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哨兵训导法》 第1页 《废土哨兵训导法》作者：士多百梨【cp完结】 简介： 霍祁以为自己捡回来一只小白兔，后来发现捡回来的是条美人蛇。 ———— a阶哨兵霍祁一次任务途中救回一个漂亮的小嚮导，领导说他捡了个宝，漂亮温柔能力强。 他想，小嚮导温柔善良又单纯，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结果得知—— 小嚮导在对手基地以一敌三，还成功杀死两个逃出来了？！ 霍祁深吸一口气，想：小嚮导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后来， 小嚮导笑着对他说， 「别舔，我身上有消毒水。」 ps： 1.阶段性，用的是早期的哨向设定，有私设 2.哨兵攻x嚮导受，忠犬攻x白切黑受，攻受互宠 3.主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4.剧情感情一半一半（应该？） 第1章 捡到一个小嚮导 荒凉的街道上满是苍夷，门窗破烂，楼房倒塌，隐约可见的装饰品透露出灾难之前的美好。 而这一切，都毁于2077年的一场灭世之灾。 路上随处可见遇难者的尸体，身上的衣服在逃亡中变得破烂，又在岁月的沖洗下褪去了鲜亮的色彩，只与残喘的楼房作伴，长眠在天地之间。 一匹毛发油亮的灰狼正围着一具趴在地面上的「尸体」打转。行动间隐约可见其隐藏在蓬松的毛发之下的肌肉。 「白地。」 霍祁轻巧地从破旧大楼的二层一跃而下，手臂在地上一撑，劲瘦的手腕上点着一颗红痣，脚下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侧头一瞟，就看见了自己不听使唤的精神体，「喊你也不回一声。」 这片区域已经被霍祁一行人打探完毕，没有变异的动物与植物出现，暂时是安全的，他可以放心地出声。 灰狼听见主人熟悉的声音，回头小声嗷呜了两声，耳朵立起，前爪用力在原地微微跳了两下，催促着霍祁过来。 这种动物独属于灾难之后演化出来的两种特殊人种——哨兵与嚮导。是这两种人的精神外显，称为「精神体」。 「活人？怎么还有幸存者流落在外？」 哨兵拥有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五感，而霍祁作为a级哨兵，仅次于哨兵黑化后形成的黑暗哨兵，能力更为强大。他刚走近白地就察觉到了地上人的身体状态。 地上人穿着单薄，一头金发不见光泽，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只能依靠微弱的身体起伏确认存活，干涸的血液覆盖了大部分身体区域。 透过肩膀处破烂鼓起的衣物，霍祁看见了覆盖住大半个背部的伤痕。 他的手微微蜷缩着，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灰土，脖颈上证明自己身份的图腾被脏污覆盖。 霍祁蹲下身，从袖管里拿出一块洁净的手帕轻轻伸手擦了擦他的后颈。 一只奄奄一息，耷拉着翅膀的蛇鹫显现出来，蛇鹫的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头颅呈现一种不自然的低垂状态，看着几乎是断了脖子，与他主人的状态很相似。 他颈后的嚮导图腾闪着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蓝光。 很显然，这是一名精神体受了重伤，已经无法放出精神体的嚮导。 流落在基地外的人基本都活不过极寒的夜晚，十几年前的一场天灾让地球的生态巨变，最为明显的就是昼夜巨大的温差。 夜间的温度最低能低至零下八十度，而到了白天又恢复至二三十度。 如果不是遇到了出来收集物资的霍祁一行人，地上这人肯定要葬身于此。 霍祁看了眼手上的特制钟錶，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五点，马上就要到极寒时了。 他站起身，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随意地把手帕盖在白地脑袋上。 再从上衣口袋中拿出对讲机，按住某个按键贴近出声：「b区11街道口处发现一幸存者，无自主行动能力，受伤原因不明。」 霍祁只有最基本的应用于哨兵的战场急救知识，在这种场合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地上的人能活到现在肯定是进入过基地的，现在昏迷于此的原因还不明朗，要等随行的医生过来查看了情况才能下决定。 哨兵能够免疫大部分的病毒，但是基地里占多数的普通人不能。不经检查就把一个潜在危机带回基地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医生很快就来了。简单检查之后，他们把嚮导带回了车队。 * 塔内独特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这是专属于特殊人种的居住地。曲折的回廊上来往的都是哨兵，身边跟着各自的精神体。 霍祁在进入基地之前就把外穿的特战衣拿去消毒了，外面的环境很复杂，有许多未能被现代科技所探测到的神秘物质，所以每次出完任务回来都需要进行全面消毒。 基地外有一圈特制的恒温层，让基地内的温度不至于过分寒冷。 他此刻身着一件针脚精密的单衣，哨兵敏锐的感官让他只能穿最舒适的面料，否则会异常难受。 教官外套被他随意地挎在手臂里，军绿色的上衣紧紧贴合着肌肤，透出隐约的腹肌曲线，行进间不难看出他挺拔的身姿。 白地跟在他身后，灰黑的毛发反着光，尾巴翘起，悠哉悠哉地踱步。 第2页 一只白狐突然从不远处飞奔过来，耳朵立起，直直往白地这冲来，白地见势不妙，后腿用力一蹬，往边上一跳，这白狐就撞上了霍祁的腿。 霍祁没有因着它的冲撞出现偏移，反而是白狐撞得眼冒金星，它甩甩头，抬头看了一眼霍祁，亲昵地蹭了蹭，转头又跟白地打闹。 徐北从一个拐角跟过来，加速走到霍祁身边，行动间，绑在脑后的微长发掉下一缕：「今天任务顺利吗，怎么晚了这么久？」 身边走过三两个结伴的学生，手里拿着书，见了他们主动问好：「霍教官好，徐教官好。」 徐北笑眯眯的对他们招了招手，霍祁则微微点点头示意。 徐北对外的形象一向亲和，而霍祁迫于身份，需要在学生面前保持威严。 「b区已经全部探索完毕了，没有见到异常，种子类植物收集达标了，不过可食用的不多。」 「正常的动物一只都没见着，只在一处居民楼里发现了两枚鸡蛋，能不能正常孵化或者食用要等技术组的分析。」霍祁等学生们离开一定距离后，才回答了徐北的问题。 「不过…外界的天好像比之前要阴沉了不少，空气湿度也不够…总之…不太正常。」 但是两人心里都清楚，不正常已经是常态了。 背后传来一声白狐的哀嚎。 霍祁回头看了一眼乖乖跟着他的白地，白地脑袋歪了歪，放下几乎要踹到白狐背上的前腿，爪子欲盖弥彰地抓了抓地，无辜地咧嘴。 「白地你别老欺负我们家西南。」徐北一下跳转过来身体，气得叉腰，手指对着白地的脑门指指点点。两只精神体经常在一起打打闹闹，不过一般是西南处于下风，这时候就要让「家长」来稍微维护一下颜面。 「这次还救回来一位幸存者，伤势很重，是个嚮导。」 「嚮导？」徐北一下就定住了，抬起的腿又放回去，几乎要破音，眉毛高高挑起，很惊讶。 「嚮导怎么会出现在b区？还受了重伤？」外出巡视任务一般是由哨兵负责，嚮导数量稀少且能力偏向于精神控制，一般不会分配到变异植物多的b区。 「是很奇怪，应该还是个高阶嚮导，而且伤势不像是被外界的变异动植物造成的，孟姐已经去了解情况了，到时候去问她吧。」站在原地不动的两人有些挡路，霍祁把挎着的外套换到另一边，拽住愣在原地的徐北继续往前走。 徐北点点头表示明白。 温柔的白噪音环绕着塔，很好的舒缓了高敏的哨兵五感，让霍北放松了不少，在基地外高度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虽然成熟的哨兵能够形成自己的精神屏障，隔绝外界干扰，但都不如塔里的白噪音来的舒服。 徐北挺过了一开始那阵惊讶，又想起了来找他的目的：「我昨天的申请通过了，下午去了居民区一趟，给你带了个烤玉米回来，这玩意儿塔里可买不着。」他脸上带着邀功的表情，马上又瘪瘪嘴：「不过你回来的太晚了，有点凉了。」 「谢了。」霍祁终于露出了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笑。徐北去居民区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会给他带点东西回来。 塔里为哨兵提供的吃食是经过营养师精密配比后调制出来的，能针对性的补充哨兵所需元素，淡淡的口味也能避免刺激哨兵敏感的味蕾。 但是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哨兵们经常申请进入居民区。 只要精神力的稳定度合格，确保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就能通过申请，那里有普通人开的各种商铺，可以让哨兵们尝个鲜。 霍祁作为塔里少有的大龄单身汉，没有自己的嚮导深度梳理精神力，只能去嚮导学院开设的公益诊疗室进行简单的梳理。 精神力稳定度只够让他上战场，去与没有防护的普通人接触是不被允许的。 徐北撞撞他的肩，嘴里又开始叭叭：「算起来，你都快两年没进过居民区了吧？」 霍祁心里数了数，低声反驳：「不至于，一年半吧。」 徐北可就来劲了：「哟哟哟，还不至于，说句不好听的，就现在这情况，说不定哪天出任务受了伤，或者精神力用多了，你要怎么办？等着黑化成黑暗哨兵？你现在的精神力本来就不稳定了，还不趁早打算。」 他越说越起劲，头几乎要扬到天上去：「咱们这过的日子可真就担得起那句着名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今天过完明天可能就没了，你不趁早珍惜时光享受青春还搁这浪费什么呢。」 「孟姐都要急死了，看见个小嚮导就想给你牵线。都找上我家阿爽了。」 霍祁被他烦的不行，趁机转移话题：「魏秦爽？你们俩的事没和孟姐说吗？」 「现在说了，美死我了，嘿！还好我下手早。阿爽现在还能收到那些个哨兵的表白信呢。」徐北的笑几乎要把脸撑破了：「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阿爽有多好——」 「打住。」霍祁打断他，一手拇指摁在识别孔上，一手摁下门把手，办公室的门应声打开。 他跨一步直接进屋，转身作势要关门：「我还要赶报告，回见。」说罢便直接合上了门，不让徐北有继续进来秀恩爱的机会，独留一人一狼一狐傻愣在原地。 一张红木桌横在房间中央，悬在顶上的是哨兵特制的节能灯，比平常的灯稍微暗一点，在哨兵夜视能力的适应下刚刚好。 第3页 桌上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今天的任务报告，他需要在今晚写完，任何的异常都要如实描述。 另一份是下周的哨兵学院考核计划，哨兵和嚮导分为两个学院，针对自己的特性进行不同的训练，但是哨兵与嚮导的配合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 每年基地会对在哨兵学院与嚮导学院就读的学生进行定期考核，考察实战能力及互相的配合能力。 霍祁作为教官届时需要亲自带队全程监考，在保护学生安全的前提下保证考核顺利进行。 再边上是一个烤玉米，短短的一截插在一根长木棍上，这是灾后难得的消遣，黑焦的外表下藏着甜糯的心。 霍祁阔步走过去，直接拿起烤玉米，先尝了一口。 挺甜的，不过有点硬。 然后坐下开始写今天的任务报告。 指针滴答滴答在墙上飞速跑圈。 等他再次抬头，时钟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他合起手中的文件，在桌上剁了剁边角合对整齐。起身准备交往核心处。 一开门，一只灰狼蜷缩在门口，尾巴绕了一圈环住自己，正抬头委屈地看着他，嘴里嗷呜嗷呜控诉着。 「……」 不好意思啊把你忘了。 【作者有话说】 欢迎光临，嘿嘿嘿 )* 第2章 送我一条连衣裙 病房门口传来些许声响。 林致与靠坐在床头，应声望去。 门后的挂帘因着推开的动作轻轻摇晃，一位绑着高马尾，身形高大，约有一米八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头缩小版棕熊。 棕熊手里抱着个玩具球，圆滚滚的身体摇摇晃晃，看着格外讨喜。 「你好，我是孟菖，蓬塔基地的负责人。」孟菖一进来就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林致与微微点头，身体坐直，嘴角一扯露出一个笑容，嘴唇泛白，看着有些虚弱：「你好，我叫林致与。」 孟菖缓步走近，坐在了林致与床边的小凳上，修长的两条腿交叠在一起，黑色皮靴点着地。 她翻了翻手中的信息表，然后抬眼看向林致与，目光中有着肉食动物特有的锐利。 「蓬塔基地的特战小队在两日前的常规探索任务途中，发现了一名晕倒在地上的a阶嚮导。」 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上位者的自信。 「经过人员比对，我们的技术员发现，这名嚮导居然是刺杀两名b阶哨兵，重伤一名a阶哨兵，从黎窟基地出逃的顶级医疗师。」 「黎窟基地与蓬塔基地的任务区域不存在交叠，可这位嚮导，居然晕倒在了蓬塔的任务区域，还刚刚好遇见了进行常规任务的特战小队。」 孟菖边说边观察林致与的表情，心里揣摩着：「我可不相信这是简单的偶然，林先生，你说，我们该不该接纳这名危险的嚮导呢？」 林致与笑容不变：「据我所知，蓬塔基地好像很缺医生，而且——」他温柔地与孟菖对视着，睫毛颤了颤，「你们不想知道变异是因何而来吗，黎窟基地在这块的研究一向领先，而我是黎窟基地研究所的核心人员。」 他的声音很轻柔，但话语间却有着绝对的把握：「关于那个病毒，我的了解，应该比蓬塔基地研究所内的绝大部分人都要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为蓬塔基地效劳。」 他又低头理了理被子，抚平上面的褶皱，又说起一些无关的话：「我有一个儿时的玩伴，关系很好，本来该一直在一起的，可惜后来你也知道，灾难突然爆发，我们也就这样分开了。听说他后来加入了蓬塔基地，混的还不错，分化成了a阶哨兵，精神体……好像是一匹狼。」 「霍祁？」 a阶哨兵数量稀少，每一个都有各自独特的精神体，这也成为不同哨兵的一种标志，蓬塔基地里精神体为狼的a阶哨兵也就只有霍祁了。 林致与收了收下巴，表示肯定：「没错，我往蓬塔基地的方向逃亡，一方面是希望蓬塔基地能看在我这顶级医疗师的名头上，给我一个容身之处，一方面也是希望我这老朋友，能看在儿时情分上帮我一把。」 孟菖眉毛微挑，提出了质疑：「但是你无法保证你在重伤的状况下，还能安全到达蓬塔基地，你也无法保证你的老朋友还记得你，或者说，你也无法保证他还愿意帮你。」 林致与平静地往后靠，身体陷进了了立起的枕头中：「这确实是一场豪赌，不过是一条命——」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孟菖，眼里闪烁着光，「但我赌赢了不是吗？」 孟菖终于笑了出来，她把翘起的腿放下，信息表在腿上抚平：「你可以叫我孟姐。黎窟基地与蓬塔基地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蓬塔基地新来了一名嚮导自然也与黎窟基地无关。」 她又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只笔，按动一下：「不过，你需要如实将你在黎窟基地的经历陈述给我，包括你被通缉的原因，不要有半句隐瞒，也不要有侥幸心理，任何漏洞都躲不过我。」 * 训练场上，几名哨兵绕着操场跑圈，身后跟着一条狼。 哨兵的体能远超常人，这点运动量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的是霍祁给他们的附加训练。 「看见那边的山了吗？」霍祁指着约五千米外一处地方对他们说，「你们的狙击班同学正在山顶射击，跑完二十圈，告诉我他们有多少人射中了，分别射中了几环。」 第4页 「啊——」 跑圈的哨兵一片哀嚎，白地歪歪头，也跟着嗷呜嗷呜。 霍祁又举起一只手给他们比了个三的手势：「团体合作，你们自己分配任务，三次机会，过不了你们去给他们当靶子。」 这是对哨兵的观察力训练，在实战过程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战局，都需要被记录在心。 哨兵们马上就开始了合作，边跑边小声交流。 霍祁抱臂在一旁看着他们各显神通。 风吹动他的头发，发丝在耳边乱跳。 白地则兴致沖沖地跟着他们跑。 别的训练可能会有普通人参加，但是五感训练是只有哨兵参加的，这种程度的训练对于还在培训中的哨兵来说只是难，不至于完成不了。 他的眼睛盯着操场，精神力却蔓延至了五千米外的靶场，等着结果。 「报告教官！一共有16人射中，其中13人十环，2人九环，1人负二环。」 霍祁心下瞭然，扯平嘴角，听他瞎扯：「负二环？」 「对！因为有个人射到别人靶上了哈哈哈哈。我猜肯定是肖渠那个傻蛋哈哈哈哈哈。」 后面站着的人顿时憋不住了，哄堂大笑。 霍祁轻咳两声维持秩序：「行了行了，算你们对，训练结束，回去自己加练，别忘了下周的考核。」 等学生们闹哄哄的都离开了，霍祁也回塔准备明天的计划。 结果走到半路，刚上楼就被拦下来了。 「霍祁，你前几天出任务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个嚮导醒了。你这次做的不错，那是基地高层特意请来的医生，不过车队被变异兽攻击了，和原队伍走散了，还好被你救回来了。」 孟菖侧身站在楼梯口，单手撑着扶手，斜着一条腿，衣服上有些许褶皱，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霍祁沉思一会儿，没想出来这件事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只是回了个哦。 孟菖恨铁不成钢：「哦什么哦，你不打算去看望一下人家吗？」 她又弯下身来，用小到只有霍祁听得见的声音说：「长那么好看，还是你救回来的，现在还没被别人知道，你不赶紧下手，等他伤好了是要去嚮导学院当老师的，那大傢伙就全知道了。」 「你要知道，一个长得好看还优秀的高阶嚮导，追他的人能绕基地两圈！」 霍祁俊秀的眉毛微微扬起，不以为然，绕两圈，哪有那么夸张。 「知不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真是气死我了你。」 孟菖用手给自己扇扇风，看起来的确气得不轻。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白地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形式后，果断放弃了自己的主人，跑到孟菖身旁一起冲着他叫。 * 霍祁最后还是没拗过孟菖。 林致与的病房门开着，门口立着一只缠满绷带的鸟，像是在站岗。 霍祁抱着怀里被孟菖塞进来的人工花，嘆了口气，接着敲了敲门。 「请进。」声音的主人靠坐在床上，穿着一件病号服，纤细的手腕上缠着绷带，上衣扣至锁骨，金色的头发长至耳边，五官非常柔和，但轮廓却是骨感的，眼尾微微挑起看向霍祁，气色不太好，看起来有些脆弱。 他的表情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细长的眉毛弯起，柔柔的，却又可从中品出一丝刻意，五官的每个弧度都在最漂亮的位置，眼睛里好似含着水，折射出粼粼波光，朦朦胧望过来。 霍祁感觉孟菖的话有一点是错的，他的追求者应该不只绕基地两圈。 霍祁刚准备进去，白地就从他的腿间钻了出来，一进门就盯准了那只蛇鹫，追着林致与的精神体满屋跑。 一时间屋子里兵荒马乱的。 蛇鹫惊慌地叫了两声，跑了一会儿后果断回头一脚蹬在了白地的脑门上，蛇鹫的腿力非常强，一下就把白地的脑门踹出一个大脚印。 林致与惊呼一声：「岫飞！」 白地委屈低头嗷呜嗷呜叫，却又死性不改，挠了挠头后又小心地拿爪子拍岫飞的大长腿。然后又收穫一个大脚印。 霍祁：…… 真是会给我长脸。 霍祁的腿像石化了一般，看着这个丢人现眼的狼不知道往哪里躲。 最后还是林致与打破了沉默。 他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哈哈，挺可爱的不是吗？」 这下可让白地得意起来了，它仰头嗷呜嗷呜两下，直接放弃了岫飞，转身一蹦，就要蹦到林致与的身上。 霍祁惊的几乎是瞬移到林致与床边，拦住了半空中的狼。 这可是病人，被这头笨狼压到了可不得了。 白地的爪子在半空中挠了挠，看着霍祁，不知所措。 没忍住，霍祁伸手使劲在白地头上一拍，然后把它收回了精神图景里，防止它再闹事。 看着注视着他的林致与，霍祁的手尴尬地搓了搓裤子：「它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比较兴奋，平常…平常不这样的。」 林致与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 他瘦弱的胸膛随着笑声起伏，又咳了两声。 然后说：「你好，我叫林致与。」 「霍祁。」霍祁还尴尬着，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死气，话特别少。 林致与微不可觉地停顿了一瞬。 他没有骗孟菖，霍祁确实是他的儿时玩伴，那是灾难前难得的平静时光。不过关系……倒不一定有他说的那样好。 第5页 「霍先生，我知道你。」林致与眼睛弯起，「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大恩无以为报，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我也没做什么，」霍祁轻摇头否认，他说的太过了，他只是碰巧路过把他带了回来，真正救命的还是医生，「你刚来，有什么缺的东西也可以找我。」 这正中林致与的下怀：「啊……我正好有需要的东西。」 他做出思考的模样，一手轻托下巴：「我想要一条白色连衣裙，嗯，上面还缀有些玫瑰花图案，不知道霍先生能不能帮我找到呢？」 连衣裙…玫瑰花… 霍祁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林致与。 难道黎窟基地好看的小男生都喜欢穿裙子吗？ 林致与唇角轻挑，水润润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藏不住的戏嚯。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等着霍祁的反应。 霍祁突然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 这脸渐渐的与小时候的记忆重合。 霍祁猛然一惊，一些已经被他遗忘的东西钻进他的脑子。 小时候的霍祁人称幼儿园一霸，是幼儿园最熊，最让老师头疼的孩子，仗着自己身形比同龄人大，又稍微聪明一点，做事纯靠心情。 有一次幼儿园来了个特别漂亮的男娃娃，他硬是带着爸妈去商场「指点江山」，买了条玫瑰裙子要送他，还拽着他硬要人穿给他看。 现在一想，这男娃娃怎么长得这么像林致与呢？ 霍祁的脸渐渐烧了起来，在林致与的注视下，他甚至想把白地拽出来自己躲进精神图景里了。 「很为难吗？」林致与看着他的难堪样，就知道他想起来了。 他故意软着声音，若有若无地停顿一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换一个吧，我的手有点冷，不如把那匹狼放出来给我暖手吧。」 霍祁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他小时候欺负林致与，长大了白地欺负岫飞。 真是一脉相承。 他不知道后面的时间他是怎么度过的，浑浑噩噩，只是听见一句就接一句。 等再回过神，就已经回了自己房间了。 他想起今天林致与的话，拿起通讯器联繫了徐北。 * 第二天， 林致与醒来时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朵仿真玫瑰。 玫瑰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中，花瓣上沾了几滴水，娇艷欲滴，足以乱真。 林致与侧躺在床上，面对着玫瑰，瘦弱的身躯陷进柔软的床铺，显得有几分脆弱。 岫飞来回看了几眼，翅膀一扇跳上了床头柜，叼出那束玫瑰，又跳回床头，把玫瑰递给了林致与。 林致与摸摸岫飞，看着那束玫瑰。 他的眼神是空洞的，琉璃似的眸子里没有波动，却仿佛深不见底，如黑夜密林中默默流淌的暗河，危险却静谧，不发出一丝声响，无法想像有多少人溺死其中。 第3章 小熊崽 「说！你要的那朵玫瑰干嘛用的。」徐北一手跨过霍祁的头，一手握着手腕，勒着霍祁的脖子逼问着他。 昨天霍祁突然打电话让他去居民区帮他买了一束玫瑰，却又不告诉他用途。今天徐北非要当面问出来。 「咳咳，放手，放手，」霍祁拍打着徐北的手，「放手。」 「快说！送谁了！」徐北稍稍松开了手，让他呼吸。 「给了……那个被我救回来的嚮导，你知道的，我去不了居民区。」霍祁不自在地动动肩膀，脸红着，他觉得可能是被徐北勒的，「我小时候欺负过人家，给人家赔礼道歉的。」 「哟，挺行啊你！」徐北一脸不敢置信，把手放下，拇指朝上，给他比了个贊。 他们现在坐在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中，车辆驶往蓬塔a区，要进行今天的搜寻任务以及为接下来的考试排查危险。 队伍里一共有2名a阶,8名b阶哨兵，他和徐北是带队人，这辆车里就坐了他们两个人，所以可以放心交流。 车中途停了三次，每次外面有人拍拍车壁，司机就探头出示证件，车前拦着的门也随之打开，等三扇门都经过后他们才算是真正出了基地。 靠近基地的这部分区域以蓬塔命名，由蓬塔基地管控。再远一些是荒野区，天灾毁坏了那一部分区域的土壤，正常植株无法生存，但是遍布变异植株，还有变异动物藏匿其中，危险性很高。 到第四次停车，才算是到了目的地。 霍祁和徐北装配整齐下车。各自放出了精神体。精神体能够完美配合哨兵作战，是哨兵实力的一大组成部分，刚刚在车上不适合放闹腾的它们出来，但是真正执行任务时需要它们的帮助。 后面的车队也依次有人下车，等所有人都到齐。任务才算是真正开始。 他们分成几列，排列整齐，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五感全部放开，盯着各处的异动。 a区是一处商业街的遗址，楼房建的高大密集，如果在十几年前，这里可能是一处非常繁华的地界。可惜现在是灾后，人们称为末世的时期，墙壁依然可见地震后的裂缝，不是很大，这边不是震中，只有少量的余震波及。 走到某一处时，白地的耳朵突然动了动，霍祁猛地回头，只见墙后一道黑影闪过。 「戒备，6点钟方向有异动。」霍祁低声提醒身旁的队友。 第6页 哨兵们握着枪，脚步慎重，一丝异响都不发出，成包围队形慢慢向那个地方前进。 不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后传来，夹杂着几声兽吼。 隐藏在墙后的东西突然沖了出来——是一头变异的黑熊。 这头黑熊几乎有五米高，任何人站在它面前都被衬托的像一只小猫，皮毛硬化成利刃一般，他所触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深深的划痕，它张开血盆大口，表情狰狞，露出几乎有人半个手臂长的獠牙，大吼一声，一股臭气顿时扑面而来。 人类把这种变异兽的危险程度分为5个阶级，霍祁初步判断这是一只四星变异兽。 一人瞄准他的眼睛开了一枪，子弹飞也似的刺入，变异熊身形猛的一晃，左眼留下鲜血，却没有就此后退，反而生气的俯下身子，四肢并用加速朝霍祁小队扑来。 白地也猛的朝它扑去，琥珀色的眼珠泛出凶光，嘴里发出呼呼的警告声，速度快出了残影，奔跑中身体不断变大，直到与边上的车辆等高才算变成了最大形态。 白地跑到变异熊身前不远处就用力一跳，脚在边上的墙上一蹬，咬住熊的后勃颈挂在了它身上，白地的牙深深插入黑熊体内，就着这个姿势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 黑熊痛苦地嚎叫着，伸出利爪，手臂左右摆动着试图撕碎白地，但它的手打不到自己身后，就想顺势躺下，用体重压死这头不知好歹的狼。 这时，一只巨型白狐和三只巨型黑豹沖了上来，分别咬住了黑熊的四肢，让它不能动弹。 黑熊愤怒长大嘴，头不停摇晃着试图攻击它前爪上的两头黑豹。 霍祁趁机冲上前，奋力一跳，扒住他的嘴，身体一立，卡住它的牙不让它闭嘴。 黑熊嘴里的臭气猛的扑过来。 他眉头一皱，说了句：「吃了什么东西这么臭啊，我帮你洗洗胃。」 然后往他嘴里扔了个两个手榴弹。 干完这些，他迅速撤退，往下一跳，坐在一头黑豹上带着其余四个精神体飞奔远离，防止被自己扔的手榴弹波及到。 后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黑熊的身体从脖子处被炸穿，血肉与四肢乱飞，一只熊掌从他的头上擦过，在空中翻滚着摔到几米之外。余波带来强烈的推背感，他俯身把整个人都埋在黑豹身上，紧紧抱住。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他才松开手，直起身想要回头查看情况。 一抬头，白地幽怨地盯着他和黑豹看，仿佛是什么抓姦现场。 沾着血的嘴里还嘤嘤嘤的叫，好像刚刚咬穿黑熊脖子的不是它，与之前的勇猛形象判若两狼。 搞什么鬼…… 霍祁默默捂住白地的眼睛，从黑豹身上翻下来，一手捞着白地的脖子，用力一蹬，就翻回到了白地的身上。白地现在还是变身状态，他坐在上面刚刚好。 他指示着白地往黑熊的方向走，白地避开了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血肉，钻着空子往前跳。 精神体和黑熊缠斗时他就察觉到黑熊之前躲藏的地方还有些微弱的声响，但是没法去查看，现在黑熊已经被解决了，他也可以去看看躲在那边的是何方妖孽了。 一人一狼无声地向墙角挪动，霍祁手里举着枪，眼神锁定，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突然，霍祁猛的一跳，哨兵的体能发挥作用，直接腾空翻到对面。 只见被血腥气覆盖的墙角下，赫然趴着一只黑熊幼崽。 小熊明显是刚生出来没多久，毛发不多，连皮肤的肉色都遮盖不住，闭着眼睛，嘴开合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胡乱摸索着，身体一拱一拱地往前爬。 「变异的熊居然还能生出正常的崽子！」刚才那只黑豹的主人——刘干惊讶道。 霍祁心里震撼，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那是正常的黑熊生了崽子之后变异了。」徐北没忍住，从后面敲了下刘干的脑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 霍祁走上前去托起那只小幼崽，擦干净它身上溅的血，幼崽乖乖躺在他手里，抱着他一根手指嘬。 「这么小，应该刚生出来没多久啊。奇了怪了，那只黑熊的实力看着可不像是刚变异的样。」 徐北皱着眉，变异兽的实力会随着它在野外存活的时间不断增强，一般的高阶变异兽都是存活比较久的。像黑熊这样刚变异就是四星级威力的属实不多见。 他又看着他手里的幼崽说：「这崽子怎么处理啊？」 「挺可爱的，带回去给孟姐，棕熊黑熊不都是熊，她都养了一只了，再养一只应该问题也不大。」霍祁脸上带着笑，脸颊贴近逗了逗手里的熊崽，没多思考就做了决定。 做完剩下的常规任务，霍祁他们就回了基地。 塔里有些混乱，许多哨兵结伴朝着同一个方向跑。 发生了什么？ 霍祁拦下一个眼熟的哨兵：「肖渠，你们去哪？」 肖渠本来不想搭理，但一看是霍教官，赶忙回了头：「听说嚮导学院来了个特别好看的新老师，现在孟总教官在带着他熟悉环境，嘿嘿，我想去凑个热闹。」 徐北一听，这可不得了：「哟，什么人本事这么大，给我们半个基地都迷走了，走走走，我也去凑个热闹。」说罢就要抛下了霍祁跟着肖渠走。 第7页 霍祁抱着手里的熊崽，不吱声。 新来的嚮导老师，长得还特别好看，除了林致与他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沉思了一会儿，霍祁抬眼，跟上徐北：「嗯，正好孟姐也在，去把这熊崽子丢给她。」 * 孟菖本来打算带林致与逛一逛就结束，毕竟林致与昨天还在病床上躺着，不适合太劳累，但是林致与不知道为什么，逛着逛着突然就想要参与课堂了。 她看着讲台上和原讲师配合默契的林致与，再看看教室外边围得水泄不通的走廊，感觉自己真是赚大发了。 林致与在讲台上认真的演示着，缠在手上的绷带已经卸下，面色看起来也比昨天健康的多。 黑板上是他徒手画的各种伤情的基本状况。他的身边站着原来的老师，边在身体上比划边讲解。 林致与的目光依次扫过学生们，然后在后门挤了个脑袋进来的灰狼上稍稍停留，讲到有意思的地方时露出一个笑容，引起底下一片欢呼。 「我滴个乖乖。」徐北的手一下一下拍着霍祁的肩膀，不自觉摇头赞嘆道，「这是真好看啊，哦，不对，比我家小爽还是差点。」 徐北得意的笑了一下，为自己的优秀男德感到自豪。 「……」 霍祁没搭理他，但他同意徐北的前半句话。 恢复气色的林致与比昨天他在病房里见到的更好看，莹白的皮肤，红润的脸颊，虽然身体瘦削，却并不给人虚弱感，反而像初生的树丫，充满朝气。 他俩正躲在拥堵的人群之后，靠着自己的身高和卓越的哨兵视力观察教室里的情况。 霍祁盯着凭藉自己矫健的身躯，从各种缝隙突围勉强钻进教室的白地，心里有几分不妙。 果然，白地这小东西是不会让他长脸的。 看到白地没心没肺蹦蹦跶跶跳上讲台和蛇鹫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的时候，霍祁的心就彻底死了。 他看着自己怀里揣着的熊崽，思考了一下把精神体换成熊的可能性。 身边同学的窃窃私语逐渐传入他的耳中。 「那只鸟是林老师的精神体吧，边上那头狼又是谁的啊。」 「前面讲台上那是什么？狼吗？不是，有病吗，谁的精神体啊？」 「那头狼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啊，怎么能一直缠着林老师的精神体啊？真没礼貌。」 「那头狼好眼熟啊，嘶……好像是我们霍教官的精神体！」 徐北也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那鸟也漂亮——嘿！那不白地吗？小傢伙跑那么快呢，哈哈哈哈哈。你完了霍祁哈哈哈。」 讲台上的主讲人已经换成了原老师，林致与退到一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跟在自己精神体身后的白地，然后精准望向了霍祁的方向。 虽然隔着大片人群不能确定他到底在看谁，但是霍祁还是莫名觉得他在看自己。 霍祁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烧了。 他看见林致与用口型对他说：「谢谢你的玫瑰。」 算了还是留白地一命吧。 第4章 考试开始 「这次的考试为团体赛，5人一组，自行组队。」 「考试结果以团体排名为基准，在此基础上根据个人表现进行加减。」 「在你们身后的大楼里，藏着很多宝箱，每个宝箱都有一只变异兽镇守，其中，在后面两栋最高的大楼里，有实力最强劲的两只变异兽。」 「你们每夺取一个宝箱，就能获取对应的积分，你们夺取的过程越惊险，就有机率获得越多的积分。」 「但——只是有一定概率，有些宝箱里面什么都没有，请根据沿途的线索，自行判断。」 「可以夺取对手的积分，每个人手上都带着一块计分表，同时也是教官们观察你表现的方法，如果这块表被夺取，那么直接淘汰，你们所积累的积分都会算到你们对手的头上。」 「一个小时后大门打开，请各位现在开始组队，离考试开始十分钟前还没有队伍的人，会由随机分配，预祝各位考试顺利。」 孟菖站在高台上，拿着话筒对着台下站着的几千名学生说。她的身影被投影在虚空中，确保每个学生都能看见并且听见她所说。她是蓬塔基地的学院总教官，负责学院的大型考核。 台下的学生由大部分哨兵，少部分嚮导以及极少普通人组成。 孟菖的话音刚落，下面的学生就开始行动起来，这次考试的成绩会作为日后正式进入蓬塔特战队的依据，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考试。 霍祁和徐北也在一旁悄悄观察，底下的学生成堆凑在一起，互相商量着不断变换队友。 徐北手里抱着一只仓鼠，此时正瞪着眼睛任他抚摸，鼻子时不时耸动一下，散发着一种与世无关的美感。 默默瞅了他两眼，霍祁有些不解，轻声问他：「你为什么要把魏秦爽的精神体抱过来？」 徐北白他一眼，心里批判这人的无趣：「因为我俩感情好，一刻都不想分开。」其实是想趁着人多宣誓一下主权。 每次大事来临的时候，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跑得飞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教官们先行进入，分别在急救点和观察室就位。 霍祁坐在一个昏暗的小房子里，房子在考试区域的偏远角落，以霍祁a阶哨兵的能力，可以瞬间到达考点任何一处。 第8页 他的桌上放着每个学生的打分表，正对面放着许多显示屏，实时放映着每栋楼的状况。 今天的温度有点高，霍祁把外套拉链拉至腹部，靠在身后的靠椅上，他的眼神盯着其中一个显示屏。眉头紧皱，表情看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显示屏聚焦于一个废弃的仓库，2位考生从角落出现，监控检测到人，缓慢移动摄像角度，把考生锁定在了视频正中央。 这两位考生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开考10分钟，还没搜集到线索，就遇上了一只变异兽。 陈柯眉毛微微皱起，他正躲在仓库的废弃机器后，作为b阶哨兵，他可以清晰感受到不远处那只异兽的行动。 「楼上有一个宝箱。」周晴悄声对他说。她是队伍里唯二的嚮导。开考时他们约好分两路搜集线索，结果直接撞上了异兽。 陈柯仔细观察着，这只异兽的形态非常奇怪，变异后的它约两米长，高约一米半，皮肤突起，看起来非常粗糙，毛发短而稀疏，状似野猪，却离奇长着两对向外突出的獠牙。 「这是什么？」他从来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动物，无法判断他的弱点。 「无所谓，高阶兽不可能一开始就投放下来的，这只最多两星。」周晴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她一出生就在基地里，就算去年分化后进入了嚮导学院，也在基地的保护下鲜少见到变异兽，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对战，此刻她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期待着战斗。 陈柯与周晴对视一眼，比划了下手势，从两头分别绕行接近变异兽。 陈柯率先出击，精神体从精神图景中放出，战斗状态的比特犬从空中跃下，陈柯不好判断变异兽的弱点，就控制比特犬直接朝脖子扑去。 比特犬獠牙深深刺入，变异兽受惊大叫一声，猛甩身体，比特死咬着不放，但是变异兽的皮肉太厚，纵使它怎么用力都咬不穿。 比特半挂在变异兽身上僵持许久，鲜血染红了它的嘴，在变异兽再一次大幅度甩动后，它终是被甩了下来。 变异兽两脚一抬，眼看着整只兽就要压到比特身上，躲在墙角的周晴见势不妙，大喊一声「陈柯」，然后直接发动精神攻击，变异兽在空中僵了一瞬，比特趁机滚出了变异兽的攻击范围。 离着一些距离，比特和变异兽头对着头，绕圈震慑对方。 陈柯拿着一把短刀从角落窜出，见状，变异兽放弃比特，低头用獠牙对着他猛冲过来。 比特扑上来咬住变异兽细长的尾巴，陈柯侧身躲开它的攻击，攀住獠牙直接一刀刺入了变异兽的眼睛。 变异兽彻底被刺激到了，它朝天大吼一声，窗户玻璃都被它的声音振得抖动，它甩开陈柯，拖着比特满屋乱撞，头破血流也不停下。眼看着就要撞向周晴。 陈柯连忙从地上爬起，却赶不上变异兽的速度。 危机之下，周晴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一直巨型安哥拉从地上跃起，把力量全部蓄积在腿部，朝着变异兽的上獠牙根部猛的一踹。 一声异响传来，变异兽的獠牙直接从根部断裂，又在安哥拉的踢力下深深插入了自己的脑袋。 「轰隆」一声，变异兽直直向身旁倒下。 「啊？」陈柯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肩膀走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变异兽，又看看周晴：「这么？」 他和比特刚刚的僵持仿佛是个笑话。 周晴抱着自己的兔子大跳起来：「耶！我就说刚开始不可能给我们放高阶兽的！」 霍祁看着监视器的两人收整之后朝着二楼走去，紧皱的眉毛终于松开，他从面前的一沓表中挑出了属于的周晴的那张，往上面写了些什么。 他又看向另一个监视器，两个队伍从大楼的两侧同时进入，只差一个拐角就要正面碰上。而在他们正上方，蛰伏着一只二星异兽。 【作者有话说】 四根獠牙的那个东东的原型是鹿豚，很可爱！ 第5章 痛痛飞飞 不出意外，两个队伍很快就碰面了。 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个队伍，霍祁提起了兴趣，紧盯着显示器。 你们会怎么选呢？ 「我们退出，」李恰禹主动举起双手，对着对面摆出攻击姿态的队伍指了指楼上，说，「上面有一只异兽，打起来肯定会惊动它，我们主动放弃这栋楼。」 他们的队伍分头行动，现在只有三人，而对面是一个完整体五人小队，打起来肯定不占优势，更何况楼上还盘踞着一只异兽，弄不好就全军覆灭了，他权衡利弊后决定主动放弃。 对面小队的人互相对视几眼，又统一看向他，却不作回复。 李恰禹和两个队友当他们默许了，保持着举手姿势，面对着他们缓步向后退，就在要退出拐角之时，异变突生，对面几个人猛地沖了过来，李恰禹和队友们也一改防守之态，正面应战。 两个队伍缠斗在一起，也许是怕惊动了楼上的异兽，两方都有意压制了打斗的动静。 但是动物本就对声音敏感，更何况是变异后的动物。 异兽察觉到些许动静，侧头仔细感受一会儿，悄声顺着楼梯爬下了楼。 * 急救室的警铃响起。 林致与提着医疗箱，急匆匆赶到了求救的学生处。 考生带的计分表有求救功能，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异兽，危及到了生命，就可以按下求救键，按下的同时也代表他们放弃了考试。 第9页 霍祁比他先一步到，穿着皮靴的脚下压着一只异兽，身体微躬着，靠在一旁的水泥墙上，肩膀处蹭了一些灰，面上一派冷然。 大楼里乱成一团，地上满是打斗的痕迹，人血与兽血混杂。 他垂眼看着地上横躺着的学生，声音刻意压着，听起来非常冷淡：「没有一点大局观。」 他心里有一些烦闷，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年轻一点的学生胜负欲强是正常的，但他不想学生们眼里只有胜负。 他经历了整个灾难过程，从少时的安逸到灾难早期的混乱再到现在的稳定，有什么深埋在他心里的东西又要破土而出，他却不愿去细想。 脚下的异兽挣扎着想爬起，却被他的力量死死压制着，喉结滚动，他继续说：「自己有多少实力自己不清楚吗，过分自信，盲目斗争，最后两败俱伤。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基地把你们保护得太好，你们就真以为这是和平吗？」 他从嘴里冷冰冰地蹦出几个字：「成绩全部作废。」 李恰禹和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伤处痛的要命，却也不敢哀嚎出声，沉默着听训。 一时间，楼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异常凝重。 林致与默不作声地走近，医疗箱放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他挑了一位伤势最重的学生熟练地开始急救。 药水刺激到受伤的裂口，被救援的学生终于憋不住了，口中溢出沉闷的痛呼。 霍祁说完几句，就不再开口了，眼神投向虚空，好像在回忆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霍祁突然感觉到腿被蹭了一下。 他视线往下移，一只蛇鹫正蹭着他的小腿，抬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 「手给我看看。」林致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手里捻着一只沾了药水的棉签，抬头看着他。 霍祁扫视一眼周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楼里的学生已经全部被抬走，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霍祁抬起手，上面有几道制服异兽时刮出来的伤口，打斗中出现细小的伤口是不可避免的，他从不在意这个。 霍祁说：「没必要。」 林致与坚持道：「有必要的。」 无奈，霍祁把手递给了他。 林致与没有触碰他，只用手里的棉签覆盖他的伤口，药水很凉，一阵几乎可以被忽略的痛传来，伤口露出的血色被药的颜色顶替。 他仔细地涂抹着，好像是什么重伤一般，霍祁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能看见他耳后连着后颈的皮肤，如云外雪，雪中月。 林致与涂完药水，又拿出一片特制的药膏，透明的，一放上去就服帖地展开，融合。那伤口顿时就消失了。 「好了。」林致与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向自己的伤口，那处已经光洁如新，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了。 霍祁感觉有种不清不楚的情绪，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被这样细緻地检查伤痕是什么时候了。 灾难出现后，断胳膊都是常有的事，掉脑袋只是运气问题，小伤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好像心底的大石头突然被搬开了。 他喘了一口气。 * 考试还在继续。 周晴带着陈柯在大楼里穿梭。他们已经击败了3个异兽了，但是并没有收集到所谓的线索，还接收到了一个坏消息——他们的队友主动求救，现在已经淘汰了。 小队的排名只能靠还活着的他们俩了，杂乱的摆设拦不住他们的脚步，他们专注集中于房子里的每一角。 他们不断探索，进入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大楼。 这里有着明显的打斗痕迹，一进门就看见一只异兽缩在墙角。这只异兽有些稀奇，明显很怕人，一眼就看见他们，也没有主动攻击，反而是转了个身，把头对着墙，装作没看见。 「这里应该有人来过。」 陈柯试探着做出上楼的举动，异兽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有人在楼上埋伏？」 周晴与陈柯对视一眼，心下顿感不妙。但是机会不能白白错过，周晴试探着，悄悄放自己的兔子跳到二楼窗户去打探。 消息很快传回来，楼上没有一个人。 周晴与陈柯小心翼翼地上楼，发现一个宝箱就挂在二楼的正中央。 没有异兽的阻拦，很快她们就取了下来，打开发现，里面摆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点与短横线 。 【　- .... . -.. --- --- .-. --- ..-. ... .- .-.. ...- .- - .. --- -. 】 「完了，摩斯密码，后悔了，我上课没好好听。」周晴扶额，有些头大。 「我试试……」陈柯努力回想着记忆里的课堂，摩斯密码不是重点课程，在解码课的课程安排里只占了一小部分。 「好像是the door of salvation——之门的意思。」陈柯盯着纸条沉思许久，终于说。 「救赎之门……什么意思呢？」周晴摸着下巴，眯着眼睛思考。 「想不出来就先留着吧，能用上的时候肯定能想起来。咱们先走吧。」 「等等，你带笔了吗？」周晴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咱们把这个摩斯码改一下，然后留在这里，帮一帮我们的好同学。」 陈柯贊同地看了一眼她，果断下笔伪造线索。 第10页 不一会儿，陈柯拿着新改好的线索展示给她看。 周晴挠挠头，皱着眉问：「我看不懂，改成什么了？」 陈柯说：「死亡之门」 第6章 哥斯拉 层层枯骨之上建立起一幢幢小楼，拥挤的小楼层层叠叠挤在一起，之间突兀矗立起一栋高楼。 高楼之上是昏暗的天，静谧的氛围只停留于九尺蓝天之上，高楼之下，考生们警惕穿梭于楼房之间。 在这栋楼的对面，隔了两个街区，也以同样的格局存在着一栋高楼。 依稀还完好的外墙玻璃映照出这里发生的一切，两个身影从远处走来。 陈柯与周晴刚篡改完线索，年轻的孩子们心里总是会有一些捣乱因子，在这个时代，生存以及保卫基地的压力在每个人头上盘旋，无处释放，偶尔的调皮让他们现在脸上还带着些兴奋。 他们来到一片从未探索过的区域，但是刚靠近，就听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打斗声，显然剩下的人都不约而同聚集在了这一块。 陈柯说：「里面好像很多人，要进去吗？」 周晴很想进去凑个热闹，但理智制止了她：「算了吧，我们先苟着。」 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先不掺和乱斗，毕竟以他们俩的实力还不足以在完整体小队的打斗中存活下来。 远离了那一片区域，刚路过一栋复古式的小楼，陈柯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了一瞬，眼睛往某个方向一瞟，拉住周晴就地一滚，躲进身边的车库，全程毫无声响。 卷闸门卡在半空，他们从底下翻过来，躲在墙后，屏住呼吸，和空气中飞舞的灰尘一起，透过高度刚到大腿的空隙看着外界的情况。 低矮的视野中，一条布满鳞甲的腿重重踏在地上，它向后退两步，又一条被短毛覆盖的腿出现，紧接着是打斗声，嘶吼声，泥沙溅起，飞入车库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让他们紧急躲避的主人公在打斗中移入视线——一只长相凶恶的精神体正在与一只异兽搏斗。 那两只兽势均力敌地缠斗着，腿上渐渐出现伤痕，时不时转换位置，把对方摔到卷闸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一声，全身覆盖短毛的异兽倒在了地上，宣告了这场斗争的最后结局。 ——那只遍身鳞甲的精神体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踏，踏，踏」 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一双由黑靴紧紧包裹住的腿出现，慢慢接近，最后停留在了卷闸门前。 「真棒。」 陈柯听见一些软肉摩擦鳞甲的声音——外面的人在抚摸着他刚刚结束战斗的精神体。 精神体发出不属于它庞大外表的声音跟主人撒娇，陈柯绷紧心弦，不敢发出任何异响被注意到。 长久的沉默之后。 「还不出来吗？」 外面之人敲了敲卷闸门，然后低声说，声音听不出喜怒。 卷闸门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响声，灰尘抖落在地上。 覆着鳞甲的精神体趴在了地上，露出了全貌，黑灰的鳞甲下是藏不住的健硕肌肉，隆起的角刺从头颅绵延至尾巴，四肢较短，趴伏在地上时宛如一只巨型蜥蜴。爪子长而尖，如弯刀般勾起。 此刻正探头望向他们，扁平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些许尖牙。 精神体缓步爬到卷闸门下，身体变大，卷闸门从中间弯起，在精神体的挤压下拢在一起，像是被恶意揉皱的纸张。直到弯起的弧度能通过一个人，精神体才停止了变化。 「哥……哥斯拉？」周晴抑制不住震惊，用几乎是呼吸的声音小声感嘆。 她对灾难前的地球历史非常感兴趣，知道在传说中有一部名为《奥特曼》的系列动漫，其中的反派人物名为哥斯拉，传说中的哥斯拉外貌几乎与这只精神体一模一样。 显示器前的霍祁也饶有兴趣地注意到了这边的冲突，他把拍摄车库的画面移到最中央，放大，交叉着手撑在桌上，等待着结果。 精神体听见自己的名字，疑惑地歪歪头，然后兴奋地冲过来，在周晴不远处打转，又在主人的控制下回到卷闸门边。 一个人弯腰从卷闸门下走了进来，身材颀长，黑色的衬衫规整地扣住，袖子挽起到小臂，细瘦的腰被咖啡色的皮质腰封勒住，上面挂着一个同色的皮质小包。 「你们好。」 来人微微笑着，利落的黑色的短发垂到眼尾，遮挡住了眼下的一颗黑痣。细长的凤眼挑着，走到他们面前，与他们对视着。 陈柯和周晴警惕地看着他，按理来说，他们这边是两个人，不应该惧怕对面这个不速之客，但对面这人身上的气质太过诡谲，再加上精神体奇特的相貌，让他的雷达隐隐作响。 「我没有恶意。认识一下吧，沈详茗，b阶嚮导。」 沈祥茗好似察觉出了两人的警惕，说话间指了指自己，然后两手微微张开，在不远处示好。 「嚮导？」周晴从陈柯身后探出头，微微皱着眉问道。 在周晴的认知里，嚮导的精神体一般是温顺的食草动物，而眼前的这只哥斯拉的长相确实离这种描述差的有点远。 沈祥茗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把羊毛似的绿草，转头餵给了一直绕着他打转的精神体。 「它叫哥斯拉，长得确实有些吓人，但是其实很可爱。」沈祥茗温柔注视着吃得手忙脚乱的哥斯拉，伸手揉了揉。 第11页 「它的学名为海鬣蜥。」他转头看向周晴，顿了顿，又说，「确实是食草动物……它是『哥斯拉』的原型——很神奇吧，所以我给他取名哥斯拉。」 「我真的没有恶意。」沈详茗无奈地笑了笑。 「我刚刚找到了一条线索。」沈祥茗为了夺取他们的信任，决定主动展出他所拥有的信息，「是在哥斯拉和异兽打架的时候找到的。」 陈柯和周晴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专注看着他，等待他的线索。 「我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用摩斯密码写着一句话……我对摩斯密码不是很熟悉，」似乎是有意吊着他们，沈祥茗停了几秒钟，「凑巧的是，上面的单词我都认识，意思好像是——死亡之门。」 沈祥茗说完后，眼睛转过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等待他们的反应。 「……」 周晴与陈柯对视一眼，从眼神里都品味到了对方的心情。 还真坑到人了。 周晴尴尬地回应他：「啊……死亡之门……是什么意思呢……呵呵。」 沈祥茗看出周晴的变扭，只以为她还在忌惮自己，挑了挑眉道：「我已经有自己的猜测了。」 说罢又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合作吗？」 重组后的三人小队踏上了新的征程。 【作者有话说】 海鬣蜥长得吓人，其实很胆小内向，还会被海鸟和蛇追捕，很可爱！ 第7章 居民区变异 监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徐北手扶着门，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表情凝重：「居民区里的植物变异了。」 霍祁「哐」的一下从靠椅上站起身，椅子在他身后打个转：「居民区？」 在居民区里居住的都是没有分化的普通人，大部分对于变异植物都没有反抗能力，偶有些在哨兵或嚮导学院上过课的，也只是少数。 居民区内种植的种子都是经过重重检测，在正常土壤中种植的，在基地建立后，变异植物出现在居民区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不消多说，霍祁拿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直接回了基地。 居民区里熙熙攘攘，事发地点早已围了一群人。 「变异的是幼儿园附近的一颗侧柏，」一名值守的哨兵看到霍祁一行人，赶忙跟上来，边走边说明情况，「据群众所说，当时那颗侧柏的果实突然胀大脱落，叶片伸长变细，还捲起了路过的孩子们。」 霍祁穿过重重包围的人群，看到被围在其中的变异植株。 他认识那株侧柏，基地刚建成时，人心惶惶，一片荒芜，孟姐便带着大家一起开荒，种绿植，那株侧柏便是孟姐种下的第一棵，也是基地里的第一棵绿植，算起来也是基地元老了。 侧柏的枝条在变异后已伸长将近3米，主干部分却并没有变化，看起来不伦不类，如一束藤蔓被人为绑在了树干上。 「伤亡多吗？」霍祁拉开警戒条，俯身钻进去。 「群众反应快，只有几个被摔伤的，已经送去医疗所了。」值守哨兵也跟着进来，语气里有几分庆幸。 「就是这树……」 霍祁停下脚步，站在挥舞的枝条攻击不到的地方，瞟了眼值守哨兵：「怎么？」 值守哨兵犹犹豫豫地回道：「就是这树不知道怎么处理……科研所在记录数据，而且……孟长官她……」 霍祁瞬间瞭然。 他深吸一口气，拍拍值守哨兵的肩：「辛苦你们了，先守着吧。」 他转身，长腿迈开两步，拿出通讯器拨号，没多久对面就接通了，他说：「孟姐。」 「嗯，说。」孟菖正翘着腿，坐在监控室里看着满屏显示屏里的考生，一只脚逗着在简易小窝里睡成一团的棕熊与黑熊，语气里显然没什么心思听他说话。 「……」 霍祁说了一句话就沉默了。 他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孟菖。 「什么事？」孟菖看他许久都不回话，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通讯器上。 良久。 通讯器里传来霍祁断断续续的声音。 「孟姐……居民区里有一棵侧柏变异了，有几名幼童受伤……是『呦呦』那颗。」 呦呦…… 孟菖表情微凝，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只要听见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就会产生一阵刺痛。 不过很快，她就做出了回应：「查清楚原因，安抚好受伤的幼童，看看还有没有情况异常的树，把变异树种处理掉。」 她握着通讯器的手微微发白，又说：「『呦呦』……先守着，等这边考试结束了我回去处理。」 * 破旧的街区里，考试还在继续。 周晴三人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区域，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遇见了状况。 不远处有两人狂奔过来，周晴刚想闪避，又看见那两人身后，一只变异哈士奇吐着舌头追过来。 「让开！让开！」那两人对着他们大喊道。 陈柯连忙拉着周晴和沈祥茗躲开。 下一刻，那两人冲到他们身后的楼房前，扶墙大口喘着气，休息一下，又猛地转弯钻进小巷中。 哈士奇甩着舌头狂奔，在他们转弯后一头撞上了厚厚的水泥墙。摔了一个趔趄。墙上以哈士奇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型蜘蛛网般的裂缝，二楼的窗户在震动下摇晃着，摔到了哈士奇边上。 第12页 哈士奇猛的跳开，甩甩脑袋，观察一下破碎的窗玻璃。 又看向了陈柯三人，咧了咧嘴，抖着耳朵追过来。 「不是！你们惹什么不好惹哈士奇啊！！！」 周晴怒吼着，转身也朝着那个小巷飞奔过去。 他们被哈士奇追着四处奔逃，在房屋间的缝隙不停穿梭。 他们经过之处，总会有人听见不正常的动静，探出头来看看情况，看清楚后又赶忙缩回去藏起来。 林致与双手托着下巴看他们从急救点门前跑过来又跑过去，感觉十分新奇，在他们再次经过时还笑着对他们挥挥手。 「小朋友真可爱。」林致与对着身后见怪不怪的魏秦爽感嘆道。 中途他们试图放出精神体与哈士奇作战，但是哈士奇并不恋战，被攻击了也只是短促地「嗷呜」一声狗叫，然后灵敏地躲开，对精神体的攻击不予理会，只是甩着舌头追自己认定的玩具。 三人被追得精疲力尽，直到又遇上了另外一行人，才把灾难转移。 「啊！！！」 周晴扶着墙大口喘气，看着哈士奇追着新的倒霉蛋跑远。 倒霉蛋的嘴里发出几声怒吼，不过也没办法回来报仇，只能奋力往前跑。 周晴在心里悄悄对这几个人说声抱歉，然后迅速拉着陈柯和沈祥茗朝着哈士奇的反方向远离。以防哈士奇又打个回马枪。 等他们跑得足够远，听不见那群倒霉蛋的哀嚎了，才敢停下来稍作休息。 「这就是孟总教所说的——最高的楼吧。」沈祥茗看着眼前耸立的大楼道。 眼前的大楼的高度与周围的楼有着明显的区分，最为明显的是——它的顶部镶着一块招牌，前面的字眼已经在风霜中消失，唯独最后两个字，还能依稀辨认出形态。 ——「医院」。 沈祥茗摸着下巴琢磨一会儿，心中有了定数：「就是这，死亡之门。」 周晴看着眼前的大楼，心里也有了想法。 生与死汇于一处。 这里既是救赎之地，也是死亡之门。 「但是……」陈柯皱着眉，打断了周晴的思考。 「我感觉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在里面。」 「确实，我也感觉到了，但是——」周晴拍拍陈柯的肩膀，继续说，「富贵险中求！孟教官已经明说这里面是最强大的异兽了，要是因为敌人强大就退却，当懦夫，我们又何必来这里呢？末世本就来就是实力为王。」 她的脸上满是对实力的可望，声音铿锵有力。陈柯和沈祥茗听了饱受震撼，用力点点头就要往里进。 周晴赶紧拉住他们。 「诶，等等。」 陈柯回头，有些纳闷，看着她：「怎么了？」 「实力相差太大，莽着进去那不就是就是找死吗？」 沈祥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好姐姐，那你刚刚说那么热血干嘛。」 周晴的眼珠转了转：「又不是让你当逃兵，咱们呀，得智取，等着。」 周晴说完，便就地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也不说自己想干什么。 陈柯和沈祥茗也由的她折腾，摇摇头靠在墙上等着她的好计划。 没过多久，周晴的耳朵动了动，她睁开眼，狡黠地笑了笑，然后飞奔出去，独留陈沈二人干瞪眼。 不一会儿，她又飞奔回来，不过这回身后跟了个眼熟的傢伙。 「哦，她想借刀杀人。」沈祥茗看着周晴身后兴致勃勃的哈士奇，摇摇头感嘆道。 周晴带着身后的哈士奇直接闯进了医院，经过他们时掀起一阵风。 陈柯和沈祥茗大吃一惊，连忙跟上。 第8章 呦呦 「咱们……咱们往哪跑啊？」陈柯追上周晴，气喘吁吁地说。 「不知道，看缘分，先跑着吧，说不定就遇上变异兽了。」周晴摆摆手，不甚在意。 医院的地面上满是破碎的瓷砖，还有各种已经报废的器械，看得出当初灾难降临时的慌乱，一个不注意，陈柯就被绊了一跤，还好有沈祥茗及时拉住了他。 「咦…那有电梯诶？」 陈柯保持着差点摔下去的姿势，膝盖离地面只差几厘米，手臂被沈祥茗拽着才勉强维持住平衡，刚好是这个角度，让他看见了被堆叠的器械给挡住的电梯门。 「确实，但是没有电，启动不了的。」沈祥茗一把拽起他，回头看了眼哈士奇，带着他继续跑。 「我知道……只是……觉得很新奇。」陈柯再看了一眼电梯，喃喃道。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是灾难后了，灾难前的日子都是听年长一些的前辈口述的，为了防止突发的地震，再加上资源有限，基地的楼层建得不高，电梯这种东西从来没在基地里见过。 周晴察觉到了他的低落，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原因：「没关系……最艰难的日子不是都过去了吗？等安定下来，我们也会有的。」 陈柯道：「嗯！」 「往那边跑，我看见楼梯了。」沈祥茗往斜前方一指。 周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是个安全出口，只不过门已经脱落，掉在地上，让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绵延而上的楼梯。 周晴加速跑过去，又故意在转弯的时候敲了敲墙壁，留下一些痕迹，让哈士奇听见声音，免得跑错了地方。 第13页 他们在楼梯上飞奔，哨兵与嚮导的特殊体质被他们用到了极致，一口气跑了十层楼都不带停。 「不对，好像跟丢了。」沈祥茗拦住闷头跑步的两人，侧耳仔细感受。 楼道里安静得诡异，只有三人压抑着的呼吸声，没听见哈士奇的动静。 「服了，不该相信这笨狗的。」周晴扶额嘆息，认命似的回头往下跑，「走吧，回去找。」 模糊的光影透过每一层的窗户透进来，又躲过破碎的门，流进楼道中。空旷的楼道中只回响着三人的脚步声，掺着沙石的掉落，听觉和视觉被放大到极致。 不知道经过了几个转弯，他们才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哈士奇埋头趴在地上，手压在脑袋下，一双智慧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们。 周晴在原地蹦跳一下，故意弄出点动静吸引哈士奇的注意。 哈士奇耳朵抖一抖，站起身来兴奋地挠挠爪子，刚想动，身体却又一僵，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原地打个转又离得更远了。 「行不通，它也怕顶上的东西。」沈祥茗靠着扶手，仰头看着盘旋而上的楼梯，无奈道。 「那怎么办？」 周晴原地蹲下，找了个台阶拍了拍就坐了上去，抬头看着沉默的二人。 「硬刚，」陈柯也找了个台阶靠墙坐下，长腿伸到栏杆外，「但是先歇一会儿。」 突然，楼道下方传来几声异响，声音空洞，听起来离得有些远。 「又来人了，赶紧走吧。」周晴兔子似的弹起来，屁股还没坐热。 陈柯随意地点头，拍拍衣服上的灰，又吸吸鼻子：「走吧走吧。」 三人沉默着往上爬，可不谓不心累。 离楼顶越近，越能感知到那只异兽的强大，压抑的氛围就越明显。 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即将面临一场大战，体力还消耗掉不少，心情都很沉重。 踏上顶层的阶梯，他们终于看见了所谓最强大的异兽。 一匹狼守在顶层的最中央，趴在地上，无聊地用爪子磨地板，一听到动静，马上站起过身，昂起脑袋姿态高贵地俯视他们。脖子上还挂着个牌子，上面潦草地写着五个大字——最强变异兽。 陈柯错愕不已，瞪大了双眼，微张的嘴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白地？」 另外两人疑惑地看向他。 陈柯连忙向他们解释：「这是霍祁教官的精神体，之前我们上课的时候总是追着我们跑，我就认识。」霍祁一般在哨兵学院授课，陈柯作为三人里唯一一个哨兵，对白地是最清楚的。 白地看他们在原地小声说话不往前走，有些心急，高傲的头颅又低了下来，磨着地板往前蹭了一点，爪子左右摆动不知道该放哪。 陈柯大着胆子迈出第一步，看白地没有攻击姿态，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又迈一步，最后直接放心走了进去，绕着白地转了一圈。 「我没看见宝箱，也没有别的变异兽了。」陈柯转了一圈不见宝箱，又回到了两人身边摇摇头。 白地明显是急了，却又不敢挪动位置，只能对着他们「嗷呜嗷呜」叫。 周晴看陈柯什么事都没有，放下心来。她放出自己的安哥拉巨兔。 兔子一蹦一蹦往前跳，跳到白地跟前，闻了闻它的爪子，然后出乎意料地，一脚蹬在白地头上。 沈祥茗心里一惊，观察白地的脸色，怕白地发怒，立马就想上前把兔子抱回来。 可没想到—— 白地被兔子一踹，头一扬，爪子一抬，直接歪倒在地上，露出肚子底下压着的宝箱，嘴里还假惺惺地「嗷呜嗷呜」痛叫。 「……」 看着这一幕，沉默在三人中蔓延。 「它是不是等烦了，想早点结束考试啊。」周晴默默说，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又有些迷茫，「我们的运气好像有些好过头了。」 * 「孟姐。」看着迎面走来的孟菖，霍祁有些惊讶。 明明通讯结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考试就结束了。 不过很快，他看见孟姐身后略显心虚的白地，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嗯。」孟菖对他点点头，眼眶微红，不多说话，直接越过他靠近了那棵树。 白地低头躲他的视线，假装没看见他，追在孟菖身后跑了。 变异侧柏还在挥舞着枝条，几个小时过去，枝条好像比之前又长了些许，主干部分也高了一些。 孟菖手里握着把短刀，脚下踩着利落的步子，有枝条向她打过来就反手一挥，等她站在树下时，已经一路都是掉落的枝条了。 她看着眼前秃了半截的树，挺直的嵴背慢慢弯了。 她蹲了下去，肩膀颤抖着。 「呦呦……妈妈来看你了。」 侧柏的根张牙舞爪地插入地下，粗壮的主干彰显着它的年龄，只剩半截的枝条无力地摇晃着，孟菖脚下的土也微微湿润了。 恍惚间，她好像又听见了一个稚嫩的童声—— 「那只狗狗好可怜啊……」 「啊……」 「妈妈！妈妈！妈妈救我！」 「妈妈，我好痛……」 「我要死了吗……」 「妈妈……」 第9章 烤玉米 霍祁看着不远处独自挖土的孟菖，有些难受。 第14页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从心脏上端涌动出来，一直爬到咽喉处，堵住喉咙，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人生在灾难突发之前都是完美的，父母恩爱，家里资产充裕，基本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但异变无法预测，就在一夕之间。 夜晚突然变得非常冰冷，妈妈将家里的御寒物资全部拿了出来，才勉强睡着。 五层被子压在身上，他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动弹不得，爸妈用手臂搂着他，把他护在中间。那种窒息般的温暖，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后来…… 夜晚越来越冷，白天化掉的冰坠落下来砸死一片，阳台上的吊兰也大开杀戒，家里变得只剩他一个人。 那一段时间，好像所有地方都被鲜血染色，经过一夜，血被冰覆盖，再融化，再覆盖，最后雪也成了红色。 再后来…… 人也变了。 他陷进了回忆里，额头冒出细汗，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痛苦神色。 黑暗像朵巨大的云笼罩住他，耳边好像又传来了谁的哀嚎声，从某个废墟传来，密密麻麻的血肉淹没了他，痛苦排山倒海般压来。 他的脑子发出嗡嗡的声响，酸涩感从后脑顶上来，占领了他的鼻腔。 他想挣脱，却越陷越深。 突然，像是一阵温柔的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海面，脑中痛苦的景象突然被碧蓝的沙滩取代，海鸥鸣叫着，占领了他的听觉。 他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托举着，让他的心不至于沉底。 霍祁怔愣着回头，林致与从人群中走出来。 周围很喧闹，他却与喧闹格格不入，神情淡然，脚步沉稳，慢慢来到他身边。 嚮导具有抚平哨兵情绪的能力，他知道是林致与把他从那种怪圈里解救出来了。 他的喉咙堵着，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好像什么话都不能说。 夜幕悄然降临，灯光一一打开，稀稀落落的灯火下，影子斜着长大。 他最后只说：「谢谢你。」 林致与闻言笑了一下，眼里却看不见笑意，睫羽颤动着，道：「我知道。」 霍祁沉默着与他对视。 知道什么呢？ 知道美好被吞噬自己却无可奈何的悲伤，知道黑暗中苦苦挣扎的痛苦，知道亲人一个个逝去的无助，知道绝望时对未来的迷茫？ 对，你都知道。 霍祁点点头，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无所适从的哀伤来。 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儿时玩伴，与他一样，经历了所有变迁。儿时那几年的美好转瞬即逝，余下的全是痛苦。 对，他都知道。 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霍祁很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痛苦已经形成，挖掘只会徒增痛苦。 「别的树要砍掉吗？」林致与突然说，有些可惜。 「暂时先不用，基地是半密封状态的，没有绿植会缺氧，而且——」霍祁望着远方，好像想起了什么，「在这种环境下，一点鲜活的东西都不剩，那就太压抑了。」 霍祁感觉自己很奇怪，有一种莫名的倾诉欲击中了他，所以他一直说话，说无关的话。 「不过，要派人巡视了。你刚来可能不清楚，以前这边我都进不来的，哈，因为我没有嚮导，他们怕我失控，但是说不定……说不定以后我就得来巡视了。」 「那棵树辈分很大的，和基地一样大，不过比我小一点，也比你小，哈哈……」 他有些语无伦次了，所以他尴尬地笑着，但是笑着笑着，又缄默了。 他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抚摸他的头，从他的发丝，到脖子，再到他的嵴背。 他知道又是林致与。 林致与比他矮一些，但是他的精神力量好像能把他整个包起来。是一种从头顶逐渐笼罩下来的温和感。 林致与说了刚刚那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开口了，他只是听着，包容地听着。 霍祁其实也接受过嚮导学院提供的公益性安抚，但是没有一次让他感觉如此放松。 他想，嚮导可真神奇，林致与可真神奇。 他不再说话了，他有些沉溺于这种包容感了。 不远处的侧柏被孟菖的短刀一刀一刀慢慢磨断了，倒在地上失去了活性，好像从来没有变异过。 白地叼着枝丫试图拖走，但正常状态下的它与树的体型差太大了，侧柏纹丝不动，于是白地擅自变了型，用巨狼的形态想拖着树，却被孟菖的精神体抢先一步。 棕熊把自己的玩具球塞到白地嘴里，俯身一扛把树的一端翘起，另一段留在地上，熊和树呈一个三角形慢吞吞地离开了。 孟菖也站起了身，沾着些许泥土的手里拿着一个被红布裹着的方盒，她好像平复了心情，除了微红的眼眶外与平常没有区别。 她找到霍祁和林致与道：「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霍祁点点头，示意林致与跟他走。 离开了侧柏周围的警戒区域，烟火气就扑面而来，居民在道路两边摆开摊子，售卖着自家的珍品。 「你要逛一逛吗？这里有夜市，我可以陪你。」走了一段路后，霍祁突然开口说。 他嘴里说着陪林致与，可眼里却明晃晃的写满想要人陪。 林致与突然觉得他很像小时候家门口的流浪狗，每次他出门，都远远地躲在一旁，只有眼睛透露出对亲近的渴望。 第15页 于是林致与说：「好。」 他们顺着人群缓慢行走。 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热气扑到空中凝结成了雾，人影耸动着，时不时有叫卖声传来。 「那个是钱吗？」林致与看着路边摊贩手里攥着的一把硬币说道。 黎窟基地与蓬塔基地没有交集，他有些好奇这里的生活模式。 霍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是用某些动物的骨头制成的，外出任务时经常碰到，我们就打回来，交给基地，骨头制成硬币。」 他又说：「基地会给我们发固定的『工资』，没有外出能力的人就在基地内找活干，比如发电厂，比如种地，还有这些商贩。」每说一个地方，他都给林致与指出来。 「哦，还有学校，和哨兵学院与嚮导学院不一样，这里还有传授普通知识的学校，孩子们分化前就在学校里学习。」 「基地的正常运行都是靠这些人维护的，我们就守护这里平安。」 他好像又看见了什么，对林致与说：「你等我一下。」 林致与看他挤入人群，奔向了某个地方，然后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霍祁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木棍，上面插着形状非常熟悉的东西。 「烤玉米？」 霍祁把一个木棍塞到他手里：「我觉得这是这条街里最好吃的东西，尝尝。」 「嗯。」 烤玉米拿在手里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林致与低头咬了一口，又笑着抬起头来：「很好吃。」 霍祁心里一软，又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跑：「那边也有好吃的，我带你去。」 他们逛来逛去，不知道在夜市待了多久。 最后林致与带着满手的包装袋和一个撑圆了的肚子回了宿舍。 第10章 嚮导学院 「教官，我什么时候可以毕业进入特战小队？」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陈柯拦住霍祁，面色有些紧张，又补充道：「我在考试中拿了第二名。」 霍祁刚刚结束训练教学，额头上还有些细汗，他上下打量了陈柯一会儿，想起来了他是谁，问道：「多少岁了？」 陈柯小声说：「……15岁。」 霍祁摇摇头，想了想道：「表现不错，但是先好好训练吧，从来就没有让未成年上战场的道理。」 陈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他往前走了两步：「但是特战队成立的时候您也没有成年呀？」 他的声音在霍祁的注视下逐渐变小，但还是坚持继续说：「……您还是特战队的头头呢。」 霍祁有些无奈：「我那是特殊时期特殊情况，现在有好日子你们不过，小孩子天天瞎想什么。」 他挥挥手，让陈柯回去上课，然后离开了学院，今天是居民区的巡查队第一次巡查，正如陈柯所说，他是特战队的头头，他得带队。 巡查队共有8个小队，每个小队都配有8个哨兵2个嚮导，居民区被分划为8个小块，小队不停巡视，在固定时间进行交接，确保同一时间内每个小块都有巡查队，出现问题可以及时发现。 霍祁穿着规整的军装，笔挺的服饰很好的修饰了身形，这是为巡查对特制的服装，不如外出作战服防身，但是颜色独特显眼，在人群中能一眼分辨出来。 徐北带着另一个队伍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时，悄声说：「啧，一样的衣服，怎么你穿着就这么帅呢？」 霍祁瞥他一眼，勾了下嘴角：「谢谢夸奖，你也还行。」 徐北不动声色地用膝盖怼了他一下，快步追上了谈话间走远的队伍。 霍祁也收起了不正经的态度，压着眼睛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所在的区域里有基地唯一一所小学，现在正值中午，有许多家长放下手中的活，在学校门口等着孩子下课。小学的孩子没有达到分化年龄，属于最弱小的那一类，需要高度关注。 古朴的敲钟声响起，这是学校的放学铃，不一会儿就有孩子从学校大门里冲出来，直奔家长的怀抱。 霍祁看着，脸上的冰冷神色不自觉软化了许多。 大概二十分钟后，学校的学生就被接完了，学校门口变得冷清，巡查队也悄悄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这时候，霍祁的通讯器响起了，他的神经高度戒备，几乎在响起的那一刻就立马接通。 听到通讯器的传来的声音，霍祁的眉头皱得死紧：「什么？嚮导学院也出现了变异？」 他留下巡查队继续巡视，自己赶回了塔内。 哨兵的跑步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他就到达了嚮导学院。 霍祁一进门就看见了林致与。 林致与站在门边，被几名嚮导围着，手里还搀扶着一名嚮导。好像是察觉到了霍祁，林致与回头朝着门口望来。 霍祁知道林致与才从病房里出来没几天，有些紧张。 他挤过去，问：「受伤了吗？」 林致与摇摇头：「没有，我是高阶嚮导，没那么容易受伤。