙君口中听闻江闲受了伤,现下亲眼见着,才知道那伤是多么严重。 他担忧地看向江闲背后的伤口,询问帝君:「我前日听桃花说了江闲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他背后的伤口看着的确骇人,没大问题吧?」 帝君收回灵力,江闲背后的伤已经变成了两道疤,在雪白的肌肤上很是刺眼,如一幅漂亮的画卷上兀然出现了两道墨痕。 「再过半月即可痊癒。」帝君道,「闲,你这几日勿要做剧烈运动,以免牵扯到伤,青武找你比武你别答应,身体要紧。」 江闲垂下眼:「嗯。」 万俟和璟看出了江闲的心情低落,哈哈打着圆场,与帝君再闲聊了几句,帝君没过多留他们,让他们散了去,天外云镜正是空闲时候,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一番,之后再执行任务。 三人跟着江闲回到了江闲的鹤羽宫,见他们想跟进来,江闲拒绝了他们:「既已无事,那便散了吧。」 桃花仙君抿着嘴,嗔怪道:「鹤清你真是好生冷漠,明明是我带着你回来的,怎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万俟和璟也不想离去,他笑着说:「现下帝君给我们三人休了假,反正闲着无事,我在天外云镜早就听闻你的棋艺卓绝,恰巧我也是个爱棋之人,要不我带一盘棋来,我们在棋盘上一较高下?」 「什么?!」 桃花仙君吃惊,揪了下万俟和璟的袖子,拉近了与万俟和璟的距离,在万俟和璟耳边低声道:「喂,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安慰鹤清吗?我看不懂棋啊,你俩下棋,我干什么?给你们吶喊助威?」 万俟和璟顿了一下,犹豫道:「江闲他挺喜欢下棋的,说不定下棋能让他安下心来,至于你……舞扇?」 他说着就看向桃花仙君手中攥着的摺扇。 桃花仙君:「……」 「真是个馊主意。」 江闲没再拒绝,答应了万俟和璟的下棋邀请,敞开了门:「进来吧。」 桃花仙君先钻进了鹤羽宫,万俟和璟先回了他的宫殿,从他宫中带来了棋盘与棋子。 桃花仙君坐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的,看江闲和万俟和璟怎么下棋的。 他在旁边啧啧称赞,捧着场。 江闲落下了一子。 「鹤清这一手下得好啊。」 万俟和璟跟着落下一子。 「哟,荧惑你这棋真不赖!」 江闲再落下一子。 「鹤清你下这儿做什么?定是陷阱!」 万俟和璟紧跟其后。 「荧惑你这一手下得可真所谓富贵险中求啊。」 「鹤清你……」 「差不多得了。」江闲手中捻着一颗棋子,他淡淡地扫了桃花仙君一眼,「你看得懂吗?」 桃花仙君一笑,理直气壮道:「看不懂啊,这不是活跃气氛嘛,你们下个棋不说话也太无聊了。」 第299页 万俟和璟附和着江闲,和和气气地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既看不懂,那就少说话了。」 桃花仙君趴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从江闲面前的棋奁里拿出一颗黑色棋子,在手里把玩着:「唉,想学学都不行吗?这下棋看起来挺文雅的,学一手说不定还能增增我的气质,让我看起来像个文人墨客。」 江闲落下一子:「幽兰仙君会下棋,你可找她去学。」 桃花仙君瞪大眼,把棋子扔进了棋奁中:「我姐?算了吧,我怕我学着学着我姐她骂我,鹤清你是不知道,她对外人可温柔了,骂我是毫不留情!」 万俟和璟好奇地发问:「为何?」 桃花仙君道:「因为这玩意儿看起来很复杂啊,我学这种斯斯文文的东西,怕不是会把我姐气得骂人。」 「你既说想学。」万俟和璟问道,「那你方才看了这么久,你可知第一子一般该落何处?」 桃花仙君总不能看他俩下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第一子落哪儿吧? 然后他挑了个最顺眼的地方。 桃花仙君指了指棋盘中间的那个点:「这里?」 「首子落天元。」江闲抬眸,「你的确会把幽兰仙君气到骂人。」 万俟和璟也笑着看桃花仙君:「江闲说得没错。」 桃花仙君不懂了,他是个好奇心强盛的人,追问着他俩:「那该下何处?你们告诉我啊,我方才没认真看,我好好奇啊,快快快,快告诉我……」 可江闲和万俟和璟都把他当空气,默契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专注于面前的对局。 他们下棋之人在下棋之时少言。 有万俟和璟陪他下棋静心,有桃花仙君在一旁吵吵嚷嚷烦着他,江闲倒觉得内心的郁结解开了些许。 他原还在一直想着常善死在他面前的样子。 人死不能复生啊…… 第145章 重归天外云镜 妄星宫昏暗, 像是见不得光一般,没有半点光亮,死气沉沉。 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私自上天外云镜, 不怕被帝君发现吗?」 妄星宫的宫门缓缓打开, 巫阙讨厌光明, 喜欢黑暗,所以他的宫中从来不点灯, 一进入他的宫中,就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巫阙隐在暗处,受不了宫门口照射进来的、刺眼的光。 他厌烦得很, 眯着眼, 目光不善地看着宫门口, 有一人站在那,小巧的躯体挡住了一小部分的阳光,地上的身影却被拉长。 若江闲在此,便能一眼认出来者是何人。 是本该死在苗疆国的常善。 常善身上穿的还是江闲给他买的衣袍,他脚步雀跃, 腰间的银饰随着他的动作晃得叮噹作响。 巫阙讨厌这清脆的响声,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常善不急着回答巫阙的问题, 而是四处张望, 打量了一番巫阙的宫殿,他见宫中无光, 嘴角向下,不满地说:「你的宫里怎么这么黑?你又不是生活在地下洞穴里的老鼠。」 说着, 他走到角落, 把角落落了灰的蜡烛点燃。 阿常国屹立在沙漠之中,烈日当空, 他是阿常国的阿常树,就算化了人形,本体还是植物,植物的天性是喜阳,他也不例外,向阳而生,作为植物,哪儿受得了这么黑压压的气氛。 角落的蜡烛被点燃,窗户被推开,跟老鼠洞一样阴暗的宫殿才亮堂起来。 常善跟自来熟一样,坐到了巫阙的床榻上,晃荡着双腿,哼着小曲,左右打量着巫阙的宫殿:「你这座宫殿还不错嘛,看来帝君对你挺好的。」 「帝君给谁的宫殿都一模一样。」巫阙敷衍回答了一下,再次重复问,「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你私自上天外云镜,不怕被帝君发现吗?」 常善感受着身下床榻的绵软,他没化出人形时,本相都是泡在血池中,原以为他在客栈睡的床榻足够软了,感嘆着这些人类真会享受,睡得都这么好,没想到巫阙的床更是软。 听到巫阙这话,他才想起来回答,淡淡地说:「哦,不会,他想察觉到我的存在还早了一万年。」 「这几日他不会来你宫中吧?」 帝君只待在承云宫,很少出来,就算找仙君有事要商讨,那也是在承云宫中商讨。 巫阙摇头:「不会。」 常善不怀好意一笑,眼中闪烁着银光:「那我在天外云镜的这几日就住你宫里了。」 巫阙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坚决否定:「不行!」 常善歪头,看着他:「为何不行?难不成你想让我住江闲宫里?也行,我不介意。」 去江闲那儿还得了? 常善作势就要起身,巫阙阻止了他,纠结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常善:「行行行,你留在我这里。记住,别乱跑,若是被旁人发现了,我可解释不了你的来历。」 常善笑嘻嘻地坐了回去。 巫阙烦得很,想起来问常善究竟给江闲火上浇了什么油,他今日听那些碎嘴的仙君说江闲被桃花仙君带回天外云镜了,桃花仙君一回天外云镜就带着江闲直奔承云宫,火急火燎的,他们还看到江闲背上有伤,几乎横穿了整个背部。 他自然是不信一条千年蛇妖可以伤到江闲,他们原本的计划中唯一的变数就是常善突发奇想,想去见江闲。 具体是什么,巫阙一概不知。 第300页 常善这油浇得江闲都受了伤? 「对了,你和江闲在苗疆国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我听那些仙君说江闲是带着伤回来的?」 常善伸出食指在面前晃动了一下:「江闲的伤只是意外,我没想到他比我想像中强大,竟能在蛇妖手里救下我……不过问题不大,他受伤也只会推迟我们下一步计划的时间,影响不了什么。」 「至于我浇的是什么油……」他舔了下嘴角,喉结滚动,「不过干了些事罢了,等再过不久,只待江闲伤好,他就会心甘情愿去杀谢九霄。」 巫阙一愣,在他们计划中最棘手的就是凭空而出的谢九霄,他们在一开始就怀揣好了江闲不会心甘情愿去杀谢九霄的准备,定好了下策,可常善这话笃定得像是江闲一定会去杀谢九霄一样。 巫阙追问:「为何?」 「我懒得解释。」常善躺在巫阙的床榻上,「敬请期待吧。」 江闲脑海中关于谢九霄的记忆早已被抹去,有了他在苗疆国的暗示,帝君与他为江闲洗脑「谢九霄是江闲的敌人」,再加上他在江闲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对江闲的打击肯定很大,会让江闲一蹶不振,渴望变强,只要能变强,江闲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的「仇人」——谢九霄。 或许江闲在接到帝君派发的诛杀谢九霄的任务会起怜悯之心,可有了他死亡的前例,江闲会认为谢九霄是「敌人」,为了变强,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帝君口中「祸满人界」的谢九霄。 「巫阙。」常善道,「我也开始期待了……」 「这一齣好戏。」 …… 星月交辉,月的光辉洒满大地。 天外云镜静悄悄的,在天外云镜所有人都下了班,只剩太阴仙君还在上班之时,常善偷摸熘出了妄星宫。 巫阙看着常善就烦,索性去了隔壁偏殿,把主殿让给了常善,再加上常善身形小巧玲珑,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他走到江闲的鹤羽宫前。 他没来过天外云镜,只在巫阙的脑海里与巫阙交流时听说过。 在天外云镜里找一个仙君谈何容易? 可常善不一样,他能感受到空气中江闲的灵力,顺着江闲的灵力,他弯弯绕绕了几圈,寻到了江闲的鹤羽宫。 江闲睡觉不喜欢关窗,关着窗室内空气不流通,闷得慌,这也是为什么太阴仙君能偷偷进鹤羽宫。 常善用手撑着窗沿,轻轻抬腿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鹤羽宫的地砖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宫殿昏暗,只有月光照进,殿中缭绕的淡淡檀香很是好闻。 他漫步走到江闲的床榻前。 江闲平常都是平躺着睡,这次他背后有伤,为了不压到背后的伤,他是侧躺着的。 常善没记错的话,他找的那个魔族,应当在桥上给江闲留下了一道伤。 「真是死性不改的魔族。」他喃喃自语,「没关系,江闲,那个魔族很不听话,已经被我扔血池里了。」 「睡着了吗?」他半弯下身子,在江闲耳边耳语,「好好睡吧。」 他薄唇轻启,只是一道虚无缥缈的紫气吹去,江闲颤抖的睫毛停止了颤抖,原本紧皱的眉毛舒展,面容柔和,陷入了深深的梦乡之中。 常善把江闲放在被褥上的手捧在手心里,江闲手臂上的伤口露了出来。 江闲手上的伤口没癒合好,上面有一层新鲜的血痂,常善亮出了锋利的爪子,指尖轻轻一划,痂裂开了,江闲滚烫的鲜血溢出。 常善那双墨黑的眼眸里闪着妖异的光,他用指尖沾上了一点江闲伤口上的鲜血。 干净澄澈的灵力在鲜血里流淌,顺着他的喉咙,进了他的胃里。 嘴唇染上了红,像是涂上了一层口脂,娇艷欲滴。 他的指尖在颤抖着,神色几近癫狂。 「江闲……我无法想像你的神魂碎片有多么干净,纯粹了……」 …… 翌日,江闲醒了过来。 他总感觉自己昨日睡得很沉,睡了很久,连梦都没做,似是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压住了他的四肢,让他喘不上气,眼前一片漆黑,想甦醒也甦醒不了,跟人界所说的鬼压床一样邪门儿。 要不是他知道人死后都会入鬼界,还真以为有鬼偷偷摸摸地爬上天外云镜,给他鬼压床了。 江闲想坐起身来,可他起床,手掌撑在床榻上,左手被他的体重一压,那半截的手臂像是有细小的电流流过,酥麻无力。 手臂无力地曲折了一下,他险些摔在床榻上。 江闲把手抬起来,撩开那半截衣袖查看,眼前的一幕让他匪夷所思,瞪大了眼。 小臂上那道之前在苗黔城被魔族所伤的伤,明明当时他用治疗术治好了,只需静静休养,不出几日就可痊癒。 可为什么伤口又裂开了? 就连那只手也因为失血过多,肤色苍白,指尖都是冰冷的,没有了知觉,整条手软绵绵,使不上力来。 江闲看了下身上的被褥,被褥染上了他手臂的鲜血,大片大片的血渍在洁白的被褥上,像是发生了什么凶杀案。 难道是他半夜睡觉不老实,不小心把手臂给压着了? 可他睡觉明明很老实,不会乱动。 江闲不知道这伤是怎么又裂开的,总不能放任不管,只好又用治疗术把那条伤治了一下,片刻之后,伤结了痂,跟之前刚癒合的时候没两样。 第301页 他站起身来,不经意间往床榻边一瞧。 那边的衣架子上挂着一件精緻素雅的黑白色道袍,一尘不染。 这是他先前回天外云镜的时候,身上所穿的。 江闲不知不觉走到衣架子旁边,摸上了衣架子上的道袍。 手感细腻,指间似乎流过了顺滑的水,细看黑白道袍的细节,做工精细,几乎看不到道袍上面的针脚。 江闲知道这是什么布料。 他喃喃道:「人鱼鲛纱……」 「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他回天外云镜的第一日就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陌生又熟悉的道袍,他敢笃定,他所有道袍里都没有用鲛纱做的道袍。 任务多凶险,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伤,先前他怕把这件精緻漂亮的道袍给弄脏了,没穿着去苗疆国,随意找了件道袍套上。 这下他也的确该换衣服穿了,先前那件已经穿不了了,沾了鲜血泥灰。 江闲把衣架子上的道袍取下,穿上。 他没有如帝君所说,在宫里静养,而是推开了鹤羽宫的门,往那一座宫殿走。 第146章 重归天外云镜 青武仙君正在剑武宫里打造新的神器。 这次他要打造的是一把铁摺扇, 桃花仙君托他打造的,青武仙君还是第一次打造摺扇这种神器,新奇得很。 桃花仙君还把他现在用的摺扇给青武仙君看了看, 青武仙君见桃花仙君现在用的摺扇是绸布和桃花木做的, 只能耍帅, 不能打架,很符合桃花仙君花瓶的人设。 青武仙君看着那把摺扇, 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摺扇?能打架吗?」 桃花仙君回答:「不能打架,但能耍帅就足矣。」 说着,桃花仙君展开摺扇, 在他面前扇了扇, 嘴角勾出一个风流的笑来。 青武仙君:「……」他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那你想要何种新摺扇?」 桃花仙君勾搭上青武仙君的肩膀, 青武仙君块头太大,身高太高,他踮着脚才能勾搭上青武仙君的肩膀,甚至还把青武仙君压下了一截。 桃花仙君的原话如下:「我想要那种可以耍帅,让美人见了觉得我这人特别酷, 特别帅, 想与我搭讪, 然后可攻可守的摺扇, 最好上面还有点桃花小装饰……」 青武仙君认真分析:「可攻可守?与其用摺扇,那你还不如拿个盾牌, 可攻,敌人来了你用盾牌砸他, 保准给他砸得眼冒金星, 况且盾牌足够坚硬,一般兵器无法穿透, 恰巧我宫里有个盾牌,无人使用,要不我拿来给你用?」 说着,青武仙君作势要往宫殿里走。 桃花仙君额头直冒汗,他嘴角歪了歪,拉住了青武仙君,指着自己那张漂亮的桃花面,认真地问:「你觉得我扛着一个盾牌像话吗?」 青武仙君反问:「怎么不像话了?」 青武仙君是天外云镜典型没有审美的直男,整日都和冷武器打交道,桃花仙君实在是好奇,偷摸看了眼青武仙君的姻缘线,空荡荡的,怪不得没有桃花缘。 桃花仙君觉得他跟直男沟通不来,只撂下一句,只要摺扇,不要盾牌,离去了。 谁想青武仙君他正热火朝天地替桃花仙君打造新神器,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他的剑武宫。 江闲迈入了剑武殿,青武仙君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探头望去。 青武仙君吃惊地张大了嘴,把桃花仙君的摺扇随手撂在地上——反正是铁的,摔不坏。 「鹤清?你怎么来了?」 「寻你有事。」江闲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中,他面容淡漠,看向青武仙君,「你想比武吗?」 青武仙君见江闲来找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比武」,人都傻了。 他道:「啊?」 平常都是他找江闲比武,江闲躲躲藏藏的,生怕被他纠缠上,这次江闲怎么还亲自找上门,来找他比武了? 青武仙君两大步一跨,迈出了剑武宫,扶着门框,看着外面的天色,太阳高悬于头顶,日光刺得他微眯着眼:「没问题啊,奇了怪了,太阳仙君今日升太阳没出差错,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啊?」 他又低头看着江闲,脑回路清奇:「难不成被夺舍了?」 「你等等哈,我去找人给你驱邪。」青武仙君拍拍手上的灰尘,想往剑武宫外走。 他不精通驱邪一事,还是找专业人士来为江闲驱邪比较好。 江闲喊住了青武仙君:「太阳没从西边出来,我也没被夺舍,只是单纯来找你比武。」 「啊?」青武仙君再次发出了疑问,迟疑不决道,「可……我昨日听桃花说你受伤了啊,受伤还比武?不会扯到伤口吗?」 青武仙君不喜欢乘人之危,他和江闲又无冤无仇,他喜欢和强者比武,但他不会和受了伤的江闲比武,万一下手没个轻重,给江闲的伤火上浇油了怎么办? 「无碍。」江闲已经亮剑了,另一只受了伤的手负在身后,「一手即可。」 「等等等等……这不对,我的意思是你受伤了不能比——」 青武仙君还没说完,江闲的剑尖就从剑武宫地上一地的武器里挑起一把神剑,神剑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不偏不倚地落在青武仙君手上,青武仙君顺势握住了剑柄。 他见青武仙君已经握了剑,一剑朝青武仙君刺去! 第302页 铿锵—— 剑锋相对。 「诶诶诶,鹤清你干嘛!」青武仙君不想和江闲比武,可肌肉记忆促使他一剑击飞了江闲刺过来的剑。 青武仙君力气很大,江闲觉手腕一酸麻。 他手很稳,剑没有落地,仍把剑拿得稳稳噹噹的,复再朝青武仙君刺去! 青武仙君不能伤到江闲,只得躲闪,将剑横在身体四周,来回抵御江闲密集的攻击。 在青武仙君挡下江闲第九招时,江闲停了一下,青武仙君以为江闲终于累了不想打了,刚打算开口说话,却没想江闲微微蹙眉道:「认真些。」 说完,江闲再一剑刺来。 「喂喂,不是我不想认真啊!」青武仙君很想和江闲比武,可是现下实在不是个比武的好时机,「鹤清鹤清……等等,算了吧算了,我认输,你别打了。」 「不可认输。」 「啊,你耍赖!」 …… 桃花仙君来剑武宫找青武仙君看他摺扇打造得如何了。 他对自己的新摺扇很是期待,连带着面上的表情都是喜气洋洋的。 刚到剑武宫外,他看到了下面这一幕。 江闲身如残影,手中握着剑,以极快的速度朝青武仙君刺去。 青武仙君一脸无奈,额头渗出了汗珠,他勉强招架住江闲的攻击,不断往后退着,不敢反击,怕伤到江闲。 桃花仙君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唰一下变得煞白,顾不上可能会被三界武神和天外云镜第一仙君误伤了,直冲上前去,挡在青武仙君面前,大张着双臂,拦住了江闲。 「干嘛呢干嘛呢?怎么打起来了?」桃花仙君一脸惊恐,「不是,你俩怎么突然打起来了?鹤清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怎么和青武打架啊?有什么矛盾好好说就行了,打架干什么!」 江闲见桃花仙君突然挡在了青武仙君面前,收回了剑,侧过头,不去看桃花仙君和青武仙君担忧的眼神,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几分,微抿着下唇,沉默不语。 桃花仙君见江闲不语,用胳膊肘戳了戳身后的青武仙君,问道:「诶,怎么回事?鹤清受伤了你不是知道吗?怎么莫名其妙和鹤清打起来了?你们是起冲突了吗?」 「没起冲突。」青武仙君摇头,一脸的无辜,「我也不知道为何鹤清突然要和我打架。」 他看了一眼江闲:「方才鹤清来了剑武宫,直接出剑和我打架,我说我不想和他打,他不听……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青武仙君知道江闲和桃花仙君领了帝君的任务,一同去过一次苗疆国,不过具体是什么任务他倒是不知道。 青武仙君也用胳膊肘怼了怼桃花仙君:「诶,鹤清是怎么了?你们在苗疆国经历了什么事吗?」 「鹤清……」桃花仙君看向江闲,「他也没告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最近是有些怪怪的,可他不是被夺舍了啊……」 桃花仙君原以为昨日江闲和他们下了棋,心态已经缓和了,没想到江闲行为还是如此怪异。 他忽然想起在苗疆国的时候,他是在地下城的桥上找到的江闲,江闲当时也跟中邪了一样,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常善死了,要杀了谢九霄云云…… 江闲怎么可能杀谢九霄啊! 一想到这里,桃花仙君鸡皮疙瘩冒了起来,落了一地。 太诡异了! 「不会真有人对鹤清动了什么手脚吧?」 青武仙君没听清楚:「鹤清怎么了?」 桃花仙君拍了拍青武仙君的肩膀,苦口婆心道:「感情的事你不懂,还是去打造你的武器吧,那玩意儿更适合你。」 「行吧。」青武仙君一摊手,他没多大的好奇心,不再追问缘由,「你的摺扇明日就能打造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桃花仙君摆手:「不了不了,我先去看看鹤清。」 他刚打算去看江闲的情况,没想到江闲已经收了剑走到他俩面前了。 江闲正对上青武仙君的双眼,青武仙君看着江闲那双清冷的眸子一愣。 江闲不会还想跟他打架吧…… 却没想到江闲垂下眼,态度诚恳,声音沙哑道:「抱歉。」 原来是跟他道歉。 青武仙君是个性子大大咧咧的人,他不在乎这些,挠头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反倒是鹤清你,身上的伤口没事吧?我不知道方才我有没有收着点力道。」 江闲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若我方才伤到你了,你就去找帝君看看哈,身体最要紧。」青武仙君往后走了两步,「既然无事了,那我先去给桃花打造摺扇,告辞。」 桃花仙君高声道:「给我的摺扇打造得好看点!要可攻可守!能耍帅的那种!」 青武仙君没有回头:「知道了!」 桃花仙君陪着江闲回鹤羽宫,在路上担忧地问江闲:「鹤清你究竟怎么了?那时在苗疆国你遇到了什么?都是朋友,说出来让我听听呗,说不定我可以给你排忧解难。」 江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现在满脑子的变强,他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护苍生,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天外云镜最强大的人是帝君,他不能去找帝君比武,其次最强大的仙君是武神青武仙君,青武仙君能与他一较高下,他不知他为何突然想去找青武仙君比武,明明他以前觉得和青武仙君比武很麻烦。 第303页 他迫切地想变强。 江闲只能如实说出他当时在地下城的所见所闻:「你当时看到了,我在戏台上想诛杀那只蛇妖,我碰到那蛇妖之时有一道白光闪过,待光散后,地下城所有人都不在了,蛇妖也不在了,我只能顺着地下城往下走……」 「我在桥上遇到了一个魔族,这很奇怪,魔族余孽不是早已被我诛杀干净了吗?我没多想,往下继续走,走到了地下城尽头,地下城的尽头是圣女观,在圣女观里我看到了被蛇妖掳走的小善,以及逃窜至圣女观的蛇妖。」 「我没救得下小善,小善在我面前被蛇妖杀死了。」 江闲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像是一缕烟一样,随风而逝,让人听不真切。 后面江闲没有再去找青武仙君比武了。 他那一天脑子一混沌,去找青武仙君比武,回到鹤羽宫之后才发现,背后的伤口差点裂开了。 他原本还没察觉到,等心静了下来才觉得背后刺痛。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伤口没有裂开,不必去找帝君治疗,他一人施治疗术可简单治疗。 这一月里,江闲老老实实地待在鹤羽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月底,他后背的伤才好全。 伤好全了,在鹤羽宫休息了一个月,他该去找帝君问是否有任务需要他。 正巧,帝君听闻他的伤好了,让他前往承云宫,说是有要事要寻他。 第147章 此行为诛杀谢九霄 时隔一月, 江闲再次推开了承云宫的宫门。 这次他没在承云宫看到其他人,只有他与帝君二人在此。 承云宫很安静。 江闲出声提醒:「帝君,我来了。」 帝君专注于翻看卷宗, 听到江闲的声音, 从那一堆卷宗里抬起头, 面露和蔼微笑:「闲来得倒是快,吾刚召闲, 闲就来了。」 「嗯,听到帝君叫我,我就来了。」 帝君没有着急给他派发任务, 而是关切地问他身上的伤如何了:「这段时日吾总是担忧闲身上的伤, 总觉你伤刚好就给你派任务不大合适……如今你的伤如何了?可否让吾看看?」 江闲撩起宽大的衣袖, 把小臂上的伤露给了帝君看,那道被魔族抓出来的伤已经好全了,小臂光滑如新,看不见半点受伤的痕迹。 帝君道:「那后背的伤呢?」 江闲放下衣袖,遮住小臂:「已经好全了。」 他又补充道:「帝君不必担忧我, 只要是我能做的任务, 派我去即可。」 帝君脸上的笑容一滞, 缓了片刻后才道:「好。」 他把手中那份前几日巫阙交予他的卷宗递给了江闲。 江闲如之前一样, 将卷宗拿过来看。 他垂下眼。 帝君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晦暗不明,看不出是何情绪。 他明明嘴上带着笑, 可双眼却像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在自我怀疑。 他这样做, 真的对吗? …… 前五日, 承云宫。 巫阙把一本卷宗扔到帝君面前,帝君拿着毛笔的手一顿, 复又在手中的卷宗上画上一笔。 他头都没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用平静的声音说:「这是何物?」 巫阙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这是天道交于帝君的最后一个任务。」 帝君放下手中的毛笔,他的眼神并没有施捨在巫阙扔过来的那本卷宗上,甚至没有伸手去触碰,他并不好奇卷宗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只是定定地看向巫阙。 帝君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轻蔑的嘲讽意味:「最后一个任务?」 「的确是最后一个任务。」巫阙歪头,目光落在了那本卷宗上,「帝君不打开看看吗?」 帝君没有动作。 半晌后,他才缓缓把目光从巫阙身上移开,拿起桌上那本巫阙扔来的卷宗,翻开看。 他难得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 卷宗上面的话很长很多,长篇大论的,总结下来就是…… 诛杀谢九霄。 「天道又要诛杀谢九霄?」 帝君关上卷宗,放置在一旁:「天道又让你告诉吾,让吾去诛杀谢九霄?呵,千年前吾已经出手诛杀过一次谢九霄,可他没死。吾不知道谢九霄究竟是用何等方法起死回生的,这怨不得吾。」 「吾不能再出手了。」 身上九重雷劫留下的电流还在他的经脉里流动,每日每夜他都能感受到经脉里的刺痛,让他不能安然入睡。 他若再出手,怕是会被再次降下的九重雷劫噼到命殒。 若天道执意要让他出手…… 他只能服从,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自天道之下诞生,是三界的帝君,理应为天道、为三界、为苍生,无私奉献生命。 「非也。」巫阙笑道,「这次不是让帝君去诛杀谢九霄,天道无所不知,他知道龙族余孽谢九霄命硬,以帝君的实力怕是无法将其赶尽杀绝,已告知了我下策。」 帝君顿了一下:「下策是什么?」 巫阙缓缓道来:「天道托万千星辰降言于我,龙族早已灭族,现如今仍有龙族余孽存世,龙族余孽嗜杀成性,不日将造成大患,三界会毁于其手,已不能再拖延,需将其就地诛灭,让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天道言,从龙之谷虚无中诞生的江闲亦是那斩龙之人。」 第304页 「闲?」 帝君的声线陡然拔高。 …… 这是巫阙交予他的卷宗,是天道的旨意,若不将谢九霄尽快诛杀,龙族余孽会害得三界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 帝君如是对自己的内心说道。 他记得,江闲与那龙族,是至交好友。 江闲把那本卷宗看完了,放回到帝君的桌上。 帝君表情又一变,变得和蔼怜悯,像普度众生的神一样富有神性光辉。 「闲看完了?」他犹疑道,「任务是否太棘手了?若闲不愿接此任务,那吾就让和璟……」 可……万俟和璟肯定诛杀不了谢九霄。 「不必。」江闲道,「我愿。」 这是江闲的抉择。 帝君缓了缓气息,他闭上眼,复又睁开,下定了决心。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既闲愿意,那吾就将此重任交于闲了,龙族余孽这些年一直在三界逃窜,巫阙已算出龙族余孽如今所处之地为龙之谷,闲之前去过龙之谷,想必对龙之谷颇为了解,吾不多为闲解释了。」 「好。」江闲淡淡应道。 帝君又说:「龙族余孽实力强劲,是个难缠的对手,你与其对上,要以保命为主,若有生命危险,那就将任务放弃吧,来日再去诛杀龙族余孽也无妨。」 「嗯。」 帝君没有说了。 承云宫陷入寂静之中。 江闲率先打破了沉默:「若帝君无其他嘱託,那我就先告退,去龙之谷了。」 帝君静静地看着他,最终深吸一口气,语气中似有一丝无奈:「无其他要事了,闲去吧。」 江闲转身,走到承云宫门前。 他推开承云宫的门,两个趴在门后偷听的人没有了门的支撑,一个趔趄往前跌去。 幸好那俩人互相扶持了一下,才没有摔倒在地。 江闲:「……」 江闲眼神淡漠:「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在承云宫门外偷听的正是桃花仙君以及万俟和璟。 桃花仙君稳了稳身形,站直了身体,笑哈哈地胡诌八扯道:「啊哈哈、哈哈,我来干什么的呢?我来干什么——」 他朝万俟和璟使了个眼色,可万俟和璟不善撒谎,脸颊微红,面对江闲的质问,他别过脸去,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像是事不关己,和桃花仙君并不相识一般,望着一旁帝君屋檐上挂着的宫铃。 江闲追问桃花仙君:「你把话说明白,来干什么?」 江闲是真的受够了桃花仙君这种说话说一半,不说个明白的性子了,不知是卖些什么关子,这次他定要追问到底。 桃花仙君恨恨地咬咬牙,最后怨愤地剜了万俟和璟一眼,用力拉过万俟和璟的袖子,万俟和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 桃花仙君勾搭上万俟和璟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来和荧惑兄弟散散步,培养培养兄弟情,哈哈,没什么事儿,不是帝君找我们,也不是我们找帝君,只是路过承云宫而已,鹤清你别误会哈……」 江闲冷冷地道:「我不是傻子。」 桃花仙君这是把他当傻子忽悠了。 「嗯……」桃花仙君躲避着江闲审视的目光。 「不跟你废话了,我有要事在身。」江闲不想在此过多停留,如今他有任务在身,得尽快去处理,他才不想在承云宫门口跟桃花仙君多费口舌。 他绕过面前勾肩搭背的两人,去向看样子是天外云镜外。 桃花仙君和万俟和璟目送江闲走远了。 江闲走后,桃花仙君才拉着万俟和璟到了一处无人之处。 他跟做贼一样,刻意张望了下四周,发现没人之后,急忙催促着万俟和璟:「快快快,快和谢九霄传音,鹤清要去龙之谷了!」 「你别催……谢九霄早就准备好了。」万俟和璟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拿出了传音玉石。 他在传音玉石上轻点了一下。 传音玉石亮起,玉石中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正是谢九霄。 「何事?」 「方才我们在帝君宫前偷听到了帝君与江闲的对话。」万俟和璟道,「江闲伤好后帝君给江闲派了任务,你猜得没错,他的任务的确是诛杀你。」 「嗯。」谢九霄的声音没有什么变化,「早在意料之中,还有吗?」 「他现在在去龙之谷的路上。」 谢九霄听到这里,声音柔和了下来:「嗯,我想见小道长很久了。」 万俟和璟对着玉石道:「那梦貘准备好了吗?你把它带到龙之谷了吧?这是它第一次自己创造梦境,不会出什么差池吧?」 在江闲回来的第一日,桃花仙君一眼看出了江闲的不对劲,连他最好的挚友谢九霄都忘了,奈何他被巫阙威胁,没办法从江闲这边下手,只好来问万俟和璟有什么办法。 万俟和璟聪慧,很快意识到有人对江闲下了手,他不知道幕后之人对江闲下手的目的是什么,如此执着于拆散江闲和谢九霄。 但他知道谢九霄白泽李重明他们三个去了崑崙山,遂借着任务的名义,正大光明地把梦貘和桃花仙君带到了崑崙山,与谢九霄说了江闲的异常。 江闲失忆了,也不算失忆,只是有人把江闲脑海里关于谢九霄的一切记忆抹去了。 第305页 那怎么唤醒江闲的记忆呢? 他们商讨了一天,发现无从下手。 这时,吊儿郎当的白泽难得想到了一个靠谱的法子,那就是让梦貘创造一个梦境,把江闲谢九霄都拉入梦境之中,让谢九霄在梦境之中把江闲唤醒。 他们把唤醒江闲记忆重任交到了梦貘身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梦貘身上。 在一旁躺着舔毛的梦貘舌头一顿:「啊?」 于是乎,梦貘这些日子都在狂吃崑崙山的灵草补充灵力,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能够自己创造出梦境,灵草吃得太多了,它那原本就滚胖的身躯又肥了一圈,胖得都几乎看不见脖子。 梦貘一边吃着灵草,一边泪眼汪汪地哭诉:「我是梦貘啊不是兔子,怎么让我天天吃草啊!」 万俟和璟在崑崙山待太久了,在天外云镜的帝君肯定会起疑,他把梦貘留在了崑崙山,和桃花仙君回了天外云镜。 至于后面崑崙山发生了什么……他全都是在传音玉石中得知的。 梦貘活泼的声音从万俟和璟手中的玉石里传来:「太子殿下你放心吧!唤醒江闲的任务包在我身上,妥妥的!」 桃花仙君唾了一声:「交给你才不放心呢!」 梦貘听到桃花仙君的声音,怒了:「什么?你再说一遍!老男人!」 桃花仙君重复道:「我说,交给你才不放心!死黄毛!」 梦貘道:「你……」 「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谢九霄出声打断了这场即将发生的争吵,「梦貘在崑崙山已经演练了几十次,前几次还会出意外,后面就不会了,我想应当是稳妥的。」 万俟和璟放宽了心,说道:「那就好,你们在龙之谷做好准备,江闲过不了多久就到龙之谷了。」 没有其他要聊的,万俟和璟把传音玉石断了。 「好了。」他笑着看向桃花仙君,「接下来我们去龙之谷,把他们带回崑崙山吧。」 桃花仙君已经迫不及待了,点了点头:「嗯,云姬他们昨日才同我说,他们崑崙山那边准备好了,就等着江闲和谢九霄前去。」 他欢呼一声:「好诶!又可以去崑崙山玩了!」 万俟和璟看向龙之谷的方向,此处虽然看不见龙之谷,可他似乎透过了层层叠叠的宫墙,看到了龙之谷里的江闲,以及谢九霄。 「他们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第148章 与君相峙亦是相逢 江闲站在龙之谷外, 迟迟没有进去。 他在犹豫。 他那双腿像灌了一层铅一样,越靠近龙之谷,越沉重。 江闲对龙之谷陌生而又熟悉, 他诞生于龙之谷, 对龙之谷熟悉是自然的, 可他总觉得……不止是如此。 他的感知在告诉他,此次龙之谷的任务, 绝不简单。 那龙族余孽就在龙之谷内,他要打起万分警惕,避免被那龙族余孽伤到。 第一次对上传说中的龙族, 那龙族余孽是龙族睚眦的后人, 生性好战, 还是谨慎小心行事为好。 为以防龙族余孽的偷袭,江闲提前将剑拿在手中,做好了心理准备后,走入了龙之谷。 黑暗散去,光辉笼罩大地。 一入龙之谷, 率先入眼的是广阔的天地, 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山, 天空一碧如洗, 万里祥云,澄澈透亮, 如一面光滑的明镜,浩瀚无边。 层层叠叠的云层之中, 有无数条透明、虚无缥缈的龙魂穿梭其间, 山川河流皆聚于此。 乃是三界盛景。 饶是来过此地数次,江闲还是会被龙之谷绝无其二的景色给震撼到, 不过只是那一瞬,他没再去看那景色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龙族余孽,将其诛杀。 他现在位于龙之谷与天界的交界之处,此处有悬崖,悬崖下是万丈深渊。 而悬崖的边缘,伫立着一人,背对着他,背后的高马尾随风飘在空中,江闲从他背后,一眼看到了他左耳处挂着的玄清花钱。 微风吹拂,玄清花钱在他的耳畔晃动。 此人是龙族余孽? 龙族余孽也有信仰的神吗? 江闲暗暗思索着。 离得远,再加上玄清花钱小巧,他并不能看到玄清花钱上究竟是雕刻的哪个仙君的仙号。 由上而下倾泻的金色光辉洒在了那人身上,黑色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的暗龙纹浮动,像是活了过来,似在龙之谷中游动的龙魂。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躯体一滞,而后缓缓转过身来,玄清花钱晃荡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的声音很温和:「小道长,等你许久了。」 江闲与谢九霄温柔似水的眼睛对上,谢九霄猩红的眼眸里有水波涌动,手上并没有拿武器,毫无防备地面对他。 为了让他安下心来,谢九霄把负在身后的手展开给他看,表明自己并没有拿武器。 反观江闲,在看到谢九霄殷红如血的双眼的一瞬间,眉心一凝,确认了此人就是帝君口中——那在龙之谷的龙族余孽。 上古龙族神龙睚眦便是赤瞳。 铛—— 剑鸣之声响起。 江闲亮了剑,剑尖直指谢九霄,目光并不算友善。 谢九霄没有任何动作,面对江闲来势汹汹的敌意,他的面上依然是如春日旭阳的笑,没有半分杀意,也没有想反抗的意思,反倒张开了双手,似是要拥抱江闲。 第306页 「相峙亦是相逢,不是吗?只要能与小道长再相逢,就算是敌对也无妨,因为是小道长。」谢九霄缓声道,「小道长这些日过得可还好?」 像是诀别多年的挚友再次重逢,互相询问近况如何。 如果忽略掉江闲手中的剑,旁人丝毫看不出他俩现在处于敌对。 江闲没有回答谢九霄似是关怀的问题,他漠然道:「你是龙族余孽。」 谢九霄点头附和:「嗯,小道长说得都对,我的确是龙族。」但不是余孽。 江闲又道:「龙族早已灭族,你的存在会祸害苍生。」 谢九霄又点头:「我都听小道长的,小道长说什么就是什么。」龙族的确灭族了,可他的存在并不会祸害苍生。 谢九霄不像他以前诛杀的那些妖兽魔族。 将死之人往往死前满口的污言秽语,对他冷嘲热讽,大骂着他是帝君的走狗,还奋起反抗,想反杀他。 无一不是如此。 谢九霄的态度……太过平淡了,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一点也不像即将死在他剑下的亡魂。 江闲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人,不由得皱眉,歪头开始打量起谢九霄来。 一张优越俊俏的脸,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中似是有细碎的明亮星辰闪烁,细看左眼角下还点缀着一颗泪痣,着实令人心动。 看起来,着实不像个残暴不仁,会祸害苍生的人。 江闲在怀疑是自己找错了人。 或许……面前这人并不是龙族余孽谢九霄? 他问:「你是谢九霄没错吧?」 「嗯,我是谢九霄。」谢九霄补充了一句,「是小道长的谢九霄。」 没找错人。 江闲沉默了。 谢九霄再次唤了他一声:「小道长。」 江闲声音清洌:「你是龙族余孽,理应被诛杀。」 谢九霄反倒露出一个笑来:「好啊。」 「如果是小道长的话,我不会反抗。」 太奇怪了。 谢九霄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 江闲那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手心微微冒汗,指尖无力。 他为何下不了手? 他一想到谢九霄被他一剑穿心,躺在血泊之中的样子,心脏就抽搐般的痛。 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在告诉他,谢九霄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不能杀谢九霄,你杀谁都不能杀谢九霄。 因为他是谢九霄。 可又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蛊惑他、诱导他。 你要杀谢九霄,谢九霄是龙族余孽,会祸害苍生,你不尽快把谢九霄扼杀在摇篮之中,谢九霄迟早会害得三界生灵涂炭,你所守护的世人都会成为谢九霄的手下亡魂。 为了苍生,谢九霄必须死。 江闲一剑朝谢九霄刺去—— 谢九霄没闪没躲,反倒勾出一个得逞的笑来:「来了。」 随着谢九霄的话音落下,一道黄色的、毛茸茸的身影从二人之间闪过! 黄色的身影一出现,空气中瀰漫起粉紫色的雾气,将二人包裹入其中。 是幻雾! 江闲反应过来,可他已经来不及抵挡扑面而来的幻雾了。 他吸入了幻雾,手腕发软,剑落在了地上,眼神变得混沌无光,闭上了眼,双腿一软,与谢九霄一同倒在地上…… 一片寂静。 在龙之谷外偷看的桃花仙君和万俟和璟见江闲和谢九霄已经被梦貘拉入梦境了,在龙之谷中现了身。 桃花仙君走上前去:「不知道谢九霄什么时候能把鹤清给唤醒……」 万俟和璟道:「我觉得应该要不了多久,他们是挚友,谢九霄很了解江闲,他想唤醒江闲很容易……等等,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快点把他们带去崑崙山,我猜测巫阙应该快赶来了。」 万俟和璟在和桃花仙君讨论的过程中才得知江闲和巫阙以前并不合得来,算是宿敌了,见面免不了打一架。 他来天外云镜才两百年,对天外云镜里的人际关系还算不上熟悉,跟巫阙交流不多,与巫阙没起过什么冲突。 他原以为巫阙和江闲都伴于帝君身侧,二人是同僚,关系还挺好的,结合这段时日巫阙的异常行为来看,巫阙对江闲太过亲密了,巫阙……跟幕后的人是一伙的,不知巫阙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次江闲来诛杀谢九霄,估计也是巫阙在背后推动。 总之,巫阙肯定不是个善人。 …… 「怎么四师弟又睡着了?」 「肯定不是四师弟的问题,我就说这卷书太难了嘛,跟天书一样晦涩难懂,还是昨天学的那捲书后续,果真一样无聊没意思……我们学的真的不是天书吗?」 「对啊,大师兄方才也睡着了,你看,大师兄脸上还有睡觉睡出来的印子呢。」 江闲转转悠悠地醒了过来,他总觉头特别昏沉,四肢酸软无力,耳边还有让人听不真切的人声,耳边模糊的人声逐渐变得清晰。 什么四师弟,什么书……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甦醒过来,抬起头,发现四周坐满了人,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讲台上的老道士面色很难看,一拍桌子:「吵什么?要吵出去吵!」 一众弟子哑了声,跟胆小的鹌鹑一样垂下头,挪开落在江闲身上的视线,生怕老道士骂自己头上。 第307页 老道士指了指方才说话最大声的二师兄三师兄:「你,还有你,就你俩话多,每次都是你俩,坐着不好好听学是吧?那就站到后面听去。」 二师兄拿起书,愤愤不平地嘟囔道:「师父,这不公平!为什么四师弟在听学时睡觉,您不让他去后面站着听!」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三师兄扯着二师兄的袖子,把二师兄往后带:「哎呀,走啦走啦。」 二师兄垂头丧气地拿着书,跟三师兄一同站到了屋后面。 弟子们对二师兄三师兄被师父批评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道士把目光落在了江闲身上,他微皱着眉,目光复杂:「小鹤,你昨夜没歇息好吗?」 江闲是他的得意弟子,对比起这些不安分,每次都气得他血压飙升的兔崽子来说,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少言寡语,他难免会偏爱一些。 「抱歉。」江闲也不知道他为何在课上睡了过去,但他知道老道士给了他找一个台阶下,他顺着这个台阶下了,诚恳地向老道士道歉,「昨夜看书看久了,忘了时辰,休息得晚了。」 「年轻人还是要好好休息,以身体为重。」 老道士不再追问,而是放下了手中的书:「你们都不爱听这一卷书,那这剩下的半日为师就不讲学了。」 「好诶!」站在屋后面的二师兄早就受够了这一卷书,啪的一下关上书,高举着双手,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老道士吹鬍子瞪眼道:「好什么好,听学时不可大声喧譁,别人都不说话,就你说话,声音最大,罚你今日把为师讲的内容誊抄一遍,明日课上为师要检查!」 「不好诶。」二师兄垂下高举的双手,脸垮了下来。 三师兄忍俊不禁,可还是极力克制着脸上的笑容,以免他也被师父罚去抄书,像是在安慰二师兄一样拍了拍二师兄的肩膀。 「咳咳,安静些。」老道士清了清嗓子,「今日有新的弟子来道观同我们一起念书。」 新的弟子? 老道士又收了个弟子? 「九霄,进来吧。」 老道士抬起手,对门外招了招手,为了通风,门并没有关。 一人迈入了屋内,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小孩,反倒是个成年的男人,比起岣嵝着身子的老道士高上好几个头。 这屋里的弟子全都是老道士收的弟子,除了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几个,几乎都是十几岁大的孩子,大多数是吃不饱穿不暖的乞儿,老道士心善,见不得乞儿受苦,遂收留他们成为自己的弟子。 江闲总觉得老道士似乎有什么奇怪的爱好。 比如老道士很喜欢在嶷玉山上以及嶷玉山下捡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孩,收入道观中,让其跟着自己修行。 面前这么大个男人也是老道士收留的? 江闲不可置信。 可这人穿得也不像个乞丐啊? 谢九霄站在老道士的身侧,向老道士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九霄,向师兄弟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谢九霄转身,在室内扫视了一圈。 江闲感受到这人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他也没有退缩,抬起头,回望了过去,与谢九霄视线交汇,谢九霄被他回望,依然没有挪开眼。 谢九霄的眼中没有敌意,反倒透露出一丝欣喜。 谢九霄的声音很沉稳:「初次见面,我名为谢九霄。」 「龙翱翔于九霄的九霄。」 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是与江闲对视着自我介绍的,不像是在给众人自我介绍。 像是无视了众人,单独给江闲自我介绍一般。 第149章 嶷玉山 老道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收这么个个子高大的弟子, 但他的潜意识里告诉他,谢九霄是他的弟子,这没有错。 梦貘在这个梦境中给谢九霄捏造的身份是老道士新收的弟子, 有梦貘的暗示, 道观里的人不会对他起疑。 谢九霄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身份, 虽说他与江闲结识于嶷玉山后山,是江闲收留的「小妖兽」, 但在这个梦境中,江闲「收留的妖兽」这个身份与江闲接触不了太多,没办法近距离接触江闲, 寻机唤醒江闲的记忆。 所以他让梦貘给他捏造了个假身份。 不用像曾经那样躲躲藏藏, 藏于江闲的仙观, 见不得人,反倒名正言顺地站在光下,成为了江闲的新师弟。 江闲之前的同桌是二师兄,但二师兄是个话多的活宝,不说话就觉得浑身刺挠不自在, 江闲是个话少的, 一天冒不出几句话来, 面对二师兄找他讲话, 只会礼貌性地说「嗯」「好」,亦或者不搭理二师兄。 没人和二师兄说话, 二师兄实在是憋得难受,找到老道士换座位, 换到了三师兄旁边, 他的话匣子接触到三师兄后像是彻底打开了,虽每堂课都会被老道士喊到后面站去, 但他对此乐此不疲,至少有话说。 比起坐在位置上,二师兄站在屋后的时间更多,屋后都快成二师兄专属站位了。 江闲因为话少,失去了同桌,孤零零地一人坐两人座。 再加上江闲长得比较高,他坐在最后一排,存在感更是骤降,几乎无人注意。 老道士指着江闲身侧的空位:「九霄你长得高,坐前面会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不如坐小鹤旁边吧。」 第308页 「没问题,谢谢师父。」 谢九霄从容淡定地走下讲台,直到最后一排,拉开座椅,坐到江闲的身侧。 老道士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看向江闲:「对了,小鹤,为师记得你的房间是不是空了一个床位?」 