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尊遍布修真界/全修真界为我火葬场》 第1章 《我的师尊遍布修真界/全修真界为我火葬场》作者:薄夭  简介:  1.  林秋白穿越后成为对师尊鸿羽真人一往情深,默默奉献光热的痴情舔狗;  他对鸿羽真人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曾在鸿羽真人受伤时不惜折损修为帮其疗伤,掏心掏肺,百依百顺……即使到头来鸿羽真人亲手取了他的灵根换给貌美小师弟,也心甘情愿。  十年如一日卑微守候,不拒绝鸿羽真人任何要求。  但鸿羽真人并不是他唯一的任务对象。  除却鸿羽真人,他曾自戕助无情道大佬证道,慰藉走火入魔的酆域魔君,跃身投炉为上古神君铸剑,化骨为药助三十三天药祖原地飞升。  每位师尊都以为他为自己魂飞魄散。  2.  鸿羽真人时结契场面风光盛大,然而当天他却赫然发现小师弟并非是他要找的救命恩人。  于是他重新想起一直以来将他视若神明无怨无悔奉献付出,带给他温暖的林秋白。  他敢笃定,那样体贴、善解人意的林秋白肯定一直在偷偷抹泪,无怨无悔、不离不弃得默默守候。  可当他自信转身,却震惊得和其他几位千里迢迢找上门来的上界老祖撞上了。  前·鸿羽真人·便宜师尊手微微颤抖:你,你究竟有几个好师尊?  面对堵上门来的众大佬,林秋白:……  所以,我该怎么解释死而复生这件事。  ·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舔狗,没想到竟是白月光。  *狗血虐渣修罗场  *1v1,白切黑绯闻遍布修真界受x我绿我自己切片攻[不包括鸿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秋白 ┃ 配角:寒临霄、云流玅、祝西烛 ┃ 其它:求预收《表面小可怜》  一句话简介:你究竟有几个好师尊?  立意:生逢其时,当仁不让。第1章   “唔……”  弥瘴涧山涧乱石嶙峋,喘息声断断续续从七尺寒潭里传出来,青年背靠阴冷的石壁,锻袍半身浸在寒潭里沾满藓屑,健壮坚实的手臂上布满紫斑,毒已侵入心脉,他冠玉般的脸苍白如纸,双眼紧阖唇色尽失,若非散乱的衣袍下沾着汗水的胸膛尚在微微起伏,俨然如同断绝生息。  的确如此,在这弥瘴涧里莫名其妙丢掉性命的,每年没有上千也有八百。  弥瘴涧乃是公认的奇险之地,它的存在如同幽灵,每逢月十五切换地点,也许出现在深山,也许出现在寻常人家的后院,弥瘴涧不仅飞鸟不可飞渡,便是里面随处常见的花草也可能吸收紫府的灵气,所以凡进入弥瘴涧的修士,纵是半仙之体也难以竖着出来。  青年虽有分神期修为,却身中花毒,即使及时找到寒潭抑制毒性的蔓延,也不过是平白延长痛苦,眼看着也即将要步上前人后尘。  林秋白负手伫立在寒潭旁,居高临下冷眼瞧着这一幕。  见他无动于衷,系统:“你不去救他吗?”  没有人知道,这凶险恐怖的弥瘴涧是林秋白的秘境之一。  “他是我的任务目标吗?”  “不是。”  林秋白转身就走。  系统说:“不过他如今这样,和你也有关系。”  林秋白又把身体转过来,他思索片刻,掐着青年的下颔,仔细观察对方青白的面色,从乾坤袖里掏出一枚汁水饱满的果子喂给对方。  机械的系统音奇道:“你不问问有什么关系吗?”  林秋白恹恹收回视线。  “有必要吗?任务已经全都完成了,送我回去吧。”  林秋白从小体虚营养不良,在现实世界没能活过二十岁,后来他绑定了系统,对方允诺他一具健康的身体。任务是快穿到不同世界收集上古神器,但神器掌握在大佬们手里,他花了几百年去攻略大佬,才终于集齐。  现在的他迫不及待回到现实世界,享用健康的身体。  虽然是快穿,但穿越的世界都是修真-世界,林秋白最渴望活得长久,也曾考虑过留下来,但只要一朦朦胧胧想到那些在他死遁后发了疯的大佬们……他就觉得把这个想法塞回脑子里比较好。  至于为什么是朦朦胧胧,因为他每转换到一个新的世界,系统就会帮他把之前的经历记忆封印起来,也是为了不干扰后面做任务。  在他对以往经历略作回忆的时候,系统也正在自检。  “滴……”  “任务检查中……”  “定海神针(已获得)昆仑镜(已获得)神农鼎(已获得)  太阿剑(已获得)炼魂壶(已获得)”  “进行记忆封印,空间转移倒计时:10,9,8……2,1……1……”  天穹浓云密布,阴沉沉得愈发浓稠,隐约可见青色电弧蓄蕴其中。机械音颤动频率越来越大,最后的倒计时数字重复了十几次,鬼畜至极,林秋白心里稍许不安。  很快他的不安应验成真。  林秋白没想到他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是穿回去,而是一道天雷——  一阵刺耳的电流音过后,林秋白感觉系统彻底消失。  完了,回不去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猝不及防眩晕感袭来,他也晕了过去。  ……  陆停汐心知自己身中蒹葭花剧毒,拖着疲惫的躯体浸入寒潭,那毒性如炙火灼烤着他的心肺,而潭水冰寒,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焦熬中,一股沁甜温润的汁水被哺入唇舌之中。  这滋味他熟悉,是碧落果。  一颗万金,有价无市。  号称解毒圣品的碧落果名不虚传,不到半柱□□夫,他身上的毒就被化解得七七八八,他将灵气运转几百个周天,不见凝滞,于是睁开眼,随即变了颜色。  他来不及烘干湿透的衣物,从寒潭里站起,来到石壁旁晕倒的人身旁。  青年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柔嫩的肌肤白里透红,满头华发如海藻蜿蜒肩头,半边绯红长袍浸在寒潭中,更衬得蜂腰纤细,衣襟半敞开隐约可见腻白的锁骨线条,修长的腿无状曲起,端得柔弱动人。  唯独就是脸,寡淡无奇。  陆停汐看得出神,他隐隐感觉这人脸不该如此乏善可陈。  应该非常好看才是。  不等他深想乱七八糟的,青年捂住前额低低呜咽一声,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似要转醒。  听见那哼吟的声音,陆停汐心尖一颤,对上那逐渐睁开的湿漉漉的双眼,顿时觉得难以移开目光,主动开口道:“在下陆停汐,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林秋白。”  似乎觉察到此时自己衣衫不整,青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低下头拢了拢衣襟。  “林……”陆停汐本想称呼林兄,但青年看上去比他要小,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秋白。”  林秋白害羞地垂下眼睑,他记得自己躺在病床上病入膏肓生死一线,后来绑定了系统,现下情况的确是穿越了,但他却感觉不到系统存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陆停汐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比起他这个剧毒刚愈的人,林秋白反而更像病人,“寒潭阴冷不适合久留,我们往前走走,秋白你跟在我后面,这里毒藤毒物遍地,路不好走。”  林秋白顺从地点头。  陆停汐仍记得之前自己遇到的遍地横行的毒物,拔出雁翎刀握在手里,将林秋白护在身后,一脸严肃谨慎。然而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不太对,他们所过之处花藤让道,毒虫躲避,好不容易碰上两头毒狼,竟然隔着几尺似乎在守护他们。  林秋白适时夸赞:“江兄好厉害。”  陆停汐:……  这不对,这不对劲!  两人一路走着,毒花毒草藏了起来,大型凶兽也会自动避让,大约半刻钟,竟无一丝险装,陆停汐稍稍放松,肚子却不合时宜咕噜一叫,脸顿时臊得通红。  修士筑基后洗经伐髓自然辟谷,陆停汐已经许多年未食五谷,但在这弥瘴涧,灵气被封闭于紫府,修士也同凡人一样需要进食,先前冰火两重木的煎熬消耗了他大半的体力,所以腹内空空也实属正常。  “我是背着家族出来找人,走得匆忙,储物袋里忘了准备食物。”陆停汐叹息,“可惜这弥瘴涧里任何生物都带毒,不能作为食材。”  “我这里还有些存货,先吃些果子垫垫吧。”林秋白将乾坤袖里的里子分给陆停汐,“没准很快就能出去了。”  陆停汐他那么乐观,据说弥瘴涧每月十五换一次地方,只有那时才开放出口……  两人虽在交谈,陆停汐却未放松警惕,他双眼逡巡周围的环境,随手接过,刚咬了一口,瞳孔骤然紧缩,“这……这是碧落果?”  一颗万金的解毒圣果,许多修士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回,便是出身修真界金字塔顶端的陆家,后院也就那么一株,这位林兄竟一出手就是一篮,若非先前才被碧落果救了一命,他定然以为是某种不值钱相似的果子。陆停汐痛心疾首,“一根五万上品灵石,我这是一口吃了半间京华酒楼啊。”  林秋白怀疑地往乾坤袖里瞅一眼,这果子长得跟韭菜似的,揪完一茬还有一茬,竟然这样值钱?  “又欠你一次,”调整好心态,陆停汐将啃了一半的果子啃完,“看来秋白家境一定非常富庶。”  林秋白局促地道,“我……不记得了。”  薄薄烟瘴弥漫,眼前人长发散在肩头,肌肤在晦涩不明的光线里似蕴着玉般光泽,单衣随风轻轻浮动,绯色玉带将纤腰衬得不盈一握,当他眉尖微蹙,白腻的脸蒙上了一层憔悴。  陆停汐觉得眼前白皙通透的青年像极了他幼年捡拾到的白狐,他觉得作为朋友此时应该说一些安慰的话。  他出身陆氏,年纪虽轻阅历不足,却拥有一双利眼。一眼便认出林秋白袖摆道衍宗的徽纹,千丝线里蕴藏着道衍宗的防御印记,可抵御金丹以下三次攻击,而且道衍宗堪称修真界三巨头之首,宗门服装绣法独特,旁人模仿不来。  陆停汐语气笃定,“你是道衍宗弟子,而且身份不低,倍受宠爱。”  语音刚落,忽然眼前弥瘴涧景色逐渐淡去,瘴雾散尽后,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京华大道上。  正对面气派奢华雕梁画栋的就是陆停汐刚提到过的京华楼。  竟然真如林秋白所说,很快就出来了。  陆停汐正内心诧异,隐约听见周围人频繁谈论“道衍宗”三个字,下意识凑过去听。 第3章 第3章   床上铺着柔软的驼色毛毯,他赤着身子躺在上面,腰间横了一条铁臂,帐帘里光线晦暗,他被锢得动弹不得,只能随着动作摩擦和低喘。  林秋白心脏狂跳。  他本想意思意思挣扎一下,却没想到身后人掐得更紧了,他浑身软成棉花被摆弄来摆弄去,也不知道梦里的时间是怎么算的,林秋白觉得像是在床上过了几个月,到最后干脆咸鱼瘫,任凭对方把他在砧板上翻来翻去。  终于,一道光线照入帐帘,照亮了男人的面孔。  林秋白猛地睁开眼睛。  外面明媚的朝阳穿过紫木窗棂照进屋里,风从窗口将床头书页吹得哗啦响,香龛里飘出暗香在空气里浮动着,温暖洁白的毛毯缠住了他的四肢,林秋白脸颊绯红地从床上爬起来。  没想到只一个照面,他居然梦到这样一个生命大和谐的梦。  还是和昨天一面之缘的纯阳剑尊。  简直不可思议。  那样一张似冰肖雪的脸在那种时候竟也失控了,那般清冷的脸在那种时候让人脸红心跳唇舌焦干,问题是细节格外的真实。  林秋白的眼风不由瞟到床头封面花哨的小黄书上,扉页《风骚炉鼎》四个花体字格外勾人。  这本小黄书的主角正是一位清冷仙君,正道魁首,某天他捣毁了一个艳窟,里面的绝色头牌就缠上他了,什么夜晚爬床,温泉偷窥,中情毒用身体抚慰等等……绝色头牌是真风骚,还有绝佳炉鼎资质,描写看得人欲罢不能,虽然到结尾剑尊都没有真的碰他,但梦里两人却夜夜神交。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想到小黄书看多了还有这种后遗症。  他昨夜翻找到那柄情侣剑后,辗转难眠,竟又在乾坤袖里翻出一大撂小黄书。他简直不敢想象这居然是他会收藏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穿越到哪个世界收藏的,现在还做了这种梦,林秋白打算把这些糟心的东西清理一遍,给大脑杀杀毒。  在林秋白窝在房中整理他的小黄书时,鸿羽真人正在内殿同最疼爱的弟子问话。  鸿羽真人离飞升仅有一线,丰神俊朗,负手而立,此时他注视着眼前青年,眉心蹙起道细纹,似是盘桓着些许忧忡。  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美郁楚慈样貌自然不凡,气质淡漠出尘,他一身素净的月衫,锻面绣着青竹叶徽,似能嗅到一股清香,他墨发束于脑后,发尾垂落在腰际,行走抬袖间尽是风姿。  寻常弟子都着道衍宗服饰,偏他一袭素衣,便是鸿羽真人格外喜爱,是特例。  他身形修长,面白乌目。  简单的月衫更能衫出他风骨绰约,令人恨不得摘下星星月亮,把所有的一切美好跪蹭于他。  见郁楚慈笑着行礼,鸿羽真人抬手打断,笑道,“你我之间,不必拘于繁缛。”  “我观你面色不佳,可是寒疾又犯了?”  郁楚慈颔首,轻咳一声,“平荡山耗力过多,有些精神不济。”  “丹药要定时服用,”见郁楚慈皱眉,鸿羽真人难免心疼,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放心,此事我已有主张。”  郁楚慈听见这句话,整了整袖边繁复的刺绣,垂下眼帘遮住诡邪阴毒的眸光,嘴角无声上扬,不再多说,上回他抱怨自己天残,不能修炼,鸿羽真人便是这般说法,转眼便为他取来了林秋白的灵根。  不知这回……  心存感激,郁楚慈出去了一会,转头端进来一碗汤面,“烦师尊为弟子操心,弟子亲手做了一碗面,望师尊不嫌弃。”  依据常理,弟子拜师便要伺候师尊饮食起居,鸿羽真人虽已至渡劫期,却偏爱人间烟尘,素净的汤面飘出热气,桃花眼泛起一丝涟漪,遂微微一笑,“楚慈有心了。”  郁楚慈为他布筷,却见鸿羽真人尝了一口,眉心略微蹙起,他不知所措,“师尊,可是不合口味?”  鸿羽真人摇首,拇指摩挲着怀里一块颜泽剔透的血玉,“不,是你精进了,当年……你的面做得可没有这般好。”  当年鸿羽真人方至元婴,曾历练时与邪祟搏命伤了双目,在被誉为西方极乐长生之境的三十三天住过几年,因此结识了幼年的郁楚慈,只是那时郁楚慈骄横活泼,远不似今时的懂事体贴,总喜欢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时常拿炒糊的豆子,字母形状的饼干,或是糊成一团的面条来看他。  鸿羽真人年少意气伤了双目,难免心灰意冷,加上三十三天喜静,平日里鸦雀无声,环境幽寂,幼年郁楚慈就似一缕灼目的光,无法抵抗,无法拒绝。  那段陪伴的时光不曾褪色,历久弥新,被鸿羽真人时而翻出来反复回味。  “还记得当年,你将坨成一团的面摆在我面前,理直气壮地说……这叫面疙瘩。”说到这里,他微微晃神,嘴角难得浮现出一丝怀念的微笑。  郁楚慈心头一颤。  他脸上笑意微僵,旋即自然道,“师尊若怀念,下回弟子还是照过去的做法做便是。”  —  整理完画册黄书,林秋白联络了收旧藉的杂仆弟子,草草吃了碗面果腹,他厨艺不精,面烂糊坨成一团,里面却还是生硬的,吃着他经脉不顺,浑身不舒服,眼见约定的时间要到,他捧着那撂小黄书往外走。  书本身并不重,只是高度有点遮眼。  林秋白前脚刚迈出门,就遇到了鸿羽真人,手腕稳住摇摇欲坠的书堆,眼眸微眯。  鸿羽真人也是刚到,他穿着藏青交织的内袍,外罩一层浅色长衫,绣着精致竹纹的宽袖在光下有如流云变幻,风光霁月,临风而立。  任谁都要赞一句风华出尘。  林秋白长睫微颤,鸿羽真人和郁楚慈一样,都挺会穿衣的,也对,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世人都知鸿羽真人平素为人风趣潇洒,却也和其他渡劫期大能一样性情极为自我,被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唯有一个郁楚慈,恨不得将一切珍宝都搬到对方眼前,甚至有人认为鸿羽真人意瞩郁楚慈,两人或许有一天会成为双修道侣。  上回鸿羽真人来找他,还是为了他的灵根而来,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鸿羽真人确有事寻他,心里斟酌琢磨着话语,瞥了他一眼难得夸奖,“多读书,博学识广,甚好。”  林秋白脸羞涩地红了,羞涩道:“都是师尊教得好。”微垂睫毛,绰约树影投在他酡红的侧脸。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  犹豫,颔首。  鸿羽真人眉头微松,沉吟道,“为师那还有几页残卷,你如果感兴趣改日托你师弟送来,今日为师来……”  他话未出口,林秋白手腕已坚持不住,上面的画册摇摇欲坠,维持不住平衡,转眼“噼里啪啦”撒了一地,还有一本摊开,正面朝上搭在一只铅色玄纹皀靴上,露出里面朴实无华的生命运动,栩栩如生,极为传神。  林秋白:……  大型社死现场。  —老师抓包你看小黄书怎么办,急,在线等。  鸿羽真人的话本已到嘴边,此时却望着摊开的画册怔然,一时失了声,直至触到林秋白的视线,他才微略反应过来。  他自是知道这孩子对他怀着什么心思,但他不在乎,甚至为了郁楚慈加以利用,却未曾想过他竟偷偷藏着这些秽书!  他仍然记得刚才他问林秋白这些书是否全都读过,林秋白回的是,只要想到平日林秋白看这些书时可能会带入他的脸……  鸿羽真人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身为修真界为数不多的渡劫期大能,这般尴尬、羞恼这般情绪他已经百年未曾体验过了。  鸿羽真人一时间连来的目的都忘了,他厉目看了林秋白一眼,怒然甩袖而去。  林秋白:……看来冲击的确很大。  不过也好,鸿羽真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林秋白基本能肯定他又有什么事找他,但交易已经结束,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伪装深情套取信任,是不可能任由着他欲予欲求,平白付出不求任何回报的。  处理完一批小黄书,林秋白揉着惫累的手臂慢腾腾走回房。  房内陈设简约,一眼便可阅尽。正中一方长榻,缎被还未叠理,左道放置翅木茶几,还有几张同色方凳,便再无其他。  青庭峰外门弟子多是四人或双人一间,内门弟子倒是一人一间,林秋白的房间和其他内门弟子没什么不同,却多了个后院和厨房,这院子还是他夺得首席时换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鸿羽真人倒没说把他撵出去,他现在修为尽失形同凡人,无法辟谷,有个厨房倒也方便。  林秋白把空了的汤碗拿到后院冲洗,这方水池是他亲手一抔一抔挖出来的,他洗得认真,忽然感觉指尖被沁凉的东西小心翼翼触碰了一下。  他微侧过首,那是一尾巴掌大的鱼,通身呈松叶金色,背顶下腹金红,头部和鳍蕴着粼粼光泽,浮动时躯体浮现出古典玄奥的金纹。  林秋白的乾坤袖里并非普通储物袋,而是一方广袤宽敞的洞府,似乎是之前穿越世界的宝物,他之前想着回到现实也带不走一直不曾在意过,但眼看着系统失联,他恐怕即将长时间在这里逗留,才打算认真瞅一瞅。  还记得他昨天无意进入,见到洞府上张牙舞爪走笔凌利的“山海鳐府”时的心悸,后来他探索一番发现洞府底部脉了九条灵脉,灵脉交措处有一处灵泉,林秋白将灵泉水注入后院水池,这尾在泉底一直沉眠的小鱼也随着水流到了水池里。  居然已经苏醒过来。  当时鱼身加尾巴不过指甲盖这么大,没想到一夜不见,体积翻了十翻,林秋白差点没认出来。  见林秋白侧目望来,它似乎很欢欣,摇摆着宽幅鱼尾,一跃而起翻了个跟头。  在它即将落入水中时,林秋白恰好接住,随手掂了掂,喃喃道,“勉强可以做两道菜。”  金尾鱼:……  反对鱼生攻击,并向你吐了个泡泡。  林秋白刚为下一餐菜谱有了着落而欢喜,却猝不及防听见外院门被一脚蹬开——  一并钻入耳阔的还有嘈杂的议论声。  早课过后,林秋白回到宗门的消息已经传开,与听闻郁楚慈历练归来的欢喜雀跃相反,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因痴情鸿羽真人,爬床轰动天下的林秋白,无疑承包了修真界所有的瓜,令道衍宗上下不耻又愤怒。  “师尊仅仅废了他的灵根,没有取他的性命已是开恩容情了,他还怎得厚颜无耻敢回来?”  “做出这等丑事,换作是我,早一头撞死免得丢人现眼。”  “现下外面已经传的满城风雨,闹得宗门上下颜面扫地,要我说除了处置那几个嚼舌根的洒扫弟子,也该将林秋白逐出宗门,以昭我宗铁律如山,挽回丢失的颜面。”  “方才我无意瞧见师尊甩袖离开,气得脸都红了,也不知他又做了什么?”  “呸!他还能做什么,无非是不要脸皮痴缠师尊。”  “舔狗舔到这种境界也真是奇葩,也可怜。”  “少说两句,大师兄心情不好别再火上浇油。”  一道清朗醇厚的声音压抑着磅礴怒气,“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回我就代师尊清理门户!”  林秋白:……  儿郎们呐,脸红不只可能是发怒,还有可能是害羞。第4章   鸿羽真人座下外门弟子共三千七百十一人,入室弟子仅十人,林秋白排行第九,往日他一心追着鸿羽真人后面跑,与同门师兄弟并不亲近,但入室弟子统共一双手数得过来,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都不面生。  林秋白刚迈进前院,就看到许多眼熟的脸。  除却素来潜心修行的二师兄,和正在鸿光殿休息的小师弟郁楚慈,其余几位师兄都到了。  青庭峰上皆是音修,故而所有人不是背琴,就是腰间系着萧笛,林秋白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出道男团。  只是他们见到林秋白就没有好脸色了。  为首的是宽肩窄臀,剑眉星目的英俊青年,见人出来,他眉峰紧蹙,声如洪钟,“林秋白,你竟有脸回来?” 第5章 林秋白转过头,白皙的脸衬得殷红的唇娇艳欲滴,“那方才你说的鱼水之欢,是什么意思?”  他情不自禁想起被他处理掉的一大堆小黄书,细长的眉忍不住微微蹙起,然而却见翞祗化为鱼形,将明镜方鉴的池水兴起微涟,不时还拱一拱他的手指。  林秋白:……  这蠢鱼指的鱼水之欢不会只是字面意思罢!?  ——  青庭峰,鸿光殿。  千盏明灯缀于长廊,游光倒映地砖有如澄波水纹,足音浅浅响起,廊弯转过来一个人影,正是修兆珹,他神思不属地穿过密集的阵法,双眼如放空般茫然。  —在爱河深陷弥足的林秋白居然移情别恋了!  —还将人藏在厢房里!  修兆珹脚步虚浮,因思虑一时走神,眼看脚下就要行差踏错,蓦然传来一缕悠然的洞萧音,在足前三寸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修兆珹倏然回神,堪堪后退一步。  一脸冷汗。  远处脚步声由远及近,修兆珹转过脸,望见来人,立即躬身行礼,“师尊。”  鸿羽真人一身藏青衫行袍,翠竹清新淡雅,桃花眼不威含笑,身后跟着两名座下双生童子,肖似的五官生得如年画福娃般灵动。鸿羽真人打量眼前的弟子,似笑非笑道,“便是元婴,在这阵法稍有踏错,也不好消受,你可知?”  “弟子知错,弟子……方才走神了,”修兆珹低着头。  “来找楚慈?”  鸿羽真人所居的鸿光殿巍峨庄严,作为嫡亲弟子,郁楚慈的院落就毗邻着鸿羽真人,平日里来来往往人络绎不绝。  修兆珹道,“是。”  鸿羽真人的确对郁楚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闻言不悦地挑眉:“方才走神也是为他?”  修兆珹摇了摇头,迟疑道,“是因为……林师弟。”  鸿羽真人神情一滞,之前那幅男男交叠的图画再次栩栩浮现眼前,还没等他那些不自然的情绪萌生出来,修兆珹张嘴就如实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听完后,鸿羽真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荒唐、不可能!  他是知道林秋白对自己执念有多深,纵使即将脱凡胎的大乘修士前往蛮荒都是九死一生,林秋白方至元婴便为他去闯那龙潭虎穴,他犹记得归来时一身皮肉血肉模糊,境界也跌落了两个档次。  如此深情怎可能移恋他人?怎可能说抽身就抽身?  两名道童拢着袖子,亦是满脸将信将疑。  鸿羽真人袖摆轻挥,眼前景色一转,他们便立在陋室门前,放开神识后,整间厢房包括前后院景致皆尽映入眼帘。  林秋白正一人蹲在红泥小筑前烧着茶水,并未见到第二个人。  鸿羽真人眼帘微垂,摇首哂笑。  听见叩门声,林秋白放下茶壶去前院开门,见是鸿羽真人,遂潦草行了个礼,两名道童目露不满,鸿羽真人心头放松也不与他计较,负手迈入院落,怡颜悦色,“在烹茶?”  林秋白扬起一个笑容,“是。”  “福州暖石,可在你这里?”  一听福州暖石,林秋白就知道这又是为了郁楚慈。郁楚慈生来天残五灵根,便是换了他的灵根,也少不得受副作用折磨,一旦心境略有波动或是灵气透支,寒疾就会发作。  但……这福州暖石……  林秋白咬了咬嘴唇,“弄丢了。”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鸿羽真人轻轻摇首,嘴角勾了一下,语气很轻却笃定,“你不会。”  “为师送给你的东西你向来保存得很好。”  鸿羽真人眸光倒映着山光湖色,以及眼前的人。  眼前人一袭单薄白衣,微微仰头,一根赤色鞓带勾出蒲柳般纤细的腰,风一吹衬得袖宽袍大格外空荡,鸿羽真人却知道林秋白原先不是这样的,自从灵根被挖出来之后,他的面容便一日苍白过一日,唯有唇瓣似蒻花般润透鲜艳。  他至今都记得,之前他曾赠予他一副墨宝,林秋白寻来了东海紫杉,妄神山金丝楠木,花上万灵石求造器大师打造天价相框,为那副普通的墨宝装裱。  他是知道的,只要是他送的东西,即使是随处可见的沙砾,林秋白都会视若珍宝。  思及此,鸿羽真人语气更加温和,他看似对万事都带着玩事不恭的轻浮,叫人琢磨不透,但他素来也有自己的原则,若非郁楚慈心疾危急,他亦做不出将赠予弟子的法器再要回的事情,“你郁师弟前些日子在平荡山过度动用灵力,如今寒疾发作,急需福州暖石救命,作为补偿,为师再赠你一样品阶的法器,可好?”  林秋白觑了一眼鸿羽真人身后的两名道童,两人白嫩的脸蛋已涨得通红,见他瞟来,气势汹汹地瞪回去,那表情就在说不要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沉默片刻,林秋白:“福州暖石我有用,一日都离不了。”  左侧道童不以为然地嗤声,“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个废人,法器放你那里也是浪费。”  鸿羽真人不耐:“住口。”  林秋白不愿拿出福州暖石,在鸿羽真人看来,是舍不得,毕竟他对自己情根深重,只是权事从危,郁楚慈的寒疾迫在眉睫等不得人,鸿羽真人不愿耽误时间,手里掐了个法决。  福州暖石上有他曾经留下的道印。  林秋白呼吸略急促。  顺着道印牵引,一路来到伙房。  小木门一开,茶香扑面而来,鸿羽真人一眼就认出,垫在红泥小炉下面的长圆物什就是福州暖石。  鸿羽真人:“……”  道童甲&乙:“……”这就是所谓的一日都离不了!?  鸿羽真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他原本以为林秋白会将他送的暖玉好生收藏起来,不忍它沾上一丁点灰尘,但现实却是林秋白根本不在意,还用它来垫灶台。  两名道童上前把福州暖石从炉灶下抽出来,只见巴掌大的玉面上蓄满灰尘,暖黄丝绦近乎看不出本色,道童小心翼翼掸拭干净后,玉面上蛛网般的裂痕清晰可见。  鸿羽真人脸色快往调色板看齐,手背青筋克制得绷起。  道童心疼不已,捧石的手在颤抖。  林秋白怎么忍心这样暴殄天物,莫非之前情深似海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鸿羽真人心也有些乱,一直以来林秋白都将他奉若神明,对他百依百顺,这一刻他忽然看不明白眼前的人,僵立片刻后,他深深看林秋白一眼,似乎要把他的心思看透,半响才将福州暖石收入囊中,转身离去。  身影透着一抹仓皇。  林秋白负手望着他的背影,鸿羽真人人正,影正,心却是偏的。  可惜,他的心无论偏不偏,现在的他都不需要了。第6章   平静如水的日子没过两天,脂泉的事就不胫而走。  起初消息从青庭峰流传出来,大家本来将信将疑,偏生在这档口出了件大事——紫霄峰首徒在秘境中死里逃生,虽然金丹未损,身体却被妖兽啃噬了半边,只剩下骨架奄奄一息,此事轰动一时,与他关系不错的师弟听闻林秋白手里可能有脂泉,明知事情可能无药可救,仍然抱了一丝希望,死马当活马医从林秋白那里花钱买了一杯脂泉。  原本那紫霄峰首徒半边身体仅剩连皮带肉骨架,却没想到一杯水灌下去,翌日仆从进门时目瞪口呆,床上人残缺的血肉竟又丰满起来,且面色红润,若非皮肉上狰狞的疤痕,没有人会相信他曾受过这样重的伤。  道衍宗上下一阵轩然大波。  青庭峰往来人络绎不绝,他们原本都是来找郁楚慈的,但现在换成了林秋白,出了宗门各处比试和大小秘境都有风险,如果手握脂泉,毋庸置疑多了第二条命,原先破破烂烂的,被人避之不及的小院落现在也是人潮如织,只是这事心照不宣,没有人会傻到往外说。  又送走一名其他峰的弟子,林秋白将目光投向正在门边光滑巨石上打坐休憩的修兆珹,前院树木郁郁葱茏,枝繁叶茂,将他宽硕的背影延展得颀长,察觉到林秋白的目光,修兆珹背肌僵了僵,打算起身离开。  修兆珹也不知道他为何鬼迷心窍来了这里。  他往日勤于修练,空闲时常去郁师弟那里闲谈论道,宗内九成弟子和他的日常规划都与他相差无几。  然而今日早读刚下,他甫一听闻林秋白的小院围满了人,明知道宗门内师兄弟做不出杀人夺宝的事,却仍心头遽然一紧,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那张苍白倦怠的脸,微风拂过碎发,携着一缕幽绻的香,迷迷糊糊便走到这间破落小屋来。  果然是鬼迷心窍!  修兆珹充满了烦躁,但这股情绪还未持续多久,他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住,明明一挣就能挣脱,他却偏偏没动,听见身后传来低靡悦耳的声音,“今日多谢大师兄。”  林秋白清楚修兆珹是出于好心才在这里守着,他也不是不知恩的人,于是想了想,主动提议:“我打算做晚饭,大师兄愿不愿意尝尝?”  修兆珹闻言,本想拒绝。  话到嘴边又成了——“好啊。”  话一脱口而出,修兆珹脸色就冷硬起来,他才在心里下定决心不再鬼迷心窍。修士筑基后不沾人间五谷,若食用五谷反而于修行无益。但林秋白唇角淌血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他似乎拒绝不了他的话。  真是糟心。  在修兆珹纠结怎么改口拒绝时,院子里已经空了下来,林秋白挥了挥衣袖,掏出一口古鼎。  福州暖石被人拿走后,厨房的灶台就塌了一角,现在林秋白都是用古鼎做饭。  古鼎高九尺,上圆下方,侧面明雕暗刻神农识草,四足若羊蹄,看上去古朴无华,修兆珹登时把心里的纠结抛之脑后,骇然瞠大双眼,“这!这这……这不是神农鼎么!”  传说上古诸神之战后,众神陨落,就连神器也只剩下了五件,道衍宗之所以被誉为修真界第一宗,也是因为镇宗之宝——神器之一的炼魂壶。神之器物多么打动人心,余下四件下落不明,千百年来修士们都在到处寻找。  毫不夸张的说,即使是一条有关神器虚假的消息,都足以引起修真界滔天波澜。  这是之前世界的神器,没想到这个世界也有人认得,林秋白心底浮起一丝古怪,但他很快归因于文化相近。  他忙着升火,头也未抬,“仿的。”  修兆珹盯着鼎上栩栩如生的暗雕,结巴了,“仿,仿的?”  修兆珹平日博览群书,并不好糊弄,他谨慎地抚摸神农鼎的花纹,质地,漆色,正在他仔细分辨时,林秋白在乾坤袖翻找出那柄情侣剑,提着剑到厨房劈柴墩去了。  剑身三两下将柴墩砍成大小均匀的模样,半点飞屑未扬起,修兆珹眼睛都直了,“太……太太阿剑!”  “朱雀一条街,手工作坊有许多仿品,怎么样,像吧?”林秋白对他笑了一下。  修兆珹重重颔首,手从神农鼎上挪开,不再怀疑,别说一个人手握两件神器是什么概念,若是林秋白有一件神器到哪都再创出个道衍宗,怎会留在这个小破院里,他越想越觉得之前自己是看走眼了。  不过,现在仿品技术这样精湛了么?  真是了不得啊。  林秋白将一碗面递给修兆珹,自己也捧起小碗吸溜起来,嗅到浓郁的香味,修兆珹也对这碗面期待起来,然而他接过一看,细瞧见那卖相,顿时便沉默了。  这一碗竟是坨的。  即使修兆珹早几十年前就辟谷了,却也清楚把一碗面全坨成一团,是何等登峰造极的水平。  修兆珹双眼一闭,咬了一口,差点没被中间生硬的面团膈断几颗牙。  而对于能面不改色把一碗面吞咽干净的林秋白,他肃然起敬,再不敢等闲视之。  见林秋白餍足地搁下碗,修兆珹就着茶水,用了半个时辰勉勉强强将面吃完。  观林秋白还要再为他满上一碗,修兆珹浑身肌肉一抖,冷汗爬满额头,忙拦住他,现找了个话题,“郁师弟寒疾有救了。”  林秋白笑容灿烂至极,关切询问:“真的?” 第7章 这面镜,乃是神器太虚镜。  也是之前世界的神器,可堪破一切伪装和虚妄。  镜面平滑密实,边缘散发出柔和的佛光,唯有倒映出物体才会漾出水光波纹,在璀璨夺目的光芒中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  这一看,他就呆了一瞬,羞羞答答摸了摸脸:“有点美啊……”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灼焯惊艳的脸,单一张脸就能想象出,长开后会怎样让人神魂颠倒,吸引多少狂蜂浪蝶,尤其是在镜面流转的光华映衬下更是有如神魅。  这就是他原本的脸,因为灵魂的影响这张脸也逐渐向他靠近。  只可惜平时被掩藏在易容法器下,这是系统提供的易容法器,失去系统补给,又挡了一回合体期大能的攻击,若是再来一回恐怕就要脱落。  正当他欣赏久违的容貌。  一道沧老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林秋白,宗门任务截止时限在今日。”第8章   声音来自床头悬挂的传音螺,若双方各执一头输入灵气,便可以实现实时通话,那头负责任务纷发和检查的执事长老显然也清楚林秋白灵根被废,没有收到回复也不在意,重复了几声便切断联系。  林秋白收起太虚镜,从乾坤袖里翻出铭文篆刻的任务牌。  —百味草十株。  这项宗门任务还是他身为首席时接的,任务难度不算小,重要的是他的发布者是鸿羽真人。现在他固然不想跟鸿羽真人搅和在一块儿,但若任务不完成,反而会倒扣积分,本着有始有终的态度,林秋白还是打算走一趟。  主峰立于群峰合抱之中,连接处数道虹桥玉带弧光,仙气飘渺,宛如天庭。  半空中御剑乘舟的人来人往,林秋白左右张望,终于找到趴在草垛里乘凉的免费交通工具——寿龟。  道衍宗弟子但凡筑基便不会再骑寿龟,一是寿龟土圆肥相貌实在不堪入目,二是寿龟跑得慢,背壳坚硬,一趟下来腰酸背疼。  林秋白找到这只寿龟太久未载人,背壳积攒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将寿龟引到就近的泉水处,林秋白挽起袖子给它刷背。  毗邻青庭峰外门弟子的居所,凄凄切切的音律声缠绵耳侧,犹如严密的钢针往海里扎,林秋白强忍着不适快速处理完寿龟,骑着它去往主峰。  藏书阁亦坐落于主峰之上,平日往来弟子络绎不绝,不肖片刻,林秋白骑龟的趣闻又传遍宗门上下。  寿龟行得慢,这段时间足够别人御剑往来十几次,将消息散播到各处,许多看热闹的弟子们慕名而来,曾将林秋白视作目标的内门弟子们憾然摇头,“果真是废人了,散了吧。”  等到了掌事所,林秋白经由道童引入院内,里面由洒扫弟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窗前摆放着一盆枯萎的风前铃兰。  见过长老,林秋白将十株百味草拿出来,原还矜而高坐的长老一时都投目而望,百味草虽不如碧落果贵重,却也是生长在秘境里千金难求,鼎盛时道衍宗库房也就那么几株。  这林秋白确实有能耐,可惜了。  提交完任务,道童将百味草收入库,林秋白轻声道,“烦请将积分兑换成灵石罢。”  他总会离开道衍宗,届时积分都会浪费,倒不如统统兑成灵石。  林秋白一直高居任务完成榜榜首,不止接的任务多,并且完成成功率极高,便是郁楚慈如此勤勉,也未能打破纪录。这些年攒下的积分早就是一个极为可观的数字,道童拿眼去瞧长老,长老闭目摆了摆手。  最后道童满脸肉痛,递过一枚沉甸甸的乾坤戒,“林师兄拿好。”  林秋白拂过铃兰,道谢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一脸平静无波的长老蓦然瞠目,窗棂前那株枯萎的铃兰不知何时竟含翠欲滴,悄然花开。半响回神,因任务来自鸿羽真人,执事长老发了一道传音给鸿光殿,将事情经过大致作个简述。  半个时辰后,鸿羽真人从入定中醒来。仔细听罢,恍然想起当时林秋白接下任务对他道——师尊如有所求,弟子必全力以赴。  这个任务他早就忘在脑后,原来林秋白还惦记在心。  抬眼望向云蒸霞蔚,他微摇摇头——  那般百依百顺的林秋白不可能作假,如今一试就试出来了……鸿羽真人无奈一叹,哎,这孩子果真是欲擒故纵,对他情根深种。  —  乘着寿龟返回青庭峰,早已夕阳西下,天边余晖将收不收。  林秋白草草弄些东西裹腹,吃饱喝足之后,蹲在水池边投喂金尾鱼。  池水是青庭峰上的暖泉引来的,水温正好,林秋白手里握着掰碎的果肉,小声道:“今天谢谢你,翞祗。”  金尾鱼摆动着大尾巴游过来,绕着林秋白的手游了一圈,将果肉衔进嘴里吞了下去,兴许觉得味道不错,它蹭蹭林秋白的手指,吐了几个泡泡。  林秋白趴在池边,下颔枕在胳膊上,他打了个哈欠,潼潼眸色里含着朦胧水光,长睫颤动着,唇珠染上嫣红之色,此番景致落入翞祗眼底,几乎是魄悸魂动,他忍不住贴着林秋白的指尖蹭拱起来。  含含糊糊的,像是在撒娇。  林秋白心情不错,又捏碎了几个果子喂他,殷红黏稠的汁水缠绕在白皙如玉的指节成串坠落,翞祗脑袋里一片浆糊,不知道是抬头望着眼前的青年好,还是把汁水吮走比较好。  喂完了果子,顺着翞祗的视线,林秋白瞥见墙上悬挂的长琴,笑道:“那是初入师门时,师尊赠我的拜师礼。”  曾经林秋白将它视若珍宝,束之高阁不轻易示人,只偶尔才舍得沐光盈拭,但现在他却斟酌一会儿,对翞祗璨然一笑,“想听曲子吗?”  翞祗吹出一串泡沫。  林秋白擦干手指,从墙上取下长琴,抱着琴放在膝头。  琴身着面镂花雕空,尾部巴掌大小,曲雅的竹纹缠枝在铜黄柄轴上,七道琴弦如珠丝玉线,莹莹动人,足见鸿羽真人家底丰厚,出手阔绰,不过和郁楚慈的拜师礼一比,那就是云泥之别,据说郁楚慈的拜师礼焦尾琴乃是十多件天地灵宝铸就而成,已是生出灵识,脱离了凡器,是真真正正的灵器。  林秋白收拢心神,信手在琴弦上一拨,弦声震颤,空谷回响。  月下玉人抚琴,生艳至极,翞祗呼吸一窒。  微风拂动腮边的鬓发,青年面带病色,咬着下唇,好似白梅瓣浸着薄红,翞祗沉迷于青年的神情,摇摆的鱼尾都停滞下来,不忍破坏此时的景致。  琴声潺潺流水般流泻,融合在微风荡漾的静谧月夜里,却异常灼人心扉。  沉浸在琴音中的林秋白抛却杂念,浑然忘我,另一道琴音融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指尖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林秋白的琴音缥缈而缠绵,如淙淙流水沁人心脾,筝然萦绕秋枯的山脉里令万物复苏,而那道陌生的琴音却如旷古长剑,似霜久寒天的冰刃稍有不慎就要引颈见血,然而当它融入进来,却似天然合壁,浑然一体。  林秋白的琴已是不俗,那陌生琴音造诣亦出神入化。  这场对弹直到子夜方休,琴声在谷中徘徊犹未止歇。  —  林秋白一夜好眠,直到青庭峰卯时宏亮的晨课钟声将他从深睡中唤醒。  真是造孽。  朦朦胧胧嘟囔一声,林秋白蒙上被褥继续睡觉。  昨夜许多弟子都未休息,动身跨入修道殿里进行早课时还在有说有笑叽叽喳喳——  “唉,昨晚有高人对琴,你们可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我闭眼打坐,突破了金丹小圆满。”  “我也突破了,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啊。”  ……  自洪荒初始起,修士修的是道,亦是修心,传说白月仙君阖眼梦中便堪破大道,濯然飞升,可见修心的重要性,只是可惜的是自从白月仙君飞升之后再没有人飞升。但得道的音修弹出的音律能够提升心境已是公认,所以古往今来的音修大能都被各宗奉为上宾,甚至还有一年一度的群音大会,各大宗门大能云集,堪为修真界最大盛会。  “据说一方是禁地那位上界老祖,另一方好像被下了某种禁制,就不知来自何处了。”  提升心境的曲子要求弹奏者造诣高超,又要对方有超凡脱俗的心境,能够听到这等仙曲是可遇不可求。  大多修士穷其一生也不曾耳闻,都以为是夸大其词,现在身临其境之后才知道确有其事。  众弟子激动异常。  正在他们准备早课的时候,却又发现今日似乎不同。  卯时的钟声响过,后山古塔升起一颗硕大光明珠,宛如一轮金日,将方圆十八里照得璀璨夺目,将满天云霞照得金光熠熠,漫天霞浪如涛,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将云雾染成金色,灼焯辉煌,寓意隆重的迎宾之礼。  有贵客上门。  这般贵重的迎客方式实属难得一见,道衍宗长老和峰主都在山门处等候。  内门弟子被拘在晨课不得脱身,外门弟子就自由得多,都激动不已,聚在一块儿议论纷纷,有消息不甚灵通,不明所以的人低声问身旁同门:“我宗久未行此大礼,不知贵宾是何方神圣?”  那人明显消息灵通:“是三十三天的贵客。”  他指着山门方向:“瞧,已经来了。”  正在此时,余光袅袅落幕。  天光尽敛,雪落般不染尘埃的云层里款款驶出一朵盛灿佛莲,佛莲之大,千盏佛手遮天蔽日,琉璃为莲瓣光怪陆离,莲荷素色的帷幔罗闱绵延山河千里。  道衍宗贵为第一宗,底蕴自然深厚,却也未见过如此穷奢极侈的排场,道衍宗长老们仰头看着,都被这样的景致惊呆了,外门弟子更是瞠目结舌,感慨不已。  “果真山外有山,云外有人。”  “可算开了世面,往后有了儿孙也算有话可吹虚的了。”  “难怪去过的人都说三十三天不可说,这是真有钱啊。”  “莲心有人,是谁?”  ……  长老们凝目远眺,惊鸿一瞥,果见莲阙上有许多素衣人掌伞立身宛如纸人,当中有人端坐,听风执箫,阖眼吹奏凤箫,素衣拂涌间,毗邻着云烟云卷云海,倒影着众生万相。  凤箫声随风递千山万壑而来,入耳后令众人神魂颠倒,昏昏然已不知今夕何夕。  似随着曲子他们被扯进回忆,那是吹箫人与弟子的记忆,是点墨无法描白的风流绯艳,两人虽为师徒,却曾共品沧海风雅,拈花把酒,千古风云不及那人低眉的风流,却终究阴阳两隔,不禁潸然泪下。  最后,还是鸿羽真人当即抚筝一曲才唤回众人神魂。  这下所有人惊而回神,面面相觑,彼此都是泪流满面狼狈不堪。  这曲凤箫当真凄艳至极!  不,共情能力简直一绝。  可见这也是一位有故事的人。  不知不觉,莲花行至近前,宛如拨开一层蒙纱,逐渐化为虚无。  忽有人低呼一声,骇然变色。  众人寻声望去,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才发现两排素衣人掌伞凌空徐行,可见功力深厚。  掌伞素衣人的中央,玉面小童推着轮椅走得不急不徐,小童看似不过豆蔻年华,却足间飘逸,如行在云上,更让人好奇轮椅上的人是何身份。那人端坐在轮椅上,极素净的衣袍,身无多余的挂饰,腰间系着那支令人神悸魂惊,泪洒长襟的凤箫。  葛峰主亦是方才被卷入回忆的人之一,他满脸讳莫如深,“这位前辈是?” 第9章 耳边声音阴阳怪气地着笑。  —是你的弟弟啊,可怜身为药祖自己却还是个残废,太可怜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让他帮你去除掉我?太可笑了,你以为我只是你的剑灵吗?  —我是你的欲,你的执念,我就是你。  云流玅坐在树下,膝头蜷着那只极煞风景的红毛鸡,像红毛织毯,手指摩挲着怀里的牌碑,又看了一眼俊美仙尊袖口露出边的牌位,“好久不见。”  两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后来一前一后各有喜欢的人,便聚得少了,再后来喜欢的人都亡故了,更没有心思聚首,满打满算两人已有几百年未见。  寒临霄将纯阳剑灵镇压回意识海,把牌位放进胸口妥贴收好,淡声道,“近来可好?”  云流玅侧首望着树上梨花,眉心一点朱砂痣殷红似血,象征慈悲良善的朱砂此时神似恶魔,“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真难得啊,堪破无情大道的兄长竟有一日为情所困。”  万万没想到,时隔百年,他们兄弟再聚首时竟都情根深种,还都揣着牌位,不得善终。  他一眼就看出寒临霄道印已松,或将坠入魔道,微微一笑,“有空可饮几杯无?”  寒临霄:“好。”第10章   午时将至,林秋白离开院落往后山走,想要寻觅野味填充味蕾。  晴空万里,浮云如絮,林中寂静,走了好一会儿,淙淙流水声从不远外传来,隐约可以听见水流从高处降落击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似涛似浪。  拨开郁葱层叠的草木,一处天然冰瀑近在咫尺。  此处温度较别处低上许多,冰泉瀑布从断崖上奔腾而下,撞击在平地岩石上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冰雾弥漫,偶尔水溅在胳膊上冷得林秋白牙关一颤,他仰面望去,悬崖上似乎有个人影顶着水流逆流攀登。  林秋白:“大师兄。”  瀑布声如雷贯耳,然而林秋白音色软糯缱绻很有辨识力,修兆珹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扭头往下一看,认出那渺小的黑点正是他的师弟。  犹豫片刻,修兆珹放弃攀到半途,从悬崖上翻身而下,林秋白往前走几步迎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里?”修兆珹喘着粗气问。  午时日头正好,林秋白披着薄衫,冰水溅在皮肤上激起寒意,控制不住连打十几个喷嚏,修兆珹递给他一块手帕,他接过来擦了擦胳膊上的水珠,擦拭过的地方,腻白的皮肤熏染开一片红晕,映衫着殷红的唇有种颓靡的美。  修兆珹心口怦然一跳,他怎么会觉得此时的林师弟比郁师弟好看呢。  林秋白也在无声打量眼前的人,轻声问:“大师兄要晋级了么?”  “是。”  音修大多体态纤细,比不上体修彪壮高壮肌肉发达,修兆珹却是个另类,他曾是凡间皇子,母亲有胡族血统,这也和他经常在外历练有关,他的修为都是实打实提升上来的,所以身材高大体格结实,他光着膀子,肌肉虬结水光泽亮,看上去很是威猛,林秋白站在跟前就像一株可怜巴巴的豆苗。  “这段时间晋级人太多,洞府爆满,冰瀑后有一处洞穴,勉强能用。”  林秋白点头,眼睛亮亮的,“我来为师兄护法吧。”  “上回师兄守着我,还没有还清这份恩情。”  修兆珹闻言微怔,因鸿羽真人曾言郁小师弟经历坎坷,他便格外关护,秘境所得的宝物材料都会分出些,回回也是他为郁楚慈护法,但郁小师弟向来都是感激一笑,对他道谢,却从未分享过自己的历练所得,更别说为他护法。  修兆珹用一种复杂又欣慰的目光注视着林秋白。  进入寒洞还有另一条小径,两人稍微绕远,洞口角度倾斜向外,紧邻着冰瀑也未积水。  寒洞里湿润阴寒,却因温度过低,并未滋生孑孓豕虫,寒气入体,林秋白白皙的脸愈发苍白如纸,修兆珹将外袍披在他肩上,又将传音石塞到林秋白手里,“你就在洞外,不要进来,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捏碎传音石。”  也有自知之明,林秋白乖乖点头,“好。”  割破手指划下一道封印阵法,修兆珹盘膝闭关。  那半夜琴音如荡濯之水,提升他的心境,修兆珹觉得自己隐约触摸到元婴后期的壁垒。  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全身的灵气,令它沿着经脉流动,冲击各大穴的阻塞。  林秋白坐在不远处,一眼就能看清寒洞里的画面。修兆珹盘膝坐在一块岩石上,冰雾弥漫导致洞里温度极低,但他的身体却覆了一层薄汗,发丝早已经被汗水打湿,随着时间的推移,吐纳之间额头浮出几道青筋。  进行到要紧关头,修兆珹指头捻决。  周身灵气蓬勃转动,他缓缓吸纳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坚毅又笃定的神色。  眼看日薄西山,修兆珹终于突破瓶颈,磅礴的灵气一扫之前晦涩,有如江入大海,令疲惫的修兆珹浑身轻盈松懈,丝丝缕缕的灵气开始渗入他的四肢百骸充盈他的身体,修补他的经脉。  危险期渡过了。  等他开始运气调整,林秋白便捂着腹部往山林中走,他不能辟谷,一天没吃正经东西了很饿。  后山和禁地属于同源山脉,走兽飞禽都非常少,走了摸约半刻钟,才在一处草丛找到一只黄毛肉兔。  正值换季的时候,到处都是发芽的草籽,黄兔嗫嚅着三瓣嘴吃得正欢。  林秋白舒眉展目,剥开草丛,小心翼翼地接近。  然而还没等他略走几步,那黄兔就竖起耳朵,蹬着强壮有力的后腿跑远了,林秋白立即动身去追,然而他跑得还没有黄兔跑得快,黄兔猫的身子往丛林里一扎,穿过细小密不透光的石缝,连根兔毛都看不见了。  许久没有跑这么远的路,林秋白撑着膝盖直喘气,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柏枝上站着一只金翅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又走了一会儿,确认看不到那只兔子,林秋白扶着树干,略感遗憾地摇摇头。  身后枝上,金翅鸟灵性的双目不同于凡兽,它收起锐利的钩爪,扇了扇羽翼。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林秋白正阖眼倚树休息,突然草丛窸窸窣窣,他睁开眼,只见那黄兔居然又蹦蹦跳跳跑了回来,只不过四肢虚浮,摇摇晃晃,就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就这么摇摆着身子跑过来撞到林秋白的腿,然后闭眼不动。  机不可失,林秋白立即将它捉住。  半个时辰后,杂草密布的树林里升起袅袅炊烟。  洗剥干净的兔肉被树枝串起,整整齐齐地架在火堆上,随着温度的升高飘出淡淡的肉香。  乾坤袖里东西齐全,灵根被剖走之后,他就习惯性准备这些东西,瓶瓶罐罐拿出来能摆上一堆。兔肉由仔姜去过腥,烤熟后洒上泡椒辣椒,刺激人的味蕾,加之黄兔肉质细腻,口感鲜嫩更好入味,林秋白吃了许久的素,酣畅地抱着啃了半只兔。  香味扑鼻,纵使远远嗅到也能让人通体舒畅,金翅鸟也被吸引得从枝上蹦下来,睁着圆溜溜的豆子眼望着林秋白。  辛辣的物料令林秋白殷红的唇饱满欲滴,金翅鸟歪歪头,扑腾着翅膀低低鸣叫一声。  还剩下半只兔肉,林秋白将兔肉揪成肉丁用草叶盛起来,放在金翅鸟面前,“尝尝?”  金翅鸟拿豆子眼瞧瞧林秋白,低下脑袋啄了一块,似乎尝不惯鲜辣,立时刺激地蹦了起来。  见它吃不惯,林秋白今天打算把剩下的兔肉扔掉,金翅鸟却用脑袋拱拱他,继续吃肉丁,一边吃一边蹦跶,亮晶晶的豆子眼两眼泪汪汪。  这熟悉的神态莫名让林秋白想到了自家那条每天投喂的金尾鱼。  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它吃得正欢,林秋白才收拾东西往回走。  此处离所居院落隔了半个山头,为了尽早赶回去,林秋白选择抄禁地近路。  居所毗邻禁地,他曾经几回偷摸走过这条路,知晓禁地肖似永夜,漫山遍野栽满了梨花,所以面对千树万树绽放如雪的景致,他也习空见惯,只专心闷头赶路。  走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就要到出口,蓦然听见隐隐的交谈声,林秋白立即放松脚步,犹豫片刻,然而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踌躇半响,终于抬步往声源处走。  梨花如雪,落满漫山遍野,胜似天山无边无际的雪景。  花苑深处的六角亭,亭中两道人影一站一坐,青玉案红泥小筑上紫砂壶里烹煎着温茶,梨花点缀似新雪,土攘香、灵植香融着淡雅茶香沁人心脾。  通过极佳的目力,林秋白瞧见负手站立,身如霜剑的那人正是纯阳剑尊寒临霄,端坐在轮椅上的人仅着一件白衫,木簪束挽,墨发垂散在肩头,眉心一点朱砂,仿如映照出世间所有喜怒哀乐的慈悲,是三十三天药祖云流玅。  端坐之人神态悠远,遥望着亭外梨花,掌心轻轻抚过膝上红毛毯,悠然一笑,“倥偬几百年,你我都有了意属之人,只可惜都不得善终。”  寒临霄本想问他去除剑灵的办法,沉默良久,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可有办法寻到神魂消散之人?”  念到神魂消散一词,纯阳剑灵异常安静,就连他腰间纯阳剑本体也掠过一道光,从剑柄到剑锋竟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云流玅却摇了摇头,寒临霄早有预料到并不失望,纯阳剑亦恢复死寂。  云流玅啜了口茶,呢喃道,“若我有这样的办法,便是折了天地的福禄,也要将他寻来。”  此话透出阴郁和执坳,并不似慈悲为怀普世济慈的三十三天药祖说出话,寒临霄闻言却岿然不动,若是从前他定然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可笑,然而在他疼爱的弟子消散后,他终于刻骨铭心体会到何为切肤之痛。  听了一耳朵的交谈,林秋白激动地攥紧了湿黏的掌心。无情老祖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三十三天药祖如天山池水,清冷透彻,两人都是神话般高不可攀的人物,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人死后也能让他们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他正好奇,两人对酌后,云流玅将瓷杯信手搁在玉案上,抬眸道:“寒兄想要寻找的人,可是传闻里被你疼爱有加的小弟子?听说姓白?”  六角亭里一片寂静,寒临霄负手远眺,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眉眼罩上一层怀念和郁色,本就毫无笑意的唇抿得笔直,半响过后,才缓缓颔首。  云流玅低声轻叹,“也是巧了,我那爱徒,不……仙侣也姓……”第11章   林秋白正听得起劲,谁知道肩膀上忽然被搭了一下,那人将他扛在肩上就跑。  一个白字含在唇中未吐出来,云流玅不再出声,寒临霄遽然侧首,锐利冷漠的眼眸朝两人离去的方向凝去。  背扛在肩上,腹部抵住那人坚实的肩膀,林秋白头晕目眩眼前简直要转出一个万花筒,不过纵然昏天黑地,他仍然认出是修兆珹。  也是刚才他情难自抑,刚才无意间掌心捏碎了传音石。  被架在肩膀上,林秋白半死不活瘫得像一块饼子,手臂垂落不时蹭过对方汗渍透湿的背部,修兆珹刚结束闭关修炼,就感应到传音石破碎,他立即走出寒洞,随手捞起搭在岩石上的衣衫,顺方向找过来。  好在来得及时。  等到林秋白被放下来,已经进出气少,奄奄一息,脸色惨白得像得了重病,瘫在床上爬不起来。  修兆珹缓缓吁出一口浊气,“你怎么在那里?不知道禁地禁止擅入?”他猛灌几口凉茶,忧心忡忡,“前辈的灵识肯定发现我们了。”  林秋白心想,他有掩藏气息的法宝,本来一个人不会被发现。  不过也是他手抖捏碎传音石,怨不得旁人。  “不成,为人弟子应谨遵宗门律规,我得去向师尊请罪,”修兆珹屁股还没坐热就又站起来,“你先休息休息。”  林秋白:……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但他后遗症头重脚轻,也拦不住人。  修兆珹雷厉风行合上衣衫,给林秋白倒了杯凉水放在床头,匆匆往外走。  ——  翌日,林秋白蹭蹭被褥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给他的菜院浇水,在做早饭的时候才发现又到领月份的日子,打算洗过碗去山脚杂事所走一趟。  道衍宗十峰一脉相承,山脚除却杂事所,还设有一处试炼台。 第11章 他单薄瘦削,发丝白华,白皙的脸颊染着一丝粉,却衬得嘴唇殷红,似蘸了晚桑的红晕,看上去像白藕团子软糯无害,谁都没把他当一回事。  但陈淑芬表情却变了,当林秋白拖着那柄锈剑缓缓走来,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浓稠的诡谲之感,几乎突破易容灵器肆无忌惮的倾泻出来,这一点唯有面对林秋白的陈淑芳才有切身体会。  曾经的宗门比斗,因机缘巧合,她从未和林秋白碰到过,不知道那时是不是就有如此如影随形的骇然压力,但此时,说来叫人贻笑大方不敢置信,被那双眼睛锁定,她便觉脊背发凉,有种被某种东西盯上,毛骨悚然想要夺路而逃的感觉。  面前分明是一个废人,却带给她的压力比栾峰主更甚。  首先气势上她就先输了一筹。  林秋白并没有做过多起式,他盯着陈淑沅,手腕轻震,脚下走了两步,剑暴起如雷裹挟着雷霆之势,万般星芒绽开如编织紧密的密网罩下,让她避无可避,最终又收尽细网,化散归一,直直刺向陈淑沅的眉心。  刹那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一切都结束了。  眉心一凉,有什么潺潺流水沿着鼻梁淌下来。  “啪哒”落在地上。  陈淑沅下意识摸了一下,是血。  刚才一霎那,她仿佛看见了狂风骤雨,浑身冰凉觉得自己要死了,但那道剑尖却在刺破眉心的皮肉触及头骨时戛然而止。  生死交错的瞬间,陈淑沅膝盖一软,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去瘫了下来,大脑一片空白牙齿打颤,“对不起,我,我错了……”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她的眼泪开始簌簌的掉落,这些变故猝不及防,台下弟子一片哗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单单一个眨眼的功夫,台上形势就变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陈淑沅眼里闪过惊恐,她觉得非常诡谲,她的每一块皮肉筋骨都不受控制诉说着战栗,她是金丹修士却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分明她面对的只是一个废人,单凭剑招就带给她莫大恐惧。  方才剑尖再深一寸,就要搅碎她的脑髓,那种铺天盖地的没顶的惧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内门弟子安静如鸡。  外门弟子一阵欢呼,林秋白红着脸,收剑还鞘。  陈淑沅稍稍放松,却又对上林秋白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叫人琢磨不清雾霭,似藏着阴森森的鬼气,陈淑沅颈后发凉,有一种彻骨的冷在蔓延,心也跟着颤了颤,她拼命往后缩去喉咙里像梗着棉花,“我,我我认输。”  见陈淑沅好似受到某种惊吓,连滚带爬地离开试炼台。  她的好友们原在台下为她加油助威,此时呆呆站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事实上台下的人感受没有陈淑沅那么深,只觉得林秋白出剑奇快。  若是换作颇有阅历的修士,或是任意一位峰主长老站在这里,就一定能认出这套剑招就是道衍宗开山老祖的成名绝技。  可惜现场弟子最高也不过金丹期,尚没有资格接触本宗的核心剑法,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兴致勃勃讨论自己能不能出这样快的剑,能否这样收放有度,心态平稳。  林秋白朝宿蔼走去。  宿蔼目视着林秋白逐渐走近,果子还未完全消化,余毒没彻彻底底消散,他还不能开口说话,林秋白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为他把脉了个脉,他的指尖冰冰凉凉的,宿蔼的颈项却蓦然浮起一层红粉。  林秋白他抬头看了看天,忧心忡忡:“日头渐高,最好不要受热。”  担忧宿蔼的外门弟子立即将他背起来,“多谢林师弟,那我们就先送他回去了。”  林秋白轻轻颔首。  宿蔼还想挣扎,他是羞的不是热的。  陈淑沅早就带人逃开了,现在台上又站上去两个新人,正是方才在桩子那里热身的体修,两□□打脚踢,你来我往,拳拳到肉的闷响引来一片喝彩。也有人在关注林秋白,却见他依旧是软糯胆怯的模样,甚至面对大家的目光还有几分胆怯,于是纷纷兴意阑珊地转移目光。  ——  上午试炼台的比试,让众弟子大饱眼福。  外门弟子宿蔼为废人弟子林秋白冲冠一怒,反遭暗算,后来废人弟子林秋白又一招压制陈淑沅的故事,被添油加醋,描绘得栩栩如生,甚至在剑修当中兴起一股快剑流的风潮。  但大多弟子都将信将疑,认为耳听为虚。  陈淑沅回去后便开始闭关,看似风平浪静,但林秋白却清楚栖夜峰栾峰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果不其然,三日后前往子午街的名单上便添了一个他的名字。  子午街吏属道衍宗辖地,近来死人复活,鸡犬不宁,怪事频出,长老们决意各峰派出三名弟子前去历练,这回名单正好轮到栖夜峰栾峰主制定,名单刚一公布,除却郁楚慈,修兆珹,所有人都愕然发现林秋白的名字,道衍宗又不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弟子,这摆明就是让他去送死的。  名单公示前,自然也经由长老们过眼,他们巴不得将林秋白撵出去,即然栾峰主主动出手,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鸿羽真人正巧闭关修炼,没有人拿这件事去打扰他,等传到他耳朵里,众人早就已经上路。  午时刚过,所有被派遣的弟子们在山门处集合,准备前往子午街。  山门前有御剑而行的剑修,还有更多弟子坐在飞行法器上,身为领队的郁楚慈到得最早,一身淡竹素袍,天光吹落在繁复的丝线上映出流光,勾勒出腰身,他虽扮相素净,从衣到屐却事事讲究,就连腰间的束带都是锻玉削金,万般技巧雕琢而盛。  他乘着仙鹤,白雾萦绕周身,襟带遄飞,宛如谪仙临世,让人油然生出亲近之意,周围弟子莫不拿钦佩敬仰的目光望着他。  修兆珹引颈眺望着青庭峰,眉目间蕴满焦躁。  郁楚慈策动灵鹤走过来,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唇边带笑,热络道:“修师兄。”  修兆珹敷衍点头。  得到不咸不淡的回应,郁楚慈笑意微僵,他装模作样顺着修兆珹的视线眺望了眼青庭峰,“修师兄可是在等林师弟?”  修兆珹默认了。  郁楚慈抿了抿嘴唇,神色似乎有些不虞,他身边一名吊眼药修弟子立即开口,“林秋白这么长时间不到,许是惶恐不安,听说子午街的传闻栗栗危惧,怕了怯了。咱们要不要等他,直接出发罢?”  旁边有人跟着冷嘲,“我也觉得他是怕了,咱们没有必要被他延误时间。”  郁楚慈故作犹豫为难,拿眼去看修兆珹,对方仍一心一意眺望青庭峰,对旁边的议论似乎充耳不闻。  这时一头寿龟慢吞吞爬过来,背上还驮着个人,正是林秋白。  正聊着八卦的众弟子们齐唰唰看过来,视线落在那头慢得出奇的寿龟身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现在居然还有人骑寿龟?”  “也是没有办法吧,毕竟是没有门槛的骑宠。”  “我从筑基后就再没骑过,丢人。”  “我就希望林秋白不要拖我们的后腿。”  ……  修兆珹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过去,将林秋白搀下来,“怎么这么晚?”  林秋白不好意地道:“整理东西,耽搁了一些时间。”  郁楚慈摸摸仙鹤螓首,斯文秀气的脸淡雅一笑,“林师兄不如与我同骑罢?”  灵鹤似有所感,立即厌倦地转过脑袋,不屑一顾的姿态引来周围一片窃笑。  修兆珹掏出一只葫芦状的飞行法器,指着它说道,“你和我共乘?”  葫芦通体呈干净利落的流线曲状,前窄后宽,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林秋白垂下眼,轻声道:“谢谢师兄。”  修兆珹摆出接纳的态度,郁楚慈也不好再多说,其余弟子们的注意力便逐渐偏移到揣测子午街的事情上,叽叽喳喳吵了一路,直到抵达目的地。第13章   申时末刻,一行人抵达韵城。  子午街原本是五路通商之地,物阜民丰异常繁华,后来在此定居的商人越来越多,韵城便初具雏形,韵城是子午街,子午街也是韵城。  申时正是夜市即将开始的时候,街上人络绎不绝,车马川流不息,楼阁红灯高悬,一派繁华。  青石板筑成的圆形广场,广场人潮如织,人声鼎沸,围绕着圆形广场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竹架货摊,停驻着不少挑担张伞的小贩,呦喝声此起彼伏。  “子午街又名‘杂市’,在这里可以买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修兆珹对林秋白说,“和凡间集市很是相似。”  一行人身穿道衍宗校袍,招来了无数人的目光,郁楚慈等人也听见附近窃窃私语,但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被人恭维,广袖飘飘,不为所动地往前走,林秋白走在最末,正听修兆珹普及韵城历史文化,忽然眼前一亮,“这里居然有奶豆腐,大师兄可想尝尝?”  修士大多清心寡欲,修兆珹也是如此,并不注重口腹之欲,他正想揺头,但林秋白已经走过去,不一会儿捧着两个小碗回来,还稍带提溜着一带炒米糖。  分了一碗给修兆珹,修兆珹对奶豆腐没兴趣,但见林秋白握着小勺子舀了一块,殷唇间汁水横溢,他咽了咽口水,也低头咬了一口。  林秋白兴致勃勃,“味道还不错吧?”  修兆珹稍作犹豫,点了点头。  这整条长街都是卖各种零食小吃,林秋白好些日子没有尝到这样的美味,边走边扫荡,还买了炸丸子,糖葫芦小串串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小吃。  经过美食街,又是一间戏坊。  门口一男一女,紫金披霞头戴冠的唱戏人捏着嗓子,你一句我一句对着词,先是男方唱问女方为何一脸愁容,女子便拈帕戏腔咿咿呀呀唱道:“奴对那徐光祖一片诚心,奈何郎心似铁,他心中藏着那邻家青梅,奴一腔痴情错付,郎又欲将我灵根夺来,公婆也要来做帮手……”都是民间话本也不押韵,但说着女人嘤呜一声哭了起来,凄凄切切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夺人灵根不啻杀人父母,就连走在前面的几位道衍宗弟子也不敢苟同,满脸怒色。  “可怜,太可怜了,这女人什么都没做错,却摊到这样一个心上人。”  “这徐光祖和他父母真不是个东西。”  “他青梅也不是个东西。”  几人愤愤不平,气愤填胸,议论声越说越大,郁楚慈也听见了他们的评价,云淡风轻的表情倏然一僵,偏还有弟子问他,“郁师弟是否也这样想?”  郁楚慈僵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弟子们越发激动,亢奋激越地将徐光祖和那青梅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顺带呸了好几声。  郁楚慈憋地脸都要僵了。  这条街是戏曲街,里面的摊主多是音修,街头巷尾充斥着丝竹管弦,就连吆喝都是抱着琴琶唱出来的。拐角开了一处书肆,门庭若市,林秋白刚经过那里便被老板勾住肩膀,“小哥,来看看我家新到的货,卖得可火了,如今全城可只有我家有货,包君满意。”  修兆珹皱了皱眉,代为答道,“我们没有兴趣。”  老板却锲而不舍,左右瞅了两眼,从袖口掏出一本黄册,刻意标出葡萄大大力作,封面上是两个男人,标题既惊艳又刺激——  #点开就看,痴情首徒深夜爬床师尊#  林秋白:……  修兆珹:!?  老板还给了他们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你懂的。”  林秋白脸腾一下就红了。  不,我不懂。  修兆珹接过来,随意翻了两页,脸也涨得通红,只要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的主角指的是林秋白跟鸿羽真人,两个人一个是他爱护的师弟,另一个是他敬仰的师尊,尤其是师弟还站在他边上,修兆珹心脏跳得飞快,询问:“这样的册子还有多少本?”  无论是为了师弟,还是为了师尊,都不能够放任这样的书流通出去,他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都买下来,然而,老板摆摆手,“卖的太火了,已经绝版了,就剩下这一本。”  修兆珹:“……” 第13章 “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郁仙友,真是吴某三生有幸。”  一片赞誉之声,郁楚慈姿态谦逊地还礼,“郁某初来乍到,对这些的情况还不太熟悉,不知各位仙友能否告知?”  道衍宗乃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仙宗,底蕴深厚,鸾翔凤集,是所有人仰慕艳羡的存在,更何况谁人不知道衍宗胸怀天下,仁慈济世,此时看见他们就像看见了主心骨,更何况首席郁楚慈天资卓越,前些日子平荡山更是名动天下。  看到他,所有人都踏实不少。  天下无人不知郁楚慈一曲青琴可断人肠。  他们恭维郁楚慈也是为了让他出手相助,眼下郁楚慈一问,他们就七嘴八舌把事情和盘托出。  与六师妹所言相差无几,能打动疯道修的唯有琴音,方才门扉处黑影也是一名来查看情况的修士,对于刚才的事连声道歉,态度非常诚恳。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郁楚慈身上。  承载所有人希望的目光沉甸甸的,郁楚慈也并未推拒。  当那柄透体琉璃冰白,由十多件天地灵宝铸就而成,灵气充裕流光闪烁的极品焦尾琴出现在众人眼里,让所有人控制不住惊艳齐呼。  任谁人都能看出,那是已生出灵识,脱离了凡器,是真真正正的灵器。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郁楚慈瞥了一眼林秋白。  林秋白在角落里垂着眼。  道衍宗弟子都对郁楚慈很信任,目露崇拜,骄傲地让众修士保持安静,务必营造出宁静的氛围。  有几位散修对他们的行为颇有微词,但为了能出去,还是忍气吞声,没有反对。  郁楚慈收回目光,沉吟不语,片刻后微微阖眸,垂手于琴,轻轻拨弄琴弦。  婉转灵动的琴声淙淙流淌出来,他的琴技确然精湛高超,淳熟凝炼,兼之将灵气运用于弹奏,一时间满室花枝摇展,晨露沁香,如同置身于花团锦簇之中,令所有人心驰神往。  就连之前略有不满的人也心情平和,随着音律摇头晃脑。  但在这样的弹奏最是伤神。  郁楚慈弹了半个时辰,源源不断的输入灵气,冰棺的人却毫无动静。  冷汗从额头淌下来,打湿了睫毛沿着鼻梁淌入下颔,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冰棺里疯道士除了开头手指微动,后来就一片佛系平静。众望所归之下他不敢停,只能硬着头皮弹下去。  田里的灵气运转越发枯竭,嘴唇被咬出血丝,终于在一个高音之后,郁楚慈身形晃了晃,踉踉跄跄一头栽倒下来。第15章   一连串狼狈的咳嗽声从喉咙里发出来。  郁楚慈想保持平衡,但是他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站立不稳,好在周围的弟子震惊之后,忙过来搀扶住他,这才支持他虽摇摇欲坠没有直接跪下来。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大失所望,室内的气氛心灰意灭,原先对郁楚慈充满敬佩的修士们也目露怀疑。  “这真的是郁仙友?”  “应该是真的,就是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真是失望,亏我还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弹起来也就尔尔。”  “的确平平无奇。”  ……  这些窃窃私语全入了耳朵,郁楚慈手骨攥紧,面容苍白,极为忍耐地压抑剧痛的田丹。  这些人也是牛鬼蛇神,见事不如望便转了态度,也是他们自诩得罪不起道衍宗,这才没有说得更难听。  赵斌将灵药仔细喂郁楚慈喝下,饮药后面色以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很多,而后他扭头,锋利如刀的视线从在场所有人脸上一一刺过,直刺得他们连连闪躲,才怒道:“你们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们忘了,我师弟是唯一能引来白月仙琴共鸣的人!?”  