只是……」 他把手里的嚮导往上抬了抬，霍祁才发现他手里扶着的是魏秦爽。 霍祁有些疑惑，问：「他是……吓晕了？」 林致与眼神飘忽，笑容有些勉强：「也算是吧，他躲太急了，脑袋撞墙上了。」 「……」 霍祁确认没有人员伤亡后，又向他了解情况。 第16页 林致与说：「好几个办公室里的植株突然就变异了，很奇怪，照理来说，以高阶嚮导的敏锐度，不至于觉察不出来，但就是没人发现……还好躲开了，变异植株也已经处理掉了。」 霍祁点点头，没说话，心下却有几分不安。一起变异事件可以说是特殊情况，但是在不同房间内的植株同时变异，这就显然有大问题存在了。 就怕这只是个开始。 他跟着林致与的指引进了办公室，桌上的花盆里只剩了个巨大的树根，几乎要把花盆撑破，泥土被挤出来，散落在桌上。 断开的地方刀口很整齐，看得出来下手的人反应很快，而被砍落在地上的那一部分就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娇美的样子了，粗大的叶片几乎能盖满一整个椅子。 其他几个办公室的情况也相差无几。 他拿出通讯器通知科研所的人员，又顺便把魏秦爽的状况告诉了徐北。然后垂眼靠在一旁等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半小时后，科研所的技术人员带着一箱子仪器匆匆赶来。期间霍祁还解决了嚮导学院门口的又一次变异。 技术人员进门后，朝着林致与和霍祁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像是熟识的。 然后就开始採集植物样本，收集土壤，检测水源，检测空气。 霍祁在一旁看着他们操作。 等他们收集完后，霍祁靠近其中一位技术人员：「吴博士，上次居民区的变异，有查出什么问题来吗？是有什么成分变了吗？还是……病毒又变了？」 吴博士嘆了口气，眼神复杂：「没有，一切都很正常。等这次的结果吧，这次的变异数目多，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来。」 霍祁沉默着点点头。 一通折腾下来，学院里已经不剩什么植物了。 霍祁看着这光秃秃的一片，心里不太舒服，好像才建好的家园又被破坏了。 他环视一眼，看见林致与，想起了什么。 他又拿出通讯器。 没过多久，徐北拖着一车假树假花回来了。 徐北一到达，就马不停蹄地接过了晕倒的魏秦爽，嘴里还骂着霍祁：「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我老婆都晕了你还让我去当苦力。」 霍祁任由他骂，自己吭哧吭哧把变异植株留下来的坑都换上了假花和假树。 「我的玫瑰不是独一无二的吗？」林致与站在他身后看他换上去的假花，见他回头，又笑了下，「逗你的，很好看。」 霍祁拍了拍手上的泥：「这个不是玫瑰，而且，治标不治本罢了。」 他想了想，解释道：「塔的结构特殊，人员少，空气品质本来就比外界好，植株的重要性就没有那么大，但是塔就只占基地一小块，其余的地方……还是离不开绿植。」 霍祁漫不经心地把脚下的土踩实，看了眼手上的特制表，又问他：「吃饭了没？」 林致与听了这话，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眼睛眨了眨：「还没有，刚下课呢。」 霍祁咧了嘴，说：「走，我带你去吃。」 林致与说：「好。」 他俩一前一后出了嚮导学院，却看见一个学生骑着一只小怪兽迎面跑来。 沈祥茗看见两人像见了救星：「霍教官！」 霍祁一见他这架势就知道肯定又出事了，没多问，直接说：「带路。」 小怪兽一转弯，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霍祁只来得及对林致与说了声抱歉，就跟上了沈祥茗。 林致与想了想，放出了岫飞：「你跟上他们。」 他折返回去，取出了自己的医疗箱，又朝着岫飞的方位奔去。 出事的地方在塔与居民区的交界处，不属于巡查队的巡视范围。 霍祁到达时，只见一只巨型兔子正与一条变异巨狗缠斗，他一眼判断出来，这是一只三星变异兽。 白地从空中飞跃而下，与那只变异狗缠斗在一起，没过多久，岫飞与哥斯拉也加入了战斗，精神体们打斗着，把战场带离人群。 沈祥茗朝周晴跑去：「我回来了，怎么样了？」 周晴抱着妹妹坐在一边，她怀里的女孩面色苍白，眼睛半合着，好像要晕过去。 周晴看见霍祁，泪眼汪汪地求助：「霍教官，我妹妹的腿被咬伤了。」 霍祁刚想拿出通讯器联繫医疗队，就见林致与从身后跑来，拿着医疗箱在身边蹲下。 林致与小心翼翼地掀起周晴妹妹的裤腿，布料与血迹混杂着，黏在皮肤上，他缓缓撕开，看见伤势，皱了皱眉 变异动物体内有特殊的病毒，正常人类沾染了病毒会感染，器官衰竭而亡。林致与先给她注射了一支针对特殊病毒的血清。 然后抬头：「联繫医疗队吧，让他们带个担架过来，这得手术。」 霍祁马上照做。 精神体的打斗很快结束了。 在这期间，周晴已经在沈祥茗的安抚下冷静下来，她向霍祁说明情况。 「我爸妈都是普通人，全家只有我分化了。我们家养了一条狗，是在我妹妹出生前就有的，脾气很温顺。」 「小学比我们学院放学早，我妹妹每天放学，都会牵着狗来这等我。」 「今天也是一样，但是我一出塔，就看见……我们家那条狗……变异了，它咬着我妹妹的腿……拖着我妹妹狂甩。」 第17页 说到最后，周晴的眼里又冒出了泪水，她越想越后怕。 这时医疗队也到了，他们把周晴妹妹抬上车，跟着一起上了后面的车。 周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是……要是我晚一点……我妹妹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林致与把周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非常轻柔：「没事，别怕，救回来了不是吗？」 第11章 次饭 手术室的门在几个小时后打开。 一名医生率先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问：「谁是家属？」 周晴马上站起身：「我，我是。」 医生面带喜色，接着说：「手术很成功，再卧床修养三个月就好了，你运气不错，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位林医生，不然啊——」他故弄玄虚地顿了顿：「这小姑娘的腿可能要保不住了。」 周晴松了一口气：「谢谢，谢谢你医生，也谢谢林医生。」 「林医生」缓步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闻言，笑了一下：「没事，你在这等等，她马上就出来了。」 说完，便离开了手术室，径直走向更衣室。 一天的连轴转让他有些疲惫，他无精打采地换完衣服，把无菌衣扔进垃圾桶，再把头发理好。 一打开门，就见霍祁倚在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灯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眉眼间落下一片阴影。 霍祁说：「一天没吃饭了吧。」 林致与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他无奈地笑了笑：「你呢，你也没吃？」 霍祁点点头：「我刚从巡查队回来，本来要去孟姐那做报告的，但是……饿着肚子怎么能干活。」 他又亮出手里的车钥匙：「走吗？我把巡查队的车偷回来了。」 林致与点点头：「好。」 霍祁带着林致与上了他偷来的车，巡查队的车和灾难前的旅游车很类似，座位很多，四面都是空的，只有四根铁桿撑着一个顶棚——但是应该比旅游车坚硬。 林致与坐在最前面的座位，或者说副驾驶，他繫上安全带，靠在车座上，车随着路面的起伏轻轻摇摆，晚间的风从四面吹过来，让他有些昏昏欲睡，平时的警惕心好像散的一干二净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霍祁的声音。 霍祁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致与用自己累得有些生锈的脑子想了想，说：「不知道。」 霍祁轻笑了声，不再说话了。 林致与的睡意逐渐加深，他感觉身下坐着的巡查车像个摇篮。 突然，车停了。 他的身体随着剎车的惯性往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到了？」 霍祁摇摇头：「还没有，是公交车。」 林致与好奇地往外看，他这才知道蓬塔基地里是有公交车的。 这里的公交车像一节火车车厢，很长，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里面紧密排布的座位，外面罩着坚硬的铁皮，一侧有四个门，方便人们快速上车。 此时公交车在一个简易搭成的公交站台前停下，道路很小，公交车一停就堵住了霍祁开着的巡查车的道路。 他有些意外，蓬塔基地与黎窟基地非常不一样。蓬塔基地有时让他觉得像是回到了20世纪90年代。 霍祁发现了他的好奇，问他：「你之前在哪个基地？」 林致与说：「黎窟。」 霍祁：「哦，我好像听孟姐说过，黎窟基地好像发展是挺大的。」 林致与：…… 霍祁又说：「基地的公交车营业时间不长，这好像是倒数第二班公交车，正好被我们赶上了。下次有机会带你坐。」 说话间，公交车又启动了。 霍祁也重新启动。 林致与的瞌睡虫已经完全被赶走了，他向外打量着周围。 灯光透过叶片洒落在地板上，点缀出一串串光斑，人们三三两两地行走在街头，路边的房屋挤在一起，透露着古朴而安详的气息，这一刻，时光好像静止了。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留了一条命，逃来了蓬塔基地。 霍祁停在了一家小屋门口。屋子上没有招牌，只有屋角上挂的一块破旧的红布，上面用黑色的字体写着「饭店」两个字。 霍祁说：「房屋紧缺，这吃饭的时候是个饭馆，不吃饭的时候就把那块布扯下来，换一块，就变成水果店了。」 饭店里有挺多人，几张可摺叠桌摆在中央，现在几乎坐满了，墙角用凳子围出一块空间，里面放了锅和灶台。 墙上的菜单有点陈旧，边角上沾了一些油污，上面写着几个简单的菜。 【辣椒炒土豆丝】【10分币】 【芋头汤】 【8分币】 【炒鸡蛋】 【20分币】 【炖鸡肉】 【100分币】 …… 霍祁问：「你想吃什么？」 林致与扫了一眼菜单，摇摇头说：「我好像都吃不起。」 霍祁说：「没事，我请你。」 林致与轻笑，眼下的卧蚕鼓起：「那怎么好意思，」说完又指着菜单，「我要吃那个最贵的。哦，还有那个。」 付完钱后，记菜表就被传到「厨房」，食材在黑黑的大锅里翻炒，烟从灶台上低矮的窗户里飘出去。 霍祁带着林致与在一个边角落座，桌子很旧，但是被擦得很新。 第18页 他们稍微等了一会儿，菜就被端上来。 林致与点的是一份炖鸡肉和一份芋头汤。 他以为芋头汤是指水煮芋头，炖成汤，但其实不是。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小碗芋头熬烂煮成的糊状物，上面撒了一点葱。闻起来很香。 林致与在霍祁的注视下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嗯，好吃诶。」 霍祁满意地笑：「其实我很久没来过了，但是我记得这家菜最好吃。」 他又把鸡肉往前推：「你吃这个，老闆养的鸡不多，过两天可能就没了。」 林致与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同龄人，却硬是让他吃出一种爸爸带孩子的感觉。 于是他又把鸡肉往霍祁的方向推推：「你也吃啊。」 霍祁又推回去：「你先尝尝。」 林致与也推过去：「没必要吧，呵呵……」 他们推来推去，直到一双筷子敲在霍祁头上。 霍祁被筷子一敲，痛得缩了缩脖子，发出轻微的一声。 「嘶——」 林致与一抬头，发现原来是孟菖。 孟菖手里拿着一双简易的木筷，高马尾在身后一甩，手里使劲，用粗的那一端狠劲敲在霍祁头上。此时正抬着下巴，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霍祁：「吃个饭还推来推去的。」 林致与马上把推着碗的手放下，乖乖坐好，露出无害的眼神。 孟菖自己拖了个凳子坐过来，找老闆拿了个碗：「你们不吃就给我吃。」 她夹了两口菜，又看霍祁：「我要的报告呢，不是让你今晚写好吗？」 霍祁缩着脖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孟菖。 林致与觉得有些好笑，霍祁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和白地一模一样。 孟菖见多了他这样子，冷笑一声。 她又转过头来，看林致与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往林致与碗里夹了点菜，声音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不是怪你啊，你多吃点，霍祁这点做的还是不错的，这家最好吃，你以后想吃就叫他带你来啊。」 林致与端着碗，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知道他全部底细的孟菖会对他那么和善，不住地点头：「……啊，好，谢谢孟姐。」 孟菖观察着林致与的脸色，考虑一会儿，又说起正事：「基地高层和另外两个基地联络过了，所有基地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变异，其中，黎窟基地的情况最为严重。」 林致与听见有关黎窟基地的情况，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说：「是吗，有多严重？」 孟菖说：「黎窟基地内的食用植株都发生了变异，现在已经动用基地储备粮了。」 林致与垂下眼睛，看不清神色。 饭桌上一时沉默下来，霍祁也因形势的严峻变得沉寂。 孟菖想起什么，冷着脸又问霍祁：「门口那巡查车，你开过来的？」 霍祁心虚地点点头。 孟菖道：「清点的时候发现少了一辆，我就猜是你小子偷走的。先饶你一命，晚上给我物归原位，听见没有？」 霍祁又点头，然后弱声说：「我能吃饭了吗，姐。」 孟菖勉强放过了他，斜着瞥他一眼：「吃吧。」 林致与看他那孙子样，还是没忍住，「噗呲」一声轻笑了出来。 孟菖见状，也反应过来，缓和了神态，摇摇头，无奈地笑：「吃饭吧。」 三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热气在桌上升腾，笼罩住神色不一的三人，不管各自心里在想什么，饭桌上还是瀰漫着的氛围。 吃得差不多时，林致与突然发现霍祁挤眉弄眼在给他打暗号。 他怔了一下，摇摇头，没太看懂。 霍祁果断放弃，清了下嗓子，说：「孟姐，我们俩吃饱了，先走了啊。」 孟菖头也没抬：「行，记得送完小林把巡查车放回去。」 霍祁点点头应声好。 然后拉着林致与往外走，悄声问他：「想试一下公交吗？」 林致与点点头。 霍祁说：「好，那就走。」 霍祁看了孟菖一眼，拉着他直接略过了门口的巡查车。 林致与说：「车呢，不要了吗？」 霍祁回头一笑：「我把钥匙塞孟姐兜里了，呵，来得真巧，她吃完就会发现的，让她开回去吧。我带你去坐公交。」 他带着林致与往一个无人的公交站台跑，时间很巧，他们刚到那就来了一辆。 霍祁说：「这是末班车。」 他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放进门口的箱子里。 车里的人很少，零星地分散开，坐在不同的位置上。霍祁找了个连起来的座位，带着林致与坐过去。 霍祁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一眼，对林致与说：「孟姐的，不接，她肯定要骂我。」 然后直接挂断。 林致与往后懒散地靠在车座上，车座非常简易，只有一块坚硬的铁板，靠上去有些凉，但是他莫名觉得很舒服，一切好像都很安逸。 霍祁的声音也很柔和，他说：「睡吧，到了我叫你。」 林致与本来没想睡觉，但听了他的话，吃饭前的睡意突然席捲而来，黎窟基地与意外的变异都被他抛在脑后，他伴着车里偶尔的小声交谈，缓缓闭上了眼。 朦胧中，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披在了他身上，很温暖。 第19页 第12章 真刻苦啊 【蓬塔基地今日播报……】 【今天早上五点三十二分，种植园中突发两起变异事件，变异植物分别为玉米与土豆。】 【巡查队第三小队及时赶到现场，危险已经解决。】 【近期变异频发，请大家尽量不要独自与植物独处。】 【当然，也请广大居民朋友们放心，基地当全力保障居民的安全。】 【同时，基地也鼓励大家观察身边的每一处异常，及时将异常情报上报到巡查队。】 【感谢各位的支持与配合。】 【……】 熙攘的市集此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中央悬挂的显示屏上，样貌端庄的播音员正用轻柔的嗓音为居民们播报今日的新闻。 在手机成为稀有物的现在，为了方便大范围传递消息，基地在人流密集的区域都安装了显示屏，平时处于黑屏省电状态，变异发生后，基地就採用显示屏告知大众。 播报很快结束，市集又恢复了热闹。 叫卖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一片杂声之中，有一处角落异常安静。 「唉…」 身穿黑色大褂的摘下头上汗湿的帽子，眉毛挤拢在一块，面带愁色嘆了口气。 刚刚新闻里说的玉米变异让他心里有几分不安，他每天早起去种植园购入玉米，再将玉米蒸熟卖出去。 收入虽然微薄，却也能安稳地维持生活。但如果没有玉米可以买，他吃饭的营生就干不下去了。 他用毛巾擦擦汗，伸手将刚蒸好的玉米一一摆放整齐，把卖相最好的一面朝外。 热气扑腾到他的脸上，带来熟悉的玉米清香。 早市的时间很宝贵，花费太多时间在担忧未来上是一种奢侈。 重整旗鼓，他清清喉咙准备开始今天的揽客，一抬眼却看见了斜对面卖土豆的小姑娘。 小姑娘耷拉着眉眼，无精打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他一猜，就知道这是跟他有着一样的担忧。 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独自遇到困难时，会很慌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但是如果两只无头苍蝇撞到一起，却又像有了依靠，不管对方靠不靠谱，反正就是有了主心骨。 大叔嘿嘿一笑，心里宽慰起来，他沉声朝着小姑娘那头大喊：「卖土豆的！一天天的瞎想啥呢，客人都不搭理了，有一天过一天呗！」 小姑娘身子一抖，被大叔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等看见大叔摊子上摆着的玉米，又明白过来，点着头回应他。 「诶，好，谢谢叔！」 * 水泥浇筑的楼梯盘旋而上，空气中悬浮的灰尘在光下无处遁形，简陋的护栏高度堪堪到腰。 霍祁拾级而上，磨砂的鞋面上星星点点地沾了一些水迹，刺鼻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某种消毒水。 他刚执行完基地的日常任务，一回来便看到了孟菖的信息，要他来办公室。 橡胶鞋底轻巧地踩在台阶上，与水泥地面贴在一起，稳重无声。 一大团黑泥突然从他身边窜过，往上跳了两级，拦在他身前，咧开嘴向他示威。 霍祁看着眼前黑扑扑的狼，有些无奈：「你又钻哪去了？」 塔内的卫生条件不算差，他不知道白地上哪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灰色应该是耐脏的，但耐不住硬要把自己蹭脏的狼。 他没有洁癖，但是怕麻烦。 清洁完才过不到二十分钟，他实在不想重新洗一遍。 白地头颅压低，眼里藏不住兴奋，尾巴隐隐有了往上翘的趋势。 又来…… 霍祁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了准备，身子灵敏地往旁边一躲。 白地「嗖」地一声跳到他刚刚的位置。 扑了个空，白地心虚地瞟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睛，又转过头去，躲开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抖动身体，试图把身上的灰抖落到霍祁身上。 好在狼毛比较短，泥灰死死地附在毛上，白地抖动半天也没抖下来什么。它大张嘴巴，打了个哈欠，终于是放弃了这个「抹黑」计划。 这个精神体，是非有不可吗…… 要不改天问问吴博士有什么能把精神体宰了算了…… 忍了又忍，霍祁才忍住换掉精神体的冲动。 他皱着眉，嫌弃地用脚把白地掼远一些，小心再小心，咖色的工装裤还是不可避免地粘上了一些灰。 额头的青筋跳动着，他刻意忽视掉这团大麻烦精，绕开它继续往上走。 白地兴致未减，蹦跶着要来赶上来蹭他。 霍祁加速远离他，快步往上爬。 白地也加速。 霍祁加大步伐，长腿一迈，一步三个台阶。 白地又加速。 霍祁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在心里想了想换掉精神体的可能性，无奈跑了起来。 二楼走廊上的人纷纷回头，只见楼梯上两道残影飞奔而过。 一人惊讶地问身边人：「那是什么？」 身边人沉思一会，犹豫地回道：「……应该是霍教官吧，他经常这样和精神体训练。」 「哇……真刻苦啊。」 「是啊，要不人家怎么是教官呢。」 一直冲到四楼，霍祁才停下来。 他转身，一只手横在胸前，示意白地停下来。 第20页 「停停停，干正事了，别玩了。」 白地伸着舌头喘气，身子随着呼吸起伏明显，它慢下速度，蹲坐在霍祁面前。 霍祁往右边某个方向一指，除了塔内自带的白噪音外，空荡的走廊里依稀可以听见一些流水声：「去那边，洗干净了再回来找我。」 永远别来找我也行。 原地转了个圈，白地歪歪脑袋，顺着霍祁的指示慢悠悠地踱去。 塔内的四楼是办公区，这个时间大家都忙着，走廊内没什么人。 霍祁放出精神力探查，确定没人后，松了口气。 还好，没太丢人。 他弯下身去，拍拍裤腿，试图把粘上的灰拍走。 没用。 算了，他又起身，看了眼周围，整理一下衣服，还是一条好汉。 往走廊深处走去，走到头，便是孟菖的办公室。 门微合上，留了一条缝，没锁。 他轻敲两下，听到了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去。 第13章 食物短缺 孟菖轻坐在办公桌上，长腿放松地搭在地上，长发捲起，扎成丸子利落地绑在脑后，看不见一点碎发。 她手上拿着几份文件，见霍祁进来，又轻放在桌上，一旁的收音机随时开着，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孟菖向他打了个招呼，说：「坐吧。」 霍祁点点头，随手拖了一张椅子，单手拎起，搬到她面前坐下，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孟菖鼻子耸动，轻嗅空气，问：「刚从基地外边回来？」 霍祁道：「对，回来才看到你的消息。」 有什么东西在孟菖背后露了头，他探身查看——圆乎乎的脑袋，湿漉漉的眼睛，毛茸茸的身子。 是他前段时间救回来的熊崽。 霍祁看得心痒，不客气地一把薅过来放在手里撸。 纤长的手指陷进黑棕的毛发里，手腕处的红痣若隐若现。 熊崽比初见时大了不少，但也算不上大，体型像只小猫，揣在怀里正正好。 孟菖又问：「巡查队的消息看了吗？」 霍祁道：「看了，说是又出了几个变异植株……不是解决了吗？」 他一边撸着小熊，一边听孟菖讲话，脸上甜蜜蜜，心里美滋滋。 小熊在他怀里打滚，发出舒适的嘤嘤声。 他左瞧右瞧，越看越满意，要是能把白地换成手里这个就好了。 「解决是解决了。」孟菖走上前来，把他手里的小熊抱走，放回桌上，态度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留下了大问题。」 「变异的是园里的玉米和土豆，没伤到人，但附近的植株都被破坏了。据统计，至少有三分之二。」 霍祁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 孟菖与他对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霍祁回答：「意味着……这段时间的粮食产出供应不了整个基地了。」 孟菖点头：「没错，虽然几年前就已经改进了生产技术，把主要粮食的生产周期极度缩短了。但不代表不需时间。」 「现在种植园中的玉米和土豆生长周期都在一个半月左右。」 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再加上重新播种的人力劳作时间，起码有两个月，基地的粮食都是短缺的。」 「我们当然可以动用基地的储备粮，先应付完这两个月。」 「但是，谁能保证变异不会再次发生呢？」她垂下眼，声音低沉，顿了顿，又接着说，「若是一个月后又发生了变异，那就得再缺粮两个月，又动用储备粮……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霍祁沉默着听完。 基地建立才十年，储备粮算不上多，估计撑不了多久。 填饱肚子是必不可少的，粮食短缺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果吃不上饭，那安稳的日子将不复存在，人性中的恶都会暴露出来，像之前一样…… 霍祁问：「有解决办法吗？你叫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通知我吧。」 孟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她说：「九亩地的三分之一只有三亩，但九十亩地的三分之一有三十亩。」 「变异是个概率问题，只要总体够大，那么即使剩下的只有三分之一，也够填饱基地所有人的肚子。」 霍祁想了想，有些不对劲：「但基地没有那么多土地作为总体。」 孟菖肯定道：「对，这就是问题所在，也是我找你的原因。」 她接着说：「基地内的土地不够大，那基地外呢？」 霍祁心里隐隐猜到了孟菖的意思，但真的听她说出口，却还是觉得有些冒进。 基地内种植尚且存在危险，何况是基地外。 极度温差之下变得诡异莫测的环境，躲在角落的变异动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异的植物……随便一样就能让普通人丢了性命。 他迟疑着说：「风险是不是有些大。」 孟菖说：「风险大，就不去突破吗？难道在基地内等待死亡就是安稳吗？」 「是让基地里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吃上饭，还是去面对风险。」 孟菖的眼神黯淡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好像敲在了霍祁心口。 她说：「霍祁，你还没想通吗？」 「安全早就不复存在了。」 「从第一次变异开始，基地的保护作用就消失了。」 第21页 「在短暂的喘息之后，死神又覆盖了这片土地。」 「我们能做的，只有拖延……」 霍祁沉默了。 他早就想通了，但在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前，他宁愿一直被蒙蔽着。 身为高阶哨兵，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有自保的能力。 但总有人不是高阶哨兵。 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收音机的电流声在房间里回响。 小熊挠着孟菖的衣服，扒她的后背想要往上爬，孟菖回过身，在等待霍祁回复的间隙里安顿好它。 良久。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基地需要我怎么做？」 孟菖还是背对着他，不看他，说：「做好准备吧，只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如果计划真的实施下来……」 「先是哨兵学院会大范围接受非特殊人种，你得训练他们，不能让他们毫无反击之力。」 「然后，生死由命。」 无声地点点头，霍祁说：「明白了，我会做好准备。」 他站起身，做出要离开的架势：「还有事吗？」 孟菖一下一下抚摸着熊崽，不作回应，却在听到开门声的那刻出了声。 「霍祁。」 霍祁顿住，转过头看向她。 光斜打在她身上，形成明显的分界线，一半是昏暗，一半是微弱的光明。 她侧过脸，在昏暗中开口， 「保持理性。」 「但是......希望你的善良永不熄灭。」 时间静止了几秒，霍祁说：「好。」 他不再停顿，大步向外走去。 门在他身后合上，将他们的谈话隐在一室之内。 走廊还是那样静谧，墙壁泛出灰冷的色调。 白地呢？怎么还没回来。 霍祁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担忧，不是担心白地的人身安全，而是担心他自己的名声。 他闭上眼，放出精神力，慢慢笼罩住整个塔，一处一处找寻熟悉的气息。 忽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身体一僵，神情变得木然。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做好最坏的心里打算，他径直朝着白地的方向奔去。 * 嚮导学院的角落有一间公益诊疗室，为单身、没有伴侣疏导精神力的哨兵提供公益性质的精神疏导。 霍祁是这里的常客，他的哨兵等级高，精神力强的同时消耗也多。但是单身多年，只能等着公益救助。 此时他站在诊疗室的不远处，却迟迟不敢往前走。 因为诊疗室的门前站着一人一狼一鸟。 岫飞还是那副高贵的模样，昂着头颅不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白地。白地已经清洗干净，灰黑的毛发比平时略微蓬松，他的四肢蜷起，露出松软的肚皮，躺在地上谄媚地看着边上的人。 一种意料之中却又超乎想像的心死袭来，霍祁深吸一口气，梗着喉咙试图把自己憋死。 林致与好笑地看着压在自己脚上撒娇的白地。 他刚从研究所回来，衣服都还没换就听见白地标志性的狼嚎，他一瞧，果真有只狼堵在门口喊他。 狼一见着他，就把身子一甩，躺在地上吐着舌头笑。躺了一会儿后，见他无动于衷，又在地上打滚，翻来翻去地撞林致与的腿。 林致与蹲身下去，手在它肚皮上来回抚摸，白地才消停下来，眯着眼睛享受。 如果躺在地上的那头狼不是他的精神体的话，霍祁会觉得这个场景很温馨。 但现在的他只想离开这个世界。 他堂堂一个a阶哨兵，在整个人类里都算稀有，为什么精神体是这个样子的。 看不惯的还有岫飞，在看到白地撒娇时，它还只是嫌弃。看到林致与摸它时，有一点怒火。而在看到白地得寸进尺，还「嘤嘤」地叫着想去舔林致与的脸时，终于憋不住了。 它晃到林致与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了白地一脚。 措不及防挨了一下，身体往前拱耸动，白地委屈地翻身起来，又凑到岫飞身边，大嘴一张包住岫飞的脑袋，试图讨好它。 结果当然是相反的，岫飞的怒火冲到顶峰，碾压式的打斗又开始了。 林致与顺势起了身，不管打闹的精神体，转身想进诊疗室。 却又在门口停下，侧过身来对着霍祁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进来吧。」 做了一会儿心里准备，忽略掉精神体给他丢的脸，霍祁才跟着进了诊疗室。 每次见到林致与，都会给霍祁带来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此时低头整理仪器的林致与，少了之前的温柔感，他脸上一片冷漠，像是卸下了人前的伪装，变得如他手里的机械一般。身上的研究所制服更加重了这份非人感。 霍祁想打破这种冷漠，他问：「你去了研究所？」 林致与抬头，又立刻挂上了标准的笑容，好像刚刚的冷漠只是霍祁的错觉，只有未能与笑容匹配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端倪。 不过也只是一瞬，马上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不用多做思考，林致与说：「是啊，孟姐关照我，让我参与了研究所的项目，大家都很好呢。」 他又说：「收拾好了，坐吧，我给你做个精神疏导。」 第14章 精神疏导 「啊？」 第22页 霍祁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要给他做精神疏导了。 林致与问：「这是哪？」 霍祁答：「公益诊疗室。」 林致与又问：「用来干什么的？」 霍祁说：「……做精神疏导的。」 林致与点点头：「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霍祁没想到反驳的理由，默默搬了张椅子坐下了。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一步动作，霍祁又闷闷地问：「你怎么还进了诊疗室啊？」 诊疗室为所有哨兵提供帮助，意味着林致与每天都要接触到很多单身哨兵。 林致与垂眼，语速缓慢而平和：「多一次梳理，你们活下来的概率就高一点，基地也就安全一点，不是吗？」 话语又一转，林致与说：「好了，闭眼仔细感受。」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霍祁就感觉到精神域中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拨动了一下，一种藏在深处的、微不可觉的痒意与放松感席捲而来。 他的肩膀缓缓舒展开，像一滩烂泥一般糊在了椅背上。 林致与的力量和他这个人很像，给霍祁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本来笼罩在精神域里的浓雾好像被驱散了，林致与的力量渗入越深，霍祁就对精神域的掌控度越高。 一种可怕的控制力。 霍祁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遇到过的最强的嚮导了，他感觉自己要沉溺进去了。 他悄悄睁开了眼。 林致与的表情一如往常，眼神落在虚处，眉毛微拧，似乎在专注地想着什么，嘴角轻微的扬起，好像把笑容刻在了脸上。 可当他们对视的时候，那种异样感又出现了。 瞳仁聚焦，却还是灰暗的，乌沉沉的空洞感，上半张脸与下半张脸呈现诡异的割裂感，嘴在笑，眼神却是凉薄的。 五官温柔得诡异，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精神域中林致与的力量还在继续梳理，视觉却传达给他不一样的讯息，让霍祁有些惊讶。 林致与缓缓伸手，遮住了霍祁的眼睛。 霍祁闻到了一点香气，淡而冷，还掺杂着触碰仪器后沾染上的独特金属味。 过了一会儿，林致与的声音传来，低柔中裹带着一丝探寻， 「你的脸色不太好，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霍祁努力忽略掉那一丝异样，说：「嗯，你看了今天早上的播报吗？种植园出现异变了，这批粮食产量要大幅度减少了。」 林致与眉毛轻挑，斟酌着问：「这样吗，我倒是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霍祁睫毛轻颤，说：「基地有储备粮，可以满足基地的需求。」 林致与像是信了他，说：「那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 他的手从眼睛上方离开，不经意地抚过霍祁的肩膀，说：「可以了，睁眼吧，你的精神力比较乱，所以时间比较久。」 霍祁睁开眼，先是适应了片刻光线，然后立马感觉到自己的五感更加清晰了。 他坐在椅子上，仰视着林致与，一双狗狗眼闪动着光。 霍祁说：「你不开心吗？」 他的语调很轻，像是在学林致与的语气，却没有戏弄感，给人的感觉只有真诚，以及小心翼翼。 林致与微微张着嘴，神情茫然了片刻。 霍祁又说：「我感觉你很累。」 林致与的眼神有些复杂，盯着霍祁，像是被戳中了什么。 沉默两人间蔓延。 有什么声音突然响起，门外打闹的精神体已经回到了门口。 白地开心地蹲坐在地上，嘴里还含着岫飞的头，而岫飞显然是已经放弃了挣扎，犬科的活力是它无法理解的，它颓废地靠在白地身上，透过缝隙看向门内。 收回视线，林致与摇摇头，否定道：「没有不开心……可能确实有些累了。」 他转身，避开霍祁的眼神，坐到办公桌的后面，说：「没有其它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霍祁感觉到了他的逃避，不再探究。 他站起身，对上林致与神色不明的眼睛：「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自朋友的关心……谢谢你。」 说罢，他径直走向门口，把岫飞的头从白地嘴里扒出来，然后生拉硬拽地把黏在地上不愿意走的白地拖走。 直到远离了那个地方，四肢无力的白地才自己站起来，幽怨地看了一眼霍祁，蹬他一脚，然后一颠一颠地往前跑。 霍祁有些无语，他莫名感觉这头狼在嫌弃自己。 白地一路跑一路玩，晃晃悠悠地钻进了人群里，霍祁才发现他竟然不知不觉被带着来了集市，显然是早有预谋。 出于对白地闯祸能力的认可，他连忙追上去。 但白地显然早有准备，仗着自己灵活的身体，左右跳动，扭身从行人的腿间窜过，几息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人群中不断有惊呼传来。 人潮涌动的市集推着霍祁往后退，他躲避着人流，奋力往前，忽略嘈杂的声音给他的耳朵带来的刺激，用精神力捕捉白地的身影。 等他再次追上白地时。 发现它正徘徊在一个简易的摊位前，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一大块黑布铺在地上，上面摆满了各种农家物件，黑布的边上坐着一位老人，惊惧地看着白地。 老人的手试探着往前伸，想拿回白地嘴里的东西，却在白地回头时又收回，显然是被这突然出现的狼吓着了。 第23页 霍祁心下暗道不好。 连忙上前给老人赔罪：「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这是我的精神体，不伤人的。」 说罢，他又掏出自己的钱包，指了指白地嘴里的东西道：「这个多少钱？」 得到了老人的答覆后，他估计了一下包里的余钱，干脆把整个包都塞给了老人。 「实在不好意思，我没看住它，剩下的钱给您赔罪了。」 安抚好老人后，他才万般无奈地把白地拽走。还顺便从地上捡了根绳子把白地拴住，以防它再次跑走。 期间白地还甩着头，叼着嘴里的东西闷叫着不愿意被栓，被霍祁一巴掌打老实了。 他拽着绳子，一路把白地拖出市集，直到远离了人群，才停下来。 白地还是叼着嘴里的东西不松口，纯黑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他被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强硬地掰开白地的嘴，把那东西掏出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比手掌略大的小篮子，上面盖着厚厚的软布。 他轻轻地掀开软布的一角，看了一眼，是两三个鸡蛋，鸡蛋在基地里也算是珍稀物资，自家养的一般都是自己吃了，商家拿出来卖的不多，是以这个篮子不大，才能被白地钻了漏子，一口叼住。 白地蹲坐在地上，脖子上拴着的绳子陷进毛发里，它仰头看着霍祁，眼里有些期待。 他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他蹲身下去，把篮子放在地上，轻抚白地的头，眼睛平视它，说：「我平常是饿着你了吗？怎么还要去抢别人的鸡蛋？」 白地听了，歪了歪头，有些着急。 它起身，眼神变得凶狠，鼻子皱起，身体紧绷，不断地朝面前的篮子吼叫着，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霍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把篮子里的鸡蛋拿出来，在手里仔细端详。 鸡蛋朝外的一面形态圆润，泛着微褐的光泽。可当霍祁翻转到另一面，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原本光滑的外壳被凹凸不平的软壳取代，手指稍微用力便被包裹进去。褐色转变为青白的僵色。 霍祁的脸色突地凝重起来，这是一个变异的鸡蛋。 他又翻看剩下的鸡蛋，全是如此。 站起身，他用最快的速度往刚才的摊位狂奔而去。 白地叼起篮子跟上他。 路程不长，他只用了半分钟就到了。 老人收拾着东西，黑布绑起，霍祁给的钱已经能顶上整个摊子的东西了，他显然已经准备收摊回家了。 还好赶上了。 松了一口气，霍祁赶忙上前拦住老人。 他拿出那枚鸡蛋，盯着老人的眼睛，问他：「老人家，这个蛋，您是怎么得到的？」 老人眼神有些躲闪，他说：「家里鸡下的。」 霍祁把鸡蛋奇怪的那一面对着他，继续问：「那您拿出来时，它就是这样吗？」 老人挣开他的控制，大声喊：「我拿出来的时候可是好好的！你可不要想来讹我！」 边上路过的人被老人的声音吸引，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纷纷看向他们。 霍祁压低声音，不想引起恐慌，他神情严肃，充满压迫感，说：「老人家！我是哨兵巡查队队长，你的鸡蛋显然已经变异了，请你如实告诉我，如果有人因此死亡，你承担不了后果。」 老人晃动的身体一僵，眼睛睁大，像是想起什么，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恐惧道：「变异了……那我的鸡……我的鸡是不是也变异了？」 他又抱住霍祁的手，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警官，我家里还有小孩，我家里还有小孩呀！」 第15章 小鸡小鸡咯咯哒 寂静的小道里，红砖垒起的房屋紧闭着大门，窗户破了一个角，又蒙上一层破旧的报纸，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这里处于基地的角落，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客观来说，确实适合养早起打鸣的鸡，但同时，很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出了事情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 「就是这！」老人喘着粗气给霍祁指路，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哆嗦着手翻找，急急忙忙要上前开门，「我去开门，我去开门。」 「别。」霍祁低声说，已经确定了有危险存在，就不应该再让一般人靠近，他拦住老人，「你靠边，离远一点，我来开。」 他接过老人手中的钥匙，贴近门，仔细听屋里的动静，确认门后没有埋伏后，悄声打开门。 不用多做安排，白地顺着门缝挤进去。 静，诡异的安静。 霍祁进屋时，只有这一种感觉。 然后是直觉性的不妙。 有小孩的家里，不应该会这么安静，连呼吸声都几乎没有。 他往屋里看去。 被遮挡的窗户透进微弱的光，昏暗的屋内，听不见一点声响，水泥地面上有大片鲜血。从屋角的小床上一路绵延到后院。 「嗷呜嗷呜……」 白地的吼叫声从后院传来。 霍祁熟知白地的各种叫声，这意味着它发现情况了。 他向后院跑去。 后院由竹编的栅栏围起，里面养着几只鸡，满地的鸡屎散发着臭味，掺杂着血腥味。在栅栏的中央，几只鸡围成一个圈，而被围在中央的，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第24页 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脸上的肉几乎被啄食干净，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只露出底下的白骨，肉乎乎的手臂从肩膀处开始断了一截，肚子被掏空，只有细瘦的骨头连接着整个身体。 画面惨烈无比，即使见过无数死亡，如此幼小的尸体也让霍祁忍不住皱起了眉。 一只变异的鸡站在栅栏顶上，直直地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它的两只眼睛暴起，红血丝占据了整个眼白，几乎要掉落出来，羽毛变得锋利，轻扇翅膀就割掉了边上的横杆。 「唰！」白地猛地向那处扑去，速度如电，利爪露出，猩红的眼里泛出寒光，它势在必得，却在将将挨到那只变异鸡时扑了个空。 只见变异鸡一扇翅膀，腾空飞起，原本站立的位置只留下一根羽毛，它悬在房樑上，蔑视白地。 白地并不气馁，电光火石之间，它顺着栅栏往上爬，找准位置又是一跃，却还是扑了个空。 变异鸡悬在半空，不停挑衅着白地，在白地飞扑过来之时，又变换位置。 狭小的屋子限制了白地的能力，它始终攻击不到变异鸡。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变异鸡似乎是玩够了。 转身朝着霍祁扑来，尖利的鸡喙如一只锋利的箭，以极快的速度直冲霍祁的心脏飞来。 霍祁反应极快，在鸡即将接触到他时就地一滚，躲开变异鸡的攻击，再积蓄力量，长腿一踢，整个人又翻转过来，正好踢中鸡的身子。 变异鸡被大力踢到墙壁上，砸出一个坑，墙边的柜子被震动，往它身上一倒，被它极速避开，对着墙的眼睛被砸扁，在它挣扎飞起时掉落下来，又滚到桌底。 变异鸡吃了一亏，不敢再小瞧霍祁。 它飞到角落，在最顶端悬停住。 接着，一道诡异的声音从它嘴里传出来。 「你们人类……好不公平！」 霍祁登时定在了原地，这是他所见过的所有变异动物里，第一个学会了人类语言的。 这意味着，它的学习能力已经突破了之前的界限。 这声音是嘶哑的，却又格外有力量，几乎可以联想到它打鸣时又是何种效果。 「我的孩子，我的子孙……被你们吃了千千万万。」 它刻意学着人类的动作，看起来不伦不类。 「就在今天早上……即使我拥有了力量，我还是无私地把蛋施捨给你们……呵呵，现在，应该已经进了某个人的肚子了吧，你们想不想知道……吃了那种蛋，会发生什么？」 霍祁沉默地看着它，没有打断它的美梦。 「哈哈哈哈哈……我的孩子！会吸收掉那个人的一切！包括身体，包括精神！哈哈哈哈哈。」 它的身体因为大笑颤动着，沉醉在自己的设想里。 很快，它又怒狠狠地盯着霍祁。 「你们人类！真是自私！」 「我只不过是吃了你们一个后代，你们就想杀了我！真是自私！」 「不过没关系，死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你们人类，终将灭绝！」 「……」 谁也打不到谁，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变异鸡不断怒吼着它的不满，释放它的野心。 霍祁耐心地听着，情绪没有因为它的刻意挑衅出现一丝波动，他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寻找它的破绽。 有人在外不断敲击着门，老人大喊的声音传来：「长官，长官，我家小孩有没有事啊？」 霍祁看了眼紧闭的门，有些不忍。 那个躺在栅栏里的尸体，虽然存在了不到两年，但很有可能，是这个家庭在绝境中活下去的希望。 门还在不断被敲击，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老人没有听到回复，显得愈发焦急了，他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大喊：「长官，长官！」 以防老人忍不住开门进来，霍祁喊了一声：「没事！好好的，您放心啊。」 却忽略了他对面的变异鸡也会说话。 变异鸡哈哈一笑，用它那奇怪的声音大声喊道：「他早死了！死的透透的了，他死的时候还哭着喊你呢！小孩子的肉真是嫩，你屋子后面还剩一点，你们也吃不上肉吧，我可以让——」 「砰！」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霍祁趁着它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拿出腰间的手枪击中了它的胸部。 然而变异鸡残忍的话语还是被老人听见了，它的声音锐利而刺耳，一下就穿透了老人的心。 门外的老人安静了几秒后，崩溃地大哭起来。哭声里满是痛苦与懊悔，重物倒地的声音与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老人晕倒了。 霍祁不再等待，飞跳而起，顺手拿起一把凳子扔过去，再向着变异鸡所在的地方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一股大力破开了门，徐北从门后现了身。岫飞也钻进来，飞到半空。与变异鸡开始了缠斗。 失去了高空优势，再加上身上的枪伤，变异鸡几乎是被岫飞摁着打，很快便落到下风。 霍祁只看了一眼门外，林致与带着他身后的医疗小队匆匆赶来。老人被他们放在一个担架之上，一群人围着他检查状态。 他不再参与战斗，给徐北留下一句：「别打太狠，留个活口。」 然后用眼神示意林致与，带着他来到了后院。 第25页 后院里， 白地在孩子身边绕圈打着转，把想要继续啄食孩子的鸡赶走，看见他们进来，「嗷呜嗷呜」地叫起来。 「我一进来孩子就已经失去了呼吸。」霍祁轻声说，虽然心知答案，他还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林致与，一点不见战斗时的气势，「还能救吗？」 林致与嘆了口气，摇摇头。 他上前，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块白布，轻轻盖上在孩子身上。 回头看向霍祁，林致与说：「给他找个温暖的地方吧。」 徐北提着一个笼子走进来，笼子里的变异鸡已经奄奄一息，羽毛被拔了个精光，它还不死心，用喙一下一下啄着金属杆，企图出逃。 徐北没注意后院的气氛，笑着说：「解决了，林医生的精神体真是强悍，我都没参与。」 看两人脸色哀伤，沉默着不说话。 徐北又小心翼翼道：「怎……怎么了？」 林致与说：「没事。」 徐北这才注意到林致与身旁展开的白布，也悟了几分，脸色黯淡下来，不再说话。 霍祁接过他手中的笼子，打量一眼还在挣扎的变异鸡，扔出一个惊天大雷：「它会说人话。」 「啊？」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我要留个活口，就是因为，」两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霍祁沉声，继续强调这个事实，「这只鸡，变异之后学会了人的语言。」 「这说明……」林致与站起身，表情凝重，话说到一半，又指指笼子里的鸡，「把它放到外面去。」 霍祁照做，出去找个人看守它。 他回来后，林致与继续说：「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近几年的研究发现，变异动植物体内都含有同一种病毒。」 徐北同霍祁点点头，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他们大概知道这回事。 「研究所的人们普遍认为，除了天灾之外，导致变异的最大因素就是这种病毒。」 「你们经常外出任务，应该很清楚，最近的气候变得更加奇怪，也更极端了。」 徐北和霍祁再点头，确实如此，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这种病毒在这样的情况下，活性变强，感染性也增强，可能出现了新的感染途径。」 「我们怀疑，最近基地内不断发生变异事件，就是由于这种新途径的出现。」 两人看向林致与，听得更加专注，他们不是研究所的成员，对于一些细节并不清楚。 「变异动植物在感染之后，行为会受到病毒的控制，等于说，病毒就是它们的大脑。但是在之前，这种控制后出现的行为，还是基于该生物本身具有的能力进行放大、加强。」 「而那只鸡。」林致与指向门外，语气加重，「居然有了说话的能力。」 「这说明……」 霍祁喃喃着接上话：「说明病毒开始学习新的行为了。」 「没错，病毒已经拥有了学习新行为的能力，它的能力还在不断进化，那会不会有一天，它拥有了感染人类的能力，再学习人类的思想，进而融入人类。」 「到那一天，你要怎么分辨身边的人，是不是异类。」 「人类引以自豪，独一无二的灵魂，被病毒取代。」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时间停滞了几秒。 一团阴云压了下来，让这个屋子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屋内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就连白地也失落地垂下了头。 他们好像看不见未来了，又好像看见了未来——根本没有未来。 三人沉默着承认了这个事实，然后把它压在心底。 低落只是暂时的，三人身上压着的重任让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 林致与又恢复了平常的淡然，轻声说：「出去吧，外面还等着。」 外面，变异鸡还在笼子里挑衅周围人，短暂的休息好像让它的精神恢复了一点，上蹿下跳没个安宁，嘴里还不断地叫嚣：「放我出去！人类终将灭绝！你们逃不了的！」 徐北拎起笼子，大幅度甩动，直到把变异鸡甩晕，不再胡言乱语，才停下来。 他把笼子随意地扔到地上，眼睛微微发红，嘴里却威胁着：「安生点，小心我把你的嘴割下来给我家小仓鼠当飞镖玩！」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正好，他胆子小，用你壮壮胆。」 【作者有话说】 又把排版改回去了，不知道哪种看起来会舒服一点( ∞) 第16章 流言 「诶，你听说了吗？基地好像要让我们出去种地了。」 种植园里，一老伯上身光裸着，扎着裤腿倚墙，趁着休息的空当，和身旁人聊天。 现在时辰还早，种植园里只有他们几个熟悉的人，再晚一些，商贩便会过来进货，那时候人多眼杂，就不好说话了。 之前地里变异的植物都已经被清除，现在又种上了新的种子，植物参差不齐地挨在一起，再由基地的人造太阳分情况照射。 「怎么可能！你哪听来的消息啊？」另一人听了，细长狭小的眼睛里满是质疑，也不管自己的活了，受伤工具一放，就凑到那老伯身前，「外面可全是那变异的怪物啊！我听说啊，那草都有房子高！」 自基地建起后，他们就被保护在基地厚厚的城墙里，基地保护了他们，也使得他们与外界环境分割了，他们对外界的变异状况都是通过播报，以及哨兵嚮导里的小道消息了解，或许还加了点自己的想像。 第26页 旁边人也凑过来，点头附和着：「对啊对啊，要是让我们出去，那不就是送死嘛！」 「你哪听来的假消息！」 老伯被一堆人围着否认，就算心里坚信不疑，声音里也没了底气，弱声道：「我姑娘说的，她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说的，听说是巡查队传出来的消息。」 「巡查队呀？」 几人听说是巡查队的消息，又有了几分怀疑，那可是巡查队里传出来的消息，会有假吗？ 有风从门口吹进来，把几人身上出的细汗吹个半干，凉飕飕的。 一旁埋头干活的人突然说：「也有这个可能。」 他平常都沉默着不说话，突然参与了聊天，倒是把墙边围着的人吓了一跳。 墙边围着的人都转过身来，瞧着他，问：「怎么就有可能了，你说说。」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看着埋头苦干却不吭声的人，一人走近他，继续催：「你说说啊！」 干活的人停下手中动作，瞟他一眼：「咱们这个园子，前几个月产多少粮，这个月又产多少粮？明显就不够吃了。不够吃，那就得多种点，上哪种，不就只能去外边了？」 这边人又附和起他来：「也是。」 老伯又高兴起来：「看！我姑娘哪会传假消息，她可是学校的老师！老师哪会撒谎。」 女儿一直是老伯的骄傲，她母亲生产时正碰上天灾，混乱加上极差的卫生条件，不幸死亡了，只留下一个女儿，老伯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女儿说的话那就是天理！ 眼睛小的那人又愁眉苦脸地叫起来，好像天要塌了：「就算真不够吃，也不能让我们出去啊！」 有了理由，又是巡查队传出来的消息，他好像不得不信了。 他嚷嚷着，争取别人的认同感：「我们天天种地，哪能打得过外面那些怪物呀！基地建成前那日子，大傢伙可都是经历过的……我老婆孩子都是那时候死的！更别说现在那怪物还更厉害了，这不是……这不是叫我们去送死嘛！」 听着这话，其余人都沉默了，他说的话，没人不明白，但在这样可怕的消息下，没人能想出活命的办法。 眼看着自己的消息让所有人都颓废下去，老伯有些不安，想了想，又安慰他：「不是还有哨兵嘛！那哨兵学院的哨兵天天训练，肯定有哨兵保护我们的！」 另一人嘴巴一撇，给他泼冷水：「天天念着哨兵哨兵，哪里有那么多哨兵来保护我们。就算他们本事通天，一个哨兵还能护住一百个人啊？」 老伯被他这样一通反驳，又有些丢了面子：「那你说说，还能怎么办？」 那人顿住，摇摇头，嘆了口气：「等死！」 * 嚮导学院办公室里， 不同于外面的热闹，办公室里有些冷清。 林致与身兼数职，一直在研究所、医疗队、嚮导学院里打转。研究所与医疗队的任务都很重，在嚮导学院的时间是他难得的清闲。 他作为新来的老师，还在熟悉业务阶段，并没有太多任务。所以在其他人都有事忙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待着。 办公室的角落有一盆半人高的绿植，叶子绿得能滴出水来，直到凑近一看，才发现是假的。岫飞轻飘飘地落在顶上，闭着眼，仿佛自己也是一只假鸟。 他整理着手中的文件，是嚮导学院里各学生的身体以及技能数据。他一张一张翻过去，努力记住每个学生。有时候看累了，就放下，用力眨眨眼，让眼睛湿润一点，若是没用，就合目休息一会儿。 他的手肘抵在桌上，眼睛在休息，可脑子还在运转。 除了刚刚记住的学生数据，他还在想昨天变异鸡的事情。研究所的文件不允许外带，他只能用脑子记住，然后分析。 这时，门被敲响了。 岫飞从装死状态中脱离，转头看过去。 门外传来少女的声音，很清澈，问：「林老师，你在吗？」 林致与睁开眼，眼里有一抹疲色，但马上又打起精神，他把手里的文件整理好，说：「请进。」 周晴从门缝里探了个头，看见办公室里只有林致与一人，胆子就大了起来。她把身后的沈祥茗也拽进来，跑到林致与桌边，神色兴奋又好奇。 林致与之前在黎窟基地待了十年，即使他一向待人亲和，也很少有学生会私下里找他，蓬塔基地确实与黎窟基地有很大不同。 有些惊讶，林致与挑挑眉，语气温和：「是你呀，你妹妹身体怎么样了？」 周晴没想到他不仅记得她的妹妹，还认得她，有些感动，说：「好很多了，谢谢老师关心。」 「那就好。」林致与点点头，又问：「那还有什么事吗？」 桌前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目光所见都是逃避。 给了对方一个无语的眼神，周晴把沈祥茗推上前：「你说。」 沈详茗犹豫一会儿，轻声问：「林老师，你有没有……听见最近的传言？」 「哦？」林致与有了兴趣，最近基地发生了很多事，会跟他有关吗，他问：「是哪方面的传言？」 腿边有什么东西在动，林致与低头一看，岫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过来，细长的脖子往前倾，蝶翼般的睫毛上下一合，漂亮的眼睛看着沈祥茗，好像也想听听这个秘密。 第27页 沈祥茗回复道：「就是……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基地要开放大门界限了，林老师，这是真的吗？」 确实是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林致与若有所思，道：「开放基地大门……你听谁说的？」 沈祥茗说：「我早上经过市集，那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这个。」 林致与问：「那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是吗？」 沈祥茗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来问您的。」 林致与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道：「没有准确的消息来源，但是每个人都在谈论吗。」 眼睛一转，他回想起之前霍祁说过的话，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这应该是基地有这个想法，却不敢直接公布，先放出一点风声，看看民众的反应，很常见的手段。 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林致与看着面前好奇的两张面孔，斟酌几秒，不过，这话可不能对面前的两人说。 他把话推回去，语气轻松，听起来毫不在意：「我只是一个闲职，你们是怎么想到来问我的？」 周晴嘿嘿一笑说：「您和霍教官关系好嘛，霍教官那可是孟总教官面前的红人。基地里的事，孟总教官肯定知道，那霍教官也肯定知道，那您也就应该知道，我们就来问您了。」 林致与被逗乐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小鬼大的少年，笑问道：「那你们怎么不去问霍教官呢？」 「霍教官哪有您好说话，您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周晴半点犹豫也无，张嘴就给林致与拍马屁。 林致与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岫飞倒是骄傲地扬起了头，替他领了夸。 感觉林致与的态度有些动摇，她又想到什么，两手一翻，把自己的安哥拉兔放在桌上。 兔子懵懵地抬头，丝绸一般的毛发乖巧地贴在身上，两只耳朵呈v字型翘起，鼻子耸动着观察情况。 她握住兔子的手，上下摇动做祈求的姿势，语气可怜兮兮：「求求您了，告诉我们吧，我发誓，我肯定不告诉别人是您说的。」 兔子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头也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异常可爱。 林致与成功被取悦到了，但还是不说话，只是托着下巴看他们，眼睛弯起透着几分戏嚯，嘴唇抿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有些恶劣地吊着两人，等着看这两个小孩还有什么花招。 见状，周晴又把沈祥茗也拉上，一人抱着雪白的兔子，一人抱着浅黑的哥斯拉，一起祈求：「求求您了，告诉我们吧。」 林致与也觉得差不多，不好再逗小孩了。 他摆出终于妥协的样子，摆摆手：「好了好了，不用求我了，我不知道。」 两人眉毛同时向下弯曲，嘴里发出遗憾的声音：「啊——」 他又笑起来，没有让他们的心掉落在地上，马上说：「不过，我会替你们问问霍教官的。不保证能问到，但是有消息就跟你们说，可以吧？」 两人又高兴起来，兴奋地点头：「好！」 第17章 争端 霍祁倚在金属制的门框上，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袖子挽起到小臂中间，露出暴起的青筋与腕间一点红痣。外套松垮地穿在身上，拉链坠在腹部，贴合胸部的曲线，隐隐约约可见其健壮的胸肌。 他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五官很精緻，但轮廓又格外硬朗，微微下垂的狗狗眼配合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眼时在高挺的鼻樑旁投出一片阴影。 此时正值训练结束，不断有人从他面前走过，没过多久，待人群散尽，楼里就变得冷清起来。 「霍教官！」 一道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唤醒，抬眼望去，一人从走廊尽头跑来，身上的穿着很熟悉，霍祁认识他，是刚才那节课的学生。 跑近了一些，那人接着说：「门口有人打起来了！」 霍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 自基地建成，为防止特殊人种对于普通人种的欺压，基地内对哨兵的行为有严格要求。 几年前也有过一起事件，两位高阶哨兵起了争执，打斗时误伤了路过的一位等孩子的母亲，那母亲为了保护孩子，当场死亡。 自那以后，基地就严令禁止特殊人种除训练以外的任何形式的打斗。怎么还有人犯戒，更何况是在学院门口！ 眉毛皱了起来，这张脸顿时生了几分威严。 他再次确认，语气很严肃，「在哨兵学院的门口？」 那人摇摇头，声音急促：「塔的门口！」 塔！霍祁心里更加紧张，如果是在学院门口，那有人被误伤的概率还要小一些，但是塔的门口，后果就无法预测了。 抬眼估量了一下楼层的高度，他往后一步，蓄积力量，右脚一蹬，直接跳上护栏，再腾空一翻，身形如猎豹一般矫健。 来通知那人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时，霍祁已经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塔内范围很大，但建筑很简单，一栋主楼建在最中央，哨兵学院与嚮导学院对立建在最底层的大院里。 主楼再往上的每一层，都有其对应功能，基本囊括了特殊人种的所有需求。 学院中有分别对应人种特性的训练场，背面建有对应学生的宿舍，如果在居民区没有家人，可以申请入住学生宿舍。 第28页 一条大道夹在两个学院中间，直通门口，边上是一些零散的建筑。 目的地明确，霍祁不假思索，避开一路杂乱的人流，朝着门口的方向奔去。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情的严重程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想像。 几乎是一看见人群，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门口的人流量一反常态，乌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不时还有愤怒的吼声从包围圈里传来。甚至刚刚从楼里出来的哨兵都被吸引过来，人越积越多，门被堵得严严实实，想出去的人也无法从中突破。 一名哨兵跟在人群最外边，蹦跳着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感觉到后背有一丝凉意，回头一看，霍祁正冷脸看着这边，心道不妙，他立刻大喊：「霍教官来了！」 围着的哨兵立刻散开来，不开玩笑，在这种情况下，霍教官的威严是不可置疑的。用他们爷爷辈的话来说，就像是高中看热闹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教导主任。 遮掩的人群散开一条通道，里头的乱象就立刻显现出来。 不是单纯的私人恩怨。 三四十个人纠缠在一起，四肢缠斗，你来我往，不肯退让，没有人拿着武器，他们只是用拳，用脚，用蛮力，用最原始的方法攻击对方，发泄自己的愤怒。 这显然不是特殊人种的打斗方式。 霍祁的制止声盖不过三四十人杂乱的骂声，又被打得正上头的一群人刻意忽略，他们不是霍祁手下带的哨兵，对霍祁的命令没有敏感度，也并不关心，只觉得他多管闲事。 看着眼前混斗的人群，霍祁感觉有些棘手，如果闹事的人是哨兵或者嚮导，防御力高，他可以用武力制止，但眼前这些人不是，他们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显然受不住他的武力。 他看向周围，跟他接触到眼神的哨兵都低下头去装乌龟，他随机点了一些不怕事，平时比较活跃的哨兵，召集起来，一人负责一个，把打成一团的人剥离开。 被抓住的人起初还有些不满，挺着胸膛，甩着胳膊要反抗，在发现身后之人力气远大于他，无论怎么反抗身后人都纹丝不动之后，才安静下来。 哨兵们把人都控制住，再让每个人都与其他人人保持一定距离，等各自情绪稳定了，才开口问情况。 「没有恩怨，我只是看不惯他们，」一人率先开口，抹了抹脸上刮出的血，神色不屑，「一群懦夫！贪生怕死！呸！」 「你才懦夫！」另一人听了，才平复的愤怒再次燃起，举起拳头挣扎着要过去打他。 边上控制他的哨兵连忙加大力度勒住他，他也不放弃，指着他们骂，「你们这群人，就知道瞎闹！急躁冒进！做事不考虑后果，脑子真是让变异兽啃坏了！」 两人争执的话语又点燃了刚平息下来的愤怒，其他人也情绪亢奋，忿忿不平地怒视意见相反的一方，涌动着又要骂回去。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霍祁十分头疼，让控制他们的哨兵又把他们拉远了些。 等他们再次平静下来，霍祁找了几个没怎么参与打架的人一一询问，才问出了原委。 「前几天一直在传……说基地前几个月种的粮食全变异了……说我们没饭吃了，食物肯定先紧着高层的，基地管不了我们了，要让我们自己出去，找地方继续种。」 「这哪成啊！我们就想来塔里问问，找个说法。结果他们也来了，说我们胆子太小了，会被自己害死。我们就吵起来了。」 「吵着吵着……一上头，就打起来了。」 事情发展远超基地的预计，霍祁心里一沉。 还是上次那事惹出来的祸。 这段时间忙着基地里突发的变异，没注意到民众的情况，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风声已经传了出来。 是基地刻意为之吗？ 如果是，那目的是什么，试探，还是脱敏，又或者只是简单的通知？ 心里有了隐约的答案，看着眼前激愤的人群，霍祁心里一时间涌上无尽的悲哀。 基地的计划里好像完全没有把群众的反应囊括其中，他们习惯了下任务，忘记了人在生死面前是会反抗的，但是…… 霍祁垂下了眼睛，无力回天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他心知肚明，反抗也不会起作用，情况一日日变严重，在大集体的利益下，势必要有牺牲，除了前进，别无选择。 混乱拥挤的塔前，只有霍祁周围空出了一块空间，看起来有些孤寂。明明入眼所见全是人，他却感觉有一堵墙横在他们之间，把他整个罩起来。 没被点到的哨兵还在塔里缩着，好奇地看着外边，他们没有察觉到教官异样的情绪，也没想到这件事可能会正式宣判人类命运的又一次危机。 被分散开的人群渐渐沉默，他们被束缚在原地，看着人群中央唯一的主事人，等待他的裁决。 考虑到对这件的任何事情的处理，都可能会影响到基地的后续计划，霍祁思虑再三，侧身挤入哨兵群中，低声对最后方一位哨兵说：「去把孟总教请来。」 话音刚落，那人正准备动身，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被霍祁敏锐的听觉捕捉到。 「不用请了，我来了。」 霍祁抬眼，孟菖披着一件风衣，大步向前，飒爽的身姿慢慢靠近，她身边还跟着一人，步子看起来轻松缓慢，却并不落后于孟菖——是林致与。 第29页 霍祁有些意外，他知道孟菖对林致与极为重视，甚至可以说是另眼相待，让他进入了很多基地的核心部门，却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况下把林致与带过来。 不等霍祁询问，林致与先解释了：「我本来在和孟姐谈研究所的事，碰巧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就一起下来了。」 孟菖嗯了一声，问霍祁：「什么情况？」 霍祁看了一眼林致与，犹豫是否能让他知晓基地计划的具体细节。 在孟菖的点头示意下，他用仅能被他们三人听见的声音简要说明情况：「之前说过的外出的事，消息传出来了，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这两帮人现在打起来了。我不清楚基地的具体计划，还没处理。」 孟菖听着，也皱起了眉，确实是一件难处理的事。 她沉思一会儿，开了口：「把他们送回去吧，既然基地没有明确公布消息，那就不要受影响表明态度，先冷处理。」 「你去吧。」 说完，她往后退了几步，带着林致与一起隐藏在了人群之后。 霍祁见状，明白了，孟菖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基地最高层了，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基地的态度，由她出面的话，很可能会让外面的人藉此为依据分析基地的想法，要是被恶意歪曲，舆论就彻底不可控了。 他带上一两个人，又回到最前方，警告了打架之人这种塔前闹事行为的严重后果之后，指挥哨兵们一个个把他们送回去。 事情解决了，门后的哨兵也都散去，该干嘛干嘛。 他看着又变得空旷的大门，拿出通讯器：「最近多注意一下居民区的反应，有不正常聚集、借谣言闹事的，立刻制止！」 他顿了顿，又沉声道：「不过千万注意，别伤人。」 第18章 建议 徐北手里提着张黄木凳子，小臂半屈着往上抬，不让凳子拖在地上发出声音。 西南扭着纤细的腰肢跟在他身后，脚步轻盈灵动，蓬松的狐狸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 他不断观察周围的动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徐北精心挑选了这个时间点，人都差不多走光了，楼梯间里静悄悄，耳朵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底下传来。 探查出一堆哨兵的气息，他赶忙藏进转角，等人走近了，发现是巡查队的同事，徐北松了一口气，又跳出来笑着打个招呼。 静候一会儿，确定楼下不会再有人上来后，又抬着凳子，带着狐狸飞速下楼。 一出主楼大门，刚松了一口气，就碰上了霍祁一行人。 霍祁看着下意识把凳子往自己身后藏的徐北，挑了挑眉，问：「干嘛呢？」 徐北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没干嘛。」 孟菖一看徐北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在她心里，徐北的可信度和霍祁是在同一个等级的。这俩人关系好，干坏事的能力也是不相上下的。 她冷笑一声，直接上前，把徐北手上的凳子拎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知道我要上楼，怕我累，专门给送我张凳子啊？」 面对这混乱的场面，林致与不作声，默默退后了几步给这几个哨兵发挥。 藏无可藏，徐北看着已经坐下的孟菖，在三人的注视下弱声道：「家里养了只仓鼠，把三张凳子的都腿给咬了，我看塔里凳子还挺多的，就借用一下。」 他又强调：「拿的是多余的，没影响到别人。」 孟菖眯着眼睛，怀疑道：「真的？」 徐北挺挺胸膛，真男人底气十足：「当然！绝对没影响到别人。」 孟菖还是狐疑地看着他。 见状，西南悄悄从徐北身后走出来，雪白的毛发在光下笼着一层光。 它前爪一跳，两只爪子交叠趴在孟菖腿上，小巧的脑袋覆上去，两只琥珀色的眸子剔透无比，一眨一眨湿漉漉地看着她，发动萌物攻击。 孟菖：「……」 「好吧好吧相信你了。」受不了那种眼神，孟菖摆摆手，无奈地站起身来，「带着你的凳子，走吧。」 相依为命至今，孟菖清楚徐北的性格，徐北也将孟菖的弱点摸了个一清二楚。 徐北嘿嘿一笑，故作正经地给孟菖敬了个礼，然后单手扛起那把凳子，带着雪白的狐狸飞奔离开，转瞬就没了身影。 孟菖回头，对着一边等候的两人说：「走吧，上去谈。」 楼里没有别的杂声，只有一直存在的白噪音包裹着三人。 短短的几层楼梯很快便走完，孟菖走在前头，领着身后的两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桌上的一摊小熊本来无所事事地抱着自己的奶瓶发呆，听到开门声很快抬头，把被自己踢歪的收音机摆摆正，坐起身盘腿看向这边，豆豆眼里满是期待。 一只稍微大一点的熊从半空中出现，身高刚好比桌子高一个头，它把桌上的小熊抱在怀里，手臂成摇篮状左右摇摆，哄了一会儿后离开办公桌，找了个边角的地方陪着小熊玩。 孟菖略过办公桌，从屋角的柜子里拿出三支营养剂，递两支给霍祁和林致与，「先填填肚子。」 接过自己的营养剂，霍祁熟门熟路地找了两张凳子，弯腰放在自己和林致与身后，扶正，说：「坐。」 第30页 林致与顺着霍祁的动作坐下，劲瘦的薄腰贴合靠背，拿起手里的营养剂喝了一口，然后有些意外地瞟了一眼孟菖的柜子。 草莓味的，还挺少见。 两手交叉一卷把头发别起，孟菖弯腰从抽屉里翻找出两份文件，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没拿错之后，她把两份文件分别递给了两人。 「一份是哨兵学院的日后规划，一份是研究所的项目安排。」孟菖把抽屉关上，从桌后绕出来，「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写得还挺详细的。」 她拧开营养剂的盖子，喝一口，对霍祁说：「今天的事情，我会尽快往上报告，你也要写一份材料。最近事挺多，哨兵学院和巡查队都要好好安排一下，辛苦你。」 霍祁点点头，翻看手里的文件，问：「还按之前的规划来吗，民众的意见好像很大……基地会有别的安排吗？」 孟菖又喝一口，人造草莓的味道在口腔里回荡，她说：「大方向应该是不会变的，至于具体的行动，到时候看情况，随机应变吧。」 林致与翻动文件的手一顿，嘴唇微张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在最后时刻止住，低下头去隐瞒自己的神情。 孟菖没错过这个细节，她问：「小林，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致与抬眼看向孟菖，若有所思地顿了一秒，说：「哦……我在想，如果民众不愿意，那基地的计划也很难推进吧。」 点点头，孟菖说：「确实，但什么计划实施起来都会有阻力，基地不会因为一些小插曲停止脚步。」 林致与垂下眼，缓缓说：「强制执行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顺水推舟来得简单。」 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又说：「为了快速执行计划留一个恶人形象，对基地未来的长期规划可没有好处。」 孟菖放下手里空了的营养剂，饶有趣味地看向林致与：「有何高见？」 她算是这个基地里对林致与最了解的人，纵使林致与平时在基地以小白花面目示人，能矇骗别人，瞒不了她，她清楚地知道他的外表下藏着的能耐。 能单枪匹马对战三个哨兵的高级嚮导，怎么可能是个善良单纯的人。 林致与笑了笑，在霍祁有些意外的眼神里，说：「不算高见，只是一些小猜想，情况也还没恶劣到那一步……等真的到了那一步再说也不迟。」 孟菖听他说完，看了一眼霍祁，明白林致与不太想暴露自己的底细，红唇一扬也跟着笑了声，不再逼问。 反而是转过头来对霍祁说：「你还真是给我捡了个宝贝回来。」 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霍祁有些迷茫，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好像突然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感觉林致与刚刚的样子，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来。 只是觉得，嗯，好像比平常更迷人了。 「时间不早了，看完了就回去吧。」孟菖把空瓶往霍祁怀里一扔，嘴里就开始赶人，「顺便帮我把这个扔了。」 霍祁也习惯了她对自己的态度，站起身：「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他又看向林致与手里快到底的营养剂，当一个称职的垃圾桶，问：「你的要扔吗？」 林致与觉得他身上有一些一本正经的幽默，眨了眨眼，抬头把手里的营养剂彻底喝完，然后递给他：「谢谢。」 揣着三个空瓶和一份文件，霍祁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动到门口的两只熊搬开，单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屋里的林致与和孟菖两人继续交谈。 