道观的住所是两人一间,这里的弟子不算多,房间倒是挺多的,有许多空着的房间,江闲因为话少,不同其他人来往,自然没有人同他一起住。 江闲道:「是。」 「为师还未为九霄安排住处,那九霄住在你那间房如何?你俩恰好是同桌,九霄是新来的,你作为师兄,与九霄相互扶持一下,好让九霄尽快融入我们道观。」老道士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看。 「我没有异议。」谢九霄转头看向江闲,面上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我初来道观,对道观诸多事还不甚了解,正巧师兄在道观生活了许久,我也想同师兄住在一起,问问有关道观的事。」 「九霄同意了。」老道士道,「那小鹤你呢?」 江闲知道已经不容他拒绝了:「……我没有异议。」 「好了,那就这样吧。」 老道士笑容和蔼:「上了这么多日的课,为师想你们也听腻了不想听,那剩下的半日不讲学,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们可到山下的镇子去玩,不过要谨记,不可招惹是非,以安全为主,远离溪水湖泊。」 「好诶!」站在屋后的二师兄又欢呼雀跃了起来。 「你还要抄书,怎么这么高兴呢?」三师兄扶额道。 二师兄一听自己要抄书,脸又垮了下来,跟变脸似的,滑稽得很:「不好诶。」 老道士走了,屋内的其他师兄弟在老道士走后欢呼起来,找着各自的同伴,勾肩搭背,欢声笑语充斥了整个屋子,三三两两的,陆陆续续走出了屋子。 「诶,后山的李子树结果了,一起去摘呗。」 「正有此意,去年我就嘴馋那李子树上的李子了,刚好我早上还没吃饭,现在下学了,想吃点酸李子!」 「我昨日听说山下的万石镇里又来了个戏班子,会表演喷火的那种!要不要一起去看?」 「喷火?这么神奇,我还从未见过,什么时候?今天晚上表演吗?快快快一起去!」 江闲独来独往,没有同伴同行,他打算收拾收拾回去休息了。 他一转头,发现道观新来的弟子——谢九霄,一直盯着自己看。 谢九霄的眼神没有恶意,但他还是被谢九霄盯得浑身不自在:「何事?」 谢九霄道:「我初次来道观,对道观还不甚了解,师兄能否带我逛逛道观,为我介绍一番?」 江闲不太习惯同人交流,想拒绝:「我……」 谢九霄像是提前预判到了他的拒绝,垂眼摇了摇头,嘆了口气:「唉,师兄若不愿就算了,只是我初次来大梁国,爹娘都不在大梁,他们想让我修道,于是把我推荐给了师父……」 「我千里迢迢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连个可以诉说之人都没有,师兄也不愿与我多说话……师兄别误会,我没有怪师兄的意思,应当是我的问题,想必是因为我个性不讨人喜欢吧。」 江闲听谢九霄的语气可怜得很,不知怎么的,心软了下来:「没有那回事。」 谢九霄抬起头,眉梢微微向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那师兄是愿意带我去逛道观吗?」 帝君派给他的任务目前还没有进展,今日暂且不急着去…… 江闲纠结。 谢九霄情绪又低落下来:「师兄今日是有要事在身吗?若师兄有事那我就不打搅师兄了,我一人也可逛道观。」 「今日无事。」左右无事,江闲下定决心,答应了谢九霄,「你想逛道观那我便带你去逛,走吧。」 江闲先带着谢九霄回了他的房间……或许现在是他俩的房间了,把书全都放下了。 谢九霄稀奇地打量着室内的陈设,指着那一张明显是有人睡的床说:「这张是师兄的床吗?」 「这是我的床。」江闲用下巴指着另一张床,「你既要和我同住,这张床无人,你可睡在这张床上。」 谢九霄坐在江闲指的那张床上。 这里的床都是用嶷玉山上的树林中砍的木头打造的,算不上做工精细,反倒有些粗糙,谢九霄一坐上去就咔吱咔吱响,是木头摩擦发出的声音。 江闲听到谢九霄坐上去发出的响声,提醒了谢九霄一句:「小心些,道观的床质量算不上好,若把床压塌了,你要自己去山上砍木头来做新的床。」 谢九霄闻言,动作果真放轻了,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 他抬头,正对上江闲淡漠的眼:「我还不知道师兄叫什么。」 江闲毫不犹豫说出他在人界的假名:「江鹤。」 谢九霄面露遗憾,意有所指道:「真的叫江鹤吗?」 江闲:「……」 江闲没作回答。 谢九霄又问:「是闲云野鹤的鹤吗?」 谢九霄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江闲嘆了口气,他们之后是要同住的,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嶷玉山待多久,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我真名为江闲。」 谢九霄微微勾出一个笑:「师兄在方才的课上已经知道我名为谢九霄了,我身边之人都叫我九霄,师兄叫我九霄即可。」 第309页 江闲道:「行……那九霄你现在想去干什么?」 他以为谢九霄想在道观内逛逛,却没想到谢九霄说道:「我记得嶷玉山下的镇子是叫万石镇吧?我来嶷玉山有两日了,一来便急着上山寻师父,只在山下匆匆路过了万石镇,并未细看,我想去山下的万石镇逛逛。」 谢九霄话里都含着笑意:「方才师兄也听到了,其他的师兄弟在说万石镇中今晚有戏班子表演,我想与师兄一同看。」 江闲听说过万石镇新鲜玩意儿多,不然道观里的弟子也不会一下了学就往山下跑。 他忙于帝君给他派发的任务,一下学就去执行任务了,没怎么下过山,自然没看过山下的新鲜事物。 谢九霄这话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耳尖,方才也听到了师兄弟们的讨论。 喷火表演?是用灵力施的术法吗? 他若绘制个火符,倒也可以凭空燃起火焰。 江闲:「你没看过这种表演?」 谢九霄:「嗯,师兄也没看过吗?」 江闲摇头:「没有。」 「一人去看未免太过无趣,就算看到了精彩的部分,无人共赏诉说总会觉得索然无味。」谢九霄语调放缓,「若师兄与我同去,想必也不会无人共赏诉说了,有人共赏,自然会觉表演新奇。」 谢九霄的话把江闲说心动了。 先前他都是一人执行任务,棘手的任务帝君一般会派两人三人前去,但江闲一人顶得上两三人,实力足矣,帝君对他的实力深信不疑,只为他派过单人任务,人界的事物他只淡淡扫过一眼便没再过多停留。 如果有人共赏,真的会好看吗? 「那便一同去吧。」 …… 江闲与谢九霄走在下山的小径上,上山的人鲜少,再加上山上的道观规模不算大,道观的主人老道士年迈,修道之人清贫修行,没有多余的闲钱请人来铺从山下到山上的路,所以这条小径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地,路上满是被道观之人上山下山踩出来的痕迹。 如果下了雨,混了雨水的泥地路面湿滑,这条泥地会更难走,一个不留神就会打滑摔倒。 所以道观里的人很少下雨天下山。 江闲抬头看着从树叶缝里透出来的阳光。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不必担心这些。 谢九霄突然叫他:「师兄。」 江闲转头:「嗯?」 谢九霄道:「师兄来道观多久了?」 江闲移开视线掐算了下时间,距他接到帝君派发的任务,到这个道观伪造身份修行。 时至今日,满打满算,竟有了三年。 时间如骏马飞驰,他都没想到时间过了这么久。 「三年了。」 「今后我会在道观修行,那师兄平日里在道观都干些什么呢?师兄不妨说说,好让我也了解个大概。」 「听学、修行、看书。」还有去执行帝君派发的任务。 后面的江闲没有说,他面前这莫名其妙对他很殷切的师弟,看样子虽像个好人,但终归是凡人,没必要解释这么多,解释过多容易染上尘缘,帝君不希望他染上过多尘缘。 谢九霄想了想措辞,含蓄道:「师兄在道观的日子还真是……规律,我今后也要每日听学、修行、看书吗?」 说得好听叫规律,说白了就是日复一日,像傀儡一样过着毫无意义、淡泊无趣的生活。 「还好,人与人之间并不相通,这只是我的生活方式,你不必拘泥于道观之中,可像其他师兄弟那样下山去。」江闲解释了缘由,「我对人界的事物不是很感兴趣,你不必学我。」 谢九霄笑了一下。 「那我带师兄感受一下人界事物的趣味吧,师兄或许以后会喜欢上人界了。」 第150章 嶷玉山 到了嶷玉山下的万石镇, 天昏暗下来,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头。 镇里的居民听闻有戏班子来镇上表演,一个两个的都想凑这个热闹。 恰巧, 戏班子表演的地儿离嶷玉山不到一里, 戏班子在万石镇西边的空地上搭了一个戏台, 台下的演员画好了浓重的妆,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行头, 等着戏开场。 夕阳西下之时,居民已经个个都上了街,来了万石镇西边的戏台前, 候着戏的开始。 人多的地方往往喧譁吵闹, 台下的观众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江闲和谢九霄到了万石镇西边, 看到那人群边的几个熟面孔。 正是道观里说要来看戏班子表演的几个师兄弟。 那几个师兄弟个高儿力气大,为了最佳观赏位,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挤到了前头,没注意到刚来的他们。 江闲不喜欢跟一群人挤来挤去的, 谢九霄也没有想往里面挤的意思。 「就站在外面如何?反正也看得见。」谢九霄和江闲站在离人群有十几尺的距离外。 「也好。」 江闲实在是不想和那些人挤, 幸好谢九霄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不会硬拉着他去凑热闹。 戏台子搭得高, 只要视力好,站在最后也可以看到。 一旁的赤膊大汉敲起了锣, 锣声震天响,传遍了整个镇子, 意味着戏开始了。 这场戏演的是玄清帝君斩魔飞升的故事。 玄清帝君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了。 第310页 玄清帝君飞升前为道士, 下山历练时遇上了魔族作乱,将其诛杀后证道飞升, 先为玄清仙君,后受百姓信奉,被百姓推崇成为玄清帝君。 只见一饰演魔族的演员大张着嘴,腮帮子里似乎含了什么,鼓成大包,面红耳赤,像极了一个红彤彤的葫芦。 他面上的妆容极其夸张,浓墨重彩,举着一个烧着的火棍,张嘴朝那燃烧的火棍喷去! 「呔!无知小儿,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随着话语落下,火棍上的火焰喷出,那么小一团火焰,被他这么一吹竟变成了滔滔大火! 他口中的火如一条细长的火龙燃烧喷出。 台下在火焰喷出的那一瞬,响起了掌声,无数的打赏往戏台上扔去,铜钱落在戏台上发出叮噹响声。 江闲面上的神情有些失落。 原来不是术法…… 「好生神奇。」谢九霄拍了拍手,为其鼓掌,「那么小一团火是怎么变成大火的?难不成这些演员真会术法?」 江闲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玄机:「障眼法而已。」 谢九霄虚心求问:「哦?那师兄可否为我讲解一下其中的玄机?我倒是看不太懂他是如何小火变大火的。」 江闲指着戏台旁的一个并不起眼的白色瓷瓶:「角落里摆了一壶油,演魔族的演员上台前喝了一口油,将油含在嘴中,在燃烧的火棍前运丹田之气将其吐出,油雾遇火,二者交缠便形成了如同火龙之势的火焰。」 谢九霄夸赞道:「师兄好厉害。」 戏台上喷火的演员退了场,又上来个演员,开始表演起变脸。 那演员身材魁梧,身后背着一个宽大的黑斗篷,手中拿着一把红扇,怒目圆瞪,将手中的红扇盖在脸上,一转过头,面上的黑脸变成了红脸,又迎来许多声喝彩。 演员又再次转身变脸,回头变脸,亦或是扭头变脸。 短短几秒,变了四五种脸,谢九霄看着倒是津津有味,觉得新奇。 谢九霄又问:「那这变脸的戏法又有何奥秘在其中?」 江闲看到了那演员抬起手时,斗篷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在灯光的照射下,是数缕透明的银丝,银丝连接着演员脸上的脸谱,眼神不好的人是看不见的,就算眼神好,相隔如此之远,也看不清楚。 他的动态视力敏锐,捕捉到了斗篷间的数根银丝。 「他面上覆了数张脸谱,斗篷上有银线,只需扯一下斗篷,速度快就可扯下面上的脸谱,换成下一张脸谱。」 谢九霄道:「这戏法还真是奇妙。」 他们站在这儿看了半个时辰,后面的表演没什么好看的了,演的是玄清帝君上了天外云镜,如何一步一步从仙君成为帝君。 江闲作为天外云镜的仙君,对每一任帝君的事迹都了解。 特别是天外云镜最为出名的玄清帝君,他对玄清帝君的事迹倒背如流。 这里没有能坐的地方,他站了半个时辰,站得他小腿发酸,不自在地将身体的重心来回放在另一条腿上,让另一条腿没那么酸。 他用余光看了眼身侧的谢九霄。 谢九霄面上的笑一直没下去过,专注于戏台上的表演。 谢九霄看得好像很开心,再忍忍吧。 谢九霄看出了江闲的异样:「师兄觉得无聊了?」 江闲承认:「有些。」 他对戏班子的表演有些失望,原以为是什么新奇的表演,没想到都是些俗套的表演,他一眼就能把表演的原理看穿。 不过他体谅眼前的谢九霄是个凡人,估计对这种东西挺感兴趣的:「你若想继续看那我就陪你看。」 「不了,师兄觉得无聊,那就不看了。」谢九霄说得轻松,「去逛逛镇子吧,今夜月色很美,散散步再回去?」 江闲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月如一面透彻光滑的圆镜,月华如水,温柔至极。 夜风袭面,掀起他的衣摆,吹起他的发丝,带着草木清新味的空气飘过鼻间,深吸一口,倒让人畅快不少。 江闲望着不远处仍有人间灯火的街道:「也好,那再看看吧。」 这条街上只有几家铺子还开着,其他的铺子都收了摊,江闲他们没有拐弯,直接顺着这条街,走到了街的尽头。 街上的摊贩都收了摊,江闲倒没想到街角还摆着几张桌椅。 竟还有一家小摊开着。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老叟,岣嵝着身体,靠在一张小椅凳上,一旁是一个燃烧着的火堆,上面架着一个黝黑的大铁锅,里面咕噜咕噜,是煮的水在冒泡。 已经晚上了,镇上的人都跑去万石镇西边看戏班子的表演,街上没几个客人,此处只有老叟一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凄凉。 谢九霄停在了摊位面,老叟见到有人来了,连忙起身招待,不过他腿脚不便,起身一瘸一拐的。 老叟擦了擦手,露出满是皱纹的手:「客官是要吃圆子吗?五文一碗。」 「要吃吗?」谢九霄没急着回答,而是笑着问江闲,「要吃的话我请师兄吃。今晚浪费了师兄的时间,我实在过意不去,给师兄买碗圆子吃,就当是今晚的赔礼了。」 「没有浪费我的时间。」江闲觉得无所谓,他为仙君,不贪食,「你要想吃就买一碗吧,我不用吃。」 第311页 江闲身为仙君,已经辟谷,谢九霄知道。 谢九霄也知道,江闲第一次吃人界的食物是在江闲回到天外云镜与他重逢之后,他带着江闲吃的翠玉豆糕。 这个梦境里的江闲,应当还没吃过人界的食物。 「今晚夜凉,凉夜吃点热乎的比较好,况且师兄今日似乎没吃过东西,还是吃些填填肚子吧。」谢九霄转头看向老叟,「来两碗吧。」 他拿了十枚铜板递给老叟。 「两碗对吧?客官稍等片刻。」老叟接过铜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钱袋子里,弯着腰,想去拿圆子扔到锅里煮。 谢九霄扶住老叟的胳膊,半弯下身子,和声和气地说:「老人家您去歇息,我自己来就好。」 老叟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是你们付了钱,要买我的圆子,怎么能有让客人来煮的道理……」 谢九霄凑到老叟耳边,用江闲听不到的声音在老叟耳畔轻声道:「我师兄喜欢我煮的圆子,麻烦老人家了。」 老叟听得一愣一愣,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有再拒绝,被谢九霄扶着重新坐回椅子上。 老叟指着锅旁边的陶罐:「那好,铁锅烫人,小心些别被烫着了,若想吃甜的,白糖在那个陶罐子里。」 「好,谢谢老人家了。」 江闲想上前来帮忙,谢九霄止住了他:「我来吧,这是我给师兄的赔礼,师兄只管坐着等吃便好。」 江闲没有推辞:「那我的那碗少煮一些吧。」 他坐到一旁矮小的凳子上,桌椅太矮了,他腿脚都放不开。 他转头,静静地看着谢九霄专心致志地煮圆子。 锅下面的柴火快烧没了,谢九霄又拿了两块干的木柴,扔进去。 木柴遇火燃烧,噼里啪啦地响,耀眼的火星子溅出来,落在冰冷的地上。 烧了一会儿,水沸腾了。 谢九霄把圆子倒在沸腾的铁锅里,圆子沉入锅底,他拿着汤勺在里面搅,防止圆子表面粘锅。 没过一会儿,沉入底的圆子飘到水面上,圆滚滚的,还在翻身,喜人得很。 谢九霄拿了两个瓷碗,其中一个碗里舀上了一大勺的白糖。 原来他喜欢吃甜的? 江闲刚才听到了老叟的话,知道陶罐里装的是白糖,他看到谢九霄舀了这么大一勺糖,以为谢九霄喜欢吃甜的。 谢九霄动作利落干脆,没多久就煮好了圆子,盛了两碗满噹噹的圆子,放了一碗在江闲面前。 谢九霄把瓷碗和勺子放在江闲面前,一撩衣摆,坐到江闲对面的矮小凳子上,微挑眉毛:「尝尝?」 江闲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圆子送入口中。 牙齿咬破软糯的糯米皮,里面软烂香糯的芝麻馅流了出来,味蕾上满是香甜软糯的芝麻馅。 这是他第一次吃人界的食物。 好甜。 但是他不讨厌,反而很喜欢。 难道人界的食物都这么甜吗? 这是个新奇的体验,他当仙君当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不一样的滋味,比起方才无趣的表演来说,这一碗普普通通的圆子倒让他觉得新鲜有趣。 「我的圆子与师兄的不一样,师兄要尝尝吗?」谢九霄捕捉到江闲脸上微弱的神情变化。 他猜得没错,江闲果真很喜欢。 就算在梦境里,江闲依然喜欢甜食。 小道长从来都没变过。 不等江闲开口,谢九霄已经舀了一个圆子放在了江闲的碗里:「放心,我还没吃过。」 「没事,就算你吃过我也不会嫌弃你。」 江闲舀起谢九霄给他的那个圆子,咬了一口。 怎么会? 不是很甜,没有他这碗圆子里的圆子甜。 江闲已经猜出为什么了。 他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你在我这碗里加了白糖?」 他以为谢九霄加的那一大勺白糖是给谢九霄自己加的,没想到是给他加的。 第151章 他的信徒 「师兄吃出来了?」谢九霄吃了一口碗里的圆子, 「我猜师兄喜欢甜食,所以加了许多白糖。」 「师兄,我猜对了吗?」 「还行。」江闲忽觉这两个字语气太过平淡, 又补充了一句, 「此物味道尚可。」 与小道长第一次尝到翠玉豆糕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明明小道长很喜欢。 江闲嘴硬心软的样子让谢九霄不由得笑出了声, 想起曾经和江闲第一次吃翠玉豆糕的时候,连带着他那碗较为寡淡的圆子都甜了几分。 他们三两口把那两碗圆子吃完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只有明亮的几颗星星点缀夜空。 该回道观了。 往后几日,江闲彻底被谢九霄缠上了。 谢九霄跟在他背后, 与他形影不离, 也不算谢九霄缠上了他, 谢九霄总能找到各种理由与他同行,让他拒绝不了,他就算想拒绝,谢九霄又会示弱让他心软。 谢九霄的撒娇究竟是跟谁学的?让他完全招架不住。 例如他想回屋去看书,谢九霄会捧着书来问他:「昨日师父讲的内容我不是很懂, 玄清经的第三卷, 那句太极生阴阳而分两仪, 阴为天混沌, 阳为地无极,此句我不太懂, 师兄能为我讲解一番吗?」 「好,你将书拿给我看。」 又例如他把该学的都学完了, 想去山下买几本新书打发时间, 谢九霄又会跟上来,自然而然地问他:「师兄要去买书吗?恰巧我也想去, 师兄不如与我同路?」 第312页 「那便一起吧。」 这一日,上午下了学,江闲和谢九霄回到屋里休息。 江闲刚迈入屋就感受到了帝君的召唤 。 帝君想与他通水镜。 上次他将魔主留下的阵法破坏了,后面没了消息,于是他去寻求帝君帮忙,帝君把任务交予了巫阙,巫阙掌管星象,帝君让巫阙算下一步该如何,让他稍等些时日。 时隔多日,帝君那边终于有新的任务要告诉他了。 谢九霄刚坐到床榻上,被褥还没捂热,见江闲进了屋又想转身离去,作势又想跟上来:「师兄要去干什么?带我一个。」 这次事关天外云镜和魔族,不是身为「凡人」的谢九霄能接触的事物。 江闲没再心软,斩钉截铁,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谢九霄:「这次不行。」 谢九霄没有像之前那样示软,非要同他一起去,反倒是爽快地重新坐在床上,对他招了招手:「既师兄不想让我跟着,那我就不跟着了,师兄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师兄归来。」 江闲都想好后面怎么拒绝谢九霄了,岂料谢九霄答应得这么爽快。 不像平常的谢九霄。 江闲半信半疑,一步三回头,生怕谢九霄会偷摸着跟上来。 可在他关上门之后,谢九霄都没有动作。 真老实了? 明明前几日跟他还跟得紧。 江闲没再多想,道观人多眼杂,从前他都是在屋里和帝君通水镜,但如今谢九霄和他同居一室,自然不能再在屋里通水镜了。 他打算去后山找一个无人之地同帝君通水镜。 江闲走后,谢九霄的床底下钻出一只雪白滚胖的浮玉猫。 猫的毛□□亮纤长,尾巴高高翘起,那双圆熘熘的猫眼像刚用清水洗干净的紫葡萄一样清澈通明。 梦貘优雅一跃,跳上谢九霄的床榻。 它走到谢九霄身侧,好奇地往门的方向张望:「你怎么不和鹤清仙君一起去?我以为你们在这个梦境结束前要天天黏一块儿呢。」 谢九霄盯着它那一身油光水滑的毛发,提醒着它:「小道长警惕心强,你别在屋里留下你的毛,也别让我的被褥沾到你的毛。」 梦貘哼了一声:「你就说是有野猫跑进来了呗。」 它用爪子戳了下谢九霄:「喂,问你呢,照你的性子,是不可能让鹤清一个人单独行动的啊,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 「小道长去找帝君了,并无生命危险,我不用跟去。」谢九霄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凡人,是他的师弟,就算跟去了,以小道长的敏锐,一定会察觉到我的存在,我暂且不想暴露身份。」 「这几日真是憋死我了。」梦貘做了个鬼脸,「你俩一直黏在一起,我想出现都出现不了,真是受够了。」 「话说你都不好奇帝君找鹤清仙君有何事吗?」 谢九霄笑道:「就算我不跟上去,你作为梦境的制造者,你自然知道梦境里的一切。」 他用懒散的腔调说:「好了,告诉我帝君又为小道长派了什么任务吧。」 梦貘嘟囔着:「还不是有关魔族的……」 …… 江闲来到后山,寻了一处偏僻无人之地,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同帝君通了水镜。 水镜上逐渐浮现出帝君素来和蔼可亲的脸。 帝君似是无心一般,往江闲身后看了一眼:「闲的周围没人吧?」 江闲摇头:「我特意探查了一番,没有人。」 「嗯,那吾与你长话短说了。」帝君神情变得严肃,声音也沉了几分,「魔主已经逃出了嶷玉山,但他在嶷玉山留下了自己的魔族亲信看管他布在嶷玉山的一道阵法,巫阙花了些时日,将那魔族亲信的大致地点算了出来,正在嶷玉山东南方,闲找个机会去嶷玉山东南方探查一番吧,若找到了魔族余孽,那就将其就地诛杀,勿要留活口。」 「好。」江闲点头答应,「还有什么吗?」 「还有。」帝君道,「太阴仙君说魔族留下……」 江闲与帝君谈了一刻钟,帝君说完了,没有其他要事嘱託他,对他摆了摆手,遂将水镜切断。 镇上有人请老道士作法,明日老道士要下山办事,为其做法,所以不会上课,明日去一趟嶷玉山东南方寻那魔族余孽吧。 待江闲回了屋,谢九霄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床上看书,见他回来了,将手中的书关上,搁置在床头。 「师兄回来了。」谢九霄站了起来,「方才二师兄来了一趟。」 江闲方才不在,二师兄来找他们只能传老道士的话:「二师兄他说了什么?」 「他说今日下午的课在另一间屋上。」谢九霄复述着二师兄的话,「还说了今日下午的课是制作玄清花钱,不必带书前去,师父将材料都准备好了。」 江闲:「玄清花钱啊……」 谢九霄知道现在位于哪个时间节点了。 是江闲送他玄清花钱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他在仙观中,江闲跟老道士学完制作玄清花钱,一口气做了七枚,送了六枚给他。 这次他不必待在仙观中,可以和江闲一起做玄清花钱。 到了今下午上课的屋子,老道士还没来,江闲和谢九霄同行多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 第313页 没过多久,老道士来了,讲台下还是闹哄哄的。 老道士站在讲台上,抱拳咳嗽了两声。 弟子们听到了老道士的咳嗽声,乱乱闹闹的课堂这才安静下来。 开始上课了。 「为师已找人同你们说了,就不再过多废话,今日我们要学的是如何制作玄清花钱。大家都知道玄清花钱是玄清帝君所制,玄清帝君大家都认识,并不陌生,前些日子大家一直喊难的那捲书就是玄清帝君在人界当道士的时候写的……」 老道士讲了一堆玄清帝君的事迹,诛杀魔族、拯救百姓,诸如此类。 总之玄清帝君是个好帝君。 给大家科普讲完玄清帝君的事迹后,老道士又开始讲玄清花钱的来历、用途和用法。 「玄清花钱一开始只是玄清帝君制作给自己信徒,用来庇佑自己信徒的信物。后来,玄清花钱在天外云镜流行起来,玄清花钱的用途不止于赐予玄清帝君的信徒了,其他神仙陆陆续续开始效仿玄清帝君,用玄清花钱当做庇佑自己信徒的信物。」 「传闻只要将玄清花钱刻上所信奉的神仙仙号,再由所信奉的仙君亲自开光,便可庇佑那佩戴了玄清花钱的信徒一生平安顺遂……」 二师兄举起手,插嘴道:「师父,这世上人这么多,神仙要管那么多信徒,根本不会下凡,哪儿会管到我们啊?若要找神仙开光才有效,那怎么找神仙开光啊?难不成让我们飞上天去?」 师兄弟们都被二师兄的话逗笑了。 不过二师兄的话说得也没错,这世上这么多人,每个神仙的信徒有这么多,哪儿管得过来啊? 让高高在上的神仙给凡人信徒的玄清花钱开光,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就你话多。」老道士剜了一眼二师兄,二师兄乖乖闭上了嘴。 谢九霄闻言,笑出了声,为了避免被老道士发现,他凑到江闲耳畔,悄悄地说:「师兄觉得二师兄说的话对吗?神仙的信徒那么多,怎么可能管得过来?若神仙真能听见信徒的祈福,那想必神仙也会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吵到睡不着觉吧?」 比如财神玉财仙君,爱财之人这么多,成天都有信徒在他耳边祈福,那怕不是玉财仙君的耳朵都会聋。 江闲不语,好半晌后才回答了谢九霄:「也有的神仙没有信徒,信徒很少,说不定能听到信徒的祈福。」比如他。 他根本没有所掌管的事物,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武力高强,但天外云镜已经有掌管兵器的武神青武仙君了,凡人皆知武神青武仙君,却不知帝君身侧的他。 的确,信奉他也没什么用,他根本没有掌管的事物,信奉他图什么呢? 谢九霄道:「希望我所信奉的神仙能听到我的祈福。」 「你信奉的是……」江闲好奇地追问。 他的哪个同僚能得谢九霄的信奉? 他这几日同谢九霄相处,知道谢九霄是个不坏的人,他与谢九霄交流很是投机,似是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若有机会,他可上天外云镜为谢九霄找一枚谢九霄信奉的仙君所开光的玄清花钱赠予谢九霄。 不过举手之劳,就当是送礼了。 谢九霄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保持神秘:「待会儿师兄就知道了。」 台上的老道士又讲道:「玄清花钱多做腰饰手饰,编织佩戴在手上的居多,你们佩戴上刻有仙号的玄清花钱,说不定真的会得到相应的仙君祝福。举个例子,你若想求财,那便刻玉财仙君的仙号,若想求姻缘,那便刻桃花仙君的仙号……」 「刻好仙号后,用毛笔蘸取少许硃砂,将硃砂涂抹在玄清花钱的正反面即可。」 「好了,开始做吧,想好你们信奉的神仙再刻,有不会的可问为师。」 第152章 他的信徒 桌上摆着一叠空白花钱, 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旁边摆着硃砂、毛笔、刻刀等等。 江闲虽没有信徒需要他的玄清花钱,但他会制作玄清花钱。 他在天外云镜的藏书阁里翻到过关于玄清花钱的制作方法, 不过他没有亲手做过。 他只知道如何制作, 从未上手实践过, 这是他第一次制作玄清花钱。 江闲拿起一枚空白花钱和一把刻刀,循着曾经看过的书上关于玄清花钱的记忆, 捏着刻刀,沿着边缘一点一点刻起来。 谢九霄也没闲着,他戴着江闲所给的那枚玄清花钱戴了八百年, 从地狱十九层出来的时候就戴上了。 他把五枚玄清花钱留在了嶷玉山, 让江闲的庇佑守护着整个嶷玉山, 守护着江闲的仙观。 他只留在身上一枚,从江闲离开嶷玉山后一直藏在身上,没有拿出来过。 他将所信奉的神埋藏于心底。 藏了两千多年,他从地狱十九层出来后,不想藏了, 他想将这枚玄清花钱一直佩戴在身上。 谢九霄想过把江闲给他的玄清花钱制成腰饰挂饰手饰, 但制成腰饰挂饰的话, 从后面看是看不见的, 很容易让人忽略,做成手饰也会被袖子给遮住。 谢九霄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有信奉的神。 于是他将玄清花钱制成了耳坠。 一般看人都是先从脸开始看,其次再是看全身, 只要有人看他, 一眼就能注意到他耳边挂着的玄清花钱,从而知道他有信奉的神。 他在鬼界的时候, 出门都会佩戴上玄清花钱,无事会将玄清花钱摘下来抚摸,那枚江闲赐予他的玄清花钱早被他抚摸过成千上万次,上面雕刻的纹路,岁月磨砺的划痕,他对其瞭若指掌。 第314页 他会制作玄清花钱。 谢九霄拿过一枚空白花钱,捏着刻刀,他甚至不用思考,刻刀已经开始在空白花钱上面刻了起来。 江闲刚刻完一面,只差在背面刻仙君仙号了。 他一直专注于刻玄清花钱,这才想起来谢九霄居然罕见地没有说一句话。 他抬头,想看谢九霄的进展如何。 江闲一抬眸,看向谢九霄手中的玄清花钱。 谢九霄已经放下了刻刀,开始往玄清花钱上点硃砂了。 江闲的手一顿:「你已经刻完了?」 「嗯,刻完了。」谢九霄往玄清花钱上点硃砂,用毛笔头涂抹开,「心里有所念的仙君,所以就刻得快些。」 江闲想问谢九霄刚才没回答完的问题:「你刻的是……」 谢九霄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刚上硃砂,手碰不得,等上面的硃砂风干,我就给师兄看。」 「也好。」 江闲垂下眼,又开始刻自己手里的玄清花钱。 写谁的仙号好呢? 写玉财仙君?他又不需要钱。 写桃花仙君?他也不需要姻缘。 老道士说得没错,玄清花钱若能得仙君亲自开光,庇佑的能力才是最大的。 他不知多久会离开嶷玉山,但终归是要回天外云镜的。 在离去前,为谢九霄还有老道士准备几枚玄清花钱,护他们平安吧。 那就刻他的仙号…… 江闲在玄清花钱上一点一点刻下他的仙号——鹤清仙君。 刻完自己的仙号后,他拿起毛笔,用笔头沾了点硃砂,涂抹在玄清花钱上。 他涂得很小心,怕玄清花钱外边的轮廓沾上硃砂。 江闲把涂好硃砂的玄清花钱放在一旁,等待着自然风干,转头看向谢九霄,谢九霄那枚玄清花钱上的硃砂已经干透了,正在刻第二枚玄清花钱。 谢九霄感受到了江闲的目光,抬起头,沖江闲一笑,拿起那枚已经做好的玄清花钱:「师兄好奇我信奉的神是谁吗?」 江闲没有掩饰他的好奇,点了点头:「好奇。」 知道谢九霄信奉的神之后,他也好去找天外云镜的同僚要一枚开了光的玄清花钱赠予谢九霄。 真想知道他的哪个同僚能得谢九霄的信奉。 谢九霄把玄清花钱递给江闲,江闲接了过去。 待他看清那上面刻的仙号后,人一惊,心脏抽了一下。 江闲一脸的不可置信,捏紧了手里的玄清花钱,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谢九霄:「你……是如何得知这个仙君的?」 谢九霄的这枚玄清花钱上面,赫然刻的是他的仙号——鹤清仙君。 他想过谢九霄信奉的神是玉财仙君,是桃花仙君,是青武仙君,是太阴仙君…… 可他偏偏没想到是自己。 是他,鹤清仙君。 「怎么得知的吗?」 谢九霄声音很轻。 「鹤清仙君曾在我年少之时,救过我。」他一点一点,又在手中的玄清花钱上刻下已经铭记于心的鹤清仙君四个字,「那时的我……无依无靠,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险些殒命,是鹤清仙君救了我,如话本中所描写的天神降临。」 「我想,无数话本中所描写的仙君降世也比不过鹤清仙君无意给我的惊鸿。」 「自此,我信奉的神只有一人,鹤清仙君。」 「我何时——」江闲话音一转,「你曾见过仙君?你口中的鹤清仙君是怎么救了你的?」 江闲脑海里不断搜寻着他从诞生,到成为仙君,再到替帝君执行任务的所有记忆,却怎么也搜寻不到一个叫谢九霄的人。 他救过的人倒是不少……难道他从前真救过谢九霄? 谢九霄轻笑,那一声笑淡淡的。 他停下了手中的刻刀,继续开口说:「那是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我奄奄一息,倒在泥地里。满身的泥泞雨水,我在苟延残喘,身上的温度比打在脸上的雨水还冷。我那时候在想,要不死了算了,反正世上无人在意我,无人希望我活下去……在意识消散之前,有一道光落下……」 「那道光是鹤清仙君,他身着白衣,宛如神祇,他不嫌我的骯脏,不嫌我的身份。」 「他救了我。」 谢九霄的话说得绘声绘色,真挚诚恳,好似肺腑之言,见不得半分虚假之意。 江闲绞尽脑汁地在想他什么时候在大雨夜救过一个少年了。 还是如此忠诚的信徒,真是令人意外…… 他救过吗? 脑海里兀然闪过一个画面。 肩上披着白色外袍的少年,坐在他仙观里的稻草堆上,而他坐在仙观的门框上。天很冷,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显而易见,他的外袍给了那个稻草堆上的少年,他抬头看着仙观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仙观里面点着一支蜡烛,微弱的光亮布满整个仙观,光很小,却很温暖,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那个少年在说:「我叫谢九霄,可以叫我九霄……」 脑海里的画面如雾气消散,江闲想继续往下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这突如其来的记忆在告诉他,他好像救过一个少年…… 「那师兄写的是哪位仙君?」谢九霄笑嘻嘻地看向江闲放在一旁风干的玄清花钱。 第315页 「这……」江闲迟疑了,他本来打算送给谢九霄他开光的玄清花钱。 却没想误打误撞,谢九霄信奉的仙君正是他。 江闲没隐瞒他,如实道:「也是鹤清仙君。」 谢九霄歪头:「师兄也信奉鹤清仙君吗?」 江闲含糊其词:「应该是吧。」 这一下午,他们都在制作玄清花钱,有人刻玉财仙君求财,有人刻桃花仙君求姻缘,也有人刻青武仙君求变强。 还有人刻太阴仙君……求加班? 江闲不太能理解。 他们互相嘲笑对方刻个字刻得歪七扭八的,可自己的却没好到哪儿去。 二师兄嘲讽三师兄,指着他手中的玄清花钱,笑得前仰后翻:「哈哈哈你刻的那两个字是什么字?歪七扭八的,跟我三岁大外甥写出来的字一模一样!你这求的啥呢,求的太阳仙君?」 二师兄是师父从山下捡来的乞儿,没爹没娘,哪儿来的三岁大外甥?一看就是在揶揄他。 「我刻的是太阴仙君。」三师兄瞥了二师兄一眼,冷讽回去,「你刻的也没好到哪儿去,还好意思说别人?」 二师兄把自己手中那枚刻得像鬼画符一样的玄清花钱举到三师兄眼前晃了晃;「我刻的是玉财仙君呀,求财的,保佑我顺财又顺水,这不挺好认的吗?」 「你刻的谁认得出来?玉财仙君本人来了都认不出。」 「说得太阴仙君来了能看得懂你刻的字一样!」 江闲和谢九霄看到了他们刻得五花八门的玄清花钱,对比起来,他俩刻得实在是太好了。 谢九霄不由得捂嘴一笑:「他们刻成那个样子真的能得到神仙的庇佑吗?」 江闲远远看了眼他们的玄清花钱,他没有说体面话,而是实实在在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太可能。」 江闲如梦境外那般,在一个下午刻了七枚玄清花钱,在屋内趁谢九霄不注意的时候运用灵力为其开了光。 他手中攥了一枚玄清花钱,打算送给老道士,也有其他的师兄弟送玄清花钱给老道士的,老道士没有推脱,一併收下,刻得好的,刻得不好的,老道士都收下了。 有其他师兄弟送玄清花钱,老道士也不奇怪江闲会送玄清花钱给他。 在江闲交给老道士玄清花钱打算离开后,老道士看到玄清花钱上陌生的仙号很是疑惑。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个仙君是他从未听过的。 「等等,先别走小鹤。」老道士喊住了江闲,指着玄清花钱上的「鹤清仙君」问,「你这上面刻的是哪个神仙?掌管什么的?为师怎从未听说过?」 江闲犹疑不决,肯定不能告诉老道士他自己就是「鹤清仙君」,这枚玄清花钱是他开过光的。 他结合自己在老道士面前捏造的假身份,胡编乱造地解释道:「是我祖辈信奉的神仙……是个不太出名的神仙,至于掌管什么……他是掌管打工的。」 「打工啊……」老道士抚摸着自己花白的鬍鬚,「你的祖辈看来也是勤奋之人,怪不得能孕育出你这种勤勉的孩子。」 「嗯。」 老道士没过多追问,江闲告辞离开了。 他握着手中剩余的六枚玄清花钱。 这剩下的六枚,全送给谢九霄吧。 第153章 他的信徒 谢九霄是他的信徒, 若他离开后有朝一日谢九霄能得知这六枚玄清花钱是他信奉的神仙开过光,赐予他,庇佑他的, 想必会很开心。 江闲回到了屋内, 发现谢九霄正在把玩着一根银色的细针。 谢九霄手里的针看样子像是绣娘用来绣衣服用的绣花针, 他两指捏着,针很细, 看起来并不起眼。 谢九霄是有衣服破了需要补吗? 江闲关上了身后的门:「你怎么拿着一根针?是有衣服破洞了吗?」 谢九霄一手支着床榻边的小桌,一手把那根绣花针放在窗边的太阳底下,阳光照射到银色的针上, 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不是衣服破了。」谢九霄捻起针, 把针放在他空荡荡的耳边, 「师兄觉得我为自己穿个耳孔如何?」 耳孔江闲知道是什么。 许多爱美的男子与女子会为自己穿耳孔,然后戴上五花八门的耳饰,与腰饰头饰一样,都是用来点缀的饰品。 「好端端的穿什么耳孔?」江闲把手中攥着的六枚玄清花钱放在谢九霄面前的小桌上。 六枚玄清花钱一同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像是铜钱声一样。 谢九霄笑道:「这不是师兄刻的玄清花钱吗?」 「嗯, 赠予你了。」 谢九霄没问玄清花钱的事, 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师兄一般看一个人是先看那人的何处?」 江闲毫不犹豫回答:「先看脸, 再看衣着打扮。」 他话音刚落下,谢九霄已经捏着左半耳垂, 眼都没眨一下,捻着手中的针, 按了下去。 银针穿透了谢九霄单薄的耳垂, 针尖还带着一丝鲜血。 江闲人都傻了,他就说了句话, 谢九霄怎么还当他的面穿了耳孔? 他光是看着针上的血都疼,眉心一抽一抽的。 「你这是……干什么?」江闲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以为你想穿耳孔是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 谢九霄将耳边的针拔出。 第316页 一滴圆滑的血珠顺着针的抽动从伤口冒出,像在他的耳垂上点缀了一颗鲜艷的红珍珠。 他捏起桌上的一枚玄清花钱,那没涂上硃砂的金色轮廓在太阳底下反射出浅浅的金光。 「不是玩笑话。」谢九霄道,「我这些日子翻来覆去地想该怎么佩戴玄清花钱,如师兄所言,看一个人先看脸,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信奉的神。」 江闲饶是当了仙君百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虔诚的信徒。 不可思议的是,这虔诚的信徒还是他的信徒。 从那之后,谢九霄把江闲送给他的玄清花钱,五枚收藏了起来,一枚制成了耳坠,挂在左耳处,亮眼吸睛,他只要一看谢九霄,率先入眼的就是谢九霄左耳处的玄清花钱晃动。 昭示着他并不是无人信奉的仙君,谢九霄是他江闲的信徒。 就连其他的几个师兄弟看到了谢九霄突然戴上了玄清花钱的耳坠,一个两个好奇地问谢九霄:「谢师弟,你信奉的神仙是谁啊?」 谢九霄勾起嘴角,神秘一笑:「这是个秘密,只要知道我信奉的神是天界最好的神就好了。」 师兄弟们见谢九霄不想说,也没追问了,只是打趣着谢九霄:「这么藏着掖着,究竟是哪路神仙?不过只要是个神仙,信徒就多了去了,我们不过是他们万千信徒里的一个平平无奇的信徒罢了。」 谢九霄笑而不语。 那不一定。 小道长只有他一个信徒。 翌日,老道士下山为人作法,不用听学,山下的万石镇又有热闹可看,那些个师兄师弟是一刻都闲不住,全都下山玩去了。 他们下山的这段时间对江闲来说是个行动的好时机,他要去嶷玉山的东南方找魔主留在嶷玉山的魔族余孽。 谢九霄在道观只和江闲一人交好,虽与其他的师兄弟有交流,但也只是止于交流。 他没有像其他师兄弟一样出去玩,而是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津津有味地看着。 见江闲收拾了一番想出去,谢九霄仍拿着话本,目光却抬起,落在江闲身上:「师兄打算出门?是要和其他师兄弟们一样下山去吗?」 江闲点了点头,对谢九霄撒了谎:「嗯。」 这次是去诛杀魔族,他不想在谢九霄面前暴露身份,将谢九霄牵扯进来。 他不知道那魔族的实力如何,谢九霄只是一介凡人,若跟着他,他尚且有能力自保,却无法保证谢九霄的安危。 如果谢九霄执意跟着他的话,他要拒绝谢九霄。 谢九霄垂眸,继续看手中的话本:「那师兄早去早回,上了这么多日学,今日好不容易休息一日。我懒,不太想下山去,就留在道观里看话本了。」 没想到谢九霄没有想跟着他的意思,江闲总觉欺骗自己的师弟不太好,为弥补谢九霄,他问:「你想要些什么东西吗?我可在山下为你带回来。」 他算了算时间,到时候诛杀完魔族应当还有空闲时间,下趟山为谢九霄带个礼物绰绰有余。 谢九霄嘴角含笑,贴心地说:「我没有想要的礼物,只希望师兄注意安全,师兄平安归来便是我所愿。」 江闲自觉诛杀个魔族不过是举手之事,他不是没对上过魔族,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魔族不计其数。 「那好,我会尽早回来。」 「师兄再见。」 随着江闲关上房门,谢九霄无心再看手中的话本了,方才他与江闲说话,他一个字都没看得进去,连带着话本都拿反了。 幸好江闲注意力不在他的话本之上,不然肯定能注意到他根本没看话本。 藏在谢九霄床底下的梦貘又爬了出来,床底下灰尘多,不知道有多少日没打扫了。 它吸了好几口灰尘,呛得它直打喷嚏,猫毛乱飞。 谢九霄把话本关上,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别在屋里留下痕迹。」 「阿嚏!」梦貘闭眼打喷嚏,说话断断续续的,「阿嚏!这不是……阿嚏!我能控制的……啊,阿嚏!」 梦貘深吸了一口床底外的空气,那肺部的灰尘才感觉被清了个干净。 待它调整好气息,迈着猫步走到谢九霄身侧,用猫爪戳了戳谢九霄的小腿:「诶,这次鹤清是去诛杀魔族,你不跟他一同去?」 「去啊。」谢九霄起身,「怎么不去?」 梦貘瞪大了眼:「那你方才怎么说不想出去?」 「善意的谎言罢了,若我说了我要跟去,小道长只会拒绝我。」谢九霄低下头,看向脚边的梦貘,「小道长去哪儿了?」 梦貘是梦境的创造者,知道梦境中发生的所有事。 「等等,让我看看。」 梦貘闭上眼。 它的眼前浮现出江闲往山上走的情景。 「在东南方啊,你别记错了。」梦貘睁开眼,一跃跳上谢九霄的床榻,蜷缩成一团,窝在谢九霄的被褥间,舒适地眯上了双眼,困意上涌,它催促着谢九霄,把谢九霄往外赶,「你早去晚归,晚点回来,和江闲多逛逛啊,你俩多逛逛说不定他的记忆就回来了。别太早回来啊,我想在你床上多睡会儿……」 最后一句话才是梦貘真正的目的。 梦貘在谢九霄的床底下睡了好几天,地板冰凉,一层厚实的猫毛都抵挡不住寒冷。 第317页 道观清贫,不像万俟和璟的宫殿一样,冬日里还燃烧着火炉,连带着白玉砖地都被烤得暖暖的,睡起来浑身暖烘烘。 它觉得若一直睡在冰冷的地上,这个梦境结束前它得睡出病来。 …… 江闲到了嶷玉山的东南方。 此处荒无人烟,地上的杂草有半腿高,树木太多,遮挡住大片的光亮。 江闲踩碎了两根掉落的木棍,一开始他想节省灵力,没用灵力探查魔族的方向。 奈何嶷玉山太大,这么找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凝出一丝灵力,闭上了眼,专心致志地操控着灵力在这一片范围搜索着魔族的气息。 此处的确有魔气,顺着残余的魔气继续探下去——方位在东,魔气的来源在一处阴冷潮湿之地。 江闲收回灵力,睁开眼,往东走去。 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这附近应该有一条河流。 他听到了溪水流淌的声音,在他面前那一片有一人之高的灌木丛后,魔气愈来愈浓,隐隐有爆发之势。 魔族在灌木丛后…… 他祭出长剑,小心翼翼地走到灌木丛前,想一剑斩开灌木丛,给灌木丛后的魔族来个出其不意的一击。 就在江闲在剑上聚了灵力,准备一剑斩开灌木丛之时—— 忽地,有一道藏得很深的气息不知不觉靠近他,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抓住他握剑的那只手,另一手捂住他的嘴,将他迅速带到一棵大树后藏起。 「唔——」 江闲蹙眉,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人,有无恶意。 他想挣脱,却发现身后这人力气太大了,他挣脱不了。 他讨厌被人支配的感觉,张口想狠狠一口咬下去,让那人吃痛松开。 身后那人像是知道了他的意图,松开捂着他嘴的那只手,声音压低,委屈巴巴道:「师兄你想咬我,很疼的。」 他听声音就知道身后这人是谁了。 江闲转身一看,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眼,那人眉毛微微皱起,嘴角向下,眼里满是委屈。 是谢九霄。 江闲在见到谢九霄的那一瞬,心生不悦:「你怎么跟来了?」 谢九霄食指放在唇前,比出一个嘘声的动作,眼神往树后瞟。 「师兄,隐息敛声。」 江闲困惑不解,但还是如谢九霄所说那样,为自身施了隐匿术,还顺带给谢九霄套了个隐匿术。 待会儿他定要好好问个明白。 他顺着谢九霄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灌木丛被无数道黑色的魔气噼开,噼了个七零八落,似是下了一场叶雨,连离灌木丛离得最近的一棵树都被无辜波及,拦腰斩断,满地的树叶断枝——正是他方才所站的那地。 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魔族从中走出。 魔族块头很大,满脸横肉,肌肉有人头那般大,裸露出的肌肤都是一种如火一般的红,现在这个魔族的情况很像是魔族暴走后的状态,呼吸急促,在空气中都能看见他呼出的热气,额头的青筋暴起,像是要冲破肌肤。 魔族身上的戾气扑面而来。 魔族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粗声粗气道:「该死,那天外云镜来的仙君呢?明明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他压下心底的怒气,挠了挠头:「难道是魔主诓我的?」 江闲在看到魔族的一瞬间,呼吸停滞,尽管他施了隐匿术,不会被魔族发现,但仍不敢喘气。 若他方才还站在那边,他会被魔族的魔气给波及,魔族的魔气不会致他死,但足以让他受伤。 他听到了身后谢九霄轻微的呼吸声,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谢九霄。 直到魔族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江闲才敢出声。 江闲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谢九霄:「你怎么会知道?」 第154章 他的信徒 至于谢九霄怎么知道的…… 梦境里的江闲如今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刚到嶷玉山第三年的时间节点, 与之前江闲和谢九霄一同经历过的元御国梦境中的万俟和璟一样。 入梦太深,后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已是梦中之人。 在江闲送给谢九霄玄清花钱后, 谢九霄怕带这么小个玄清花钱带在身上会弄丢, 将其藏在了江闲仙观里的神龛之中。 他不会一直待在仙观里, 有时候要出仙观,保不齐会在翻山越岭之时将玄清花钱弄丢了。 这是江闲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当夜, 江闲赠完谢九霄玄清花钱离开后,谢九霄攥着玄清花钱睡着了。 翌日,夕阳西下, 他离开仙观, 从后山摘了两个桃子, 找了条河,用清水洗干净。 他坐在仙观的门框上,等着江闲的到来。 可他等到太阳彻底落了山,桃子上的水滴都干了,依然没等到江闲。 谢九霄放心不下, 他把两颗桃子放在仙观的贡台上, 乘着月色, 出门去寻江闲了。 江闲不可能不来看他, 他们明明约定好了。 江闲不会违约,不会丢下他。 谢九霄在后山找了一圈,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他在一处山洞前闻到了空气中瀰漫着的血腥味, 血腥味充斥满他整个鼻腔, 有雨水沖刷仍是洗不去刺鼻的血腥味。 第318页 他在闻到血腥味后,心脏狂跳, 觉情况不妙,视线移动,血腥味的来源是山洞之中。 嗅着混杂着泥土雨水的血腥味,谢九霄一步一步走进阴暗潮湿的山洞之中,山洞里面挡雨,倒没有雨水渗进来。 