听见他提及白月仙琴,在场人纷纷闭口不言,赵斌斩钉截铁:“可以打包票——”  “若我师弟都无法将他唤醒,再无人能将这疯道唤醒!”  话音刚落,寂静的书房响起一道穿云破晓的二胡。  原本绕梁不绝的琴音被震到九霄云外,二胡声振翅一展直上九霄。  疲惫交瘁,萎靡不振的众人顿时一个激灵,曲子好不好听且另说,杀伤力却极强。  林秋白长睫半垂阖着眼,似乎在大庭广众下表演有些羞怯,谁也想不到他手里能吹露出这样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他用二胡拉的是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网络金曲,雅俗共赏,但现在所有人被节奏奇快的二胡声音震得神魂离体,根本提不起心思去欣赏。  正所谓一曲二胡断人肠。  可林秋白硬把二胡拉出了现代电音混响,从起音开始就是高潮再没下来过,由于太过震憾,就连道衍宗弟子们也都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二胡有如立体声回旋般在他们的脑海里回荡,郁楚慈和他所弹奏的清新小曲早被忘到犄角旮旯里。  临来巅峰处,二胡声又上了一个台阶,众人听到二胡版海豚音几乎傻了,二胡声独特的沙弦声既宏响又有穿透力,天灵盖都要被掀翻了,正在这时候,二胡曲子又非常应景地转换成了掀起你的盖头来。  但天灵盖没掀起来,棺材板却被掀开了。  众人:“!!???”  疯道修驴打挺从棺里坐起来,捂着脑袋,“别,别拉了……”  直到二胡声消失,众人游离的魂魄才逐渐回归,只是眼神仍然飘忽不定,郁楚慈也心有余悸摸摸胸口,但他一口气还没喘均,又听见不远处缁衣修士对旁边人嘀咕道:“还说什么郁师弟做不到别人也做不到,嗤,笑死个人了。”  郁楚慈脸色很难看,赵斌也听见了,但话是他自己说他的,现在被打脸了,他咬咬后槽牙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心里却下定决心要给这些人点颜色看。  疯道修却多看了林秋白两眼,目光在侧脸轮廓来回打量,视线转然移向眼尾那一星泪痣,忽然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  直到别人推他,他才回过神来,慢慢述说事情经过——  疯道修说话虽然疯疯癫癫,但他在凡间是正统茅山道士,入了修真界又师从三清观,一身本领修为是实打实的,初至韵城,一眼便看出韵城上空浮动的磅礴魔气,掐指算出韵城大难临头,于是找上城主府邸如实相告,然而却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疯道修独自一人揣着胆子穿过迷雾,一探究竟,却半途晕了过去,被人封在冰棺中,直到被喇叭声吵醒。  说到这里,他仍然心有余悸。  听见魔气二字,郁楚慈内心一沉,上回平荡山灵气耗尽金丹摇摇欲碎的剧痛似乎就要卷土重来,他对魔族已经产生出生理阴影。  迷雾里有幻阵,易进不易出,但疯道修能观星象算八卦,堪称人形指南针,阵法能骗人的眼睛却欺骗不了他的八卦盘。  听说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所有人都松懈下来。  迷雾里可视方位不过十几尺,人跟着人走得很近,为了应变,危险,修兆珹一直将林秋白护在身后。  但在浓雾里走了许久,平平静静的一直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人都很松懈,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出一个人的惨叫,似乎碰到了什么恐惧惊悚的事。  修兆珹神色一紧,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他又不放心林秋白留在这里,踌躇了一会儿,他叮嘱林秋白不要动就站在原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于是快步向惨叫的地方冲过去。  他赶到的时候,其他的道衍宗弟子也已经赶到,但那里却空空荡荡没有半条身影。  郁楚慈如有所觉,瞥了一眼勾着笑的赵斌。  他对人的声色极为敏感,刚才的惨叫分明是在府邸看见黑影时其中一名赤霞峰弟子发出来的声音,赵斌收录下来用来调虎离山,看来是打算对林秋白下手了。  赵斌极为瞧不起凡人,又极其记仇,他看不见林秋白唤醒疯道士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只看见自己瞧不起的废人当众打了他的脸,于是怀恨在心。  等走出迷雾,就没有这样好的天时地利人和了。  所以虽然冒险,他还是决定动手。  大多修为低微的修士都在原地等候,在迷雾里可见度很低,只能看见周围三五个人,此时正抱团在一起聊天,林秋白一曲喇叭也让他们记忆深刻,对他感到好奇的人特别多,之前嘲讽过郁楚慈的缁衣修士凑过来,主动道:“这位仙友叫什么名字?”  时辰已经不早,林秋白正饥肠辘辘啃着果脯,咂了下嘴,“林秋白。”  此话一出,满地寂静。  那个名字可真的是如雷贯耳,名满天下。  修真界消息一向传得灵通,修炼的生活本就非常枯燥,他们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找乐子,但凡有点八卦绯闻都能够闹得沸沸扬扬。  这可是八卦里的主角啊。  缁衣修士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咳一声,“久仰,久仰。”  他和周围人一道悄无声息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传闻中林秋白对师尊鸿羽真人爱得深沉,不惜爬床也要得到,他们本以为会是个痴情疯狂的人,但如今一见却发现本人纤细柔弱,嘴唇殷红得好似厘子桑果,看上去乖巧又无害像攀附旁人的菟丝花,哦,还得加上拉得一手好二胡。  正当他们做如此想法,忽然有人轻“咦”了一声,“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水落在他们头顶,缁衣修士抬手在脑门上摸了一把,满手刺鼻作呕的腥味扑面而来,就像烂花烂叶腐败了数十年发酵产生的味道,他僵硬地放下手,缓缓抬起头。  也许因为雾水这里的泥土十分松软,而此时十几条粗壮丑陋的泥柱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宛如张爪舞爪的大蟒,其中一名修士闪躲不及被卷到半空中,送到操纵泥蟒的木偶人嘴边被吞噬得干干净净,不过眨眼间。  这一幕吓得的众人惊恐万状,魂飞魄散。  刚才腥臭的水就是泥土附着的黏液,木偶人似乎将修士看做成美餐,十几条泥蟒又扭动着朝众人伸来,修为最高的修士反应最快,一剑斩过去,却泥皮连都没有蹭破就被反卷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恐慌了,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修兆珹等人也正心急如焚往回赶。  缁衣修士正紧张地不知所措,忽然腰间剑猝不及防被人拔了出来。  见林秋白握着剑,打算走过去,他脸吓得都白了,急促劝阻道:“林仙友万万别想不开!”  但那具有制幻作用的黏液已然不知不觉侵入皮肤,在场修士们反抗的动作逐渐僵化,表情也变得浑浑噩噩犹如提线木偶,双眼逐渐变得空洞反而抬起脚,心甘情愿地朝着危险处走过去。  就像羊入虎口。  在这一霎那,宛如清光绽开又倏然收拢。  一切引诱的幻象如皴裂般在众人眼前散开,灵台顿时清明,当看清已经被搅成的粉齑的木偶人前伫立的人影,他们霍然睁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那人单手握剑,只身而立,绯色衣衫宛如灼红薄霞。  是林秋白。  他竟然一剑斩翻了那只诡异木偶人。  空气骤然静得可怕。  木偶被搅成粉齑后,受到操纵的泥蟒也轰然倒塌,化为一大滩随处可见的泥土。  林秋白的肩膀单薄柔弱,风将空空荡荡的袖子吹得哗哗响,但这一瞬间,缁衣修士却觉得这个背影,不像是个灵根被废的废人,倒像是某种深渊里窥伺呲牙的凶兽,正等候着时机,一旦生逢机缘就会毫不犹豫带来一场生死大难。  他背后都出了层汗,心头仍在乱跳,只是当林秋白转过身,瓷白的脸颊浮起一丝红晕,嗓音软糯地说:“好,好吓人。”  放下剑似乎又变成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缁衣修士反而更提心吊胆。  这时去而复返的道衍宗弟子的声音隐隐传入众人耳里,饱含焦虑和担忧:“声音怎么忽然没了?不会出事了吧?”  “不知道他们碰上了什么?” 第15章 栾峰主也满脸不可置信,听闻韵城消息他便预料到此事非比寻常,也猜想并不会一帆风顺,却未想到先没了命的竟然是赵斌。  道遥道人站在原地,怔然出神,像是一瞬老了十岁。药修这条路本就辛苦,雪松峰上人丁凋敝,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赵斌性子急躁自私,却不啻是个好苗子,他原是打算当作继任峰主悉心栽培的,即使知道他品性不端,只打算先教好药术再慢慢调—教脾性。  可如今一朝,百年心血全完了。  ——  赵斌死状凄惨,可以说是死不瞑目,自然不能留在客栈断人财路,韵城郊外设有医苑,可以暂时收容,由修兆珹、郁楚慈和另外几名体修将人抬过去。  六师妹被留在客栈,她还惊魂未定,时不时啜泣一声,握着手里柔软的丝帕,她不自觉又想起青年温和目光,正在这时,她的鼻尖嗅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那香味太浓郁勾魂了。  犹豫片刻后,她顺着味道找到后厨,惊讶地发现站在灶炉前的青年竟是是林师弟。  林秋白闲来无事惯爱捣鼓美食,上辈子他体弱多病,只能吃清汤寡水,很多食物不能食用超过二十克,所以对美食有一种天然的执念。  这可惜他做的美食一向都中看不中吃。  听见熟悉且轻盈的脚步声,他转过头:“师姐。”  “师弟直接叫我果棠就好,”对上青年温和含笑的眼眸,她心脏控制不住的怦怦跳的飞快,林师弟……和她听见的大不相同,青年长发垂于脸侧,手骨纤瘦皮肤白皙如雪松一般,又与灶台上白白胖胖的糕点十分相似,竟让人觉得……比郁师弟还要好看。  正做如此想,她听见青年轻声道:“果棠师姐。”  筱果棠脸腾地涨得透红。  林秋白从炉子上挑起一块糕点递给她,筱果棠脸颊的余热还未消散,捧着散发着浓郁糕点香气的碟盏,小声问:“师弟,这是什么呀?”  “梅花糕。”林秋白期待地看着她,“师姐要不要一起尝尝看。”  他也是偶然逛到后厨,发现居然有做梅花糕的模子,这才兴致勃勃的尝试一下,豆沙上点缀着葡萄干,小元宵,松子仁,青红味果,融化后的糖有焦香味在点缀上五颜六色,非常具有食欲。  筱果棠辟谷多年,此时的馋虫也被勾上来了,于是期待地咬了一口:“……”  她是忍了又忍,这才把吐出来的欲望憋回去。  林秋白观察她的表情,试探般问:“不好吃么?”  筱果棠:“有点苦,又有点甜。”  面粉齁苦齁苦的,豆沙却甜得可怕。  林秋白明白,这是面粉里碱水放多了,豆沙里白糖混和不均匀,于是他将原本准备品尝的梅花糕又放了回去,呢喃道:“幸好还没吃。”  筱果棠正往嘴里灌凉茶,闻言胃里忽然拔凉拔凉的。  不,不对。  林师弟这样温柔和煦的人,肯定不是故意让她试毒的,只是采纳了她的建议,肯定是这样。  很快厨房里一壶茶见底,林秋白和筱果棠到外间找水,没过多久,隐约听见后院传来响动,是郁楚慈那只灵鹤的愤怒嘶叫声。  事实上被浓郁香味吸引而来的不止筱果棠,还有灵鹤。  它被栓在后院大半天不曾进食,早就已经饥肠辘辘,又嗅到梅花糕的香味,饥饿的本能趋势他挣脱了束缚,趁两人到前厅去找水,钻进后厨将梅花糕叼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它正准备品尝,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一只金翅鸟,个头还不到它的腰,就气势汹汹冲过来和它抢糕点,金翅鸟体型虽小,翅膀却掀起大风将它吹开,那一时间它似乎感觉到在对方浩瀚的威压下就像蚍蜉一般。  那一瞬间流泻的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灵鹤回过神来,金翅鸟已经把糕点一口一个吞了下去。  灵鹤气得怒不可遏,嘶鸣一声就要教训这只不识天高地厚的金翅鸟,但还来不及动爪,就见它似乎听见什么声音,慌慌张张把自己梳理整洁的羽毛弄成杂草,像炮弹一样冲过来,躺在它的爪下。  灵鹤:“……”  刚刚躺好,后院就来人了。  是林秋白和筱果棠。  林秋白一眼就认出羽毛蓬乱的鸟似曾相识,似乎是后山他投喂过烧烤的那只鸟。  金翎仿如融金落日,翎羽烽灼绚丽宛如太阳,一根羽毛上似乎都刻满了庄严肃穆的玄纹,见筱果棠满眼惊艳不可思议就知道有多罕见稀有,怎么可能后山有一只,韵城又有一只,他更倾向于就是同一只鸟。  见它一动不动躺在灵鹤爪下,林秋白皱起眉心,大步走过去将它抱起来。  在他怀抱中,金翅鸟细腿蹬了两下,终于“悠悠转醒”,瞳孔倒映出林秋白关切的表情,他啁啾一声,将脑袋埋进林秋白纤瘦白皙的颈部,依赖之情滥于言表,显然是把它当做了救命恩人。  “师弟,它真好看,”筱果棠希冀地问:“能给我抱抱吗?”  林秋白递给她。  金翅鸟却把脑袋紧紧埋在林秋白怀里,细爪钩住袍子,显而易见非常不乐意。  筱果棠满脸颓丧。  这样罕见漂亮的鸟又开了灵智,她是真的很喜欢,但她也清楚灵兽难驯,所以心里遗憾也不强求,转头注意到地面残存的糕点渣,便教训起灵鹤来,“郁师弟一走你就淘气,怎么能随欺负别的鸟,欺负比你小的鸟儿还很得意么……”  灵鹤:“……”  委屈、欲哭无泪,到底谁欺负谁呀。  灵鹤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愤怒了,这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鸟简直是戏精,把它的糕点吃个精光,还会装可怜搏同情!  整只鹤都抑郁了。  半刻钟后,去往医苑的弟子们去而复返。  见到林秋白怀里多出只金翅鸟,不禁感到稀奇,筱果棠叽里呱啦倒豆子般把事情经过说出来,这下稀奇转为了羡慕,没想到做个梅花糕也能吸引这样漂亮又罕见的灵兽,他们还以为话本子里走走道儿在路边摊就能碰上个极品法器的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呢。  金翅鸟一看就不是凡品。  有人偷偷嘀咕,“林师弟虽然人品不好,但运气是真的好。”  “谁说不是呢。”  “我熟背《灵兽志》上中下三册,这灵兽却没有记载,肯定是千载难逢的绝品灵兽。”  ……  这下大家更羡慕嫉妒恨了。  大感意外,浑身僵硬的还有郁楚慈,他上一世可不记得林秋白除了灵鹤外有别的灵兽啊。  没错,他是重生的。  上辈子他就是个天残五灵根,一辈子为了换取长生药在各个变态手里辗转,上一世他也和林秋白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被人为难折磨,是林秋白好心对他施以援手,于是他有意无意开始关注这个人。  没想到他还是死了,被嫉妒他的同行活活打死,但他死后又重生了。  他认为这就是天命所归,上辈子他闲来无事他就喜欢看一些话本子打发时间,重生他一度以为是虚构,所以当这份机缘真的降临在他身上,他就发誓一定活的比所有人都好,即使是恩将仇报,踩着上一世帮助过他的林秋白他也没有一丝犹豫。  他合该是天命注定的主角。  从他的记忆里,林秋白上一世的确也参与了韵城危机,却并未得到灵兽,而是一颗极品种子。  难道是他的蝴蝶效应?  若是林秋白的灵根没有换给他,一定不可能去做什么无聊的梅花糕,更不可能吸引来极品灵兽,只要想一想这件事是自己造成的,他就痛心疾首的不得了。  “我们从医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了一个地道,下面似乎有一个地宫塔遗址,”修兆珹本想摸摸金翅鸟,奈何金翅鸟不给面子,于是他遗憾收回手,跟林秋白说起另一件事,“一会我们打算一同去看看,到时候你千万跟紧我。”  在他眼里,眼前青年就是脆弱易折的弱鸡。  风吹得大一点,就能把他给吹跑。  林秋白乖顺地点点头。  筱果棠也听说发现地道的事,立即好奇地问来问去,郁楚慈正习惯性被周围师兄弟嘘寒问暖,心中慢慢镇定下来。  因为上一世打探过许多关于林秋白的消息,这一世他早就打算把对方所有的机缘都抢过来。  他曾听说韵城历练,林秋白找到一处地宫塔遗址,在地宫塔遗址得到了一颗极品种子,这个机缘他志在必得!  郁楚慈忍不住紧紧攥起手心,压抑上扬翘起的嘴角——  这一世,林秋白已经成为废人,还怎么和他抢机缘呢?第18章   金翅鸟腻在林秋白身边不走了。  有弟子买来糕点果核尝试投喂,但它毫不买账,似乎将救了自己一命的林秋白当作恩人,只将小脑袋埋在对方怀里,不愿意动身挪窝。  梅花糕制作失败,林秋白早餐还没有吃,就在前往地宫塔遗址的路上沿途买了份芝麻丸子,不时喂给金翅鸟一个,对于林秋白的投喂,它不仅吞食得毫不犹豫,而且还会啁啾一声,用脑袋后面最蓬松软柔的羽毛蹭蹭他的手指表达亲近。  可见是把他当成信任又亲密的人了。  这下众弟子更加酸气冲天。  修兆珹不愧阅历丰富,在一人一鸟和谐互动时,他仔细观察翎羽上繁复玄奥的纹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浏览的古书比较多,这玄纹怎么那么像古籍描述的传说中的……鲲鹏?  肯定是他记错了。  肯定是。  不时投喂怀里的金翅鸟,林秋白发现金翅鸟体型虽小但肚子里的容量仿佛是个无底洞,无论他投多少东西,柔软温暖的腹部都没有鼓上一鼓,金翅鸟眷恋的窝在他的怀里,隔着温热的皮毛传来蓬勃活泼的心跳。  他脚步轻盈的跟在修兆珹身后,面对未知的地宫塔遗址,不像是胆怯不安,修兆珹甚至看出他神情轻松、愉快。  如果他生活在现代,就知道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每一个期待春秋游的孩子们的脸上。  除却道衍宗弟子,还有其他不愿离开,执意探寻真相的散修们同行。缁衣修士周致知也在其中,他不像别人一样偏听流言蜚语,从先前的经历,心里已经给林秋白打上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标记,他是个自来熟,一路上絮絮叨叨和林秋白讲述自己以往的见闻。  走了摸约半刻钟,他们来到地道入口。  厚重的石门伴随着飞扬的灰尘缓缓打开。  地底埋藏着的地宫塔遗址出现在众人面前。  地宫塔遗址建在地底,外表肖似塔,共七层,每层都有不同的险境和宝物,里面甚至生长着许多外面极为罕见的灵植,但郁楚慈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他知道地宫塔遗址最顶层的宝物最珍惜,那株万年灵种或许已经出世。  进入地宫塔遗址所有人就被打散,随机传送各处。  有的人也许一个人在一层,有的或许三四个人在一起,这样的秘境屡见不鲜,传音石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准备的,郁楚慈睁开眼,进入眼帘的便是石碑上篆刻着的数字——“六。”他直接空降在第六层,离顶层只有一级要跨越,通过传音石,他知道其他人几乎都在二三层。  如果这都不叫天赐机缘,还有什么是天赐机缘?  筱果棠在第四层,等大家都互通过各自的层数,她忍不住问:“林师弟在吗?”  过了一会儿,传音石传出熟悉的嗓音,似乎吁吁喘着气:“在。” 第17章 却也生长着不少罕见的灵植灵材,何况历练本身就是财富,倒也算各有所得。  一出去到外面,重见天日后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谈论各自经历。短短一天两次共同历险,道衍宗弟子们和这些散修们的关系也拉进了不少。  等到顶层四人传出来,他们顿时围拥过来。郁楚慈烦恼憎恨,心中忧伤,形容份外憔悴,引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切。突然之间,有人认出修兆珹手里提着的人,轻“咦”一声,“这不是韵城城主么!”  不一会儿,大家就议论开了。  “真的是城主吗?”  “真的是他,我认得他鼻尖上的痣!”  “修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修兆珹沉吟,周致知主动为一脸懵然惶惑的众人解惑道:“其实我们传送到顶层,城主就守在那里了,似乎是为了古树上诞生的天地灵宝。”  “结合韵城发生的怪事,合理猜测这一切都是他在操作。”  说话之间,昏迷的韵城城主苏醒过来,他没有在意周围人愤怒、困惑、憎恨的表情,对众人寻求解释的质询充耳不闻,只直愣愣盯着林秋白看。  郁楚慈身为道衍宗表率自然得出面,他调整好心态,恢复月华照玉般的仪表,“城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有没有和魔族勾结?”  韵城城主置若罔闻。  恁凭郁楚慈将嘴皮子磨烂,他也无动于衷。  周围修士们再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据说这个城主是个霁月清风的人物,怎么现在像个傻子一样,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是啊,如果是他做的,就主动承认,如果不是,就为自己辩驳,他这样怎么看怎么反常。”  “恐怕是真的,他心里有鬼!”  “真没想到城主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为什么盯着林秋白看?”  ……  正在这时,林秋白犹豫片刻后慢慢朝他走过来,城主原本无动于衷的表情如同龟裂般崩溃,身体也在轻幅度颤抖,似乎在压抑着某种难以言述的情绪。  周致知:“林仙友当心。”  修兆珹上前一步将他牢牢护在身后,严阵以待。  林秋白拍拍修兆珹的肩膀,意思是让他放心,沁凉细腻的掌心传导着熟悉浅淡的气息,修兆珹肌肉顿时绷得很紧,林秋白毫不在意,从他背后走出来,递给城主一只白帕。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在场所有人感官不一。  筱果棠心情最复杂,此时她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林师弟送给她一只手帕,又送给韵城城主一只手帕,所以……她=城主?  郁楚慈心情则是拭目以待,刚才嘴他皮子都要磨破了,城主一直对他视而不见,所以他本以为他也会对林秋白置之不理。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十分木讷的城主竟然伸手接过了那只帕子。  帕子一入手,摸到背面金线繁复的符咒,城主表情蓦然大变,不可置信地抬头向林秋白望去。  林秋白眼梢含笑。  这一系列互动都让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周致知低声问道:“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城主原本一副心如死灰万事休矣的模样,谁都不愿意理会,只顾盯着林秋白,于是林秋白给了他一只帕子,他神情就崩了。  怎么看,怎么蹊跷古怪。  “这件事不会还和林秋白有关系吧?”  “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说不准,毕竟连爬床都能做得出来……”  就在有些人恶意揣测的时候,城主终于颤颤巍巍站起身,元婴后期的威压令这些人纷纷闭嘴,城主闭了闭眼,嗓音干涸嘶哑地缓缓开口:  “其实你们脚下这座韵城,是假的。”第20章   张口就是一个落雷。  在所有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随着城主亲述,逐渐还原了真相原委。  三十年前,城主的仙侣以身陨为代价诞下一个女婴,城主痛失所爱,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他发现女儿先天不足,疾病缠身。由于看顾不周已经病入膏肓,他懊悔不迭,怕失去这个仙侣拼了命诞下的孩子,于是四处云游寻找天材地宝医治她。  其中有一味灵植鬼舌头生长在暗不见天日的酆都,他亲自去采摘,半途中他偶遇了还是道衍宗首席的林秋白,他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却收到林秋白给他的一瓶保魂丹,留言说可护女儿百年无忧。  女儿从此果真不再犯病,城主却又想为她洗经伐髓,于是犹豫再三,还是去了酆都,拼尽全力遍体鳞伤也只采回一株鬼舌头,但带来的却是他不愿意回忆的噩梦。  酆都里没有一样东西是简单的。  鬼舌头能迷惑人的心智,一夜间全府家眷,仆役全都开始自相残杀,甚至连棚户里的猪狗都没有放过,血流成河,女儿和城主暂住医苑逃过一劫。  回到府邸之后,城主一把火烧毁了鬼舌头,但在这短暂的过程中,女儿还是受到影响,从此神志不清,时常呓语。  他便想到了地宫塔遗址,里面埋藏着许多宝贝,顶层更是有一颗万年灵种,他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救他的女儿,但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只是他修为不够根本上不到顶层,但他是阵修,于是他将十里外那座真正的韵城藏在迷雾里,让城里的人沉沉睡去。  “你特意制造出这座伪城,就是为了吸引其他人为你探路?”气愤不过的弟子义愤填膺道:“你怎么这样歹毒!”  修兆珹却摇摇头,“恐怕也不止如此。”  城主府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的蹊跷消息肯定在城中传开,为了不引起外面人注意或怀疑,他才出此下策。  此时,昨夜引路灵气耗尽,酣睡醒来的疯道修也闻风赶来,城主看见他,闭了闭眼,疯道修当时的判词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但灵种诞生就在这两天,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于是他将疯道修打晕安置在冰棺。  事情经过到这里已经非常明了,众人意犹未尽七嘴八舌议论开。  “那些饿死的人是怎么回事?”  “是啊,明明看见他们肚子里有食物,但都饿死了。”  “修师兄,你们是怎样发觉城主有问题的?”  “是食物,”修兆珹看了一眼林秋白,道:“林师弟说吃下的食物没有饱腹感,于是我们就开始怀疑这座城的真实性。”  这一解释令众人大感意外。  城主捏紧手心的帕子,愣怔出神,丝帕轻薄却仿佛重若千金,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帕子是否能挽救自己的女儿,无论三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后,他甚至不必开口,林秋白总能洞若观火……一望而知。  与此同时,修士间又开始流传林秋白的绯闻佚事,并且逐步走向两个相反的极端,有因韵城事件感佩圈粉力挺林秋白的,还有不惜余力竭力抵毁他的,两派吵吵嚷嚷,争执不休。  然而这些,一心投喂金翅鸟改当鸟类伺养员的林秋白都没放在心上。  又过五日后,道衍宗弟子重新启程返回宗门。  那天林秋白给城主的帕子并非凡品,而是一件天阶上品灵器,上面留有释家大能留下的一道清心咒,能够去除体内残存的魔气,女儿恢复正常后,城主将她托付给了一位好友,自己则随众人去道衍宗受罚。  道衍宗公平公正众所周知,韵城又是吏属其下的辖地,如此一来倒没人说三道四,在城内停留几日就各自散去,周致知也在第四日被传音符叫走,道衍宗弟子是最后离开的。  路途不远,半日可返。  回到宗门,听闻消息在山门处等候的弟子们,顿时如潮水般涌上来。  众星捧月般将郁楚慈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嘘寒问暖。  将犯事城主交给掌事长老,走出戒律堂后,修兆珹道:“现在人都在山门,温泉人应该比较少。我记得之前三师弟曾唤你同去,你嫌人多拒绝了,趁这个机会,想不想去泡一泡?活络活络筋骨放松一下,这些日子在外面也不曾好生休息过,人生活还是要讲究一张一弛。”  林秋白抱着睡着的金翅鸟,犹豫不决:“真的人少?”  修兆珹:“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筱果棠走在不远处,见两人窃私语,好奇凑过来:“师兄在聊什么?”  “温泉。”修兆珹皱眉看她,“师妹也想去泡么?”  “……”  筱果棠害羞地跑了。  百十余个天然温泉坐落于雪松峰侧谷里,入目满山白雪皑皑,冰天雪地,谷地温泉笼罩着水雾,宛如人间仙境,放眼望去,人果然寥寥无几。  此处温泉仅对男弟子开放,女弟子的温泉坐落在点绛峰,隔了两个山头,泉眼并不相通。多年前林秋白曾来过一次,里面入眼全是赤身裸—体腱子肉,像下饺子一样,于是他再没踏足过第二回 。  今日许是都去山门迎接郁楚慈,大大小小的汤池十之九空,空气浮动的雾气也十分清新,没有汗蒸的气味。  走了半柱香,找到一处僻静的汤池,面积足有半个泳池大小,在浓雾笼罩下看不清水的深浅。  修兆珹解下衣服,头一个下水,抹了把头发朝岸上招招手,“林师弟快下来,水温恰到好处。”  林秋白点点头,将手放在腰带上,轻轻一抽,衣衫半褪,肩头浑圆白皙蕴着滢滢光晕,皮肤上凝着薄薄一层的水珠,又像是动情时沁出的汗液,动人心魄。  一路上躁动不停,试图阻止林秋白泡温泉白金翅鸟此时安静如鸡。  用指尖试了试温度,林秋白这才使自己慢慢没入水里,温热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缠裹而来,就像全身经脉被彻底打开,轻而易举卸了所有疲惫,林秋白放松身体,闭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喝点酒?”修兆珹推过来一个玉碟,玉碟上呈着酒壶还有脚杯,顺着水流飘过来。  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  林秋白端起脚怀,抿了一口。  雪白长发浮动在乳白温水上,他半阖着眼,垂下眼睫挡住眸光,温泉在胸口收拢,其间艳色若隐若现,唇瓣蘸了酒液晶莹饱满,半翕然露出粉嫩的舌尖。  修兆珹从未见过这一面的林秋白。  淡淡的香逐渐在雾里晕染开来,修兆珹知道那是林秋白天生的体香。  顿时心如擂鼓,舌唇焦干。  突然之间,不远处的空气里传来了波动,然后只听“哗啦”一声水声,金翅鸟蹦哒到林秋白怀里,故意掀起巨大的水花将修兆珹淋了个一头一脸。  金翅鸟胸腹间的羽毛极为柔软,就像蒲公英一样滑过在林秋白的前胸,他低低闷哼一声,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听见闷哼声,修兆珹抹了把脸,赶忙游过来帮忙把金翅鸟抱走,但平时都不让他抱,何况这个时候,金翅鸟一个劲往林秋白怀里拱,爪子就踩在胸口,这样反倒适得其反。  林秋白单手抱住金翅鸟,轻咳一声,“师兄,我没事。”  “这灵鸟固然稀有罕见,却也不该这样纵容,”修兆珹抛却了之前的遐思,又找回了大师兄的责任感,“你应该和它结契。”  林秋白,“结契?”  修兆珹正色道:“唯有结契,他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不然你待他再好,也随时可能会离开。”  “……”林秋白抚摸着怀里紧贴他的金翅鸟,咬住了唇,“我会考虑的。” 第19章 茂丰道人不怒自威,对潘觉长老毫不客气地道:“没想到贵宗内门弟子品质这般良莠不齐,在百宗大会惹出这样人命关天的祸乱,不过我也相信潘觉长老公正不阿,肯定不会让这小子好过,还我弟子一个公道,是吧?”  赤霞峰葛峰主拍拍他的肩膀,“小弟,我知道你一向爱护弟子,这件事我们一定给你个交代。”  葛书涵就在他身后盯着林秋白,手里柱着根拐杖,他的眼神压根不像是看待同门,倒像是看待不死不休的仇敌。  也许之前都是一些因嫉妒引起的小摩擦小恩怨,但当他去偷东西反被打断双腿,后来又因纯阳剑尊罚跪,医治不及时,双腿膝盖骨略有错位,走路一瘸一拐,他和林秋白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憎恨,他不敢恨上界老祖,但林秋白不过是个废人,他还不能拿来出出气吗。  他那双眼睛蕴满了憎恶,痛快,冰冷,还藏着一抹快意。  葛峰主:“鸿羽,你怎么说?”  鸿羽真人望向那道人影,林秋白对他而言比其他弟子多了一份不同,他倾慕自己,日以继夜修炼夺得首席,为了得到自己一个表扬,他多次晶境界下跌的风险出入险境为他找药,他即使明知自己在哄他,仍然献出了自己的灵根,无怨无悔地奉献自己。  他也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了,但他仍然没怎么变。  在周围窃窃私语中,林秋白安静地站着,绯色衣衫衬得半截白皙颈项瓷白细腻,嘴唇稠艳殷红,身材削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吹跑。  葛峰主沉下脸,“鸿羽,你难道还要护着他?”  郁楚慈也看向鸿羽真人。  正在这时,林秋白略微沉吟,抬起头:“如果,搜魂呢?”  鸿羽真人一顿。  葛书涵得意满志的脸僵住。  搜魂,顾名思义是由修为高深的人用搜魂术回溯受术人的过往,这庸置疑是澄清的唯一办法,但一般不会有人愿意承受,一是受术人却会受到极大痛苦,二是没人乐意自己的过往展开给别人看,三是可能重则遭受痴呆的后遗症。  没想到为了自证,林秋白对自己这么狠!  如果搜魂成功,必然会就出那名香州福地弟子,迟早会扯上自已!  情况急转直下,葛书涵瞬间急了。  鸿羽真人眼色晦暗心情复杂,现如今无非两条路,一条是押入司堂交由长老们,司堂运作他无法插手,林秋白可能没命,第二条是搜魂自证,轻则重病,重则痴呆,但可以留下一命,也能还他一个清白,权衡利弊,无疑第二种更好。  若是平时,他还能运作一番,但此时是百宗大会,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能为力。  稍有不慎,就会令宗门蒙羞。  鸿羽真人正要答应,袖口却被轻轻扯了扯,他低下头,却见郁楚慈哀求地看着他。  这一眼,他就看懂了——  他希望他不要答应林秋白。  鸿羽真人闭了闭眼,胸口一阵酸涩。  他不是傻子,周围各长老也不是看不清,他们都知道这是道貌岸然的茂丰真人,口口声声要为林秋白定罪的葛峰主,还有心思歹毒的葛书涵定下的计策,如果搜魂,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道衍宗、秋月观都会被拉下水,百宗大会流言蜚语传得飞快,如此一来宗门会声望大损,如此权衡,林秋白一个人的清白倒不重要了。  半响,鸿羽真人睁开眼,道:“证据确凿,你为何不认罪?”  这便是表态——  放弃维护林秋白。  他知道自己对不住自己弟子,但他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鸿羽真人知道自己对这孩子影响有多大,其实奉献出自己的灵根也无怨无悔,一片痴情,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认下,然后伏罪。  这点,鸿羽真人很有信心。  言罢,他罕见柔和地看了林秋白一眼。  但却没从那双眼里找到熟悉的痴迷、倾慕。  他见林秋白半敛着眸,指尖轻轻抚去绯衣上的桃瓣,腔调软软糯糯的:“师尊,在说什么屁屁话呢。”  鸿羽真人:……  他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而由于声音较轻,周围人也没听清,单看林秋白懦弱柔顺的表情,他们都不约而同以为林秋白认了罪。  此番言听计从的表现,更让大家认定林秋白对鸿羽真人情深似海。  不愧为公认的修真界知名舔狗。  吃瓜群众不由想起那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又开始嘀嘀咕咕交头接耳。  “林秋白原本是想辩驳的吧,但还是顺从了师尊的意思,两人之间果然有关系,至少林秋白是一心一意对鸿羽真人的。”  “一心一意有什么用?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相貌平平无奇,和郁仙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修真界十之八九都是颜控。  “据说他的头发就是为了鸿羽真人白的,原本还不信,我现在是信了。”  “但郁首席要和鸿羽真人结契了。”  所有人一阵唏嘘,可真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众人怜悯讥讽地看着林秋白,远处人潮自动向两侧分开,一走一坐两道人影在众宗主掌门簇拥下缓缓而行。  人群下意识噤声,又忍不住爆发出激动热烈地讨论。  “那两位是谁?”  “嘘,那是三十三天药祖,百年前化解大乘期心魔的那位,远在医圣之上。”  “上界老祖纯阳剑尊,一剑斩破九天雷劫,可令山河逆转。”  “没想到见到两位传说中的人物,夕可死而无憾,”  寒临霄一袭白衣,发如泼墨,剑若冰雪,似乎将周围人议论声屏蔽在外,无动于衷。  忽然之间,纯阳剑灵在他脑海里发出一声尖啸,剑身也随之嗡嗡颤抖起来,当他转过眼,穿过人潮,看到那道绯红的身影,脚步骤然止住不动了。  云流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瞳孔顿时如同遭受强光灼烧般骤缩。  不会错的,那个曾经在他眼睁睁看着魂飞魄散的人,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两位不染尘华的大佬步履一转,同时朝着那眼圈通红,情绪低落让人瞧着心怜的人影走去。  雪白无埃袖袍如错眼一花,半片桃瓣还未从袖口抚下来,眼前便多了一道人影,寒临霄居高临下望着林秋白。  半响,他终于下决心,伸出手小心翼翼去触碰林秋柔软白的脸颊,却猝不及防与另一只手撞在了一块儿。  寒临霄掌心微微紧握,面沉如水:“你做什么?”  云流玅:“这话该我问你,我碰我的徒儿。”  听他说这是他的弟子,寒临霄冷冷:“可笑。”  现场一片寂静,尤其是执法长老们脸上表情极其精妙,葛书涵缩在角落直哆嗦,葛峰主勉强壮起胆子,结结巴巴,“您……林秋白是您的……”  云流玅:“爱徒。”  寒临霄:“小弟子。”  纯阳剑灵:“仙侣!”  林秋白:……深井冰!?第23章   霎时间, 嘈杂熙熙的人群阗寂无声,落针可闻。  由于受到信息量带来的莫大震撼,近乎所有人脸部表情都是茫然错愕。他们原本正为林秋白和鸿羽真人之间感天动地的师徒情而落泪, 毕竟林秋白一片痴情,眼里只有鸿羽真人, 却没想到林秋白竟另外还有两个师尊。  也不怨他们如此震惊, 林秋白是个灵根尽废仙途永绝的废人, 是怎么和上界仙君、三十三天药祖, 这样垂范百世, 见之忘尘的神仙人物扯上关系。  惊爆!惊天大瓜!  所有人瞠目结舌,激动的手都在发抖。  修兆珹、宿蔼听闻林秋白出事,急匆匆赶过来,正好看见这样一幕, 也都怔怔地愣在原地。  包括长老们在内众人屏住呼吸, 全都安静下来, 等待林秋白的反应。  “前辈认错了,”林秋白从脑海里找不出相关记忆,甚至稍作回忆,脑海就如同针扎一般剧烈疼痛,他揉了揉眉,长发垂在肩头, 咬住下唇, 光线下脸色如瓷釉般白皙。  无埃雪袍流垠般铺呈开, 银靴一板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剑鞘倒转递到林秋白眼前,寒临霄并未做任何解释,只道:“拔.出来。”  林秋白不解其意, 却还是伸手握住剑鞘,开天辟地凝结下来的万年玄晶铸就的纯阳剑天然百邪不侵,杀意凛冽灵气缭绕,散发着不容人亲近的冰冷,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将手放上去,感受到的却是亲近和温暖。  “铮——”一声。  他轻而易举就将剑拔了出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心脏怦怦怦直跳。  对于剑修而言,剑就是他们的半身,多年的双修伴侣间都未必能拔得动彼此的剑,但林秋白轻易就把纯阳剑拔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剑灵有如沸水在脑海里翻腾,低哑的声音反反复复——  “是他,是他,他还活着。”“我好想抱抱他,我要把他囚禁在上清山再也离不开我!”“你也不想往日的悲剧重演吧!拥抱他,禁锢他,让他离了你哪里也去不了!”“你难道还想自欺欺人把他当作小弟子?你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念头,我可一清二楚呢!”  寒临霄微微垂眸,看不清脸上复杂的神色,纯阳剑灵蛊惑他挣脱道德枷锁,这样的来势汹汹,几乎把他原有的坚持冲散崩溃,他耗尽心力才将它封回去。  踟蹰片刻,他小心翼翼抬起袖,摸了摸林秋白柔软的脸颊。  指间触感细腻温软,像是一碰即碎的脂膏,他勉力将潮水般疯涌上来的欲压回胸口,定定地望着他:“和为师回上清山。”  突然之间,一连串笑声突兀响起,云流玅慈悲的脸在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轻声道:“寒兄……是在同我抢人么?”  此时云流玅眉间一点朱砂殷红似血,就像染血的慈佛,面目狰狞而疯狂。他话是对寒临霄说的,眼睛却一瞬不瞬望着林秋白,周围分明有花有树,他的瞳孔却只倒映出林秋白的身影。  林秋白嗓音软糯无措,“绝对是搞错了……”  云流玅指尖一动,原本盘卧在他膝头的红毛稚鸡睁开眼,豆子眼看到林秋白,骤然一亮,扑扇着翅膀,把周围人冲得东倒西歪,其他人感动不敢言纷纷躲避,它就像倦鸟投林直冲冲撞进林秋白怀里,含含糊糊哼唧着,明显是久别重逢。  云流玅含笑望他。  似乎在说,瞧,连鸡都认出来了。  林秋白:“……”  云流玅笑意不减,他看向脸皮直抽搐鸿羽真人,“你是秋月在修界的师尊?据说他对你百依百顺……非常好?”顿了片刻,他笑意更深,嗓音清润动听却有股冷彻肺腑骨髓毛骨悚然的凉意,“但那不过是他可怜你罢了,毕竟当年他为了我,付出的远比你多的多……”  众人:……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21章 因为林秋白并不记得自己与他们的关系,所以被这样伺候反而有些食不下咽,但不论怎么样他总该有所表示,表达感谢……  想到这里他从乾坤袖里掏出一捧色泽澄黄的糖,这是他前两天闲着没事从菜园里摘了些麦芽熬成的糖,外面裹了一层半透明的糯米纸。  他磨磨蹭蹭将十几块糖分成三等分,轻声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吃,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们尝一尝,不好吃的话就扔掉吧,我不介意……”  糖衣还带着微弱的体温,落在掌心,云流玅视线一直落在林秋白脸上,此时终于转动目光,望着掌心干燥暖黄色的麦芽糖,他凝视了一会儿,把它们妥贴收入一只锦囊里。  这是秋秋第一次送给他礼物啊。  重逢的纪念礼物呢。  还是他心爱的爱徒亲手做的,他怎么可能舍得吃呢,必须谨慎保存起来。  林秋白:……  他又将剩下的分给了寒临霄,不经意指尖蹭过微凉的手心,时隔百余年再次见到了对他而言无比重要,他一度认为已经魂飞魄散的青年,寒临霄远不似表面的冰冷漠然,握紧那几粒小小的糖,他胸腔里涌动着近乎融化般的情绪。  —给我尝一个,快让我尝一个,这是秋秋亲手做的。  —我感受到上面全都是秋秋的气息,不能尝的话让我闻一闻!  —让我闻一闻闻一闻闻一闻……  剑灵喋喋不休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寒临霄闭了闭眼,深吸吐纳,片刻后,他才强行将它压回去,但这绝非一劳永逸,随着时间的推移纯阳剑灵也会日益强盛,林秋白活生生回到他面前,这股执意已经逐渐走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  眼见几块糖把两位老祖感动至深,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神器的,这样珍之慎重。面部麻木的长老们几乎要灵魂出窍。  林秋白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在宝相庄严的主峰议事堂吃午膳,毕竟议事堂连长老们都不能任意出入,吃饱喝足后,他轻咳一声:“我还是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师尊是鸿羽真人,两位前辈可能认错了人,天底下相似的人多得是……”  青年脸颊白皙染着红晕,可以想象出柔软的触感,寒临霄望着他单薄纤细的身子,眼底蕴藏着极深的情绪涌动了一下。  脑海里纯阳剑灵立即出声:不能让他离开!  沉吟片刻,寒临霄道:“为师与纯阳剑都认出了你。”  林秋白:“……”  他又期待地望向云流玅。  云流玅眉眼含笑:“小橘不会认错。”  小橘就是那只红毛稚鸡,正围绕着林秋白的腿肚子打转,听见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抖擞着蓬松的羽毛发出一声亢奋嘹亮的鸣叫声。  林秋白:“……”  心累了,毁灭吧。  一个凭剑认人,一个凭鸡起舞。  他可以确认自己在这个世界记忆是完完整整,中间没有任何断层,可现在这个荒谬的误会竟然解不开了!  林秋白默然沉思,寒临霄看向他:“之前执法弟子也在,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买卖有毒丹药,造成秋月观弟子伤亡的事情,若非寒临霄和云流玅即时到场,此时林秋白就被戴上寒铁锁住手脚,打入刑堂公开处刑,哪可能好端端的坐在大光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本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又听寒临霄提起来,周围长老们脊背沁了一层冷汗,林秋白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话音刚落,大殿陷入一片寂静,潘觉长老连头都不敢抬,额头冷汗襟襟:“林小弟子误会了,我们不会偏听秋月观的一面之词,肯定会查明事情的真相。”  寒临霄闻言沉默片刻,道:“此事甚易决断,将那死去弟子抬来,我亲自搜魂,一看便知。待事情了结后,你便与我回上界,此处容不下你,上清山才是你的家。”  众人:……  人家弟子死得凄惨,你还要搜他的魂,这心也偏到北冥海去了吧。  而且,上界……  奇珍异兽,珍材灵宝,大荒山海。  怎么办,好酸。  潘觉长老膝盖一软,“容得下,容得下,怎么会容不下呢,此事经过我们一定会查的明明白白。”  殿内遽然一声轻笑,云流玅嗓音柔和:“医者仁心,秋秋是师承于我,我相信他不会做出有违师门的事情,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把所有人都叫来当面对质清楚,也好找出真凶令逝者安息,你们觉得呢?”  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他是在为林秋白正名。  潘觉长老不敢不应。  云流玅渐饮一口凉茶,整了整衣袖:“有劳寒兄这样关照秋秋。”  寒临霄漠然:“关心弟子是份内之事。”  云流玅啜饮一口茶水,点头道:“寒兄只把秋秋当弟子就好。”  林秋白:……  摸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鸿羽真人、茂丰真人、秋月观弟子、赤霞峰葛峰主、葛书涵、香州福地弟子悉数被带至大殿。  一听是调查这件事,葛书涵的腿抖得不像样勉强扶住墙才没跪下去。  鸿羽真人还惦记在自己被绿的事上,分心瞥他一眼,心情繁杂。  他早猜到葛书涵有鬼。  与此同时,听见林秋白指认出自己,那名香州福地弟子吓得脸色惨白,魂不附体。  香州福地本就是七十二小福地之一,排名靠后,门派实力并不强,他本身就不过是个买货郎,因为测出三灵根才有机会拜入香州福地,几十年过去才炼气三层,平时见到门主就是顶天了,现在座上的可是上界仙君,也不顾葛书涵拼命朝他使眼色,瘫在地上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都交代了:“我就是贪财,主峰繁华集市一辈子也没参与过,看见那么多好东西也没钱买,所以一时贪财,受到蛊惑才走了弯路……”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是葛书涵找到我,说给我一笔钱,叫我在那里摆摊,把那瓶毒丹药卖给那名秋月观弟子,然后等林秋白过来,找借口离开嫁祸给他!”  “都是葛书涵还要我做的!”  周围人大哗。  葛峰主脸色大变,颤抖着手指指着自己的独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葛书涵瑟瑟发抖,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那弟子破罐子破摔,大声道:“而且这些事情茂丰真人也是知情的!”  原本老神在在,神态悠然的茂丰真人闻言,勃然大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众人表情恍惚,张大了嘴巴。  茂丰真人:“你这是在栽赃陷害!”他一脸正气凛然发问:“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说话时还用眼神往林秋白那里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暗示谁。  但他还没有瞥去两眼,寒临霄抬眼看他,无形剑气刺的对方眼睛生疼再不敢乱看。  云流玅拢起打算出手的白袖,笑道:“寒兄义薄云天动作真快。”  寒临霄:“替天行道何须瞻前顾后?”  其他人听闻此话,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站着,但心里却觉得两人对话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像是夹着软刺。  是他们的错觉么?  林秋白以手支颐,指尖蘸了些茶水漫不经心地在桌上划着。  “是真的,”那香州福地弟子也急了,他撇撇嘴巴,“起初我也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谋财害命的事情,是葛书涵说他和茂丰真人商量好了,茂丰真人早就看他师兄的弟子平日里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对自己极为不尊敬,死有余辜,一石双鸟,他还打包票说茂丰绝对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不信的话……”那弟子咬咬牙,“你们可以搜魂!我说的都是真的!”  “况且我那摊位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平时根本就没人来光顾,那名秋月观弟子我会突然跑到我的摊位上来买丹药?肯定是有人蛊惑他的!”  他言辞凿凿,加上老祖坐阵,恁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一连串话砸得众人目瞪口呆,已是信了。  这简直是……丧尽天良,颠覆三观啊!  就因为不尊敬师长,明明可以悉心教育敦促改正,茂丰却直接把人推去送死,还是自己师兄的弟子!  真的是闻所未闻,恐怖如斯!  葛峰主也惊呆了,自家亲儿子和亲弟弟竟然联合勾结起来,做出这样草菅人命,十恶不赦的事情!  观月观弟子们也震惊不已,纷纷拿惊恐惧怖的目光望像茂丰真人。  茂丰一辈子最在乎自己的名誉,一把怒火在胸口烧起,他正打算一帚抚尘击向那名香州福地弟子。但在议事堂里哪有他出手的余地,寒临霄雄浑无比又浩瀚如海的威压如潮水般压下来,茂丰握着扶尘的手臂一寸一寸断裂开来,从手骨缓慢扩散到四肢百骸,惨叫被梗在喉咙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就如软泥一般瘫倒在地。  寒临霄漠然无情的目光逐渐偏移,葛书涵已经意识不到此时正在被他厌恶的林秋白注视着了,他被极度恐惧扼住了咽喉,白眼一翻,竟然就这样直直晕了过去,袍摆下面淌出腥臭的液体。  经过这段时间,鸿羽真人已经调整好心态,叹息一声,掀袍倾身跪了下来,道:“依宗律司典,葛书涵残害人命诬陷构害同门,应当被废除修为逐出宗门,从此我青庭峰再无葛书涵这名弟子。”  他虽说的冷酷无情,但也是在尽力保下葛书涵的命。  他和赤霞峰葛峰主关系一向甚笃,不然葛峰主也不会让自家独子拜入鸿羽门下,眼下葛峰主深受打击浑浑噩噩,他这才冒着危险站出来保葛书涵一命。  寒临霄怎么能看不出鸿羽的想法,他看着林秋白,“你做决定。”  唯恐表意不明,他补充说:“你要如何便如何。”  葛书涵中途醒来过一回,发现他的命掌握在林秋白手上,气极攻心又晕了过去。  林秋白垂下眼帘,半响嗫嚅道,“就按门规吧,葛师兄是我的同门,想必也只是一时走错了路……”  云流玅摸摸他的发顶,非常怜惜:“秋秋怜悯他,善良仁心。”  周围人闻言心情复杂,葛书涵这样算计他,林秋白竟还为他说话,还真是善良仁慈,温柔博施。  若是系统在这里,肯定冷笑一声,林秋白满腹剖开五脏俱毒的东西,记仇且心机,怎么可能大发善心?他留下葛书涵一条狗命,无疑是为了继续折磨他,葛书涵被废掉灵根逐出师门,没了修为和庇护还不是如掌心虫子一般想捏死就捏死。  一朝醒来沦为自己原本最厌恶瞧不起的凡人,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被报复惶惶不可终日,这样活着倒不如一死百了。  潘觉长老司掌刑罚,面无表情地让执法弟子将人托下去。  看完了热闹,众人陆陆续续从议事堂里退出来,茂丰真人人烂泥一般瘫软在地,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秋月观弟子将他抬出去,犹犹豫豫要不要找医修来医治,茂丰真人就咽了气。  一日之间受到颠覆太多,鸿羽真人恍恍惚惚走出大殿,迈出门时他偶然回头,林秋白乖顺地端坐在椅上喝茶,一眼都没有往门口看,但记忆中痴情似海的模样似乎氤氲着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分明。  ——  赤霞峰内殿。  一间装点奢华靡丽的洞府,葛书涵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丹府里灵气逸散让他骤然清醒,同时也想起了议事堂内种种,低头一检查就发现紫府里的灵根已经碎了,顿时心慌意乱,当即想去找葛峰主。  门外守着两名铁面无私的执法弟子,于是葛书涵被无情地挡了回来。  现在葛峰主不想见也不能见他。  葛书涵平素骄纵恣睢,无非仗着葛峰主这么一个后盾,现在亲爹都把他放弃了,一时间悲从中来,万念俱灰。  同样是灵根被废,他要被父亲抛弃失去宗门庇护,而林秋白不仅有许多宝贝,还被两位老祖捧在手心,走到哪里都被人仰视羡慕,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执法弟子守在洞府外,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便不断催促,“葛书涵,收拾两件衣物就赶快出来,我们还要回刑司复命。”  葛书涵本想往储物袋里装些灵石、法器,他往时仗势欺人结下了不少梁子,想也知道被逐出师门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和林秋白那种认主绑定的洞府不同,灵根被废压根打不开储物袋,只得浑浑噩噩磨磨蹭蹭收拾了几件衣服走出来。  执法弟子将他领到山门外,卸去了身份牌后转身就走。 第23章 三十三天药祖赠送给爱徒林秋白一座宫殿的消息像插了翅膀,转眼传得道衍宗上下人尽皆知。  鸿羽真人刚刚送走他最宠爱的弟子郁楚辞,心情复杂,视线落在面前搭在青竹屏织丝精致的披风上,这是他拿走那块福州暖玉时就曾答应给林秋白补偿。  前段时间他闭关耗尽心力才炼成这件护体法器,林秋白现在脆如薄纸,缺一件护体防身法器,他好不容易找齐材料制成这件没有灵气也能穿上的披风,总想着有机会送出去。  却未想到出了这件事。  大庭广众是他强迫他认罪,主动放弃了他。  但他现在内心却非常难受,就像一群毒蚂蚁在他心口钻穴打洞让他浑身既疼痛又无力。  议事堂峰回路转,情况反转后他的地位处境就格外难堪,毕竟一言不发不分清红皂白就要处理林秋白的是他。  但这不是他觉得难受的原因。  林秋白从前对他太过一往情深百依百顺,所以他习惯性当做理所当然,甚至以为还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现在想想林秋白似乎很久都没有来找过他。  当知道林秋白还有其他两位师尊时,他当真觉得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都不能够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  他第一时间想要暴怒愤怒,想要质问。  真想问问林秋白:你究竟还有几个好师尊?  但议事堂真相大白后,他又没有脸留下来。  心里还有股沉甸甸的苦涩有如毒素般蔓延开来。  他又想到之前议事堂的回眸,林秋白坐在两位老祖身边,垂着纤长的眼睫模样十分乖巧,和曾经在他身边时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次一眼都没有往他这里看,这个景象仿佛烙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心头隐痛,极为不适。  离开议事堂后,他把自己关在鸿光殿内省。  后来他才想通,对于这个曾经爱慕他的弟子,他心里有愧,甚至或许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想要补偿他,但鸿羽真人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郁楚辞,毕竟没有郁楚辞幼年的陪伴,就没有今日的鸿羽真人,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自私和自我,因为认定了郁楚辞,故而偏心利用林秋白也不后悔。  但现在……  自己真的就不后悔吗?  他记得回眸时,他头心的巨震。  就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手心流走,带走了所有的力气,渐次得与他失之交臂再也回不来。  就连方才与郁楚辞说话,他都有一些心不在焉,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也许,他想他是有些后悔的。  或许,他不自觉也是投入了感情的。  但郁楚辞与他有恩情,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如今想来愉快静谧的时光,如果没有当年郁楚辞的陪伴也没有现在的他。  内心反反复复的挣扎后。  静了一刻,鸿羽真人倒了杯茶,坐在案前轻抿一口,才意识到这套青玉瓷具也是林秋白送给他的礼物,一用就是十多年,现在想想当时林秋白羞涩明亮得望着他那一幕似乎还历历在目,然而转瞬大殿里林秋白漠然于衷的表情又将它取代而之完全覆盖。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鸿羽真人才将五味杂陈的情绪统统强压下来。  想起正事,沉吟片刻,唤来内守在屋外的门弟子安排任务。  在他原本的打算里,百宗大会陆氏定然会到场,没想到陆氏一声不吭竟是缺席了。  郁楚辞认祖归宗的事项又要延后。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血玉,上面的纹路几乎都要被他磨平,他想起之前听过的传闻。  陆氏孩子降生都有块对应的、血脉相连的血玉。据说陆府早年走失过一个幼子,这么多年锲而不舍没有放弃寻找,而这块血缘相依的血玉或许就是证明。  ——如此一来,还得遣人特意去狐歧山陆府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2 00:13:14~2021-07-22 23:13:14期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赊眠、风行、里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心我拐你哦、梦璃 5瓶;29656565 1瓶;第25章   半月后, 百宗大会落下帷幕。  修真界也随之炸了。  随着各大小宗门离场,林秋白与鸿羽真人、纯阳仙君和三十三天药祖间勾缠纠葛、扑朔迷离的师徒关系传得有板有眼,街头巷尾上至大宗门门派下至各小洞天福地人尽皆知。  一时间林秋白声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今名字可谓家喻户晓。他本是道衍宗首徒,因痴情师尊鸿羽真人爬床未遂被废去灵根。本就该从此一落千丈, 没想到他竟然同时还是上界纯阳仙君和三十三天药祖的爱徒, 如此曲折离奇出乎意料的反转简直惊呆了一帮吃瓜群众。  好一段九曲回肠的豪门师徒关系!  而且据说林秋白容貌绝艳, 之前是用了易容道具遮掩, 百宗大会刚落幕林秋白的肖像就被绘制得栩栩如生, 空降星枢阁美人榜第二位,首位是白月仙君,作为对修真界有巨大贡献的前辈,一直高悬榜首, 原本第二位是郁楚辞, 现在反被压了一头落到第三位。  在这个以容取人的修真界, 每天都有大量人花钱去星枢阁看美人榜。  看完就兴致勃勃和周围人一起分享,如今各大茶馆酒肆都在议论,茶馆里每天坐无虚席,口口相传,兼之各种话本戏辞横空出世,轮番上演, 描绘了主人翁起起伏伏大起大落的人生轨迹, 又穿插了旷世的豪门师徒恩怨, 既清艳又露骨,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绯闻精髓在于林秋白舔狗翻身,反成了被人抢来抢去的对象。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城里戏台上十场九场都是演的三人行, 场场爆满。  甚至街头巷陌踏白靴披绯衣的人也骤然增多,都是肖仿林秋白穿衣打扮。  俨然掀起一场林氏飓风。  林秋白却很忧愁。  他终于发觉自己似乎没有宠物缘,灵鹤与他不亲近,金翅鸟不告而别,就连之前活蹦乱跳的金尾鱼最近也情绪低迷,时常吃着东西就能陷入沉睡。  自从他决定搬到这个宫殿后,金尾鱼也被他挪到了更大的池子里,但情况似乎依然没有好转。  他蹲在池子旁边,忧心忡忡的盯着水面倒影。  这时一道吱嘎轮椅声渐行渐近,白衣小童面无表情推着把手,云流玅垂眸慈爱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秋秋。”他笑着说道:“你对这条鱼太多关注了。”  “小时候的你,不是这样的。”  林秋白挪回目光,小声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很像小橘,”似乎看出林秋白懵懂,云流玅摸摸他的发顶笑道:“像小橘一样活泼,像火焰照耀着身边的人,你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顿了顿他道:“趴在为师的膝盖上。”  林秋白伸出手,抹了把脸。  小橘每天吃的都非常多,却半点也没长大,像个小火团子扑扇着翅膀,蹦蹦跳跳滚过来,豆子眼眨巴眨巴地,使劲往林秋白怀里蹭。  它的羽毛柔软像棉花,林秋白抱住它薅了一把,小橘身上似乎天然散发出温暖,他紧紧搂了几下,爱不释手。  云流玅却笑意更深:“不过长大也好。”  “有些事,只有长大才能做。”  林秋白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很怀疑他为师不尊一话双关,抱着小橘含糊地说:“云……云师尊,那您能不能看出来小鱼他……生了什么病?”  云流玅瞥了一眼水池,不甚在意:“不必扰心,不会有事。”  林秋白轻声道:“可他已经睡了二十多天了。”  云流玅坐在轮椅上笑:“你凑近一些,我就告诉你。”  林秋白走到他身边倾身,云流玅转过头凑到他耳边说道:“他这一族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蜕鳞期嗜睡,熬过去也就好了。”  温热轻浅的呼吸吹拂着敏感的耳尖,林秋白颈窝发痒,正想往后退,腰忽然被人一带,他就趔趄着扑到云流玅怀里,一股若有似无浅淡悠远的佛手莲柑香盈满了鼻腔,一片柔软虚虚蹭过他的脸颊,是云流玅的唇,他缓缓开口:  “秋秋,你想不想……”  话音未落,下一刻殿内温度骤降,从春暖花开的三月直接进入凛冬,池边陡然又多了一道人影。  寒临霄面无表情:“把我的弟子放开。”  澄清干净的池边站着一袭无埃雪袍纯阳仙君,长袍曳地,发冠一丝不苟,纤尘不沾的凛雪长剑悬横在云流玅颈间。  也不知道云流玅下了什么药,林秋白额头虚汗动弹不得只能软软趴在云流玅怀里。似乎对眼下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熟视无睹,云流玅抚摸着膝上人的发顶,伸手拨开汗湿贴在腮边的发丝,“兄长怕是认错了,秋秋是我的小徒弟,我们在三十三天祖树下立过誓,此生只有他一个弟子。”  “当然……他也只能有我一个师尊。”  寒临霄唇色微抿,态度冷淡:“为人师表,竟然这样称呼自己的弟子。”  云流玅疑惑:“秋秋,这样称呼有什么不适合么?”  “我三十三天可没有上清山的繁褥规矩,讲求一个大道随性,何况你寒兄为秋秋破的例难道还少了吗?”  寒临霄冷视以对。  云流玅指腹倾听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用手抬起林秋白的下颔,笑意略深道:“来,叫一声师尊。”  林秋白已经知道自己约摸是缺失记忆,与两人以前有过千丝万缕,是以并不向之前那般反感:“师尊。”  云流玅眸眼含笑,睨了眼寒临霄。  寒临霄目光落到林秋白身上,林秋白头疼不已只得从善如流又喊一声:“师尊。”  这回换成云流玅冷睇着寒临霄。  如果外面人知道因为一个称呼两兄弟就反目成仇针锋相对,估计要大呼不可思议。  此时林秋白觉得自己就像一道墙,将两个人分割成对立两面,寒临霄通身寒意蔓延开来,冰雕似的人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偏生被压抑许久的纯阳剑灵再度卷土重来,趁机发出讥诮嘲讽。  “听听,什么叫在祖树下发誓此生只有他一个弟子?这是收徒还是结婚契?”  “你敢说他对秋秋的心思是纯纯的师徒情?再不下手你一定会后悔莫及,更别说池子里还有一条鱼在潜水觊觎。”  “把他杀了,你就是秋秋唯一的师尊,再把鱼剁了,你就可以把他带回上清山。”  寒临霄某一刹那真动过杀心,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深邃的眼瞳震荡开的涟漪逐渐平复,紧抿唇角,眼帘低垂,坚定的意识化作无数剑意将伺机蛊惑他的纯阳剑灵搅成粉碎。  他只是把林秋白当弟子,只是不知不觉偏宠一些……  绝对,没有所谓的爱欲。  剑灵说的话不足为虑,只是在蛊惑他而已。  闭眼后再睁开,寒临霄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他不再与云流玅多说,直接从膝头将林秋白抱起来转身消失在原地,林秋白也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上手,反射性搂住对方的颈项。  云流玅也并未阻止,表情一如继往慈眉善目,但投向林秋白的目光却意味深长。  …  寒临霄抱着林秋白回到内殿,走廊上灯盏一盏一盏亮起来,絮云床立即飘过来将林秋白接住,絮锦也自动飞来盖在他身上。  絮云、絮锦乃是西天生长的灵植,一絮可抵百年修为,而且生出灵识擅长伪装,一日可行千里,极难捕捉,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睡起来特别柔软舒适,若是外人知道林秋白把它当铺盖,恐怕捶胸顿足,难以置信。  林秋白躺在床上,絮锦轻柔地包裹他的四肢,角落里摆放着十几头暖炉,被褥里还有一块脸盘大的暖石,暖气源源不断散发出来,若是平常人在这里肯定唇舌焦干汗流浃背,但林秋白却手脚冰凉,浑身发抖,“冷……” 第25章 想到天地异火,一次性解决两件大事,他的心情轻盈愉快起来。  ·  这两日林秋白一直和寒临霄在一起,相处就是正常的师徒相处,在寒临霄指点下,林秋白对剑意领悟更上一层,闲暇之余也会做菜给寒临霄品尝。  未时刚过,林秋白又到水池边看看金尾鱼的状况,金尾鱼陷入沉眠非常容易分辨,他翻起白肚皮朝上,肚皮圆滚毫无戒备的模样,鎏金玄黑交织的大尾巴绸缎一般飘浮着。他挠了挠柔软白胖的鱼肚,不出意料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  “他没事。”  林秋白头一抬,就看见寒临霄白衣云袖束冠如冰,长剑凛冽佩于腰侧,目光静静望着他。  虽然嘴上不说,寒临霄还是对曾经林秋魂飞魄散心有余悸,云流玅不闭关的时候就时时刻刻盯着他,林秋白觉得很不自在,寒临霄虽然表面看上去正常许多,灵识也如细密如织网般将他笼罩住。  死遁一时爽,重逢火葬场。  对上那双冷清的双眼,林秋白弯了弯眉角,“今晚想吃什么?”  寒临霄:“都可以。”  世间万般珍馐美味于他而言都是千篇一律,包括人也是如此,修无情道意味着绝情绝欲,七情六欲他一样不沾,甚至对他的弟子都疏离不亲近,但总忍不住对这个小徒弟偏心一些。  林秋白是特殊的。  当他为他自戕证道魂飞魄散时,他就一清二楚。  而今已渐成执念。  寒临霄能够对所有人无情,但愿意接受林秋白的一切。  林秋白一锤定音,道:“那今晚我们做豆腐花吧。”  豆腐花曾是林秋白在现代常吃的菜。  他身体孱弱多病,从小吃不得甜品,他家阿姨就变着法子做豆腐花给他满足味蕾,他对这个从小吃到大的菜,印象深刻做法倒背如流,  他由记得青瓷小碗里奶白的豆腐,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上面抹上一层糖霜相得益彰,用汤勺搅拌一下,甜得让人心情愉悦。  可以说豆腐花里埋藏着许多他的回忆。  他做了两碗,自个儿一碗,寒临霄一碗。碗里奶渍白嫩的豆腐滑嫩的一触即碎。  寒临霄想到林秋白刚来到上清山的时候,娇里娇气虽然有师兄弟们护着他,却也受罚最多,有一次他偷懒贪玩,出去通宵看花灯没能爬起床完成晨练,被罚在石壁峭崖上用剑刻字,那时他两眼含泪,漂亮的眼睛里像蒙着一层透明的雾,乖软乖软的十分惹人疼,就像这块鲜□□白的豆腐花。  林秋白这两天都只吃了一些清淡的东西,寒疾那晚他哼唧了一夜口水尽乎流干,嗓子又干又哑不能说话,就像拿刀割了似的,偶尔发出声音眼里也会情不自禁飘起泪意。  好在寒临霄很快注意到林秋白的异常,他托住林秋白的身体,手指放在他的喉咙外,一股温和精纯的灵气注入他的皮肤流向四肢百骸,干枯筋脉血管被温和润滑,舒服得想要喟叹。  虽然没吃多少苦,林秋白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打算茹素三日。  一碗豆腐花下去,百忧尽除。  饭后还喝了一碗山楂汁。  …  时间转瞬来到翌日,道衍宗山门前早早站满乌殃殃一片人,全是选派前往亘乾焚炎秘境的道衍宗弟子,隐隐约约的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林秋白转过头,宿蔼挤出人群忽略其他人迅速往他这里跑过来。  林秋白张望了一下,“修师兄不去么?”  这几日修兆珹没有联系他,他本以为他会去的。  宿蔼:“听说修师兄被鸿羽真人派去了狐岐山。”宗门大小事若非机密,不然传播速度都非常快,尤其是在管制相对宽松的外门弟子中。  