他沿着走廊慢慢蹭到楼梯口的垃圾桶边上，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扔进去，又眼疾手快地把扔到半空中的文件抓回来。 有些迷茫，明明有很多事要干，但就是因为事太多了，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先干什么。 原地思索了一会儿，他迈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路程很短，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门口。 踏进门时，他感觉到一丝异常，脚步在空中微微停滞一瞬，旋即又恢复正常。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屋子里的摆设与他上次离开时不一样。 眼神变得锐利，他的心里暗暗想，有谁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潜入我的办公室，是为了什么…… 微微有些阴暗的室内，所有无生命的事物都沉默地占据一小块地方，无声地注视着死寂空间里唯一的生命体。 他谨慎地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检查屋里的细节。 眼神扫视每个角落，紧闭的窗户没问题，整齐摆放的书柜没问题，水杯里剩了一半的水没问题—— 等等，上次离开时，桌子周围有这么空荡吗？ 沾染些许微尘的桌子孤独立在深灰的地板之上，原本应该被某些事物挡住的后墙突兀地出现在他视野里。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咬牙道：「操……我说徐北拿的那张凳子怎么那么眼熟。」 【作者有话说】 士多百梨味的~因缺思婷~ （改了一下小狐狸的名字，前面可能会有作者眼瞎漏改的()） 第19章 欠下「巨债」 【蓬塔基地今日播报……】 【近日来，基地内异变情况不断加剧……】 屏幕上的播音员带着一反常态的严肃表情，一例一例向人们播报最近的新异变。 第31页 忙活中的人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专注地看着半空中的大屏，播音员每播报一例，他们的表情就黯淡一分。 最近的播报内容都大差不差，全是关于变异生物之类并不喜闻乐见的消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愿放过任何信息，期待一个转变的契机。 【变异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严重危害到基地内居民的日常生活安全……】 【为保障广大人民群众的安危，改变现在的被动局面，使每个人都有信心，有能力面对变异生物——】 播音员的声音清晰而郑重，缓缓吐出一个重磅消息。 【哨兵学院将于明日起大量招收学员。】 【不再经过考核，不再筛选姿质，哨兵学院里几乎全是哨兵的场面将成为历史。】 【凡是年龄范围为15岁至55岁，具有基本行动能力的基地居民，都能享受到由哨兵学院免费提供的战力培训。】 【幼儿园及中小学也将增加课程，提供为儿童量身定制的基本防身术培训。】 播音员的脸上又挂上标准的精緻笑容，亲切地鼓励屏幕前的观众。 【请满足条件的居民踊跃参与。】 【您多培训一次，自己就多一份保障，家人也就多一份安全。】 像往水里扔了一颗炸弹炸起千层水花，突如其来的消息又点燃了沉默的人群。人群喧譁起来，反应也不尽相同。 一个卖菜的大声嚷嚷：「去哨兵学院上课？别了！我天天摆摊赚钱才有的吃，哪有时间去学这个！」 在摊子前买菜的人说：「哎，下午集市里人又不多，你守这也赚不到几个钱，不如去学学。这么好的机会你给错过了，以后说不定就没了，哪天你摊子上的菜变异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卖菜的摇摇手，又说：「几个钱也是钱！多守几个下午钱就多了。再说我这把老骨头，学那东西，万一摔出个好歹来可不得了！那才是真的哭都找不着地方！」 买菜的见他如此固执，也不再劝说，撇撇嘴，挑好自己要买的菜就离开，心里决定明天得去哨兵学院看看情况，就算进不了也得凑凑热闹。 另一边，却要沉默许多。 「之前那个消息恐怕是真的，都要教我们打变异植物了，不就是明摆着给出基地做准备吗？张哥，怎么办呀这！」 张哥依靠着墙，看一眼周围，嘴里咂了咂吐口痰，对身边人说：「凉拌，上次在塔前面打架还是太冲动了，招得巡查队都盯上我们了！还能干啥？」 「那我们明天要不要也参加那招收？」 张哥想了想，又笑起来：「去啊，怎么不去。明天人肯定多，人一多，闹起来了谁还管得了我们。」 他眼中满是狠意：「反正不能让上面的那群人得逞，大门一开，我们这种小喽啰的命，还有谁会在意。」 * 哨兵学院也因着这个消息热闹起来。 学院里特地停了训练，给哨兵们放了一天假，用来准备明天的招收。但兴奋的哨兵学员们不愿意离开，都留在学院里看着教官们忙活。 毕竟这可是学院建成以来第一次扩招！年轻的学员们没有什么多余的担忧，只想用眼睛完整记录这个历史性的变化。 霍祁两只手分别扛着几套桌椅，堆叠着垒起来几乎要触碰到天花板，白地的背上也绑着两套，看起来像一只有巨大驼峰的盗版骆驼。 一人一狼目的明确，朝着专门为新学员准备的理论课教室行进。 无奈学院里穿梭的不仅有背负「大山」的教官和他们的精神体，还有四处转悠的哨兵学员以及听闻消息专门逃课跑过来看热闹的嚮导学员。 杂乱的人群加上天性活跃的精神体，一时间学院里变得异常拥挤，找不到秩序。 在手上垒着的桌椅又一次差点被装倒，还被身后不长眼的白地猛的怼了一下后，霍祁终于忍不住了。 放下一只手上的「重担」，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巧的教官哨，放在嘴边吹响。 兴奋乱转的学员们听见熟悉的哨声，条件反射般立正定住，等反应过来此时不在训练，又放松下来，看向哨声的来源。 霍祁眉眼压低，看起来十足的威严，厉声喊：「人往右，精神体往左，全都贴墙行进。再乱跑就取消假期，我亲自给你们加训。」 他瞥了一眼人群，有几个胆小的像是被他吓住了，连精神体都夹着尾巴战战兢兢看向他。 好像有些过头了。 挑了挑眉，他又扛起桌凳，漫不经心地说：「加训内容是——过来帮教官们搬桌子。」 学员们顿时松了口气，气氛又活跃起来，但也都听了霍祁的话，乖乖贴墙走。 陈柯悄悄凑上前，伸出手要接过他手里的重物：「教官，我帮你搬一点吧。」 霍祁躲开他的手：「诶别，用不着，你们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就好好玩。不过别给我捣乱就行。」 他又轻笑：「我之前倒是没发现，你小子这么会来事儿呢。」 陈柯也嘿嘿一笑，不再坚持，跑到墙边跟其他人会合。 周晴看着跑回来的陈柯和走远的霍祁，用气声问：「你怎么回来啦？」 陈柯也用气声高兴地回答：「教官不让我搬，他让我们好好玩，还夸我会来事儿！」 周晴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笨！」 第32页 她又敲陈柯的脑袋：「多好的套近乎机会！就被你错过了！」 陈柯揉揉脑袋，不说话。 徐北默默扛着「大山」经过，瞥他们一眼，轻声说：「你们讨好他还不如讨好我，我脾气可比霍祁好多了。」 周晴看向徐北，没注意他的话，反而被他的头顶吸引：「教官，咱们基地是没有桌子了吗？」 徐北不解，反问道：「……嗯？你说什么？」 周晴伸手，指向他头上的某处：「基地里没有正常桌子可以用了吗，您为什么要搬一张瘸了腿的桌子过来。」 徐北反应了一秒，大惊失色：「我的祖宗！」 他连忙把头上绑着的桌子解下来。 地上的桌子四肢健全，不过一条腿比其他腿要短上些许，边缘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被某种生物啃断的。桌板的一角还破了个洞。 罪魁祸首慢慢从破的洞里钻出来，是魏秦爽的精神体——仓鼠，它爬到桌面上抱着一块木头残骸继续啃，鼻子时不时耸动一下，两只豆豆眼无辜地看着徐北。 徐北扶额嘆息。 精神体具有动物体的习性，但各方面的能力都要比原型动物要强上许多，这也是这只小仓鼠能在短短时间就把桌子咬得稀烂的原因。 看它还想钻回去继续咬，徐北吸一口气，急忙把它抱起来。提到眼前，想了想，他又放回去。 「算了。」他把破烂的桌子拎到一边，看仓鼠的身影消失在那个大洞里，颇有些无奈，「都破成这样了，想来也用不了了，你爱咬就咬吧。」 运完货往回走的霍祁停在他身边，看见这幅景象，马上明白过来，拿出一本小本子：「加上我上次那张凳子，你已经欠了基地3套桌椅了。」 他往本子上画了一笔，笑着拍了拍徐北的肩：「你放心，我全都会帮你记着的。」 徐北看着霍祁记完就走的无情身影，又嘆了口气。 陈柯还记着刚刚徐北说的话，他说讨好霍祁不如讨好他。 他的小脑瓜转悠转悠，为徐北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教官，要不给它也绑一张凳子吧。」 另外两人转头看向他。 陈柯又指向乖乖背着「包袱」待在一边的西南：「就跟它一样，仓鼠总不能啃到自己背上的东西吧。」 西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被指，只知道有人跟它互动就要回应，它点点头。 徐北的眼睛在两个精神体之间转悠，片刻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周晴惊讶：「这体积差太大了吧，不会压坏吗？」 陈柯气定神闲：「它又不是真仓鼠，这点重量对精神体来说都是小意思啦，把你绑上去都没问题，更何况这张小椅子。而且犯了错，就得受惩罚，不能因为它体积小就放纵它。」 周晴更惊讶了，陈柯简直是胆大包天，她说：「这可是魏老师的精神体！你罚它？」 可惜陈柯是哨兵，周晴是嚮导，所以陈柯不怕嚮导学院的老师，周晴也不怕哨兵学院的教官。当然，威名远扬的那位不算。 互相确认过眼神，三人合作绑了张凳子在仓鼠身上。 忽略掉仓鼠惊恐的眼神，绑的过程还是很轻松的。 第一步，把凳子四脚朝下放好。 第二步，把仓鼠放上去平躺好。 第三步，用一根粗细适中的绳子绕过凳子与仓鼠绑紧，最好多缠几圈以免脱落。 最后一步，把凳子倒过来。 这组合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巨大的体型差让它看起来像是在凳子底下装的一个小轮子。 看起来是挺成功的，仓鼠被比它体积大好几倍的重物压制住，的确很好地限制了它啃食木板地动作。 不过……他们忽略了另一件事。 凳子限制了仓鼠的动作，同时也限制住了它的视野。可怜的豆豆眼只能从一道地面与木板之间的狭缝看向前方。 几乎是一触及地面，它的路线就跑偏了。 在三人的惊呼中，它头也不回地沖向一间关着门的教室，企图走捷径，从门缝底下钻进去。 结果很显然。 一声巨响传来，凳子在与门的激烈碰撞中壮烈牺牲，「砰」地倒在地上并断了一条腿。 仓鼠也被带起，挂在半空，四肢还在奔跑，豆豆眼看向四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被提起来了。 徐北定在原地，整个人都石化了。陈柯在出事的那一刻就被周晴带着逃跑了，现在犯罪团伙仅剩一人一鼠以及一只最无辜的狐狸。 他整个哨兵生涯里最大的人生污点出现了。 运完一次货，打算运第二次的霍祁又刚好经过。 看一眼事发地，他把「大山」放下，又拿出那本小本子：「好的，现在又多了一张凳子……哦，还有一扇门。」 记完了，他又把「大山」扛起，对着徐北露出友善的笑容：「没事的，这点债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记得早点还哦。你那张21世纪的古董凳子我还挺喜欢的，可以用那个抵债。」 说罢，带着身边的假骆驼扬长而去，独留徐北暗自神伤。 第20章 没有说你很装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哨兵学院就门口就挤满了人。 平常只开一道小门，这次为了扩招，特意将正中央的大门与几道侧门全部打开。但还是难以应付拥挤的人群。 第33页 真是基地里难得一见的热闹，院子里的人摩肩接踵，几乎找不着下脚地地方。 作为招收的负责人，霍祁艰难地维持秩序，但是成效甚微，基本上没什么人愿意听他的话。 他像一个重复播放的喇叭，一个音量很大，一直存在，却毫无用处的背景音。 长时间的徒劳无功后，他泄了气，看着埋头乱跑的人群，他突然感觉这个场面有几分眼熟。 灾难到来之前，他家小区对面有家百货超市，超市很大，里面有数不清的美食，是小时候的他习以为常，现在的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为了吸引客户，那个超市总是搞促销活动，例如前几位进店的送鸡蛋。于是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都早早起床守在超市门口，等超市的卷闸门一开，就一窝蜂从底下钻进去。 那景象让他印象深刻，就跟现在差不多。 不过虽然接待的人很多，真正报名的人却只占了不到一半。其余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图个新鲜的。 人大多都是三分钟热度。 等看完了大概情况，过了一开始那股新鲜劲，人就开始慢慢散去了。 但人少也不意味着霍祁能掌控局面了，局势反而朝着超乎预料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发现埋头登记了一个小时，桌前就不再有排队登记的人后，霍祁抬起头，发觉了不对劲。 本来杂乱无序的人声诡异地沉寂下来，人不再往里进，反而是朝着门外汇集。就连已经走到桌前，准备报名的人，在跟同伴窃窃私语几句后，都改变了路线，转身朝外走去。 少有几个往里走的人，也不靠近他们，而是用异样的眼光凝视着他们，仿佛已经看透了什么东西。 挑挑眉，霍祁用眼神询问桌边站着的其他哨兵，得到的却是同样迷茫的眼神。 他站起身，整理一下坐皱的衣服，跟着人流往外走。 门外的人数几乎是院里的两倍，却也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人墙围成一个圆，层层叠叠地包围着中间，从学院里走出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又组成人墙的最外圈，外圈的人全都背朝着门，伸着脖子向里看。 那场面有种说不出的邪性。 费了一点力气，霍祁拨开人群，挤到中间，见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群人席地而坐，身着统一的白色褂袍，头上甚至也绑着两根白绳，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霍祁可能会认为他们是在奔丧。 基地的着装一向以实用为主，除了特殊需要，一般人都喜好吸收热量，而且不容易弄脏的深色穿着。 是以在众多黑灰色调之中，这边的大片白色无比显眼，从拥挤的人群中脱颖而出，短时间内就吸引了大量注意力。 他们面无表情地举着一条红色横幅，横幅上紧密排布着几行白色大字，甚至由于横幅太长，需要蜿蜒几圈才能将上面书写的内容展示完全。 横幅上面写着—— 「虚伪！虚伪！虚伪！」 「虚伪地用培训包装让我们送死的目的！」 「请基地公平对待弱势人种！绝不同意外出计划！」 坐在最前方的张哥看见霍祁，眼里却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挑衅地笑了笑，抖动手里的横幅向他示威，嘴里还喊着：「长官，我们这次可是遵纪守法，没有打架哦。」 下一刻，他伸出一只手，拳头攥紧，振臂高呼：「请正视我们的需求！公平！公平！公平！」 其他人也在他的带领下跟着喊起来。声音如水波般从里一圈一圈向外传播，到最后，所有人的嘴里都是「公平」二字。 震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把他包围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几乎要把他敏感的耳朵震聋。 忽略隐隐作痛的耳朵，霍祁怔愣着，一个一个人看过去。 这里的面孔，他大多都是熟悉的。有的是饭店里热情的老闆，有的是市集里熟悉的摊贩，有的是学校里亲切的老师。还有一些，甚至刚刚还在他桌前与他畅聊，笑着参加哨兵学院的招收。 现在这些人的脸上，全是激愤，不同的人聚在一起像是找到了同伴，嘴里振振有词，控诉自己的不满。 霍祁的眼神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停顿两秒，然后移开，看向下一个人。 最后停在正对面，林致与的脸上。 这边的动静太大，声音传入仅仅隔了一条大道的嚮导学院也依旧清晰，把嚮导学院的人都吸引出来，挤进包围圈里观察动静。 本是为着方便哨兵嚮导之间合作的设计，现在也方便了消息的传播。 与瞪大眼睛的其他嚮导不同，林致与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 他仿佛是早有预料，平静地看向闹事者，眼里波澜不惊，表情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冷漠。好像这件事与自己半点挨不着。 他抬起眼，隔着喧闹的人群，与霍祁对视。 霍祁有时候挺想问问林致与的祖上是不是有古希腊血脉，金色的头发衬着琥珀的眼眸，像极了传说中摄魂夺魄的妖。但望进他的眼睛，却又回到了现实。 毕竟勾引人的妖精可不会用如此冰冷的眼神望着你。 像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又被温暖的皮相包裹住，只有眼睛开了一道口子，将冷意泄出来，暴露出一点野兽的本性。 片刻的停顿之后，漫不经心的，他勾起嘴角，声音很轻，却穿过嘈杂的人声，精准地传入霍祁耳中。 第34页 「象牙塔坍塌了。」 他仰起了头，纤长的脖颈在伪造的太阳光下依旧莹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彻夜咳嗽之后的结果。 「怎么办呢，情况好像变严重了。」 身边的人还在示威，「公平」还在不断增大声量，林致与却退后一步，隐入了人群中。 再过几秒，霍祁的肩上突然攀上一只手。 他侧过头，还是那张精緻的脸。转瞬之间，从对面来到他身边。 林致与轻轻伸手，细枝地抚平他肩上的褶皱，饱满的嘴唇微张，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安慰道：「别太担心，很简单的。马上新条例就颁布了，我们看着就好。」 「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他转过头，看向那堆白衣人手中的横幅，蓬松的头发微动，眼里蕴着不清不楚的情绪：「绝对的公平，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声音像一把钩子，用诱惑的语调撕破现实：「你知道跷跷板吗？只要有一边重了，另一边吶……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下滑。」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人也是这样。」 点点头，没对林致与的话提出质疑，霍祁突然说：「你不装了吗？」 愣了一秒，林致与看向他，眼睛上挑，琥珀色的瞳仁放大了些许：「……嗯？」 霍祁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毫无防备，直直地看向他，说：「你跟之前很不一样，不装了吗？」 林致与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扇动：「你觉得我之前在装？」 霍祁姿势不变，他比林致与要高上些许，微微低头的姿势让他的话语显得很诚恳，他说：「之前不觉得，只以为是你心情不好，最近几天突然发现了。」 他想了想，感觉好像有些冒犯，又多余地解释道：「没有说你很装的意思。」 林致与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和之前那种不一样，这次嘴巴在笑，眼睛也在笑。 有些荒唐，明明应该是很混乱的场面，甚至边上的人还充满愤怒，他们却旁若无人地在这里开玩笑。 「那你喜……」话说到一半，他又顿住，嘴唇摩挲几下，重新开口，有些认真地问，「那你觉得哪种样子更好？」 「哪种样子都很好。」没怎么犹豫，霍祁直接说，「之前那样很好，很温雅。现在这样也好，足智多谋，很强大。」 霍祁的狗狗眼在这种时刻又发挥了功效，湿漉漉的，看起来满眼都是对面的嚮导：「你觉得舒服的样子最好。」 避开霍祁的眼神，他的脖子向下弯折，像是等待某种审判，林致与问：「不觉得我无情……不觉得我残忍吗？」 霍祁说：「我也很残忍。」 听到意想不到的回答，林致与猛地抬起了头，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眸，大幅度的动作让发丝在空中轻微摇晃。 措不及防地，霍祁的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眼底，非常直白地，他又说：「并且我还很懦弱。」 面对林致与讶异的面色，霍祁问：「不是吗？」 「懦弱的善良和残忍没什么区别。」 霍祁耸耸肩，轻飘飘从嘴里吐出这句话，好像无所谓，好像这句话所指责的主角不是他，他就这样与林致与对视着，很坦然。 但是从霍祁眼底隐隐露出的情绪，略显僵硬的四肢动作，以及灰扑扑的精神域中，林致与判断出来，他不是完全无所谓，相反，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在意身边发生的一切，在意别人的每一句话，在意自己做出的每一件事，在意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好像非常清醒地认命了。 霍祁总是这样，嘴里说着一种话，眼里又说着另一种话。不过很巧的是，林致与也是这样。 抿抿嘴，没再说些什么，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林致与悄悄展开了精神力，温柔的细枝一缕一缕缠绕上去，像刚刚解冻的春风，像天边坠下的云朵，把霍祁包裹在其中。 霍祁显然也感受到了，头低垂着，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感觉自己适才说的话还是不太对。 林致与的温柔哪里是装出来的，明明是下意识举动，下意识的温柔。可能一开始是装的，但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与本性杂糅在一起，不可分割。 他们一起，互相支撑着，沉默地看眼前的事态继续发展，不断发酵。一片杂乱之中，只有这处是无言的。 长时间的放置没有让喊话的人偃旗息鼓。相反，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波人感染一波人，喊话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加入白衣队伍，跟着席地坐下来，白色的圆加着黑色的边一圈一圈扩大。 让霍祁都有些感嘆，原来两个学院之间的大道能容纳这么多人。 最后等到孟菖到来，停止这次招收，向他们表了态，表示一定会重视所有居民的意见，又半强制地让人回去。这场闹剧才算收场。 隔天，正如林致与所说，新的条例很快下来，又一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21章 变天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在大家都进入睡眠的深夜，写满劲爆新闻、新条例的告示悄悄贴满了陈旧的墙壁。大街小巷被新印刷出来的纸张填满，在通讯倒退的现在，原始的传讯方式又占据了主流。 直到第一个清醒的人走出房门，发出第一声惊呼，才引起了注意。 与此同时，悬挂于半空的大屏上，每天早上准时播出的新闻也在播出着与告示相同的内容。 第35页 只不过这次屏幕上的播音员换成了孟菖。 每一处变化，每一处细节都指向一个众人心知肚明的讯息——基地的天要变了。 孟菖身着一席军绿色正装，胸前佩戴的身份牌介绍了她的等级以及职位。她的语气有别于以往，是非常正式的播音腔，每个音调都在它该在的位置。 在常规的介绍与问好之后，她进入了正题。 先是将之前统计出的变异状况数据又复述了一遍，然后一一讲述了每一次变异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基地对此做出的应对。最后将最近的风波中心，基地的余粮情况，以及种植情况全部公布。 伴随着她的讲述，一个动态的数据图顶替她成为了屏幕的中心。 【以上，是专家基于过去数据，对基地未来三个月内的变异状况以及食物生产量的预测。】 【近日来，我们观察到基地内日渐盛行的恐慌言论，对此造成的所有不良影响，我们感到非常抱歉。是以分析了各种后果，经过仔细思考后，我们决定公布所有数据。】 【基地是每一个人的基地，所有基地公民都有权知晓基地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基地永远秉持着团结互助的理念，公平对待所有人种，也希望民众能继续给予信任。】 表情诚恳的说了几句后，她向屏幕前的所有观众鞠了一躬。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又换上了一副担忧表情。 【基地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困难，希望所有民众能够与基地站在同一立场，共同克服。同时，基地也坚定地站在民众身后，听取民众意见，保障所有民众至高无上的生命权。】 【正如我刚才所说，基地在经过几次突发变异后出现了巨大的粮食缺口，人类，在度过了一次毁灭性的生存危机后，又一次迎来了挑战。】 【在遵从民众意愿，同时最大化保障粮食供应的情况下……】 【基地决定，管控所有粮食的购买。】 屏幕前的惊讶热议声并没有影响到屏幕里的孟菖，她沿着既定的规划说下去。 【特殊人种供应规定份量的营养剂，禁止普通食物的购买。非特殊人种限制食物购买数量，根据身体数据分配购买额度。】 【有关商贩请于今日下午领取基地统一配发的智能监控设备，所有购买数据都由中心统一记录，严格管控，违规者一律交由军方处理。】 【今日您多吃一份，明日基地就少一份供应。】 【特殊时期特殊对策，希望所有民众自觉遵守有关规则，共同扶持，互相体量，一起度过这艰难的时刻。】 【基地研究所也在攻克病毒的同时全力研发新型食物，期望早日解决粮食危机。】 【作为地球上的最高智慧种，请诸位坚信，人类能够跨过所有挡路石。灭种之灾从来都是无稽之谈，人类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灵魂，能使绝境出现坦途，使坟场升起太阳。】 【……】 整个基地的电子设备都在实时播报孟菖的话语，残忍的现实第一次被完全撕裂在这片空间。在她的鼓舞下，人们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看向了被特制墙壁挡住的，完全看不见的天空。 这片墙壁挡住了外界的变异生物，挡住了夜间的暴雪，挡住了急剧气温变化下的尖锐冰锥，成为他们最坚实的依靠，也将他们困在其中。 主楼第四层，孟菖的办公室内。 林致与倚靠在窗边，半边脸向外，眼里情绪不明，透过半开的玻璃将底下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播报结束后，收音机里的人声消失，只发出一阵一阵的电流声。 门被轻轻推开，林致与没什么反应，他知道是谁。 霍祁拿着两支营养剂走进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倚着窗户看向窗外，与他面对面，问：「接下来是什么？」 林致与看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营养剂。 霍祁又说：「没猜错的话，这只是你计划的第一步吧？」 林致与点点头，漂亮的眼睛又望向窗外：「急什么。」 他打开营养剂闻了一口，皱了皱鼻子，又塞回给他，换了他手里的另一只。 霍祁也跟着闻了一口被人嫌弃的那支。 苹果味的。 原来他会挑食。 坦诚交流过之后，林致与的小性子好像也在慢慢暴露给他看了。 林致与的声音又传过来：「不过，基地应该干什么，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转过头来，眼睛眯起，像一只耍着小聪明的猫咪，眼里泛着狡黠的光：「真正做决定的，是民众。」 「他们不想出去，基地就顺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去……等他们想出去了，基地才会出手。基地只是跟着民心走，一步一步。」 霍祁耸耸肩：「好吧。基地的计划你决定不了，那你的饮食计划总能决定吧……你不喜欢苹果吗？」 林致与顿了两秒，眼睛斜着瞟向他手里那支青绿色的营养剂：「我为什么要喜欢。」 霍祁提醒他：「基地顺应民心，颁布了新的条例。营养剂定时定量统一分配，口味可选不了。」 林致与身体后仰，语气不容置疑：「那至少在我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我可以不选择我不喜欢的东西。」 霍祁轻笑了一下，默认了这个说法：「现在看来，你和岫飞的性格有时候还真挺像的。」 第36页 林致与瞥他一眼：「我的精神体当然像我，你和白地……不也差不多吗？」 霍祁：「……」 怎么突然就骂人呢。 霍祁又扯开话题：「研究所那边怎么样了？」 林致与摇摇头，闭上眼睛沐浴人造太阳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不太乐观，研究没什么进展，病毒反而越来越活跃了。」 霍祁点点头，心里感觉这个话题也不太好。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办公室的主人回来。 孟菖还穿着那身军绿色正装，脚下还罕见地踩了一双粗跟皮靴，让她的身高直逼一米九。 一踏进门，看见窗边的两人，她的脸色就柔和了一些：「久等，听了播报吗，怎么样？」 霍祁称赞她：「很专业，很震撼。」 孟菖点头：「那就行，过来吧，谈谈正事。」 等两人都就位，她将屋内的投影仪打开。 「这是基地的粮食商贩分布图，霍祁下午带着巡查队去发监控设备的时候注意一下，领取了的都统计完全，不要有遗漏。」 霍祁说：「知道了。」 孟菖继续说：「我要在塔外设置一个反馈箱，收集民众意见，你负责一下，把反馈整理归纳，然后递到我这里处理。」 霍祁说好。 她又按动遥控器，换上另一张图片，转头对林致与说：「这是我们与另外两大基地取得联繫后，获得的病毒数据，以及可研发的新型食物。」 听见这句出乎意料的话，霍祁与林致与都看向了她。 不需要他们问出口，孟菖回答：「没错，基地高层与另外两大基地取得了联繫。情况危急，我们向外求助后，了解到所有基地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后续可能需要与其他基地联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语速放慢，眼睛不着痕迹地看向了林致与。 林致与垂下眼，嘴里喃喃问：「联合吗……具体到哪种程度？」 孟菖说：「哪种程度都有可能。最坏的情况是完全合併，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林致与点点头，嘴唇不自觉地抿起，被挤压的地方由红转白。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手心里出现几个指甲印。 有那么一瞬间，霍祁感觉他的周身好像又竖起了盔甲，垂落的眼皮盖住了他眼底的神色，却依旧从细微处透出一种冰凉感，那种冰凉，像是温热的肌肤触碰到蟒蛇皮。 霍祁有几分好奇，好像每次提起其他基地，林致与的状态都会变得非常不对劲。 孟菖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氛围：「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霍祁收回注意力，考虑了一会儿问：「我还有个事，昨天哨兵学院的招收被取消了。之后还会再次开展吗？需要做准备吗？」 孟菖关掉投影仪，把遥控器放下：「……有可能会，不过之前的动作已经够了，不用再另外准备了。到了时间我会通知你的。」 霍祁颔首，不再说话了。 孟菖停了几秒钟，见不再有人出声，就说：「行了，清楚了就回去吧。特殊时期，希望你们都能打起精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处理。」 两人应声好，随即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使坟场升起太阳。」是化用了网上的一句话——「我的心底燃起希望，就像坟场里升起了太阳。」，文章灵感也是由此而来。 第22章 咕叽咕叽 下午，霍祁就带着巡查队上门为每户商贩发放并且组装设备。 早有好奇的民众等在市集门口，见着巡查队，就跟在后面。等他们装好第一家，就争抢着先进去体验这新奇的玩意。 霍祁也有些好奇，刻意在店内停留一会儿，看他们付款。 设备组装好后，自动升起，悬在屋子一角，如果是简陋的小摊，就悬在老闆上方。设备整体呈现出一种通透的黑色，球形外壳能够无死角地观察到店内的每一处。 第一个付钱的人只试探性的拿了两根玉米，经过监控器时只被照射了一会儿，其余毫无反应。 第二个人胆子大了些，他将店里的每种商品都拿了几样，堆积起来的重量几乎让他提不起。 他经过监控器时，立刻引起了变化。 只见监控器突然旋转起来，爆发出一阵红光，同时发出极大的警告声，巡查队与它关联的通讯器也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其阵仗大到整个市集都能听见。 店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监控器下的人连忙将手里的货物放回，所有人都盯着他，随着他手里的物品不断减少，监控器的红光也逐渐变弱，变成橙光，然后是黄光。 待到监控器安静下来，他手里的货物已经减少到不到之前的五分之一。这下店里的人也都清楚了——这些东西就是他今天能购买的全部份额。 这可让店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买东西那人也苦了一张脸，眉毛眼角都耷拉下去，刚刚被监控器吓了一通，却只得了这么点东西。 他提着轻了不少的袋子，找到店门口的霍祁，开口就是哭诉：「长官，这……这东西也太少了了吧！我还得干一天活，这哪够吃啊！」 霍祁看向他，也看向满屋期待的眼神，把话在脑子里绕了一圈，确定不会引起争议，才提声回答他。 第37页 「老先生，早上的播报已经公布了基地里还有多少粮食。大家也都看到了，食物就只有这么点，要让大家都能吃上，就只能这样分。每个人的份量都是由专家仔细算出来的，确保能维持大家最长的生存时间。」 他又走到人群中央：「但是大家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私吞，所有数据都会展示出来，大家随时都可以来监督我们。」 「我们的负责人会设立一个反馈箱，就放在居民区的大门前面，大家有什么意见，就写信往那投。意见会直接反馈到负责人那里，请大家相信、支持我们。」 接下来几家店，也都有重复的情景出现，他都已同样的话语回答了，几次下来，也把孟菖所说的反馈箱给宣传出去了。 等到所有店铺都装完，已经接近傍晚了。他们原地解散，按照往常的安排，巡逻的回去巡逻，换班的回去换班。 霍祁也回了塔内。 正处在白天与夜晚的交界点，昏黄的灯光洒在空旷的地面上，像粼粼的波光。摈弃了人声，静静立在那里的楼房交叠着投下阴影，光影交错中透着一股宁静的美好，让人不由自主安下心来。 几个人排列整齐从主楼里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个小箱子，看前进的方向像是要往不远处的宿舍楼里去。 霍祁本没有太在意，与他们相对而行，但走近了，却又听见一阵突兀的声音，咕叽咕叽，像是在擦玻璃。 哪来的声音？ 霍祁瞬间提起警惕心，拦住了那列队伍：「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那几人互相对视几眼，好像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最前面那人的肩。 领头的人也恍然大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棕黄色，神似掉了色的椰子的动物——豚鼠。 只见那只豚鼠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圆滚滚的身子纹丝不动地趴在他手中，鼻子一下一下耸动，嘴里稳定发出奇怪叫声。 他打着哈哈，有些尴尬地对霍祁说：「这个是我的精神体，叫声确实很奇怪。」 霍祁确实是头一次听见这样奇特的叫声，凑近了甚至有些像在发电报，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奇怪。 霍祁挥挥手，说了句抱歉：「之前确实没见过，真是长见识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他刚准备离开，无意一瞟，却又看见了他们箱子里堆积的管状物。 都是营养剂。 霍祁心里一动，又拦住他们，问了问情况。 领头的人经过擦玻璃一事也放下了警戒，很轻易就告诉了他：「哦，这是明天的营养剂，每个人的都分好了，贴了姓名标。我们要送到宿舍去的。」 霍祁看向他手里的箱子，有一个绿色的营养剂上贴着熟悉的名字，他轻声问：「是按什么分的？」 领头的人嘿嘿一笑：「随机分的，确保每个人一支就行。营养剂又不是普通食物，成分能量什么的都没区别，数量够了就行。」 嘴角一挑，霍祁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得到肯定答覆后，伸手交换了其中两支营养剂上的姓名贴。 *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悄然流逝，转眼就过去了四周，新条例实行后，流言也在无形中被破解了，基地好像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但同时，又出现了别的问题。 霍祁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阔步走到反馈箱旁。 自从反馈箱设立，里面的信件就一天天不断增多，霍祁每天都会收集一次，从一开始的几封，变到几十封，再到现在得提两个袋子装。 信件的内容也由一开始的多种多样不断趋于统一。起初有些关于基础设施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处理。等能解决的问题全部处理完，就只剩下了一个中心思想——饿。 每次霍祁都整理出来，交给孟菖。 孟菖对此的回覆只有三个字：「再等等。」 这次估计也不会有新的答覆，但流程还是得走。 霍祁把一封一封反馈箱里的信件掏出来，按大小分别放在两个袋子里，装完后，把袋子绑在一根细长扁担的两头上。 确认绑牢了之后，他就招招手，把一旁独自玩耍的白地招过来，将扁担放在灰狼隆起的背上。让白地小小的身体肩负大大的生活重担。 信件看着很轻，但是堆积成山之后还是有一点重量，它们挂在扁担上，把扁担压成一个微微下垂的弧度，随着白地的走动一跳一跳。 作为a阶哨兵的精神体，白地的学习能力非常强，是一只对自己业务非常熟练的灰狼。 不需要霍祁的催促，有着重要任务的它骄傲地昂着头，背着身上的扁担直接往塔内走去。 白地对自己感觉非常良好，如此优秀的它要是生在了普通的狼群里，那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头狼，即使是号令精神体，那也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它带着霍祁一路往办公室里走，路上甚至还因为霍祁慢了一两步而回头嗷呜嗷呜教训他，简直是十足的威风！ 霍祁对此表示：脑子有问题也没关系，能干活的就是好狼。 伴随着狼时不时抽风一般的吼叫声，他顺利回到了办公室。 两大袋的信件处理起来果然很费劲，待他再次从书桌前抬起头，墙上挂着的老式时钟已经走了三圈了。 一封写满五页纸的信件，可能问题提炼出来只有几句话。他所做的，就是将所有问题精简归纳，誊写在一张表格内，然后送去孟菖那里。 第38页 本来这些文员性质的工作是分不到他头上的，但是关键时期，为了迅速了解民众的反馈，这样的工作让他来做反而效率要更高。 霍祁把过长的腿绕到桌子外边，四肢延展，伸了个懒腰。 他站起身，拿上自己精心处理的表格，往孟菖的方位走去。 通常情况下，办公室所在的两层楼，即使是在公共区域，也都是静默的。人们有条不紊地往自己既定的地点走去，不在其余地方有多余的停留。 但此时，走廊里的人群匆匆忙忙，表情也比往常要严肃一些，依旧没有人停留，却让他感觉每个人都很慌乱。 压下奇怪的感觉，他打开孟菖的办公室门，将自己整理的表格交叠放在她面前。 孟菖点点头，像往常一样，将手上正在处理的东西放到一边，抬起头等着他的介绍。 霍祁放下了心，刚要开口，就被一阵尖锐的铃声掐住了嗓子。 ——是孟菖放在桌角的通讯器响了。 她把手微微抬起，对霍祁说了句稍等，然后接通通讯器，把声音放到最大。 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有些颤抖的声音像是遇见了什么难以处理的大事，那句话在整个房间内回荡，他说：「这里是巡查队第三小队分队长……居民区出现了紧急罢工事件，请尽快回应！」 罢工…… 霍祁不自觉地隆起眉心，却见对面的孟菖反常地勾起了嘴角。 「知道了。」她沉声挂断通讯器，然后抬眼，上扬的红唇轻张：「现在，时间到了。」 第23章 撩一下 日光正好，投在稀稀落落的树叶上，洒下一片又一片的光斑。风在街上回荡，吹起几片落叶，又垂下。空荡荡的街上，只有静物互相为伴，不见多少行人。 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一幕，这个时间点，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创造价值，在恶劣的环境下为基地延续生命。 如果不是接到了巡查队的消息，单单从这里走过，霍祁也不会察觉出来有什么异常。 但是往深了探索，就会发现—— 种植园里的农民都拄着工具，靠在墙边阴凉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供电站的工人都聚伙坐在一处，把地面当成桌子打牌。学校的老师也都回到办公室里，留孩子们在教室里看书，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发现了异常，跑出来在走廊里上蹦下跳，大声嬉笑，也无人管理。 唯有巡查队还在沿着规定的路线巡逻，不放过视线里的一花一草。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罢工，坚强生活到现在的人民，对于不满意的现状所做出的最原始的反抗。 嘆了口气，霍祁走进路边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的老闆看起来年龄挺大，穿着透气的汗衫，花白的头发不剩多少，脑袋锃亮锃亮闪着光。他搭了几张椅子，上面铺一块布，组成一张小床，安稳的躺在上面，闭着眼休息。 柜檯上摆了一个有些破旧的磁带播放器，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戏剧。看着边边角角的纹路，霍祁觉得那播放器的年龄可能比老闆还大。人类文明遭受了一次重创之后，先进的物件全都荒废，反而是这些比较古老的玩意儿又一次起了作用。 他敲了敲柜檯，提醒老闆来了人，然后开口，简短地问：「老闆，那个水壶怎么卖？」 老闆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哼哼两声，愤愤地说：「不卖！」 霍祁换了个姿势，倚靠在柜檯边，不再说话。 过了几分钟，老闆从小床上起身，破了一个角的塑料扇子扔在一边：「说了不卖！你还在这干嘛？」 老闆这的「古董」还挺多，那扇子看着岁数也不小。 霍祁回过神，眼神很真诚：「您这的戏挺有意思的，我听会儿戏。」 老闆有些得意，头左右摆动，非常神气：「当然有意思，杨三姐告状！这可是绝版的！整个基地就我这一份，想听的都得找到我这来，求着我给他们放呢，你小子算是运气好！」 霍祁点点头，贊同他：「怪不得我头一回听，真是我的荣幸。」 他跟着唱了两句，马上就老闆被打断了。 老闆一脸嫌弃：「你这唱的啥也不是！得这么唱。」说着，他掐起手，做起架势，嘴里咿咿呀呀唱起来。 霍祁也跟着学，如此反覆两三回，老闆才终于满意了。 看着气氛差不多了，关系好像拉进了一些，霍祁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老闆，那个水壶怎么卖？」 老闆斜他一眼，又把头扭过去：「不卖！问多少次都不卖！」 霍祁走前一步，身子往前倾，问：「为什么不卖？」 老闆转回头来，眯着眼睛问：「你是哨兵吧？」 霍祁点点头，他本来也没有刻意隐藏。 老闆说：「难怪你要问，你们这群人，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 「你们吃的，是精心调配的营养剂，我们吃的，是地里面掏出来的番薯。本来也没人计较，但是现在，我们连番薯都没得吃！天天饿着肚子，谁想干活。说好了公平公正，现在还是只让我们饿着，你倒是说说，凭什么？」 霍祁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他：「营养剂是早前做好，保存起来的。没有用基地的储备粮，而且也减少了供应。现在外部的变异植物和动物越来越厉害，哨兵能量不足，很容易死。」 第39页 老闆撇撇嘴，执拗地反驳：「就你们有理！我们又出不去，外面危不危险，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他的表情很气愤，为自己一直被矇骗感到委屈，好像之前基地里说着外面危险，不愿意出去的那群人，与他毫无干系。 接着，他站起身，像是不想再往下聊了，手大力挥动，推着霍祁往外走。 「我要关店了，你出去。」 木制的大门在他眼前合上，由于关门之人的力度太大，门上挂的锁头被甩起，又重重落下，敲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霍祁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转过了身。 即使对他来说，想要重新开门只是一脚的功夫。但他觉得没必要，咄咄逼人不会改变老闆的想法，反而会让老闆更生气。万一真气到了，让老闆再也不开店了，那也是一个大损失。 毕竟老闆的戏是绝版的，别处听不着。 他往街道的深处走，又进了几家开着的店，没过一会儿，又被推搡着赶出来，得到的答覆都大差不差。 调查完了后，他回去找孟菖汇报。 孟菖气定神闲地待在办公室，听完他说的话，又拿起他挨了几次骂才写出来的总结报告扫了两眼。 她拧开盖子，喝了口水，语气平缓道：「把消息传下去吧，就说——基地对此高度重视，明天会出台新的条例。」 霍祁颔首，不多问，出门按她的吩咐做事。 下楼下到一半，又遇见了上楼的林致与。 林致与拦下他，用他常用的温和语调说：「霍教官，最近病毒样本有些异动，我想要再收集一些观察观察。」 霍祁偏头看向他，心里揣摩他的意思：「行，我等会儿就出去给你找。」 在居民区的调查花费了很多时间，现在外头的光已经有些昏暗，显然是有些晚了，但是动作快一些，速战速决，应该能在极寒时之前赶回来。 林致与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起来：「没事，我不着急的……你下次出任务带上我吧。」 「那可能来不及，我最近都在忙基地里的事，外出任务都交给徐北了。」霍祁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那我找他调一调时间吧。」 林致与往上迈了一步，靠近了一些：「没必要，很快，你就会有外出任务了。」 霍祁看着林致与嘴角的笑，明白了，这又是他们计划里的一步，他不再多问，点点头，强壮的身体有些违和地表现出了乖巧的样子。 林致与继续往上，一个一个台阶慢慢迈，霍祁也往下走，在他们交错的一瞬间，林致与突然伸手，按在霍祁额角上，感受到手下皮肤瞬间绷紧，他笑了下，用润白的手背轻轻擦去了霍祁头上的细汗。 霍祁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悄悄握紧，侧眼与林致与对视。 浓密的睫毛眨动，林致与在他耳边轻声说：「而且……你现在要是出去了，谁给我换营养剂呀？」 霍祁垂下眼，避开他的眼神。 被他发现了…… 林致与收回手，把透明的汗慢慢在雪白修长的手背上抹匀，舔了舔嘴唇，弯起眼睛笑起来：「下次别偷偷做好事……虽然我很喜欢。」 霍祁整个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在林致与的注视下，四肢不知道该往哪摆。 「谢谢你呀，霍.教.官。」很正常的话，但说到最后三个字时，林致与的语气刻意放慢了，像是将每个字都在嘴里含了一圈才肯放出来，带着无端的诱惑。 说完，他满意地看着霍祁丢了魂一般的反应，用擦汗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转身快步往上走，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霍祁没有回头，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衣服，把上衣往下拽，盖住了某个突起的地方，才继续往下走。 * 第二日一早，孟菖又一次登上了每日播报的中央大屏。 霍祁非常尽责，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今天有新条例要颁布，加上集体罢工让人们的时间瞬间空了出来，此时中央大屏前乌泱泱聚集了一大波人。 他们翘首以待，等着看基地要如何满足他们的诉求。 还是那副诚恳的表情，孟菖双手轻放在桌上，郑重的开口。 【亲爱的居民们，在进行今日播报之前，我想先代表基地管理层，向各位致以深重的歉意。我们又一次辜负了大家的期待，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经过长久的反思以及综合反馈箱里热心民众的建议。】 【我们做出以下决定：】 【一、开放基地进出权限，若有自愿外出的民众，可以提前一日向巡查队提出申请，满足条件后即可获得通行权限。】 【二、持续开放哨兵学院招生。基地为所有民众开放免费的培训课程，同时，通过培训也是获取通行权限的条件之一。】 【三、坚持保障所有居民的物品自主权。居民外出狩猎所得的无害猎物及收集的可食用植株，皆为居民独立所有，基地无权干涉。同时，基地持续保障居民的所有权，禁止任何抢夺，偷盗行为。】 【以上，就是这次播报的所有内容。如果有任何疑问，欢迎投放信件至居民区与塔交界处的反馈箱中。我们将持续关注居民反应，不断为更好地满足居民需求而努力。】 两秒之后，中央大屏的光不断变暗，最后变成一条亮线，从中消失。 第40页 第24章 心跳 播报结束了，但是影响没有停止。 半自愿外出的政策在几次波澜之后显得惊人又合理。众人议论纷纷，挨了一段时间饿，对于外出寻找食物这件事已经包容了许多，他们心里想着好处，却又惧怕风险，互相试探，踌躇着不敢当第一个尝试的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前迈了一步，试探着往边上值守的巡查队靠近。 旁边人扯住他：「张哥，你干嘛去？」 张哥回头，看着他，眼神变得坚定，好像下定了决心，伸手拉上他：「去报名，走，小胡，你也一起。」 小胡不解，纳闷地看着他，脚蹬住地不挪动位置：「你要报名？之前你不是不愿意出去吗？那你还折腾出那么多事来，像那打架，还有那哨兵学院，还有那罢……」 「小点声！」张哥看了眼周围，呵斥着截断了他的话，「我问你，我做那么多事是为了什么？」 小胡语塞，小心地看着他，不吭声。 张哥放下他的胳膊，垂眼看着地面：「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 他抬起眼，眼里有血性：「不管是当好人还是坏人，我都只是想活下去。只要能活到最后，那做过什么都是对的。基地没饭吃，活不下去，那就出去，自己的命是自己挣来的。」 小胡听了，眼里闪出光，敬佩地看着他，但很快又弱下去：「你之前也说过，我们只是普通人，又不是哨兵嚮导，大门一开就没人在乎我们的命了。」 张哥抚上小胡的肩膀，小麦色的手臂绷起肌肉，看着像是常年劳作的样子，他的神色复杂：「是啊，我们只是普通人。但是没有基地、没有哨兵嚮导的时候，我们也挺过来了。一开始，大家都是普通人。」 「之前不想出去，是因为哥觉得留在基地里还有活路，现在发现，那条路也是死路，只是死得慢一点。反正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把，总好过温水煮青蛙。」 「哥就问你一句，跟不跟哥走？」 小胡点点头，眼里又闪出光，年轻的面庞上写满坚毅：「跟！我从小就跟着你，以后也跟！」 张哥咧开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转身向着巡查队的方向迈出更大的步子。 边上犹豫不决，转着眼睛观察情况的人看见这两个去报名的人，也下定了心，悄悄跟上去，排在他们身后。 出现新事物，总会有人去尝试的，或许观望的人比尝试的人更多，但没关系，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然后就会有无数个。很快，报名点就排起了长队。 巡查队把他们全部登记在册，一一确认条件是否满足，一整套流程走完，也耗费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针对新成员的培训就开始了。 说是哨兵学院招收，其实两个学院都参与其中，普通人没有哨兵嚮导那样天生的能力，那就该后天训练补上去。 以至于哨兵学院的大操场上，出现了非常神奇的一幕。 观礼台上，一群精神体排成一个横排，整齐划一地站在新学员的对面正前方。霍祁站在精神体的后方，露出半个身子。其他哨兵嚮导则聚在观礼台下方的侧边，面容严肃。 准备的差不多了，霍祁就开始了第一堂课——辨认变异性状。 为了使课堂生动立体，使久未接触过变异生物的新学员们充分了解，他特意徵用了两个学院老师的精神体。 随着他的口令发出，台上的精神体各自发动自己的变身能力，只变化特定部位，方便与原型形成对比。 于是台上就出现了—— 左眼发绿光，右眼发红光还觉得自己很酷的邪魅灰狼。 一条腿一米八，一条腿零点八，于是只能金鸡独立的蛇鹫。 爪子比自己身体还大，导致身体直不起来只能撑在地上的黑熊。 獠牙把自己撅起来，宛如大刀上插了个土豆的仓鼠。 长出九条尾巴，很好看但是差点把周围的精神体全部掀翻的白狐。 以及其他奇奇怪怪，各种形状的精神体。 台下的其他教官见了，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纷纷侧过身子，确保别人看不见才偷偷露出狰狞的笑容。 霍祁斜眼一扫，咳嗽两声维持秩序，然后走到前方，一个一个介绍过去：「像这些不正常的外表，都是非常明显的变异性状，它们会大幅度提升动物的危险程度。」 他指向仓鼠，语气听不出起伏：「正常的仓鼠几乎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是一旦变异，獠牙就会变成利刃，只要被咬中，那就是致命伤。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害怕，及时退出，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微风轻轻将他的话语传入每个人耳中，刚才轻松的氛围一扫而空。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任何想要退出的声音，霍祁慢慢转过身体，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猎鹰般的眼睛里迸出寒光，同时伸出手，举到耳边轻轻拍了拍。 下一刻，在一边等待的哨兵嚮导瞬间出现在学员队伍中，他们自动组队，用身体将学员队伍撕裂为几个方阵。台上的精神体也跳下台，回到原主身边，身体膨胀，变成彻底的战斗状态，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队伍中的「猎物」。 「那么……现在训练正式开始。」 * 魔鬼训练持续了整整一周，才勉强让这群新成员达到了外出标准。 第41页 铁皮车装载满满一队人，越过基地设置的重重保护装置，飞速驰往外面的另一番天地。 枯黄的草地，灰暗的天空，伤痕累累的大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细密的灰尘在天光下飞舞，空气里瀰漫死亡之气。 与外界阔别已久的人们扒着狭小的车窗，透过网格状的保护杆，重新见证这片养育了无数生灵的广阔大地。 「砰砰砰。」 肾上腺素激发的重而快的心跳声，在失去塔内白噪音保护的霍祁耳中格外明显。 霍祁掀起一边眼皮，看向那些兴奋而又有些悲戚的面孔，嘴唇半张想说些什么，半晌，又把眼睛和嘴全部闭上，靠在后壁上保持警戒。 车在坑洼的道路上行驶，颠簸着前进。 「砰、砰、砰。」 另一道平稳的心跳声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他的身侧。 他睁开双眼，原本坐在身侧的学员跑去扒窗户，空位被林致与取代。 林致与的眉毛轻蹙，眼神探究看着他，很担忧：「你的状态不对。」 霍祁有些疑惑，想了想自己哪里有失误，找不出答案后挑起一边眉毛：「嗯？」 林致与伸手攀上他的胸膛，掌下的心脏用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你没发现吗？你的心跳……很吵。」 霍祁一惊，耳边持续存在的心跳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原来使他烦闷的声音，来自于他自己的身体。 不等他回复，林致与马上判断出来了原因。 「高等级的哨兵拥有极度发达的五感以及精神力，这种能力让哨兵强大，同时也具有危险。长期处在工作状态的精神力被过度使用时，会让哨兵的情绪变得敏感，不加以控制的话，很容易崩溃，甚至能力失控。」 「我前段时间不是给你做过疏导吗？怎么这么快就出问题了……怎么还越跳越快了？」林致与顿住，眼神从手下的胸肌上移到霍祁比平常更加严肃的脸上，无奈地嘆口气，把手移开，「你在想什么……听见我说话了吗？」 霍祁点头，眼神很坚毅，说他没想什么：「听见了，这是老毛病，基本没什么影响……」 他瞟见林致与的神色，又马上改口：「好像是比之前严重了。」 林致与冷着脸，语气一反常态，很凶：「回去找我做精神疏导。」 霍祁讪讪地点头。 车外传来沉闷的敲击声，窗外的景色不再变化，原来已经到了目的地。 两人默契地停止对话，带着车上的人下车，与其他车队会合。 霍祁在另一条队伍里找到徐北，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徐北应了声好，然后让身后的哨兵接管了霍祁带下来的队伍。 大部队按照之前探索出来的路线，朝着较为安全的地方行进，而霍祁和林致与走向他们的反方向。 白地与岫飞在他们落地之时就从半空中跳出，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睛不时转向一边，保持警惕。 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脚步。 霍祁指向其中一条道：「那边地形更复杂，有很多变异动物。」 他又指向另一条更窄的小道：「这边植物更多……也是我之前救回你的地方。」 林致与跟着他的动作看向两边。 动物体内的病毒更灵活，更具有研究价值，在基地很难收集到，但霍祁…… 他做出决策，指向植物那条：「那条吧。」 霍祁领着他往里走，没走多远，狭窄的小道内却又传来异常的打斗声音。 第25章 黎窟 狭窄的小道很长，但是对霍林两人来说，一眼就能望到底。在小道的尽头，一队身着统一制服，戴着防护面具的人正与一头突然冲出来的变异野鹿搏斗。 变异野鹿显然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哀嚎着轰然倒地。 奇怪的队伍对其不甚在意，派出一人确认它死亡后就继续整合队伍摸索前进。他们的队形也十分奇特，队伍左右两边都多出一人，左边人在一张纸上记录，右边人沿途泼洒一些粉末，那粉末在半空中呈现朱红的色彩，落地却又消失了踪迹。 霍祁的眉毛不自觉压低，眼里透露出一丝敌意。 这种形式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一种非常简易的地图制作方式，技术要求低，容易推广。基地周围的区域都是用这种方法开发出来的。 然而三大基地早就对附近区域的归属划分得清清楚楚，写在了基地公约之上，此时这些准备充分，贸然闯入蓬塔基地领域的人，是想干什么？ 小臂被一只微凉的手扼住，力度不大，但足以让他把提起的右腿又放下，霍祁侧目看向拦住他的人。 林致与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但通过嘴型，霍祁辨认出来他在说什么。 「别出去，那是黎窟基地的人。」透过枝丫间的间隙，林致与紧盯着离两人越来越近的队伍，顿了一秒，又转头安抚蠢蠢欲动的霍祁，「我知道你能应付得了，没人比你厉害。但是你现在的状况还不明朗，尽量避免战斗，后方还有徐北守着，他们不可能闯入基地的。」 「闭气。」 交谈间，黎窟基地的队伍已经行至两人面前。两人收起精神体，掩盖住自己所有气息，进入伪装状态。 毫无察觉般，行进的队伍在离他们不到十米远处步伐整齐地远去。 第42页 两人默契地定在原地不动。 没过多久，那列队伍又小心翼翼地返回，动作迅速但轻缓，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很快，就退出了两人的视线。 「他们发现我们的大部队了。」距离足够远后，林致与终于发出了声音，「选择直接返回，而不是埋伏……」 林致与和霍祁对视一眼，下了定论：「他们的目标不是基地。」 霍祁望向黎窟基地的方位，有些微妙地说：「黎窟到蓬塔之间的路程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迷路能走到的。」 林致与垂下眼帘，思索着说：「孟姐之前说过，三大基地都出现了同样的问题，情况危急的话基地可能会选择联合……但现在显然还没到时候，更不可能偷偷摸摸过来探查，完全不予告知。」 他突然嗤笑一声，眼底一片冰冷：「只怕是假联合……真吞併。」 霍祁忽地想起了什么，问：「我记得你之前是黎窟基地的？」 林致与颔首，很坦然的样子：「对，所以我很清楚，黎窟那群人，做得出来这种事。」 霍祁点点头，闭了闭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林致与对黎窟基地的人有很大的偏见，他应该在那里过得很不好。心里泛出一丝心疼，没再说话。 时间静止了几秒，奇怪的气氛蔓延在两人之间，林致与偏头看一眼霍祁，出声道：「走吧，先回去跟孟姐说说。」 「等一下。」霍祁拦住他，眼睛亮晶晶，「动物体内的病毒比植物更有价值，对吗？」 没等林致与回答，霍祁径直走向黎窟队伍离开的方向，没过多久，又拖回来那只死亡的变异野鹿。 与眼神追随他的林致与对视，霍祁抬了抬手里提着的血淋淋的鹿腿，巨大的野鹿尸体在他手里像一床薄被，很轻易就被拎起。他歪起嘴角，轻笑着说：「黎窟还挺客气的，偷偷上门还带礼物。」 林致与愣了一秒，然后也笑起来。 有一线阳光穿过灰霾的天射下来，习惯了人造光，真正太阳携带的强烈的紫外线让人有些难受。鹿血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流，从高处的鹿腿一直滴落到地面上，浸红一片土壤。两人隔着那束光对视，光影绰约中，都笑得很好看。 稍稍处理了一下野鹿，让它看起来不那么血腥。两人带着战利品回归大部队。 徐北这边看起来也收穫颇丰。 只是离开一小会儿，地面上就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小仓库，内外的墙壁上都密密麻麻贴着相似的黑色金属制成的方块状物体。 霍祁向林致与解释：「外壁的是恒温板，内壁是凝水板，利用了太空辐射，可以在保持温度的同时吸收空气中的水蒸气并凝结出来，落在土壤上锁存水分。这样就可以在里面种植物。」 仓库边上的一块地方堆积着十几只小型动物的尸体，看来哨兵学院的训练结果还不错。 徐北瞟见了两人，走过来说：「进展很顺利，种子都种下去了，不过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收割。先用那些动物撑一会儿，带回去处理处理就分给他们，虽然变异动物难吃了一点，但好歹能填填肚子。」 霍祁嗯了一声：「差不多就收队吧，有点情况要回去报告。」 徐北说好，不到两分钟就收整好了队伍。还是同一条路线，还是同一列车队，不同的是车厢里满载的猎物以及人们重新燃起的希望。车队颠簸着蹒跚前行，又回到了基地。 霍祁借了辆巡查队的车，把野鹿和林致与都送到研究所，然后独自去找孟菖报告。 「什么？」孟菖咻地转过身体，高马尾在空中甩出一个弧度，震惊地看向霍祁。 霍祁知道她其实听清楚了，但还是重复一遍：「我们在领域内发现了一队黎窟基地的人，准备充分，形迹非常可疑。」 孟菖绕过桌子，走到他身前，低声问：「你怎么能确定是黎窟基地的人？」 霍祁说：「林致与辨认出来的，他为了收集病毒，和我一起行动，现在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孟菖点点头，信了十分，又问：「对方有表现出攻击意图吗？」 霍祁摇头：「没有，反而见人就躲。」 孟菖反问：「见人就躲？」 霍祁说：「对，他们没有发现我和林致与，但是碰见了徐北就匆忙离开了。」 他又补充道：「通过他们的行为，我初步判断是在收集地形。」 孟菖锁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知道了，我会尽快向上报告，这件事不要外传。」 霍祁说：「明白。」 他又开始汇报第二件事：「种植仓已经搭建好了样板，种子也已经播种完毕。除了这些，他们还猎得动物共计十六只，超额完成了目标。」 孟菖脸色松动了些许：「做的不错，看来很快，我们的计划就彻底成功了。」 * 一群人浩浩荡荡挤进居民区的大门，身上飘着消毒液的气味，神色兴奋地交谈着。 「我打那头猪的时候差点就被另一头猪给顶翻了！还好我身形矫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两头猪都被我打死了！两头！能吃好几天了！」 「牛逼！诶，你到时候分我点，我就打了一只兔子，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们嗓门大，情绪又激动，或许还带着些难以掩饰的炫耀心理，像个喇叭一样，声音能传到天边。诸如此类的谈话声交杂在一起，吸引了沿途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43页 张哥刚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准备开门，就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哥，你回来了，累不累啊……外边情况怎么样啊？」 张哥回头看了一眼，来人佝偻嵴背，探着身子，哈笑着套近乎。 他有印象，这人住在附近，但也只是住在附近，多余的关系是一点没有。 他打开门，脱下被汗液和消毒液浸湿的衣服，露出大块已经变紫的淤青，又从墙上扯下来一块发黄的毛巾，边擦汗边说：「哦，还行吧，也就那样。」 来人跟着进了屋，有些急切地问：「那怪物多不多呀……你们打死它们了吗，怎么没见你们带回什么来？」 张哥用毛巾擦着短而黑的头发，随口嗯声，敷衍着不太想搭理。 来人还想追问，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巡查队身着整齐的制服，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透明盒，盒里装着处理好的变异动物的肉。刻意从人流量最大的区域经过，吸引一众目光。 路过张哥门前时，队伍里出来一人，把手里装满肉的透明盒交到他手里，交代几句怎么煮才安全之后就不再停留，转身，回到队伍最末尾，从拖车里再拿出一盒捧在手里，在众人的惊嘆声中继续前进。 来人看着张哥手里的肉，眼睛都要掉出来：「这……这么多啊，张哥，你看你一个人也够了，不如行行好，卖我点，你想要啥你直接说。」 张哥冷眼瞅他：「我拿命换的，你搁这说两句好话，花点钱就想要？」 张哥不再理会谄媚的来人，把人推出门外。 门外人脸色扭曲，一改之前的好脸色：「呸！神气什么！」 他瞪了两眼在边上围观了全程的人，憋着脸思索一会，然后挺着胸膛离开原地，跟着攒动的人流往哨兵学院的方向走。 他回头看了两眼，离远一些就开始大声骂：「切，叫你声哥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不就是打猎吗？谁不会似的，要我出去了，我肯定不止这点肉！我这就去报名，等着瞧！」 第26章 又生变故 哨兵学院，教学楼三层。 陈柯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趴在金属制的灰色桌上的人，无精打采，蔫的像霜打了的白菜。 他微微一跳，一屁股坐上旁边的桌子，轻笑着开口道：「周晴，你怎么又跑我这来了？不怕被抓啊。」 周晴掀开眼皮看他一眼，然后又闭上，皱着眉头声音闷闷地说：「少个人不一定会被抓，但我上课睡觉一定挨骂。」 她换了个姿势，用后脑勺朝着陈柯：『『而且最近两个学院不知道为什么一次性进来了好多人，人手不够，老师和教官都没空管我们了，乱跑的人多了去了，肯定抓不着我……哎呀你别烦我了，让我睡会儿。』』 陈柯哼笑一声，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楼外的杂声与楼下操场的训练声传进她耳里，朦朦胧胧，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就要进入甜美的梦乡。 「周晴？」 沈祥茗的声音突然闯入，在此刻显得无比刺耳，成功把周晴的意识拉了回来。 「嘶，你完了。」陈柯像是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身体一弹，跳下桌就往边上躲。 下一刻，周晴直接暴起，压着沈祥茗一顿暴打，吓得哥斯拉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躲在门外小心地往里看。 「看！不！见！我！在！睡！觉！吗！」 打闹之后，周晴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跑到走廊上看底下训练。 沈祥茗揉着胳膊讨好着靠过来：「水生生物视力都不好，海鬣蜥姓海……应该也差不多。」 他指向门边的哥斯拉：「我眼瞎都随他。」 「不过，你为什么最近一直犯困啊，看见好几次了，最近也没什么训练啊？」 周晴揉揉眼底的黑眼圈：「我妹妹之前不是被咬伤了腿吗？最近那伤口好像发炎了，起了水泡，白天痒，晚上发烧，一直哭，饭也不怎么吃得下。」 陈柯露出担忧的表情，好似深有同感：「这么严重啊，去医疗所看过了吗？」 周晴无奈地点点头：「去过了，什么检查都做了，查不出别的问题来。医生说可能年纪小受了惊吓，加上没保护好伤口，就发炎了。」 沈祥茗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追问道：「你找过林老师吗，他是最好的医生。」 周晴把头垂下去，贴在冰凉的栏杆上：「没有，林老师最近好像特别忙，已经不去医疗所值班了，办公室也不回。而且所有检查都做过了，最精密的仪器都说了没有问题，我还是别去麻烦他了。」 「医生也给我介绍了其他被变异生物伤过的人，有几个也是这样，都是自己熬过去的。」 她顿了顿，又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普通人，运气好一点分化成了嚮导。仅此而已，大家都这样，我没理由去要求特殊对待。」 沈祥茗抿抿嘴，说不出话来了，眼睛往下瞟，忽的一亮，手往下指：「林老师在那里！」 广阔的操场像一个井字格，被分为许多大块。 身形矫健的灰狼在划分为自己的领土上飞驰，一小队人成包围状围拢过来，又马上被灰狼找到突破口，冲破包围圈后反过来追捕慌乱的人群。 一只蛇鹫翱翔在他们上方，跟着他们的动向飞行，它高傲地注视下方，发现偏离路线的人就俯冲而下，提着人的衣领拎到半空中，然后在离白地最近的地方把人丢下，把灰狼的扑击作为惩罚。 第44页 霍祁叼着不知道从哪揪来的杂草，坐在墙角，曲起一条腿，手肘靠着膝盖。 他领着另一队人在角落里用木头人练习搏击，耳边时不时传来隔壁熟悉温柔但略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昨天跑步把脑浆晃匀了吗？你晃两声让我听听，让你找弱点你往鳞甲上刺什么！」 「用毒蘑菇补充水分？……你是不是走错了，要是想进牢不用专门跑这来的。」 「……」 林致与一脸黑线，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计策是不是有些问题。 边上人都小心翼翼，不敢正眼看，只敢用余光瞟着他，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语言的力量。 霍祁歪着嘴，幸灾乐祸地对面前笨拙出拳的学员们说：「用心点，不然请林教官过来教你们……看什么，别不信，真打起来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林致与无视他，专心攻克眼前的难关——把知识灌进眼前这些人的脑子里。 突然，裤脚传来一阵拉扯感。 他往下看，一只小熊扒着他的裤子往上爬，他弯身抱起小熊，同时胸前的口袋震动起来。 「过来一下，把霍祁也带上。」 林致与收起通讯器，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短暂的解脱感。 他往一侧走了两步。 如有所感，霍祁吐掉嘴里的草，起身看向他。 「孟姐找我们。」不带表情，林致与简短地说。 点点头，霍祁调过来几个哨兵接替他和林致与。 去往孟菖办公室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熟悉得让霍祁有一种自信，不靠五感，光靠直觉他也能走对。 上楼的路上，林致与突然开了口：「听说这只熊，是你带回来的。」 霍祁看向他怀里的小熊，应道：「对，它母亲变异了，孟姐刚好精神体也是熊，我就带回来了。」 林致与点点头，说：「那我呢？」 霍祁问：「什么？」 林致与停下脚步，比他高一个台阶，垂眼看着他说：「你把我带回来，是因为什么？」 霍祁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人命关天。」 林致与继续说：「那你自己的命呢？」 「我让你回来之后来做精神疏导，你为什么没来？」 霍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忙忘了。」 林致与冷声道：「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你在乎陌生人的性命，在乎一只熊，在乎那么多与你无关的东西，唯独不在乎你自己，为什么？」 霍祁垂下头，毛茸茸的头顶朝着他，像是小狗犯错后垂下了耳朵，嘴里却犟着说：「还好我在乎那么多。」 又说：「不是无关的。」 他抬起头，没有表情，眼神却无端让人动容：「还好我把你救回来了。」 林致与怔愣一瞬，眉头动了动，转身快步上楼。 「呆子。」 盘旋而上的楼梯里，唯有二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上，隔着一段距离，台阶上却留下亲密相贴的足迹。 孟菖已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 确认二人关好门，马上进入正题。 「基地高层与黎窟取得了联繫，黎窟官方不承认。他们认为是污衊或者属于私人行为。」 林致与冷笑一声：「私人行为？没有官方允许哪来的装备。做都已经做了，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改变不了什么。」 孟菖颔首，认可他所说的：「是这样没错。不管如何，敌人的目的不明确，总要多加提防。」 林致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说：「资源，权力，或许还有刚种下去的粮食，人类所争夺的无非就这么几样。」 孟菖揉揉眉心：「现在大环境也不妙，基地里已经普遍接受了开放，人员流动是必然的，再加上自然环境越发恶劣，防守难以安排下去。」 林致与看一眼忧愁的她，低声说：「……病毒也更加活跃了。外界的夜间温度似乎又降低了，恶劣的环境反而进一步锻鍊了病毒，在生物体内，它比之前更加强大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抿抿唇，继续说：「根据最近的研究成果，我们发现，病毒除了学习能力之外，隐隐约约有了凝聚趋势，形成了等级观念，似乎……出现了一个具有号召力和指挥力的头号病毒，我们称呼它为『首领』。」 「『首领』的去向不明确，但是形成了自我意识的被感染生物都知道它的存在，他们的意识好像是互通的。我们猜测，在不久的将来……变异动物可能会形成一种属于自己的社会，联合起来进攻。」 空气一时间好像被冻住了，三人沉默着消化这个前所未有的坏消息。 良久之后，霍祁出声说：「防守再艰难也要布置下去，我会负责这个。」 「好。」孟菖说完，转头又看向林致与，「你刚才所说的东西，有解决方法吗？」 林致与斟酌几秒，点头说：「据之前的经验判断，如果病毒进一步凝聚，找到这个『首领』，彻底消灭它，或许其余病毒也会受到影响，自我溃散。」 三人又沉默下来，渺茫的希望，生养他们的土地如此巨大，要如何找到『首领』的寄居点？ 孟菖嘆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有办法就先去做吧，总比干等着大祸临头好。」 第45页 第27章 挑衅 基地外， 早前搭起的小仓库一天天不断完善，现在已经接近竣工，即将开始为新加入的人们搭建另外一座，里面种下的新鲜生命也冒出了尖，向期待吃掉它的人说你好呀。 残忍的晚间气温不让人窥见美丽的夜色与月色，人们只能趁着白天出来做事。这对基地的防守布置来说是把双刃剑，自己人出不来，外边的人也没法来。 霍祁迈开长腿，游走在基地领域的边界线，观察领域内外的地形，皱着眉毛思索。 白地无忧无虑的跟在霍祁脚边撒泼，显然对主人的忧愁不甚关心。 基地需要动用外界土地来种植，如果被黎窟基地的人侵入，毁坏了粮食，那不仅会影响到基地内人们的生存，还会打击到基地即将成功的开放计划。 他又看向分散在领地之上找寻猎物，又隐约以小仓库为中心的居民。 这倒是形成了一道天然防守，只不过这些居民只是经过了紧急训练的普通人，如果对上黎窟训练有序的哨兵军队，肯定是处于劣势的。 他的目光涣散开来，思绪飞出去，要怎么设置防守呢…… 想不出答案，视线里的一切事物看着都很恼人，尤其是身边莫名其妙开始撞墙的那头狼。 吐出一口气，他闭了闭眼，找了根废弃的电线桿，后退两步蓄力，往边上墙体上蹬了一脚借力后径直攀了上去。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着后，他观察了一下周身，很好，这回看不见白地了。 