借着月色,谢九霄看到地上蔓延的鲜血,一滴一滴,拖了一地,蔓延至山洞深处。 像是有人受了伤,拖着受伤的身体进入山洞而留下的血迹。 山洞深处流淌着一条暗河,山洞之上开了个天洞,由上而下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河面上,像一粒一粒圆滑剔透的珍珠滚落。 月色辉映,谢九霄看清河边。 冰冷的岩壁上靠着一人,那人捂着手臂,指尖染上了血,剑落在一旁,白色道袍在夜色中格外亮眼,鲜血顺着那人的小臂流到地上,堆积成小小的一摊。 江闲低垂着头,身上冷得像是被埋入了冰窖,浑身上下被冰块所覆盖,也因太冷了,皮肤冻得发白。 他已经感受不到手臂上鲜血流淌的痛楚了。 「仙君……」谢九霄一步一步走向江闲,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闲手臂上的伤。 江闲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只是受了伤,在此休整,若带着一身血回道观,被人撞见恐会暴露身份。 恰巧下了雨,雨天的泥地打滑,他为了不引起道观里的人慌乱,随意找了一处山洞,打算在山洞将就一晚。 江闲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靠近,知道有人来了。 他听到了谢九霄用微不可觉的声音地叫他,是谢九霄来了。 江闲抬起头,他脸上有一道血痕,血迹干涸,他扯着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想像从前那样伸手去摸谢九霄的头,安抚谢九霄,让谢九霄不必心慌。 可他四肢已被寒冷冻得麻木,起身都成了难事。 他轻嘆了口气,后脑勺靠在身后的岩壁上,故作轻松地看向朝他走来的谢九霄道:「这么晚了,外面还下了雨,怎么不在仙观里躲雨?」 谢九霄不语,走到江闲的身侧,单膝跪地,抬起江闲的手,江闲指尖都是凉的,泛着如雪一般的白,一整条手臂上面明晃晃的五道划痕,是被魔族用利爪抓出来的伤,深可见骨。 这个时候的江闲初出茅庐,才当了仙君一百多年,再加上江闲修炼的进攻型术法较多,就算用了治疗术,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只得简单地用治疗术止了痛,却止不住鲜血的流淌。 幸好他的身体发凉,血液流淌得缓慢,不至于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谢九霄撕下他干净的一截衣袖。 「今日仙君没有来找我,我担忧仙君出了什么事,就出来找仙君了。」 「找我干什么?」江闲轻笑,打量着面前才十五六岁的少年,继续开玩笑缓解气氛,「你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我不在你身侧,你也能活下去,只是一日未见,怎么开始担忧我了?」 谢九霄抬头,定定地看向江闲:「可是,仙君你受了伤。」 「只是个意外。」江闲对他的伤不以为然,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还没问你呢,嶷玉山这般大,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谢九霄站起身,走到河边,用流淌着的湍急河流将他撕下来的那截袖子弄湿、拧干,来来回回来好几次,袖子被洗干净了。 他走回江闲的身侧,轻轻地捧起江闲受伤的手臂,用湿布一点一点擦去上面干涸的血污。 他垂眸,又撕下了一截干净的衣袖,缠在江闲的伤上,江闲的伤才勉强没有继续流血。 「我找了许多地方,在空气中闻到了血腥味才寻到此处。」 江闲感觉到手臂上暖了起来,冰冻许久的鲜血在里面重新流淌:「你嗅觉这般灵敏?」 「嗯。」 谢九霄在山洞里找了一些没有被打湿的干燥木柴树叶,抱到江闲跟前,把木柴树叶堆在一起,指尖冒出一点小小的火焰。 江闲看到谢九霄指尖冒出的火焰,很是惊讶:「你是属火的妖兽?什么时候学的?」 他认识谢九霄有个一两年,平日里更是天天见,相处的这段时日里他没看出谢九霄到底是什么妖兽,天外云镜藏书阁里的书从未记载形似谢九霄的妖兽,谢九霄没现出本相,也没有妖兽的特徵,只有一双猩红的眼睛,他只知道谢九霄有灵力,是个妖兽,其他的一概不知。 江闲没问谢九霄,谢九霄也没说。 其实就算江闲问起来,谢九霄也答不出来,他磕了头失了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妖兽,只是本能意识在告诉他,他可以召火。 「应该是?」 谢九霄指尖点在一片树叶上,把燃着火的树叶扔进了木柴堆里,树叶点燃了火堆,火堆噼里啪啦作响。 「我也不太清楚。」 江闲被火烤得暖暖的,浑身冰凉的血液回暖循环起来,先前没有知觉的四肢感受到了火焰的温暖,寒冷的躯体解冻,他逐渐能够摆动四肢了。 江闲动了动那只还没有受伤的手:「你的灵力很强大,今后要好好运用。」 谢九霄:「我会的。」 「对了,今晚还没给你讲故事。」江闲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坐直了身体,靠在岩石壁上,「想不想听方才我是如何诛杀魔族的?」 「嗯……想。」 后面谢九霄就听着江闲用淡淡的语气说他是如何得知魔族在嶷玉山,如何去了嶷玉山东南方,如何被灌木丛后的魔族偷袭,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反杀了魔族的事。 第319页 可江闲没说他是怎么受的伤,只用一句话简略带过:「我在灌木丛后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想一剑带走他,却不料被魔族察觉到,捷足先登。灌木丛太高,我无法得知魔族的当时情况如何,他突破了灌木丛,我不小心被他所伤。」 「他不是我的对手了,正面他打不过我。」 江闲说得轻巧,仿佛诛杀魔族只是弹指之间发生的事,可他受了如此重伤。 那一晚,是谢九霄见过江闲最落魄的时候,江闲受伤奄奄一息的模样让他心一紧。 一开始他以为,江闲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君,仙君是不会受伤的。 可仙君终究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人会受伤,也会离世。 谢九霄真的很害怕,他不愿再见到江闲受伤了。 …… 谢九霄沉默不语。 江闲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场景。 是一个下雨的夜,他靠在一个山洞中的岩壁上,手臂像是受了伤,缠绕着黑色的布带。 他与一个黑衣少年相依在冰冷的山洞之中,他们面前燃着一个火堆,火堆带来的暖意并不多,可他身上很暖,他的神情柔和,轻言细语地开口,嘴唇上下开合,像是在与黑衣少年讲故事,最后少年说了句话,倒是让他听了个清楚。 「我不希望仙君受伤。」 回忆收拢,他触不到回忆中的那一点火焰,那一点温暖…… 「师兄?」 谢九霄的声音唤回江闲的思绪,他那涣散的眼眸渐渐变得清明。 谢九霄低下头,与他正对上眼:「师兄在想什么?」 江闲摇了摇头,把脑海里的杂念甩了出去,不再去想,不再去纠结,当下最要紧。 他现在的重心应当放在如何诛杀那暴走的魔族身上。 「没什么。」 魔族已走远,但仍能通过其留下的魔气,他们可顺着魔气找去,给魔族来个出乎意料的一击。 谢九霄故作不知:「方才出现的怪人是传说中的魔族吗?」 江闲不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真的是吗?那就是我运气好。」谢九霄道,「误打误撞猜对了。」 江闲显然不信谢九霄这个理由。 明明应该在道观中看话本的谢九霄怎么会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嶷玉山东南方? 而且谢九霄只是一介凡人,怎么误打误撞救了他,让他没有与魔族发生正面冲突? 只是一介凡人的谢九霄怎么还碰巧猜对了那怪人是暴走的魔族? 江闲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被谢九霄轻飘飘的一句「误打误撞猜对了」给哄骗过去。 他淡淡地说:「你觉得我该信吗?」 「跟师兄开个玩笑。」谢九霄知道江闲不信,但他不想现在暴露身份,随意说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其实是我看话本看腻了,不太想下山去玩,就想着上后山透透气,结果不小心踩到泥泞弄脏了鞋底,想找条河流洗洗鞋,循着水声找到了一条河,没想到在河边看到了方才那怪人。他看起来很不好惹,于是我躲了起来,恰巧看到了师兄在灌木丛前。」 他没有欺骗江闲,他的确看到了在河边的魔族,结合之前江闲受伤与他所说,当即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出手将江闲救下。 他不能让小道长在他面前再度受伤。 「至于我怎么知道他是魔族的……」谢九霄停顿了一下,「师兄你要知道我喜欢看话本,神神鬼鬼的话本我都爱看,有些话本中有绘图,那怪人的长相与话本里所描绘的魔族很是相似,他长得不像是凡人,我只能猜测他是魔族或是妖兽了。」 「罢了。」 谢九霄的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可以说得过去,但江闲总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暂且信你。」 江闲不想过多追究谢九霄身上的怪异之处,谢九霄总归是不想害他的,不然在方才就会见死不救,让他被魔族所伤。 第155章 他的挚友 「你方才见到的怪人就是魔族。」江闲道, 「但他不是普通的魔族,不知怎的,他暴走了, 暴走的魔族比普通的魔族要危险数倍, 你在河边躲着他走没错。」 谢九霄面上的困惑消失, 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那师兄是如何得知嶷玉山有魔族的?」 江闲哽住了。 「我在话本中还得知了,这三界之中不但有魔、有鬼、有妖……」谢九霄的笑意越来越深,深达眼底, 「还有仙君。」 「……」 江闲无可奈何地说:「你别套我话了。」 谢九霄无辜地一摊手:「我没有, 师兄误会我了。」 江闲只觉头疼:「算了, 等诛杀了那魔族我再同你解释。」 「嗯嗯。」谢九霄乖巧点头,「那我就等着师兄同我解释了,好期待师兄会怎么解释。」 江闲把话题拉回了正事上:「先前魔族在暗,我们也在暗,我险些被魔族偷袭了。如今魔族在明, 我们在暗, 我们知道他的动向, 他不知道我们的动向, 我们可以从后偷袭,将他一剑诛杀。」 「听师兄的。」谢九霄道, 「现在就去找那魔族吗?」 江闲用怀疑的目光看谢九霄:「你能自保吗?我待会儿可能顾不上你,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你若怕了就回去吧。」 谢九霄确定地说:「我能自保。」 第320页 「真的?」 「千真万确。」 江闲答应了:「那你待会儿随意找棵树, 在树后躲着也行。」 谢九霄道:「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师兄。」 江闲自认为他堂堂一个仙君,岂有让凡人来帮他的道理? 这说出去天外云镜哪个仙君会相信? 江闲道:「不用, 你保护好你自己即可。」 江闲和谢九霄顺着残余的魔气,在偌大的树林中找到了方才离去的魔族。 那魔族抓了只兔子,打算处理了吃,空地上燃着火堆,他手上正利索地处理着兔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到来。 江闲和谢九霄隐匿着气息,躲在一棵树后,观察着魔族的一举一动。 见魔族卸下了戒备心,江闲握紧手中的剑,把谢九霄护在身后,压低嗓音说:「你在此处躲好,别出声,他注意不到你的。」 谢九霄后退了一步,站在树后,让树把自己的整个躯体挡住:「没问题,我不会出现,师兄诛杀魔族之时可要保护好自己。」 安置好了谢九霄,江闲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他紧盯着魔族宽阔的后背。 江闲诛杀过的魔族少说也有十几个了,他这是第一次对上暴走的魔族。 魔族余孽在三界常见,暴走的魔族却不常见。 咻—— 剑如细长的银龙出鞘,江闲出剑,一剑朝魔族的背后偷袭去! 魔族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凌厉杀意,察觉到不对劲,当即把处理了一半的兔子扔开,转身见到江闲朝他刺剑行来,心头一紧。 魔族自知躲不开,索性不躲了,硬生生接下江闲一剑,用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江闲的剑,用力想将其折断。 「可恶的仙君!」 在江闲出剑的那一瞬,魔族看出了江闲的身份——正是他方才在河边感受到的那道灵力。 江闲的剑再差也是神器,怎会被魔族轻易折断? 他顺着魔族空手接剑的动作,整整齐齐切下魔族的大半个手掌! 鲜血喷涌,断掌掉落在地。 连带着残余的剑气划破了魔族的胸膛,里面白森森的肋骨都突了出来。 「啊——!!!」 魔族受了江闲一剑,疼痛感蔓延全身,吃痛地怒吼,身上的戾气再也克制不住了,整个人周围兀然萦绕着一股黑气,将他包裹在其中。 他把魔气全都凝聚在另一只尚存的手掌上,拼尽全力,一掌拍向江闲,想将江闲拍碎! 江闲轻功一跃,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魔族的攻击,他如落在魔族身后。 魔族失算,没想到江闲跃到了他身后,他也来不及再转身,江闲只需一剑就能将他就地诛杀。 江闲凝聚灵力于长剑上,想给魔族最后一击。 魔族已是强弩之末,不甘愿就此死去,仍在这短短的几秒里思索着对策。 他眼咕噜一转,鼻尖耸动,眼神死死锁定在远处的树干上。 空气中有异样的气味。 他嗅到了。 那边的树后,有人。 肯定是被这可恶的仙君护着的人! 魔族转念一想,这仙君实力太过强大,与其正面对上他定然打不过,能被仙君护着没有出面的,那定是凡人,凡人手无缚鸡之力,若能抓到树后面的凡人,以其为人质,就能要挟仙君放他走。 正面打不过,他还不能偷袭吗? 等他再次到了暗处,韬光养晦些时日,可再捲土重来偷袭这仙君! 魔主离去前嘱託了他,帝君派了鹤清仙君至嶷玉山诛杀魔族余孽。 鹤清仙君是何人? 魔族自然知道。 鹤清仙君是除帝君之外,天外云镜最强大的仙君,他要在此蹲守鹤清仙君,若能重伤鹤清仙君一二,给其留下病根也是值得的。 为了完成魔主的宏图大业,魔族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手中召出一把大刀,往那边的树后跑去! 定眼一看,树后果真有个人躲着! 他用还没受伤的手,握住大刀,当即架在谢九霄的脖颈,将谢九霄从树后带了出来。 刀刃离谢九霄的脖颈只有咫尺,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割破谢九霄的喉咙。 「不准动!」魔族对江闲呵斥道,「再动我就把他杀了!」 江闲没料到树后的谢九霄躲得好好的,竟被魔族给抓住了。 他盯着魔族手里的刀,大刀架在谢九霄的脖子上,只要魔族一划,身为凡人的谢九霄便会被割破喉咙死亡。 江闲冷静下来,收回剑上的灵力,冷声道:「你想如何?」 魔族道:「放我走!」 江闲直截了当道:「不可能。」 若把魔族放走,还不知其跑了后会祸害多少无辜的凡人。 「不放我走我就把他杀了!」 魔族恶狠狠地说,那架上谢九霄脖颈上的刀又往前了几分,已经触碰到了谢九霄的皮肉,陷下去了分毫。 江闲不语。 现下最重要。 江闲想放下剑,让魔族放走谢九霄,等魔族逃走他再去诛杀魔族也不迟…… 魔族见江闲有所松动,想往后退去。 「你把剑扔了,我将这个凡人带走。」魔族眼神飘忽,「我离开一公里之后再将这个凡人放走。」 江闲哪儿知道魔族会不会带谢九霄走,然后把谢九霄杀了,说:「我怎知你会不会突然把他杀了?」 第321页 「那没得谈。」魔族咬咬牙,想了另一个法子,「要不然你把你的剑折断!折断后扔到地上,不准动!」 江闲没了剑,攻击力会大大降低,暂且不会对他造成危害,说不定他还能将江闲反杀。 江闲凝眉,没了剑,他没把握仅凭术法将暴走的魔族给诛杀。 可谢九霄还在魔族的手上,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谢九霄死在自己面前。 江闲一手握着剑柄,一手用三指捻着剑刃,想使力将其折断。 魔族定定地看着江闲,想看江闲将手中的剑折断,丝毫没注意到在他手上一直没有说话的谢九霄突然轻笑了一声。 笑声淡淡的,轻蔑至极,似是在嘲讽魔族的不自量力。 谢九霄没有转头,只是微移目光,冷冰冰的目光落到魔族身上,声音冰冷至极,似淬了寒冰。 「我是不是给你的好脸色太多了?」 魔族看到谢九霄那赤红的眼和冰冷的声音竟退缩了一瞬。 等等,他手里用来要挟江闲的人质不就是个凡人吗? 他怕凡人做什么? 魔族是个不好惹的暴脾气,听到谢九霄的挑衅,他恶声恶气地说:「你一个凡——」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谢九霄已经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大刀,利落地一刀斩去他的头颅。 电光石火之间,头颅落地,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魔族失去了头,还愣在原地了几秒,而后他的躯体支撑不起了,直直往后倒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魔族在魔界是魔主的亲信,有两分实力,在魔族那是驰骋风云,无人敢招惹。 他到死都没想明白,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明面上对他威胁最大的江闲身上,反倒对手中的凡人松懈。 仅仅因为对凡人的轻视,他最后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手上。 刚打算折断剑的江闲愣住了,他停下折剑的动作,看向一刀杀死魔族的谢九霄。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跟谢九霄说什么。 最后他疑惑地吐出几个字来:「你在骗我?」 谢九霄没有骗他,可能只骗他了一点点,但不多。 谢九霄并没有跟他说自己是凡人,是他自以为谢九霄是凡人。 谢九霄脸上的冷色消失,转为尴尬,他急忙扔掉手中的大刀,躲闪着江闲审视的目光,低声道:「没有的事……我没有欺骗师兄……」 …… 「你不是凡人,你是什么?」 江闲已经收了剑,与谢九霄同行在回道观的路上。 谢九霄本不想暴露身份,他原想让江闲一人把魔族诛杀,岂料这个梦境里有了他这个变数,魔族竟以他的性命要挟江闲折剑。 他不想让江闲折剑,情急之下,只得出手诛杀魔族了。 谢九霄道:「我的解释,师兄愿相信吗?」 江闲道:「只要你解释,我就相信。」 谢九霄问:「师兄觉得我像什么?」 有灵力,实力强劲,定不是凡人。 江闲猜测:「妖兽?」 妖兽在三界里常见,天生有灵力,有的妖兽实力强劲,不容小觑。 可妖兽怎么能杀死暴走的魔族? 妖兽再强大,那也只是妖兽,能力有限,抵不过暴走的魔族。 果真谢九霄否认了:「非也。」 江闲往天界的人猜:「那你也是仙君?」 可天界的神仙他都认识个七七八八了,就算不认识,那他也记得脸。 可他不认得谢九霄这张脸,谢九霄这么亮眼的存在,走在哪儿都会引人注目,他不可能不认得。 谢九霄又否认了:「非也。」 江闲摇头:「猜不出来。」 谢九霄提醒:「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神兽?」 「神兽?」 江闲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谢九霄,打量半天也没认得出来谢九霄是哪种神兽。 谢九霄给了个范围:「已经灭绝了的神兽,师兄再猜猜?」 灭绝的神兽…… 江闲只知道一个龙族一个凤凰族。 谢九霄怎么看都不像凤凰族。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答案到了嘴边,呼之欲出。 「你是……」江闲瞪大眼,「龙族?」 「猜对了。」 谢九霄笑得很开心。 他们回到了道观,江闲推开屋门。 结果入眼的是躺在谢九霄床上呼呼大睡的梦貘。 以及一地雪白的猫毛,猫毛随着屋门的推开,空气涌入,在屋中掀起了一阵猫毛雨。 江闲:「……」 他摘下头顶上的一团猫毛。 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他刚接受了谢九霄是龙族的事实,转眼又让他在他们二人房间里见到一只陌生的肥猫。 明明他离开前屋里还没有这只猫。 江闲扭头,定定地看向谢九霄,指着谢九霄床榻上的猫。 「我觉得你还有事在隐瞒我……这又是什么?」 谢九霄自然也看到了床上睡得跟死了一样的梦貘,嘴角抽了抽。 这该怎么跟小道长解释呢? 第156章 他的挚友 「师兄你听我解释……」谢九霄的声音微弱。 谢九霄还没想好怎么和江闲解释梦貘的存在, 他床上的梦貘已经转转悠悠地醒了过来。 第322页 梦貘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四肢展开,边用毛茸茸的猫爪子揉惺忪的眼边说:「谢九霄你回来得怎么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 要和鹤清仙君玩到晚上才肯回来呢……怎么, 是没找到鹤清仙君吗?」 江闲以为是谢九霄好心收留了一只跑进道观的小猫, 没想到这猫动作跟人一样,而且还会口吐人言。 现在他想给谢九霄找台阶下都找不到了。 江闲看向谢九霄, 不急不慢道:「我听你解释。」 梦貘睁开那双圆圆的眼睛,看见门口两个模糊的人影。 它刚睡醒,脑袋还是迷糊的, 连带着话都颠三倒四, 不着头脑:「谢九霄你从哪儿学的术法?怎么分身成两半了?」 待眼前逐渐清晰, 它才看出那多出来的一个人影并不是谢九霄的分身,而是去诛杀魔族的江闲…… 梦貘浑身冰凉,躯体战慄,整个猫都炸毛了。 「说吧,这只会说话的猫哪儿来的?」 江闲走上前, 隔空细细感受了一下。 这猫身上还有灵力。 又有灵力又会说话的猫, 定不是人界普通的猫。 谢九霄冷飕飕地瞥了一眼床上坐得跟个大爷似的梦貘, 把梦貘往火坑里推:「你自己闯的祸, 你自己解释。」 被谢九霄推出来背锅的梦貘对上江闲清冷的眸子,喉结滚动, 咽了咽口水:「那个那个……」 梦貘抬头看了眼谢九霄:「你暴露身份了?」 谢九霄承认:「如你所见。」 谢九霄在江闲背后,对梦貘使了个眼色, 梦貘会意。 谢九霄暴露了身份, 但江闲还没恢复记忆呢。 不能让江闲意识到他现在身处梦境之中,这个梦境里的江闲肯定知道梦貘的存在, 知道该如何破开梦境。 它如今不是本相,江闲没认出来它本相是梦貘,自然没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之中。 它和谢九霄要在梦境中把江闲的记忆唤醒,不然等江闲还没找回记忆硬破开梦境,那就功亏一篑了。 不能让江闲知道它是梦貘。 「呃,我是谢九霄在天界收养的猫,是天界东北边那片森林里的妖兽……灵猫,对,灵猫,谢九霄下凡来寻你,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待在天界,这才带我一同下凡来的。」梦貘磕磕绊绊地说。 「天界东北边的确有一片树林,你是那边的灵猫?」江闲凑近看,他眼前的这只猫皮毛光滑油亮,圆滚滚的一圈,一看就吃得好,「是挺像。」 梦貘外表看起来的确是猫的模样。 梦貘灵力低微,在梦境外没办法一直维持猫的外表,但梦境是它的领域,它可以在自己的梦境中一直维持着猫的外表。 江闲在梦境中看它,它只是一只会说话、有灵力、还未化形的灵猫,只要它不主动露出本相,江闲就看不出有何破绽,倒能在江闲面前浑水摸鱼过去。 江闲姑且信了梦貘是只灵猫。 现在要处理的是他和谢九霄之间的事。 「现在该处理我们之间的事了。」 江闲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是天外云镜的仙君?」 谢九霄承认:「嗯。」 江闲问:「你也知道我仙号为鹤清?」 谢九霄再次承认:「是,我知道。」 江闲扶着下巴,对谢九霄的行为疑惑不解:「那你为何要隐瞒身份接近我?」 「因为……」谢九霄笑道,「小道长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江闲一顿,脱口而出:「我知道什么?」 「在制作玄清花钱的课上,我已经说与小道长听了。」谢九霄神色温和,「小道长在我幼时曾救过我,我想寻回从前的小道长。」 江闲指着自己的鼻尖:「从前的我?」 「对,从前的小道长。」谢九霄循循善诱道,「小道长是不是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些事?比如不记得自己曾救过一个少年了?」 「好像救过,记忆不太清晰了。」 江闲回想起玄清花钱课上那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 他似乎是救过的,可那段记忆已然模糊不清。 谢九霄直起身,信誓旦旦地说:「我来替小道长寻回从前的记忆。」 「从前的记忆……」江闲喃喃道,「我是忘了些什么吗?」 「小道长很好奇吗?」 「是挺好奇的。」江闲没感觉他的记忆有空缺,可那些似他非他的回忆就是涌入了他的脑子里,给他的感觉很怪异。 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谢九霄的声音很温润,如溪水淌过心间,让江闲不自觉地信服他的话。 「那接下来的日子,小道长可要好好配合我,我来替小道长寻回从前的记忆。」 …… 鑑于剩下的三年时间太长,梦貘发动自己的能力,拨动梦境中的时间,加快梦中时间流逝的速度,梦境的时间线直接拉到了江闲最后一年回天外云镜的那段时间。 这三年里,谢九霄一直陪伴在江闲身侧,他们形影不离,江闲从知道谢九霄是龙族后,替帝君执行任务再也没避着谢九霄了。 他之前避着谢九霄是因为谢九霄在他眼里是凡人,若让谢九霄知道他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谢九霄恐会失去性命,但谢九霄并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凡人,让谢九霄跟着他也无妨。 他与帝君通水镜,谢九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谢九霄每次都乖乖地坐在水镜后看着他,不说话,没有在帝君面前暴露存在。 第323页 他得了帝君的命令,要去诛杀魔族,谢九霄会跟他一起去,有时候还帮上他一把,他们明明没有一同行动过,在他的记忆里他们不过相识两三年,可他们的配合是如此默契。 他只需一个眼神,谢九霄就懂得他要干什么,谢九霄只需一句言语,他竟也懂得谢九霄是什么意思。 似是多年未见的挚友。 不,或许挚友都没他与谢九霄之间的如此默契。 他与谢九霄不止于挚友二字。 他要去封印魔族的阵法,有时遇上了看不懂的阵法,谢九霄恰巧懂得,会与他一同破解阵法。 他们两个人从来没产生过分歧,一句争吵都没有。 有了梦貘的推动,梦境里的时间过得格外快,江闲感觉一眨眼,一月竟这么过去了。 他是个天性淡漠的人,不喜与旁人过多接触,可他似乎熟悉了谢九霄的存在,习惯了谢九霄的声音,习惯了谢九霄的面容,习惯了谢九霄的陪伴,习惯了谢九霄这个人。 谢九霄好像天生与他灵魂契合,他们成了灵魂挚友。 这一日,帝君又与他通水镜,谢九霄与江闲眼神交汇,默契地分开一段距离。 谢九霄与江闲面对面,江闲接了帝君的水镜。 帝君和善的面容浮现在水镜之上,水镜是单面的,谢九霄如之前那般,坐在水镜后,没有露出身体,也没有发出声音,让帝君起疑心。 帝君见江闲通了水镜,道:「闲的身侧无人吧?」 江闲透过水镜,与水镜后的谢九霄对上了眼。 谢九霄的眼中带着笑意,注意到江闲在看他,抬手对江闲招了招手。 江闲对谢九霄的招呼视若无睹,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向帝君撒谎:「无人。」 「嗯。」帝君放宽心,「这次是闲在嶷玉山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又要麻烦闲了。」 在嶷玉山的最后一个任务…… 帝君说这是他在嶷玉山的最后一个任务,此话意味着,他执行完帝君所派发的任务,就要回到天外云镜去了。 他会离开嶷玉山,会与谢九霄分开。 江闲一愣。 帝君看出了江闲的异样,没急着往下讲,而是关切地询问:「嗯?闲怎么了?」 江闲沉静下心来,面色毫无变化:「无事,这次是什么任务?」 帝君对江闲放心得很,或许江闲方才的异样只是走神了,他对江闲犯的微不足道的小错向来宽容。 「嗯,这次的任务较为简单,不出一日就可完成。」帝君缓缓说,「魔主留下的最后一道阵法在嶷玉山后山,巫阙已经算出来了,此阵为召尸阵,召尸阵的启动时间约在十日左右,需十日之内破坏,闲你去破坏此阵,破坏完后便可回天外云镜了。」 召尸阵,魔族常用的阵法,需以布阵之人指尖血为引,在一片空地上绘制出召尸阵法的图案,并在阵法中央摆上以九十九个凡人鲜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的魔界特有黑魂砖为阵眼,这召尸阵就算是布好了。 顾名思义,召尸阵会在方圆百里内召出那九十九个凡人的尸体,凡人的灵魂早已入了鬼界轮回,但俗体仍存在于三界之中,会受召尸阵控制,成为没有意识的尸体,如行尸走肉,无差别地攻击没有杀伤力的凡人,将其也变成行尸走肉。 召尸阵是魔族的邪门歪术,听着瘆人,杀伤力大,实际上局限性也很大,布下阵法后十日才能成,只要找到阵法,破坏阵法上面的图案,亦或是把黑魂砖给击碎,那么这道召尸阵就毫无作用了,破阵之法简单得很。 江闲之前破坏过几个召尸阵,熟悉该如何破坏召尸阵,对此手到擒来。 江闲问:「那召尸阵具体是在后山哪个方位?」 帝君摇头,无奈道:「吾也不知,所以要麻烦闲自己去找了,十日时间,想必足够闲找到召尸阵了。」 「十日足矣。」江闲道,「还有其他的任务吗?」 「没有了。」帝君和颜悦色,「吾盼闲早日归来。」 江闲对上水镜后谢九霄那双眼,愣了半晌,才闷声回答:「嗯……」 他与帝君的水镜切断,谢九霄才起身走到他的身侧。 江闲不知作何解释,他与谢九霄在梦境中过了三年,谢九霄一直伴于他的身侧,他同谢九霄一起执行帝君派发的任务,是无话不谈的挚友,却仅限于挚友,无法再迈出一步。 他如今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一百多载,谢九霄独占了三年,也因这短短的三年,他习惯了谢九霄的存在。 他是仙君,终归是要离开嶷玉山,回到天外云镜的,天外云镜才是他作为仙君的归宿。 谢九霄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 谢九霄是龙族,他们一个仙君一个龙族,天外云镜与龙之谷相隔甚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等以后回了天外云镜,他要为帝君去执行其他的任务,很少有自己的时间。 江闲想了想,如果谢九霄之后要回龙之谷,他或许可以在空闲的时候去龙之谷找谢九霄。 倘若谢九霄不回龙之谷呢? 谢九霄之前说,要找回从前的他。 从前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江闲对那段埋藏在深处的记忆有了探知欲。 他与谢九霄,绝不止是师兄弟关系这么简单。 「你说要找回我以前的记忆,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第324页 谢九霄从容淡定地答道:「小道长从前与我……是挚友。」 江闲在嘴里重复着挚友二字:「挚友,我们只是挚友吗?」 「是挚友吗?说不准。」谢九霄脸上的笑意加深。 江闲知道了谢九霄在卖关子,他们定不止是挚友关系这么简单。 「什么叫说不准……」 「罢了。」江闲道,「你方才也听到了,等破坏完魔主布下的最后一个阵法之后,我就该听从帝君之令,回天外云镜了。」 谢九霄道:「我知道。」 梦境外的江闲也是这个时候破坏完阵法的。 江闲破坏完后来找他,同他告别,而后离开嶷玉山,他在江闲离开后,没过多久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因天外云镜之人的追杀而跌落至嶷玉山的龙族。 他离开嶷玉山,循着记忆回到了龙之谷,他在天外云镜众人眼里是已经死了的龙族余孽,不能自寻死路去天外云镜找江闲,只能期盼着江闲,等待着有朝一日与江闲再度重逢。 他与江闲过了一年才在龙之谷重逢。 江闲深嘆一口气:「我身为仙君,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嶷玉山。」 谢九霄脸上没什么变化,重复回答道:「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那……」江闲看向门外嶷玉山上绵绵不断的山脉,「我们该去破坏最后一个阵法了。」 第157章 他的挚友 如帝君所言, 那最后一道阵法在嶷玉山后山,江闲以为嶷玉山这么大,要找上个几日才能找到, 没想到误打误撞在后山一处偏僻的无人之地找到了被落叶掩盖着阵法。 把地上泛黄的落叶拂去, 土地上出现了用鲜血画出的阵法, 阵法中央摆着一块黑不熘秋的大砖头,是魔界的黑魂砖。 江闲把边缘用鲜血画的阵法一点点破坏掉, 上面的鲜血一点不剩,为以防万一,他又把黑魂砖拾起, 用剑斩碎成粉末, 成为粉末的黑魂砖混入了泥土之中, 寻不到半点踪迹。 破坏了阵法,摧毁了阵眼,江闲再俯下身,用灵力探查了一番,确认召尸阵彻底没有功效后才起身。 他收了剑, 拍了拍沾上泥土的手, 向谢九霄走去。 谢九霄倚靠在一旁的树干上, 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闲破坏阵法, 见江闲向他走了过来,笑道:「已经破坏完了?」 「嗯, 原以为会找上几天,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江闲回头看了眼没有半点魔气阵法, 「已经破坏完了, 十日后亡尸不会出现。」 谢九霄从树上起身,站直了身体:「既阵法已破, 那小道长要现在回道观与帝君复命吗?」 「等等吧,不着急,这次任务完成得顺利,晚一些同帝君复命也无妨。」江闲用淡淡的目光看向谢九霄,默了一瞬后,他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带你去后我再回道观与帝君复命。」 谢九霄听到江闲要带他去某个地方,很是意外,不免期待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开怀的笑:「也不知小道长要带我去何处,我可要期待着了。」 谢九霄胡乱猜了个地方:「是山下吗?」 江闲摇头:「不是。」 谢九霄又猜:「那就是山上了?」 「是山上。」江闲停顿了一下,「你……应当没去过。」 「是山上啊……不知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更期待小道长会带我去何处了。」谢九霄道,「小道长带路吧。」 江闲道:「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可能会有些无聊,你想去山下吗?我可和你一起去山下。」 他要带谢九霄去的地方,称不上好玩,可以说是无聊透顶。 若谢九霄要图个好玩的话,还是带谢九霄去山下的万石镇比较好。 「不必。」谢九霄无所谓一笑,「只要有小道长在,在哪儿都无所谓。」 江闲带着谢九霄在嶷玉山后山绕来绕去,嶷玉山后山的路错综复杂,若有人不小心闯入,怕是要迷路在此处,找不到出路,可谢九霄却对这路径熟悉得很,他闭着眼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江闲要带他去的地方是…… 谢九霄陡然睁大了眼。 他……已经知道了,小道长要带他去往何处。 越过一片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树木,再踏过长满杂草的杂草丛,眼前的景色显现在眼前,不再是重复的树、重复的杂草。 他们到了一处偏僻的仙观前。 仙观有几十年无人到访了,窗边挂着蜘蛛网,窗台和门框上积满了灰尘。 一片破旧。 江闲是上次偶然在下界看到了其他仙君的仙观,突发奇想,想为自己修一座仙观。 那时他的任务地点在嶷玉山附近,他在万石镇居民的口中得知嶷玉山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道观,很少有人踏足,正符合他不想让人来烧香供奉的风格。 江闲在回天外云镜复命前到了嶷玉山深处,帝君那边催得紧,他没多少时间替自己修仙观,就随意找了片空地,把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在空地上搭了个仙观,摆上了仙观该有的神像、神龛、蒲团等等,修得简陋,不似其他仙君的仙观那般精美。 在他修好后,帝君传来水镜,催促他尽快回天外云镜,说是有个天界的任务要派给他。 他没看几眼自己的仙君就匆匆离去,回了天外云镜。 「此处是我的仙观,鹤清观。」江闲看着自己那墙皮脱落,摇摇欲坠的仙观,不好意思地抱拳在嘴边,咳嗽了一下,「你应当去过其他仙君的仙观,和其他仙君的仙观对比起来,我的仙观是有些潦草,称不上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第325页 他微微抬眸,观察着谢九霄的神色:「你不会嫌弃吧?」 其他仙君的仙观都由仙君的信徒所修建,耗费了那些虔诚信徒的心血,他的仙观由他自己动手修建,修的时候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没太上心,自然是不如那些仙君的仙观。 其实在梦境外,谢九霄与江闲初识,谢九霄住进仙观没两三天,江闲观察到了仙观漏雨,每逢下雨天,仙观墙角处就会堆积一摊积水,谢九霄为了不给江闲添麻烦,不与江闲说,江闲还是在一日下雨天的黄昏之时来仙观才发现仙观角落的积水的。 江闲意识到自己的仙观太破了,懊悔当初怎么不好好修仙观。 住在仙观的谢九霄倒不甚在意,跟江闲说不用修,只要有地方住便好。 可江闲还是把仙观翻新了一番,买了上好的石材木材,还顺带用了灵力加固了几分仙观,这才让仙观屹立于嶷玉山上千年,不像道观一样千年后变成废墟。 谢九霄没想到江闲会带他来此处——这他生活了三年的仙观。 仙观的一砖一瓦他都无比熟悉。 他在梦境外都没嫌弃,在梦境之中怎么可能嫌弃? 谢九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欣喜之色,对着江闲认真地说:「小道长倒是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会嫌弃?这可是庇佑了我三年的地方……」 江闲的仙观一开始只是他作为仙君的象徵性存在,只觉其他仙君有仙观,他作为仙君,或许也应该有个仙观。 因此他对自己的仙观并不上心,若不是捡到了受伤的谢九霄,他甚至都还不记得他在嶷玉山有个仙观。 可鹤清观对谢九霄来说,意义非凡。 他在仙观中结识了江闲,在仙观中生活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在仙观中找到了他此生的意义。 在天外云镜与江闲相处的日子固然也很好,但江闲休息的时日没多少,天天被帝君派去三界各地执行任务,他们聚少离多,不像在仙观的那三年,江闲每日都会空出时间来仙观找他。 刚来仙观的谢九霄还很拘束,生怕把仙观中那些宝贵的东西磕着了碰着了。 江闲看出了谢九霄的不适,说道:「你把此处当家便可,不必如此拘束。」 谢九霄红着脸,垂着头,支支吾吾道:「怎么可以当家……我只是人界低劣的妖兽,他们都说妖兽低贱,在话本中,妖兽也是作为反派的存在,仙君是天上受万人敬仰、不入凡尘的仙君,我们云泥之别,我怎可玷污仙君的仙观?」 江闲听到谢九霄这话倒是笑了:「什么叫不入凡尘的仙君?这里是人界,我现在不就站在你面前吗?嗯?」 「不用太过自卑,血脉说明不了什么。」 江闲拍了拍谢九霄的背嵴,想让谢九霄直起腰来。 谢九霄缓缓抬起头,对上江闲那双冷清、却含着笑意的眼,喃喃自语:「血脉说明不了什么吗?」 「我都不知道我从何而来。」江闲想起他诞生于龙之谷,那些个仙君因他是帝君的左膀右臂,对他避之不及的日子,「我诞生于虚无之中,无亲无故,天外云镜的那些仙君还不是对我的来历议论纷纷。」 「旁人之言不必去在意,不必去理会。」 谢九霄坚定地晃了晃头:「没有,仙君是个极好的人。」 江闲见谢九霄开朗多了,轻揉着谢九霄头顶:「只要你足够强大,无论是妖兽还是仙君,亦或是凡人,只要没祸害人界那就是好的,流言蜚语伤不了你分毫。」 谢九霄好奇:「那为何妖兽在话本里都是反派的存在?」 江闲思索片刻:「不过是世人的刻板印象,你不能只看表面,妖兽分为好妖兽和坏妖兽,就像人分为好人和坏人,坏人才应被谴责。」 妖兽风评在三界一向不好,在世人眼里,妖兽大多兽性未消,会伤人吃人云云,就算是天外云镜里的几个妖兽仙君,那也受过其他仙君的排挤。 江闲对妖兽倒是很宽容。 谢九霄:「那我是坏妖兽吗?」 江闲看着谢九霄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自己觉得你像吗?」 谢九霄:「可能……不太像?」 江闲道:「那不就对了吗?不必想那么多,做自己就好了。」 自那之后,谢九霄开朗多了,没在江闲面前贬低自己,找到了此生的意义。 …… 谢九霄熟门熟路地推开仙观的门,跟回自己家一样。 江闲在一旁看着都惊了,他对自己的仙观都不甚熟悉,谢九霄怎么这般熟悉? 他疑惑道:「你怎对此处如此了解?」 江闲没来过几次仙观,还记得路也是因为他记性好,不然早带着谢九霄迷失在茫茫大山之中了。 谢九霄一步迈入仙观,回头道:「与小道长说了,此处庇佑了我三年。」 江闲可不记得他的鹤清观有人踏足过,半信半疑道:「庇佑了你三年?」 「嗯。」谢九霄表情不像是撒谎,「是从前的小道长带我来的。」 还是从前的他,从前的他到底干过多少事? 谢九霄如此有个性,与他相谈甚欢,他不可能把谢九霄给忘了。 江闲总觉这段缺失的记忆对他很重要,他迫切地想知道:「你知道从前发生的事,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第326页 谢九霄轻轻地摇了摇头:「要让小道长自己想起,我提醒那可就不作数了。」 他顽皮一笑:「小道长可要早日想起来。」 江闲不去刨根问底了:「好吧。」 他跟在谢九霄的身后,与其一同迈入了仙观。 第158章 他的挚友 梦境里跟梦境外不一样, 梦境外的这个时候,谢九霄天天住在仙观里,每日都有好好打理江闲的仙观, 为贡台添香添瓜果, 打扫角落堆积的灰尘, 除去房樑上挂着的蜘蛛网,一日都不曾落下, 让江闲的仙观跟其他仙君的仙观没两样,甚至比其他仙君的仙观还干净整洁几分。 梦境里的谢九霄以江闲师弟的身份接近江闲,没有同梦境外一样, 住进江闲的仙观。 仙观的贡台上干干净净的, 什么都没有摆, 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江闲的神像更不用说了,上面甚至有蜘蛛结了三四个网。 神龛的缝隙里尽是灰尘,但比起其他的东西还算好的了,上面的「鹤清仙君」四字至少清晰可见。 江闲和谢九霄迈进仙观的一瞬间,被门掀起来的灰尘呛到了, 咳嗽了好几声。 仙观许久无人踏足, 地上积的灰尘不少。 尘土飞扬, 江闲吸入了空气中的灰尘, 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待空中肆意飞舞的灰尘落了地,他才松开捂着口鼻的手。 「许久没来过了。」他强装镇定, 「上次来还是……七十年前?有些灰尘,勿要介意。」 谢九霄也咳了两声, 不过他倒觉得没关系:「我知道小道长的仙观是七十年前修的, 几十年无人到访,难免有灰尘, 能理解。」 江闲:「嗯。」 谢九霄走到堆满灰尘的贡台前:「有灰尘,问题不大,打扫一下就好了。」 江闲瞪眼看谢九霄。 他明明是带谢九霄来玩的,怎么还要让谢九霄替他打扫仙观里的灰尘? 这不是把谢九霄当苦力了吗? 江闲制止了谢九霄的动作:「不用,我带你来是因为你说你是我的信徒,我在想我在人界也无几处仙观,只有这处仙观藏于深山,你估计寻不到,所以才带你来了此处。」 江闲此话不假,他知道谢九霄从前认识他,是他的信徒。 若信徒在人界寻不到信奉的神仙仙观或许会落寞,他只是想带谢九霄来看看,好填补谢九霄内心的遗憾。 之后……他可能不会与谢九霄常见了。 江闲提出意见:「看一眼就行了,你先前不是说想下山玩吗?若你想下山玩的话,现在时间充裕,我们可下山去。」 「怎么会麻烦?」谢九霄的眉眼温柔,似是含了一池春水荡漾,「我从前来过小道长的仙观,那时也是如此……杂乱,还是小道长同我一起打扫的。」 江闲听到谢九霄此话,眼前又闪过几道零星片段。 他又想了起来,脑海里闪过无数关于他与谢九霄的画面,最终停留在了其中一个片段。 那是一个看不清脸的黑衣少年,与他一同在仙观里打扫灰尘,他不在仙观之时,少年会为他摘后山的果子,放在贡台上,他每次来仙观,总能看到那一尘不染的地面,新鲜的瓜果,燃烧的香。 少年比世间所有的信徒都要虔诚。 江闲看到自己在问那个少年:「你每天重复如此,不会腻吗?」 少年将香插到贡台上:「做喜欢的事怎么会腻?这是我的乐意之至。」 如梦似幻。 …… 「小道长?」谢九霄见江闲又神游天外了,轻声唤回了江闲的思绪,「就不去山下了吧,我不太想去山下,我想留在此处。」 江闲一顿,抬起头回应:「好,你若不想去就不去了。」 「既小道长要与我留在仙观,仙观灰尘多得实在无从下脚,那我来打扫神像如何?」谢九霄一想,「小道长可以去清理地面的灰尘。」 分工完毕,谢九霄清理神像贡台以及神龛,江闲清理地面门槛以及墙面上房樑上的灰尘蛛网。 若换作凡人来打扫,里里外外得打扫个半日,他们用灵力倒是简单,一个时辰不到,已经把仙观从里到外打扫了个干净。 仙观焕然一新,谢九霄为仙观施了术法,让其牢固几分,只要没有外力破坏,存个千年也不会坍塌。 江闲在门外除门外的杂草,背对着谢九霄。 谢九霄在仙观中,擦拭着神龛上的鹤清仙君四个字,扭头看了眼仙观外江闲的背影。 江闲还在门外除草。 神龛被谢九霄一点一点擦干净,灰尘拭去,上面鹤清仙君四个烫金色的字熠熠发光。 做好仙观里的一切,他无其他事可做,走到门口,问江闲:「小道长的草除完了吗?我里面打扫完了,我来帮小道长吧。」 江闲回头,与探出半个身子的谢九霄说:「也好,仙观外的杂草属实有点多,我一人不好处理。」 谢九霄闻言,走出仙观,边斩除地上的杂草,边看着江闲的背影。 再过不久,江闲就能想起他来了。 谢九霄隐去眼底晦暗不明的暗涌。 做完了一切,仙观彻底焕然一新,神像上的灰尘蛛网去除,神像江闲俊美的容貌又露了出来。 谢九霄像从前那般,点了香,插到神像面前贡台上的香炉里。 第327页 裊裊香菸在不算大的仙观里缭绕,他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地为江闲的神像鞠躬、祈福。 江闲在一旁看着要尴尬死了,眼神躲闪。 任谁看见有人对着自己的神像鞠躬,估计都会浑身不自在,江闲亦是如此。 江闲不由得开口道:「我就在你面前,你拜神像干什么?」 江闲此话并非没有道理,谢九霄闻言一怔,笑了起来:「小道长说得对,我倒是没想起来。」 「我信奉的神仙就在我面前,还拜什么神像呢?」 谢九霄道:「不过……从前小道长在仙观的时间并不多,我只得在仙观之中望着小道长的神像,睹物思人,想着小道长什么时候来看我。」 听起来像留守儿童,等着家长来看他一眼可怜。 江闲哑口无言了。 他垂下眼眸,向谢九霄道歉:「抱歉,我不知我怎么会忘了从前的事……不过从前的事我会尽力想起来的,我想那段记忆一定对我很重要,对你也很重要。」 他是真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谢九霄了,明明他记忆里每时每刻发生了什么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那些记忆里没有谢九霄的影子。 他想记起谢九霄,很想。 「小道长何须对我说抱歉?」谢九霄轻声道,「我们是挚友,挚友之间永远不必说抱歉二字。」 他安慰着江闲:「该忆起的总会忆起,小道长不必勉强自己。」 外面的天色不早了,已是夕阳西下。 谢九霄看向仙观外,仙观外偷偷熘进来的昏黄日光落在他那张凛冽的脸上,他脸上带着笑,橘黄色的暖光将他的笑容衬得更柔和几分。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离去开仙观前,江闲回头遥遥看了眼隐藏在郁郁葱葱树木之中的仙观,对谢九霄说:「之后我可能不会来了,你若以后想来仙观,随时可以来。」 谢九霄脸上的笑愈来愈深:「真的可以吗?」 江闲偏过头:「此处几近无人造访,你想来就来。」 「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 …… 江闲和谢九霄回了道观,一回道观,推开房门,率先看到的梦貘又四仰八叉地躺在谢九霄的床上,露着个肚皮,嘴里打着呼噜,呼噜震天响。 江闲和谢九霄都沉默了,一时没有动作。 江闲看着梦貘不整的睡姿,评价道:「你的猫生活方式挺像人的。」 「让小道长见笑了。」它的主人没把它教好。 等出梦境,他定要让万俟和璟好好教育下自己养的猫,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睡就算了,还睡别人的床榻,像什么话。 万俟和璟来崑崙山的那些时日,谢九霄与万俟和璟交谈过,他看出了万俟和璟是个重度猫奴,对梦貘的撒娇一向没有抵抗力,对梦貘溺爱得很,只要在万俟和璟能力范围内,梦貘几乎是要什么,万俟和璟就给什么,活像爷爷奶奶宠溺家里的小辈一样,有这么个纵容梦貘为非作歹的万俟和璟在,于是就养成了梦貘这种骄纵的性格。 不过谢九霄可不是万俟和璟,不会被梦貘可爱的外表欺骗。 谢九霄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把梦貘强行从睡梦中拽了起来,放在冰冷的地上。 梦貘只觉身体一轻,像是整只猫悬在半空中,从绵软的床榻上趴到冰凉的地上,地上的寒意透过它身上厚实的猫毛,钻入它的体内,冷得它浑身一哆嗦。 梦貘还未彻底从睡梦中醒来,它从冰冷的石板地上爬起,揉着眼睛,看向把它拽下床的罪魁祸首——谢九霄。 「你干嘛啊,睡个觉都不让猫好好睡,你不是和鹤清出去了吗?这么快回来干嘛,你俩这么要好,干脆在外面过夜呗。」 