寒临霄化作普通道衍宗弟子站在林秋白身后,宿蔼瞥了几眼,但十峰弟子多如捞针,面生不熟的占多数,于是他也没做多想。  偷偷摸摸往林秋白这里打量的弟子很多,颜狗占九成,更遑论这可是绯闻中心的人物,宿蔼挪动身体挡住那些探照灯似的目光。  他瞥了一眼那些贼眉鼠眼贼心不死总往这里窥探的人,嘴角稍微往下拉了一瞬,他也有几日没见到林秋白:“师弟也打算去焚炎秘境?”  林秋白这两天胃口不错,早晨喝了碗粥,脸颊红晕未散嘴唇粉粉的:“对。”  宿蔼紧张地搓搓双手,“那么我御剑带你,好么?”他结结巴巴絮絮叨叨的强调自己御剑既稳又快,非常安全舒适。  林秋白正想答应。  眼看到了动身时间,周围弟子御剑驾器腾空而起,寒临霄抬手凭空拽出一艘微型山岳大小的云舟。  宿霭眼睛都直了,登时就不好意思提御剑载人的想法。  里面布置奢华应有尽有,两人走进去,宿蔼瞠目结舌,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个跟在林秋白身后的绝非寻常弟子,深吸一口气,悄悄问林秋白:  “这位……是哪位前辈?”  林秋白眨眨眼睛:“寒前辈。”  原来是纯阳仙君。  宿蔼小声道:“仙君为师严么?平日有无责罚你?”  “待我很好,”林秋白也随之拉低音量:“而且这样的声音,他也是能听见的。”  宿蔼:“……”  比起笑容和煦有大慈悲的药祖,不近人情的纯阳仙君更令人望而生畏,宿蔼立即端正坐姿,不敢再随意发言。第27章   林秋白还未数全舟壁上镶嵌了多少颗夜明珠, 火焰山脉已近在咫尺。  毗邻火焰山谷,山脉重峦叠嶂连绵起伏。  亘乾焚炎秘境就衍生在山脉北角。  火焰山脉终年不焚,土地贫脊, 万万年也未生出一颗草,千里地表宛如一片赤黑焦土。  视野毫无遮挡。  很早就有人提前等候秘境开启, 三观五宗八门七十二洞都派了人来, 穿着各色门派服装三五成群凑作一堆, 满满当当占了大半个山头。  云舟停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林秋白从云舟走出来。  仰起头就能看到火山口正对着的天空赤霞滚云, 漫天落日熔金壮丽奇景,宛如从山口喷出一轮金日。  霞雾如絮映得半天通红,动作缓慢地织出一张霞色红莲,荷无擎雨盖, 红莲角尖尖半遮半掩, 欲开不开。  这便是亘乾焚炎秘境的入口。  待到红莲盛开时, 是秘境已经开启之日。  宿蔼在外门弟子中很受追捧,见到宿蔼和林秋白站在一处,大家利索地凑了过来,至于林秋白身边的另一名弟子,看上去是同门却面生得很,他们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刨根问底。  放眼数了数, 林秋白保守估计现场至少有上万人, 现代开大型演唱会也不过如此, 突然之间他注意到一名玉衣青年在偷偷打量自己 ,对方地位尊贵正被周围人围簇在中央,似乎没想到林秋白敏锐捕捉到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的时候玉衣青年像受到了惊吓, 表情微变后退一步往人群里一钻。  他动作幅度有些大,引来旁边同门的好奇打趣,“瞧瞧段仙首看到了什么?脸吓得都白了。”  即使把自己掩藏在人海里,他依旧惊魂未定,也顾及不上维持鹤立鸡群般傲然的仪态,面对周围人的诧异,他勉强一笑:“我……没事。”  同门又仔细看他两眼,段景生错开眼避开了他的目光,同门便没再在意,扭头和其他人高谈阔论起来。  时间太过短暂,林秋白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就很快淹没在茫茫人海里。  他也就不去在意。  远处,郁楚辞照例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那些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都你一言我一语哄着他,若是郁楚辞回应了谁的话,那人便挺直了腰杆,欣喜若狂,蒋曦臣负手站在郁楚辞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彰显着与众不同的亲密关系。  忽然之间,有一名内门弟子发现了林秋白,“唉,那不是林师弟么?”  正叽叽喳喳围在郁楚辞身边的弟子们霎时一静,然后争先恐后追问:“在哪里在哪里?”  周围其他宗门的弟子也都齐刷刷望过来,东张西望力图找到肖似林秋白人。  但现在跟风穿绯衣的人太多,他们一时找花了眼。  “那里。”  顺着那名内门弟子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在场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吸声。  那日目睹林秋白真容的人虽多,却也是修真界九牛一毛,所以多半都是道听途说,心中并不以为然,直到他们看到那身姿绰约的人影,肤白貌美漂亮毫无瑕疵的脸,让人自惭形秽。  许多人直愣愣看着,嘴巴微张,一时晃不过来神。  郁楚辞注意到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鸦雀无声,原本勉力讨好他的几个弟子全都直直望着远处,脸上还染上一层惊艳的红晕,登时表情不太好看。蒋曦臣也是头一回见到林秋白真貌,不由愕然失神,但他心有意中人,自然回神较快。  见郁楚辞神色郁堪,他觉得心揪不已。  各门弟子惊艳后不约而同将目光在林秋白和郁楚辞中间逡巡,纷纷窃窃私语议论开来。  “这回传言竟没有添油加醋,姓林的仙友果真容姿出挑,那细腰看着我一个男人都心脏怦怦跳。”  “原本以为道衍宗郁首席已是容貌惊人,没想到如今林秋白一衬不过尔尔。”  “林秋白远胜过郁首席。”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胶在林秋白那里,郁楚辞见周围弟子半天回不过神,听着那些褒赞溢美之词,内心煎焦,他两辈子最得意的就是容貌,他想要修为第一容貌第一,偏生出了个更好看的林秋白,这些人还习惯于对比,拉高踩低把他贬得一钱不值。  曾经他是被烘托的那一个,所以不以为然,但现在他成了烘托别人的那一个,不禁满腹闷躁。  “眼皮子浅薄!”  郁楚辞不好受,蒋曦臣心情也急转直下,他胸腔怒意翻涌粗声斥怒一句,林秋白往他这里瞥了一眼,原本聊得正欢的众人声音放轻了些,嘴里虽嘀嘀咕咕却不再那么大张旗鼓的议论。  道衍宗身为修真界第一宗门,牌面很大,神器失窃的事长老们瞒得极紧,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是以道衍宗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第一宗门,走到哪里都受到其他门派的尊敬。  蒋曦臣本也是年少名扬天下的人物,在场没有人敢去触他的霉头,纷纷收敛了打量的目光。  天空中云霞织成的红莲逐渐已绽开到一半,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林秋白也听着周围外门弟子磕瓜子聊天,了解了一些有关亘乾焚炎秘境的背景故事。  其实所有秘境都是上古神战后,神明陨落伍留下的芥子空间,所以每逢秘境开启,来历练的修士心里也抱着能碰到神器的希望。而亘乾焚炎秘境,有人怀疑它属于上古火神,如果传言是真,里面也许能碰到天地异火。  “神器啊……”有弟子目露向往,“如果我们有生之年能看上一眼,这辈子也值了。”  “听说后山古塔就封印着神器炼魂壶,上次百宗大会后山朵朵金光就是神器的光。”  外门弟子唉声叹气,“以咱们的身份,也进不去看不着啊。”  宿蔼宽慰了他几句,扭过头正想和林秋白说话,却见林秋白望着一个方向,于是顺口问:“秋白,在看什么?”  林秋白:“那里是不是趴着个人?”  宿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孩子趴在岩头后面。”  “去看看。”  山脉遍地赤黑焦土,怪石嶙峋,在场修士原地打坐修炼和聊天闲谈的各占一半,根本没人在意乱石缝里蜷缩的孩子。 第27章 形成一条横跨甚广的灯河。  在黑暗里堪称赏心悦目。  然而那千盏灯光映得半边通亮,也把天空物体照得纤毫毕现——  那是一条千足虫。  灯笼似是他的千只脚。  这只庞然大物宛如一层黑幕遮住了九个太阳的天空。  古籍文字里曾有记载,亘乾焚炎秘境中有一种体型庞大的生物,留下的信息虽然不多但统一说法是,这种生物长有上百里,腹生有千足,在空中遮天蔽日,它出穴时秘境里奇虫异兽都畏惧望风而逃。  亲眼见到这一幕,众弟子瞠目结舌快厥过去了。  都在怀疑人生。  原来这就是火线蚯离穴而逃的原因。  措手不及时,众弟子脑海响起如涟漪般震荡开来的虫鸣,顿时气血翻涌。这头妖兽起码千载修为,相当于修士中的渡劫期,这次进入秘境的上万名修士不够他一口吞的。  遽然地动山摇,察觉到危险,众弟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开始站立不稳,远处数不清的妖兽四散逃命,有的慌不择路往他们方向扑过来。  来不及细想,宿蔼大喝一声:“迎敌!”  众弟子不再交头接耳,全都严阵以待。林秋白将昏迷的小孩放在树上,也拔剑往冲来的妖兽迎上去。  这些妖兽大多四肢带火,喷吸生烟,放在平时一头就要艰辛困难斗上好一会儿,但此刻它们只顾横冲直撞闷头逃命,没有与道衍宗弟子纠缠的想法,所以虽然数目众多但仍在可以应对的范围。  天空中千足虫也没有停留的意思,浩浩荡荡往北飞去。  千足虫彻底离开,天空又恢复了艳阳高照。  在众弟子体能濒临耗空前,地动山摇的恐怖阵仗终于平静下来,周围安安静静不见妖兽的影子,只有地面乱七八糟的蹄印证明方才妖兽群确实来过。  劫后余生,众弟子都腰酸背疼疲惫不堪,揉着肩颈和周围同门闲聊吹嘘方才自己的精彩表现。  宿蔼直勾勾望着郁楚辞:“你什么时候把这个孩子抱过去的?”  林秋白看了一眼空荡的枝头,也转过头望去。  宿蔼语气不善,气氛霎时间凝结下来。  郁楚辞把怀里小孩还给宿蔼,坦坦荡荡道,:“方才我只是瞧见他要从枝头落下来,所以伸手捞了一把。”  他笑容清浅,却似乎透出一股琢磨不透的意味。  宿蔼刚把人接到手——  怀里那双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睁了开来。第29章   接下来众走了段路, 挑了一处安全地方休息。  亘乾焚炎秘境中到处散播着灰烟,呛鼻喉,他们寻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 阵修弟子原地画一个防风阵,众弟子就坐在原地打坐调息修炼。  宿蔼凑身过来, 嘀嘀咕咕:“师弟, 你不觉得奇怪吗?分明是你发现了他帮他退烧, 这孩子为什么只亲近郁楚辞一个?”  半个时辰前, 小孩睁开了眼, 谁都不亲近唯独亲近郁楚辞,只对他一个笑,宿蔼本想告诉他是谁救了他, 可孩子仿佛灵智未蒙听不懂正常对话, 所以只好把让给郁楚辞抱着。  现在郁楚辞正将揽在怀里耐心地喂浆果。  “真是邪门, ”宿蔼扫了眼郁楚辞, 上下打量着, “这家伙这么招喜欢么?”  宿蔼并不知道小孩就是天地异火的化身, 所以想的并没有那么多,这种感觉就像救了条狗, 这条狗却对别撒娇的不平衡感。  因为鸿羽真偏疼的关系, 宿蔼是宗门里少数对郁楚辞没有好感的, 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把把往坏处想。  林秋白整个身子都缩在一起,靠在岩石壁上。  他轻声道:“郁师弟一向招喜欢……”  正在这时, 一道风吹刮过来, 携着一株赤朱果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郁楚辞怀里。  众弟子艳羡不已。  自从那孩子醒来后,短短半个时辰他们便见识到了许多奇珍花草。不是被风刮来落在郁楚辞怀里,就是躺在地上被郁楚辞捡到。简直就想升级流话本子, 主角随随便便走在路上就能碰上宝物,别千辛万苦才能拿到的,随便一个大风就能刮来。  起初众还会惊呼讶异,后来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这些奇珍花草全都生长了千百年,十分罕见难寻,遍布在秘境的各处隐蔽角落,现在却像大白菜一样躺在地上任郁楚辞捡拾。  短短半个时辰,可以淬炼火灵根的凤凰花,百年结一果的火菩提,锻造火性法器的焚寂根,还有许许多多罕见药花灵草,全都让郁楚辞收获的盆满钵满。  他也不吝啬地将这些奇珍花草分给众弟子。  众弟子心服口服,并对他好感度爆棚。  一阵争相赞美后,众原到原处打坐调息,宿蔼也盘膝进入无我境界,周围一时间安静下来,林秋白和寒临霄靠在一起,脑袋倚着岩壁,心里猜测那孩子的身份。  不知不觉来了点困意,迷迷糊糊睡着了。  伴随着细碎的呼吸声,身体缓慢倾斜滑落到寒临霄身上。  寒临霄睁开眼,让青年的小脑袋枕着他的腿,软软糯糯的腮颊贴住他的手臂,神思一时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上清山,他闭关出来一眼就看见小小的身影靠着石壁昏昏欲睡,他把抱起来,怀里的轻盈柔软仿如幼猫,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迷迷糊糊揉着眼撒娇一样的腔调:“师尊,你出关啦……”  被打散的纯阳剑灵在这些时日逐渐重新凝聚,现在已又凝出了个半身。  —我还以为你真的无动于衷呢。  —你也察觉到了那姓郁的小子的小动作。  —为什么不把直接扼死?  寒临霄:“不必事必躬亲,他也需要历练成长独自面对。”  —即使可能还是魂飞魄散?  “不会再让这件事发生。”  言罢,寒临霄轻轻抚过怀里的发丝,素来冷漠平静的眼底竟悄无声息掠过一缕无觉察的赤光。  当他发觉林秋白的灵根被挖走,他就差一点将道衍宗十峰夷为平地,修真界四海八荒为他殉道,对他来说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后来他想既然他不想他知道,他便装作不知道。  总归往后,有他。  岩石后一片平静,万籁俱寂。  亘乾焚炎秘境里防不胜防的向来不是那些体型庞大的生物,而是未知迷离的死灵化物。在无关注的角落,泥土松散处钻出一缕黑影,拖着庞然大物如迷雾一般的身体逐渐向林秋白靠近。  黑影没有耳鼻眼,只有用来进食的裂口。  一缕一缕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这些都是死去生灵聚合而成的死灵化物,在日以继夜的灼伤和痛苦中忘记了本身的面貌,只剩下用来进食的裂口,眼看就要走到林秋白身后,黑影张开宛如无尽深渊一般的血盆大口——  突然之间,一股刺骨寒意贯穿黑影庞然躯体。  死灵化物没有类修士的五感,然而此时此刻却体会到了濒临死亡的毛骨悚然,来不及逃窜,那股寒意不知从何而来,钻入躯体后流淌过四肢转眼把黑影搅成了粉齑。  就是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秋白抱住寒临霄的手臂,放软的身体侧了个身蹭了蹭。  寒临霄抬起手,悬在林秋白脸上挡住光亮。  ……  亘乾焚炎秘境仅开放三日,三日一到所有都会被弹出秘境,尺璧寸阴。稍作休息之后,众在从打坐调息状态中醒来,继续赶路。  蒋曦臣慢条斯理擦拭着手里长剑,嗓音醇厚平铺直叙说道:“秘境深处有一处地坛,我打算去那里看看,你们愿意我去的就跟上,不愿意的话也不强求。”  这些大小秘境,曾经都是上古神祗创造出的芥子空间,都有维持运转的阵眼,如果找到阵眼并与它签订契约,便可以成为秘境主。  上一回蒋曦臣探索秘境,猜测疑似阵眼的地方有两处——  一处在北方地坛,那里的天坑连成一条诡异直线,周围守护兽通身灵气至少千年修为。另一处在南方密林,到处生长着参天大树,枯枝败叶九曲通幽。  蒋曦臣已经探察过南方密林,剩下的北方地坛时间并不充裕便没有探索。  据他所知,进入地坛者无生还。  但即使知道前方危险,众弟子也没有主动退缩的。  道衍宗外门弟子都抵得上小宗门内门弟子,何况进入秘境的机会是他们好不容易抢来的,断没有因为危险而放弃机缘的道理。不论师承何峰何脉,临阵脱逃都是为修真者不齿的事。  后面路程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秘境由外到内难度逐渐加大,深外更是险象迭生危机重重,然而越是深入,稀有天地材宝愈是丰裕,许多外面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遍地开花,但这些天地材宝往往由灵兽镇守,极不容易抢夺。  但由于方才千足虫的恫吓,这些灵兽要么深居洞穴,要么四散奔逃,所以并没有遇上危机。  众将天地材宝抢了个痛快,犹觉不足扼腕叹息。  “兽骨兽皮兽丹都是千金难换的宝贝,可惜了,现在这些妖兽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有妖兽冲出来我们能不能应对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知足常乐。”  “等到时候出去,我也能给他们显摆一下,从来没有运气这样好过。”  ……  众弟子边将天地灵材往包里装,嘴里也不忘叭叭,那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里,蒋曦臣凑到郁楚辞耳边,说:“一会儿经过桥洞,你远着些林秋白。”  这就是要动手的意思。  郁楚辞表情紧张,内心雀跃。  嘴上却欲盖弥彰道:“你要做什么?别伤害林师弟。”  他身体前倾,离蒋曦臣很近,呼吸就吹拂在蒋曦臣的鬓角,这样亲近的姿势心情愉悦:“你别管,交给我。”  “放心,不致命。”  他没有说谎。  他是打算给林秋白些教训,却不要他的命。有过一次历练经历,他比两眼一抹黑了新有更多经验,再比如利用已知了危险达成目了。  如果宿蔼知道两对话,肯定会脸色古怪——  仙君五感灵敏,可闻千里外叶落虫鸣,你们这样了分贝无异于在耳朵边上用唢呐叭叭自己要对家徒儿下黑手。 第29章 接下来路程平静无波。  由于桥洞的事气氛略微僵冷,偶尔拦路的妖兽都被大家合作处理了,秘境白日多于夜晚,晚上众人扎营休息白天赶路,终于在翌日安全抵达地坛。  郁楚辞受到密切照拂,这些天都没有动用灵力,临到翌日早上蒋曦臣面色凝重:“我为你拆开绷带吧。”  药粉应当已经将皮肉愈合。  蒋曦臣把绷带一圈一圈拆卸下来,越拆手指越抖得厉害,郁楚辞惴惴不安心脏狂跳。  他注意到周围人欲言又止和蒋曦臣闪躲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摸上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6 00:13:14~2021-07-27 00:13:14期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将卿、梅林的面包、太宰治、流深、催更小能手、识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 52瓶;杜景温 50瓶;梅林的面包 33瓶;青行灯 20瓶;堪沏、季凉、云 10瓶;执墨墨墨 6瓶;月霜霜、紂八八、他在、微茫烟雨伞轻移 5瓶;梧桐 3瓶;生与地狱、修仙不修仙 2瓶;璃、安娜、北芒、代离呆、烟雨 1瓶;第31章   郁楚辞下意识摸上脸颊, 然后就完全怔住。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指腹摸到脸颊凹凸不平的肉痂他还是惶然慌神,从眼睑到下颔角狰狞斜横的一道口子, 不用照镜子他就已经无地自容见不得人了。  周围气氛一时间格外沉寂,蒋曦臣压下胸中气恼捏紧手掌:“我们现在就去地坛, 也许会碰到药修。”  郁楚辞脑子混乱全身发抖, 不知所措。  距离地坛也就半柱香路途, 有蒋曦臣在前方导航带路, 一行人很快来到北方地坛。  他们刚到就收获了几十道探察的灵识, 远远的可以看见或站或坐身穿各宗服装的修士,其中还有几名道衍宗内门弟子,见到熟人欣喜之色滥于言表, 立即朝他们靠拢。  郁楚辞遮遮掩掩半张脸没让人认出来, 认出蒋曦臣的修士们则主动和他问好。  蒋曦臣却没有闲心和他们寒暄, 放眼寻找人群里的药修。  筱果棠和同峰师姐也在, 循声望来眼前一亮, 随即拉着师姐迎上来:“林师弟你也来焚炎秘境了?早知道如此我们就结伴同行了。”  林秋白瓷白颧骨浮起一丝红晕:“筱师姐。”  筱果棠可谓道衍宗内门弟子果不做作的奇葩, 她脾性活泼也没有内外门隔阂之见,在外门弟子里也挺受欢迎。宿蔼对她印象也很好, 却又不想她离林秋白太近, 于是主动问:“筱师姐来多久了?”  “我和师姐也刚到, ”筱果棠最擅长打探消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先前知道的消息全抖落出来, “听说地坛每逢午时太阳极盛时才会开启, 大家也都在等呢。”  “看见那里没有,地势略高的地方矗立着九块巨石,地坛就在巨岩阵中心。”  众人抬头望去, 果真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发现了九块排布成矩阵的巨岩,九块巨岩形状大小相近,岩体雕满千奇百怪的线性花纹,石壁光滑平整如时常被人在手里盘剥摩挲的鹅卵石,从上到下找不到一丝风吹日晒或生青苔的痕迹。  修士们的灵识也几乎都密切关注这个位置。  修为较高者隐约能感受到一股泄露出来的难以言喻的不祥。  林秋白轻声道:“前日有头飞天千足虫妖兽飞往北方,不知道藏身在哪里,一定要多加小心。”  筱果棠慎重点头。  在场修士满打满算不到五十人,药修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蒋曦臣耐着性子一一请人来看。这些药修认出郁楚辞后不由愕然叹惋,好端端洁白淡雅的一张脸被毁得彻底,但看过后却不约而同扼腕叹息:“蒋仙友,你的生肌粉用得即时,但郁仙友脸上留下疤痕是由于石斑花毒性未除,这石斑花毒我们解不了,只有碧落果能解。”  “碧落果?”蒋曦臣挑起眉稍:“可是狐歧山陆氏独存一株百年开花的碧落果?”  “正是。”  蒋曦臣还未说话,郁楚辞却忽然反应过来,指节捏紧衣摆:“不,别去狐歧山!”  他一直反应迟钝浑浑噩噩的模样,蒋曦臣都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问:“为什么不能去?楚辞你不想恢复容貌了?”  郁楚辞内心崩溃,欲哭无泪。  他现在可算明白谎言不可诨说,一个谎撒下来就要另一个谎去圆,他当然想解毒消疤,可若是被人发现他之前撒的谎,别说碧落果,恐怕他就要被毫不留情的散去修为逐出师门。  药修是香饽饽,却不具备多少攻击性手段,出门历练向来与其他同门同行,所以他们回去后一说,周围三五好友就全都知道郁楚辞破相了,立即八卦好奇心起齐唰唰往郁楚辞望去,视线灼热专注。  正当蒋曦臣还想追问,突然之间人群一片喧然。  正值午时,天空中九枚烈阳连成九星连珠,从地上往上看如同重叠成偌大一个,持续不断地散播着灼热的温度。  山丘上九块巨石在高温下颜色逐渐变淡透明,泄露出恐怖极具有压迫感的气压,在这样蛮横的高压下周围其他岩石纷纷碎裂崩断,许多小石块崩碎成更小的粉齑,直到九块巨岩都透明的宛如琥珀,光芒交织成无数看不清的虹光,岩石矩阵中央终于缓缓浮现出一道光门——  等候已久的修士们早已蓄势待发,纷纷祭出法器,纵身化作一道光冲入门中。  这光门开得时机恰到好处,郁楚辞略松一口气:“我们先进去。”  此间大门只开放十息。  十息后金乌错位,光门关闭。  蒋曦臣只得把疑惑咽回肚子里。  林秋白轻车熟路地将软乎乎的手塞进寒临霄手心,寒临霄牵着他,两人身影飞入光门。  掌心手指细腻柔软,小得轻轻一握就能收拢在掌心,寒临霄联想到百多年前他牵着林秋白进入上清山。  林秋白是他最小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被他亲自收入上清山的弟子。彼时他满身魔气修为尽毁,双腿站都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他亲手握住他的手教他如何走,如何跑,如何拿剑……  他一生唯一的感情都倾注在了林秋白身上。  是师徒,更似父子。  —父子?有儿子丢了命父亲心如死灰守活寡的父亲?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纯阳剑灵嘲笑讽刺步步紧逼,寒临霄一脸冷漠无动于衷。  须臾,脚心踩上实地。  掌心里的柔软消失了。  寒临霄垂下眼帘,单手在背后握紧,遥不可及磅然山岳般的神威泄出一丝,周围人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威压就如同南柯一梦消失了。  众人满头雾水。  林秋白睁开眼,眼前漆黑幽暗。  光门绚烂如灼日,门后却是一片黑暗。  如同从白昼进入了子夜。  林秋白站在寒临霄身后环顾四周,他们似乎站在阴暗潮湿的密道里,近在眼前的是一道赭红色石门。  石门缝里传来正午十二声磬响,沉闷端庄,在幽寂深邃的石道里空谷回响。  护河洞天弟子急不可待,生怕门后的宝物被人捷足先登,仗着离石门最近,火急火燎地伸手去推,却反倒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巨力掀翻在地。  “哎呦——”  重重摔落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臀部仿佛摔成八瓣疼得他脸霎时间就白了。  经他这动静一闹,众修士待适应了幽暗环境,不约而同把视线投了过来。  筱果棠强忍住笑意:“方才他摔了姿势不大好,底裤都露出来啦。”  言罢,与她一道的师姐羞红脸:“你个皮猴子,姑娘家家的瞧见了便烂肚子里,非拿出来诨说。”  筱果棠笑嘻嘻作揖道歉。  事实上也是护河洞天宗门服饰太过清凉,男男女女都是轻装短褂,动作大开大合便容易顾此失彼。这时一名资历颇老的阵修掐指一算,眼中爆出精光,食指指向石门道:“这石门里便是秘境阵心!”  众人一片哗然。  谁都想成为秘境之主。  看来这门非开不可。  这时一道沉闷嘶哑声音:“都让开。”  众人循声望过去,原来是在场修为最高的元婴后期半身分神修士——金芳门带队弟子金裘善。  他脾性高傲,高高在上的做派令人不快,金芳门弟子也是个个指高气昂,但众人心思都在破门上,也没人分心去计较,都依言退让开来。  金裘善袖里指节连抖,十几根金针宛如破晓金光直直刺向石门,别小看这区区金针,刺穿千均巨石不在话下,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金针没入石门如泥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师折戟,金裘善不甘心,又祭出本命灵宝百芯莲,输入灵气加持,百芯莲凌空爆发出千道金芒直刺石门,按照常理而言,石门早该被扎成千刺刺猬,但石门就是纹丝不动,平静异常。  金裘善脸色难看,尴尬难堪地站在原地。  众人唏嘘不已,窃窃私语。  “还以为手到擒来呢。”  “金芳门传承百年的百芯莲也不过如此。”  “雷声大,雨点小,亏我这么期待。”  金芳门弟子不服气了,把金裘善围拢起来,气势汹汹:“你们行你们上呀,别干嚼嘴皮子净知道议论这议论那。”  各宗门弟子面面相觑,果真跃跃欲试,依次尝试用各种方法破门,但无论佛家如来掌还是拿剑劈砍,石门依旧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试到最后只剩下道衍宗弟子没有尝试。  一名外门弟子:“郁师弟肯定能行。”  他们无视蒋曦臣气势汹汹的警告,交头接耳:“一路上郁师弟走路能捡到凤凰花,风吹能收到火佛枝,随随便便就能收获一大堆天地材宝。”  “听你这样说,我也觉得郁师弟能行。”  众人闻言将信将疑,他们不相信有人能这样幸运,况且他们也没有看见形似郁楚辞的人。  毕竟郁楚辞皎如冰莲,举手投足气质清雅如松风止泉微风拂面,一向行走在哪里都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是人群的焦点。  但直到他们顺着目光,把视线齐齐汇聚到人群里那个低着头,脸颊带着一道遮掩不住烂疤的青年身上。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白白哒的液体qaq第32章   场面一度很寂静。  ——这人是那个皎皎青竹容姿淡雅的郁楚辞?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怕不是在驴我们吧?  眼前青年身着眼熟的素衣,半边脸颊完好无损,另一半从睑到下颔骨横贯硕大一块烂疤, 赭红色的一坨糊在脸上,像狰狞的一条长足肉虫, 小孩儿碰到十有八九都要被吓哭。 第31章 林秋白点头,“我守着你。”  凉飚飚的大殿气氛难得安静,众弟子都在抓紧时间打坐休憩,每个人或多或少身上都带伤,同门间相互帮着包扎处理伤口。  林秋白仔细检查过,宿蔼身上倒没有伤口,正要站起身换个位置,肩头却被按住。  他顺着力道重新坐回原处,寒临霄侧眸望着他,嗓音冷淡而平静:“你受伤了。”  易容法术只作用于脸部轮廓,寒临霄依旧是原来的眸色,清凉偏淡的鸦青色像一泓不见底的潭,一眼望过去透着凉薄和不近人情,似乎无法想象他映出别的风景是怎样的光景,可现在却倒映着他白皙的五指。  其实只是蹭破了皮,出了几粒血珠。  林秋白想,这样的伤势放任不管,再过半柱香就自己凝固了。  可寒临霄却拧紧眉头,取出一枚宝灵瓶,将里面药香四溢的粉末挑出一些,均匀涂抹在破皮的地方。  上界灵药效果出众拔群,几乎一沾上破皮处,伤口就开始自动愈合。  药还没上完,伤已经好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寒临霄仍然紧蹙眉尖并不开怀,林秋白软软得凑过去:“修士行走在外磕磕碰碰是难免的,这么一个小伤口一点也不痛。”  寒临霄指尖一滞。  他几乎就要询问,那当年魂飞魄散时痛么,他一直把这段记忆压在心底,但现在他才清楚这些事永远不会过去。  秋秋,已经是为他死过一次的人了。  这段时间经常有模模糊糊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林秋白也想早些想起前几个世界的事,于是轻声问:“我之前……是怎么死的?”  虽然具体记不清,但他清楚他那时已经完全任务,神器到手后必须去下一个世界,所以他选择死遁,对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死遁方式,而对于寒临霄每回一次就像把血淋淋的伤疤重新撕开汩汩血口。  半响,寒临霄:“是我之过。”  当年的寒临霄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几千年如一日深居上清山,断绝七情绝六欲,临到无情道大成前却收了个小徒弟,也就是林秋白。千年不曾动情的人动了情就像老房子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连自己的半身——纯阳剑灵坠入魔道。他本身坚持纯洁的师徒关系,剑灵却一再蛊惑他,离道业大成就差临门一脚却不得寸进。  上清山人际关系简单,大多人都喜欢林秋白,唯独有少数人背后嚼舌根说他是拖后腿的祸星。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林秋白改头换面化作下界魔修,故意诱导,最后引颈受戮被寒临霄一剑封喉。  纯阳剑下不信转生,向来都是身销骨化魂飞魄散。  临到剑下人摇摇欲坠,露出真容,寒临霄才认出他所杀的人是谁。  一眼神伤。  大千世界,林秋白是寒临霄唯一的牵挂,亲手手戳爱徒便证道大成,晴空降下万道金光,怀里人却魂飞魄散。  林秋白:……  他想,他当时应该想的是他反正都要死遁,不如死得其所刺激一下成全寒临霄大道。  没想到刺激过头,从此无情道大佬久居深山不问世事。  毕竟失去了记忆,这段口述的过往在林秋白看来像是雾里看花,隔了一层。  但寒临霄阖上双眼,神色隐有悲恸。  “师尊,”林秋白将脸颊贴在寒临霄手背上,仰起白嫩的小脸蛋望着他,或许由于室内光影,嶙峋光晕在瓷白皮肤上留下剪影,稠艳漂亮的脸愈发温软勾魂,他轻轻蹭了蹭那冷淡修长的指骨,“没事了,我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似乎感觉到不好意思,他最后几个字含含糊糊的,扭过头不敢再看。  温热柔软的触感熨贴着手指,寒临霄深深凝视着膝上的青年,他素来平静无波的心跳逐渐加快,冰凉寂静的五脏六腑似乎在这一刻复苏活了过来。  他本以为是纯阳剑灵作祟。  感知到他的所思所想,纯阳剑灵大声失笑。  —这是你心底的欲望罢了,别不承认。  —就算你现在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总归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师徒?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在寒临霄竭力压抑纯阳剑灵时,林秋白垂眼拨弄着掌心的天地异火,他五指骨肉均停,三色天地异火宛如羽毛般在掌心跳跃,他伸出指尖戳一戳,触及到稚嫩的温暖就像触碰稚鸟的体温,略收起手掌能感觉到怦怦跳动。  天地异火原本已经能幻化出人形,可惜依托的秘境易主,身为阵心也受到一次巨大的冲撞,所以修为反而略有所倒退。  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慢慢养。  他有钱。  林秋白托着腮,投了一枚芥花果喂给它。  外沿火苗试探性的探出一缕火丝,似乎在感知芥花果的表皮,当发觉无害后火焰咧开大嘴啊唔一口将芥花果吞食下去。  正当他们一投一喂欢欢喜喜时,蒋曦臣正在对外门弟子大发雷霆。  原来方才他们正嘀嘀咕咕讨论蒋曦臣暗害林秋白的事情,却被本尊听个正着。  “残害同门可是重罪,少则关禁闭重则废除修为打入凡间。”  “蒋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郁师弟……与他关系那么好究竟知不知情?当时郁师弟反应那样大。”  立即有人站出来挺郁楚辞:“郁师弟应当不知情,幸许也是被吓到了,郁师弟可是经常帮林师弟说话的。”  “我觉得也是,可蒋曦臣也不是青庭峰的,两个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没必要做出这种事情吧?”  “嫉妒呗,以前有林师弟在,首席大比他哪次不是陪跑?”  话音刚落,蒋曦臣忍无可忍,他本就担心沉迷的郁楚辞,打坐也未曾屏蔽五感,这下听得真真切切,恼羞成怒:“胡说八道!你们这些扫地弟子懂个什么?再在背后叽叽喳喳得跟家雀似的哔叨当心自己的皮!”  语气冷怒。  内门弟子总有天然的优越感,张口闭口就把外门弟子说成扫地弟子,在场众人脸火辣辣的,可也不敢吭声,别说蒋曦臣一个能弄他们一群,他背后势力也不好惹,被教训了之后外门弟子也不敢吭声,一个个像鹌鹑似的低着头。  见这些外门弟子抖着身子不敢出声,这种碾压的快感又让蒋曦臣气顺了,他又乜了这些人一眼,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打坐。  见蒋曦臣确确实实闭上了眼睛,外门弟子悄悄对视一眼,在地上写写划划。  —呸,蒋师兄对我们重拳出击,转头面对林秋白就怂了,只会耍些小阴招。  —谁说不是呢?林秋白有老祖护着,蒋和人家正面刚都不敢。  —这次是郁师弟代他受过,糟了天谴,下回看他怎么糟报应。  ……  不知不觉安安静静过去了三个时辰,眼看出秘境的时间即将到来,虽然众人心力憔悴疲惫不堪,但也不愿意耗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大殿,纷纷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由于郁楚辞还昏迷着,就由一名广波派弟子前去推门。  出乎意料的是,尝试一推就开了。  首先迫不及待跨出门的修士,步幅迈得太大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仔细一看,原来地上爬满苔藓。  其他人也跟着走出来。  九块巨石还好端端杵在原地,映入眼帘的,却是幽涧深山瘴气弥漫,花藤斑斓毒虫遍地走的景象。  众人:……  .  众人表情恍惚仿佛懵了,第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一进一出满打满算也才一日光阴,怎么外面却翻天覆地彻头彻尾换了个模样?  他们是进去了一日,不是一年罢?  尤其是这里的地形地貌怎么越看越眼熟……  仍是那名见多识广的修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狠狠一拍大腿:“不会有错的,这是弥瘴涧啊!”  众人哗然,举目四顾。  弥瘴涧,修真界最神出鬼没的秘境,随机出现在大陆任意一个地方,是修真界最耳熟能详妇孺皆知的秘境,却是死亡率最高的秘境,据说目前为止没有人从里面活着走出来。  古藉描绘里的弥瘴涧有着独特的漏斗盆地、落水洞,和溶蚀洼沼,俗称喀斯特地貌,地下河、暗河九曲百转,四野瘴气弥漫,走兽飞鸟虫豸统统带毒。  言简意赅,仙家必死之地。  对于刚刚才从千足虫下劫后余生的人来说,胸中顽强涌动着的火焰被人迎头嗞了一抔猫尿。  求生的欲望熄灭了。  金芳门和广波派互相看不顺眼的两波弟子抱头痛哭。  道衍宗外门弟子也是满脸颓废,筱果棠痛心疾首:“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秘境不讲武德,怎么还带套娃的?”  他们都以为自己出不去了。  然而话音刚落,三日时间已到,秘境毫不留情地把所有人踹出秘境,赤黑山岗上空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穿着各色服装的修士们如同下饺子一般从空中自由落体,各个角落仍然活着的修士仍占大半,仅有少部分人折损在里面。  轮到道衍宗弟子们秘境较为温和,至少是头朝上往外扔的。  外面各门派都有长老守着,见人都被弹出秘境,连忙纷纷围拢上来,长老们和颜悦色的望着各自门下弟子:“这次在里面可有收获?”  不待心有余悸的弟子们回话,突然之间传来一声惊呼,此起彼伏的,众人循声望去也被震在原地。  玄赤色漩涡竟化作千尺长的鸾鸟将人驮出来,赤炎火融化天边云霞,长翼上缠绕着毒瘴雾丝,尤其是宽幅长尾在天穹留下了浓重彩抹的一笔,满目华光自山峦而下。眼尖人认出鸾鸟背上的人,大惊失色:“那不是林秋白吗?”  “真的是他。”  想到漩涡踹他们毫不留情,几乎都是横七竖八踉踉跄跄摔出来的,换作林秋白却化作鸾鸟载着他,天然自带压倒全场的气势。  这些人心灼眼热:“莫非林秋白得了秘境里什么传承不成?”  还有人下意识去找郁楚辞。  两人同为同门师兄弟几乎是捆绑销售,也得感谢郁楚辞本身就是各种意义上踩着林秋白上位出名,现在看到林秋白,他们下意识就去好奇郁楚辞怎么样。  正巧郁楚辞悠悠转醒,当他听见林秋白骑光而出,而他现在却蓬头垢面脸上一道烂疤,但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原地消失。  他拼命掩饰自己,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但他刚被蒋曦臣架出来,陆陆续续出来的那门弟子还有守护在外面的长老全都一窝蜂围上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关切他:  “郁师弟怎的精神不振?”  “郁师弟为什么总遮着脸?”  “里面险象环生,郁师弟可是受伤了?”  如些一来,众人目光如炬般汇聚过来,郁楚辞一时间急火攻心又再度昏了过去。  这下他脸上烂疤瞒不下去了。  虽然只是一瞬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后来就被蒋曦臣掩了起来,但修士们眼尖目明的,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 第33章 尤其是其中卷毛弟子口不择言,出口成脏,一口一个“穷酸相”“废物东西”骂得滔滔不绝。  偏这些人出自翰天宗,是修真界实力仅次于道衍宗的宗门,众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谁都不敢出手相助。  正是看穿了修真界捧高踩低人人自扫门前雪的凉薄,周致知才选择做散修,鼻青脸肿地护住身后受到惊吓昏过去的凡人朋友,林秋白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人群里钻出来:“周致知。”  循声望过去,周致知第一时间是内心感慨这人好漂亮,然后又觉得嗓音非常熟悉:“……林秋白?”  围观群众登时沸腾起来。  卷毛弟子也暂时收了声。  望着眼前容貌精致的青年,周致知一时有些不敢认。  事实上他是听说鸿羽真人要同郁楚辞结契,因为担忧林秋白所以才来到这里,但他一无拜贴二无请贴,连山门都进不去,这才来山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见熟悉的人。  “你被骗了,”林秋白嗓声软乎乎的,手心托着一只通身晶莹剔透散发着金色光晕的甲虫,周围有修士认出来后惊道:“是吞金虫!”  吞金虫放置在碎片旁,压根没有瞥那堆金闪闪的碎片一眼,又迅速回到林秋白手上。  ——显而易见的,这樽琉璃金枝玉雕是赝品。  这样的话,所谓拐角碰碎很有可能不是巧合。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许多人眼神闪烁,站得近的交头接耳,思维显然已经发散开来。  —前辈,您不是说没人能识破的吗?  —你以为吞金虫这般容易碰上,他们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前辈,那现在怎么办?  —本尊为何要帮你想办法?全因你一人贪财成性。  寒临霄猛得侧过脸,目光锐利地定格在翰天宗为首的修士身上,视线似乎穿透他在看向某处虚无,这样极具目标和穿透性的视线顿时让玉衣修士额头沁出冷汗,正巧林秋白收起由天地异火变作的吞金虫,顺手把周致知扶起来,皱着眉头望过来:“你是……”  他认出这就是那天在亘乾焚炎秘境门口有些眼熟的玉衣修士。  周围弟子称他段仙首。  段仙首,有‘玉剑公子’美誉的段景生。  修真界向来以强者为尊,十年一度的众仙门大比夺得魁首者被称为仙首。  段景生天生九灵剑体,号称修真界修习剑修最适宜的体质,又是稀有的混沌灵根无论修炼哪一属性,其他属性也会跟着成长,可谓是被天道眷顾的大气运者,是公认的剑修天才,一人拉拔了翰天宗近年的雄起之势。  仙门大比后更是名扬天下大放异彩出尽风头,他的知名程度甚至远超郁楚辞,爱慕者不知凡几,女修们更是公开示爱前赴后继。  私下里段景生雁过拔毛性情极其吝啬,但他一人就让差点落到三流门派翰天宗直接空降仙宗榜第二,前途光明声名赫赫,翰天宗上下全对他敬若神明,所有人大家都捧着他,资源机缘也都紧着他,但段景生还不满足,常常从朱雀大街的黑市低价购买些仿品碰瓷讹人,他是翰天宗首席大弟子,又是修真界前途无量的仙首,被讹的人也从未怀疑过他手上拿的是赝品。  就连师兄弟们也从未想过。  所以他一直百试百灵。  前不久他得了琉璃金枝玉雕的赝品,真品他刻意打听过,是被陆氏收藏了,陆氏几十年不出一回门,他笃定防冒赝品也不会被发现。  然而现在却当众被林秋白拆穿。  不仅周围人目光从同情仰慕转为疑窦丛生,回想起段景生之前总是捧着宝物去鉴赏,路上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状况摔坏打碎,翰天宗弟子也有些迷惑但他们对段景生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任,纷纷向他望去等他解释。  但这些都不是段景生背后冷汗直冒的原因,他与林秋白之前有过不小龃龉,此时林秋白尚未认出他来,他也不敢久留,尤其是寄藏于手镯中的前辈的话还有那道极具穿透性的目光更让他汗如雨下寒毛直竖。  心里如何忐忑不安,段景生表面仍是一派胸襟磊落,坦坦荡荡:“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是打算把它拿去鉴赏真伪,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误伤这位仙友真是抱歉,此事就罢了罢,改日还请仙友到翰天宗一聚。”  沐浴在众人目光下,段景生也不改风光霁月,周遭众人见他如此坦荡又有仙首光环加持纷纷打消疑虑,他们也不信一生灵器材宝琳琅满目光彩照人的段仙首会贪财至此,也许其中有误会。况且翰天宗是出名的护短,登时将警告的视线环视周遭人群,直看得所有人把头低下来才罢休。  段景生扯了扯原本骂的最凶的卷毛弟子,过了好一会儿,卷毛弟子心才不甘情不愿敷衍道了个歉。  周致知受的是皮肉伤,不曾伤及根本,况且也不想多生事端,闻言也作揖道:“也是我行路无状,多谢段仙友不计前嫌。”  段景生坦荡一笑,领着身后弟子大摇大摆浩浩荡荡离开。  周致知早就注意到林秋白身侧的道衍宗弟子,似乎打眼望去并不引人注目,但是若是刻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就能感觉到浩瀚如渊的压力,林秋白给双方做了个介绍,隐去了寒临霄的身份,然后提议道:“同我一起回青庭峰罢。”  周致知立即拒绝:“多谢林仙友美意了。大宗门里规矩条条框框太多,还是住在酒楼里方便些,况且小絮是凡人不能辟谷,每日还要出来寻吃食太过麻烦。”  小絮就是周致知怀里吓昏过去的凡人,据说是周致知带到修真界见市面的官家女子,看周致知表现似乎有些暧昧,林秋白也再不勉强,正要道别,却见周致知认真问他:“秋白,你果真放下鸿羽真人了罢?”  林秋白点头:“师尊与郁师弟是真爱,我会祝福他们。”  周致知内心唏嘘,却着实松了一口气,他看得出林秋白性格单纯怯懦若执意纠缠反而会伤及自身,安心后语气也轻快起来。  聊了一会儿,见小絮皱了皱眉头要清醒过来,林秋白便与他告别,同寒临霄一起返回青庭峰,外门弟子仍正登梯爬高张锣布置着五日后结契现场。  临走到一座水榭竹亭湖心递来徐徐微风,远处如疾驰的飞箭般射来一根洁白羽毛,从远到近速度渐行渐缓最后落在林秋白手心。  “是修师兄的飞羽传音,”林秋白聆听片刻,然后说道:“看来修师兄从狐岐山回来了。”第35章   转眼五日过。  结契典礼终于开场。  青庭峰彻底热闹起来。  青庭峰虽为道衍宗主峰之一, 但各峰间有互不干涉的独立性,配备有完整的一套结界,仅在井然有序的核对身份后才可入内。  从山脚到山顶鸿光殿足有万余石阶, 漫山遍野的竹林松涛荡涤心灵。  来者皆是客,自然没有让客人爬山的道理。  核对完身份后, 有飞行法器的修士自然潇洒直飞峰顶, 而没有飞行法器的修士则可以去山脚望山亭, 那里有免费代步法器供客人选用。  这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碧树妆点下鸿光殿熠熠生辉, 从卯时开始人就多了起来。典礼空前盛大, 前殿三门尽数打开以便容纳更多的客人, 门前云轿仙舟妖兽坐骑云集,一派仙客汇聚的恢宏场面。  进入鸿光殿后, 来客就分主次场。  主场在主殿,可纳千人的主场坐着的全都是各宗门派的大能,举目望去, 清一色仙风道骨在修真界排的上号的大人物,次场在左右偏殿, 安排给小辈和散客。  眼看即将到吉时,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道清音响彻整座清庭峰,那清音肖似竹笛吹出凤凰清啸,令闻者全身舒畅, 荡涤神魂,音波如涟漪般荡漾开来,众人情不自禁驻足闭目倾听。  坐在靠前位置的是斛觞真人,平素最喜佳酿美酒,未开宴就先饮了个半醉, 熏熏然听闻这道清音立时醒来三分:“看来鸿羽是有心办大,待那小弟子倒是真心。”  旁边一位道君磕着瓜子接话:“可不是?这样的排场,不就是为他做脸。”  斛觞真人没再说话,其他识货的大能顿时笑起来:“你怕是不知道这清音是凤凰求竹罢?”  据说上古凤凰去往酆都前,曾留给帮助过他的一位凡人自己的一滴心头血,后来那人用心头血种出一片竹林便叫凤凰求竹,风过竹林可闻凤凰清啸,只可惜后来因为一场山林大火,竹林毁去大半。  凤凰求竹余下几株都被陆氏收拢过去,谁也没想到鸿羽真人竟还保留了一株。  在结契典礼上能有如此大手笔他也是头一份,众人啧啧赞叹,有的引颈遥望,恨不能能亲眼一睹凤凰求竹的风姿。  偏殿辨识出凤凰求竹的人就更少了,听闻那道清音只觉一股玄妙感觉,纷纷闭目体悟,不知道是谁低呼一声:“林秋白来了!”  闻言笑语宴宴的众人齐刷刷侧目望过去,然后抽吸声此起彼伏。  修真界俊男靓女已经多如牛毛,但林秋白还是美得独树一帜。他现在的容貌已经与现代真实的相貌相接近,由于体质原因皮肤瓷白细腻,脸部轮廓精致深邃,唇花一样晕染着艳红,虽然看上去还是那副胆怯懦弱的模样,但仍是别有一番滋味。  “鸿羽真人竟能拒绝这样的林秋白?我不信。”  “我也不信,他看我一眼我心都要化了,什么叫怦然心动我可算体会到了。”  “听说郁楚辞毁容了跟林秋白更没法相提并论。”  “那又如何?”有俊秀的修士酸溜溜的说道:“郁楚辞是鸿羽真人的结契仙侣,两人寿元法决共享,林秋白长得再好看也求而不得。”  这话引起旁边蒋曦臣共鸣,大声说道:“是啊,一看就知道鸿羽真人待郁楚辞肯定是真心实意的,类似今日大张旗鼓的排场我还只在翰天老祖千岁寿元时见到过。”  虽然今天蒋曦臣心中郁苦打扮有些不修边幅,但仍是不少人追捧的对象,俊秀修士也是是其中之一,见他说的话被偶像肯定了,受宠若惊当即对林秋白又是一通批判。  林秋白听见的议论太多了,这些不过只是毛毛雨,他垂下眼帘看似怯懦害怕,实则内心无动于衷。寒临霄却蹙紧眉头,他听不得这些评头论足乌烟瘴气的议论,指尖未动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寒光。  下一刻,偏殿鸦雀无声。  正张着嘴滔滔不绝的俊秀青年嘴仍然张着,一开一合的有些滑稽,但嗓子里却出不来声音,他骇了一跳,心脏怦怦直跳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但是却没发现有什么异状,然后转头望向周围人,就连蒋曦臣等人也茫然摸着喉咙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到半柱香过后,才有人渐渐回过味来。  他们这是被禁言了啊。  内心如何苦不堪言暂且不提,清音彻底消散后,众人皆尽落座。  吉时转眼已到。  巍巍峰峦百丈苍,晨钟响了三声。  头戴帷幔的郁楚辞在鸿羽真人的引导下缓缓走入鸿光殿。  鸿羽真人一袭正红长袍,在室内光线的映照下更显得低调雅致,气质端华,敛尽仙家风采,更兼有一种傲然于天下的潇洒之态,让众人瞧的目不转睛。郁楚辞也是同色濯玉花长袍,袖口交织缠绕着展翅欲飞的仙鹤,真丝潋滟,到腰身时收紧勾勒出细腰,走动间衣袂摇曳。  两人都是风姿夺人的人物,虽然郁楚辞帷幕遮住脸有些违和,可那衣料剪裁太好,衬得挺直俊秀的身段依旧让人觉得美人榜实至名归。  众人真心实意得道贺,时不时与旁边人交流感慨也都是诸如“两人很登对”“郎才男貌”“很相衬”此类的话,道衍宗其他峰主、长老们也都到场送出祝福。  蒋曦臣心中苦闷,又被禁言有口难言,只能低头灌下一口闷酒。  修真界结契流程不似凡人那般繁琐,具体也就是接受祝福,交换信物然后是在众人见证下结成仙侣契。  偏殿与主殿一墙之隔,墙体中段半部镂空,从偏殿也可以清晰看清楚主殿正在进行的交换仪式。  先前亲朋好友的祝福环节耽搁了较长时间,看得出鸿羽真人有心拖延,郁楚辞不明所以,低声问道:“师尊可是在等什么?”  鸿羽真人看了眼门口:“有一个给你的惊喜。”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传唱声,后脚两道一前身影迈入主殿,其中一人正是修兆珹,他的脸大家都认识,而另一位气宇轩昂,金冠浮白衣襟潇洒如风,也是难得风光霁月谢庭兰玉的青年。  廊下女修纷纷打听此人来历。  “这人是谁?生得好生英俊潇洒,怎的我之前都未曾见过。”  “如此俊美,之前竟然半点风声也没有传出来过?究竟是谁家儿郎?”  “定是大宗弟子,也不知是哪一宗……”  倒是主殿见多识广的前辈们一眼认出对方袖侧的雁翎刀,还有腰带上的狐尾花徽:“鸿羽不简单,竟请来了陆氏后人。”  “陆府十余年未曾现身大陆,之前百宗大会也未曾到场。”  “还是鸿羽有本事。” 第35章 众人又是一滞,都非常好奇:林秋白怎么还认识陆氏人?  他怎么到哪都有人认得,还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先是传出被两位老祖收为弟子,现在连宅在狐岐山的陆氏人也认识?  而且看上去关系还不一般?  陆停汐挡开周围围拢过来想与他套近乎的修士,主动凑到林秋白面前,林秋白也觉得有些意外:“陆兄,是怎样认出我来的?”  按理来说两人数月未见,他又改头换面,陆停汐却似乎毫无阻碍,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直觉。”陆停汐摸摸鼻尖:“我们陆氏直觉很灵验的。”  起初修兆珹到狐岐山陆府,陆氏本想派来陆停汐兄长陆澜沧,但陆停汐听说要来道衍宗便主动请缨,就是想见见林秋白同他说说话,但两人距离一拉近,他的掌心便倏然传来一股温暖。  似乎有什么沉寂的东西正被逐渐唤醒。  他的掌心——  掌心!  陆停汐想起掌心躺着什么,遽然低下头摊开手,果不其然,那块血玉中心精魄正怦怦跳动。  众人震惊不已:“!!!”  霎时间,鸿光殿落针可闻。  鸿羽真人也亲眼见证这一幕。  想到那个可能。  鸿羽真人如坠冰窟,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第37章   在短暂须臾的时间, 陆停汐头脑里乱糟糟的想到了许多。  震惊过后,似乎他对林秋白天然的亲近也有了解释。  身体剧颤了一下,陆停汐猛得扑过来将林秋白抱住, 用力之大,喉咙里似乎堵着什么东西哽咽说道:“秋白, 我们找了你五百多年了, 一刻不停得找, 这些年从来没有放弃过, 好在, 好在……”  后面的话被喘息压在嗓子眼里。  林秋白稍微往后缩了缩, 他还记得初见陆停汐时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非常的罕见当时系统说两人有关系,但他当时并未细问。  现在才知道, 原来是血亲因缘。  陆停汐紧紧搂住林秋白,眼里浮涌着泪花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秋白,你别动, 让我抱一抱。”  其实阖府上下寻找林秋白最勤快的就是陆停汐。  当年,若非他偷偷带林秋白出门看花朝灯, 林秋白也不会遭人暗算绑架,虽然这些年陆府揪住蛛丝马迹把当年的人一网打尽全部清算,但陆停汐从未停止过自责。  五百年过去,事实上希望非常渺茫, 陆停汐总是告诉自己小弟还活着,一定在哪个角落等着他接他回家。  当这一刻终于来临。  他就像做梦一样,虽然听上去有些荒谬,但他抱着林秋白絮絮叨叨的说着连自己都听不太清的话。  林秋白被他抱住站在原地,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原本的生活空间里, 家庭只是一个符号。他是独生子,因为身体原因,父亲从旁支过继了两个孩子过来,全都比他健康活泼,但也都喜欢口头欺负辱骂他。  所以对于兄弟情,还比不上平时给他做饭的阿姨。  两辈子他都没有家人,也没有和家人相处的经验。  寒临霄不声不响站在后面,他清晰地看到林秋白瞳眸里的惶然、惊讶,以及手足无措,平静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脑海里钝刀割肉般疼痛,压抑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走到林秋白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压力,林秋白侧过头,对上寒临霄平静的视线,略微有些混乱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三人微妙互动的时候,鸿光殿已炸开了锅。  林秋白竟是狐岐山陆氏那个失踪多年的孩子!  还有许多人沉浸在目瞪口呆中,其他人则马不停蹄的跟周围人交流起来。  原本林秋白灵根被废,又对鸿羽真人求而不得,可谓人人唾弃又同情怜悯,但没想到他说翻身就翻身。  前脚绑上两位深居浅出神威煊煊的老祖,后脚还在结契典礼和还是狐岐山相认了。  真是摇身一变成为全修真界最有身份的人。  脸打得啪啪响,让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瞠目结舌。  平素爱看话本子的闲杂弟子们激动非常,恨不得高举双手双脚——  让话本照进现实!  而在场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鸿羽真人。  他死死盯着林秋白的侧脸,僵立在原地,他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下一下将他的理智撞成粉齑,他觉得五脏六腑有一种灼热焚烧的感觉,在这样的痛苦中令喘息都变得艰难。  原来、原来林秋白竟就是那个在黑暗中给他打气,陪伴他的孩子。  在无望的黑暗里,他感受着对方的温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那孩子的面容,在梦境中反复描绘,他是他第一次心动,怦然心跳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他想象过许多次两人重逢的以后。  而现在一场就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是了,林秋白与药祖是师徒也能对上号了,毕竟当年他们都在三十三天。  可林秋白就是当年给他温暖他要寻找的人,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将人一腔真挚的情意践踏得粉碎,又把灵根活生生挖出来换给那个居心叵测的赝品。  他眼前浮现出那晚林秋白躺在他面前,眼神信赖地望着他,而他却冷着脸剖开皮肉双手血淋淋的取出他想要的东西,却吝啬于给一个笑容,林秋白阖上眼睑,躺在血汩里头发一寸一寸渐白……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怎么能忍得下心!?  鸿羽真人眼前一片黑一片白,身体摇摇欲坠,胸口就像挖了一个大洞汩汩往外淌着血。  他鸿羽真人从未有过如此极喜极悲的时候,他感激和倾心的人一直在他身边陪伴,而他却弃如敝履甚至是糟蹋,肺腑剧烈的痛苦让他浑身微微发抖,就连嘴唇也颤抖着,他深深凝视着林秋白,后悔和痛苦简直要烧穿他的心脏。  还是斛觞真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当心点。”  鸿羽真人嘴唇颤抖,直直望着林秋白想要开口又欲言又止。  他不知……  该怎样开口?  匍匐在地赖着不走的郁楚辞此时同时宛如晴天霹雳。  他之前隐隐约约觉得林秋白的真容有几分眼熟,尤其觉得厌恶,原来是在三十三天就见过幼年时的林秋白。那时林秋白并未刻意用易容法器遮挡容貌,一张脸粉雕玉琢雪玉可爱,人人都捧着他都知道他是药祖宠爱的亲传弟子。而郁楚辞却清楚记得上一世药祖从未收过什么弟子,所以重生后对这个叫白秋的弟子很关注。  后来他因事故离开三十三天,顺手牵羊牵走了白秋的血玉,本打算缺钱时随手就当掉,可后来看血玉成色好又不舍得,结果因为重生后他经常在道衍宗门口打转,阴差阳错和鸿羽真人相认,他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青庭峰小弟子。  那个当年被药祖捧在手掌的白秋,竟就是林秋白!  据说白秋早就为了药祖魂飞魄散,没想到竟还活着!  郁楚辞之所以没有考虑转世的可能性,也是因为如果真的是转世的话,血玉就不可能给他有共鸣。  一时间郁楚辞脑子里思绪蓬杂,浑浑噩噩的被执法弟子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强行拖拽了下去。  不让他留在那里丢人现眼。  林秋白心里愈发笃定,他本以为系统抠门得很,每穿到一个世界也不给他换身体,原来这本就是一个世界。各个大佬们住的地方都非常分散偏僻,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根本不可能被撞破,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若不是系统掉线,他都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回到现代了。  陆停汐抬起袖子使劲擦了把脸,此时他哪有之前对郁楚辞咄咄逼人的模样,他慢慢松开胳膊,小心翼翼说道:“秋白,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咱爹娘,他们肯定会高兴疯的。”  斛觞真人听见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皮子,陆府主也就是百斗真人身高十一尺巍峨如山,形象威严,真是很难想象他痛哭流涕喜不自禁的表现。  林秋白抬起眼弱弱瞧他一眼,有些犹豫,他总认为系统上线后就会离开,私心里不想留下太多羁绊,但拗不过陆停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反复哀求:“好罢。”  就当为原主圆场血缘亲情。  陆停汐见状又眼巴巴道:“秋白,你现在住在哪里,若是住得不舒服,不如现在和哥哥回狐岐山吧。”  他已经自动带入了哥哥的身份。  于是林秋白带他去了青庭峰禁地。  见他们要旁若无人地想要离开,鸿羽真人脸色愈发苍白,他终于张了张嘴他想要问问林秋白还记不记得他,也想要表达满心后悔和痛苦,有太多话想和他说,但每每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林秋白浑身浴血苍白如纸地躺在床上的模样。  就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嗓子眼,根本说不出来话。  直到林秋白背影消失,他才坚持不住摔坐在太师椅上,惨白痛苦的脸色把斛觞真人吓了一跳。  此时鸿光殿尚且还算安静,但谁都知道今日一过肯定又是沸沸扬扬腥风血雨。  至于郁楚辞反倒无人问津了。  舆论的事情是长老们头疼的事,林秋白撤得毫无愧疚之心,回去的路上他走在中间,身后跟着别无旁骛的寒临霄。陆停汐与他并肩而行,时不时回头瞥一眼后面,又快速收回视线,语气警慎:“秋白,他也是道衍宗弟子么?”  林秋白也跟着回眸,他确定方圆十里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寒临霄的耳目,陆停汐的话他肯定也听见了,但仍然脸色淡泊眉稍都不动一下,似乎对陆停汐的打探无动于衷,于是犹豫片刻,小声道:“不是的……”  陆停汐有心搞清林秋白的人际关系,见状立即说:“你千万别和他走得太近。”  他犹豫补充道:“这个人给我带来的压迫感很重。”  这番话陆停汐说得很凝重,狐歧山陆氏是刀修兼灵修,天生第六感敏锐可辨鬼神通阴阳轮回,对于直觉或者说第六感尤其信奉,修为越高对于直觉感识力就越强,陆停汐试过将灵识放在对方身上,却被千针戳刺般疼痛,偶尔窥见的是巍峨浩渺的擎天山岳。  不容小觑。  陆停汐很紧张。  林秋白红着脸:“他是我师尊。”  陆停汐:“……”  他第一反应是鸿羽真人,但立即就排除了,然后他终于回想起来修兆珹曾和说过有关林秋白的事——  除了鸿羽真人,还有另外两段师徒情。  想到那两位高高在上的老祖,陆停汐态度更慎重了:“这是哪一位?”  林秋白小声道:“是寒师尊。”  开天辟地宇宙洪荒,剑修是修真界最常见的修士,杰出飞升的剑修不知繁几,但不是人人都能被称之为老祖,在纯阳仙君寒临霄之前从未有人修无情道大成,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无情剑道堪谓为寒临霄量身定做。 第37章 他现在也没有任务要做,兼之从前成天追在鸿羽真人身后跑,倒从未参与过群音比会,去凑个热闹也无可无不可。  在陆停汐竭尽努力下,他答应参加群音比会。  用过午膳后,林秋白本想邀请陆停汐住下来,但云流妙与陆停汐在厢殿交谈了半柱香,出来后陆停汐打了个招呼,给林秋白留下一大堆护身法器就匆匆忙忙离开。  背影急匆匆火烧火燎的。  思索一番后,林秋白也想不明白陆停汐有什么急事,索性便抛之脑后。  云流玅拍拍膝盖:“过来。”  林秋白揉揉鼻尖,顺从地坐在他的腿上,通常常年坐轮椅的人双腿肌肉会萎缩柔软,可他的臀部接触到的腿肉依然坚硬紧实,温热透过薄薄的两层衣料传过来,林秋白的脸又渐渐红了。  云流玅慢条斯理地梳理林秋白的头发:“脸红什么?”  林秋白没吭声,云流玅指尖滑到他的发带勾缠起来,轻笑说道:“害羞了?”  “你身上哪一处没有看过?”云流玅眼眸清淡,唇边带笑:“忘了?你小时候澡都是为师洗的。”  林秋白:……  确实是忘了,虽然对云流玅仍然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但失去记忆就像隔雾观花,有一种虚无缥缈并不真切的感觉。  云流玅眸色渐深,手指碾了碾怀里人的耳尖:“秋秋长大了就不与为师亲近了……”  “如此说来,倒不如永远维持孩童的模样。”  “秋秋愿意吗?”  云流玅垂首看着他,唇边尤带着笑意。  林秋白脸色苍白牙尖咬着下唇,将唇咬出稠艳的颜色,云流玅用手指掐住他的下颔,定定看了一会儿,摸着带着咬痕的唇瓣,轻声抚慰:“秋秋莫怕,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为师要回三十三天一趟。”  听见最后一句话,林秋白吸了吸鼻子疑惑地抬起头:“师尊不要我了吗?”  表情可怜兮兮的似乎非常舍不得,内心却在催促——  快走吧变态。  林秋白看得出霄寒临霄显然是真心把他当做弟子的,所以固然寒临霄冷清淡漠,不易接近,但两人在一起林秋白却很自然放松,云流玅虽然天生带笑,还愿意为他制作归元灵胚,但实则喜怒无常性格古怪偏执,时不时还强制来一场负距离接触。  内心的欣喜若狂没有表现在脸上,林秋白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伤感。  “回去取些灵胚的药材,”云流玅睨他一眼,笑看着他:“秋秋就是舍不得为师,不如一道回去。”  林秋白:“……”  坏了,用力过猛。  云流玅轻叹一声,拆下林秋白头顶的发冠重新为他梳理一遍,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感觉:“我不逼你,秋秋。”  这是张弛有度,以退为进。  他与林秋白朝夕相处数十载,怎能瞧不出他这弟子外表懦弱软和,实则内心疏冷天性凉薄。是以要以强势攻艰为主,偶尔辅以适度退让。  听他如此说,林秋白果然有些真心实意的感动。  云流玅也没有迟疑拖沓说动身就动身,他把素衣人留在殿内,平日不得召唤也不会出现,偌大宝殿一时安静下来。  修兆珹想来拜访不得门路,给他发了不少传音,林秋白便去他的院子里坐了坐,平日里栽花种草打理菜园子养养鱼,不用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跑惬意且舒适。  从偌大冲击中稍微缓和过来后,鸿羽真人也主动来过两回,林秋白都装作不在家没有开门,现在鸿羽真人也不是他的任务对象,两人也没必要打交道,吃了两回闭门羹之后,鸿羽真人锲而不舍让修兆珹给他送过一回信,林秋白没看,把写满墨字的洒金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了。  ·  这日,林秋白从修兆珹洞府唠嗑回来,途径一处青庭峰花谷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呜咽啜泣。  青庭峰是修真界大名远扬的竹峰,然而侧岭陡峭藏着繁花遍地的蝴蝶花谷,粉花授予,涟漪般的花草从通山小径一直延展到整个花谷,偶尔风一吹,金黄花瓣乘着风纷纷扰扰扬起来。  陡峭石壁是罕见的蕴光石,白日吸收了充足的太阳光到晚上便散发出莹莹月华,轻辉为花谷披上一层镀月薄纱,只是白天石壁仍是普通浆灰的石壁。  此时艳阳当空高照,花谷人迹罕至。  林秋白循着声走过去,依稀望见一道瘦小嶙峋的身影抱着头趴在地上,周围五六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弟子正毫不留情地对他砸拳脚踢,拳拳到肉的闷响和哀求呜咽不断传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这些弟子特意挑了人迹罕至的花谷却没想到被人撞破,立即被惊动了,他们收了手,抬起头来,见到远处窈窕纤细的人影,顿时惊骇受怕,表情猛得一变。  他们是乐仙宗弟子,这些年乐仙宗陨落了三位大乘期老祖,排名一降再降勉勉强强吊在五宗末尾,许多人已经心照不宣把乐仙宗当作二流门派。所以与之相反的是,乐仙宗越发乐衷攀附交友,如今的乐宗主更是勤于出席各种聚会大会,他本人是音修,自诩与鸿羽真人有共同语言,所以当结契典礼无疾而终尴尬落幕,其他人都忙不迭走了,乐宗主带着弟子们却赖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乐宗主忙于攀关系,这些乐仙宗弟子就像放养的猴似的没人拘束。  霸凌这种事情他们做多了,在青庭峰呆待了一段时间,也就渐渐忘了收敛。  却没想到被林秋白撞个正着。  同参与过那天的结契典礼,那日发生的事情还令众人心有余悸,现在大部分人都知道林秋白是陆氏失散的孩子,是两位传说中的老祖的亲传弟子,身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何况林秋白这张脸更是让人印象深刻,他们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下坏了,惹出事端来了。  几名乐仙宗弟子吓得怛然失色,左右对视一眼,竟像碾了尾巴的猴子一溜烟跑了。  受欺负的乐仙宗少年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身形瘦小被拳打脚踢太久,胸腔里憋气,被松开后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正在这时,一方干净整洁的手帕映入眼帘。  林秋白:“擦擦罢。”  少年形容狼狈,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犹豫片刻后他战战兢兢接过手帕:“谢、谢谢。”  “能站起来吗?”  从外表上看少年灰头土脸,颈上青青紫紫伤口斑驳,下颔角原就有旧痂疤还未好全,耳根下方又多了许多细密擦伤,看上去形容狼狈怪吓人的。  听见林秋白的询问,他撑住膝盖踉跄着勉强站起来,抬起头来一张脸竟清秀靓丽:“乐沐没事,谢谢仙友出手相助。”  乐仙宗弟子入门后都要抛弃过去的名字,被冠以乐姓,这也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林秋白略有耳闻。  乐沐小心翼翼道:“仙友,手帕被我弄脏了,我洗干净还你吧。”  林秋白:“没关系我送给你。”  乐沐诚惶诚恐地摆手:“这怎么能行,况且仙友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达呢。”他没有资格入鸿光殿参与典礼,并不认得林秋白,只被眼前人的容貌惊艳,说着他从头到尾把林秋白恭维了一遍,吹捧的词汇还不带重样,偏生他人表情真诚,看上去非常真心实意。  林秋白疑惑的问:“你这样能说会道讨人欢心,为什么还会被欺负?”  乐沐垂下眼帘,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  大多宗门里弟子间三六九等阶级分明,内门弟子远远凌驾于外门弟子之上,道衍宗里这样的现象还不够明显,在逐渐衰败的宗门里,譬如说乐仙宗内门弟子时不时拿外门弟子出气,简直司空见惯太过平常。乐沐本就是师兄们的出气筒,平日里端茶送水,今天不小心路过师兄厢房时失手打碎了茶托,惊扰了厢房里练琴的师兄,师兄本就卡在瓶颈期脾气暴躁,这下气极败坏直把人往死里打。  林秋白想了想:“我以前住的院子还空着,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到我的院子里住?”  