眼不见心不烦。 俗话说登高望远，站在高处，视野也会同时变得更开阔，此时不刻意打开感官，他也能将整个领域纳入眼中，甚至能看到被带到另一个区域里开拓的居民。 ……哦？ 他挑了挑眉，那块地方似乎不太平静。 几人围在一起，像是起了争执，最中间两人一开始只是互相推搡，后来直接动起了手。 霍祁眯起了眼睛，高个子那个他好像有点印象，之前经常惹事，好像……姓张？ 两人的实力似乎有着不小的差距，争斗没开始多久，甚至于跑去打小报告的人还没到达，矮一些的那方就已经败下阵来，被高个子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小冲突以高个子的完胜与矮个子的骂骂咧咧结束。 耳边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他收回注意力，侧目看向身旁。 「他们又来了。」 林致与被岫飞驮着，飞到与霍祁高度平齐的地方，目光看向远方，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轻声说。 霍祁心里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嚮导拥有强于哨兵的精神与五感力量，霍祁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林致与所说的景象。 大雾瀰漫的死亡区域，一小队灰色衣装的人从雾中穿出，又钻进下一片密林。 他们穿着特制的伪装服饰，衣服在雾中呈现灰色，进入林中又变成深绿，嵴背鼓起，像是背着什么装备，他们保持着统一速度，遇上变异生物就变换队形，迅速解决后又排成一列继续前进，如搬家的蚁群。 霍祁与林致与对视一眼，说：「人数太少了，不像是进攻。」 林致与垂下眼帘，语调琢磨不透：「已经被发现了还继续派人来做这些无用的伪装……是试探？还是挑衅？」 霍祁没有说话，他知道林致与心里有判断，不需要他的回答。 黎窟小队慢慢前进，霍祁在心里预测他们的路线，不出意外应该是刚好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抽出口袋里的通讯器，叫过来一列值守的小队，在电线桿底下排成一堵人墙，静静等待敌人的到来。 霍祁和林致与站在高处，无声地注视着「蚁群」穿过重重坑洞，慢慢接近。 不多时，「蚁群」突然全部顿住，脚步停在半空中，又缓缓落下，抬起头看向了这边。 霍祁换了个姿势，布料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慢慢勾起了嘴角，终于发现了吗？ 这距离刚刚好，算不上有多远，让霍祁能看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也算不上有多近，让霍祁有跳下地面参与战斗的余地。 两方都静止在原地，像是等待一个冲锋的信号，时间仿佛静止，诡异的气氛在不近不远的距离里传播。 半晌，黎窟一方的人率先开了口。 时樊头仰着，手往身后伸，悄悄摸上了腰后皮带裹着的金属物，成一个戒备的姿态，声音不大不小，他清楚以对面的实力，即使是呼吸声也能听清。 「霍祁前辈是吗？久仰大名。」 霍祁咧开嘴：「我哪有什么大名。」 时樊动了动眉，鞠了一躬，微微垂头，样子看起来很恭敬。 「我们都听说过，您在基地建立前一人守一城，救下了数百位民众的事，可谓是英勇无比。不夸张的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听您的英雄事迹长大的，都把您视作偶像。」 目光微动，林致与侧身看向霍祁。 电线桿上的哨兵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坐着，其实年龄算不上很大，却因为浮沉多年的经历被称作前辈。沉淀出来的气质独一无二，单从脸上看不出来，但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感到安心。 「是啊，我救下的人里面说不定还有黎窟的人，也许是你的伙伴——」 「那你们还敢来？」霍祁收起了笑容，浓黑的眉毛压低，眼神变得冰冷，充满压迫感，不再虚与委蛇，「不顾和平公约，两次三番的侵犯，黎窟的目的是什么？」 第46页 时樊瞥了眼拦在边界线的蓬塔士兵，士兵们个个严阵以待，神色不妙地看着他，他又抬头，看向高处的霍祁，眼神略过边上的林致与，心里掂量着。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神，您的神话再厉害，那也已经是十年前了。更何况你我都清楚，哨兵的巅峰期就那么几年，再往后……」 时樊笑起来，笑容在话语的衬托下显得很虚伪：「听说您到现在都一直是单身。没有嚮导的哨兵，巅峰期过后会变成什么样，大家也都清楚。」 「好猖狂的小子。」林致与细长的眉毛蹙起，轻声说，「黎窟实力排在前面的，不论大的小的，我都认识。这人我从没见过，说明在黎窟根本排不上号，不过，口气倒是不小。」 霍祁歪了歪头，一点没被影响，很平静，漫不经心地说：「激我们呢。」 他沉默一会儿，又说：「看来黎窟的洗脑的功力还不错。」 林致与不置可否。 时樊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放弃，提高声量，让自己听起来气势很足，继续说：「我们想要的其实也不过分——只不过是您脚下这片土地。」 他为自己的要求找理由：「十年前的分配本就不公平，蓬塔占据了最好的一块地方作为主基地，还顺带将方圆几里都纳入囊中。现如今过了这么久，也该换一换了。」 无声的冷风吹过，年轻的声音裹挟着傲气与欲望，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听到这里，林致与明白了，嗤笑一声，非常不屑：「黎窟一直不重视外界的土地资源，对自己周边的地界疏于管理，领域早已被污染。现在倒是来觊觎别人的地了，说是换，其实自己根本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霍祁点点头，想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动动眉毛，感嘆道：「黎窟是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命啊。」 脚下的沙石摩挲胶制的鞋底，偶尔掉落下一两颗，在松软的土地上砸出微不可见的凹陷。吐息间，霍祁的胸膛随着话语微微起伏。 林致与垂下眼帘，余光瞟着他，听见霍祁继续说：「明面上不承认越界行为，暗地里派一些实力算不上强劲的哨兵来示威，既维持了表面的风度，又达到了背地里的阴谋……把这些人当成传话筒，话送到就行，人能不能回得去是一点也不关心。」 顿了顿，他又说：「说不定还期待着蓬塔主动示好，将门前的地界与粮食双手奉上。」 林致与勾一下嘴角，似笑非笑，眼里平静无波，身上散发着一种漠然的气质：「黎窟一向这样，冷血又傲慢。也许让这些人牺牲，也是黎窟的目的，这样才能让资源进一步向头部集中。」 两人很好地控制住了音量，把谈话限制在十几米的高空之上，唯有浮云与岫飞知晓，没人去搭理底下张扬的黎窟之人，倒是显得对方像个跳樑小丑。 在这种对峙的场景下，本该进行的是一场谈判，是有来有回的对抗，但这次却全然不同，一方肆意挑衅，一方却毫不在意，完完全全的无视之态。 年轻气盛的人受不得冷落，时樊被这种长久的轻蔑姿态激怒了，他攥紧拳头，高声喊：「怎么？当年的勇士成了现在的缩头乌龟？被我说中了，霍前辈怕了，连回应都不敢了？」 无动于衷，灰黑色的天空之下，高处的两人没有吭声，只沉默地听着他叫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看戏之态，细看，或许还有些许怜悯。 时樊彻底愤怒了，眼睛充血，情绪控制了他的理智，电光火石间，他发出一声怒吼，手从身后拿出，握着一把枪，手指轻扣，打开保险栓，对着霍祁的方向用力。 「砰！」 第28章 精神控制 子弹飞速射出，凝着巨力刺向高处的人，发出对哨兵来说有些难以忍受的刺耳破空声。 如有预料般，霍祁微微侧头，下一刻，子弹贴着他的耳边划过，激起的风吹动他的发尾，在空中晃荡。 皱了皱眉，没等他做出反应，一只玉白的手伸过来，捂住他的耳朵揉了揉。手离开时，似乎不经意地，圆润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的皮肤。林致与的力度很轻，微凉的手指却像饱含热度，几个动作就让他的耳朵迅速升温。 「疼吗？」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反应，林致与关心地问。明明他俩之间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声音却像贴在他耳边。 那声音是林致与特有的，空灵却并不空悬，每个咬字都带着真切的情绪。 顿了顿，霍祁答道：「没事儿。」 他的眼神在林致与重新蜷起的手指上缠绕几秒，似是有些不舍。 很快，他歪头一笑，清晰的下颌线展现出来，说罢便躬起身子，弯膝作势要往下跳：「黎窟不是不承认吗，那打几个无关的人，他们也没立场说话。」 一股大力扯住他的腰带，止住他的动作，把他从半空中拽回来。 霍祁回头，看向手还紧紧抓着他腰带的人：「？」 林致与瞥他一眼，眉毛不甚明显地蹙起，眼里有轻微的警告，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少用你的精神力，战斗能不上就别上。」 他眼神转向下方，轻飘飘地说：「我去吧，底下的等级都不高，用不了多久。」 霍祁怔了一瞬，看林致与骑着岫飞干脆利落地直冲而下，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岫飞在空中伸展翅膀，时而倾斜躲过飞散的子弹，时而遮天蔽日一般下落，到了敌人上方又振翅，加速俯冲过去，黄土飞扬，带起的气流掀翻了将近一半人。 第47页 原本守在边界处的蓬塔士兵在林致与下场的那一刻就冲出边界线，也紧跟着抵达，趁着林致与带来的第一波冲击，压倒性地加入战局。 霍祁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眼里只放得下一个人，神情非常专注，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战斗时的林致与。 只见林致与盘腿坐在岫飞背上，始终与下方保持一定高度，让哨兵们的精神体无法触及。他闭着眼，像是在感受些什么，下一刻，他睁开了眼，眼神虚无，凝在半空。 与此同时，缠斗中的蓬塔士兵们都感觉到敌人的动作突然僵住，整个人怔愣着像是被勾走了魂魄，战场之上，每一秒的状况都可能影响整个战局。蓬塔士兵不做多想，立马趁着这机会使出绝杀之力。 几息之间，黎窟一方的人就如同被洪水冲散了巢穴的蚁群，展现出了无法挽回的颓散之势。 漫不经心地，林致与微微垂头，恢复神采的眼睛看向已经明朗的战局，像是王座之上静看风云变幻的最强者。 霍祁慢悠悠走过来，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一步一步。最后手插着口袋，站定在倒地强撑，眼神却不可抑制地透露出惊恐的时樊身前。 蹲下身，霍祁俯视着他，勾起嘴角：「我确实不在巅峰期了，但打你还是绰绰有余。留你一条命，回去报信，就说——」 「蓬塔的头仰得太高了，只看得见太阳，看不见阴沟里的老鼠。要玩就明着玩，别总来虚的。」 他站起身，跺了跺脚上的灰：「抓紧时间，装备留下，人一个别留。给了你们机会，能不能回得去就看你们自己了。」 环视一圈，他恶劣的开始倒计时：「三、二……」 被他恐吓的人不敢拖延，用最快的速度扶起同伴，瘸着腿延原来的路线返回。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岫飞慢慢收回翅膀，降落在地上，林致与从它背上滑下，迈步走到霍祁身边。 霍祁转身看向他，微微低着头，神情兴奋，眼里闪着光。 林致与忍不住发问：「怎么？」 霍祁道：「很帅！」 林致与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惊讶，接着嘴角眉梢都挂上了罕见的张扬，嘆气似的笑了一声。 他天生一副善人面，干净精緻的长相让人对他的容忍度可以无限扩张。再配上不俗的实力。这表情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有些傲慢，可在他脸上。霍祁只感觉到了一点难以见到的臭屁，像是挖出了深藏在他稳重外表下的一丝可爱。 这一刻的林致与，让霍祁想起了小时候初见，他被捧在父母手心里珍爱的样子。那个仿佛没有遇见过任何挫折，人生唯一的烦恼就是早上起床上幼儿园的懵懂稚子。 他想一直见到这样鲜活的林致与。 霍祁心里软了下来，接着夸：「从来没见过那么酷的！」 鲜少夸人的他有些词穷，但可以忽略不计，至少情绪很到位。 林致与微微侧了头，金闪的碎发垂在平整的眉间，露出弯起的眼睛：「这叫精神控制，高级嚮导才有的能力，能控制低等级的哨兵，高等级哨兵情绪不稳时也能被控制。当然，比我等级高的你也找不出多少，没见过也正常。」 霍祁点点头，眼里露出崇拜，明明比林致与高了些许，可姿态却像是在仰视巨人：「这么厉害，你轻轻松松就……」 霍祁一边哄着林致与，一边带着他一起往回走，说话的空当里，顺便还吩咐了周围的哨兵把黎窟剩下的装备捡走。 经历完一场厮杀，黄土上留下了杂乱的脚印和星星点点的血迹，但无需管理。时间和风霜会掩盖这里，一次次抚平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不属于自然的东西。 回到边界线内，从投入的谈话中抽离出来，霍祁突然发现不远处围了一群人，有哨兵也有普通人，是本该各有各的忙活，去种地，去打猎，去巡视的那些人。估计距离，刚好能把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部纳入眼中。 那群人见他们看过来，都仓皇抬起头，煞有介事地四处张望，手里找着不属于自己的工具就地忙活。 白地站在最前方，尾巴高高翘起，却用一边脸对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嫌弃意味。 霍祁：…… 他有一种预感，或者说他几乎可以确定。 这些人都是被白地召过来的。 在众人藏不住的好奇视线里，霍祁用拳头抵住嘴，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说：「看吧，我都说了真打起来，我都打不过你们林教官。」 * 路途遥远，穿过层层艰险，在太阳将要落山，极寒时到来的前一刻。 一只沾满灰土的手慢慢抬起，似是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那手臂摇晃着，在一扇黑色巨型铁门的上方轻叩两下。 「咚、咚。」 黎窟基地的大门被敲响了。 半分钟后，值守的士兵打开十几道门栓，接住了体力不支倚靠在门上，随着开门的动作倒下来的时樊。 运气不好，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以族群形式生存的变异鹿群，身负重伤又缺少装备，几十人的队伍到最后就只剩下了时樊一个。 全程没有交流，像是早就计划好了一般。值守士兵搬来一个简易轮椅，让时樊坐进去，然后直接把他送到了另一人手里。 与蓬塔基地差异很大，黎窟的布局呈现包围环绕的格局。中心矗立一栋最高且最大的楼，外围再一圈一圈环绕而建。每往外一圈，楼的高度就降低一层，像是在这里生活的人，具有森严的等级。 第48页 中心最高层的一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户里透进的光照亮屋子的一角。开阔的视野使得从窗户里望出去，能将整个基地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房间中心的人听完了时樊的话后，慢慢转过身来，眼角上一道半掌长的伤疤异常显眼。 那疤还隐隐泛红，看起来癒合不久。 他的眼白被红血丝占满，眼睛紧盯着时樊的脸，不让他有丝毫躲闪的可能，声音喜怒难辨：「你是说，一个实力很强，精神体是鸟，能控制哨兵的高级嚮导？」 时樊虚弱的点点头。 那人从鼻子里重重吐出一口气，垂眼沉思片刻，忽地神经质的笑起来，很快表情又冷却下来，最后转为极为明显的不屑：「命真大呀，几次三番死不了，现在居然被你躲到蓬塔去了。」 他又看向时樊，绕着他走一圈，扶着时樊的轮椅对他勾了勾嘴角，然后手上用力，像扔垃圾一般把他甩出一段距离：「没用的东西！」 轮椅撞到墙壁，摇晃两下终是停了下来，时樊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那人伸出手，自上而下地抚摸自己脸上的疤，像是在回忆什么，来回两三遍，接着开口，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阴沟里的老鼠？」 「呵，还不一定是谁呢。」 第29章 宣战 第二日， 天色不太明朗，是一种半黑半白之色混杂起来形成的独特感觉，分不清早晚。唯有宁静与空气中饱含的水汽传达出黎明的迹象。 霍祁放下擦完脸的毛巾，没注意到的水滴从喉结滚落，在里衣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水痕。他走两步，把盆里接的热水倒掉，站在镜前整理好衣装。正要出门之时，通讯器独特的滴滴声响起。 摁下把手的动作一顿，霍祁收回力道，把门轻轻关上，接通不断作响的东西。 通讯器那头先传出一阵杂音，然后传来孟菖的声音，微微沙哑，听起来刚醒不久，她简短地说，听不出情绪：「黎窟宣战了。」 是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霍祁五指收紧，眼睛微抬，抬步转身，看向窗外尚且一切平静的基地。 「收到。」 下一刻，刺耳的警笛在宿舍楼里回荡。 被朦胧的蓝色笼罩的基地一下被点亮，沉睡中的人们全都被唤醒，宿舍楼里惊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洗漱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门缝里透进走廊的光。门锁轻响，霍祁带上军帽，压低帽檐，收整好情绪，坚定地走出。 楼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常年训练得来的速度让他们能轻易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眼神中还有着迷茫，身上衣装却是一丝不苟。 霍祁快步走到楼梯口，余光里飘过一个人。不作犹豫，他握住对方骨感的手腕，带着他一起往下走。 楼底已经停满了改装过的重型车，沉厚的车壁更加重了紧张的气氛，哨兵嚮导们不发一言，依次进入标着对应序号的车辆。 车里十分拥挤，两边人按顺序排列紧密，座位上方的横杆与座位下方的空隙都放满了作战装备。霍祁回头拉上车门，坐到最前方属于自己的位置。 引擎声响起，车身小幅度摇晃着前进，霍祁扫了眼对面人眼底的青黑，起身从车头的营养包里拿出十几支营养剂，放了一支在青年手里后，依次分发给车里人，绕了一圈又回到座位。 身体往前倾，手肘撑着腿，他看着仰头靠在车壁上的青年，低声问：「身体不舒服吗？昨晚没睡好？」 林致与撩起垂下的眼帘，露出些许红血丝，声音里有些疲惫，说话断断续续的：「没睡……昨天晚上有个之前被咬过的小姑娘出现新情况了，看起来还是跟病毒有关联，在研究所忙了一晚上才回来，还没来得及看通知……出什么事了？」 霍祁说：「黎窟正式宣战了。」 林致与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刚要合上的眼睛又睁开，挺起腰身看向他。 他们沉默地对视几秒。 慢慢的，林致与又靠回去，揉揉蹙起的眉毛，嘴里喃喃道：「难怪这么大的阵仗，连嚮导都被召集了……是黎窟倒也正常，有给出理由吗？」 霍祁摇摇头。不说是没有理由，还是不知道有没有理由。 眼里蕴着情绪，林致与又轻笑一声，漠然地说：「他们居然真的走明面来了啊。」 他本以为黎窟纵使贪婪，也要坚持虚伪地维持自己光明伟正的表面，没想到最后，还是对利益的渴望占了上风。 霍祁摩挲手指，眉眼动了动，问：「那问题解决了吗？」 他没说是什么问题，但林致与知道，他指的是刚才所说的病毒。 林致与嘆息一声，侧脸绷紧摇了摇头：「没有头绪。」 食物问题还没彻底解决，又出现战争，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病毒若是再次升级，对所有人来说，都有可能是又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霍祁颔首，不再说话。 谈话间，车队已经行驶了一大段距离，晃晃悠悠出了基地。沉重的黑锁链裹着轮胎，所经之处留下两道压痕。地面上还有些许升温后尚未融化的冰层，混着泥泞的地面，让车里的人更感颠簸，也像是他们风雨飘渺的未来。 哨兵与嚮导分化时各有所精，哨兵身体素质强于嚮导，嚮导精神感知力强于哨兵。是以一般战斗时，哨兵在前方战斗，嚮导在后方控制战局。两边搭配得当，方能发挥出各自最大的能力。 第49页 边界线上搭起了长长的简易阵营，线里堆着防御用的障碍物，蓝色粉末在地面上划分出一块块区域。线外不远处，用红色粉末做了一模一样的划分。 车队行驶到蓝色区域时停了下来，每辆车上的嚮导都在来的路上就佩戴好了装备，此刻下车汇入大本营。 车辆继续行驶，驶到红色区域时，哨兵也全都下了车，按照先前的指挥站定到指定地点等待。 孟菖作为哨兵主将，值守在红蓝交界处的帐篷内。此时坐在障碍物边缘，抱着手臂闭眼感受远方的动静。 耳朵向外歪动，感觉到细碎的脚步声，她睁开眼，是霍祁站在了她身边。 孟菖的脚尖在地上点两下，侧目问：「安排好了吗？」 霍祁说：「都准备好了。」 点点头，她又问：「紧张吗？」 霍祁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说：「我的人生，几乎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战斗。」 孟菖笑了下，站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 紧密的监视下，属于黎窟的车队大摇大摆进入了视线里。不同于之前几次暗中试探，正式宣战后黎窟派来的人数翻了好几倍，车辆紧密聚集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张狂着想吞噬所有靠近他的物体，不放走一丝光线。 仗着嚮导的精神强度远大于哨兵，林致与的精神力不断延伸，绕着弯贴近黎窟车队。调皮地绕着车队打了个转后，他仿佛挑选好了猎物，瞄准领头的那辆车，从车窗里探进去。 车里坐着四个人，他一一探查过去。 突然，他的精神力停住，瞳孔猛的放大，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似有所感，霍祁回头望向这片蓝。 他的眼神有目的的找到了那个人，却意外地捕捉到了林致与睁大的眼里满涨的，快要溢出来的—— 仇恨。 第30章 讨厌的丑豹子 那情绪太浓厚，如有实质，让他的心脏也跟着抽痛起来，他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朝着林致与的方向迈了一步。 下一刻，那眼神与他对上，朦胧的水光从颤动的瞳仁里划过，浓黑的睫毛扇动，转瞬间又恢复正常。 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周遭的声音都被屏蔽了，林致与长久地注视着他，慢慢的，五官协调着，露出了一个笑容，如同初见那般，标緻得如同面具的笑容。 喉结滚动，喉咙却依旧干涩。 霍祁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在悄悄发酵。 「他们来了。」 孟菖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他如梦初醒，转身将注意力投向战场。 黑压压的人群停在了离蓬塔的阵地远一些的地方，是一片地形复杂的密林。变异动物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里的硝烟味，藏入巢穴，不见踪影。人四散开来，由树木遮掩着，精神体幻化成型，跳上枝头，独属于野生动物的眼神在幽暗中发光，虎视眈眈。 黎窟将车留在了整个阵地的后方，排列紧密，是天然的防护盾，同时，也为他们的撤退保留了一条后路。两方都心知肚明，极寒时来临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在外停留。 除非，同归于尽。 霍祁将视线越过那片密林，在后方某一辆冰冷的车上徘徊，他隐隐感觉，有个人藏在其中，实力应该跟他很接近，因为他探查不到那人的具体情况。 空气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属于灵长类动物的声响全部消失，只有频率各异的呼吸声徜徉在彼此之间。 晃晃悠悠的，一只毛发略有脏污的白羊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来，停在中间，在众人的凝视之下，垂着温顺的眼睛啃食地上早已枯黄塌软的杂草。 不知道是从哪边射出来的一支箭，无声无息的，电光火石间旋转贯穿了白羊干瘪的身体。它嘴里咀嚼的枯草又掉落回地面，发出一声悲惨的鸣叫后，与那枯草赴往相同的结局。 白羊倒地的声音像是某种信号——战争被点燃了。 先是狂风骤雨般杂乱的枪声响起，接着是哨兵与精神体的嘶吼声。那嘶吼声是红色的，把自己的眼睛染红，把高悬的天空染红，把黄土纷纷的地面染红。 两脚着地的人类与四脚着地的精神体组合起来，冲下微有些坡度的边界，蓬塔的士兵在引导下将战场拉离基地领域，沖向那片密林。 因为身后是家园，是小仓库里刚刚冒头的新芽，是自己所牵挂的人。 考虑到战争延续的时长以及霍祁本身的精神状态不佳，这次队伍前方，领头冲锋的人是徐北。 西南紧跟在他身旁，久违的作战让它的兴致很高，毛发蓬松的尾巴高高竖起，膨胀的身体每次跳起都让地面震上一震。它雪白的脖颈中藏着一抹黑，正艰难地扯着西南的毛攀附在上方。霍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居然是一只正常体型的小熊。 是他之前送给孟菖的那只。 孟菖微抬下巴，眼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满意与自豪：「它自己主动要求去历练的。我身边，从来就没有孬种。」 哨兵们飞速抵达密林，不带一丝犹豫与恐惧，精神体们发挥自己的优势，上天入地，在通天大树的遮掩下，打斗声不断响起，响彻天空。嚮导们用精神力编织成网，覆盖住整个战场，时不时疏解一下状态不佳的哨兵。 第50页 霍祁紧绷着脸，一边注意着战局，一边忍不住分了些许心神探向林致与。 和身旁的其他嚮导一样，林致与闭着双眼，熬夜导致的青黑依旧在眼底挂着。他手上动作着，如蜘蛛一般在自己所编造的网上游走，随时都有可能暴起，逮捕猎物。 看起来没有半点异常。 几分钟后，霍祁收回心神，将精力放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 两方势均力敌，不断交锋，撤退，第一次正面战斗的结果始终不见分晓。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熘走，转眼，悬于顶端的金日就躺倒在天边。 如火如荼的战场不再升温，渐渐冷却下来，众人心里都清楚，时间到了。在大自然的威胁下，所有人类行为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没人想冒着被冻成冰棍的风险继续战斗。 蓬塔士兵保持着面朝敌人的姿势，慢慢向后撤退，眼神紧盯着对方，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警惕。与此同时，黎窟士兵也以同样的姿态，一步一步，慢慢挪回到后方的车队处。 在两边都撤退完成后。霍祁最后看向了之前引起他注意的那辆车，这回他看见—— 车的前座坐着一个被刀疤覆着脸的人，而后座，一只花纹斑驳，左眼被一条长长的伤疤覆盖的金钱豹从车窗里探出头，反身轻盈地爬至车顶，前爪交叉着蹲坐下来，向他咧开血盆大口，露出了一个完全算不上友好的笑容。 霍祁歪了歪头，回敬了一个微笑。接着举起手里握着的枪，手臂笔直，目标明确，即使心里清楚射程不够，也依旧瞄准那个方向，扣动扳机。子弹飞出，不知道落在哪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头，走向不远处等待他的车。 林致与靠在车窗边，望向窗外刚刚霍祁所站的地方，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好吗？」霍祁坐到他身边，却依然没有得到他的注视，出于某种想让身边人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的奇怪心态，他出声问。 林致与的头小幅度摆动，终于将晦暗的目光放在他身上：「没事。」 霍祁沉默着与他对视，像是在进行无声的抗争：「可——」 「我没事。」林致与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接着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合上眼彻底避开了他的目光，把头抵在他肩上，呼吸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我只是有些累了……借我靠一靠行吗？」 嚮导的语气一反常态，黏黏糊糊把每个字都粘连在一起，尾音像是带着钩子。他的头颅搁在霍祁的肩上，正正好嵌进去，发丝随着慢慢平稳的呼吸在霍祁的颈侧蹭动。 有些痒，霍祁闭上了嘴。 明明就很不对劲，他想。 是因为那只讨厌的独眼丑豹子吗，那就找机会解决掉他好了。他又想。 第31章 再撩一下 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林致与的头在霍祁的肩上摇摇晃晃，路途太颠簸了，这是难以避免的。但可能是熬夜加上心里压着的东西让他太过于疲惫，他始终闭着眼，不曾清醒。 在一次大幅度摇晃后，林致与整个身体都被车身的摆动带着往前倾，又被霍祁轻手轻脚却又免不了惊慌地捞回来。 霍祁保持怀抱的姿势，手臂僵在半空中，看林致与皱了皱眉，大气都不敢出。 像是睡得不舒服，林致与侧头蹭了蹭颈下枕着的手臂，无意识扭动身体翻进了霍祁的怀里。 头颅枕着大腿，林致与朝下的那半边脸被挤压成一个圆润的弧度，睫毛轻颤，温热而湿润的气息均匀地喷洒在霍祁的腹部以及下方…… 感受到异常，霍祁愣了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额角的青筋跳动。 不知怎么的，林致与又往里蹭了蹭，脸几乎要整个贴上去。 温润的触感隔着单薄的布料传来，大腿紧绷，霍祁感受到林致与的动作，几乎要变成一座石雕，更是连喘气都不敢了。 煎熬了许久，终于回到了基地。在车里只剩下他俩之后，霍祁犹豫许久，轻声唤醒了林致与。 他本以为林致与会对这样的处境感到尴尬。 但结果并不—— 林致与只是自然地睁开了眼，然后丝滑地翻转身体，呈一个正躺的姿势看向上方。 刘海在转身的动作中被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精緻的眉眼和一侧被压红的脸。 他眼睛半睁着，上目线紧压着瞳仁，沉默观察了一会儿霍祁的表情后，他嘴角微抬，慵懒地说：「你的腿好硬啊。」 嘴角下垂，眉头向上蹙成一个八字，眼下尚且带着刚睡醒时的水汽以及淡淡的红晕。林致与故意带着些拖长的楚楚可怜的语调。 「好硌啊……」 霍祁：…… 我其他地方比这更硬你信不信。 敏锐的嚮导很轻易就感受到了哨兵的情绪，林致与哼笑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小的笑，像玉珠滴落，慢慢的，越笑越大声，到最后，把手臂压在眼睛上，只露出张扬的嘴角，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 笑声持续很久，直到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他才停下。 五指在眼睛上方慢慢握紧，摩挲了一会儿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的手臂缓缓垂下。 再次睁眼时，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吞咽了一下湿润喉咙之后，他看向霍祁，带着不清不楚的情绪，问：「你觉得我足够强吗？」 第51页 霍祁只看着他，没有由来的，他莫名感觉这个时刻的林致与非常脆弱。 在最本能想法的驱使下，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林致与的额头，有些凉。 他轻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安抚意味回答道：「很强，再没有比你更强的嚮导了。」 林致与歪头，追问：「只是嚮导吗？」 霍祁纠正道：「不，再没有比你更强的人了。」 林致与垂下了眼睛，眉毛动了动，像是在自言自语，用气声道：「是呀……没有比我更强的人了。」 胸膛起伏，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后，林致与坐直了身体，回头认真看进霍祁的眼睛说：「谢谢你。」 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霍祁感觉更加奇怪了。 这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奇怪……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他的心里打起了鼓，不可抑制地变得慌乱起来。 * 那天晚上过得并不安稳。 开战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基地，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居民区里引起了大范围的恐慌。得知消息的人们围堵在塔里追问情况，得知消息属实后就开始哭天抢地，担心战争造成的损失，担心基地被攻破后自己的下场。甚至争先恐后地购买一切可以用来攻击、防身，还有保暖的用品。 可即便如此，随着阳光撒向地面，第二日的战争还是如约到来了。 今日依旧是徐北带队，在每个人五感都开发到极致的情况下，好像再没有什么巧妙又精湛的战术可言。什么伪装，虚势统统被一眼看破，剩下的唯有绝对实力。 霍祁立在营地里，双目紧盯着远方的交锋处。 白地被他放出来，原地打转，四肢不住蹬着地，看起来有些焦躁。 霍祁蹲下身抚摸白地的嵴背，忍不住在空隙里回头观察。 林致与正侧头与身边的魏秦爽说着话。转头间眼神与霍祁对上，挑起眉跟他打了个招呼。 一切正常。 霍祁回头看向战场。 徐北陷进了三人围攻之中，就在一人精神体的利爪要捅入心脏之时，一只黑熊从树上扑下来捂住了那人的脸，让徐北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反杀。接着很快就解决了另外两人。 霍祁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林致与。 林致与一下一下顺着一脸煞白的魏秦爽的嵴背，嘴里念叨着什么像是在安抚他。 还是一切正常。 霍祁又把头转回来。 徐北被人从身后偷袭，还好反应迅速，低头躲过了。他反手，又是一杀。 白地变得更焦躁了，爪子交叉攀上他的腿，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嚎叫。 霍祁揉揉它的下巴，视线再次偏移。 …… 原本属于林致与和魏清爽的位置此时空无一人。 他「噌」地一下站起身，焦急地寻找两人的身影。 几个来回之后，在急救点的门口找到了熟悉的身影，看起来像是魏清爽身体不适，林致与扶着他去休息。 霍祁安定下来，又看向战场。 一只眼熟的独眼丑豹子从后方慢慢踱步而出，埋伏在一边，找准时机就一跃而出，加入战斗。霍祁提起了警戒，紧盯着那金钱豹的轨迹。 那藏在后方的人似乎还不准备露面，豹子在绕了几圈之后，又回到了车里。 时间有些久了，霍祁回神，赶紧看向林致与。 急救点没有，魏清爽似乎已经好了，正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那林致与在—— 营地也没有…… 霍祁的心一下沉入了海底，脑里的警铃响得要把他逼疯。 林致与呢？ 第32章 我把自己交给你 明明视线里全都是人，来来往往，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连精神力也感知不到。 是刻意藏起来了吗…… 霍祁脑子里冒出各种各样的猜想。 他快步上前，拦下了魏秦爽。 「林致与呢？」 「……他说没人值守不太放心，先回去了。」 魏清爽脸上还带着些苍白，接二连三的惊吓让他状态看着不太好，但在眼前人焦急的神色中，还是如实回答。 霍祁转头，冷汗从额角滴落，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像他此时的心一样。 「没有回去。」 他喃喃着。 「别太着急，可能在别的地方呢？或许去了厕所？」魏秦爽不明白为什么霍祁的反应这么大，他劝导着，「你有什么急事吗，先别慌，等他回来我会帮你转告他。」 霍祁点头，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根本没听进去。 远处，两个基地的厮杀还在持续。枪鸣声与嘶吼声不断传来。 他看向战场，依旧混乱。依照安排，他此刻应该要在阵营里随时待命，如果出现什么新的情况，那他需要立刻顶上。这是他的职责，身为哨兵的职责。 他又看向林致与的位置，桌上不知道谁的衣服没有摆好，沿着边缘一点一点滑落到地上，沾染上一层灰。 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 精神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突然冒了出来。 他听到风划过玻璃的尖锐声音，听到战场上某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听到脚落在黄土之上的轻微碰撞声，听到自己重而急的心跳声。 第52页 但是，好像没有一个声音属于林致与。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嗷呜——」 白地哀嚎一声，在他的影响下，突兀地膨胀身体，四肢伸长，毛发硬化，变为战斗状态。简易搭建的四角桌被他挤扁，倒在一旁。头顶上的帐篷也被撕破，裂开一个大口。 霍祁怔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 他躬下腰，用发抖的双手捂着耳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情绪。血丝瀰漫的眼睛死盯着地面。 不能失控。 烦人的噪音依旧缠着他，变着法往他脑子里钻。他忍耐着，数着自己的心跳试图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白地平静下来，又缩小回正常尺寸。霍祁直起身子，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后，缓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出什么事了？」 浑厚的女声传来，是孟菖站到了他身边。 「林致与不见了......」 霍祁浑浑噩噩地回答，在这个最为亲近的长辈面前，罕见地露出了些无措。 「你很担心他？」 霍祁点头：「是，我感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那就去找吧。」孟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战场，耸肩笑了下，「这里有我，出不了乱子，年轻人要谦虚一点，别以为基地没了你就不行了。」 她又垂下头，眼里蕴着不清不楚的情绪：「有在乎的人是好事，去找吧......不要变得和我一样。」 脚下步伐转动，没有留下答覆，霍祁迫不及待地飞奔出去。 基地的阵营说不上大，但也算不上小。 霍祁绕着阵地跑了三圈，每看到一间帐篷，都要带着期望走进去翻找，连柜子都不放过，一通折腾后，又带着失望出来。他甚至想起了岫飞的翅膀，站到树上探索了一番高空。最终也是毫无收穫。 「该死。」 霍祁从未如此痛恨过林致与的高阶嚮导等级。如果林致与的等级再低一些，那林致与绝对逃不过他的精神力探索。如果林致与不是嚮导，而是和他一样的哨兵，那也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可惜现实很难像他的希望那般发展，林致与就是嚮导，一个等级非常高，实力非常强劲的嚮导。 他又看向战场。猜测林致与的去向，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在两边都紧紧注视着战场之时，单独一个人穿过中间的空地目标太明显了，不可能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林致与也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 到底躲在哪里了...... 霍祁本来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但他此时在心里祈祷着，希望神明能够施捨给他一些指示。 时间在他始终无果的找寻中悄悄流走，转眼，极寒时即将降临的警钟敲响。昭示着今天的结束。 密林里的战斗慢慢平息，哨兵们谨慎地撤退，营地里的嚮导开始收拾东西，等哨兵们靠近些就上前搬运伤员。 在一片混乱中，霍祁瞄到了一个逆着人流的奇怪身影，以及他的帽子中掉落出来的两三根金发。 那个身影其实和林致与的身材差别很大，身高更矮，体型也更壮。 但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那是林致与。 在一片惊呼中，如飓风一般，他飞奔过去。 那个身影显然也感受到了，微微停顿之后，转身混入人群中试图藏匿行迹。 这时霍祁又突然庆幸林致与是个嚮导了。幸好嚮导的身体素质弱于哨兵，才让他的速度远大于林致与，在林致与又一次要消失在自己眼前之时，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上使劲，他把手里抓着的人翻了个面，让他能看清对方的脸。 林致与的脸上做了很多伪装，皮肤变得黝黑，下巴和嘴唇上不知道贴了什么，变得有些突起。但透过那双此刻依然平静的眼睛，霍祁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在干什么！」 霍祁咬着牙，像捕猎时威猛的雄狮，青筋全部暴起。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林致与说话，声音里满是竭力压抑着的愤怒与后怕。 如果没有找到林致与，他是不是就要一个人闯敌营了。 周围是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人，停不下来的世界里，只有他们驻足在原地。霍祁的声音很低，但足够让任性的人感受到他的怒火。 看着霍祁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神，林致与沉默一会儿，从精神域里，他感知到了哨兵的所有想法。好像是对方故意展露给他看的。 林致与偏过头去，陌生的脸上露出熟悉的神色，语气淡淡的，但是很执拗。 「……我有黎窟的全套制服，也有足够的经验和实力，可以混进去。」 「你——」 霍祁被他气得胃疼，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但看到林致与微皱的眉毛时，又马上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林致与的手腕果然被他勒出了一道鲜明的红印。 拇指摩挲那道红印，霍祁嘆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力不知该往哪处使。 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 他能管教好很多个脾气古怪，浑身长刺的哨兵，能轻松让原本嚣张嗜血的变异体全部屈服，却不知道该如何让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非常好脾气的嚮导听话。 霍祁抬头，林致与伪装后的侧脸与脖颈又展现在他眼前。 看着就来气。 他大手覆上去，也不管干不干净，反正要把那些伪装全部擦掉，露出原本的皮肤。再把林致与的脸摆正，让林致与的眼睛看着自己，才消停下来，勉强算是顺了心。 第53页 「看着，别想乱跑。」 用非常凶狠的语气，霍祁从腰后拿出一个银白色的特制金属手铐，在林致与面前亮了一下后，轻轻铐在两人手腕上，确保林致与不会再逃跑。 他把对方和自己的衣袖翻下来，盖住手铐的痕迹，然后就着这个手腕贴手腕的姿势，一路无言，上车，接着回了基地。 哨兵和嚮导不在一层楼，但他无视楼梯口的属性标籤，径直把身后的人带上了哨兵那层。 「进去。」 他打开门，半强迫地把人塞进了自己宿舍。 没人开灯，屋里黑漆漆的。被削弱的视觉让其他感官更加敏感，黑暗里，只有两人的呼吸交杂着。 长久的沉寂之后，林致与冷着脸开口了。 「我有我自己的选择，霍祁，你没资格管我。」 一股大力扯动他的手腕，眼前的景物快速转换，林致与被霍祁抵在墙上，膝盖被另一人粗壮的腿顶住，一时间四肢贴着墙动弹不得。 霍祁的一只手还被铐着，另一只手却垫在林致与的脑后。以一种极近的姿势，他看着林致与的眼睛。 「选择？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极寒时没有回到基地的后果你不清楚吗？万一你没潜进去，你就要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被冻死，尸体都碎成碎片！」 林致与垂下头，还是坚持他的说法：「我能潜进去，我有我的事要做……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 霍祁的情绪愈发失控：「什么事？潜进去之后呢，你要怎么出来？」 「……」 「说话！嗯？你的命不要了？」 林致与侧过头，不吭声，像是刺猬竖起了自己的尖刺，立起了一道保护罩，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故意展露给嚮导感知的精神域里，乌云越来越密集，闪电藏在其中，叫嚣着就要噼下来，却又被精神域的主人控制住。霍祁极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被情绪牵着走，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霍祁弯腰，把头埋在林致与的肩颈处，手从脑后移到腰间，抱紧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委屈，他说：「我很担心你。」 有些惊讶，睫羽颤动，林致与听到霍祁一句一句继续说。 「我找了你大半天，从早上就很担心你。」 「黎窟有你的仇人，是不是？」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能不能带上我。能不能让我陪着你。」 「……」 林致与的手微微抬起，像是要回抱他。但似乎想到什么，又很快放回去，冷着声音说：「我不需要。」 「为什么？」 霍祁抬头，看进林致与的眼底，再次问：「为什么？」 林致与不说话。 停顿了一会儿，霍祁说：「你也在担心我，是不是？」 他凑近，鼻尖贴着鼻尖，迫使林致与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他拢着林致与的脸，手心里的茧摩挲着，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轻声道：「哨兵过度使用精神力确实会失控，但还有一种方法——深度连结之后，可以彻底解决。你知道的，对吗？」 他用膝盖蹭嚮导的腿：「我把自己交给你，选择权全部在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林致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很早就死了……在我的家里，有一间专门为我准备的玩具房，那个屋子里躺了三具尸体，一具是我。」 林致与忽地垂下头。 霍祁以为他要哭了，有一瞬间的无措，连忙低头去看，但其实没有，林致与眼里很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像一潭死水。 霍祁怔住，心脏像是被眼前人死死抓住，一抽一抽地疼。 「高阶嚮导其实还有一个技能，我能依据自己的想法，给哨兵创造一个幻境。」 林致与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愿不愿意，到我的过去看一看。」 第33章 幻境（一） 「妈妈——」 朦朦胧胧的声音传来，霍祁睁开了眼睛。 画着云朵图案的天花板，一张黄色卡通大床摆在中间，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占了半面墙的落地窗被突兀的铁片全部封起，旁边摆着一张藤木吊篮椅，这是一间以蓝色和黄色为主调的儿童房。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风风火火跑进来，踢掉鞋子一下扑到被子上。 霍祁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床上的小孩左右翻滚，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蛄蛹。接着才坐起身。 面对面对视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同时睁大了眼。 霍祁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儿童林致与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惊讶，刚刚还被他用膝盖锁着的人，现在等比例缩小，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非常形象的，林致与脸上能长大的孔全部放大，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几秒后，他闭上眼睛，藕节似的手臂抱着枕头，翻身躲进被子里，嘴里出现稚嫩的童声：「妈妈——」 霍祁只来得及说一句：「别……」 屋外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房门又被打开。 一个面容温和，身材修长的年轻女性急匆匆走进来，可能是因为太着急，她的鞋只换了一半，一只脚穿着拖鞋，另一只穿着黑色皮革靴。未换鞋的脚踩在地毯上时，留下红色与黑色混合起来的形成的奇怪脚印。 第54页 「崽崽，怎么了？」 林母直奔鼓起的床铺，把林致与从被窝里挖出来，柔声问。 林致与扑进林母怀里，指着墙角的霍祁说：「有坏人。」 霍祁的心一下子提起，开口解释：「我不是——」 「没有啊。」林母先他一步开口，走过来检查了两圈后，又回到床上抱住林致与，似水的眼眸细緻观察孩子的脸色，然后把额头贴上去感受了一下体温，「是不是今天出门吓到了，就不该听你爸的让你也出去……没事的，妈妈在这里。」 霍祁愣了一下，往外走了两步。 看不见我吗？ 林致与瞬间张大嘴，看着又要爆发出哭声，吓得霍祁赶紧退回去。 「就在那里……他出来了。」黏黏糊糊，有些委屈的声音。 「不怕不怕，妈妈在，妈妈把坏蛋全都赶跑。」 林母抚着林致与的背，轻轻哄着，再拉起被子和他一起躺好。不一会儿，蜷着手脚的小孩就被她哄睡着了。 保持这个姿势几分钟，确认林致与睡熟了之后，林母轻手轻脚下了床，关上房门出去了。 听着林致与平稳的呼吸声，霍祁挣扎许久，还是冒着再次惹哭小孩的风险走到床边。 林致与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手里抱着被林母塞进来代替自己的枕头。此时沉沉睡去的他与适才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才让霍祁有了一种这真的是林致与的感觉。 盯着他看了许久，被某种不知名的冲动驱使着，霍祁伸出手，两指轻拢，想要捏一捏那鼓起的粉嫩脸颊—— 却只是从中穿过，没触碰到任何东西。 啊……原来碰不到吗…… 手腕在空中停滞片刻，终是遗憾地被收起。 垂眸沉思片刻，霍祁转身走向房门，像是推了一层空气，门没有丝毫晃动，但他直接穿透屏障，到了屋外。 底下传来刻意压低的交流声。 林母微蹙着眉，和沙发上的另一个男人抱怨着：「都怪你，小与被吓得不轻呢，刚刚还说在屋子里见到坏人了。下次不许带他出去了，万一发烧了可怎么办，现在这情况到哪去找医生。」 林父耷拉着眉眼听训，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后，林母瞥他一眼：「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霍祁站在沙发后，沉默地听着他们的交流，他发现此时林致与的长相比较像他的父亲，而长大后进到基地里的林致与，却要更精緻，更像他的母亲了。 霍祁继续往外走，到大门处，只探个头出去。动作之诡异让人无端端想起某只脑子不正常的狼。 如果有另外一个人能看见他，就会发现一个没有身体的头颅悬浮在半空。可惜唯一能看见他的人此时正在睡梦里，他倒也乐得自在。 街上人烟稀少，有几栋房屋的大门摇摇欲坠，透明的玻璃染上血红，路边的树木全部消失，有的看得出来是人为斩断的，而有的则只剩了地上的一个巨洞，像是原本扎根在其中的生物自己站起来离开了原地——霍祁有印象，这是基地建成前的混乱时期，人们还没分化，离形成新的秩序也还有一段时间。 对时间有了大致的概念了，他不再细想那段沉重而悲伤的混乱日子，转头上楼守着林致与。 他轻车熟路地破墙而入，本想再看看林致与的睡颜，却很快对上了一双睁着的眼睛。 ——林致与已经醒了。 霍祁顿在原地，停滞的脚步不知道还该不该往前。 「你是谁？」林致与黑白分明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依旧是非常稚嫩的童声，但好像已经比刚才沉稳了不少。 「我是……」霍祁停顿了一下，他走到床边，蹲下身让林致与能够平视自己，然后缓着声线，郑重开口：「我是来守护你的人。」 出乎意料，林致与呵呵笑了一下，然后非常大方地说：「妈妈会保护我，我不需要你，你去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好了。」 霍祁问：「那你知道谁需要保护吗？」 好像是被问住了，林致与小小的眉毛拱成一个八字，但马上又松开：「啊我想到了，我们幼儿园里有一个人很可怜。」 霍祁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耐心地问：「有多可怜？」 林致与鼓着脸颊，嘟嘟囔囔地说：「他好像没有自己的玩具可以玩，想送我礼物都只能送给我女孩子的裙子。」 霍祁：「……」 这人……听起来好像是我？ 他不再自取其辱地追问那人是谁，而是岔开话题，故作委屈地说：「但是只有你能看见我，离开了你我就会变得好孤单。」 不等林致与开口，他继续说：「那你来当我的守护神好不好？」 「啊？」 林致与小小的脑袋转不过那么多弯，他没想明白为什么又变成自己保护他了。 但在眼前这个体型比自己大了好几倍的人不依不饶地请求下，小男子汉林致与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那……那好吧。」 霍祁觉得自己小时候虽然混，但是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不管是小林致与还是大林致与，那都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作为新鲜上任的守护神，林致与非常负责，他四肢并用，爬下床为霍祁播放了自己最喜欢的动画片——《海绵宝宝》。 第55页 不过霍祁是谁？ 身经百战的头号哨兵，战场上的铁血杀手！ 他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吸引？ 霍祁不为所动，林致与就爬到床上站着，短短的四肢伸直，用水汪汪的眼睛催促他。 好吧那稍微就看一下。 霍祁是一个非常体贴的哨兵，不会让一个兴致勃勃的孩子失望的，更何况这是林致与。 电视屏幕不断变化颜色，照射到他脸上。电视这种东西对于科技倒退时代的霍祁来说，算是时间意义上的古董，现实意义上的未来科技。 他看着屏幕里的黄色海绵用夸张的笑容煎好一个个汉堡，一不留神就看到了天黑。 此时，楼下却传来震耳的敲门声。 霍祁收敛了笑容，穿墙来到客厅。 林父贴在门上，观望了好一会儿后出声问：「什么人？做什么来的。」 外面传来虚弱的人声：「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家被毁了，我们找不到地方容身，现在是在是太饿了，求求好心人收留一下我们。」 「让我看看。」 林父让开身子，让林母凑过来。 「哎呀，还有小孩子，看着才十来岁。好像说的是真的，饿得脸都凹下去了。」 林母轻声感嘆，和林父对视一会儿后，打开了门。 门外蹒跚走进来三个人。 霍祁心里一惊，控制不住地死死抓紧了一旁的楼梯扶手，却又立刻被穿过，只虚虚握着。 刚刚和林致与待在一起的喜悦心情一下子全然消失，忽然间，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口，他忍不住开始猜测接下来的变故。 是因为这件事吗……让那样活泼的林致与消失了…… 三个人都是一副虚弱得不行的样子，走在最后边的是一个少年。 虽然脸上的伤疤还没出现，脸上还凭空少了十几年岁月，霍祁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谁。他想他永远不会忘。 ——那只独眼丑豹子。 第34章 幻境（二） 林母的视线在三人身上微妙地停留了几秒，然后自然地关上门，露出一个笑容招呼几人坐下。 「坐下歇会儿吧，我上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说完，林母穿过霍祁的身体，扭身上楼。 霍祁的眼神追随她的路径，发现她先在林致与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才进了另一个房间，几分钟后，她拿着几个面包下来。 「吃吧，现在情况特殊，外面超市全都关门了，家里只有这些。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三人连忙摇头说不介意。 林母坐在他们对面，拿起茶壶倒水，在稀里哗啦的水声中说：「我姓张，他姓林。」 几人也做起自我介绍。 霍祁在一旁听着，记住了那个独眼丑豹子叫黎贺。 林母点点头，又柔声说：「现在这世道不容易，看你们这样是吃了不少苦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体型最胖的章明正准备开口，就被身旁唯一的女生揪了下。 徐彤苦着脸，抢先道：「我们本来是打算来这边投奔亲戚的，到了这才听说他们全都搬到城北去了。实在是撑不住了才上门叨扰您的，还好遇上了您这样好心的人，我们稍微休息一天，后天就出发去城北。」 林母摸了摸骨骼凸起的膝盖，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挑，眼神流转，若有所思。这一刻，霍祁仿佛见到了在孟菖办公室里把计谋玩弄于手心的林致与。 「城北啊，那也正常，那边的情况比这边要好一些……也挺巧的，我公公也住在城北，今天才把孩子送过去。」 林父看向她，对视一眼又附和道：「对啊，城北可是个好去处。」 林母看他们吃的差不多了，站起身：「一楼还有两间客房，我收拾出来给你们住。」 她走到一半，又转身，笑着叮嘱他们：「忘了跟你们说，电是备用电源，得省着用。等会儿十一点的时候会断电，房间里厕所什么的都有，不要乱走，太黑了容易摔跤。」 黎贺咽下嘴里的面包，抿了抿嘴边的碎屑，极黑的瞳仁盯着她的背影：「知道了，谢谢张姨。」 最后只剩下沉默寡言的林父与三人干瞪眼，客厅里的谈话暂时中止。 霍祁又回到了二楼。 林致与手里抱着个奇形怪状的棉花娃娃，盯着电视地笑，脸上有孩子专属的稚气入迷。 悄无声息地上前，霍祁看向屏幕。 花花绿绿的水底世界里，一只海星涂着烈焰红唇，穿着渔网袜扭动自己丰满的身姿，妖娆地行走在街头，获取一众鱼民的注视。 霍祁：「……」 林致与忽地转移视线看向他，手臂抬起指着那只粉色海星，眼睛亮了亮，坏心眼地说：「你也穿给我看。」 霍祁：「啊？」 「穿嘛。」黏黏糊糊撒娇的声音。 霍祁看向屏幕里还在搔首弄姿的粉色海星，又看向林致与，依然感觉非常荒诞。 「不行。」 冷血杀手！绝对！不可能！穿渔网！ 小林致与拥有童话般的外貌和牛一样的脾气，他想了想，又恶劣地笑起来。 「那我穿？」 「……不行！」霍祁扑过去，想抢走林致与手里的遥控器换台，却忘了他此时触碰不到实物，扑了个空，「别看这个了，我们换个别的。」 第56页 林致与双手握着遥控器藏到身后，小短腿蹬着挪动屁股移到更远的地方，半点不肯让步。 「那你穿。」 「……」 霍祁第一次这么切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熊孩子。 一「幽灵」一小孩就这样隔着沙发，面对面拉锯着。 霍祁嘆了口气，无奈地捋了捋头发，感觉自己要「早节不保」了。 「好好好，下次穿，过几天穿给你看。」 林致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计谋达成的笑容：「好耶！」 霍祁垂眼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林致与，心又渐渐沉下来。 说是「过几天」，但……可能没有时间了。 凶手已经出现，不知道这中间还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平静时光还能维持多久。 他抗拒那个事情的发生……可以阻止吗？ 霍祁蹲下身，问：「你相信我吗？」 林致与用力地点头。 霍祁看着他，缓慢的说：「家里来了几个坏人，他们想杀掉我，你去告诉爸爸妈妈他们是坏人好不好？」 林致与盯着他的嘴，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 霍祁又重复一遍。 林致与后知后觉露出害怕的表情：「我的耳朵好像坏掉了，听不见声音了。」 「……没有。」 霍祁有些无力地说。 改变不了。幻境的结局好像是固定的，不容许影响走向的声音出现。 霍祁看着放心地转过身继续看电视的林致与，心里突然不可抑制地被悲伤溢满。 幻境明明是由林致与所控制的，里面的一切都被林致与所控制。即使成为了永远的阴影，他也不愿意这件事的结局被改变。午夜梦回，不知他经历过多少次，自此长满一身尖刺，不愿被任何人拯救。 眼前无忧无虑的林致与像是一个一戳即破的美梦。 感受到来自身后长久的注视，林致与抱着腿回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牵动嘴角回了一个笑，霍祁收整好心情，坐到林致与身边陪他看电视。动画片的声音传进他耳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霍祁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致与突然站起身。 「肚子有点饿，你等我一下。」 林致与上拖鞋，屁颠屁颠跑到门口，握着门把往下按时却顿住了：「诶，打不开，锁住了。」 霍祁瞬间明白了林母在林致与房门前停留的那几秒干了什么。 林致与又往下按了几次，最后认命般的回来，委委屈屈坐下后，又弹起来，跑到衣柜里翻来翻去。 霍祁跟随着他一惊一乍的举动，透过衣柜的门缝里，他看见了一件熟悉的裙子，玫瑰花纹的。 很快，林致与抱着一堆零食回来了。 林致与把零食摊在毛毯上，分了几盒放在霍祁身前。霍祁凑上去看，是巧克力。 「妈妈不让我吃这些，说会掉牙齿，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林致与悄咪咪地说完后，又做作地嘆了口气，「但现在没办法呀，不吃东西会饿死，我只能可怜地吃巧克力了……嗷呜。」 霍祁看着他手里一口就没了一半的巧克力，笑了下。 这时，房门处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 林致与吓得一抖，左看右看把地上的零食全部推到床底下。然后迅速跑到电视前，抱起娃娃假装自己啥都没干。 林母一进门就闻到了些许气味，她顿了顿，看着脑门冒汗的林致与，没说什么。 「崽崽，饿了吗？」 林致与扑到林母怀里，闷着声说：「饿了。」 林母摸着怀里的脑袋，把一串钥匙放到林致与手里：「是妈妈不好，来，这个给你。」 「你知道隔壁有一间玩具屋对吧？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你的。爸爸和妈妈把墙打通了，你可以随时过去哦，门就在你的柜子后面，妈妈等会儿帮你把柜子移开。」 「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出房间，妈妈在玩具屋里放了水和吃的。你饿了就去那边拿好不好？」 「答应妈妈，不要闹好不好？」 林致与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但还是点点头。 林母捏捏他的鼻子：「要说到做到哦。」 林致与又点头：「说到做到！」 林母又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房间。 正如林母所说，十一点时整栋楼都断了电，林致与也在这个时候摸黑上床睡觉，厚厚的被子压在他身上，锁住他的体温，露出的脑袋像掉入棉堆的毛球。 霍祁飘去了林母的房间，黑暗里，林父林母的交谈声微不可闻。 「已经交代好了，小与明天应该不会出来了。」 「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一点总没错。这么乱的时候，我们屋子里有水有电有食物，谁看了能不眼红。再让小与在他们面前露了面，那不就是把软肋直接送给人家了。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能让好心害了我们。他们说后天就走，先委屈委屈小与吧。」 霍祁垂下眼帘，不再往下听了。 他们终究是被好心给害死了。父母的谨慎，只护住了林致与。 霍祁飘回林致与的屋子里，这里一切安好。 他为林致与轻声哼了一首安眠曲，他陪林致与入眠。 第57页 第35章 幻境（三） 被封住的铁窗看不出天色的变化，但是墙外莫名冒出的脑袋看得见铁皮之外亮起的天空。 霍祁收回探出墙外的半个身体，视线又变得灰暗。床上的人在撅着屁股耸动几次后坐起身子，头发一边扁一边翘，眼睛还半闭着，看起来做了个好梦。 林致与在床上坐了半分钟才算是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把被子推到一边，光着脚丫就往外跑，却在挂在门把手上时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着门发了几分钟呆，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出不了房门意味着一整天都见不到爸爸妈妈。 泄气地瘪了瘪嘴，林致与拖着脚步往回走。 「睡得好吗？」 霍祁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林致与像是才注意到床边的他，挤出一个笑容后点了点头。 「梦到了什么？」霍祁跟着穿上拖鞋的林致与，随口问。 「……派大星。」 林致与站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无情回答他。 洗手间建在房门的右手边，林致与径直走进去关上门。爬上洗手台前摆着的凳子，他拿起几乎有脸大的梳子，把炸毛的头发理顺，接着打开水头，有些不太熟练地洗脸刷牙。 十分钟后，焕然一新的小林致与又出现在了霍祁面前。 「早餐时间到！」 林致与突然大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拿出昨晚林母交给他的钥匙。 柜子没有被完全移开，只是像扇形一样倾斜着留出了一个能过人的通道，林致与一头钻进去，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期待。 像是进入了一个乐园，霍祁也忍不住惊嘆了一下。 玩具屋与林致与的房间保持一样的色调，墙上粉刷了大量的卡通人物，霍祁只认得其中的零星几个。屋子一角围了一圈栅栏，里面被各种颜色的海洋球填充。另一角摆着一个螺旋滑梯。有两面墙都被巨型储物柜占据，里面塞满了各种儿童玩具。 林致与一进屋就直奔屋子中央堆成小山的零食而去，他哼哧哼哧抱起一点，然后飞奔回房，接着又跑回来抱起一点，再运回房间。来回几趟后，地上就只剩下了一些面包。 盯着地面不动弹，林致与犹豫一会儿后，还是蹲下把那几个面包一一捡起，然后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回房。 duang的一下坐到地上，林致与拿出皇帝选妃的架势，在地上的零食堆里挑挑拣拣。 霍祁在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些早已从记忆里褪色的新鲜事物，问：「为什么要全部搬回来？」 林致与折腾了一通后，终于选定了一包薯片，他撕开封口，幸福地吃了一片后，含糊不清地说：「这样妈妈会以为我全部吃掉了，剩下的就可以藏起来以后慢慢吃了……昂呜，好吃！」 转头左右寻找了一番后，林致与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再抱着薯片爬上沙发，拿着抱枕垫在身后，双腿交叠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开始看动画片。真是好不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外传来一些微小的动静，霍祁看向林致与，小孩的心思全扑在屏幕上，没有察觉，他不动声色地飘出去查看。 二楼走廊上，黎贺贴着墙缓慢行动，目的很明确，是之前林母所停留过的的那间房。 霍祁往下看，林父林母被另外两个人围在房间内，七嘴八舌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黎贺拿着一根细丝，对着锁眼鼓捣两下就撬开了门。进屋的瞬间，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声感嘆。 「藏得还挺深。」 屋里堆着到顶的大米，桶装水和各种类的油，甚至还有风干肉类和果干。足以支持一家子在断绝外界供应的情况下坚持很久。 退出房间把房门恢复原样，他沿着原来路线迅速下楼，与同伴交换了眼神后，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霍祁忧心忡忡回到屋内。 林致与吃饱喝足后，又有了睡意，眼神打晃，脑袋一点一点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别的忧愁，幼儿园也去不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妈妈不让吃零食。 也就是这个时候，霍祁突然发现自己又被屏蔽了。 「去床上睡吧。」 没有反应。 「找个被子盖着睡吧……林致与？」 还是没有反应。 霍祁走到林致与面前，挡住屏幕，也没换来林致与的任何反应，就好像霍祁从未出现过。 林致与只是越来越困，手里的薯片掉到地上撒出一些，他慢慢往一边倒下，趴在抱枕上彻底闭上眼睛。 霍祁双手下垂，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事情在朝着它原本的结局疯狂发展，他身在其中，却只能看着，改变不了任何。 动画片还在一集一集继续放映，耳熟能详的主题曲与角色的交谈声不断响起，陪伴着梦乡，屏幕光映在沙发上熟睡的林致与脸上，忽明忽暗。灰暗的屋子里，只有这一个小小角落是明亮的。 时间在这个地方停滞，又在外界持续旋转。 睡意终于被满足大半的时候，林致与听到了来自不知哪个地方的，隐隐约约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林致与迷茫地抬起头，终于发现了被自己遗忘的电视，在抱枕底下找到了遥控器后，他关上电视。那种声音更明显了，并且在不断靠近，最后进入了隔壁那间房—— 他的专属玩具屋。 第58页 无声歪头盯了几秒后，林致与跳下沙发，走了几步又倒回来穿上拖鞋，然后缓缓走向声音的来源。 本来宽敞的玩具屋被簇拥挤进来的人填满，顿时显得狭窄了不少。 林母惊惧地盯着面前包围着她们，并且不断逼近的三人，下意识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作为回应的只有黎贺在林父手臂上砍出的一刀，和林父隐忍的哀嚎。 林母冷静下来，举起双手，缓着声音劝说：「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这个屋子里的物资都给你们……我们还有别的房子，那里面也存了很多东西……还有城北我公公那边的，留我们两条命，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全部都给你们。」 「地址交出来，就不劳烦你们了。」黎贺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们，抬手又是一刀。 「啊……」林母捂着大腿上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忍不住侧身痛呼。抬眼时却又看见了身后不该出现的一道门缝。 嘴唇发白，冷汗从额角滴落，林母似是站不稳了，摇晃着身体往门上靠。 门锁闭合上的声音在林母的痛呼声的遮掩下微不可闻，在门后的林致与耳里却像是惊天巨雷。 「说啊！」黎贺像是被猩红的血液刺激了，嘴上扬起疯狂的笑容，甩着手里的砍刀挥舞着。 「别玩了。」边上两人踩着林父催促着，其中一人将手里的尖刀往下用力一按，没入心脏，再蹲身将血在地毯上擦干净，「速战速决。」 「行。」黎贺举起砍刀，在空中轮出一个大圈后斜着往下砍。属于林母的鲜血顿时飈出，溅满了整面墙。 「啊！」徐彤尖着嗓子怒吼，「说了多少次了，下手利落一点！黎贺你又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件！」 黎贺挠挠耳朵：「吵什么吵，不就是衣服吗，这家人那么有钱，有的是你挑。」 「也对。」徐彤笑起来，绕过地下的尸体往外跑，「那我现在就去挑。」 「走吧，找个推车把东西都搬回去。」 「下一单去哪？」 「不知道，先停会儿吧，这些东西能撑挺久了。最近办事太频繁了，避避风头。」 交谈声穿过木门，残忍地进入林致与耳里。他像是还没回过神，愣愣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有些忘记。血从门底下沿着地板渗进来，染红温暖的地毯，让他的脚趾都感受到了透骨的湿意。 本该是天堂的地方被绝望填满，两个生命在仅有一墙之隔的人嘴里是如此轻飘飘，像是拔除了地上的杂草一般随意。 只是几息之间，林致与就失去了家。 霍祁蹲在林致与身旁，看着林致与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变出他熟悉的空洞神色。他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抱住眼前的人。 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手下的皮肤变得破碎，接着是整个人，最后是一整个空间。 幻境消失了。 霍祁还是没能给小林致与一个拥抱。 第36章 吻和黎窟（一） 再次睁眼时，那张熟悉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 窗外一片漆黑，现在还是夜晚，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林致与保持着被霍祁抵在墙上的姿势，睫毛颤动，瞳仁始终盯着霍祁的表情。他或许从未变动过姿势，像雕塑一样旁观着自己的伤疤被揭开，才让霍祁能够在睁眼的瞬间，就看进他的眼底。 霍祁深深地看着他，身子前倾，给了长大后的林致与一个完整的拥抱。 抚摸着怀里人微微颤抖的嵴背，霍祁单手把林致与从墙上抱下来，放到桌上。桌子的高度与他的腰部平齐，高度差逆转，让霍祁能够完完全全看清嚮导的神色变化。 「等我等了很久吗？」霍祁仰头看着林致与。 说完，他把手伸到腰后，拿出钥匙把手铐解开。双手解放后，他揉捏着林致与可能会肌肉酸痛的部位。 林致与摇摇头，声音有一点沙哑：「没有。」 林致与不知道霍祁问的是现在还是过去，问的是几个小时的等待还是十几年，但不管是什么，他都觉得没有，霍祁从没让他等过。 「后来你去哪了？」 「我确实有个爷爷，不过跟妈妈说的不一样，他不在城北，就在离我家十分钟的地方。我等那些人都离开，就去了爷爷家，爷爷带我搬离了那里……后来爷爷也死了，我又分化了。等基地建成，我就去了黎窟，再后来，我就来见你了。」 林致与说得漫不经心，好像一路走来都很顺利轻松。绝口不提年幼的他是怎么一个人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 可能是长久的独立养成了这样要强的性子，林致与可以在无关紧要的时候肆意示弱，却又在真正脆弱的时候轻描淡写地遮盖过去。但却总有细节会透露出他真实的感受，比如说话时变得灰暗的眼神，再比如尾音里藏不住的停顿与颤抖。 霍祁听在耳里，只觉得无比心疼。按摩的动作停下，他定定凝视着林致与，接着，一手摸着林致与的后脑往下按，细密的吻落在林致与的眼睫上。亲密温柔的动作里，不带任何欲望。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吻，来自灵魂深处的抚慰。 霍祁温热的呼吸喷洒下来，心跳声再次充斥他的耳朵，这次不是因为状态不佳的精神域，而是因为他尝到了一点微咸微苦的东西。 第59页 ——借着濡湿的亲吻，林致与闭上眼，落下了几年来的第一滴泪，心中压抑的苦楚在此刻喷涌而出。 霍祁舔舐着林致与的眼睛，把那不断从林致与眼里溢出的液体尽数咽入口中，直到那无声的泪不再出现。 最后一个吻印在额头后，霍祁低声说：「你在黎窟经历了什么？也告诉我好不好？」 林致与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被润湿，一簇一簇粘连在一起，水洗刷过的眼睛更加清亮。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环住霍祁的脖颈，说好。 * 一阵眩晕之后，霍祁再次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办公室，不算很大，但非常整洁。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人，通过那个毛茸茸的脑袋。霍祁判断出这是林致与。 林致与正埋首写些什么，好像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多出来了一个人。 