「这里是我与小道长的住处,我和小道长什么时候回来都不关你事。」谢九霄皮笑肉不笑道,「你都睡了一整天了。」 梦貘大方承认:「对啊,睡了一整天。」 谢九霄懒得搭理梦貘了,而是问江闲:「你要现在和帝君通水镜吗?」 江闲点头:「嗯,现在吧。」 谢九霄弯下身,拎起地上的梦貘转身往外走。 江闲见谢九霄想带着梦貘往外走,想都没想,脱口而问:「你不留下吗?」 之前谢九霄都会留下听他与帝君通水镜,这次怎么不听了? 「我还想当个无事人的,小道长别拆穿我了。」谢九霄回头,对江闲一笑,「听到小道长离开的消息我会伤心,索性就不听了。」 江闲喉咙一哽,酸涩感涌上心头:「那好吧,我与帝君通完水镜会出来告诉你。」 「嗯,小道长记得我就好,我在门口等小道长。」 谢九霄带着梦貘出了门,后手关上了门,屋内恢复寂静。 谢九霄走了,江闲觉得内心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什么东西,被挖走了,心里总没个底。 是因为谢九霄的离开吗? 明明与谢九霄只有一墙之隔。 他好像已经熟悉谢九霄的存在了。 江闲召出一面水镜,帝君这个时候还在批阅卷宗,很快接了他的水镜。 他看到帝君的时候,帝君手中还拿着一本卷宗。 帝君看到江闲的脸,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没再去看,而是问江闲:「闲这个时候与吾通水镜,是已经完成任务了吗?」 第328页 江闲道:「是,今日无事,我上了后山,碰巧找到了阵法,已经将其破坏了,没费多大力气。」 「那闲的运气倒是不错,吾以为还要花些时日。」帝君转而又问,「既任务已经完成了,魔主早已从嶷玉山撤离,嶷玉山如今无其他的危险,不须闲再隐匿在嶷玉山……那闲何时回天外云镜?」 「我……」江闲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他哽咽了一下,「过两日吧,我如今所处的道观还有些杂事未处理完,贸然离开不太好。」 帝君一眼看出江闲的神情飘忽,很不对劲。 帝君没过问江闲为何如此。 他眯着眼,面上依然含笑:「吾差点忘了,闲这次的任务时长格外久,在人界待了六年,自是留下了一堆事,那闲可要早日处理完回天外云镜,是在两日后吧?那吾就在天外云镜等闲归来了。」 帝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两日后不是疑问,而是给他定下的期限。 帝君不希望他在人界过多停留。 江闲明白了帝君的意思,无法反驳,只得答应:「嗯,我会早日回来。」 第159章 他的挚友 屋里的江闲在与帝君通话, 道观的房屋隔音还行,谢九霄就算在门口,只要不刻意把耳朵贴上门上偷听, 就听不见里面江闲和帝君的谈话。 不过谢九霄没有去偷听, 他结合梦境外发生的事倒是可以得出, 帝君这次与江闲通水镜,是让江闲尽快回天外云镜。 算算时间, 梦境里的这个时候也是梦境外的江闲回天外云镜的时候了。 谢九霄百般无聊,蹲在地上和梦貘面对面,他觉得盯着梦貘那张大饼脸索然无味, 遂抬头仰望天上的悠悠浮云。 梦貘确认了四周无人, 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六枚玄清花钱还在你身上吧?」 「还在。」谢九霄展开手掌, 他的手掌上整整齐齐摆着六枚玄清花钱,「我打算等过两日小道长走的时候再交予小道长。」 梦貘歪头,质疑道:「你确定鹤清会收下你的玄清花钱?」 谢九霄勾唇一笑,信誓旦旦道:「小道长不会拒绝我。」 「这么自信?」梦貘怀疑地皱眉,「诶, 你之前不是说要回龙之谷吗?什么时候回去啊?」 谢九霄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等小道长离开嶷玉山后, 我们就可以去龙之谷等小道长了, 大概两三日吧。」 他看出了江闲有关于他的记忆被人强行剥离出去, 其他事江闲都还记得,就是不记得他以及江闲自己离开天外云镜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 若要江闲的记忆全部恢复, 从这三年与江闲相处之中他发现,江闲和他相处是可以一点一点恢复记忆, 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他可以将江闲记忆一点一点唤醒, 就是得花些时日。 他们等得了,梦境外的人等不得了。 梦境中三月, 梦境外一日,满打满算,梦境外已经过了快半月,梦境外的半月里发生了些什么他们还一无所知。 谢九霄从万俟和璟口中听说了,不止是江闲失忆,连巫阙的行为举止都变得怪异起来。 他明明记得江闲和巫阙并不对付,可谓是他和江闲只要一和巫阙见面,就避免不了一场打斗。 可万俟和璟跟他说,巫阙在江闲面前营造了一种他俩是好友的假象,连带着万俟和璟都被忽悠过去了,要不是桃花仙君提醒了一嘴万俟和璟,万俟和璟差点也以为江闲和巫阙是好友。 这次江闲来杀他,他能肯定是巫阙在背后做的手脚。 他将江闲拉入了梦境,江闲没有回天外云镜复命,巫阙肯会起疑心,要来龙之谷找江闲。 为了让江闲尽快恢复记忆,谢九霄剑走偏锋,让梦貘吃了他的梦。 梦貘一口气吃了七八个他的梦,差点没把猫给撑死。 梦貘吃了谢九霄的梦,能力也变强了,能将梦的内容寄托在物体身上,只要接触了那寄託了梦境物体的人,就能得知物体上寄託的梦内容。 他精挑细选,挑选了他和江闲的六段回忆,让梦貘把六段回忆寄托在江闲赠与他的六枚玄清花钱上。 不过梦貘就算吃了七八个谢九霄的梦,可梦貘的能力还是不够强大,有一定的限制。 玄清花钱上的记忆要在十日后才有效,实在是不凑巧,十日后江闲早就回天外云镜了。 只要江闲将这六枚玄清花钱收下,等江闲回到天外云镜,十日后再触碰玄清花钱就能找回属于他的记忆了。 「我没猜错的话,鹤清仙君过两日就要回天外云镜了吧?」梦貘担忧地看向谢九霄,「你确定鹤清仙君会把玄清花钱带在身上?」 谢九霄的语气无比坚定:「我确定,我赠小道长的东西,小道长一向很珍惜。」 「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梦貘道,「不是说等鹤清仙君和你再见面的时候给他吗?万一鹤清仙君他回天外云镜直接把玄清花钱搁一旁不碰了呢?」 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是江闲先回天外云镜,待江闲下次再下凡执行任务,谢九霄去与江闲重逢,届时再将玄清花钱给江闲。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谢九霄摇了摇头:「梦境中的帝君已对我的存在起了疑心,这是下策。」 梦境中与梦境外不一样,梦境外的这三年他与江闲接触甚少,不像梦境中一样同吃同住,整日都黏在一块。 第329页 谢九霄在尽力隐藏自己的存在,但还是逃不出帝君的法眼。 他能从江闲和帝君那对话中听出,帝君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暂且不想和梦境中的帝君对上,这对他来说没好处,对江闲来说也没好处。 他把握不住江闲的行踪,江闲回天外云镜后一切皆听帝君的安排,他无法进入天外云镜,只得提前把玄清花钱交予江闲,让江闲自己去寻自己的记忆。 龙之谷那一山谷的龙魂能庇佑他和梦貘,不被帝君察觉,帝君就算知道了他们在龙之谷,也不敢轻易踏足龙之谷来诛杀他。 「帝君说不准会在小道长离开后派人来嶷玉山搜查一番。」谢九霄道,「我们得尽快回龙之谷,不能在此多留。」 江闲推开了门,看到门口蹲着的一人一猫,特别是梦貘,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叉腿蹲在地上。 他在怀疑,谢九霄养的这东西真的是猫吗? 这一人一猫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江闲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个关键词「龙之谷」。 江闲手还放在门上:「龙之谷?」 谢九霄停止了与梦貘的对话,站起身,没有顺着江闲说的龙之谷谈下去,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小道长与帝君聊完了?」 「聊完了。」江闲让开一个身位,「进来吧。」 江闲都准备好了谢九霄问他究竟和帝君聊了些什么,却没想谢九霄没有半分要过问的意思,还在同他说着人界有趣的事。 …… 翌日,江闲和谢九霄照常去听学,下了学后江闲又带着谢九霄去了嶷玉山后山的仙观中。 谢九霄在来的路上碰巧撞见了一棵苹果树,他长得高,跳起来能碰到树枝。 他盯着树上的苹果,原地一跃,伸手握住树枝上挂着的苹果,用力地把苹果拽了下来。 江闲感觉到身侧一直跟着他的人停了下来,他回头望去,想看谢九霄在干什么。 谢九霄已经跳起来摘了一个苹果,连带着树杈子都被拉了下来,上面的十几片树叶抖落,纷纷扬扬落下。 江闲跟谢九霄只有相隔一臂的距离,谢九霄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来得快,江闲没来得及躲闪,被迎面而来的树叶糊了眼。 江闲摘下眼上的一片树叶:「你在干什么……?」 「摘苹果。」谢九霄擦了擦苹果上面的泥灰,笑吟吟道,「去仙观怎能不带瓜果供奉神仙?」 江闲好奇道:「你之前一直都往我的仙观带瓜果吗?」 谢九霄走到江闲的身侧,与江闲并排走着,得意地转着手中的苹果:「当然,我每日都不曾落下。」 江闲看向他另一只背在背后的手:「你不会还带了香吧?」 谢九霄惊奇道:「小道长怎么知道?」 说着,谢九霄还从身后掏出了一把香,这是他正午趁着用饭的时间,下山去买的。 江闲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九霄真的掏出了一把香:「你准备还挺充分。」 谢九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了,其他的仙君信徒可能都不会考虑到这些小细节,谢九霄倒是考虑到了。 江闲和谢九霄又到了仙观,谢九霄专门找了先前他一直用来洗水果的小溪,就在仙观后面不远处,把苹果洗得干干净净的才回仙观。 谢九霄又在江闲面前有模有样地把苹果放在贡台上,点了香,像昨天那样,双手合十向江闲的神像鞠了躬。 不过谢九霄睁开眼,就把刚放在贡台上的苹果拿了回来。 江闲见谢九霄摆了苹果又拿回:「这是做什么?」 「瓜果放久了会坏,况且本来瓜果就是献给小道长的,小道长如今就在我面前,当然是分给小道长吃了。」谢九霄徒手把苹果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江闲,「先前我每日为小道长带的瓜果,小道长都不怎么吃,平常都是我俩一同分食的。」 说着,谢九霄还一口咬下那脆生生的一半苹果,发出咔嚓的响声。 谢九霄咽下口中的苹果:「小道长放心,这苹果是洗净了的,不脏。」 江闲当然看到了谢九霄去洗苹果,也跟着咬了一口苹果:「我知道,我是看着你去洗的。」 看着江闲同自己在仙观中一同分食一个苹果,谢九霄看到此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拿苹果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咬下下一口。 还缺点什么。 谢九霄突然说:「我想听小道长讲故事。」 江闲:「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小道长可以为我讲故事吗?」谢九霄期待地看着江闲,「就小道长从前诛杀逃窜至人鱼国的魔族那个故事。」 「也行。」江闲嘴上答应了,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诛杀过一个逃窜至人鱼国的魔族这一事?我没同其他人说过。」 谢九霄眼神柔和:「因为小道长从前同我讲过,我想再听一次。」 江闲哽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那好,你想听我便说与你听了。那是我刚成为仙君的第二十三年,帝君召我去承云宫,说是有事要交託于我,那任务的地点正是在皎海边的云海镇上,任务是诛杀潜藏在云海镇中的魔族……」 江闲的声线一向偏冷,入耳像是清水击打玉石所发出的玲珑叮噹声,他的神色淡淡的,口中吐出一字一句,皆在描绘他曾经的经历。 第330页 谢九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明明都是他听过的故事了,他却仍是听得认真,连手中还剩一半的苹果都没吃,怕咬苹果发出的咔嚓声破坏了这难得的一幕。 听到最后,月色笼罩山头,谢九霄手中的苹果氧化发了黄,已经吃不得了,江闲才讲完。 「……后面我就回天外云镜,向帝君一五一十讲述我在人鱼国的经历。」 「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江闲只觉说得口干舌燥的,不过他侧过头,看到谢九霄餍足的神情,他也觉值得了。 …… 到了帝君给他定下的最后一日期限,老道士又要下山去了,这次老道士把江闲带上了。 谢九霄知道老道士这是要带江闲下山去和工匠做柳枝花棚,没跟着江闲一起去。 等黄昏临近,江闲和老道士回道观了。 江闲今晚要离开嶷玉山,帝君给他留的时间不多了,昨日还在催促他,让他尽快回天外云镜。 江闲还未开口,谢九霄已经先发制人问江闲了:「小道长要去同师父告别吗?」 被谢九霄猜中内心想法的江闲看到谢九霄面上并不改的表情,心脏一缩紧。 谢九霄嘴角微微含着笑,桀骜的眉眼里含着温情,没有丝毫即将分离的不悦。 江闲内心异样的情绪涌动,酸涩揪心。 「是。」 「那小道长先去找师父吧。」谢九霄一笑,「待会儿小道长找完师父,可要来找我。」 「我会来找你。」江闲补充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你等我。」 谢九霄坐在床榻上,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好,我会一直等小道长,等小道长回来。」 江闲离去了,门关上,屋内陷入了一片幽暗。 身着黑衣的谢九霄隐入了阴影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脸上的笑意仍在,可他的笑意中却有一丝凄凉的悲伤之意。 第160章 小情侣又亲上啦! 老道士还未休息, 他是回道观来拿点东西的,待会儿他还要下山为百姓祈福。 他见到江闲来了很是惊讶,他以为江闲白日里听了他的话, 与其他师兄弟们一起下山去看打铁花表演了。 「小鹤你怎么来了?」老道士看了一眼江闲身后还未关上的门外天色, 最后一点黄昏还挂于天际, 待彻底入夜,山下的表演也该开始了, 「白日里为师同你说了晚上万石镇中有表演,现在正是表演的时候,其他师兄弟都下山去看表演了, 你不去看吗?」 江闲摇摇头:「不去看了。」 老道士迟疑开口:「那是有其他的事找为师?」 「是。」江闲对老道士恭恭敬敬地作揖, 「我来与师父辞行。」 老道士被江闲这句话怔住了, 那双混沌的眼睛眨了眨,默了好半晌后,才问江闲:「辞行?小鹤你要离开嶷玉山?」 江闲想起帝君昨日对他的催促,说明帝君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帝君的耐心有限。 江闲狠下心来:「我前日在山下打听到有关我亲人的消息, 消息说他们如今在元御国, 我想去元御国寻亲。」 他对上老道士的双眼, 眼睛一酸涩, 别过眼去,不敢正眼看老道士, 只得从唇齿间挤出一句:「抱歉。」 「小鹤,你与为师说抱歉作甚?」 老道士眯起了眼, 他花白的鬍鬚下藏着笑,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真情实意为江闲高兴的笑, 尽管他不知道江闲的这句话是谎言。 他由衷为江闲寻到亲人而感到高兴。 老道士道:「你既寻到了亲人,那就去找亲人吧。」 江闲踌躇不决:「师父……」 老道士走到江闲面前:「你都叫为师一声师父了,那为师终归只是你的师父,不是你的亲人。为师一把岁数了,想必时日无多了啊,为师无法陪你走到最后,只有与你最亲近的人才能陪你走到最后。」 江闲咬了咬下唇,低下头:「能拜于师父门下,成为师父的弟子,是江鹤之幸,师父的恩情与教诲,江鹤会牢记于心,没齿难忘。」 「不必记着为师。」老道士扶起江闲,「人要向前看,你还年轻,有自己的路要走,已经过了的往事不必再去追寻,切记不要让往事绊住你前进脚,只管向前看,走自己该走的道路便好,勿被迷雾迷了心智。」 虽说江闲真实的年龄比老道士还要大上一轮,但在老道士眼中,江闲还是小辈,再加上老道士在尘世多年,早已熟悉了人生百态,懂的哲理自然也就多了,带着一种知天命的通透感。 江闲被老道士一句话醍醐灌顶。 这是帝君都不曾教过他的道理。 帝君明面上温和有礼,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样子,但江闲能看到帝君笑脸下隐藏着的如冰山一般不可撼动的内心。 帝君不会教他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帝君只会来监督他的课业,辅导他剑术,连慰问都只是随口一说,表面上看着在意,实际上帝君对他和善只是帝君遵守作为帝君基本的礼仪——要和善待人。 比起帝君,老道士更像是他的人生恩师。 江闲没捨得告别老道士。 他知道,这一别是永别了。 凡人寿命有限,老道士已是耄耋之年,对凡人来说已是生命的极限,他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老道士了。 还是老道士看出江闲捨不得他,笑着把江闲带出了屋。 第331页 老道士专门给江闲看了眼自己藏在心口处的玄清花钱吊坠,上面挂着的,正是他赠予老道士玄清花钱。 江闲看到玄清花钱被老道士用一根细麻绳穿起,挂在脖间,心里一阵暖流涌过,眼眶发酸,似有泪要夺眶而出。 江闲终是忍不住,眼角滑落一滴清泪,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师父,我离去后您要好好的,二师兄顽劣成性,老是气到您,但他本性是好的,您不必对他大动肝火,生气易伤身,您这岁数经不起受气了。」 「你们师兄弟几个每个人的性子为师都摸得透透的。」老道士拍了下江闲的肩膀,「特别是你,小鹤,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平日里话少了些,为师知道你和你的几个师兄弟都合不来,看你一个人独来独往心里总不是滋味。不过为师瞧你与九霄走得近,这说来奇怪,也不知九霄那个活跃的性子是怎么和你成为好友的,九霄是个好孩子,不过昨日九霄也同为师说他要离开了,唉,今后你们若是能再见……不,我们道家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有缘自会相逢,你定要好好珍惜九霄这个朋友。」 「九霄要离开了?」江闲诧异地瞪大眼,「我怎么不知?」 老道士闻言一顿,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你与九霄走得近,为师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你还不知?」 江闲觉心中苦涩,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微蹙眉头:「我不知……」 谢九霄为何隐瞒他? 是怕分别太过难受吗? 江闲摇头:「无妨,我待会儿回去问问九霄。」 「你愿说话那就是好的。」老道士拍了拍江闲的手背,「年轻人要多交流,九霄不是个恶人,是好沟通的。」 「我知道。」 谢九霄与他从未起过冲突,他们心有灵犀,他自是知道。 老道士拿起地上那一堆祈福用具:「那为师先下山去了,小鹤要离去嶷玉山那就离去吧,离别多忧愁,为师也不想看小鹤你难过,就不为你饯行了。」 江闲看着老道士步履蹒跚的背影,老道士前往的地方有万家灯火,不会孤寂。 他目送着老道士离开后,他才离去。 夜风吹着他的额发,他的额发凌乱,道观里的人几乎都下山去看打铁花表演,如今只有他和谢九霄还留在道观中。 四下无人,心中是无尽的凄凉。 现在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 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 人生在尘世间,世间人来人往,有无数人擦肩而过,老道士与他终归是过客。 不过能在人世间相遇,那就说明他们的命运中有缘。 他会把老道士记在心里。 …… 江闲与老道士道别后,心情畅快了不少,心头的郁结解开了。 他给老道士的玄清花钱虽不能让老道士延年益寿,但能佑老道士善终。 这是他作为仙君,能为他在人界的师父做的最后一件事。 江闲回到屋,推开门。 屋里面黑灯瞎火的,没有半点光亮,他甚至都找不到谢九霄人在哪儿。 但他知道谢九霄在屋里。 「怎么不点蜡烛?」 谢九霄没有回应。 江闲摸索着墙壁,循着记忆走到桌子边,伸手摸到了桌子上的那半截蜡烛,是昨夜点剩下的蜡烛。 他和谢九霄要离开了,秉承着节俭不浪费的原则,他想将剩下的半支蜡烛点完。 江闲察觉到了身侧有一道气息靠近,不过他没有紧绷着神经。 因为屋内只有他和谢九霄二人,除去他,只能是谢九霄在他身侧了。 江闲握着半截蜡烛,对着向他靠近的黑影道:「方才在问你怎么不点蜡烛,不点蜡烛就算了,怎么还不出声?」 他一转过头,唇上传来绵软的触感,似是有温热的唇贴了上来,与他微凉的薄唇紧贴。 他握着半支蜡烛的手被一只带着薄薄剑茧的手掌握住。 蜡烛碰倒在地,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 江闲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他再傻也知道,有人在吻他。 而吻他的人……是谢九霄。 江闲心绪凌乱,脑子里疯狂放烟花。 他胡乱思索着。 屋里只有半支蜡烛,没有其他可照明的东西了。 如果他们在推搡间不小心把蜡烛踩坏了,就只能让谢九霄召火焰照明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不去思考为什么谢九霄要吻他,而是在思考一支不甚重要的蜡烛。 江闲想先推开谢九霄,提醒下谢九霄不要乱动乱亲,先把蜡烛捡起来。 「九……」 霄字还没喊出口,江闲一张口,感觉到谢九霄舌头趁机伸进来了。 可恶!竟趁着他说话伸舌头! 谢九霄真是惯会钻空子! 二人唇齿交缠,谢九霄一改方才的温柔,动作有些急促慌乱,连带着握着江闲手腕的手都是热的,血液滚烫,贪婪地掠夺着江闲口中的空气,让江闲喘不上气来,面颊也因为缺氧浮上红晕。 江闲紧紧攥着谢九霄的衣领,谢九霄的衣领被他捏成皱巴巴的一团,似乎还揪到了谢九霄的皮肉。 谢九霄松开了江闲的唇,那双猩红的眼睛在朦胧月色下闪着妖冶的光,他的语气很软,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第332页 「小道长,疼。」 江闲一听谢九霄这话,立马松开了谢九霄的衣领,生怕真把谢九霄揪疼了。 「九霄,你先把蜡烛……」 他话还没说完,谢九霄又欺身上来,咬住了他的唇,又是一轮唇齿交缠。 江闲被谢九霄狗啃式的亲嘴亲得无语了。 谢九霄亲就亲吧,为什么不等他话说完再亲? 这次他没任由谢九霄亲下去了,手放在谢九霄的胸膛,掌心甚至还能感受到谢九霄身体的滚烫。 他用力一推,谢九霄被他推后退了一步。 谢九霄看样子是真疯了,被他推开后还想上来亲。 江闲喘着粗气,伸手制止住了谢九霄的动作:「你想亲可以,先把蜡烛捡起来点了。」 「好。」 谢九霄乖乖地捡起江闲脚边掉落的半截蜡烛,放在烛台上,用火焰点燃,动作一气呵成。 江闲还没缓过气来,谢九霄已经点燃了蜡烛,蜡烛照亮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昏黄的烛光落在两人的脸上,气氛越显暧昧。 谢九霄点完蜡烛,直往江闲面前凑,他嘴角含笑,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点完蜡烛了,现在可以亲小道长了吗?」 江闲冷白色的肌肤透着一丝红晕,在昏暗的烛火下,江闲的薄唇此刻微肿,水润润的,似镀了一层光。 谢九霄知道,这是他的杰作。 江闲这副样子看得谢九霄热血沸腾了起来,恨不得再亲上去。 江闲见到谢九霄跟饿犬一样贪婪的眼神,暗叫不好,开口想拒绝:「你——」 「小道长。」 谢九霄打断了江闲拒绝的话,定定地看着江闲。 江闲看到谢九霄眼里倒映着他,眼里全都是他,容纳不进旁物。 「唉,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谢九霄失落地别过头,「之后就要与小道长分开了,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小道长是什么时候,但我……不想离开小道长。」 「这些日子里我惴惴不安,满脑子都是小道长,小道长已经占据了我的心,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了。」 「或许是我不够好、太过贪心,小道长是仙君,我是龙族,天外云镜与龙之谷的距离似有银河那般长,我与小道长终归不是一路人。」 也不知道谢九霄是从哪儿学的这一招,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他承认,谢九霄赢了。 江闲认输了,闭上了眼:「好好好,亲亲亲。」 谢九霄就知道江闲抵不住他的示弱。 他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凑到江闲的面前,与江闲四目相对,眉目深情。 他一字一句,轻声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道长……」 第161章 「谢九霄你是狗吗?」 江闲对谢九霄龙族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原因无他, 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谢九霄不是龙族,因为谢九霄像是不会累一样,抱着他啃了半个时辰, 把他的唇啃得差点破了皮, 止都止不住, 跟狗一样。 江闲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他在怀疑谢九霄是狗族不是龙族了。 在谢九霄想再上来啃的时候, 江闲义正辞严、无比坚定地拒绝了谢九霄,谢九霄再怎么撒娇都没用。 江闲忍不住骂了一句谢九霄:「谢九霄你是狗吗?」 谢九霄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可能是吧。」 江闲怒了:「谢九霄!」 「汪。」 江闲脸上的愠怒转为不解:「?」 他们刚松开喘气没有几秒, 江闲气都还没喘匀, 还想再骂几句谢九霄, 结果谢九霄又想凑上来亲他。 江闲伸手止住了谢九霄的动作:「不行了。」 谢九霄的声音微微沙哑,似是会蛊惑人心的海妖:「小道长——」 江闲打住了谢九霄的话:「撒娇也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谢九霄反驳:「小道长明明很吃这一套。」 江闲别过眼去,擦了擦唇上的水渍,这一擦就觉唇上火辣辣地疼。 他眯着眼, 忍无可忍地说道:「你再亲下去我嘴还要不要了?」 谢九霄退了一步:「那我轻一点。」 「差不多得了, 下次再亲, 今天到此为止。」 江闲理了理在纠缠之中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袍, 眉眼间的情慾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还能看到他那带着水渍的、被吸吮得殷红的唇。 「好, 听小道长的。」 谢九霄也退后一步,与江闲拉开了距离, 乖巧无比, 跟刚才发疯啃人嘴唇的谢九霄完全不一样。 真会装。 江闲恨恨地咬牙。 他把脑海里方才的凌乱场面搁置到一旁,回想起今夜老道士所说。 谢九霄要离开嶷玉山。 「方才我去找师父了, 师父同我说你也要离开嶷玉山?」 「嗯,我来嶷玉山本就是为了寻小道长,小道长都要离开嶷玉山了,我留在此处也无他事,于是我昨日去找了师父,跟师父说了我要离开。」 谢九霄爽快地承认了,没有半点想隐瞒的意思。 江闲心尖一颤:「那你为何不同我说?」 「想今夜告诉小道长的,但没来得及。」谢九霄解释道,「方才光顾着亲小道长,一下子全抛之脑后了。」 「讨论正事,别岔开话题。」江闲脸一红,咳嗽了两声,「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第333页 谢九霄道:「就在今夜。」 江闲闷声道:「嗯……你应该在前几日就知道了,我今夜也要离开。」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小道长要离开了。」谢九霄轻笑了一声,「在还未见到小道长的时候,我已然做好了要与小道长分别的心理准备。」 「小道长把手伸出来。」 江闲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谢九霄从怀中掏出六枚玄清花钱,郑重其事地放入江闲的手心,那玄清花钱上还带着谢九霄残余的体温。 「给我这个做什么?」 江闲拿起一枚玄清花钱,借着烛火的光打量起来,跟寻常的玄清花钱没两样:「这是你在课上做的?」 「是,这是谢九霄赠予小道长的玄清花钱。」 这是谢九霄的好意,江闲不会推脱,直接收下了。 谢九霄见江闲收下了,笑容愉悦:「小道长收下了可要一直带在身侧,不能让玄清花钱离身,不然我会伤心的。」 「我会的。」江闲把玄清花钱收了起来,「你之后要去哪儿?」 「龙之谷。」谢九霄道,「那里是龙族的栖息地,是我的家。」 龙之谷啊……离天外云镜有些远,江闲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时常去龙之谷,如果帝君给他派的任务不多的话,休假的时候还是可以抽出时间去龙之谷的。 他们说出了同梦境外的此时此刻一样的话。 「若真有重逢之时,小道长还会记得我吗?」 「嗯,会记得九霄的。」 江闲似乎看到了谢九霄变成了十八岁的青年模样,面孔还很稚嫩,跟他一般高。 那时的谢九霄也在对他说:「若真有重逢之时,仙君会记得我吗?」 他怎么回答的? 「嗯,会记得九霄的。」 多年后,他们都未再见面,繁琐的事务如一座大山,把江闲压得喘不过气来,忙得险些把嶷玉山的事忘了个干净。 后来,帝君终于捨得给他批几天假,他也得以喘口气。 不过他没留在天外云镜休息,鬼使神差地想去龙之谷——那个他诞生之地。 江闲以为是自己诞生于龙之谷,对龙之谷有着牵挂之情,才会想去龙之谷的,却没想到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牵引着他嚮往龙之谷。 那条线名叫缘。 他在龙之谷遇到了谢九霄。 多年相别,谢九霄已经长大成人了,意气风发,不似之前可怜兮兮、满身泥泞的少年模样,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成年人的成熟感。 依然那么无拘无束、肆意洒脱。 正如谢九霄的名字。 翱翔于九霄之上的龙。 「仙君还记得我吗?」 「我还记得九霄。」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他们註定分离,他们註定相遇。 …… 戌时三刻,承云宫。 「闲,在想些什么?」帝君面露忧色。 「无事。」江闲回过神来,正色道,「帝君这么晚召我前来,是有什么棘手的任务吗?」 帝君指尖曲起,他微眯着眼,用指尖敲击着桌面,在静谧的宫内显得格外明显。 他看似担忧江闲,可他语句中意有所指:「吾发现,闲在人界待了六年未曾回过天外云镜,吾与闲也有六年未见,闲从人界回来后,倒是变了很多。」 「帝君多虑了。」江闲低下头,「不过是短短六年,回忆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却。」 「嗯,有闲这句话吾就放心了。」帝君补充了一句,「闲要记得,你是仙君,不是凡人。」 「嗯,我知道。」 帝君沉默不语,微微抬首,静静地看着江闲。 江闲被帝君看得心虚,忍不住问道:「帝君不是召我来承云宫为我派任务的吗?」 难道帝君找他就是为了叮嘱他两句? 「闲这六年一直在人界,想必也累了。」帝君和蔼道,「刚回天外云镜,不如在天外云镜多歇息歇息,闲不必急着出任务,这次任务吾已交予巫阙,闲身为仙君,要心系苍生,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别累垮了。」 帝君看似关心,可江闲一听任务交给了巫阙,心生不悦,想出言反驳:「可——」 「好了。」帝君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闲你是个聪明人,吾不想说太多,多说无益,闲先回去,可以吗?」 「这段时日就待在天外云镜,勿要离开了。」 「……」 「是。」 江闲抿唇,心有不甘但还是离去了。 在他离开之前,敲门声伴随着一道稚嫩的女童声传入承云宫内:「帝君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进吧。」 承云宫的门被推开,来人正是太阴仙君。 她此时应该是刚上班不久,除去她眼下常年的青影之外,看起来精神奕奕。 她手中捧着个脑袋大小的月亮神器,慢步走入承云宫。 太阴仙君在路过江闲身侧时,她开口了,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江闲耳中。 太阴仙君歪头看向江闲:「今夜等我,有要事要与你商讨,若不想被吓一跳就不要睡觉。」 太阴仙君难得吓人之前还好心提醒了被吓之人一句。 江闲与太阴仙君交集并不深,止步于公事上的交流,太阴仙君也没避着帝君说,光明正大的,帝君知道太阴仙君为人如何,以为太阴仙君是有要事找江闲商讨,没有阻止。 第334页 太阴仙君每次找人谈公事都是晚上谈,江闲以为太阴仙君找自己是有公事,应下了,回头看了一眼帝君后转身离开。 江闲离开后,太阴仙君走到帝君面前。 帝君率先向太阴仙君发问:「太阴是有何要事要与闲商讨?」 「唉。」太阴仙君抱着月亮神器摇头嘆息,像是苦恼得很,「月亮上出了点意外,帝君你知道的,我每日都要上班,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只得让鹤清仙君帮我处理一下了。」 太阴仙君阴恻恻地盯着帝君,坏笑道:「难道帝君要帮我处理吗?也不是不行。」 「太阴你又在开玩笑了。」帝君面上的笑一直没变,依然是那么慈祥怜悯,「你要知道,吾不能出手。」 太阴仙君道:「帝君说得没错,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嘛。」 帝君没有起疑:「嗯,那你来找吾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帝君……」 …… 这个时间本是该睡觉的点了,太阴仙君说有事要找他商讨,因此江闲没睡觉。 他实在是不想大半夜被跟鬼一样的太阴仙君吓一跳了。 太阴仙君神出鬼没,天外云镜的仙君几乎都被她吓了一轮,江闲被吓的次数最多,因为他能力强,被太阴仙君找上门的次数最多。 江闲如约在鹤羽宫等太阴仙君,好在太阴仙君和帝君没聊多久,很快来了。 江闲与正在翻窗的太阴仙君四目相对。 太阴仙君一手撑着窗沿,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月亮神器,把月亮神器紧紧搂在臂膀中,生怕手中的月亮神器摔着了碰着了,她半条腿跨入宫内,另外半条腿悬空着的。 她太矮,窗户太高,竟被卡住了。 太阴仙君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她一动,手中的月亮神器就从手中摔落,她只得向江闲求助:「卡住了卡住了——鹤清仙君你快救救我啊,你宫殿的窗户怎么修得这么高?能不能修矮一点啊,都不好进。」 江闲嘴角抽了一下,眉毛皱成了一团,忍不住吐槽:「有没有一种可能,窗户是用来採光通风的,门才是用来进出的?」 太阴仙君天真地眨了眨眼,指着鹤羽宫中紧闭着的大门:「可是你的门没开啊?你门没开我怎么进来?我看你窗户开了我才翻窗的。」 江闲:「……」 他没有去扶太阴仙君下来,而是去把宫门给打开了。 宫门大大敞开,外面的月色照在白玉砖地上,反射出幽暗的蓝光。 「现在你可以进来了。」 太阴仙君恍然大悟:「你早说你可以开门啊。」 「这需要提前说吗?」江闲道,「是个人都知道吧?」 第162章 玄清花钱与月 太阴仙君从窗沿上翻身而去, 踏着小碎步绕了一圈,到了鹤羽宫门口,从宫门进来, 还顺带转身关上了门。 江闲现在困得很, 眼皮都在打颤, 不知道太阴仙君找他有什么事,反正他只想早点解决完早点睡觉。 江闲看向太阴仙君, 直入正题:「你找我有何事?」 太阴仙君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啦。」 江闲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找我干什么?」 太阴仙君眯着眼笑了起来,笑意深不可测:「也就有关鹤清仙君你的未来罢了。」 江闲心一跳,蹙眉道:「有关我?什么未来?」 然后他就看到太阴仙君在他身侧缓步走了一圈, 上下打量着他的全身, 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最后抬起头,与他的眼睛对上,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 太阴仙君神兮兮道:「鹤清仙君不妨猜猜看?」 江闲微微侧头,避开了太阴仙君奇怪的目光:「有话直说。」 太阴仙君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月亮神器,眼中尽是爱怜。 月亮神器随着她轻柔地抚摸散发着莹莹光芒, 她缓缓道:「那我就直说咯, 鹤清仙君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江闲记得上一次太阴仙君半夜来找他, 是因为月亮神器磕到了, 太阴仙君想找青武仙君修,但是别人青武仙君晚上是拿来休息的, 两个人作息时间有差别。 太阴仙君灵机一动,不如不动。 她半夜潜入青武仙君屋子, 想请青武仙君修月亮神器, 结果被惊醒的青武仙君狮吼大叫一声,一把扔出了剑武宫。 小巧玲珑的太阴仙君被人高马大的青武仙君这么一摔可不得了了, 太阴仙君因此得了工伤,有苦难言,可她还是想修月亮神器,只得求助江闲帮她白日里去找青武仙君修一下。 小事一桩而已,江闲爽快地答应了。 江闲一手抱于胸前,一手扶着下颌道:「难道是你上次被青武扔出剑武宫的时候说的话吗?」 「我记得那时候你说的什么来着?」他苦思,终于想了起来,「你说你要找帝君索要工伤费,是这个吗?你要到你的工伤费了吗?这次找我是让我去帮你找帝君要?」 听江闲说着,太阴仙君脸上阴郁之色愈来愈深,似是不愿去回想她如何被青武仙君一把扔出剑武宫的:「……」 「不是这个。」太阴仙君一头黑线。 江闲道:「那是什么?」 太阴仙君不逗江闲了:「你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这里? 他不属于天外云镜还能属于哪里? 第335页 太阴仙君说话云里雾里的,江闲实在是搞不明白:「我是仙君,我不是天外云镜的人我是哪里的人?」 「我说的是这个吗?」太阴仙君手舞足蹈地在江闲面前比画着,也不知是在指着何处,「我说的是你不属于这里,这里。」 「……」江闲不知道太阴仙君在打什么哑谜,敷衍道,「好了,我不属于天外云镜,行了吧。」 太阴仙君听出了江闲话中的敷衍,气不打一处来,秀眉一横:「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梦中说梦,亦真亦假,月恒为真,月亮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个干净吗?」 江闲不记得太阴仙君跟他说过这话了。 他如实告诉了太阴仙君:「不记得。」 「算了。」太阴仙君长嘆一口气,放弃了,「你要记得这句话,一定要记得啊,月亮不会骗你,月亮永远不会骗你,它在帮助你……」 太阴仙君撂下这句话之后离开了,江闲都不知道她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莫名其妙。 …… 这几日帝君都没有再为江闲指派任务,把任务都分给了巫阙,江闲不知帝君所谓何意,他不想去揣测帝君的心思,也不想见巫阙那个讨人厌的东西问个明白。 他在天外云镜待着实在是无趣,翻出了之前谢九霄给他的玄清花钱,放在日光下打量。 玄清花钱在日光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层祥和的、淡淡的金光。 不知不觉间,他看着玄清花钱,竟有些犯困。 犯困明明应该去床上睡觉,但他居然就这么枕着臂膀,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睡着后,他臂膀下被压着的玄清花钱在微微颤抖,散发出微不可觉的粉紫色幻雾,悄咪咪地钻入他的鼻中,将他拉入了更深的梦乡。 …… 巫阙从嶷玉山回到了天外云镜,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承云宫找帝君。 「如何?」帝君感受到有人进了宫殿,他知道来人是谁,头都没抬一下,一个眼神也未施捨给来人,「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谢九霄谨慎得很,在目送江闲离开后,后脚直接带着梦貘回了龙之谷,离开前还顺带消灭了他和梦貘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待巫阙找来之时,嶷玉山只剩下江闲存在过的痕迹了。 巫阙是个人精,他装作上山的路人,找道观里的人问了,道观里的人口径无一都是确实有个姓江的道士,不过江道长前些日子已经离开嶷玉山了。 江闲离开的日子也是江闲回天外云镜的日子。 巫阙不死心,侧敲旁击问他们,江道士旁边是否有其他人与他交好云云。 谢九霄早有预料,梦貘作为梦境的制造者,在梦境里自是可以在它能力范围内为所欲为,让梦貘消除了嶷玉山那些人对他的记忆绰绰有余。 巫阙去嶷玉山探查了好几日,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得悻悻而归。 「什么都没找到。」巫阙觉得奇怪得很,反倒开始质疑帝君,「帝君确定那龙族余孽已经死了吗?」 帝君闻言,终是缓缓抬起那双金色的瞳,直对上巫阙的眼,眼中的柔和一消而散,换成了一种意味不明的冰冷:「你在质疑吾?」 巫阙勾出一抹诡异的笑,语气却是无比的柔和:「没有,我怎么敢质疑帝君您呢?只是天道说嶷玉山好像来了些不该来的人,我奉天道之命去探查而已,没有找到自然会有质疑,帝君多虑了。」 「嗯。」帝君不想和巫阙多费口舌,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找到,那就是你想要找的东西早已离开嶷玉山,所以你还有什么事吗?」 巫阙仍是不信邪,他想起谢九霄诞生于龙之谷,转念一想,万一谢九霄逃到龙之谷了呢? 「龙之谷现在还能进去吗?」 「你要有这个想法大可去试试看。」帝君冷笑一声,「龙之谷的那些龙魂可不是好惹的,你非龙族,若是贸然闯入,后果吾不想再与你多说,你是知道的。」 龙之谷的龙死后化为龙魂,以龙魂的形态继续守护龙之谷,江闲和谢九霄能进龙之谷,他们知道,可巫阙不是龙之谷的人,怀揣着不怀好意的心思去的话,怕是会被龙魂给伤到,饶是帝君也保不住被龙魂所伤的巫阙。 「行。」巫阙放弃追问了,「那帝君这几日可要好好想想看,那龙族余孽究竟死没死,死了我就不多问了,若真没死,帝君则该想想如何再次将龙族余孽诛杀。」 帝君嘴角勾出一个浅笑,可那笑冰进了骨子里,他一字一句,咬字极重:「那你要好好为吾传达天道的旨意,算出那龙族余孽在何处。」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为天道而生,自是不会违背天道的旨意,帝君不必过多叮嘱。」 巫阙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承云宫了。 待远离承云宫后,巫阙才边走边自言自语。 「你确定谢九霄在嶷玉山?」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呵,谢九霄不过只是一只幼龙,况且还受了伤,去龙之谷把他杀了不就成了吗?龙之谷的龙魂还能拦住我们?」 「不,不一定,我能感觉到,他的能力不似之前那般微弱,他现在的灵力很强大,他也很善于隐藏。」 常善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知道龙之谷诞生了一条幼龙,起初他并不将那条幼龙放在眼里。 第336页 那幼龙年纪不大,他只需轻轻一掐,就能让幼龙命丧黄泉,对他再无威胁,可他最近感觉到了强大的灵力波动,这灵力波动太过骇人,让他恐惧,甚至威胁到了他的性命…… 一条幼龙哪儿来的这么强大的灵力波动? 除非,那不是谢九霄。 或者说,不是幼龙谢九霄。 「等等,我知道了。」 常善想起了巫阙去嶷玉山后,他跟着看到的怪异之事。 他和巫阙把整个嶷玉山翻过来找了一遍,自是找到了江闲的仙观。 江闲的仙观明显有人打扫过的痕迹,江闲为人他们清楚得很,江闲是不会有闲心去打扫自己的仙观的,这是异样其一。 如果江闲真有心思去打扫自己的仙观那就算了,这个怀疑不得成立。 可还有江闲房间里的,尽管已经打扫过,常善还是找到了异样。 床底下隐藏在阴影处的一根猫毛,是有灵力的猫毛。 江闲不像是会养猫的人,江闲从嶷玉山回到天外云镜向帝君复命,也没见江闲身侧跟着一只猫。 若真只是野猫跑进了江闲的房间,那也绝不可能有不属于江闲的灵力附着在那根猫毛上。 结果不言而喻,江闲在人界定不是一人居住。 常善从万千的人鬼妖神中锁定到了一只神兽——梦貘。 在梦境中有如此通天本事的神兽,只有能操控梦境的梦貘了。 未来的谢九霄可能为了干些什么事,借梦貘之力回到了如今,而他和巫阙不过是梦境中人,只要梦境一消散,他们也会跟着消散。 常善的敏锐洞察之力异于常人,靠着江闲房间里的一根猫毛推理出来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呵,我就说。」常善的声线发冷,「未来的谢九霄居然没有死吗?真是命硬啊。」 「现在,去杀了谢九霄。」 「只要谢九霄在梦境中死了,他就阻挡不了梦境外的我计划了……」 巫阙毫不客气地讽刺他:「你说得倒是轻巧。」 「那又如何?谢九霄必须死。」常善的声音逐渐变得癫狂,「龙族那些该死的东西,阴魂不散,这么多年了都不肯放过我!谁都不能阻止我的计划,谁都不能……」 「等等……」他忽然冷笑一声,「梦境里的我杀不了他,梦境外的我还杀不了他吗?」 「我知道该如何了……」 …… 江闲睁开眼,竟发现他席地而坐,在人流如织的街上摆摊,而他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算命卜卦三百文,斩妖除魔五两起」。 他这是……来当算命先生了? 江闲对眼下的一景一物很是熟悉,周围的景色却又有些变化,不过变化不多,他还是能认出来——这是嶷玉山下的万石镇。 如滔滔江水一般的记忆很快涌入。 他在天外云镜当了三千年的仙君。 他本该在天外云镜,可为何他现在会在万石镇摆摊算命? 不过很快有人给了他答案。 穿着一袭绛紫色衣裙的狐姝款款而来,弯下腰将一枚银子放在了他面前的宣纸上。 狐姝? 这是他三千年的记忆里的相熟之人。 江闲见到了熟人,也是第一时间出声,噼里啪啦向狐姝问了一大堆问题:「狐姝?你怎会在此处?你不是在崑崙山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狐姝都酝酿好了与江闲相别千年,再次重逢后的措辞,没想到江闲抢先一步开口了,她只好重新整理了措辞,「额……我的确从崑崙山而来,此次前来是有事要寻求江仙君帮忙。」 「至于什么情况啊——」狐姝望了一眼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试探性问,「江仙君借一步说话?」 第163章 玄清花钱与月 他跟随着狐姝的指引, 入了客栈,狐姝又为他娓娓道来自己来找他所为何事。 总而言之就是云姬失踪了。 江闲跟云姬并不相熟,狐姝为何要找他来帮忙? 「云姬失踪了?云姬失踪你不去找帝君, 来找我做什么?」 狐姝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你还在为谢九霄之事耿耿于怀……这样, 崑崙白泽欠我一个人情, 若你将神女之事办妥,我便带你去找白泽, 你心中所念,白泽定能帮你解决。」 白泽?怎么又和白泽扯上关系了? 还有谢九霄…… 一团团的迷雾铺在他面前,为他铺了一条路, 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只得一步一步往下走。 「谢九霄是——」江闲话语到了嘴边, 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谢九霄不是他在嶷玉山认识的人吗? 他认识谢九霄。 离去前,谢九霄还压着他,和他亲了个昏天地暗,他的嘴唇都险些破了皮,红肿不堪, 一看就是经历了蹂躏。 江闲想起那暧昧的画面, 歪过头咳嗽两声, 耳尖微微发红, 他为了不让狐姝看出异样,顺着狐姝的话往下说:「我为谢九霄之事耿耿于怀做什么?」 狐姝一听, 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用涂着红蔻的手指遮住嘴, 面露忧色, 凑近了江闲,另一只手想去抚江闲的额头测测温度:「奇了怪了, 你不会发烧烧糊涂了吧?怎么乱说胡话?」 「没病,没发烧。」江闲往左一闪,躲开了狐姝的手。 狐姝面上仍是不相信。 第337页 她喃喃说道:「这才短短五年未见,再见面竟能听到你说出如此骇人的言语……我合理怀疑你的病因是因为当年和帝君起冲突,给气晕头过去了。」 怎么又扯上帝君了? 「啊?」江闲再次发出了疑问,「我和帝君怎么起冲突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和帝君不一直都是和谐的上下属关系吗? 他何时跟帝君起了冲突? 「不是,你真忘了啊?」狐姝看向江闲手中的长诀,指着长诀质问江闲,「你既然忘了,那你手中的东西是何物?」 