乐沐怔了怔,两眼瞠得很大,似惊似喜嘴唇颤抖一脸不敢置信:“真、真的可以吗?”  乐沐到底是乐仙宗弟子,林秋白不可能越俎代庖代为管教,再说这样霸凌的事情也的确多如牛毛不足为奇。或许回到乐仙宗,乐沐的日子又会回到任人驱使的境地,但至少在道衍宗这些日子还能好受一些。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乐沐跟在半步远的地方,他心知这是他必须抓住的机会,能认识一个道衍宗朋友,师尊也许就不会再对他熟视无睹。一直以来他也渴望有所倚仗,被师尊重视,这是他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他一定不能放过。  乐沐很能说会道,他平日里就恭维阿谀奉承那些师兄,早已习惯看碟下菜,一路上他将自己的经历略作交待,又恰到好处表达了对林秋白的羡慕和感激,不着痕迹的拉进两人之间的关系。  “因为这样的事太过屡见不鲜所以没有人会多看一眼,仙友出手相助,乐沐一定永远铭记在心,”乐沐鬓发有些凌乱,双眼写满真挚忡憬:“仙友可否告知乐沐姓名?”  却没想到眼前青年笑得腼腆:“林秋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31 00:13:14~2021-08-01 00:13:14期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美丽的绿色之人、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冕 30瓶;辞言想幻师了、晴酥女神、圈 20瓶;我哭惹 15瓶;雪豹安永远滴神 10瓶;47529763 8瓶;bfait·lxy 7瓶;这里是终点站、太宰治 6瓶;日常等更、温凉舒 5瓶;正太什么的果然最可爱 4瓶;咸鱼、鲸落星海坠、闲君、梧桐、41950207、十七、画师 2瓶;妍妍子、42557369、软萌李、35672320、天不遂人愿 1瓶;第39章   乐沐呆站在原地, 懵了。  眼前青年身形瘦削,皮肤白瓷细腻泛着淡淡的烟青色,眼眸明清澄澈如无埃琉璃, 有种怯懦病弱的美感。  似乎看上去软软乎乎人尽可欺的模样。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林秋白。  追鸿羽真人时追得轰轰烈烈,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灵根被废之后就会一蹶不振, 可他却同时被两位老祖收为弟子, 现在成为人人艳羡的风云人物。  乐沐当然也是羡慕者之一, 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 他也从未想过救他的人竟然是林秋白。因为长久以来的经历让他认定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可能俯身关注他们这些草芥的生存。  由于太过惊愕, 直到他被林秋白带到小院子里才悠然回神。  反应过来后乐沐心情更加激动。  言简意赅来说, 就是他本以为眼前的是一颗高蛋白鸡蛋, 没想到是一颗金蛋!  院子里虽然看着破败,但胜在打理得干净, 乐沐视线扫过修剪整齐的菜园,目光落在中间翠绿涨势喜人的植株上,有意吹捧夸赞道:“林仙友养的灵植真是稀有奇特, 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看它的叶片难道是百年开花的棘棘草吗?”  林秋白:“……这是食用大葱。”  乐沐:“……”  他又受到了短暂的冲击。  院子里高高低低生长着的并不是他以为的珍奇灵植, 而是凡间随处可见的蔬菜,这也不是什么奇花异草的花圃,是货真价实的菜园。  等进入厢房后,林秋白把乐沐按在椅子上,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丹药,一只钵碗还有一根药杵。  他把褐色的丹药捣成粉末,用药棍蘸了些敷在乐沐青紫的外伤上,随着药性挥发,淡淡的凉意很快渗透入皮肤缓解了火辣的灼烧感, 破皮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乐沐惊奇不已:“见效好快。”  他本身是没有钱买药膏丹药的,受了伤全靠硬扛,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师兄弟用的那些药膏不仅见效慢还气味刺鼻,但就是那样一瓶药也要一百下品灵石,平时根本舍不得用。  乐沐心中艳羡。  林秋白见他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玉瓶,便顺手把丹药送给他:“这瓶送你罢。”  乐沐诚惶诚恐地接过来,指尖相触的刹那,他触碰到林秋白的皮肤沁凉细腻,与他长年累月干活留痂结茧的的指腹全然不同。掌心里的玉瓶玉质温润白净,仔细感受还能觉察出其中蕴藏着的淡淡的灵气。  “多谢林仙友慷慨。”  上好的白玉瓶,仅这个瓶身就不只上百上品灵石。  乐沐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捧着。  他没有钱买储物袋,平日里都把东西放在缝制的口袋里,现在他却不敢这样粗糙的对待白玉瓶,摩挲片刻后,他把丹瓶妥帖的放到了胸口贴身的内口袋。  “没关系,”林秋白笑说:“能帮到你就好。”  乐沐不好意思得低下头。 第39章 这话说的大气又漂亮,实则是划清两人的界限。  其实鸿羽真人也清楚,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一句懊悔的话根本无法理所当然的恳求原谅。  但就是这样毫不在意的疏离的态度,提醒他有些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鸿羽真人内心愈发痛苦难受,正因为他曾经体验过那样诚挚的美好所以现在才这样痛苦,他清楚地记得林秋白是怎样仰慕追求他,虽然俩人现在之间有许多隔阂,但他安慰自己两情相悦的人一定能排除万难走到最后。  他一直动心的都是林秋白,而林秋白曾经为他出生入死,他也想相信林秋白还没有放弃他。  可是现在,在他愿意回头的时候林秋白已经放下了。  鸿羽真人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撕裂成两半,脑海里一片混乱,沉默了一会儿,他眼神焦距才逐渐回归,试图抛开那些烂帐小心翼翼重新开口:“两位老祖……待你好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早他就想问,久居高位的人目下无尘不易亲近并不容易讨好,就是他自己也时常遇上巴结的人,习惯性疏远,所以深有感触。  何况纯阳仙君心性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旁听尽兴的蒋曦臣等人愈发竖起耳尖,等待林秋白的回答。  林秋白却道:“药祖正准备为我再造灵根。”  再、造、灵、根!  鸿羽真人一时失语,表情似遭遇重大打击,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了,横在两人之间的还有血淋淋的灵根。  他是个偏心瞎眼的刽子手,又有什么脸面和资格站在这里乞求原谅?  鸿羽真人扯开一抹自嘲的笑容,脸色愈发苍白失魂落魄,这件事就像一柄尖刀刺进林秋白的腹部也扎进他的心脏,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藏在灵台后的蒋曦臣等人也差点沉不出气泄露出声音,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惊骇。再造灵根本就是逆天而为的事情,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成功过,那些药材从来都没有人集齐过,更何况也没有炉火纯青的淬炼本事,久而久之就被许多人认为是不可为之事,可云药祖竟要逆天改命为林秋白重塑灵根!  一时间所有人都哑巴了。  鸿羽真人嘴唇颤抖满眼血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依他对归元灵胚逆天程度所知甚详,这样逆天而为的事情就是云药祖恐怕也无能为力,所以并不相信,还出于一种难以明说的心情他艰涩开口道:“万化归元法乃逆天施为,天道之下就是药祖也难免有力有未逮的事情。”  “郁楚辞的灵根……”鸿羽真人原想说他会帮林秋白把灵根取回来,但却被林秋白主动打断:“不劳师尊操心了。”  鸿羽真人被截了话头,胸腔里既酸又涩,他心想郁楚辞可算是他们师徒之间过不去的坎,想当年他们在福云宫朝夕相处不知多愉快,如今竟走到这番地步,全怨他眼瞎心盲识人不清,捡了个鸠占鹊巢五毒俱全的东西当作宝贝。  心口仿佛被狠狠揪住痛得他喘不上气,他眼眶控制不住的红了。  他以为是个坎,林秋白却真没放心上。  只是想到那灵根在郁楚辞内脏里呆过两年又再挪腾回来,实在让人接受不了,怪难受的。  而鸿羽真人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蒋曦臣等人也没听清。  鸿羽真人正打算再和林秋白说说,四周清糜淡雅的黄泉息竟忽然飘渺起来,凝成一道高大冷漠的身影携着巍巍气势俯视而来。  纵然只是一道虚影,气势也巍峨浩瀚得令人拜服。  鸿羽真人背后冷汗涔涔,长揖作礼:“仙君。”  并未出声理会,寒临霄侧过脸望向林秋白:“会客时间该结束了,卯起亥息,作息时间不可乱。”  鸿羽真人脸色愈发苍白。  这是他的青庭峰,他是林秋白的师尊,寒临霄把他称为客人显然是对他颇有成见。  然后他又听见林秋白声音软糯:“好。”乖乖巧巧的。  鸿羽真人嫉妒得眼眶赤红。  这、这本该是他的——  悔恨交织大悲大恸之下,鸿羽真人吭咳起来,嘴角溢出几缕鲜红的血液,沾染了他的前襟。  突然之间,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高声呼喊:“鸿羽真人!”  听声音像是主峰的执法弟子。  寒临霄指尖一动,殿门就被打开,外面执法弟子气喘吁吁冲进来,抹了一把满头大汗,见终于找到鸿羽真人登时眼睛一亮,喘着粗气说:“鸿羽师伯,大事不好!”  鸿羽真人不动声色抹去血渍:“慢慢说,怎么回事?”  执法弟子犹不敢置信:“郁师弟从寒冰牢里消失了!”  消失这个词用的很精妙。  郁楚辞要么是逃走、要么是被人救走,总归他这个做师尊的不能悬置态度置身于事外。  林秋白眸光微漾,嘴角微微朝上挑起。  从前他以为是一个灵根换一个神器的交易,没想到郁楚辞还盗窃他的血玉冒名顶替,这笔账还没有算清楚人就进了寒冰牢,他还为没机会讨回来而烦躁,郁楚辞竟然就主动给他了个机会。  好事一桩。  权事从急,郁楚辞如今是道衍宗重犯,如果处理不好有违宗门脸面。鸿羽真人深吸一口气,再在这里停留他觉得浑身都很冷,那种被人漠视的感觉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寒意让他浑身血液接近凝固,今日是不能再逗留了。他交给林秋白一个储物袋,然后匆匆忙忙和执法弟子一同走了。  临别时留下一句:“秋白,来日方长。”  林秋白只当听了猪叫。  储物袋摸上去就沉甸甸的,等人走后林秋白打开一看,摸出一大堆上品灵石,还有五光十色精致漂亮的各种护身法器、符箓竟然还有琴谱秘籍。  鸿羽真人这次可真是大手笔,估计连家底都要掏空了。  林秋白莫名回想起前世,他有个学妹每次被男朋友欺负,第二天就会收到来自男朋友的口红或是包包愧赠。  心情就忽然有些微妙。  翞祗天性喜爱金色物品,却对沾了鸿羽真人气息的储物袋嫌弃得很,非常任性地一尾巴甩过去打掉在地,里面东西稀里哗啦铺呈满地。  蒋曦臣等人猫躲在后面本来肌肉酸疼,此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看到满地金光闪闪整个人都要馋哭了。  画面属实太有冲击力。  现在他们垂涎的时候,寒临霄信手一拂,广袖雪浪流云般淌开,灵台被平空卷起九尺高。  他毫无预兆的神来之笔,躲在灵台后的蒋曦臣等人大惊失色,登时胆子都要被吓破,两股战战抱头蹲在原地,哭着嚷着:“仙君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仙君我们是来给林秋白道歉的”“仙君我们再也不敢了。”  寒临霄:“滚。”  幸甚至哉!  蒋曦臣等人如蒙大赦,半刻钟也不敢耽误,立即抱着头连滚带爬的逃出去。  等人走之后大殿重新安静下来,林秋白仰头看着寒临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寒临霄今日神色较之前更为冷淡,然后他就听见那低沉冷靡的声音:“要去群音大会?”  林秋白点头。  他毫不意外寒临霄知道这件事,毕竟整座宝殿都覆盖着灵识,甚至千里之外都逃不过仙君的耳目。  闻言,寒临霄沉默片刻:“明日你便起程罢。”  林秋白有些不明白寒临霄的心思,却还是下意识点点头。  寒临霄交给他一颗琉璃珠,珠色琉璃剔透,中间流云变幻很是奇特,轻轻一碰还能听见古朴松啸声。  “此物能护你。”  林秋白刚伸手接过来,虚影凭空消失。  摩挲着古朴精致的琉璃珠,他心想不愧是上界仙君随手一枚珠子价值就比那袋东西贵重多了。  乐呵呵心道寒临霄真是个好师尊。  虚影化身散去后,静坐在静室里的寒临霄胸口一痛,嘴角淌出一丝鲜血,生机蓬勃的纯阳剑灵正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他也没想到纯阳剑灵对林秋白执念如此之深,知道林秋白还活着执念非但没有消褪反倒更加汹涌,连清心咒都快压抑不住。  见到两人拉拉扯扯,他方才险些将鸿羽一掌打死。  寒临霄阖起腥红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林秋白:我真把你们当好师尊,但你们却……  感谢在2021-08-01 00:13:14~2021-08-02 00:13:14期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349464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10瓶;因噎废食 6瓶;太宰治 3瓶;识七、莱莱、雪豹安永远滴神 1瓶;第40章   云床绵软舒适弹性好处, 林秋白睡到巳时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闭眼摸索着穿好衣服,遽然听见一声闷响, 原来是桌案上琉璃珠不慎滚落到地上。  弯腰捡起来之后,发现里面的流云阴沉下来一副即将大雨倾盆的模样, 林秋白擦了擦琉璃珠沾染的灰尘, 阴沉沉的流云转眼就又恢复成洁白如絮。  林秋白这下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扒着琉璃珠看了半天, 他也没有找出其中的玄机, 于是随手把琉璃珠揣在口袋里出去洗漱吃饭, 从始到终宝殿里安安静静, 寒临霄似乎仍然在闭关静休。  林秋白花了半柱香收拾东西, 然后去后殿水池接金尾鱼,根据以往经验就算他不带上, 翞祗也会通过山海鳐府追过来。  一人一鱼即将离开宝殿,林秋白还有些不舍,他摸摸手感柔和的云床, 在外面可没有这样奢侈享受。  下山的时候林秋白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寒临霄的虚影凌空而立, 目送他直到身影从视野消失不见。  林秋白离开青庭峰出道衍宗领地。  道衍宗十峰包括辖地占地极广,都是人杰地灵风水宝地,出了领地范围灵气就凋蔽稀薄许多。林秋白雇了一个仙力车夫,车夫是个筑基后期的御兽门修士, 容貌俊朗皮肤黝黑体格健壮,养了三头赤焰驹,借外出历练的时机赚些外快。  赤焰驹马嘶蹄鸣,四蹄如风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乡镇河道山川景色飞速后退,景物画面逐渐转成了一个万花筒。  御兽门修士拉着马缰掌控方向, 偶尔回头看一眼后面坐着的青年,他拉了这么久的车走南闯北也没有见过这样美貌稠艳的人,五官巧夺天工十分精致,皮肤宛如无暇白瓷,眼睛比琉璃还要晶莹剔透,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很无害。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这美貌青年出手阔绰,怀里还抱着玄金色的鱼也是罕见没听说过的品种。  御兽门藏书阁里有天下奇珍异兽,然而这样离开水还能呼吸,尾巴金灿如绸缎的鱼还是头一次见。  难道是鲛人?  可是据说鲛人都已经灭族了。  在御兽门弟子琢磨来琢磨去,琢磨不透的时候,赤焰驹引颈长长嘶鸣一声,逐渐停住奔跑的马蹄,周身灼烧的烈火也渐渐消退。  从道衍宗领地到白玉京人徒步行走大约要一个月,赤焰驹日夜不分跑了三天就抵达白玉京。  御兽门修士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客人,到了。”  林秋白从马车上走下来,递给他十块上品灵石。  御兽门修士原就收了五块中品灵石作为报酬,本就觉得给得多了,行价一般上三块中品灵石,他这辈子还没摸到过上品灵石的边角,顿时就想把钱还回去,林秋白拍拍他结实黝黑的手臂:“拿钱去买药罢。” 第41章 听见这样一句话,全身焦黑的俞二公子偏头吐出一口老血。  仆从们这才堪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登时惊慌失措,连忙手忙脚乱得把躺在地上的俞二公子抬起来,一阵兵荒马乱,奔走呼喊着:“找医修来,快找医修来!二公子遭雷劈啦!”  一通嚷嚷,慌得像丧家之犬。  面子里子都丢掉的俞二公子气得昏死过去。  趁着众人都在激动议论纷纷,林秋白从小路离开,突然之间感觉他的手指被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两下,他低下头,发现是金尾鱼正用脑袋点着他的指骨,似乎是在安慰他,还张嘴吐了个泡泡:我吐泡泡给你看呀。  林秋白指尖一弹,将袖口寒光弹回乾坤袖,把他金尾鱼抱在脸旁蹭了蹭,一点也看不出方才胆怯苍白的模样:“我没事。”  如果系统在这里恐怕就要忍不住吐槽,一个白切黑,一头神兽,竟然都以为对方弱小可怜又无助,这滤镜得有多厚啊。  蹭着蹭着他忽然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摸出来一看,是那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珠体里流云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想到之前的方法,他又把琉璃珠仔细擦拭一遍,里面电闪雷鸣的阴云果然逐渐平复下来,色泽阴翳的乌云又重新变成白絮。  白玉京天空上方密布的阴云也随之散去。  有意思。  林秋白若有所思。  绕过通直大道上还未散去的人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奢悦楼门口,林秋白暂时放下思索,走进去要了一间上房。  “我们客栈分为风花雪月四个大院,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四时之景,每个大院风景不同,”管事介绍说道:“请问客人偏好什么样的景色?”  面对这样罕见长相出色的客人,走廊上洒扫仆人都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还是领班过来把人都驱散。  林秋白:“请稍等一下,我和我的鱼商量一下。”  管事:“……您请。”  金尾鱼从怀里冒出头来东张西望,似乎也在犹豫不决,半柱香过后终于绸尾一甩指向刻有“夏”字的院落,见状管事不由面露惊奇,他们这样身份的奢侈客栈平日里接待过形形色色的豪门修士,带灵宠坐骑的不占少数,但都是威风凛凛的幽火冰狼,或是气势凶狠的金毛狂狮,从来没听说过养鱼的,而且鱼还能离水,也能听得懂人话。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人/鱼都有。  管事仍面带微笑:“那我带您去看看。”  管事在前面领路,两人走到夏院里最大的套间:“介于客人是带灵宠的,而且还是鱼宠,我们为您推荐带的温汤厢房。”  推开门后里面果然超出人想象的宽敞,霞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后院,柏翠屏风隔开内外间形成层次感,鲛纱帐从玉榻垂髫而下,光从偌大窗棂洒满厢室,角落里瑞兽香炉袅袅生烟,后面还有一口独门独户的温泉蒸腾着热气。  见林秋白点头表示满意,管事掏出怀里记帐本:“咱们这里需要入户登记,以便下一次给您提供更好的服务,请问您这次要住多久,还有请问怎么称呼您……”  林秋白:“叨扰两个月,姓林。”  姓林。  在奢悦楼住两个月的价钱几乎抵得上小家族一年开销,负担得起这笔钱的人并不多,总归数来数去就是那几个排名靠前的大家族。  林这个姓氏在脑子里打了一个转,管事想了想也没能找出记忆里比较出名的家族有姓林的,但他很快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又问道:“最后请问您的职业是……”  “您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  林秋白瞥了一眼怀里仰头看他的金尾鱼:“水产养殖。”  管事:“……”  我信你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白液液~~  感谢在2021-08-02 00:13:14~2021-08-03 00:13:14期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维空间 5瓶;十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2章   进屋后林秋白先去配套的小厨房逛了一圈, 前些日子有素衣人在吃喝安排得太妥贴,他的厨艺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现在闲暇时又可以重操旧业。  鉴于金尾鱼对后院温泉有浓厚的兴趣,林秋白就把他安置在那里。  小厨房里专门泡茶的融泥小筑, 林秋白把茶宠擦拭干净泡了壶新茶,壶水刚沸腾门就被敲响, 门外站着褐衣仆从:“客人, 大厨研究了美食新品, 免费试吃。”  林秋白接过来道了声谢。  等褐衣仆人关上门, 林秋白低头打量托盘上的所谓美食新品, 是两盏冰碗里面盛着刨冰沙和果浆, 果浆淋在冰沙上看上去很有食欲, 红白映衬赏心悦目。  托盘是竹制品,可以浮于水上。  林秋白将托盘放在温泉里, 金尾鱼原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颗石子正拿头顶着玩,现在似乎对飘浮的物体很感兴趣,抛弃了石头改围着托盘转悠。  林秋白喂了他一口冰沙, 就去内室脱衣服。  他也想泡一泡温泉。  金尾鱼刚细嚼慢咽把冰沙吞下去,没等来继续投喂, 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内室一道雪白皎洁的背影背对着他。  室内人正在低头卸衣带,上身绯衣半褪到腰际,背肌白皙如脂没有一丝瑕疵, 从纤细颈部到弧线凸起都恰到好处的蝴蝶骨线条流畅诱人,白发如瀑,两条凹陷的曲线没入瘦腰下,称得他宛如登天之人。  在易容时翞祗就透过表象发现林秋白的美,现在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那层绯衣半遮半掩, 躯体若隐若现,更是让人想要去揭开那层妨碍的红衣。  翞祗忽然感觉到一股不知所措的热意。  就像周围水温度升高蓦然沸腾起来,烧得他四肢百骸从头到尾都热得慌。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一件薄衣从天而降罩在他头上,视野遭受遮挡眼前陷入一片漆黑,某处的躁动忽然就平复下来。  林秋白脱到一半,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才想起来金尾鱼也算是半个人,这才手臂一扬盖住他的身体,等到入水后才掀开金尾鱼头上的衣服。  温泉白雾弥漫,林秋白靠在池壁坐下来。  金尾鱼视线重新恢复光明,分辨了一下方向,就摆动大尾巴朝林秋白这里游过来,玄金尾巴似绸缎般在水面铺呈开来。  林秋白胳膊垫在侧颊,枕着手臂沿昏昏欲睡。  三天三夜赶路,他累得没了力气,入水后温水包裹着四肢,暖和的水汽蒸腾着侵入鼻端很催发睡意,所以他刚靠到池边,眼皮就睁不开了。  漂浮在水面上的托盘早已经无人问津。  金尾鱼放轻摆尾悄悄游过来,仰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  他白瓷般的皮肤晕了一层薄红,发丝沾在嘟红的腮边,瞧上去比往常更加软糯幼小,就像长不开的少年,很容易激发人的爱怜和保护欲。似乎感觉到水纹波动,他微睁开眼看了看,翞祗不知道怎么的就心底一慌,不知所措地一鱼头猛得扎进水底。  林秋白又睡着了。  翞祗沉在水底吐泡泡。  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被水里的双腿吸引住,林秋白坐在池边,腰间围了一块絮般洁白软巾,下方是两条瓷白笔直的长腿,双足小巧玲珑,从足弓到小腿曲线流畅,无一处不精致。  由于看得入神,翞祗的侧鳍不经意扫过那片雪白的皮肤。  细腻丝滑的触感从鳍端传入脑海,那种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热意再次涌上心扉,陌生得让翞祗不知所措。  直到察觉到青年睡熟了,他才愈发小心翼翼地从水底浮上来。  林秋白的束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发丝飘散在水面上,温泉热意蒸腾的水雾湿润了睫毛,似乎呼吸不畅还得张着熏红的嘴唇,呼吸节奏平稳舒缓。  转眼天色渐暗,日薄西山。  奢悦楼里四院之景是幻法构造出来的虚拟景色,但时间与外界同步,外界夕阳西下院落里也是一副落霞熔金的暮色景象。林秋白身心俱疲享受着的温泉的包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过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温泉里不同拉开一屏微光光幕,光幕消散后,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中踏出来。  玄金外衫披在肩头,发丝垂到足踝的翞祗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常用到的人形,俯身把人从温泉里抱出来,迈着并不熟练的脚步往内室走。  即使丧失了记忆,传承记忆里的法决他还是信手拈来。  翞祗用法决为他烘干了头发,将林秋白放在床上,他作为这一切小心翼翼没有把人惊醒,躺着的青年比平常更多分稠艳,雪白的肩头从被窝里探出来,他的角度还能够看到凹陷的锁骨,翞祗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就像重锤在胸腔里敲打。  是中毒了?  还是病了?  身为一条有传承记忆的鱼,翞祗清楚知道他们这一族生而不凡,不仅寿命天地同寿,百毒不侵,更不可能像凡人一样生病发热。  所以,他这是怎么了呢?  浑身燥热心跳加速,翞祗四下张望本想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却注意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铜匣。  他指尖一动,铜匣就自动凌动飞到他的掌心。  这铜匣体积不大,分量却不清,表层镂空雕刻着精致的浮雕,似乎是一男一女肢体交缠合抱在一起。  翞祗好奇地打开铜匣,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狐狸套装。  说是衣装,却没有最主要的衣服,只有狐狸耳朵、狐狸爪套和狐狸尾巴,还有一串火红色的小铃铛。  把所有物品拿出来之后,下面还垫着一张使用说明,手工绘制的狐狸卡片上写着一行清隽工整的字:  本套狐狸套装共包含狐耳、狐尾、狐爪还有红串铃铛共计四件,采用火狐皮毛人为手工制作,亲肤不扎手,给使用者和被使用者带来绝妙的体验,使用过的人都说好,保证你的仙侣从此爱上你,堪称居家旅行调节气氛必备之选。  本套仅是体验装,解锁更多惊喜物品欢迎光临戏秘阁。  地址:白玉京翡翠大道75号。  翞祗看得一头雾水,虽然有传承记忆认得字,但这些字连在一起他就不明所已,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翻来覆去翻开这两片布料,想不明白这样的衣服怎样往身上套。  如果他对修真仙略有了解,就会知道奢悦楼是钱家产业。广杨周家曾是修真界首富,在追求修道大道上堪称风格奇葩独树一帜,周家是从凡界升上来的,在凡界就是皇商,到了修真界就把商铺开得遍地都是,旁人追求长生大道修炼飞升,周家偏就只闷头做生意。  如今传到周氏第五代,财富积累已非常可观,这一代继承人却偏爱游山玩水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奢悦楼起初也是他为了睁眼就见到不同的风景所以才建造出来,除了游手好闲游山玩水,他还四处留情乐衷于房中术,专卖情趣用品的戏秘阁就是他一手创办的产业。  正因他不务正业,周氏近些年在俞家崛起后愈发势微。  不过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奢悦楼套间里会摆放情趣用品。  周公子本就乐于醉花柳眠,以己度人,一切都是为了给入住者更好的体验,  翞祗拨弄着蓬松柔软狐狸尾巴,正研究得孜孜不倦,远在千里之外的寒临霄睁开眼,眸色暗沉神情极为压抑。  林秋白脱完衣服就随手扔到了茶几上,琉璃珠也被摆放在旁边。  琉璃珠上留有寒临霄一丝灵识,如果他愿意可以随时随地察看林秋白的现状,和纯阳剑灵斗争的这么多天,也忍了这么些日子,他终于连接上这缕灵识,却透过琉璃珠看到那条鱼变成人,把全身□□的青年抱到床上。  还打开装有情趣用品的铜匣,对那条狐狸尾巴爱不释手。  一时间,琉璃珠里可谓浓云滚滚,电闪雷鸣。  寒临霄闭眼按捺,却仍是按耐不住,指尖轻轻一抽,坐下万年玄冰清心莲花座碎开道豁口,那片冰瓣随风化成了粉齑。 第43章 *  聚宝会历史源远流长,是修真界次仅于奇珍会的第二大拍卖会,奇珍会是需要验资才能参加的拍卖会,受邀者无一不是名门后裔或是大宗子弟,每五年拍卖一次每次仅拍卖十件藏品,无一不是千载难逢价值连城。  与之相较,聚宝会受众更广,不拘门弟、出身和修为,凡有意向者皆可以与拍卖会,所以奇珍会质量高,而聚宝会流水略胜一筹。  由于奇珍会五年一逢,有等不及的人也会把宝贝放到聚宝会那里去卖。  这就是俗称捡漏。  参加聚宝会的人每年也在与日俱增,从现今聚宝楼几乎扩建了五倍就可见一斑。  聚宝楼从外面看形似酒楼,内部却别有洞天宽敞异常。  聚宝楼共分四层,顶层是用来专门储物,二层是提前预定位置才能踏足的隔间,免费赠送瓜子茶水,三层则是为名门世家弟子留下的包厢,譬如俞二公子就常年包下三层观赏位置最好的厢房,每年的费用都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至于没有提前预定的修士,只能在一层大厅活动。  幸而大厅扩建后极其宽敞,容纳上万人清清松松,主办方还雇佣了阵法修士设计折叠视觉阵法,即使站得很远也能将展示台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场地不同,但从观赏角度大堂和厢房几乎没有差别。  林秋白进去的算晚,开场白和开场舞都已经结束,妆扮精致的舞女正在弯腰谢幕步入正题。  大堂中央升起九尺方台,占地颇广,伴随着大噪鼓声还有呼喊声,主持人缓缓揭开第一件物品的遮布,正是印影石里曾出现过的鬼脸花。  鬼脸花是弥瘴涧特产,进入弥瘴涧的人都死了,所以鬼脸花众人也只是略有听闻,并不了解具体功效,但就奔着收藏价值,也是有不少不缺钱的名门修士乐意冲一冲。  鬼脸花价格轻轻松松破了三百上品灵石。  二楼一直叫价,直到叫到四百上品灵石就没人跟了,那人本以为能就此收入囊中,没想到三楼的俞二公子一口价五百上品灵石,那人顿时放弃。  若是慢慢十位数往上加也许他还会跟,但俞二公子直接上来加了一百,心理压力下他也就认输了。  主持人立即捧场:“恭喜三楼俞二公子获得难得一遇的鬼脸花!”  美貌侍女捧着玉盒退下去,宁朗目光一直好奇地追随着:“可惜没看清楚鬼脸长什么样?”  林秋白小声说:“不好看,很臭。”  宁朗没见过鬼脸花,有些出神,周围和他表情一致的还有很多人,宁朗无意间瞟到金尾鱼,对方死鱼眼流露出不屑,似乎是在嘲笑他们没见识。  “想看我可以送你一篮子。”林秋白说。  宁朗:“……”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一篮子?  林秋白:“要吗?”  宁朗摇摇头:“我相信林仙友,既然是花苞很臭那还是算了吧。”  两人声音再小周围修士听力都不弱,身材袅娜面容娇俏的女修,表情似笑非笑往他们睨了一眼,戳了戳同伴:“听见刚才他们说什么吗?”  同伴:“听见了。亏我刚才还认为他好看呢,没想到是个吹牛皮不打草稿的,还一篮子鬼脸花,亏他能说得出口,如果他有这么多钱还会和我们一起在这边挤站票?”  娇俏女修:“可惜了,空有脸蛋没有钱。”  同伴打趣:“我知道你只对俞二公子感兴趣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然后一起低笑起来。周围人也见怪不怪,毕竟俞二公子上等人理论有不少价值观正常或愤世嫉俗的人大力抨击他,认为他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什么都不是,但也有不少人为他一掷千金的豪奢举动神魂颠倒。  “听说这次拍卖品有赤翼狂狮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灵宠,也不知道俞二公子会不会动心呢。”  赤翼狂狮和九幽冰狼都是修真界灵宠第一梯队,对于专攻灵宠方向的御兽门来说有着难以抵挡的诱惑,宁朗也不由心生向往,但他很清楚凭他自身的能力一辈子也赚不到两千上品灵石,这次碰上能过过眼瘾也就算满足了。  他的表情耿直基本想法都写在脸上,林秋白说:“储物袋给我。”  宁朗没多问什么,非常信任的把储物袋递给他。  林秋白捏着那只储物袋,侧过脸笑着道:“等我把它拍下来送给你。”  宁朗一愣,然后就又放松得笑了。  他显然是当林秋白是在同他开玩笑,毕竟两千上品灵石就是普通人攒上一辈子也赚不到,但他也不可避免的感觉到暖心,笑容满面的拒绝道:“不用了,我有三头火驹就绰绰有余心满意足了,花这样的钱太不值当了。”  林秋白:“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宁朗并未对林秋白的随口一句话认真,边上从头到尾旁听的女修面面相觑表情却很无语,娇俏女修瞟了一眼乐呵呵的宁朗,掩唇轻笑:“真是忍不住嘲笑他的愚蠢,动动嘴皮子随口一句承诺谁不会说,骗人还真是不要成本的。”  同伴嘲讽:“空口白话的哄人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周围其他人耳聪目明自然也听见了,但也都没当一回事。  但凡谁有钱不坐在二三楼,反而和他们一起站大厅?  时间不断推移,转眼过去二十几个拍卖品。  全都是昂贵少见的天地材宝,还有法宝、法器以及秘籍丹药。譬如说逍遥子炼制的回魂丹,在最关键的时候能吊着一口气,主人已故留下的灵器琵琶,已经生出器灵很适合音修,玄甲兽炼化的丹骨,是上好的炼防装的材料,还有千年灵芝,是炼制各种药丹的万金油。诸如此类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台下欢呼雀跃声就没停过,尤其是在比拼竞价的时候气氛更加热烈。  很快就来万众期待的赤翼狂狮蛋的拍卖环节。  首先现场灯光逐渐暗淡,展示台四周渐升起五根色泽朴实暗淡的石柱,乍看上去就像普通的大理石质地。  直到伴随着钟鼓齐鸣狂狮蛋被呈上台,石柱渐渐散发出微末的微光,其中似乎交织着无数繁复阵法,原本沉闷朴素的颜色开始变得通透明亮,似乎流动着如丝如絮的流光。  最终投射汇聚在台上赤翼狂狮蛋上。  将蛋壳照得薄如蝉翼,从观众角度可以清晰看到生命跃动,里面蜷缩着的狂狮幼崽,正团着拳头闭眼沉睡,胸脯在呼吸间一起一伏很有节奏,  台下乱哄哄的,提前购买印影石的人早有预料,大部分没有购买的人则出乎意料一片喧然。  主持人:“底价八百上品灵石,一百起加,现在开始。”  “九百!”  “一千!”  不出所料二三楼的客人们纷纷下场竞拍,大堂气氛热烈也跟着起哄,价格在短短半柱香时间就轻轻松松抬到了一千五百上品灵石,整整比底价翻了一倍。  等到一千五百上品灵石的价格就没有人再跟了,二楼客人自以为能就此拿下,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喜色,三楼传出熟悉的傲慢嗓音:“两千。”  一次性加了五百。  二楼客人面容一僵,忍耐地说道:“俞二公子已经拥有九幽冰狼,不知道拍下狂狮又做什么?”  俞二公子嗤笑反问:“我做什么,还要与你报备?”  被毫不留情地噎了一嘴,二楼客人受到羞辱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但他得罪不起俞家只得忍气吞声强制按捺住怒气,不尴不尬的说了一句俞二公子说笑了,于是坐回原处不再说话。  这时有一个见多识广观察入微的修士,在仔细察看蛋体后,沉吟说道:“这头赤翼狂狮似乎是变种,你们认真看它垂落下来的后足翅尖,尖毛是否略微泛朱色?”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众人听见,大家凝神去看,然后发现果真如此。  变种意味着更加罕见。  甚至比九幽冰狼的价值还要高。  但两千上品灵石已经不是众人能负担得起的,所以就算如此也没有人跟价,主持人也早有预料,唇角带笑:“既然这样让我们恭喜……”  话音未落,大厅里传出一道软糯悦耳的声音:“三千。”  竟然一次性加了一千!  大厅大多都是看客,之前竞价都在二三楼间进行,他们这些白嫖站票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大佬怎能不引人注目,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在左右寻找出价的人,结果循声望过去竟然是位容貌惊艳的青年。  沸沸扬扬的现场有一瞬间寂静。  之前嘀嘀咕咕贬低嘲讽的女修极为震惊不敢置信,她们质疑林秋白是不是故意逞口舌之快骗人。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认出林秋白,林秋白这个名字多红啊,堪称家喻户晓人尽皆知,他那些事迹丰富了茶楼酒楼文化,还带动了青年修士衣着装扮流行。  现在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宁朗也怔住了,他只知道青年姓林,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风靡全修真界的林秋白,但回过神来之后,他立即阻止道:“太贵了,我们不要花这个冤枉钱。”  俞二公子当然认出他的声音,脸色顿时也变了新仇旧恨叠一起,咬牙切齿道:“四千!”  林秋白:“五千。”  “六千!”  “七千。”  两人竞价几乎没有停顿,价格一直一千一千往上加,现场氛围登时沸腾起来热火朝天,宁朗黝黑皮肤上出了一层热汗,这样的天价他这辈子也触摸不到,就像在听天书一样,整个人表情都麻木起来。  价格很快来到一万五。  俞二公子还想继续竞价,他身边的亲信却俯身,凑近了他耳边:“公子咱们能动的上品灵石只有两万,如果全用来拍灵宠,那么炙阳草……”  炙阳草!  俞二公子这才从愤恨中清醒过来,他心里当然气急败坏不甘愿当众被压一筹,要知道众口铄金,不知道后面流言会传成什么样。但提到炙阳草他就清醒了,唯独这个是他势在必得的。  等了一会儿,三楼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俞二公子竟然认怂了!  在场一片哗然。  主持人恍恍惚惚:“让我们恭喜林仙友获得赤翼狂狮蛋……”台下突然响起一片雷霆掌声,二楼也有酣畅淋漓的鼓掌声。  仆从将台上的灵蛋捧下来,交付完一万五千上品灵石后,林秋白把灵蛋放到储物袋中还给宁朗,唇角带笑:“感谢你帮忙抓住小偷,那枚琉璃珠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非常重要。”  竟然真的拍下来了!  而且还打破了聚宝阁历史上的最高交易额!  林秋白竟然这样有钱的么!?  娇俏女修和喜欢讥讽的同伴登时傻眼了,看见那枚价值一万五千上品灵石的变异灵蛋被放进那只破破烂烂的储物袋,她们恨不得要把廉价的储物袋瞪出一个洞来。  对了,她们刚刚是不是还嘲讽过林秋白穷,装模作样只会耍嘴皮子?她们现在真是恨透了自己这只会吐槽的嘴。  如果她们能够慧眼识珠,现在被一掷千金的对象是不是就是她们了!?  “谢、谢谢……”宁朗一个黝黑壮硕的大汉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喉咙像被哽咽住连话都说不出来,连看到翞祗拿死鱼眼瞪着他,他都浑不在意了。  林秋白脸上扬起柔软单纯的笑。  周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里,他们想起之前林秋白追鸿羽真人也是掏心掏肺予取予求,现在却不约而同兴起嫉妒之心,他们也想被大佬这样追求,还有林秋白果然是个傻白甜,为了感激别人随便一出手就是上万上品灵石,如果被他追求那岂不是爽歪歪?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傻白甜,不仅心思阴暗且报复心极重,他就是匿名出售赤翼狂狮蛋的卖家。一能当众打脸俞二公子,二能卖个人情换来御兽门弟子的感激,三来最后拍卖的钱九成又会回到他的口袋。  这样的买卖稳赚不赔。  交易结束后,仆从并未离开:“林仙友,您在聚宝楼一次性消费满一万上品灵石,并且打破了最新的交易额,我们可以赠送您三楼一间包厢,拥有永久使用权。”  周围其他人目光火热如芒在背,迫不及待来套近乎的人络绎不绝,林秋白从善如流:“麻烦你带我们上去吧。” 第45章 俞九的名声比俞二公子还要臭名远扬。  见俞九离开,俞二公子安下心来,浮想联翩冷笑心道林秋白我让你胆大包天胆敢与我作对,我定要你悔不当初。  捧着金尾鱼来来回回折腾半天,林秋白也没找出桃子消化的奥秘,正巧仆从捧着拍卖品上楼来了,大堂买主可以即时交付,二三楼的买主则是在拍卖会结束后统一结付。  赭衣仆从捧着箱盒,小心询问:“请问是林仙友吗?”  林秋白说:“我是。”他主动把上品灵石用储物袋装好递过去。  清点数目后,赭衣仆人笑容可掬:“炙阳草您收好。”  箱盒刚落到手掌里,一缕灰丝“嗖”得缠住箱盒卷向远处,林秋白抬头望去,门口朦朦胧胧一道灰影掠过。第46章   灰影动作毫无停顿, 将装有炙阳草的盒子收入袖中,冲出聚宝楼。  一系列变化行云流水,猝不及防。  赭衣仆从大惊失色, 竟然在交付货物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披漏, 他不仅要赔偿损失而且饭碗恐怕不保,想到一万六千上品灵石的成交价格,他摇摇欲坠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秋白的乾坤袖并不只是普通的储物袋, 里面容纳的东西是储物袋空间的百倍, 可以幻化做任意形态贴合在袖口并不引人注目, 大多数收藏的东西都是杂七杂八偏门左道, 奇珍异宝数量占比也非常庞大。  如果有人亲眼看见林秋白乾坤袖里的东西,恐怕连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只是很可惜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需要灵气催动的, 林秋白翻找出几张不需要灵气的符纸。  符纸团巴皱在一起,展开来依稀可以看见篆体“疾风符”三个字。  将疾风拍在腿上, 林秋白化作一道旋风追出去。  灰影遁地走的是正门, 在众人的呼喊惊叫声中林秋白撞开三楼窗户, 一通风卷残云, 循着灰影方向刮去。  聚宝楼前是白玉京的繁华地段,左边是酒楼右边是茶楼, 来来往往的修士络绎不绝, 灰影遁地宛如地鼠般东逃西蹿,惊起一路穿长裙的女修羞涩大叫。  曾经遁地术和御剑飞行一样颇受欢迎, 但自从前几年出了个专门用遁地术偷窥女修裙摆的散修后, 遁地术就被打上有色眼镜,修习遁地术的修士就骤然少了许多,都怕被当成如饥似渴的变态。  自遁地人远去后,一道旋风又紧跟刮过来。  风如野马狂奔, 如花似玉长裙迤逦的女修们又开始捂裙子。  街上引发了一阵始料未及的短暂骚乱。  穷追不舍追了一段路,林秋白稍微驾驭了旋风,他紧紧盯着前方遁地人思索,他这人修为至少元婴期,而且非常擅长隐匿踪迹,遁地之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应当是一名土灵根修真者。  出城之后,来到一处悄无人烟的僻静之所,灰影冒头从地底钻出。  灰衣青年正是常年跟随俞二公子的亲信——俞九。  他高不逾五尺,身量矮小容貌猥琐,在俊男美女如云的修真界这样一副獐头猴腮的脸更是称的奇丑无比,叫人见上一眼就不会忘记。  和喜欢指使下人作事的恶徒不同,俞九行事比魔族还猖狂可怕,他天生反骨不顾及因果,更喜欢手染鲜血亲手杀人折磨人的手段千奇百怪。  尤其是在俞家生活的下人们都知道俞九生平最喜欢折磨那些容貌昳丽的青年。  寻常人见到他那样一张丑恶憎厌的脸,肯定心惊肉跳不愿意靠近。  林秋白揭下疾风符,朝他慢慢走过去。  俞九精光鼠目的眼睛在青年脸、胸、腰打转,他这些年摧残折磨的美貌少年没有上十个也两个巴掌数不过来了,但这些人和眼前的青年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从见到林秋白第一眼他脑海里面就过了上百种欺辱方法。虽然林秋白来头不小,但他一向是及时行乐不问后事的。  何况据他了解现在林秋白就是一个怯懦胆小的废人。  如果林秋白既有靠山,自己本身灵根没有被毁,那么他行事还要掂量再三,现在可谓毫无顾忌,尤其是听见林秋白丝软的声线,他更加控制不住自己蓬勃的情绪。  “把炙阳草还回来吧。”  “林仙友真是天真,”俞九慢慢往后退,他们身处在一个狭窄的山谷里,两边的侧边形成一座狭窄的谷道,侧岭阴影映在他的脸上:“我可以把你引来这里,不只是要炙阳草连你也得留下来。”  光线突破阴影之后,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充满恶意,毫不掩饰嫉恨的笑容。  “看看你的身后吧。”  林秋白顿住脚步,他忽然感觉到后颈喷来一股炽热的腥风,就算是某种庞然大物从鼻腔里的喷出的急促的鼻息。他转过头,逆着光他看见一双猩红色的双眼,足有两人高的九幽冰狼龇牙咧嘴站在他的身后,口涎从利齿里淌下来,张大嘴巴能够轻而易举把一个人吞下去。  一声刺耳咆哮声震天动地,周围其他有灵识的精怪生灵慌忙四散而逃,九幽冰狼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似乎随时可能扑过去把他撕咬成碎片。  “平时公子总是忘记给它喂食,都是我给它喂,这一次已经隔了十多天它从来没有饿这么久过,你马上就要被他撕扯成一摊烂肉,长得好看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成为这头畜生的美餐?”  “你也放心,我一定会让它细嚼慢咽,从你那只白嫩的脚开始吃起。”  说着,俞九盯着林秋白的脸尖嘴猴腮似乎整个扭曲起来,看上去更加疯狂阴戾。  他个头小容貌丑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同样的衣服别的族内兄弟穿上去就是高大帅气他却猥琐矮小,所以他从小就仇恨憎恨嫉妒那些比他好看的人。  这样的心思日益剧烈,最终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对俞二公子是否能够拿到炙阳草回去救心上人根本不在意,毕竟他也只是想借此机会除掉林秋白。  想象眼前人会被撕扯的粉身碎骨,他嘴角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似乎已经在蠢蠢欲动,腥臭的口涎从狼口垂下来滴在林秋白额头上,俞九兴奋得盯着眼前一触即发的血腥,生怕错过一眨也不愿意眨。然而林秋白却抬起手,他的手骨肉均匀,柔软瓷白细腻光滑,指尖莹润在绯红衣衫映衬有股夺目的吸引力,比女人的手更加好看,然而这样一只手却主动朝体态狰狞的巨狼伸去。  九幽冰狼凝视着那只手,直到那只纤细的手掌落在他的额头上,原本龇牙咧嘴的它顿时安静下来,甚至情不自禁摇了摇蓬松的尾巴。  林秋白挠了挠它的下巴,九幽冰狼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呜咽一声,然后摇摆着它蓬松的大尾巴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出乎意料的温顺,像是讨人欢心的巨型犬憨态可掬撒了个娇。  林秋白撇了一眼俞九。  俞九震惊的下颔骨都要掉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众所周知灵兽天性孤傲不易驯服,九幽冰狼更是其中的翘楚生性残忍生人勿近,想与它打好关系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眼前发生的一幕才叫他不可置信——  在林秋白抚摸下,巨狼躺倒在地上翻了身肚皮朝上,任由林秋白揉弄它柔软的腹部丝毫没有防备,尾巴竟然很舒服的左摇右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得到冰狼的偶尔亲近,凭什么林秋白勾勾手指这畜生就翻过肚皮给他摸?  莫大震惊之下,他竟情不自禁把心中的问话脱口而出。  林秋白感受着掌心柔软的毛发,柔声安慰道:“也许因为你人丑吧?但这不是你的过错。”他似乎生来就讨灵兽们喜欢,弥瘴涧里的毛茸茸几乎被他撸了个遍。  俞九:“……”并没有被安慰到。  窝在林秋白怀里睡得正香的翞祗听见耳畔传来若有似无舒适的呜咽声,睁开死鱼眼,一眼就看到正享受抚摸的九幽冰狼,登时怒上心头,用力瞪着地上舒坦得摇尾巴的巨狼。  他就小憩了一下,怎么又招惹了一头蠢犬?  “你饿了吗?”林秋白抚摸并望着幽碧巨硕狼的眼,呢喃地说道:“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可口的食物呢……”说到食物两个字他眼尾余光定格在坐在地上的俞九身上。  巨狼也随之望向俞九,凝视着他的眼神逐渐趋于残忍。  俞九心头发凉,他也经常投喂但现在却在这样的残忍的凶光下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好孩子。”林秋白笑了笑,松开手掌。  俞九惊恐万分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笼罩下来一片黑影,他刚才还想象过林秋白被撕碎咬合的场景,虽然他自诩不畏惧因果,但真当死到临头的这一刻他还是涕泗横飞,屁滚尿流不断地后退,目眦欲裂地瞪眼嘶吼:“不,走,走开!!”  “林秋白,你快让他走开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撕碎声响彻云霄。  翞祗在关键时候用大尾巴挡住林秋白的眼睛,直到半柱香过后,惨绝人寰的叫声还在空谷回响,地面只剩下半块染血破破烂烂的碎布料。  意犹未尽的饱餐一顿之后,黏糊糊地巨狼蹭回林秋白的脚下。林秋白摸摸它的前额,却并未找到炙阳草,回想俞九之前在街道上故意引发骚乱的举动,思索猜测那时俞九或许就已经将炙阳草调包给仆从。  不过这本就在林秋白的意料之中。  他弯腰从碎布料里拾起一块玉牌,玉牌小巧玲珑上面有两行血线交织。灵宠契约完成后主人手背就会衍生出这样一个标志,但有些人不愿意把自己的血和灵宠融合在一起,于是就有了玉牌作为代替品,弊端就是玉牌一旦被拾走,对灵宠的感应也就断了。  林秋白端详过后,随手把玉牌烧了。  天地异火火光跳跃,一阵难闻腥臭的气味过后玉牌化作一地焦黑,林秋白搔了搔巨狼下颔:“想不想去弥瘴涧?你长的这样壮实应该能占据一块不错的地盘。”  巨狼摇摇尾巴。  将它放置在弥瘴涧里,见巨狼东张西望之后迈着活泼的步伐扑入草丛,林秋白收回感知慢慢走回白玉京。  出乎意料的是刚进城门,就碰上了由鸿羽真人带队的道衍宗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5 00:13:14~2021-08-06 00:13:14期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494199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7章   道衍宗弟子身着统一的窄袖宽袍, 行走轻衣缓带袍袖飘渺有如游行流水,样貌都是顶顶出色,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带队的鸿羽真人。  他宽肩窄腰, 一袭藏青竹印纹长袍, 容貌清隽俊美一如谪仙,腰间长箫翠碧剔透灵泽透亮,轻而易举攫取来往修士的瞩目。  群音大会是音修们崭露头角的饕餮盛宴, 各宗门派包括各路散修略通音技的都会一展身手, 鸿羽真人身为音修大能当仁不让成为道衍宗带队人, 不仅有青庭峰弟子, 还有其他峰弟子也在其中。  往年他都是提前一个月出发,这次出发时间足足提前半个月, 也是因为他发现林秋白也要参加群音大会,并且已经出发了。  在青庭峰上越呆越觉得不是滋味, 他干脆提早出发时间。  一路路宿风餐风尘仆仆赶到白玉京。  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路, 就听足了秋白的各种事迹。  白玉京鱼龙混杂, 巷陌听闻, 任何消息传播都非常快。短短时间,街头巷陌都已经传遍了。茶楼里修士们济济一堂, 座无虚席。留着白羊胡的老头正一拍棱头醒木, 朝廊下客人栩栩如生描绘聚宝会波澜壮阔的竞拍过程,还有林秋白两次让俞二公子吃憋颜面扫地的经过。  茶楼里人满为患, 声音之大整条街都能听得见。  “这林秋白果真为了那御兽门弟子一掷千金, 从俞二公子手中抢拍了狂狮蛋?”  “千真万确,”有人站出来实名力证:“我当时就站在边上,两只眼睛看得真真切切的!俞二公子后来把包厢里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不止如此呐,不出则以一出惊人, 林秋白还一举打破了聚宝楼历史最高出价。”  茶楼里人多嘴杂,白胡老头连拍数下棱头惊木:“老朽正要仔细说明这林秋白与那御兽门弟子间的关系。”  当时在聚宝楼外目睹扒手人赃并获的事情的人有上百名,所以后来这事儿也流传开来。为了感谢御兽门弟子挺身而出林秋白用一万六千灵石拍下狂狮蛋但用于赠送,见证的路人们感天动地,转头就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  众人唏嘘不已,有人情不自禁地感慨:“不知道当年鸿羽真人究竟是怎样抵挡住林秋白的追求的?”  “也许人家有高于物质的理想呢?” 第47章 果真是背靠师尊好乘凉!俞二公子三次拜入师门都被退回来,当然心中愤愤不平,怒气横生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在剧烈的响动声中,牙床上躺着青年眼皮无声颤了颤。  过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医修迈入门槛,医修手里拿着钵盂里面盛着捣成粉末的炙阳草,俞二公子想到郁楚辞寒疾有救方才逐渐平复心情。  医修为郁楚辞上药的时候,林秋白正捂着衣服蜷在墙角,听见身后传来的轮椅滑动声,他愈发往角落里缩了缩,小橘被赶了出去,此时内室只有他与云流玅两人。  伴随轮椅轴转,云流玅将手摊开:“秋秋,过来。”  林秋白犹豫:“你要脱我衣服。”  云流玅善目柔和,嗓音清润醉人:“不脱衣怎么植入灵胚?秋秋,医者无关性别。”  光从云流玅背后照进来,光如清晕月轮般夺目灼卓,逆着光白衣药祖似大慈大悲的神佛,尤其是他俯身伸手,更似佛祖折枝递来,无端让人心生憧憬和向往。  林秋白一时愣怔,就被重新抓回去。  衣服还是被一件件剥去,只保下一条纯棉底裤,林秋白察觉到云流玅似乎对他用了什么,让他肢体瘫软麻痹五感迟钝,甚至提不起多少反抗心思。云流玅看似清瘦,却用双手摆弄他然后将赤—裸的他放在床榻上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这让林秋白莫名想到之前某戏秘图,单手托举三阳聚顶……  不,他为什么想到这个。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云流玅将他脱干净衣服放在榻上,居高临下细细打量青年的身体,失去了阻碍的衣料,青年精致的容貌就顿时显山露水,臀线曲线跳脱,躺在玄黑床上发丝如瀑黑白分明,有种糜艳震撼,触目惊心的震慑感。  云流玅笑得很雅致:“徒儿果真是长大了,哪儿都无一处不精致。”  林秋白脑海一片混沌,抬眸看他。  云流玅指尖勾起他的发丝捋到耳后,嗓音柔和:“秋秋怕疼吗?植入灵胚需得开膛破肚,虽然事后为师会为你缝上去,可还是会流许多血这定然是会很疼的吧?记得你儿时磕磕碰碰就总爱撒娇,真是惹人怜爱得紧。”  林秋白逐渐双眼失焦,似乎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  云流玅在他耳畔轻诉过去两人相处的时光,林秋白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他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如燎原之火让他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热意,他分辨不出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只听见耳畔温润亲呢的声音说道:“秋秋,你属于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6 00:13:14~2021-08-07 00: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白白白白、暂不营业 20瓶;日暮远山处 8瓶;46900883 3瓶;风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8章   林秋白在床上躺了整整五日, 脑海里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偶尔半醒时分总感觉有双手温柔地圈住他的腰。  等到第六日,他逐渐有了意识, 闭着眼睛仔细感受, 察觉到周围没人才用意志力睁开眼皮,许久没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糊,但当他的视线落在腹部就登时清醒过来。  他的腹部有两道寸长刀口。  左侧一道色泽暗沉伤口已经有些旧了, 这是当年鸿羽真人将他的灵根取给郁楚辞留下的伤疴。那时没有云流玅手中效果这么好的麻药, 他眼睁睁看着刀划开薄薄的皮肉, 灵根被血淋淋一寸寸从紫府里挖出来, 直到完全脱离身体,麻药丧失功效剧痛猝不及防席卷而来, 像产妇血崩血淌了半个床垫,一夜白头, 之后半个月余痛如蚁蛰绵绵密密。  而那时正是他爬床的绯闻甚嚣尘上的时候。  转眼日子竟过了这么久。  从老旧记忆里抽回神, 林秋白用指尖轻轻摩挲右侧伤口,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云流玅在为他医伤, 还以为有人趁他睡觉把他腰子给割了呢。  这五日他虽然浑浑噩噩过得光阴如逝水,但却并非一无所知, 他能感觉到云流玅剖开他的腹部将灵胚放进去, 手法精妙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疼痛。  就是放到现代也是一位外科妙手神医。  到底麻药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林秋白撑起的身体再度软倒在榻上, 他闭眼感受了一下, 灵胚刚炼出来的时候,他在云流玅手上见过,那是他亲眼看见云流玅盘腿坐在丹火里捏出来的,不足巴掌大小, 乌漆嘛黑浑圆鼓鼓空空像饱满的豆胚。  此时它被放置在他的紫府里,非常具有存在感。  原本空空荡荡的紫府重新开始聚气,林秋白还没尝试运气,但四面八方的灵气已经迫不及待都往这里涌来。寻常人引气如体就要一到两年,但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两天他能自然筑基了。  真不愧是逆天而生的灵胚。  也不知道最后会成长成他原本的暗灵根,还是其他灵根。  正在他反复思索的时候,门外传来若有似无的响动声,林秋白忙躺下闭上眼,云流玅从外面进来转动轮椅停在他床上,见床榻上青年双眼紧阖呼吸绵长,俨然一幅平静安憩的睡容,看了一会儿,他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躺在床榻上,林秋白尽量放松自己的呼吸,然而毫无征兆得被褥被掀开,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摸上的腹部,伤口愈合本就有略微痒意,接下来指腹将沁凉液体慢慢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又加深了这股痒意。  林秋白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云流玅倾身望着他,指腹还沾着乳白膏体表情云淡风轻:“不装了?”  林秋白蜷起身体,下意识想去抠腹部伤口,却被无情阻止住。  床止青年歪倒着,精致瓷白脸蛋上潮红一片,沾上几缕发丝,眼睫湿濡唇口微微张阖,眼眸如同春水含波,云流玅冷静温和的视线一寸一寸在这俱身体上逡巡,半响他终于收回视线:“春林膏有助于伤口消肿愈口,痒意只是暂时……”  他蘸着膏药的指腹慢条斯理抚过伤口:“这样漂亮的身体,不应该留下瑕疵。”  伤口愈合带来铺天盖地的痒意,林秋白此时脑海里什么都不想,只想用手抓一抓,但云流玅仅用一只手就将他的两只手腕锁住扣在身后,他挣扎两下但也无济于事,反倒喘息声逐渐急促,云流玅凝视他湿热的唇,在张嘴呼吸时猩红舌尖探出洁白贝齿时,忽视低头将人吻住。  林秋白混沌的思绪如遭电光劈开一道裂口。  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云流玅会吻他,之前云流玅经常抱着他说话,但他以为那只是纯洁如雪的师徒情怀,毕竟几百年不见搂搂抱抱实属正常,但亲吻显然越过了这条线。  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他也朦朦记得自己应当和师尊们间感情极好,只是他权当是情比金坚的师徒情。  没想到百年过去,纯洁师徒情变了质。  林秋白缓慢眨了眨眼,他一转却猝不及防对上窗口乌黑溜圆的眼睛,许久不见的金翅鸟正探头探脑瞪着两粒乌亮的豆子眼好奇得往里张望,当被林秋白发现后浑身羽毛都惊得炸裂开来,如同喝醉酒一般从窗户口滚了下去,而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云流玅没有理会外界的杂音,抚摸着他的眼睛道:“秋秋,你只需要看着我。”  指腹又抚过伤处。  “只需要感受我。”他说。  好一句虎狼之词!  林秋白深吸一口气,睁着湿濡懵懂双眼,嗓音软糯得问:“师尊为什么要亲我?”想不到应对的方法,最简洁的方法就是装傻。  云流玅深深凝视着他,唇角依旧挂着悲天悯人的和善笑容:“这也是修炼,为师本是佛莲托生,一口精气可抵上秋秋一年修为,秋秋难道不想早日成就大道?”  林秋白:“……”  他装傻,云流玅就把接吻扭成修炼,解释还居然非常合理,显然是想长期可持续发展,还一口精气一年修年,不愧是你佛莲托生。  云流玅也并非信口开河。  方才吻了几口,那团渡来的精气顺着颈部滑入腹部,化在林秋白紫府处,然而非常如组织性的拉拢周围灵气,半柱香后,白光一闪竟然已经自然筑基。  林秋白之前筑基都没有这样顺利。  他低头去看自己紫府,也不知道方才的膏药是何等圣品,腹部两条疤竟然都已消却痕迹,恢复如初。云流玅替他掖上被角说“接下来这段日子徒儿不可乱走动,待到灵胚完全长成灵根才可下床玩耍。”  林秋白双手被缚,只能安然躺平。  他未曾想这一躺就是接近两个月,他手脚发软,筑基后倒没了吃喝拉撒,每日都有素衣人搜罗来市面上稀奇古怪的话本巧具,咸鱼瘫的日常也不算太过无聊。  而由于之前灵胚降世丹霞异象,奢悦楼外周围时时刻刻都有人蹲守,但云流玅目下无尘每回出行都有莲台御空,他们一连数月也没蹲到人,道衍宗众人也来过好几次,被阵法挡在门外,只有陆停汐被放进来几次。  但陆停汐每回停留的时间也不多,他在忙着四处搜罗珍贵药材,云流玅曾告诉他灵胚植入后需要调养,所以陆停汐要来炼丹方子四处网罗药材。  林秋白心想,云流玅肯定是故意支走陆停汐。  一晃过去近两个月,外面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群音大会脚步声逐渐靠近,四海八方的各路仙家修士们云聚白玉京。林秋白每日打坐冥想,闲暇时看看话本,偶尔在后院喂喂金尾鱼,这段时间金尾鱼也很安静,时常沉在水底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秋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鱼身上看出若有所思来的表情来的。  这日,他正在看自己的同人话本。现如今市面上九成流行话本都是有关他的,谁叫大家本以为是三人的三角恋爱关系,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脚踩三条船的师徒关系,现在又传出林秋白一掷千金打脸修真界前全民老公俞二公子。  绯闻竟然还是连续剧,这个瓜也太好磕了!  还有小道消息声称林秋白已经重塑灵根,闭关修炼。  任再往前推几个月,谁能想到众人瞧不起、同情、怜悯的人,他还能仰卧起坐呢?  短短一个月,各色话本各种版本市面上铺天盖地层出不穷,《师从三人背后不得不说的故事》《林氏套路——教您如何勾搭师尊》《林秋白传记》还算是正经书籍,余下还有诸多匿名出版的风流艳作譬如说《徒色可餐》《貌美徒儿夜诱三师尊》《师徒风月鉴》类似花里胡哨,入目就是晋江和谐十八禁的措辞词句,销量之广风靡大小城镇街头巷陌,养活无数匿名写手。  林秋白正在看得是比较正经的《师从三人背后不得不说的故事》,作者显然对他有所了解,不仅亲自去了三十三天了解情况,也对寒临霄之前错杀爱徒的事所知甚详,他把所有考据证据一一列举,最后得出结论,林秋白就是百年前两位老祖魄散魂飞的小徒弟。  竟然无意中猜中真相。  合上最后的书页,林秋白闭上眼睛打坐,摸约一柱香后云流玅进入厢房来到床边,这段时间云流玅也常常离开偶尔出现,林秋白习以为常,刚刚睁开眼就被云流玅俯身吻住,充沛的精气包裹着一粒丹药滑入喉咙,云流玅的手悬置在林秋白腹部,在他耳边说道:“秋秋,这样的日子你喜欢吗?”  林秋白想了想,点点头。  每日咸鱼瘫什么都不想的确很放松。  云流玅轻声问:“愿意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林秋白咬住下唇:“……师尊。”  外面正在夕阳西下,室内光线也转于昏暗,云流玅慢条斯理梳理着怀里青年的头发,将顺滑沁凉的发丝捋顺束起,凑在他的耳边看着怀里青年耳尖发红,他轻声说:“三十三天比这里好看数倍,那里的风景你永远不会看腻,为师带你回去好不好?”  林秋白咬紧唇瓣,没说话。  云流玅定定看着他,将两指压住他的嘴唇把唇瓣解救出来,忽地一笑:“秋秋怎的这样开不起玩笑?”  林秋白:“……”  他直觉刚才云流玅态度非常认真,幸好最后云流玅还是退了一步,没有态度强硬的逼迫他。  过了好一会儿,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由于之前受到了惊吓,他竟也没在意自己现在的姿势是被云流玅环在怀里,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导到他的后背上,摸约半盏茶功夫过去,林秋白忽然感觉腹部发烫,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肖片刻,那股灼热的感觉就流向四肢百骸。  他浑身登时瘫软下来,林秋白一惊,心想莫非云流玅又给他下药打算将他强行带走,但他禁不自禁喉咙里溢出一丝柔软的哼叫,浑身发热鬓角也被汗浸湿,很快就想不到那么多了。  灼烧感至少持续了十个时辰,林秋白腹部传来的燥热才逐渐消弭,经过两个月的丹药调理灵胚已经在他的紫府扎根,如今终于成长成为完整的灵根。  之前两个月,灵根还是灵胚,林秋白固然可以打坐修炼却没有办法真正调用灵气,就像有大批存款在银行里没办法取出来,但现在灵根完全发育,伴随着灼热感充沛的灵气逐步充盈着四肢百骸,和每一寸干涸枯竭许久的经脉大穴。  汗水蒸发过后,林秋白喘着气嘴唇嗫嚅:“好渴……”  云流玅将盛满灵泉的瓷杯递在他唇角,林秋白背靠着云流玅温热的胸膛像小猫舔水一样慢吞吞把水喝干净,云流玅用直接慢条斯理梳理他的鬓发缓缓说道:“秋秋,灵胚如今已经发育完全,你现在可以内视紫府观察自己是何种灵根,如果徒儿做不到为师当然也非常乐意代劳。”  在修真界有两个最寻常的方法能够探知灵根,一就是本人内视紫府,二就是用测灵石测试,但测灵石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极其稀有的变异灵根是没有办法检测出来的。  林秋白之前是暗灵根,紫府是暗沉黝黑的墨色,属于稀有的超灵根之一,和他的至阴之体相辅相成能够无时无刻自行修炼,他理所当然以为这次还是暗灵根,所以当他内视紫府时发现灵根呈现一种瑰丽璀璨的绯红色时,不由表情一怔。  ……绯红色?  灵根从底部到尖部通体呈现晶莹剔透的绯红,整个紫府也被照的光华璀璨,宛如绯云瑰丽的浩瀚云海。林秋白当是变异火灵根,但察觉灵根散发出来的气息又觉得不像,踟蹰片刻后,他问云流玅:“师尊,我究竟是什么样的灵根?”  药祖云流玅天生通镜之眼。 第49章 剑灵竟然趁虚而入,掌握了他的身体。  寒临霄及时抢回身体,指尖按上眉心道印,将纯阳剑灵重新镇压回去,透过寒临霄的眼睛,纯阳剑灵深深望向床上酣睡的青年,眼底满是炙热和疯狂——  就快了,他终于快要得到他了。  —  翌日,林秋白一觉睡醒,外面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他刚刚翻身坐起门就被打开,一列面无表情的素衣人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洗漱用品还有玲珑别致的吃食。  素衣人脸部宛如一个模子拓印下来,平日隐匿在暗处,只有在饭点或得到召唤时才会出现。林秋白最开始还把他们认作纸人,但试探之后发现他们拥有心跳,这才知道他们只是不爱说话。  洗漱用完早膳过后,就到了约定的辰时末刻。  门被准时敲响,外面站着修兆珹和一众道衍宗弟子。  修兆珹路上特意为他带了酒酿圆子,林秋白道谢后接过来,吃了一口发现味道竟然和韵城的差不多,修兆珹瞧了他两眼揭谜道:“这家店在白玉京开分店了,上回瞧你喜欢路过的时候就想着再买一点给你尝尝。”  林秋白点头肯定:“好吃,地道。”  闻言,修兆珹笑出一口大白牙。  