于是霍祁就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林致与，他很享受这种时刻。什么都不需要去考虑，只需要看着林致与的时刻。 过了一会儿，林致与甩甩手，似乎是手中的笔坏了。 他站起身，自然地走到身后的柜子里挑选一只新笔。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扔出一把飞刀。 飞刀刺破虚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霍祁刺来，同时林致与翻身越过办公桌，手里握着另外一把短刀冲来，却又在看到飞刀穿过霍祁的身体直直插在墙上，而霍祁却毫发无损时停住。 霍祁知道自己无法触碰到幻境里的东西，于是躲也不躲，只是看着武器朝自己刺来。 林致与警惕地站在原地，短刀横握在胸前，打量着他。 「做什么的？」 霍祁举起双手做出投降手势，支支吾吾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说：「我没有恶意。」 他心里有些感慨，刚刚还把林致与抱在怀里安慰，转眼就变成刀剑相向了，真野啊。 林致与还是没有说话，紧盯着他的举动，似乎并没有相信霍祁所说的话，还心存提防。 也对，霍祁说不出自己的身份，讲不清自己的来历，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换谁都不可能轻易给出信任的。 一声巨响传来，门突然被一脚踢开，甩到墙上又弹起，一个几乎跟门框一样宽的人慢悠悠走进来。霍祁刚从另一个幻境回来，虽然这人的体型比之前大了将近三倍，他还是一眼辨认出了这是那时进入林致与家的四人中的其中一个，名叫章明。 林致与条件反射般松开自己手里的刀，踢到桌子底下藏起。 章明走到屋子中间，才像是终于看见房间的主人一般，露出一个虚伪且夸张的笑容：「林医生，原来你在啊。」 「诶？」 瞟到了什么东西，章明往墙边走去。 霍祁冷眼看着章明渐渐靠近自己，身体重叠，章明伸手拔下了林致与扔出的那把飞刀。 「这怎么还插了把刀啊？」 林致与瞥了霍祁一眼，发现章明看不见霍祁之后，他挂上温顺的笑容道：「前几天来了个发狂的哨兵，控制不住，挣扎的时候就把刀甩出来了，我一直忘了取下来。」 章明露出瞭然的表情：「哨兵啊，那确实没办法。你们嚮导啊……」 他径直走到林致与的凳子上坐下，腿一斜，把刀随意地扔在桌上：「就是这点不行，能力太弱，总要靠哨兵保护。」 林致与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哦对，我来你这是拿药的。」章明说着，掀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道从小腿一直连到大腿的伤口，「跟之前一样，拿最好的给我吧。」 他又敲敲桌子，凑近道：「咱俩的关系，帐就别记了。」 林致与大致瞟一眼，就知道这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只伤到了表皮，用不着多久就能自行癒合，根本不需要用最好的药。但林致与只是点点头，把章明要的药找出来，递给他。 「看着不像变异兽造成的伤口，怎么伤到的？」林致与状似关心地问。 「下城区有个不要命的，竟然敢顶撞黎哥。」章明把药倒在手心里，不要钱似的往腿上抹，「我记得你现在能管整个医疗队了是吧？」 林致与说是。 章明哼笑一声：「没忘记黎哥是怎么提点你的吧。现在该你报答了，那小子叫……嘶……叫冯生！」 他想了十几秒，总算想起了那人的姓名。 「不过是个b级哨兵，居然敢拒绝黎哥的要求。」章明的语气里满是不屑，像是忘了自己也只是个b级哨兵，「高低得让他吃吃教训，让他四处碰壁才行！」 章明抬眼看向林致与，声音跟刚才完全不同，很冷，里面藏着不甚明显的威胁：「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林致与眉头动了动，停顿一秒，然后垂下头：「知道。我会通知医疗队，凡是叫冯生的b级哨兵，都不予接待。」 「上道！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 章明大笑起来，半点都不掩饰，大摇大摆张扬地离开。 林致与凝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淡，跟方才卑顺的模样完全不同。 片刻之后，林致与转身，把凑到他身边的霍祁当透明人，接着从办公桌的某个地方抽出来一个本子。 霍祁看到那上面写着「帐本」两个字。 林致与翻到空白页，在上面记下日期，然后写上—— 第60页 【冯生】【生命力再生剂】【-185】 林致与又往前翻了几面，霍祁注意到，在这张纸的另一面，还用很多不同的姓名记着这款药。他估计这些应该都是章明用的。 做完这些后，林致与合上帐本，才像是终于想起还有个霍祁没有处理。 林致与转过身，脸上一片空白，看起来罕见的有些迷茫，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霍祁，他说：「嚮导也会有精神紊乱吗？」 第37章 黎窟（二） 「是精神紊乱吗？」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轻不重的质问在面对面站着的两人之间传递。 霍祁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个幻境是独立形成的，所以面前这个林致与没有小林致与的记忆，也没有现实中那个林致与的经历。对于他来说，霍祁是可能是记忆里的幼时玩伴，也可能是偶有听说的蓬塔基地领头哨兵，唯独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人。 还好林致与没有让他为难太久。 「算了，紊乱就紊乱吧。」林致与垂下头，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霍祁身上，转而收拾桌上的东西，带着死灰般的疲惫，「……看来动作得快点了，至少得在我疯了之前完成。」 说着，林致与又停了一瞬，心里冒出一个想法：疯了之后会不会更容易完成呢……不知道。 动作一顿，林致与拿起那把被章明扔在桌上的飞刀，转动着看了两眼，接着嗤笑一声就要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手松到一半却又犹豫了，用酒精擦了擦又收回了柜子里。 「哪来那么多刀给你扔……凑合凑合用吧。」 被当成透明人这么久，霍祁终于找到搭话的机会了，他凑上前，问：「你很缺武器吗？」 林致与瞟他一眼，没理他。 于是霍祁跟着林致与打转，嘴里不停重复这个问题。 深吸一口气，林致与像是被他烦得不行了，站定看着他，表情死气沉沉的，平静的语气里听着很无奈：「武器都优先分配给高级哨兵了，我一个嚮导又怎么会有？」 「啧，怪不得精神紊乱的人都疯的那么快。」 霍祁心想，哦，是嫌我烦人了。 霍祁觉得这种感觉非常新奇，不管是在蓬塔还是黎窟，只要见到人，林致与都会戴上一层伪装，但是对着他认为是自己所幻想出来的东西，好像会卸掉这层面具。 于是霍祁高高兴兴地跟在林致与屁股后面出了门。 黎窟的布局与蓬塔差别很大。一圈一圈绕出去后，霍祁才发现林致与所在的楼被其余所有的楼包围在中间。金字塔一般的格局，那栋楼处在中心。 看起来地位很高，却连武器都要靠自己攒吗？ 霍祁在原地停顿一会儿，转头却发现林致与已经走远，他又放下这个疑惑，连忙跟上去。 路边的灯一一亮起，大门外也陆续有哨兵回城，宣告着夜晚的降临。 林致与没在外面多做停留，直接回了宿舍，他没有刻意给「自己幻想出来的人」留门，不过没关系，霍祁非常符合幻想的定义，他会穿墙。 霍祁知道林致与是个非常简洁的人，但这间宿舍的简单程度还是超乎他想像。一进门，除了一张白色单人床和一套桌椅，他几乎看不到什么跟「家」这个观念有联繫的物品，像是临时借住，但其实林致与已经住了十年。 身上的外套脱到一半，林致与回头看了一眼让窄小的屋子显得更加窄小的霍祁，沉默了一会。 霍祁自觉转过身。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霍祁知道，那是林致与在脱里衣。 又一声更大的声响，像是金属敲击地板——林致与的裤子掉落在了地上。 水声响起时，霍祁才回过头。 林致与在洗澡。 为了省电，林致与并没有开外面的灯，整个宿舍里只有浴室是亮着的，门缝下透出隐隐约约的昏黄的光，随着细瘦脚踝的晃动忽明忽暗。偶尔还有一两声带着热气的嘆息传来。 霍祁耳边全是掺着水汽的动静，却要安定下躁动的内心，跟眼前的蛇鹫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致与故意留在这里的，岫飞蹲在霍祁身前，歪头盯着他，一动不动。 霍祁扯动嘴角，僵硬的五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挥挥手算是问好。 岫飞还是一动不动，长睫毛下的黑眼珠沉默地凝视着他。霍祁有些怀疑它盯着自己，是因为真的看见了，还是单纯巧合。但是精神体和主人五官互通，林致与能看见的，岫飞应该也能看见。 一人一鸟不知对视了多久，浴室里水声渐停。 林致与用毛巾擦着尚且滴着水的头发，慢慢走出来。 霍祁和岫飞都转头看向他。 可能是因为霍祁的存在，林致与穿的很严实，一身布料柔软的白色长袖与深色长裤，只有细长的脖子与喉结锁骨露在外边。但是热气与水汽还没散尽，沾了水的微湿布料变得透明，贴合着身体，因着突兀鼓起的曲线堆积在腰部。 墨黑的裤子垂在脚面上，走动间隐隐可从裤腿处窥见因缺少太阳光照而变得白皙透明的肌肤。 他微躬着身体，两手抓着一条长毛巾，举在耳朵上一点的位置细緻地擦着。水珠从发尾垂落，沿着微红的皮肤略过耳边，喉结，在锁骨里聚积一两滴，最后流进衣领。滑落的袖口露出一点小臂，上面有着不甚明显的青筋，在用力的擦拭动作下微微鼓起。 第61页 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禁慾的诱惑感。 林致与穿着比脚稍微大一些的拖鞋，停在半路。感觉头发差不多干了后，他站直身体，手上的毛巾随手放在一边。上挑的眼尾被杂乱的头发盖住，只露出一半，平静的眼眸透过微湿的刘海与霍祁对视。 唯一的光源在林致与身后，朦胧的光线打在霍祁脸上，弱化了霍祁的五官，反而突出了他立体的骨相，高的地方是亮的，平的地方是暗的。眉骨的阴影遮盖了无辜的狗狗眼，清晰的下颚线让他的气质登时锋利起来。 霍祁不知道林致与为什么这样看着他，但是他没有动，像是被那黑洞一般的瞳孔吸引，他定在那里，乖乖给人看。 良久，林致与歪了歪头，用神似岫飞的姿势发出了一声感嘆。 「啧，还挺帅。」 霍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压抑住不停耸动的嘴角，悄悄绷紧了下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酷。 不过孤芳无人赏，林致与留下一句扰人心弦的话后直接爬上了床，没管霍祁的死活。 不过没关系，这点小事难不倒霍祁，霍祁会穿墙，他能自己找地方睡。 * 清晨的钟声贯彻整个基地的时候，林致与睁开了眼，眼里有些红血丝，像是没有睡好。 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林致与条件反射般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逐渐清醒之后，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盯着站在床前的人看了几秒，林致与嘆了口气，面具般的笑容又被平淡的神色取代，他忽略自己的精神幻想，起床洗漱。 林致与的动作很快，半个小时之后，他叼着一支营养剂，火速出门。 霍祁跟在他身后，尽职地当一个透明人。 林致与的路线很奇怪，与昨晚回程的路不相同，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霍祁观察周围，记下这个路线。 穿过一段无人的小道后，霍祁看见了路边的指示牌，上面写着：下城区。 林致与在路口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旁，拿出一个小包，递给坐在路边面色凶狠却无所事事的哨兵们。 他展露出非常熟悉的，温柔又成熟的笑容，点到即止地轻声说：「昨天的事情都知道吧，那个叫冯生的小子……」 接着，林致与的表情不变，但是语气加重：「黎哥非常生气，该怎么做，都清楚吗？」 几个哨兵相互对视一眼，瞭然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撸起衣服露出自己健壮的胳膊，走到一家店门口，把门边蹲着的哨兵扯到无人的墙角。 林致与没有继续看下去，他转身，按照原来的路线回到了中心大楼。 办公室里的物品还如林致与离开时那般。 林致与走进去，先拿起通讯器说了些什么，接着如往常一般自然地打开桌上的文件，拿起一只笔就埋头开始写。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林致与抬头，一个肿着脸的哨兵出现在门口。 「请进。」他笑着，简短地说。 冯生瘸着腿走进来，拒绝了林致与递来的凳子，直接说明来意：「我刚才去医疗所，医生不给我药，说我已经被拉入黑名单，拒绝被接待了，我问为什么，他们让我来找你。」 「是这样的……」林致与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昨天你惹了一个人，a级哨兵黎贺，你知道吧，楼顶的那位。他下了命令，医疗队此后都不允许接待名为冯生的哨兵。我也只是个嚮导，没办法反抗。而且——」 林致与低头从柜子里翻出昨天那本帐本，翻到某一面，用无奈的语气说：「章明用你的身份登记了很多药，你这个月的额度已经用完了。我们也没办法给你药。」 霍祁感觉有些不对劲，一种直觉提醒他观察冯生的表情。在林致与缓声向他解释的同时，冯生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牙齿却咬紧，呈现出愤怒的样子，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住了。 那种表情让他感觉很熟悉，他想起了之前林致与对他说过的话。 霍祁很快想明白了。 林致与正在用精神力控制这个哨兵的情绪！ 果然，在听完林致与的话之后，冯生的眼神恢复了神采，脸上出现了一种怒不可遏的神色，额角突起，呼吸声变得明显，像是出现了某种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 「我明白了。」冯生攥着拳，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去。 在他身后，林致与标志的笑容散去，渐渐的，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满意的微笑。 霍祁突然想起了那本帐本上，被记上章明的帐的其他名字，他没来由的觉得，冯生不是第一个被林致与控制，催生情绪的人。 他觉得，林致与或许已经做了很多次相同的事。 第38章 黎窟（三） 林致与在这时转头看向他，目光交汇，十几秒后，林致与的笑容淡下来，垂下眼，用一种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缓缓说：「就快了，再等等……就快了。」 霍祁在愣了一瞬，那轻飘飘的声音落在他心上，却像是掉落的针尖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升起，不是很严重，但是很难受。 林致与看似是在与他说话，但霍祁觉得……林致与的眼神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穿透他，在与某个人对话。 第62页 是谁呢？霍祁很想探究。 他是在与很快就要进入癫狂状态的自己对话吗？让那个疯了的自己等一等吗？还是……在和地底下长眠的家人交流呢？ 霍祁想起了蓬塔外的初见，那个无力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致与，是经历了怎样的打斗，才会那么虚弱，让嚮导图腾那么黯淡。 霍祁又看向林致与，林致与的眼神还落在地面上，垂着头，脖子弯着，看起来像一株耗尽养分，在枯死边缘挣扎的植物。 霍祁这才反应过来，在他出现在这的几天里，林致与的眼下一直有隐隐的青黑，红血丝也从未缺席过。 林致与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精神紊乱呢？ 明明只有情绪失控和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哨兵才会有这种症状，而林致与是精神力远强于哨兵的嚮导。他是焦虑到了什么程度，又或者是用精神力控制了多少个哨兵，才会认为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域，成了精神紊乱。 霍祁越往深处想，就越是难受。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加入基地时，没有选择黎窟，这样或许他们就能早点遇见。林致与苦苦挣扎的时间或许就能短一些。 「你在可怜我？」 冰冷的声音响起，霍祁才发现林致与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又落在了他身上。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林致与的眼神非常不善，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敌人。顿了几秒，他轻笑了一下，又说：「就算是精神紊乱，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只会是我，你只是我的影子，别想着取代我。」 「你……绝对不能觉得我可怜。」他自己绝对不能觉得自己可怜。 林致与绷着脸，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说完，林致与将情绪全部收起，深吸一口气后，又挂上了标准的笑容，俯身不再看向他。 独留霍祁愣在原地，那冷酷的话语中透露出的痛苦与挣扎，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 这场略显凌厉的对话只占据了小部分时间——至少对林致与是如此。那短时间的失态被他抛之脑后，剩下的大半个上午，他都如往常一般忙着接待各种病人和因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受伤的哨兵。 霍祁也一直乖乖在一边当透明人，因为他感觉这时候凑上去打扰林致与，他可能会生气。 直到代表着正午的钟声响起，林致与才空闲下来。 随意地从一旁拿出一支营养剂，林致与叼在嘴里，解开扣子把身上的制服脱下，换了一身不算显眼的灰黑色套装，再把帽子戴上。 整个流程走完，营养剂也被林致与囫囵咽下去，把空瓶扔进墙角的垃圾桶，他压低帽檐，贴着墙往外走。 还是那条熟悉的小路，通往下城区，霍祁感觉这条路可能已经被林致与记在心里了，林致与始终低着头，帽檐挡住了大半视线，他却走得格外顺畅。 下城区始终满溢着人，霍祁不知道上下城区是依靠什么划分的，这里既有未分化普通人，也有哨兵嚮导，既有身高不到桌角的孩子，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 林致与抬头看了一眼，就不再往里走。 他转身，走到一个小巷里，两手放在兜里，背靠着墙，低着头，被挡住的脸上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视线的最边缘出现了一个人，林致与侧头看过去。霍祁对他笑了一下，八齿微笑，林致与感觉有些傻。 霍祁自己在一边待了会儿后，也学着林致与的样子把背贴在墙上，手臂紧靠在一起，假装自己能够触碰到他。 外界的嘈杂被幽深的小巷阻挡在外，霍祁在幻境中使用不了自己的哨兵能力，没有加强的五感，也没有精神力方面的困扰。他感觉非常舒心。 他此时只是一个普通人，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时候，和自己喜欢的人靠在一起。 过了十几分钟，林致与突然抬起了头，像一只警醒的猫，看向了某个地方。 霍祁失去了精神力的帮助，不知道林致与在看什么，但他还是直起身，学着林致与的样子看过去。 把帽檐再往下扯了扯，林致与离开靠着的墙壁，刻意弓起纤细的身体，肩膀内扣，让身形看着与往常不同，接着踩着晃荡的脚步，往外走。 林致与钻进拥挤的人群，躲避着旁人的接触，灵活地走到大路的一边，隐匿在人群中。 霍祁跟在身后，穿过一个个人的身体。林致与停下后，他却没有停下，而是朝着林致与刚刚注视的方向继续往前飘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才停下。 黎贺提着腿，踩在一张圆凳上。他的身形长高了不少，也健壮了不少，但是和霍祁在战场上见到的人影相比，还是要薄一些。在黎贺面前，一个穿着棕色上衣的瘦弱身影被体型惊人的章明压着肩膀，半跪在地上。 边上有不少人围观，少部分是黎贺带来的人，拍着手，快意地看着这一幕，仗着旁人的势力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大部分是路人，却互相交流着眼神，为这场景感到愤怒，感到悲哀，却怕惹火上身，不说一句话。 那被押着的人耸动肩膀，试图挣扎，却又马上被打回去。章明狠厉地踢了一脚那人的腿，看见那人面露痛色后更加兴奋，目标转移，大脚踹在背上。棕色的衣服上瞬间留下一个脚印，那人痛呼一声，身体抖动，咳嗽两声无力地趴在地上。 第63页 黎贺勾着嘴角，在章明收拾完棕色衣服的人后轻声说了几句话。在看到那人神色悲愤，却乖顺地点了头之后，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脸。 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头发，最后留下一句威胁后，黎贺把脚下的凳子踢翻，带着章明等人离开原地。 原本拥挤的地方瞬间空了一大块，棕色衣服还趴在地上，抖着手臂试图把自己撑起来，但却徒劳无功。几次失败后，他像是泄气了，趴在地上不动弹，只有粗重的呼吸与隐隐的呜咽声。 人们散开，又聚拢。拥挤的人群不会总留给他一块空地，很快，他身边经过一个人，接着是两个，然后是一群。人们从他的身上跨过去，从他的头上跨过去。没人理会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是好奇地看一眼，顶多再问上一两嘴，留下一句唏嘘，然后离开。 林致与躲在人群后，冷眼瞧着这一切，等黎贺一行人彻底离开了他的精神力范围内，才压着帽子上前。 蹲在那人身旁，林致与伸出手，慢慢把他扶起来。充满治癒能量的精神力笼罩住他，像一阵清风拂过，棕色上衣露出皮肤上的伤渐渐消失，他看着林致与，露出感激的神色。 但慢慢，霍祁又观察到，随着身上伤口的癒合，棕色上衣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与冯生如出一辙的愤怒神色。并且随着林致与低声吐出的话语，变得越来越狰狞。 霍祁明白过来。 林致与守在小巷中，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他或许每天都在小巷中等待，等待每一次机会。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林致与要躲开黎贺的眼线，不能在和他接触太久，在棕色上衣反应过来之前，林致与就离开了原地。 迅速回到宿舍换了一身衣服，林致与毫不休息，又走向了另一个地方。 截然不同的小路，相同的是路上的人很少。林致与好像很擅长在目的地与自己的宿舍之间找到一条没有人经过的小路。 霍祁在门口停住，抬头，那高高的大门上写着一行字。 「研究所重地，闲人免入。」 霍祁看着林致与远去的背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跟了上去。 他现在不是人，他只是一个影子，林致与的影子。 林致与的影子属于林致与，所以他也属于林致与，那当然算不上闲人。 第39章 黎窟（四） 研究所里的人相比下城区要少很多。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霍祁一样熘进来。 一进去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边上有很多小房间，密码锁闪着红光。透过门上的窗户，霍祁看见每个屋子里都摆放着很多泛着冷光的仪器，不过霍祁不认识，这些东西超出了他的职能范围。 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圆形的屋子，厚厚的钢质门显示出了其重要性。里面的每个座位都坐上了人，像是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在这了。 「洪博士。」林致与带着笑，把衣服整理好，微弯着腰说。 鬍子花白的洪博士从桌案上抬起头，厚镜片下的眼睛斜瞟了一眼，见是林致与，又招手把人带过来，让他看显微镜下的病毒。 林致与凑过去，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这反应显然在洪博士的预料之内，他换了个样本，又让林致与看，同时出声解释。 两人的谈话太专业了，霍祁感觉像是在听天书，左耳进右耳出，没听明白什么。他晃到一边，探头过去看边上其他人的成果。 透明橱窗里摆着许多标本，霍祁贴在上面仔细辨认后，才看出来其中一个好像是狼的肺部，他莫名想起了白地。 不，白地的肺应该要比这个大。好久没见那傢伙了，还有点想它。 神游着神游着，他突然捕捉到了一点关键信息。 洪博士略带骄傲地说：「这是突破性的进展……我们的人员结合从蓬塔基地带回来的信息，对这方面做了深入研究，才发现的。」 林致与顿了顿，看向他：「蓬塔？」 洪博士点点头：「没错，蓬塔的医疗资源非常稀缺，三个月前向我们基地借走了一队医生，他们带回来了许多关于蓬塔的重要信息。」 林致与若有所思，看着蓬塔基地的方向，眼里突然闪过光：「原来是这样。」 谈话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直到夜晚，林致与都在一个小房间内，守着几台仪器打转，偶尔抬起头，转一转酸痛的脖子。即使霍祁一直蹲在边上，用亮亮的眼神看着他，林致与也没有分出心神。 霍祁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抿抿嘴。 他来这里时间已经挺久了，还没有见到林致与有什么交好的朋友。林致与的生活非常简单，他心里有一个目标，其余所做的所有事，好像都是在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努力。 林致与或许已经习惯了这种长时间独自待着，一言不发的日子。 叮的一声响起后，林致与终于从那堆仪器里脱身出来。他摘下护目镜，发了会儿呆后看向了一旁的霍祁。 「要回家了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致与说话，霍祁主动问。 有些惊讶于霍祁的表达，林致与抬了抬眉，眼神转动，停了几秒后，他回答：「对，回家。」 很奇怪，那件事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人等过自己回家了。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居然是「疯了的自己」。 第64页 林致与扶额。 来的时候是一条小路，回的时候也是那一条小路。 这条路由于没什么人经过，设施并不全面，连路灯都没装。全靠远处的灯光以及高空之上的隔离墙运作的指示灯照明。 林致与走在泥土铺着的路上，一步一步，声音很小，猫一般。霍祁也一步一步，落地无声。 难得的宁静，难得的放松。 小路虽然偏僻，但因着隔离墙强大的能力，没有蛇虫一类的东西出没，他们可以放心地走在泥土与茂盛的杂草中间，闻着空气中瀰漫的芳香。 走到一半，林致与突然顿住，身体警惕地绷起，头转向下城区的方向。 霍祁看着也看向那个方向，却什么都没看见。 霍祁想，林致与应该是用精神力看见了什么，可惜他的精神力使用不了。 他无聊的停在原地，看着闭上眼仔细探查的林致与，突然想起了刚从幻境回来的那一刻。 于是霍祁悄悄绕到林致与面前，头低垂着，额头抵着额头，眼睛看着林致与，确保林致与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 林致与的脸色一直在变化，睫毛颤动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带着心愿即将达成的喜悦，往前迈了一步。 下一刻，却又愣住。 颤动的瞳仁里，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在其中，近在咫尺。霍祁本来和林致与稍微隔了些距离的，但林致与往前迈的那一步让这距离瞬间缩减为零。谁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此刻他们唇齿相接。突如其来的，像骤然噼下的雷电触碰到了高耸的树木，让他浑身发麻。 明明霍祁没有实体，也触碰不到任何物体。可这一刻，他却好像感觉到了林致与轻轻的吐息。透过那紧挨的唇瓣，他像是以灵魂的状态，也触碰到了林致与的灵魂。 眼睛不敢闭合，紧紧盯着眼前人，霍祁的手慢慢抬起，收缩，想将林致与搂入怀中，却扑了个空，他瞬间想起了现在的状态，手指微微蜷起，最后还是放下。 林致与突然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是少有的慌乱，想说什么，嘴唇颤抖着，却又什么都没说。他看着霍祁，心里却有些怪罪那个精神紊乱的自己。 怪他自己为什么要换个形象出现在他面前，还刚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不过慌乱的状态没有出现太久，长久的情绪收敛让他非常擅长控制自己的外在状态。他又冰冷了神色，垂着眼往前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默默收紧的手流露出一些真实情绪。 愣了一秒，霍祁看着那个快步走远的身影，犹豫一会儿，还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后面。 如果是现实里那个林致与，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按着人亲，可这个不是，这个林致与不认识他，而且他现在也没这能耐。 在紧闭的门前蹲了将近一小时，霍祁才敢偷偷摸摸地穿墙钻进去。 林致与此时已经洗漱完了，半干的头发耷拉着，身体随意地趴在桌前写写画画。 霍祁看着门边紧盯着他，一只长腿弯起，蠢蠢欲动就要踹过来的岫飞，缓缓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贴着墙一步一步挪过去，霍祁站在林致与身后，看向他的身前。 桌上摆着一张大大的地图，山川水流都用显眼的颜色标志出来，上面有三个标着星星的地方。霍祁一打眼看过去，就马上认了出来——这是三大基地的方位。 林致与在其中两颗星星的下方标上「蓬塔」与「黎窟」，并把从黎窟通往蓬塔的方向做好标记，在画着树林的地方着重划了几个圈，代表这很危险。他的手不停在上面抚摸，手指沿着那条路来回走了好几遍。 研究完了之后，林致与又拿开做满了标记的纸张，露出压在下面的另一张地图。 较为陌生的地形，霍祁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靠着经验判断这应该是黎窟基地的内部地图。 林致与没有在这张地图上再写什么，他只是看着，好像已经把这地形全部记在了心里，拿出来最后熟悉一遍。 要行动了吗？霍祁想，林致与在那条小路上听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呼出一口长气，林致与把两张地图卷在一起，塞进一件衣服的衣袖里，接着把这件衣服挂起，像是如往常一般晾晒衣物。 做完这些，他回头，瞟了一眼霍祁，没说什么。 霍祁却默默缩到墙角，假装自己是床头柜。 其实刚刚那件事，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是在林致与冷漠的眼神下，还是有些心虚。 「去那边。」 林致与指向另一边更远的墙角。 「……不要。」 霍祁看着那个昏暗的角落，感觉跟蹲在那里跟蹲在门外面也没什么区别了。弱弱出声抗拒。 林致与看着心情还不错，听了他的反抗，没再说什么。只是关掉灯，踢了鞋子上床，不再理会他。 漫漫长夜本来很快就能过去，可林致与失眠了，他睁着眼，看向白茫茫的墙顶，或许是过于兴奋了，本来沉寂许久的记忆又出现在眼前，让他一闭眼就不可抑制地冒出了冷汗。 于是他草率地决定干脆不睡觉了，开始在脑子里规划逃跑之后的路线。 如果他能顺利逃出去的话。 突然，他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稍微抬起头，看向床尾。 第65页 是霍祁顶着充满威慑力的视线，慢慢爬了上来。 林致与本来该呵斥他下去的，但不知为何，他没有。他只是看着霍祁慢慢爬到他身边，然后虚虚地搂住了他。触摸不到的手掌在他身后轻拍，似乎在哄他入睡。 林致与看着霍祁的侧脸，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另一侧的手臂感到了一点压力，像是岫飞也跳了上来，挤在他的臂弯里。他没有去看，因为他感到了一点睏倦，一点充满安宁的睏倦，这睏倦慢慢平息了他的内心，他缓缓进入了梦境。 风声在窗户外喧嚣着，一点一点变小，接着消失，屋子里寂静无声。两个疲倦的人依偎着入眠。 第二日，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终于探出了头，将那被选中的人，一一吞噬。 第40章 黎窟（终） 起床时，霍祁非常庆幸自己现在是个「幽灵」。 昨天晚上岫飞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大翅膀一直扑棱。而且并不往林致与那边蹭，绕过他，只是一个劲的骚扰霍祁。如果霍祁有实体，那他背上应该能多出几个鸟的脚印，或许还会被那俩大白翅膀扇感冒。 林致与斜瞥了一眼委委屈屈缩在床脚的霍祁，抿了抿嘴，没对他昨晚的异常举动说些什么。 他快速起床洗漱，几分钟后，他裸着上半身出来。忽视掉眼睛忽地睁大的霍祁，他径直从霍祁身前走过，从抽屉里拿了一件黑色的。 没有人能帮助他，于是他用嘴咬着系带，再用手一圈一圈将绳子套紧，绑在腰腹部。 头发因着低头的动作滑落，有些遮挡视线，林致与啧一声，随意地甩了甩头把头发晃开。 他的表情淡漠无波，好像只是很正常地在穿一件麻烦的衣服。嘴里一直保持咬合的动作，贝齿隐隐露出，有些发酸，他加快手上动作。马甲上有很多口袋，他一一打开检查，确保里面都装有浓缩型的能量补充剂以及恢复药片。 林致与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这点跟霍祁很不一样，他不沉迷于健硕的体型，体力够用就行，只有薄薄的一层腹肌贴覆在腰上，胸前与后背都是柔和而骨感的，但却意外的非常和谐，从旁观者（尤其是霍祁）的角度看来，不可不称为是一具非常美丽的男性躯体。 不明真相的人只看脸和平常的表现，还会以为林致与是那种体虚的类型。是以当他穿上日常的外衣时，也是正好合身的，根本看不出来里面藏了这么多东西。 调整了一下让马甲更加贴合。林致与又挑了一双便于行动的高帮鞋，裹紧脚踝与裤腿，确保不会有多余的皮肤暴露在外。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了一眼因不知名原因红着脸的霍祁，眯了眯眼。 「……你在害羞？」 林致与有些语塞。 霍祁张了张嘴，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林致与想了想，轻笑着随意调侃了句。 「爬床的时候倒是看不出来。」 他不再管脖子也一起烧了起来的霍祁，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多年的宿舍，关上门离开，毫无留恋。 林致与今日走得一点也不急，跟前几日的两点一线很不一样，慢悠悠的，倒像是在观赏。 他晃到下城区，打眼望过去，那几个熟悉的位置上缺失了几个人，门口还有些紧绷着脸，看起来很紧张的人。那点意料之中的空缺让他心情很好，像是要飘起来。 霍祁看着他的异常，眼皮直跳，有些藏不住的担心。 虽然他知道未来的走向，知道林致与成功从黎窟脱离，知道这只是个幻境，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是那几乎被扒了一层皮的模样还是让他记忆犹新。 林致与没有在下城区停留多久，他观察了几分钟后，就按着熟悉的路线回到了中心大楼。 一进大门，他就收敛了外溢的情绪，挂上面具似的笑容。降低存在感回到办公室。 林致与坐在靠背椅上，眼神直盯着门口。今日来的人很少，他多出了很多空闲时间，但没有如往常一般再埋头写东西了，他只是盯着门口，只要没人进来，就一直盯，像在等着什么人。 直到接近中午，一群沉重而慌乱的脚步声才如期而至的响起。 章明先一步踏进来，他的身上多出了很多伤口，布满整个手臂，衣服上沾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伤处在走动中被牵扯到，他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 徐彤慢他一步，身上的情况也差不多。这是霍祁来这后第一次见到她，徐彤的模样有了大变化，本来乖顺地齐肩短发留长，扎到脑后变成一个马尾。脸上化着夸张的妆容，眼线直飞到太阳穴。霍祁有些好奇她的化妆品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东西已经不能只用单纯的稀少来形容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黎贺，他的实力最强劲，身上的情况也比前两人要好上不少，至少从衣服上来看，是整洁的。 章明一进来，就把正中央的矮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倒，自己整个躺上去，手从桌上垂到地面上，又抬起来放在肚子上，嘴里发出喟嘆。徐彤嫌弃地瞥他一眼，但因着虚弱说不出话来，她找了张椅子靠着。黎贺慢慢走到林致与身旁，不用多说，林致与温顺地起身，把凳子让给他。 林致与拿出两大卷绷带和几瓶药水，先处理黎贺的伤口。撕开衣服，他看到青紫的皮肤，挂上关心的表情，轻声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66页 没人出声，黎贺斜睨着他，脸上的表情极其不妙，似乎在不满于他的多管闲事。林致与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垂下眼，顺着他的心意噤声。这边处理完之后，他就换去徐彤那儿。 药水触及伤口，有些痛，徐彤嘶了一声，穿着矮跟鞋的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皱着眉说：「力气那么大干嘛？找死啊。」 「对不起。」 瞥了一眼蹲在他身边假装在帮他揉腿的霍祁，林致与低下头道歉，放轻力道，但这也没有缓解药水本身的刺激性，徐彤眉头皱得更紧，但没有再踢了。 章明鲤鱼打挺一般直起身子，看着提着药箱走过来的林致与，然后又看向一边闭目养神的两人，犹豫了几秒后，附耳过来轻声说：「下城区那几个杂种又闹事了，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组织的，他们胆子太大了，合伙挑衅，拦了黎哥的路，搞得黎哥和彤姐都特别生气。 「那伙人平常看着不出挑，不知道是不是从哪里找来了提升剂，居然变得特别难打，黎哥都受了不少伤，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出基地了……不过那群人还是打不过我们，已经全都被解决了。」 他看着垂头上药的林致与，安抚似地说：「他俩正在气头上呢……这个也别记帐哈。」 林致与点点头，给手里的绷带绑了个漂亮的结，然后退到一边，默默观察他们的表情。 现在已经到了午后，中心大厅里的人慢慢都走光了，外面一片寂静，刚上完药的三人也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林致与看着墙上的挂钟，他在心里数着时间，在分针走到他期待的位置时，他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神经质一般的笑容。 只见那三人突然睁开了眼，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眼神变得空洞，那样子居然与之前被林致与精神控制的几人一模一样。 同时控制多个高阶哨兵显然让他有些吃力，林致与的额角流下细汗，但这并没有减弱他疯狂的眼神，以及脸上的笑容。 这控制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林致与拿出之前藏好的长刀。他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死的，正好，章明的姿势与他父亲死时完全一致。 于是林致与站上那张矮桌，两手握着长刀，缓缓地刺下去，血喷溅到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白被染红，有那么一瞬间，身下的人在他眼里变成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胸口染着红，被几人压着，调笑着刺死。记忆涌上来，他变得有些茫然。 但突然响起的尖锐女声唤醒了他。 「林致与！你在做什么？」 情绪波动让他的控制减弱了，徐彤和黎贺清醒过来，瞪着眼睛往这边看。但林致与不只有一重保险，他拿起那瓶药水，在两人眼前晃了晃：「我在杀你们啊，看不出来吗……效力最强的脱力药水，感觉自己动不了吗？因为这个。」 他拿着染了血的刀，赤红着眼睛，加强了自己的精神控制。 「接下来是你。」 没有再耽误时间，他手起刀落，徐彤的脖子裂开一个大口。 接着，他转向黎贺。 「最后是你。」 林致与把锋利的刀刃抵在黎贺胸口，手上使力，利刃破开层层衣物，就要抵达心脏，却在划开皮肤的一瞬间被一股大力弹开。 背后猛的撞上墙，疼痛侵袭整个胸腔，他跌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接着马上又站起来。 顶级哨兵的力量果然不可小觑。黎贺在最后一刻挣脱了控制与药性，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狰狞着脸色看着他。 「就凭你？区区一个嚮导，也想杀我？痴心妄想。」 「对，就凭我。」 林致与没有争辩，他只是睁着染血的眼，握着刀，冲上去。岫飞从半空中飞出，挡住另一只闯上来的豹子。 黎贺的速度比他快得多，眨眼间就来到他面前，手握成爪，攀向他的脖颈，又被林致与的刀挡回。黎贺并不做纠缠，而是脚步一翻，跨越到他身后，腿踢向腰部，手臂勒住脖子，往下用力把他掀翻。 林致与手往后，迎着那力道翻身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刺，噗呲一声，他的刀刺中了黎贺的眼睛。 「啊——」 黎贺捂着眼，更加愤怒，他的腿灌满能量，踢向林致与的胸口。成功把人踢倒在地，他两步跨过去，在半路跳起，膝盖往下直接跪在林致与的腹部。 「唔嗯。」 林致与闷哼一声，鲜血从口腔里涌出，又被他憋在嘴里，只有些许从嘴边流下，染红他的发。 黎贺扯着嘴角，俯下身，手死死掐着林致与的脖子：「就凭你？」 林致与笑着，把嘴里含的血喷到他脸上，渗进眼上的伤口，和黎贺的血融合在一起。他嘶哑着嗓子，断断续续挤出声音：「对啊……就凭我。」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林致与的脸被血色充满，眼睛上翻，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就在那临界点，脖子上的力道一松。黎贺昏迷着，倒向一旁。 林致与喘着气，翻身坐起，把嘴里含着的血吐个精光。他快意地笑着：「都给你下了一次药了，怎么还能中招。」 他爬到一边，拿起拿把刀，又爬回来，用最后的力气，他握着刀，狠力刺下去。 「砰。」 金属碰撞声响起，刀在黎贺胸前断成两截。 林致与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破裂的胸口处露出来的金属——他居然在心脏上方植入了保护金属。 第67页 他愣在原地，看着碎裂的刀。 而这时，楼底下隐隐传来杂乱的人声，黎贺也皱着眉，有了又要挣脱药性的迹象。 林致与瞥了一眼钟，时间不够了，他不能再耗下去了。他咬着牙，看向这只完成了一半的计划。 不能再拖了。 他撑起身，穿上宽松的外衣，戴上口罩。飞速冲下楼，他走向一条完全不同的小道，这道路非常简陋，像是用锄头自己挖出来的。 走到下城区时，他抬头，愣了一下。 几个头颅闭着眼，被高高挂在城墙上，头颅下的身体摆在地上，有狗在啃食。 他全部都认识。这些人，都是被黎贺他们欺压，接着被他怂恿着去反抗黎贺的人。 低下头，林致与红着眼，不再看那个方向。他一路走到门口，把手里沉甸甸的包放在守门人手上，接着混着回城的队伍跑出去。 基地外面的环境与基地里面完全不同，更加开阔，寒冷。 林致与闷着头往前沖，他知道，只要黎贺醒来，守门人就会上报他的踪迹，他不能停。 有很多变异动植物缠住他的脚步，他没有武器，于是岫飞用它的喙替他开路。 他沿着昨晚划定的路线，翻过许多山，在河边稍微补充水分，继续往前跑，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一个废弃的城区里。 霍祁沉默着跟了一路，无能为力，只有心疼。他眼睁睁看着岫飞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林致与的体力也逐渐耗尽，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他蹲在林致与面前，林致与用最后的力气扯出一个笑，虚弱地说：「早知道把身体让给你了……疯一点，说不定就做成了。」 接着他闭上眼，如沉睡一般。 霍祁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林致与，数他身上的伤，数他越来越听不见的呼吸。 最后在极寒时即将到来的那刻，他等来了一只狼。 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起。 「活人？怎么还有幸存者流落在外。」 第41章 复仇 霍祁看见自己蹲下身，检查林致与的状况。那时候的他救下林致与还只是因为某种责任，现在的他看着这一幕只想骂当初的自己怎么不快一点。 越来越多人到达，他们把林致与抬上车。 车辆慢慢远去，最后消失在霍祁的视野里，剩下的只有路边破败的建筑。 空间扭曲着，变形，旋转，压缩在一起，最后变为一片虚无。 很安静，一片眩晕中，霍祁睁开眼。 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原本漆黑的窗外已经变得明亮，基地内的照明灯已经亮起，一个晚上就在这两次漫长的幻境之旅中悄悄熘走了。 入眼的只有他的宿舍，对比之下，更显得幻境中林致与的宿舍荒凉。 他被放在宿舍的小沙发上，平躺着，身上盖着一块毛毯，可能是把他安置在这的人怕他着凉。 一旁的小门打开，林致与走了出来，见他坐起身，并不惊讶，只是自然地笑了笑，然后指指窗外说：「天亮了，该走了。」就像霍祁只是很正常地睡了一觉，天亮之后就该起床一般。 霍祁怔怔地看着他，毛毯从胸前滑下。林致与身上还有些水汽，像是刚洗漱完。这一幕与他在幻境中见到的一幕渐渐重合，只不过现在他眼前的林致与，身上没有了那种孤寂而沉闷的感觉，也不再抗拒他，而是变得更加鲜活。 「好。」 霍祁也笑起来，回应他。一夜未睡，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疲惫，相反，他很清醒，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天亮了，总有些事情要解决的。 林致与拿上装备，在打开门的那一刻，霍祁叫住了他。 「我不阻止你，但你带上我好不好。」霍祁还坐着，抬眼看着他，下垂的眼睛加上可怜兮兮的语气，像是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我不想再站在一边，就那样看着了。」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话语，但这次霍祁等到了回答。 林致与握着门把的手变得青白，几秒之后，他转头，走进光里，语气很敷衍，但是脸上的笑和眼里的水色不敷衍：「好啊，快点，他们都在底下等着。」 霍祁连忙在关门声中爬起来，但是长时间蜷缩的腿有些麻木了，他摔了一跤，问题不大，他拖着像是有蚂蚁在啃食的腿下楼。 确实如林致与所说，其他人已经在底下聚齐，只空出一个位置留给霍祁。 徐北打量着同时迟到并且脸上都有隐隐笑意的霍祁和林致与，侧头靠近霍祁，用自以为非常低的声音问：「怎么回事？有情况？」 霍祁瞟一眼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感嘆道：「好久不见。」 徐北：？？？ 有病吗？不是昨天才见过？ 改装车摇摇晃晃，通过三道检查门后，终于抵达营地。 霍祁和林致与换上不显眼的作战服，混在队伍末尾，跟着领头的徐北冲进那片森林。 林致与回头望一眼远去的营地，轻声问：「你就这样走了真的没事吗？」 霍祁露出两排牙：「没事，有孟姐，她比我靠谱多了。」 两人在己方队伍里低调地等着，时不时浑水摸鱼帮蓬塔的士兵刺死几个敌人，但时间一点点过去，黎贺始终没有出现。霍祁舔了舔后槽牙，看着远处那一排车，他肯定在里面。 第68页 「那座山后面有一片湖，你知道吗？」霍祁碰了碰林致与的手臂，他其实清楚林致与肯定是知道的，林致与逃离黎窟的前一天在地图上着重标出的那几个地点，里面就有那片湖。 果不其然，林致与点了点头。 「你去那等着我，我把他引过去。」厮杀声催动了他的情绪，霍祁眼里是怒燃的战斗欲望，「你是嚮导，比我能藏。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弱，至少比他强。」 林致与深深地注视霍祁，几秒之后，他点点头，隐匿身形，奔往霍祁说的那片湖。 看着林致与走远后，霍祁放出白地，有阵子没见了，他怀念地摸摸白地的头，眼睛看着黎贺的方向，低声说：「好小子，靠你了。」 白地蹭蹭他的腿，往前走两步，发出了一声破天的长啸。能站在这个战场之上的，没有没听说过霍祁的。狼嚎声成功引起了人们的高度注意。 人们短暂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过来。 霍祁撕下脸上的面罩，露出张扬笑着的脸：「蓬塔的勇士！跟着我冲锋！我在哪，胜利就在哪！」 巨大的狼尾为它扫平道路，白地狂奔到队伍最前方，与西南会合，大杀四方。一名顶级哨兵的加入让形势瞬间变化，蓬塔呈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局面。 霍祁眼里露出久违的，如野兽一般的眼神。他被精神紊乱的牢笼禁锢了太久，这次，他终于可以无视，或者说，他刻意想要冲破那个牢笼。 紧迫的局势很显然让黎窟的士兵有些慌乱，不同哨兵之间的实力沟壑在基地每日的洗脑中被深深刻在他们脑海里，他们畏惧自己基地的高阶哨兵，同时也畏惧敌方基地的高阶哨兵。他们下意识地对这个大名鼎鼎的a阶哨兵出现流露出了恐慌情绪，被打的措手不及。 霍祁一手握着刀，一手拿着枪，鹰眼紧盯着四周的动向，两腿几乎要跑出残影。发达的五感支持着他的移动，他所经过之地，只剩下了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倒下的哨兵。 一声震耳的豹吼从远方传来，霍祁顿了顿，嘴角勾起，看向了那被迅速移动的金钱豹驮着的人。 终于把你逼出来了。 白地随着主人的心意行动，摆脱缠着他的人，转头与刚刚抵达的金钱豹缠斗。 白地的眼里冒出凶狠的绿光，嘴里发出威胁的吼声。它亮出利齿，身体往后蓄力，接着往前狂奔，在半空中一个跳跃，把黎贺顶下去，死死咬住金钱豹的背。 黎贺在空中翻滚两圈，落地后直接转身挥刀。 「锃——」刀与刀相撞，两人隔着金属刀片对视，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熊熊怒火。 「不过如此。」黎贺露出轻蔑的笑容。 「那你试试呢。」霍祁并没有被他激怒，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接着，他手里的刀逆转方向，直戳黎贺的心脏，又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往上挑。 刀尖在黎贺的脖子上方被挡下，霍祁在黎贺有些可惜的眼神中眯了眯眼睛：「有保命符啊，懦夫。」他当然知道黎贺为什么可惜，黎贺心脏前方的金属片就是林致与失败的原因，他记得清清楚楚。 黎贺冷喝一声，姿势改变，主动出击。 霍祁游刃有余地迎上，引着他往那片湖走。 忽然，霍祁的手抖了抖，本该清澈的眼白红了一块。 黎贺没放过这一点异常，他仔细端详着霍祁的举动：「你要精神紊乱了，趁早认输吧。」嘴上说着，他手里也加快了动作，精神紊乱的哨兵会狂乱成为黑暗哨兵，那种东西他只在别人嘴里听说过。据说黑暗哨兵能够以一己之力杀死数十个a阶哨兵，他不想亲自见识。 霍祁更加凶猛地发动攻势，边打边说：「同归于尽吧，死在黑暗哨兵手里，你也光荣。」 黎贺逃脱无门，只能被动地回手。黑暗哨兵没法消灭，那就要在霍祁成为黑暗哨兵之前解决他。 两人打了一个昏天暗地，两败俱伤。 霍祁握着刀的手越来越抖，眼睛开始迷离。黎贺也没好到哪去，四肢乃至腰腹上都是伤痕，他的刀疤眼上也添了一道新伤，新旧交杂着，霍祁觉得他更丑了。 终于，在抵达那片湖后，霍祁微微松了口气，跟着眩晕的脑袋倒下去。 黎贺心里一跳，抓住这个机会，握刀俯身。 刀剑越来越近，黎贺却突然一僵，眼神变得空洞，显然是被人精神控制的模样。与此同时，他的腿被横刀截断。巨大的痛楚让他清醒过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腿与身子脱离。 他躺倒在地上，疼痛让他青筋暴起，但他忍着，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那从不远处走出来的，非常眼熟的身影。 「是你啊，林致与，哈哈哈。我知道你为什么背叛我了，你爸妈也真是蠢。我吃着你的食物，穿着你爸爸的衣服，睡着你的床，那段时间是真爽啊……啊嘶。」 林致与没理会他，只是咬着牙，拿起他落在地上的刀，利落地捅进黎贺的手心。 黎贺哀嚎一声，但还是笑着，继续说：「当初在基地里帮你的那群人，你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吗？他们都被我杀了，头挂在墙上，身子拿去餵狗。」 林致与听着，又拿起刀，插进另一只手。他眼里是几乎能凝成实质的仇恨，手下的动作越来越疯狂，胡乱的捅下去，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让他痛，只是在泄愤。 第69页 他没有说一句话，但霍祁却感觉他心里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在哭泣。 艰难地爬起身，霍祁握着林致与的手，安抚地说：「用这个。」 林致与没有回头，顿了几秒，他接过了霍祁递来的枪，对准黎贺的胸口。 第一枪射出去，被金属片挡住，只留下一个凹陷。 黎贺闷哼一声。 第二枪射出去，凹陷变大了。 第三枪，第四枪…… 到第六枪的时候，那个凹陷裂开了，变为了一个小孔。 林致与握紧握把，对准那个孔，射击。 子弹穿过小孔，旋转射入心脏，又被胸口后背的金属片拦下，永远留在黎贺的心脏里。 黎贺死了。 林致与的肩膀一下塌下来。黎贺死了。 仇人杀死了，但是仇恨还在他心里。那些失去的东西还是回不来。他空空地望着地上的尸体，有些迷茫。 黎贺活着的时候，他为了杀死黎贺而活。现在黎贺死了，他还活着。 肩膀压上来一个脑袋，两人身上都是脏污，但两人都不在意，霍祁紧紧拥着林致与。 林致与侧头，霍祁血红着眼，皱着眉，看起来很难受，但还是对着他笑。 霍祁把那个度控制得很好，杂乱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刺响，脑里混乱一片，但他保持了一点理智，这点理智让他能够在悬崖边逗弄敌人，也让他抓住了唯一的解药。 「林致与，我为了你要精神紊乱了，你要对我负责。」霍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力度，双手缩紧，把人禁锢在怀里，「是你自己选的。」 「带我回去……深度连结，你逃不掉了。」 林致与转过身，回抱他。 对，他的仇人解决了，但他要对霍祁负责。 第42章 雨 霍祁喘着粗气，压抑着自己的狂暴欲望，他怕别人看见自己血红的眼睛，于是放弃了视觉。海啸般无序汹涌的精神力被薄如蝉翼的虚无边界阻拦，他不敢再使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哨兵天赋了。 一片燥热中，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柔软的手是冰凉的，令人舒服的冰凉。 那只手不轻不重地勾着他，时不时挠挠他满是茧的手心，让霍祁的脚步有些慌乱。稍微慢一点，那手好像就要从他的手心中滑落，无情地离开。稍微快一点，又怕惹那手的主人生气。 霍祁紧皱着眉头，一片漆黑里，他所剩无几的理智和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只手上。旁人的关心与询问全部被他抛之脑后，他只知道跟着那只手往前走。 他被引领着，回到基地，上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开门，进屋。 毫无预兆的，一个吻落了下来，印在他的唇上。 林致与独特的味道在他鼻尖炸开，强势侵入他的呼吸。霍祁微微睁开眼，他的眼睛还是血红的，像是细小的血管都被他暴动的血液挤破，让他比平时更多了一分危险。在那满眼的红之中，黑色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又显得十分乖顺。 与此同时，霍祁感觉到那如被岩浆灌满的精神域里，突然吹进来一股清爽的风，温柔而强大地抚平了他的眉头。 林致与的睫毛轻轻颤动，虔诚地吻着眼前的人。感觉到霍祁乱了序地呼吸，他抬起一点眼帘，朦胧地看着他。 两人的眼睛紧贴着，只留出一点点优越的骨相形成的空隙，睫毛交叉，拼凑成一只蝴蝶。他们对视着，献出自己的初吻。林致与和霍祁都毫无经验，于是只剩下了本能的举动与情感的宣洩。 林致与试探性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霍祁的唇瓣，力道很轻，像是一片湿润的羽毛抚过。这简单的触碰像是一下子点燃了霍祁。他迫不及待地迎上去，两手紧紧抱住林致与，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骨肉里。 林致与闷哼一声，舌根发酸。 霍祁的鼻尖贴着林致与的脸，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林致与脸上细小的茸毛。 「唔……等一下……」 「别舔……我身上有消毒水。」 林致与吸着气，在缓神的短暂时间里说。他控制不住这头发了疯的狼，霍祁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于是他只能拖着几乎要长在他身上的人，艰难地移动。淋浴头在两人头顶打开，温热的水淋下来，霍祁的动作顿了顿，稍微清醒了一点。 手上微凉，霍祁迷茫地低头，一个银白的手铐不容反抗地铐在他的手腕上，把他的双臂反铐在身后。 「不许动，手铐断了你就出去。」 林致与低声呵斥与嚮导分开、变得烦躁不安的霍祁。语气里明显的命令让霍祁一愣，他看着林致与，像一只等待着主人命令的大型犬。 在霍祁急迫的眼神里，林致与不紧不慢地，解开身上的扣子。他的身体上有一些在打斗中留下的伤痕，但并没有折损这具身体的美感。 水源源不断地从上方流下，林致与转身，把水流变小。一颗颗水珠凝在他身上，在灯光下闪耀，像是镶嵌上去的宝石。 林致与抬头，把因为沾水垂到眼前的头发全都捋到脑后，微张的嘴里发出一点嘆息，湿漉漉的眼神始终看向霍祁，看他兴奋的眼神，看他耸动的喉结，看他隆起的腿。 林致与简单地清洗了一下上身，眼神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后，他拿起沐浴露，转身。 第70页 霍祁的手臂一下绷紧，甚至衣服都被撑裂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在他眼前完全blooming的林致与。 水珠从林致与的背上滑下，流入凹陷，再被他的手腕以及露出一半的手指挡住。这过程显然十分艰难，林致与扶着墙，肩膀时不时抖一下。 霍祁的手臂青筋暴起，却记着林致与让他不许动的命令，只能喘着气，用眼神触碰一米之外的人。 在不断响起的水声中，林致与停下手里动作，转回身来。他的眼睛已经变得微红，但并没有脆弱在里面，只有混沌。 林致与赤足往前走，手指勾着霍祁的衣领，把他带入水下。 他轻轻一推，霍祁直愣愣看着他，顺势跌坐在地面上。 接着，林致与屈膝往下坐，蜜桃压在霍祁腿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霍祁。他笑着，轻吻了一下霍祁的额头，充当他乖乖听话的奖励。 「好了，可以动了。」 金属断裂的声音瞬间响起，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林致与闷哼一声，视野倒转，他的头下垫着一只炽热的手，整个人被压在了地面上。 小小的屋子里下起了春雨，先是温柔而绵密的，伴着春风缓缓落下，滴落在温热的泥土地上，像是情人的亲吻。慢慢的，雨急了，拍打着窗沿，发出巨大的声响。狂风从小巷子里吹过，鬼哭狼嚎一般。本来直挺挺矗立在地上的大树被压弯了身，打着抖迎接这如油的春雨。 雨势到达了顶峰，全部声响都被雨掠夺，泥地被全部浸湿了，变得松软，一砸一个坑。水点在地上炸开，落到鲜嫩的草上。 半夜，雨停了，狂啸的风声也停下。树叶里积攒的水珠一滴滴滑落下来，融进地面的小潭中。 霍祁抱起林致与，擦干他布满汗水与滑腻液体的身体。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之前积压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原来深度连结是这样好的一件事。 林致与有气无力地瞥一眼霍祁，手随意地盖在他脸上想把他贴过来的头推远一点，却被抓着亲了一口。 柔软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林致与陷入沉沉的睡眠。 警戒铃响起的时候，林致与被霍祁扶起来，睁不开眼睛，霍祁抱着他，为他换上外衣。出门的时候，他的腿还是酸软的。林致与嘆了口气，轻飘飘地瞪了一眼霍祁，得到霍祁立马看回来的无辜表情。小狗哪里有错呢，小狗只是太爱你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林致与还是感觉腰部隐隐作痛，他闭着眼，只能忍耐，却感觉总有人在看他。 林致与忽地睁开眼，不是错觉。 除了有事没事就看他一眼的霍祁外，其他人也在看他，并且看了他之后，还自以为隐蔽地，揶揄看一眼霍祁。 林致与眼神询问身旁的魏秦爽，魏秦爽犹豫两秒，红着脸附耳在他身边说了几句。 「你脖子上……有个好大的吻痕。」 林致与眨眨眼，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霍祁不让他看镜子了。他与眼神紧张的霍祁对视一眼，又嘆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看就看吧。 林致与正了正腰，闭上眼靠回去。没对身上的痕迹做出什么解释，也没对他人的注视做出其他的反应。 还能怎么办，他自己选的霍祁。 脸上不可抑止地露出一抹笑，霍祁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看若无其事的林致与。通过精神连结，他清楚地知道了林致与的所有想法。被纵容的感觉让他的心一下子飘到云端，他觉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他如此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嘘~我们悄悄看 第43章 滚烫 「今天让我上吧，孟姐。」下了车，霍祁对前方的孟菖说。 孟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霍祁。 霍祁点头，兴致很高的样子，说：「我可以上场了。」他有些迫不及待要展示一下没有后顾之忧之后，自己的实力了。 孟菖的眼神在他和林致与之间徘徊，明白了。她露出一个笑，转身继续向前，只留下一句：「小心。」 白地在原地疯狂转圈，发出短暂且音调很高的狼嚎。西南默默把狐狸耳朵拢上。 到了营地，霍祁刚准备出发，孟菖又拦住他。 「注意一点，你刚把对面主将杀了，他们急需鼓舞士气，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你也落得一样的下场。」 霍祁把黎贺引走的时候没被多少人发现，但时间一长，最后林致与带着发疯边缘的霍祁回来的时候引起的动静可大了。尤其是黎窟一方的人在湖底找到黎贺不成人形的尸体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是霍祁和林致与杀死了黎窟的主将。 霍祁不太在意，颔首说：「知道了，其实没什么区别。我杀了他，黎窟针对我；我不杀他，他和黎窟其他人一起针对我。没办法，实力太强就是这样，总要去承担一些莫名其妙的妒忌。」 孟菖抽抽嘴角，一巴掌拍他肩上：「臭小子。」 霍祁揉揉肩膀，张扬的笑容不改，他不管孟菖，一口亲在边上被他逗乐的林致与脸上：「等我回来。」 林致与笑的温和，如果忽视掉他脖子上的巨大吻痕以及他们所在的场合的话，这实在是个温馨的场面。 徐北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吗，他不记得当初自己和小仓鼠确定关系的时候有这么讨人嫌啊。 第71页 远方的敌人黑压压到来，说归说笑归笑，到了动真格的时候，霍祁还是要严肃对待的。 他穿上护甲，回头招呼尾巴缠在林致与腿上的傻狼白地，狼没理他。 霍祁又走过去拍在白地头上：「别玩了，走了。」 哨兵们浩浩荡荡地离开，营地里瞬间少了一半人。 果然如孟菖所说，霍祁作为重点捕杀对象，被黎窟一方针对了。 黎窟这次派出了几个没什么人认识的主将，阶级不算特别高，但是出手很疯，像是不要命。他们不理会徐北，专心围攻霍祁。 实力摆在那里，虽然对方人多，但是没有一个是出类拔萃的。比较难缠的黎贺已经被解决，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霍祁没多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只觉得他们好烦。 作为火力最中心，霍祁一刻不停地使出招式。他余光瞥见什么，转身踹出一脚，一条将近一米粗的巨蟒被甩到旁边的大树上，蛇尾缠在一人身上，把那人也带飞。树干承受不住压力，横腰折断，又压倒了几个穿着黎窟制服的人。 「嚯！」 一箭好多雕，霍祁心里惊嘆一句，自己果然是宝刀未老。 霍祁转头，一只巨型的鹅被白地撞开，鹅的大嘴刚好从他头上划过，看起来正想啄他。倒地之后，大鹅拍打着翅膀又站起来，嘴里「嘎嘎嘎」大叫，气势磅礴，像是准备啄死所有靠近它的人。不过大鹅没能嚣张多久，它刚跑两步就马上被白地咬穿了脖子。 霍祁心中一凛，大鹅的威慑力是刻在每个人心底的。第一次见这种精神体，危险度不高，但伤害还算挺大。 一些细微的动静被他捕捉，霍祁抬头，顶上的树叶丛中掉下来一只噗嘶噗嘶吐着丝的巨型蜘蛛。他当机立断，一刀飞过去斩断蜘蛛的两条腿。 蜘蛛嘶鸣一声，荡鞦韆似地用蛛丝把自己晃荡到另一棵树上。霍祁不纠结，直接把一边精神体是青蛙的哨兵喊了过来。让食物链去解决吧。 徐北加入进来，两人合作，效率快了很多。 一场战斗下来，霍祁身上落了不少伤痕。那群人好像并不执着要杀死霍祁，只是换着法地靠近他，刺向一些并不重要，哨兵也不会高度防范的部位。只要击中了，就立刻远离。 徐北纳闷地看着霍祁：「……他们就争一口气？」 霍祁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些伤对哨兵来说不算什么，不致命，也不影响生活，只是疼。但疼痛他早已习惯。 只不过回去时，还是有一些麻烦。 林致与低头，狠着力道为霍祁上药。 霍祁「嘶」一声，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不是致命伤，嘶，你轻点嘛，我都躲开了，但是他们人太多了。还不管徐北，就盯着打我。」 林致与笑着，轻轻瞪一眼霍祁，那眼神是软刀子，一刀一刀剜在霍祁身上：「出发前怎么说的？」 霍祁闷声：「我也没说错啊……嘶。」 林致与冷哼一声：「袖子撸起来。」 霍祁乖乖照做。他的手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但是每一道都不深，只是刚好见血的程度。 用霍祁的话来说，他故意装可怜都不会下这么轻的手，多晾会儿就癒合了。但是这点伤能让林致与这么关心他，霍祁还是很开心的。 林致与皱了皱眉，手下动作一顿：「不对劲，他们没理由下这么轻的手啊。刀上是不是抹了东西？」 霍祁瞅瞅自己的胳膊：「应该不是，刀是没有气味的，加了别的药水的话我可以闻出来。」哨兵对自己的五感非常自信。 林致与还是不放心，翻箱子拿出针，取了一管血。抽血留下的伤口都比那些刀痕要大，林致与感觉更加怪异了。 把那管血放好，林致与给霍祁上药。上到一半用完了，他又换了一瓶。 「这是什么？」霍祁看着没见过的包装问。 林致与轻声答：「研究所用之前带回来的植物样本研发的，这个用的是温和型植物，不过比之前那种痛感小，见效更快。说起来，之前病毒异动频繁，但最近好像停歇了一点。」 霍祁想了想，说：「最近天气状况也比前段时间要稳定，可能跟这个有关。」 林致与点点头，垂着眉眼继续上药。 霍祁看着他，忽然靠近，亲在林致与的头顶。 「嗯？」林致与抬头看他。 「搬来跟我住吧。」霍祁眼睛亮亮的，即使灯光非常昏暗，也看得出他的期待，「我去找孟姐换个大点的宿舍。」 林致与想了想，歪头，弯着眼睛逗他：「不要，我最讨厌收拾东西。」 霍祁听闻，不管自己药上了一半的手，抬腿就要走：「我帮你收，正好，我就喜欢收拾东西。我现在去找孟姐。」 林致与拉住他：「明天吧，现在太晚了。」 他挠挠霍祁布满厚茧的手心，挑着眼尾看他：「今晚我不走。」 霍祁回身抱住他：「好。」 * 半夜，霍祁却发起了烧。 之前没有着凉的迹象，非正常原因起的烧。 林致与第一反应，就是连夜把那管血送去研究所。但是在研究所等了一个小时，检测结果出来，血并没有问题。 夜正浓，基地里很安静，大家都还在睡梦中。林致与看着床上烧得越来越严重，甚至有些神志不清的霍祁，眉头紧紧皱起。 第72页 如果不是那些刀伤，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44章 内鬼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用烧的通红的眼看着他。 霍祁半睁眼，闷声说：「你去哪里了？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林致与摸摸他的头，还是滚烫的：「我去研究所了，你发烧了知道吗？」 霍祁盯着林致与，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好久没生过病了。」之前都是受伤。 林致与顿了一会儿，说：「肯定有问题……我们再抽一管血。」 他抽出被霍祁攥在手心的衣角，转身又拿出採血针和採血管。 霍祁缩在被子里，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进小小的採血管里。 林致与又要出门，霍祁拽住他。 霍祁心底突然出现一股委屈的情绪，他的身形很大，现在却像个小孩，他半睁着眼：「你不能陪我吗？我想抱抱你。」 林致与眼神动了动，不说话。 霍祁拉过林致与的手，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瓮声瓮气道：「我头很疼。」 罕见发一次烧，霍祁感觉自己有很多需求。他好热，想把严实盖着的被子甩掉，但是林致与不让他这样干，于是他就忍着。他又想把冰凉的林致与抱进怀里，可他的嚮导不仅不抱他，现在还要出门。 林致与垂眼看着霍祁。他感觉如果白地在场，它的耳朵和尾巴肯定是耷拉下来的。 他俯下身，亲了亲霍祁的额头，精神力同时安抚梳理哨兵杂乱的精神域，他哄着人，很温柔：「我就离开一小会儿，马上回来。问题肯定要尽快解决，不然恶化了怎么办？」 林致与慢慢扯开霍祁，留下岫飞陪着他，林致与带着工具离开。 又是一小时漫长的等待，林致与靠着墙壁，心里有几分焦躁。 机器提示音响起。 林致与盯着那不正常的数值，抿起嘴。 第一管血没问题，第二管却有。 林致与闭上眼，这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回溯。 晚上喝的营养剂？不对，营养剂都是随机分配的，他也喝下去了，但他没有任何异常。 霍祁接触了，但是他没有接触的东西，那是…… 林致与忽地睁开眼。 他赶回宿舍，找出那瓶新开封的药，然后又匆匆离开。 霍祁闭上因听见动静而睁开的眼，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门。骗子，说好很快回来，又走了。 林致与再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一个晚上就在这几个来回中熘走了。 他赶回宿舍楼底，装甲车已经在等待。哨兵们都蔫蔫地坐在里面。 孟菖眼睛一亮，下车走过来，抓着他说：「昨晚有很多哨兵都发烧了……」 林致与打断她，低声说：「我知道了，是这个药的问题。」 林致与停了一秒，看看周围，继续说：「这种药是专门供给哨兵的，从研发到测试到投入使用，从头到尾都由基地内部人员负责，按理来说是绝对安全的，但……我们基地绝对有内鬼！」 孟菖看着林致与，眼神渐渐变得严肃。基地鲜少有人员流动，出了问题，嫌疑最大的其实是林致与。林致与是外来人员，并且在研究所和医疗队都有任职，他有非常多机会在药里动手脚。 汽笛声响起，要出发了。 孟菖回头看了一眼：「你知道谁最可能是内鬼吗？」 林致与点头，很坦然：「是我。」 孟菖道：「这件事还需要往深了查，上面还不知道，但是你不能再跟核心队伍有接触了，我会交代巡查队负责，你也要去那边待一会儿……这是为了你好。」 林致与看向车里的霍祁，霍祁只露出一小半脸，靠在铁网罩住的窗户上。 他把眼神收回来，垂下眼：「……知道了。」 装甲车出动，霍祁才疲倦地睁开眼，他扫了一圈车里的人，没发现林致与。 霍祁猛地坐起身，精神力发散，找到了人，可林致与却离他越来越远。他侧头，望向窗外，林致与的背影已经变成了一个点，并且还在不断变小。 他坐立不安，一到目的地就跳下车追上孟菖：「孟姐，林致与呢？为什么没来？」 孟菖道：「别担心，只是一点小事，他马上会回来的。」 * 今日的战斗打得十分艰难，大面积的发烧还是对蓬塔的兵力产生了影响。哨兵们回城时，都无精打采的。 霍祁埋着头，咬住绷带，这次只有他自己给自己上药了。明明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和林致与相处了几个月后，他现在居然有些不习惯。这样不好，他想。 他放出白地，让狼咬着绷带的一端，但白地控制不好力道，直接把绷带扯破了。 霍祁泄气，烧了一天一夜的脑子失去了耐心。他放弃这个精细的活，心里想，还是等林致与回来吧。 林致与昨晚说马上回来。 已经过去一天了，他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知道林致与去哪了，孟姐不告诉他。精神力告诉了他，但是他找过去，却没有人搭理他。 霍祁有些生气，林致与不理他！明明已经建立了深度连结，他已经是林致与最重要的人了，林致与还是一出事就瞒着他。 如果林致与回来了，他肯定要……要…… 第73页 要怎么样呢？ 霍祁的脑袋晕乎乎的，好像烧的越来越严重了。他费劲地想，他肯定是捨不得不理林致与的，打也不可能，他好像拿林致与没有办法。 霍祁垂下脑袋。 而且林致与不回来。 * 深夜，孟菖走进禁闭室。空荡的房间只有两人的声音。 「查出来了。几个月前，蓬塔向黎窟借了一批医生，是那个时候插进来的人。」 林致与抿了抿嘴，他在离开黎窟时听洪博士提过这件事，但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黎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往蓬塔里安插自己的势力了。 林致与问：「解药找到了吗？」 孟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查到的时候，那几个人都自杀了。本来还只是怀疑，因为这个才快速确定的……至少现在你是清白的了。」 林致与苦中作乐笑了笑：「黎窟安排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我会逃到这里。他的主要目的是削弱蓬塔的力量，离间只是次要的。」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找到了内鬼，但是没有找到解药，霍祁和那么多发着烧的哨兵只能熬着，等待着研究所的进展，又或者是等待哨兵强大的天赋带来的身体消解能力。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还要撑着上战场。 林致与和孟菖对视着，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良久，孟菖说：「回去吧，霍祁还在等你。」 霍祁确实在等他。 林致与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霍祁裹着被子，背对着门坐在床上。 他绕过去，面对着霍祁。发现霍祁脸上全是闷出来的汗，手里还紧紧抓着被子，不愿放手。 霍祁低头，不看他。 林致与拽了拽，没拽动：「要闷坏了，怎么了？」 霍祁不说话，于是林致与悄悄用精神力作弊。 片刻后，林致与把头伸进隆起的被窝，亲了亲霍祁的耳朵，贴在他耳边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又让你担心了。」 霍祁还是不说话。 林致与搂着他的脖子：「抱。」 霍祁冷脸，撑了一秒，还是破功了。 他把人搂进怀里，滚烫的脸埋进对方的颈窝：「你昨天晚上好久都没回来。」 林致与反驳道：「我回来了。」他确实回来了一趟拿药。 霍祁闷声：「你没有看我。」 林致与认错：「对不起。」 霍祁说：「你今天早上也没来看我。」 林致与说：「对不起。」 霍祁继续说：「我去找你了，你没有回答我。」 林致与说：「对不起。」 其实是他没有听见，禁闭室好像有专门隔绝外界干扰的仪器，在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霍祁张了张口，好像没有东西可以说了。 「……」 「我一直盖被子。」 林致与说：「真棒。」 霍祁又说：「我自己上的药。」 林致与抬起一点头：「用的什么药？」 