江闲顺着狐姝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到他一直攥在手中的长诀,他拿剑拿顺手了,没怎么注意他拿的是哪把剑。 这时,他才看到长诀,这通身黑红色的剑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看到长诀,他的心脏处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似被千万根如牛毛的针扎了一样。 他不知道这剑是从何而来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 「这剑,是我的。」 狐姝听到江闲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不是你的难不成还是我的?真是奇怪了,今天怎么老是听江仙君你说胡话?」 江闲不再去看长诀,他的语气凝重起来:「所以,谢九霄之事与帝君究竟有何关联?」 江闲神色不像作假。 狐姝一摊手:「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了。」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她道,「谢九霄与你是三千年的挚友,你们两个整天形影不离的,跟下一秒就要去桃花宫找桃花仙君给你俩成亲似的腻歪。可天有不测风云,不知帝君犯了什么毛病,被巫阙那个阴暗男撺掇,非要对龙族赶尽杀绝,你说这有什么必要呢?谢九霄又不会吃人,帝君和巫阙为什么非对谢九霄看不顺眼?」 「就在一千年前,你被帝君以任务之由,支去了玄霜雪山,你不知为何,一去玄霜雪山之后,再也未归天外云镜了,谢九霄因此被帝君所杀,失了下落。」 「再然后,五年前,你知道了谢九霄的死讯,拿起谢九霄龙族之剑——长诀,就你手中的这把剑,只身一人杀到了承云宫,与帝君当面对峙,我也不知道你们吵了些什么,反正自此之后,你与帝君恩断义绝,下到了人界来。」 「现在,是你在人界的第五年。」 狐姝说完了,这一番话说得她嗓子眼都在干涩发痒。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咙,问一脸茫然的江闲:「明白了吗?」 江闲迟迟未语,只是注视着长诀,双眼空洞无神,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像是回想起什么来。 狐姝的这一长串话如晴空霹雳,将他隐藏在深处的记忆以雷霆之势强行扯了出来。 三千年的过往如浩瀚江流,涌入他的脑子里,可还有些隐藏在深处的记忆仍不清晰,待他去发掘…… 他想起来了谢九霄。 谢九霄伴了他千年,他们是密不可分的挚友。 他想起了谢九霄,这就足够了。 「我似乎忘了些什么。」江闲捏紧了手中的长诀,「那是我不该忘的。」 「是浮玉国对吧?走,去找云姬。」他二话不说,直接站起身来。 他要去把遗失的记忆找回来。 他要把他和谢九霄隐藏在深处的过往都找回来。 「啊?啊?啊?这么快?」狐姝还没反应得过来,面前的江闲刷一下站直了身体,大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启程去浮玉国的架势,她连忙阻止,「等等,现在天色已晚,我不想大半夜的还在赶路啊,明日再去吧?」 明明她才是云姬的下属,是她上司失踪了,寻找云姬一事怎么江闲比她还积极啊! …… 翌日晚,江闲在房间里对着长诀发愣 。 屋外传来异样的灵力气息,那到气息像是在挑衅他一般,他四肢不听使唤,追着那道灵气就去了。 他好像经历过,这是他与谢九霄的过往吗? 江闲在月色下见到了一人。 那人立于树干桠枝之间,渺渺月色笼罩,那人与林风月色融为一体,面上是张牙舞爪的鎏金饕餮面具,金银交辉的玄清花钱在耳侧,璀璨夺目,让人一眼能看见。 不错,若玄清花钱戴在耳侧,才能让人一眼注意到。 他不须摘下那人的面具,辨认看清这人面具之下的脸。 他第一时间认出来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江闲紧绷的躯体松懈了下来,想叫一声那人的名字:「九……」 霄字还未出口,他意识一模糊,毫无防备地昏了过去。 他看到树上的谢九霄跳了下来,他落入了谢九霄温暖的怀抱之中……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谢九霄那耳侧的玄清花钱晃动声,黑夜中明明不能视物,可他连玄清花钱上面的仙号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鹤清仙君,是他。 不知谢九霄所谓何意,既谢九霄暂且不想与他相认,那就随谢九霄去吧。 江闲闭上了眼,如谢九霄所愿,昏迷过去。 他甫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到了鬼界。 他顺着鬼界进了祟都,在鬼冥赌坊跟谢九霄打了照面。 谢九霄成了鬼界的玄主。 「小道长会玩六博吗?」 谢九霄还在装。 第338页 「直接开始吧。」 他倒是要看看谢九霄要搞什么鬼。 谢九霄没想到江闲如此顺从,执棋的手顿了顿。 江闲就这么和谢九霄下了一盘六博棋,谢九霄将一件道袍赠予了他。 曾经桀骜不驯的谢九霄,连说话都如此诡异奇怪,如情缘之间的耳语,让江闲听着耳朵痒痒的。 江闲手中拿着装着道袍的黑盒子,忍不住想拆穿谢九霄的身份:「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认识你了,谢——」 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了意外,他又昏迷了过去。 江闲放弃了。 谢九霄想装,那就任由谢九霄装吧。 在狐姝的话里,他可以总结出,谢九霄与他分别了一千年。 谢九霄与他一千年未见,难免性子会发生点变化。 纵容一下谢九霄吧。 他对谢九霄生气不起来。 谁让那是谢九霄呢? 之后江闲一醒来,竟回了客栈。 他跟着狐姝去了浮玉国,果真在浮玉国找到了云姬,以及云姬的妹妹云月瑶,还有本不该出现在浮玉国的巫阙…… 在见到巫阙的那一瞬,江闲的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种厌恶感。 他忍不住和巫阙打了一架。 不是因为他冲动,主要是看到巫阙就觉不爽,再加上巫阙那张嘴贱,说的话让他心烦不已。 江闲又不知是谢九霄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他,还是巫阙布下的诡计,他主动去了鬼界,在祟都门口与谢九霄的下属碰了面——那叫夜羽的乌鸦帮他解了围。 谢九霄带着他坐了船舫,吃了糖葫芦,看了焰火戏,放了花灯。 江闲再傻也能看出,这根本是情缘在花灯节才会做的事。 谢九霄喜欢他为什么不说? 谢九霄到底在犹豫什么? 江闲晃了晃手中的叠成小块的宣纸:「好奇我写了什么吗?」 「虽然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谢九霄嘴上这么说,但是他乖乖点头,「但是只要是小道长的事,我都好奇。」 所以就是好奇他写什么了。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江闲不怀好意一笑:「你猜我写的这句话,是送给你的吗?」 他可以感觉到身前的谢九霄躯体一滞。 他毫不客气地往前迈了两步,正对上谢九霄面具上的那双兽瞳。 下一秒,伸出手,摘下谢九霄面上的面具。 谢九霄没有动,任由江闲摘下他的面具。 那双殷红眼眸深情,仿佛能容纳世间万物,如今却只映着江闲一个人的倒影,那双眼也只能装下江闲了。 谢九霄没有半分被拆穿身份的慌乱,他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被小道长抓到了。」 江闲摩挲着饕餮面具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认真地注视着谢九霄的眼:「我说过,我会记得你,你想瞒我是瞒不住的。」 谢九霄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江闲手中的纸上:「那小道长可以告诉我,那句话是送给我的吗?」 「不是你还有谁?」江闲反问他,「我这三千年的经历你都记得,我的挚友除了你还有谁?难不成我还有第二个挚友?嗯?」 谢九霄闻言,无比确信道:「小道长当然只有我一个挚友。」 「所以说……你为什么在见到我的时候要隐瞒身份呢?」江闲眯眼,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危险,「难道是觉得好玩吗?」 谢九霄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经历明明都不同,结果却是一样的。 他没想到梦境里的江闲会跟梦境外的江闲一样,质疑他为什么隐瞒身份。 不过谢九霄经历了两次江闲的质疑,早有了应对之策。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轻柔似羽毛划过江闲的心:「小道长,不要纠结这个问题好不好?过段时日你自会知道,嗯?」 第164章 一个吻 自那之后, 江闲背后跟着个甩都甩不掉的谢九霄,如狐姝所说,两个人又同在天界那般形影不离。 在谢九霄同他说了这一千年里发生的事后, 江闲不出意外的话又心软了, 原谅了谢九霄隐瞒他的事。 其实他根本就没怪过谢九霄。 这就是谢九霄的应对之策。 明明那么一个冷冰冰的人, 外表看起来像是被薄冰覆盖,何人都扣不开江闲的心扉, 谢九霄戳破那表面的冰层,却发现江闲内心软得跟棉花一样,他只要碰一下, 就会凹陷进去。 小道长总是对他的示软毫无抵抗力。 谢九霄提言要回嶷玉山, 他们又在一次意外中结识了荧惑仙君万俟和璟, 受万俟和璟之託,去了归元剑宗,将荧惑剑赠予了齐平安,可不幸的是,齐平安死在了他们面前。 死亡可能对于齐平安来说才是解脱。 二人去阎王殿大闹了一场。 江闲好久未如此快活过了, 特别是擅闯阎王殿, 做出噼烂阎王殿的宫门一事, 如此出格, 一点也不像个仙君。 帝君教导了他仁礼义,把他教导成了一个只会替三界做事, 成为帝君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刃的人。 他一板一眼地过着帝君给他规划好的生活,可他还是在与谢九霄的朝夕相处之中, 潜移默化, 性子随着谢九霄的性子靠近。 两个人越来越相似了。 帝君看了不得气昏头过去? 第339页 若在万俟和璟一事当中可能只是有所怀疑,在经历了齐平安一事之后, 江闲发觉到了不对。 背后似乎有人在做局,他们皆是棋子,他是,谢九霄也是,三界芸芸众生皆是幕后执棋之人的棋子。 执棋之人还未露过面,却把他们戏耍得团团转。 江闲和谢九霄去了人鱼国,找到了人鱼国旧址中那奇怪的树,从中找到了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平平无奇,可他却隐隐觉得,这钥匙是开启棋盘的关键之物。 他又在地狱十九层见到了凤凰族仅剩的一只凤凰,得知了当初龙族与凤凰族灭绝的真相。 他为天地而生,是三界的救世主。 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幕后执棋之人不是阿常国,是阿常国背后的人,阿常国只是明面上的反派,真正的执棋者另有其人,就连天外云镜都被执棋者的势力所渗透。 江闲和谢九霄为了寻找杳无音信的白泽李重明,到了云谷树林,果真在那里发现了蹊跷——也是执棋之人早早给他们布下的局。 可他还是落入了执棋之人的圈套,可这次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假装把阿常果给吃下,实际含在嘴里,趁其不备,偷偷吐在了幽深的隧道之中。 既执棋之人要下如此大的一盘棋局,那他就以身入局,查清其中的异样。 梦中说梦,亦真亦假,月恒为真…… 「是仙君哥哥害我死的啊……」 常善苍白诡异的小脸上勾出一抹笑,声音轻飘飘的,似是将断的游丝。 他找到执棋之人了。 「你比谢九霄还能装。」 常善的笑容一滞,身上的血液停止流动,那血肉模糊的两个洞逐渐长出新的肉来,一点一点癒合,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哈,居然被你戳穿了。」常善擦去嘴角的血,「你是何时看出来的?」 「此为梦境,乃是梦中之梦。」 江闲自语,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悬挂的假月亮,明白太阴仙君的话是何意思了。 月亮是假的,月亮是真的。 「除了谢九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如此热情,你从一开始就露馅了。」 「常善,你的演技很拙劣。」 「或者我可以叫你——阿常树。」 在他说出阿常树三字时,陡然从梦中惊醒。 头顶的月亮开始闪烁着诡异的黑白光,一亮一亮,最后地下城之上悬挂着的假月亮碎裂,从高空坠落…… 江闲手臂被枕得酥酥麻麻的。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晃晃悠悠地醒过来,把手臂抬起来,望去,他手臂下压着的是谢九霄送给他的六枚玄清花钱,被他枕了这么久,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微微发热。 上面的金光逐渐褪去,变成了普通的玄清花钱。 六枚玄清花钱分别对应了他自与谢九霄重逢之后所经历的双生公主、荧惑仙君、天才剑修、人鱼国树、森林迷域、天外云镜六件事。 他找回了记忆。 江闲把玄清花钱攥在手中,猛地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他现在迫切地想见到谢九霄。 …… 梦貘要死了。 是要无聊死了。 它张开四肢,露着肚皮,数着龙之谷天上飞着的龙魂有多少只。 「一只龙、两只龙、三只龙、四只龙……」 它在数到第一百只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翻身了,对着面前面无表情的人大喊:「谢九霄!我恨你!我要无聊死了!你也没说过你们龙之谷这么无聊啊!」 谢九霄盘腿坐在它面前,百般无聊地在拔地上的草。 谢九霄听到梦貘的抱怨,只是掀了掀眼皮:「你不是很能睡吗?无聊就去睡觉。」 「啊啊啊啊!我已经睡了十二个时辰了!我是梦貘,又不是猪!」梦貘抓狂地跟着刨地,把草屑泥土刨得满天飞,「鹤清仙君究竟什么时候来啊!」 谢九霄避开梦貘抛来的草屑泥土,风轻云淡道:「再过不久吧。」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不能给个确切数吗?」梦貘指责他,「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小道长来了。」 谢九霄面上毫无波澜的神色跟变脸似的,下一秒转为柔和。 他丢下手中那一大把的草,站起身来。 梦貘趾高气扬道:「我都说我不会被你欺骗了!」 不过谢九霄丝毫没在意它,满眼都是来人。 梦貘瞧谢九霄对它视若无睹的模样,脸上的高傲神色一僵。 「不会吧……真来了啊?」 然后它一回头,看到江闲跟风一样到了谢九霄的身前,微张着口,还在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额前的发丝都被龙之谷的谷风吹到了两侧,发丝凌乱。 可江闲深黑如墨的眼中还在发着光,微微闪烁,欢喜极了。 「小道长的头发乱了。」谢九霄想伸手去将江闲面前碎发打理干净。 江闲由着谢九霄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替他顺着发丝,他的语气很是激动:「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九霄,我都记得。」 「那小道长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谢九霄的笑很柔和,「如今我们重逢了,小道长还记得我吗?」 「记得。」 第340页 记得再清楚不过了,想磨灭都磨灭不了。 「那小道长怎么记得呢?」 江闲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谢九霄他为什么还记得谢九霄。 谢九霄觉唇上一温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看到了江闲那忽闪的睫毛,在咫尺之间。 这是江闲第一次主动吻他。 这一吻,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元御国梦境之中大婚那日。 虽梦境里的他们身份都是假的,但谢九霄却当真了。 那时候喝醉酒的江闲只是用唇淡淡掠过了他的嘴角,如蜻蜓点水,若即若离,可这次他确实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江闲的爱意,如波涛汹涌。 爱意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是重逢后的喜悦,是再见时的情不自已。 谢九霄情不自禁地搂上江闲的腰,想加深这个吻。 他们吻得忘乎所以。 在江闲和谢九霄之间夹着的梦貘已经被二人突如其来的吻吓得整个猫都傻了。 梦貘两只前脚离地,站都不会站了,浑身猫毛颤慄,滑稽可笑。 「喵!」 梦貘惶恐道:「我还没成年!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梦貘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它只是个梦貘,眼前两人一个龙族一个仙君,它谁都打不过。 它看不下去了,它一个未成年的单身梦貘凭什么要吃这两个人的狗粮?它又不是狗。 于是它打算运用它作为梦貘的能力。 直接把两人送出梦境! 于是推门而入的狐姝众人,看到了江闲把谢九霄按在床上强吻的一幕,惊到下巴落了一地。 夭折了! 这还是鹤清仙君吗?! 白泽转身想往外走:「我们来早了,晚点再来吧。」 李重明把白泽拉了回来:「他们知道分寸。」 白泽被李重明拉得一个踉跄,伸手把李重明的大掌从自己的胳膊上拍下去:「我又不爱看人秀恩爱,你爱看你自己看啊!拉我跟你一起看干什么?」 飘在云姬身后的云月瑶探出半个脑袋,面对江闲和谢九霄的亲吻很是不解,她单纯道:「皇姐,不是情缘才能亲亲吗?他们是情缘吗?我先前以为他们是挚友,没看出来他们是情缘呢。」 云姬沉默半晌,隐晦回答了云月瑶的问题:「或许……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看到桃花仙君春风满面的样子了。」 狐姝吓傻了,她甩了甩头,作势要啪一下关上门,大喊了一声:「打扰了!」 江闲自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他把谢九霄松开,转过身前还看到了谢九霄嘴角得意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江闲的吻技太生疏了,方才谢九霄把主动权全都交给了江闲,他倒是嘴角被磕了一个口,不过不疼,这是小道长对他爱的证明。 江闲没想到他和谢九霄接吻能被这么多人看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是个脸皮薄的,不愿面对众人,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其他的全交由谢九霄处理了。 谢九霄凑到江闲的耳边,用亲密的口吻和江闲耳语:「小道长等等我,我去把他们支开。」 谢九霄的声音沙哑,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 江闲的脸红了,他道:「快去快回。」 「好。」 一脸餍足的谢九霄来到众人面前。 白泽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是桃花仙君,怎么都能看到缭绕在谢九霄周围的粉红色泡泡呢? 他当着谢九霄的面,正大光明地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 狐姝关了一半的大门又重新打开,小心翼翼道:「你们亲完了?其实不是很急,你们可以再亲会儿。」 白泽怒道:「狐姝你怎么想的?你还想让他们再亲?!」 狐姝道:「这不是给他们好挚友一点发展空间嘛,也算是为桃花仙君的业绩做贡献了。」 白泽摆摆手:「爱亲亲,懒得管你们,我走了。」 李重明作势还要拉住白泽,被白泽一个锐利的眼神瞪了回去:「别拉我,我在这里又没事干,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再找我。」 李重明只能由白泽去了:「别离崑崙山太远了,待会儿我来寻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丢?」 白泽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头也没回。 狐姝还在往谢九霄身后张望,却只看到个江闲的背影,只得问谢九霄:「江道长他恢复记忆了吗?」 「已经恢复记忆了。」谢九霄回头望了眼江闲,又转过头来,「小道长害羞,不愿交谈,我们在梦境里过了有段时间,不过对梦境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梦境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第165章 三界之主帝君死 狐姝刚想说梦境外什么都没发生, 结果下一秒,众人听到了离去没多久的白泽发出的惨叫声。 「啊!!!」白泽慌乱地小步跑了回来,他头发凌乱, 惶恐得不成样子, 「要命了!」 狐姝把话收了回去, 对着白泽道:「嚷嚷那么大声干嘛,崑崙山很安全, 帝君巫阙他们不会擅闯崑崙神宫,你要什么命了?」 「哪儿是什么帝君巫阙啊!他俩在天外云镜呢。」白泽拍着胸脯,给自己顺着气, 一脸的慌乱不安, 他颤抖着手, 指着远处道,「我、我方才一过去,一转弯,在、在台阶上看到荧惑仙君一身血倒在地上!」 第341页 荧惑仙君可不就是万俟和璟吗? 他不是早就回天外云镜了? 谢九霄道:「万俟和璟?你们没和他传音吗?」 他自和江闲进入梦境后就没和万俟和璟联繫了。 狐姝众人齐齐回答:「没有。」 「懒得跟你们掰扯。」白泽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快去啊!再不救荧惑仙君他就要死了, 磨叽什么呢?是不是非得出人命你们才有一点慌乱感!」 待众人到了白泽所说的位置, 还未靠近, 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瀰漫的、浓重的血腥味。 万俟和璟果真如白泽所说, 躺在台阶上,头歪到一侧, 紧闭着眼,身下流淌着血液, 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那一路上都是滴落的鲜血, 似发生了什么命案,瘆人得很, 可见万俟和璟是受了伤,拖着伤跌跌撞撞了一路,来到崑崙山寻求他们帮助的,可他还未见到他们,就已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 狐姝眉毛皱成了一团,跑上前去,蹲在万俟和璟身侧,伸出一指,试探着万俟和璟的鼻息。 「还有气,还有气,别着急,能治……」 她不会治疗术,碰都不敢碰一下万俟和璟,生怕把万俟和璟碰得更严重了。 狐姝面露焦急之色,收回放在万俟和璟鼻间的手指,在那儿干着急:「大夫呢?大夫呢?谁会治疗术?我不会啊!」 「我会,让我来吧。」 李重明上前去,用灵力探查了一番万俟和璟的情况,过了会儿,他那张向来板正的脸变得严肃阴沉。 他收回灵力,冷静地分析着万俟和璟身上的伤势:「他的腹部遭受了灵力重创,内伤难治,经脉也被灵力重创的余波断了个七七八八,灵力都在体内乱窜,难以压制……而且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外伤,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的内伤,要治得耗费些灵力,不过我可以一试。」 众人脑子里都是一团被搅烂的浆糊,摸不清情况。 万俟和璟为什么会出现在崑崙山? 为何万俟和璟受了如此重伤? 与万俟和璟在天界一同行动桃花仙君现又在何处? 不过万俟和璟现在昏迷了,不能醒过来回答他们的问题。 得等万俟和璟醒来,向万俟和璟了解天外云镜如今的状况。 李重明把地上的万俟和璟背起来,对着云姬道:「给我找个地方,我要为他医治。」 …… 万俟和璟感觉浑身刺痛,跟被千斤重的巨石碾压了上万遍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他被架在火架子上灼烤,丹田经脉里的灵力横冲直撞,势头强劲,灵力想冲破丹田经脉,丝毫不考虑主人的感受,让万俟和璟难受得要命,简直想自我了断,好结束这痛苦。 渐渐地,他感觉到身上的疼痛感逐渐消除,血液回暖,四处乱窜的灵力也安分下来,乖乖地待在他的体内。 他的眉心随之舒展开,唇上有了血色。 万俟和璟的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诶诶,醒了醒了。」 万俟和璟听到了一道欢悦的女声。 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只能看见面前有好多道人影在乱窜。 「咳咳。」 万俟和璟喉咙一痒,干咳了两声,喉间满是铁锈味。 「喝水,润润嗓子。」 万俟和璟接过狐姝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他床榻边围了一二三四……七个人,还有一只猫。 好多人。 万俟和璟:「……」 万俟和璟:「我是不是醒来的方式不太对?」 江闲在屋里冷静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喧闹的人声,以及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待出去一瞧,看到了李重明背上生死不明的万俟和璟。 他顾不上害羞不害羞了,把方才发生的尴尬事抛之脑后,跟着他们去看万俟和璟的情况。 李重明为万俟和璟治好了伤,灵力耗得一干二净,如枯竭的井,见万俟和璟已经醒了过来,放下了心。 他这一松懈下来,眼皮微颤,昏睡感袭来。 「喂,别人刚醒了你就倒下啊!」白泽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李重明,可李重明块头太大了,险些把他的小身板给压塌,「刚醒过来一个病号,又要倒下一个病号?不带这么玩的!」 幸好李重明回过了意识,扶着白泽的手,从白泽身上起来:「没事,我没病,只是灵力耗尽了,累。」 他摇头,想暂且保持清醒:「你们聊,我先走了。」 见李重明往外走,白泽也跟了上去:「等等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白泽离去前回头望了眼江闲:「你的钥匙我知道在何处用,待会儿你和万俟和璟聊完再来找我。」 江闲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万俟和璟看到面前熟悉的几人,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崑崙山,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江闲定定地看向万俟和璟:「在我被帝君支开天外云镜之后,天外云镜又发生了何事?」 万俟和璟镇定下来,垂下眼,把喝完了的茶盏放回床头。 他冷静地说:「天外云镜出事了。」 「哈?」狐姝不明白了,「你和桃花仙君把江道长他俩送到崑崙山的时候天外云镜不还好好的吗?这能出什么事?」 第342页 「事情的确是如此,可……」万俟和璟扶额,面露苦色,「如我所料,巫阙反水了,他的确不怀好意,可他身侧还跟着一人,那人外表形如十三四岁的孩童,可实力丝毫不逊色于天外云镜的仙君,手段极其残忍。」 「他们把帝君杀了。」 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众人的嘴像是被上了锁,一时哑口无言,无一人发话。 「你说……」江闲难以置信地说道,「帝君死了?」 万俟和璟点头确认:「帝君已死。」 …… 随着宫门的闭上,承云宫回归寂寥无声,只余帝君一人。 江闲离开了。 江闲去诛杀谢九霄了。 「吾这般做,是对的吗?」帝君如是对着空气提问,像是在问天道,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那双向来无悲无喜的金色眼眸里满是迷茫,江闲的离去让他的心仿佛被挖去一块,空荡荡的,找不到着点。 这是天道交予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他如天道所愿,将江闲派去诛杀谢九霄了。 他自此之后真的能摆脱天道的束缚吗? 「天道所言,自是对的,帝君无须多疑。」巫阙推开宫门,逆着光,缓缓向帝君走来,「天道没有骗你,这的确是最后天界交予帝君的一个任务。」 巫阙背对着承云宫的大门,光照不到他的脸,他的脸色灰白无血色。 帝君向承云宫门口一眼望去。 巫阙身形瘦削,那张苍白得不像活人的脸上满是计谋得逞后的得意、阴鸷,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人看了一眼内心就惶惶不安。 「巫阙,你——」 帝君话语未尽,巫阙背后传来一阵银铃轻撞的悦耳之声,如清泉叮咚,伴随着欢快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直击他的心。 银铃声是是死亡的宣告。 那从巫阙背后走出的,是一个十三四岁般大的少年。 常善穿着苗疆国的服饰,站到巫阙身侧,面含笑意地看着帝君。 帝君对天外云镜再熟悉不过,天外云镜哪儿来的这号人? 「你将外人带来天外云镜做什么?」帝君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常善,并没有把常善放在眼里,转而将目光落在了巫阙身上,质疑着巫阙。 「外人?」 巫阙没回答,反倒是常善先开口了。 常善轻笑出声,声音愉悦:「我是外人吗?」 「你非天外云镜之人,却身处天外云镜,不就是外人吗?」帝君自是不满常善的擅自开口,「外人不可入天外云镜,就算是巫阙带来的也不行,吾不多说了,你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遭到帝君无情的驱逐,常善反倒不慌不忙。 他走到帝君的桌前,一手撑在桌上,微微弯腰,逼近了帝君,那张乖巧的脸与帝君只有一掌的距离:「从前这么听我的话,怎么我换了个方式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装作不认识我了?嗯?」 帝君神色一滞,声线低沉下来:「你是谁?」 常善顽劣一笑:「你猜?」 帝君沉默不语,就这么与常善对视。 「告诉你也无妨。」常善往后退了一步,「真是遗憾啊,今日是我为你安排的……你的死期,让你死个明白算我仁至义尽。」 帝君心道不好,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将他笼罩:「你什么意思?」 常善背后倏地一下钻出一根粗壮的紫色藤蔓,藤蔓如一把锋利的剑,朝帝君的致命处刺去! 帝君身为三界之主,自不是吃素的,反应自是快,当即召出了剑应战,奈何突然钻出来的藤蔓太过坚硬,他拼力一击也只在藤蔓上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连藤蔓的外壳都未击碎。 帝君被强大的冲击力逼退了几步,身后的木柜被他的躯体击碎,坍塌。 轰隆隆—— 帝君伫立在废墟之中。 太、太强了…… 这少年究竟是何人? 一口淤血从帝君口中喷出。 帝君抬手,他擦去嘴角的鲜血。 他拼尽全部灵力,只堪堪接下了常善一击,如今灵力亏空,已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常善不是个喜欢磨磨唧唧折磨人的人,他只喜欢一击致命。 帝君实力在天外云镜数一数二,自是不可小觑,竟接下了他一击,让他烦躁得很。 常善嘴角勾出一个和善的笑,他飞到帝君身侧,藤蔓随之而来,一击穿透了帝君的心脏—— 待帝君看清常善之时,他的心脏已经被藤蔓一击穿透,整个心脏都被藤蔓搅碎成了粉末,贪婪的藤蔓吸入心脏的血。 生命流逝,那隐藏在深处的神魂碎片被藤蔓一点一点蚕食…… 最后一点属于神魂碎片的光亮消失,灰暗无光。 「呵……」 帝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剑落地,眼前常善的脸变得模糊,一片血雾笼罩他的视线,剥夺着他的视觉。 常善凑到他的耳边,语气天真无邪:「我是你信奉千年的天道啊。」 「真傻。」 「怎么会连我都认不出呢?」 天道…… 是天道…… 帝君闭上了眼,再也无法睁开了。 那穿透帝君躯体的藤蔓将帝君的神魂碎片全收纳入体。 帝君的躯体变成了点点星光,魂归天地。 帝君当了一辈子天道的刽子手,或许他到死也没想到,他所信奉的天道,不过是恶人伪装的罢了。 第343页 天道根本就不存在。 他视江闲为棋子,为他下一任帝君之位的接班人,却没想到他亦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天道的棋子。 他欠江闲一句话,这世无法说出,来世也无法说出。 对不起。 第166章 三界之主帝君死 帝君死了。 江闲怎么也没想到, 帝君就这么死了。 那个将他带到天外云镜,教他剑法,赋予他仙君仙位的人, 就这么死了。 帝君的死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甚至都没亲眼看到帝君是如何死的。 江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五味杂陈, 难以辨认。 有突如其来的遗憾,有大仇得报的欢喜。 他已知幕后执棋之人真实身份为阿常国神树——常善, 巫阙与常善同流合污,早早潜入了天外云镜,蛊惑帝君心智, 让帝君为他们做事, 帝君或许也是巫阙和常善的棋子。 帝君的死让人太过唏嘘, 可以说死得有些草率,让人反应不过来。 曾经万人之上的帝君,陨落了。 「那是帝君的命。」江闲道,「他自被天道束缚在帝君这个仙位开始,他的结局早已註定, 不值得为他悲哀。」 帝君此人非好非坏, 就算他曾做出的抉择有对的, 切切实实为苍生做了奉献, 但他绝不是个完美的善人。 帝君就算不了解事情的原委,他也当了天道的刽子手, 让天道借他之手间接害死他人。 江闲在雪山的一千年是帝君所为,谢九霄的死是帝君所为。 帝君绝不无辜。 既人已死, 那便不必再去追寻, 当下最为重要。 这是老道士教他的道理。 听闻帝君之死,江闲只是感慨了一瞬, 内心没太多波动,他问万俟和璟:「作为天外云镜之主的帝君已死,那天外云镜如今肯定乱作一团。」 「是……现在天外云镜乱得不成样子了。」万俟和璟嘆气,「他们杀了帝君,我是第一个发现帝君死了的人。当时我想去承云宫寻帝君,却撞破了他们杀帝君的场面……我想反抗,但我实在不敌他们,我被他们重伤,后来的青武察觉到了不对,想出手阻止,可身为武神的青武仙君却也只能堪堪抵住他们的攻击。青武他掩护我,让我离开天外云镜,去外面找援助,自己则孤身一人应对他们。如你们所见,我趁乱逃了出来,奈何伤势太重,最终在崑崙神宫倒下了。」 他带着庆幸的口吻,喃喃说:「幸好……幸好最后到了崑崙神宫。」 江闲道:「那天外云镜的其他仙君呢?总不能只有你和青武吧?」 「天外云镜的仙君都在拼力抵抗,可是……后面还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不知为何,他们明明受了伤,伤口却癒合极快,天外云镜的仙君伤亡了好几个,就连青武都受了重伤,他们却完好如初,不见受伤的痕迹,天外云镜的仙君终是不敌巫阙他们。」 「太阴仙君不善武斗,被巫阙挟持了,现在天外云镜的仙君和那些怪人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万俟和璟道,「桃花警觉,第一时间逃到人界去找幽兰仙君了,不知人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总之天外云镜是乱作一团了。」 听万俟和璟对那些怪人的描述…… 很耳熟。 他与谢九霄曾遇过。 谢九霄确信道:「是阿常国的人。」 江闲面色沉重:「是他们,我原以为还要再过些时日阿常国的封印才会松动,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竟逃出来了,以之前凤凰说的他们万年前在三界做的诸恶罪行……怕是人界也不能幸免。」 真是说谁谁到,众人面前兀然浮现出一面水镜——是桃花仙君传的水镜。 「桃花来了。」 江闲迫切地想知道人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接了桃花仙君传的水镜。 水面上倒映着桃花仙君俊俏的面孔。 可桃花仙君看起来状态并不好,面色极差,可通过水面见到水镜那边乌泱泱的一众人。 桃花仙君不复之前风流倜傥的模样,衣裳凌乱不成样子,喘着粗气,似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难得语气严肃道:「你们崑崙山和天外云镜那边情况如何?人界出事了,能不能分几个仙君来人界,我与我姐二人应付不过来。」 万俟和璟摇摇头:「天外云镜已被那群怪人占领,如你所见,我现在不在天外云镜,在天外云镜的太阴仙君被巫阙挟持,其他仙君不敢轻举妄动,人界要仙君支援的话……怕有些困难。」 「真是一群狗东西!」桃花仙君骂道,「那些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在天外云镜就算了,人界居然也有他们的身影,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 江闲道:「阿常国的人出现在人界了?」 阿常国只出现在传说之中,只是天外云镜藏书阁万千书籍中的一页上寥寥一笔,并未描述全面。 桃花仙君一顿:「阿常国是什么?是个国家吗?怎么我从未听闻过三界有阿常国这个国家……」 「你不知道很正常。」江闲道,「我此前也不知道有这个国家,他们国家的人都是不死不灭的怪物,你们伤不到他们,只能与他们迂回拖延时间。」 桃花仙君继续追问:「他们都是不死的怪物吗?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三界?」 「此事太过复杂。」情况太过紧急,江闲只得简略解释,「阿常国是上古时期的国家,居于三界之外,他们曾被龙族和凤凰族封印,如今又冲破封印出来为祸人界,我和九霄知道如何把他们重新封印,我们要去一趟阿常国,我们离去后,你们需要在三界之中拖住其余人,特别是巫阙,拖住他,尽量让他无法回阿常国。」 第344页 万俟和璟一听,立马撑着手臂,半直起身子:「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天外云镜已在巫阙的掌控之中,我无法回天外云镜,但我可去人界支援桃花。」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只要能拖到你们将他们再度封印,哪怕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辞。」 「不需你付出生命。」江闲把跃跃欲试的万俟和璟按了回去,他不解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你怎这么爱付出性命?」 听到江闲的灵魂发问,万俟和璟知道话中的不妥,不好意思地挠头:「条件反射,见谅。」 云姬站了出来,冷静地说:「崑崙山他们暂且闯不进来,我可带着阿瑶狐姝一同前去人界支援桃花仙君,我们好歹有灵力,能阻止他们一二。」 云月瑶听到人界有了危机,自是坐不住:「我愿随皇姐前去!」 江闲点头:「好,那人界就交给你们了。」 万俟和璟笑道:「既然他们都去了,那再带我一个也不要紧吧?我受的伤不重,江闲你信我。」 江闲知道他再怎么劝说万俟和璟都无济于事,万俟和璟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万俟和璟是心向苍生的博爱之人,如今人界有了危机,万俟和璟肯定无法做到孤身一人在崑崙山安心养伤。 「你若执意要去,我不阻拦。」江闲看向万俟和璟身上的伤,「万事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别太勉强。」 万俟和璟道:「我知道,只有活着才能保护苍生,方才的话不过是玩笑话,不到危急关头我还是很惜命的。」 商讨完,云姬三人和万俟和璟立马起身,离开崑崙山,去人界支援桃花仙君了。 …… 水镜切断,桃花仙君手中握着的是青武仙君给他打造的新扇子。 这把扇子是用千年玄铁制成的铁扇,杀伤力极强。 那些怪人已经逼近归元山下,他要拖到天界的支援到来。 在安慰受惊孩子的明微兰见桃花仙君通完了水镜,站起身来,她眉间忧愁消散不去:「你现在就要去吗?」 「天外云镜已自顾不暇,无法派仙君来,荧惑他们来也需些时间。」桃花仙君脸上常来都是轻佻风流,难得正色一次,「如今人界的仙君只有我们,凡人没有灵力,在不死的怪物眼里是待宰的羔羊,我们是仙君,姐,你教过我,仙君的职责是守护苍生。」 桃花仙君难得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给明微兰都听感动了。 明微兰会武,能阻挡一二,她也很想去,可她放心不下善幼堂的这些孩子,她看向善幼堂的孩子,神情纠结:「那善幼堂的孩子……」 孩子群中,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站了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把小木剑——是归元弟子给他雕的小木剑。 「兰花姐姐,你和桃花哥哥去吧,善幼堂有我们,不会出事。」 明微兰朝出声的孩子望去。 孩子的目光灼灼,坚定万分,她似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故人之影。 这个孩子是曾经被齐平安以命救下的孩子,名为小远。 自齐平安离世后,小远沉寂了一段时间,最后他想通了,立志要成为像齐平安一样拯救苍生的剑修。 小远主动跟着归元弟子学剑,归元弟子看出小远是个有灵慧、适合学剑的孩子,可惜小远的年纪太小,不符合归元剑宗收弟子的标准。 等小远到了归元剑宗收弟子的年纪,肯定能成为归元剑宗里的一名出色剑修。 虽小远没有入归元剑宗,但归元弟子看小远崇拜齐平安,知道小远是齐平安用命救下的孩子,对小远有一些别样的感情,多有关照,教了小远一些保命的剑法。 小远还只是个孩子。 明微兰咬着下唇,最终狠下心,做出了决定:「那善幼堂交给你们了,你们要保护好自己,先去房间躲着,莫要出来,若是有危险,先保护好自己,不要与他们硬碰硬,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小远道:「我们会乖乖待在善幼堂,不会乱跑,兰花姐姐和桃花哥哥也要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 明微兰站起来,走到桃花仙君身侧,回头对着身后的那群孩子一望:「姐姐和哥哥去救其他人了,待天下太平,我们会如约平安归来。」 他们走出了善幼堂,正面迎上下山的一众归元弟子。 归元弟子众多,几乎把整条阶梯占满了,带领归元剑宗弟子下山之人正是奚灵宋星河二人。 他们碰上了面,先是一怔,随后相视一笑,一切都明了。 远处走来了十几个灰袍人,他们肤色苍白,异于常人,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见到他们这一众人跟见到了美味佳肴一般,舔了一圈嘴唇,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面对这一群怪人,奚灵没有丝毫畏惧,她声音爽朗,祭出长剑,对着后面的归元弟子一招手:「归元弟子听令!」 「出剑,归元阵!」 齐刷刷的剑鸣之声响起,归元弟子皆亮出剑。 桃花仙君把手中的铁扇展开,做一副战斗姿态:「当了这么多年牵红线的仙君,还未出过手,差点忘了打架是个什么滋味,想当年我也能以一敌百……」 桃花仙君又在吹牛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以一敌百的事?是何时发生的?我只记得你小时候被虫咬了一口还躲进我怀里哭呢。」 第345页 明微兰亮出长剑,听到桃花仙君的话,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桃花仙君额头滴落一滴豆大的汗珠,他嘴角抽了抽:「当初姐你不在天外云镜,你弟弟我文武双修好吧,姐你要相信我,我又不是废材,能打。」 明微兰柔和一笑:「那你待会儿可要好好给我展示一番你如何能打。」 「没问题,姐,你可看好了!」 桃花仙君凝聚出一道灵力,聚于那如寒光一般的铁扇之上,扇尖飞出一道风刃,朝飞扑过来的一个灰袍人斩去! 咻—— 战斗一触即发。 第167章 玄霜雪山寻阿常 天外云镜的万俟和璟和崑崙山的云姬三人前去人界支援桃花仙君了。 四人离开, 如今崑崙神宫只剩下江闲二人以及白泽二人。 处理完这边的事,该处理白泽那边的事了。 白泽他们在隔壁房间休息,江闲和谢九霄出了门, 走了几步, 停在房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 江闲心思在与桃花仙君的对话中飘到了九霄云外,如今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所以没发觉到门是开着的。 他刚打算伸手去敲门,面前的门被微风吹开,屋中传来白泽懒洋洋的声音。 「你们聊完了?我知道你们会来, 没关门, 自己进来吧。」 白泽一贯的风格, 能懒着就绝对不会动。 江闲推开门,和谢九霄一同进了房间。 白泽倚靠着床榻边的躺椅上,不知道又从哪儿拿出了一个菸斗,点了灵戚子,在那边云雾缭绕地吸灵戚子。 他身侧的床榻上鼓起一团, 隐隐约约能看到其间的红色羽衣, 是灵力耗尽的李重明在休息。 方才给万俟和璟疗伤, 耗费了李重明不少的灵力。 「没想到你和谢九霄醒来得这么快。」白泽对着刚进来的江闲一挑眉, 「把你的钥匙拿出来,就你之前来云谷树林给我的那把通往阿常国的钥匙。」 江闲在人鱼国拿到的钥匙一直带在身上, 之后因为被巫阙帝君算计,导致他到了现在还不知道钥匙用在何处。 他闻言, 把钥匙拿了出来, 递给白泽:「先前我被巫阙他们算计,失了忆, 倒是耽搁了时间,不然可以早些将钥匙拿给你看,你看看这钥匙是用在何处?」 「我如今看不到你的命,不知道你会被巫阙他们算计,不然可以帮你避免的,真是遗憾啊。」白泽随口说了句,把江闲手里的钥匙接过。 白泽端详一番这把普通的钥匙,眉心越皱越紧,啧啧道:「这钥匙啊……」 江闲道:「别卖关子。」 「先前同你说过了,这是通往阿常国的钥匙。」白泽再次说出钥匙的用处,他如今看不到江闲的命,只得问江闲,「阿常国啊,是上古时期的国家,我只知道阿常国游离于三界之外,我猜测这次三界所发生的一切事都是阿常国搞的鬼……你在哪里找到的这把钥匙?」 江闲深思一番,答道:「从人鱼国旧址的一棵怪树中取得的,我只知道那怪树及怪树果实诞生的怪物来自阿常国。」 江闲把在归元山及人鱼国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泽。 「听你们这描述……在人鱼国旧址的树不像是阿常国国树啊?」白泽听后想了一番,「倒是从未听闻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说人鱼国旧址的怪树来自阿常国,我只能预知三界之内的事,阿常国不属于三界,就连我对其也一无所知。」 江闲道:「那这钥匙该在何处用?」 如今三界乱作了一团,天外云镜的仙君被反水的巫阙挟持,人界更是生灵涂炭,被阿常国人占领,只有桃花仙君他们几人在人界,他们就算是仙君,也诛杀不了那些不死不灭的怪物。 桃花仙君他们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他们现在得尽快前去阿常国,只有找到了源头,将其彻底掐灭,才能让三界回归祥和,让那些怪物彻底消失在三界之中。 既然这是通往阿常国的钥匙,那就证明,他们可以通过这把钥匙,前往阿常国。 天无绝人之路,就算阿常国是个不存在于三界之中的神秘国家,但当初的龙族与凤凰族能将阿常国封印,那就说明三界之中定有通往阿常国的路。 只要前往阿常国,他们或许就可以找到重新封印阿常国的办法了。 「在何处使用……」白泽又眯着眼,感受了一番手中的钥匙。 而后,他的脸色一变煞白如雪,猛然一转头,与江闲墨黑的眼眸对视上,眼中满是惶恐。 江闲看出了白泽的不对劲,追问:「算出来了?」 「这个结果不太妙啊。」 白泽嘆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菸斗,看向远处,面色凝重。 「在……玄霜雪山。」 …… 玄霜雪山,极寒之地。 江闲对玄霜雪山再熟悉不过,玄霜雪山是困了他一千年之久的地方。 对他来说,玄霜雪山是禁锢他的牢笼,没人愿意再回到牢笼中去。 谢九霄亦是如此,他在玄霜雪山的漫天飞雪之中死了无数次,最后死在江闲的面前,用鲜血浇灌冰封江闲的冰块,让其融化,才得以让江闲从冰雪牢笼之中解脱。 江闲对玄霜雪山有种隐约的排斥感。 他不喜欢玄霜雪山,也不想再经历被冰霜所覆盖的绝望。 第346页 如今再次踏上玄霜雪山的土地,江闲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感。 不过他觉得,他更应该关心一下谢九霄。 从鬼界的冰棺之上,他知道了谢九霄与玄霜雪山之间的不算太美好的回忆。 谢九霄…… 应该更排斥玄霜雪山吧? 山上的雪蔓延至山脚下,雪渐渐变得稀薄,铺洒至他们的脚底。 还未踏入玄霜雪山,寒风已经迎面而来。 最先开始发颤的是白泽。 白泽知道要去玄霜雪山,特地换了件厚的衣服,把整个人裹得跟个球似的,但当他到了雪山下,甚至还没踏上布满雪的地,就已经在雪山之下大呼小叫了。 