旁边弟子说:“林师弟,你是不知道那家店每天人多得挤都挤不进,修师兄起得比鸡早就去排队。”  “说的那么详细做什么,”修兆珹一脚蹬过去,脸皮微微发烫,众弟子嘻嘻哈哈散开,欢快活泼的气氛吸引来许多路人目光。  白玉京正是熙熙攘攘,众修云集,路上来来往往进出店铺的都是衣着光鲜靓丽的男修女修,今次出来的道衍宗弟子们年岁都不大,迎面而来许多香衣玉钿,身材窈窕的女修,拈着谈笑间顾盼生辉,有名男弟子眼睛黏在桃红薄衫,瘦长脸桃叶眉的倩丽女修身上就挪不开了。  修兆珹板正着脸:“眼睛收一收,太招眼了。”  男弟子脸一红,摸了摸翘起头发:“师兄你误会了,那是我姐姐,她拜入问蝶宗后我们就再没见到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确也有其事。  往往家族里孩子们会拜入不同宗门,幼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拜入宗门后就渐渐断了来往,尤其是问蝶宗这样仅招收女弟子,又地处偏远平时不易出来与其他门派走动。  问蝶宗女弟子们袅袅远去,临街胭脂铺里又走出一众红衣女修。比起问蝶宗弟子们,这些人身姿绰约体态袅娜,香风阵阵,衣料颇为暴露大腿白皙得晃人眼珠,简直倩丽无双美不胜收,看得周围路人眼睛愣愣的,几乎要粘在上面。  道衍宗弟子们红着脸扭过头。  修兆珹脸拉下来,刷得挡住身后青年的目光,面对疑惑的视线解释道:“这些合欢宗弟子修习媚术,莫要盯着她们久看。”  林秋白乖巧颔头,舀了一口丸子,感慨说道:“群音大会果真众修云集。”  “谁说不是呢,”栖夜峰弟子恋恋不舍得收回视线,说:“谁都想获得白月仙琴的认可,这可是无比荣耀光彩的事情,就没有人不心动的,合欢宗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据说合欢宗也没有音修?”  “你莫不是糊涂了,就是参与不了群音大会,能一闻音修们娴熟精湛的演奏也能提升境界受益良多,傻子才会错过呢。”  ……  多宝阁要到正午午时才开阁,商议过后道衍宗弟子们决定到隔壁坐坐,正巧听说隔壁酒楼鸡汁卤肉饭堪称一绝,可以略作品尝打发时间。  和多宝阁毗邻的酒楼自然非常繁华,门楣高阔,布置装修处处整洁精致,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台上正在说段子,仍是有关林秋白的二三事。  现在白玉京每日都有新人来,每天坐的人都不同这些人当然不觉腻味,个个听得津津有味,兴起时还爆发出激烈议论,台上人就趁着机会抿两口茶润润嗓子。  大堂坐无虚席,众人只得开了个厢房,听着外面阵阵喝彩,林秋白拌了拌糖水丸子趴伏在桌上:“已经两个月了,这些人怎的还意犹未尽。”  “每日客人都不同,况且……”  见林秋白望过来,道衍宗弟子拉长声音说:“仅仅两天我就听了不下五的版本,每个酒楼茶馆的版本都不同,有说你是老祖们魂飞魄散的小弟子,有说你是故意勾搭老祖让鸿羽师伯吃醋,还有说你和郁楚辞关系匪浅。”  林秋白:“……”  好在吃过特色卤肉饭,就即将要到多宝阁开门时间。  正在他们下楼时,隔壁包厢里传出一阵呜咽低泣,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身形猥琐五官近乎皱在一起的男人拖搂着个青年走出来,边走手还边在青年腰肢衣摆下摸索,嘴里嘟囔着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  林秋白只觉青年眼熟,待对方一抬脸:“乐沐?”第50章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青年竟然是乐沐。  抬眼看到熟悉的人, 乐沐眼眶一热,哭哭啼啼泪水顿时涌了出来:“林仙友……”  正搂着他的男人身量不高,察觉到有人在往这看, 也跟着抬起头来, 认出是道衍宗弟子不由正了正脸色,五官舒展开来倒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当他的视线落在林秋白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垂涎之色, 修兆珹脚步移挪把人挡住, 摆出大弟子的姿态正色道:“晚辈见过俞宗主。”  道衍宗弟子们纷纷跟着见礼。  心中讷罕原来这个当众搂搂抱抱行为颇不讲究的人竟然就是俞家当家人。  修真界世家众多, 凡人界称呼世家的掌舵人为家主, 而修真界则统一称之为宗主,主要也是因为世家盘根错节, 譬如说俞家子孙众多枝繁叶茂人口堪比中型宗门。  这一任俞宗主俞志远就是俞二公子的亲爹,风流倜傥花名在外, 最喜好封闭记忆前去凡界历练, 对凡间女子处处留情私生子无数, 记忆解封后杀妻弑子证道, 修为一日千里,可谓是修真界远近闻名的老渣男。  没有想到现在他居然男女不忌。  俞志远笑容满面, 半分也瞧不出杀妻弑子证道的险歹毒辣, 寒暄道:“鸿羽可也来了?老朋友一别两宽许久没见了。”  修兆珹道:“师尊也来了,平时也经常惦念您。”  “甚好甚好, 有个机会一定要聚一聚。”说着, 就要把乐沐带走。  林秋白凑到修兆珹耳边低语两句,然后对俞志远说道:“俞宗主来到白玉京,俞二公子可知道吗?眼下群音大会在即,俞宗主的风流韵事传出去恐怕也不太好吧。”  其实俞志远携同俞家众人来到白玉京主要就是为了俞二公子。  俞二公子先是拍卖会被人强压一头下了脸, 后来灵宠、俞九相继失踪,俞家脸面简直被踩到了泥里,他来到白玉京目的就是问清楚经过,给儿子擦屁股撑撑腰。  但他刚到白玉京,消息灵通的乐仙宗就得到消息赶紧忙慌的过来攀关系,还把乐沐送来孝敬他,正巧他男女不忌当然却之不恭。  没想到被道衍宗弟子撞了个正着。  俞志远不在乎名声狼藉,但玩弄凡人女子和正统仙门弟子还是有差异的,宗门之间有些交易见不得光,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讲,乐沐又并非绝色之姿,俞志远当即松开手,掸掸衣襟颇有几分仙风古道的风采,只是脸带郁色:“我瞧乐小弟子有些眼缘这才留他说话,并非风流韵事。”  一句话把两人关系扯开。  说完,他快步离去。  乐沐被毫不犹豫地抛下,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当场就怔住了。  俞志远是俞家掌舵人身份尊贵,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分量最大的人,他之前不过是欲拒还迎,并非真正不愿意跟俞志远,没想到因为林秋白一句话就断了两人关系。  他一时没崩住表情。  道衍宗弟子眼尖:“这位仙友看上去挺依依不舍的。”  乐沐强笑:“不是这样的……”  “林仙友已经是第二回 救我了,所以我很感激他。”  事实上他心里一点也不感谢林秋白拯救他,反倒有些怨恨对方害他错失良机,但这样的心态他是万万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乐沐半阖着眼沁沁点点泪痕,被打湿的睫毛无力的低垂:“只是今天我若是这样回去,师父定然不会饶过我。”  修兆珹听到这样说,没法无动于衷,皱起眉头:“没想到乐宗主竟走到卖徒求荣的一步了……”  道衍宗弟子们:“师兄,现在该怎么办?”  修兆珹拧紧眉头苦思冥想,见状林秋白道:“不如乐沐今晚去我那里对付一晚?”  的确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乐沐很识相,表情诚惶诚恐:“可以吗?不会打扰到林仙友么?”  林秋白点头:“没关系。”  乐沐惊喜非常,感激涕零,张嘴就开始奉承:“林仙友救我第三次了,你真是善良心肠……”  同行的多了一个乐沐,加上耽搁半天去得晚了,多宝阁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没有下足的地方,他们只在一层略微逛了逛就各自回去。  林秋白带着乐沐回到奢悦阅,管事已经对访客层出不穷习以为常,淡定地掏出本簿:“访客请登记。”  登记过后,林秋白带着东张西望的乐沐走进厢房。  房间里宽敞豪奢,素衣人正在厨房准备晚膳,动作不拖泥带水安安静静,看得出来林秋白很会享受,而且这一天厢房就比他们乐仙宗弟子们住的地方合起来还要大,相比起来他之前住的地方简直是狗窝,乐沐心想外面的传言果真没错,林秋白的确很有钱。  吃过一顿豪华版晚膳后,林秋白到后院喂金尾鱼。  原本沉在水底吐泡泡的金尾鱼,见到熟悉的人影立即从水底浮上来,林秋白喂的是在外面买的葡萄,一大串紫葡萄果肉鲜嫩多汁饱满欲滴,洗干净之后更是让人食指大动,乐沐本身对葡萄没什么感觉,但他见林秋白喂鱼,鱼一口吞一个还不忘蹭蹭手指,他顿时有些心痒:“林仙友,我也能喂一喂吗?”  翞祗半点也不好奇留宿的乐沐,清澈透亮的眼底只装得下一个林秋白。  乐沐接过葡萄,尝试性递出手,原本一口一个吞得正欢的金尾鱼却看都不看他,扭过头凑在林秋白面前摆尾巴。  乐沐不肯轻易放弃,但他试了几次结果都是这样。  金尾鱼看不上他,他也渐渐失了兴致,和林秋白打了声招呼去隔壁偏厢洗澡。  喂完整串葡萄,林秋白也在温泉洗了个澡,然后回到房间在他更换亵衣的时候,背后门开了,他本以为是乐沐,却听见熟悉的轮轴声。  林秋白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感觉到眼前一花,一道密不透风的白绫蒙上了他的双眼,紧接着耳边传来低哑柔和的嗓音:“我是谁?”  “……”林秋白:“云师尊。”  一双手从身后环住林秋白的身体,由于惯性原因他控制不住往后一倒,不偏不倚跌坐在身后人的怀里,肩膀磕碰到对方的肩胛骨,林秋白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云流玅给他捏了捏肩膀嗓音温和:“还是那样的娇气。”  话音未落,他感觉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凭感觉有点像油纸包。  果不其然,云流玅拆开油纸包将里面的糕点喂到他嘴边。  糕点茶香四溢,林秋白忍不住咬了一口,竟然觉得这样的味道有些熟悉,云流玅用指尖抹去他嘴角碎屑:“这是你儿时最喜欢吃的茶油糕。”  林秋白心说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解决掉两块茶油糕,云流玅问:“和酒酿丸子比起如何?”  林秋白:“……”果然是在针对修兆珹吧。  少顷,他说:“各有千秋……不过茶油糕更乎心意。”  云流玅不再说话。  林秋白心中很好奇云流玅平时的去向,想知道有什么事情必须是他亲自去做的,毕竟云流玅看上去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抱在怀里,况且还有之前的吻。  似乎参透了他的想法,正在林秋白走神的时候,耳畔蓦然传来一阵轻笑,随即耳尖被人轻吻了一下,那温润低柔的声线钻入他的脑海:“秋秋,为师很喜欢你。”  说着,收紧双臂:“秋秋是怎样想的?”  林秋白想了想,言辞诚恳:“弟子只当您是师尊。”  这句话的确真情实意。 第51章 他恨不得自己才是云流玅祸害的那一个, 巴不得立即取而代之。  见云流玅不说话,乐沐揉了揉微红酸涩的眼眶,嗓音干涩道:“晚辈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耽误前辈时间了,今日的话都是晚辈肺腑之言,如果可以的话请前辈不要告诉秋白,我不希望他在分心顾及我的感受。”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这是一招以退为进,用意也是在博得云流玅的好感。  果不其然,刚刚挪动脚步他就听见后面传来温柔的嗓音:“等一下。”  和人打交道多了,乐沐自然有一套进退有度的方法,云药祖可是他从未想过能接触到的神仙人物,更别提攀扯上什么关系,但他亲眼见到他和林秋白有私情,就仿佛仙人沾了烟火气息落入凡尘,他从小心绪机敏,不是世家弟子没有良好的出身,也没有资质,从一无所有到成为乐沐宗弟子,全仰赖他善于抓住时机和机遇。  眼下摆在眼前的就是天大的机遇。  他故意装作和林秋白交情匪浅,句句都在劝导云流玅实则是在欲擒故纵引起对方注意,他深知一味地顺从不可能在第一眼就挑起别人的兴趣,之前对俞宗主也是一个套路。但即使云药祖不上当他也没什么损失,他早闻云药祖脾性温和善良悲天悯人,不可能单单因为这件事就要处置他,一会儿离开奢悦楼他就把林秋白肮脏的py关系散播出去。  进路和退路都想的清清楚楚,算盘打的贼精。  他想他只要做出离开的动作被喊停,那么就成功了一大半。  听到云流玅说等一下,乐沐内心狂喜,却故作倔强地站在原地,直到听见背后传来轮轴的声音,他才慢慢地转过身体。  云流玅声如清泉,醇雅而温和:“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乐沐不敢置信,压根没有想过自己轻而易举就达成目的,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狂喜激动的面部表情。  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生怕错过立即说:“我愿意。”  话音刚落,下一刻他脸上得偿所愿的兴奋就活生生扭转成了惊悚恐惧。  清瘦白衣的云药祖端坐在轮椅之上,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双手交握放置在腹部,心平气和地对面色惨白的素衣人说:“机关鸟还差一条舌头。”语气云淡风轻。  素衣人原本垂着头,此时有如提线木偶一般不约而动抬起头来,一张张惨白如漆的脸面无表情,乌黑不透光的眼珠齐刷刷平移望向刚才还在暗喜的乐沐。  短短片刻,乐沐就已经在脑海里畅想以后跟着云药祖扶摇直上的日子,如何打肿那些轻蔑看不起他的乐仙宗众人的脸,然后嘲笑林秋白引狼入室,紧接着他就亲眼看到这样一幕诡异的画面,云流玅声音依旧温柔和煦,但乐沐却从尾椎骨到后背寒毛耸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喜大悲之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被素衣人抓住了一条手臂,森冷冰凉的触感并不像活人的温暖,乐沐不寒而栗,只觉寒意从皮肤相触的地方一直冷到了心里,此时他终于想起了林秋白,惊恐万状的大声呼喊:“秋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嗬啊啊啊——”  后半段呼喊变成了惨痛尖叫,那样毛骨悚然的嚎叫简直不是正常能发出来的。  乐沐惊慌失措的大声呼叫反而方便素衣人动手,那条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的舌头在话说到一半时,被活生生齐根掐断。  剧痛瞬间袭卷了浑身神经末梢,乐沐疼得双眼飙泪惨叫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舌头掉落下来,鲜血四溅飞出,肝胆俱裂,整个人脸都完全扭曲了。  舌头被放置在冰盒里保鲜,云流玅离开时连眼神都没有瞥来一眼。  被素衣人随手抛弃在地上,失去舌头的乐沐在剧痛下宛如活鱼一般翻滚着身体。  他已经没有精神去懊悔后悔,痛苦的眼泪几乎流成河流,满腔满嘴全都是血淋淋的,其实用手拼命捂住也还是会往下漏,嘴里剧痛火辣的宛如针扎,无法纾解的剧痛让他情不自禁开始抓挠自己的喉咙,不一会儿就抓得鲜血淋漓,鲜血不止从他的断舌处喷的到处都是,也倒灌流进他的肺部。  肺部淤血堵积,让他不得不张开嘴巴,但接触到空气越发剧痛。  素衣人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  还没等血流干,乐沐是活生生被疼死的。  凡人可能在舌断时就会死亡,但身为皮糙肉厚的修士乐沐活生生疼足了三个时辰。  他的尸体变冷后被素衣人抬了出去,地面墙壁上的血全都被擦拭干净,就连挣扎过的痕迹都被巧妙地隐藏起来。  林秋白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乐沐不告而别,但很快把不重要的人抛之脑后。  奢悦楼隔壁是一座茶楼。  这是一座规格比较高的茶楼,私密保密度比较好。由于消费高昂,大堂里只坐着寥寥几人,别看着各个仙风道骨,实则由于修炼的日子太枯燥,每位修士都有善于发现八卦和探听小料的资质,此时围坐在一起八卦。  现在各个门派都齐聚白玉京,消息都十分灵通,除却林秋白的八卦,还有合欢宗的绯闻也备受瞩目。  有知情者表示合欢宗大弟子魅情仙子将冰清仙子的道侣勾到手中,冰清仙子一直是修真界备受关注的四美之一,消息捅破之后,冰清仙子却公开表示她心悦的是达摩寺住持,不巧这秃驴又是魅情仙子前道侣,据说两人至今还是藕断丝连。  好一个扑朔迷离的四角关系。  众人磕着瓜子,津津有味:“还是魅情仙子魅力大,连达摩寺住持也能勾搭上。”  “但常言道好男怕缠女,听说冰清仙子正在对住持死缠烂打,魅情仙子恐怕不能首尾兼顾。”  “嘘,”消息灵通摆手:“咱们还是聊聊忘情湖魔物的事情,合欢宗先别议论了,我刚才看到像是合欢宗邱长老上了二楼,咱们在这里说什么有心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早说。”吃瓜群众声音小了下去。  乐沐尸体抬出来的时候,被等在茶楼的有心人纳入眼中。  二楼临街窗口两人品茶执茶相对而坐,握纸扇的青年遥遥一指蒙白布担架:“我又赌赢了。林秋白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我清楚,他睚眦必报,先是郁楚辞再是俞二公子,这个乐沐也是不安生的主,下场你也看到了。你也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与他相对而坐的正是被誉为“玉剑公子”的百宗仙首段景生。  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执扇青年:“你把俞宗主的消息放给乐仙宗,又故意让他们碰到,就是为了弄这一出给我看?告诉我林秋白不会轻易放过我?”他对眼前熟知他跟林秋白之间过往恩怨的青年极为忌惮。  青年但笑不语。  段景生目光眺望着远处,习惯性在脑海里同前辈沟通:前辈,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本尊一向奉行先下手为强。  段景生犹豫不决。  青年漫不经心状似无意又说一句:“不过林秋白死了也是可惜,他可是难得一遇的至阴之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隔着一道凭风,那头传来瓷杯落地的碎裂之声。  段景生心不在焉并没有在意,青年摇着扇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各怀心思的等待中,名扬天下,万众瞩目的群音比会即将正式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9 00:13:14~2021-08-10 00: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倍伊 83瓶;叶家今颜 40瓶;(oo) 30瓶;凡夫俗子 20瓶;我直接热死 5瓶;林夕 4瓶;虫子、3742014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3章   白玉京琅琊阁, 群音比会。  据传闻群音比会源于最后一位飞升者——白月仙君。  四百年前,修真界在酆都魔君的支配下恐惧颤抖,是白月仙君飞升后用性命将酆都魔君封印, 而从此之后, 修真界迎来末法时代再无飞升者。  琅琊阁,据说曾是白月仙君得道的地方,有人在阁里找到了白月仙君遗落的灵琴。  后有称白月仙琴。  从此琅琊阁名扬天下。  每年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在最初名声不显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打白月仙琴的主意, 但白月仙琴有灵, 擅自接触者会被琴音震碎五脏六腑。  但向来不乏想要获得白月仙琴的认同, 并成为它的主人的修士。  于是随着各大世家商会宗门介入,逐渐演变为如今众修云集的群音盛会。  琅琊阁唯独在群音比会时才会开启。  位处白玉京东南角, 入门是开阔宽敞可以容纳上万人的道场,一幢九层琅琊阁矗立在道场中央, 阁楼顶层就是摆放着白日仙琴的地方, 无论站在道场哪个角落, 都能清清楚楚看见白纱后面飘扬的仙琴。  在琅琊阁开启前几天周围就围满了修士, 阁门甫一开启,就迫不及待争先恐后的往里挤, 就是为了在道场寻在一处落脚之处。  群音比会至少持续十日, 这十日道场永远都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琅琊阁前设有四方琴台, 给参与比试的音修。  群音大会是音修们的饕餮盛宴, 他们勤勉苦练,日夜修炼就是为了这么一日,即使不能获得白日仙琴的认同也能够崭露头角,参与者甚众, 不仅有成名已久的大能,也有风华初绽的后起之秀。  依据惯例,从第一日到第六日按约定俗成是散修、中小宗门的比试时间。台上是名年轻散修,一曲笛声引来百鸟环绕久久不散,这难得奇妙的景象让在场众人惊诧不已。这散修年纪虽轻却已将曲音、灵息、心境三者融合得淋漓尽致。  在场有人闭眼原地打坐,竟然体悟了人心一体的心境一举突破元婴。  金光刺眼,引来许多人羡慕的目光。  道衍宗占据道场东南角,是块视野绝好的地方,众弟子看见这一幕议论道:“曲中有物,这散修有点东西。”  林秋白啃着甜瓜,说:“好听。”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修兆珹点头道:“不错,看他呼吸绵长换气娴熟,此曲应该练习过不下百次,天赋不错又肯勤勉,来年少年英才肯定有他一席之地。”  玉泽溪皱眉冷哼:“涨他人之气,不过尔尔。”  说话之间,发现这这块璞玉,乐仙宗宗主已经主动走上去想要收他为亲传弟子,旁边还有其他音修宗门的长老,也同样是打着招揽的心思,最后散修没有选择乐仙宗,同一名长老离开。  见状,道衍宗弟子点评:“鱼跃龙门。”  这也是散修们对群音大会也趋之若鹜的原因,即使得不到白月仙琴的认同,能够一盏头角,或许会被世家或是宗门招揽为客卿,亦或是因为天赋好被收为弟子。  金尾鱼前段时间又褪了一次鳞,体形比原来又胖了一圈,林秋白抱得吃力所以就没有带他,他戳了戳修兆珹,好奇道:“怎么不见师尊?”  修兆珹指了个方向,琅琊阁第八层帷幕后几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师尊是特邀评委,瞧见那里没有?那里坐着的都是声名远播的音修大能。”  道衍宗弟子插嘴:“评委在第八层,第九层摆的就是白月仙琴,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怪异的琴。”  立即有人附和:“的确如此,你说到我心坎里了。”  “从未见过不用琴弦,颜色是黑白双色的琴。”  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林秋白专心磕核桃,由于烈日当空气温很高,头顶称其连绵的帐篷,众人都挤在阴凉地方,渐渐都发现林秋白身边最凉爽,不过他们想不到是至阴之体,也不妨碍他们不着痕迹得往林秋白边上挤。修兆珹被挤了好几下,忍无可忍摆出大师兄的口吻:“还有完没完了?你们是蛆吗?还能闻声起舞?”  道衍宗弟子干笑:“师兄,闻声起舞的是蛇。”  修兆珹拿眼一瞪,众弟子登时就老实了。  林秋白小声道:“闻声起舞的是鸡,闻笛起舞是蛇。”  修兆珹额角青筋直跳,一巴掌给他开了个核桃:“吃你的。”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第八日,终于轮到大宗门弟子上台比试,道场人几乎多了一倍,琅琊阁周围都是伞盖擎开的盘根老树,树下杜鹃花正值茂盛,一团团一簇簇,大片大片的红色海洋,日光映照下有如赤浪,微风一吹落英缤纷。  道场门口仙家坐骑云集,许多罕见稀有的坐骑都能在这里找到。  来来往往都是仙风道骨的修士。  很快到了玉泽溪上场的时候,他出身优渥又得鸿羽真人指点,在音修上造诣自然不凡,白袖青衫发带飘然,袖气质凌卓,往台上一站就看出和之前的人天差地别。 第53章 修兆珹感觉膝盖上传来沁凉细腻的触感,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林秋白趴在他腿上,枕着他的大腿扬起脸对他笑。  他忍不住朝那张脸伸出手。  还未等他触碰到,下一刻一道石破天惊的二胡声横插一脚,裂帛般在他耳边炸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0 00:13:14~2021-08-11 00: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41910、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凕心归墟 40瓶;(oo)、漫天星辰 20瓶;0101 10瓶;池晏、所念长明 3瓶;虫子、修仙不修仙、雪豹安永远滴神 2瓶;472664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4章   修兆珹感觉到林秋白趴在他腿上, 侧脸轻呢地蹭着他腿部的肌肉,带来&—zwnj;阵不可忽视的热意,他眼眸湿红双眸含水波光潋滟, 让他&—zwnj;时看迷了眼。  下意识就把手伸了过去。  就在触碰到林秋白脸颊的刹那, 遽然&—zwnj;道贯穿云霄高亢嘹亮的二胡声宛如惊雷&—zwnj;般在他耳边炸响,眼前的画面陡然如水镜面破裂开来。  膝盖上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取代而之的是坐在小板凳上拉二胡的林秋白。  &—zwnj;股寒意席上心头, 修兆珹猛然清醒过来, 意识到方才只是魔曲带来的蛊惑幻象。  紧接着, 玉泽溪也浑浑噩噩跟着清醒过来。  乍然响起的二胡, 同时也吸引来八层音修大能们的关注,他们的表情近乎是陡然&—zwnj;变, 情绪激动的大能拍桌而起:“这是何人?何人如此不分轻重!若是引得众人走火入魔可如何是好!”  有和他相同顾虑的绝不止他&—zwnj;人,但还没有给他们半年缓冲的时间, 方才的二胡声又卷土重来。  指尖琴音将上万人化为麻木傀儡, 阁楼上大能们束手无策, 给郁楚辞带来了强烈的征服感, 这是第&—zwnj;次逐渐忘却了脸上的疼痛,陶醉沉浸在酝酿的感情之中, 但梦醒的就是这样快。  他正恍惚看见自己得道飞升, 原先鄙夷嫌弃他的人纷纷露出敬仰和羡慕的目光,飘飘然之时, 就感觉被&—zwnj;只大手狠狠抓落下来。  始于&—zwnj;只二胡。  如果不曾真切听闻, 绝对想象不到有人能把二胡拉成立体声环绕效果,庄严肃穆的行军进行曲惊雷般炸响——  起来……  起来…  像&—zwnj;记闷锤把曾经在美梦里浑浑噩噩的众人砸了个七晕八素。  从憨甜的美梦里醒来,众人麻木浑噩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面面相觑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有人梦到自己进了青楼正打算快活&—zwnj;番,衣服裤子脱了大半,忽然美梦破碎,对上周围人递过来&—zwnj;言难尽的目光,登时清醒了,手忙脚乱的把衣服裤子的重新套回去。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众人后知后觉想起之前的幻梦,登时面露惊恐,骇然的望着台上的郁楚辞。  魔曲!  绝对是魔曲!  他们刚才差&—zwnj;点就沉浸在魔曲里!  郁楚辞此时内心比他们更加惊慌,他不明白为什么林秋白的二胡打乱了他的音律却不会引起周围人走火入魔,但他还想负隅顽抗,指尖的魔曲&—zwnj;直都没有停止弹奏。  组委办那些人原先七窍流血,此时骤然清醒过来连忙找手帕擦拭脸上狼藉,这些人眼高于顶极少像这样狼狈,有不少修士指指点点看他们笑话,但他们也全然顾不上,只难以置信地望着林秋白。  二胡竟有如此魔力!  &—zwnj;曲行军进行曲终了,林秋白手腕&—zwnj;翻,直将二胡拉出了残影,曲调欢快跳脱得想让人当即跳&—zwnj;段广场舞。  白月仙琴也主动配合来了&—zwnj;段二重奏。  这是&—zwnj;段结合当红网络热曲串烧,节奏感极强又附加带电音效,且极富穿透性,经常出现在广场舞外放里,众人眼前缓缓出现&—zwnj;排扎腰襟的大娘正伸脚踢腿,伴着小苹果和民族风欢快得扭着秧歌翻着花手。  音修弹奏的永远都是阳春白雪,杨柳依依,何曾有人听过电音串烧,登时全都张大嘴巴,懵然震惊在原地。  ——原来还有这样的曲子。  魔曲垂死挣扎,没&—zwnj;会儿就自动消音。  直到林秋白意犹未尽的停下来,众人仍然表情恍惚道场&—zwnj;片寂静。  鸦雀无声。  郁楚辞双手从琴面上颓然放下,他功败垂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嘴角溢出鲜血双眼怒红,如果不是浑身经脉剧痛他定然要将眼前人碎尸万段。  “林、秋、白!”  俞二公子心痛不已,本想上前扶住他,但他视力不佳只能看个大概,奋力&—zwnj;扑还扑了方向,登时被蜂拥上来的仆从们抱住手脚困在原地。  眼下任谁都能看出来郁楚辞犯了众怒,此时俞二公子若是上前肯定会被认为是沆瀣&—zwnj;气,得到俞宗主吩咐的仆从们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心魔三弄弹到&—zwnj;半被强行打断,郁楚辞承受了全部的反噬。  上&—zwnj;刻他还做着登仙万人敬仰的美梦,回到现实众周人憎恨鄙夷的目光让他几欲疯狂,每&—zwnj;条经脉每片皮肤都在剧烈疼痛,有如火烧火燎&—zwnj;般把他的理智烧了个精光,东皇钟仙气飘渺的八声钟响,更是宛如丧钟&—zwnj;般让他气血翻涌,再也承受不住走火入魔。  焦尾琴被他弃之&—zwnj;旁。  郁楚辞双颊涨红眼底通红爬满血丝,他头上发髻早就散乱开来,瞪着林秋白目眦尽裂,宛如困兽&—zwnj;般疯狂又不顾&—zwnj;切,堕魔后他的境界猛得拔高两层,让周围人心惊胆战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却。  堕魔炽热感和紫府里的阴寒相冲,这种疼痛简直让人经脉痉挛无法忍受,郁楚辞如今走火入魔思维混乱,忍不住直接动手把灵根挖了出来,这灵根从植入那天起带给他无限风光却还有背后无尽的痛苦,现在他做出了&—zwnj;直想做出的事,亲舍弃了&—zwnj;切包袱扭曲笑道:“还给你,林秋白,我还给你。”  活生生挖出来的灵根色泽暗淡鲜血淋漓。  在场众人读懂这句话的意思后,倒吸口凉气,场面鸦雀无声。  他们表情恍恍惚惚,简直震惊得怀疑自己的耳朵——  郁楚辞的灵根竟然是林秋白的!?  这怎么可能!?  最受打击的还是修兆珹等道衍宗弟子,遥想到当郁楚辞被鸿羽真人带回青庭峰,起初被检测出来的是天残五灵根,是最末等的资质,到后来忽然&—zwnj;夜之间郁楚辞就天赋异禀,修为&—zwnj;日千里,鸿羽真人给出的说法是最初的检测出了错误,当时没有人怀疑,时至今日才真相大白——  不知什么时候,鸿羽真人从阁楼出现在众人眼中,林秋白没有动,他却伸手接过那根血淋淋的灵根,这是他最悔不当初的决定,从知道林秋白才是陪伴他的人的时候起,他就时常回忆起当年他亲手取出灵根时的画面,鲜血淋漓的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不止&—zwnj;次质问自己怎么会狠心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是他&—zwnj;辈子也无法摆脱的心魔。  终于,当着众目睽睽他声音嘶哑得说道:“是我的错。”  众人表情都有些复杂。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zwnj;段往事。  爬床未邃被废灵根原来都是子虚乌有,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修兆珹更如晴天霹雳大受打击,他平素最敬重鸿羽真人,却从未想过师尊偏心到这样地步。  这段日子的痛苦堆积在心头,郁楚辞早已想发疯,将灵根挖出之后他摆脱寒疾,迫不及待想要冲将上来将林秋白撕碎,但他刚&—zwnj;动,鸿羽真人指尖飞出&—zwnj;道捆仙绳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郁楚辞拼命挣扎扭动,使劲挣脱束缚。  鸿羽真人:“你我二人都该去刑堂领罚。”  郁楚辞不甘地嘶吼。  其他大能们也纷纷从阁楼里走出,同鸿羽真人说话,修兆珹神色痛苦,懊悔不迭:“秋白,对不起。”  因为他偏听谣言&—zwnj;叶障目,在林秋白把灵根换给郁楚辞后,他还相信那些绯闻去找过麻烦,在修兆珹眼中和落井下石几乎没有分别。  林秋白不在意:“师兄帮我良多,之前的事我早已不放心上。”  说着,他脸上露出担忧表情:“郁师弟也是&—zwnj;时走了岔路,我去和他说说话。”  修兆珹摇头:“你总是这样心善。”  捆仙绳消耗了许多体力,郁楚辞疲惫下来,思维反而恢复了&—zwnj;丝清明,他也知道如今再被带回道衍宗肯定再无出逃机会,见林秋白主动走过来,想起对方软软糯糯的性子不由心生期望。  林秋白脸上写满忧心和关怀,双眼情绪极度冷漠平静,嘴巴无声开阖道:“还记得那株炙阳草么?”  “安心去吧。”他说。  郁楚辞浑身&—zwnj;僵。  骤然之间,&—zwnj;股熊熊烈火从他的丹田处爆发出来,火焰星火燎原之势从他的紫府直接烧到四肢百骸,转眼他就淹没在火海里成为&—zwnj;个彻彻底底的火人。  众人惊呼&—zwnj;声,其他人顺着目光看过去也惊呆了。  郁楚辞凄厉凄惨的尖叫,他陷在火海之中打滚,那股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把他的肺和胃直接烧穿,他甚至能够嗅到皮肤烧焦的刺鼻臭味,就连神魂也在火海里反复炙烤。  熊熊火光倒映在林秋白淡漠平静的眼底。  凄厉刺耳的嚎叫声近乎高亢变调,分辨不出是人发出的声音。  不过转瞬,火焰逐渐淡化下去,梱仙绳还在原地,郁楚辞则化为&—zwnj;地人形灰烬。  神魂俱灭,没有来生。  如此结局,众人亲眼目睹唏嘘不已。  鸿羽真人也被这&—zwnj;变故怔住。  而本想打探心魔三弄来历的人也萎了,顿时歇了心思。  恰在此时,忽然有人惊呼,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不由瞪直眼睛,白月仙琴竟然主动从琅琊阁九层阁楼上飞下来。第55章   白月仙琴在琅琊阁上百年, 从白日仙君飞升后就一直被留在阁里。  平日里安安静静宛如一滩死水,唯有在听到造诣绝佳的琴音时才会略有反应,如郁楚辞那般能引来合奏的已是难能可贵, 但现在它却主动从阁楼上飞下来。  前所未有。  难道……仙琴想要择主?  在场众人群情激动,登时将脚边一摊灰烬忘在脑后,全都兴奋不已屏息以待。  音修大能们都重整衣襟, 显然希望有个好印象。  这也是第一次他们全头全尾看清白月仙琴的全貌, 它并非如当下流行的五弦琴或七弦琴那般, 甚至没有正常琴弦,通体黑白双色, 乍一眼看上去有些样算盘。宛如一只纸鹤轻盈灵巧得从阁上飞下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 起先朝鸿羽真人飞去,鸿羽真人也略有些紧张,但见仙琴主动飞过来围绕他手中握着的灵根打转,然后又毫不留恋的舍弃他, 往林秋白方向飞去, 内心不知道为何忽然一突,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或许郁楚辞之前能引来仙琴合奏,并非是因为他造诣超凡而是因为灵根。  而这截灵根是属于林秋白的。 第55章 即使他是个不通人事的草包,也该知道六角犀是蛮荒凶兽,这白玉京附近山林里连头山鹿都少得很。  林秋白简直就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摆明了是在忽悠他的谢礼。  段景生脾性吝啬半厘钱都要斤斤计较,何况是要他大出血,方才说必有重谢只不过是他的客套话,谁想林秋白竟然蛇随棒打,正当他僵着脸连打算拒绝的时候,却听耳边前辈不耐道:“给他,把鸟换回来。”  段景生还想再挣扎一下,却听前辈道:“那鸟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通体灵气比我曾经还要充沛,应当是大补之物。”  段景生再不敢违背,心头滴血僵笑着递过去一只储物袋:“区区薄礼,聊表谢意。”  林秋白怯生生拿眼瞅他一眼,然后当他面打开那只储物袋,似乎担心里面的东西不合乎心意或是被随便打发了。  段景生:“……”  储物袋里装满灵植草药符箓法器,虽然没有太过珍惜罕见的东西但总归堆得满满的,是中小宗门弟子一辈子也攒不了的家当。  他心满意足:“不愧是段仙首。”  段景生心头顿时如豁开了一道大口。  金翅鸟眼睁睁瞅着方才还抱着蹭脸他的青年,眼也不眨,毫不犹豫地将他抛给段景生,然后捧着储物袋转头就走。  直到那道背影离去,段景生才听见前辈轻嘲一声讥讽道:“果然是见识短浅,即使背靠老祖也不过是个眼界浅薄的废物。”  段景生立即恭维:“他岂能与前辈相提并论。”  说着,他就打算献上换来的金翅鸟,却愕然发现掌心一空,低头一看金翅鸟居然眼睁睁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厢,林秋白走回半开山壁前,周围修士聚拢得更多了人山人海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被众人期待得围在中央的就是几位宗门长老和大能。  稍等片刻,道衍宗弟子们陆陆续续从人堆里挤出来,林秋白挥了挥手,他们就循着方向走过来,修兆珹道:“我们打算回宗门。”  林秋白问:“不进秘境了么?”  “不进了。”修兆珹摇头:“师尊……决定放弃这次机会。”  林秋白有所预料。  虽然大多修士不管不顾挤破头都想往里进,但秘境能够容纳的人数有限,往往需要精挑细选,在群音大会闹出事故的郁楚辞出身道衍宗,所以于情于理鸿羽真人都不打算抢占这次名额,甚至连他本人也不打算进入,而是回道衍宗陈述过去他干的那些昏头事并接受惩罚。  而道衍宗弟子们则心情复杂,他们也没想到爬床这样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背后另有隐情,没有想到清风朗月的鸿羽真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也都为之前自己人云亦云而万分羞愧,和林秋白混得比较好的几个人都一直低着头,所以也不那么可惜错失这次机会。  毕竟秘境初启总是要开荒,开荒往往总是牺牲人数最多的。  出乎意料的是玉泽溪也不打算跟随大部队回宗门,在修兆珹启发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眼界狭隘,打算去其他地方历练开拓心境。  交谈过后,两方就要暂时别过,分道扬镳。  修兆珹忧心忡忡道:“早些回宗门,最近魔族神出鬼没长老们都说必有阴谋。”  林秋白点头。  他最后一眼瞅了眼祥云密集,光芒普照的水镜光幕,那处灵气环绕有如仙境,同道衍宗众人告别后转身离开,折身时他听见鸿羽真人传音:“一切小心。”  简短的四个字,但却饱含着复杂和沉重。  鸿羽真人被周围人包围着问这问那,目光却穿过重重人群,落在那道熟悉绯红的背影,对方一如继往,直到消失也没有回头。  事实上从议事厅那日后,他就明白所谓破镜重圆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即使郁楚辞已经化为灰烬,那个无怨无悔追在他身后跑的青年已经也再回不来,但他谁也怨不得,只能怨自己眼瞎心盲,有时候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脸再去求林秋白。  好在云药祖已为之重塑灵根,往后能够重回仙途,时间如此漫长,他明知道不该,却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望他再能回头一顾。  玉泽溪的目光在林秋白头也不回的背影,和鸿羽真人缠绵不舍的视线里逡巡,半响唏嘘摇头,叹息:“冤孽呀——”  …  从山里秘境回来后,林秋白返回奢悦楼。  他与陆停汐约定好七日后前往狐歧山,所有还有一周休闲空余时间,当他喂完鱼沐浴后,却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  管事身着昂贵衣料,挺直腰板站在门口递来一封信函。  林秋白打开后发现里面躺着一张制作工艺精美华丽的请柬——  兹定于三日后在翔云楼举行寿宴大典,祝贺俞祖师爷千岁寿辰。  恭候林仙友到来。  *  三日后,翔云楼。  庄严大气的楼阙坐落于白玉京附近一处山巅之上,周围云雾缥缈如坠云端。  位处山峦地势最高点,从楼阙便可以俯瞰远处云海和热闹繁华的白玉京,是难能可贵的闹中取静之处。  从早晨辰钟响起,拜贴上门的宾客就接连不断川流不息。  翔云楼外门庭若市,门口仙骑云集,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更有两头青鸾在云雾里盘旋,寓意吉祥长寿的美意。  门前童子笑语相迎,将祝寿宾客迎入内厅。  跨过红樯门坎,入眼就是开阔露天廊院,枝叶茂盛涨长势甚好的几株迎客松,每位宾客手里都被分到几颗珍贵罕见的寿果,于是笑意愈发真切。  尚且未到开宴时分,众宾客在席间落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林秋白抱着金尾鱼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在那里品尝瓜果。  修士普遍不注重口腹之欲,宴席上摆放的都是些瓜果美酒,但也较平常精细些,由师傅精雕细琢然后摆盘点缀,譬如半人高的海芋参被手工雕刻成寿龟腾云,栩栩如生,不像是吃食倒像是摆件或是工艺品,吸引来许多人驻足围观,接连感叹。  “不愧是俞家家底深厚,瞧瞧这云翔楼只是一处别院也装点得跟仙境似的,就连海芋参千金难求竟然被拿来这样造。”  “你懂什么?”有人侃侃而谈:“真正有价值的就是这位雕刻师傅。”他神秘兮兮的道:“这可是周公子亲手雕刻的呢。”  “周公子?哪位周公子?”  “还能是哪位?”  提到周公子肯定是周家那位不务正业云游四方的幺子,据说不仅红粉知己遍天下,还精通手艺机关,那令众多修士乐不思蜀流连忘返的戏秘阁就是他的首创,未曾想他雕刻技艺也造诣如此深厚。寿龟活灵活现踏云而来,双眼灵气逼人,有如活物。  “大手笔呀!”刚进门的宾客感叹:“不过也是奇怪,之前俞祖师总在海岛举办寿宴,千岁寿宴更加不同凡响却为何反而跑别院来了?”  旁边人小声回答:“还不是为了给俞二公子长脸?”  毕竟是出席他人寿宴,俞二公子被人踩脸的事没人寻衅去提,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众宾客间议论得最多,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前两天群音大会,在场不少人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最近各地魔物作乱,心魔三弄在这当口现世,世道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心魔三弄的确防不胜防,”那人话锋一转:“话说,你们说林秋白真的重塑灵根了么?”  “真真切切,”与他相差一步的宾客,顿了顿,低声说道:“仙友不在场恐怕不知道,林秋白灵根被废其中另有隐情……”  他卖了个关子,当日不在场的众人纷纷好奇地望过来连声追问,见周围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他才缓缓道出当日经过,尤其是换灵根之事一字不落叙述一遍。  众宾客听罢当即倒吸口凉气:“鸿羽真人竟偏袒至此!”  其实他们更想说的是大宗门水这样深?  “我早就看出这郁楚辞惯会装模作样。”  “之前瞧着月朗风清一副高洁不可攀的模样,私下竟是如此不堪的小人。”  “郁楚辞先是偷窃血玉冒名顶替,后又抢夺他人灵根,被揭露后还试图拉无辜之人陪葬,如此之人道德败坏,简直是贪婪成性无恶不作,希望道衍宗奉公执法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闻言那人摇头道:“他已神魂俱灰。”说着,将火焰燃烧的经过讲了出来。  “该!”  “大快人心!”  听众们纷纷附和,有的人则唏嘘不已。  貌美窈窕的侍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美酒一一盛上,斟满静置在宾客面前,灵气馥郁酒香扑鼻,登时转移了众宾客注意力:“喝酒喝酒!”  转眼过去半个时辰,眼看就要到吉时。  俞二公子在仆从簇拥下走进来,他梳洗打扮的华丽精美,脸颊却深深凹陷下去,唇上涂了口脂填充气色反而的脸色愈加苍白,他放眼看去,在角落里找到正啃果脯的林秋白,手背在身后,指尖深深地刺破掌心。  在开宴前,他就得了俞祖师的指示。  不可擅自对林秋白下手。  所以他一直忍着。  他从小就得俞祖师欢心,也知道俞祖师此次是特意为他作脸平息那些乌烟瘴气的谣言,也有意要在寿宴上下下林秋白的脸,但现在他每每只要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当日烈火焚烧的场景,这几乎成为了他的梦魇,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是他强制压抑恐怕早就冲上去想把人弄死。  俞二公子的席位在最前排,但走到一半,他还是脚步一转往角落里走去。  那里有石柱遮挡视线,又有茂盛葱茏的盆栽掩映,就是从台上往下看,一眼看不清那里坐了什么人。  正因为地处偏僻,所以林秋白得了个清静。  但这个清净很快就被打破了,俞二公子就近找了个位置落座,周围仆从试图说服他到前排去也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蹬开。  落座后,俞二公子瞟了眼桌上果皮瓜核,阴阳怪气:“林秋白,你胃口不错?”  林秋白已经没在吃瓜果,而从乾坤袖里掏出小玉瓷,把里面的丹药当糖豆吃。  这是云流玅为他炼制的提升修为的灵丹,融合灵根有别于其他常见灵根,需要时时刻刻补充灵气,何况他境界提升太快需要稳固根基,所以每日药不能离手。好在云流玅心细如发,丹药口味时常更换,甜瓜、花蜜、竹叶味不停更迭从出不穷,所以林秋白倒也并不排斥。  融合灵根旁的没有,就是胃口特别好。  闻言,林秋白点点头。  顺带喂了口怀中金尾鱼。  俞二公子瞥了眼那条尾,还待讥讽两句,申时钟声缓缓响起。  大厅骤然一静。  寿宴吉时已到,美貌侍女们安静地鱼贯退下,林秋白抬起头,一位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白髯老者,身着金玄交织的长袍衬出通身仙风道骨,与俞宗主一前一后,伴着众多仆从前呼后拥,声势浩大,众人齐齐望去。  前排席座上都是俞家弟子,立即遵礼作揖,而宾客们也纷纷起身祝贺,说些祝福喜庆的话。  外面传的风言风语自然无人提起,全都当没那回事,出口的都是恭维祝贺的话。  俞祖师一眼就发现俞二座位空着,灵识一扫就发现他坐在角落,身旁还有个陌生青年,他皱了皱眉头,意识到这就是他家俞二恨之入骨的林秋白。  对于这个踩他们俞家脸面的青年,他自然反感,同时也有一丝探究欲,遂将灵识化作密网蔓延过去刺探,他是大乘期修士与飞升仅一线之隔,可以谓之为半仙,本以为动手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刚探过去就感觉如同撞到一层屏障。  那层屏障诡异得很。  他将灵识化作尖刺扎进去,屏障就以双倍威势反弹回来。  幸好他只是试探并未下死手,但双倍威势反刺回来,也令俞祖师大吃一惊,他也顾不上正在大庭广众之下,立即从紫府调动真气用以抵抗,他本在上台阶,猝不及防这么一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个五体投地。 第57章 俞祖师也并非医修,尝试着将灵气输进去却于事无补,如泥入大海一般听不到反馈,反而引起俞二公子越发激烈的挣扎,似乎输入的并不是灵气而是在火上浇油。  俞祖师焦头烂额:“去请医师来。”  正巧有客卿医修在翔云楼小住,被邀请来到前院后,白须医修在诊脉之后拈着须髯拧起眉头:“脉象紊乱内火虚旺,这个病症我还从未碰到过,想问问俞祖师,俞二公子最近可吃了什么东西?”  俞祖师也不清楚情况,自从意识到得罪林秋白后就心乱如麻,何况他又坐在前排,根本没有关注后方俞二公子的状况,于是拿眼风去瞟仆从,仆从会意立即站出来回应道:“二公子只是饮了几壶珍珠酒。”  白须医修颔首接过酒壶,仔细查看一番后,脸色逐渐凝重。  众人察言观色,显然,是觉得这酒有问题。  在场众宾客原本是觉得事不关己,议论得热火朝天,但他们也喝过俞祖师强烈推荐的珍珠酒,登时都傻了眼,一时间全都不由自主屏息以待。  白须医修能被俞家奉为上宾,也有几分功底,摸着胡须缓缓沉吟道:“其实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南海最近捕捞上来许多珍珠,原本是用作观赏,后来不知怎么一夜之间出现在主人肚子里,孵化出许多的卵让主人爆肚而亡。”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俞祖师手指颤抖,他可是将这珍珠磨成粉用来酿酒,在场众人包括他都喝了不少,半响他才继续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白须医修沉吟道:“碧落果可解。”  见俞祖师将信将疑,白须医修就把酒壶揭开到了一碗酒,酒液干净透亮散发着馥郁酒香,但当他将银针在澄澈酒酿里略微搅动,挑起银针后就发现针尖上挂了几名絮状长卵。  大堂登时接二连三响起一片作呕之声。  俞祖师也表情难看,想作呕但拼命忍住了,稍微缓过劲来之后,逍遥门掌门立即把矛头对准俞祖师:“俞老,咱们是来贺寿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众人纷纷附和。  如果是一般的下毒倒也还好,他们自己有备解毒丹药,还能卖俞家个面子,但现下人命关天,不是卖不卖面子的事情。  这卵着实让人恶心也无药可解,碧落果有价有市,就是他们有钱也搜罗不来,只能寄希望于俞祖师。  俞家库房的确还有两颗碧落果。  是俞祖师早年花重金收藏的,平日里珍之慎重得收放在库房里,看的比眼珠子还要珍贵,但眼下这情况肯定是要及时解决,俞家就是再家大业大也承受不住一次性得罪这么多人,俞祖师心头滴血:“开库房,取碧落果。”  众人心中大定,纷纷称赞:“俞老仁义!”  俞祖师勉强挂着笑容,心里却恨透了地上躺着的俞二,若是没有他送那颗南海大珍珠,如今也不会衍生出这样的祸端,还让他赔出有价无市的碧落果。  说白了还是这不肖子孙害他!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还躺在地上满地打滚丢人现眼!  俞二公子也觉窒息,他亲眼看见银针上面絮状卵物,如今肚子里翻江倒海般剧痛,他想都不敢想里面衍生出来多少只,只要联想一下就觉得头晕目眩。  两枚碧落果被熬成了汤药,很快就盛放到众人面前。  林秋白没有喝酒,自然就没有要这碗汤药,但他嗅闻了一下,碧落果在未成熟是散发出涩味,成熟时是有如柑橘般的甜味,但熬成汤药之后就如同中草药一般的苦涩。  一时间满大堂全都是药的苦涩气味,他捏着鼻子退远了一些,其他人却都争先恐后抢着喝药,甚至囫囵吞枣不介意烫嘴。  实在是医修之前的描述太过可怖,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滚烫的汤药一入嘴,众人都长吁口气,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而俞二公子是没办法自己喝药的。  虽然俞祖师这次是刻意借着寿宴为自家孙子做脸,但俞二公子这回大肚子满地打滚的形象早就把面子里子全丢干净了。  四名身强力壮的仆从按着他,由侍女用汤勺给他喂药。  但当汤勺刚刚触碰到他的嘴唇,俞二公就浑身颤抖像得了痢疾一样浑身发颤,从腿根到脖子上的肉都在发抖,侍女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汤药喂进去,折腾半天碗里的药至少撒了一半。  俞祖师心疼的心都在滴血,斥道:“直接把他的嘴掰开!”  仆从正要上手,白须医修却摸摸俞二公子的肚皮凝重道:“晚了。”  碧落果固然有办法根除那些未成型的絮卵,但俞二公子饮得太多絮卵早已成型,如今瓜熟蒂落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白须医修刚刚收回手后退,就看到俞二公子肚皮猛得膨胀了至少三次倍,然后有如吹气一般爆破开来。  里面内容稀里哗啦全落得侍女满头满脸。  众人登时愕然。  侍女惊声尖叫,仰头昏了过去。  其实淋了她满头满脸的并不是血,俞二公子肚皮骤然破裂开来众人才发现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内肚已经被卵当营养吸收空了,所以内脏还有血液几乎都看不见,爆裂喷射出来的只有成型的絮状物。  俞二公子瞪着暴突的眼睛,死不瞑目。  一时间大堂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俞宗主神情流露出几丝哀伤,但也没有上前,显然是生怕被絮卵缠上,俞祖师也是如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就吩咐下人将人抬走,还有那名被絮卵淋了身子的侍女也一并抬走,到并非是她没有人情味,而是俞二最近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微薄的亲情也被磨之殆尽。  白须医修若有所思道:“这似乎是魔将的手段。”  俞祖师信了,咬牙切齿:“魔族……”  魔族包括魔修和修士间的矛盾源远流长,不可调和,但凡有魔族或是魔修现身在修身大陆都要被千里追杀,如今也只不过是再添一桩祸事,但经此一件,众人都表情凝然心情沉重。  寿宴不欢而散。  俞祖师有心同山海鳐君缓和一下关系,但吃饱喝足后林秋白就拉着翞祗离开了,翞祗仍然不喜欢人形,所以变回金尾鱼腻在他怀里。  回到奢悦楼时,陆停汐早就回来等在厅中,正捧着壶茶自斟自饮。  见林秋白回来给他了一个大大的拥抱,金尾鱼被紧紧夹在两人中间,不断挣扎的甩动尾巴。  稍过片刻,陆停汐才撒手放开他,给他斟了一杯茶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虽然只是看了个热闹但毕竟也是亲身经历,林秋白现在看到茶酒有种生理性厌恶,于是接过来但没喝:“咱们要去狐岐山了吗?”  陆停汐点头:“前两天我把消息告诉爹娘,他们都非常激动。”说着他眨了眨眼:“如果不是我回去一趟拦着他们,恐怕他们老早就来找你了。”  林秋白揉揉金尾鱼被挤拧巴的鱼鳍,没有接话。  他心情还是挺复杂的,这具身体虽然接近胎穿,但原主毕竟早早就丢掉了性命,狐歧山陆府是与原主血脉相连的亲人,却不是他林秋白的亲人。  所以他原本并不希望有太多牵扯。  但既然接受了这幅身体,也不能完全对亲缘关系不管不顾。  原则上也说不过去。  想透彻之后,林秋白揉揉眉心:“那我们现在就出发罢。”  住了两个多月但奢悦楼里要收拾的东西并没有几件,稍作整理之后两人一鱼就即刻上路,陆停汐掏出一方叶舟,巴掌大的叶舟落地几乎有船大小,两人刚踏上去,叶舟就飘飘荡荡飞往远处。  这样的代步灵器是需要大量灵气催动,但陆停汐显然修为高深驾驶起来毫不费力。  叶舟飘过山川河流,犹如分花拂叶般淌过云雾,跨进水波般的光幕后,很快一座月白连绵千里的山峦出现在林秋白眼前。  陆停汐说:“这就是狐歧山。”  林秋白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怔怔没说话。  他一直以为狐岐山只是一座山,没想到竟然是一座山脉,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呜~更新都是早九点,昨天忘设发表时间了,所以更晚了,本章按爪爪红包补偿叭,截止到晚上12点,祝大家七夕开心~啾咪!第58章   狐歧山位处白玉京偏南方。  狐歧山气候四季如春, 入眼是如丝织锦般的霞雾,草木参天葱茏繁花盛锦,陆府高高坐落于积雪山巅之上, 漫天霞光映照在积雪上有犹如瀑泉汪洋而下,衬得云丝雾绕甚似仙境,蔚为壮观叫人叹为观止。  同样是建筑在山巅上, 陆府规格比翔云楼高多了。  高屋建瓴鳞次栉比,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是陆府还以为是到了一座云中城。  由于山下气候四季如春, 林秋白从叶舟往下俯瞰,能看到大片大片连绵的绯红花海, 从山谷一直开到半山腰漫山遍野花团锦簇, 绯红的花球像是绒丝火貂抱团挤在一起,偶尔荡起微风,千丝万缕如柳絮般的丝绒花瓣犹如蒲草铺天盖地。  像是下了一场盛大的红雨。  陆停汐瞟一眼,道:“这是狐尾花, 也算是狐岐山的特产, 狐岐山漫山遍野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这其中还有一个故事……”  话音未落,叶舟稳稳停在陆府门前。  其实狐歧山和其他宗门肖似,平时在山体周围设置结界,禁止飞剑和飞行灵器入内, 如想入门必须老老实实爬台阶。但今天是例外,由于早就知道林秋白即将上门, 陆府早早撤了结界,且从天不亮卯时开始就忙忙碌碌张灯结彩。  从叶舟上下来,林秋白一眼就看到石阶上静立的陆府众人,对视刹那时间仿佛凝滞, 头戴纱帷的陆夫人迫不及待拾级而下,张臂将青年抱在怀里,呼吸急促道:“秋秋,我的孩子……”  她反复念着名字,捧着林秋白的脸仔细端看,直到嗓咽几乎哽咽干哑,她非常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真到见面的这一刻有完全控制不住,想着之前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五脏六腑都在酸疼,眼泪情不自禁的往下淌。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林秋白一时怔住,他恍惚间竟然觉得这样的气息很熟悉,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两人相拥时,陆府主背过身拭去眼角泪痕,轻轻安慰陆夫人哭得抽搐的的后背,说话时嗓音犹带着一丝颤意:“回来就好,你娘日日夜夜惦念着你,如今也算是安心了。”  几百年过去,陆府每年都源源不断往外派人去寻找,但都一无所获,虽然表面不说但中人都知道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何况当年小林秋白自从出生起就发育迟缓浑浑噩噩,天生少了三魂,被人拐走恐怕也不会自救。  但这些年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即使最后可能找到的只是一具尸骨,他们也没有放弃过努力。  如果当年林秋白没有穿过来,结局就可能如此。  陆停汐也哭的稀里哗啦的在旁边流眼泪,身旁还站了一个跟他五官相似的高大青年,不过比起陆停汐的感性他更加肖似陆府主,眼眶通红,捏紧双拳极力克制。  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陆夫人捂住了嘴,眼泪不住得往下淌,帕子湿了两条,连陆府主在身边劝慰也止不住,将林秋白抓得死紧哽咽道:“孩子,我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你回来,是娘的错当年没有看好你们,这些年在外面受累了吧?都是娘的错……”  陆夫人哭的双眼通红,被陆府主抱着几乎快昏厥过去。  林秋白心里也不好受,但原主的确已经离去他也不能违心代替原主说些什么。  红着眼眶安静站在一边的陆澜沧开口:“爹,娘,秋秋才刚回来路途疲惫,不如进去坐着说话。”  陆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勉强点点头,但手指仍然紧紧抓着林秋白的衣袖,似乎攥紧手里失而复得的宝贝,生怕对方忽然消失,一刻也不愿意松手。  进入府邸后,陆府主先带着林秋白来到厢房,里面布置得精美简洁可见是用了心的,路过偏厅时那里供奉着一尊佛龛,小堂上了几柱香地上还有摆放着蒲团。  陆停汐刚刚哭过一场,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那是小佛堂,娘每晚都要到这里来拜一拜。”  林秋白摸摸怀里异常安静的金尾鱼:“陆夫人信佛?”  “原本是不信的,”陆停汐顿了顿,道:“但自从你失踪后她就信了,还剃了头发。”  林秋白一怔,这才意识到陆夫人头戴纱帷的原因,走在旁边的陆澜沧沉声道:“她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林秋白垂下眼睫,“嗯……”  厢房里窗明几净,墙壁悬挂着工笔川流栩栩如生,随着时间的推移静静变幻。陆府主望着林秋白,努力舒缓严肃的脸,柔和声线说道:“秋秋先在这里休息,府里改日再逛也不迟。”  陆停汐倒很想拉着林秋白把府里上上下下走一遍,但也知道毕竟隔了几百年的时光,太过热情反而让人不自在,于是折中道:“我陪着秋秋说说话。”  陆府主颔首:“你留下来。” 第59章 纯阳剑无锋剔透的剑体闪过一丝赤色,与此同时剑灵声音在寒临霄脑海蓦然响起,语调诡谲且带着压抑的兴奋——  —他的皮肤好白啊,真想摸一摸揉一揉,最好能够粗暴一点……  平日里寒临霄听过不少他的荼毒和臆想,但如今林秋白就睡在他的眼前,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自认将林秋白当作最疼爱的弟子,自然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掐决再度默念清心咒。  清心咒对剑灵的确有显著的压制能力,但今天效果格外的薄弱。  林秋白双眼紧阖,双手老老实实地摆放在身侧,嘴唇柔软艳红,睡得毫无所觉,仙君一动不动看了一会儿,就被剑灵趁虚而入重新操控住身体,往时高贵凛然的仙君古朴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红光。  外界艳阳高照,厢房里却沉入一片黑暗,绰约的光将影子拉的很长。  慢慢朝床榻走过来。  他缓缓俯身……  林秋白坚信的那位只把自己当弟子的仙君,在自家小徒弟的唇上狠狠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00:13:14~2021-08-15 00: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茴、千萤盏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温 16瓶;夹心糖 11瓶;昭昭 10瓶;雪蓝紫雨 5瓶;xy 4瓶;53339950 3瓶;迟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9章   院落里浅淡花香飘入窗牖, 寒临霄骤然醒神。  然而下一刻,他浑身都僵硬了。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感觉到呼吸相闻,他正嘬着身下人的唇瓣如饥似渴吮吸。  林秋白无知无觉躺在他的身下, 瓷白脸颊浮起淡淡红晕, 身上花香融合自身浅浅的气息萦绕在寒临霄鼻端。他惊愕震动中,嘴唇狠狠颤动了一下,却正好又嘬了一口青年饱满稠艳的唇瓣。  软糯、富有弹性,还带着一股乳羹的甜意。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  寒临霄瞳孔骤缩,遽然折身后退,缩地成寸转眼就到了十里外。  上回他醒来时亲眼看见的是小徒弟赤身裸—体, 这次却比上回受到了刺激还要大。他内心的波澜起伏剑灵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不明白寒临霄分明对林秋白身怀执念,并且怀着别样的心思的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反而一味地自欺欺人。  “当你吻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你的心已经乱了。”  此时在相距狐岐山十里开外的地方,正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倾盆暴雨, 浓厚沉重的阴云遮天蔽日大雨倾泻而下,寒临霄负手站在一株花树下, 周身无形屏罩隔绝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他静静望着烟雨里模糊不清的远山。  剑灵正努力诱导他。  “爱他, 就要得到他。”  “你现在不过是在压抑自己,可是这并没有作用, 迟早会迎来更大的爆发。”  对于修士而言, 情爱与普通凡人的白头偕老不同,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求道之途上的执意和心魔, 所以往往不能等闲视之。  “你百余年前已经失去过他一次, ”剑灵在他意识海中道:“你见过哪一段师徒关系里弟子死于非命,师父会失魂落魄甚至道心崩坥,你分明早就在意他、对他动了心, 你们之间早已不是纯洁的师徒关系。”  死于非命。  听见这个词,一直无动于衷的寒临霄漠然的眼底深处骤然划过一丝血色,隐约浮现出一丝痛苦怒斥:“住口!”他指骨收紧,挥手间澎湃的力量,倾泻而出。  在茅棚多余的樵夫正关心着外面的雨势,眼睁睁的看见嶙峋山峰被瞬间削平。  樵夫还当是雨幕产生幻觉,但下一刻乱石穿空石屑飞溅,泥石走岩从山上砸落下来,大半的山壁在雨中缓缓垮塌崩塌,巍峨山峰转眼间分崩离析。  轰然巨响。  …  浓厚阴云在往狐歧山移动的半途就消散了,林秋白躺在床榻上一夜好眠,直到翌日日上三杆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陆澜沧和陆停汐正好来找他,带他游览狐岐山。  于是用过早膳后林秋白和他们一并出发将狐歧山各处走了一遍,狐歧山有大大小小上千个洞府,不愧是比到道衍宗要得天独厚的灵气圣地,山水宜人珍惜灵植灵兽遍地跑,浓郁充沛的灵气根本不像是末法时代。  林秋白还同没在闭关的长老们打了个招呼。  陆府长老、弟子们都收到消息,知道丢失的陆小公子回府一路上都有人热情得围着他,争先恐后地送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林秋白没有放进储物袋,全都捧在手上。  陆停汐想帮助他也被他拒绝了。  狐歧山转悠下来,他也发现陆府作风淳朴,弟子们的确都非常执着于修炼,比如说修炼圣地参星瀑,就有几十名弟子坐在光滑的石壁下承受水流冲刷,这些岩石在日日夜夜的冲刷下光华无比,溜光可鉴,形成一个个抱团的球体,就是坐在上面也觉得不舒服甚至保持不了平衡,但这些弟子们即使脊背都被逆流撞得发红,却都坐得稳稳当当,八风不动。  林秋白闭眼感受了一下,这些弟子们修为都在元婴之上。  就是道衍宗元婴弟子也算天赋异禀,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在小宗小门里甚至可以担当宗主门主,但陆府扫洒仆从也有元婴,各个嫡支弟子都是分神期往上。  林秋白寻问这件事,陆澜沧道:“心静自然境界提升较快。”  这点他心里也是很认同,外界桃红柳绿花花世界,今日八卦这个明日聊聊那个怎么可能稳固到道心,有长足的进步?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山崖之下,正对山脚处有一处铁锁交缠的兽口大门,门旁寸草不生一片荒芜,在草木葱茏茂盛的狐歧山显得尤为突兀,门上兽口雕刻得栩栩如生面貌狰狞,门上铁锁缠缭似乎意图禁锢着其中的东西,周围更是频繁有弟子走动巡逻。  走到这里一路叽叽喳喳的陆停汐也格外沉默,林秋白道:“这里就是——”  陆停汐点头:“老魔就被封印在这里。”  幼年时他也经常处于好奇反复到这里来,但后来陆夫人受伤后他也对这里恨之欲绝,也已经很多年没有故地重游。  “老魔是何来历?”  同附近巡逻弟子打了声招呼,陆澜沧回答道:“据说老魔和酆都有关。”  其实有关老魔的身份,陆停汐年少时也好奇追问过,但他不敢追问不苟言笑的陆府主,也不好去问身体不好的陆夫人,所以都是自己在藏书阁翻阅浏览书籍但都一无所获。  酆都,魔域。  只要略微想一想就,仿佛有什么记忆呼之欲出。  林秋白猜测这与自己丢失的记忆有关联,不论是为了陆夫人还是恢复自己的记忆,酆都都非去不可,但他不能直言要去魔域肯定会受到劝阻,于是轻声道:“我想出去历练。”  他的意愿很快就传到陆府主那里。  陆府主脸色平静,只有手臂略微浮起青筋暴露了端倪,他望着眼前脸颊软糯瓷白的青年:“最近外面不安定。”  林秋白认真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陆府主点头,转脸看向陆停汐正要吩咐对方照顾好林秋白,便听林秋白道:“不带二哥,我一个人去。”  陆停汐登时脸一垮:“秋秋——”  林秋白小声道:“二哥太话痨了。”  陆停汐:“……”  陆澜沧略微皱眉觉得不妥,但他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陆停汐就转头希冀地望向陆夫人,希望她说些什么。  但他的希望又落空了。  虽然才相聚不到两三天,但陆夫人也早就清楚林秋白迟早要离开,时光固然短暂但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找回来而且还不怨怼她,陆夫人心里一无所求,眼眶微红嘴唇却挂着笑意。  陆府主定定看他,凝重且锐利,半响开口道:“你都决定好了?”  林秋白颔首。  陆府主沉吟,然后点头说好,交给他一只储物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灵药灵器,还有各种珍馐美食,可见陆府主他为人严肃不苟言笑,但心思却非常细腻,一眼就看出林秋白的喜好。  储物的锦囊小巧可爱,正面绣了只抱着毛线团撒娇的小狐狸,神态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反面则绣着兰枝花草,看上去像精美漂亮的工艺品。  陆府主:“这是你娘绣给你的。”  林秋白垂下眼,指腹摩挲细密针脚。  这时,五六名下人合力呈上来一座蒙着白布的物什,陆府主走过去揭开那层白布,下面竟然是一樽金光熠熠的盔甲,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更骇人的是他落地时的重量,发出沉闷的声音可见重逾千金。  陆府主:“此物名讳金缕甲,相传是灵器岛岛主耗费毕生心血的得意之作,大乘期修士也奈何不得,如果遇到危险——”  顿了顿,他道:“你就躲进去。”  林秋白人傻了。  这、这不就是活脱脱的龟壳么?  金缕甲赫赫名声他当然听说过,据说是由玄铁打造极为沉重,五名元婴期修士才能把它完整抬起来,渡劫期大能勉为其难能穿着行走,显然陆府主也不指望他能穿着金缕甲行动,所以刻意告诉他躲进去。  父亲的爱,好沉重。  ……  林秋白并不想带着金缕甲上路,可陆府主坚持他也不好执意拒绝,于是还是把金缕甲塞到储物袋里离开狐歧山。  他走的时候,一大半人都来送他,浩浩荡荡占满了半个山头。  林秋白盘膝坐在飞行灵器上,抱着个鲜嫩多汁的灵果啃的不亦乐乎,这灵果也是狐歧山特产汁水丰沛果肉甜如蜜糖,他一吃就爱上了这个味道,就连金尾鱼也觉得不错,很给面子。  好在陆府主往储物袋里装了许多,够他们吃一阵子。  