霍祁指了指桌上还没盖上的小药瓶。 林致与放心了，夸得真心实意：「真棒。」 霍祁这回是真的没东西说了，他沉默下来，眼睛盯着床头。奇怪，那里怎么有只狼在跳舞？ 林致与带着他躺下来：「睡觉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了。」 霍祁安心地看着他。 跳就跳吧，可能之前就有，是他没注意到。 林致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合眼，白天也没能放下心睡觉，现在已经累到了极点。但问题没解决，他放不下心来。霍祁滚烫的脸靠在他的胸口，林致与拍着霍祁的背，看着霍祁慢慢闭上眼。 * 居民区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床上坐起。 周晴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的动静，她抬眼，看着垂头不见声息的妹妹。 腿又疼了吗？ 她走过去，不带防备地弯腰看向妹妹的腿：「小颜，怎么了？」 「啊！」 周晴捂住自己的脖子，睁大眼睛看向周颜。 周颜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嘴唇染有一点血。她的眼神空洞地张开，没有一点神采。 「怎么了……」周晴颤抖着声音，脚步后腿，迅速远离。 周颜机械地转头，下一刻，猛的起身，四肢并用在地上爬行，快速朝周晴冲过来。 周晴抬起木桌，砸下去的时候又收了一点力道。这是她的妹妹。 木桌应声断裂，周颜也摇摆一下，晕过去。 周晴松了一口气，可脖子上的伤口却越来越疼，像是有一只手在不断地往外伸。她头上冒出冷汗，几秒后，失去了意识。 夜间巡逻的哨兵听到了一点动静，高度警惕。发烧的哨兵太多了，安排在夜间执勤的人也就少了很多。每个人负责的地域都变大了，他在几个小区域内来回走动，注意每一间屋子。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一处木门，那里面刚刚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哨兵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木门晃了晃，接着，从里面爬出来两个人。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扇门里，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低着头的人。 哨兵握着武器，判断出来他们已经失去了神智。当机立断，避开心脏射击。三人的动作顿住，然后按着哨兵心里预期的那样倒在地上。 第74页 哨兵松了一口气，刚想上前检查，边上原本紧闭的门却一个个打开了。射击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恶魔。 哨兵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基本判断，他被一个个失去理智的丧尸包围了。 清晨，黎窟的军队按计划到达，却看到了空无一人的蓬塔阵营。 领头人欣喜异常：「呵，统领果然神机妙算，他们的哨兵全都中了药，现在已经出不了兵了。」 「沖！我们去轰开他们的大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沖！」 黎窟的士兵非常振奋，失去了一个主帅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多大的损失了，现在，蓬塔只会损失比黎窟更多的高级哨兵！ 黎窟的士兵冲到紧闭的蓬塔大门前，拿起枪炮一顿猛击，大门纹丝不动。 黎窟的士兵并不气馁，基地大门是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守性能不可能差，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但是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继续攻击。 门锁渐渐的出现一条裂缝，黎窟士兵更加兴奋，欢呼着瞄准那点缝隙猛攻。 门打开了。 门内冲出来一群脸色青白，垂着头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第45章 丧尸来袭 听见异常动静的时候，林致与还没有闭眼。 怪异的惨叫声穿破塔的白噪声，被嚮导敏锐地捕捉。林致与靠在床沿，捂住怀里霍祁的耳朵，精神力探出去，脸色忽地变化。 那是什么？ 塔外围聚着一群走姿癫狂诡异，互相啃咬的人，他们的吼声如野兽一般，追逐着不明情况从门内走出的正常人。林致与的瞳仁颤动着，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久远记忆里的虚构形象——丧尸。 基地建立之前，绝境之中，不少人互相安慰着：「还是有希望的，想开点，好歹没出现丧尸。」但现在，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林致与只慌乱了一会儿，又马上冷静下来。乱世里经历的事情足够多，他知道慌乱起不到什么作用。 林致与一开始认为是黎窟基地投下的毒造成的，他紧张地看向怀里的霍祁。旋即，塔内的平静与塔外的吵闹提醒了林致与，这与发烧的哨兵无关。 林致与又想起了一直以来最关注的问题。 病毒，突然变得平静的病毒。 病毒在恶化的天气中变得越来越活跃，引起了一系列异变，甚至拥有了学习能力，但是前不久，突然变得平静。 现在则是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爆发。 「怎么了？」霍祁一睁开眼，就看见林致与凝重的神色，他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问。 林致与垂头，与他对视：「出乱子了……我推测是病毒又升级了。」 霍祁直起身，因高烧而混乱的脑子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放出精神力，但他同样听见了塔外的惨叫声。 林致与下床，走到窗边。灰暗的光线里，他看见塔的大门上爬满了畸形的丧尸，他们啃食着铁门，不断堆积。晚来一些的丧尸趴在前面的身体上，一层一层叠加，最上面的已经快要超过铁门的高度了。 丧尸的速度比他想像的还要快。 几秒后，丧尸果不其然翻越了铁门。 顶端的丧尸摔在地面上，手臂断裂，又被另一个掉下来的丧尸砸中，但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摇摇晃晃站起来。似乎是看见了楼里聚集的人，他朝着这边露出一个见骨的笑，接着快速冲过来。 这是一个由哨兵变异的丧尸，林致与做出判断。 「我们走。」 林致与拉上窗帘，马上做出决定，他们需要离开这里。宿舍楼里人群最密集，里面住的都是哨兵与嚮导，能力最强，所以基地初始建设时，对这里外加的防护措施就不足。 现在丧尸中还是普通人居多，一旦感染了楼中的哨兵嚮导，那危险程度将会直线上升。他们很容易被堵在宿舍里。 林致与还不清楚普通人类变异后，会不会出现新的能力，他不能贸然与大片丧尸对上。 霍祁反应过来，不多说话，马上开始行动，带上护甲和林致与的药箱。身体的不适被他强行忽略，他站在门口，等待林致与。 林致与在各个房间里穿梭，一旦基地里开始混乱，那基本的生存需求就会很难满足，他检查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只要有可能派上用场，他都带着。 最后往霍祁身上裹了一件厚衣服后，林致与拉着霍祁的手，往楼下沖。楼里已经有很多人，但不是所有，他们穿过人群。路过一间房时，霍祁停住脚步，他敲击房门。 「孟姐？咚咚咚，孟姐？」 「没人。」林致与说，房间里没有任何活物，他能感知到，「她应该在主楼处理内鬼的事，没回宿舍。」 霍祁顿了顿，拿出教官哨，吹响警戒口令，算是给楼里的人一个提醒。 他们继续往下沖。 丧尸已经到了楼底，三三两两成群，堵在狭窄的楼道口，张着鲜血淋漓的大口嚎叫。 霍祁拿出枪，一一瞄准心脏，迅速射击，但是用处不大，丧尸的心脏似乎对他们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了。 楼上又下来一批人，林致与抽空看了眼，接着马上出手。他瞄准的是丧尸的脑子。 第75页 脑袋掉落，丧尸的身体摇晃一下，倒在地上。 霍祁枪口微移，楼道口的丧尸应声倒地。 「特殊人种变异后会保留能力。」林致与说，楼顶本来是较为安全的地带，但是出现了丧尸。他猜测上方的丧尸是由具有飞行能力的精神体感染的。 霍祁点头，他本来想把队伍组建起来一起应对，但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不断射击着从各个房间里冒出来的丧尸，在弹匣打空之前，终于离开了宿舍楼。 在楼下，他们遇到了住在另一栋楼，现在同样装备齐全的徐北和魏秦爽。 「什么情况啊？」徐北射击刚从楼梯口里出来的一只丧尸，「我刚准备去找你们来着。」 「跟上。」林致与接过魏秦爽递来的枪，简短地说。 林致与没时间解释了，这情况好像也不需要太多解释。四人各显神通，放出精神体，快速在地面上以及半空中移动。 野兽一般的吼声越来越响，声音从四面八方出现，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了。 「孟姐应该在这。」路过主楼时，林致与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开口，「我去接一下她。」 他指挥着岫飞，不断升高，最后在一个窗口前悬停。 没人，林致与看着孟菖的办公室，门是打开的，他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会儿，有人类的气息，但不是孟菖。她应该已经离开了。 林致与往下落，与楼底等待的三人聚合。 才一会儿的时间，三人身旁已经聚集了一堆丧尸尸体，丧尸前进与异变的速度比他想像的还要快。 「孟姐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塔外涌进来的丧尸越来越多，林致与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他头一回意识到基地里的人有这么多。 「要继续等吗？」徐北看着即将到他们面前的丧尸大军问，他显然也受到了黎窟下的药的影响，现在苍白着脸色，看着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 这个场面也由不得他们再停留了，林致与和魏秦爽把两个哨兵围在中间，快速前进。 林致与领着三人，到达研究所，他拿出通行卡，把门刷开。 「这里暂时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密封且人少，位置偏僻，还有恒温系统。我们先在这里缓一会儿。」林致与锁死门，打开门上的防御系统，再加上几把最原始的铁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电，不能只靠智能系统，多来几道更安全。」 林致与环视了一圈研究所，把墙上能容许小型动物通过的排气扇拔下来，堵死，只留下一点点换气孔。 霍祁靠在墙上，看着林致与的一系列行为。 林致与接了一杯蒸馏水，递给他，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更烫了：「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霍祁点点头：「还能撑。」 其实他感觉不太好，身上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但这种时候说出来也没用，只能硬抗。 徐北眼巴巴看着他们，转头对魏秦爽说：「我感觉不太好，我也想喝水。」 魏秦爽心疼地拍拍他，找了个烧杯也给徐北接了一杯水：「慢点喝。」 林致与把背上的包脱下，倒在桌上，然后歪头示意魏秦爽：「你们的也拿过来。」 两人把带来的物资一一排开，检查缺少的东西。 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短刀，子弹，枪，但是缺少食物。 林致与皱起眉头，研究所有独立水源，他不用担心水分缺失，可食物是必不可少的。之前的粮食短缺事件之后，营养剂每天按需供应，他们各自手里都没有多余的，自然没人能带过来。 林致与转头看向魏秦爽，在场的哨兵都受到了影响，昨天还撑着病体和黎窟战斗。现在比较能靠得住的，只有他们两个嚮导。 「我们得再出去一趟。」林致与换了个弹夹，枪把在桌上敲击，发出沉闷的金属声。他抬眼，脸上是肃杀的表情，「趁着营养剂还没被抢光。」 第46章 破裂的大门 魏秦爽点点头，一向内敛的神情也变幻出一丝锋利。 「我们呢？」徐北察觉出来两位嚮导话语间没有带上他们的意思，有些急。 林致与笑了笑，走到一旁，从研究所的角落里拉出一个暗门，翻出两枚药片，分别扔进两名哨兵嘴里。药片在舌头上溶解，徐北的脸立马皱起，这玩意的味道那么邪门呢。 「解不了毒，但是能让你们好受一点。」 「安心待着吧，我们比你们想像的更强。」林致与转头，看向霍祁，挑起眉毛，精緻的容貌更多了几分自信赋予的艷丽逼人，「对吗？」 霍祁愣愣看着他，许久之后，应声：「嗯。」 解开一道道锁，嚮导们留下一个笑，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一片寂静，林致与双手举着枪，放轻脚步走在前方。魏秦爽盯着后方，背对着林致与。 精神力向远方扩散，林致与顿了一下。 有一批丧尸在五百米左右的方位聚集，数量不算少。 「怎么了？」魏秦爽低声问。 林致与放出岫飞，爬上蛇鹫的巨型翅膀：「地上那堆东西太多了，我们走高空战。」 翅膀扇动，岫飞竖直升空，穿过地上成片的丧尸，在林致与的指挥下往主楼飞去。在林致与的印象中，营养剂应该被存放在主楼的二三层。 第76页 地面上的丧尸察觉到异常动静，抬起头，用白色的眼珠盯着径直飞过的蛇鹫。他们破损的鼻子皱起，露出带着血丝的尖利獠牙，神情里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神智，如野兽捕食。 林致与往下看，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不久前他还在给他们上课。 残破的鸟叫声划破天空，一只巨型乌鸦驮着几只丧尸升空，乌鸦的羽毛在丧尸不知轻重的抓握下不断掉落，爪子缺损，露出森森的白骨。这是一只变异后的精神体。 乌鸦顶着锐利的尖嘴追逐岫飞，眼睛暴起，像是被某种寄生虫从内部顶出。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只丧尸没抓牢，哼哧哼哧吐着气，从高空坠落，摔在丧尸群里压出一片血花。重量减少，乌鸦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眼看着乌鸦就要咬住蛇鹫的腿，岫飞鸣叫一声，放低高度，斜着往一旁飞行，乌鸦紧跟其后，掉落的羽毛在空中留下一个「s」的轨迹。 乌鸦与蛇鹫在空中追逐着，翅膀上的两人都不太好受，林致与紧紧拽着魏秦爽的手臂，防止他被甩下去。岫飞越飞越猛，嘴里发出兴奋的鸣叫，它故意放慢速度，直直地往一栋大楼上撞，在距离仅有十厘米时，猛地调转方向，竖直往上。 乌鸦的反应慢了半拍，径直撞向大楼。「轰」的一声巨响，大楼一侧的承重柱被撞断，楼体倾斜，在空中摇摇欲坠。乌鸦带着背上的几个丧尸，摔进楼内，被掉落的天花板压住，不见动静。 「好样的。」林致与摸摸岫飞的嵴背，有些凌乱的呼吸平稳下来，他回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大楼，往底下聚集的丧尸群中吼了句：「躲开。」不知道底下还有没有能听懂他的话的人。 岫飞转向，继续按照原定路线往主楼飞。 主楼有些混乱，各种桌子房门全都倒落。地上满是木渣与碎片。 林致与和魏秦爽平稳落地，小仓鼠倏地冲出，耸着鼻子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在一片狼藉中穿行。两人跟着仓鼠一路向前，碎石落地，一个丧尸从楼梯上跳下，被魏秦爽一枪爆头。 仓鼠最后在二楼的一间铁门前停下，林致与看着门上被敲掉的锁，心道不妙，他的精神力探查到，里面有一名高阶哨兵。 他与魏秦爽对视一眼，打出手势，默数几个数后，他举着枪，踹开门后就地一滚。 一个身影无声从门上落下，冰冷的枪口抵在林致与的后脑勺。 与此同时，魏秦爽惊喜的声音响起。 「孟姐！」 林致与握着枪的手立刻放松，他拍掉孟菖手里的枪，换上笑容转身：「孟姐，你去哪了？出事的时候我们就去找你了。」 孟菖撇撇嘴，手里抢把旋转，她随意地跳起，坐在一旁银白色的铁柜上：「接上司去了，官大一级压死人。」 意想不到的回答属实让两人惊讶，魏秦爽愣了愣，然后接话：「那上司呢？」 孟菖举枪瞄准远处楼梯口露出的一个丧尸脑袋，射击，然后低声回答：「让他们自生自灭了。那群人在顶上坐得太稳了，早把外面的危险忘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瞎指挥我。」 她吹吹枪口：「现在，实力才是王道。」 孟菖又看着两人：「另外两个人呢？你们怎么在这。」 林致与回答她：「他们在研究所，烧还没退。我们怕后面供给不了，出来拿点营养剂。」 孟菖点点头：「研究所啊，好地方，我也去。」 她用指尖敲敲身下坐着的铁柜：「营养剂都在这了。」 林致与和魏秦爽放下身上的背包，照着孟菖的指引打开铁柜，冷气扑面而来，原来这是一个巨型冷藏柜，他们哐哐往里塞，直到几个包都装满。这些应该能支撑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了。 孟菖从铁柜上跳下，长腿稍微下蹲，缓冲之后又站起身：「走吧，我跟你们回去。」 她走到铁柜的后方，从底下抱出一只小熊，小熊的体积已经有些大了，但孟菖还是稳稳抱着。似乎是被一系列的突变吓着了，小熊闷在孟菖怀里，没出过声。 岫飞再次展翅，三人一熊在高空翱翔。 「等等，飞低一点。」孟菖忽然开口，林致与指挥着岫飞压低高度。两人顺着孟菖的眼神看过去，也凝住了神色。 他们视线所达之处，是一群普通的丧尸，但是不普通的是，他们身上穿的是黎窟的制服。 「去门口看看吧。」林致与说，另外两人没出声，但是林致与知道她们是同意的。 岫飞振翅，穿过基地。 在高空中，三人完整地知晓了现在基地的情况。居民区基本完全沦陷，丧尸在其中游荡，有些手里提着从某户人家里翻出来的肉，有些提着很明显是人类器官的部件。里面基本看不见活人了。 塔里情况稍微好一些，偶然能透过窗户看见楼梯间里穿行的三三两两的小队。但是人数也不多。 最让三人担心的还是基地的大门。 高达三米的大门从中间裂开一个大缝，不断有丧尸从缝中间钻出去，过了一会又钻进来另一个丧尸。 「黎窟刚下完毒，肯定要迫不及待来验收成果，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这一趟倒是把自己也栽进去了。」孟菖冷声说。 「怎么办？」魏秦爽有些无措，他看着身边的两人，希望得到一个回答。 大门不仅是基地的防守，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作用，它与基地的恒温墙是连通的。晚上外界降温时，紧闭的大门能起到维持基地内温度的作用，大门一旦破裂，极致的低温就能通过破损处进入基地，届时，恒温墙的效用将会大大减弱。 第77页 「……研究所也有恒温系统。」林致与安慰他。只不过容纳不了多少人，一旦基地内只有研究所能够维持生存的情况发生，那又是一场恶战。 「大门可以修补吗？」林致与转头问孟菖。 孟菖点点头：「可以，只不过需要一种特殊材料，还有特殊的技术。材料在主楼可以找到，但是技术有点困难。」 「什么技术？」 「我也不清楚，我是负责管理和打架的，基地的建设都是由技术员负责的。」孟菖往底下看了看，指向居民区里一个咬着栏杆的丧尸，「喏，技术员在那儿。」 两人顺着看过去，然后沉默了。 「先回去吧，研究所的恒温系统可以再撑一阵子。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繫上弧极基地。」孟菖说。 「弧极？」 「对，我们和弧极的交流比较少，之前因为粮食的事联繫过，他们没有参与到我们和黎窟的争斗里来，态度是中立的。我试着再联繫一下他们，或许能得到一些支援。」 「……先回去吧。」 岫飞顺着示意转向，朝着研究所飞去。 中间又吸引了几只拥有飞行能力的丧尸精神体，被背上三人的集中火力攻退了。 林致与刷开研究所的大门。 霍祁和徐北躺在地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与衣物，嘴唇发白，看着已经昏睡过去。 林致与放下包，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碰了碰霍祁的额头。 霍祁的精神域里一半着火，另一半却在下雪，他感觉身上冷热交替，即使裹紧被子也很难受。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林致与。 林致与往他头上敷了一块湿毛巾，俯下身与霍祁一起躺在地上，抱住他：「睡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霍祁睡着后，林致与起身，与同样从地上起来的魏秦爽对视一眼后，轻声说：「你照顾一下他们，我去分析样本，看能不能找出解决办法。」 他换上制服，拿出之前保存的血液样本。上楼进入密闭的研究室。 楼下的大厅里，孟菖拿着枪，守在门口，魏秦爽不断更换着两个哨兵头上的湿毛巾。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接近傍晚时，外界传来微弱的敲击声。那声音不像是在敲击研究所外壁，倒像是在很远的地方。 孟菖警觉地抬起头，声音越来越响，每次敲击之间的间隔越来越短。她和魏秦爽打个招呼，打开门走出去查看情况。 高空之上接近透明的防护墙上，不断有冷白色的，像石块一样的东西砸在墙壁上——是冰雹。 孟菖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冰雹的体积越来越大，发出的声响也越大，她看见在防护墙的某个地方，被砸出了一个蛛网一般的坑。 与此同时，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覆盖在防护墙上，从被冰雹砸出的坑里，慢慢落下来一股一股细小的水流，并且随着坑不断增多，水流越来越多，汇聚在一起，渐渐变成一个小型的瀑布。 第47章 末日 随着一块巨大的冰雹狠狠砸下，高空之上的防护墙忽地破开一个大口，雨水从不规则的边缘灌入，快速在地上积累，水势汹涌，短短几秒，就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并且有了越积越多的趋势。 「该死。」孟菖狠声骂道，她紧咬后牙，感到无比的憋屈。天灾人祸全都一股气涌上来，老天爷经常跟她们开玩笑，但这次好像是存心不想让她们活。 她快步回到研究所，拿起背包就开始收拾东西，同时让魏秦爽上楼把正在等待结果的林致与喊下来。 「出事了，快走。」 林致与匆匆忙忙赶下来，见到的就是打开的研究所大门，门外深度已经快超过门槛的积水，以及扑通扑通落入水中的冰雹。 他面色一变，走到门外查看情况，接着马上折返回来和孟菖一起收拾。 雨声越来越大，水快要淹进来，林致与把地上睡着的两位哨兵叫醒。霍祁和徐北还没搞清楚情况，但乖乖站起来跟着嚮导的指示行动。 「极寒时马上要到了。」林致与低声说，他拉过霍祁，往穿的已经很厚实的霍祁身上再加了几件，「把衣服全都套上，有多少穿多少。」 林致与又走到墙边一个房间里，拿出几套研究所的衣服，一一递给他们：「这个防水，你们加在最外面，不然里面的衣服浸湿了会影响行动。」 「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魏秦爽边收拾边问，手上动作不停，「外面的防护墙已经破裂了，现在离开，那就是直接面对严寒了，研究所里好歹能保温。」 「但是不离开我们会先被淹死。」孟菖跺跺脚，一会儿的功夫，水已经越过门槛，没过了她的脚背，幸好今天穿的鞋是防水的。她把包背在身后，再把安静等待的小熊绑在身前，「现在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万一，一会儿雨停了呢？」 「那就再回来。」 「好了吗？」她走到门口，回头问。 「等一下。」林致与又想起了什么，他快步上楼，拿下来几个打火机和酒精灯，把酒精灯里的酒精全部倒入一个罐子，他又从药箱里拿出两瓶酒精，几盒急效药，「应该够了。」 他背上包，和在门前等待的人会合。 水位还在迅速升高，冰雹也未有消减。一块拳头大的冰雹砸下来，将将要砸到他们所站的方位。孟菖横空一踢，冰雹顺着力道改变方向，林致与拉着霍祁退后一步，冰雹砸在门框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凹陷。 第78页 徐北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感嘆，本来混沌的脑子在这种场面的惊吓中清醒了一点。 林致与看着扑通扑通炸起水花的水面，抿了抿嘴：「我们直接去基地最高点吧，岫飞带我们飞上去，到主楼的楼顶。」 岫飞出现，展开翅膀。羽翼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有光泽，但还能支撑，五人爬上去。 冰雹不断从各个方位砸下，他们各显神通，心里有个共同的想法，不管如何，至少先把脑袋护住。 岫飞小小地鸣叫一声，作为提醒，接着升空，穿过偏僻的小道。 空中飞着的，不止他们几个。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积累到半人高，有飞行能力的特种丧尸全都升到半空。空中没有什么遮挡物，正常人类一露面就引起了注意。此时丧尸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簇拥着往这边聚集。 林致与紧紧抓着手中的枪，他跪坐下去，另一只手抓住岫飞的背上专门用来固定的羽毛。他抬头，眼神坚定：「大家坐好，要开始加速了。」 话音刚落，岫飞就开始提速升高，乌压压的丧尸鸟群驮着各自的丧尸主人在身后追逐，同时冰雹还在不断砸落，各种危机困扰着他们。岫飞穿行在各种建筑之间，颠簸转身。 孟菖回头射击，她放出精神体，棕熊巨大的身躯牢牢站立，它咆哮一声，浑厚的熊吼带着冲击传过去，丧尸鸟群的速度慢了一瞬，但又马上恢复。 棕熊不适合远距离攻击，用来击退丧尸鸟显然不太合适。 它压低身体，把五人拥进怀里，护住他们的头，冰雹毫不留情地砸下来，砸在棕熊宽厚的背上，但它怀里的人不受影响。 轰隆一声巨响。 林致与抽空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透过破裂的大门，他看见外界的水位比基地内还高，压强之下，基地的大门被汹涌的水流冲倒，水源源不断从外界涌入，在门口处形成一个坡。 湍急的水流冲进来，基地内的水面更加高涨，人群被冲倒，淹没在其中，分不清丧尸与正常人，他们全部积压在一起，像蚂蚁一样随着水流飘动。 「别过去！」霍祁突然出声，本来沙哑的声音被他强行放大，听起来十分狠厉。 林致与顺着霍祁的眼神看过去，一高一矮正对着的两栋楼之间牵着一根钢索，钢索挂在半空，两边都有人，一个男生身上绑着粗绳，挂在钢索上，似乎准备用钢索穿越到另一栋更高的楼上，听见霍祁的吼声，男生抬头。林致与认出来，这是陈柯。 「钢索换个地方绑！去另一栋楼！」霍祁接着吼，陈柯马上按照他的指示，牵着钢索从窗户中跳进另一栋矮楼，把钢索绑在离高楼最远的一端，钢索在两栋楼之间形成一个夹角，「对！上去！」 陈柯跳上去，双手紧握钢索，慢慢挪动，湍急的水流沖刷过来，推动他的腰，直接把他拍进了高楼中。那一剎那，他明白过来，如果按照之前那种绑法，在水流冲击过来的那一刻，钢索会在两栋楼之间形成一个「v」，而作为钢索上唯一的重物，他会被卡死在「v」的尖端。 矮楼中的人一一效仿，按顺序一个一个跳上钢索，水面增高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不得不加快动作。终于，赶在水超过脖子之前，他们让最后一个寸头的人跳上了钢索，寸头整个身体浸在水中，被水流沖往高楼。 在他即将到达那刻，一块几乎与人的胸膛一样大的冰雹猛地砸往钢索与矮楼的衔接处，钢索发出一点细响，瞬间断裂，寸头的身体失去支撑，在湍急水流的沖刷下飘走，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高楼处溢出几声哭叫，却又马上停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把时间用来伤心太过于奢侈了，里面的人却不敢多耽搁，在水面的追逐下，疯狂往楼上跑。 「小心！」孟菖提醒他，一只丧尸鸟猛然加速，刺向他的双眼，被身旁的霍祁踢开，林致与收回眼神，专心应对面前的困境。 冰雹下落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巨大，岫飞有意绕着冰雹飞，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冰雹落在它的翅膀上，落在棕熊上，护着人类的棕熊也开始打着抖。 人类攻击着不停想靠近的丧尸鸟，同时，敏锐地察觉到身下的蛇鹫速度有些变慢了。霍祁猛地看向林致与，握住他的小臂。 「快撑不住了。」林致与摸着身下蛇鹫的羽毛，他的脸色明显比之前苍白，但表情却看不出来变化，射击的动作也不见停顿，他杀死一只丧尸鸟，又说，「不过没关系，还能坚持到主楼。」 丧尸鸟越来越近，林致与观察了一会，勾了勾唇，他换了个小型炮，集中朝一处大楼攻击。巨大的响声出现，之前被他们撞歪的大楼彻底倒塌，楼梯从高处坠落，正好砸在丧尸鸟群之上，他们瞬间轻松了许多。 岫飞用最大的速度飞至主楼的半腰处，等背上的人一个个都从窗户里钻进去后，消失在半空。 楼内聚集着不少丧尸，见到他们，顿时兴奋起来，甩着凌乱的四肢往窗口沖。 白地和西南出现在地面上，扩大身体把身后人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它们快速俯下身，亮出獠牙，前后爪交替速跑，把丧尸群都压在爪下。 不过病中的哨兵没能坚持多久，上了两层楼后，狼与狐狸都消失在了原地，霍祁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 「没关系，我们已经到了。」林致与轻声说，他看着楼梯口，那上面的小阁楼就是主楼的最高层了。 第79页 五人快步跑上去，合上门挡住跟上来的丧尸，短暂地休息，他们紧盯着窗外，等待着来自雨水的判决。 基地已经完全沦陷在水之中了，稍微矮一些的大楼被整个淹没在其中，看不见一点踪影，水面上只有尖尖的楼顶以及少数几个漂浮着的人。 但他们似乎不太幸运。 雨从未停止过，水面不断上涨，很快，他们的膝盖也被浸没在了水中。 「我们还有希望吗……」魏秦爽红着眼，他已经精疲力尽了，逃亡之路好像没有尽头，他有些绝望，「这种情形，没有基地能幸免吧。」 「有。」孟菖说，「蓬塔的地势是三个基地里最低的，其他基地的水势必定没有我们可怕，撑住，水退了我就联繫弧极基地……撑住。」 「我们得去更高的地方。」林致与看着窗外，「我们得爬出去，去楼顶。」 楼顶很危险，要直面冰雹，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们站在窗台上，抱着墙角往上爬，幸好几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特殊人种，这动作对他们来说并不艰难，很快，他们就站在了楼顶。 这个时候，防护墙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高了，他们抬头就能看见被砸得认不出原来模样的顶，从那几个空洞之中，窥见真正的天空，破破烂烂的天空。 楼顶非常狭小，五人相互挤着，手牵着手，才勉强站下，没有空位给他们躲避，于是他们只能直面雨水，以及雨水里夹杂的冰雹。 破洞里露出的天空慢慢暗下来。 气温开始降低了，霍祁和徐北打着抖，本就发烧的身体对寒冷更加敏感，他们等待着命运。他们即将面临真正的严寒。 林致与侧头看着霍祁，非常担心。他发现霍祁的手腕上有一道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出来的伤口，浸满污水的布料覆盖在上面，感觉马上就要发炎。手被牵着维持平衡，他俯身下去，用牙咬开那一块布料。 脸贴在霍祁的手腕上，霍祁用牵着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林致与抬眼，在那处吻了吻。 水还在涨，淹过了他们逃出来的窗口，但是上涨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他们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冰雹砸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都撑着，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水涨到了他们小腿处，魏秦爽突然被一块稍大一些的冰雹砸中了脚踝，他惊叫一声，湿滑的鞋底在推力的作用下偏移，他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倒在水里，幸好徐北拉住了他的手，他被悬在半空中。 徐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把他拽上来。 只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想到。 严寒降临的那一刻，没有任何预兆，所有水都在一瞬间冻结成冰，魏秦爽维持着惊讶的表情，他的身体与其他人的小腿，都被冻在了新形成冰层中。只剩他与徐北相牵的手露在外面，还有些许温热。 「小爽！」 徐北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他急忙松开另一只手，用坚硬的枪把敲击冰层，试图把冰砸开，冰层纹丝不动，那比金属更加坚硬。旁边几人被冰封住小腿，移动不了，暂时无法给他提供帮助，只能看着他着急。 林致与突然想出了办法，他脱下背包，把酒精拿出来：「徐北，用火！用火化冰！」 徐北照做，他颤抖着手，脱下外层的衣服，把酒精倒上去，点燃，靠近冰层。他赤红着眼，握紧魏秦爽留在冰层之上的手，祈祷着：「坚持住，坚持住。」 冰层在火光下变得更加透明，用缓慢的速度融化，水冰混杂，魏秦爽的五官慢慢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冰完全融化了，徐北看着依旧维持着表情，如一座雕塑的魏秦爽，落下了泪，「太冷了是不是，我帮你暖。」 他把人抱出来，魏秦爽的身体冰冷而僵硬，他把人搂在怀里摩擦身体，试图暖化，没有作用。 边上几人也在这时用火化开了冻着他们小腿的冰层，他们聚过来，把火靠在一起给魏秦爽取暖。魏秦爽的身体慢慢变暖了，但还是僵硬的，睁大着眼睛，没有呼吸。 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人能说出话来。 徐北抖着手，没法接受这个结果，他把头埋进魏秦爽的颈窝里，泪全部涌出：「怎么会这样，明明撑了这么久，都快熬过来了……」 三人的眼睛也红了，他们围着徐北，手放在他背上轻拍。冰冻的基地之上，只剩下了他们几人，徐北绝望的嚎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冰面上。 慢慢的，徐北的哭声弱了，他的身体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剧烈颤抖，孟菖察觉到了不对，她轻声问：「徐北？」 徐北缓缓地抬起头，露出沾满泪水的脸，和一双血红的眸子。 林致与心里一惊，他的模样和之前霍祁快精神紊乱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徐北的症状要更严重。 徐北甚至还发着烧！这更加大了他发狂成为黑暗哨兵的机率。 三人都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没人离开，他们接替着，轻声呼唤。 「徐北……」 「徐北！」 「撑住……徐北！」 徐北露出挣扎的表情，他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嚎叫，指尖发白，头皮被他掐出了血。林致与试图帮他梳理，但他不是魏秦爽，起不到那么大的作用。 忽然，徐北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几秒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抱着魏秦爽的身体，快速奔往远方，远离了他们。 第80页 「徐北！」冰天雪地，没有物资，这个时候离开，只有死路一条，霍祁起身追他。可发狂哨兵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像，几乎是霍祁刚迈步，徐北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霍祁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远方，手慢慢握紧了。他回身，坐在冰面上，与另外两人相对着，每个人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 「撑住……撑住。」 孟菖的表情有些麻木，摸着怀里的小熊，低声说，小熊一直安静地抱在她身前，即使被冰雹砸中也没出过声，此时像是感受到了温暖，终于开始小声呜咽。 温度还在持续下降，没时间让她们悲伤了。 林致与爬到没被冰覆盖的位置，拿出所有酒精，把包里能烧的东西全部点燃，火剧烈地燃烧，给三人提供了些许温暖。他们围着火堆，直视着明亮的火光，心里不见多少轻松，他们要靠这个东西熬过这一夜，熬过了严寒，才算是真正存活下来。 火一点一点把所有东西都燃尽，最后他们甚至把背包都烧了，火还是在三人绝望的眼神中，黯淡下来。 孟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空洞，那里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但还是能透出一点天色，她给自己打气：「离天亮不远了……我们能熬过去的。」 霍祁握着林致与的手，与他同时出声：「对……我们能熬过去的。」 孟菖放出自己的精神体，棕熊把三人抱在怀里，勉强提供了一些温暖，她开了个玩笑：「它其实是北极熊，不怕冷，毛是是被我染成棕色的。」 林致与和霍祁看着她，勾了勾嘴角。 胸前的小熊不断挣扎，孟菖低头看了一眼，解开了绑着它的绳子，小熊挣脱出来，也像棕熊一般，张开身体抱着她们三人。 孟菖愣了愣，然后有些哽咽地摸着它的毛发：「好孩子。」 林致与和霍祁也撑着最后的一点力量，把近似半透明的精神体放出来，动物们围着中间的三个人类，让他们与严寒暂时分离。 三人互相抱着取暖，在极度的疲惫中慢慢昏睡过去。 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冰开始融化了。 林致与睁开眼，他还被棕熊抱着，岫飞和白地已经耗尽能量，消失了。 基地直观地展现在他眼前，白茫茫一片，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封的。透明的冰层下，可以隐约看见交叠着冻住的人和丧尸，血丝飘荡在他们周围。熟悉的建筑还是矗立在那儿，冰面上下，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看向身旁，霍祁皱着眉，还在睡，他的嘴唇发白干裂，折腾了一天，他的烧似乎更加严重了。 他又看向不远处，孟菖蹲在那里，头朝下，埋在怀中，看起来很不对劲。 林致与起身，快步走过去。 孟菖抱着小熊，脸上有一种悲伤过度而做不出表情的无力感，她沙哑着声音：「冻死了。」 「它自己都没多大，活了没几年，就想着保护我们。」 「……它冻死了。」 「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林致与摸了摸小熊的手，冰冷且僵硬。它没有熬过严寒，但是用自己的身体让他们熬过了严寒。他张着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阳光透过破烂的防护墙，照射进来，冰慢慢化成了水。 孟菖和林致与坐在屋顶上，林致与怀里还抱着霍祁，他还没有醒，但是至少还活着，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情况了，一夜过去，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看着冰完全消失，看着水慢慢消退，基地的废墟渐渐露了出来。地上堆积着各种尸体，人的、丧尸的、动物的，混杂在一起，被水泡得认不出面貌。血水被沖刷干净，露出来的地面是崭新而洁净的。却让他们感到无比恶寒。 有一件事情他们非常清楚。 基地……不复存在了。 水完全消退后，他们从窗户跳进房间里，下楼，在基地里找到一辆还能启动的装甲车，林致与把霍祁放在后座。然后和孟菖一起把主楼的营养剂全部搬空，然后开着车回到研究所。 研究所的智能系统已经被泡坏了，林致与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门打开。他把之前放在里面的营养剂和药品，以及一些必备物品都拿上。幸好密封措施做的好，这些重要的物品都没被水给破坏。 孟菖把小熊埋在了研究所的后面，这是基地最安静的地方，她觉得它会喜欢。 做完这一切后，孟菖开着车，带着林致与和沉睡的霍祁离开了基地。 不管多悲伤，他们总要把生活过下去的。 第48章 弧极 两天后，一辆装甲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路上。 孟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通讯器，这东西被水泡过之后就有些失灵，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关机，不需要的时候开机。 她的头发被自己剪短，此时利落地垂在耳上，给她增添了几分野性。 林致与望向窗外，平坦的大地一览无余，一轮金日挂在半空。这里本来是一片沙漠，但是前几天下过那场灾难性的大雨后，就有了水源，他甚至看见了几颗小树苗。不过应该是变异的植物，他想，正常树苗哪有两天就长成这样大的。 病毒确实升级了，他们在来到这里的路上看见了无数的高阶变异动物，数量远远大于之前所见。这对他们非常不利，车的引擎声随时可能惊醒变异动物，一旦打斗起来，还可能会引来不少丧尸。 第81页 他们正往弧极基地的方向驶去，两天都未抵达，本来不该这么慢，但他们刻意避开了城市，从人烟稀少的地方穿行。 地势原因，水淹没了整个蓬塔基地，然后又被冰封。林致与有些绝望地猜想，现在这辆车上的三个人就是蓬塔基地存活下来的所有人类了，人类总人口一次性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但是当他们进入外部的废墟城市后，才发现对于外部城市和黎窟基地来说，水只不过是淹没了不到两层楼。 导致废墟城市中还有大量丧尸幸存，黎窟基地的丧尸似乎也大量外出，一来二去，城市里变得十分危险。 他们刚刚挺过一场大灾难，需要养精蓄锐，所以改变了计划，选择了这条丧尸更少，但是路程更长，花费时间也更多的路线。 「联繫不上。」孟菖拿着通讯器在窗户上敲了敲，确定它已经开了机后，烦躁地捋了捋头发，说道，「他们那边情况估计也不乐观。」 林致与没说什么，只是往车后座看了一眼，霍祁还在昏迷中，他进入哨兵的精神域看过，白地也在沉睡。人和精神体都没有异常，他似乎只是在极度消耗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而已。 「时间是不是太久了。」孟菖仰着头，看着天空，突然问，「我说的是天亮的时间。」 林致与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没有钟錶，他无法准确判断，只是依据自己的经验，大概有这种感觉。车已经在路上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正常来说，他们应该已经停在一边，封闭车窗，打开车内的供暖系统来应对黑夜了。 「不知道是好是坏。」孟菖用食指摁着下唇，低声说。 「不会再有比上次更差的情况了。」林致与转头，回答她，声音很平静，「我们会活下来的。」 「没错。」孟菖笑了笑。 装甲车继续行驶，绑了铁链的轮胎在砂上飞驰，穿过茫茫的大漠，突然又停下。 孟菖看着眼前宁静的城市道：「避不开了，必须得从这里经过。绕路的话是一片密林，里面将近一半都是沼泽，大水之后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那就从这里过。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致与喝了口水，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说。 引擎继续启动，这是改装之后的车辆，声音很小，但绝不是没有。车慢慢驶入城市的主道，林致与打量着周围。 离他最近的大楼墙上有很明显的水淹痕迹，破旧的大楼底端颜色比上部分更深，墙皮鼓起，感觉一戳就要凹下去。楼底下的大门已经断裂，倒在地上。看破损程度，林致与猜测这是在更久远的天灾之中毁坏的，前两天的水灾更加重了这种破损，木头看着有一种海绵的质感。 车辆突然停下，孟菖看着不远处的加油站，轻声说：「我去看看有没有油。你留在这里守着霍祁。」 「好。」林致与说，「注意安全。」 孟菖解开安全带，拿着枪下车，然后将车门锁死，防止丧尸撬开。她迈开长腿，迅速穿过街道，找到掩体贴着墙移动。 林致与转移到后座，挨着霍祁，他的眼神一直跟着孟菖移动，他看见孟菖就地一滚，从树丛中间穿过，然后快速抵达加油站。紧接着，他脸色一变。 加油站的拐角处，一排丧尸慢慢走出，马上就要与孟菖正面对上。 同时，林致与所在的街道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易拉罐落地的声音，他迅速转头，弯腰把身体藏在车门下。 林致与抬手，轻轻转动早就设置好的反射镜，观察外部情况。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对排列整齐的丧尸，林致与感到非常奇怪，这些丧尸紧密排列着，不看周围，也不去搜刮食物，不像是丧尸，倒像是训练中的士兵，与他一开始在基地里见到的那些很不一样。 丧尸队伍踏着整齐的脚步，皮肉掉落的嘴巴一开一合，甚至像是在念口号。他们慢慢靠近，转眼就来到了车辆的前方。 林致与屏气，紧张地看着反射镜。 丧尸队伍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放弃队形，朝着街道的尽头狂奔过去，这样倒是像林致与所认识的丧尸了。他看见丧尸抵达的地方，有一小队人慌忙从楼道里逃出，四分逃散，却又在巨大的人数差异下很快被捕捉。 尖叫声传到林致与耳里，被捉住的人被几个丧尸分别抓住四肢，接着，丧尸往不同的方向用力，鲜血涌出，本来完整的人体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尖叫声戛然而止。然后是另一个人的尖叫。 林致与的眼神慢慢凝住，丧尸仿佛变得更加聪明了，不仅仅是因为排列的队形，还有此时他们的享乐神态。血肉模糊，但是林致与依然能从细枝末节里察觉到那几个丧尸的情绪。他们捕捉人类不止是为了填饱肚子，倒更像是在娱乐，他们为人类濒死时发出的哀嚎感到愉悦。 解决完那几个人，丧尸提着人的四肢，又排列好，踏着整齐的步伐消失在街道尽头。 林致与松了口气，他直起身，转头想看看孟菖那边的情况。一只手却从身后探出，捂住他的嘴，压着他的身体往下，非常熟悉的气息，林致与没有反抗。 贴了防窥膜的玻璃外，一只丧尸贴在上面。丧尸带着狰狞的笑容，他的眼皮已经缺失了，圆形的眼珠整个露出来，直接在玻璃上压成半圆。他撑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车内，持续了几分钟，确定没有动静，才离开。 第82页 这次是真的安全了。 霍祁松开捂着林致与的手，扶着他起身。 「你什么时候醒的！」林致与看着他，有些惊喜地问。 「就刚才。」霍祁回答，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林致与打开水瓶餵了他一口，「你藏起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只不过情况紧急，我没出声。孟姐呢？」 林致与指向窗外：「她去加油站了。」 他看着加油站的方位，孟菖以一敌十，和棕熊配合着，游刃有余地在丧尸群里作战，她的身形时不时飞跃而起，在空中回旋后踢向丧尸。 林致与忍不住在心里发出感嘆，在基地的时候，他鲜少见到孟菖直接参与战斗，这次算是长见识了。 「放心，孟姐很强的。」霍祁靠过来，脸上是十足的信任，「不然为什么她是总教官，我还得听她指挥。姐可不是白叫的，孟姐比我靠谱多了。」 「你身体怎么样？」孟菖那边似乎不需要帮助，林致与转头问霍祁，「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霍祁摇摇头，「反而感觉很好，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你睡了整整两天。」林致与拍拍他的胸膛，肌肉没少，「我差点以为你要一直睡下去了。」 霍祁双手一展，把林致与拥进怀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没事了，我醒过来了不是吗？都熬过去了。」 林致与嗯了一声，把头埋进去，没再说话。 「叩叩。」 窗户被敲响，孟菖已经解决了那边的丧尸，迅速回来。 孟菖提着铁桶，放入扩容后的后座：「几十年的老傢伙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哟，霍祁醒了。」 霍祁点点头。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孟菖剪短的头发，但他没有询问，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极端危险，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当然是短发更适合求生。 孟菖没多问，她坐入驾驶座，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两人：「确实出异常了，天到现在还没黑。」 林致与说：「丧尸好像也变化了，有秩序了。」 孟菖颔首：「我也感觉到了，我有种直觉，他们背后好像有人指挥……不过有个好消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太阳不落，气温就不会降低，至少我们不用再忍受那种寒冷了。」 林致与和霍祁笑起来，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再也不想体验一遍之前那种感觉了。 副驾驶上放着的通讯器突然发出滋滋的声音。 孟菖皱着眉，随意地拍了拍通讯器：「啧，我就说这玩意总在用不着的时候开机。」 下一刻，通讯器里传出清晰的人声。 「滴——，您好，这里是弧极基地。」 孟菖一下直起身子：「您好，我是蓬塔基地负责人，孟菖——」 「孟姐！」林致与突然出声，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街道的尽头，「丧尸来了！」 「该死。」孟菖低骂出声，她不得不关闭好不容易联繫上的通道，压低身子等着丧尸群经过。 第49章 徐北 丧尸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如果不是特殊人种拥有精神力感知，他们很难躲过这些从各种角落里突然出现的傢伙。 林致与压低身体，把自己摺叠成最小，眼睛紧紧盯着反射镜，看着看着，他突然眯起了眼。 这群丧尸很奇怪，他们并不观察周围，不太完整的眼睛只看着前方，像是有早就预设好的目的地，整齐地往前走。内圈的丧尸都伸着一只露着白骨的手，共同抬着一具深黑的棺材。他们的节奏非常统一，跟着内圈的棺材移动。 丧尸身上的气味本就很难闻，血与腐肉混杂，或许还有些不知名的寄生虫，他们本来已经习惯了。但随着那具棺材的靠近，一股更加难闻的味道侵袭了三人的鼻子。 对于气味敏感的哨兵更是皱紧了眉。那种气味很难描述，像是被冰封的腐肉刚被化开，初次接触到空气后发出的腥臭味，并且可能还浸泡了类似于福马林的化学物质，更是让那种气味加重了。 丧尸走到装甲车附近时，臭气变得更浓厚了，霍祁冷着脸，一动不动地憋气。 沉默着，腐臭的气息慢慢远离。 三人抬起头，不约而同地看着丧尸远去的方向。 「不太对劲。」林致与皱着眉，轻声说，「我们得去看看那具棺材里放的是什么。」 霍祁点头，那种臭气挥之不去，好像还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的脸色不太好，他把头埋在林致与肩上，呼吸他身上的气息，闷闷地说：「这些丧尸明显是有人指挥的，说不定就是棺材里的东西。」 「等等。」孟菖打断他们，她拍拍手中的通讯器，通讯器发出一阵一阵的电流声，「通讯器有反应了。」 「滴——，您好……」 「我是孟菖，蓬塔基地遭遇毁灭性天灾，现只剩下三人，我们正前往弧极基地，请求援助。」 「请您稍等，我们这边会尽快向上汇报，马上给您答覆。」 孟菖迅速说完诉求，等对面说完后立刻关闭通讯器，看向另外两人：「丧尸应该没走远，我们跟上去。」 他们锁好车门，挑隐蔽的通道走，在丧尸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 到一处十字路口，他们停住。 因为在路口的另一条道路上，迎面而来一队相同的丧尸，他们与抬着棺的丧尸撞上，然后围在外圈，融成了更大的队伍，接着一齐往前走。 第83页 这样的情形在之后的路上也发生了几次，丧尸队伍越来越大，到最后，霍祁一行人已经看不见围在中间的棺材了，只能看见外围一圈一圈的丧尸。 丧尸不断往前，最后在一个巨型空地停下。抬着棺材的丧尸继续往前走，而其他丧尸则是停在了这片空地上，丧尸越来越多，像是周边所有丧尸全部都到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一时间臭味，噪音全都到了极致。 林致与猜想这里在出事之前应该是个工厂，边上有着一条条管道似的房屋，顶上是被铁皮覆盖，但现在变得镂空的屋顶。透过孔洞斑驳的铁皮，能看得见里面的格局。此地非常空旷，丧尸聚集，并且没有遮挡物，很容易被发现。他们不能再往前跟了。 他往附近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栋较为高的楼，在楼顶应该能看见这边的动静。 林致与指了指那栋楼，用手势示意霍祁和孟菖。 两人点点头，跟着他往那边跑。 到了楼下，他们又停住。 楼道破败不堪，唯一的入口处传来不小的声响，他们躲进一旁的小巷里。不一会儿，从楼道里出来一小队丧尸，他们的目的地很明显，也是那片工厂。 「怎么像是在举行仪式？」孟菖与两人对视一眼，低声说。 「上去看看。」 他们小心地进入那栋楼，不敢放松警惕，谁也不能保证这里还有没有丧尸残留。 楼道里瀰漫着腐烂的腥臭味，墙壁上满是血迹，他们目的很明确，直往最高楼而去。 楼梯在大约一半高度的地方断裂，五阶楼梯消失。此时，工厂那边又爆发出一阵极大的声音，像是兽吼，又像是丧尸在欢呼。他们不作犹豫，后腿用力直接跳了上去，迅速往最高层冲去。 最高层的一面墙壁脱落，更方便了他们观察，林致与蹲在墙角，看向工厂。 本来就十分拥挤的空地更加拥挤，并且往外扩散了，密密麻麻全是丧尸，他感觉如果当时他们留在那，最后还是会被外散的丧尸逼得往别处逃窜。 忽然，像是在脑海中得到了什么指令，丧尸突然不约而同往两边靠拢，空出中间一条较为宽阔的道路。 在道路的最尽头，慢慢走进来一个丧尸。他与其它丧尸都不同，肢体协调，身上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及其不合身的西服。但是在他高大身材的衬托下，倒也显得有几分好看。如果不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着明显的青白色尸斑，他可能会被认为是一个正常人。 在西服丧尸的边上，四个丧尸抬着那具棺材，跟着他往前方走。西服丧尸的手中，握着一束沾染了血的花。 两边的丧尸不断欢呼着，簇拥着西服丧尸与棺材往前，直到西服丧尸抵达了工厂的最前方，站在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高台上。 抬着棺材的丧尸先跳上高台，把棺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揭开了棺材板，露出里面已经看不出模样的，但是很显然是人的尸体，尸体也如黑暗丧尸一般，被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西服，怀里放着一束花。 林致与蹙起眉，这场景有些眼熟，倒像在举行某种婚礼，一个丧尸，和……一具尸体。 接着，西服丧尸跳上去，在越来越大的欢呼声中，他慢慢转过身。 林致与的眼睛突地睁大了，有些不敢相信他看见了什么。同时，霍祁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孟菖也吸了一口气。 西服丧尸的脸缺了一块，头是凹陷的，像是从高处狠狠坠落后脑袋着地的样子。剩下的大半张脸五官清晰，眼睛是全黑的。脖子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咬痕。但就是这已经变了模样的半张脸，却让他们全都湿了眼眶。 ——这个西服丧尸，赫然长着与徐北一模一样的脸。 林致与的眼神颤动着，目光慢慢落在那具棺材上，他有种隐隐的猜想，那具棺材里的人，很可能是被徐北抱着逃离的，魏秦爽的尸体。 徐北突然抬眼，看向了三人所在的方位。 林致与的身体顿住了，他想起来，徐北在逃离前，就有了狂化的徵兆，而那全黑的眼睛，更佐证了他的想法。 徐北，很有可能在变成丧尸之前就狂化成为了黑暗哨兵。黑暗哨兵的体格与精神力都远远超过了普通哨兵，才支撑他在那种必死的境地里吊着一口气。但也就是这口气，让他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了丧尸。 那么……徐北现在…… 林致与额角落下一滴汗。 「跑！」孟菖突然出声。 第50章 天亮 话音落地那一刻。 站在工厂大坪上的丧尸全部齐刷刷转头，看向三人所在之处。嚎叫声不断响起，原本拥挤异常，几乎黏在一起的丧尸大军分散开，同时朝着小楼跑来。 统一的脚步声踏在地上，一时间，林致与感觉楼体都在震动。 「快跑。」 孟菖短促地喊了一声，拍了拍林致与的肩，接着毫不犹豫地从脱落的墙壁处跳下楼，不等缓冲，脚刚落地就飞速往丧尸的反方向狂奔。 霍祁拽着他一起跳下去，用最大的速度跟在孟菖身后。 极速飞奔，三人的呼吸不可避免地乱了，但这点动静全被身后一阵一阵的脚步声掩盖，他们丝毫不敢放松。 城市的地形并不复杂，只有住宅与狭道，这方便了他们逃跑，但同时，也他们找不到好的掩体躲避奔涌而来的丧尸。 第84页 「我们去车上。」孟菖对着两人，大声吼。 「啊？」耳边全是风声和丧尸的吼声，霍祁只看见孟菖张着嘴，说了什么全都没听见。 「……孟姐让你往车上跑。」林致与拉着霍祁稍微放慢了速度，等他听清后又提速。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还好丧尸全都聚在了工厂前方，才让他们逃亡的路这么顺利。要不然可能会从城市各方位都冒出几个丧尸，把他们包围在其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绕过几个弯后，他们稍微和丧尸拉开了一点距离。装甲车还好好地停在原地，孟菖猛地跳入驾驶座，刚坐下就一脚猛踩油门，装甲车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霍祁和林致与往前冲刺一步，拉着车门，从降下的车窗里钻进去。 「呼——」孟菖看着后视镜里紧追不捨的丧尸，握紧方向盘，呼出一口气，「坐好，我加速了。」 推背感瞬间袭来，霍祁抓着安全带，突然想起什么，问：「孟姐，你什么时候学的车？」 「忘了……可能十几年前吧。」孟菖看着他，眯着眼笑，「放心，我车技好着呢。」 孟菖转移视线，专注看着路，又轻飘飘补了一句：「而且哨兵嚮导撞一下也没什么，死不了。」 林致与轻笑一声。装甲车经过一个大坡，漂移落地。他往后看，丧尸还在车后紧跟着，但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一时半会是追不上的。 「还好这车改装过，水泡冰砸都没坏，换普通车来，说不定还没我们自己两条腿跑得快。」孟菖的肩膀稍微松懈了一点，她把眼神放在远处，笑着说。 车在水泥铺就的平坦大道上飞驰，渐渐远离了城市，进入一片草原。草地上有几只弯腰吃草的牛，哞一声就被石头下压着的变异植物勒死。 林致与看着窗外。天空变得碧蓝了，完全不似在基地里那般雾蒙蒙。他们已经在外游荡了很久，太阳始终没有要落山的迹象，大雨好像是一个标志，自那之后，白天越来越长了。 油桶在后座晃荡，随着车的转动滚来滚去，发出乒桌球乓的声音。 「那个丧尸……是徐北吧。」林致与垂着眼，低声说。 霍祁脸上的笑淡下去，他嗯了一声。 车里的氛围顿时变得低沉，心上的巨石掉下，本来被三人刻意忽略的事在颠簸之后又被提起。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孟菖沉声道，「徐北没有追过来，不代表他没有威胁。他会控制那些丧尸追过来，就说明他已经认不出我们了，已经被丧尸同化了。」 「你们需要一直保持警惕，要知道，黑暗哨兵的实力是没有上限的，更何况他现在……」 孟菖嘆口气，眼神灰暗，脸上是沉痛的表情。徐北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变成这种情况也是无法预料的。 孟菖的手攥紧又松开，继续说：「低阶哨兵成为丧尸之后的实力尚且成谜，徐北是由高阶哨兵转化为黑暗哨兵，再转变成丧尸的。病毒作用在人体上，会有什么具体变化还不明朗，但我觉得，至少在徐北身上，是促进作用。」 她看向后视镜里的两人：「他拥有了号令其他丧尸的能力。」 蹙着眉，林致与若有所思，这无形之中与他一直在研究的东西联繫起来了，半晌，他接话：「这或许说明，丧尸之间是有一种阶级制度的，或许要比人类之间的更为紧密。他们互相之间的交流并没有通过语言，也不需要动作，仿佛是有某种东西在控制着他们的大脑。」 林致与转头，看向霍祁，提醒他：「我们之前捕捉的变异动物，在拥有语言能力之后，已经有了这种倾向。而在丧尸身上，这种奇怪的现象更加明显了。」 「在他们身上一定存在一种相同的物质，这种东西连结了所有寄生的生物，控制了他们的思想。」林致与顿了几秒，缓声道，「我觉得，这个连结了所有生物的物质，就是病毒。或者说，病毒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并用这种思想取代了寄生生物的思想。」 「徐北应该保留了一部分自我。」林致与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声音也随之变大，「至少他还记得魏秦爽……或许是暴走的精神力与病毒进行了对抗，形成了一点缓冲区，让他强烈的自我意识能够躲藏在两者之间。」 「他或许能够被唤醒！」林致与紧紧握住霍祁的手，兴奋让他不自觉地用力。 孟菖紧压的嘴角松动了些许。没有明显的表现，但车内的气氛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又活跃起来，这种美好的畅想是她们都希望的，徐北或许有一天能够回归。 「徐北现在可比之前威风多了。」霍祁笑着说，「追我们的那些丧尸比基地的哨兵都要多，他之前只管着一个哨兵小队，现在直接成了丧尸统领。」 「对啊。」孟菖勾起嘴角，又放下，「比我强，我已经成光杆司令了。」 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孟菖往外瞥了一眼，把油门踩到底，「没事，小问题。」 林致与跟着探头，一根手臂粗的藤蔓缠在车轮上，与铁链紧紧绞在一起，在快速滚动的轮胎下渐渐被压扁，挤出绿色的汁液，变成车胎上的小装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藤蔓这种植物会出现在草地上，但确实是小问题。 他收回头，眼角瞟到什么，又凝住。 林致与逆着光，紧紧盯着天空之上的金日，原本高悬的太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落，不一会儿，晚霞就布满了天边。 第85页 孟菖冷静地关上窗户，打开车内的恒温系统，温暖的气息顿时填满了小小的空间：「气候又变化了。」 林致与睁着眼睛，直视完太阳后立马坠入黑暗，他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只是空洞地睁着。他茫然地看着霍祁，那模样与之前在黎窟基地有几分相像。 霍祁把他的眼睛盖上，过了几秒后，拿开手小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难过。 林致与反应过来，蹭蹭他的手：「都过去了。」 他转头看向孟菖：「白天的时间太久了，我感觉是之前的三倍。」 孟菖打开加强远光灯，前方视野顿时明亮起来：「嗯，确实是三倍左右……这倒是没什么，反而对我们有利，只不过……不知道这个黑夜会不会也延长。」 她又走了一段距离，把车停在远离植株的地方，关掉远光灯，打开车外的防御装置：「休息一会儿吧，看看情况。能天亮就好，天不亮就继续抹黑走。」 黑夜里异常安静，也许寒冷让变异动物也缩进了巢穴。一时之间，三人耳边只有各自的呼吸声。 「滴——」 一直保持开机的通讯器有了动静，如一声惊雷。 三人瞬间清醒，孟菖从打平的座位上弹起来，凑到通讯器前接通：「这里是蓬塔基地孟菖。」 通讯器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好，我是弧极基地的负责人，彭灏。我们已经接受到你的请求，同意接收你方剩余人员。请问你们现在的方位，是否需要我方派人援助。」 孟菖：「我们已经到达弧极基地领域内的荏夏平原，预计马上就能抵达弧极，不需要援助。」 彭灏：「好的，祝一切顺利。弧极基地欢迎你们的加入。」 「嘟——」 通讯器挂断。 孟菖拍拍方向盘，重新启动装甲车：「都醒醒啊，赶夜路了。我们开快点，应该能在天亮前抵达……如果天正常亮的话。」 引擎声再次响起，装甲车顶着能照亮五百米的大灯，在草原上飞速往前。林致与和霍祁都看着窗外，警惕着一切异动。 月亮高悬在上方，却被云盖住一半，没在地面上投射出多少明亮。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孟菖踩住剎车，装甲车停在紧闭的大门前。与蓬塔基地一模一样的大门，但是他们都清楚，这里是弧极，蓬塔已经不存在了。 天还是没有照着往常的节奏亮起，黑夜依旧笼罩着这个世界。 孟菖按了两下方向盘的中心，刺耳的汽笛声透过大门传入。 几分钟后，通讯器再次接通：「门外的是否是你们？」 「是。」 金属碰撞的声音出现，从门缝里透出一束光，然后慢慢变大，直到能容纳一辆车。 孟菖开着车往前，车完全进入后，又被拦下。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哨兵举着手，拦在车前：「稍等，请下车接受检查。」 三人对视一眼，照着指示下车。消毒水随之喷洒在身后的装甲车上。 他们跟着哨兵，进入一间小屋子，几个护士打扮的嚮导拿着针：「请坐在这里，伸出手臂，我们需要抽取一点血液进行检验。」 窗外的哨兵给他们解释：「现在严防丧尸，你们是别的基地过来的，在外界待的时间太长了，需要检查体内是否携带了病毒，冒犯了。」 孟菖转头，笑着回答他：「没事，严格一点对大家都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林致与已经按着霍祁坐在了凳子上，动作行云流水地拉开他的袖子抽取了一管血：「可以顺便帮他查查他体内是否有别的有毒物质残留吗？他不久前中过毒，放心，不是传染性物质。」 得到肯定回答后，林致与放下心，坐在另一张凳子上等着抽自己的血。 一通流程走完后，他们被带到另一间屋子。 那个领着他们的哨兵依旧在他们窗外，他继续解释：「结果出来之前，你们要现在这里待一会儿，大概五天左右。这里的设施都是齐全的，完全可以支持三人的生活，有什么缺的东西可以按铃，会有人回答你们。」 三人说好。 检验结果出来的比预想的要快，两天之后，三人就得到了化验结果无异常，能够进入的通知。同时，霍祁也被告知体内确实含有一点杆状病毒的残留，但影响不大，可以自行消灭。 他们在熟悉的哨兵的带领下进入弧极基地的最后一道门，在门后见到了彭灏，那位一直在通讯器里与他们联繫的弧极基地的负责人。 第51章 狼的正确用途 「欢迎你们的到来。我是彭灏。」 几乎是门一打开，这句话就传入他们耳朵里。 与低沉的声音反差很大，彭灏事实上是个长相非常温和的中年男性。他的身材甚至可以算是瘦小，一米七八左右，比走入门内的三人都要矮上些许，在哨兵里算是非常罕见的。 彭灏的眼神很温和，眼睛和嘴角都有一些细纹，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与他气质不太相符的是，他的肩上蹲距着一只缩小型的角雕。 角雕的头部和颈部都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淡灰色，身体部分的羽毛是黑色的。顶冠竖起，眼睛半合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像是在审视，它的利爪泛着冷光，在彭灏的肩上勾起一片褶皱。 第86页 孟菖挑了挑眉，心里有了定数。她走上前，伸出手与彭灏握了一下：「你好，我是孟菖，几个月前我们也在通讯器里就粮食问题有过交流，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她侧过半个身体，又向彭灏介绍身后的两人：「这两位都是蓬塔基地的顶尖高手，霍祁，林致与。」 「久仰大名。」彭灏微微点头，向两人致意。 话是这么说，但霍祁和林致与心里都清楚，只是客气而已。 彭灏转身，带着他们往前走，他身上穿着军装，动作却很儒雅，他边走边说：「我带你们了解一下弧极的基本设施，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 外界还是黑夜，基地内的灯光亮着。 「最近天有些异常，你们在外界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按照往常来说，现在应该是上午，但……」彭灏耸了耸肩，角雕也跟着扇动翅膀抖了抖，「如你们所见，夜还很深。」 「还没有摸清楚规律，基地的作息也没有调整，大家还是按照24小时的日夜观生活。」 往前走了一会儿，他继续说。 「之前那波丧尸潮也影响到了我们。」他顿了顿，微微抬头看向三人，「就是人形变异物种，我们称之为丧尸。」 「我们也是这样称呼的。」 彭灏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说：「但是还好被控制住了，没有大范围爆发。我们把丧尸隔离起来，装在笼子里，哦，就是那里。」 他指向一个低矮的平房，门和窗户都被多层铁片封住，墙壁上有一些带血的手印。隔着一些距离，拉了一圈警戒线。 「观察了几天，确定没办法解决后，我们进行了集中投票，在居民的集中意见下，对丧尸进行了处决。」 「看。」彭灏指向头顶，三人跟着望过去，是与蓬塔一样的天空，高处贴近防护墙的地方，有几根支架，支架上有一些工具，「冰雹降临的时候，也对我们的防护墙有了影响，但技术员反应及时，对防护墙做了临时加固，所以很幸运，大降雨并没有影响到弧极。」 彭灏站定，有些悲悯的眼神看向他们：「对于蓬塔发生的一切，我们深感惋惜。接近三分之一的人类同胞遇难，我们心里很不好受，希望你们能带着那份希望，融入弧极，在弧极继续延续希望。」 孟菖和霍祁愣愣地看着天空，林致与点了点头：「我们会继续往前走的。」 彭灏拍了拍他的肩，迈步向前：「我对蓬塔的制度有一些了解，但不是很深。弧极是混住的，特殊人种与普通人种住在一起，日夜都有哨兵和嚮导执勤。」 他停在一个栅栏旁：「现在的人比之前少了很多，空出来很多房间，你们的就在这。丧尸爆发后出入方式改了一下，从这里上。」 他拉住旁边的一根铁索，脚在墙壁上轻蹬了几下就跳上了四楼的平台。示范完之后，他灵活地又跳下来：「一二三层的楼梯都被截断了，这样会安全许多。你们等会儿可以带着行李上楼。」 彭灏拿出三串钥匙，上面挂着一些小方块：「你们的房间在5楼，钥匙上刻了房间号……打不开就多拧几圈，还是打不开就看看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锁。有些住户会为了自身安全做些额外的防护措施。这个方块记录了你们的信息，保存好。」 孟菖接过来，放在随身的小包里。 「你们是想现在回去，还是跟我再转转？正好我现在有空。」 三人对视一眼，孟菖说：「我们想再了解一点。」 「走吧。」 弧极的道路交叉和拐弯都很多，他们看着周围，努力把地形记住。 「那边是科研所，重点区域。现在的形式千变万化，人类的生存都靠那里面的人了。」彭灏背着手，慢慢地走在路边，倒是很有领导的气质。 林致与多看了几眼，科研所的四角都站着两名哨兵，一名面朝里，一名面朝外，确保没有死角。看的出来，这里确实是重点保护地区。 「他之前也是蓬塔基地研究所的。」霍祁转头对着林致与笑了下，然后推着林致与的背往前，「可以加入弧极的科研所吗？」 「哦？」彭灏转过身，看着林致与，几秒后勾起嘴角，「人才当然是欢迎的，我会和科研所的负责人推荐你，当然，具体要等他们考核之后再决定。不过我相信你能通过。」 说话间，基地的灯突然暗了下去。他们往外看，天空呈现出一种暗红的色彩，原来是天亮了。 一声钟响，本来安静的基地突然喧闹起来，各个楼里都涌下一些人，杂乱无章地往同一个方向前行。 「十二点了。」彭灏和身边穿过的人打招呼，「那边是食堂，食物是严格控制分量的，每天中午发放。在基地的南边和东边还有其他食堂，你们下次得了空可以去看看。」 「好了，时间到了，我该走了，你们可以自己再逛逛。哨兵和嚮导的统领应该最近几天会联繫你们，之后的任务会由他们来交接……不用担心适应不过来，事情会多到让你们没空想其他的，哈哈，我开玩笑的。」 「我的联繫方式在你们房间里放了，一进门就能看见。有困难可以再联繫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已经融入弧极了。」 角雕已经变大，张着翅膀在地上等待，彭灏站上去，最后留了一句后，迅速消失在他们面前。 第87页 「我们先回宿舍休整一下吧。」孟菖拿着钥匙，分给他们。 霍祁接过钥匙，握在手心，没给林致与。 林致与看着他。 霍祁说：「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林致与由他去了。 铁索确实提高了一点安全系数，普通丧尸四肢不协调，无法上楼，四楼的高度也很大程度上防止了丧尸堆叠。正常人类只要经过训练，也很快能熟练使用，唯一的不便只有通行人数。但只要锁链数量足够多，也不会影响太多。 他们拽着铁索，稍微尝试几次后就找到了技巧，一个接一个上去。 宿舍楼里没有人，他们按照钥匙上的宿舍号找到自己的房间。没有遇到彭灏所说的情况，霍祁很顺利就打开了门。 房间很洁净，比他们预想的要大一些，床上摆着一些成年男性的服装。弧极确实准备了很多。美中不足的只有床的大小无法容量两个成年男性。 「我去把你房间的床搬过来。」霍祁说。 他速度很快，林致与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立刻开始行动。 林致与跟过去，刚想问问他要怎么搬，就看见霍祁把床上用品都挪开，然后几下就把床拆成了四五块大木板。 ……哨兵都喜欢把力气都用在这种地方吗？ 霍祁扛着支离破碎的床，很轻松就通过了两扇狭窄的门。 林致与靠在门上，歪头看着霍祁把白地放出来，拿着两块木板以及中间衔接的钉子对白地说：「咬一下，用力。」 白地看着他，有些疑惑，但还是张嘴对着霍祁说的地方咬下去。 钉子受到巨大的咬合力，死死钉在两块木板之间。 霍祁摸摸白地的脑袋，夸它：「真棒，这边也咬一下。」 孟菖听到动静，过来围观：「厉害啊！」 白地抖抖耳朵，以为又多了一个人在夸它，更有兴致了，指哪咬哪。 林致与：…… 很快，一张改造后的双人床在一人一狼的努力下完工。霍祁把两套床垫和被子都铺上去。 「好了。」 第52章 猫头鹰 本来空旷的大厅此时被涌入的人群填满，边上的人群非常杂乱，相互挤压，队伍排列着，但秩序不太明显。 人声很嘈杂。 林致与抬头，看着不远处，那里站了一只麋鹿，毛发是金色带棕的，很漂亮。麋鹿的头高高昂着，尽力不让自己的角挡住经过的人。 「麻烦让让。」 林致与往边上挪了挪，一个嚮导从他身边挤过去，角落的麋鹿也抬着自己的大脑袋跟着嚮导的动作往外走。 短暂的休息后，他们从宿舍出来，现在正处在弧极基地最大的食堂。 他们的行李很少，大部分私人物品都在蓬塔被水泡坏了，带着上路的都是维持生命体徵的必需品。三个人加上三只精神体，仅用了一趟就搬完了。倒是收整宿舍花费了他们不少时间。 来的路上问了路人，知道他们已经错开了刚开始发放食物，最拥挤的时间点。但抬眼望去，这里的人还是很多。 不过效率还挺快。 「有点意思。」孟菖看着领完食物从她身边穿过的人，笑了笑，抱在胸前的手往侧后方指了一下，然后对着身前的两人说，「这里食用的似乎是罐头。」 霍祁回头，视线在食堂里游走了一圈，点点头：「没有别的了，应该全都吃这个。哈，也挺好的，至少没有苹果味的营养剂了。」说最后一句时，他特意贴近了林致与，在他的耳边出声。 林致与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 三个陌生面孔难免会引起一点注意，而且哨兵嚮导都极其敏锐。在这待了一小会儿，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感受到了至少二十个悄悄投过来的视线。 耳尖轻动，林致与微微侧过头，听见有两个人在谈论他们。 「……那几个人没见过啊。」 「我听说啊，好像是从其他基地过来的。不知道基地为什么要接收，之前另外两个基地就有摩擦了，可别再牵连到我们……」 「……」 听着听着，林致与垂下眼，这里的居民和所在基地的态度基本一致，对于战斗都很抗拒。 「到我们了。」霍祁戳了戳林致与的后腰。 林致与往前看，不知不觉，他前面的队伍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他探出小半个头，观察对方，整个过程非常简单。 那人把小方块在下方扫了一下，半秒后，橱窗里就伸出一只机械手，把罐头放在橱窗下的小桌上，那人拿走，就结束了。 林致与往前迈了一步，看见了橱窗底下闪着红光的小窗口，他把彭灏给他们的小方块放进去，小窗口由红转绿。他有样学样，领到了自己的那份。 罐头拿在手里有些分量，他退到一边，在等待的时候翻转着罐头，观察这个新鲜物品。 侧面是一些简单的图案，有些被磨平了。底下刻着一行小字，让他们在食用完之后将空罐头放到指定的回收地点。 「直接吃吧。」排在最后的孟菖也领完了，她走过来，指了指对面的小房子，「那边就是回收地点，也省得我们再跑一趟。」 林致与拉开罐头，封口很紧，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开口的一端只能掀开一半，可能是为了防止这一部分遗失。 第88页 罐子的四壁都很厚，空间不算大，巴掌大小，一指高度。土色的食物填满了整个内壁。