白泽把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衣服堆里,只露出一双眼,牙齿打颤的声音压都压不住,咔哧咔哧的。 他绝望地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玄霜雪山,停下脚步,向后退了一步,坚决无比地说:「我不要去!这么冷,不要人命吗?我去我会冻死在山上的!」 江闲停了下来,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雪山那么大,你如果不跟我们一起去,为我们带路,我们会找不到你所说的地方。」 白泽试图挣扎:「口头告诉你们不行吗?」 江闲看了一眼雪山:「玄霜雪山比云中山还大,雪色茫茫,极容易混淆视觉,你就算口头说了,我们也找不到在何处。」 白泽道:「可我到玄霜雪山上会被冻死的!」 「差不多得了,你冻不死。」李重明打断白泽的话。 白泽毫不客气说:「你口头上说得倒是轻巧,我一个不能打不能扛的神兽,让我上玄霜雪山跟要我命有什么区别!」 「我还年轻,没过过几年安逸生活,可不想这么潦草地死在玄霜雪山上。」 白泽态度坚决。 僵持之中,李重明率先打破了沉默:「谁说让你一个人上去了?」 白泽瞥了李重明一眼:「那你想怎么样?」 李重明一展身后的翅膀,左手变成了一只能容纳进一个人的翅膀,翅膀是火星子在一点一点顺着羽毛尖往下滴,落在地上,地上的雪被融了好几个洞。 白泽:「?」 白泽:「你想用火烫死我?」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的火伤不到你。」 李重明把白泽整个人包在自己的翅膀里,他翅膀大,刚好能把白泽整个人包裹其中。 有了李重明这个人形暖炉的存在,白泽果真感觉到冰冷的四肢回暖,像是整个人身处于被火炉烘烤得暖烘烘的棉被之中,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恢复活跃,没方才那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了。 「好暖和,以前怎么没发现李重明你还有这本事啊。」 李重明道:「你没问而已。」 白泽从李重明的翅膀里探出个头,整个人精神抖擞,活力满满道:「快快快,我们快上玄霜雪山上去,我已经感受到了钥匙的门在召唤我了!」 「变脸比翻书快。」江闲吐槽一句。 「小道长说得对。」谢九霄附和着说。 江闲看着谢九霄身上单薄的黑衣,突然问:「你冷吗?」 「不冷。」谢九霄道,「小道长冷吗?要不然我学学李重明,给小道长变个龙尾出来?」 江闲在冰棺上早就看到了谢九霄与他分别一千年的过往。 谢九霄说不冷是假的,后面也是在扯开话题,为的就是不让他担心。 谢九霄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江闲不咸不淡道:「你又想欺骗我吗?」 谢九霄抬眸,对上江闲如雪一样冰冷的眼,他微微偏移视线,看着不远处的簌簌落雪,轻笑一声:「好吧,还是逃不过小道长法眼啊……」 他抱着手臂,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往江闲面前凑:「这天好冷啊,玄霜雪山三界极寒之地的名号还真是名不虚传,在雪地上实在让人寸步难行,不知小道长能否为我取取暖?」 谢九霄的眼睛亮晶晶的,拉长了音调:「像——李重明和白泽那样?」 「我不是鸟,变不出翅膀。」江闲朝谢九霄伸出一手,「手。」 谢九霄很自觉,把手放在江闲的手上。 旋即,他感受到了江闲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江闲的经脉,流入他的经脉之中,温暖的灵力驱散着他体内外的寒意,似是被无形的一层薄雾笼罩,只余他们二人于其中,与外界的天寒地冻隔绝。 四人向玄霜雪山走去。 越靠近玄霜雪山,扑面而来的飞雪就越多,脚下堆积的雪几乎埋过他们的鞋底,双腿被冻得发麻,没有知觉,走路全靠肌肉记忆。 白泽就算是待在李重明的翅膀之中,也被这天寒地冻的雪山冷得瑟瑟发抖。 他一手抓着李重明的羽毛,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李重明的羽毛揪下来。 李重明不像江闲一样在玄霜雪山待了一千年,也不像谢九霄一样攀爬了玄霜雪山无数次,他鲜少离开云谷树林,从来没来过玄霜雪山。 他灵力再强大,也是属火的神兽,扛不住玄霜雪山的冰雪严寒,冷到嘴唇发白。 李重明感受到冷到发麻的翅膀上传来痛意,沉声道:「别揪了。」 白泽欲哭无泪,声音发颤:「我克制不住啊,我天天待在崑崙山吃好的睡好的,除了三百年前的诛妖之战上不小心被暗算受了伤,哪儿像这样吃过苦啊!」 第347页 不止是李重明和白泽觉得冷,江闲和谢九霄也冷了起来。 特别是谢九霄,江闲此时和谢九霄的经脉相连。 他感受到了谢九霄体内的灵力紊乱。 尽管谢九霄的面上再风轻云淡,他的经脉也出卖了他,提醒着江闲,谢九霄现在很难受。 江闲出声了。 「还有多久才到?」 耳边是簌簌雪声,躲在李重明翅膀中的白泽从雪声之中听到了江闲的声音。 白泽从翅膀中伸出一只发颤的手,指着不远处凸起的一块地方:「在、在那边,那边有个山洞,被雪覆盖住了,不易察觉,只要过去靠近看就看得到山洞的入口。」 第168章 入魔界遇魔族群 大雪逐渐消散, 白泽口中那藏于茫茫白雪之中的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山洞背对着雪风的方向,众人进了山洞, 如利刃一样萧萧刮着的寒风尽数被山洞四周的岩石隔绝在外, 无雪吹进山洞, 地面干燥,洞穴里面安静得出奇, 半点雪声都无。 只有脚步声清晰入耳。 山洞并不大,向前走了数十步,一扇门呈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白泽口中通往阿常国的门了。 面前的门是一扇很朴素的石门, 隐藏在山洞尽头的岩壁上, 像是在岩壁上凿出来的一扇石门一样, 并不起眼,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岩石上有一扇门。 「热死了,外面这么冷, 没想到里面这么热。」白泽被李重明的翅膀热得额头冒汗, 他嗖一下从李重明的翅膀中钻出来, 褪下身上穿着的厚重衣物, 指着岩石上的石门道,「就是这扇石门, 我能感觉到阿常国在这扇石门后。」 谢九霄自觉松开了江闲的手。 江闲回头看向谢九霄,谢九霄回以江闲一个肯定的微笑。 「我去开门。」江闲看到谢九霄的微笑, 安心了不少,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这一天……不过这註定是我要面对的事。」 谢九霄道:「我会一直跟随小道长,不会离开半步。」 江闲知道, 谢九霄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未知的事物总会让人恐惧。 江闲走到石门前,伸手摸上冰冷的岩壁,他沉声道:「我不知道我打开这扇门后会发生什么,可能阿常国的人在门背后埋伏,也可能门后空无一物……我去开门,你们先退后,以免误伤。」 不等江闲提醒,惜命的白泽已经很自觉地拉着李重明退后了两步,再两脚大步一迈,躲在了李重明的身后,把李重明拉到他前面,当挡箭牌。 可他还是忍不住探出头,盯着那扇石门,好奇石门背后究竟有什么东西。 石门上有个细小的洞口,想必就是钥匙孔。 江闲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之前在人鱼国旧址拿到的钥匙。 钥匙插入钥匙孔,一扭动,动作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 钥匙和石门上的钥匙孔契合,他听到了咔嚓一声。 咔嚓。 石门开了。 江闲手里的钥匙忽然和石门融为了一体,变成了僵硬的岩石,想拔也拔不出来。 他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深吸几口气,沉下心,推开石门—— 想像中有阿常国人埋伏的场面并未发生,扑面而来的是让人汗流浃背的热气。 定睛往里一看,满眼的血色,只有红,无旁物,宛如一幅地狱绘图,诡异又美艷。 江闲愣了一瞬。 跟他先前去过的鬼界地狱很像。 此处是地狱……还是阿常国? 江闲先半个身子步入石门里,他凝神,警惕地环顾了一下石门后的四周。 白泽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门后是什么?」 「不知道。」江闲确认了石门后没危险后,整个人进入石门后,回头对还在门外的三人说,「总之目前看来门后没什么危险,先进来吧。」 门外三人闻言,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离门最近的谢九霄松开紧握着的十指,跟着江闲进入石门。 他们一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壤。 身后的石门像是有人操控一般,在四人彻底进入门后,啪的一下猛然关上! 剎那间,石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仿佛从未出现过。 白泽被石门的声响吓得跳了起来,惊恐万分。 他说话都在结巴:「门、门不见了?这是什么邪术!」 江闲眉心微皱,脚踩着红色的土壤,仰头看天。 天是红的,没有一丝杂质,如被鲜血浇灌洗涤过一般,死气沉沉,似乎还能渗透出一滴一滴的鲜血。 一片死寂,没有云、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生机,没有一丝生物存活的气息。 太奇怪了,他们连一个活着的生物都没见着。 江闲满腹疑云,严肃地看向白泽:「你的预知能力可还在?」 白泽双手一摊:「我要是预知能力还在,就不会这么慌乱了。」 白泽说得一点也没错。 如果白泽预知能力还在,那白泽会永远是那么一副不怕死的懒散模样。 此处的空气充斥着绝望的、死亡的气息,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怨灵嘆息哀嚎之声。 这片土地上应当是死过很多生物,血色的天,红色的地,可能都被这嗜血的气息给渲染成这种诡异模样的。 第348页 头顶的天再高,可处于这么一片压抑的环境下,也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天外云镜藏书阁中的书中记载,传说阿常国处于漠漠黄沙之中,而不是在这一片红色的土壤之上。 不知传说是否有假。 总之肯定不是阿常国。 这里的极像地狱,却又不是地狱。 江闲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 他正色看向谢九霄:「这里……或许不是阿常国。」 谢九霄自然察觉到了不对:「那是何处?」 那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上一任帝君以性命斩断了其与三界连接桥樑的…… 「魔界。」 …… 白泽的预知能力在魔界并不生效,他们没了白泽的指引,只能在魔界这片偌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土壤之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江闲边走边喊了一句:「九霄。」 谢九霄回应:「我在,小道长。」 「你说,我们在人鱼国遇到的怪树,以及在树中拿到的那把钥匙都是阿常国的产物。」江闲道,「就连白泽的预知都在说,钥匙是通往阿常国的钥匙。」 「为何我们会通过阿常国的钥匙,来到魔界?」 谢九霄沉默半晌,他猜测:「阿常国与魔界定有关联。」 江闲道:「他们肯定有关联,关键是他们的关联是何关联。」 阿常国不属于三界,魔界也不属于三界。 这是二者的共同之处。 他们之间究竟为什么会扯上关系? 「阿常国想占领三界的目的很简单,他们想让三界成为他们触手可及的养料,达成他们想长生不老的愿望。」谢九霄散漫一笑,「阿常国人不是善茬,魔族自也不是善茬,两个极恶之物能牵扯在一起,那一定是被利益绑定在一起的。」 江闲回想起之前遇到的种种事,迷雾愈来愈清晰。 他们在浮玉国遇到了巫阙,得知巫阙会魔族邪术,而之后他们在云谷树林遇到的阵法也是魔族邪术,以及他以前常常被帝君派任务,任务大多是诛杀三界存余的所有魔族…… 巫阙如果是阿常国的人,那么巫阙会魔族邪术,肯定与魔族有勾当,并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魔族甚至能让巫阙习得魔族的邪术。 可白泽的预知明明告诉他们,这把钥匙通往的地方是阿常国,他们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魔界,而不是阿常国? 江闲半信半疑地问白泽:「你确定你预知那把钥匙,预知出来的结果是通往阿常国的钥匙吗?」 白泽翻了一个白眼:「不是,你在怀疑我?你不信我?我好心冒着死的风险带你们来,到头来我还要被怀疑……真是的,你怀疑我干嘛啊!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吗?」 「这就是通往阿常国的钥匙,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白泽态度从来没这么肯定过,在他脸上见不得半点作假的痕迹。 江闲道:「只是猜测,没别的意思。」 白泽哼了一声:「猜得很好,下次不许再猜了。」 这真奇了怪了。 江闲从未到过魔界,他只在三界对上过魔族,手上沾了无数魔族的鲜血,就连魔界之主都死在他的手上。 可他从未到过魔界,只在天外云镜藏书阁了解过一二,对魔界以及魔族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江闲正在沉思着二者之间究竟有何利益关联,怎么会被牵在一起的时候。 轰隆隆—— 忽的一下,地动山摇,隐隐有地震之势,众人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颤抖! 「怎么回事?!」 白泽被骇人的动静吓得抓紧了身侧的李重明。 众人脚下的土壤一寸一寸裂开,空无一物的地上赫然出现了数根从土壤之上钻出的紫色藤蔓! 紫色藤蔓张牙舞爪,群魔乱舞,藤蔓颤动,似乎还有血液藏在其中涌动,诡异至极。 远处传来一阵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像是妖兽的脚步声,听着数量众多。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江闲站在原地,冷静思索着现下是何等情况。 天外云镜藏书阁中的书上记载,魔界根本没有大规模成群结队的妖兽。 那就说明这动静不是妖兽…… 江闲的思绪混乱成了一团,很快反应过来,手中寒光一闪,祭出长诀:「有东西来了,小心。」 谢九霄站在江闲身侧,召出耀火霄执于手中,时刻准备应对来者。 李重明手中召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专注于动静传来的方向。 四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地上又窜出了一根粗壮的藤蔓,从白泽李重明二人之中穿插过去,将他们硬生生分开。 白泽一下子被脚下的藤蔓掀飞,跌倒在地上。 他现在身处魔界,预知能力消失得一干二净,如一潭死水,掀不起波澜,虽身为神兽,但他失去预知能力跟普通的凡人没两样,可能连凡人都不如。 面前三人一个比一个强,尚能自保,他不能。 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神兽啊! 白泽急得都要哭出来了,看起来神志不清,甚至都开始骂自己了:「救命啊!我不想死啊!我是真的脑子有病该去看看大夫,我脑子没病为什么要跟着你们进魔界送死啊!」 江闲被白泽吵得头疼,低声道:「你躲我身后,勿要出声,我自会护你周全。」 第349页 白泽看到江闲,终于找到了生的希望,看江闲的眼神跟看救命恩人一样,一个劲儿地点头,急忙躲在江闲的身后,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预知能力虽然消失了,但他仍觉得似乎会有不会的事发生。 他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瞥了一眼江闲:「鹤清你行吧……?待会儿不知道会有些什么东西,啧,我这不废话吗?出现在魔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江闲听到此话不满:「你说我不行?我的实力你在天外云镜已见过无数次,怎就不行了?」 谢九霄道:「你若不想让小道长保护,那就离开小道长,让小道长保护我,我比较柔弱。」 「呸。」白泽啐了一口,「我信你个鬼,你要柔弱的话猪都会飞了!」 「是你先说小道长不行的。」 「我只是合理地提出疑问!」 「合理提出也不行,小道长永远不容置疑。」 「你讲不讲理啊你,装绿茶装够没?」 「够了。」 江闲被这两人如幼童一般的拌嘴吵得头疼,出声打断。 他现在只想专注于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能不能分清楚状况?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要吵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吵。」江闲冷冷地瞥了一眼白泽,「还有,你不准骂九霄。」 白泽瞪大眼,气得直哼哼:「啊?不是,你让我们吵又不准我骂谢九霄?你俩一唱一和是吧,都一样不讲理!」 「嗯,我不讲理。」江闲道,「你若还想让我保护,那就闭上嘴,不要干扰我。」 白泽吃人嘴短,哑口无言,只得悻悻闭上嘴。 远处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 影子逼近。 江闲看清楚了来的是什么东西。 不是妖兽。 是魔族。 成千上万的魔族。 世人皆知,魔族都是嗜血无常的怪物。 那些魔族面黄肌瘦,一看就许久未进食,看到他们这一群鲜活的人跟看到美味可口的食物一样,双眼发光,猫见到了耗子般,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快到地上的灰尘都飞起。 他们互相推搡着,撕咬着,生怕自己身侧的魔族抢了自己的猎物。 对付一个魔族都十分棘手,更别提对付成千上万个魔族了。 场面混乱,一时间给四人都看懵了。 白泽愣住不语,连尖叫都忘了。 还是江闲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江闲紧皱着眉,收起长诀,厉声道:「来者不善,不能匹敌,跑!」 总结一下,就是打不过。 四人当即扭头往后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紧追不捨的魔族,以及莫名其妙从地上钻出来的紫色藤蔓,二者对他们都紧追不离。 江闲在逃亡的过程中还有心思分析。 他看了一眼身后冒出来的藤蔓,回头边跑边对着谢九霄说:「这些藤蔓也是沖我们来的。」 魔族看见他们,穷追不捨尚能理解,这些藤蔓也跟活了一样追着他们干什么? 谢九霄平稳着气息,回应江闲:「魔界没有这种蹊跷怪异的藤蔓,这些藤蔓不是魔界之物。」 江闲想起了曾经在人鱼国遇到的怪树。 「这些藤蔓跟我们在人鱼国旧址见到的怪树藤蔓很像,估计是阿常国之物。」 嗖嗖! 江闲话音刚落下,身下直直窜出一排排的藤蔓! 藤蔓拔地而起,突破了脚下坚硬的土壤,将他和谢九霄分隔开! 江闲猛地一回头,眼前兀地出现一堵藤蔓墙,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以藤蔓组成的圆形围栏,将他包裹在其中,只能抬头看见天上的一片红。 瞬息之间,他身侧只剩下了一直紧跟着他的白泽了。 魔族的嘶吼声,伴随着刀剑的碰击声以及刀剑刺入血肉的噗嗤声,透过藤蔓墙,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他和白泽在被藤蔓围绕出来的安全圈中——可能也不安全,见不到藤蔓墙后的谢九霄和李重明。 仿佛与世隔绝。 白泽的内心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喊他赶快跑,即使他的预知能力已经失效,但他的直觉还是准的。 可跑又能跑哪儿去呢? 白泽看了眼周围的一圈怪异藤蔓,磕磕绊绊道:「鹤、鹤清,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妙啊,你说好的,会保护好我吧?」 他急得想哭了:「我就一算命的,只能把命放你手上了,可别让我命丧于此啊!」 第169章 一切真相 「不要慌。」江闲镇定道, 「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藤蔓斩断。」 他看着面前如山高的藤蔓墙,长诀握在手,立于身前, 注入浩瀚灵力于剑刃之上, 顷刻之间, 长诀的剑身浮跃着一圈又一圈的湛蓝纯粹的灵力,最终灵力汇聚成锋利的剑气, 朝面前藤蔓墙斩去! 哐当—— 藤蔓与长诀的剑身摩擦,星星点点的火光掠过,发出铿锵的剑鸣之声—— 可那看似绵软的藤蔓却如披着坚硬铠甲的战士, 刀枪不入, 连长诀都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并未深深刺入其中。 忽的一下,藤蔓蓦地膨胀了好几倍! 江闲闷哼一声:「嗯……」 他手中的长诀被藤蔓的反击弹开,手心被藤蔓传来的力道击得发麻,半条小臂瞬间失去知觉,久久未缓过劲。 第350页 在一旁目睹江闲和藤蔓较量的白泽被这两道强大的力量震慑到了。 江闲败下了阵。 他看江闲都斩不开这藤蔓, 原本听到江闲安慰话给缓和下来的心又如死灰般沉寂下去。 他绝望地抬起头, 看着藤蔓之上高高的藤蔓尖, 看着他视野中只能看到的那一片红天。 连江闲都斩不开这藤蔓, 他们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白泽脑海里开始回想起走马灯。 江闲收回长诀,一脸阴沉地看着面前毫发无损的藤蔓。 「不行, 它的力量来源于阿常国,我鲜少与其交手, 不知该如何应对。」江闲垂下头, 看着手中的长诀,甚是不解, 他自问道,「在人鱼国旧址的怪树都会被长诀所伤,为何此物不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信誓旦旦地认为,长诀能杀死那群怪物,可现在他无法确定了…… 他能感觉到,阿常国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连他都无法掌控。 他真的能如凤凰所言,将其封印吗? 「那现在该怎么办?」白泽四处张望,「我们还没找到阿常国,三界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总不能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吧?李重明他们还在外面跟魔族打得火热呢。还有在人界的桃花他们,全都在等我们回去……」 江闲看向那面藤蔓墙,似乎透过藤蔓墙,看到墙后的谢九霄挥剑斩杀面前一个又一个的魔族。 「是,三界和九霄还在等着我,我不能困居于此,定有破解之法。」 「区区藤蔓,我偏不信我无法斩开。」 江闲再次出剑。 剑影交错,剑气比光还快,一道又一道剑气斩在藤蔓之上,一道比一道强劲,若面前的不是藤蔓墙,而是其他东西,怕是早被他这密集如雨的攻势给斩成一地碎片。 白泽从来没见过如此强悍霸道的灵力,被江闲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往后退后了好几步,生怕被江闲残余的剑气误伤。 他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妙之意油然而生。 他想起来曾经在江闲身上看到的江闲未来。 阿常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江闲变强。 江闲如今已有可以摧毁三界的实力,正如阿常国所愿,一切尽在掌握。 江闲最后的结局是…… 江闲最后的结局太过悽惨。 白泽不敢往下想了,欲言又止道:「鹤清,要不想想看其他办法……」 江闲面前的藤蔓在他的攻势之下,终是抵挡不住,藤蔓上伤痕累累,紫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汩汩涌出,染湿了地上红色的土壤。 藤蔓上的伤口却未癒合,往外扩张着,愈来愈大。 「嘶嘶——」 藤蔓被江闲激怒,像是活了过来,不断蠕动着,跟爬虫一样扭动,挥着无数条藤蔓,延伸变长,一点一点遮住那上面的光亮,将江闲和白泽包裹其中。 江闲收回攻势,白泽见状,上前揪住江闲的衣角,惶恐地看着头顶的光亮被藤蔓一点一点吞噬。 失去光亮,恐惧感袭来。 「鹤清你干了什么?!」白泽尖叫出声,「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容他们二人立足之地越来越少…… 藤蔓墙在往内不断收缩,地上的土壤开裂,最终他们脚下的土地变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土壤藤蔓往下坠落…… 江闲和白泽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 谢九霄被面前这突然钻出来的藤蔓惊到了。 他的手比脑子快,待反应过来之时,他的耀火霄已经握在手。 江闲不见了。 带着白泽一起,在藤蔓之后,与他们分隔开。 李重明停下脚步:「发生什么了?」 他方才专注于身后的魔族,并未关注跑在前面的三人。 李重明见只有谢九霄一人,问道:「白泽他们怎么不见了?」 谢九霄用剑尖指着面前如山的一面藤蔓墙,面色复杂:「方才地上突然窜出数条藤蔓,他们被隔绝在这片藤蔓之后了。」 李重明看到这一面诡异的藤蔓墙,脸上表情很难看。 他召出一团火焰,朝藤蔓墙扔过去,可他的火焰却被藤蔓墙化解,只剩下了点点火光落在地上。 李重明再度尝试了好几次,藤蔓毫发无损,最后他只得摇头道:「打不开。」 「打不开很正常。」谢九霄道,「这藤蔓来得诡异,估计是阿常国之物,暂且不知该如何破解。」 他们这一停下来,后面的魔族自然追了上来。 魔族目光狠辣地看着他俩,尖锐的獠牙露出,津液顺着咧开的大嘴一点一点滴下来。 他们不能丢下江闲和白泽在这里不管。 谢九霄和李重明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各自朝扑着他们而来的魔族杀去…… 魔族数量太多,饶是他们再强大,终是抵挡不了这些跟饿鬼扑食般、前赴后继不怕死的魔族。 谢九霄觉得自己似是被提线操纵的傀儡,手中重复着挥剑的动作,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已经杀红了眼,一双殷红的眼里淬了火,闪着火光。 面前是无数具魔族的尸体,身侧是困住江闲的藤蔓墙。 长诀剑鸣与他的心脏共鸣。 他听到从藤蔓墙后江闲的长诀剑鸣之声,与他的心脏共鸣,激着他一次又一次挥出耀火霄。 第351页 可李重明显然是支撑不住了,手中的火焰消散,半跪倒在地。 谢九霄眼尖,一剑斩去朝李重明扑去的魔族头颅。 魔族的头颅骨碌滚落在地。 李重明咽下喉咙里翻涌而上的鲜血:「多谢。」 「不必多谢。」谢九霄拉起地上的李重明,边斩杀面前的魔族,边往后退。 轰隆隆—— 坍塌之声传来,谢九霄李重明扭头望去。 他们身侧像山一样高的藤蔓墙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往下一看,岸边的石头滚落进去,石头消失不见,听不见声响。 不知这深渊有多深。 藤蔓不见了,江闲白泽也不见了。 谢九霄看了一眼深渊,恨恨地咬牙。 见李重明还呆愣在原地,谢九霄抓着他就跑,身后的一众魔族死死追赶着他们。 「先走!」 …… 江闲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他想活动下手腕,却发现他动一下手腕,手腕竟刺痛得不行。 江闲强忍着痛,睁开眼往手腕处望去。 只见两根有一指粗的封灵钉刺穿了他手腕上的肌肤,深深刺入他的经脉之中,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封灵钉,顾名思义,只要把封灵钉刺入人的经脉之中,就能封印住那人的灵力,让其变成一个凡人都不如的废人。 给他钉下封灵钉的人肯定很忌惮他的实力。 不止是忌惮,并对他的实力瞭若指掌,不多不少,刚好给他钉了四枚封灵钉,将他死死钉在了冰冷的墙上。 江闲被刺痛感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只是一两枚封灵钉,他倒是能凭蛮力挣脱。 可他身上足足有四枚封灵钉,他有再强大的灵力,被封灵钉钉住,灵力枯竭,施展不了半点。 江闲越动,经脉越疼,钻心地疼。 再动下去只会让他经脉俱碎,只得放弃。 江闲沉下心来,冷静地环顾四周,分析当下是什么情况。 这里应该是一处密室,空无一物,没有窗户,不见光,都是冰冷的石壁,空间狭小逼仄。 他在角落看到了处于昏迷之中的白泽。 这人不但对他很熟悉,对白泽也很熟悉。 白泽失去了预知能力就是个废人,对人造不成威胁。 这人大费周章给他钉了四枚封灵钉,将他人钉在墙上,对白泽只是粗略地给白泽的手用粗麻绳在身前打了个结,连带着将白泽的双脚用麻绳束缚住。 江闲叫了一声地上的白泽:「白泽。」 白泽听到有人叫他,睫毛微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两眼还是半眯着的,嘴里嘟囔着:「我怎么听到了鹤清的声音?好黑啊……这里怎么这么冷?这是哪儿呢?」 白泽与江闲对上视线,看到江闲姿势怪异地靠在墙上,待眼前清晰,他看清了江闲四肢上的封灵钉,瞪大双眼,声线陡然拔高:「封灵钉……鹤清!你怎么——」 白泽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来人了。 那人的脚步声轻快跳脱,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那人口中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曲调欢快。 不过那人走到了门口就停下了,并未进来。 这里隔音不算好,不然江闲和白泽方才也不会听到那人的脚步声。 那人就站在门口,声线微微上扬,仅凭声音就能得出他脸上肯定一副极其愉悦的样子:「你们醒了呀,既然醒了,那就玩个游戏放松一下吧。」 「这个游戏叫做——猜猜我是谁,专门为江闲准备的游戏,我先不进来了,江闲不妨猜猜我是谁?」 「猜错了没惩罚,猜对了也没奖励,江闲你放心大胆地猜。」 白泽努力想挣脱手上的束缚,却发现手上的麻绳绑得极紧,他越是挣脱,那束缚越紧,险些勒到他的肉。 他当即猜出是门外的人把他们绑架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不知门外之人是什么意图,总之他很不爽。 他不爽自是要说出来,把一肚子的火气都撒在了门外之人身上,嘲讽道:「哈,问我们你是谁?我看你就是个废物!只会耍小花招的阴险小人!你有本事把我们松开啊!看我鹤清仙君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莫名其妙被拿来当挡箭牌的江闲:「?」 江闲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封灵钉,还是打算告知一下白泽:「现下我自身难保,你别带上我的名号。」 「呃……」白泽眼神飘忽不定,「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把你搬出来了。」 「呵。」门外之人轻笑一声,语气里没恼怒,但话语中都是威胁之意,「没想到三界唯一有预知能力的白泽是如此不长眼的东西,真是白瞎了你这天赋。」 「白泽,我在和江闲说话,没和你说话,你暂且没资格与我说话,懂了吗?嗯?你想死的话我倒是能成全你,反正你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死了也无妨。」 白泽被挑衅自是不能忍,他向来都不是个喜欢忍的人。 「你……」 他当即就想反嘴回去,却被江闲打断。 江闲面色凝重,眉宇间有阴霾缭绕。 他冷声道:「白泽。」 白泽把后面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独自生着闷气。 第352页 门外之人的声音很愉悦:「怎么样,江闲想出来我是谁了吗?」 江闲眼中厌恶不消,他沉声道:「常善,我说过,你的演技很拙劣。」 第170章 一切真相 门外之人一顿。 下一秒, 面前的铁门被推开,那人伪装深沉沙哑的声线转为上扬,恢复了孩童的天真烂漫。 常善走入密室, 微微抬头与江闲对视, 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只剩一条缝:「仙君哥哥猜得真准,不过仙君哥哥就算猜对了也没奖励, 真是可惜。」 常善靠在门框上,脸上笑意未减:「许久不见仙君哥哥,以为仙君哥哥把我给忘了, 我还暗自伤心了一番呢。没想到再次重逢, 仙君哥哥还记得我, 真是意外之喜。」 江闲脸上流露出厌恶之色,噁心感上涌:「别唤我如此噁心的称呼,之前是看走眼了才被你矇骗过去。」 白泽还处于情况之外,一头雾水:「不是,鹤清这人谁啊, 你认识?」 常善笑眯眯道:「我是何人?我是仙君哥哥的小善呀。」 白泽都快挣脱脚上的束缚跳起来了:「啊?鹤清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 江闲眉毛拧成一团, 总觉听着常善噁心的话语, 他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你想噁心我能不能换个方式噁心我?这样噁心人真的没意思。」 常善撇嘴, 像是不太高兴:「仙君哥哥还真是误会了,先前你在苗疆国不就是叫我小善吗?」 常善走到江闲面前, 他的人形还是一副十三四岁的孩童模样,身量不高, 靠近看江闲得昂起头才能看到江闲的脸。 「仙君哥哥还说了, 允许我叫你仙君哥哥,这可是仙君哥哥自己说的, 怎么能食言呢?」 江闲低头,看到常善身上穿着的甚至还是他之前在苗疆国给常善买的衣袍,厌恶感压都压不下去。 他勾唇冷笑:「一个活了几十万年不死的怪物,却装成小孩的模样,叫别人哥哥,还真是独特的癖好。」 白泽不可置信地看向瘦小的常善,那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孩露出的胳膊露出的腿比他还细上一圈:「啥?这小孩几十万岁了?什么老不死的东西啊!」 常善作一副委屈的模样:「没想到仙君哥哥是这么看待我的,可真是伤到我心了。」 白泽听到常善几十万岁了还在如此说话,身上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谢九霄在鹤清面前装绿茶就算了,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在鹤清面前装绿茶。」他碎嘴吐槽着常善,低声嘟囔着,「还真以为江闲谁的绿茶都吃呢?真是狂妄自大。」 不过常善并未听到白泽的吐槽,听到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江闲身上,自然不会理会白泽,白泽在他眼里不过是他动动手指就能扼杀的渺小生物,他自不会与白泽一般计较。 常善抬起手,摸上江闲被封灵钉刺穿的伤口。 封灵钉冰冷,江闲的手更冷,似有寒冰覆盖。 常善微皱着眉,放缓语气,像是关切一般问:「仙君哥哥的手疼吗?」 「你问我?」江闲嗤笑,嘲讽意味十足,「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吗?一直试图把我和谢九霄分开,妄想操纵我人生走向,把我引诱到此处,为我钉上封灵钉,想将我变得不人不鬼的傀儡的人,不就是你吗?」 「谢九霄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常善皱着眉,「他们龙族太烦了,净想着怎么杀我,上次那些龙族的老傢伙还伤到了我的本相,我也是生命,很疼的好不好。」 他像是在说着一件寻常的事。 江闲毫不留情地讽刺他:「你还委屈上了?在三界四处残害生灵的难道不是你?」 「仙君哥哥这话说错了,我从未残害过生灵。」常善掰着手指头在那边算,把自己撇了个干净,「那些凡人都是阿常国人杀的,我是阿常树,阿常国人杀的人关我什么事?我平常也就吸收一切被圈养的魔族生命,还有一些帝君仙君的神魂碎片什么的……」 帝君? 江闲骤然瞪大眼:「帝君?」 「嗯?仙君哥哥不知道吗?」常善歪头看向江闲。 「哦,差点忘了。」 常善伸出食指,擦去江闲手腕上流淌下来的滚烫鲜血,放在唇边,舌头将鲜血一舔而尽。 品尝到江闲的鲜血,他发出喟嘆的声音,仿佛在品味什么珍稀佳肴。 「你干什么!」 江闲在常善的手指触碰到他手腕的时候剧烈挣扎,手腕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裂开,反倒是成全了常善,鲜血越流越多。 常善脸上浮着病态的红晕,他用指腹擦去嘴角的鲜血,激动得心脏都在猛烈跳动,几近要突破了胸腔之上那层薄薄的肌肤,跳出来了。 他呵呵笑着,凑到江闲的耳边,宛如恶鬼低语:「你是我和巫阙选的下一任帝君啊,江闲。」 「现任帝君已死,前面七任帝君的死全都是我所为,我不否认,他们全都成为了我本相的养料,有了他们,才让我能如此快就化出人形。」 「每一任帝君都是我与巫阙精挑细选出来的帝君,现任帝君是,上一任帝君也是……还有,继你之后的帝君——万俟和璟,也是巫阙和我从万千凡人之中挑选出来的。」 「不过,江闲你不一样。」常善道,「你是龙族和凤凰族那群老傢伙创造出来毁灭我的,三界的救世主,天生与我为敌的人。这一切我都知道,那群老傢伙还以为我不知道呢,真是好笑。」 第353页 「殊不知我在三千年前就知道了,还专门让帝君去龙之谷接你诞生。」 「江闲,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现有的一切皆是我赐予你的。」 江闲瞳孔骤缩,回想起在地狱十九层见到的凤千昭,凤千昭与他说的…… 他是由龙族创造出来的救世主,由如今还存活于三界之中的凤凰族族人凤千昭引领,将来要再次封印阿常国的救世主。 他以为阿常国不知道,信心满满地前往阿常国,想将其再次封印…… 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入了常善的圈套。 「呵。」江闲冷笑一声,「你少给自己洗白。」 「别把我和你牵扯在一起,我再怎么说也是龙族的人,龙族赋予了我生命,我并非你之物。」 「他们只赋予了你生命。」常善语调上扬,话语中都是循循善诱,「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啊,没有我你现在也不会成为三界第一人,没有我你也不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鹤清仙君。」 「你给我的……你是……」 江闲听常善此话神色茫然,后转为愤恨。 他知道常善的真实身份了。 他咬着牙,从唇齿间吐出两个字:「天、道!」 常善露出一个喜悦的笑:「你终于认出我了。」 「你太难掌控了,我原想让你在玄霜雪山中待个三千年,待帝君死后再将你放出来,却没想到死而复生的谢九霄扰乱了我的计划。」 「不过我还是想出了下策。」 天道,束缚了他三千年。 他一开始对天道所为深信不疑,为天道之言出生入死,诛杀尽三界里的魔族余孽,最终被天道背刺,险些葬身于玄霜雪山之上。 若不是谢九霄以血融冰,他现在可能还在玄霜雪山上冰封着。 到头来,天道不过是一个骗子所伪装的。 一个想统治三界的骗子。 甚至这骗子伪装得很好,七任帝君都死于天道之手,甘愿为天道奉献自己的生命,无一人对天道的存在产生质疑。 「什么狗屁天道?!」在角落里的白泽怒骂,「难怪当时帝君非要让我去诛妖之战,原来我在诛妖之战上受伤也是你所为!」 在帝君让他与青武仙君参与诛妖一战之时,他预知到了他会在诛妖之战中受伤,百般拒绝,可帝君态度强硬,他只得答应。 后面他的确在诛妖之战中受了重伤,若非李重明相救,怕是不过久他便会魂归天地。 原来如此。 那所谓的天道,不过是一棵野心勃勃的树罢了。 常善扭头,看向白泽,理所当然道:「是我又如何?你的预知能力对我挺有威胁的,让你死只是不想你扰乱我的计划罢了,没想到你还是和江闲见面了,真是命硬。」 白泽朝常善啐了口沫子:「你想让我死我就死?你要不要脸?你又不是万俟和璟这种大善人,别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一切都与你无关一样,这副丑恶的嘴脸让人看了就生厌!」 「我是天道,这世间一切皆由我天道掌控。」常善道,「就算我想让你死,你也必须得去死,原因无他,因为我是天道。」 他说得理直气壮,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天道,而不是一棵树,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 白泽骂道:「装了几年天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道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臭脸的人,差点忘了你根本不是人,你就是一棵树而已,人要脸树要皮,你做人不要脸,做树也不要皮,就是个下贱胚子!迟早找个斧头给你树干都砍下来烧火去!」 江闲被白泽这一串妙语连珠的惊人口才震撼到了。 他知道白泽毒舌。 虽然白泽在三界武力上的战斗力为零,但白泽口舌上的战斗力可以说是三界第一。 常善只是一棵树,他心思深重,不是个善人,可他鲜少跟人接触过,旁人对他都毕恭毕敬的,他还没听到有人用这种话语骂他。 他一愣一愣的,显然被白泽一句接一句的谩骂震到了,一时忘了回嘴。 不过他不必回嘴,只需一句话,他就可以让白泽闭嘴。 常善轻飘飘一句话冒出:「你再说下去,我就把你拖去血池当我本相的养料。」 白泽闭嘴了。 白泽只是被常善气昏了头,逞一时口舌之快,并不想因此丢了小命。 因为骂人失去生命,说出去多丢人啊。 「白泽说的话有错吗?」江闲勾起唇角,笑意冷进了骨子里,「你不过是披着天道皮的卑劣小人,以天道之名兴风作浪为非作歹,如此行径,真是令人作呕。」 「还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天道了。」 「真是痴人说梦。」 常善没有反驳,只是伸出手,想抚摸江闲的脸,江闲却不给他好脸色看,直接一扭头避开,用那如淬了寒冰的眸子盯着他。 他不再顺江闲的意,直接伸出食指,按在了江闲左手腕上的封灵钉上,用力按进去。 手腕上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又淌了出来,经脉传来的刺痛感把江闲疼得脸色泛白。 他咬紧下唇,把下唇咬破了皮,却倔强得不肯吱声,一句疼都没喊出来。 常善收回手,笑着看向江闲苍白的脸,语气天真道:「只是给仙君哥哥的一个小小的惩罚,仙君哥哥不会在意吧?」 第354页 江闲松开下唇,下唇鲜血淋漓,他仍是嘴硬讥讽着常善:「你还真是……噁心……」 「仙君哥哥这话说得我好伤心。」常善又开始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手上沾满了无辜生命的鲜血。 他笑着:「没关系,仙君哥哥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可以原谅仙君哥哥。」 江闲决绝闭眼不答话,把面前的常善当作一团空气,丝毫看不出他目前受制于人,居于下风,仍像那高风亮节清冷无情的鹤清仙君。 常善还想说些什么,只闻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灰袍人匆匆赶来。 灰袍人进入密室,见到常善后半跪下行礼,低着头,不敢直视常善。 常善语气不善道:「何事?非得这个时候来打搅我?」 「有急事需要禀告天神大人。」灰袍人道,「在地宫外的阿常国人看到谢九霄以及李重明已经到了阿常国外了。」 常善脸色一变,面上先是愠色,后变为轻松的模样:「这么快?我还以为那群魔族能拖住他们一时半会,没想到那些魔族也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灰袍人道:「是谢九霄和李重明在魔界化了本相,才将那些魔族诛杀干净的。」 常善道:「预料之中罢了,我也没指望那些废物能杀了谢九霄。」 他哼哼冷笑:「谢九霄命硬,追杀他这么多次他都还在抵命反抗……罢了,他在这个世上活太久了。」 「今日应是他的死期了。」 他扭过头,对着江闲,口吻亲昵道:「仙君哥哥,我现在要先去把谢九霄杀掉,等谢九霄死了后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江闲听到「谢九霄」三个字,四肢剧烈地挣扎着,被刺穿的伤口裂开,眉眼间是抹不去的怒意。 他咬牙切齿:「你敢!」 「他一次又一次破坏了我的计划,本就该死,仙君哥哥这次可护不住他了。」 常善只说了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跟着灰袍人离去。 密室恢复寂静。 只闻一道清洌的声音轻声说。 「我能护谢九霄一时,自能护他一世。」 第171章 监视他们的怪物 谢九霄的躯体逐渐变小, 身上的黑鳞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随着他化为人形,变得清晰可见——全都是被魔族的利爪抓出来的伤口, 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扭过头, 吐出了一口喉咙间涌上的鲜血, 鲜血混入红色的土壤之中,很快渗透进去, 与暗红的土壤融为一体。 他合理怀疑,魔族的土壤是用鲜血染红的。 谢九霄都受如此重伤了,李重明自然没好到哪儿去。 谢九霄是上古神兽龙族, 龙族的龙鳞固若磐石, 极难被击破。 谢九霄被数量如海的魔族伤到如此模样, 他们重明鸟一族虽也是神兽,和凤凰族算得上是近亲,但始终不是凤凰,李重明也不会像涅槃凤凰一样涅槃重生。 在方才的打斗之中,李重明不小心, 被魔族偷袭, 魔族的利爪戳穿了他的翅膀, 翅膀上出现了一个突兀的血窟窿, 在不住地往下淌着血,与羽毛间落下的火星点相辉映, 落在土壤上。 若用再生之力给这伤治好的话,他又会因为灵力耗尽而陷入沉睡。 李重明只好用衣服布条缠绕着伤口, 尽力忽视那伤口所传来的疼痛感。 他望向面前乌压压一片魔族的尸体, 喘着粗气,疲惫不堪地问:「这些魔族已经死了, 现在该怎么办?」 谢九霄毫不犹豫道:「去找小道长他们。」 李重明一滞,略带迟疑地指着不远处的深渊:「是要从这里下去吗?」 「是。」谢九霄点头,「他们从何处消失,我们就从何处去找他们。」 事不宜迟,他们不知道江闲白泽他们情况怎么样了,担心得紧。 李重明答应得很快:「行,走吧。」 在跳下深渊之前,李重明问:「他们不会出事吧?」 谢九霄道:「我相信小道长,他不会出事。」 李重明闻言,自我宽慰道:「白泽那么惜命,再加上有鹤清仙君和他在一起,他肯定不会出事。」 二人一跃,跳下深渊,他们不论那深渊是安全还是危险,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 洞口的光亮逐渐消失,变成了一个亮点,最后化为无。 他们身处的深渊深不见底,伸手不见五指,黑魆魆的一片,只闻耳边的风声萧萧,刺破了他们的耳膜。 不断的下坠让人心脏狂跳不止。 失重感传来—— 下坠,下坠。 不断地下坠。 他们不知会到何处,但已无法回头。 遽然,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无尽黑暗褪去,场景一变,变成了漠漠黄沙。 此处的空气干燥稀薄,让人喘不上气来,呼吸一口就感觉吸入了不少的黄沙,口鼻因为空气中并未含多少水分而干涩,火辣辣地疼。 谢九霄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眼睛酸涩,他皱眉,看向头顶上的血红烈日。 这里的太阳与三界的太阳不一样,是如血般的红,鲜红欲滴,外面镀了一圈金光,如潮水一般波动,透露出一丝诡异感,让人心中惶恐不安。 而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黄沙,沙在流动,仿佛踩下一脚就会陷进去,无法出来。 沙漠上的烈风席捲着地上的黄沙,打在人的肌肤上,皮肤似被火炭灼烧,快要干裂了。 第355页 谢九霄伸手,遮着刺目的日光,半眯着眼,环顾四周。 与魔界天差地别,大相迳庭。 他们怎么通过深渊到了此处? 阿常国在沙漠之中。 只有一个可能了…… 谢九霄道:「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阿常国了。」 「传说中的阿常国的确是在沙漠之中。」李重明看着脚下的黄沙,他半蹲下身,抓起了一把,黄沙从他的指缝间流逝,让人抓不住,摸不着。 「传说虽说只是传说,但也不可不信。」谢九霄看四周只有黄沙以及他和李重明二人,眉间忧愁未散去,内心焦躁不安,「明明我们是从同一处地方下来的,怎么没见到小道长他们?」 「在魔界的深渊应该是一道传送术法,我从未听闻过这种术法……」李重明道,「魔族与阿常国有勾结,可能魔界的深渊是魔族的邪术,也可能是阿常国的邪术。」 「那他们可能是通过深渊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谢九霄道,「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小道长他们就在此处。」 李重明看着空气中流淌的热浪,道:「不知道这里有多大,只能顺着往下找了。」 不知走了多久,腿脚发麻,最后他们只能凭着肌肉记忆在黄沙之中行走。 此处沙漠干燥难耐,热浪滚滚,诡秘莫测,极其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据他们所知,沙漠中一般都有绿洲供人歇息饮水,但他们走了许久,也未找到一点绿意,再不济也有骆驼沙蛇这些沙漠之中的生物,可他们在此处连半点活物的影子也没见着,全都是重复的黄沙,连头顶挂着的太阳都没偏移分毫,正正地居于他们头顶上。 