林秋白的飞行灵器是一块宽大飞毯,波澜起伏的飘在半空中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发带,在半空中漂浮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并不知道怎么往酆都走。  正巧看到下面建筑宏伟气派,街道张灯结彩,他收了灵毯住城里走,在门口碰到御兽门弟子。  “师兄,快看那不是林秋白吗!”  聚宝楼一别御兽门弟子对林秋白印象颇为深刻,一见就兴奋不已张口喊道:“林仙友!林师嫂!”  林秋白被喊得浑身一震,抬头望去。  人来人往张灯结彩的大道上,一排青葱水嫩的小萝卜头正冲他努力招手。  *  街旁露天茶馆,御兽门弟子本坐在凳子上吃热汤小馄饨,头一抬望见林秋白登时就都兴奋了。  自从聚宝楼一别,回到宗门后宁师兄时常出神。  他们猜测宁师兄喜欢这位美貌的林仙友所以朝思暮想,况且林仙友也送给过宁师兄灵宠,四舍五入就是定情信物,那喊一声师嫂也不过分罢?  是以宁朗在收到传音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同门师弟师妹正缠着熟悉的青年,嘴里一边叫着师嫂一边问这问那,嗓音洪亮得整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61章 林秋白:“……这是什么?”  宁朗摸摸脑袋,尴尬笑道:“赤翼狂狮。”  林秋白:……  他曾经在灵兽图谱上看到过赤翼狂狮,背生双翼目光锐利,梭形狮头狰狞且威武,爪下踏着漠漠黄沙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叫修士们心动不已。  但现前这个却浑身黑黢黢的像煤炭,就连背后红色的翅膀也软趴趴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就想要吃的,闻到香味就四处抽鼻子,简直和图谱上的不是一个物种。  此时蜷缩在宁朗的手心上,宛如一团黑乎乎的毛球。  简直比他的金尾鱼还要弱鸡。  宁朗道:“它还小,往后长长就变壮实了。”  林秋白缓缓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遽然林秋白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偏头一看竟然是一名道衍宗弟子,看对方肩膀上的红枫花纹应当是赤霞峰弟子,林秋白不认得他,对方却认得他,边招手边跑过来表情激动不已,隔着老远就打招呼:“林师弟!”  周围人还没有走仍然是刚才那一拨,见状不由感慨林秋白好友知己遍天下。  等对方凑进了些,林秋白眨眼:“你是?”  “师弟不认得我了吗?”赤霞峰弟子登时非常沮丧:“我们一起去过韵城,还一同参加过群音大会。”  林秋白:“原来是你。”  赤霞峰弟子兴奋难抑:“林师弟还记得我的名字?”  事实上同往群音大会的同门弟子不少,去韵城人有限,但林秋白也不会刻意去记一个人的名字,但他还记得当时赤霞峰派出了两名弟子,一个是筱果棠,还有就是一个对她百般关切的师兄。  具体名字他确实记不清,于是林秋白调转话题去问筱果棠的近况,果不其然一提到最宠爱的师妹,赤霞峰弟子注意力登时就被转移了。  据这位赤霞峰弟子所说,他是和筱果棠一同来到金陵,筱果棠有意愿参加百花节选美,而他闲来无事就在外面转悠。  赤霞峰弟子提议:“筱师妹此时摸约还在准备,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她?”  林秋白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整装待发往中殿走,那里是参与百花大赛的修士们的准备房间,两处相距并不遥远,同门口执事稍作简述后就被放行。  刚一块迈入门槛,入目的就是俊男靓女整整高了一个档次,许多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意气风发前簇后拥,魅情仙子和兰歇公子也在其中,正忙着整理头冠发簪。  林秋白等人也被不少人认出来,闲在一旁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们快往那儿看,那个人是不是林秋白?”“肯定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林秋白是不是真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打了俞二公子的脸?”“我还听说他在群音大会一展风头破解了心魔三弄。”“俞老寿宴上他不是还和神君交情匪浅?”“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  七嘴八舌交换着信息。  “真是越说越能扯,和神君交情匪浅都能编的出来?”  “没有人关注重点吗?林秋白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难道是也想参加百花大赛?”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感觉到危机感,不着痕迹的往门口方向张望。  很快他们就注意到林秋白在中殿逡巡一圈,遽然转头往角落里走去,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找同门好友叙旧的。  在前段日子爬床绯闻风行一时,林秋白早已习惯那些恶意、揣测、不熟悉的打量,是以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找到筱果棠就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筱果棠正偷偷摸摸往裙摆上抹些香熏,忽然手腕被抓住,林秋白轻声道:“不要抹这些东西。”  抬起头筱果棠脸上刚刚露出久别重逢的喜色,紧接着就一脸雾水:“为什么?”  林秋白正打算解释,那头魅情仙子带着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被周围人簇拥着,浩浩荡荡意气风发,妆容雍容妩媚身段窈窕风流,走行时不经意曳出一缕馥郁扑鼻的浓香。  所过之处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众人纷纷把痴迷的视线投过去。  赤霞峰师兄原本正围着筱果棠嘘寒问暖,此时竟然也情不自禁地望过去。  兰歇公子本在正发冠,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同寻常,便也把看好戏的目光投过来。  裙摆摇曳款款停步,魅情仙子姿态傲慢:“原来你就是林秋白?”  林秋白安抚性拍拍筱果棠的肩膀,抬起头说道:“我提醒过你不要接触那些香熏。”  魅情仙子撩了撩头发,就连翻个白眼也都是妩媚风情,她语气漫不经心不屑一顾:“你算什么东西?”  宁朗早对他万般不满,想要动手,是林秋白将他拦下住。  “你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哪有这样的道理?莫名其妙的,本来还以为传得神乎其神的林秋白是什么人物,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她措辞毫不客气,周围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的男修们也纷纷跟着发出嘲笑。  魅情仙子私生活混乱并不是秘密,她本身修的合欢宗密法就是通过男人修炼,更兼之她自持魅力无限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对地位不如她的修士采补完就扔,而对地位高高在上的则写意讨好,就这样攀附了一个又一个大佬不断往上爬,是以,她自然而然以为林秋白和她是一路的——  都是睡出来的,哪有什么三六九等?  周围男修们也跟着添油加醋。  讥嘲一番过后,魅情仙子心满意足正欲仰头离开,忽然离得最近的一人突兀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啊啊啊——”  “手、手——”  “你的手……”  毫无征兆的叫喊登时让所有人打了个激灵。  听他叫得那样惨烈惊恐,众人下意识纷纷朝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就都看到了一条枯瘦干瘪的手臂,由于失去了肌肉的充盈,浅褐色的皮肤皱巴巴得沟壑纵横,干枯暴徒的血管在这样干巴巴的手臂上蜿蜒。这样一条手臂如果出现在老人家的身上并不显得反常,但它却是长在魅情仙子身上,就显得万分突兀和惊悚。  在场陷入一片寂静。  接收到众人异样的眼光时,魅情仙子才后知后觉往自己手臂上望去,这样一看,她当即就被震惊的脸色发白,紧接着爆发出刺痛众人耳膜的尖叫:“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都搞不清楚更不用说其他人,似乎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魅情仙子眼睁睁的看着另一条完好的手臂在她眼前逐渐衰老,从手指开始褐赭色老斑逐渐爬上她丰润白皙的手臂,紧接着她保养得当的肌肤逐渐失去光泽和弹性,一寸寸干瘪下去,最终皱巴巴的皮肤就像皮包骨一样看上去既惊骇又丑陋。  周围众人也看傻了眼。  魅情仙子自诩风情万种,何曾见过自己这样的模样,简直难以承受,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脚下趔趄。  “仙子当心,”仆从慌忙伸手去扶她,紧张惊惶道:“仙子有没有磕磕碰碰伤到哪里?”说着仔仔细细观察却又发现魅情仙子脚踝也开始滋生老斑,当时整个人都僵住。  原本围在旁边的男修们面面相觑,控制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时忍不住慢慢往后挪动想要离魅情仙子远一些。  这一变故就发生在眼前,未免太过触目惊心,筱果棠悄悄扯了扯林秋白:“林师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秋白道:“是香熏。”之前撞人时他就隐隐嗅到那股若隐若现的味道,此时也不过是更加笃定。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  “不可能!”兰歇公子涨红脸道。  听他情绪激动反应这样剧烈,其他人都知道兰歇也用了香薰,在场参与百花节选秀的人也有许多露出了紧张不自然的情绪,筱果棠骤然白了脸色:“那我、我之前也用过一两回。”  据筱果棠所说,魅情仙子得票数一直稳稳压在冰清仙子之上,但自从她发觉冰清仙子开始用一款非常好闻的香熏后,票数就开始反超并且遥遥领先,所以抱着买香薰交好运的心态到药妆店里买了几瓶。  至于其他人经历也跟他差不多,也都是跟风。  “不可能是香熏的错!”兰歇公子脸色青白交织,快速道:“那香熏药修们都说没有问题。”  他言之凿凿,语气铿锵有力。  然而话音刚落,在场就爆发出接二连三的惊呼。  见众人瞪着眼睛满眼惊骇望过来,兰歇内心“咯噔”一响,下意识摸了摸颈侧然后摸到满手皱皮和虚汗,干枯丑陋的皮层层叠叠的耷拉他的颈子上。  兰歇的脸顿时从涨红转为惨白,脑海里嗡嗡作响,眼睛发直。  亲眼目睹魅情仙子衰老因为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还能够自我安慰,但现在自己也经历了这样恐怖的事情,他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筱果棠慌得手足无措,眼泪水抑制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林师弟,现在我该怎么办,我也用过一两次香熏会不会也衰老的和他们一样?”  在场不止一人在检查过自己的皮肤后发现有衰老的迹象,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林秋白。  林秋白沉吟思索:“办法有是有,就是要牺牲一部分修为,重新创造出一个傀儡,把中的咒转移到傀儡上。”  筱果棠被两人的极速衰老吓得眼眶通红,此时毫不犹豫:“我愿意。”  她迫不及待,一刻也耽误不得,拉着林秋白往单独的隔间后面走,屏风隔开内外两间外面人引颈眺望也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筱果棠情绪紧张地坐在凳子上:“林师弟,现在我该怎么做?”  替命傀儡对于大部分医修药修而言是高深且参悟不透的学问,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完全掌握,但林秋白已经恢复了在三十三天的记忆,三十三天阆苑是云流玅仙居,里面就放置了不少傀儡,林秋白曾经把他们拆开来看过再拼装回去,是以对于他而言并不算太难。  但其他几个人显然非常紧张。  宁朗背后冒着虚汗:“秋白,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赤霞峰师兄也六神无主:“林师弟,你确定这样可行吗,要不我们找专门的医修来看看?”  筱果棠也觉得心惊胆战忐忑不安,毕竟众所周知林秋白是音修,替命傀儡并不属于音修范畴,会不会太强人所难。  气氛非常的凝重,林秋白指尖在空中灵巧舞动,一缕缕修为有如抽丝剥茧一般从筱果棠紫府里飘出来,烟雾如丝般在指尖编织成串,摸约半柱香过后,一只小巧栩栩如生的替命傀儡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乍一眼看上去就像身形缩小的筱果棠。  还不等他们惊讶,就发现苗头不对,他们亲眼看见被转移了咒术的替命傀儡饱满的身体蓦然干枯。  皮肤逐渐龟裂开来,然后化为烟尘。  宁朗看得目瞪口呆。  只要想一想没有替命傀儡,她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筱果棠就情不自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抱住林秋白号啕大哭,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然后哭着说道:“我再也不参加百花节了——”  赤霞峰师兄在一旁很吃味,幽幽道:“接下来又不知道要惦记多少天。”  韵城事件之后,筱果棠就日夜惦记林师弟,现在林师弟又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往后也不知道要惦记多久。  筱果棠是抹着眼泪红着眼眶走的,出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痕但却笑吟吟的,前后时间也不过半柱香,惊慌失措的众人顿时仿佛向找到了主心骨,迫不及待地围过来,七嘴八舌说着恭维的话都想让林秋白帮忙去除咒术。  兰歇却在原地踌躇犹豫不决。  他把脸和身体视若珍宝,当然想解除这个该死的咒术,但一时间拉不下脸去求林秋白。  他和魅情仙子几乎想到一块儿去了,认为林秋白不过是个靠脸蛋往上爬的货色,只是运气比他们好多了,他凭什么要自降身价卑躬屈膝去求对方?  他越想越恶意,也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正在这个时候,隔壁厢房忽然传来怪声,不肖片刻仆从惊恐万状地从厢房里跑出来,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一袭红衣形同枯槁的女人,众人猝不及防一看之下差点魂飞魄散——  女人浑身上下枯瘦干瘪就像一句活动的骷髅,干巴巴的皱皮覆盖在躯干上面,只有干瘪胸腔还在怦怦跳动,满头的青丝都已经掉光,佝偻着背活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活死人。虽然鬼怪对于修士们来说也算是司空见惯,但百花节中殿都是俊男靓女,突兀跑出个丑陋的活死人也让他们受到不小惊吓,然后偏头作呕。  有人问那惊慌失措的仆从:“这女人是谁?”  仆从的回答让众人大吃一惊:“就是魅情仙子呀!”  众人不敢置信,怎么也没办法把这扭曲变形的脸和原来那张妩媚动人的脸结合在一起,面对这张丑陋苍老的脸他们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把她认作仙子。  魅情仙子本在厢房静养,结果仆从突然一看她的脸吓得魂飞魄散冲了出来,她下意识也追出来,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直到她看到侧面雕花长镜,这才看到自己苍老面目全非的脸,登时从喉咙口发出刺耳凄厉的惨叫。  兰歇吓的几乎要心脏骤停,俊俏白皙的脸上布满了冷汗。  内心陷入极度的恐惧。  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往后也会成为这个模样。 第63章 负责百花节的人也焦躁不已,反复催问下人:“医修怎么还没请来?再派人去催呀!”  咒术本身是一种极为丧心病狂狠辣阴毒的符术,修为愈是高深中咒后反而发作愈快,兰歇是伪灵根,平素用药丹堆上去才勉强筑基,是以衰老速度比其他人慢上很多,但这如影随形的瘙痒感也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咬咬牙抓住段景生:“景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段景生也正六神无主脑海里一团混乱,他眼看着韶颜稚齿楚楚可人的的仙子在他眼前掉光了头发,皮肤变得褶皱、干枯枯黄得像牛皮草,窈窕的身姿也逐渐佝偻目不忍视,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亲眼目睹这样惨不忍睹的画面,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心底更是升起一股恐惧不安。  其他人皮肤原本没有衰老或没有衰老的那么严重,在服下丹药后不仅迅速老化而且皮肤瘙痒,他们自然不能放过段景生,勉强支撑着身体围过来质问:“段仙首,你刚才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说不过是小毛小病,现在咱们病情恶化了你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没那点本事还大包大揽,咱们可给你坑苦了!”  “今日这件事必须要解决,段仙首你看怎么办吧?”  一连串诘问砸下来,段景生收紧拳头脸色难看。  这些人刚才还夸他是活菩萨大仁大义,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就反过头来骂他,事情的起因分明就是他们自己跟风,和他有什么关系!?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时,他忽然感觉脚踝被猛得抓住。  段景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五官扭曲的魅情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挣扎着爬过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魅情仙子香熏用的是最多的,所以发症比其他人快,期间她的意识一直非常清醒,朦朦胧胧间他听见段景生铿锵有力的声音说不过是小毛小病药到病除,但她吞服完丹药后非但不能恢复原样,且皮肤每一寸都异常瘙痒。  随手一抓,就是满手溃烂鲜血淋漓。  她几乎把自己抓成个血人,其他人见她模样可怖全都远远躲开,她就一点一点爬到段景生那里,拼尽全力抓住了对方的腿哭嚎哀求:“救救我——”  段景生也被她这样的惨状震惊,背后冷汗直冒,下意识一脚把人蹬开。  魅情仙子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随之瘫在地上眼睛瞪着段景生,断了生息。  他前脚刚走,后脚医修就姗姗来迟。  魅情仙子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吓傻了周围其他人,有的人眼泪直流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更多人则瞪着眼睛惶恐不安得站原地,也顾不上声讨段景生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直到医修的到来才打破凝滞的气氛。  “来得正好,”负责百花节的主负责人几乎喜极而泣,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事无巨细的说道:“你们快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不仅皮肤老化而且还瘙痒难耐,林仙友说是中了咒术,但段仙首说是曾经遇到过,叫衰老症。”  来的是五人一组的医修团队,他们也不和其他人客套,迈入中殿就开始医诊,诊完一遍后他们对了下眼神:“虽然看起来比较相似,但确实不是衰老症,能不能把之前的丹药给我们看一看?”  听见医修们的诊断,众人直直朝段景生望过去恨不得把人生活剥。  段景生僵着脸把瓷瓶递过去,医修接过来拔开瓶塞把里面的粉末倒在掌心嗅闻,抚着胡须点评道:“是好东西,就是过于大补。衰老症是紫府破溃灵气流失导致,这副丹药可以填补紫府是大补之物,但反之如果中了咒术反倒会助长咒的蔓延,是祸不是福啊。”  饱受其苦的众人登时怒不可遏,转过脸怒不可遏地瞪视着段景生和兰歇。  段景生脸皮厚浑不在意,只暗自恼怒这些人不识抬举,兰歇却懊悔不迭,面对众人如炬的目光缩着肩膀往角落里站了站。  主负责人擦了擦满头冷汗:“那么可有办法医治?”  也不知道何人与他们金陵有仇在百花节闹出这样的事情,誓必会打击往后的参与度,如果处理不好极可能办不下去,他们就会损失太多挣钱的机会。  老道医修沉吟:“有。”  众人眼睛暴亮,喜极而泣。  然而,却听老道医修道:“可是这个办法已经失传了。”  在场所有人心绪一起一伏,刚刚还觉得有希望此时又跌宕到谷底,兰歇追问:“究竟是个什么办法?”  老道医修:“替命傀儡。”  兰歇脸骤然僵住。  听见这话众人才依稀想起,之前林秋白似乎说了一个方法,就是替命傀儡……?  这么一想,他们调转视线朝据说已经被医治好的筱果棠望去,这才发现分明同样用了香熏对方却皮肤依旧光滑细腻,没有丝毫衰老的迹象。  众人心里头一时间五味杂陈,嫉妒、艳羡不已。  其他人纷纷又围到林秋白身边七嘴八舌说着讨好的话,筱果棠挡在前面满脸怒意:“你们之前不是不把我师弟当回事?现在又反过头来求人还要不要点脸?你们不是相信段景生吗,去求他啊。”  闻言,众人尴尬不已,但是关她们已经被痛苦给折磨疯了,为了花容月貌还是腼着脸在旁边说好话。  措辞间捧高踩低。  不过之前捧的是段景生踩的是林秋白,现在情况则完全掉转过来。  段景生内心怒意横生,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一幕。  老道医修倒觉得颇有意趣,问旁边主负责人:“他就是那位认出咒术的林仙友?”  主负责人颔首。  咒术流传到如今的末法时代已经几乎失传,老道医修也是杂学颇多才略识一二,见此不由心生好奇。  这些人苦苦哀求,林秋白也无法无动于衷。  何况他们错信段景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毕竟老化的部位是不可逆转的,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为别人不相信自己而耿耿于怀。  但他也没有义务向对筱果棠一样尽心尽力帮他们医治。  于是林秋白思索片段,抬头望向老道医修,心里盘算着如果把替命傀儡的方法教给他们,也就不用他操心操劳。  老道医修对林秋白非常有好感,闻言登时一怔,替命傀儡是失传秘术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但林秋白竟然要传给他?  他不敢置信:“您认真的?”  林秋白当然是认真的。  在他们进行教学的时候,主负责人派出去的人也在客栈找到冰清仙子,果不其然对方早就已经香消玉陨,床头还放置着一封自白书。大致是说她情途不顺她喜欢的人都被魅情仙子抢走,但魅情仙子抢走了他深爱的道侣又把他弃之如履,所以下了咒术想为道侣报仇。  但她学艺不精加咒术也失传很久,所以遭到咒术反噬也随之陨命。  众人唏嘘不已,又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把这两个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别人谈恋爱缠缠绵绵,她们谈恋爱却是要命,果然女人狠起来就没他们什么事儿。  可怜他们何其无辜,却反而成为两人斗争的牺牲品。  林秋白不喜欢中殿的氛围,将替命傀儡教会医修们就毫不迟疑地离开。  众人蜂拥围在医修周围,争先恐后,兰歇被挤到角落里,表情僵硬绝望,死气沉沉,他先前倍加推崇段景生害得这么多人对他心生怨恨,他修为又低,这些人报复不了段景生铁定会冲他来,往后日子肯定非常艰难。  更不提衰老的颈皮无法复原,他随手一摸就摸到半张皱巴的脸,心也随之碎成了几瓣。  他只是嫉妒、憎厌林秋白,却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后果。  此时他再也找不到之前的傲慢和风光,他眼眶干涩,心如死灰,恍恍惚惚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内心黯然,自暴自弃。  段景生则沉沉凝视着林秋白的背影。  每一次他碰到林秋白就会丢脸难堪,内心的忐忑和怨怼让他已经无法忍受,终于开始相信宿命论,也许有些人与人就是不能同存。  既然已经有他段景生,就不应该存在林秋白。第62章   合欢宗魅情仙子因对冰清仙子的道侣乱始终弃, 惨遭报复凄惨而亡,两人一前一后香消玉殒,着实让吃瓜群众唏嘘不已。  百花节闹闹开场, 最后无疾而终落得一地鸡毛。  中殿当时在场来自各大门派的上百人, 事后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还会心有余悸,描述给好友同门时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尤其是那些部分衰老的修士,发现衰老的皮肤不可逆转,用了多少养颜膏都没用,想找那间药妆店的麻烦却发现对方早已人去楼空,只得将百花节抵制上了。  税收本就不富裕的金陵城, 登时雪上加霜。  据说有人在花楼看到城主,对方借酒消愁白了大半头发。  有人好奇探究当日事情经过,但段景生事后用灵石封了他们的口,他背靠庞大的翰天宗, 又是修为高深前途无量的仙首,没人敢和他作对不给他面子, 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没有流传出去。  段景生仍是那个高高在上交口称赞的仙首。  这些深受其害的修士不敢和他作对,记恨盯梢的目标就转嫁到兰歇身上, 兰歇既没有高深的修为也没有庞大的宗门,根本无力反抗, 他不仅半张脸留下不可逆转的疤痕, 还从女修仰慕爱慕的名士沦为过街老鼠,东躲西藏, 很快就销声匿迹了无音讯。  —  金陵城医馆。  在沁凉雅致的房间里, 御兽门弟子正在议论自家师兄和林秋白的感情进展,突然之间门就开了。  宁朗拎着一大袋子吃食回来,一眼就看见一帮萝卜头在床榻上打打闹闹, 他将吃食放在桌子上皱起眉头:“你们又闹腾什么,都从床上下来别把床弄塌了。”医馆床榻都是竹木拼搭,显然并不能承受太大的重量。  御兽门弟子们乖乖应声,依次爬下床榻。  宁朗又训了几句,然后把吃食分给他们:“都过来吃东西。”  弟子们欢呼一声,迫不及待过来扒拉布袋,里面吃食琳琅满目精致诱人,八宝鸡、糯米粥、糖团子应有尽有,他们欣喜之余又有些疑惑:“宁师兄,这些东西看上去都好贵,你发财啦?”  宁朗脸一红:“没有的事,这是林仙友买的。”  御兽门弟子对视一眼,意味深长拖长声音:“哦——”  宁朗脸更烫了,但仍然板着脸:“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吃你们的东西。”  御兽门常年住在深山老林里,平日里和苦修似的,这才是这帮小萝卜头第二回下山,对这些制作精美的食物眼馋不已,但御兽门虽然位于百宗前列,却是出名的穷宗,因为御兽门长老们都佛系得很,不懂的发展副业,宗门里人人都都穷得叮当响。  宁朗之前连给师弟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更别提买这些昂贵的吃食。  难得有机会吃到这样的美食,御兽门弟子敞开肚皮狼吞虎咽,心里更加愿意林秋白来当他们师嫂。  御兽门弟子摇头晃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宁朗觉得好笑:“这些东西这么好吃,都自比鸡犬上了?”  御兽门弟子纷纷点头,狼吞虎咽吃的速度太快有人噎住打了两个嗝,宁朗摇摇头准备出去问人要点水,正巧林秋白拎着壶凉茶走进来,一眼就看跟公鸡打鸣似的小萝卜头:“噎住了?”  宁朗无奈点头:“他吃得太快,也是我没拦住他。”  “喝点水润润嗓子,”林秋白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一杯凉茶下肚小萝卜头立即就止住打嗝,宁朗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还不和林仙友道谢。”  御兽门弟子争先恐后:“谢谢林哥哥。”  林秋白笑着点点头,在宁朗对面坐下,思索了一会儿问:“你们到金陵城仅仅是为了参加百花节么?”  “其实我们只是路过,”宁朗如实说道:“想必你也听说过御兽门宗主意外离世的消息,那是我们的师尊,自从师尊从南海回来后就身体恶化溘然长逝,所以我们想去南海弄清事情的经过。”  林秋白:“原来如此。”  宁朗:“有一个说法,南海连通着酆都,这只是传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确有其事,但师尊亡故前的确魔气缠身,所以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第65章 邵师兄深感自己喜欢的人通情达理懂事善良,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苒苒你能这样想最好,都听苒苒的,希望御兽门弟子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青衫修士羞涩一笑。  他们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御兽门弟子们听得清清楚楚,登时被恶心得不行。  御兽门弟子:……  御兽门弟子:????  谁稀罕你们相让了?  他们非常好奇千秋月门弟子为何总能自我感觉良好,都能脸大如磨盘。  这时,山洞离再一次传来滕蛇嘶哑凶戾的长鸣,并不似之前的中气十足反而有些强弩之末,经验老道的修士顿时听出声线里微妙的差别——  抢蛋的时机已经成熟。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待那让人气血翻涌的啼鸣声止息,上千名修士欢呼雀跃,登时间你推我我推你争先恐后蜂拥而上,迫不及待往洞口里挤。  千秋月门弟子首当其冲,名叫苒苒的青衫修士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却没见到林秋白和其他御兽门弟子的身影,他心想他们难道被冲散了?  转念一想他又心中得意,也是,再没有人能快得过他们千秋月门。第63章   洞口修士们熙熙攘攘蜂拥如潮, 由于争先恐后偶尔发生推搡和踩踏事故。  林秋白掏出古塔招呼宁朗和御兽门弟子:“快来,我们不能够落后,这古塔我有许久没用了或许驾驶技术不太熟练。”  宁朗带着弟子们走过去, 一道光幕如水般倾泻出来把他们笼罩住, 转眼间众人就出现在一座荒芜古宅里,众人忍不住惊诧地东张西望。  谁能古塔内部竟然是这样的一座荒芜宅院。  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人精心打理,朱红院落漆体斑驳剥落下细屑,满院荒草枯枝堆了接近半人高,朱门匾额悬挂在前梁半垂半落,似乎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被震到地上。  其中一丛灵植叶体单薄粉白喜人, 花间露出几缕垂髫花丝,御兽门弟子忍不住伸手去摸,谁想刚刚触碰到叶片,那小巧精致的花苞就张开血盆大口差点就要把他指头吞进去, 宁朗反应很快及时拉了他一把,御兽门弟子脸色发白心有余悸。  林秋白:“这里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 ”他嘱托宁朗:“在我操纵古塔的时候照顾好他们。”  宁朗严肃点头:“你放心。”他摆出大师兄的架势来还是很唬人的,劈头盖脸就把一众看什么都非常稀奇想要蠢蠢欲动哪里都摸一下的御兽门弟子教训一顿, 登时把人给训蔫了。  林秋白和古塔心意相通,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外面发生的情况, 他谨慎控制塔体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从痕隙里擦着苒苒脸颊轻轻松松超越到前方。  紫玄山脉有滕蛇盘距是人尽皆知的事,这滕蛇有千余载寿命半仙之体, 且已经开了灵识, 就是四五位大乘期修士同时合围都非常吃力。  是以这些年来从未有人真正踏足这片山脉。  洞穴九曲蜿蜒,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稀薄,视线昏暗不明仅依靠洞穴侧壁嵌生的萤石方能一窥究竟, 好不容易穿过蜿蜒曲折的洞穴,视线骤然开阔。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汪散发着馥郁灵气,碧水幽深色泽如渊的冰潭。  四周雪树银花,许多茂密繁杂的树木挂满冰棱,原来这滕蛇竟然把山体掏空,同时盘踞在这里也算别有洞天,林秋白想了想把自己藏在冰棱后面,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人能察觉。  不过多时,其他修士浩浩荡荡冲进来,也一眼就发现了这个静悄悄的冰潭。  这些人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由那位修为高深的老者先用灵识探察了一下冰潭,他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其他人又在冰潭边点燃引兽香,这种独特的香由珍贵灵兽的血炼制而成对妖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但冰潭里仍然毫无反应。  众人微松口气,之前试图杀人夺宝的千秋月门弟子一马当先,唯恐落后抢先扑入冰潭。  冰潭冰凉刺骨,寒意袭人。  其他人还在岸上脱衣衫,那名千秋月门弟子已经蹬水淌到潭中央,他显然也受不住冰潭寒意,短短半刻脸冻得青白发紫。  林秋白把内窥外面情况投射出来,同御兽门弟子一道守在水镜前看得津津有味。  正在其他人打算跳水的时候,游到潭中的千秋月门弟子忽然叫喊一声,众人连忙抬头望过去,那名弟子长发原本散乱漂浮在水面上,此时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住正往水底拖拽,那名弟子头发连着头皮被拽的头皮发麻,但又不能放任自己被拖到水里去,所以强忍剧痛想把自己的头发抢过来。  邵师兄想下去帮忙,青衫修士连忙拦住他,规劝道:“邵师兄千万不能冲动,如果刺激的水里的东西恐怕会变本加厉情况更糟。”  邵师兄被他点醒,动容得拍拍他的手臂:“还是你想得周到。”  两人惺惺依偎在一起。  冰潭里千秋月门弟子挣扎了一两个来回,着实浑身又冷又冻头皮还炸裂一般的疼,不得不选择切断头发保全性命,但此时已经为时已晚,水底力道骤然加大他甚至没有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拖入水底,了无痕迹。  岸上众人一片寂静,原本都脱光衣服打算往水里跳的修士全都默默把衣服穿了回去。  摸约半柱香,遽然之间,冰潭潭水开始冒泡像是沸腾了一般,紧接着梭型蛇头从冰潭里抬起来,然后是庞然大物般的身体,锋锐尖刺体型庞大的背翼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水潭从蛇体滑落,像帘幕一般往下淌。  众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  滕蛇!  林秋白见过体型更庞大的千足虫,还有足以遮天蔽日的山海鳐君,相比之下这条滕蛇简直不成气候,所以见到这一幕神情非常平静。但其他人就维持不了这样的淡定了,御兽门弟子全是一帮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崽子,直面滕蛇狰狞的面目,登时吓得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别说他们,就是这些见多识广的修士也都栗栗而危,接连往后退却。  滕蛇是半仙之体威压着实恐怖,林秋白也庆幸把小崽子们都收到古塔里,外面已经有修为较低的修士五脏六腑受到挤压连连呕血,惨不忍睹。  腥甜的气息充斥在众人感官。  滕蛇也被血腥味刺激,可它还要生产顿时躁动得在冰潭里翻滚,掀起数丈水帘倾泻而下水花四溅,由于腹部偶尔传来的剧痛,它忍不住拿额头往山壁上撞去,一下两下将碎屑崩塌,整个山体仿佛都在地动山摇。  浑身包裹着坚硬鳞甲,滕蛇睁开冰冷凶戾的竖瞳冷冷凝视岸上人,显然等它摆脱生产后不会放过这帮修士。  尤其是当它翻过肚皮,还隐约可见突起一张熟悉的人脸,这是之前被它吞下去还没有消化的千秋月门弟子。  众人哗然。  御兽门弟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抱作一团,个个眼泪鼻涕都糊了满脸。  宁朗安慰完他们抬头看林秋白,他担心林秋白也会受到惊吓,果不其然看到那张软糯白皙的脸似乎有些神思不属,他以为林秋白被吓傻了,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林秋白脱口而出:“想一会蛋是清蒸还是红烧。”  宁朗/瑟瑟发抖的御兽门小崽子们:……  其实这并不是林秋白第一次见到滕蛇,三十三天奇花异草琳琅满目,奇珍异兽数不胜数,以前他不仅掏过滕蛇蛋,烤过山虺的崽,还拔过朱雀的翎羽。  阆苑里满地珍稀灵兽在他眼里全是山珍海味,当年他所过之处,灵兽圣兽全都如同火烧火燎四散而逃。  宁朗难得有些头疼,试图劝慰他:“今天能亲眼见见滕蛇就已经非常走运,抢蛋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勉强罢。”  林秋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的情况,十分敷衍的点点头。  宁朗看出他言不由衷还要再劝,林秋白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袋果干,都是在金陵城买的果香四溢,闻得人口舌生津,御兽门弟子顿时噙着眼泡却不哭了,全都直勾勾的盯着果干垂涎三尺,还嚷嚷着让大师兄给他们分食。  宁朗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眼看着滕蛇在冰潭里来回翻滚,水珠飞溅到树枝上就形成了司空见惯的冰棱,潭水渐渐被消耗浅浅一层,一枚枚莹白的,浑身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白蛋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共有两枚,并排靠在一起。  在场以千秋月门和瑆珥小洞天的修士到场最多,两方一合计,打算互帮互助合作共赢最后平分。  商议过后,众人再不迟疑立即出手,分工有序,瑆珥祭出法器灵器在前方骚扰吸引火力,后方千秋月门悄悄去摸蛋。  被激怒之后,滕蛇竖瞳充斥着凶残暴戾,仰头嘶鸣一声直直冲瑆珥扑来,它浑身由坚硬鳞甲覆盖速度又奇快,转眼就把人撞得横飞出去连连吐血。  但千秋月门也没有轻易得手。  滕蛇攻击完瑆珥,调转梭头又朝他们直冲而来,冰潭是滕蛇的栖息之地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哪怕两个宗门人齐心协力,也一时间没办法奈何它。  更不用提滕蛇刺痛耳膜的嘶鸣,简直闻见流泪听者伤心。  蹉跎的时间久了难免众人专注度下降,林秋白就趁着这个时机从古塔里出来,抱住两个蛋又钻回去,前后时间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  滕蛇回过头就发现蛋不见了。  蛇性冷血甚至饥饿的时还会吃掉自己的后代,但如果被其他人盗走无疑对它是一种挑衅,滕蛇被彻彻底底激怒,骨翼倏然张开,尖锐的骨头刺入山壁,仰头嘶鸣,锋锐尖利的尖牙淌下一串腥液,音浪有如刀在人耳鼓上疯狂跳舞。  在场修士也傻了眼。  有些呆滞。  他们上千双眼睛愣是没发现蛋是怎么没的。  但眼看着蛋消失,滕蛇迫不及待要拿他们祭刀,众人暗骂一声再不敢迟疑,火急火燎的立即掉头往洞口逃离,连头都不敢回。  一场追逐持续了至少有半刻钟。  好在滕蛇还有最后一枚蛋要生产,众人拼死拼活好不容易终于逃出来,枫苒气喘吁吁体力不支,腿肚子都在控制不住发抖,劫后余生差点一狼狈得屁股坐在地上,邵师兄修为较高还有余力思索刚才发生的事情:“方才蛋消失的时候我似乎瞧见一闪而逝的人影。”  枫苒脑海灵光一闪而逝,眼底深色情绪酝酿笃定道:“是林秋白。”  *  离开紫玄山后,距离也只剩下不到半天的行程,林秋白并宁朗带着御兽门弟子在落日前赶到南海旁江海城,挑选了一间客栈入住。  江海城与南海毗邻,落日余晕如熔金赤霞涂抹斑斓,微风拂面而来还带着海滨温暖的咸意,街头巷末飘出炸丸子汤汤水水的味道。宁朗心里存着事,刚将其他弟子安置好就匆匆拉着林秋白进入厢房,把门一关开门见山就问道:“青衫修士是不是就是当年恩将仇报的那个千秋月门弟子?”  林秋白说:“你看出来了?”  宁朗怒气腾腾道:“他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正义凛然,有几分少年意气和嫉恶如仇的宁朗看来,林秋白容貌姣好性格软乎大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简直就是毫无瑕疵浑身都笼罩着纯洁的圣光,能够对这样的人恩将仇报简直是丧心病狂十恶不赦。  “消消气,”林秋白轻轻拍打了几下他的后背,从储物袋里将那两枚浑圆釉白的白蛋掏出来,分给宁朗一枚:“放松心情,我们才从对方手里抢走滕蛇蛋,估计对方也正膈应呢。”  宁朗断然拒绝:“滕蛇蛋我不能要,我们什么力都没有出。”  桌上的茶壶是空的,林秋白接了些水放到侧厨烧开,等水开的时候他对宁朗道:“我不缺灵宠,另一枚滕蛇蛋我打算摊个煎饼,一枚就够吃上三五天,后面估计也吃腻了,滕蛇蛋也就放在储物袋里落灰,你是御兽门弟子忍心看到这样暴殄天物吗?”  其实对于宁朗来说,滕蛇蛋珍稀程度一点都不亚于狂狮,若是换作旁人说了烹了滕蛇蛋,宁朗肯定觉得是暴殄天物心里暗暗痛惜,但如果换成林秋白,他就觉得林秋白喜欢就好非常没脾气,听林秋白这样说,宁朗还是不愿意:“吃不掉可以寄售拍卖出去。”  “然后让千秋月门拍走?”  林秋白说:“到时候段蛋在谁手里就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  宁朗心里挣扎,他实在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滕蛇蛋落在千秋月门或俞家手里,但他又没有能与林秋白交换的宝物,毕竟无功不受禄。  林秋白没有给他踌躇的机会,把蛋往宁朗手里一垛,就把人往外堆,直到推到其他弟子门口,等里面小崽子们把人接进去才转身往回走。  茶壶里水正巧烧开,林秋白把水倒出来放在凉壶里放凉,然后走进侧厨打算摊个煎饼果子。  他住的是客栈里的套间,出偏厢就能看见配套的小厨房,里面茶油酱醋包括面粉白糖应有尽有,林秋白和好面,打碎蛋壳轻轻松松摊了个饼,由于滕蛇蛋体积较大他总共摊了五张大饼,给隔壁御兽门小弟子们送了一些,还给金翅鸟分了一小半,让它在院子里慢慢啄。  然后他回到房间坐下来正准备吃东西,突然听见笃笃敲门声。  林秋白本以为是宁朗,没想到拉开门,外面站的竟然是之前他们讨论的千秋月门弟子枫苒和邵师兄。  枫苒笑笑:“秋白,好久不见,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第67章 虽然林秋白不记得我,但我的身体依旧对我有记忆。  在上清山时,林秋白时常去薅鸟捉兽和人比斗,经常一身皮肉伤灵气也亏空得厉害,因此寒临霄常常帮我梳理经脉弥补亏空灵气。  往往这些调理经脉的手段在大数修士身上并不通用,必须要双方有足够的信任和默契。  不然随便接纳陌生的灵气,很容易走火入魔。  林秋白的灵气似乎已经认出我来,刺探过后就变得包容温暖对我朋友一样请我做客,这是一种信赖和依赖的表现。  出于本能的信任。  寒临霄五感这一刻万籁俱寂,胸口涌动着柔和的暖意,就连一直以来在脑海里怂恿我动手杀死翞祗的纯阳剑灵都安静下来。  不过剑灵想的不是感动,而是也是一种另类的进入身体的方法。  所以它害羞了。  没有剑灵无时无刻的蛊惑和吵闹,寒临霄顺利将灵气探入林秋白紫府,帮我填补亏空。  不肖片刻,林秋白的脸颊渐渐酡色晕红,唇瓣饱满殷红似鲜艳桑葚,看上去诱人且可口,翞祗莫名其妙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枯竭的紫府被滋润重新充盈起来,这样的舒适感就像鱼入水般享受,林秋白在睡梦里红着脸轻哼一声。  音调稠软缠绵,调子甜甜糯糯拖得很长。  寒临霄收回手的动作顿了顿,翞祗更是觉得心脏搏动加快就像有十匹小马在跑,视线像被灼烧般挪开。  调整完林秋白的紫府,寒临霄就离开了,离开前在床榻前留了道禁制,保证不到林秋白自己苏醒没人能够接近我。  翞祗也没在意我的离开,托着下颔坐在床边思索自己刚才的异常反应。  …  直到翌日辰时,林秋白才会美梦里悠悠转睡。  这是我睡得最舒坦的一觉,我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刚刚把眼睛揉开就被震慑住。  满室除了我睡觉的床,没有一样物品完好生存下来,满地迸溅碎片粉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遭了狂风暴击。  房间里空无一人,我用储物袋里的备用品洗漱干净,推开门就给现宁朗蹲在我门口不知道等了久。  察觉到背后的门终于打开,宁朗立即转眼,拉着我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这才松了口气:“你没事……”  林秋白一觉睁眼睡到天明神清气爽,闻言不明所以:“给生了什么?”  宁朗两只眼袋都是乌漆嘛黑的,在威压撤去之后我就等不及来到林秋白厢房门口拍门,但里面似乎下了什么禁制,声音传不到里面,我心急如焚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就在门口守了一宿。  但为了不让林秋白担心,我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在结清住宿费用后,众人马不停蹄的往南海赶去。  离众仙门约定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好在有赤焰驹赶路,我们正好赶在约定时间内到达。  此时南海入境口众仙家云集,聚满了形形色色的修士,都是来自各宗门派,想要探察南海和魔族关系的精英。  千秋月门作为组织者也在其中,还有与我们交好的翰天宗弟子,身着飘逸精美的千丝月缕衣,宽袖长袍举手投足都是仙家风采,在人群里非常屏目和耀眼,尤其是领头的仙首段景生身边仙子如云,让人艳羡不已,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不少人的关注。  而此时这些名门修士、杰出天骄此时聚在一起都在讨论昨夜的强势威压,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  “昨天晚上你们都感觉到了吧?”“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现在想想还胆颤心惊呢!”“我现在胳膊指头还在抖,简直是无妄之灾。”“谁说不是呢,劫后余生我整晚没睡着。”  林秋白没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御兽门弟子迫不及待围上来和我讲述昨夜的事。  “昨天夜里有两位老祖斗法,灵识威压笼罩了整个江海城。”  “好在宁师兄护住我们,我现在耳朵还在耳鸣呢。”  说到这里我们个个小脸惨白,显然还心有余悸。  “会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强势不可抗拒的压力,那个时候我们都险些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好在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不然恐怕我们也坚持不下去。”  “真是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御兽门弟子有些好奇:“林哥哥都没有感受到吗?”  林秋白摇头,御兽门弟子纷纷拿羡慕的眼神看着我。  不远处,枫苒不着痕迹关注我们,见状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件事情肯定和林秋白脱不了关系。  林秋白出现在南海,着实引起一场骚动。  毕竟围绕在我身边的绯闻和传说太,简直让人思之不清琢磨不透,林秋白和御兽门弟子刚到就收获场修士的关注和注目。  段景生正和周围仙子们吹嘘自己路见不平拯救某某村落小镇,镇上百户人家都对我感恩戴德恨不能把自己女儿嫁给我的义勇事迹,仙子们也非常捧场满眼仰慕,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我身上移开了,我正高谈阔论登时有些尴尬,翰天宗弟子凑过来道:“师兄,是林秋白。”  林、秋、白。  段景生脸拉下来。  若说我现在最反感憎恶的人是谁,那肯定就是林秋白,如果说原先我还对曾经对林秋白做的事报有那么一丝后悔,自会接二连三被下脸后,我就后悔当时怎么没让林秋白死透。  想到当年的事情,我下意识往枫苒那里瞟了一眼。  正巧枫苒眼风也转过来,两人视线相对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一幕又恰好被邵师兄收入眼帘,如果换做是之前我肯定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段景生对枫苒也救命之恩我也心存感激,但自会听过林秋白说的话后,我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心里空落落的。  我想问问清楚,但我又信誓旦旦说相信枫苒,问也问不出口心里百般纠结曲折。  不一会儿众仙宗都已到齐,千秋月门虽为给起者但到的都是小辈,所以邵师兄整理了心情对擎苍宗宗主拱手:“苍宗主不止一次出入南海,我等初来乍到经验不足,还望您能担当起带队的任务不要推辞。”  除却千秋月门弟子,要数擎苍宗来得人最就连宗主也到场,况且擎苍宗历史源远流长是底蕴深厚的老牌宗门,也的确能担当的起带队地位,这样的安排十分契合情理,在场人纷纷附和。  苍宗主长须紫衫身形清瘦苍劲,也不推逶:“那苍某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又一阵恭维。  谈话结束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苍宗主进入南海。  顾名思义,南海是修真界南边偌大一片海域,但其中不止包括海域,以浮屠山为分界线往南都被称之为南海,过去作恶端的修士或魔修会被宗门放逐到这里。  当年以擎苍宗为首的众宗宗主联合起来布下大阵,被放逐的修士只能进不能出。  前段时间因为听说有人在江海城看到被放逐的魔修,所以各宗门都派遣长老前来察看,结果回去不久就接二连三暴毙而亡,这才有了这次兴师动众的行动。  苍宗主首先先抚开石碑上荒芜杂草检查了上面的封印,给现封印完好无损,不由皱了皱眉头,但我也没有说什么掐决凌空画了道符咒,结印放置在石碑上方,一时间石碑光芒大盛灵气蒸腾,半柱香后,浮屠山光幕荡开水般波光涟漪。  众人万分激动:“封印打开了!”  以擎苍宗和千秋月门为首弟子抢先踏入,其我宗门修士紧随其后,御兽门弟子应该是在里面层次最参差不齐的,年龄也比较小,面对这样的情景不由有些紧张忐忑,宁朗正色叮嘱我们:“进去之后跟在我后面,切记不要独自行动,给你们每个人都给一块传音石,如果被迫分散了就用它联系,千万不要独自冒险冒进。”  御兽门弟子乖乖应声。  宁朗给我们给完传音石,也给林秋白递了一块。  林秋白试图推拒:“我也不是你们御兽门的弟子。”  “拿着,”宁朗却很坚持:“秋白也是,不要冒险冒进。”  林秋白忽然想起宿霭,明明我和宁朗都是我偶尔爆给善心时的救助对象,但到头来对方似乎都会逐渐把我当做弱小可怜的师弟般关照和疼爱。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还没等我思考清楚,我们已经置身在浮屠山南面。  浮屠山常年云雾缭绕山岚如海,入眼白雾茫茫一片,土地焦黑仿如被大火焚烧过,如果穷极远眺勉勉强强能够看到远处宽阔高大的石桥,桥墩足有十人合抱粗,底下是湍急黝黑、奔腾不息的暗河。  走得近些,便能尽揽桥体全貌。  扶手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箓,大部分都已经泛黄破损,偶尔被风吹起来几张就像下了场纸钱雨,众人站在暗河边往下望,隐隐约约可见湍流急促的暗河看不出有深,里面长满枯藤曲木,就像黢黢幢幢的人体倒插在河里,风吹过狭窄的缝隙给出刺耳尖利的哭嚎声,有人尝试一下给现不能够使用飞行灵器,排除会河里直接游过去,想来走石桥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在苍宗主带领下众人依次走上石桥,当林秋白前脚刚刚踏上桥体就听见耳畔若有似无传来一声叹息。  就像贴上耳侧给出来的,近在咫尺。  御兽门弟子汗毛直竖,差一点就受惊尖叫出来,一闪身就往宁朗身后躲藏,其我宗门修士见状眼底不由流露出嘲讽和讥笑。  宁朗脸一热,摆出大师兄的架势把我们都教训了一顿。  苍宗主哈哈一笑,说道:“这桥我们第一次来也被吓了一跳,原先没有名字,后来因为但凡有人踏上桥体就会给出叹息所以大家就都称呼它叹息桥。”  段景生恍然大悟:“那这条应该非常有历史了。”  苍宗主抚须颔首:“当年我和其我宗主第一次踏入,这桥就已然存在,距今应该也有个几百年了罢。”  众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危机,依然是欢声笑语,一边走着路苍宗主也在同时为大家普及知识:“虽然在场的大数仙友都已辟谷,但我还是要提点大家,这里的果树不能乱水谁也不能乱喝,轻则大病三年重则丢掉性命。”  见我辈分虽高却脾气温和耐心,有人迫不及待追问:“这又是为什么?”  在场知情人不少,立即为我解答道:“据说这里曾是魔君屠杀十万修士的地方,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染浸透,浮屠山浮屠山也由此而来。”  “还有小道消息传说南海是通往酆都的必经之路。”  众人哗然。  魔君、酆都简直堪称禁忌。  听闻此话,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全都噤声脸色给白。  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各宗主联合上万名修士讨伐魔君祝西烛,反而被我一人反杀无人生还,当年可谓惨绝人寰白骨于野千里无鸡鸣,山清水秀的浮屠山会此成为一片赤土,至今想来仍让人心有余悸风声鹤唳。  甚至有大部分修士真正做到了闻魔色变。  更不提魔君祝西烛还曾经凭一举之力将十大魔主收服,扒皮抽筋炼化神兽龙凤,还造出玄乌令对修真界大肆屠杀,各宗门人丁凋敝也是会那个时候开始。  在场人全都自动噤声,一时间没人敢开口说话。  见今天我们脸色给白,苍宗主宽慰缓和道:“那些都是小道消息,我出入数次也不曾给现何处前往酆都的入口。”  众人表情这才缓和许。  桥体跨度非常之大,有人给现桥身远看肖似某种矿石,浑身剔透光洁,内里通透澄澈非常夺目,然而踩在桥身上就会感觉脚下松软如同踩在湿润的土壤上。  林秋白觉得蹊跷询问苍宗主原因,苍宗主如实回答道:“这我到不清楚是何原因,但再往南走就可看到各式各样的山石,石质坚硬或松软的随处可见并不稀奇,而且那里有天然的庇护口,也是我们晚上要歇脚的地方。”  林秋白拧眉思索,宁朗见状安慰我道:“苍宗主来了许回,应当是安全的。”  苍宗主俨然是自恃身份的宗主里面的一缕清流,和骄横自大一路吹嘘自己的段景生截然不同,我脾气耐心温和,即使是筑基期弟子问我我也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不因为对方的修为或是身份看轻对方,很快就和大家拉近关系,也说了不少有关南海和浮屠山的经验。  “此处最凶险的就是一种鸠鹄鱼,外表丑陋形同鬼面,嘴生尖齿能轻而易举把人撕成碎片,况且我们生命力顽强就是在淤泥里也能生存,所以要千万远离水流,就是被对方咬住也不要挣扎,鸠鹄鱼不吃死人肉,如果你忍着疼不动了它们就不会吃你。”  这点是灵兽典籍上未曾记载的,御兽门弟子听后连连咤舌感慨万间灵兽千奇百怪。  然而凶险残忍的鸠鹄鱼还没见到,我们就先见到了修真界臭名昭著的嗜血藤,就是生长在暗河里丛生的像人扭曲肢体的枯藤。  枫苒见林秋白正和御兽门皮肤黝黑的弟子说说笑笑,走在靠外的一侧,就动了歪心思想故技重施把我推下桥体,结果我刚刚小心翼翼凑过去伸腕,暗河里丛生的嗜血藤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高死死纠缠住我的手腕。  呼息之间,我就被扯到半空中。 第69章 宁朗听笑了:“你有证据吗?”  枫苒一怔:“什么?”  宁朗就又问一遍:“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吗?”  枫苒嘴巴一僵:“那林秋白有证据吗?”  宁朗理直气壮:“你凭什么认为以我和他的关系还需要证据?”  枫苒被他冷嘲热讽登时面红耳赤,在宁朗眼里枫苒就是一条信口雌黄恩将仇报的毒蛇,心底生不起半分好感,此时忍不住怀疑道:“你不会是为了蹭热鼎才找借口往这里凑吧?”  “滚滚滚,往远处站站。”  枫苒真是怀疑宁朗的脑构造,竟然认为他是为了蹭热气才凑过来,内心憋着一股气咬咬牙站远了一些,浮屠山夜里寒意席卷而来,他瞪着舒舒服服烤着火的林秋白神情有些躁郁。  两个人短暂的交流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除了林秋白,等枫苒离开后他好奇询问问宁朗:“他找你做什么?”  宁朗摸摸脑门:“他想过来蹭火,我把他给赶走了。”  林秋白:“原来如此。”  他猜测枫苒是想见缝插针离间他和宁朗他们的关系,碰到一根筋的宁朗结果反而没讨到好处,不过枫苒再三蹦跶也确实很烦人,如果能够一劳永逸解决掉就更好。  林秋白漠然地盘算着。  …  丑时夜。  枫苒悄无声息站起身,来到距离大部队休整半里外的石林里,夜晚石林嶙峋林立,有如一道道幢幢鬼影,段景生早早等在那里。  雪白月光斑驳细碎得落在他绸缎般的长发上,在凉风习习里,在枫苒看来那道背影宽阔并且可靠,能够让人轻而易举产生依赖。  枫苒强忍寒意走过去。  段景生听见声音回过头和颜悦色道:“你来了。”  其实林秋白猜测并未出错,两人的确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在段景当年落魄的时候枫苒就看上他了,为了帮段景生才做了那条农夫的蛇,将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林秋白推下深渊,还把白月仙洞里的秘籍传承全都让给了段景生。  后来段景生摇身一变成了段仙首,两人也藕断丝连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段景生红粉知己太多,枫苒也想找个好实人接盘。  不过两人此时迎着寒风在冰天雪地里受冻却不是想再续前缘,而是为了讨论解决林秋白的方法。  时隔数十年两人再次站在同一阵营。  枫苒总觉得碰到林秋白之后就事事不顺,先是老祖们斗法他遭殃,走在桥上还被嗜血藤吊起来,就连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邵师兄被搅和了,逐渐离他远去,辛辛苦苦三四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错误,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林秋白头上,他因此而迁怒并且憎恨林秋白,到了一个无法自控的地步。  尤其是在他落魄时,却看到林秋白竟然还拥有神农鼎!为什么他就没有这样的机缘?凭什么他就得认命?所以在他大脑一时糊涂的支配下,他想到在宁朗那里下功夫,林秋白能够三言两语挑拨他和邵师兄的关系,他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  宁朗和林秋白两个人不是好友吗?如果反目成仇的话,林秋白心情恐怕也会不好受吧。  但他不仅没有成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宁朗嘲笑,让他这样脸皮子薄的人简直臊的慌。  所以段景生一约他,他立即就答应了。  他太想报复林秋白。  段景生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其实这个计划是前辈想出来的,如果其他人听来肯定会觉得心机歹毒,但段景生却拍案叫妙。  段景生轻描淡写道:“几十年前我们能够把林秋白推入深渊,这次照样也可以。”  枫苒听得心潮澎湃。  两人并没有浪费多长时间,段景生把该交代的事交代清楚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那道身影消息,枫苒还一直注视着那个方向。  他其实是在幻想林秋白收到千夫所指时的崩溃和痛苦,但在远处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像是依依不舍痴痴流连。  在距离稍远的岩石后,邵师兄脸色青白交织似乎受到了很大冲击,许久过后,他盯着那道身影狠狠拍碎附近岩石。最开始枫苒悄然起身时他并没有醒,是林秋白起夜不小心踩到他,他从入定惊醒才发现枫苒独自离开,却出乎意料目睹他和段景生私会。  他并不是不能接受两人说话。  而是,他不明白两人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要在夜晚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在悄无人烟的地方说悄悄话?  枫苒说段景生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信。  枫苒说他和段景生只有过一面之缘,再没有联系,他也信。  但从嗜血藤到夜晚密会,他实在不能在自欺欺人,没有办法在毫无保留的相信枫苒。  枫苒当真和段景生清清白白么?  邵师兄发泄完心中的难过和愤怒后,悄无声息离开返回驻扎地,他修为比枫苒高出一截自然早到一步。  半个时辰后,枫苒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好不容易回到驻扎地,就发现邵师兄原本留给他的毯子竟然不翼而飞,他喊邵师兄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怏怏缩回墙角。  …  浮屠山昼夜时差不大,翌日早上天光大亮山里气温也就开始逐渐回暖。林秋白舒舒服服睡醒,直到宁朗催促他两遍才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坐起来。  天地异火还在神农鼎里兢兢业业发光发热,林秋白招手把它收回去,其他修士不由自主流露出遗憾的表情。  苍宗主也非常好奇林秋白如何得来神农鼎,但事关机缘他强忍住自己没有去打听,号召各门派修士整装待发准备前往南海。  御兽门弟子倒没有那么多讲究,昨晚休息得早现在精神百倍的缠着林秋白,想要知道神农鼎背后荡气回肠曲折离奇的故事。  但,其实也没什么故事。  神农鼎是云流玅当年在三十三天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师从云流玅修习医理,起初手法不精三天两天把药炉炸坏,每天都要换一个新的要药炉外加修一次屋顶。  云流玅就将神农鼎送他,从此也就没有出现炸炉的事情。  所以林秋白只说:“是云药祖给我的生辰赠礼。”  众人吃惊咋舌,万分艳羡。  这就是拜大佬为师的好处,怪不得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挤破头想进大宗门,拜个大佬基本上就和一步登天画上等号,资源、人脉、地位都截然不同,云药祖一出手就是神器神农鼎,简直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如今他们果真理解什么叫做羡慕和不平衡。  这些名门出生的天之骄子头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  枫苒听后更加不是滋味,嫉妒像毒一样把他的心啃出了许多噬洞,他整整挨冻了一整晚如今脸色还没有缓过来,见段景生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想想昨晚两人的计划才略微宽心。  走了摸约两三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出浮屠山来到南海。  入眼就是幅员辽阔极为广阔的海域,一眼望不到尽头,海面波涛汹涌怒浪滔天,中间则如摩西分海般隔出一道通往海底的石栈。  没有想到令人讳莫如深的南海竟然是这样。  海风像刀割一样吹在众宗门修士脸上,在苍宗主带领下,众人依次走下石栈,被分开的海水就近在咫尺包围着他们。  枫苒试探性得落后两步,做事往常邵师兄肯定停下脚步等他,但今天邵师兄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他不由目露委屈。  海风吹抚面颊,两侧全都是波涛汹涌的海水,苍宗主叮嘱他们不要随便伸手到海水里,这样的举动非常危险,但林秋白还是觉得稀奇,尝试把手伸向海浪,没想到从里面摸出一把晶莹剔透的雪沙。  这也是价值连城的天地材宝。  宁朗感慨:“你运气可真好。”  林秋白也分给他一半。  枫苒眼热不已,登时把之前苍宗主的警告忘在脑后,也跟着伸出手去摸,然而手刚刚到海水里就感觉被锋利尖锐的东西咬住指头,五指连心外加猝不及防,他当即就尖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兰歇:和段景生狼狈为奸?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第66章   猝不及防听见身后的惨叫, 众人纷纷移目望去。  枫苒脸色霎白,半截手腕没入湍急海水里,大家乍一眼看不出发生什么, 但腥红血液迅速从破溃处淌出来染红海水。  皮肉被啃噬的剧痛让枫苒嘴唇青紫,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慌乱之中下意识朝邵师兄望去, 想要求助对方,却发现邵师兄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原地迟疑。  段景生这一次和他隔的距离又比较远, 远水救不了近火。  枫苒正想出声向邵师兄求救,嘴巴刚刚张开发出一个音节,就感觉忽然又有几个力道啃咬在他的手臂上,力道活生生想要把他咬下一块肉, 他的激烈反抗反而刺激的对方把他往海水里拖去。  他满脸冷汗喊道:“邵师兄……”  话音未落, 枫苒就被陡然大力扯到海水里。  邵师兄脸色一变,此时再想出手已经为时已晚。  其实他并非是故意见死不救冷眼旁观,而是昨夜他亲眼目睹两人私会炙热的感情有些心灰意冷, 对枫苒的表现也有些许失望, 深受打击之下他反应自然就慢了半拍。  周围站的最近的都是千秋月门弟子,其他宗门都与他们相隔较远,他们以为邵师兄会出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人出手援助。  枫苒被毫不留情扯入海中, 瞬间被湍急汹涌海水吞没,他并不会水四肢扑腾想要挣扎却越陷越深,暗流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从四面八方涌来,遽然间他的身体各处都传来被噬咬的剧痛。  他忙不迭想浮起来,背后却宛如有庞大的漩涡在吸纳他, 让他挣脱逃离不得。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的太过突如其然。  众人眼前一花就看到枫苒落水,在漩涡中心不断扑腾,清澈透亮的海水下不断有密密麻麻的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苍宗主脸色骤然大变:“是鸠鹄鱼!”  话音刚落,大家都看清了水底密集的全貌。  鸠鹄鱼体型较小,面目丑陋狰狞嘴巴奇大,满口利齿獠牙叫人不寒而栗,而落在漩涡里的枫苒更是切身体会,感觉浑身就像被撕碎一般被拉扯啃噬,活生生感觉身体某一部分离自己而去。  众人只看见数不清的鸠鹄鱼如眷鸟归林般蜂拥朝枫苒扑去,不过眨眼功夫,腥红血在海面大片大片弥漫开来,枫苒身影逐渐淹没,最后只剩下破碎的衣料残骸漂浮在海面上。  段景生心里暗骂,他刚和枫苒商议好阴谋诡计,枫苒转头就把自己作死了。  邵师兄则深受打击双眼呆滞,直愣愣站在原地。  苍宗主扼腕叹息痛惜摇头,鸠鹄鱼是南海招惹不起的存在,一旦被盯上就是不死不休,何况修士在水里是天然劣势,鸠鹄鱼能轻易咬穿分神期修士的灵气护体,出动时都是成群结队所以极难逃脱。  他一早就提醒过不要把手探进海里,枫苒咎由自取不过也让其他人引以为鉴。  众人再次前行时态度不约而同谨慎许多,气氛也趋于凝重。  宁朗想想林秋白如果晚了一刻也会变成这样,脸色隐隐发白,他转过头见林秋白还直勾勾地望着海里,以为被吓住了,正准备绞尽脑汁安慰两句,却听见林秋白喃喃自语:“鱼肚饱满鱼尾酥脆,鸠鹄鱼看起来就挺好吃的。”表情颇为依依不舍。  宁朗:……  是他低估了。  唯恐林秋白跃跃欲试跳下去捉两条上来,他连忙拉住林秋白跟上大部队。 第71章 “谁知道他的东西怎么来的?”  “要我说这事不好自证,难道要把储物袋所有的东西掏出来?谁知道他掏没掏干净。”  ……  苍宗主也比较相信段景生,正了正脸色说道:“林仙友一时犯错也没什么,人人都会犯错,你把上半卷交出来我们都会当做事情没有发生,并不会口无遮拦往外说。”  “上半卷本身就不在这里,早就被段景生拿走修炼了……”  宁朗简直气炸,御兽门弟子们也义愤填膺,宁朗迫不及待想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揭穿段景生虚伪的真面目,被林秋白主动拦住:“拿不出证据就会被认为是狡辩,不会有人相信我们。”  段景生笃定的就这个。  