内部非常干燥，看不见一点水分，林致与拿勺子戳了戳，毫无反应，简直像一块砖头。 「压缩的。」霍祁使了点劲才把里面的东西敲出来。他拿在手里，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响起，「还行，有一点像饼干，饱腹感很强。」 林致与拿着勺把里面的压缩食物全搅碎，才挖出来一勺。确实饱腹感很强，他才吃了一口，就感觉到了胃部的充盈，跟营养剂的效果类似。他抵着舌尖，仔细分辨，猜测这应该是由某种肉糜和淀粉坚果类的食物混合而成。 解决完吃饭问题后，他们把罐头放入回收处。那里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每个人都是一个罐头，但是罐头的大小好像不一样，像是量身定制。 他们又在基地里逛了逛。弧极基地的占地面积与蓬塔相差不大，但是丧尸之后，人少了很多，现在看起来就难免有些空旷。 一声钟响后，路上就彻底没了人，只有在街角严肃立着的哨兵记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时间已经是下午，但防护墙外的太阳才刚刚升起。 道路的尽头突然急匆匆跑出来一小队哨兵，伴随着警哨，他们从三人的身旁穿过，然后直直地沖向大门，出了基地。 同时，一旁的大楼里也下来几个提着大包技术员，在嚮导的帮助下升到高空，贴近防护墙，在某些地方进行加固。 三人看着技术员所在的位置，几分钟后，一大团黑色物体突然扑在防护墙上，发出「嘟嘟嘟」的敲击声音。 这像是一个信号，接着，防护墙的其他方位也都被同样的一大团黑色物体盖住，敲击声接连响起。一时间，基地被这群黑色物体笼罩，天色都暗了几分。 奇怪的噪音惊动了基地里的所有人，譁然声出现，参差排布的大楼里，透明的窗户上挤满了人，楼底也不断有反应迅速的人跑出大楼，逃去别的地方避难。 敲击声持续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用处，那团黑色物体又远离，然后以更大的速度冲击回来，发出更大的声响，像是以撞破防护墙为目的。 没多久，哨兵到达，射击声也跟着响起。枪管里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细网。细网严丝合缝地贴在防护墙上，慢慢缩紧，把黑色物体全部罩在其中，然后猛地封闭，从防护墙上掉落下来。 异常没有持续很久，半个小时后，动静全部消失，哨兵们依次从基地大门进来。 霍祁盯着那些哨兵，不一会儿，瞄到一个眼熟的。 是之前带着他们做检测的哨兵。 他等哨兵的队伍走到他附近，凑上去问情况。 哨兵看了他一眼，拿着头盔，甩甩满是消毒水的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突然有好多猫头鹰冲上来，变异的没变异的都有。哦，我们队长好像说是日夜更换影响了它们的生物钟，导致了动乱。」 霍祁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拍拍他的背：「知道了，谢了兄弟。」 他回到孟菖和林致与的身旁，将那位哨兵的说法复述了一遍。 知道事情的轻重，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点压抑神色。 孟菖闭眼，拍着额头：「要命，忘了这茬了。」 林致与皱着眉：「……不太妙，现在还只是个开始。日照时间变长肯定还有别的影响，对气候，对繁殖周期紊乱，生物链失衡之类的。就是不知道，影响有多大，什么时候到来，又对丧尸和病毒会有什么作用。」 他们看着坐在嚮导精神体上缓缓从高空上降下来的技术员，不约而同嘆了口气。死里逃生之后，生存的阴云又一次压下来。 「活着真难。」 沉默了一会儿，三人在基地里继续收集信息。直到象徵着夜晚的钟声敲响，他们排队拉着锁链爬上楼，回到宿舍，摸索着夜间的管理制度。 孟菖隔壁住了一个嚮导，似乎并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交流，回宿舍的时候全程低着头，直接忽略了站在走廊的他们。 除此之外，他们住的这一层貌似没有其他人了，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听见其他宿舍的人回来的声音。 两天后，一个平常的午后，霍祁正陪着白地玩。床头摆着的通讯器振动。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握住兴奋扑上来的白地的嘴筒，歪了歪头，接通。 「您好，霍祁先生吗？我是哨兵大队队长，安如海，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与此同时，端坐在他对面的林致与抬起了头，也拿起了通讯器。 第53章 围剿计划 两位队长的动作都很快。 基地时间下午两点一刻，通讯刚刚结束，他们就到了宿舍门口，像是早有准备。 安如海是个浑身腱子肉的寸头男，粗眉压眼，一身狂野气息，穿着常规的制服，肌肉仿佛要把制服撑爆。 他进来时，霍祁睁大了眼，因为他看见安如海的精神体，居然是一只竹叶青蛇！精神体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主人的性格，他想不出来这条小蛇与安如海会有哪里相似。 泛着萤光的青色细蛇，嘶嘶地吐着气，盘绕在安如海粗壮的膀子上，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违和。 嚮导队长叫蓝聆枫，是个瘦高的女性，头发在脑后被三根长针固定。她穿着一身适宜运动的便服，踩着一双黑色皮靴，腰间缠着一根细鞭。 第89页 她脚边跟着一只小象，鼻子举的高高的，时不时喷出一点水。 她的表情本来是冷着的，垂着眼，看起来很难接触，但进门见了人又扯出一点僵硬的笑容：「你们好。」 宿舍本来对霍祁和林致与来说是刚刚好的，但现在多了接到通知赶过来的孟菖和两位队长，每个人的身量都很高，小房间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安如海非常自来熟，他随意地走进来，没找到凳子，就四处看了看，从边上拉了张放行李的箱子坐上去。 他抬起头，声音和外表一样粗犷：「负责人已经和我们说了你们的情况。坦诚的说，我们基地现在是非常缺人的，尤其是拥有战斗力的人。」 说着说着，安如海看了眼站在身边的蓝聆枫，也扯了张箱子，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动作。 蓝聆枫的额角抽了抽，丢人…… 但盯了几秒后，她还是犹豫着坐了上去。 安如海继续说：「丧尸潮爆发，带走了基地内很多非常优秀的同胞。而且外界的情况还在不断变化，我们不仅需要面对丧尸，还要面对各种变异动植物，甚至现在正常动物都开始变得异常了。」 「总的来说，基地的储备战力处于十分贫瘠的状态。」 蓝聆枫点点头，声音很清冷：「丧尸经常袭城，在之前的几次冲突中，我们一直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这不是长远之计，所以基地前不久新推出了一个『围剿计划』，计划于近日内开展一场针对丧尸的围剿行动。」 孟菖有些疑惑：「这么急迫？」 蓝聆枫抬眼看着她说：「对，因为还有别的不确定因素，我们需要把眼前最大的麻烦尽快解决。变幻莫测的气候控制不了，至少在新的灾难降临之前，要把能接触到的丧尸控制住。」 「不然我们就得一边抵抗天灾，一边抵抗丧尸，那太艰难了，你们很清楚。」 安如海笑了下，弯下腰手压着腿说：「也不一定是灾难，说不定来一波气候巨变就能把丧尸全部带走。」 蓝聆枫转头，顿了几秒，腿边小象喷水的鼻子都停住了，然后有些无语道：「……真到了那种时候，先被带走的一定是你。」 「……」 林致与问：「要怎么围剿？」 蓝聆枫的神色在看向林致与的时候又平淡下来，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丧尸中似乎出现了一名统领，我们称之为『丧尸王』。」 「普通丧尸在丧尸王的指引下行动，聚集起来攻击基地，对基地的安全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并且这名丧尸王一直躲藏在普通丧尸之后，很难接触到真身，我们的小队试探过几次，没有一次见到了真正的丧尸王。他的实力必定是在普通丧尸之上的，擒贼先擒王，所以我们主要是针对丧尸王，进行围剿。」 林致与，霍祁和孟菖听了这话，脸色都变得僵硬，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蓝聆枫口中的丧尸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徐北，弧极基地要围剿徐北！ 蓝聆枫看着他们的无声交流，歪了歪头：「怎么了？有异议的话最好现在提出来。」 林致与垂下眼，大脑飞速运转。 贸然阻止肯定是行不通的，徐北是他们的好友。但不是蓝聆枫和安如海的。在威胁生命的情况下，与消灭丧尸比起来，花更长的时间研究消灭病毒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可笑。 沉思一会儿，林致与语气平静地开口：「你们口中的丧尸王，我们应该是认识的。他是蓬塔基地的一名哨兵，在成为丧尸之前已经狂化成为了黑暗哨兵，之后又被感染成丧尸。」 观察着两人突变的神色，林致与垂下眼，继续道：「等于说，我们要对战的不仅仅是实力强劲的丧尸。而是一位由高阶哨兵转化为的黑暗丧尸，以及簇拥在黑暗丧尸周围，数量不明的哨兵、嚮导丧尸。」 「我认为，这次行动还需要更加严密的安排。黑暗哨兵的危险程度大家都清楚，更何况是黑暗丧尸。」 安如海拧紧了眉，本就不太柔和的长相看起来更凶了：「你们确认情况属实吗？黑暗哨兵形成的丧尸不太符合逻辑，怎么可能有丧尸能伤到黑暗哨兵，并且把他感染？」 林致与没有犹豫，眼睛看着他，很坚定：「句句属实。那名哨兵心里并不愿意成为黑暗哨兵，于是在即将失去意识之际出现了自杀行为。当然，他没有成功，但也让实力锐减，才让丧尸得了手。」 「如果我们进行围剿，当然不会有丧尸这样幸运的情况，我们碰见的，只会是一只实力强劲，能量充沛，并且渴望鲜血的黑暗丧尸。」 「情况有些麻烦了……」蓝聆枫安静地听完后，出声，「我会向上级报告，或许会有别的更好的方案，但可以肯定的是，消灭丧尸这件事是不可能取消的。」 缓了口气，她换了个更加正式的姿态，说：「不过，这不是我们来这的原因，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林致与是哪位？」 林致与抬手：「我。」 蓝聆枫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弧极基地的嚮导是要根据自身特性安排工作，并且参加日常演练的。」 她看了眼手上戴着的机械錶，算了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明天就要开始，你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林致与：「没有。」 第90页 蓝聆枫再次点头，从脑后抽出一根长针，拧开一端后露出了里面藏着的笔尖：「请问你的精神体是？」 林致与放出岫飞：「蛇鹫。」 蓝聆枫抬眼，端详了几秒，然后面色无波地记录下来。 安如海也在进行同样的流程，他把霍祁和孟菖的精神体也记录下来，又把两个圆形仪器分别扣在两个哨兵的手腕上：「我需要知道你们的精神力是否稳定。」 五分钟后，仪器亮起。 安如海拿起霍祁的仪器，看了几秒，又看一眼林致与，瞭然地笑了下。 接着，他把孟菖的拿下来，挑了挑眉：「数据不错，改天去做个精神疏导吧。放心，不严重。」 两位队长起身，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安如海扫了眼小小的屋子和屁股下被坐得有些凹陷的纸箱：「我明天给你们拿几张凳子过来，算是见面礼。」 蓝聆枫本来跨出门的身子定住，回头看着他，额角又抽了抽。 别的就不说了，哪有拿凳子当见面礼的……丢人。 蓝聆枫快步往外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退回来：「林致与？你要加入科研所是吗？跟我来。」 * 基地时间晚上七点，林致与回到宿舍。 一进门，白地就扑上来。 基地外还是白天，被防护墙挡了一道，透进来的光还是很多，屋内没有开灯。霍祁和孟菖都在房间里等着他。 「怎么样？」 林致与揉了揉白地的头，笑了笑：「只是一些关于专业知识和仪器使用的测试，很基础也很简单……感觉科研所也挺缺人的。」 孟菖点点头，又问：「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林致与垂下眼，眼下的青黑很明显，是这一阵子折腾出来的，他嘆了口气，嘴抿着，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尽力吧。」 三人相视无言，几分钟后，孟菖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睡觉的时候把帘子都拉上，等会太阳更大了。」 「嗯。」 第54章 人工电梯 基地时间早上七点。 三人按照彭灏之前留下的地图赶到训练场地。这个时间按照往常的作息是清晨，但基地外的太阳才刚刚落下。基地内的照明灯在头顶亮起。 这是个非常大的训练场，甚至比宿舍区要更大。地面由泥土铺成，上面有很多杂乱的脚印。训练场的周围拦了一圈三米高的细网，作为分割。 场上已经有了不少人，一个一个排列好，站在原地待命。安如海把制服的外套脱下来，挂在一边，腱子肉更明显了。 哨兵嚮导似乎是分开训练的，蓝聆枫在训练场的另一头。她坐在一头巨象之上，鞭子缠在手腕上。 霍祁兴奋地搓搓手：「一直当教官，好久没被别人训过了，现在居然还有些激动。」 孟菖眺望着远方，淡淡地说：「真没骨气……其实我也是。」 霍祁笑一声，想到什么，他又蹲下身，摸着白地的毛，小声在它的狼耳朵边叮嘱：「你争点气，别丢我的脸。」 白地大大的瞳仁转悠转悠，斜瞅着他，就是不应声，看起来不太确定。 霍祁顿觉大事不妙，兴奋也没了，「嘶」一声，揪住它的耳朵：「祖宗！你别给我乱来啊。」 林致与拍拍霍祁的脑袋，等他抬起头后说：「我先去嚮导那边。」 霍祁点点头，目送他走远。 一声哨响，安如海转过身，看着站在场外的二人，招招手。 霍祁和孟菖站直，带着身旁的精神体走过去。 安如海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你们……站哪呢？」 安如海想摸下巴，但健壮的胸肌和小臂肌肉阻挡了他的手，于是他顿了一下，只是虚虚地擦了擦鼻子：「吴禾恺？」 吴禾恺：「到！」 安如海指着他，对霍祁和孟菖说：「他前面，站过去。」 吴禾恺的精神体是只鬣狗，白地一看见就很兴奋，白狐不见了之后，他很久没有跟犬科的精神体玩闹过了，此时它前爪跳着要凑上去，被霍祁死死拦住。霍祁对着吴禾恺笑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警告狼：「白地！你给我老实一点。」 狼的眼睛滴熘滴熘转，装听不懂人话，还是要往前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下就把乖乖蹲坐着的鬣狗顶翻了。 吴禾恺：…… 霍祁：…… 白地：嘻嘻。 霍祁闭了闭眼，嘆口气，心已死。他努力牵起一个笑容，对着吴禾恺说：「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啊兄弟，他俩玩呢……哈哈哈，不打不相识嘛！」 吴禾恺看了眼白地，又看了眼孟菖身后站着的熊，也讪讪笑了下：「挺有意思的，哈哈。」 霍祁把白地拽回来，使劲在狼脑袋上敲了一下：「坐下！不是说了让你老实一点。」 安如海笑着看这边的突发情况，等他们站好后，又吹了一声哨：「先热热身。」 另一边。 嚮导这边的人数要少一点，林致与和大象上的蓝聆枫打了个招呼。 蓝聆枫冷着脸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林致与有点察觉到这个嚮导的性格了。高冷，不擅长和人相处，但是人很负责也很友好。 他不麻烦蓝聆枫，自己找了个角落站着。 第91页 蓝聆枫看看手上的表，从象背上一跃而下，高声说：「我们今天的训练内容很简单，前几天捕捉了很多猫头鹰，你们的任务是，把变异的全部分辨消灭，正常的留下，给你们加餐。」 底下一阵欢呼。 「别高兴的太早。」 蓝聆枫手里的长鞭一甩，把远处放着的网袋拉过来。 网袋里是密密麻麻的猫头鹰，有些眼睛是圆黑的，怒睁着看着他们，这种是正常的。有些体型大一些，眼睛里闪着红光，嘴不停撕扯着带了刀的细线，嘴被划烂也没反应，这种是变异的。 「团体对决赛。」哨兵热身结束了，此时正站在场地中间的白色分界线上等待。蓝聆枫指了指他们，「你们和那边的哨兵比，杀死一只变异的加一分，杀死一只正常的扣一分，要是有猫头鹰逃出了训练场，影响了基地其他区域，那所有奖励取消，你们全部加训。」 「我和安教官会记分，赢的那一方才有加餐。明白了吗？」 「明白了。」 「嘿，稳赚不赔。」霍祁听着，低声对孟菖说，「两边都有人，我们怎么样都有加餐。正好白地现在一身精力没处使。」 确认两边都准备好后，蓝聆枫回到象背之上，用长鞭挑起地上的网袋，在空中又甩出一鞭。网袋从中间破裂，挤压在一起的猫头鹰全部分散开，遮天蔽日。 精神体全部出击，有翅膀的飞到半空，没翅膀的踩着周围的东西借力跳起。 白地尤其卖力，他退后几步，然后全速冲刺，在训练场边上的围栏上踢了几脚，旋转着往上，跳起时，他刻意变大了身型，成功叼住一只红眼猫头鹰。 精神体忙活着，主人就在偷闲。林致与又和霍祁孟菖靠在一起，观察着场上的精神体和各个人的实力。 弧极基地着实让他们开了眼界，这里有很多精神体是他们在蓬塔和黎窟都从未见过的。 比如嗡嗡嗡在天上飞着的一群马蜂，比如地底下突然出现的巨型蚯蚓，比如本来应该生活在海里，现在却在土地上滑行的海豚。 孟菖专门记了一下马蜂主人的脸：「那个人绝对不能惹。」 林致与和霍祁贊同地点点头，这人是真的惹不起。惹了就得满头包。 岫飞展着翅膀，在天空简直是制霸的程度，它随便咬一口，就有一只猫头鹰落下来。白地也找到了克服地面劣势的办法，他咧着嘴，踩在别的精神体上跳起，咬住一只猫头鹰，然后又落在另一只精神体头上，继续跳起，玩得不亦乐乎。 「白地！不许欺负别的精神体！」霍祁简直要操碎了心，他不敢想像这场比赛之后他会有多么恶毒的名声。 但狼不愿意听霍祁的，因为后果不是它来担，它把耳朵闭上，继续跳来跳去。 「想开点，他至少踩不了马蜂。」孟菖拍拍他的背，安慰他。 话音刚落，白地就从嘴里吐出来一只马蜂。 霍祁：「……白地！」 比赛很快结束，最后是鸟类精神体更多的嚮导一方取得胜利。他们在训练场上又进行了一些寻常的体能训练和五感加强训练，然后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林致与看着眼前的嚮导，罕见地露出了震惊神色：「等一下，你说，我的工作是什么？」 蓝聆枫重复：「科研所的结果明天才出来，这个工作只是暂时的，你先在这里待命。随时都可能会有异常动物攻击防护墙，等技术员出来后，你需要送他们到指定位置维修加固。」 简称——人工电梯。 林致与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之前在蓬塔基地是医疗队的，我也可以从事医疗方面的工作。」 他对弧极基地了解不多，不知道这里缺不缺医生。 蓝聆枫点点头：「我知道，但你也需要先等待科研所的结果，那边的优先级最高。如果你没能进科研所，我会再把你安排去医疗队的。」 林致与：「好的，麻烦你了。」 蓝聆枫转过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在他面前站了几秒，认真地说：「这个工作虽然说只是暂时的，其实也很重要，没有随便打发你。」 林致与愣了一下，眼睛弯起：「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好好做的。」 蓝聆枫走后，林致与在他的工位上站着。 说是工位，其实只是一小块划分出来的地界，还有其他嚮导站在这。林致与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了解到这里的其他嚮导都是兼职轮班的，他们各自都有别的工作，只不过这里不能缺人，就安排了他们轮班。 霍祁和孟菖被安排进了巡查队，这也算是他们的老本行。 他跟着队伍，在基地内沿着路线巡视，路过林致与时对他眨了眨眼。 林致与对他笑了笑，然后安心当自己的人工电梯。 正如蓝聆枫所说，活很快就来了。 先是一两下小到微不可闻的翅膀扇动声，林致与耳尖动了动，敏锐地抬起头。 接着，一团黑色物体砸在防护墙上，他一开始以为是猫头鹰，后来才看清楚，这是蝙蝠。 又一种夜行生物被影响了。 岫飞展翅，带着林致与和分配给他的技术员升上高空，仅隔着一个防护墙，林致与近距离观察它。 蝙蝠不像猫头鹰那样有锐利的嘴，它们只是用翅膀扑打着防护墙，爪子在上面挠，发出刺耳的噪声。 第92页 但它们有一项特殊能力，能发出超声波，这对嚮导影响不大，但对哨兵来说是个折磨。 果不其然，哨兵队伍抵达防护墙下的动作都迟缓了一些。 林致与用精神力探索了一会儿，松了口气，里面没有霍祁。 没有让哨兵们孤军奋战，很快，基地又加派了一队嚮导赶到墙底。 嚮导们用精神力为哨兵们编织出一道防护网，将蝙蝠的超声波阻隔在外。哨兵们抓住机会，把墙上贴着的蝙蝠全部用细网捕捉下来，然后直接就地销毁。 细网拦不住超声波，所以不能像处理猫头鹰那样处理蝙蝠，更何况，蝙蝠身上也没有能够令人类食用的部位，留着的价值不大。 第55章 倒霉 第二天一大早，林致与就收到了科研所测试通过的消息。 消息是直接传到他的通讯器里的，滴滴响了两声后，就是恭喜。 与此同时，他和霍祁，孟菖三人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被哨兵嚮导坐满的屋子里，安如海两手撑在最中间的圆桌上：「我们要在明天下午，也就是外界天亮之时，进行『围剿计划』的第一次正面试探。」 「为什么？」林致与看着他，神色复杂，他之前说的话好像并没有起到作用，还是要围剿徐北。他抬手问，「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安如海咂咂嘴：「你们所说的情况，我们已经和上级交流过了。现在上面的意思是，这些都只是猜测，丧尸王的具体实力还是未知的。」 「就算我们不去招惹他，等他在外界找不到食物了，率领丧尸大军主动来攻击我们，还是一样的结局。我们不能被未知的恐惧吓退，不战而败。」 「当然，我们也不是莽着脑子往上沖，科研所那边已经在努力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分配给我们的任务是，查探一下丧尸王具体能控制的丧尸数量，尽量分析出丧尸王的具体实力，能够一次性抵挡多少高阶哨兵和嚮导，以及是否有弱点。」 林致与垂下眼，没再提出异议，他安抚地拍拍霍祁的手，点头表示知晓。 接下来的一天，霍祁和孟菖回到巡查队，而林致与在科研所度过。 科研所里人很多，几乎全都是嚮导，每个人都忙活着，有自己的事。他刚进去，不了解情况，于是在最外围观察了许久。 然后，林致与找到科研所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带有一点点期许，林致与告诉他自己在黎窟以及蓬塔时的老师。 林致与知道三个基地的科研所一直保持着交流，他希望老师能够让他套上一点近乎。 许博士推推眼镜：「哦，我知道他们，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吗？」 林致与告诉他自己从蓬塔到弧极一路上的见闻，以及他对于徐北体内的病毒以及丧尸的等级制度形成的猜测。 许博士点点头，他笑着说：「我正好也有这种想法。我的组里正在朝着这个方向研究。你有想法的话，欢迎你加入。」 林致与：「荣幸至极。」 剩下的时间，林致与回到宿舍，和霍祁一起整理外出行囊。 他们来到这里没多久，武器之类的东西用的都还是之前从蓬塔带出来的。此时正拿着弧极基地发下来的轻型机枪观察。除此之外，物资里面还有量身定制的防护服，压缩罐头和补水剂。 霍祁咬开防护服的内侧封口，把药品装进去，他边整理，边抬眼说：「你的药我已经装进去了，科研所还习惯吗？」 林致与往背包里面摆罐头，回答道：「一切都好，跟我之前待过的差不多……我加入了最中心的组，说不定能找到一点解决方案。」 隔天，基地时间下午四点，基地外升起太阳之时，他们坐着再次加固过的装甲车，出了基地。 安如海手里拿着一个圆形的小仪器，仪器上面有一个红点不停跳动：「我们在丧尸王身上投放了一枚定位器，他现在在两千米外的城市中心，避免车行驶的声音惊动他，我们的车会停在城市的入口。不会很远，你们记住方位，到时候也方便撤离。」 蓝聆枫把手里的地图展开，手拿着长鞭的握把，在地图的一个地方打圈：「大家都来记一下，我们在这里下车。你们要记清楚城市的地形，自己所在方位。定位器我会给每个人都发放，不要单独行动。」 「定位器上有自己、同伴以及丧尸王的方位。如果判断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可以按下定位器后方的按钮，这样会让每个人的定位器都得到消息，离得近的及时救援。」 「进入了城市之后，避免发出噪音。据现有的消息，视觉和听觉是丧尸最直接的捕捉方式。听明白了吗？」 「记住你们的任务，但更重要的是你们的生命。好，现在可以下车了。」 哨兵嚮导们一个一个下车，他们都经过了长久的系统训练，落地无声。 不用多说，林致与，霍祁，孟菖自动结成小队。 有些眼熟，这是他们逃往弧极的路上停留的城市，没想到徐北还留在这儿。 在地面上待了一会儿，林致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致与蹲下身，摘掉手套，直接用手在地面上摸了摸：「地表温度在上升。」 孟菖也蹲下来，把手指插进土里仔细体会：「确实在上升。应该是日照时间变长造成的变化。」 第93页 林致与：「是了，过长的白天不仅会影响夜间生物，还会影响温度。」 霍祁指指天空：「不止夜间生物。」 他们抬头，天空上是南飞的大雁。飞着飞着，本来排列紧密的队伍突然乱掉，掉下来几只。 林致与摩挲手上的灰：「接下来是什么呢？高温？干旱？兽潮？」 「不管怎样。」孟菖抬步，「往前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熬过去的。」 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背着包，慢慢进入城市。 精神体不是完全受控制的，为了防止意外，他们没有放出精神体。只有他们三人在城市里行走。 霍祁看着手中的定位器，丧尸王被一颗红色的星星标註，很显眼，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其他的小红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慢慢往城市深入，环绕着那颗红色星星分布，并缓缓往里缩紧。 人数太多了，难免会有人碰见丧尸。而他们一向倒霉，所以第一个碰见丧尸的是他们也很容易理解。 走到一个小巷口，离队伍解散刚过去不到十分钟，霍祁就听见了一点细微的丧尸吼声。 霍祁眼神一凛，孟菖和林致与也同样听见了，警戒起来。 霍祁往四周看了看，接着无声地指了指右上方。那里有一个废弃的中式菜馆，最顶上的小阁楼非常方便观察。 孟菖和林致与点点头。 多亏了弧极基地爬锁链才能上的宿舍，他们的爬楼速度突飞猛进，攀着断了一截的水管也很快就爬到了顶部。 他们在顶上藏好身形，下一刻，一只独耳丧尸出现在他们刚刚所在的方位。 独耳丧尸站在原地，头往四周摆动。没发现踪迹后，他绕着周围翻找，同时嘴里发出烦躁的吼声。突然，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独耳丧尸定住，然后露出一个狰狞笑容。 三人暗道不妙，果然，几秒之后，从小巷里跑出来五个人。他们被一群丧尸追赶着，逃出小巷后，迎面又撞上了这只独耳丧尸。 霍祁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其中一个人居然是吴禾恺。 啊……也难怪他会被白地欺负。 霍祁好像找到原因了，这人比他们几个还倒霉，着实罕见。 独耳丧尸咧着血盆大口迎上去，和后方丧尸来了一个两面夹击。被围住的五个人放弃逃窜，开始反击，精神体纷纷出现在地面上，消音器的声音不断响起。 前方只有一只丧尸，还不知死活的扑过来，不用多说，死的最快的当然是独耳丧尸。他发出一声巨大的嚎叫，直接倒地。 「他们几个能解决，我们先离开这里。」孟菖看着定位器，拉拉正在观战的两人，「丧尸王好像听见动静了，他在往这里靠近。」 霍祁看了眼手里的定位器，那颗红色星星确实越来越近了。 他们放弃藏身的阁楼，底下打的正热闹，没人注意楼上悄悄转移阵地的三个人。 他们朝着红色星星的反方向移动，转移到一家小型药店的楼上。 这家药店像是早就被人洗劫过，置物架全都凌乱的倒在地上。地面上全是玻璃碎渣和一些被水冲进来的、已经认不出原形的垃圾。 他们小心翼翼地从中穿过，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这种地方有一个天然的好处，就是下方出现丧尸之类的活物时，一定会有异常的声响被他们察觉到。 凑巧的是，林致与观察附近情况的时候，发现正对面的两栋楼里，一个是安如海，一个是蓝聆枫，他们三个队伍正好成了一个三角形。 那个小小的打斗就像一条引线，不断有人被丧尸发现，追逐打斗着从他们中间穿过。三角形纹丝不动，始终在楼上通过窗户开的缝观察四周。 不幸的是，红色星星也在慢慢往这个方位移动，这也许是安如海和蓝聆枫所期待的，但至少现在来说，霍祁他们是不想直接和徐北对上的。 就在这时，定位器突然开始闪烁起红光。离那颗红色星星最近的一个红点，变得和星星一样大，并且在不断闪烁。 有人被发现了！正在求救！ 轻微的脚步声出现，安如海和蓝聆枫都从自己躲藏的小楼里跳下，往红点闪烁的地方跑去。 「我们也去吧。」孟菖攀上窗户往下跳，没等他们的回答。因为她知道他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越靠近红色星星，丧尸的吼声就越大。 就像安如海所说，丧尸王一直是掩藏在众多丧尸之中，不轻易露面的。 打斗声非常激烈，这里不只有他们。定位器上的红点全部密集在这里，参与行动的人全都赶过来支援了。 「先保全自己的命！」已经没必要再躲藏，安如海冲进丧尸群中，大声吼。 霍祁三人爬上最高的楼，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丧尸群里，逐渐出现了很多与他们身穿同样防护服的人类。武器的火光在各个方位亮起。 霍祁看着定位器，在拥挤的人群中，定位到了那个最开始求救的人。 啊……挺眼熟，是吴禾恺。 这人是真的倒霉啊…… 心里稍微感嘆一下，三人跳入丧尸群，参与群体战斗。 第56章 逃亡 太阳慢慢在天空之上攀升，悬于顶端，无声地照射着地面的人影。 这是一个有些狭窄的巷道，墙皮掉落，破旧不堪，露出的碎砖上还沾有血迹。在其中挤满了人之时，就更显狭窄了。 第94页 霍祁的脚挨不到地面，因为底下一层空间已经被丧尸填满了。他从楼上跳下来，直接站在了一个丧尸的肩上。丧尸刺耳的嘶吼声回荡在这个小巷里，那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空气中充满死亡的气息。 一眼望过去，全是打得难捨难分的躯体，丧尸和人类纠缠在一起，防护服被扯烂后，就根本分不清敌我了。 霍祁暗暗庆幸他是个特殊人种，拥有异常敏锐的感官。 霍祁仔细感受着人类的呼吸与气味，收起枪，换成长刀，冷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射出他在战斗时变得犀利的眼神。 脚下丧尸涌动着，露出白骨的手往上伸，试图抓破肩上人类的皮肤，霍祁头也不动，刀在手中翻转，凌空跳起倒转身体，刀锋划过，丧尸的头应声落地。 「那边。」林致与拿着定位器，闪烁的红点在不停地移动，他仔细感受不断移动的人群，片刻后，红点短暂地稳定在一个方位。林致与指向东南方，那里就是求救人所在之处。 三人反应同步，刀不离手，在身前挥舞，每一次攻击都迅速而精准，瞬间将丧尸噼成两半。他们跟着林致与的指引飞奔。 然而越往中心走，附近的丧尸就越狂乱。他们好像被某种情绪鼓动了，又或者是被激怒了。不仅如此，他们明显感觉到内圈丧尸的实力比外圈强得多，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由特殊人种转化而成的丧尸。 这也提供了另一种信息，他们正在接近丧尸王——徐北。 霍祁、林致与和孟菖互相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不妙。 丧尸的爪子更加尖利，身形更加诡异莫测。他们疯狂地往三个人类面前扑来，每一次挥爪都伴随着震耳的嘶吼声。 霍祁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的刀与丧尸的利爪撞，发出金属的交锋声。刀身在空中颤动着，霍祁加大力气，从利爪的侧面擦过去，他偏转身体，刀刃没入丧尸的指间，从手掌一直噼到心脏。霍祁闭了闭眼，腐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他没空擦拭，转头又迎上另外一只。 一声异常的兽吼，霍祁不需多想，直接放出白地去那只丧尸精神体战斗。 速度变得有些慢，但他们也确实在逼近中心。这里的人类同样多，他们离开藏身之处，涌入这个危险中心，一起抗击着丧尸，为求助的队友争取一线生机。 渐渐地，他们杀到了最中心。看见了一开始求助的吴禾恺，他身边还有其他人，不知是一起被困的，还是后期来支援的。 鬣狗狂吠着，他们守在一个平楼的顶端，不断攻击着从各个方位爬上来的丧尸，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平楼的四周被一层一层的丧尸所包围着，他们被架在了中间，不至于被攻破，但同时也出不去。 还有一个更加危险的信息。 定位器上显示，那颗红星就在这个地点，与吴禾恺一行人的红点近乎重叠，这或许就是他们按下求助键的原因。 ——逃不出去，丧尸王却在一点一点逼近。 巧的是，霍祁转眼一看，就看见了不远处，骑着象从丧尸堆上跨过来的蓝聆枫和安如海。大象有着绝对的体重压制力，一脚踩上去，就能把一片丧尸都压死。 蓝聆枫甩动手里的长鞭，缠住丧尸的脖颈，然后挥动着砸在墙上。竹叶青蛇跟在象的一旁，灵巧的身体从丧尸间挤过，并一口咬住试图攻击它的丧尸。 两人同样看见了霍祁三人，蓝聆枫指挥着大象，从三人身边路过，留下一句：「救人，然后立刻撤离。」之后便扬长而去。 孟菖迅速反应过来，跟在大象的身后，攻击着一旁想要扑杀过来的丧尸。蓝聆枫为他们开了路，他们前进得顺畅了许多。 周围分散开的哨兵嚮导们看见熟悉的大象，也都找到了主心骨，他们努力挣脱身前的丧尸，不断往象的方向靠近。 象即将踏上平楼，接走吴禾恺等人。周边丧尸的反应却更加大了，他们不再顾忌着自己的生死，疯狂地挡在大象的身前，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拦住大象抬起的腿。 「我过去。」林致与简短地说，岫飞在空中展翅，越过堆叠起来的丧尸。但很快就有蛛网般紧密的鸟类精神体挡在他身前，嘶鸣着用尖锐的喙攻击岫飞。 「这些丧尸太疯狂了。」霍祁喘着气，追上因躲避而贴近地面的林致与。 「这里有他们要保护的人。」林致与拉住霍祁的手，把他拽上来。 岫飞悬在半空，后方的安如海喊道：「借个力。」 竹叶青蛇从下方被甩上来，滑腻冰凉的尾端绕在林致与的手腕上，接着，蛇的身形不断延长，头部落在平楼顶端，将平楼顶端的几人一口吞进去。 林致与和霍祁都呆了一秒，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吊着长长的竹叶青蛇往回飞。 丧尸一波一波地涌上来，阻拦着人们的去路。 正僵持着，吼声停了一秒，丧尸群突然定住，接着是更加凶猛的攻击。 一片混乱中，从平楼的下方，慢慢走出来一个穿着破旧西装的身形。他身旁跟着一只红眼狐狸，雪白的毛发有些黯淡，接近于灰色。 白地顿时有了反应，他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前爪在地上挠动，想要靠近那只狐狸，却又被霍祁警告，控制着停在原地。 徐北慢慢抬起脸，完好的那半张脸还有之前的影子，但眼神已经变得全然陌生了。他展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 第95页 下一刻，丧尸群开始了新一波的躁动。 吼声一下达到了极致，有些超过了哨兵的忍耐范围，霍祁拧起眉，很快又感受到了林致与保护他的精神力。 感受到了奇异的氛围，直觉让他脑中的警钟敲响，安如海当机立断道：「全部撤退！」 哨兵嚮导们硬着头皮往回沖，丧尸的速度大大加快了，紧跟在身后，逐渐与他们齐平，根本拉不开距离。 更加恐怖的是，黑暗哨兵的实力远超他们，徐北很快就追了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人类的队伍末端。 像是在欣赏着猎物临死前的窘态。 玩够了，狐狸不断逼近着两个队伍之间的距离，徐北狞笑着，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说过的吧，人类总有一天会灭绝。」 霍祁怔了怔，这句话他从没在徐北嘴里听过，但在另一个「东西」的嘴里听过。 ——那只变异之后学会了人类语言的鸡。 霍祁转头，看向林致与，从他眼里得到了佐证，很显然，林致与也记得那只鸡。 压迫感逼来，狐狸越来越近了，威胁着他们撤退的路线。 看着这个场面，林致与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林致与回头，用嚮导特有的精神力加以辅助，喊出带有唤醒意味的声音：「徐北，徐北！」 没有作用，徐北反而轻蔑地看着他，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电光火石间，林致与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徐北的场景。 他再次运用精神力，转而喊出另一个人：「魏秦爽……他死在了你面前！死在了那个冰冷的晚上！」 「……」 徐北的表情僵了一瞬，接着抱住头，表情变得异常挣扎痛苦。丧尸也跟着停在原地。 「快跑！」 林致与敛下同样痛苦的表情，回头，红着眼催促身前人。 哨兵嚮导们抓住这个机会，全力往前沖，拉开与后方丧尸的距离。 混乱的城市里，只有他们互相支持着。 他们逃回了装甲车，在车厢里，透过一根一根的加粗铁栏杆，看着身后重新追赶来的丧尸。 第57章 解密 视线穿过浑浊的玻璃，丧尸的面貌在此时格外丑陋，甩着不协调的四肢，用狰狞的表情气急败坏地朝着远去的车辆怒吼着。 装甲车提升到最大速度，时不时颠簸跳跃一下，车厢里的人感觉像是飘在半空。 徐北被拥簇在丧尸群里，没受伤的那半边脸恢复了冷漠，但仔细观察，还能清楚看见他眼下多出来的一点泪痕。 他冷冷地看着前方，眼神里看不出任何人类的情感。 太阳还是悬在上方，大地上金光闪闪，气温明明升高了，可林致与和霍祁对视一眼，都觉得遍体生寒。 车摇摇晃晃，轰鸣的引擎声环绕着他们，车厢内独特的皮革和汽油味充斥着鼻腔。车内人靠着坚硬的车壁，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擦着汗看着窗外。 沙尘扬起，慢慢的，丧尸越来越远了，徐北的脸也渐渐模糊，被淹没在其中。 远处出现几只鹿，蹦蹦跳跳与嘶吼着的丧尸撞上，刚准备逃跑，却瞬间被撕裂。 「他那句话，是不是还有更深的含义？」孟菖脱下粘上碎肉的防护服，放进消毒袋中。接着用厚厚的毛巾垫在颈上吸收掉落的汗液，她嘆了口气，甩了甩头，半合着眼看向一直在用眼神交流的两人，「你们的反应很奇怪。」 孟菖和他们离得近，听见了徐北说的话，也听见了林致与说的话，无一例外，两个人都让她感觉异常。 「嗯。」林致与点点头，扩容后的车厢里坐满了人，都低垂着头，沉默地检查自己与同伴的身上是否出现了伤口，他环视一圈，低下头看着地面，几秒后轻声回应道，「回去说吧。」 孟菖的动作一顿，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抬眼，霍祁给了她同样的反应。 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过好的密封性能此时倒成了个阻碍，闷热的车厢里，孟菖抿着唇，汗一直流个不停。 煎熬中，装甲车碾过几个粗木，颠簸后一个急剎停了下来。霍祁看向车窗外，熟悉的基地大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到了。」 进入基地时，又经历了几道必需的消毒检验的程序。不如他们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复杂，但也耗费了一点时间。 领头的两位早已离开，哨兵嚮导们通过检测后就分散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现在是基地时间晚上十点，很安静的时间点，他们没有别的安排，可以直接回到宿舍。 「说吧。」孟菖等着霍祁打开门，直接走进去，反手撑在屋内唯一一张与她高度适配的圆桌上，回头问，「又发现了什么？」 林致与看了眼门外，合上门，先把肩上背着的装备卸下，交给霍祁，然后低声，不轻不重地说：「……孟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蓬塔的时候，有一段动植物频繁出现变异的时间，其中有一只特殊的变异动物，它学会了人的语言。」 霍祁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杯底敲击木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补充道：「一只鸡，你不在现场，但是我给你写过报告。」 时针转动着，与孟菖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一致，她沉思一会儿，道：「有点印象，然后？」 第96页 林致与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屋子的中央，顺着继续说：「那只鸡被捕捉时非常猖狂，叫嚣着『总有一天人类会全部灭亡』之类的话语。」 孟菖盯着他的后背，几秒后，明白了：「……然后这句话非常凑巧地在徐北嘴里也出现了。」 「没错。」林致与已经平复了心情，转过头，面上无波，脱离情感，从第三视角非常冷静地分析，「所以我喊了那两句话，意在试探。」 孟菖正了正身子，说：「徐北，他对自己的名字没反应，但是对小魏的有反应。」 孟菖又扯扯嘴角，没扯起来，弧度还是平的，甚至在往下垂：「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痴情。」 为了适应基地内外错乱的作息时间，基地给所有屋子都装上了厚重的窗帘布，他们进屋时没拉开，屋内暗沉沉的，像三人此时的心情。 「至少说明，我之前的猜测应该有一部分是对的。」林致与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地面上，若有所思，他的语速随着思考的速度慢慢缓下来，「他现在的情况，我认为更像是在一个身体中保留了两个灵魂。两个灵魂互相影响，大部分时间由病毒占了上风，控制行为，但还是会有徐北的思想外显。」 他的手指并在一起，搓了搓，眉毛不自觉皱起：「比如我们之前看见的，那个棺材里的小魏。那个时候他没有认出我们，应该是由病毒的思想占了上风，但他还是能做出由『徐北』的情感所控制的行动。」 霍祁和孟菖仔细听着他的话，点点头表示贊同。 林致与微微歪着头，思考让他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但是在刚才……就是我用精神力呼唤他的时候，明显把他的那部分灵魂呼唤出来了……丧尸全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行动，或许那种神秘的连结在这个时刻中断了。」 「从那只鸡再到徐北……如果按照我之前的猜测，是病毒取代了寄主的思想，再由丧尸的实力形成的等级制度的话……不太对……其他的丧尸身上，并没有出现类似的自我意识……」 林致与皱着眉，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圈，这种情况确实是第一次遇见，无论是会说话的鸡、丧尸还是病毒，都是第一次遇见，他没有理论可以参考，全凭直觉与接触的种种细节推测。 自发现病毒后的种种现象在他脑海里回想，他看着厚重的窗帘与昏暗的屋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时间上正处于深夜的基地给他创造了很好的思考环境，周边很寂静。霍祁和孟菖也安静地看着他，跟着他的话语一起思考。 半晌，林致与眉头松动了些许，斟酌着再次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病毒的意识是一种集中体，它一直在游荡，潜伏在暗处长大，并不断增强，一开始寄生在植物身上，后来是动物，再后来……产生了意识。」 林致与的语速变快了：「病毒都具有感染能力，哪种都一样，能繁殖出与它相同的病毒，但具有意识的只有一个。它寄生在自己所选择的寄主上，这就成了它的本体。」 林致与话语一转，挑眉看向霍祁：「那只鸡后来去哪了？」 霍祁愣了愣，然后道：「一直在实验室，然后……」 林致与迅速接上：「然后在那场丧尸与大雨的动乱中逃脱了。」 「它的能力本来就是在气候的急剧变化中增强的，外界布满变异动植物，它本对这些变化最为敏感。」 「哈，多么巧的事，丧尸爆发，然后就是冰雹和灭世大雨。」 「全是天灾，唯一的人祸，就是黎窟突如其来下的那些药。现在看来……不尽然如此。」 林致与笑了笑，笑意却没有透进眼底，命运被再次玩弄的感觉让他很恼火：「想想也是，徐北都已经成为黑暗哨兵了，即使是自杀，那一瞬间的精神力暴动也会让丧尸望而却步，怎么那么巧……就在那一刻被普通的丧尸袭击成功呢？」 林致与彻底冷下了脸，眼底酝酿着情绪：「除非它早就在一旁等待。」 像是听见了某种警钟，孟菖和霍祁瞬间直起身。 措不及防的话语把他们脑海中的线索全部相连，之前的灾象全部成了伏笔，原来除了明处的敌人外，暗处还隐藏着一个更为棘手的麻烦。 「该死！」孟菖咬着牙，她的手按着额头，不断回想着蓬塔中的一张张人脸，那些人脸又逐一消失，沉入水面。她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血液在其中一跳一跳的，她发出压低却愤懑的声音，「……这该死的病毒，一定得消灭它，一定得消灭它。」 「……」 不算大的空间里，三人互相对视着，共同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我们需要合作。」跌宕的情绪平复下来，霍祁沉声说，「它已经拥有了一具黑暗哨兵的身体，光靠我们肯定不行。」 「对，光靠我们不够，但是靠谁都不行。」林致与看向他，声音顿了顿，他用非常平静的声音陈述一个很残忍的事实，「今天的状况已经初见端倪了，不是吗？」 「它只靠那一座城市里的丧尸，就能拦住我们一整个精锐小队，如果不是临时唤醒了徐北，它甚至能重伤我们很多成员。」 「外界的丧尸可不止那一点，如果正面对撞，我们这点哨兵嚮导根本不够打。运气好一点，是同归于尽，运气再差一点，就像它所说，人类就此覆灭。」 第97页 林致与感觉到了一点痛意，他低头看，手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他有些焦虑了：「徐北出现的时间太短了，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林致与的眼神放空，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嘴里不断喃喃着：「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第58章 龙捲风 基地时间上午十点。 林致与靠在一旁的铁栏杆上，昨晚他想的东西太多了，没办法正常入睡。现下他的眼底出现了一点青黑，眼睛里被红血丝填满了 林致与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之前集中销毁了弧极基地丧尸的平房上。平房周围的警戒线还拉着，墙上的痕迹也不见人来清理，好像要一直留在那儿。 即使已经被安排了工作，林致与也要按照之前值班表继续兼职人工电梯。他此刻就在划分的工位上，眼睛随意地落在不同位置，并不聚焦，脑里还在想着事。 良久，林致与眨了眨干涩的眼。看向慢慢走到他身边他的孟菖。 孟菖今天被安排在街角站岗执勤，她对这个岗位非常满意，让她久违地拥有了清闲的感觉。 和一直跟着巡查队走东走西的霍祁不同，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空闲的，只要没有紧急任务，就没人管她的去向。 「和弧极那边的人说了吗？」孟菖站在他不远处，装作正在执勤的模样，悄声对他说。 这个发现太仓促了，他们昨晚只是匆匆结束了讨论，还没有想好下一步的走向。 「还没有。」林致与抬头，视线从平房转移到她的脚边，地面上有一些裂缝，「但是肯定要说的，我们得寻求合作。」 林致与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又要怎么告诉他们。」 林致与低着头：「……这件事情太有违常理了，现在一切都是我推测出的，没有实证。上次的行动已经能看出来，在关系到整个人类未来的事件上，仅凭我个人的猜测不会让他们有任何举动的。」 孟菖刚想开口，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她赶紧噤声，站好，看起来是个非常敬业的执勤人员。等人走远了，又看向林致与。 林致与的头往后仰，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轻声说：「我们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有一种病毒产生了自我意识，对整个人类都抱有敌意，并且害死了整个蓬塔基地，现在还占有了一个黑暗哨兵的身体！』。」 林致与一向平静温和的神色变得有些挫败，找不着方向：「那样即使他们信了，也没有别的解决方案，只会引起恐慌，他们不信，那我说再多也没用。」 「但也不能拖太久。」孟菖看着周围，不置可否，嘴里淡淡地说。 「我想想，我再想想，能不能有什么转机……」林致与揉揉太阳穴，他感觉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抿抿唇，他说，「我知道不能拖，最迟……最迟明天，我会告诉他们。」 「可惜我现在只是个边缘人，人微言轻，已经不是一整个基地的负责人了。」孟菖的手抱在胸前，站姿变得随意，笑了笑，「不然就直接上报了……不上报也让随你做，哪里还用考虑这么多事。」 林致与歪头，看向她：「也不是谁都能像孟姐你一样，直接把一个外来人安排进核心队伍里的。」 孟菖摇摇头，嘴往下撇，批判起这不正确的平价：「我那是懂得重用人才，不像这儿，啧啧，迂腐！」 林致与嘴角扯了扯，笑了两声，然后又变得沉默下来。 巡查队从他们眼前经过，脚步整齐地落在地面上。队伍最外端的霍祁看着站在路边聊天的两人，悄悄转头，笑着向两人眨眨眼。 林致与又扯起嘴角。 「砰——」 异常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们看过去，防护墙外又出现了一群看不清身影的，黑压压的物体。 林致与直起身，看向身后气喘吁吁提着箱子跑来的技术员，他没回头，随意地对孟菖说了句算是短暂告别的话：「干活了。」 早已熟悉的流程。 看不清也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岫飞展开翅膀，林致与带着技术员站上去，飞到前几次维修时建立起的支架上，看着防护墙外不断用头往前撞的猫头鹰。 林致与站在一旁，除了保护技术员的安全和听从技术员的指挥随时改变位置之外，他不需要做其他事情。 林致与抽空瞟了眼门口，今天出去控制猫头鹰的哨兵里面含有霍祁。这点事对霍祁来说算不上什么，他没太在意。 林致与看着眼前的防护墙，猫头鹰还在不断往前撞，有些木楞的眼神在这个角度下多了几分凶狠，它透过墙，直直地看着林致与。 几分钟后，庞大的巨网被发射到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严密贴合着特殊材质的防护墙，猫头鹰被压扁在墙上，然后与周围的同伴一起掉落在地上。 貌似结束了，林致与自然而然地想。 ——但事情并没有林致与想的那样简单。 他刚带着技术员落到地面，转过身，几秒后，又有另一波赫色物体撞上防护墙。 「砰——」 林致与愣了愣，慢慢抬起头，脸色开始变化。 情况变得更加恶劣了，但是更加让他难受的是，他无法分辨这背后究竟是大自然在驱使，还是病毒在作祟。 第98页 他停顿几秒，敛下神色，马上带着技术员重新飞到原来的位置。 这次是蝙蝠。 还好，林致与垂下眼，自我安慰般地想，至少没有再出现新的动物，还是在掌控之中的。 超声波穿过防护墙，被大幅度削减了，但还是有部分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林致与看向墙外，不可抑止地有些担心了。 霍祁的耳朵好像总是在不断受折磨，林致与想，白地这个时候肯定会嗷呜着，边执行任务边把自己常常竖起的耳朵合上。 又是一张巨网扑在防护墙上，把大范围贴着防护墙的蝙蝠全部包进去，缩成一个巨团，然后掉落在地面。被网罩住的蝙蝠被放在一起，超声波一瞬间达到了极致，又很快被几声枪响给消灭。 林致与往外看，地面上有一个地方亮得异常，看来哨兵们这次用的是火烧。 他贴近防护墙，想看看霍祁在哪里，却敏锐地发现手下的防护墙正在轻微地震动，幅度很小，微不可查，只有他们这些特殊人种的观察力能窥见。 「维修防护墙……会导致摇晃吗？」林致与再次确认他的感觉没有出错，他缓缓转过头，问一旁的技术员。 技术员对他的疑问感到诧异，手摊开，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肯定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 林致与看着手底下的墙，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但这面墙在晃。」 林致与在原地等了等，别的嚮导显然也在这时感觉到了异常。 他们立在原地，没有如往常一般结束任务，带着技术员回到地面。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防护墙以及墙外若隐若现的危险世界。 十几分钟后，远处的天际线突然出现了一群动物，像是整个种群的迁徙，它们聚在一起，闷头往前沖。 沉重的脚步齐齐地落在地面上，像是鼓槌狠狠敲击在鼓面上，发出巨大声响的同时，激起一片尘土。 随着它们的靠近，林致与手下的防护墙也震动得更加剧烈了。 林致与的脸色突变，身体猛地靠近防护墙，仔细辨认后，有些不敢置信地从嘴里漏出一点气音：「怎么会是河马。」 林致与转头，看向基地的大门。本来在外的哨兵并没有回来，反而从基地内源源不断地往外派出哨兵。 林致与指挥岫飞迅速落回地面，他努力维持冷静，把技术员送到安全地带。接着，林致与悄悄走到门口，混在外出的哨兵队伍里，一起出了基地大门。 缺少了防护墙的遮挡，这场景更加直观了。 河马群望不见边，轰隆隆的声响里，扬起的尘土遮盖了整个天，一眼望过去，毁天灭地的感觉瞬间袭击他的心底。 林致与不作犹豫，在混乱的人群中迅速找到霍祁。 霍祁并没有很惊讶，回头看见林致与，就顺势拉住他的手：「你来啦。」 霍祁好像知道林致与一定会出来找他。 「嗯。」林致与也没多说，看着不断嘶吼着靠近的河马族群，他动了动手指，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迅速赶来支援的哨兵们按照指挥，镇定地排布开来，把身后的基地围得密不透风，他们没露出一点恐慌，而是摆出战斗的架势，紧张地看着盯着越来越近的强敌。 河马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近在咫尺。低沉而悠长的河马叫声凝聚在一起，像是从地底之下穿出来。尘土扑在他们脸上，呼吸里都是灰尘的气息。 用踏破一切的气势，河马群嚎叫着向他们冲来。它们粗壮的四肢踩在地面上，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非常明显的震动感。 怒吼一声，哨兵们带着自己的精神体迎上去。 霍祁提着枪与刀，钻入不同河马群的间隙中，这种情况已经来不及再分辨部位，他转动着身体，不停出刃，把刀刺入河马坚实厚重的皮囊中。 被他刺中的河马仰头嚎叫一声，歪头把脚踏向不知好歹的人类。霍祁身形翻转，跳出两个河马的夹击，从河马的背上再刺入一刀。 白地变成了最大的形态，张开它满是利齿的巨口，不断攻击河马的脖子。利齿深深陷入，血液从伤处流出。它甩甩头，把这只河马扔在一边，转而又去啃咬另一只河马。 林致与具有一点优势，他悬停在河马触碰不到的高度，提着枪不断对着底下射击。河马的皮实在是太厚了，他需要对着每只河马射击很多次，才能够真正攻击到他们。 即使如此，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河马也依旧数量可观，他们一刻都不敢停。 拼尽全力，他们拦住了最前方一波河马。 跟在后方的河马看见了这个场面，停顿一下，带着身后的河马群不再尝试攻击他们，而是从他们身旁绕开，沿着基地的边缘往前方跑。 「它们好像是在逃亡。」林致与皱皱眉，他还坐在岫飞背上，高度让他能够清晰地看见河马族群的路线，它们被基地从中分开，绕路后又聚在一起，鸣叫着继续往前方奔跑。 下方的哨兵显然也有这种感觉，他们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站在原地，盯着河马群奔来的方位，等待着或许会在那里出现的，让河马种群都必须忽略杀死它们成员的人类，反而一刻不停地逃亡的危险事物。 河马群离开后，这里就变得安静下来，哨兵们喘着气，一点也不敢放松。 慢慢的，远方又出现了一点异常动静。 第99页 先是露出一点角，接着整个身体露出来。 是一只领头的鹿，它奔跑在前方，身后跟着它的，也是数量众多，足以遮住整个天际线的鹿群。它们的动静没有河马那样震撼，但移动的速度比河马快得多，几个呼吸的时间，它们就冲到了人类的面前。 但与河马种群不同的是，鹿群直接放弃了战斗，领头的鹿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在他们身前有丝毫停顿，而是飞快改变路线，带着鹿群从他们身旁快步跑过去。 整齐的落蹄声齐刷刷地响起，它们迅速跑过，带起一阵风。 林致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让河马和鹿群，或许还有那些蝙蝠和猫头鹰，都不约而同开始了逃亡？ 林致与指挥岫飞，从原地飞到更高的方位，方便他看见更远处发生的事情。 河马和鹿群的声音慢慢远去了，林致与盯着远方，他还没有看见任何异常。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带给他的只有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和颈侧滴落的汗珠。 突然，林致与的脸色一变。 林致与没有看见任何足以对他们造成威胁的活物，但是，他看见了远方，没有任何徵兆，直接从地面被掀起，在空中旋转上升的大树。 林致与的眼睛忽地睁大了，电光火石间，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是龙捲风！ 「快跑，龙捲风来了！」林致与迅速做出反应，他下落到人群里，大喊出声。还好哨兵嚮导的可视距离超乎寻常的远，他们还有一点逃生时间。 林致与接上霍祁，岫飞振翅，急速回到基地。 林致与不知道在有科技员维护的情况下，基地的防护墙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龙捲风。但是他非常清楚一点，直接暴露在野外，跟送死没有区别。 显然其他哨兵也这样想。他们暴力突破了基地入口的防护检查程序，关上基地大门，把几道加固系统全部打开。 基地中的人早已被召集在一起，聚集在中间的空旷地面上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彭灏迅速从人群中站出来，冷静地指挥：「我们有事先准备好的地下室，不要恐慌！排好队，一个一个往下走！」 地下室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只有一个大门建在地面上，上面铺了一层草皮。如果不是这次突然的危机，应该没有人会发现这个地方还有玄机。 哨兵嚮导们都被分配了一些人员，带着没有特殊能力的人迅速跑往地下室的入口。 龙捲风的速度快得超乎他们想像，他们刚抵达地下室的入口，防护墙就开始剧烈地摇晃，刺耳的风声笼罩着他们。 「加速！」彭灏面容狰狞，怒吼着命令。他扶着地下室的门，一手招呼着还在往这边飞奔赶来的哨兵和嚮导们。 人们在他的指挥下一个一个跳下去，他们尽量往里挤，给后面的人空出更大的空间。 林致与带着霍祁和后面赶来的孟菖跳下去，常年不见光，地下室非常湿冷，他们的呼吸里都充斥着带有霉味的水汽。 林致与缩在一旁，看着头顶的一小片开口。防护墙肉眼可见的大幅度摆动，不断有树木被砸在防护墙上，这说明龙捲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最后一个到达的哨兵带着分配的被保护人员跳下。 彭灏拉着门，跟着往下跳，轰隆一声，地下室的门在他们眼前被合上。不剩一点光亮，他们看着头顶，只能听见越来越恐怖的风声，和不断有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们在心里祈祷着，紧张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第59章 齐心协力度难关 尖锐的风声在层层厚土之上的头顶叫嚣。 不得不说，地下室的密封性确实非常好，一片漆黑里，众人沉默着。 狂啸的风声越来越大了，声音在头顶盘旋，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近在咫尺。 精神体在进入地下室的那一刻就被勒令全部进入精神域，为人类腾出最多的藏身空间。如果猛兽类精神体还在，它们充满血性的眼睛应该会给这个黑暗的环境提供一点微弱的绿光。 适应了黑暗后，林致与稍稍看清了这个地下室。 四四方方的空间，地面是纯粹的泥土，没有任何铺盖，行走时能感受到有一些不平坦之处。地上没有放置任何物件，方便了黑暗环境下的行走，倒是墙上挖了一些孔洞存放东西。 「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声音从不近不远的方位响起，在暗室里引起一点回音。林致与听见有人被绊倒，又被扶起，衣料摩挲，那人悄悄说：「太暗了……」 一点轻微的摩擦声，地下室里迎来了一点光亮——角落里的人拿出藏着的火柴，点燃。 「把火灭掉。」 蓝聆枫冷冷地说，她的声音与呼啸的风声混在一起，也能清楚地听出其中不容反抗的命令意味。那点火光在她脸上跳动，她压着眉，看起来很严肃。 拿着火柴的人愣了一下，好像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看见所有人突然全都看向他。他有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孔，此时正呆呆地看着前方。年轻人的裤腿撩起，露出在地上摔出的青紫。他举着火柴，有些不知所措。 蓝聆枫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她紧绑在手腕上的长鞭一卷，细小的火柴被她甩落在地，灰暗下来。 地下室又陷入了黑暗，还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第100页 没人再说话，也没人再做出动作。 孟菖看了看蓝聆枫，又看了眼点火之人的表情，想了想，开口帮她解释道：「地下室只是紧急避难场所，换气系统不太完善，氧气仅能支撑我们的呼吸需求，你点火会加速氧气消耗。」 表情微滞，蓝聆枫低头把鞭子整理好，没说什么。 霍祁捏了捏林致与的手腕，侧头低声说：「我们基地也有这种装置，可惜没来得及让你看看。」 林致与挑了挑眉，上挑的眼尾斜瞟了霍祁一眼：「我觉得……这没什么可惜的。」他也不是很想有躲进地下室的机会。 林致与伸手摸了摸侧面的墙，皱了皱眉，片刻后，他收回手，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粘的土。 「为什么不封墙。」林致与问孟菖，「不怕有地下变异生物从这里进入吗？」 「你不知道吗？」孟菖抬眉，看起来有些惊讶，「防护墙不止在地面，还有地下部分，这些足够保护我们不受侵扰了。」 林致与的眼睛慢慢眨动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不知道，黎窟没人会告诉嚮导这些。」 霍祁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没事，我也不知道。」 龙捲风还在不断接近，隔着防护墙，声音传入地底像是蒙了一层布。 隐约有嗡嗡的声音，林致与抬头看着地下室的金属门，它已经在微微颤动了。 「那防护墙是不是，不会被掀飞。」林致与保持着抬头的动作，不知道在问谁。 「理论上是的。地底部分足够深入，就没那么容易被掀起。」蓝聆枫简短地回答他。 「但是会被砸烂，就像蓬塔的防护墙，是被冰雹砸烂的。」孟菖撇撇嘴，她的话也非常简短。 风声继续张扬地宣示它的威力，他们猜测，地下室此时正处于风暴中心。 「我们已经进行了加固。」彭灏终于说出了进入地下室后的第一句话，他加重声音强调，「全方位加固。」 「做得不错。我没有低估你们的防护能力，只是一点点经验判断。」孟菖点头，但是并没有安下心，继续说，「况且这次砸在防护墙上的东西也不只是冰雹了。」 像是在呼应她所说的话，风声中夹杂的碰撞声变得更加恐怖了。 他们像是一群躲在鼓中的人，鼓面不停被敲击，从远处听就已经有磅礴的气势。而处在鼓中的人对此感觉更加明显。鼓面不停凹陷，弹起，为了保护鼓中人被拉扯到极致。 「呼呼——」 风一直在吹。 一声巨响。 「轰隆——」 鼓面破了。 风声一下变得清晰，变得更加尖锐。 霍祁一下皱起了眉，他听见了风中的碎石被捲起，又甩落在地面的声音，他听见了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树叶摩擦的细微声响，他还听见了被捲入风中动物的哀嚎，又在螺旋上升中变得微弱，渐渐消失。 声音从他的耳朵中进入，在脑中成像，又在眼前展现出来。 又是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不知道是什么砸在了上面，地下室上方的金属门，非常明显地凸起了一大块，形成一片亮区。 霍祁抬头，紧紧地看着那块凸起。 原本紧密相扣的细缝中不再是黑暗，时不时有一点光出现——地下室的门，在急速增大的气压差下，被微微掀起了。 这也传达了另一个信号——防护墙，真的破裂了。 「让开，你们往那边挤一挤。」冷静分析完后，蓝聆枫站起身，指挥门下的人群分散开，为她留出一个较大的空间。 蓝聆枫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放出了大象，体积刚刚好填满这一块空地。象鼻伸展，捲曲，死死拽住门下不甚明显的把手，把那点被风掀起的细缝闭合上。 周边人察觉到这个举动的用意，又努力往里处挤了挤，留出更大的空间。 狂风与象抗衡着，象全身发力，嘴里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呼喊。 一头小熊慢慢从后方挤出来，到了空地又变大，伸出熊掌一起拽住把手，使劲拉着门。 林致与回头看了一眼孟菖。 风暴加剧了，门在精神体的力量加持下，还是有了松动的迹象。大象的后腿瞪着地，身体重心往后，象鼻绷紧。熊也把身体整个吊在把手上，使出全部力气。 体积稍微小一些的精神体也从人群里钻出来，站在象的底下。竹叶青蛇自觉地缠在把手上，留下头部与尾端垂在地面上，供这些小体积精神体抓着使力，用身体作为绳索，让所有人都能出一份力。 帮不上忙的人类互相挤在一起，为精神体留出最大的空间。 他们紧紧盯着金属门，耳朵听着不断增大的风声。呼吸和心跳混在一起，汗一滴一滴落下来。 精神紧绷到极致，林致与动了动耳朵，他听到了一点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好，漏电了，就在附近。」孟菖瞬间坏了脸色。漏电没有多可怕，怕的是漏的电引起火花，与龙捲风一起，形成火龙捲，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越来越多人听到了电火花独特的声响，他们的脸色都凝重起来。紧紧盯着那道既是生也是死的门，默默祈祷着。金属门的温度在升高，通过精神体的感知，人类察觉到。 竹叶青蛇发出了一点嚎叫，它整个身体都贴着门，迅速上升的温度对它来说极其难耐。它的表皮上出现了一点冒着烟的，苍白的突起。 第101页 安如海紧紧盯着它，竹叶青蛇没有一点退缩，它的身体紧绕着把手，抵抗着高温与拉扯。 每一秒钟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煎熬。狂风还在怒吼着，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 「噗呲——」 一种极细微的声响，彭灏的脸色轻松下来，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智能防火系统触发了。」 水流喷洒出来的声音不算非常明显，但是在地下室的人耳里放大了百倍。 他们松了一口气。 金属门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精神体们又恢复了活力。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风声渐渐远去了。 第60章 灾后重建 水一滴一滴从细缝里滴下来，落在紧紧抓着门把的精神体们的身上，又滑落在地，汇成一个混浊的小水洼。 彭灏起身，走到金属门的正下方，抬头仔细听着上方的动静。 很安静，风声已经微不可闻。 十几秒之后，彭灏回头，在黑暗里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说：「可以上去了。」 精神体纷纷松开了拉着金属门把的手，竹叶青蛇也爬下来，蛇身上有一些被烫红起皮的部分，它摔在地面上，爬行着钻进那个小水坑，让落下的水滴带走它身上的温热。 彭灏绕开它们，摸摸象的背，做出攀爬的动作。象很快就领悟了，它跪下前腿，头往下低，伏在地上。 彭灏站上去，刚刚好碰到金属门，他猛力往上推。 「咔——」 金属门应声打开，大片大片的光撒下来，照亮了这一小块幽暗的空间。与此同时，防火系统中的水也倾洒进来，不再是滴落，而是如小溪一般涌入。 彭灏擦了擦被泥水淋湿的头脸，没用，越擦越脏。他甩甩头，索性不再管，两手攀在边缘一撑，爬上了地面。他先检查了一下周围，然后回头对着下方说：「一切安全，都上来吧。」 蓝聆枫和安如海在下方主持秩序，地下室的人一个一个按顺序踩在象背上爬到地面。 林致与排着队，看着出口处慢慢减弱的水流，莫名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霍祁扶着他的腰，推着他往前走，低声道：「没事了，上去吧。」 水不是很多，只是刚刚淹没脚背，不会对下方的人造成影响。于是蓝聆枫和安如海没有过多催促。 待最后一个人爬上地面后，蓝聆枫将精神体收回，两手一按关上了金属门。草皮一盖，地下室又不见了踪影。 地面上的人们看着遭遇风暴之后的基地。 防护墙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侧面多了几个窟窿，斜上方靠近天空的转角处还缺失了一大块，电流在半透明的墙体内穿梭，缺口处滋啦滋啦闪出火花。 看到这一幕的人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害怕神色。 彭灏轻咳两声，从容地走到人群中央，稳住人心：「大家不用担心，这不是很危险的情况，技术员会尽快修好防护墙。不出一个星期，大家就能见到崭新的防护墙。我们也会进行技术升级，防止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 顿了顿，彭灏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是好事！」 「确实。」孟菖点点头，低声贊同他，「人都活着就行了。」 林致与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还好现在气温升高了，夜间温度也能忍受，我们不像从前那样依靠防护墙了。怎么说呢，福祸相依？」 霍祁摇摇晃晃，碰碰他的肩：「是万幸，不过我们有的忙了。」 林致与转身环视了一圈。 风暴过后，基地肉眼可见的变得破败。 房屋在如此大的风力作用下，变得岌岌可危。好一点的被吹掉了所有玻璃，窗户处只剩下几个空洞，屋子里面的设施也全部被风带走了，有些能在湿漉漉的泥泞地面上找到，有些则完全不见了踪影。 运气差一点的就整个被掀翻，墙体掉落，倒在地面上，本来高大的房屋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地基和如荆棘般耸立的承重柱。 出乎意料的是，最完整的居然是科研所。想来也有几分道理，低矮而且密封，墙体似乎是由特殊材质所铸。到最后丢失的只有本该在四角嗡嗡转动的通风扇。 收回目光，林致与还算平静地说：「看起来重建还是非常艰难的……我们好像没有地方睡了。」 「你们几个。」 林致与回头，是安如海在叫他们。 安如海撸起湿透的袖子，露出大膀子，伸出手点了点：「对，就你们，跟我走。」 三人乖顺地跟着他，霍祁耸耸肩，悄声说：「开始忙了。」 他们被引到一处空地，聚集在一起。林致与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好像大部分哨兵和嚮导都被召集过来了。 哨兵和嚮导分队排列，精神体也在安如海的指挥下按功能分队。 白地正兴奋地追着身旁的精神体咬，突然被人按住，然后感觉到身上被放了一个重物。白地的爪子在地上挠了挠，疑惑地回头嗷呜两声。 霍祁拍了拍它的狼头，又往它身上加了两袋水泥，用绳子捆上几圈：「别玩了，搬砖去。」 霍祁把地图放在白地面前，指了指：「看见没，这是我们在的地方。你运到这里，然后回来继续搬。」 白地点点头，霍祁咧开嘴，给它画饼：「去，做得好回来给你奖励。」 第102页 嗷呜一声，白地驮着比它的狼身还要高两倍的水泥跑远了。 霍祁回头，四处望了望，然后看向高空。 岫飞在防护墙的最顶端，伸展到最大体型，它身上站着好几个技术员，同时对防护墙的不同方位进行维修。 岫飞的腿绷直，爪子勾着一个巨大的麻布袋的一角，袋子的另一角则是在一只巨型鹦鹉的爪下。 一只蜂鸟飞在它俩中间，轻盈的身体跳跃着，时不时从袋子里叼出一个零件递给技术员。 霍祁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从对面走过来的林致与：「你分配的什么任务？」 林致与抬眼，把手里的毛面稜镜露出来给他看：「防护墙里有一些折射装置被风颳跑了，要重新做。」 霍祁眉毛抬高，有些诧异：「这种精细活不是技术员干的吗？」 林致与指了指上方：「技术员都在上面呢。而且这个貌似技术含量不算很大，有图纸，我只是把他们磨成规定的厚度而已，精确到小数点后五位，需要非常强的专注力，很适合嚮导。」 林致与说完，看看霍祁，问：「你呢？」 霍祁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嘴角一勾，飞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缠绕成圆圈状的导线，两指一弯就挂在林致与的无名指上，有些臭屁，他说：「我啊……修电线的。」 说完，霍祁头也不回地从转过身，大步流星往回走。走姿很潦草，像他挂在林致与手指上的导线圈一样。 林致与愣了一秒，然后看着霍祁的背影哼笑了一声。 重建工作没日没夜地进行，他们的宿舍也在风暴中被吹倒。于是只能在空地上用木板搭一张简易的小床，挤着睡。 等到换班的时候，他们就有了一点珍贵的休息时间。 防护墙失去了高精度的折光设施，他们罕见地直面星空，黑夜大喇喇地展示在他们面前。虽然在到达弧极基地之前也有这种经历，但到底是环境不一样，黑夜的意义也不一样。 霍祁和林致与躺在木板上，白地在铺了层衣服的地面上幽怨地看着。床是它咬出来的，但是床太小了，它只能睡地板。 霍祁无视耳边不断传来的小声嗷呜，抱着林致与睡得非常安稳。 林致与睡觉很安静，头埋在他怀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不多时，霍祁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霍祁转过身，看着防护墙外的黑夜。技术员还在修补着防护墙，发出不大不小的噪音，不影响睡眠。霍祁紧紧盯着，仔细分辨噪音中夹杂的另一种声音。 「又来了。」林致与睁开眼，眼神微微流转就已经清醒过来，他的精神力要强一些，已经发现了那是什么，「蝙蝠。」 一声惊呼，高空之上突然落下来一个技术员，将将落到地面时又被迅速赶到的精神体接住。 地面上陷入沉睡的哨兵嚮导纷纷清醒过来，赶紧起身检查情况。 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蝙蝠透过尚未修补好的洞，径直飞入了基地。翅膀扇动，变异蝙蝠发出超声波，不断攻击着离他们最近也最没有攻击力的技术员。 悬停在半空的精神体见情况不妙，马上将技术员送回地面安全之处，然后又飞上高空与蝙蝠正面对战。 霍祁皱着眉起身，掏出随身携带的枪。抬手往高空不断射击。枪声在基地的各个地方响起。 四面八方都有子弹射出，被射中的蝙蝠掉落在地面。嚮导们也迅速做出反应，操控着自己的能力，高空之上慢慢被鸟类精神体占据。蝙蝠被不断驱赶着，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超声波。 混乱持续了大概半小时，才渐渐停歇下来。彭灏操控着角雕抓住最后一只蝙蝠，撕扯成两半，然后扔出基地。 基地又恢复了平静，检查了一圈后，值守哨兵告诉大家没有人员伤亡，可以继续休息。 但霍祁突然嘆了口气。 林致与：「怎么了？」 霍祁摇摇头，往后一躺：「才重建了没多少，又被这群蝙蝠毁掉了一部分。进度又倒退了，什么时候才能不睡大街啊……」 林致与笑笑，拍了拍霍祁的头，又被拽着一起躺下。 林致与重新闭上眼：「还好只是蝙蝠。」 霍祁点点头，闷声说：「对，还好只是蝙蝠。」 几分钟后，林致与突然警惕地坐起身，看着防护墙外：「不对。」 林致与低下头，与睁开眼的霍祁对视，轻声道：「好像……不只是蝙蝠。」 第61章 丧尸攻城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异常的声音。 微小的，如兽吼声一般，却又与人声有几分相似的丧尸吼叫声，穿过遥远距离的空间阻碍，被哨兵与嚮导轻易捕捉。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几息之后，刚沾上床，还没来得及进入睡眠的人们安静且迅速地集结起来。 蓝聆枫快速在队伍里穿行，把防护服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林致与接过，两指轻搓手里的布料，是规格最高，防护能力最强，通常在远距离外出时才会配备的那种。 他的瞳仁轻轻转动，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在经历过堪称极其失败的外出任务之后，哨兵嚮导们好像都对丧尸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 更加特别的是，这次为丧尸第一次主动攻城。