宛如置身于一个庞大的火炉之中,头顶的太阳,四周的热沙,灼烤着他们。 幸好他俩是属火的神兽,对如此烈阳倒是能抵抗一二,若换作常人,肯定会体力不支,倒在沙漠之中,被漫漫黄沙所掩埋。 谢九霄擦去额头冒出的汗珠,喉结滚动,却分泌不出口水,只能干干地咽了一口含着沙的空气下去。 他快找到了。 他会找到江闲,会找到他的小道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顺着黄沙,直直走下去,眼前还真的逐渐出现了一点其他的颜色。 那点颜色越来越大,呈现在他们面前。 是一众大大小小的房屋。 这些房屋居于沙漠之中,连砌墙的砖瓦都是就地取材,是用黄沙制成的砖块所搭建的房屋。 这里没有城墙,并不像一个国家。 谢九霄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小心。」 李重明道:「嗯。」 他们走到了那像是街道的路上。 这里看着倒像是人界的那些小村庄,按道理来说,此处环境恶劣,在此处的村庄久无人居住,肯定会被黄沙风沙腐蚀成残壁断垣,但这里的房屋并不破败。 肯定有人居住。 李重明发出了疑问:「这里无人吗?」 谢九霄凝眉:「不,这里不正常,绝对有人。」 他们确认了这里有人居住,但他们四周寂静得吓人,耳边听不见半点脚步声,只能听见耳边风卷袭黄沙的声音。 那些房屋的门是虚掩着的,不知里面有何物,谢九霄也不敢轻举妄动靠近房屋。 谢九霄继续往前走了十几步。 明明是身处于炎炎烈日之下,他却觉背嵴发凉,如坠冰窖。 似乎有人在暗中盯着他。 他转过头,顺着异样传来的地方望去。 那些大大小小的房屋虚掩着的门后,都有一两个人扒着门。 他们隐于房屋内,从虚掩的门中,通过门缝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他们。 那眼睛虹膜很少,眼白居多,看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 屋中是黑的,门只开了一条容眼睛看外界的狭小缝隙,他只能看到那些人的眼睛,看不到他们全身,分辨不出门后的东西是人是鬼。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观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动作。 像是在监视他们。 「这是人?是妖?」李重明被他们盯得心发憷,不确定道,「……还是鬼?」 谢九霄心却未生畏惧,他与门缝里的眼睛对视片刻,反倒是眯着眼,耀火霄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大步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走去。 那人见谢九霄靠近,用沙哑的声音嘶嘶叫了两声,猛地一关门,门风掀起地上的一阵黄沙,糊了谢九霄一脸。 谢九霄擦去脸上的黄沙,漠然道:「是活人。」 「这里是阿常国,他们是阿常国人。」 …… 江闲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躯体愈来愈冷,仿佛重归玄霜雪山。 因躯体的体温急速下降,身体里流淌的鲜血速度越来越慢。 他抬眸,扫了一眼角落里认命摆烂的白泽。 江闲动了动手指:「我手无法动,碰不到身上的封灵钉。你过来,将我左腿上的封灵钉拔出来,去掉一个封灵钉我有把握把剩下的三个强行挣脱掉。」 「呃……一定要这样吗?那我试试吧。」 白泽抬了抬被绑住的手,又抬了抬被绑住的脚,想站起身来,却一个失重,脚下不稳,后脑勺撞到身后的石壁上,疼得不轻,嘶了好几口凉气。 他被撞得头晕晕的,眼前满是星星在打转。 第356页 他沖江闲抬着被麻绳束缚的手,语气委屈:「起不来啊,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鹤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会预知,在这里我的预知能力都废了,我就是个废神兽。」 「我灵力弱到连这根麻绳都挣脱不了,怎么过来帮你去掉封灵钉?」 白泽生无可恋地靠在墙上,自暴自弃道:「真想一死了之,干脆死了算了。」 江闲沉默了。 江闲开口了。 他想出了一个对白泽来说是歪点子的办法。 「你可以爬着过来。」 白泽一听,当即拒绝:「你这什么歪点子啊!我不要!在地上爬太有失我神兽白泽的风范了!」 「此处只有我们二人。」江闲信誓旦旦地向他承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去后我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不会跟其他人说。」 白泽仍是拉不下面子:「我……不要!」 见白泽已经有些动摇了,江闲继续道:「你不帮我去除封灵钉,我们就得在这里等死了。」 「孰轻孰重你自有定夺。」 生命攸关之际,人总是能拉下面子的。 白泽嘴上说着死了算了,但他只是说气话,他还想多活几年。 他纠结了好久,才说:「你说好的不说出去。」 江闲道:「你了解我,说好的不说,我自不会说出去。」 白泽再三确认:「真的?」 江闲道:「千真万确。」 白泽深吸一口气:「行,你闭上眼,不准看。」 江闲闭上了眼。 白泽还是不放心,再重复了一遍:「不准偷看!你要偷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江闲道:「嗯,你放心,我不会偷看。」 白泽慢吞吞地趴在了地上,跟虫子蠕动一样慢慢弓起背,缓缓爬向江闲。 靠近江闲后,他撑起身,靠在江闲身侧的石壁上,那张脸上满是受了屈辱一般的羞红。 他用还能活动的手指,捻着江闲左小腿上的封灵钉,指尖微微颤抖。 白泽见江闲腿上的封灵钉钉得深,迟迟犹豫,不放心地说:「可能有点疼哈,这个我控制不了。」 江闲道:「我不怕疼。」 白泽一鼓作气,捻着那根一指粗的封灵钉,从江闲紧密的血肉之中拔出来。 「嘶——」 江闲被左小腿传来的疼痛感激得额头冒出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唇微微颤抖。 「好了,你不必动手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恢复了一丝灵力,经脉中的湛蓝灵力流淌,流淌至四肢,却在手腕脚腕处遭到了阻拦。 湛蓝灵力汇聚成一道利刃,一举冲破了束缚着他的枷锁! 咔嚓—— 剩下的三枚封灵钉被灵力强行逼出体外,沾着血的封灵钉滚落在地,拖了一地鲜血。 失去封灵钉的支撑,江闲因受了灵力反噬,跌倒在地。 扑通。 他无力地落在地上。 白泽看着江闲那副破碎傀儡般的样子,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慌乱,他瞪大眼,声音都破音了。 「喂!别晕过去啊,你还没给我松绑!你晕了我怎么办!鹤清!鹤清!!!」 第172章 紫妖树生紫妖蛛 「别叫了。」江闲听到白泽滋儿哇的乱叫声, 声音跟哭坟一样,要他真晕过去了都会被白泽吵醒。 「我还没死。」 他强撑起身子,眼前花白, 头晕目眩。 他扶着额, 缓了好一会儿, 声音疲惫:「你叫得好像我死了在给我哭坟一样。」 「我没那个意思,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独自一人在这里我也活不下去啊, 你可千万别死……」白泽见到江闲坐起来了,声音压低下来,生怕惊动了江闲, 让江闲又昏过去, 「只是担心而已, 担心而已。」 江闲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的好意太多余了。」 白泽没有反驳,他晃着被麻绳束缚的手和脚:「既然醒了,帮我也解开一下呗,你那个几十万岁的好弟弟绑得好紧, 差点给我勒死。」 江闲道:「那不是我弟弟, 我无父无母, 孑然一身, 才活了三千年,没几十万岁的弟弟。」 他说着, 召出长诀,唰唰两道剑光掠过, 两三下把白泽手腕上脚腕上的麻绳斩断了。 白泽手上一松, 碎得七零八落的麻绳落地,他细皮嫩肉, 被粗糙的麻绳绑得死死的,绑了这么久,再加上方才那一阵剧烈的挣扎,手腕磨得红肿不成样子。 江闲站了起来,脚步还有些飘忽,他低头往脚上看去,那两个封灵钉留下的伤口还在冒血,动一下就疼。 他用治疗术简单治疗了一下,伤口上的血算是止住了,勉强能走路。 江闲看向还坐在地上的白泽:「你能站起来吗?」 「不知道诶,让我看看。」 白泽手掌撑着地,用力一推,结果他被绑了太久了,四肢早就发麻动不了,又摔了个屁股墩,疼得他斯哈斯哈叫唤。 他呲着牙,对着江闲摆了摆手:「等等等等——好像起不来,让我缓缓,被绑久了是真的动不了。」 「……你这是缺乏修炼。」江闲道,「你应该多修炼,少睡觉,我在云谷树林的时候就见你天天在树屋里睡觉。」 白泽喘匀了气:「我修炼干什么?我再怎么修炼也比不过你们这群卷生卷死的人啊,三界里有你们守护苍生拯救世人就够了,少我一个没差。」 第357页 见白泽这躺平摆烂的态度,江闲客观评价:「难怪你和桃花能并列业绩榜倒数第一。」 「成为业绩榜第一又不能当饭吃。」白泽懒懒道,「要我说鹤清你也累太久了,也该给自己休个假,放放松了。我在天外云镜的时候就见你整日早出晚归,累死累活地替帝君打工,最后还被帝君背刺了,我是真的心疼你。」 江闲提醒他:「你不也被帝君背刺了吗?」 白泽:「……」 他气得牙痒痒,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怒气:「提起这个就来气!我白泽作为三界中唯一有预知之力的神兽,掌握三界一切动向,居然能被一个小屁孩暗算!」 「等我找到那个小屁孩,非扒他皮抽他筋不可!」 白泽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总算能站起来了。 他揪着江闲的袖子,蹑手蹑脚地跟在江闲背后,丝毫没有方才大放厥词的模样,跟江闲跟得紧,生怕被江闲丢下。 江闲虽然受了伤,战斗力直线下降,不如之前,但他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 对上常善可能没什么胜算,对付几个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 身上的束缚解开,已经能自由活动了,可他们出去的路被一扇铁门挡了去。 「有扇铁门,鹤清你有钥匙吗?」白泽尝试把铁门推开,可面前的铁门纹丝不动。 江闲上前,尝试推开密室的铁门。 推不开,铁门的锁应当是在外头,密室被锁住了,只能从外打开。 「没有钥匙。」他道,「也不需要钥匙。」 江闲二话不说,长诀出鞘,剑影交错,两下把铁门噼成了七八块,碎了一地。 白泽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反应过来,赞嘆道:「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方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 从之前和谢九霄一起噼阎王殿大门学来的。 江闲暗自想着。 江闲迈过脚下的一地铁门碎块,探出头,确认外面没人后放松下来,带着白泽顺着无尽的走廊走下去。 他们从进入深渊昏迷之后,醒来就到了此处。 此处阴暗无光,空气干燥,江闲靠近墙壁,仔细观察。 走廊上的墙壁看起来像是沙砾制成的砖头,石缝里还有因摩擦而落下的细碎黄沙。 没猜错的话,他们如今应该位于沙漠的地底下。 江闲半蹲下身子,抓起墙角堆起的黄沙,用食指大拇指捻了捻,黄沙干燥,捻得人手痒痒的。 他紧握的手松开,把手中的黄沙归于地上。 「天外云镜藏书阁有书记载,阿常国神秘,行踪不定,传说位于沙漠之中,似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江闲道,「此处空气稀薄干燥,脚下黄沙堆积,此处正是阿常国。」 「那我们现在是——」 白泽话还没说完,走廊正对面迎面走来两个正在交谈的灰袍人。 灰袍人看到他们二人,一惊,认出他们正是被常善带回来的人,转身想跑去告诉常善。 江闲眉宇一凝,身影一闪,剎那间闪到两个灰袍人身后,长诀剑光一闪,一剑将他们二人封喉。 咻—— 灰袍人倒在地,因为长诀一剑封喉,他们喉咙被剑刃划破,漏风冒血,说不出话,只能呵呵地吐着血水,发白得不像活人的手不自觉地握上喉咙上的伤口。 江闲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个灰袍人断气,再也挣扎不了。 他知道,长诀能杀死这些怪物。 白泽被吓得缩到角落去了,见那两个灰袍人彻底咽气,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他眼神飘忽,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往那灰袍人身上看的欲望,专注于和江闲对话:「呃,他们死透了吧?阿常国人不是不死不灭的怪物吗?他们不会突然诈尸吧?」 江闲的眼神落在地上的两个灰袍人尸身上:「他们已经死了,不会活过来。」 「那就好……」白泽松了口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找出路?」 江闲指着地上的黄沙:「我们现在位于沙漠之下,出路怕是不好找。」 他收回剑,目光看向那两个灰袍人走来的方向:「不过他们能从那边过来,就说明那边有路可走。」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们顺着那两个灰袍人来的方向往下走,却没想到路上遇到的灰袍人越来越多。 江闲刚斩杀一个灰袍人,放下剑没几秒就又拿起了起来。 情况紧急,他不拖泥带水,为了防止灰袍人逃离,去跟常善通风报信,他一剑一个灰袍人,丝毫不给那些灰袍人喊出声的机会。 最后,走廊里堆满了灰袍人的尸体。 灰袍人死前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江闲,他们困惑难解,像是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草率地死了。 江闲和白泽在地宫的走廊之中弯弯绕绕,终于走到了一处没有灰袍人的地方。 这里寂若死灰,更加阴暗少光,不再炎热,反倒寒风刺骨。 江闲看到了走廊尽头一扇平平无奇的门。 见四下无人,只有他与白泽,他将手放在门上,用力一推,推门而入。 那些灰袍人都不敢靠近此处。 门后究竟有什么东西…… 江闲握紧了手中的长诀。 看到屋内的陈设后,他愣了一瞬。 是很普通的一间书房,跟三界里的书房没两样,四周全都是堆满书籍的书架,书房正中央是书桌,书桌上摆放着的文房四宝。 第358页 「放心,没危险。」 江闲松懈下来,仔细观察着这间书房。 躲在江闲背后一直没冒头的白泽跟着江闲进了书房,听到江闲说没危险后,他探出头,确认了书房里真的没有危险后大胆了起来。 他松开江闲的袖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书架前。 「没想到那小屁孩还挺好学的嘛。」白泽走到书架前,指尖落在书架上面的书上,「这么多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都看完了。」 「你干什么?」江闲见白泽在踮着脚拿最高处的一本书,皱眉道,「我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为妙,万一碰到这些书会触发什么机关呢?」 「没关系啦鹤清,这里又没人,怕什么?」白泽大咧咧地摆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椅子上,对着手上的书左看看右看看的,甚是好奇。 他摸着那粗糙古朴的书籍封面:「这是什么书啊……《阿常树的保养与修理》,奇奇怪怪的,从未听过有这种书,不过这书名一看就是那些阿常国人自己撰写的。」 江闲听到书名,生了好奇心:「《阿常树的保养与修理》?念来听听。」 白泽翻到第一页,还真一字一句读了起来:「阿常国不死之树,本相存活于以九万人鲜血为池的血池之中,每日至少需以一活人鲜血为祭,七七四十九日结一果,缺少一日则七七四十九日后结出来的阿常果会转变为紫妖果,种植紫妖果,可得紫妖树,紫妖树可结紫妖果,若食紫妖果及阿常果,可使食用之人威力大增,得不死之躯,强悍灵力,若不食紫妖果,紫妖果在九九八十一日后会诞生紫妖蛛,听从孕育之人的命令……」 他发出了疑问:「阿常树是什么我知道,就方才那个小屁孩,这紫妖树……是你先前跟我讲过的那在人鱼国旧址见到的怪树吗?」 当年人鱼国国主带回的果实并非能让人长生不老的阿常国,而是能孕育出蜘蛛怪物的紫妖果,他们在人鱼国旧址见到的怪树名为紫妖树,而紫妖树结的紫妖果会诞生紫妖蛛。 那是他们曾在归元山和人鱼国旧址见到的蜘蛛怪物。 江闲道:「是,我和九霄在人鱼国旧址见到怪树估计就是这本书上所记载的紫妖树了。」 他回想起曾遇到的那些蜘蛛怪物,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此处为阿常国,肯定还有紫妖树。」 …… 黄沙之上,种植满了一排排的紫妖树,一眼望不到头,绿茵茵的一片,在一片黄沙之中格外显眼。 紫妖树上,无数紫妖蛛扭曲着四肢,利爪深深插入树干之中,咧着大嘴,具有腐蚀性的津液顺着它们漏风的牙齿渗出来。 咔嚓。 闻声,它们头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扭过来,无数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 谢九霄和李重明停了脚步,与这些面容恐怖的紫妖蛛对上眼。 李重明灵力已经干枯使不出一点了,他看到眼前这些异于常人的可怕怪物,脸上的神色难看得很。 「这是……什么?阿常国人?」他道,「跟方才在城中见到的阿常国人不一样,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谢九霄一眼认出这是在归元山山洞之中出现的蜘蛛怪物。 他紧握着耀火霄,手心微微冒热汗:「情况似乎不太妙。」 紫妖蛛们双眼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瞬刻间,它们像是受到了号令,乌泱泱地朝他们扑过来。 第173章 最终之战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江闲先前还在和白泽说, 不要乱碰东西,要是出现了什么机关就不好了。 转眼间,闲不住的白泽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 刚取下书的一瞬间, 不知书房何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咔嚓。 像是什么东西打开了。 白泽大叫:「我靠!什么动静!有人要暗算我!」 白泽失去了预知之力, 完全没有之前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现在干什么都是提心弔胆的, 不经吓,跟胆小的兔子一样,听到书房中不小的动静, 手中的书没拿稳, 直接飞出去了, 直直砸向江闲的脑袋。 江闲原在书桌上看常善与他手下那群灰袍人的来往信件,在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可用。 一抬头,迎面而来的是一本一掌厚的书,直直朝他面门砸过来—— 他眼疾手快,把信件攥在手中, 一把握住了飞来的书。 江闲拿着书, 不满地看向白泽:「你在干什么?差点砸到我了。」 白泽咽了咽口水, 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好、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好大的动静……」 江闲方才的确听到了响声。 「你碰到了什么机关?」 「不知道啊。」白泽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好像没什么变化, 也没暗器偷袭。」 江闲把手中还未看的信件收起来,在书房四处寻找白泽触动的机关在何处。 他绕着这不算大的书房走了好几圈, 总算在一面没有摆放书架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块微微凹下去的石砖。 这块石砖与四周的石砖显然不一样, 松动得很,四面缝隙很大。 江闲轻而易举地把石砖抽出来, 在石砖抽出来的那一瞬,面前的墙壁咔哧咔哧地开始向两侧分开,现出了隐藏在墙壁后的东西。 他瞪大了眼,被眼前一幕震慑到久久未语。 第359页 红,一片红,如被鲜血血洗了一般的红。 面前的景色是红色紫色绿色三种颜色交汇,仿佛像是人吃了毒菌子而产生的幻觉,花花绿绿的颜色让人头晕目眩,险些沉沦于其中。 太不真实了。 红是刺眼夺目的鲜血,那是血池,是以九万人的生命所制成的,孕育阿常树的血池,血池充斥满了整个硕大的地宫,让人无从下脚。 紫是从树干、树冠中延伸出的无数藤蔓,藤蔓在空中扭动着,似阴冷的毒蛇,仿佛能看到藤蔓尖吐出的蛇信子。 绿是树冠上鲜艷亮丽的树叶,树叶饱满有一掌之大,泛着绿莹莹的光泽,比初生幼儿的肌肤更加光滑、有弹性。 藤蔓似是嗅到了江闲的味道,齐齐停下晃动,长了眼一般,藤蔓尖对着江闲。 「鹤清,后面有什么啊?怎么不说……」 话…… 在江闲背后的白泽走上前来,停在江闲身侧,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头皮发麻,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 他颤抖着嘴唇说:「鹤清……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跑,跑得越快越好。」 江闲没有动。 「跑不掉了。」 他看到了常善。 常善居于高处,坐在一根粗壮的藤蔓上,两条盈盈一握的细腿在那儿晃着。 他撩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可他的胳膊上有无数道伤口,像是被剑所伤,伤口不断向外蔓延着,里面鲜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当中。 常善向来对江闲有一种独特的敏锐感,在何处都能嗅到江闲身上的灵力气息。 他察觉到了江闲的靠近。 常善那双眼亮晶晶的,微勾起唇角,看向来人:「还真是困不住仙君哥哥呢。」 他俯瞰着江闲,眼神轻蔑得如藐视蝼蚁一般,可语气却是无比的轻柔:「仙君哥哥很不听话啊,无论我给你设下如何困境,仙君哥哥总能想方设法挣脱。」 「不过我想也是,玄霜雪山都困不住仙君哥哥,区区四根封灵钉怎么可能封住仙君哥哥呢?」 江闲正色道:「无论你是天道还是常善,亦或是阿常树,哪怕在我身上加再多的束缚,我都能挣脱。」 「这世上无人能束缚住我。」 「唉,皆在我意料之中罢了。」常善把手臂上不断扩散的伤口给江闲看,眼里泛着泪花,委屈道,「仙君哥哥可还记得魔界出现的藤蔓?那是小善我啊,仙君哥哥在魔界伤我伤得好深,偏偏伤口又癒合不了……真的很疼诶……」 江闲不为所动。 常善嘆气:「仙君哥哥不哄哄我吗?」 「咎由自取。」江闲讥讽他,「明明是你自己想困住我,被反伤还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咎由自取?好一个咎由自取。」 常善脸上的无辜褪去,神色一变,变得阴森:「为何你就吃谢九霄这一套,而不吃我这一套呢?」 「这很难理解吗?」江闲嘴角漾开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因为你不是九霄。」 「呵呵,呵呵……好啊,原来仙君哥哥满眼都是谢九霄啊。」 常善阴恻恻的冷笑声在空旷的地宫之中回荡着,如魔音缭绕,阿常树根部的血池随着他的笑声咕噜咕噜冒泡,如冷水遇火,烧沸腾了一般,里面浮现出无数的森白尸骨,尸骨冒着魔气,昭示着这些尸骨皆是魔族。 当年在三界为非作歹的魔族,竟落得成了阿常树养料的下场。 令人唏嘘。 「这么喜欢谢九霄,那待会儿我便让你们团聚吧……」 谢九霄不是和李重明在魔界吗? 那在魔界紧追在他们身后的魔族—— 江闲神色很不自然,听到常善的话觉得不对劲,语气慌乱:「你将谢九霄怎么了?!」 常善没有回答他。 随后江闲看到常善微皱着眉,将自己受伤的小臂斩断。 被常善斩断的那截小臂扑通一下落在血池之中,溅起水花。 而后,常善手臂上被斩断的地方生出无数条细小的藤蔓,如人的血脉经脉一般,缠绕在一起,渐渐凝聚成一条手臂的模样,最终变成了一条完好无损的手臂。 常善的手臂,竟是又长出来了…… 江闲暗觉不好,高声道:「白泽!退后!」 「来不及了啊!」 白泽已经来不及跑了,他刚想回头,脚腕被紧追上来的藤蔓缠住,藤蔓渐渐缠上他的四肢、他的躯体。 他的脸颊因藤蔓绑得极紧,血液不流通,喘不上气而缺氧变红,呼吸都成了难事。 他连句话都说不完整:「鹤……鹤……清,让他松一点啊……要……死了……」 江闲自顾不暇,他刚斩断一条试图缠上他脚腕的藤蔓,手臂处又有一条藤蔓攀爬上来…… 他喘着粗气,手中长诀被藤蔓无情夺去,高高举起,一下抛到远处去! 江闲怒火中烧:「常善——你这个该死的——」 常善不想听江闲骂他,略微一抬手,藤蔓听话地缠上江闲的脸,他的话语尽数被藤蔓掩去,只露出一双眼,喉间发出闷闷的呜咽声,动不了分毫。 「嘘——」常善把食指放在唇边,看起来人畜无害,他笑嘻嘻地说,「我暂且不想听仙君哥哥说难听的话,委屈仙君哥哥暂且先闭嘴了。」 「仙君哥哥,好好看着吧。」 第360页 「看着你护了一生的人,如何死在我手中。」 常善狂笑着,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神色异常兴奋。 他指尖微抬,阿常树以极快的速度变大,大到撑破了整个地宫! 轰隆隆—— 地宫坍塌,无数碎石砸下! 可常善怕他最完美的作品受伤,一根树枝飞来,挡在江闲的头顶上,将江闲保护在其中,隔绝了碎石。 可白泽就没那么好运了,常善丝毫不关心白泽的死活,一块巨大的石头直愣愣地砸在了白泽头上。 白泽的头顿时被砸破了一个洞,鲜血流满了半张脸,双眼变得无神,脸一歪,晕了过去。 「白泽!」 江闲瞳孔骤缩,强挣开束缚着他嘴的藤蔓,看到白泽瘦削的身躯如一张破碎的纸,却无能为力,只得喊出白泽的名字,试图唤醒已经昏迷过去的白泽。 阿常树生长得快,耳边如有风颳过,他身体一轻,刺眼的阳光打在他眼上,激得他泪眼朦胧,紧闭双眼。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仙君哥哥,该睁开眼了。」 待他熟悉了刺目的光,再度睁开眼。 他看到了悬于高处的炽热烈阳,以及——黄沙之上,气喘吁吁,一身污血,仍在奋战的谢九霄。 常善道:「仙君哥哥,看看这是谁?是不是很眼熟?」 江闲看着黄沙上如山如海的紫妖蛛群,被紫妖蛛围剿其中的谢九霄和李重明显得极其渺小。 是……谢九霄。 他咬牙道:「常善,我去你的!」 他懊悔怎么不和白泽学几句骂人的话语,连出口骂常善都显得如此无力。 常善食指微动,下面的紫妖蛛群群起而攻,一只接着一只朝几近力竭,全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儿的谢九霄和李重明扑去! 谢九霄一剑斩去飞扑过来的一只紫妖蛛的头颅,他的手腕都在发颤,因为力竭,耀火霄险些脱手落地。 他身形晃动,耀火霄直插在黄沙中,终是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 污血和汗水糊了他的眼。 他抬首,看清了那凭空从黄沙中生长出来的阿常树。 黑白道袍翩翩,上面银白色的鹤纹在烈日下如浮光跃金。 那双眼中尽的泪,还有抑制不住的滔天怒火。 「小道长……」 谢九霄走神了,失了言语。 看见江闲受制于人,他一时间都忘了他如今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谢九霄!」 江闲扯着嗓子喊他。 江闲只有在同他置气,亦或是危急关头才会喊出他的全名。 谢九霄回神,目光兀然变得狠辣。 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起身拔起深深插入黄沙之中的耀火霄,一个利落的回头,刺穿了试图袭击他的紫妖蛛胸膛,旋即跟甩垃圾一样,将紫妖蛛的尸体甩到了阿常树跟前。 他的眼是猩红的,里面承载着滔天怒火,如滚滚岩浆在其中沸腾。 他盯着常善,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艰难,却肯定至极。 「你死定了。」 第174章 最终之战 谢九霄在听到江闲的声音之后, 跟打了鸡血一样,疲惫的身躯顿时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他嘶吼一声,耀火霄的剑气似有排山倒海之势, 面前数百只的紫妖蛛齐齐被耀火霄的火焰拦腰斩断! 紫妖蛛的鲜血喷涌而出! 漫漫黄沙被紫妖蛛的鲜血腐蚀了个大半, 陷了下去。 「我死定了?口气蛮嚣张的嘛。」常善点头评价, 「不过你又能撑到几时呢?」 谢九霄强压下因使用灵力过度而遭反噬涌上喉间的鲜血。 喉结滚动,他将鲜血咽进去, 喉咙壁因缺水干涩难咽,吞咽都成了难事,吞咽鲜血如吞细小的碎石入腹。 他拭去额头的血汗, 唇角微勾, 表情嚣张至极, 是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的桀骜不驯。 「有我立于此地一时,我便能撑一时。」 「说得真不错,听得我都热血沸腾起来了。」 常善不由得为谢九霄鼓掌,赞嘆谢九霄的宁死不屈,向那一望无际的紫妖树招了招手, 紫妖树上的饱满的果实纷纷破裂, 一个接着一个刚从紫妖果中破壳而出的紫妖蛛落在地上, 四肢紧抓着地上的黄沙, 用贪婪的目光看狼狈不堪的谢九霄。 刚解决完一批紫妖蛛,又来了一批新的紫妖蛛。 「死到临头的人往往嘴比尸首硬, 上一次你死的时候也是如此嘴硬呢,我倒是想看看你的极限究竟在哪儿, 真是让人好奇。」 谢九霄实在是分不出心去讥讽常善挑衅的话, 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的紫妖蛛让他伤痕累累, 筋疲力尽。 转眼间,他刚斩杀掉一只紫妖蛛,又被另一只扑来的紫妖蛛伤了臂膀。 他匆匆看了一眼离他遥远的江闲,收回视线,咬紧牙关,一句话都不肯说,连受痛的闷哼声都没有。 谢九霄怕他担心。 江闲知道谢九霄的用意,闭上眼,不忍直视如此血腥的画面。 可常善却偏偏不如江闲的意,操纵着身下的藤蔓,行到江闲面前,伸出白皙的手。 看似柔弱的人手劲却是如此之大,他硬生生掰过江闲的脸,让江闲与自己对视。 「江闲,你闭眼做什么?是不忍心看吗?说得也是,谢九霄死的那两次你都没亲眼见过。」常善没有像之前一样用孩童的声音说话,嗓音变得沙哑低沉,「给我好生生看着,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你怎么可以拂我意?」 第361页 「这一次,我要让你看着谢九霄死在你面前。」 江闲艰难开口:「你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为应对天道所做出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算盘碎裂,算珠散落一地。 最终还是逃不过天道对他的束缚。 「知道什么?」常善道,「知道为什么我将一切运筹帷幄之中吗?」 江闲低垂下头,避开常善的视线,算是默认了。 「还得多亏你们啊。」 常善嗤笑:「若不是你和谢九霄在梦貘所创造的梦境之中所作所为太过嚣张,我还真不知道谢九霄没死,无法为了应对你们而放长线钓大鱼,布下如此周全的计划,引你们入局。」 梦境…… 江闲回想起在梦貘的梦境之中,发生的事确实和现实不大一样。 帝君不知派巫阙去执行了什么任务,他反倒留在了天外云镜。 常善操纵着藤蔓,藤蔓从江闲的怀中拿出了一封并未展开的信件。 「没想到你还找到了,梦境中的我,传达给现实的我的消息。」 一条细小的藤蔓把信件展开,递到江闲面前。 谢九霄未死,江闲与谢九霄二人在嶷玉山勾结,需重新布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心思深重的常善敏锐地察觉到了后面的发展,推翻了原来的计划,重新布局让江闲入局成为棋子。 「我知道龙之谷诞生了一条新龙……原想将谢九霄扼杀于摇篮,却没想到你在嶷玉山救下了谢九霄,着实让我有些生气。」常善故作遗憾地摇头,「你不应和谢九霄勾结在一块儿的,听话点不好吗?你要听我的话,后面我也不会让你去玄霜雪山受苦了。」 「只是我真没想到,谢九霄死一次活一次,还能将你从玄霜雪山中解救出来,破坏我的计划,真是意外啊。」 「什么叫做勾结?」江闲冷笑道,「我和谢九霄是挚友,是挚爱,何谈勾结一词?勾结难道不是你和巫阙那种狼狈为奸吗?」 「我和巫阙吗?利益关系罢了,我挺嫌弃他的。」常善道,「虽然巫阙脑子不太灵光,但他在凡人之中算是聪明的了。」 他面上露出嫌弃之色:「不过他对我来说实在是愚蠢,我也不想和他绑在一起,若有办法,真想把他从我体内剥离出去……没办法,凑合着过吧。」 语气牵强。 江闲还想出言讥嘲常善。 远空中传来凤鸣之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众人视线皆被凤鸣声吸引过去。 流火在空中划过,下了一场火雨,绚烂夺目。 凤凰展翅高飞,尾羽在烈日的照耀之下镀了一层金,熠熠生辉,流动着滚滚烈焰,与金光交辉。华丽,压迫感极强,那凤喙之中吐出一口神火,神火将谢九霄面前的一排紫妖蛛烧尽,甚至还把后头的树都点着了。 熊熊烈火把紫妖树烧成灰烬,周围的气温上升好几度,热得让人吐舌头直冒汗。 常善眯眼,看向来到阿常国的不速之客:「凤凰……」 苦苦支撑着的李重明被神火的余波波及到,酸软的四肢回力,如枯井般的灵力竟又恢复了些许。 凤凰一族与重明鸟一族是近亲,能以神火洗涤重明鸟族身上的伤。 凤千昭眯起凤眸,喊着仍愣在原地的李重明:「喂,小重明鸟,愣在那儿干嘛呢?见到我来了还不化本相,是要我请你吗?」 凤千昭的语气很不好,语气里是凤凰天生的骄傲。 「抱歉。」 李重明没反驳,应了凤千昭的话,化为本相。 羽毛逐渐爬上了他的躯体,眼中眼瞳一分为二,变成了两眼四瞳。 最终,李重明变成了与凤千昭极其相似的重明鸟,二者放在一起,乍一看根本没什么区别。 凤千昭见李重明化了本相,一团金灿灿的神火再次扔过去。 李重明全身被神火所包裹,神火洗涤了他身上所有的伤痕,让他灵力又充沛了,还能再战一场。 「还要不要?」凤千昭道,「要也没有了,我没那么多神火,所以你给我好好珍惜着,少花灵力少受伤。」 她看似是在问李重明,实则说的废话,只是在提醒李重明节省灵力。 李重明抬起宽阔的翅膀:「足够了,谢谢。」 谢九霄看向凤千昭,微蹙眉:「你不是在地狱十九层吗?你怎么……」来了。 凤千昭打住了他接下来的话:「闭嘴,你别说话,听你说话就烦,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江闲的,懂不懂?」 谢九霄把话咽了回去,趁着那群紫妖蛛未动的功夫,调整着身上的灵力。 他是龙族,凤千昭无法像为重明鸟那样用神火为他疗伤。 这时,凤千昭才有时间化为人形,看向坐在阿常树藤蔓之上,那许久未见面的老仇人:「哟,这么久不见你都化人形了?这次又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生灵才让你化为人形的?」 常善呵呵一笑:「你对我误会还真是颇深啊,凤千昭,我只是棵树,一棵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你说对不对?别这么说我,说得江闲都要厌弃我了。」 江闲嫌恶道:「我一直很厌弃你。」 「一棵树?」凤千昭冷嘲热讽道,「你活这么大把岁数了,还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干什么都是无辜的呢?晦气得要命。」 第362页 凤凰族族人当年悽惨的下场让人刻骨铭心,她一刻都不敢忘却,即使身在地狱十九层,那过往仍历历在目—— 满眼的红,不是神火的红,是凤凰族人鲜血的红。 她眸中泪光闪烁,语气里是遏抑不住的怒火,呵斥道:「凤凰族那么多族人死于你手,老娘今日就要让你血债血偿!以你之血祭天,告慰凤凰族人的在天之灵!」 听着凤千昭这番豪言壮语,常善无所谓一笑:「你不会真以为过了个万年你就能弄死我了吧?凤千昭,你不是傻的,在这人世间活了有些年了,如今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不会连你与我之间的差距都分辨不出来吧?」 凤千昭被困于地狱十九层也是因为常善。 当年的凤千昭一腔孤勇,为了凤凰族人,去找常善报仇,却实力不敌,反被常善打成重伤。 为了躲避常善的追杀,凤千昭只得躲在游离于三界之外的地狱十九层,这一躲就是上万年。 常善厌恶龙族和凤凰族,对他们的厌恶程度几乎到了见到龙族族人和凤凰族族人就毫不犹豫出手想将其诛杀的地步了。 他讨厌这些阻拦他计划的人,讨厌这些想方设法想取他性命,视他为恶的人。 他本就是树木,生来无心,名为善,却是个纯恶之人。 他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全都是你们……全都是你们阻拦我!」常善的神色近乎癫狂,他指着凤千昭,「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毁我的计划,还妄想取我性命!你们全都该死!该死!」 常善说着说着,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波动,本相阿常树延伸出来的藤蔓在空中乱舞,掀起地上的黄沙,伴随着藤蔓摆动的幅度掀起风波。 剎那间,起了一阵小的风沙,尽数向谢九霄他们几人飞去! 「该死的是你!你个杀千刀的怪物!让你归于尘土都是便宜你了!」凤千昭眉心一凝,身上的红斑冒出火焰,一掌凝聚出熊熊神火,朝常善扔去,「去死吧!怪物!」 阿常树倏然伸出一条如树干粗壮的藤蔓,藤蔓在黄沙之上席捲,一口气将凤千昭的那团神火缠绕住,吞噬干净! 藤蔓消化完神火,表皮竟毫发无损,只是被神火烧得有些黝黑。 它一转弯,藤蔓尖紧绷,变成刀刃,向凤千昭刺去! 「操!」凤千昭骂了句脏话,「常善我去你二大姑爷的,居然玩阴的!你真不是人!」 她展翅,将自己护在翅膀之间,扛住了藤蔓的攻击,又以神火之力,将那条藤蔓灼烧大半。 藤蔓感受到神火的炽热,大半个藤蔓身都被烧了干净。 它受到刺痛,骤然一缩,归于常善身侧,像是一只乖乖的小狗狗在外受了欺负,缠绕在常善的腿上,轻柔地抚摸着常善的脚腕。 方才被藤蔓攻击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竟然能从一根藤蔓上看到了委屈之色。 「把你的藤蔓尖收回去。」藤蔓乖乖地收回了藤蔓尖,凑到常善的手边,顶端变得圆滑,没有方才的锐利,一下一下顶着常善的手心,渴望常善的抚摸。 常善眼中流露出一种跟看孩子一样的和善,用手抚摸藤蔓的顶端。 他慢条斯理地说:「乖孩子,他们欺负了你,是吗?」 藤蔓上下晃动,像是在回答他。 「很疼吧?我感觉到了你很疼,真是可怜的孩子。」 「他们伤你,你自要伤回去……那就让他们用鲜血浇灌你,如何?」 藤蔓听到常善说出鲜血二字,藤蔓身平白变得粗壮了好几圈,上面缩进去的倒刺隐隐有着想冒出来的冲动,看样子激动得很。 旋即,它转头,藤蔓身上仿佛长了眼,贪婪地看着黄沙之上的三人。 第175章 他的挚友,他的挚爱 「餵, 臭小子。」 凤千昭没看谢九霄,但谢九霄知道凤千昭口中的臭小子是在喊他。 凤千昭紧紧盯着藤蔓之上的江闲,低声说:「常善那傢伙看样子是真的疯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给你个任务, 你去把江闲救下来, 我去拖住常善。」 谢九霄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将小道长救下。」 凤千昭翻了个白眼, 懒得搭理谢九霄,扭头看向李重明:「还有你,小重明鸟。」 她指着被常善遗落在角落的、生死不明的白泽:「那吊在藤蔓上的是不是你的好友?看起来半死不活的, 但你的好友没被常善看得那么紧, 待会儿趁乱你去把他救了, 藏个好的地儿,藏好了再来和我一起杀这些满地乱爬的怪物。」 说着,她看了眼地上的紫妖蛛,脸上的厌恶溢于言表。 凤千昭口中满地乱爬的怪物是紫妖蛛。 紫妖蛛在外人看来的确是让人恐惧的怪物。 此时,沙丘之上的紫妖蛛正瞪着那双如铜铃般的大眼, 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没有常善的指令, 它们不得轻举妄动。 李重明应道:「好。」 「谢九霄。」凤千昭深吸一口气, 难得神色如此严肃,「只有江闲才能将常善重新封印。为了龙族, 为了凤凰族,为了三界众生……拜託了。」 「拜託我干什么?此话你应该跟小道长讲, 不过你也没机会跟小道长讲了,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谢九霄冷声道:「我不会如你所愿。」 第363页 凤千昭噎住了:「你……」 谢九霄笃定道:「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 凤千昭的语气激动:「我知道你们情谊深厚,割捨不了江闲, 可他——」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跟常善有什么区别?」谢九霄止住凤千昭接下来的话,「就算他是你们创造出来拯救三界的救世主,但他始终是他自己,不是你们用来封印常善的工具。」 「无人能操控他的一生,若有人妄想操纵他的一生,我谢九霄哪怕拼上命,也会和他一起去反抗。」 凤千昭咬着下唇,最终认命道:「行,我自是捨不得江闲,可那是龙族与凤凰族的计划……虽不知你是用何等方法,但三界不能拿来开玩笑,江闲也不会想看到三界生灵涂炭的样子。听你语气如此笃定,若你的办法真有效,那便一试吧。」 「嗯,我自有把握。」 谢九霄用一种百无一失的口吻说。 凤千昭不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一眼谢九霄。 她化为本相,同李重明一起向阿常树飞去。 二鸟同飞,他们身上有流火绕身,落在地面上,融于黄沙之间,如点点流星陨落,比盛大的焰火戏还要璀璨耀眼。 常善看见他们飞来,冷笑一声:「不会以为你们二人就能将我杀死吧?还真是天真。」 「天真」二字让人听不真切,待落入凤千昭耳中之时,旋即,无数的藤蔓从阿常树中延伸而出! 铺天盖地的藤蔓向天上翱翔的两只鸟飞去—— 凤凰一挥翅膀,流火落在藤蔓上,藤蔓受了刺激,被烧得滋滋作响,扭曲成了一团,骤然回缩。 「废物,退什么!两只鸟都怕成这样,要你们有什么用?」 常善强忍着火焰灼烧的疼痛,暗自修复着紊乱的经脉,藤蔓身上的灼烧伤随着他自我修复而痊癒。 他看到那群藤蔓伤好了仍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只能伤你们,又不能让你们死,不成器的东西,再退把你们全都斩了,像那群废物魔族一样把你们扔血池里!」 藤蔓生怕被常善抛弃,慌乱地摆动着身躯,复一股脑地往凤凰冲去! 常善操纵着藤蔓,自顾不暇,没闲工夫分神去管谢九霄如何。 谢九霄借着常善对付凤千昭他们的功夫,隐匿好气息。 他身影矫健,施展轻功,落在江闲面前。 江闲自是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怕惊动了常善。 他看到谢九霄向他奔来,那原因为听到常善的话而化为死灰的心又复燃,深黑如墨的眼眸发光,燃起了斗志。 谢九霄不在乎身上的血污,笑容如春日旭阳般灿烂,他语气微微上挑:「小道长,我如约来了。」 他看到束缚在江闲身上的藤蔓,眉心一蹙,自我谴责:「若不是我在魔界被魔族拖了后脚,也不至于让小道长受制于人。」 「无妨。」江闲道,「你没来晚,不必自责。」 「这藤蔓缠得极紧。」谢九霄的声音轻柔,「小道长,我需用剑斩开你身上的藤蔓,可能有些骇人,你别怕,我不会伤到你。」 江闲对谢九霄自是信任,他笑道:「我对你的信任天地可鑑,何须同我说这个?」 人人都可能伤他,但谢九霄绝对不会。 这是他对谢九霄的信任,他们挚友之间的信任。 「好。」谢九霄看到江闲的笑,身上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有小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道长今后可要一直信任我,我不会欺骗小道长。」 江闲如之前说出那句「会记得九霄的」一样,说出。 「嗯,会信任九霄的。」 常善在那边对付难缠的凤千昭和李重明就够头疼了,偏偏凤千昭和李重明会飞,飞来飞去,看得人心厌烦。 常善逐渐暴躁了起来,没有了先前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因为他专注于对付乱窜着、时不时扔他一团火的凤千昭和李重明,所以眼神都没落在江闲身上,连带着束缚着江闲的藤蔓都在无意间松了些许。 谢九霄祭出耀火霄。 转瞬之间,火光沖天,一道剑气向江闲身上的藤蔓斩去! 坚硬的藤蔓被剑气轻松地一分为二,在身上的束缚松的那一刻,江闲神色转为严肃。 为了防止常善察觉到他的逃离而修复破碎的藤蔓,趁常善反应过来之前,他飞速从藤蔓之中脱离出来,坠落在了孤零零躺在残垣断壁之上的长诀边。 他拾起长诀,握于手中,同谢九霄并肩立于阿常树跟前。 常善见到凤千昭,有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一块,专心对付着烦人的凤千昭。 忽然,他觉左臂一疼,低头看去,细细的胳膊上出现了一指长的划伤,鲜血止不住地流。 他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敏锐地看向那站在自己跟前,不远处的江闲谢九霄。 「江、闲。」 江闲两个字咬得极重,分不清是什么意味。 他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你们真是好样的……」 他指着江闲和谢九霄二人,怒道:「既然你们这么捨不得分开,那便一同下地狱去吧!」 谢九霄闻言,非但不恼,甚至还有心思打趣江闲:「小道长,他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去,你愿意和我一起下地狱吗?」 第364页 「为何不愿?」江闲奇怪道,「况且我们不是已经一同下过地狱了吗?」 谢九霄眼神柔和:「说得也是,我和小道长的确去过地狱,地狱也没什么好怕的,那他这诅咒的话就算作废,不得成立了。」 「若能和小道长一起下地狱,那我也心满意足了。」 「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下地狱有什么好的?」 「小道长若不愿听,那我便不讲了。」 常善看他们两个还有心思在那边闲聊,感觉到了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你们两个还有心思闲聊!有没有把人放在眼里?不准聊了!」 谢九霄很不满他和江闲的谈话被外人打断:「我与小道长谈话你插什么嘴?你是没有情缘和你说情话,所以嫉妒了吗?」 「什么情缘不情缘的?」江闲喊出了谢九霄的全名,「谢九霄,你还没告诉我答案,所以我们称不上情缘。」 答案。 是什么答案呢? 江闲早就问了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只是,他怕离别时小道长会伤心。 爱意早就宣之于口,如今他不想拖下去了。 「今日,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会告诉小道长答案。」 江闲已经知道了谢九霄的答案是什么,但他还是想听谢九霄亲口说出来。 江闲心里泛起涟漪,笑道:「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 谢九霄道:「小道长可也要告诉我答案。」 江闲微微昂首:「自然。」 那边的李重明趁着江闲和谢九霄捣乱的功夫把白泽救下来了。 他单手抱着白泽落在地上,找了沙丘之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将白泽放在岩石之后。 此处不易被常善发现,救下了白泽,他紧绷的神经松懈,见到白泽昏迷不醒,额头上一个的伤口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早就止住了血,没再往外冒,只余下一层干涸的血痂粘在上面。 他对凤千昭摇了摇头:「白泽现在情况不太好,我无法丢下他。」 凤千昭一团火击退扑面而来的藤蔓:「行行行,知道你们情深义重,一刻也分不开了。那给你个轻松点的任务,去拦着后面那群东西,别让他们干扰江闲和龙族那小子,我去拦住地上乱爬的怪物!」 李重明一怔,迟疑道:「后面的东西?」 凤千昭恨铁不成钢道:「你看我干什么?看你身后啊,小重明鸟。」 李重明回头。 数以万计的阿常国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灰袍人脸颊凹陷,跟泡了水一样,面色发白,没有一丝血色,宛如死人,他们目光灼灼,冒着绿光,如伺机待发的狼,静待着常善的号令。 李重明心头一紧。 他忘了,他们的敌人不止是阿常树常善…… 而是一整个阿常国。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人数以万计,以人海战术埋他们都能将他们埋个干净。 李重明咽了一口唾沫,艰难道:「真的让我一人应付吗?可就算无白泽需要我护,我也无法应对如此多的人。」 「拖住就行了,不须你将他们杀个干净。」凤千昭看着江闲清隽的身影,心中复杂难解,「等江闲与谢九霄做出抉择,这一切就结束了……」 江闲与谢九霄并肩,二人站得笔直,任风沙吹过,衣摆被掀起,由外人看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默契无间的挚友,生死与共的挚爱。 谢九霄的话仍回荡在她耳边。 她喃喃自语。 「谢九霄,你的抉择究竟是什么。」 第176章 他的挚友,他的挚爱 藤蔓自黄沙之中钻出。 剎那间, 地动山摇,耳边轰隆隆作响,如地震一般, 被藤蔓掀起的黄沙拍在他们身上, 黄沙经烈阳照耀了许久, 炽热滚烫,打在人的肌肤上, 险些把人烫掉一层皮。 江闲和谢九霄一前一后,一白一黑,在藤蔓之间来回穿梭, 默契地斩去试图缠住他们的藤蔓。 