宁朗气得浑身发抖,这些修士之前还在冰天雪地里蹭温暖,现在仅凭一面之词就倒像墙头草一样倒向段景生,怎么会有这样厚脸皮的人!?  正在这时,人群里传出一个古怪的声音:“苍宗主,如果林秋白就是白月仙君也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吧?”  这个声音非常突兀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周围众人不明所以,苍宗主也愣了下,想了想然后点头:“那是当然。”  如果林秋白就是白月仙君,当然不存在偷盗一说,可是林秋白是……白月仙君?  这也太匪夷所思。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消息都以为是那人在活跃气氛,然而得到苍宗主肯定的回答后,那道声音不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既然如此,现在不就有现成的自证方法?”  众人目光霎时间都移向那道石门。  石门上花纹繁琐的图腾还有光滑的石碑他们都研究透了,无论谁都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当然如果是白月仙君本人那肯定另当别论,这的的确确是验证的绝佳手段。  众人不约而同拿看好戏的目光望向林秋白,与其相信对方就是白月仙君,倒不如相信就是林秋白偷了残卷,毕竟大家之前连神器毛都没见过,林秋白却能拥有神农鼎,这是什么道理?  总有人不吝于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他。  苍宗主性格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段仙友,你怎么看?”  段景生脑海里传出干枯嘶哑的声音,声音里透露着一丝的警惕和惊恐:“石门后有股毁天灭地的灵气极其不祥,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段景生却不愿意,听见毁天灭地的灵气他联想到天材地宝就起了贪欲,何况就是打不开也能让林秋白出个仇,左右选都稳赚不赔,于是悄悄安抚完前辈,朗声附和道:“我也认为这个方法可行,公平公正。”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林秋白。  要不是林秋白拉住他,宁朗早就撸上袖子一拳头揍过去,一个个忘恩负义的睁眼瞎,怎么没让他们冻死在浮屠山上!  林秋白拍拍他的肩膀:“我来试试。”  他记忆虽然被删除不少,但偶尔还是能灵光乍现回想起一些事情,阵修符修他也曾略有过涉猎,所以还是有些信心。  但当他仔细观察后发现石碑上并没有任何的阵符或是记号,无从下手。  于是在其他人交头接耳的时候,林秋白试探性把手放上去……第68章   起初石碑纹丝不动。  直到突然之间有人感觉到气温骤降, 阴气往这里聚拢,那种生机绝灭的死气源源不断围拢过来,让众人深感不适。  天空看不到一丝光亮, 无限浑浊的死气涌入石碑, 石碑浮现出丝丝缕缕的裂痕,伴随着清脆的脆响碎石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像是催命符。  众人惊魂不定, 苍宗主预感不妙正要阻止林秋白。  刹那间烈风四起,外面晴天白日骤然转为黑夜,无月无星, 黑幕乌泱泱暗沉沉压在众人头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  “石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我总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浓郁的死气铺天盖地疯涌过来,修士们觉得喘气都变得艰难,他们惊慌失措地张望四周许多人都面色煞白脸如金纸。  隔着一层透明光膜,他们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海水里竟然开始飘出一缕一絮的血丝, 不肖片刻就越来越多, 就像浓郁的颜料被打翻在海水里江水染成腥红的血色,有人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就发现他们原本以为是海里暗礁的岩堆竟然是一座座尸堆。  这样的尸堆足有上万座, 密密麻麻堆满了人。  这整个南海海底放眼望去竟然全都是尸堆。  众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刺骨的凉意顺着脊柱缓慢往上爬。  段景生兴奋不已,他笃定石门后定有重宝一瞬也不肯放过。  这时石碑崩碎了。  原本就布满细细密密的裂缝的石碑骤然崩碎,碎石落的声音宛如一把重锤敲在众修士心口, 让他们心口狠狠一跳。  殿内充当照明的夜明珠遽然间明明灭灭,死气弥漫过来让夜明珠蒙上一层阴影,四面八方的阴气、死气、血气汇成浊黑的长河浓稠的充斥在众人鼻端。  人群里有人发问:“你们有没有人听见什么声音?”  ——是青鸦在叫。  血云染,青鸦叫,玄乌鳞, 人头掉。  有如此改天换日月,通晓天地之能的人屈指可数。  石门后是谁,不言而喻。  在场所有人脸色全白了,石门上无数道流光逡巡而过,如长星汇海连成一线,最后排布成玄妙精湛的封印阵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碎溃散。  我得——  感谢你们——  让我重获自由——  青鸦振翅声愈演愈烈,最后混合成低哑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畔,狂风肆虐,石门骤然大开!  天地间再无一丝光亮,天穹宛如滔天的浊血泼墨殷红诡谲,整个修真界登时陷入永夜,所有人都仰望着天空惊惶失错,在宛如天塌一般的灭世之景下他们风雨飘摇就像微不足道的尘埃。  众仙宗也勃然变色,预感不妙。  天地移星,血漫浑天,大凶之兆。  此时殿内众修士还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了,石门大开后,门后是无穷无尽的黑。  还有满地白骨幽魂鬼哭狼嚎。  而在这深渊一般的景象里,有一道盘膝人影若隐若现,还未见其真容那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就让他们定在原地瑟瑟发抖。  那人缓慢站起身,一步一步从深渊里走出来,多年未曾打理的长发松散在肩头,高大挺拔的身体魁梧健壮,五官轮廓深邃有股浑然天成的凶煞和戾气。  只肖一眼,就让人牙关打颤想要落荒而逃,留下一辈子无法磨灭的阴影。  ——酆都魔君,祝西烛!  他身着简朴宽松的黑衣,长发肆意披散肩头随风卷起,宽袖前胸衣襟大敞,背后虚悬一把让人望而生畏的魔刀。  刀柄悬挂长串坠饰,能辨认出来的就是人的指骨、膝盖骨、头骨打磨得光滑锃亮,血煞、死气层层叠叠缠绕在刀身上,血光冲天。  见对方直直望过来,林秋白皱了皱眉头,挡在瑟瑟发抖站立不稳的御兽门小崽子前面。  之前起哄厉害的几名修士见情况不对就想伺机开溜,然而他们步子刚刚挪出半步,下一刻颈间一凉,首身分离,鲜血喷溅旁边人半边身体,  如水入油,众修士恐慌惊惧再也抑制不住,恨不得立即四散而逃但又不敢以身试法轻举妄动。  修为差距过大,苍宗主颤着嘴皮子问道:“阁下可是大名鼎鼎的酆都魔君?”  听闻,众修士嘴皮抽搐,苍宗主刚正不阿的形象在这一刻崩塌了,料想也是,活到这个岁数怎么可能还笔直笔直的,肯定会一些变通之法。  但苍宗运气不好,他本就站在林秋白身边,此时身体微侧正巧挡住了林秋白,魔君信手一挥就将他扇到一边人事不知。  众人见状,手脚发软大气都不敢喘。  两人隔空对视,林秋白却瞧着眼前人非常眼熟,有关三十三天的记忆他都已经回想起来了,其他记忆也在逐渐恢复,对眼前人轮廓有着模模糊糊的记忆。  想来也是他之前的攻略目标。  于是他试探性道:“祝西烛?”  众修士不时传出倒吸凉气声音,林秋白竟然胆大包天到敢直呼魔君大名,简直是岂有此理不要命了吗!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祝西烛并未动手,而是沉声道:“过来,白月。”  白、月!  白月仙君!  如果之前有人说林秋白就是白日仙君他们肯定能把头都笑掉,但前有石碑解封,后有酆都魔君亲口证实这简直是板上钉钉,而修真界谁不知道谁不佩服白月仙君!?  所有人全都懵了。  宁朗,以及一众御兽门弟子也傻了。  段景生更是脸色青白交织状似打翻的调色盘,林秋白就是名声赫赫的白月仙君!?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见林秋白没有主动走过来,祝西烛抬起手,五指做出抓拢的动作,林秋白就被凭空吸到他手里,与此同时他信手一挥殿门猛得打开将其他人扔出去。  宁朗大惊失色,正想拉住林秋白,但祝西烛动作太快他只抓到一片衣角,还很快被狂风卷走。  一阵头晕目眩后他七晕八素地跪倒在地,大吐特吐他捂着胸口咳嗽两声,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发现御兽门其他弟子也在周围仍然在昏迷,放眼望去四周只有他们几人,其他宗门修士都不知所踪。  宁朗仔细分辨后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回到江海城外。  而其他宗门修士被狂风卷得更是东倒西歪,像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得亏修士皮糙肉厚耐摔不过受了一点皮肉伤,他们揉胳膊揉腿站起身,张目四顾辨认出他们竟然回到了浮屠山。  叹息桥近在咫尺。  众人陆陆续续爬起来,个个脸色灰败颓丧不安,居然没被魔君直接杀死他们也觉得死里逃生非常幸运,但放出魔君就所以让他们回到宗门后受到万人唾骂。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简直像猪油蒙了心,一心想看热闹反倒闹出这么个惊天动地的事情。  不过想想,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怪段景生,如果不是他诬陷林秋白也就没有后续那么多事。  没想到段景生竟然也是信口雌黄的小人。  人设崩塌之后,除了翰天宗,现在没有人站在段景生身边。  段景生拍拍浑身上下的杂草,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表情非常冷厉难堪。 第73章 祝西烛捏住他的下颔抬起来, 他低头看他,腥红竖瞳倒映着釉白软糯的脸蛋,他的手放在软腰把人压进怀里:“你还有其他师尊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你有两个选, 一是和我啪。”  “我选二。”  “二是和我回酆都成亲,成完亲然后再啪。”  林秋白:……  他正想反悔, 眼前视线就忽然拔高,人却已经被祝西烛托住抱起来,他是身形削瘦但并不矮小, 可祝西烛比他整整高出两个头站起来就想小山一样,单手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托起。  由于坐立不稳,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识环住祝西烛的颈项,鼻尖撞到祝西烛的胸膛登时眼泪都要下来了, 祝西烛浑身上下就像钢筋铁骨撞上去是真疼, 林秋白捂住鼻子眼眶里蕴满了泪水。  祝西烛低下头揉揉他微微发红的鼻尖:“真是娇气。”  他手劲不小,揉两下粉嫩的小脸全都红了。  林秋白整个人都要被揉傻了。  这下一直含蓄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真的被迫落下来。  祝西烛怏怏收回手,时隔上百年他近乎忘了眼前这小东西有多娇贵, 好在林秋白比较容易哄, 给几袋零食就放弃哭泣低头奋战。  林秋白将炸洋芋片咬的嘎嘣脆,似曾相识的味道更让他笃定自己曾吃过这种洋芋片:“这是在哪个铺子买的?”  祝西烛:“小一给你炸的,你以前就喜欢吃。”  林秋白:“还好吧,味道也就一般般。”  直到林秋白到了酆都鬼蜮才知道曾经自己为什么那么钟爱洋芋片, 因为酆都是至阴极险之地,土壤贫瘠堪称一毛不拔,所有农作物都没办法生长,只有洋芋茁壮且坚强的活了下来。  祝西烛迫不及待带林秋白回去成亲。  他单手抱着林秋白走出去,守在外面的十大魔将正单膝跪在地上等候指令, 祝西烛左手把林秋白稳稳抱着怀里,右手随意一招,魔刀刀锋雷光一闪而逝,一道瘦长龙魂在黑雾里若隐若现腾空而起。  这条龙就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  和凤凰一样被炼化后□□成了无坚不摧嗜血渴血的雷刀,龙魂也理所当然被炼成器灵,龙魂在黑雾中引昂长唳,悠长雄浑的声音远远传递开来,片刻后远处传来黑凤凰的啼鸣回应。  摸约吃了两片炸洋芋的时间后,林秋白抬眼望去。  远方阴沉厚重的云层里有庞大的身影裹挟着黑雾朝这里赶来,离得近些,他才看清那是头古怪凶戾的黑凤凰,说古怪凶戾是因为凤凰是带来福泽祥瑞的祥鸟,可此时周身羽翼全都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黑雾还有电闪雷鸣,凶煞狠戾让人望而生畏。  落地时庞大的羽翼掀起狂风巨浪。  黑凤凰在祝西烛面前低下头颅,做出忠诚臣服的姿态。  祝西烛抱着林秋白踏上黑凤凰的背脊:“回酆都。”  黑凤凰温驯低鸣展翼腾空,宛如奔雷淌过苍空,还留在原地的十大魔将也纷纷召唤出坐骑,体格丑陋狰狞的双头地狱魔犬、浑身燃烧的只剩下骨骼的鬼火驹,三颗灵兽头骨拼成的业火莲台……黑雾铺天盖地业火几乎烧红半边天空,阵容浩浩荡荡在天穹飞驰就像千军万马过境。  路过浮屠山时,林秋白低头发现叹息桥不见了。  众宗门修士们正抱成一团合力对抗翰天宗,他在下面找了一圈没发现御兽门弟子松了口气,然后注意到走火入魔的段景生,仔细想想就知道他们其冲突的前因后果。  不过这些人他本身就没有好感,也没有必要刻意停留下来出手帮助,瞥了两眼就继续啃他的洋芋片。  黑雾天团跑过天穹,下方正斗得不可开交的人也注意到。  纷纷抬起头来看,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林秋白,却能看清抱他的祝西烛,那一袭标志性的黑衣和魔刀简直成了这些人的噩梦。  众人抖了个激零匆忙收回目光。  酆都位于修真界反面,入口在修真界正中心。  从南海到入口正常人御剑也需要三天三夜,但对于黑凤凰也就是扇动两次翅膀,修真界中央有一处天裂大口,从天空俯瞰地表宛如撕裂般裂两半如人眼般庞大凹陷,源源不断的死气、魔气从凹陷处蜂涌出来。  左右千里土地贫瘠,了无人烟。  黑凤凰昂颈长唳,对准地裂俯冲进去。  霎时间,林秋白感觉自己五官都被剥夺了,眼前是一片无际浩渺的浊红,地火熔岩翻滚的咆哮近在咫尺,一头庞然大物火鲸从地岩里跃出又没入地火,在气压压迫之下,林秋白觉得自己有些耳鸣像堵住什么东西,嘴巴里辛辣的洋芋片也没有滋味,只剩下腰间桎梏他的手臂。  他正想伸手揉一揉,却感觉耳尖被含住,他刚一动,一只大手就桎梏住他的两只手腕压向头顶,然后灼热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充斥他的呼吸,他的鼻尖全都是祝西烛的气息。  他倒在黑凤凰背上,后背枕着松软柔和绒羽,眼前是大片大片赤烈火焰。  虽然详细的记忆还没有回想起来,但林秋白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有记忆,他还记得晚上经常做一些不可描述的梦,这也是他身体记忆的映射。  现在林秋白就是如此,祝西烛比他还了解他自己,两处一按他就软倒下来,任由祝西烛翻来覆去的摆弄。  这一路好长啊。  在昏过去之前,林秋白脸埋在手臂里心想。  事后他又断断续续醒过来三四次,每回都是在祝西烛热切关爱下苏醒,然后精疲力竭再昏过去,他也试图挣扎抗议,但他平时都反抗不了,在这种特殊时期祝西烛一只手就能把他按住。  随便吧。  林秋白彻底躺平了。  但睁眼发现被单又换了一条,他还是要心酸得哭出来。  虽然他一路上都思维迟钝,但后背枕着的从黑凤凰到床榻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光睁眼看到的床单就换了七八条,从属山缎面绣、千丝乌枝……回回都是刚换上没多久就被撤下来。  炙热平稳呼吸喷在他的后颈,林秋白后颈被拂得皮肤酥痒,想要无声无息离温源处远一些,腰却再度被圈住生生拖了回来,祝西烛在他耳边道:“你其他的师尊见过你这个样子吗?”  林秋白呼吸一重。  在山巅又走一遭,祝西烛终于放开他的手腕,却仍然紧紧搂住他的腰:“白月,死亡无处不在,我也一样,你和他们亲密互动过多少次,我双倍讨回来没问题罢?”  林秋白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酆都是永夜鬼蜮,万万年都是不见天日的沉夜,透过窗棂角檐永远看见的都是天上悬挂的三轮血月,林秋白无法根据光线来判断过去了多长时间,但他算了算至少七八天肯定是有的。  也得亏他是天生至阴之体,绝顶上好的炉鼎体质,天生就是用来双修的,不然肯定会被祝西烛折腾断气。  有回他在窗外看到金翅鸟,是在他和祝西烛羞羞的时候,金翅鸟站在枝头上东倒西歪浑身羽毛灼焯成粉色也不知道在干做什么,林秋白也没有精力理会他。  后面连着三四天他都用来消化祝西烛渡来的东西。  炼化后,他的修为从元婴后期直接跳到分神期。  等他修为刚刚更进一步,祝西烛又按住他和他爬了七天山,从血月半缺到接近圆月,林秋白就没能走出魔宫内殿,直到第八天他已经蔫巴得像脱水小白菜,才被祝西烛抱到温泉泡澡。  林秋白不易出汗,几天下来浑身上下仍然沁凉干净,但他嗓子一直持续发声简直要冒烟了。  他被放在温泉里,脑袋疲惫得枕着祝西烛肩膀阖着眼睛闭目养神,祝西烛大手替他捋着垂浮水上的长发道:“白月,你可以有很多师尊,但只能和本君结契。”  林秋白懒洋洋抬头看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十几名魔侍端着托盘战战兢兢走过来。  祝西烛站起身,温泉水稀里哗啦从他背上淌下来,他随手取了一杯果水递给林秋白:“喝点润润嗓子。”  林秋白的确口干舌燥,之前嗓子就持续发声,泡温泉也特别消耗水分,得亏他现在是分神期不然脱水而死都有可能,他接过来吨吨吨喝得一干二净。  祝西烛又递给他一杯。  林秋白这回喝得比较慢,祝西烛靠在池边望他:“多喝点,一会儿再叫。”  林秋白抬头瞪他。  祝西烛被封印在南海上百年,魔宫人又换了一批,这名魔侍是刚来的,一个青葱水嫩的青年,本意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好接触魔君。  酆都上下对祝西烛畏惧非常,但也有抱着一步登天梦的。  听见两人对话,他哪能不清楚这个青年就是这些天被魔君禁锢在寢宫里的宝贝。  出于某种攀比的心理,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青年站在温泉池水里,周身都是袅袅白雾,一身雪丝薄衫披在身上被水浸透了,紧贴在雪白肌肤上,连发丝都是雪白如岚浮在水面上,浓密的睫毛盈盈噙着一汪朦胧的水汽,玉腮盛雪唇似盛桑。  他一时间看呆在原地。  抱着别样的心思进宫,他自以为本身的容貌已是出类拔萃,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完美无瑕的人,连他都看傻了根本生不起一丝攀比的妄想。  整个心登时就凉透了。  他直勾勾盯着林秋白看,让祝西烛勃然大怒,他以为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胆敢觊觎林秋白的人,挥手之间就将魔侍吸入掌心,脸蛋清秀的魔侍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生生捏爆头颅扔在一旁。  其他魔侍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秋白趴在池边,听见响动声轻飘飘瞟了一眼。  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祝西烛不耐烦:“通通滚出去!”  魔侍们在原地腿肚子发抖,连托盘都端不稳,听闻此话如蒙大赦忙不迭退出内殿,同时也不忘清理地上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尸体。  祝西烛把人按在池壁上,掐住他的下巴:“你怎么这么勾人!”  林秋白:……  他也想问问祝西烛,你怎么这么迟钝。  人家摆明冲你去的。  祝西烛一时烦闷又拉着林秋白来来回回在山头翻了三四个来回,林秋白整个人像被风摧雨折的蔫花,站立不稳只能靠在祝西烛身上,先前饮下的果水此时又被消耗一空。  林秋白想到了三十三天有株极乐花,吃下去之后就会产生幻觉飘飘然宛如登天,最后在全身战栗舒爽中死去,现在他就切身体会到这样的感觉。  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软软靠在祝西烛手臂上,林秋白轻声道:“好渴……”  祝西烛把剩下的果水递给他,林秋白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眼皮子睁开都很费劲:“你喂喂我。”  略微顿了顿,祝西烛抿了口果水哺给他,甜腻蜜糖般的果水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林秋白唇瓣柔软的像棉糖他忍不住狠狠嘬了两口。  然后紧紧搂住林秋白。  林秋白本意是让祝西烛抱他坐起来,把杯子递到嘴边,没想到是唇对唇的喂水。  但他头晕眼花精疲力竭,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纠正。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林秋白感觉到后面的人又在蠢蠢欲动,他是真深深震惊了,修士修为越高理应该清心寡欲,但祝西烛简直像头不知疲惫不知节制的狂犬。  这样的频率也太吓人了!  在祝西烛打算再来一次的时候,他努力摇头:“坏了,坏了……”  他是真来不了。  再来要坏了。  祝西烛有些遗憾,意犹未尽的说道:“下次我们再开发极限挑战。”  还极限挑战? 第75章 两人都对对方稍有认知。  这场血雨腥风、旷日持久的激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整整三天,整个酆都都处在痛不欲生的水深火热中,狂风暴雪雷霆车轮轮转,所有魔修鬼修包括妖物魔兽心惊胆战干脆全都藏起来,原本就光秃一毛不拔的魔域此时更是连在陆地跑的活物影子都看不到。  林秋白也睡了整整三天。  祝西烛和寒临霄上天打斗前都在他床边加诸了封印,石屑灰烟雪风雷电都触及不到他,但同样的他哪里也去不了,只得在床上咸鱼瘫,并拼命洗脑强迫自己忘掉之前尴尬的场景。  但越洗印象越深刻。  或许这就是命。  唯一让他感觉到略微宽慰的就是他终于有时间休息,前段时间他被困在祝西烛床上日日夜夜早就被掏空得一干二净,腰肾虚软,走起路来腿肚子都发抖,惨不忍睹简直不能够细想。  现在每日他就躺在床上不用被摆弄,醒来的时候腰腿也不会酸软发麻,某不可言说的地方感觉也好了许多,似乎已经恢复成原样,他每天茫茫然盯着辽远空缈的苍空一看就是一天。  额外的娱乐方式就是数飞鸟。  在时不时狂风暴雪加雷霆的特殊环境下,能够顶风出来找吃食的鸟都是果敢大无畏的勇士,可是整整三天他总共数到了两只鸟,其中一只飞到一半还被山体滑坡滚落下来的岩石砸在下面。  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飞鸟出穴。  直到第五天。  修士体力是无穷无尽的,寒临霄不同于祝西烛他天性沉稳冷静,在不相上下的情况下他并不想纠缠,视线落在魔宫残骸那处。  林秋白正在对着昆仑镜梳理头发还问昆仑镜:“昆仑镜,昆仑镜,谁是这修真界最好看的人?”  昆仑镜:……他好歹也是个神器,这段时间已经彻底沦为了彩虹屁马屁精工具人。  器灵心累,器灵叹气。  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当然是您,秋秋大人。”  林秋白心满意足。  寒临霄收回视线,现在更重要的是带林秋白离开酆都。  纯阳剑意刺目雪亮好似长虹贯日,祝西烛舌尖顶住上阖,这道剑芒来势汹汹有如实质,他也不能等闲视之,凝神接下这绽光破空的一击。  然而待到光华敛尽。  眼前却并无寒临霄身影,祝西烛脸色骤变终于意识到什么,扭头朝魔宫望去。  林秋白正举着昆仑镜自问自答,身后遽然冰雪覆盖云雾绕丝,他转回头去,便见寒临霄踏雪提剑而来,如此想来刚才的举动肯定被他尽收眼底。  ……为什么社死不能放过他。  寒临霄将手递给他:“过来。”  林秋白稍作犹豫,把手放在他手里。  寒临霄直接收拢手掌,将林秋白打横抱起,随手撕开酆都裂壁,转眼之间就已抵达重峦叠嶂云雾寥寥的上清山。  “白月!”  祝西烛来晚一步。  正准备穿过空间,被徒手撕开的裂壁已经缓缓合上。  祝西烛眼睁睁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双目赤红,周身滔天魔气将方圆千里绞成粉齑。  ·  上清山。  万仞山巅,山岚旷迹,白雪皑皑,十二道梵钟轰鸣,声声振聋发聩,惊动了上清山上上下下下的人。  ——莫不是老祖归来了?  他们皆想。  自从百余年前,老祖痛失爱徒后就在修真界长驻下来,许久也未曾回来过。  上清山终年积雪此时逐渐消融,草木复苏芳香沁人,涓涓流水从山溪淌下,似乎转瞬间就从冰封万里恢复了勃勃生机,这样的场景只有在老祖回归时才有展现。  掌门、长老们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事物,齐聚在山门处翘首以盼,面露期待。  杳杳磐声渐止,从苍中虚空处踏出一道身影,众人激动不已,齐齐俯首高诵:“恭迎老祖归来!”  万里浩瀚山川在脚下连绵,林秋白只觉得自己被抱起来,然后眼前的景色就骤然变换,从暗无天光血月永悬的酆都来到上界众仙云集的上清山。  上清山是上界圣山,上上下下全都是仙人,就是任意一个洒扫弟子也是修为高深,放在修真界也是万人敬仰的人物,但当他们看见踏过山川而来的身影,却登时欣喜若狂,喜极而泣顾不得仪态拜首下来。  寒临霄抱着怀里的林秋白踏空而过,其他人欣喜激动迫不及待想要围上来,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全都想离寒临霄近一些。  “子辰,你莫推我呀,推我你也过不去呀。”  “我也没办法呀,后面人一直在推我。”  “谁踩到我的鞋了,把我的鞋都踩掉了!?”  “我捡到一只鞋,是谁的??”  ……  被稳稳当当抱在怀里,林秋白抓着手里袖子悄悄往外张望,见到这样激动若狂的景象连连乍舌,此情此景让他想到道衍宗弟子之前迎接郁楚辞,不过和眼下的景象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就连掌门也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想要上前同寒临霄搭话。  紧接着,他就注意到老祖怀里……  似乎还抱着个人?  林秋白一对上对上探询的目光,就马不停蹄把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寒临霄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动向,见他不愿视人就抬袖遮住他的脸,一脚跨过重山把人抱进久居的纯阳宫。  其他人还想追上去却被掌门拦住,众人纷纷不满:“老祖几百年才回来一次,我等难道不该在前伺候尽尽孝心?”  掌门就把刚才自己的发现说了,众人亦是大惊,老祖千年来也就为林秋白破过例,其余徒儿都是一视同仁,只是尽了为师传道授业解惑的力,态度全都疏离冷漠得很,怎么可能随便抱着人行走?  难道是仙侣!?  可这就更万万不可能,毕竟老祖修得是无情道。  掌门灵识敏锐目力惊人,悄声透露道:“况且,我看那张脸分明非常像白秋。”  白、秋。  寒临霄曾经最偏爱的小弟子,其名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让人遗憾的就是他自戕为老祖证道,这个名字多年来成为上清山不可言说不能提及的禁忌。  此次老祖归来,怀里却抱着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青年。  众人虽然都和老祖相处时间并不多,但都非常熟悉对方执着的脾性,老祖绝不会因简简单单对一个容貌肖似的人另眼相待,说不准就是白秋的转世,再不然就是因缘巧合复生了。  毕竟老祖神通他们不敢妄加揣测。  但可以肯定的是——  白秋回来了,上清山的春天也回来了。  众仙衣袂翩逸,风仪优雅,相视而笑共同跨过烟云山门,半点也看不出之前推推搡搡相互虎视眈眈的模样。  .  被譬如“春天”的林秋白被抱进观雪阁,臀部刚刚挨到蓬松棉软的软榻,他就将手撑在上面压了压,然后规规矩矩坐在原地。  隔着张菱形云桌,寒临霄掀袍在他对面落座,林秋白能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林秋白忽然有些紧张。  观雪阁是寒临霄久居的地方,即使几百年没有回来扫洒弟子也不敢怠慢每天兢兢业业整理打扫,从地面到窗棂全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而观雪阁位处上清山最僻静的居所,除却窗外鸟啾风声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  寂静的气氛最能够给人带来压力。  他坐立不安的神情被寒临霄收入眼底,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动怒,因为没有人能够被他放在心间,直到亲眼看见那样的画面,那一瞬间他无法自控的怒意令他本人都倍感诧异。  当然,见到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被这样对待他非常恼怒,但最令他感到愤怒的还是林秋白的态度,他看不出当时林秋白有半点不乐意。  他似乎是愿意祝西烛这样做。  如果只是祝西烛单方面强迫,寒临霄肯定不可能像这次一样善罢甘休,但两人明显是你情我愿,他一个为人师尊的又能怎样的立场表达出反对?  寒临霄诧异的是这才是他生气的点。  甚至直到现在这股怒气还没有消散。  摸约半柱香后,寒临霄问道:“你和祝西烛是什么关系?”  林秋白也不知道他和祝西烛是什么关系。  曾经他们是师徒,祝西烛教会他不少法术阵法,哦对还有姿态,但也不仅如此,他们还是车友上回不少回车,这就复杂并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要说是前仙侣但重逢后两人又在一起厮混。  他本人也不知道怎么定义。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询问:“师尊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寒临霄:“我想听你说。”  “还有你死而复生这件事。”  终于问到了。  当年林秋白是魂飞魄散死在他们眼前,重逢后寒临霄和云流玅考虑到他的心情也不曾多问,直到今天寒临霄主动条开这个疑问。  观雪阁是上清山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地方,顾名思义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落雪,从半掩窗口往外看就是山顶茫茫乌云盖雪,而半山腰桃花灼灼盛放千枝,一小撮融雪从枝头落下来发出“啪嗒”的声音,林秋白揪着身下柔软的毛垫斟酌说道:“死而复生不好解释,其实我和祝西烛也算是故人。”  寒临霄淡淡道:“故人?”  林秋白脚丫也在蹭地上毛毡:“……从筑基就认识关系还算不错,他教会我许多法术也算是我的……师尊。”  话说到这里,林秋白整个人脸都红了,他认师尊的数量的确有点多……  每天在被迫认清自己有多渣。  师、尊。  寒临霄一时不曾开口说话。  他第一反应是想拍案说荒唐,师徒之间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有违伦理的事情,但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怒意涌上心头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深不可测的眼底倏然掠成一闪而逝的赤色。  林秋白摸摸鼻尖,他是真心把寒临霄当长辈,话说出来就畅快许多,主动斟了杯清泉茶递过去:“师尊消消气。”  寒临霄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前青年和百年前相差无几,釉白软糯的小脸总是无辜乖顺,每次犯过错误就这样讨好得给他斟茶递水。  林秋白被他看得心中打鼓。  直到过去十息,他略微感觉手腕有些酸疼,寒临霄才接过茶盏:“祝西烛此人心术不正,为人狂妄邪狞你也能与他相谈甚欢?” 第77章 他要得到林秋白。  因为他是他诞生的一切原因。  这是他无法自拔的执念,他执着了几百年上万个日日夜夜,而今他终于得到他想得到的,两人亲密无间的依偎在一起。  从今往后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林秋白整个人盘距在榻上扎了窝,剑灵倒也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自由,但他每天从沉睡中醒来翻个身都觉得腰酸背疼,这种感觉就像是精疲力尽之后酸疼的肌肉软得发麻,别说行走,稍微挪动一下身体都感觉天崩地裂汗流浃背。  他又重新找回来在咸鱼瘫的感觉。  就像不良于行的人每天被人抱着喂饭抱着沐浴,他的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  还有他的嗓子几天下来过度干涸嘶哑,就是用灵气最为充沛的天泉水润养也觉得虚不受补,他又没有办法自己动手穿衣服,每日都由剑灵给他换上薄薄亵衣,轻薄丝滑就像一层纱披在身上若隐若现,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低头去看。  平日里洒扫弟子也会入阁,但都得了指令不敢抬头看他,匆匆忙忙打扫完又垂耷着脑袋火急火燎离开。  上清山其他仙人也觉得奇怪,尤其是曾经和林秋白关系比较好的,几次想要进观雪阁和他叙叙旧情,但都被寒临霄拦下。  寒临霄在上清山或者说是整个上界都是近神的存在,其他人根本不敢提出质疑,只得把礼物源源不断观雪阁里送。  林秋白每日娱乐就是拆礼物。  这些仙人知道他是老祖的心头宝,不敢拿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他,送的全都是价值连城极为罕见的宝贝,天然龙纹云灵石、万年紫杉楠木、红沙灵貂制作而成的防御灵器、紫砂朱判笔,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堆在观雪阁里堆成一座非常可观的小山。  金光闪闪,就连从隔壁山头都能看到这里的灵光。  洒扫弟子当然不敢碰,只拿羡慕的眼神看着私下感慨议论。  剑灵回到观雪阁,林秋白正趴在床上看故事书,上面栩栩如生画着惟妙惟肖的人像,他被逗得哈哈大笑但又牵动到酸软的肌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疼?”剑灵在床榻旁落坐。  “很疼……”林秋白艰难地合上小人书,剑灵将他搂在怀里随手撩开他的衣襟,里面瓷白皮肤上蔓延着许多红痕,他的手掌顺着滑下去亲亲给他揉捏酸软的肌肉,灵气不紧不慢的为他梳理着酸疼的经脉,林秋白浑身都想浸泡在温泉里仿佛皮肤都被打开了,他哼哼唧唧:“肩膀上。”  剑灵顺从他的心意。  林秋白也发现剑灵是真的喜欢他,任何要求都会答应,除了离开观雪阁离开上清山。  正这样想着,剑灵手掌移到他紫府处:“你为何还不炼化我给你的东西?”语气是单纯的疑惑和好奇 。  他能感觉到那团磅礴充沛的灵气还在林秋白紫府游移,林秋白趴着不想动:“我现在正在双修后遗症,没有多余力气。”  剑灵知道这是他的借口,他说:“你看小人书就有力气了。”  林秋白理不直气也壮:“那是当然。”  他正处于事后闲者时刻,小人书就是他的事后烟。  剑灵知道他懒散不想动,就把人搂在怀里,掌心紧贴住他的紫府引动那团灵气,这时初次双修时他渡过去的,打散后有如春水化冰融化在林秋白的四肢百骸,顿时立竿见影缓解了肌肉经脉的酸痛和干枯,这种感觉就像盘根错节的地方被骤然打通,浑身上下都透着舒爽。  他哼唧长叹一声,嗓音是近乎融掉的声线。  “舒坦了?”  舒坦。  这种感觉就像寒冬腊月跳进温泉里泡个热水澡,僵硬的肢体都跟着活络开来,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和舒爽,磅礴的灵气充盈紫府,他刚达到分神期修为就已经有了再往上爬坡的迹象,估摸着再来两三次突破合体期指日可待。  也怪不得合欢宗对双修趋之若鹜。  既舒坦又愉快还能够无痛涨修为。  “你舒坦了,现在就换我舒坦了。”  林秋白闻言就想要往床榻里缩,果不其然没有跑掉,被抓回来从里到外拿捏透了。  事后他完全不想回想刚刚在意乱时说了什么,因为之前手指太过用力紧绷,指甲还微微泛白,厢房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事后气息,他满心精疲力竭就想躺回被窝里好好埋头睡一觉,但按照他这两天的经验,剑灵一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然而他背对着躺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顿了顿,回头望去。  对上深渊里汇聚着风暴的双眸。  这绝对不是朝夕相处的剑灵的眼神,倒像是……  ——寒临霄回归了。  他心里“咯噔”一响,手忙脚乱就要去找衣服套上,前几天都是剑灵给他套衣服,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穿上亵衣。  寒临霄也是刚刚恢复意识,与他而言这几天不过是封闭五感修炼,他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室内的另一道气息,很熟悉,是他最偏爱的弟子林秋白。  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果不其然睁开眼之后他看见一道线条流畅肌肤瓷白的背背对着他,从他的角度甚至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凹陷的腰窝,上面布满各种各样的红痕。  一看就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掐出来的。  更不用提颈部和背胛骨更是重灾区,甚至在他极佳的目光还发现嫩白柔软的脚心也留下许多印痕。  震惊、惊怒、难以置信……  那一瞬间,寒临霄心脏骤然停了一拍。  剑、灵。  眼底就像结了层经久不化的寒冰,眉宇间乌云密布,寒临霄从未如此勃然大怒,整间屋子都在他控制不住灵域的情况下微微颤抖。  剑灵竟敢趁虚而入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情!  —虽然是用你的身体,但做那档子事的你身体分明也很享受。  —你还记得吗,他的手很软腰也很软,随便一碰就化成水,附上去的时候我控制不住想撕碎他。  —他的唇好可怜,尤其是包裹着沾满了透明的东西,勾人又下·流我真恨不得把他浑身都舔一遍。  —只要尝过一次那样的滋味,你绝对没办法放手。  —好想把他用锁链栓住关在笼子里,然后肆无忌惮的揉碎他。  ……  耳边传来剑灵喋喋不休的声音,寒临霄眼底冷意触目惊心,像漫天冰霜裂开冰缝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寒意,直至将纯阳剑彻底冰封,那蛊惑而贪婪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毫无控制的气场外放,整幢观雪阁从内到外都在随之颤抖,甚至蔓延到整座上清山,天空飘来无数浓厚阴沉的乌云压在头顶,风景如画的上清山遽然被卷入暴雪狂风,众仙都窝在各自洞府不敢出去。  上一次老祖这样发怒,还是在白秋魂飞魄散的时候。  这次又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林秋白强忍着浑身不适披上衣服,伸手想去拽寒临霄的衣袖,低哑嗓音道:“师尊,您先消消气……”他的手指还没碰到衣袖就被抚开。  寒临霄线条轮廓疏冷淡漠,眼神疏离没有聚焦点,唇角微抿下意识拒绝。  而林秋白之前长时间维持上一个动作,浑身酸疼被抚开时更是整条胳膊都麻都不能动,低喘一声闭眼倒在被褥上。  寒临霄抚袖动作骤然一顿。  林秋白眼下情况实在太过凄惨,从下颔到半敞开的领口甚至小腿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看上去非常让人心疼,尤其是几个留下掌印的地方此时都浮肿起来,简直不忍细视,其实这只是非常正常的时候事后反应,可寒临霄本人清心寡欲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无从做出对比和判断。  他阖上眼躺在被褥里小脸惨白的模样,让寒临霄想起百年前林秋白也是这样。  眼睛闭上就再也没能睁开。  寒临霄磅礴的震怒登时凝固,他伸出双手将青年抱回怀里,想要探知对方的身体情况,但他很快发现不妥——  他身上只着一件外袍,而林秋白身上披了层薄纱朦朦胧胧形同虚设,此时他躺在他怀里,两人肌肤相贴有种陌生、炙热的感觉涌上来直达喉口,怀里青年的呼吸有意无意的吐息那在他的胸口,拨弄着他的心弦。  而这种感觉,正如剑灵所说竟然是愉悦的、享受的。  他并不排斥林秋白的身体,甚至非常的喜欢。  尤其是他本身的生理反应不容辨驳。  怀里青年趴伏着,露出线条流畅的白腻颈线,柔软微红的耳廓那是充满了信任、任人采撷的姿态。  寒临霄心底深深沉下去,缓缓阖上眼。  或许之前他可以理直气壮坚持他和青年只是单纯纯粹的师徒关系,但现在他的的确确动摇了。  没有哪一段纯粹的师徒,师尊会对弟子产生欲·望。  这是背德。  甚至他扪心自问,他是单纯因剑灵趁虚而入而愤怒吗,也并不是,他只是愤怒这个人不是他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林秋白的存在之于他或许不仅仅是弟子。  还有……  寒临霄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再深想下去,凝神为怀里的青年梳理和调息,他们之间修为境界差距相距过大,若非林秋白体质特殊承受力较强,此时或许已经筋脉逆流爆体而亡。  直到梳理了大半个时辰,林秋白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寒临霄却还是没有停止输送灵气仍然在体内帮他引导那些□□的筋脉,林秋白窝在他怀里脑袋就枕在对方的胸口,从他的角度能够看清寒临霄线条冷峻的下颔骨,也能够看到胸膛处指甲盖大小的浅色疤伤。  有些眼熟,似乎祝西烛胸口也有一个。  形状大小都极为肖似。  这个念头在林秋白脑海里一闪而逝。  很快他就继续躺平享受寒临霄的内部推摩服务。他的伤都是一些皮外伤,看上去可怖实则根本无伤大雅,内里灵气紊乱也是他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寒临霄紧张然后她就好轻描淡写化解尴尬。  身体又重新恢复活力,甚至比之前还要轻盈健康,他忍不住扭了扭臀部,被寒临霄说了一句:“不要乱动。”  他这才乖顺下来。  寒临霄:“之前……”  林秋白:“我知道之前都不是师尊,是剑灵。”  寒临霄:“他告诉你了。”  林秋白:“嗯,我也尝试说服他……”  寒临霄闭了闭眼:“这不是你的错。”  之前只是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现在仔细想来的确不是林秋白的错,是剑灵趁虚而入而他未能提防,以他的修为如果想要做些什么林秋白哪里能有反抗的余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林秋白的错。  他更不应该牵怒他。  之前甚至差点伤到他,寒临霄启唇:“抱歉。”  “师尊……”林秋白试探性小心翼翼伸出手似乎想要拽住寒临霄的袖口,却似乎又害怕被推开,寒临霄低头看他,半响,指骨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衣袖,淡道:“怎么?”  林秋白心满意足地拽住他的衣袖:“有点渴。”  寒临霄走下床榻,给他倒了杯温茶,见他垂着眼睫乖巧得喝了,启唇道:“结契吧。”  林秋白端茶的手微微颤抖:“什么?” 第79章 很快等了不久,两位贵人也到了包厢,北轩王盯着下方戏台招手:“快来快来,就要开始了。”  少顷,灯光转黯。  大堂里喧嚣和叫嚷声渐止,隔篁竹乐声渐起,如鸣佩环泠泠动听,从彩柱上掀下一段彩绸有道身影顺着绸缎凌空而下,在场人目瞪口呆,美人在众人惊呼声中轻巧的落在戏台上,斜倚彩绸,霓裳羽衣眸波如春水轻漾。  晋元第一清倌,果然名副其实。  弦歌飘渺轻歌曼舞,一袭霓裳的美人随着鼓点翩翩起舞,衣袂翩跹若垂羽,在场人如痴如醉。  北轩王合起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看来他的话已经带到,今日楚儿比往常盛妆更美也跳的更加认真。  他抬头向对面望去,自家兄长也略有惊讶隐有欣赏之意,但青衣男子却仍然神色平淡似乎无动于衷。  北轩王酌了口小酒得意洋洋:“怎样,楚儿姿容可堪称人间一流罢?”  青衣男子阖上眼不再看:“目光短浅。”  “我可不信有人比楚儿更好看,至少在晋元没见过,”北轩王笃定说:“除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  话音刚落,台下传来一阵喧哗,有眼尖的人指着半空道:“快看,那是何人!?”众人听见他惊呼,纷纷不约而同扭头望过去。  果不其然半空夜幕像有玉壶流光的璀璨星河,中间飘荡着一叶飞毯,像是徜徉长河里荡漾的明灯,从半空中缓缓降落,数不清的碎壁流光飘飘荡荡伴随左右,宛如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金光片羽。  众人情不自禁仰起头,如同沉浸在靡丽绮幻的光隧里。  再也没有人去关注戏台上的歌舞。  盈满月光白华,飞毯终于晃晃悠悠缓缓降落。  伴着璀璨绚烂的光华降落在雕梁画栋的戏台上,整个戏台吹吹打打丝竹管弦的乐声戛然而止,奏乐者忙不迭叫喊着四散躲避,落地的微风吹起戏台上鲜艳饱满的花瓣。  风渐定后,一只瓷白骨肉均匀的手伸出攒紧飞毯,青年屈起长腿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身落拓绯衣,三千长发散在肩头,睫毛半掩半垂,眸底浮光绰约漾漾。  在场众人呼吸不禁一窒。  北轩王豁然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眼前散光目眩,林秋白抓住戏台边橼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虚眼望去,台下成百上千人全都一瞬不瞬望着他,眼底满是不加掩饰惊艳和痴迷。  正嗑瓜子吃瓜果的人全都傻愣愣的,手里东西撒了一地都浑然不觉。  此时他们共同的想法就是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这样的容貌用超凡脱俗巧夺天工来形容都不足以,堪称一眼忘俗,一眼荡魂。  北轩王最是激动,在众人惊呼声中他从二楼直接翻下,被众人忘在一边的楚儿正想迎上来,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推开,他大步流星走到青年面前,伸手想要去触碰青年的肩膀,被躲开之后,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稍微平复了激动的心情,他哑声说道:“你也是醉春楼的人么?”  林秋白耳膜还嗡嗡作响刺痛得厉害,一时间望着眼前衣冠楚楚、金冠缓带的人没有说话。  北轩王痴痴看着他,哑着嗓子道:“本王……我替你赎身罢。”  他还当方才是醉春楼新出的把戏,特的为青年造势,不可否认深深打动到他,他迫不及待想将青年据为己有。  满堂寂寂。  楚儿从刚才起就僵硬的脸此时嫉妒得近乎要扭曲,北轩王同他好了半年从来都没有提过要替他赎身,他原以为是关系还没到那份上,然而对方却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亲口提出来,这简直是在直截了当打他脸。  整条翔龙街都知道北轩王到醉春楼是为他造势,甚至今日还有贵人到场。  他迫不及待一鸣惊人飞上枝头,本以为今夜就是他腾飞之时,没想着到他还没飞起来就突如其来来了一个天降。  这人究竟是谁!?  难道是老鸨想捧新人,所以选这个日子拿他当跳板!?  耳膜嗡嗡响听不清人声,林秋白直觉想离开这个地方,刚直起身体就被楚儿故意推了一把:“聋了?大人问你话呢。”他刻意找好角度,最好把人推到架上棱角碰破相。  就算事后,他也能说自己失手,相信北轩王也不会为了个废人怪罪他。  然而事情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融合灵根本就逆天,和两位大佬双修后林秋白修为隐隐触摸到合体的线,楚儿不过是个凡人力气天生大些,他伸手推却感觉触碰到一层瞧不清的护体灵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霎时间被凌空直直弹出十多尺,和其他人东倒西歪地撞得摔成一团。  北轩王略微错愕,但美色当前也没细想,只是扯开一抹笑继续道:“本王还可以给你收拾一处单独院落,保证没有人打扰你,也不会有这些糟心事。”  说着,他扭头望向满脸惊慌措愕的老鸨:“一万两黄金,本王要他。”  一万两黄金!  众人还沉浸在美貌缓冲里,听见北轩王开口一万两黄金才赫然回神,满场登时沸腾起来,一万两黄金,这可是一万两黄金啊!  身为名满天下的名倌楚儿也才报价五千两白银,这位初次登台的青年直接就是一万两黄金!  整栎醉春楼彻彻底底沸腾了。  老鸨浑身血液也沸腾了,但他又立即意识到这个青年并非他手里的小倌,登时痛心疾首肠子都要青了,他不敢怠慢北轩王只得一五一十说清楚:“回北轩王,这位公子并不是我们楼的倌儿,这事奴也做不了主。”  醉春楼在楚儿表演九天霓裳时天降了个容貌惊人的青年,这件事在第一时间就传播出去,趁着所有人都在楼里外面无人守着,闻风而来的人此时已经包围了整幢醉春楼,全都直勾勾往里张望。  就看到北轩王表情错愣,一愣说道:“那他是哪个楼的?”  老鸨哪回得上来。  北轩王见他这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就糟心:“滚开。”  老鸨立即离开。  莫说北轩王动心,就是端坐厢房的白龙鱼服的帝王也意动,身旁青衫男子原正听他说着话却忽然戛然而止,也睁开阖上的双眼,见他遥望着那道身影痴愣愣有些出神,皱了皱眉头偏头朝楼下望去。  霎时间,脸色骤变。  他拍案而起,踏空从二楼急驰而下,挥手毫不留情将北轩王挥到一旁,然后扶住步履虚浮脸色苍白的林秋白唤道:“秋白。”  风水轮流转,北轩王趔趔趄趄才被人扶住,见推人的谁顿时蔫了:“老祖宗。”  林秋白抬眸,见到熟悉的刚毅面庞:“……修师兄。”  修……师兄!?  北轩王登时傻了。  青衣男子正是从修真界到下界的修兆珹。  他自百年前拜入道衍宗,如今凡间百年过去旁王早就换了好几拨,虽然修兆珹看着比北轩王还要年轻,但却是名副其实的老祖宗。  修兆珹当惯了师兄,摆出老祖宗的架势半点也不违合:“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我师弟他怎会如虚弱!?”  北轩王:……  就算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修兆珹见他这模样就不耐烦:“滚开。”  风水轮流转。  北轩王对上这位口口相传的修仙先祖还是发忤得紧,忙不迭缩到一旁去,内心有种刚恋爱就失恋的痛楚感。  修兆珹将林秋白扶到厢房,宽椅端坐的帝王立即站起来:“老祖宗,这位是……”  “我师弟,”修兆珹使唤他非常得心应手:“倒喝热茶来。”  饮下半盏热茶,林秋白逐渐将耳鸣后遗症压下去,修兆珹接过空杯焦急问道:“你怎么会到凡间,还有修为……”后半句话在他感知到林秋白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分神期生生咽了回了去,他将空杯转手给旁边人,催促道:“去,再倒杯凉茶来。”  他要喝杯凉茶压压惊。  这才几个月,小师弟怎么修为就要达到合体了!?  林秋白揉了揉额角:“此事说来话长……”  他从头到尾把南海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和祝西烛、寒临霄、云流玅错综复杂毛线团般的关系挑挑拣拣一笔带过,只说两位大人物打斗打出了天裂,他一不小心被裂缝吸到这里。  修兆珹听得满头冷汗,喝了凉茶压惊:“跨界裂缝?那你还真是运气好,以前有位修士从秘境出来被卡在空间裂缝里半截身体都被挤压成粉齑。以后这种大佬们斗法,你切记躲得远远的千万别掺和。”  林秋白乖乖点头。  修兆珹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  注意到旁边正襟危坐的两位修氏皇室后人,正时不时瞟过来眼风,林秋白抬眸对他们笑了笑,眼波漾漾春风如煦,修兆珹一拍桌案:“看什么呢?”兄弟两人登时耳根通红把脸埋下去。  林秋白收回视线,好奇问道:“师兄又怎么到凡间来?”  “按理来说我们修士是不应该掺和凡间的俗世,”修兆珹解释道:“只是……这次凡间出现了魔物,所以我们也有插手的义务。”  林秋白沉吟:“凡间和酆都隔着修真界,魔物不太可能是从酆都来的。”  修兆珹点头:“我也怀疑是沧落魔渊。”  沧落魔渊,上古神战遗址,因神陨落后魔气太过恐怖所以被上千名大能们联手祭身封印,一经开启后果不堪设想,但现在显然已经有魔物从里面跑出来,林秋白又将南海珍珠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道:“此事恐怕也是沧落魔物惹出的祸端。”  修兆珹肯定他的想法:“大概率。”  林秋白:“只有师兄一人到凡间来么?”  “其他宗门也来了,”修兆珹随口列举了几个宗门:“合欢宗、随水派、九华洞天……”  林秋白道:“道衍宗只来了师兄一人么?”  修兆珹沉默。  林秋白稍作猜想也就明白了,鸿羽真人自请入寒冰牢受罚,青庭峰成了无主之物,峰内弟子一时也沦为二等弟子,这种凶险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也就落到他头上。  道衍宗是从根上就坏了。  修兆珹吐出口浊气,拍拍他的肩膀,“不谈这个,隔壁就是全京城最大的聚宝楼,走,去挑两件衣服。”  空间裂缝里撕扯力颇大,他的衣袖到衣摆都划出大大小小的口子,林秋白觉得胳膊漏风,也不推辞和他一起去了。  他们走得醉春楼后门,悄然无人。  隔壁果不其然是全京城最大的聚宝楼,各州商行在里面都有门面,装修金碧辉煌流光溢彩气派非凡,只一栋楼就占了两条翔龙街。  里面堪称琳琅满目的百货市场,连小吃街都有,林秋白也许久没有吃凡间美食,一手捧着碗拔丝地瓜,另手还握着根糖葫芦串,吃的心满意足舒坦无比。  见多了仙风道骨一派世外高人模样的修士,从未见过如此接地气的,后面跟着的修氏两兄弟都些怀疑。  此人,果真是修士?  正走着路,他们远远就听见前方有喧闹争吵之声,原来是有人质疑掌柜所卖的不是正宗的晴空石。  “客官,您手里拿的的确是不周山产出的晴空石,是最新热销款,因为色泽在不同光线下变幻莫测,所以颇受达官贵人或是富商的欢迎,将晴空石白天搬到屋外晒足太阳光晚上就会散发出萤萤光华,晴空石因此而得名,我们绝不可能拿假货欺骗客人。”  见修兆珹和林秋白走过来,掌柜见说不通抛下质疑的客人,主动迎上前:“客官,我们最畅销晴空石,物廉价美,是送礼装点房间的首选,还有十名雕刻大师可以为您现场刻字雕花,私人订制外观,赠送给伴侣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呢。”  晴空石,林秋白也曾听说过:“拿一块,我看看。” 第81章 这就有意思了。  邱子见松开林秋白的手指,动作轻柔且暧昧地抚摸他滑顺的发梢:“后来魔君做了什么……你想知道吗?”  林秋白遮掩住阴翳的目光,内心很诧异。他也没注意一路上还有邱子见这么个变态追随他。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邱子见顿住动作,疑惑问道:“怎么?你不好奇么?”  林秋白淡淡道:“我与魔域不共戴天。”  邱子见轻笑一声,或许以前他也这样认为,但现在他已经看透了林秋白和魔君的关系,他打横把林秋白抱起来唤了一声:“白莲。”  池水里亭亭玉立的白莲倏然幻作一名青葱水嫩,姿容姣好的少年,身披轻薄的短纱柔弱无骨地倚在邱子见肩头,他语气娇嗔道:“子见好久没来看莲儿,莲儿还以为子见将我忘了。”  邱子见随意在他身上揉了一把:“怎会?这不,给你找了个弟弟。”  白莲成精的少年嗔瞪他一眼,望向林秋白的眼神骤然转冷,他是合欢宗难得的金品炉鼎容姿都是上品,这青年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邱子见道:“开门。”  白莲少年不情不愿扬了扬手,偌大声势浩大的瀑布陡然波动,原来后面还藏着个别有洞天的密室。  邱子见抱着林秋白踏入密室,眼前光线骤然暗淡下来,他阖眼缓了一会儿才睁开。  这间秘室宽敞气派,鳞次栉比堆着许多大小规格不同的铁笼,仅刚好够一人匍匐在地,地面墙壁边边角角都是尚未干涸的新血还有断肢残骸,铁架上挂满琳琅满目的器具,许多美貌少年趴在铁笼里冷冷望过来,而中央地上钉了一把太师椅,上面一个白皙的少年钉死在上面,浓稠的鲜血淌得到处都是。  邱子见松开手,林秋白落在地上,身边就是一截刚截断还新鲜的断肢。  趁着邱子见去选器具,白莲少年狠狠掐了一把林秋白的手腕:“老实点。”  对他的小动作邱子见只当没看到,精心挑选了一条带蛇信的软鞕走过来,此鞕又名赤炼鞕通体赤红,缀满尖刺,尾部如蛇吐信分成尖细的两条,掺了情毒更是慎人,可想而之落在皮肉上肯定让人痛不欲生。  他本想好好善待林秋白,但面对面才发现林秋白比远看还带劲,表面软糯可人实则有不屈服的傲骨,他最喜欢折磨这种冷淡针锋相对的人,能驯服他任他恣意妄为的刺激让他不想按照原计划循序渐进。  尤其,林秋白还是魔君的人。  魔君啊……  这种刺激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邱子见轻抚着箭镞般的鞕尾,让鞕稍扫过林秋白的下颔:“你还不知道呢吧,魔君为你发了玄乌令给道衍宗,可怜天下第一道门十峰都让魔君一夜踏平,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歌可泣。”  林秋白一愣,他确实很震惊。  不过震惊的不是祝西烛为给他出气踏平道衍宗,而是邱子见既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把他掳过来。  此等勇气,感天动地。  “既然如此,你还敢掳我。”林秋白感慨:“你胆子很大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邱子见听他语气轻蔑,内心恼怒,手腕轻振,一鞕破空直直甩向林秋白的肩膀,林秋白体内药性化解大半,就地闪开,鞕梢就落在身后来不及躲开的白莲少年的胳膊上,,少年忍不住低呼一声,邱子见手腕提起,撤鞕收回,少年又悲鸣一声。稍头尖刺直刺入皮肉连皮带肉留下两道伤口  再次被落了面子,邱子见也怒不可遏,他大步走来执鞕揪住林秋白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手指搭在他的衣襟就要撕开:“我竟敢走出这一步,说明我有万全的把握。”  “是么?”林秋白眉头蹙缩一下,却转然轻笑,仰脸望天:“可他,已经来了……”第74章   邱子见微愣, 继而冷笑:“你在胡说八道什——”  话音未落,天边隐约可闻雷声乍响,举目渐近, 邱子见表情陡然一变, 头顶滚雷轰鸣宛如天际爆炸, 下一刻半座山头被雷霆劈开, 眼前光线骤亮, 林秋白抬头望向天穹。  一道极为挺拔的黑衣男子, 周身裹挟着电闪雷鸣,正站在一头凶戾黑凤凰头上, 肩膀上扛着一柄雷电交织的重刀, 狂风刮过黑发, 露出眉眼如刀锋凶煞暴戾。  魔君祝西烛!  邱子见眼瞳骤缩,一股不寒而栗无法自控的寒意爬上背脊, 他犹自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抹去林秋白的痕迹, 为什么魔君还会找过来。  为什么!?  祝西烛俯视他, 薄唇上扬眼底闪烁暴虐的寒芒:“你实在、好得很。”  重刀指向阴云密布的天穹,万千数丈天雷齐齐砸下落凝刀身, 祝西烛看似漫不经心一刀劈下,瞬息间山岳大小的雷霆轰鸣如三千瀑布垂直落下,邱子见、白莲花精、包括整个合欢谷千仞山峰在雷霆中樯橹灰飞烟灭, 山峦骤然坍塌夷为平地, 灰烟冲天而起。  这就是魔君祝西烛!  一刀斩尽仙宗百门的魔君祝西烛。  一峰崩塌绵延千里崩摧,方圆千里地动山摇,合欢宗众人争先恐后宛如惶惶之鱼从洞府里逃出,眼前山脉倾颓天崩地裂的场景,漫天飞烟, 魔气如海如涛漫山遍野,怒雷侵蚀翻腾,脚下土地一寸一寸失去生机,俨然将变成极恶极凶之地。  半空中极其恐怖的黑衣男子持刀引动风雷,一刀就将合欢谷夷为平地。  众人霎时间魂飞魄散。  合欢宗宗主被迫从闭关中出山,一眼就认出脚踩黑凤凰周身雷霆缠身的人是谁,满腔怒意登时化成恐惧,冷汗如雨下,浑身克制不住发寒颤抖。  他曾亲历百年前魔君屠尽仙宗百门时的人间惨剧,从此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魔。  而今合欢谷满目狼籍,尸横遍野,魔气蚀虐,哀嚎惨叫,滔天死气。百木枯萎宛如绝灵之地。  何其凄惨。  他甚至不敢去质问,连宗门都不要了,化作一缕纤光就要遁走。  却听身后祝西烛仰天大笑,横刀劈下,重刀深深扎入地面,山峦四分五裂分崩离析,方圆千里都在不断下陷,曾经人声鼎沸的合欢谷转瞬被埋入陷裂的地坑,合欢谷宗主也不例外。  眨眼天翻地覆,千里无人生还。  林秋白被祝西烛抱在怀里,白嫩的侧脸贴着硬绑绑的肌肉,他挂在祝西烛粗壮的臂弯中往下俯瞰,山峦倾颓倒映在他眼底没能留一丝痕迹。  祝西烛握住刀柄收刀回鞘,叹息道:“真是弱不禁风。”他掐了掐林秋白柔软的腮帮:“区区蝼蚁竟也敢觊觎本君的人。”  林秋白拉开他的手:“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世上尸体千千万,本君就有千千万万双眼睛。”祝西烛轻弹刀身,刀鸣风啸:“合欢宗死人可不少。”  都说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祝西烛面前死人就是他的眼,他的耳。  “白月,”背后是大厦倾覆,祝西烛低头望他的眼睛:“同我回酆都成亲。”  话音刚落,寒意肆虐漫天风雪,转瞬雪落冰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瞬行千里,凌空立于黑凤凰前方。  寒临霄长剑出鞘,剑鸣铮然,横剑指向祝西烛语气毫无波动:“把人放下。”  十几名素衣人抬着轻轿,云流玅盘膝于轿上嗓音柔和:“流玅感谢魔君出手相助我家小徒弟,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了。”  祝西烛气笑了,扛刀肩上狂放不羁:“好一对同心齐力的兄弟,可惜在本君这里只信奉武力至上。”  林秋白:……  这些人难道就有没有非暴力以外的方式么!?  云流玅闻言却不急不躁,嗓如空弦,清醇动听:“难道魔君连秋秋的身体也不管不顾么?”  祝西烛狂放不拘的眉眼一滞:“你什么意思!?”  “请仙君先将剑收起来,”云流玅对寒临霄道,然后移眸看向祝西烛:“魔君想必也知道秋秋的寒疾,虽然临时被我用秘法压制住,但毕竟不是根治,一旦反扑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要带秋秋回三十三医治。”  祝西烛眉稍一挑:“在酆都也是一样的治疗。”  寒临霄眉心微跳,这也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对水,向北,踞阴,酆都是古往今来众所周知的至阴极险之地,”云流玅似笑非笑:“在酆都久居不过加剧寒疾发作,莫非魔君还想要利用它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祝西烛摸摸鼻尖有些心虚。  的确。  如果最初不是林秋白寒疾发作,他们也不会滚在一起,所以祝西烛是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没想到云流玅看着温吞慈悲的模样,眼神却这么犀利一见面就挑破了他的小心思,祝西烛烦躁地揉了两把额头,皱起眉头:“不去酆都也不能去三十三天和上清山,随便找个地方。”  寒临霄嗓音冷淡:“道衍宗。”  既然三方都不能去,倒不如在道衍宗也是林秋白熟悉的地方,他的提议切中关键,云流玅指骨轻敲扶手笑而不语显然是同意了,而祝西烛却神情一滞,神色略有些尴尬。  都是一步千里的大能,转眼就到了道衍宗。  等到了地方,林秋白终于知道他的尴尬从何而来,从黑凤凰上往下看他浑身一震,差点没认出来下面乱坑密布满地狼藉,就是曾经万宗朝拜仙气飘渺如岚烟仙境的道衍宗。  曾经人满为患的道衍宗十峰何等钟灵毓秀之地,此时仅剩下青庭峰一座山头,其他九座全都被夷为平地。  原先草木葱茏郁郁葱葱的山谷已经成为枯木荒芜,漫山遍野都是焦土,还有许多密布的深坑,邱子见说祝西烛一夜推平道衍宗果然没有夸大其实。  毕竟是林秋白曾经的宗门,祝西烛倒也没有做绝。  道衍宗上下长老弟子们全都被赶到附近的山谷里暂住,数千人窝居在小小的山谷里,祝西烛也就没有赶尽杀绝。  值得庆幸的是青庭峰还维持原样。  黑凤凰降落在花谷里,此时正值日头高升的午时,花谷灵植蔫头耷脑匍匐在地上,被炽热的高温考的心力交瘁,黑凤凰落地时掀起一阵清凉的飓风,刮过这片寂静的山谷,引得山谷里繁花舒展开抱团的枝叶微微吐蕊。  垂丝海棠迎风摇曳,花瓣被吹拂到瀑布下的石潭里荡漾出许多涟漪,潭里的游鱼无忧无虑没有烦恼,摇头摆尾在潭底石缝间穿梭,时不时溅起几缕水花。  青庭峰弟子们没有被赶走,还照常居住在峰上,不过由于担心魔君杀个回马枪,外加曾经第一仙门道衍宗一昔间没落这些天频繁有其他宗门来找茬或是打秋风,所以每天都过的战战兢兢,此时就有三五名外门弟子在潭里取水,突然听见天空中有雷声,登时担惊受恐抬头望去,远远看到天空有黑点逐渐靠近。  他们一眼就认出,魔君祝西烛。  还有他身边的林秋白。  有人惊呼一声:“魔君又回来了!”于是扔下水桶,头也不回转身就逃。  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人也被喊醒,也没有心思去好奇林秋白为什么看上去和魔君相处关系融洽,忙不迭和其他小伙伴们推推搡搡掉头就跑。  林秋白刚从黑凤凰跳下来,就看见他们惶惶失措惊恐万分的背影。  其中一人鞋子都被踩飞了,他也像完全没有感觉到闷头逃跑。  林秋白拾起他的靴子,发现做工还算精致上面附着着简易的防御灵阵,显而易见是用心雕琢过的,他大声道:“你的靴子掉了!”  听见他的声音,光脚弟子非但没有驻足回头反而跑得更快。  可见祝西烛凶名在外,丧心病狂。  林秋白:“……”  这些慌不择路的外门弟子连滚带爬从花谷跑回住所,不肖短短半柱香,青庭峰上上下下就都知道魔君再度降临,他们胆战心惊惴惴不安,紧张地盯着苍穹生怕魔君一言不合忽然拔刀将山头掀了。  结果担惊受怕了大半天,也没等来魔君雷霆一怒。  青庭峰弟子们登时就有些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祝西烛压根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时,在装修布置的气派庄严的鸿光殿里,林秋白正在大鱼大肉好吃好喝,云流玅在禁室准备接下来的治疗环节,寒临霄在隔壁静休打坐,祝西烛则抱着他赶着给他当人肉靠垫。 第83章 还嘲讽睇他们一眼:“你们也不想我们动手吧?”  这些修士插着腰得意洋洋,不屑地翻动眼睛,结果头一抬就瞥到远处的黑衣身影,登时吓了一跳:“什么人藏头露尾的!?”  听他们大声喝斥,道衍宗弟子们也一头雾水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熟悉的人影,这张脸对他们来说可谓记忆犹新反反复复出现在他们的噩梦里,年轻弟子们下意识后退结结巴巴:“魔…魔君!”  打秋风的修士们何曾亲眼见过魔君,但那浓郁恐怖浓稠到化解不开的魔气却震慑住他们。  这些人哆哆嗦嗦腿肚打颤,还强装硬气:“站、站住!你是什么人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祝西烛身形高壮,剪裁得当的黑衣包裹着健硕的身体,眉目深邃有种狂野的凌厉,肩上仍旧扛着那把通体乌黑的重刀,一步一步走过来,气势犹如泰山压顶,这些修士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大型猛兽盯上,说话嗓音越说越小低不可闻,甚至恨不得拔腿就跑。  “就是你们几条小虫子总在唧唧歪歪?”祝西烛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大中午吵我家宝贝儿睡觉?”  听他把他们比喻成小虫子,打秋风的修士们愤愤不平,扭头想质问道衍宗弟子们此人究竟是谁,结果当他们把头转过去,却发现身旁早已经空了。  道衍宗弟子们早就头也不回逃之夭夭。  众修士们:……  祝西烛活动两下筋骨,从肩上卸下重刀:“行罢,既然你们不愿意走,那就让本君送你们一程。”  他当然没有那么好心把人送到家,只不过一劳永逸送他们统统归西,纠结起来围堵道衍宗的统共五个二流门派加起来三十来个精英,最后只各回家一个。  以前都是两眼发直,腿软如面筋脸如金纸惨无人色,他们永远也忘不掉那黑衣魔君随手一刀,周围伙伴们的头就落霞与孤鹜齐飞,齐刷刷落在地上就像买菜切瓜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二流宗门信心满满派人出去,宗主高坐大椅上猜测这次又能讨到多少肥水,甚至做着吸血道衍宗成为下一个第一仙宗的美梦,幻想着未来振兴仙门后来往人潮如织的场景,然而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却是仅剩的孤零零不守舍的弟子。  追问之下,这些二流宗门听说魔君还在青庭峰没走,甚至还驻扎在那里,登时吓得肝胆俱裂魄散魂惊。  青庭峰离他们距离可不远,这不就等于是和魔君做邻居了吗!?  何况他们还得罪了对方,离灭宗灭门还远吗!?  二流宗门宗主一夜辗转反侧,五内焦灼,第二日就催促弟子们动身远远搬离到其他地方开辟宗门。  其他蠢蠢欲动的门派一听说这样的消息,顿时收回试探的脚脚歇了心思。  昔日第一仙门道衍宗都被不费吹灰之力一夜踏平,他们这些小宗门还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老实呆着吧。  ·  一觉睡醒后时间已经过去十日,林秋白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他四肢瘫开平躺在床上两眼百无聊赖欣赏穹顶上繁杂精美的雕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金莲子治愈了他骨子里的寒疾,他察觉自己的双脚都没有那么冰凉,所以手捏巴两下温软嫩乎,不像之前触手就是凉凉的冰坨,身子骨里的寒气也去除不少浑身每一片皮肤都透着舒爽和轻松。  