林致与不清楚在他到达弧极基地之前，这里是否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据他所观察到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以及周围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答案应该是没有。 第103页 林致与的表情轻微变化了。 防护墙尚且完好时，丧尸没有来过，但在防护墙出现损伤时，丧尸迅速到达了。 它们是如何知晓的……龙捲风没有对它们造成影响吗？ 林致与垂下眼，看着地面上的狼藉。 丧尸，或者说病毒，一定有非常发达的信息渠道。 ……难道说，被它寄生的生物都能成为它的信息来源吗？ 林致与眼神冷着，挑了挑眉，真是个强大的对手。 丧尸的吼声越来越近，犹如就在耳边，林致与抬眼，看着防护墙的大块缺口处，那里其实已经被修补过了，但还是留有一些空隙，能并排通过几个人。 缺口边上已经聚集了一队嚮导，手里提着汽油往下倒，让防护墙的每一处都变得滑腻，阻止丧尸往上攀爬。 防护墙本身有一层特殊涂层，用来隔绝极端情况下的温度交换，也能防火，所以有必要的话，还能够点燃这些汽油。 「来了。」 林致与开口，声音很弱，但足够让站在他附近的人听见。 现在正是夜晚，防护墙外本就一片漆黑，但从防护墙底部从开始的一条线变得越来越高的深色阴影，还是能确切判断出丧尸的到来。 「砰——」 「……」 「砰…砰砰砰砰。」 先是一声预告似的撞击声，一块带着血的肉块以巨大的速度砸在防护墙上，就着汽油滑落，留下一条明显的印记。然后是一片寂静。丧尸的吼声也消失了，它们在静默中不断靠近。 十几秒后，再次出现声响。是一串杂乱的拍墙声。有肉的，与没肉只剩白骨的，数不清的手在恢复的丧尸吼声中一下一下打在防护墙上，留下一个个混合在一起的手印 这场面说不上来的诡异。 拍墙声与丧尸的吼声在各处响起，声音环绕着，聚在中心。它们围着基地，隔着这道防护墙，将中间的人类悉数包围。 堵在缺口的嚮导开始动作了，他们接过同伴手中递来的油桶，将烧得沸腾的油沿着缺口往下倒，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犹豫，像是已经排练过好几遍。 效果很明显，林致与听见了丧尸立刻变大的吼叫声与哀嚎声。 「还是不够狠……要是有糖就好了。」孟菖眯着闪光的眼，嘴里喃喃道，「滚烫的糖，裹足了热量。一鼓作气浇下去，凝在皮肤上……哦，它们可能没有皮肤了。凝在骨头上，绝对缓不过来。」 霍祁眼神凝了一瞬，往后退了一步，挨着林致与。 孟菖回头，对他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防身的，一盆浇下去，多厉害的人都得立马废。」 「记住了。」孟菖把头转回去，不再看他，声音从前方飘过来，「说不定哪天世界恢复了正常，你也能用上。」 最后一桶油倒下后，缺口处的嚮导停住了。 油确实阻挡了一部分丧尸，但耐不住丧尸的数量太多了。慢慢的，有一些丧尸发现了其中的关窍，把其他丧尸的身体绑在自己身上，当做肉盾往上爬。 爬着爬着，又发现墙太滑了，它们就把死亡丧尸的尸体堆在墙下，踩着往上爬。 「越来越聪明了……」林致与食指屈起，抵着下唇，压低的眉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丧尸的举动。 「准备！」 缺口处的嚮导回头，举起手，向下方大吼出声。 大量的水喷洒下来，以集结在一起的哨兵嚮导为中心，浸湿所有人的脸与头发。 高空之上的嚮导给自己蒙上一张湿透的毛毯，捂住口鼻，然后举起一根点燃的火柴，往旁边飞离一些距离后，将火柴精准地扔在缺口处。 火瞬间覆盖了整个视野。 从缺口处迅速扩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了整个防护墙。一点小火花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熊熊大火，贴在墙上的丧尸哀嚎着掉落，满是火的身体在地面上打滚。 不断有烧焦的气味从外界飘进来。 林致与从遮盖视野的水中探出头，看见这一幕，心里有一瞬间的震撼。 整个基地像是被火笼罩在中间，入目所及皆是火色，热量让他通过眼睛所见到的世界有些变形，如波浪一般晃动。 高温与高气压压着他，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林致与弯腰咳了两声。 霍祁单手把林致与捞回来，用衣服覆住他的头，带着他往里走，然后把他放在水量最大的地方。 小型瀑布一样的水带走了短时间沾染的热，林致与抹了把脸，想出来，又被霍祁摁住：「这儿凉快，你别乱跑。」 「嗯唔。」林致与扭了扭身子，伸手拍打霍祁的小臂。 霍祁松开手。 林致与从流水下钻出脑袋，大喘一口气。他的眼睛里进了一点水，有些发红，眼睫毛也都被水湿润，凝在一起。 林致与把头发捋到脑后，不轻不重地瞪着霍祁：「差点被你憋死。」 「……对不起。」霍祁眨眨眼，也咳了两声。 「又闯祸了？」孟菖也从水中探出头，调侃一句。顿了顿，她又看看被火完全堵塞的缺口，轻声道，「这样撑不了多久，再烧一会儿该缺氧了。」 林致与听着，突然反应过来他似乎从来没了解过基地是怎样获得氧气的，于是他转头，问霍祁。 霍祁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第104页 两人一起看向孟菖。 「防护墙用的是透氧材质，氧气可以直接进来，但是现在氧气还没碰到墙，就被火给烧没了，轮不到我们。」孟菖答。 「哦……」林致与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等会儿要怎么灭？」霍祁抢先一步，在林致与开口前问出这个问题。 「你以为防护墙是怎么让基地保持恒温的？」孟菖努努下巴，「把温度调低到着火点以下，自然会灭掉。」 霍祁又笑了笑，挠挠脑袋：「啊……我不知道来着。」 林致与看着他，突然弯了眼睛：「演技挺差的。」 林致与抿抿唇，转身看着外界。 防护墙上的丧尸已经全部被烧落，火势顺着墙，甚至有了往远处蔓延的趋势。 不过还好，林致与没有太过担心，离基地最近的是一片荒地，没有草与树。 过了不知道多久，火慢慢熄灭了。 防护墙下满是被烧焦的丧尸，枯黑的四肢已经认不出形状，随意地堆积在地上。 但这只是一部分，几分钟后，又从远处跑来一波新的丧尸。 林致与眯了眯眼。 这次的要比前一波更加强大，因为可以非常直接地看出，这些是特殊人种。 骑着飞鸟精神体的丧尸组成一支小队，大喇喇地飞过地面堆积的尸体，飞向缺口，带着不惧一切的气势，与守在缺口的嚮导正面对撞。 「警戒！所有人注意，尽量把战线往外推。」 高温没有那么快散去，头顶上的水还在继续喷洒。蓝聆枫站在水中，盯着突破防线冲进来的丧尸，高声喊。 哨兵与嚮导守在缺口下方，正好是整个基地的前方，他们紧紧盯着丧尸的飞行路线。 他们的身后就是藏在楼中的普通人种，绝对不能让一只丧尸逃脱视线，进入大楼。 口哨吹响，哨兵嚮导纷纷开始行动。 林致与带着孟菖与霍祁飞起，落在本是为技术员搭建的金属支架上，方便他们与数量较多的高空丧尸对战。 做完这些后，林致与从支架上跳落，岫飞接住他，飞身迎战。 岫飞的翅膀边缘变得尖锐，往聚集在一起的丧尸鸟中间飞去，用刀刃似的羽毛撞向丧尸鸟的脖子。林致与趴在岫飞背上，在它攻击丧尸鸟时，用刀刺向鸟背上的丧尸。 一只角雕发出一声长啸，从后方斜飞向下，叼起鸟背上的丧尸往墙上扔。 林致与坐在岫飞背上，跟着它的飞行轨迹战斗。同时，看着从缺口处不断涌入，越来越多的特殊人种丧尸，突然有了个想法。 林致与紧紧盯着前方，精神力凝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哨兵丧尸身上，发力。 哨兵丧尸的反应让林致与惊喜了一秒。 丧尸的身体连带着身下坐着的丧尸鸟整个停住，僵直着一起从高空坠落。像是突然失去了意识，或是被抽取了灵魂。 林致与绷紧的下颚稍稍放松了，他展露出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这表明，林致与的精神控制，对失去自主意识的丧尸来说，依旧有用！ 第62章 反击 勾了勾唇，林致与指挥着岫飞，往高空飞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一个等级更高的哨兵丧尸，在它身上做了同样的测试。 结果相同。 哨兵丧尸在短暂的挣扎后定住了身体，与精神体一起掉落。 重物落地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更佐证了精神控制依旧有效。 要让高阶嚮导都知道这件事。 林致与立刻低头，在地面上寻找蓝聆枫的身影。眼神定位到之后，林致与落至蓝聆枫的身边，把这个发现告诉她。 林致与观察着周围的嚮导，有些惊讶，高阶嚮导的数量不算少：「高阶的嚮导大部分都有这种能力，如果一起合作，应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蓝聆枫停下手中动作，瞟了他一眼，然后从身边拉了个丧尸测试，确定情况属实后，她把精神力附在声音上，向高空简短地喊道：「集合！精神控制。」 弧极基地的嚮导显然已经熟悉了这种命令，很快就反应过来，高阶的照着指示运用精神力，低阶的继续使用武器与精神体作战。 「带我上去。」蓝聆枫毫不客气地踩上岫飞，双脚微微分开维持平衡，然后抬头对林致与说。 林致与点点头，转瞬飞到高空战场的中心。 短短的几秒内，高阶嚮导就从四面八方聚过来，以蓝聆枫为中心形成一个圆形的防御圈，训练有素的样子。 蓝聆枫低声对着林致与说：「你没有参与过基地的联合训练，但我希望你能立刻加入。」 说完，她没有过多解释，简单地对着周围的嚮导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围成圆的高阶嚮导们同时闭上了眼，与此同时，他们外层的丧尸开始一层一层往下掉，如石子激起的水波一般。 林致与瞬间反应过来，嚮导们已经开始联合攻击了。他也闭上眼，摈弃其他感官，只用精神力探索着身边相同的能量波动。 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一股一股的能量在虚空中游走，分散而聚合。 很快，林致与摸清了这其中的规律，精神力成功与其他嚮导的精神力汇合。 分散的精神力凝结，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加强大的力量。如利剑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高空之上的丧尸全部震落。 第105页 留在地面等待的哨兵与嚮导也在安如海的指挥下等候在一旁，见此情况，立刻蜂拥而上，拿出大型武器，趁着丧尸还未恢复意识，迅速解决。 高阶嚮导形成的防御圈守在高空，等待着从防护墙的缺口处进入的丧尸，他们不浪费能量，而是等丧尸积攒到一定数量后再发动攻击。哨兵与低阶嚮导在地面接应，两厢配合之下，效率变得前所未有的高。 控制着丧尸的病毒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慢慢的，缺口处进入的丧尸越来越少，要等上许久才能够凑齐发动攻击的数量。十几分钟后，不再有丧尸进入。 干等了许久，林致与睁开眼，看着恢复平静的外界，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认输了？」 蓝聆枫眯了眯眼：「收队。」 他们落到地面上，许多波澜之后，丧尸的尸体堆积如山，安如海已经在指挥着哨兵收拾残局了。 基地的大门被打开，丧尸的尸体被装在运货专用的大型车上，一车一车往外倒，几辆车来来回回好几趟才运完。 运完了基地里的还不够，防护墙底下还留着被火与油染的不成样子的丧尸尸体。 霍祁抬了抬手里看不清形状的尸体，一不小心力气大了点，就扯断了一截分不清部位的肢体。丧尸尸体重新掉落在地上，变得更加粉碎。他看看手上沾染的黑色不明物质，忍不住仰天嘆了口气，真是个大工程。 另一边，林致与排着队，接过安如海递过来的圆桶。 圆桶的体积非常大，几乎与他一样高，下方还掏了洞，连着一根长长的管子。在桶的两边，还有两根肩带。 林致与提起圆桶，摇了摇，很沉，他听见了里面晃动的水声，桶几乎是满的。 他看了眼周围，学着其他嚮导的动作把圆圆桶背在肩上，然后才问：「这是什么？」 安如海指了指防护墙，墙外已经有嚮导背着桶在上下飞舞了：「洗油的。墙变成这种样子，当然得洗。不然下次丧尸趁我们不注意，直接过来把墙点着了，我们就等着被烤熟吧。」 蓝聆枫背着桶，从他身边路过：「走吧。」 基地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巨大。林致与站在岫飞背上，提着圆桶下延伸出来的管子，盯着看了几秒，他试探性地挤了挤前段的小圆球。 一股蓝色的水柱喷射出来。再用配套的布一擦，本来腥臭焦黑的防护墙瞬间露出了原来的颜色。 效果还不错。 林致与木着脸，机械地绕着防护墙打转，从这头洗到那头，再从那头洗到这头。 洗着洗着，林致与突然抬起头，看着直耸入天的墙顶。 简直遥不可及……他有点佩服那些丧尸了，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一面墙全部爬满的。 也真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林致与一边擦着手下的墙，一边转头看着和他干着同样活的其他嚮导们。 弧极基地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从来没在别的基地里见过这么多高阶嚮导。蓬塔和黎窟的高阶嚮导数量基本都在十个左右，而弧极—— 林致与探出头，粗略地数了数他看得见的高阶嚮导。 至少三十个。 光是高阶嚮导就能够建立一道完整的防线，甚至这些嚮导还经历过长久的联合训练磨合，精神力能够互相配合。那高阶哨兵会有多少个？ 林致与抿了抿唇，不可抑制地在脑子里想，这些哨兵嚮导如果能全部联合起来，把能力最大化，或许能找到制服黑暗丧尸的方法。 他慢慢变得兴奋起来，今天发现了精神控制，日后说不定能发现其他对于丧尸更有效果的技能。 一点腐蚀的味道飘过来。 林致与动了动眉头，转头看向味道的来源。 丧尸已经被搬到了不会对基地产生影响的远处，堆在一起成了一个小山堆。安如海站在山堆底部，与其他哨兵一起用细网将尸体全部罩住。 用几根钉子将细网固定，安如海吹了声口哨，不多时，彭灏的精神体角雕从远方飞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瘦扁扁的秃鹫。 秃鹫飞到丧尸上方，恶劣的生存环境显然是让它们饿狠了，秃鹫们猛地一头扎进网中，从那一点刻意流出的缝隙中叼起一块骨头就开始吞食，动作非常迅速。 细网被牵扯着，却纹丝不动，限制住了丧尸尸体的活动范围。秃鹫没法叼走，于是都站在细网上，头一点一点地食用。 林致与挑了挑眉，是了，秃鹫主要食用腐肉，用来解决这些丧尸可谓是最方便的。 丧尸吃的是人肉，秃鹫又吃腐肉，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林致与出神地看着，却又被一点噪声唤回神。 霍祁单手拎着桶，踩着战斗体型的白地的头，轻轻一跳挪到岫飞身上，然后在林致与耳边敲了敲：「看什么呢？」 林致与眼睛眨了眨：「看秃鹫……你怎么来这了？」 霍祁勾起一点笑，提了提手里的圆桶亮给林致与看：「我活早干完了，过来督促你。」 霍祁研究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然后一股脑塞到林致与手里：「不会用，你教我。」 林致与垂眼看着，顿了顿，然后挑挑眉，笑得温和：「好啊。」 霍祁乖乖盯着林致与的手。 「你看。」林致与握着管子前端的小圆球，调整方向，捏了捏。 第106页 蓝色的水柱喷出，径直浇在霍祁的喉结上。 「嘶。」措不及防，霍祁下意识闪躲，在看见林致与脸上的笑时又停住，喉结滚动，停在原地任他玩。 「学会了吗？」喷了四五次，看霍祁的领口都湿了，林致与见好就收，把长管还给霍祁，一本正经地问。 霍祁扯扯嘴角：「会了，谢谢林教官。」 林致与站到他身旁，把水喷在墙上，然后用布擦掉。 霍祁跟着做，继续说：「你们刚刚，是在用精神力控制丧尸吗？像之前击退黎窟的哨兵一样？」 林致与抬眼，点点头：「对，之前在蓬塔都是我单独使用，这里的高阶嚮导多，可以合作使用。」 霍祁摁动手里的圆球，擦了擦防护墙，片刻后忍不住感嘆道：「嚮导真是神奇。」 林致与愣了愣，哼笑一声：「为什么觉得嚮导神奇？」 霍祁的声音传过来：「同样是特殊人种，哨兵靠明面上的武力压制，而嚮导悄无声息就能控制其他人，无视距离，瞬间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这就已经很神奇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林致与，慢慢说：「还有之前你给我创造的幻境，运用记忆复刻现实，甚至是不属于自己的现实，那种能力就更神奇了。」 林致与脸上的笑突然凝住，手里的动作慢慢停下来。 是啊，还有幻境…… 第63章 幻境 幻境，幻境…… 林致与垂下眼，若有所思。 「怎么了？」霍祁看着突然变了神色的林致与，心下担忧，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问道。 「你等我一会儿。」林致与抬眼，把自己身上的圆桶摘下递给霍祁，脸上露出一个笑，道，「别担心，我回来再和你说。」 林致与扶着霍祁的肩，让他转身回到白地的脑袋上，自己则带着岫飞绕着防护墙打转。 「应该在这啊……」林致与看着墙上三三两两的背影，喃喃道。 林致与的眼神搜寻着，目光贴着墙一寸寸看过去，下一刻，看见了被大象鼻子托举着的蓝聆枫。 「蓝队。」林致与放慢速度，悬停在蓝聆枫身旁。 「嗯，说。」蓝聆枫没分心，眼神还停留在墙上，神色认真地擦着墙。她擦过的墙都是规规整整的样子，干净的地方是方形的，一块一块紧挨着，就连与脏污处的分界线都是笔直的。 林致与问：「基地内的高阶嚮导在联合建造幻境这个能力上，有经过特殊训练吗？」 蓝聆枫的眼神还没从墙上挪开，漫不经心地说：「练过，但没有像精神控制那样系统和深入地训练。幻境在对战时反应时间慢，但是取得的效果几乎与精神控制一模一样。专门练这个性价比太低了。」 蓝聆枫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又解释道：「而且构建幻境需要嚮导拥有对这件事的人物情景都有基本了解，一般是建立在嚮导自身的记忆之上。联合建立的话，需要让每一个嚮导都知晓发生了什么，有一个细节不统一都会让幻境割裂。难度太大，也太麻烦了。」 手不小心擦歪了，她撇撇嘴，又说：「你难道不清楚吗？有这种时间，不如把精神控制多练一练。」 林致与笑了笑，垂眼，语气轻柔地放出一记重锤：「我清楚，但如果，这个幻境是作用在丧尸王上呢？」 蓝聆枫凝住，把眼神转到林致与身上，抬抬下巴：「什么意思，你继续说。」 林致与道：「丧尸王的前身是黑暗哨兵，精神力和武力都异常强大，我们无法直接对战。而使用幻境，光靠一个高阶嚮导也肯定无法控制他。」 蓝聆枫皱了皱眉说：「重点不是这个。」 林致与看着她，继续道：「我知道。不过剩下的……我想和所有能做决策的人，一起谈。」 * 「你的意思，丧尸王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好，一个是坏。我们把那个好的引出来，压制坏的，就能解决这个场面？」彭灏把手交叉着压在桌面上，问。 彭灏坐在圆桌的前方，眼睛看着坐在他正对面的林致与，稍暗的光线中，摸不清神色。 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只简单地放了一张圆桌和几张扶手椅，几人对峙着，气氛算不上多么沉重，但也绝说不上是轻松。 基地内的重建还在一刻不停地继续进行，声音乒桌球乓地传进来，与人声杂糅在一起。 「对，或者说是唤醒。」林致与点点头，身体直直地坐着，看起来气定神闲，「好的那一部分灵魂是蓬塔的哨兵，我们是熟识，不谦虚地说，我有八成把握能唤醒他。」 「八成可不够。」彭灏心里有了想法，面上却不显，他只是笑了笑，道，「况且，你要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林致与的身体往后靠，抬眼：「我可以建造一个幻境，让你们看看从蓬塔到弧极的一路上，我们都经历了什么。上一次围剿行动时，丧尸王最后为什么没追上来，你们知道吗？那也能作为证明。他体内确实有另一个灵魂，而我——」 林致与指着自己：「也确实知道如何唤醒他。」 彭灏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林致与直接与他对视，没有丝毫闪躲，声音不紧不慢，听起来非常有底气：「幻境里的各种细节不是我可以简单编造出来的，就算是编造了……」 第107页 林致与看向彭灏身旁的蓝聆枫，他要打破僵局，寻求第三人的认可：「同为高阶嚮导，你可以发现，我也没必要费这么多心神来骗你，基本可以保证真实。」 蓝聆枫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她对着桌上的其他人点点头，肯定他的说法：「真实记忆建造的幻境和虚构的有细微的不同，我可以察觉到。」 帐篷外锤击的声音慢慢弱下去，没多久，又变成了滋啦滋啦的火花声。听起来似乎是做完事又换了个活干。 「至于信不信，那都取决于你们，而且……」林致与的手指向外界，点了点，「我们也没有再等下去的时间了。」 林致与从耳边的呼吸节奏判断出对面几人的情绪变化，他阖了阖眼，心道，就快了。 林致与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来，加重了语气里的紧迫感：「突如其来的龙捲风之后就是变异动物，紧接着就是丧尸，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气温还在升高，再等下去，谁都不知道会等来什么。试一试总是好的。」 没人再说话了，桌上几人互相用眼神交流着，林致与听着火花声，眼神平静地看着地面，静静等待着他们交流的结果。 地面还是泛着点湿意，不知是在龙捲风过境时浇湿的还是在防护墙燃烧时喷洒的，林致与把脚挪开，一个明显的脚印留在地上。鞋底上也沾了不少泥。 「那你打算怎么让嚮导联合起来建造幻境？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这是一件非常有难度，要求非常高的事。」蓝聆枫打破了这片寂静，点了点桌子，吸引桌上人的注意。 林致与知道她这样问，就代表他的说法已经被相信了，他松了松长时间绷着的肩颈，不回答，而是反问道：「基地里的高阶嚮导一共有多少个？」 蓝聆枫不需要思考，直接说出这个熟记于心的数字：「四十九……加上你是五十。」 「不错的数字。」林致与点点头，非常满意，「人数不多不少。」 林致与的话语一转：「我可以建造一个示例幻境，让每一个高阶嚮导都经历一遍。」 林致与看向桌上的其他人，解释道：「嚮导联合的最大难度就是构建出来的幻境不能做到完全统一。如果每个人都经历一遍，这样我的记忆，就会变成每个人的共有记忆，那么，就可以克服这个难处。」 「没错。」蓝聆枫道，她的眼睛眯了眯，想了想，又问道，「如果按你这样说。建立四十九次幻境可不是一件小事，每一个幻境都需要时时刻刻给予关注，留给我们时间不多了，势必要迅速完成，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训练。」 蓝聆枫看着林致与，眼神很犀利：「这中间不会给你太多时间休息，你的精神力能撑住吗？你又能确保不会有任何差错吗？」 林致与歪了歪头，张开手靠在椅子上，笑得张扬：「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 彭灏勾起一抹笑，才显出了往日的神色。他伸出手，示意林致与：「好，那就辛苦你了。」 林致与和他握了握手：「言重，这是我应该做的。」 * 高阶嚮导们放下手中的工作，在空地上聚集，孟菖多看了两眼，发现林致与被围在中间。 孟菖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林致与的表现让她有一点猜测，联想到前几日说过的话，她悄悄挪到霍祁身旁：「出什么事了？」 霍祁摘掉脸上的护目镜：「他说要联合其他高阶嚮导一起建一个幻境来唤醒徐北。」 「幻境……」孟菖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她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和弧极摊牌的？」 霍祁道：「半小时前，他刚回来了一趟，和我说晚上不用等他了。」 孟菖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等不等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你露天睡觉抬个头就能看见。」 基本了解清楚了，孟菖又转头，看着远处的林致与：「这么急啊……」 霍祁带上护目镜，又开始乒桌球乓地敲着手里的铁板。丧尸来一趟又毁掉不少东西，基地重建的进度往后退了许多，高阶嚮导被集合起来训练，本来属于高阶嚮导的任务就被分在其他人头上。他的任务又变多了，但也顺带学了不少东西。 他专注地敲着，没看见脚边跑走了一头狼。 白地甩着四肢，尾巴竖起，兴沖沖地离开霍祁，往远处跑去。 孟菖看见了，但她没提醒霍祁，因为她发现了白地的路线是朝着林致与去的。 精神体的行为总会受到主人的影响，孟菖心里明白，不多说，回到了她原来的岗位上。 林致与正专心致志地给蓝聆枫构造幻境，这是他的第一个示例幻境，同时，也是呈现给弧极基地的一份证据。他的神经紧绷着，需要确保每一处都真实且细緻。 作为证据的记忆是不连贯的，为了节省时间，林致与需要把这些碎片都拼起来，让蓝聆枫经历完那段生死时刻就马上见到后面徐北的不对劲，让她拥有与他一样的推测心理。 突然，林致与感觉怀里一暖，他没立刻去看，而是等蓝聆枫彻底进入了第一段幻境，才分出神来看。 林致与低头，接着就是一笑。 为了方便林致与保存体力，他是盘着腿坐在一张圆桌上的，而此时他盘着的腿上，赫然躺了一只狼。 第108页 白地一直静静地趴在林致与怀里，它好像知道林致与在做非常重要的事，直到林致与低下头，它才抬起狼头冲着林致与嗷呜两句。 「嘘。」林致与把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它安静，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摸了摸白地的脑袋，安抚它。 白地闭上嘴，把毛茸茸的尾巴缠在林致与手腕上，然后低下头，长长的嘴筒埋在林致与怀中，闭上眼睡觉，一改往日的调皮。 林致与抿了抿唇，继续把精神力投入幻境的构建中去。 蓝聆枫经历完第一段幻境，林致与立刻切换场景，把第一次见面时，工厂前徐北变成的丧尸穿着西装走向棺材的那一幕展示给蓝聆枫看。 接着，他又让蓝聆枫看了之后发现的几次异常。 幻境中的时间与现实世界不一样，这也是林致与承诺能为四十九位嚮导都构建幻境的最根本的依据，大约一小时过后，蓝聆枫睁开了眼，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下一位。」蓝聆枫简短地说。 林致与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再问他，而是直接让嚮导上来接受幻境，说明她已经认可了他的说法，并且幻境没有出差错。 下一位嚮导很快走上来，坐在他面前。 林致与这回要轻松一点，他不需要把后面徐北的异常加入幻境中，他只要让所有嚮导都经历蓬塔基地从丧尸爆发到魏秦爽被冰封在湖中的那一幕，就已经足够了。 林致与马不停蹄地使出精神力。 一直到外界的昼夜再次交换，林致与都没有停下来休息片刻的意思。林致与只是不断地构造幻境，再构造，到最后，他已经把每一处都熟记于心了。那个片段在林致与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每构造一次，他就见证一次自然的残忍，见证一次分离。 一开始心里还会刺痛，慢慢的变得习惯，到后来就已经变得麻木了。 有些情绪敏感的嚮导经历完这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站在他身边小声地啜泣。 林致与摸着怀里的白地，神色淡淡的，他看向面前的嚮导，心里默默数了数：「好了，下一个。」 还剩五个，最后五个，快了……就快了。 第64章 新朋友 结束后，林致与的腿已然有些麻木了。 或许是长时间的精神力消耗导致，也或许是因为记忆的不断刺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作为结束的信号，林致与向蓝聆枫点了点头。 蓝聆枫走上前，说：「如果你撑不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点休息时间。你是选择休息还是继续？」 林致与温和的笑了笑，他抬起眼，有一点疲惫，但掩不住其中的坚定神色：「当然是继续。」 「好。」蓝聆枫终于表现出了那么一点赞赏，她转身，将等候在一旁的嚮导们聚集起来，声音里满是力量，「集中训练，把你们刚刚看到，听见的，都印在脑子里。时间很紧迫，我不希望看到任何差错。」 林致与勾唇，话是这么说，但真正训练起来，当然也免不了差错。 他把白地轻轻从怀中拍下去，站起身时却突然歪了一下身体。 腿好像有蚂蚁在咬。 林致与回头，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会儿白地，心想，是不是该给它控制体重了？ 林致与眯眼，仔细思考这个行为的可行性。 精神体虽然能自由控制体型，与之相对的体重也会随比例改变，但正常形态的体重还是能够改变的。 要不试试？ 林致与弯身，不轻不重地在白地的头上敲了敲，起身时，头稍稍偏转，又正好与一双眼睛对视上。 霍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这儿，站在嚮导圈的外围看着林致与。 林致与的瞳仁颤了颤，张了张唇，又闭上。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点笑，重新弯身摸了摸白地的背，然后转身加入沉默着等待他的嚮导队伍里。 出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小心思，白地依旧乐颠颠地跟上了林致与的步伐，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了一个颇为残忍的减重计划。 另一边， 哨兵们在没日没夜地进行重建后，终于迎来了新任务。 安如海手里抓着竹叶青蛇，吊在防护墙边的支架上。他荡了荡，让自己贴近防护墙，仔细检查之后，他喊出粗犷的声音：「行了。防护墙已经基本修复完毕，剩下的由技术员负责。哨兵全部在东边操场集合。」 只要防护墙足够抵挡外界生物侵入，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完成。在那之前，他们需要完成一件更重要的事，为基地提供一个更加安稳的环境。 * 科研所里，仪器按往常的顺序摆放着，除了正常的固定装置外，上面又加盖了一层防水膜和防震笼。此时科研所里，只有时不时从仪器里蹦出来的滴滴声。 彭灏走到桌前鬍子花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人身边，弯下腰略显恭敬地问道：「许博士，请问您在通讯里所说的最新发现是什么？」 这位老人凭藉远超常人的智慧，以普通人种的身份碾压一众嚮导，成为了科研所的领头人，彭灏非常尊敬他。 基地内出现变故的这段时间，哨兵嚮导都派往执行重建任务。而许博士远离人群，一直待在没有遭到波及的科研所内。几个小时前，彭灏接到了来自这位老人的通讯。 许博士紧紧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招招手：「你来看。」 第109页 他站起身，为彭灏稍稍让开了一个身位。 彭灏仔细端详着屏幕上已经绘制得清晰易懂的表格，上面主要有两项数据，一项是温度，一项是病毒活性。 突然，他的眼睛猛地亮起来：「难道……」 「对。」许博士点点头，手指指着一旁的曲线，「我们发现，随着温度的升高，病毒的活性正在一点一点降低。并且病毒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分泌出了大量的促活因子，但还是抵抗不了温度对它的影响。」 「病毒也在反抗……」彭灏微微皱起眉，低声喃喃，「难道这就是丧尸主动进攻的原因吗？」 许博士抬起眼：「我觉得大概率是。」 彭灏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可以监测到什么时候病毒的活性能降到最低吗？」 许博士说：「可以。」 彭灏刚露出一个笑，就听见许博士继续说：「不过我只能知晓一个大致范围，估计在5天到15天内会有一次大幅度升温……黎窟基地的这项技术是最成熟的，即使他们前不久经历了丧尸潮，现在应该也稳定下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彭灏顿了几秒，然后说：「我会争取的。」 许博士爽朗地笑了笑：「不要抱有偏见。病毒不仅仅是我们的敌人，也是全人类的敌人。」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说：「别以为我成天待在这个小小的科研所，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相反，我知道的远远比你们多。你们的行动，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不只是技术支持，你也可以联合一下黎窟的哨兵和嚮导，把病毒解决了，大家都有好处。」 彭灏点点头：「我知道了。」 科研所里很静，彭灏本该现在离开的，但这样的安静让他想要向这位充满智慧的老人再询问几句。 彭灏想了想，又问道：「大升温具体是升到多少度？我们需要事先防范吗？」 许博士小幅度摆了摆头：「有60%的概率在45度以上，还有将近一半的概率是未知。你知道的，这个世界的天气总是那样变幻莫测，出现极端天气也不是没可能。我们缺少灾前那样先进的科技水平，只能尽量估测。」 彭灏摸了摸肩头的角雕，略显低沉地说：「那……升温之后呢？45度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未来会往哪个方向变化？」 许博士看着这个露出了一丝迷茫的后辈，眼神里满是慈爱：「未知。不过我相信会变好的。之前的极寒天气也不适合人类生存，但我们研制出了恒温系统，一天一天熬过来了。现在也一样，没什么熬不过去的，人类总能找到方法，不是吗？" 彭灏凝视着地面：「是的，人类总能找到方法的。」 * 霍祁正在考虑是召回白地，还是一个人和对面的一人一精神体作战。 孟菖偏了偏头，说：「看。」 霍祁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两辆空着的装甲车从基地大门驶出。 与此同时，前方的安如海突然离开。 「嘶……」孟菖低声道：「感觉不太妙啊。」 本来安静的哨兵队伍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开始窃窃私语。 五分钟后，安如海回来，他咳嗽一声，队伍安静下来。 安如海：「计划有了一点改变，过两天有一些新朋友要来。对战训练取消，我们现在进行高温训练。」 「新朋友？」孟菖转头，挑了挑眉，「还能有什么新朋友。」 霍祁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 第65章 黎明将至 地球上剩的人类就那么点。弧极之外就是黎窟，还能有什么新朋友。 「看起来是要人类大团结了。」孟菖悠悠地说，「也不奇怪，弧极本来就跟两个基地没有过节。蓬塔灭亡，最主要的因素还是气候和病毒，其次才是黎窟……现下这种境地，也能先放一放。」 霍祁点点头，看着远方：「我知道轻重。」 孟菖问：「小林呢？」他对黎窟的恨应该要比她们多的多。 霍祁看向林致与的方向，垂头想了几秒后，他说：「我尊重他。」 「他有自己的思想，经历，也有自己的情绪。我不能替他做决定，但是无论怎么样，我都尊重他。」 霍祁现在唯一能决定的是，他不需要把白地召回来了。 孟菖笑了笑：「没看错你。」 高温训练在五分钟后开始，用的是非常朴素的方法。安如海在空旷的地面上燃起一些火堆，聚在一起，让附近的温度迅速升高，而他们在火中穿行，进行常规训练。 他们一开始没有训练太久，阈值是慢慢提上去的。安如海让他们短暂的休息，然后继续训练，不断延长训练时间，加强哨兵们的耐热性。 时间在不间断的训练中迅速逝去，基地内最准确时钟的时针绕了两圈半后，霍祁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 还是之前那两辆装甲车，不过现在是满载而归。 霍祁分神出去，精神力在两辆车的人脸上一一扫过。 还好，没有熟悉的。如果面熟的多，就算他不找事，也免不得对面有心气急的，主动找他，那样就太麻烦了。 车上的人混在一起，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分，少量是嚮导，但大部分还是哨兵。 上了很多道锁的车门一打开，里面人乌泱泱地涌出来，他们不休息也不往别处走，直接跟着引领，全都加入到哨兵这边训练了，嚮导也一样。 第110页 霍祁略微思索，也很快明白了。 林致与那边的情况他有一些了解，与直接加入就能战斗的哨兵不同，嚮导的对战策略需要的默契度比较高，要是加入新人，那所有人都要再磨合一遍，太麻烦。更何况黎窟来的高级嚮导数量不多，零星几个对他们的能力不会有太多改变，后来者不适合再插进去了。 霍祁朝穿插进队伍中的陌生哨兵点点头，没说什么。安如海也没有让他们多做交流的意思，等人员全部安排好，就直接按照之前的流程继续训练。 过了十几分钟，大门处又进来了一辆稍微小一些的装甲车，看规格，应该是黎窟方面的车。 车辆没有在训练场地停留，而是直奔科研所。 在科研所的大门前，五个人等候在那。等车一停，就跨上去，从车上搬下来一个盖着黑布的箱子。 那箱子明显非常沉，五人走得很吃力，但同时也很小心，不时歪着头注意四周，不让箱子有任何磕碰。 他们抬着箱子进入科研所，跟在其后的还有从车上下来的，穿着黎窟制服的人。 「你猜那是什么？」训练对于她们来说不算很艰难，但太过于枯燥，孟菖找人闲聊。 「仪器，非常重要的仪器。」霍祁先是简短地回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说了跟没说一样，他不搞科研，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基地时间晚上9点半。 哨兵们经历了一天的训练，刚要休息一会儿。安如海就带来一个重磅消息，把他们的疲意全都驱散了。 「基地拟定于6天之后，进行正式围剿行动。请各位做好准备。」 霍祁擦着头上的汗，不动声色地与孟菖交换了个眼神。 6天，非常紧迫的时间。 霍祁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向另一个地方。 嚮导比哨兵的时间更加紧迫，霍祁没见到他们休息过一会儿，好像一直是那样。训练，训练，偶尔起来拿个压缩罐头补充能量，然后继续训练。白地也没回来过，一直跟在林致与身边。 具体进度如何，除了训练中的嚮导以外，全都不清楚，但霍祁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在出发的倒数第二天。 嚮导与哨兵合流训练了。 蓝聆枫向全体人员宣布了具体的作战流程：「哨兵需要分成两个队伍，大队在明处，吸引丧尸注意力，让丧尸王露面。小队在暗处，保护嚮导，而嚮导需要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丧尸王身上，其他的危险，都交给保护你们的哨兵，你们需要有足够的信任。」 「我们先从东面进入……」 霍祁听着，眼睛却放在了斜上方的人上。 林致与的状况是可以直接看出来的疲惫，眼睛睁着，却没有往日的神采。眼下也出现了一点细纹和青黑。他似是感受到了注视，侧过脸，越过细碎的发丝看过来。 眼睛缓慢地眨了眨，距离有些远，林致与没说话，只是垂下眼，抚了抚腿边的白地。 霍祁直直地望着，白地的短毛穿过林致与的指间，像是发丝。 他们用精神体互相连接，表达思念。 出发的倒数第一天。 上午进行了最后一次训练后，他们原地解散了。 基地把行动前的最后时间留给了他们自己。 哨兵嚮导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休息，玩闹，整理行囊，还有留遗言。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回来。 霍祁和林致与回到了宿舍。 林致与有些累，他躺在霍祁腿上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霍祁摸着他的额头，轻轻问：「你怎么想的？」 「嗯？」林致与发出一点鼻音，没有得到回覆，他睁开眼，良久，笑了一下，「有资源为什么不利用？」 「什么？」霍祁顿住，手停在半空。 林致与眼里是狡黠的光：「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人你不都陪着我解决了吗？剩下的，他们对我无用时，我只是看不惯而已。那有用时，为什么不利用？」 「利用一些不痛不痒的人，提高我们的存活概率，为什么要反对？反对的话，那不就是我们在前方流血冲锋，黎窟那群人坐收渔翁之利了吗？早说过了，我才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瞎说。」霍祁露出一点笑，把他的眼睛盖上，低头吻上去，「没人比你善良。」 「咚咚咚。」 门被敲响，是基地派人来送物资了。 霍祁让白地把半人高的包裹拖进来，在他腿边打开。 包裹鼓鼓囊囊，但其实主要物品只有两件，防护服和食物。 「给我看看。」林致与躺着不想动，只伸手。 霍祁把防护服拆开，递了一件给他。 林致与摸了摸，在防护服的后颈部位摸到一个晶片。 「这是……」林致与把防护服举到眼前，又在袖口处找到了微型开关，他摁了摁，防护服瞬间变得冰凉。 霍祁哦了一声：「隔热用的。」 林致与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貌似和防护墙是同一项技术。我守着技术员的时候学到了一点。」 「还有这些。」霍祁又掏了掏包裹，拿出来一个冻得硬邦邦的密封袋，他闻了闻，诧异道，「肉？」 林致与抬眼，鼓着卧蚕：「传家宝呢，现在想找点肉可不容易，看起来基地是想让我们吃顿好的再上路。」 第111页 出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霍祁抱着林致与，靠在床上。基地的时间刚好与外界的日夜交替重合了，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夜晚。 基地里很安静，一点灯火也没有，似乎都在紧张明天的行动。 霍祁听着房间里的呼吸声，轻声道：「我们会回来的吧。」 林致与蹭了蹭：「理性来说，我们这个方案的成功概率非常大，有非常高的可能存活。感性来说，我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我们，孟姐，徐北，还有基地里的其他人。」 霍祁嗯了一声，又问：「回来之后你想做什么？」 林致与垂下眼：「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家看看。」 霍祁愣了一秒：「你还记得在哪里？」 林致与点点头：「记得，离这不算远，和蓬塔到这里的距离差不多。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我把爸妈埋在家后院的花园里了，我想带你回去看看。」 霍祁呼出沉重的气：「好，我们回家看看。」 霍祁抚了抚林致与的肩头，声音很沙哑：「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父母吧？灾难刚开始的时候，家里的吊兰变异了，我爸被卷进去，我妈去救，也被捲住了腿。她拼死撞开了窗户，把吊兰带下去。我就活了下来。」 「我去找的时候，她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吊兰也不在了，不知是不是被哪个路过的猛兽叼走了。」 「我们回去，一起看看吧。」林致与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我们住的很近，不是吗？找一找，说不定能发现。」 「嗯。」 「……」 「我爱你。」 「嗯，我也是。」 哨声吹响的那一刻，霍祁和林致与抚平床上的褶皱，把家具都复原成一开始的模样，然后走出宿舍，与大部队会合。 第66章 徐北（一） 一直待在恒温系统内，他们没有意识到外界的变化。现在一踏出基地，即使穿着防护服，没有直面外界，也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林致与按一下袖口处的隐蔽开关，冰凉的内层贴上他的皮肤，他瞬间感觉好了许多。 果然基地不会白白准备不必要的东西。 出发的人员之多，足足装了七辆装甲车。车队浩浩荡荡的在荒地上行驶，想低调也很难。他们沿途射杀了一些被惊动吸引的变异动物。 根据之前蓝聆枫的指示，车队需要从东面进入这座危险的城市。 之前埋入丧尸王体内的定位器依旧有效。林致与捏着小小的定位器，眼看着那颗巨大的红星离他们越来越近。 丧尸在耳边吼叫着，危险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们耳边。众人心里都清楚，这次行动代表着什么。 紧张感难以避免，林致与听到了周围人慢慢变得急促的呼吸。他也慢慢被这种情绪影响，脑海里复盘着，生怕出了什么错。 剎车声响起，引擎声停止。七辆车全部停下，时间到了，他们该去完成使命了。 「我会保护你。」透过防护服的透明面罩，他看见霍祁笑的开朗，张口道，「我被分到了暗中保护你的那支队伍，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嗯。」林致与点点头，捏了捏他的手。 分到明处作为前锋的哨兵们立刻开始了行动。他们锤击着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试图吸引丧尸以及丧尸王来到这里。而剩下的嚮导和其他哨兵则默默潜入了一旁的房屋中。 几分钟后，他们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包围，却不见那颗代表着丧尸王的红星有偏移。 丧尸王没有被引出来，看来还是得他们找过去。 说干就干，哨兵们形成一个不太明显的队列，把暗处的嚮导护在他们中心。随着一声哨声，哨兵和精神体主动攻入丧尸队伍中。 丧尸的数量异常多，但还好，哨兵数量也不少。从高空俯瞰过去，一圈一圈的黑色脏污物体包围着里圈的棕黄色防护服。 林致与和少量嚮导们待在同一间屋内，把呼吸降到几不可闻。他手里还有另外一份定位器与通讯器，这样即使他们分散开，也不会对他们的联合行动有太大的影响。 林致与盯着手中的定位器。丧尸王离他们尚且还有一些距离。 打斗声在窗外炸响。屋内偶尔也会有少许丧尸摸着窗户试图爬进来。还没进来半个头，很快就被时刻关注着嚮导情况的哨兵们抹杀。 「转移，前进。」林致与低声说，在他们这一屋子嚮导中，他算是领导人。他注意着哨兵的位置，发出声音提醒其他嚮导，他们可以往前再进一步了。 非常艰难地，哨兵们利刃一般破开丧尸的包围圈，朝着那颗红星慢慢挪去。 如之前那般，越靠近红星，丧尸的实力就越强。高空之中慢慢出现了许多丧尸鸟。 哨兵中鸟类精神体算不上多，还好，数量虽少，但都是其中精英。彭灏的角雕以一敌多，领着其他鸟类精神体不断出动攻击，有了之前的经验，局面维持得很不错。 林致与一眨不眨地盯着通讯器，上面显示着他们和红星的距离正不断缩短。 当那个数字缩小到一个准确数值，通讯器开始发出沙哑的声音。 「行动！」蓝聆枫在那头说。 嚮导们瞬间做出反应，就地坐下，按照多日的排练开始构建。 第112页 林致与闭上眼，精神力熟练地游走在其他精神力之间，与一股一股的精神力汇合，共同试探着往前探出。 意外的是，在丧尸王的周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下了他们所有的精神力。 「啧。」一直开启的通讯器里传出蓝聆枫的声音。 「安如海！深入，继续攻击。」嚮导们听见蓝聆枫说，声音有些远，不是对着他们的通讯器。 他们遇到了屏障，就需要由哨兵去把那道屏障打开。 安如海眯了眯眼，关掉通讯器。他打出一个手势，带着身旁的哨兵往城市的深处继续前进。 楼房非常破旧，阻碍了嚮导隐身的路线，他们选择留在原地，用精神力关注着屏障的情况。 安如海不断对身旁的丧尸发动攻击，同时，他的路线刻意往红星上靠，在贴近的那一刻，使出自己的哨兵精神力，重重地打在屏障上。 安如海的精神域震荡了一会儿，可屏障却纹丝不动。 「大队过来。」看清楚形式，安如海摩挲着手指，低声命令道。 这屏障需要的力量太大，他们这点人无法攻破。这是个无奈之举，靠近丧尸王的人越多，可能出现的伤亡就越多。 十几分钟后，越来越多的哨兵赶到。安如海松了松领口，把手指竖起，作为攻击信号。 他的手指弯曲，哨兵们便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攻击。一次，两次，三次……屏障受到攻击，闪出一点亮光。但攻击的嚮导们也受到了来自屏障的反噬。 「嗯哼。」安如海听见哨兵中有人发出一声嗯哼。根据多年的战斗经验，他知道，这个哨兵受到了返回的精神力攻击。 「继续。」安如海简短地说。 哨兵们不敢松懈。即使已经有鲜血从他们嘴角流下。他们也没放松丝毫。跟着安如海的手势。一下一下把精神力砸在屏障之上。 这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丧尸朝他们反扑过来。他们得一边应对着丧尸，一边攻击着屏障。 慢慢的，又有一些哨兵赶来，他们把独特的精神力炸弹安在附近，爆破声不断响起。但这只是辅助，主力军还是哨兵们直接的攻击。 不知多少下之后，屏障突然发出一个巨大的光亮，嗡鸣一声。哨兵们仿佛被虚空之中的某个物体攻击，纷纷被弹到半空之中，在空中翻转几下，重重落地。 安如海同样也受到了攻击。他捂着胸口，擦掉嘴角的鲜血。看起来只是一点轻伤，但只有被攻击到的哨兵们知道，他们的精神体已经被迫收回精神域了，这种情况只有在特殊人种受到了极重的伤害时才会出现。可以说，大部分哨兵都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他们甚至还没有见到丧尸王的真身，就折损了一大半。 这样的状态下，安如海却盯着那道屏障，笑了笑。因为他们的攻击并不是毫无作用，屏障上出现了一点裂缝。足够嚮导们行动了。 「辛苦。」安如海胸口挂着的通讯器滋滋作响，蓝聆枫一向冷淡的声音里透出一点关怀。 外界的战斗情况从透明玻璃映入嚮导眼中，屋内的通讯器也开始发出声音。 「行动。」还是蓝聆枫。 凝聚完毕的精神力没有散开，现在的嚮导们还是联合状态，一听见指令就可以开始行动。 林致与闭上眼，把其他感官都摈弃，自身安全被交予屋外的哨兵，他专注在精神力上。 精神力像一条细丝，散发着莹莹的幽光，它蛇一般游走，灵活地钻入那条细缝，眼见着就要彻底进入，变故又生。 只见那细缝突然闭合，精神力从尾端被夹断了一截，从嚮导的联合精神力中被剥离出来。 丧尸王发现了…… 嚮导们如是想。 一部分嚮导猛然睁开眼睛，他们的精神力被屏蔽在外，再也无法探入了。不知道缺少了一部分精神力，计划是否能继续进行，他们有些慌张，站起身，急躁地用精神力攻击那道屏障，试图再次打开那道缝。 可结果如那些哨兵一样，嚮导的攻击被反噬回来，他们的身体僵了僵，接着被弹开，撞在墙上。 「别急，」林致与闭着眼，他本不该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但过于灵敏的感官还是忽略不了周围人这样大的动作，他淡淡说，「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你们加入哨兵，在暗处保护其他嚮导。」 其实没有，高级嚮导的数量摆在那里，想再多也做不到。但是为了安抚人心，只能这样说。林致与呼出一口气，联合的效果会减弱，他希望不会影响太多。 这时，周遭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让他难以忽视。丧尸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计划，即使不清楚他们具体想干什么，但也放弃了丧尸王附近的哨兵，转而被病毒控制着朝嚮导聚集处包围过来。 隐藏在暗处的哨兵被迫现了身，守在嚮导周围，尽量低声地阻止丧尸的侵入。 「加快速度。」从凝聚在一起的精神力中，林致与感受到蓝聆枫传达给他们的信息。 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哨兵明显难以抵挡了。 精神力在屏障笼住的几个屋子内穿梭，终于在一处高楼的顶部，找到了丧尸王的身影。 「徐北」立于高台，对着他们的精神力展开狰狞的笑容。 「终于坐不住了？迫不及待要来送死了？」嘴角裂开，「徐北」用他沙哑而刺耳的嗓音说。 第113页 林致与慢慢皱起了眉，实力差距太大了，没办法直接夺取意识。用精神力和其他嚮导沟通过之后，他斟酌着，分出一点精神力，与「徐北」交流，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不也坐不住了吗？」藉助那一点精神力，林致与把声音传入「徐北」耳中，他在脑中挑选着获取到的信息，「高温时期即将来临，你也知道对你来说有多不利吧？」 「影响很大吗？」丧尸王抖抖脸上的烂肉，露出不屑的表情，「我不觉得。你们一样无法撼动我，只能躲在小屋子里，当阴暗的老鼠。」 林致与不敢有丝毫松懈，注意着丧尸王的眼神，他的思维在迅速运转，当即决定先炸一炸丧尸王：「我已经知道你的所有信息了，只要杀死你所在的身体，你也会消失，对吗？」 丧尸王两嘴一合，眼睛向下看着虚空中的他，张扬地反驳道：「无稽之谈，我永远不会消失。」 林致与看着他，却突然笑起来：「不用挣扎了。人类的科技比你想得发达得多，我都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一切，无论是哪方面。」 丧尸王刚想说话，林致与又抢过了他的话头：「之前的事全部都是你干的吧？」 丧尸王哼笑一声，才不会上他的当：「你倒是说出来听听，我做过什么？」 「动植物变异，丧尸病毒，蓬塔的灭亡，徐北的死，还有……」林致与盯着丧尸王身上的一切反应。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砰，砰，砰」的声响，是哨兵在攻击丧尸王的防护屏障，试图进入。 丧尸王冷笑一声，脖子动了动，眼睛偏离了一瞬，分出一点注意力去加固屏障。 林致与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启唇，缓缓开口，专门用精神力加重了那几个字：「魏秦爽的死。」 在丧尸王的左手出现了轻微抖动之时，林致与立刻与其他嚮导的精神力汇合：「就是现在！」 蓄势待发的精神力瞬间钻入丧尸王的脑海，电光火石间，夺取控制权。 「轰隆！」 第67章 徐北（二） 先是听觉。 林致与听见了许多非常复杂的声音。 「遭了，快走……」 「我们……还会回来吗……」 声音断断续续地出现，他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慢慢的，视觉也恢复了。 现在的雨势大得吓人，混乱的视野里，冰雹扑通扑通落入水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林致与抬眼，又见到了蓬塔的一切。 他眨眨眼，有些伤感，但很快就见到了从水中淌过来的丧尸，想起了现在的处境。 手腕被扯动，林致与被带着往上前走。 「怎么了？」活生生的魏秦爽蹲在岫飞的背上，关切地看着林致与，「怎么突然就愣住了。」 「没事。」林致与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他笑了笑。 岫飞照着与之前一致的路线升空。 林致与仔细看着岫飞背上的人，霍祁在，孟姐在，小魏在，徐北呢？徐北在哪？ 他不是成功把他拉进来了吗？ 林致与垂下眼，暗暗思索着，转头时却又在视野的边缘捕捉到了一双黑色的腿。 他定睛看了看，没错，是徐北的腿。 「徐北？」林致与哑声道。 「嗯？」那双腿动了动，朝向他，徐北应道，「什么事？」 是徐北的声音，只不过他的上半身是透明的。他的意识没有被全部捕捉进来，还有部分尚在沉睡。 林致与抿唇，幻境虽然由嚮导们共同构建，但在梦境中具有自我意识的，只有他和徐北，幻境中的其他人不会注意到这点异常，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那些被截断在屏障外的精神力还是产生了影响，徐北只拥有一小部分意识。 不过没关系，林致与抬起眼，还可以慢慢唤醒，反正人已经抓进来了。 岫飞已经开始旋转升空了，林致与凝神，专注于眼前的场景。在确保魏秦爽活下来之前，他得先确保能顺利到达主楼顶部。 冰雹翻滚着砸下，熊在身后为他们遮蔽，林致与攻击着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捨的丧尸鸟。 不管重复多少次，这情况还是非常艰难。 林致与按着记忆飞行，他又听见了霍祁朝下大喊的嘶哑声音。 林致与垂眼看向底部，还是那群学生，他们在霍祁的指导下逃过了这一劫，但是没能逃过最后的冰封。 所有人的挣扎求生都在他眼前又重现了一遍。 林致与的瞳仁颤动，在心里第无数次咒骂这个世界，咒骂那些病毒。 他们又飞过了那座危楼，楼体从中间截断，砸向身后的丧尸鸟群，他们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视野边缘总有一点黑色在晃荡，林致与用余光观察，徐北的腰部也出现了，只剩下胸部和头部还是透明的。离那个时间点越来越近，徐北正在慢慢清醒。 雨还在倾洒而下，从防护墙的缺口处不断涌入。基地里的水势越来越危急，在此时，他们也抵达了主楼的顶层。 他们在小小的屋子里躲避，看着水淹没了他们的腰，慢慢攀上胸口。 林致与看着徐北，他的脖子出现了。 只剩下头部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水面越涨越高，他们来到了楼顶。 腰后被抚摸，林致与转头，听见霍祁说：「你好像很难过。」 第114页 林致与怔了怔：「是吗？」他的情绪这么明显吗？ 霍祁为他挡掉一块小冰雹，点头：「从一开始就是，很难过，你的精神域都变灰了。」 过了会儿，霍祁又说：「徐北也是，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你们就很难过。是在为那些死去的人而难过吗？」 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林致与僵了一秒，然后猛地看向徐北。 徐北的下巴已经出现了，看不见完整的神情，但是他的嘴往下压着，形成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林致与眨了眨眼，徐北……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吗？ 时间好像变慢了。 林致与站在楼顶的狭小空间里，他看着不断下落的冰雹，等待着那枚击中魏秦爽的冰雹出现。 水不知不觉涨上来，漫过几人的脚背，水滴声从远处，从近处出现，一滴一滴，在耳边慢慢靠近。 「啊——」 一声惊呼，林致与刚要动作，却见徐北直接把人抱起。 冰封到来，浑浊透明的水迅速冻结，在他们脚底凝成雪白的一片。 徐北的上半张脸，也慢慢出现了实体。在林致与的设想中，徐北救下了魏秦爽，应该是欣喜的，但他不是。 因为徐北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或许在丧尸体内，他也一直是清醒的。 徐北的表情非常悲伤。嘴角下压，眼睛看着怀里的魏秦爽，里面蕴着的是无穷无尽的悔意。 徐北一直没有释怀。 魏秦爽看着徐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哭了？」 徐北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林致与知道他该带徐北走了，但他私心里，还是想让他们多待一会儿。 天不遂人愿，嚮导们的精神力没法支持这么久，从顶部开始，天空慢慢变成了一片虚无，不是白也不是黑，而是一种虚无的色彩。那种虚无吞噬下来，防护墙也逐渐消失了。 徐北注意到了这点，他把魏秦爽放下。 腿还处于被冰封的状态，于是他隔着几个人，对林致与说话，声音很小，但林致与看清楚了他的嘴型。 林致与的眼神倏地睁大了，徐北说的是—— 「杀了我。」 虚无继续往下吞噬，徐北的脸刚刚出现，又消失了。 林致与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他要趁着徐北的意识占上风，尽快解决病毒。 脚下的世界成了碎片，林致与打碎了这个幻境，他们回归了现实。 再次睁开双眼时，林致与看见徐北跪坐在地上，面上失神，他还没有清醒。 在顶部失去意识太过危险了，他们被移到了房间里。 林致与的身边已经挤满了人，哨兵们趁着病毒的意识被压下去的瞬间，击碎了屏障，此时都挤在这个小空间里，期待地看着他们。 最边缘的哨兵面朝外，警戒着，时不时抽出刀将试图从窗户上爬进来的丧尸挥落。 霍祁看见他醒过来，连忙过来拉住他的小臂。 林致与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边上围着的哨兵都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笑起来，计划成功了，没有白忙活。 林致与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霍祁，眼睛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徐北的身体动了动，低吟一声，徐北抬起头来。 非常熟悉的，富有人性的，悲伤的神色。 徐北看着林致与，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杀了我。」 霍祁一下就明白了林致与的情绪为何而来，他也说不出话了。 「杀了我吧。」徐北再次重复，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也知道它想做什么。」 林致与清楚这个它指的是病毒。 徐北哀哀地看着他们，语气里甚至带着祈求：「我压制不了多久，它很快就会清醒，只有这个时候杀了我，把它困在我的身体里。你们的计划才行得通。」 「杀了我吧。」 霍祁看着他，嘴角颤动着，眼睛里泛出了水光。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熬过了最困难的那几年，现在他最好的朋友祈求他杀了他。 徐北仰着头，神色全部展现在他们面前，是看不见底的痛苦：「我拥有了它的所有记忆……我最清楚……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们现在不动手，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有人回应他，徐北又看向孟菖。 「杀了我吧……」 「我清醒了太久，我杀人，又吃人，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我，我不想再一个人活下去了……」 「让我解脱吧……」 周遭没有人说话，只有徐北的一个人在独自喃喃。 林致与垂下眼，悲伤在他心里蔓延。计划是他提出的，他最清楚形式如何，确实如徐北所说，嚮导精神力形成的压制坚持不了多久，很快病毒就要复甦。 「我来动手。」蓝聆枫走上前，她在一旁观望了许久，明白了局势，现下走上前，替他们解决这个难题，「你们有感情，我没有，我来动手。」 「你们想清楚，时间不多了。」蓝聆枫干脆利落地把刀架在徐北的脖子上，冷冷地说，「再给你们最后一点叙旧时间。」 徐北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完好的半张脸面无表情。半晌，他又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第115页 徐北的眼里又开始冒出嗜血的欲望，他阖了阖眼，知道病毒又要出来了。 他张开了沾着血的唇：「小爽在你们第一次见他的地方。」 说完，徐北突然暴起。 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手上的束缚，夺走蓝聆枫手中的刀，反手直接从胸口穿过。 徐北没发出任何哀嚎，而是静静地闭上眼，躺在地上，任由涌上的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孟菖受不住，蹲在地上，肩膀抖动起来。徐北最后还是没让他们为难，选择了自我了结。 他不想让任何人因为他的死自我责怪。 与他的安静不同的是，包围着他们的丧尸突然嚎叫起来。 伴随着的，还有不断传来的重物落地声。 一个本来趴在顶端的丧尸坠落下来，用手抓住窗台，支撑着自己。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边缘的哨兵并没有做出驱赶的动作，而是愣在那儿，盯着丧尸看。 霍祁侧头，拨开堵着的人群，走到窗边。 丧尸还是那副糜烂的外表，扒着窗台的手可以直接看见其中的骨头。 不同的是，丧尸的眼神变了。 丧尸的眼睛里泛出了水光，里面藏着独属于人类的眼神，温良，具有同理心的眼神。丧尸的嘴大张着，从里面发出「嗤嗤」的声音，不像兽吼，也不像人类。 霍祁愣了愣，把人群驱散开，自己挡在其他人身前，然后把丧尸拉了进来。 丧尸躺在地上，四肢挥舞着试图抓住什么，霍祁压着人群往后退了一步。 林致与整理好了心情，他走向这个乱处。 丧尸的嘴里还是发着那种不明的叫声，没多久，他安静下来，睁着血红的眼睛，不再动弹。 「他恢复了。」林致与低声说，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沉睡的人，「可惜他的脖子被咬烂了。丧尸病毒可以维持他的生存，但现在病毒消失了。他作为一个人类，失去了呼吸的重要器官，依旧无法存活。」 林致与绕开他，身体探出窗户。 从高处往下看，地上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丧尸尸体。从高空坠落的，本来就在地面之上的，混杂在一起。四肢胡乱的堆叠着，地上满是棕黑的血液。 丧尸的传染方式非常简单，人吃人。所以几乎每个丧尸都缺失了作为人类生存的重要器官。一旦失去体内的寄生物，就要顺应着自然的选择，步入死亡。 颇有感慨，林致与低声道：「他们在死亡一次后，又迎来了第二次死亡。」 * 回去的路上，林致与，霍祁和孟菖与其他人分散开了。 他们在楼底找到了一副棺材。棺材很突兀地摆在正中央，一入大门便能看见，不知是否是徐北为自己准备的。 徐北安详地躺在棺材中央，胸口的伤处被擦干净，他看起来很像睡着了。棺盖阖上后，属于他的气息不再泄露出来。 他们把棺材扶上装甲车。 蓝聆枫和安如海体谅他们，专门留了一辆空车给他们，现下车上只有三人，和一个棺材。 孟菖坐上驾驶座，开动。没有事先商量，她直接开往西处的某个方位。 同一座城市，距离不算太远，没开多久，装甲车就在一片空地停下。 「是这吗？」孟菖看着窗外。 一片空旷的平地周围是由铁架组成的通道。 比他们上次见还要更简陋了。 「是这。」林致与点点头，这里就是徐北所说的，他们第一次见死后的魏秦爽的地方。 徐北只说了第一次见面，但是实际上第一次见面是在蓬塔。那个距离不现实，病毒不会给他清醒着回到蓬塔的时间。所以他们猜测，徐北所说的是这里。 林致与按照直觉，沿着一旁的铁架走到最前方的台阶处。 没错，一座棺材摆在那。 棺材只盖了一半，露出棺主的脸，以及周围摆了一圈的，已经枯萎的花朵。 风吹日晒加上空气腐蚀，魏秦爽的脸已经无法辨认了。他们把棺盖阖上，抬上车，与徐北并肩摆在一起。 他们再次上路，这次车上是三个活人和两具棺材。 林致与和霍祁坐在两边，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诡异，他们此时的心情很平静，一切终将走向终结的那种平静。 装甲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城市，两人扶着棺，防止磕碰。 远处跑来一群羊，步伐颠倒，眼睛半合，头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林致与不禁皱起了眉，那种混乱的脚步，显然不是正常羊群该有的。 难道变异动物身上的病毒没有消失吗？ 林致与有些担忧，他叫停了车。等羊群靠近一些，探出身体仔细查看。 不是因为病毒。林致与做出这个判断。 被他召过来的小羊除了步伐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它吐着舌头，把头趴伏在林致与的手上，费劲地大喘着气。 那是因为什么？ 林致与摸摸小羊的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哪里被防护服紧紧包裹着。 他反应过来，是因为高温。 林致与眺目望去，入目所及的树叶都变得枯黄，蔫搭搭地吊在枝头上。防护服为他隔绝了热量，他才没有意识到，外界的温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太阳正正好挂在中央，长久的日照，为本就闷热的天气又加了一把火。 第116页 后面会怎样变化？ 林致与不知道，他只能寄希望于天意。 「孟姐，热吗？」林致与把羊群赶走，回头问驾驶座上的人。 他没有直接与丧尸战斗，身上的防护服是完好无损的。霍祁的也没有损伤。但是孟菖是作为前锋哨兵上场的，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战斗，防护服的状态必然不乐观。 「热死了。」孟菖拖着音调，抱怨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终于注意到我了。」 林致与笑了一声：「对不起，我们快回去吧。」 「还好我的高温训练是认认真真做的。」孟菖打着方向盘，得意地说。 霍祁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拆穿她：「你明明有事没事都找我聊天。」 孟菖大幅度摇着头：「我跟你聊天，就不能认真训练了吗？看来你的实力还是不如我啊。」 霍祁冷笑一声。 车上的氛围稍稍轻松了些许，他们慢慢把车开回了基地。 畅通无阻，基地的三道检查门都撤掉了。 「这么快啊。」孟菖感嘆道，她合上车门，阔步往前走。 装甲车被基地暂时借给了他们，两具棺材被好好地摆放在其中，他们想找个合适的时间，给两人下葬。 「孟姐？」林致与出声。 「嗯？」孟菖转过身。 林致与上下扫视了一眼，无奈道：「你的防护服不是没有损伤吗？」 孟菖耸耸肩：「我也没说坏了啊，没坏不能热吗？你们不能关心一下长辈吗？」 「没良心。」孟菖斜撇一眼两人，转身直接离开。 林致与和霍祁看看了对方，笑着追上孟菖：「好了好了，我们错了。」 * 安如海坐在窗边，两条腿搭在外面，他手里举着水壶，豪迈地全部倒入嘴中，看起来像在喝酒。但不是，基地没这个条件给他提供酒。 身后的门轻轻打开，蓝聆枫走进来，用一贯的平淡语气说：「两份总结报告。」 「知道了。」安如海没回头，看着远方回答。 基地里的重建任务还在持续，体谅到哨兵嚮导刚执行完特殊任务，他们拥有了一个星期的假期。现在都是技术员和普通人种在干活。 对两人来说，真是难得的悠闲。 当然，如果没有那两份报告的话，会更好。 椅子被拉开，在地面上摩擦。蓝聆枫打开笔，坐在桌前直接开始写报告。 安如海听着，摇摇头。这个女人总是这样严谨，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完成。不像他，他肯定要到截止前的那天晚上再写。 生命这么美妙，怎么能浪费在写报告上。 一时间，屋内没人说话。这是两人专属的小办公室，除了他们没人会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宁静会一直持续下去，像往常一样。 但今天安如海开了口，打破了这份平静：「你的刀有那么好抢吗？」 蓝聆枫顿住，笔尖停在半空。 安如海把水壶一抛，精准地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挺稀奇，我们蓝大队长退步挺多啊。」 半晌，蓝聆枫抬眼，看向安如海：「……当然没有。」 蓝聆枫抿唇，平静地说：「他的眼神透露出，他很痛苦，我只是成全他。」 安如海点点头，没再说话。 蓝聆枫转了转手中的笔，俯下身继续写，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不多时，安如海的身影消失。他嫌走路麻烦，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了。 蓝聆枫没管他，继续完成自己的报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蓝聆枫抬起头。 安如海健壮的身躯从门缝里挤进来，笑着说：「唉，我的水壶忘拿了，帮我递一下呗。」 第68章 正文完 接下来几天，基地内很安定。 病毒消失的消息传回来后，总有人想去和大自然亲近亲近。基地表示理解，但是不支持。 科研所专门放了个大屏在大门的上方，统计了当日的温度，湿度等数据。一方面是让人了解外界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让人一看就打消了出去看看的想法。 基地里的人只能每天都紧张地看着统计出来的气温数据，期待着数值骤降。 哨兵和嚮导拥有了一个小长假，但闲着的人看着基地里到处都在敲敲打打，也不好意思干看着，还是会主动加入进去。 有人去问许博士这种高温会持续多久。许博士深觉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为此特地印了一份文章，要基地替他宣传出去。 上面总结了特别多专业数据，分析了各类现象的可能性。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气候的变换是有周期的，熬过这阵高温之后就会迎来缓冲期。 至于缓冲期什么时候到来？尚在分析中。 说了等于没说，但至少在人们心里都埋下里一个种子。 当外界的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屏上显示的温度也降了一些，没有到舒适的温度，但不至于热死人。 基地空出了一大块地，从外界抓了一些牛，羊之类的动物，养在栅栏里。本来也想抓猪，但没在附近找到，就先养一些捕捉比较轻松的动物。 孟菖躺在熊背上，一晃一晃地在基地里绕弯。熊背很宽厚，走得也很稳，她不需要控制肢体，只大剌剌躺着。她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清静。 第117页 「咩~」 一声羊咩传来。孟菖感觉身下的熊突然顿住，她坐起身。 一头不知天高地厚的羊嚼着草挡在路上，四条腿岔开，头昂着，眼神拽拽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被它挡着的人。 孟菖轻笑一声，她探出半个身子，抓住羊的腿提到熊背上，羊爷在野外野惯了，哪受得了这个委屈，它伸着腿就要踢，孟菖威胁道：「再乱动明天就宰了你。」 羊安静了，孟菖慢悠悠躺回去，指挥着熊往羊圈的方向走：「咱们先把这个小玩意送回去。」 羊圈的管理人是个熟人，住她隔壁。一开始不爱搭理人，后面好多了。 她把羊递过去。 邻居感激地说：「谢谢你，我们找了好久。这只是试验羊，我们正要宰了看看能不能吃呢。」 孟菖挑挑眉，看来她威胁的时候还挺仁慈。 邻居看看她身后，问：「霍祁和林致与呢？」 孟菖说：「回去了。」 邻居哦了一声：「在宿舍啊。」 孟菖转身，漫不经心地往回走，声音留在后头：「回家去了。」 * 一辆装甲车在草地上行驶，夜很深，伸手不见五指。地上躺着许多的尸体，车时不时停一下，改变方向绕开这些尸体。非常诡异的画面，车上的两人却毫不畏惧。 白地总是不愿意安分地待在精神域，此时正站在林致与腿上，扒着窗户往外看。前爪在玻璃上扒拉两下，白地回头盯着林致与。 「嗷呜嗷呜。」白地乱嚎。 林致与降下一点窗户，白地满意地把头架上去。夜风吹进来，很闷热，他把狼揪回来，又把窗户升上去。 车后有一点碰撞声，不大，但在小小的空间里很明显。 岫飞伸展着它的长腿，在后车厢里走来走去，它没有白地那样黏人，是一只独立且高傲的蛇鹫。车厢的正中央摆着两具棺。它昂着头，像巡视领地一般绕着棺走。 「快到了。」霍祁看了眼后视镜。 「嗯。」林致与点点头。 越过一个坡，装甲车在一个浅坑处停下。 视线从此扩展，先是一个布满灰尘，残破不堪的墙。离得远一些，就能发现这墙无比高大，直耸入云。再远一些，就能看出来一座废城的模样。 林致与抬头，定定地看着前方的大门。 他们回到了蓬塔基地。 霍祁晚一步下车，拉开车后的铁门。岫飞轻盈地跳下来，它的腿太长，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高抬腿。 两人合力把棺搬进基地，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把两具棺埋进去。撅地很费力，过了很久他们才埋好。 霍祁把前两天准备好的石碑放上去，上面刻着徐北和魏秦爽的姓名。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林致与低声道。 「嗯，我们也是。」霍祁压了压土，往上面放了一捧花，他看了一会儿，侧头说，「要不再挖大一些，以后我们也埋这。」 「……」撅人家的墓地是什么很光明磊落的事吗？ 林致与：「不。」 霍祁：「为什么？你不愿意跟我埋在一起？」不等林致与回话，霍祁又说，「那你想跟白地一起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精神体死亡也在主人的精神域里，两个选择没差别。 白地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着两人，表情很期待。 林致与转身就走。 他绕过地上横七八竖的房屋碎片，脚一歪，踩到了什么。 那是一管通体绿色的营养剂，上面的标籤已经被泡烂，看不清原来写了什么。 苹果味的。 林致与弯身捡起来，抿抿唇，想起了什么，眼里露出一点笑意。他把营养剂塞进了口袋里。 「什么东西？」霍祁跟上来，没看清。 林致与没回头：「纪念品。」 * 装甲车重新启程。 车灯照着前方，林致与抬头看着难得一见的星星。 「你确定吗？往东？」霍祁看着越来越陌生的路线，有些犹疑，问。 「当然。」林致与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百分百的信任，「一直往东走就行。」 霍祁点点头，没再说话。是这条路最好，不是也没关系，他们的时间很多，可以相伴着找到正确的路。 不知行驶了多久，太阳在他们前方冒出一个肚皮的时候，林致与说：「到了，就在这附近。」 霍祁跟着林致与下车，两只精神体也随着跳下来。 霍祁环顾四周，沧海桑田，这里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那点记忆又涌上心头，他忍不住看向林致与。 林致与很平静，他一向如此平静。就好像只是非常正常地，带着他认可的伴侣见父母。 林致与的眼神慢慢地在空中滑过，然后指向前方，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看向霍祁：「在那里。」 岫飞振翅，鸣叫一声，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说】 哇！完结啦！ 文字在这里停止，但人物不会在此停下脚步。感谢各位一路的陪伴，下次见(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