火光掠过, 一根试图攀爬上江闲后背偷袭他的藤蔓被耀火霄斩去。 谢九霄收回耀火霄。 被斩下的那截藤蔓失了生机, 落在黄沙之上,很快就被黄沙吞没。 江闲呼吸有些沉重,他看向谢九霄:「数量太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小道长想如何?」谢九霄说着,又斩去从黄沙之中钻出来的藤蔓。 「藤蔓皆由常善所生。」江闲紧盯着阿常树之上面色阴郁的常善, 言简意赅道, 「我去杀他。」 谢九霄一顿, 提醒他:「常善是不死之身。」 江闲握紧手中的长诀, 指尖发白:「我觉得我可以。」 长诀能伤藤蔓,能伤阿常国人, 自也能伤常善。 「好。」谢九霄道,「小道长尽管做自己想做的, 其余的交给我。」 江闲不多言, 予了谢九霄充分的信任。 常善居于所有人之上,将一切收入眼中, 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江闲从藤蔓之中钻出,知道了江闲的意图。 周围的藤蔓没再去纠缠谢九霄了,而是一股脑地往江闲身上沖,试图阻拦江闲靠近常善。 江闲没再管身后紧追不捨的藤蔓。 他知道,谢九霄会用耀火霄为他荡平阻挠他的一切险阻。 谢九霄挥剑,于江闲的身侧,无数带着火的剑光从江闲身侧划过,却没伤到江闲分毫,那企图伤江闲的藤蔓被他一一击退。 第365页 江闲突出重围,脚踩黄沙,轻功一跃,落于离常善最近的藤蔓之上。 他脚下的藤蔓蠕动翻滚,藤蔓尖朝他逼近—— 咫尺之间,江闲轻松躲开藤蔓的一击,又轻功落于常善跟前。 长诀出鞘,湛蓝剑光凌厉,毫不留情,直直朝常善的心脏处刺去! 「江闲,太天真了。」常善笑着,只是一抬手,露出洁白无瑕的手心,手心钻出来一根藤蔓,紧缠在长诀剑身上,藤蔓被长诀剑气伤了也不退缩,直接将剑气吞噬入腹。 江闲眉宇微皱,继续往长诀剑中注入灵力,与藤蔓对峙—— 长诀与藤蔓僵持着。 江闲因灵力流逝得快,面上的神色有了波澜,额头渗出滚烫的汗珠。 「江闲,就算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但是——」 常善感觉到藤蔓遭长诀一点点划破,他嘴角跟着溢出鲜血,身上钻心地疼,可他毫不在意,抬袖擦去嘴角的鲜血。 「我说过,你的一切皆是我赐予你的,你始终不敌我,无法与我对峙。」 常善另一只空着的手微抬,比作剑刃之势,一道手风自掌中飞出,将束缚长诀的藤蔓斩去,藤蔓被齐齐斩断,他也跟着喉间鲜血上涌。 他将污血含于口中,侧过头,一口吐出口中污血,血染湿了他身侧藤蔓,他却不甚在意,抬着的手心中又钻出藤蔓,缠上江闲的躯体—— 随后高举起江闲,往下狠狠一扔! 谢九霄正在与藤蔓做斗争,见江闲跟一个渺小的小黑点一样直直落下,心脏狂跳,手一狠,斩去面前阻拦着他的大半藤蔓! 他看向江闲的方向,脚上一用力,一脚踩着黄沙,飞至江闲身侧,一手紧握住江闲的腰身,带着江闲落在地面上。 「小道长没事吧?」谢九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恨不得把江闲全身上下都打量个遍,「可有受伤?」 江闲被藤蔓甩来甩去的,此时头晕目眩,回答不了谢九霄。 他头抵在谢九霄的肩膀上,缓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回答了谢九霄:「还好,没受伤。」 他抬头,向常善望去。 常善这人对他人下手狠,对自己下手更狠。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常善面无表情地斩去被长诀划破的藤蔓,藤蔓被斩去的那一瞬,他面色苍白如纸,紧接着,新的藤蔓生长出来,带着伤口的藤蔓落在地上,腐蚀成了灰烬。 「长诀可以伤他。」江闲道,「但我与他……实力悬殊,无法靠近他。」 「小道长。」 「嗯?」 江闲听谢九霄语气怪怪的,不知谢九霄突然喊他做什么。 「我有一个办法。」谢九霄身上狼狈,看向他的眉眼温柔,「信我一次,好吗?」 江闲心生不好预感:「什么办法。」 「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预料到了有这一天。」谢九霄缓缓道,「小道长在凤千昭口中知道了自己是从何而来。」 江闲知道。 龙族知道他们的封印困得了常善一时,却困不了常善一世,遂为了苍生而留了后手。 他是由龙之谷的所有龙魂,以龙族全族之力从虚无之中孕育出来的——三界的救世主。 可……他该怎么拯救三界呢? 无人告诉他。 谢九霄苦笑一声:「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小道长牺牲自己,封印常善,拯救三界。」 江闲大脑一片空白,躯体一滞,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哑口难言。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得谢九霄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这很不公平,不是吗?」谢九霄的声音喑哑,「在外人的眼里,以一人之命换三界安稳,是个很划算的交易,可我很自私,瞒了小道长这么久。」 「我不是大爱无私的善人,不想为了世人而失去我的爱人。」 谢九霄仰起头,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在沾了血污的脸上格外明显。 日光照耀,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落进江闲眸中。 江闲抬手,他不嫌血的骯脏,温柔地拭去谢九霄脸上的泪水,连带着他指尖都染上了谢九霄的血,谢九霄的泪。 他没有正面回答谢九霄的问题。 「九霄。」江闲轻声说,「你恨他吗?」 他冷清清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常善身上。 谢九霄怎么可能不恨? 常善坏事做尽,应被千刀万剐,钉在耻辱柱上,任世人唾弃鞭打,再让其下地狱,被地狱之火灼烧,永世不得超生。 常善非但残害世人,是龙族及凤凰族灭族的罪魁祸首,只余下他一个龙族,孤守龙之谷,甚至为了慾念,剥夺了他两次生命,借天道之名,为他冠上一个龙族余孽的称号,让他无法在光下正大光明行走。 常善让他和江闲的一生命途多舛,聚少离多。 他无法违心说出不恨二字。 「嗯,恨。」他说,「很恨。」 江闲语气轻松:「既然你恨他,那就是值得的。」 谢九霄握住江闲的手腕,声线兀地提高:「不!这不值得!」 江闲无奈摇头:「九霄,别闹脾气了。」 「其实我在地狱十九层,凤千昭同我所说的时候就有预感。」他道,「若真如龙族凤凰族那般所说,我可以一己之力封印常善,那为何当年的龙族凤凰族会倾尽全族之力才险将常善封印?」 第366页 「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我知道。」 他在浮玉国的时候还在不解,为何云姬为云月瑶而布下周密计划,献出自己的生命及神女之位也要让云月瑶不再饱受轮回之苦? 为何万俟和璟在听闻荧惑守心会危害世人而没有丝毫犹豫,以血祭天,破荧惑守心? 他终于知道云姬以及万俟和璟是怀揣着如何心思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了。 一个是为了守护自己最珍爱之人。 他所爱之人,是谢九霄。 一个是为了守护自己所爱的天下苍生。 他为仙君,仙君的职责是守护苍生。 他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数次自我提问。 这真的值得吗? 为什么他要为了苍生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偏偏是他? 造化弄人,天意难测。 最终,他释怀了,为了谢九霄,为了苍生。 他做出了抉择。 「九霄,你想瞒我,可你永远瞒不住我。」 他的笑容温柔,笑意比太阳还要耀眼,声音也是轻轻的。 他握住谢九霄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一点点掰开,手上最后一点余温流失。 他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在谢九霄看来,如隔了万里大海。 江闲在海上颠沛流离,而他于岸边,无法再触碰到江闲。 「我愿。」 「我不愿被他人束缚一生,但这不是龙族对我的束缚,你不必自责。」 「九霄,谢谢你。」 是离去前的告别。 江闲知道这对谢九霄来说太过残忍。 他不想看见谢九霄难过的神情,他会不舍,他会动摇。 见江闲决绝转身,谢九霄垂下头,大迈两步,重新紧抓着江闲的手腕,抓得极紧,手臂微微发颤,却又怕江闲受伤,控制着力道,不至于让江闲觉得疼。 「小道长。」谢九霄道,「你还没听到我的答案,怎么可能就此离去?」 江闲脚下一顿,旋即问他:「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谢九霄道:「我告诉了小道长答案,小道长可也要告诉我。」 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只想对方说出口。 江闲:「好。」 谢九霄:「那小道长可以再问我一遍吗?」 江闲如之前那般,一字不差地说:「谢九霄,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九霄抱紧了江闲,十指缩紧:「喜欢,不止是想和小道长当挚友的喜欢,挚友二字束缚太多,是想和小道长当情缘,成为挚爱的那种喜欢。」 江闲一笑:「好,那我也喜欢你,是想和你成为永世挚爱的喜欢。」 「小道长。」谢九霄松开了江闲,声音温柔,「我们现在是情缘了吗?」 「嗯。」 「我想和小道长一同去找桃花仙君,在桃花仙君的桃花树上挂上有我与小道长名字的桃花签,可以吗?」 江闲没有回答,他知此行终是有来无回。 「小道长不希望我伤心,我自也不希望小道长伤心。」谢九霄道,「我们会一同见到桃花树。」 江闲歪头,困惑不解:「为何?」 他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谢九霄为何会这么说? 第177章 挚爱的离别之吻 谢九霄望向正焦急如焚斩着藤蔓的常善。 长诀给藤蔓留下了太多剑伤, 常善为了不让长诀的剑伤蔓延至自己身上,下手狠辣,眼见那数条藤蔓都快被常善斩了个干净, 马上就能抽出闲暇功夫来专注对付他们。 他打算长话短说。 谢九霄道:「我有一计。」 他指着江闲手中的长诀:「我在归元山的时候就在疑虑, 为何长诀能伤阿常国人, 为何龙族能将常善封印——」 「后面我知道为何了。」 「龙族能以命封印常善,长诀在千年前饮我之血, 自能伤常善。」 「我们不能像万年前那般,只将常善封印,常善不死, 只会重蹈覆辙, 无论多长的时间, 对常善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不知多少个万年后,他还会再度回三界,残害众生。」 他的目光变得狠辣:「我们要将他彻底诛杀,让他无法东山再起。」 江闲已经知道谢九霄的抉择是什么了。 以江闲之命换常善封印, 这是龙族与凤凰族当年的想法, 虽能让常善一时无法兴风作浪, 但指不定常善过个千百载又会冲破封印捲土重来。 那时的常善经过岁月的沉淀, 实力会更加强劲,对三界来说是灭顶之灾。 江闲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在意识到此事之后, 便在脑中演练今日会发生的情景。」谢九霄道,「万物皆有软肋, 绝不可能无懈可击, 常善亦是如此。」 「常善分为本相和人形。」他说,「龙血能伤常善, 若我以命去伤他本相,在他受伤之际,小道长再以长诀一剑夺他性命,常善一死,他底下的人都会溃不成军。」 「以命?」江闲语气激动,直言正色道,「我不打算牺牲了你去牺牲是吗?你怎么跟万俟和璟一样这么爱奉献生命?」 「小道长,你忘了吗?」 谢九霄握住江闲的手,捧在手里。 谢九霄的体温高到江闲手心火烫,仿佛能从谢九霄手中感受到谢九霄的心跳频率。 第367页 他心脏处的属于谢九霄的护心麟也在跟着发烫。 「谢九霄不会死。」 「信我,小道长说好了会信我。」 面对谢九霄的肯定,江闲闭上眼,沉默不言。 谢九霄不会死。 那边的凤千昭在对付难缠的紫妖蛛,紫妖蛛一个一个从紫妖果中蹦出来,杀都杀不尽。 李重明在带着已经甦醒化为本相的白泽,边阻拦着前赴后继的阿常国人不去干扰他与谢九霄二人,边护着翅膀中瑟瑟发抖的白泽。 在天外云镜的太阴仙君被巫阙挟持着,举步维艰。 青武仙君伤痕累累,与巫阙僵持,守着天外云镜,不肯屈服。 人界的万俟和璟众人,在对付着入侵人界的阿常国人,不让怪物残害百姓,等待他们封印阿常国,拯救三界于水深火热之中。 已是危急关头,刻不容缓。 江闲脑里天人交战,此时已经拖不得了,再不做出抉择,常善那边就要反应过来了—— 「好,我信你。」 谢九霄原以为他的抉择会被江闲否决,却没想到江闲纠结一番后,选择了支持他。 他抿嘴一笑:「此去一别,不知要多久才会和小道长重逢。我把握不定,小道长可要等我,不要忘了我。」 「我怎么会忘记你?」江闲无奈道,「岁月漫长,只要你与我许下了诺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归来。」 谢九霄爽朗一笑,他的神色肆意张扬,脸上的血污为其平添了几分野性美。 他拉过江闲的手,凑近江闲,在江闲唇上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江闲的唇上。 谢九霄动作轻柔,江闲没有推开谢九霄,任由谢九霄吻上。 谢九霄松开江闲:「离别吻,待重逢之时,我可要向小道长讨要重逢吻。」 「我想那一日不会太久。」江闲纵容道,「只要你归来,想要多少个都行。」 谢九霄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将要赴死之人。 他闻言,神色一喜,语气里是压不下的激动:「那我可记着小道长的承诺了,小道长可不能食言。」 「你不会食言,我自也不会食言。」 谢九霄不会食言,他自也不会食言。 他们瞭然于心,默契对笑。 江闲看着谢九霄拿着耀火霄,孤身一人向阿常树飞去—— 常善新的藤蔓刚长出来,就见到谢九霄向他的本相飞去,立即知道了谢九霄的意图,面上倏地一下变得煞白,连忙抬手操纵着藤蔓想抓住谢九霄,不让谢九霄靠近他的本相。 可谢九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宛如一个战神,荡平面前挡路的藤蔓。 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丝毫不在意藤蔓在他身上留下的伤,鲜血在半空中飞溅,可他面色变都没变一下,凭一剑,为自己开了一条血路! 龙族一往无前的桀骜,从不服输。 「我说过,你死定了。」 谢九霄掠过常善身侧之时,他唇角上扬至一个嚣张的弧度:「我来索你命了——」 常善暗道不好,骂着那些被谢九霄鲜血飞溅到,刺痛难耐而乱飞的藤蔓:「快拦着他啊!我要你们有何用!真是废物!」 已经来不及了。 谢九霄逼近阿常树,一剑破开阿常树之身! 阿常树被谢九霄倾尽全部之力斩开,饶是再坚硬,也无力抵抗,那被斩开的地方出现一个深黑的裂洞。 他没有丝毫迟疑,纵身跃入裂洞之中,任黑暗吞噬他的身躯。 阿常树受到刺激,伤口不自觉地开始癒合,眼前光亮逐渐减少…… 在被阿常树吞噬前,谢九霄看到了江闲,他们的视线交汇,是挚友与挚爱之间默契的对视。 江闲一跃,离开了他的视线,似是去杀常善了。 最后一点光亮消失,谢九霄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这次,他死前看到小道长了。 迎接熟悉的死亡…… 在阿常树的伤口彻底封闭的瞬息,常善腹部凭空遭受了致命的一击。 「呕——」 他扶着藤蔓,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他低首向腹部看去。 他的腹上豁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伤口贯穿了他的身躯,并且还在不断向外扩散,向外蔓延。 他想将那伤口给硬生生剥夺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江闲逆光而来。 江闲黑发飞散,衣袂猎猎作响,背后是太阳光笼罩他,为他的身躯镀上了一层属于神的光辉。 长诀在他手中散发着耀眼的蓝色灵力。 天神降临,比曜日还要耀眼。 江闲眸中无情,有一点星光,看常善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他的声音如玄霜雪山之上吹刮的寒风。 「该由你来为众生偿命了!」 长诀一剑刺穿常善的心脏! 常善瞪大了双眼,瞳孔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离自己只有咫尺的江闲。 「为什么……会如此?」 他的心脏被长诀一剑刺穿了。 江闲冷漠道:「因为你非善,乃恶。」 常善抬到一半的手无力垂下,他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 最终,他眼中的高光消失,自长诀剑上脱落,像一只破碎的傀儡娃娃,跌落至血池之中…… 第368页 …… 「江闲……」凤千昭喘着气,方才对付了这么多紫妖蛛,饶是她为凤凰族,也已力竭。 可她眼睁睁看到了…… 谢九霄的一腔孤勇,江闲与常善的对峙,常善的死亡。 原来谢九霄的抉择是以身为祭,与江闲合手,彻彻底底将常善诛灭。 「怪不得。」凤千昭苦笑一声,「先前只考虑到了江闲,差点忘了那小子是龙族了。」 龙族一开始的计划就是以全部龙魂之力,孕育出江闲,以江闲的性命重新封印常善。 可那不能让常善彻底死亡,他们也再无他法了。 谢九霄的诞生是谁都没想到的,他们所有人都没把谢九霄算到计划之中。 她难得赞扬了一句谢九霄,可谢九霄已经听不见了。 「真不愧为龙族后人啊。」她道,「谢九霄,我承认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了。」 常善一死,阿常国的力量逐渐消散,阿常树也跟着枯萎,藤蔓萎缩,变成了细细的藤条,树叶不复刚才的饱满,变得干巴巴的,一捏就碎,粗壮的树干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般干枯,支撑不住,倒在了血池之中。 受阿常树滋养的阿常国人及紫妖树跟着倒下,化为了一捧沙,与地上的黄沙混为一体。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瞬息之间,偌大的城变成了一座空城。 这一切都结束了,又没完全结束。 还有一人,尚未走出。 白泽早就甦醒过来了,李重明用着剩余的灵力替他治着额头的伤。 他推开李重明的手,心情复杂:「别治了,我去看看鹤清。」 李重明沉默道:「好。」 江闲立于倒下的阿常树跟前,背对着他们。 与他并肩的谢九霄不见了,只余他一人伫立于此,背影看起来孤寂凄凉。 一阵风沙吹过,他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脚下似生了根,深深扎根在了黄沙中。 白泽不敢触碰江闲,只得绕到江闲的面前。 当他看到江闲面上的神情没变,依然那么淡然自若,心里暗叫不好。 面无表情的江闲才是最恐怖的。 白泽试图挑起了话题:「鹤清,方才……」 江闲打断了白泽接下来的话。 他遥望着空中的烈日,声音淡漠,没有一丝波动:「白泽,你来得正好,我想问你一件事。」 「啊。」白泽愣愣道,「你问吧。」 江闲略微低头,与白泽对视,定定地看向白泽:「你是不是看不见我的命运?」 白泽承认:「是,在你于人界重逢谢九霄之后,我就看不到你的命运了。」 「是这样啊……」 江闲的声音淡淡的,像一缕烟。 他继续问:「你是不是也看不到九霄的命运?」 「是。」白泽再次承认,「这也是我讨厌谢九霄的原因。」 他处处针对谢九霄,也是因为谢九霄改写了自己的命运,改写了江闲的命运,让他无法掌控。 「无人能掌握他的命运,我亦是如此。」江闲道,「九霄说过,他的一生由他自己铸就,旁人休想单凭寥寥几笔就安排他的命数……他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忘过。」 「他做到了,我亦做到了。」 若他没有谢九霄,他无法逃离天道强加在他身上的束缚。 若谢九霄没有他,谢九霄也无法逃离天道的追杀。 他们都脱离了命运的掌控。 白泽见江闲的情绪有些古怪,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以为是江闲看到谢九霄死在的死让他受了刺激。 白泽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鹤清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别自暴自弃。你这样子谢九霄在天上看着也不安心啊,人都要向前看。这样,现在尘埃落定了,我带你去云谷树林透透气散散心如何?早日把这些忘了,别被过去缠住了脚……」 江闲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絮絮叨叨不断的白泽:「你在说什么?」 「啊?」 白泽觉得江闲病得不轻了,得想个其他办法给江闲开导开导,让江闲不要一直沉浸于谢九霄离世的过往。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江闲收回落在阿常树身上的目光,收起长诀,转身离去。 第178章 花开天地间 天界众人发觉江闲最近怪怪的。 说不上是哪儿怪, 江闲面上的神色仍未变,还是那么淡淡的,像是一朵高岭之花, 跟以前一样, 愿同他们说话。 可天界众人觉得他好像是变了。 万俟和璟和桃花仙君没去阿常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江闲他们四人前去, 回来了四人。 看似人数未变,但其中一人从谢九霄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桀骜女人。 桃花仙君悄咪咪问了白泽才知道,那凭空出现的女人是传说中的凤凰。 「凤凰啊!」桃花仙君脸上兴奋异常, 惊嘆道, 「凤凰不是早就灭族了吗?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见到凤凰!真是意外之喜!」 白泽为他解释:「据说是凤凰族最后一只凤凰, 这些年来一直居于地狱十九层,地狱十九层又游离于三界之外,这才让人未发觉到她存在,之后可能你们会在天界常常见到她。」 不过凤千昭没在天外云镜过多逗留,将江闲送回天外云镜后就展翅离去了, 无人知道她去往何处。 第369页 凤千昭离去后, 天界众人见眼前的四人少了一个, 才反应过来哪儿不对劲了。 与江闲形影不离的谢九霄不见了。 万俟和璟见到谢九霄不见, 江闲没有半分慌乱的样子,实在担心自己的好友。 他拉过白泽, 悄声问:「你们在阿常国经历了什么?怎么谢九霄不见了,江闲还变得如此奇怪?」 白泽哽咽, 最终还是缓缓道来:「说来话长啊……」 白泽讲了一个时辰, 将他们在阿常国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个明白。 白泽讲完了,喝了口水润润喉咙, 未再多言。 天界众人跟着白泽沉默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视线不自觉移到了江闲身上。 江闲察觉到了四周异样的眼光,不解地看向看着自己的天界众人。 与他们对视片刻后,见众人仍未移开视线,他忍不住说:「你们没事要做吗?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狐姝小心翼翼地侧敲旁击问江闲,「江道长,你没什么事吧?」 江闲视线落在手中的长诀上,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着长诀,平静道:「没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 他擦长诀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众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天界众人齐齐摆头摆手:「没有没有……」 哪儿敢有啊…… 江闲道:「若你们无事,那我就离去了。」 江闲收起长诀,离开了。 江闲离去后,狐姝面对天界众人,忧心道:「他真的没事吗?」 桃花仙君道:「可能……有吧?也可能……没有吧?」 狐姝无语:「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 谢九霄死后第一年,江闲来了承云宫。 帝君死了,常善也死了,巫阙跟着常善死了。 承云宫无人居住,成了一座空殿。 帝君死了,三界总要有人站出来作为主心骨,维持三界秩序。 虽然之前的帝君受常善蛊惑,做了许多错事,但除去帝君所做的错事,单从其他方面来说,帝君是个好帝君。 不过现在的三界不需要帝君了。 江闲把手中堆得如山高的卷宗放在桌上,放下的那一瞬间,桌子险些被压垮。 趴在桌上的梦貘被突如其来的卷宗吓得「喵」叫一声,弹跳起来。 梦貘发出悽惨的叫声:「喵!要梦貘命了!鹤清仙君你想砸死我!」 江闲侧目看它一眼:「你太多虑了。」 坐在帝君之位上的万俟和璟揉了揉梦貘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安抚着梦貘的情绪,而后看向那一堆卷宗。 不好的预感传来,他皮笑肉不笑地用温和的声音问抱来卷宗的江闲:「江闲,你这是何意?」 「天界可无帝君,但不可无人处理三界事务。」江闲指着那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卷宗,「拜託你了。」 万俟和璟不敢接下如此重任,他迟疑道:「我真的可以担此重任吗?我不过是一个刚飞升两百年的仙君,江闲你太高看我了。」 江闲提醒道:「太子殿下,我可记得你在元御国梦境的时候,整日都在替国主处理奏摺,一日也不曾懈怠,为了处理奏摺,我与九霄的婚宴你都来迟了。」 听到江闲提起谢九霄,万俟和璟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他连忙接下了桌上的一堆卷宗:「好好好,我先尝试看看……不过我先说好,我只处理过人界的奏摺,从未处理过天界的卷宗,可能会做不好。」 「不需担心,我喊了人来帮你。」江闲对着承云宫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吧。」 承云宫宫门被推开,率先入眼的是蹦蹦跳跳的狐姝。 狐姝一脸的喜悦,一眼将承云宫收入眼中:「我还从未来过承云宫呢,没想到帝君住的地方比崑崙神宫还要寒酸,不对,崑崙神宫不怎么寒酸。」 江闲道:「帝君虽不是好人,但也不是铺张浪费之人,他很节俭。」 云姬从狐姝身后走出,她旁边还跟着云月瑶。 云月瑶好奇地在承云宫飘来飘去的,打量着承云宫的陈设:「皇姐,你来过承云宫吗?」 云姬道:「在受封之时来过一次,此后从未来过,连天外云镜也很少来。」 江闲道:「如今天外云镜无主,你可随意进出,不必再拘束忌惮了。」 云姬笑着回应他:「多谢了,正巧阿瑶对天外云镜好奇得很,若能随意进出的话,这些日子我也可带她好好逛逛。」 「不必道谢,让你来承云宫也是为了让你同万俟和璟他一同处理天外云镜堆积的卷宗。」江闲指着小山高的卷宗,「他对如何处理三界卷宗还不太娴熟,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靠谱。」 李重明自从天外云镜离去后直接回了云谷树林,闭门不出。 白泽不用说,跟着李重明回云谷树林了,想叫他也叫不出来,说是什么阿常国一战太累了,寿命折了几十年,不休养个百年休养不回来。 桃花仙君太不靠谱了,这是天外云镜所有仙君齐齐认同的。 青武仙君更不用说,身为武神,满脑子的舞刀弄枪,对文一事一概不通。 太阴仙君经被巫阙挟持后有了心理阴影,再加上她天天晚上上班就够累了,江闲实在是没办法狠下心让太阴仙君再接下处理三界卷宗这一重任。 第370页 明微兰在人界和那些孩子好好的,更是一刻也不想回天外云镜找罪受。 遂重任就落在了万俟和璟及云姬三人身上。 云姬坐在万俟和璟对面,拿过最顶上的一本卷宗,对着万俟和璟说:「那先开始一本一本看吧,我慢慢教你。」 见到万俟和璟在和云姬耐心学习如何处理卷宗,江闲放下心来,打算离开承云宫。 岂料承云宫又来了不速之客。 叩叩—— 敲门声传来。 「帝君在吗?现在不是晚上,能找你吗?」门被推开,露出太阴仙君素来阴森的脸,她捧着月亮神器,诡谲一笑,「哦,差点忘了帝君已经死了,之前定下的规则也不作数了呢~」 真是地狱笑话。 江闲和刚进来的太阴仙君打了个照面,向太阴仙君颔首示意,却没想到太阴仙君喊住了他。 「等等,鹤清仙君。」 江闲停下脚步:「何事?」 「最近还有在做梦吗?」太阴仙君摸着月亮神器,神神叨叨地又开始念叨着江闲听不懂的话,「月亮它同我说你最近夜间无梦了,想来这一切皆尘埃落定,它也不须再帮助你了,帮助你可让月亮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呵呵,不过还有一事未了,只是月亮已经预料到了未来,它先前为帮你,已耗尽月华之力,剩下这一件事不重要了。月亮让我和你说,静静等待就好……」 江闲:「?」 他觉得再和太阴仙君共事个万年,他也搞不懂太阴仙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太阴仙君最后还是说了句他能听懂的话。 「青武仙君在外面找你哦,想来是想找你比武,他快找到承云宫来了,若鹤清仙君不想和青武仙君比武,还是快快离去比较好。」 说完,江闲果然听到了承云宫不远处青武仙君扯着嗓门在喊他。 「鹤清仙君——!」 「出来比武啊,鹤清仙君——!」 「多谢。」 江闲想都没多想,直接跑没影了。 只留下太阴仙君一人,站在承云宫门口,温柔地抚摸着月亮神器。 …… 谢九霄死后第二年,江闲去桃花宫找桃花仙君了。 在江闲迈入桃花宫的那一刻,桃花仙君正躺在躺椅上喝着酒,美不乐哉。 桃花仙君见到江闲来了,将手中的桃花酒一放,忙起身迎接。 江闲止住了桃花仙君想来迎接他的动作,自顾自地坐在桃花仙君对面,拿起桌上还未开封的一壶桃花酒,看向桌上的瓷杯,问:「这酒杯用过没?」 鹤清仙君什么时候会喝酒了? 桃花仙君心有疑虑,却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江闲为自己盛了一杯酒,放于唇边,将杯中桃花酒一饮而尽。 「鹤清你会喝酒?」桃花仙君欣喜道,「真是意外,之前一直叫你去酒楼你总是拒绝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喝呢!」 江闲又喝了一杯,清凉酒液入喉,带着桃花的清甜。 他说:「我不会喝。」 桃花仙君:「?」 他连忙冲上去,想制止江闲:「你不会喝就别喝了啊!要让谢九——」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糟了,提到不该提到的人了。 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桃花酒入杯的清脆叮咚声。 「桃花。」江闲笑着,指尖抚摸着酒杯的边缘,「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桃花仙君弱弱道:「你问,你问。」 「你为什么说话喜欢说一半?」江闲再次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有时候真的很不懂你,你总是说话说一半就不说了,让人很生气,想撬开你的嘴,让你把后半句话说完。」 「呃……」 桃花仙君正对上江闲那双清明如镜的眼眸,想解释一番。 没想到江闲那双眼上一秒还是清醒的,看起来安然无恙,下一秒人就倒在了桌上。 没有半点酒水的酒杯脱手,滚落在桌上。 江闲喝醉了。 桃花仙君眉间忧愁,也开始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了。 他边喝酒边思考:「鹤清还真是提了个好问题,为什么我喜欢说话说一半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问题还没想出来答案,他已然把桌上的桃花酒喝了个干净,跟着江闲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翌日,桃花仙君宿醉醒来。 跟他一起宿醉的江闲已经不见了,不知江闲是何时离开的,总之江闲肯定比他醒来得早。 他脑袋还是昏沉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酒精味。 他想出去透透气,前脚迈出桃花宫,往外一看。 今日的桃花宫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桃花仙君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在他门口的桃花树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深深的土坑。 他用脚猜都能知道,江闲把他的桃花树带走了! 桃花仙君愣了一瞬,而后盯着桃花宫外的土坑,喃喃自语。 「等等,那好像是谢九霄拜託我替他挂他与鹤清桃花签的那棵桃花树……」 …… 谢九霄死后第三年,凤千昭来找江闲了。 江闲知道凤千昭要来找他,早早候在龙之谷的悬崖边,等着凤千昭的到来。 不多时,凤千昭落在了龙之谷的悬崖边,她身后的翅膀闪烁着火光,璀璨耀眼。 第371页 她环视了一圈没多大变化的龙之谷,找到了站在龙之谷悬崖边的江闲,收回翅膀。 江闲见她落地,问她:「寻我有何事?」 「当然是有要事。」凤千昭的语气很轻松,「这两年里我在三界游了个遍,发现三界竟没一处适合我居住的栖息地。」 凤凰族曾经住在天界东北部的森林之中,可如今那片森林已被后来的鸟族占去,若凤千昭贸然回森林,鸟族看到凤凰的出现,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 「总不能让你回地狱十九层去,那里的环境太过恶劣。」江闲问她,「你想住何处?」 凤千昭就等着江闲这句话,听江闲问她,她双眼都在发光:「上个月我去了烈狱火山一趟,烈狱火山的气温让我觉得很舒服,去了一趟就不想再离去了。不过天界由你们天外云镜的人管,我也不好独自将烈狱火山占去。这样,反正烈狱火山环境恶劣,无人居住,不如把烈狱火山让给我,当作我的栖息地,如何?」 烈狱火山和玄霜雪山作为天界极恶之地,三界无人想踏足这两个地方。 烈狱火山中没人,凤凰能在烈狱火山肆意翱翔,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好。」江闲答应得爽快,「你想去就去吧。」 凤千昭的两臂重新变成翅膀:「多谢,我现在就去我新的栖息地了!」 凤千昭如来时一样,带着流火而去。 江闲看着凤千昭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思索。 以前的凤千昭困居于地狱十九层多年,被不死之身所束缚,早已失了生的希望。 如今凤千昭已经找到了自己存活于这个世上的意义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 谢九霄死后第四年,龙之谷的龙魂开口说话了。 江闲这几年里一直住在龙之谷中,偶尔回天外云镜看看其他人,但大多时间都在龙之谷里,所以龙之谷的龙魂开口说话他是第一个发现的。 他知道龙之谷的龙魂是龙族死后所化,守护龙之谷不受外人侵犯。 不过现下三界安稳,龙之谷的龙魂在龙之谷中像装饰品一样,在天地之间游来游去。 江闲对其视若无睹,不过他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听到龙魂说话。 一条龙魂飘至江闲面前,他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龙之谷中,如从浩瀚远古中传来的回音。 「江闲,如今常善已死,天下太平,我们夙愿已了,也该离去了。」 江闲一顿。 他早已熟悉了龙之谷的龙魂游于身侧。 居然……这些龙魂要离去了。 江闲默了一瞬,随后展颜一笑:「好。」 龙魂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色,花白的龙鬚游动,苍老空灵的声音回荡在龙之谷:「今后我们不能陪你了,不过九霄他会归来。」 江闲似是回想起什么,笑了笑:「我知道,九霄说了他会归来。」 龙魂道:「我们在此处倒是打搅你们了,今后我们离去,你们在龙之谷倒也能自在些。」 「不会打搅。」江闲出言挽留他们,「你们若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龙魂齐齐摇头:「不了,我们很早就想魂归于天地了。」 江闲没有再挽留他们,而是尊重他们的抉择:「好,一路平安。」 霎时,震慑天地的龙吟之声响起。 数万条龙魂飞至云端,宏伟壮观,他们虚无的躯体与祥云融为一体,似是变成了天上虚无缥缈的云。 祥云在龙之谷中游荡,他们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龙之谷。 最后一条龙魂飞入云端,消失在一望无际的万里祥云之中。 龙之谷归于寂静。 第179章 红尘自相逢 谢九霄死后第五年, 江闲在天界待腻了,去了鬼界。 祟都守城门的鬼差早就熟悉了江闲的面孔,知道江闲是谢九霄的友人, 自是不敢拦着江闲。 他们远远见到了江闲, 连忙把城门打开。 江闲在鬼界畅通无阻。 他先是去了一趟阎王殿, 阎王正怏怏不乐地审判着面前的鬼。 阎王眼皮下耸,双眼无神, 生无可恋地拿着判决笔戳着面前的轮回薄,在上面戳了好几个洞,他语气敷衍道:「叫李小华是吧?」 鬼纠正道:「大人, 我叫李子华。」 阎王耳背听不清, 他嗓音放大:「啊?什么梨花?一个大男子汉怎么取了个怎么文绰绰的名儿?」 鬼汗颜, 跟着放大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大人,是李!子!华!」 「哦哦,梨子花是吧。」阎王恍然大悟。 「大人——」 江闲走至阎王身侧,阎王看到江闲的那一瞬以为自己又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 脑子乱转回想自己又怎么招惹这尊大神, 瞌睡都吓清醒了, 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原地跪下给江闲磕几个头。 阎王跪下去前回想过来:「不对啊,我没做错什么啊……」 江闲停在阎王身前, 嗓音清冷:「他叫李子华,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这下听清楚了。 阎王不复之前颓废的模样, 三言两语把面前一排的鬼解决完了,该判的判, 该轮回的轮回,江闲就静静立于一旁,看他审判,看得他后背发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鹤清仙君,您是要——」 第372页 在阎王处理完最后一个鬼后,正想问问自己身后的江闲来阎王殿找他所为何事。 转身一看,身后的江闲不在了。 江闲已经离去了。 阎王再度转过头,看向大敞着的阎王殿门外江闲离去的背影,不解挠头:「鹤清仙君这是来干嘛的呢?」 江闲离开阎王殿,去了鬼冥赌坊。 谢九霄离开鬼冥赌坊这么多年,鬼冥赌坊反倒日益繁荣,完全没有倒闭的迹象,江闲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饶有兴致地步入赌坊,恰巧碰见了赌坊门口的夜羽。 夜羽作了一礼,向他问好:「道长。」 江闲看向赌坊内摇着骰子的众鬼,问夜羽:「你们赌坊如今是谁在管?」 夜羽道:「玄主大人五年前与道长离去前将赌坊全权交予属下打理了。」 「怪不得。」江闲道,「我在赌坊住几日没关系吧?住从前九霄给我留的那间房就可以了。」 夜羽道:「那间房本就是玄主大人专门为道长所留的,道长想住就住,若有需要,尽管传唤属下即可。」 江闲在赌坊住下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房间仍有人在打理,跟他离去前一模一样,连床头那摆放的鹤清仙君小泥人都还在。 这泥人是当时谢九霄为他雕的,也不知他曾经雕的谢九霄泥人还在不在。 他拿起那栩栩如生的泥人,观赏一番后,重新放回原处。 …… 谢九霄死后第六年,江闲回了仙观。 仙观无人打理,灰尘满地,江闲花了些时间将仙观打理了。 仙观再度焕然一新,不染一丝灰尘。 江闲买了制作玄清花钱的工具,坐在仙观的稻草之上,雕了完完整整的六枚玄清花钱,为其开了光,放至神龛之中。 这六枚玄清花钱会继续守护仙观。 …… 谢九霄死后第七年,江闲去了云谷树林。 江闲原本想找白泽的,却没想到人刚步入云谷树林,下一秒就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挤了出去,靠近不了一点。 他被人群挤得一个踉跄,在人群外踌躇了好一阵,想绕过人群,却绕不过去,实在无从下脚。 他正苦思怎么进云谷树林呢。 还好,那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人敏锐,在一众人之中看到了最为显眼的江闲,连忙挤开人群,向江闲小步跑来。 「仙君!」 羽书避开面前挡路的人,怀抱着一本话本,向他小步跑来。 她停在江闲身前,笑容满面,朝气蓬勃:「仙君来得还真是巧,今日是我新话本发售之日!」 江闲自然是记得曾经在云谷树林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羽书,他向羽书打了招呼:「还真是巧。」 他看向人群。 今日怕是找不成白泽了。 反正找白泽也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不找就不找了。 于是他与羽书攀谈起来。 「你又写了什么话本?竟围了这么多人。」 「铛铛铛!」羽书把怀中的话本展示给江闲看,「《仙君驯龙日记》!多亏有仙君和仙君挚友的帮忙!才让我灵感充沛,闭关写了七年,写下这么一本绝世话本!」 江闲摇头:「我与他现在不是挚友了。」 羽书如遭雷击,破了音:「什么!」 江闲道:「我们现在是情缘。」 羽书:「?!」 她神色异常兴奋,差点跳了起来:「什什什么——你们成了?!」 江闲:「嗯。」 「我就知道!我绝不会看错!」羽书得意道,「当时我瞧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绝对不是看挚友那种眼神!」 江闲大方承认:「是,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羽书望着江闲身后,见只有江闲一人,好奇道:「那仙君的挚……仙君的情缘今日怎么没跟来呀?」 「他有些事。」江闲指着羽书手中的话本,「可以给我一本吗?他喜欢看话本,我带一本回去给他看。」 羽书当即把手中的话本塞进江闲怀中:「方才就是看见了仙君,才拿了一本,想赠予仙君的!」 江闲收下话本:「多谢。」 「不客气哦~」羽书道,「若仙君和仙君的情缘能再来云谷树林一次,我还能写一本《仙君驯龙日记·贰》!」 「待我回去问问他,若他愿意,我会带他再来云谷树林。」 「好!那我先提前谢谢仙君了!」 江闲同羽书挥别,带着话本回去了。 …… 谢九霄死后第八年,江闲受明微兰之邀,去往了归元山。 春和景明,和风送暖。 春天到了。 明微兰同江闲说,善幼堂要组织孩子们一同去春游,缺人手帮忙,见他这些年一直游历于三界之间,当年天外云镜的大忙人鹤清仙君难得人如其名这么闲,遂抓他来带着善幼堂的孩子春游。 江闲与明微兰泛舟湖上,孩子都在岸边放着风筝。 正是春光好风景,微风吹拂,带着水汽的风吹在脸上,柔和似棉,连带着人烦躁不安的心也被安抚下来。 江闲一手托腮,微微侧过头,看向岸边正在放纸鸢的孩子,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照顾他们的归元弟子。 他看着那群玩得正开心的孩子,忽然粲然一笑,目光没有移动,锁定在高高飞在空中的纸鸢上:「这就是你说的人手不够?」 第373页 归元弟子都快比孩子多了。 春风拂面,明微兰一撩耳侧碎发,温婉笑道:「这里风景不错,散散心不好吗?」 「的确风景不错。」 江闲在一众归元弟子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指着那个正抓着孩子手,指导孩子放纸鸢的归元弟子:「这人面孔有点眼熟,他是?」 「八年前被齐大侠救下的孩子,小远,你认得的。」明微兰道,「他长了八岁,但样貌与幼时差不多,没多大变化,你有些眼熟很正常。」 回想起曾经和谢九霄在归元山的那段时间,江闲兴致上来了。 他问:「那齐平安现在如何了?你可见过他?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如今已经转世——差不多八岁了吧?」 「他这人爱仗剑走天涯。」明微兰莞尔一笑,「指不定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行侠仗义呢。」 「说得也是。」 不过八岁的小孩也能行侠仗义吗? 湖中心忽然响起一段悠扬绵长的琴声,琴声随着微风,传入江闲的耳中。 他耳尖动了动,似是从琴声之中捕捉到了什么,神色没方才那般自若,反倒有些慌乱。 江闲循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湖中心的一女子,女子正在弹琴,玉指落在如发丝细的琴弦之上,只是微微一拨动,悠扬的琴声就从她的指尖流出来,绵绵琴声,不绝于耳。 见江闲晃了神,明微兰好奇地向江闲所看的方向看去。 见是一女子抚琴,她问:「鹤清仙君这是在看什么?」 她听到了女子所弹之曲,眯眼跟着哼了两句。 江闲道:「你知道这曲名为何?」 明微兰停止哼曲,睁开眼:「知道呀。」 「此曲名为思鹤。」 江闲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动静不小,把明微兰都吓了一跳。 随后,明微兰看到江闲施展轻功,踩着湖面离去,只余下湖面上的点点波澜。 眨眼间,黑白身影不见了。 明微兰眨了眨眼,感慨道:「鹤清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 谢九霄死后第九年,崑崙山初雪将至,江闲提前来了崑崙山,等待着崑崙初雪的降临。 洋洋洒洒的雪花自云端落下,萧萧寒风裹挟着细雪,飘落至江闲跟前的白玉砖上,转瞬消融,留下了水渍,若是不小心踩上了,脚上一滑,就会跌落至白玉砖下的雪堆之中。 狐姝喜欢雪。 此时,她正挥着身后的九条狐尾,在雪地中扫来扫去,好不乐乎。 她见江闲立于屋檐下,一动不动地微微仰头看雪花飘飘。 江闲不染尘埃的清冷模样,似与雪相辉映。 狐姝玩心大发,一条狐尾静悄悄地团起地上花白的雪,将雪团成一个厚实的雪团,朝江闲扔去! 「江道长,看招!」 江闲自是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眼神都没给予狐姝一个,雪还未靠近他分毫,他身上的灵力已经把飞来的雪团逼退了数尺。 狐姝脸上狡黠的笑转为惊恐。 后而,她被雪糊了一脸,呆呆地愣在原地,好片刻,才缓过神,抬手擦拭去脸上的雪。 狐姝那张洁白的脸被雪弄湿了,上面精緻漂亮的妆容花得不成样。 「江道长,怎么你现在灵力愈发强大了?」 江闲简明扼要道:「多练。」 「唉——」狐姝唉声嘆气,「看来今后是捉弄不到江道长了。」 「你们在玩什么呢?」 云姬和云月瑶自远处走来。 江闲收回视线,看向云姬二人:「你们帮万俟和璟处理完这月的卷宗了?」 云姬笑道:「他如今已经能熟练处理三界卷宗了,他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再加上他勤勉刻苦,下月的卷宗都处理完了。」 狐姝在雪中玩了这么久,冻得直打颤,她抖着身躯跟着云姬二人回崑崙神宫去烤火取暖了。 「江道长,宫中燃了暖炉,要进来取暖吗?」 「不必了,我再看会儿雪。」 云姬三人离开了。 江闲向前迈出一步,复又抬头,他伸出一手,一片细小的雪花落在他掌心之中,被手心灼热的温度融化。 他不知道谢九霄什么时候会归来,但他会一直等,等到谢九霄归来那一日。 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九霄,我看到崑崙山的初雪了。」 …… 谢九霄死后第十年,江闲找桃花仙君又讨了一壶桃花酒。 桃花仙君说这桃花酒已酿十年,是在常善死后他一高兴酿的,埋在桃花宫后的桃花林中藏了十年。 江闲一要,桃花仙君说也没说,直接给了江闲。 江闲单手拎着一壶桃花酒,入了龙之谷。 刚一入龙之谷,他被从龙之谷云端之上落下的雪花怔住了。 他盯着面前无数晶莹剔透的雪花,瞳孔微颤:「怎么会……」 龙之谷四季如春,他从未见过龙之谷下雪。 龙之谷中高低起伏的山皆被雪所覆盖,苍山负雪,银装素裹。 龙之谷即使下雪了,那流淌的河流也没寒冰冻着,灵鱼在水中畅游,山上的树叶片未落,上面裹了一层雪,白绿相间。 冥冥之中有一条线似乎在牵引着他前去某个地方。 第374页 此线名为命运。 若桃花仙君在此,他会看见江闲手中的红线愈来愈清晰。 像鲜活的、跳动的心脏—— 江闲没有一丝犹豫,向心之所向的方向跑去。 雪沾上了他的发丝,他没去管,只是一味向某个地方奔去。 他跑得快,呼出的热气在冰天雪地之中凝固成雾,雪落满他的肩头、他的发梢。 一片粉色逐渐出现在眼前。 他在第二年从桃花仙君的桃花宫外挖了一棵桃花树,将桃花树带回了龙之谷,种在龙之谷的土壤之上。 桃花树未沾雪,似是与世隔绝了一般,里面是春色盎然,外面是朔风凛冽。 桃花瓣飘落至他跟前。 在桃花树下的那人转身,他的身影撞入一双猩红、深情似水的眼中。 他来得风尘僕僕,被人温柔拭去肩上落雪。 「小道长,还记得我吗?」 「记得。」 江闲情不自禁地落了一滴泪,泪落在了自他脸颊掠过的一片桃花瓣上。 「现在记得,今后也会记得。」 江闲如约给了他一个重逢吻。 「我如约归来了。」 「你如约归来了。」 他的谢九霄,如约归来了。 落花纷飞,他们于天地间相吻,山河为证,日月为鑑。 红尘纷纷扰扰,春去秋来,他们不会再分离。 他们身后是世间万水千山,他们是彼此红尘中的爱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