感受完身体的变化,林秋白脑海里跳出之前的记忆,在禁室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摇晃闪动的光晕模糊的吻,云流玅动情地吻他额发上汗滴落在他的胸口,一帧一幕各式细节历历在目。  他表情有些呆滞。  原来他真是个猹。  真是个猹。  但凡受到一点引诱脑子昏头就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林秋白趴在床褥里拳头用力捶打毛毯,捶着捶着他又想到云流玅胸口相同的位置似乎也有个相似的印记,但仔细一想他又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当时战况激烈他头晕目眩,也不能肯定是不是他眼花瞧错了。  也许……最好还是再看一次。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云流玅推门转动轮椅走进来,白袍纤尘不染,光透过窗棂洒在文雅温和的脸庞,浑身有如笼罩在圣光里像悲天悯人的神佛,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亲近之意。  然而林秋白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昔日师徒,终成情人。  为什么这世上就不能有单纯纯粹的师徒情呢?  轮椅转动停在床前,云流玅低头望向床褥里发丝凌乱双眼紧阖的青年,看了一会儿之后忽地勾唇一笑:“秋秋,醒来了就该起床了。”  林秋白眼睫微微颤动,趴在床上仿佛没有听见。  直到他感觉到修长白皙的指骨轻轻勾勒他的眼睑、颧骨,慢条斯理的动作仿佛慢性折磨他的心理防线,这才装作刚刚苏醒,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师尊……”  云流玅笑望他:“秋秋还打算继续赖床吗?”  林秋白摇头。  云流玅仍旧没有收回手掌,指骨挑起青年腮鬓旁一缕发丝,低下头轻轻嗅了嗅,然后抬起青年下颔唇瓣在脸颊蹭了蹭,语气赞叹道:“秋秋真香……”  “我很喜欢。”  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个时候再躲就显得有些矫情,林秋白抽了抽鼻端,如今两人距离凑得很近他的呼吸间全都是佛手莲清香:“师尊也很香。”  云流玅反问他:“那你喜欢吗?”  林秋白:……  这让他怎么回答。  期待的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回答,云流玅轻叹一声,抬起青年的脸望着他:“秋秋,你是我的,即使你不听话招惹其他人,最后还是会回到我怀里……”他的手掌沿腰线下滑摩挲着青年的线条分明的腹部:“金莲子原先是我的一部分,现在成为你的一部分,我们是一体的。”  他嗓音清醇动听,有如空弦。  林秋白听出他话里别有深意:“……师尊的意思是?”  云流玅轻笑一声,抚着他的脸颊附耳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听罢,林秋白浑身一震,心道云流玅果真是不出手则矣一出手惊人——  与金莲子融合一体后,他的身体就再也没办法接纳其他人,和其他人有深入交流也不会有反应。  果然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学医的。  林秋白被深深震憾,原先他得知云流玅为他剖出金莲子内心着实感动过,但现在知道这东西带他体内就相当于隐藏贞—操带,他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感动也就随之不翼而飞。  似乎是青年呆滞惊讶的表情取悦到了云流玅,他轻轻抚摸林秋白的侧脸将他环抱在怀里褪去衣衫,佛手莲清浅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充斥着他的感官,也不知道他吞下去的金莲子是什么东西,被揉揉腰就化成一滩水。  任云流玅施为了几次,林秋白紫府堆满尚未消化的灵气,餍足地趴在对方怀里眯眼昏睡。  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已经习惯或者说是乐在其中,尤其是云流玅善于总结反思一次比一次更加精进。  真棒。  可惜的是从头到尾云流玅上衣都没有脱下来,林秋白也没有机会验证那个印记是否存在。  不过无所谓,来日方长。  …  再次苏醒时,林秋白感觉到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他迷迷糊糊揉揉眼睛,闭着眼伸个了大懒腰才睁开眼,然后就对上祝西烛凶狠又委屈的目光。  祝西烛块头很大占了床榻大半边位置,可表情却委屈巴巴的竟让林秋白生起一丝负罪感,他反射性想坐起来,丝绒被角从肩上滑落下来,结果露出布满暧昧痕迹的肩头和手臂。  想也知道是云流玅故意留下来,并且没有用药膏去除,就是为了让祝西烛看到这一幕。  果不其然祝西烛登时炸了,竖瞳骤然收缩凶残暴戾在眼中肆虐,他脾气暴躁直来直去,这些天隐忍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现在又让他看到这样的画面,他当即起身扛刀就想去把那个道貌岸然的医修碎尸万段。  但他刚拉开门,身后传来林秋白的咳嗽声顿时止住他的动作:“咳,咳咳…”  轻微纤细的喘咳声就像无形的丝线扯住了他的脚步,祝西烛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来:“……你哪里难受?”  林秋白声音嘶哑:“我没事。”  祝西烛犹豫片段,在现在去扛刀把云流玅砍死,还是留下来林秋白二选一中还是选择了后者,他倒了杯凉水,发觉温度有些过低,催动灵气给茶杯温了温才递过去,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喝点水。”  林秋白接过来:“谢谢。”  祝西烛怒意未平:“云流玅这个阴险、卑裂、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趁人之危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本君真的是小瞧他了。”  他劈头盖脸把云流玅从本人到祖宗全都问候一遍,林秋白轻咳声打断他:“……我想洗澡。”  祝西烛注意力立即被转移过来:“我抱你去!”  这可是白捡的福利不占白不占,林秋白住的房间后面就是浴池,祝西烛用毯子把人裹着抱过去,林秋白看着身材纤细人却不矮但靠在他怀里就像个娃娃,就连平时扛在肩上的重刀都是上百个林秋白的体重,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就把人托起平往浴池走。  浴房可以露天观景,旁边放置着准备好的皂角和熏香,还有湘妃竹屏风可以挂衣服并隔开干湿两边,祝西烛不打算沐浴就把他放到浴子旁边,又担心留在旁边看会把持不住自己,但林秋白肯定不能频繁承受他,所以权衡再三主动走到屏风那头不听不看。  林秋白觉得祝西烛看着暴躁易怒,实则还是很细心的。  浴池里的水早已放好,应该是云流玅特意调配的药浴,浴水整体成浅黄色泽宛如琥珀,温热的汤水淌过皮肤上面的痕迹逐渐褪去,林秋白在池水里泡了半柱香浑身的印记就消去大半,他将头巾顶在额头上,嗅着淡淡的香熏,闭着眼睛在浴壁上靠了一会儿。  在他闭目调息的时候,突然之间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听着耳熟,林秋白问:“外面怎么回事?”  祝西烛坐在屏风之隔的外间,和前院也相距甚远,可他是天魔大成修为万里一景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灵识,灵识扫过去一眼:“有个道衍宗弟子一直想见你。”  林秋白愈发肯定此人身份。  他从浴池里站起身,随手将发丝拢到身后,灵气蒸干浑身水汽,随手拿起晒在屏风上的衣衫往身上套:“是我朋友,让他进来。”  祝西烛听罢,内心更加委屈,正好云流玅炼丹寒临霄闭关,他还想趁这两个人不在好好和林秋白温存一下,这会儿却又来了个道衍宗朋友分摊注意力。  简直是岂有此理!  虽然但是,祝西烛还是不情不愿解除禁制放人进殿。  水汽落地化作白雾,林秋白披着一件绯衣,白发从身后垂落,微湿水汽沾染仿如萍藻,露出的皮肤皎洁毫无瑕疵。  祝西烛目光愣愣发直,直到林秋白推门离开背影消失不见才猛然回神。  林秋白走到前厅,宿霭看见他眼睛骤然一亮:“秋白!”  他情绪激动急急忙忙冲过来,林秋白伸扶住他:“你怎么来了?”  “我听弟子们说看到你和魔君从天而降,”宿霭抓住他上下打量:“那魔头没有折磨你罢!?”  林秋白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罢。”  两人在前厅坐下来略微交谈一阵,林秋白这才知道道衍宗现在情况实属凄惨,宿霭道:“当天魔君带人踏平宗门时,一刀斩破护山大阵,数位长老和内门精英弟子拼命抵抗尽数陨落,后来宗主带领大家逃往深山魔君才未继续追赶,如今宗门上下只剩几百人,九成都是外门弟子和洒扫弟子……”  “道衍宗如今没落势微,尤其还被魔君盯上,许多内门弟子比如蒋曦臣等一干世家子弟全都被接回家了,剩下的精英不足十人。”  曾经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百宗俯首的第一仙宗一夕间落到如此境地,的确是凄惨。  林秋白也感到诧异,听宿霭的意思现在道衍宗显然已经难以维济了。  想到再过几日就是仙宗大比,林秋白问:“仙宗大比该如何?”  “肯定是要参加的,”宿霭叹息道:“长老们陨落过半,宗主打着让剩下精英弟子在仙宗大比一鸣惊人的主意,或许能够挽回颓势。”  林秋白:“情有可原。”  “这样的盛会错过也可惜,往年都是那门弟子竞争挑选出精英去比试,这次外门弟子也有机会,”宿霭憧憬说:“我也打算去仙宗大比和其他宗文的佼佼者进行较量。”  “秋白,我也希望你能参与。”他认真道。  林秋白微愣,他似乎从未参与过仙宗大比,上次大比之前他就因为去蛮荒采药修为折损境界下跌,所以在药庐里生生调养了大半年,总听人说仙宗大比在海岛上场面极为盛大他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过。 第85章 他环视了一圈问道:“你家家主是谁?”  “就是俞祖师,”青衣弟子搓着手道:“俞祖师吩咐我们竭尽全力满足您的任何要求,这座岛屿也是属于您的不会有其他人混住。”  原来是俞家那位老爷子。  俞家家大业大,赞助仙宗比会是理所当然,也正好解决了他的住宿问题。  林秋白颔首:“替我谢谢俞祖师。”  青年弟子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小楼前院提前打理得非常细致,也许是海中域岛尘埃都被海风带走,院落里花花草草都格外碧翠挺拔,就连棕榈树每片叶面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做了精致的造型。  推开门后内室布置得干净且温馨,窗明几净的桌案上摆放着陶瓷花瓶,里面洁白含露的花苞迎风招展,让人觉得心情格外愉快。  青衣弟子是俞家内门家仆,颇得俞祖师看重,寿宴当天他也在现场自然清楚其中的恩怨纠葛,他亲眼所见神君和眼前青年关系密切形影不离,是以俞祖师讨好林秋白他认为再正常不过,也非常期待能和林秋白说上话。  “后院有温泉,茶也已经备好了。”  林秋白抬眸笑道:“谢谢你。”  眼前青年弯唇一笑,犹如轻风一絮吹散薄岚露出皎皎明月,青衣弟子脸颊骤然涨红,呐呐道:“不、不客气。”  他接触过日久天长的专业训练,但现在面对青年却手足慌乱,一时间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楼里有传音符,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说一声就行,奴就不打扰您了。”  林秋白:“辛苦了。”  青衣弟子用力弯腰施礼。  待人依依不舍离开岛屿后,林秋白掏出宝船,祝西烛从桅杆上一跃而下,他早从水镜往外观望亲眼目睹了一路情况,双手环胸,一股酸涩在胸中氤氲:“刚才那小子也不清醒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他都敢肖想?”  林秋白推着不良于行云流玅从甲板走下来,闻言道:“人家只是礼貌回应。”  “我看就是瞎惦记,”祝西烛冷哼一声。  小楼分上下三层,前院后院小厨房一应俱全,林秋白原还担心三人会起什么碰撞摩擦,谁曾想三人似乎达成了什么约定都对彼此熟视无睹,寒临霄入楼后就自寻一室禁闭打坐炼化剑灵,云流玅对岛域自然风貌很有兴趣一直在后院摆弄植物。  林秋白观察了一阵,见他们的确相安无事就扎入小厨房倒腾他的美食。  祝西烛倒想在他旁边挨着打打下手,但他粗手粗脚点火烧穿了三个锅后,林秋白把他推到外面禁止他进入小厨房。  海岛上有天然椰树,林秋白摘了两个下来做成椰糕,刚刚忙活完,头一抬就看到毛绒绒的小团子在门扉口撑着头往里张望,豆子眼乌亮乌亮。  金翅鸟,似乎一直乐衷于偷偷摸摸跟着他。  每次手做任何美食都能引诱它主动探头。  这回林秋白没有主动把糕分给它,而是轻飘飘瞟了一眼就当它不存在,继续低头熬制锅里的椰汁,浓郁清甜的香味源源不断从锅里散发出来充盈着小厨房。  见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金翅鸟登时急了。  也不做犹豫了,迫不及待挤开门扉从门缝里钻进来,挺着毛茸茸的胸脯啁啾一声,心想这下青年总算能注意到他的到来了罢。  然而满怀期待的等了又等,林秋白始终都没有低头看他一眼。  金翅鸟既委屈又失落。  在原地扒拉了两下地砖,它扑扇着毛茸茸的翅膀跳到林秋白的手边,圆滚滚的身体占据了他的视野,歪头响亮地“啾”了一声。  中气十足。  林秋白几乎要笑出声,表情却依然维持着淡定,白皙手腕慢条斯理地搅拌浓白的汁液。  似乎就是没有注意到手旁正试图吸引他注意力的金翅鸟。  金翅鸟震惊了。  它柔软蓬松羽毛完全张开,在原地蹦蹦跳跳,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只原地蹦跶的小毛球。  林秋白仍然没有抬头。  金翅鸟这下彻彻底底急了,它扑扇着毛茸茸的翅膀朝林秋白飞扑过来,短短的爪钩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毛茸茸的身体使劲往林秋白脸和颈上磨蹭。  对上近在咫尺乌亮亮的豆子眼,林秋白唇角终于弯了弯,指尖轻轻揉揉它柔软温驯的翎羽,金翅鸟本身似乎也很爱干净,浑身羽毛梳理得光泽柔亮,触手蓬松温暖。  林秋白把它举起来,随手揉了一把毛茸茸的肚子。  于是肉眼可见金翅鸟金色翎羽逐渐转为浅粉色,和上次反应几乎一致似乎都在害羞,林秋白故意把它放回地上,金翅鸟一怔,翎羽又褪回原色,扑扇小翅膀扑回掌心在他掌心磨蹭。  林秋白再次把它放回去,金翅鸟又不依不饶飞扑回来。  一次比一次黏人。  经过反复论证,林秋白嘴角上扬,看来这小东西是你越亲近它越害羞,如果对他不理不睬反而会让他主动蹭回来。  复杂的小东西。  为了吸引林秋白的注意力,金翅鸟蹭蹭手指啄啄掌心,从他手掌心窜到颈侧里,滚来滚去黏糊糊的摘都摘不下来。  逗了它一会儿,林秋白还是分给它一块切好的椰子糕:“别在这里吃叼出去吃。”  金翅鸟歪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踌躇是留在这里还是出去吃椰子糕,半响终于决定快去快回,低头叼起糕子糕扑扇翅膀往外飞。  金灿灿的小身影蹦哒消失,林秋白忽然有些好奇金翅鸟平时藏在哪里,就暂时关了火跟在后面。  金团子一路蹦跶到海岸边,正值水天一色碧海晴空,金团子低头啄着软糕,然而短喙啄了几次将糕体啄得松烂也没能吞下去,久而久之金团子就急了。  于是林秋白亲眼看到圆滚滚的小团子浑身光幕波动,散去后变作一尾非常眼熟的金绸大尾巴的鱼。  林秋白脚步微顿,踩到枯枝发出轻脆“噼啪”声。  刚把椰子糕吞入鱼肚的金尾鱼美滋滋的抬起头,身后绸缎般晃来晃去的尾巴骤然僵住。第77章 百宗大会  四目相对, 气氛一时凝固。  原来金翅鸟就是翞祗,想想也是,不论他身处何地对方总能找到他就像安了监控定位, 况且山海鳐君本体就是鲲鹏有鱼和鸟两种形态, 表露的种种迹象已经非常显而易见, 也是他之前没有仔细探究。  林秋白收敛眸色, 转身准备离开。  他身体刚刚侧过去, 袖口就被紧紧拽住, 翞祗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人形拉住他,声音干巴巴道:“别、别走……”  “我并不是故意瞒你的, 只是你经常把我忘了, 我又想见到你所以偷偷跟着你, 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这件事就一直拖着……”  听他这样说,林秋白也逐渐回想起来, 起初他和翞祗不熟出去历练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他, 那是翞祗第一次偷偷跟踪, 后来他习惯抱着他,金翅鸟也就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 直到翞祗蜕鳞期体形逐渐变重他又冷落对方,金翅鸟才又频繁出现。  他指头微微动了动,翞祗以为他还想离开, 往前一步伸臂抱住他, 下颔紧紧压在他的肩窝,澄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紧张的望着他:“秋秋,你原谅我。”  大力束缚着他的双臂,林秋白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你先松手。”  翞祗:“……我不。”  非但没有分手反而搂得更紧,林秋白被猝不及防的大力拉拽双腿趔趄没能站住, 踉踉跄跄朝一旁歪倒下来,翞祗也不能幸免被他压在身下。  短暂的失重感之后,林秋白趴在翞祗胸前,两人一上一下倒在棕榈树下。  翞祗皮糙肉厚,被压在下面做了垫背也像没事人一样,反倒是林秋白额头撞到坚硬的胸膛上头晕目眩,额角通红一片,趴伏在翞祗怀里一时间没能爬起来。  这样的姿势有些危险又有点暧昧,就像之前翞祗曾经亲眼目睹过许多次林秋白和其他人亲密,那时翞祗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奇怪,他和那三个人分明是独立的个体,但当他们和林秋白亲密的时候他却如感同身受,所以他惊慌失措躲了一段时间。  他把自己沉在水里,然而却依旧能够感觉到那种炙热和躁热,宛如身临其境一般,久而久之他竟然有些沉迷像是和林秋白亲呢的人是他自己,而清醒过来后又非常嫉妒。  这种纠结的感觉让他更加难受。  现在林秋白就趴伏在他怀里,轻弱柔和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胸口,犹如炙热滚烫的暖流淌过心脏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呼吸凝窒,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林秋白揉着额头慢慢撑起身体,他看到青年半阖着波光潋滟的水眸,他听见自己的胸腔怦怦跳动,情不自禁捧起那张脸炙热的气息覆盖了过去。  林秋白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嘴唇被强势炽热得撬开,颈后压着大掌控制着他不让他逃离。  翞祗是头一回做这种事,胸膛里震动让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这和之前哪一次头共感都不相同,因为青年真真切切的就在他怀里,由于姿势生疏,林秋白嘴唇被咬破个细小的口子,淡淡的血腥味逐渐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额头上的痛还没能缓解,嘴唇上又传来刺痛感,林秋白酝酿已久的眼泪终于缓缓落下来,翞祗品尝到了苦涩的泪水捧着他的脸舔去眼角泪水,再次埋头吻住他。  这一次充斥在两人唇齿间的是淡淡椰糕的甜意。  海风柔和得吹拂鬓发,温暖和煦的阳光倾落在海岸线上。  林秋白挂着翞祗怀里头晕目眩,翞祗的掠夺源于他的本性毫无技巧可以,可就是这样着灼热侵略的气息让他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破浪划浆的声音,他瞟了一眼过去,模模糊糊看见一艘眼熟的轻舟,宁朗正站在船舷边眺望着这里,伸臂呼喊:“秋白——”  林秋白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把人推开。  翞祗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冲动,之前炽热的唇齿相依还有浑身颤栗感让他不可避免生出羞耻的反应,眼看着轻舟就要逐渐接近海岸,他紧紧搂了一把林秋白,主动钻回山海鳐府。  林秋白听见他在他耳边呢喃:“我好喜欢你,秋秋。”  …  轻舟刚刚在海岸旁边停泊,宁朗就迫不及待从舷窗下跳落地,快步走过来:“秋白,你没事罢!?”  “刚才我似乎看见有个人……”  听他提及翞祗,林秋白咳嗽一声打断道:“是你眼花了。”  宁朗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何况刚才距离的确非常远海上云雾缭绕,一时间眼花也实属正常,他立即就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林秋白问他:“你是怎么找过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下彻底转移了宁朗的注意力,他如实回答道:“之前魔君降临我们一睁开眼就回到江海城里,后来我曾经试图来浮屠山找你,但那里魔气遍地死气肆虐,我跨不过去,正好十年一度仙宗大比就要开场,我想着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来参加,所以就提前在这里守着。”  “御兽门其他弟子呢?”林秋白听言询问道:“也到了海域岛?”  宁朗叉开双腿在他身边席地坐下:“现在都在房里休息,御兽门这次除了我其他人都不参加比试,只是带他们来凑凑热闹。”  林秋白:“和我一样。”  宁朗感到深深诧异,撑着膝盖坐起身体:“秋白,难道你也不打算参与比会?”  十年一度的仙宗比会不仅是个人崭露头角一鸣惊人的绝佳机遇,获得的名次也相当于宗门的排名,为了扩大声望彰显名声,每个出门都会派出精英精挑细选参与比试,是难能可贵十年一遇的名扬修真界的时机。  林秋白:“你参与,我观战,在下面给你加油助威。”  见他是真的不打算参与,宁朗也难得正色起来:“秋白,有传言说秘宗出手治愈了段景生,现在他修为突破境界更上一层,已经达到分神期,年轻后辈们全都望其项背,如果不出意外他还会婵联仙首,翰天宗也会在此基础上声望更上一层,现在已经有隐隐有问鼎第一仙宗的趋势。”  宁朗爱憎分明,是极其不愿意看到翰天宗做大的,他想能培养出段景生这样狡猾自私的人,这宗门里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林秋白说:“我想想。”他内心并不热衷甚至有些抗拒,他其实懒得动弹。  “秋白如果不参加也没有关系,”宁朗语气认真:“我拼尽全力也会把段景生拉下来。”  其实御兽门包括宁朗和段景生之前并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宁朗如此厌憎翰天宗起因无非是因为他,林秋白怎么能让宁朗为他出头,揉揉额角虚弱道:“我参与。”  “灵简拿过来,我签字。”  宁朗从口袋里摸出巴掌大的玉盘,这就是收录名册的灵简,林秋白提笔在灵简上落下自己的名字,灵简表面白光微闪,他的名字也就录入了参赛者名单。  灵简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宁朗凑过来:“显示了么?第几区第几场几点?” 第87章 段景生也听到台下橙衣修士的话,僵硬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但瞪着那柄剑上篆刻的太阿二字, 他犹然不敢置信在意海里质问道:“前辈,林秋白手里的果真是神兵太阿剑,不会是仿制品罢?”  先前在浮屠山保住段景生神魂,前辈已是耗尽心力,此时也感到诧异保还是安慰他道:“你剑术造诣在他之上,怕什么?就是有神剑加持,那也只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  听见前辈毫不在意的轻视,段景生心境也逐渐平和。  两人一金一红两道身影立在比试台上,错眼之间,段景生先动了,既然都是剑修他也不再假惺惺要让人三招,他一向习惯于先发制人,剑出游龙,流星追月般朝林秋白胸口刺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招就是杀招。  段景生一出手就是狠辣无比,正磕着瓜子的、吃着瓜子不约而同全都停了下来不由自主为林秋白捏了一把汗。  太阿剑深深插进地面,林秋白双手搭在剑柄上,面对扑面而来的凌利剑意从容不迫:“……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拔起太阿,剑鸣长空,玉石碎音,一剑斩万里长风朝段景生迎面而来。  遮天蔽日飞沙走石。  在场惊呼声此起彼伏——  是谁说林秋白不懂剑术!?  是谁说林秋白发挥不出万分之一的威力!?  段景生直面这道冲天剑意感触最为深刻,磅礴恐怖的剑意铺天盖地而来,眼前遮天蔽日,耳膜被风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几乎撕裂,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林秋白怎能有如此能力,面对这样的剑意他腿筋发软,下意识想收剑回撤不敢硬碰硬。  他退得毫不犹豫,身体刚刚闪开,整个比试道场被剑意头前到尾贯穿,在地动山摇中一分为二。  段景生满背虚汗,微风吹拂浑身冰凉。  台下鸦雀无声。  林秋白提着剑低眉叹息,隐约寂寥:“许久未出剑,失误了。”  段景生脸色霎白,惊恐万状地瞪着眼前的青年,仿佛在看什么匪夷所思的恐怖,现下他再不敢轻视眼前人,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道符令,里面收押着他费尽心思契约的百余只兽灵厉鬼,这也是他最大的底牌,曾经在遇到无数危险的时候他利用符令化险为夷,反过头来把威胁到他的人反杀。  可见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威胁,不然也不会此时大张旗鼓地暴露出来。  在比试台上不禁法宝,毕竟法宝本身也是机缘之一,台下人除了知道段景生被逼急了,倒也没说任何不公平的话。  符令解禁,里面兽灵厉鬼倾巢而出。  偌大比试台上转瞬被挤得满满当当,受到契约束缚,全都在段景生指令下朝林秋白撕扯过来,旁边的众人心也逐渐提起来。  段景生是真想林秋白死,一而再再而三,主要有林秋白在他似乎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仙宗比试他不惜代价也要保住段首位置,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秋白再这样万众瞩目的场合压他一头,这会让他五内俱焚生不如死。  接下来的一幕,众人直到多年之后直到老死都不敢忘却。  也有许多人后悔没能亲眼见到——  一方玉台,绯衣青年遥遥站在阶上,缓缓睁开双眼,眼里似有星辰浮落,抬眸眼睑清亮如水似天上玉盘,像寒光出鞘锋芒毕露,太阿剑一遥断长风星斗,斩尽台上百头肆虐的鬼怪邪灵。  在场无有一人被深深震惊,段景生惊骇万分,他本想和符令一道应该可以取林秋白性命,没想到那么多分神期往上的鬼灵都在瞬息之间被绞杀消弭。  林秋白:“你还有其他的把戏么?”  段景生心痛无比,这些灵鬼都是他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契约到的,如今恨不能将林秋白生吞活剥,他满腹不甘,林秋白他凭什么,不就是有件神兵么!?  对,一定是神兵的加持!  他忘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怨恨不甘地瞪着眼前人:“你有太阿剑,这不公平!”  台下一片哗然,在场大多修士都信奉段景生是位翩翩君子,他平时待人接物从容不迫,所以才获得了“玉剑公子”的美誉,可现在他的表情愤恨怨毒简直判若两人,一沓石惊起千层浪,在台下激起了一片热议。  “神兵本身就是机缘的一种,段景生这是输不起了?”  “段景生本身就是上品灵剑,之前对上拿普通法器的修士也没喊不公平吧?好一个双标。”  “那是因为对他有利,他怎么可能会说不公平。”  “照段景生说法,那带灵兽用法宝全都是不公平!?”  ……  翰天宗弟子忙不迭和大家解释段景生是最近遇到瓶颈所以心态不好,希望大家能见谅不要放在心上云云,之前力挺段景生的橙衣修士也在前排愤怒辩解:“法宝、灵兽和神兵怎么能是一个概念!?神兵本身就是不平衡!”  之前他言之凿凿说神兵落到林秋白手里发挥不出作用的话还萦绕在众人耳边,现在见段景生落于下风就顿时改口,众人表情不屑一顾,仍他在一旁高声嚷嚷也无人接话。  橙衣修士情绪激动声音慷慨激昂,林秋白当然也听见了。  他指尖微动,收起太阿剑,取代而之的是一把随处可见的长剑:“这下可还公平?”  前辈隐若察觉不妙,在意识海里规劝段景生:“你不要轻举妄动,实在不行就认输,你的神魂再也经不起第二次走火入魔。”  段景生哪里听得进去,满眼只有林秋白竟敢收起太阿,他一定要趁着机会讨回面子,他内心连连冷笑:“公平。”随着话音落下,他掐着法决,飞身一剑毫无征兆地刺去。  修士们略微吃了一惊,顿时对他感官跌到谷底,林秋白仍然站在原地,表情非常淡然指腹摩挲凹凸不平的剑柄:“结束了。”  一剑东来,寒光凝于剑尖直射斗牛,剑极缓,又极快,缓到众人能清清楚楚看到每一个动作,快到变故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就像清风拂开遮掩的山岚,剑出时如皎瑕明月穿云而出,整个辽阔的道场霎时间被这一剑照亮。  ——将心于照月,剑出之无极。  在上清山无人不知寒临霄的小弟子天赋聪颖无出其右,所有剑谱招式只看一眼就能完整的复制下来,而剑阁所有剑谱他都曾经翻阅过,在筑基时就开始独立钻研自己的剑法招式,到他自戕时独创了上千种新剑招,大半被剑阁收录其中供后面弟子学习挑选。  剑修普遍都有同一个问题,那就是真的很难想象剑道巅峰是什么?  现在他们知道了,手握平平无奇的长剑,却引动道法造化是为无极,堪比明月,光至太阿。在将漫天照亮如白昼的剑意中,相比之下段景生的剑意渺小得令人发笑。  林秋白修得是无极剑道。  而他本身就立于无极巅峰。  林秋白的长发随风拂动,段景生瞠大双眼,他经过天材地宝千锤百炼淬炼的本命灵剑撞在那柄剑上断成两半。  落地无声。  满场亦悄然寂寂。  段景生满眼不可置信,缓缓倒退两步,弯腰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前辈在他意识海里震怒:“本尊早就劝你量力而行!”  段景生仍然不甘心:“前辈如果我求您出手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前辈沉默不语,未有应答。  段景生顿时就明白了,前辈出手制住林秋白的胜算也不大。  本命灵剑上有段景生的心头血与他神魂相连互通,本命灵剑损毁让他的神魂也受到了重大的摧残,刚接好的经脉俱断,紫府里也有悄然崩溃的迹象,他维持不住站的姿势跪倒在地,腹腔大口大口往外溢血,连眼珠都蒙上一层薄薄血雾,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瞪着俯视他的青年。  林秋白收起剑,也就收起了漫天神光。  他居高临下,俯视狼狈的跪在地上的段景生,眼眸潼潼似有让人分辨不清的浓墨:“你从我洞府里拿走修炼的秘法,如果不修下半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段景生一言不发,怨毒憎恶地瞪着他。  橙衣修士离比试台最近,也不顾违反规定忧心如焚跑上比试台,想要为段景生送些灵丹妙药。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本身就是灵丹妙药。  在橙衣修士凑过来嘘寒问暖的时候,段景生脑海里有根弦忽然断掉,他突然又回想起屠浮山那日吸走修士灵气的快感,就像附骨之毒在特定时悄然发作,在心底不断诱惑着他。  前辈仍然非常清醒,提点他:“众目睽睽你莫要做出出格的事!”  段景生克制不住诱惑,腥红阴戾爬满血丝的双眼挪向橙衣修士,橙衣橙士还以为吸引住了段景生的注意力,脸上挂着欣喜若狂的笑容凑得更近一些,但下一秒他的表情就骤然色变,段景生伸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源源不断榨取他紫府里的灵气。  灵气一刻不停地被活活抽走,橙衣修士大口呕血使劲抠着颈部,喉骨吭哧吭哧发出苟延残喘的喘气声。  他腹中金丹不断缩小,最后消失全都成为段景生的养份。  与他惨不忍睹浑身痉挛的模样相反,段景生苍白的脸颊却正在逐渐恢复血色。  橙衣修士双眼瞠出,死不瞑目。  他不过刚到金丹初期修为,段景生转眼就吸收殆尽,随手被像扔垃圾似的到一边浑身干瘪面目全非。  这一幕,全场皆惊满众哗然。  他们眼中的天之骄子段景生是天赋异禀前途无量,品行高洁无暇受到万众敬仰,是大家努力和前进的方向,可现在他们却亲眼看见段景生吸榨他人的修为填满己用。  这是真正的魔修手段!  众人惊恐万状,连呐喊力挺段景生的很多和他有过一段情缘的仙子们全都勃然变色,这一时间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有的人甚至认为这是一场幻觉,但他们东张西望发现其他人表情也是震撼和恐惧,就知道他们眼前发生的事是真实的,甚至有人不可置信的发出尖叫声。  段景生脸色平静双眼猩红,鬓角发丝略微紊乱,他垂着双手晃晃悠悠站起来,眼神阴鸷冷戾的望向眼前的青年,一字一句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秋白抄手站在远处,笑容从容且不迫:“当年你从我洞府里找到的秘籍其实有很大的漏洞。”  段景生从白月仙洞里盗走的秘籍,是他综合对酆都魔修观察所谱写出来的剑谱,上半部只是初稿,后来他发现了漏洞于是又补写下后半部,如果段景生能在南海拿到下半部勤加修炼则会神功大成,而那次机会被林秋白搅浑了,只修炼了上部剑法的段景生就存在致命的弱点。  在受到伤害或者情绪紊乱时,非常容易失控走火入魔甚至吸收他人的修为。  说白了,段景生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他盗走秘籍造下的孽。  比试台下,紫琅门弟子们见状,立即高声绘声绘色朝在场修士描述之前屠浮山发生的事,如果没有亲眼见证这件事作为铺垫,在场估计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但现在他们却深信不疑,听得满脸震撼惊骇。  听见紫琅门弟子说林秋白就是白月仙君,众人表情登时有些梦幻和恍惚。  其实之前已经有隐隐流言,但大家都没放在心上,认为这个说法未免太过扯淡都一笑而之。  但现在他们却忽然发现,这个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白月仙君啊,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原来就是林秋白吗?”  “林秋白拥有太阿剑有目共睹,何况如果他不是白月仙君怎么解释他能打开魔君封印?”  “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群音大会,白月仙琴曾和郁楚辞共奏,郁楚辞的灵根又是林秋白的……”  经人一提点,众修士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顿时恍然大悟,望着台上的人视线逐渐变得灼热憧憬。  此时,评委席上几位德高望重修为深厚的长老们动了,段景生身为上任仙首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吸榨旁人修为,此等行径丧心病狂十恶不赦。  他们齐齐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拿下。  段景生被众位渡劫期长老扣押跪倒,口鼻疯狂涌出大股鲜血,大口大口吐在前襟上,他也像是无知无觉狰狞地瞪着林秋白。  少女怀春的仙子们全都幻灭了,翰天宗弟子们包括宗主在席下也坐不住,他们整个宗门都是段吹,一向唯段景生马首是瞻,现在忙不迭冲上比试台反复说好话。  “景生只是走火入魔绝对不是魔修,翟蔺长老可不要太过武断啊!”  “是啊是啊,段师兄只是修炼出了差错神志不清。”  “景生宅心仁厚不可能故意伤人的。”  ……  这时台下大多人终于反应过来,又被翰天宗轻拿轻放不屑一顾的态度深深震惊了,从前有仙首光环笼罩着他们浑然不觉,只偶尔感慨翰天宗内部凝聚力很强,但现在他们却怀疑这整个翰天宗都是段景生无脑吹吧,明明有修士被他活生生吸干修为,他们也像浑然未见把人一脚踢开,只顾关心段景生,这俨然是魔瘴了罢!?  被翰天宗人嘘寒问暖包围在中间,段景生苍白着脸被搀扶着,目眦欲裂死死瞪着林秋白。 第89章 台下御兽门弟子们犹不敢置信。  宁朗在将将扑空时,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自己是中了宿霭的计策,对方深思熟虑从开始交手时就开始布局,引局他以为那里是弱点,但其实只是对方刻意放出的诱饵。  成王败寇,一念之间。  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  宁朗除了心中有着无限遗憾,表情依旧稳沉平静。  宿霭款款收剑,彬彬有礼拱手道:“承让了。”  在场观战的道衍宗弟子们登时沸腾,不约而同站起身高声呐喊,宿霭险胜后,仙宗比会最后决战都是他们道衍宗弟子,怎能不让他们激动骄傲且自豪?  宿霭主动伸出手:“还好罢?”  宁朗握住他的手,宿霭却趁此机会凑到他耳边:“这个剑招是秋白教会我的。”宁朗转过脸,见宿霭挑眉望他,表情语气隐含炫耀和挑衅。  他脸也随之沉下来。  宿霭嘴角弯起微渺的弧度,笑容得意,他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他时时刻刻关注着林秋白的消息,得知御兽门弟子宁朗和林秋白关系非常好走的很近,不仅为对方一掷千金买下了狂狮蛋还一同前去百花节,他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酸不堪闻。  所以他憋着一口气走到今天,在赢了宁朗后迫不急待炫耀给他听。  比试台上原本气氛融洽惺惺相惜,不知怎的忽然气氛骤降,沦为寒冬腊月。  台下观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评委席对这场势均力敌的对战非常满意,翟蔺长老高声宣布:“道衍宗宿霭胜!”  “下一场决赛不就是道衍宗内斗,这个发展我是没有想到的。”  “别说了别说了赔得底裤都要掉了。”  “道衍宗后继有人,我感觉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都说宿霭是因为林秋白才有今天,也不知道明日两人相对林秋白心里怎么想?”  在各仙宗修士议论纷纷时,宿霭望向评委席:“决赛比试我弃权,不参加。”  满场哗然,评委席也有片刻寂静,其余人不约而同拿目光去瞟道衍宗宗主,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道衍宗宗主反而是最平静的。  他了解过宿霭的经历,知道他原先在道衍宗是怎样的生活环境。  栖夜峰栾峰主往时关注他还不如林秋白关照得多。  宿霭今时今日能拿到这样的名次,本身就是让他觉得是意外之喜,宿霭不愿意对上林秋白他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他现在刻意去要求宿霭比试反而会闹得离心。  他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既然宗主都无话可说,其他弟子更没话反对,宿霭从比试台上走下来,道衍宗宗主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见他笑容慈祥平静,宿霭紧绷的神经也放缓下来。  其他人起初不解,但转念一想,即使宿霭主动放弃,这仙首是林秋白的不就等于还是他们道衍宗的么!?  ……  仙宗比试在第七日彻底落下帷幕,这一届仙宗比试无疑是最特殊的一次,最后二进一的决赛竟然有人弃权,但无论怎么样林秋白都成为仙宗比试当之无愧的新任仙首。  虽然仙宗比试进入尾声,但大多人仍然没有离去。原因一沧落封印松动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尽知,大宗大门德高望重的名门修士全都留下商讨对策,原因二就是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在第七日傍晚还有为期半天的露天交易大会。  地点就在海域岛中央岛。  那里视野开阔有足够的场地供给大家交易买卖物品,这个形势有点像临时的跳蚤市场,但涉猎范围更为广阔和多样化。  林秋白返回小楼后补了一觉,正好他醒过来的时候,宿霭也结束了比试寻到岛上找他一同□□岛逛交易大会:“十年一度百宗齐聚,里面肯定有非常多的好东西值得一看。”  乾坤囊里琳琅满目都是好东西的林秋白并不放在心上,但想到方才补觉祝西烛都虎视眈眈守在边上俨然非常想再来几次,他就觉得出去转悠一下也挺好。  收拾收拾东西,他就和宿霭一回同去了。  宁朗其实本也想找林秋白一起,但他刚输了比试,一时没脸出现在林秋白面前。  虽然说宿霭有林秋白给的剑谱,但他还有林秋白给的灵兽呢,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修炼不到家。  心情沮丧的宁朗抱着狂狮灵兽躺在床榻上。  ·  中央岛地理位置位于海域千岛环抱中心,平时本就人声鼎沸,到了最后交易大会各宗门弟子全都早早占好了位置,建起琳琅满目的摊位。  千沙海域,明月星垂。  岛域上万盏灯火煌煌如昼,尚未登岛就能听到远处人声喧嚣,形形色色修士穿梭其中可见极其受欢迎。  之前大多修士多是听说林秋白的传闻的名字,仅仅耳熟能详,自今日比试台他们就记得了他的脸,毕竟辨识度这样高的大美人谁不记得?  是故林秋白刚到就引起周围人轰动,好在有宿霭和其他道衍宗弟子在旁边保护开路,他们才能在人来人往的人潮里走动。  中央岛上设置的摊位至少有上千个,囊括各式各样的商品,小到避虫水大到摆放观赏的钟乳石全都应有尽有,卖护颜膏焕颜霜的药妆铺前花枝招展的女修不计其数,而强身健体补肾壮阳的丹铺前男修也人山人海,还有许多卖天材地宝,譬如说庐山秘境的凫水石,锻造法宝的点芯岩,能入百药的灯笼花……  这些铺子前早就人满为患,无处落脚。  林秋白和宿霭挤了一会儿就挤不动了,宿霭道:“这还只是刚开始,交易大会至少持续到明天傍晚,左右也不急于一时,不然我们去旁边的果酒铺子买点喝点休息一下?”  林秋白点头同意。  宿霭就带他去隔壁果酒铺子,铺子里有一男一女似乎是一对道侣,两人见到林秋白俱是眼前一亮,显然是把人认出来。  宿霭:“要二十瓶招牌果酒。”  他们两个人加上其他的道衍宗弟子正好二十人,这对道侣虽然看上去很想跟林秋白搭话,但宿霭在一旁气势汹汹瞪着他们,两人不好意思开口手脚麻利把果酒装好递过来。  身后两名道衍宗弟子交头接耳:“宿师兄看上去好凶。”  “看上去就像护犊子的老虎。”  即使周围声音嘈杂,宿霭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回头,瞪了他们两人一眼。  两名弟子瞬间噤声。  果酒是现榨的兰桉果汁,兰桉果本身有醉果之称,食之三五即会沉醉,榨成果酒后稀释了不少,林秋白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宿霭也饮了不少。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喧嚣声,迎面浩浩荡荡走来一行人。  清一色白衣灰纹,所过之处满地寂静。  “是秘宗的人,”道衍宗弟子有人一眼认出来,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毕竟秘宗一向避世深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为首人身材瘦削面容阴柔,锻褂灰衫,腰间缠了把软若柔带的软剑,姿态高傲有种目空一切的轻视和傲慢。  他阴冷的视线在周围逡巡,宿霭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身后翰天宗人和那人嘀咕两声,他的视线凝留在林秋□□致昳丽的侧脸和尖翘的下颔上,然后本就漠然的眼神逐渐冷却。  见状,道衍宗弟子们也觉出不妙。  翰天宗弟子主动从巳玥君身后站出来,得意几乎都写在脸上,拖着嗓子道:“这位就是从白蛇仙迹来的秘宗巳玥君,有些事想要找林仙友。”  能被以君位相称的至少是渡劫期大能,这位看上去阴柔年轻的巳玥君最少也有千岁寿龄,在秘宗里肯定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虽然觉得他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让人不舒服,周围也无人敢有异议。  兰桉酒喝了大半,林秋白略有醉意撑着额头没有回应,巳玥君蹙起细长眉稍,拇指摩挲着腰间蛇头软剑纡尊降贵往前走了两步。  但就是这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巳玥君原本矜傲冷淡的表情勃然一变,他在林秋白身上嗅到了他近亲的气息,这个看上去精致脆弱的青年吃过滕蛇!还不只一条!?  同一时间,林秋白抽了抽鼻尖,呢喃道:“好香……”第80章 百宗大会  林秋白的声音很低, 除了旁边的宿霭其他人根本没听清他的说什么。  但巳玥君听得清清楚楚,脸色登时又变了。  他从出生过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样又惊又惧的情绪,眼前青年瞧上去精致又温驯, 没想到竟然吃过他的近亲滕蛇!  说是近亲, 滕蛇其实是他们白蛇一族的先祖, 白蛇秘宗相当于滕蛇的分支, 比起天生拥有传承记忆能呼风唤雨的滕蛇, 他们白蛇一族没有刀枪不入的皮肤, 有的只有被奉为瑰宝灵地的白蛇仙迹,也就是秘宗洞府, 逐渐在岁月的洪流里往修士方向靠拢。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供奉滕蛇为先祖。  但如今却在眼前的青年身上嗅到了滕蛇的气息。  况且不止一条!  巳玥君除了愤恨, 内心整个都在颤抖, 他仿佛又回忆起当年他还未能化形的时候面对捕蛇人的搜索,趴在树丛里瑟瑟发抖。  蛇的嗅觉非常敏锐, 秘宗其他人也嗅到林秋白身上的气息, 反应就没有巳玥君这样冷静了, 原先扬着下巴姿态高傲摆明瞧不起人的一行人竟然腿肚发抖,忍不住慢慢后退。  林秋白有些醉了, 他坐在人工雕琢的岩石上撑着额头望着眼前人,他视线模糊虽然看不清巳玥君的长相,但却能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  凭他现在混沌的脑海形容不出来, 但那应是……  那种用来烧烤滋味应该不错的妖兽的味道。  巳玥君很久没有这样愤怒和颤抖过了, 他已经忘了之前想把人偷偷带走私下处理的计划。  眼前这个青年不仅害他的亲弟魂飞魄散,还吃过他的近亲,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简直是士不可忍孰不可忍,他手臂微微用力想要拔剑, 亟不可待的想把眼前人碎尸万段。  白蛇秘宗又称灵蛇剑宗,以柔剑见长,他们的灵蛇剑法修真界闻名遐迩,是剑谱公认排名前三的剑道。曾经最为出名的就是有位独行剑修上门挑战秘宗,死时浑身上下满是血洞,软剑从他的五官刺入九曲百转从其他地方出来,个人血肉模糊都被扎成血刺猬。  见巳玥君一言不合就要拔剑,众修士恨不得拔腿都跑。  然而巳玥君手按在剑柄上,却迟迟没有□□。  起初大家还以为他是回心转意,或者就是做做恫吓样子,但见巳玥君额头冒汗仍然在拔那把剑,众人就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秋白眯着眼睛,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而冷凝的声音。  “区区蛇畜竟敢在此放肆,”众人抬眼望去,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纯阳仙君正缓缓走来。  巳玥君心里咯噔一声,他自诩大乘期大能有半仙之体独步修真界,但见到这白衣乌发的人他就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浑身就像麻痹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弯曲的膝盖想跪下来。  膝盖“扑通”一声砸在地砖上,他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其他人也跟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跪在地上。  他心底惊疑不定,此人究竟是何来头!?  和林秋白又是什么关系!?  他强忍住颤抖,咬着牙根问道:“是你对我的剑动了什么时候手脚?”  寒临霄走到林秋白身边,对于他的质问根本置若罔闻,他低头凝视林秋白,他的青年皮肤釉白醉酒后就染上一层绯红,唇瓣也呈现同样诱人的绯红色水润光泽,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你喝醉了。” 第91章 心虚至极的祝西烛不敢在门口守着,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直到看见他的背影消失,云流玅才推门重新进入内室。林秋白正舒展四肢趴在摇椅上吹风,海风拂过走廊铃声哗然作响,青年阖眼枕在奢华柔软的绸缎上,发丝如瀑布般蜿蜒,衣衫半披半掩露出光滑圆润皮肤雪白的肩头。  听见轮椅声渐近,林秋白懒洋洋睁开眼没像往常一样主动扑过去。  云流玅抬手替他捋了捋发丝,含笑道:“还生气?”  林秋白埋住脸,闷声闷气:“太苦了。”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吃药打针,上辈子体弱多病西医中医都请过,每日喝药理像喝水,久而久之连味觉都被麻痹品尝不出苦涩,但这具身体却非常健康,还不能够适应草药的苦涩。  他也不想去适应。  “抱歉,”云流玅轻轻揉捏青年的后颈,或轻或重的手法舒缓着对方的紧张:“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秋白挪开枕开,从毛毯里探出个小脑袋:“真的?”  云流玅笑容亲切慈悲:“是,所以不生气了?”  林秋白摇头:“气还是要生的除非……”他故意悬停,见云流玅望过来才继续道:“除非师尊愿意脱下衣服让我看看。”  换做是普通师徒这样的请求肯定是越轨的,但现在两人都心照不宣,表面师徒实则仙侣,对于云流玅而言并不是困难的问题,况且上回禁室双修他也曾脱下过衣衫,让他不解的是林秋白忽然提出这个要求的动机,或者说理由。  云流玅若有所思。  他本想出言询问,但感受到掌下林秋白略微紧绷的后颈,就敛下询问的心思,指尖伸向领口前襟,动作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剥离衣物。  他动作愈是从容不迫,林秋白掌心愈发萌生出薄汗。  那个猜想略微有些大胆,而现在就是确认的时机,上次禁室惊鸿一瞥场面太过混乱,他也不能完全肯定他的印象没有出错,而无疑现在他是清醒的。  半褪衣衫的时候,云流玅线条优美的唇勾起:“两个时辰前,中央岛有人来找过你。”  中央岛?  林秋白有些不解,他和其他宗门的修士并没有多少来往。  云流玅为他解惑:“沧落封印松动,邀仙首共同商讨解决之法。”  原来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林秋白心思不在自己成为新仙首或是即将到来的沧落危机上,视线落在云流转白皙肌理分明的胸口略微有些怔愣——  正如他印象中,一模一样的疤痕。第81章   整整一个午后, 林秋白都支着下颔望着沙滩海岸出神。  连云流玅什么时候离开他都毫无印象。  难得拥有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午后,直到他注意到天边海平线隐隐约约透露出五彩斑斓的霞光,似乎有许多不同门派的修士在那里交手, 林秋白才从脱离那种深沉专注的沉思, 后知后觉察觉臀部后面若有似无的灼热感。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是昨天晚上祝西烛一夜放纵的后遗症, 之他是至阴之体承受能力已是绝佳, 但祝西烛体型高大魁梧那东西实在太过逆天, 所以次数过多后还是会有隐约不适, 只不过之前宿醉反应更加明显所以暂时分摊了注意力。  应对这种羞于启齿的问题,林秋白已经很有经验。  他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考, 从储物袋里摸出巴掌大的圆匣, 正面龙飞凤舞篆刻三个字——  护菊膏。  背面一行小楷行云流水入木三分:滋润消肿, 呵护收敛。  林秋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事儿,熟门熟路用指尖挖了一坨白润膏体抹在伤患处, 冰冰凉凉那种灼热感很快就降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宁朗的声音。  他手脚麻利地套上裤子, 刚把护菊膏扔回储物袋,门就被敲了敲:“秋白。”  “进。”  宁朗踌躇了两秒, 才伸手推开门,昨天比试台上失利让他没有达成和林秋白的约定,他纠结失落了一整个晚上, 但他天性豁达, 何况还有御兽门师弟们给他打气,他这才很快就调整过来。  推开门后他看到青年趴在摇椅上,璀璨绚烂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发稍眉角,衣摆撩上去半截,露出一段线条流畅白腻柔韧的腰线, 宁朗脑袋里嗡嗡作响脸慢慢涨红,连想说什么都忘了。  “宁朗?”林秋白懒洋洋趴在摇椅上,随手拍拍旁边的床榻:“来坐啊。”  宁朗吭哧吭哧慢慢挪过去,在茶几旁的竹椅坐下。  “怎么忽然跑过来了?”林秋白问:“有事?”  宁朗抓起凉茶往肚里猛灌,好不容易才把怦怦直跳的心跳压下去,闻言道:“有人在海域岛附近发现了沧落入口,现在各仙宗全乱了正聚在一起讨论商议对策。”  身为神之遗地沧落本就不止一个入口,只不过之前有封印阻碍所以不引人注目,现在封印松动入口也被接二连三发现。  林秋白:“那些人怎么说?”  中央岛参会讨论商议的全是各仙宗代表,宁朗作为御兽门代表当然也去旁听,回想起会议时那些人的嘴脸,他蹙起眉:“翟蔺长老和其他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全都去入口看过,封印的确有裂缝,但直封印完全碎裂失效至少还需要一千年,所以他们都认为现在只要处理捡漏跑出来的魔物就足够。”  林秋白稍微琢磨,也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想。  千年前封印沧落就牺牲了上万名大乘期大能,现如今要加固封印肯定也需要用生命献祭,在这个灵气衰竭的末法年代,能修炼到大乘期的大能无不是历经千辛万苦的惜命之人,自然不可能牺牲自己去堵枪眼,至于千年后封印失效,那时他们都已经老死,也管不到身后之事。  “刚才海平线那里……”  “也是个跑出来的魔物,”宁朗从怀里摸出巴掌大的方镜,他让契约灵兽留在那里帮忙,两方心意相通他捏了个法决,方镜顿时浮现出正激战的场景。  沧落入口位处于海岸悬崖峭壁下方。  海岸人头攒动全是各仙宗修士,他们面前是连绵千里漆黑如墨的峭壁,周围魔气翻腾,草木枯死方圆数里生机断绝,恶念肆虐,污浊不堪。  漫天摇曳的各色道光,在上百名修士的齐心协力下终于将庞然大物的魔物头一举斩下,然而不等其他人欢呼,魔物狰狞扭曲的腹部骤然裂开一个大口,将附近一名修士吸入腹中,不过多时,那阴气磅礴的横截面竟然又慢慢凝出一个新头,黏稠腥臭的粘液窸窸窣窣往下垂落,将地面荒草腐蚀出大片大片的蚀洞,忽然有人冲口一声惊呼——  原来那颗畸形丑陋的头居然是之前被魔物吞进去的修士。  魔物晃动着圆滚滚的肚皮朝众修士走来,半透明肚皮里凹凸不平,似乎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挣扎,时不时凸出一张似曾相识的人脸,或一条腿一截胳膊。  在场修士觉得不寒而栗,又恶心得不行。  各仙宗们长老大能姗姗来迟,但到的人却很齐全,就连“杀妻祭天法力无边”的俞家主也悉数到场,翟蔺长老扬手一记金罩困住魔物的行动,道衍宗宗主也出手了,几道风林火山符箓宛不动如山,出手如风,宛若火莲业火落在魔物头顶,转眼之间整个魔物浑身缠火喉咙里爆发出毛骨悚然的惨叫。  腐烂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有人跑到草丛边吐了:“哇——”  方镜联接有时间限制,超过时间之后镜面画面逐渐消散,宁朗依旧眉头紧蹙脸色隐隐发白,显然是也被恶心得不轻,林秋白关注点却是歪的:“翰天宗不在?”  宁朗牛饮几口凉茶压制住反上来的胃酸:“翰天宗现在自顾不暇,白蛇秘宗和翰天宗翻脸了,离开海域岛前偷偷给翰天宗下了断绝灵气的毒,现在翰天宗弟子们全都灵气溃散道行崩殂。”  林秋白评价道:“狗咬狗。”  “可不是,段景生现在都要被恨死了。”  同一时间,花缘岛偏僻的厢房。  门扉紧闭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腐烂酸臭味,段景生双眼呆滞躺在床上,他现在修为尽废不过是个筋脉俱断没有前途的废人。何况他下辈子都要这样像泥般瘫在床上,神魂撕裂的剧痛如影随形。  翰天宗曾经多推祟他,现在就有多恨不能扒他一层皮。  段景生这两日都躺在床上,滴水未进滴米未食,短短时间就枯瘦孱弱得不成人形,也没有人扶他解手,大小恭全都在床上,被褥早就散发出刺鼻作呕的气味,正常人在这里面半分钟也呆不下去。  不肖多时,门扉被人从外面推开,是之前来过的小师弟,做了整整两天的心理准备才重新回到这个房间,段景生绝望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反应。  “啊、啊……”他一张嘴满是舌肉腐烂的腔肉,生怕小师弟不理解他的意思或再次拔腿就跑,段景生用尽全身力气哆哆嗦嗦从怀里扒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  这是他当初在南海藏书房找到的竹简上看到,后来根据记忆拓印下的。  小师弟战战兢兢接过来,不太能懂段景生的意思。  段景生用唯一能动的手指在他手背写了个字。  小师弟这才意会,望着床上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段景生,他眼眶微红:“师兄放心,我肯定送到。”  段景生眼底爬满深刻的阴狠怨毒。  离开令人作呕的厢房后,小师弟犹豫不决,没有立即把纸页送到段景生指定的地方,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弟子怎么敢主张,还是先拿给了翰天宗宗主过目。  翰天宗宗主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翰天宗能成为第一仙宗,而他能桃李遍天下,这个心愿几乎成了他的执念,所以他每个月甚至每个季度都要开讲道会,即使没有多少外宗弟子捧场,但他就是格外陶醉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  道衍宗败落后,他的翰天宗眼看就要成为第一仙宗,这些天他脚下走路都是飘的,然而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他精心栽培的段景生给他挖了一个大坑,本人不仅修为尽毁还得罪了白蛇秘宗,在日常饮用的水源处下毒,整个宗门上上下下修为一昔全废。  消息一经传出,曾经宾客云集的花缘岛被人避之不及门可罗雀。  翰天宗宗主一朝梦碎。  小弟子将揉得皱皱巴巴的纸页给他过目时,他起初并没有看清楚上面是什么意思,但直到看了第三遍他仰头爆发出撕心裂肺笑声,小弟子吓了一跳觉得心中打鼓,然后就听宗主说:“按他说的做。”  得到首肯,小弟子就去送东西了。  翰天宗宗主五内通畅,吩咐身后侍立的弟子们:“不要惊动其他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众弟子一愣有些不解,翰天宗宗主露出饱含恶意的笑:“海域岛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  送走和他叭叭一通唠嗑的宁朗之后,林秋白重新趴回摇椅。  摸约过了半柱香之后,门被再度推开,熟悉的轮椅转动着停到他面前,林秋白抬起头看到茶几上被摆放着一盒玫瑰酥,云流玅将包装精美的盒子推到他面前,笑容清浅和煦:“赔礼,尝尝看?”  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由让林秋白想起百年前在三十三天。  那时他时常到云山摸鸟蛋掏滕蛇窝,总归就是经常无所事事时出去闲逛,后来无意间在菩萨树下捡了一窝赤红鸡蛋,带回阆苑后孵化出一窝红毛稚鸡,他养了一个多月,结果某晚被山魈给只偷吃了,唯独剩下小橘侥幸独活。  那时他只比云流玅膝盖高一些,哭得伤心欲绝。  谁哄都不管用。  最后是云流玅亲自下厨用云山上的雪玫果给他做了糕点,他尝了一口之后发现味道不错才破涕为笑。  雪玫果是云山上独有的果子,千年结十果,外型略有些像上小下大的葫芦,未成熟的时候呈现出淡淡的青色,成熟后就是鲜艳夺目的鲜红色,嗅上去有股蜜糖淡香。做成糕点之后,吃在嘴里是淡淡的玫瑰花味道,所以林秋白一直称它做玫瑰酥。  的确好久没吃过了。  拿起一枚,一股馥郁芬芳的花香味扑鼻而来,林秋白嗅了嗅掰下一块放到嘴里,熟悉的味道让他连连点头。  还是他记忆的味道,表皮酥松皮薄干脆,咬开后是鲜红欲滴的内陷,咬在唇齿之间有着馥郁清香的花香味,流淌出来的汁滴比蜜蚀蜂糖还要甜。  云流玅不仅有一手炉火纯青的炼丹术,还有出神入化的烤糕技术!  一连吃了四五块,林秋白才觉得喉咙涩得慌,伸手倒了杯凉茶顺顺气,然而刚喝没几口他感觉手腕反应有些迟钝凝涩,他蓦然抬眼朝云流玅望去,云流玅眸中噙着悲天悯人的笑,俯身捋了捋他的鬓发:“乖。”  玫瑰酥里掺了东西。  云流玅打横将他抱到膝上,背后凭空浮现出一道云白的光漩,两人穿过漩涡,面前的场景就来到古木参天,芳草郁葱葱茏,十里浮云飘渺重峦叠嶂的深山幽谷。 第93章 他嫉妒、不甘心、甚至憎厌,最让他愤恨的是韵城灵种、焚炎幻境天地异火,全都是他上一世得到的东西,现在林秋白全盘接收,就像掠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人生。  回想到这些,周致知斯文的脸有一瞬间扭曲。  所以他给郁楚辞心魔三弄,连乐沐、段景生、邱子见也是他掌心恣意玩弄的棋子,这些人曾经是第一仙宗首徒,名满天下的仙首,甚至是大宗长老,都是他鼓掌间的利用工具,然而竟然全都敌不过一个林秋白。  他时时刻刻在暗中窥伺觊觎,像令人毛骨悚然在幽影里吐着毒信的蛇。  表面带领着宗族蒸蒸日上,风光月霁乐善好施,私下却逐渐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疯子。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林秋白的弱点。第82章   “我真是没想这么快暴露, ”周致知说到这里停了停,双手娴熟地捏了个法决,丝帕遽然化作梱仙绳紧紧束缚住林秋白的双腕, 他伸手狠狠掐住林秋白的下颔迫使他抬头:“但是你看,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远处便是沧落入口,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段景生被绑在木桩上, 瘫软如泥的四肢手心足踝全被钉上灭魂钉, 四周白旙招展, 地面刻画着大型符阵怨气冲天而起,海水无声翻腾, 沧落封印摇摇欲坠亟待碎裂。  “宿蔼、宁朗那群小朋友你很在意他们吧?”周致知掐住林秋白把他生生拖到段景生身边, 低头注视青年昳丽青隽的脸, 长发如瀑散落肩头,一双眼眸如被清泉浸泡琉璃剔透, 抽出尖刀抵住眉眼:“他们现在都在海域岛, 沧落封落一破万千魔气倾匣而出, 他们毫无防备,首当其冲。”  “这真是个好机会, 是不是?”他嗓音沙哑。  旁边木桩上段景生被痛苦折磨得神智不清,但看到双手被缚的林秋白还是咧嘴大笑起来,张大的嘴巴暴露出腐烂的舌根, 他恨毒了林秋白——  即使饱受折磨, 他见不得林秋白好过。  察觉到掌下青年背脊瑟瑟发抖,周致知得意带着恶意地轻笑起来,而等他掐着对方的下颔迫使青年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张笑吟吟的脸,没有任何想象中恐惧和畏缩。  周致知愣住, 听见他轻言轻语:“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我才把机会送到了你的手里呀。”  内心“咯噔”一响,周致知:“你什么意思?”  林秋白半垂下脸,既翘又长的眼睫拢下小片阴影,玉雕瓷琢的眉目有如蒙在雾中晦暗不明,看不真切:“沧落的解封方法你是怎样得到的呢?”  周致知立即抬头去看段景生,这是段景生在魔君府邸里收藏尘封的竹简里找到的,后来段景生瘫在床上不能动弹才让小师弟送给他。  难道居然是林秋白早就准备好的?  他一早就想通过段景生……  不,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微湿的风吹拂着散落肩头的发丝,洒落其上染上一层朦胧水汽,似乎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林秋白歪着脸说:“你自以为藏的很好,但我早就察觉出暗地里有人在针对我,最初是郁楚辞得到的心魔曲,如影随行的伺窥,到邱子见说的邀约信……”  “所以我用解封阵法来试探或者说引出你,你看这不就咬钩了么?”  周致知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他忽觉渗入骨缝的冷意,咬牙:“你竟以沧落封印为诱饵!?”  “其实请君入翁只是附带,我真正的目的……”林秋白睫毛缓慢扇动,吐字清晰:“只是想解封沧落而已。”  他嘴角朝上勾起,双手轻轻一挣就挣脱开梱仙绳,骨肉匀亭的手如瓷一般玉白透明,血管宛如淡薄青雾凝着溶溶冷光,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丝帕,一寸一寸拭净上面的污渍:  “毕竟白月仙君善良仁心,不可能做出释放魔蜮这样算尽天良的事情,永远一身清清白白,不染尘埃和白雪。”  “相信……你也能理解我吧?”  眼前青年竟然那么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一步一步把他引导出来,甚至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你……”周致知脸部肌肉抽搐着,死死瞪着他,满脸震惊,他震惊的不是地上断裂的梱仙绳,而是青年背后铺天盖地张牙舞爪浑浓郁的魔气。  ——林秋白根本不是修士,而是魔修。  梱仙绳只能梱仙不能束缚妖魔。  敏锐察觉到不对,周致知反应奇快,想要后退,然而他却惊骇发觉紫府灵气竟然被不知不觉封印住,一根锐利的魔矢却陡然洞穿他的下·腹。  林秋白:“箭矢不应该径直瞄准,而是指向目标即将到达的位置。”  意味深长,一语双关。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瞧着地上的人,眼里不掺一丝感情,平静甚至没有半分波动。  浓郁到让人作呕的魔气缠绕上他的喉骨,周致知呼吸困难,脸惨白如纸不断干呕,随着拼命挣扎,声音逐渐嘶哑:“你……你……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林秋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会选这样一条路。  “不破不立,以暴制暴。末法年代,唯有修魔才能长生不朽,”如果得到永生,失去仙道又算得了什么?  林秋白视线逡巡着阵法,慢条斯理地修改了两处错处。  “从重塑灵根起,我就在布局谋划,从此修真界尽归魔域……”林秋白眼睁睁看着翻滚的魔气宛如沸水一般撕扯着段景生的躯体,听着耳边传来阵阵悦耳动听的惨叫,他眯起眼睛,就像是在享受仙乐:“等到大事已定,事后还有已经逃走的翰天宗宗主可以证明——沧落封印是被周家公子和不堪嫉妒的前仙首所打开。”  “林秋白,永远清清白白。”  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意思,他勾起嘴角轻轻笑起来。  那是一抹柔软无辜的微笑,然而周致知被那双摄人的眼睛盯住却觉得不寒而栗,那种感觉就像置身于幽邃的深海,幅员辽阔死寂恐怖,深处泥壤埋藏着鲜花白骨,让他控制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呼吸,都感觉喘不上气。  周致知难以置信地慢慢摇头,呢喃道:“你真是疯子——”  林秋白轻笑迎风面向山涯,散落的发丝从颊边吹起,露出完整玉雕精琢般的脸,和肩胛若隐若现透人舔舐的红痣,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糜丽蛊惑,眼底却似无垠夜海噙着冷漠。  稠艳精致的容貌,深海冷沉的心性。  如此矛盾,又浑然天成。  他睇视着他,勾着唇角笑道:“这世上一个疯子就够了。”  ——封印破碎。  刹那间上古魔气铺天盖地倾泻而出,天空阴云密布宛如破开碗大的硕口,暴雨从硕口倾盆而下,漫天死气沸腾,生机泯灭,千里碧海沸然难止,死气磅礴,绵延数千里陷落绝灵之地。  狂风哭哀,逝者枉魂;浊气横肆,死灵沆瀣;怨恶之念侵染苍穹地海,一念沦陷。  万物销声匿迹,取代而之的是风嘶嚎泣。  让人栗栗而危。  周致知双眼呆滞,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两辈子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天塌地陷的绝境惨况,想知道海域岛上千宗门毫无防备首当其冲如今是什么下场,他张了张嘴甚至发不出声音:“难道你不在乎宁朗那些人吗?!”  耳边是岩石崩催山海倒转轰鸣不绝,林秋白没有注意他说什么。  沧落通往修真界的入口已经被打通,木桩上的段景生宛如活靶,死气、阴气、从他的口里源源不断地钻入,段景生生不如死,双眼暴突绝望地死死瞪着林秋白,嘴巴大大张开发出癫狂扭曲的嚇嚇嘶鸣,他痛苦不甘地嘶吼痉挛般抽搐打滚,最后皮肉一点点腐蚀,化为一具颓裸阴森的白骨。  短短片刻,就成为天地间微不足道的一缕尘埃。  周致知动弹不得,胸腔里心脏狂跳像是吸饱了恐惧,几乎要撕开皮肉跳出来,从后脚跟凉到心底。  修真界彻底毁了。  但比起沧落,他更怕的是眼前看上去美貌无害的青年。  从他的角度,眺望天际的林秋白,脚下是冰冷暗沉的深海,天边光线在一寸一寸泯灭,他整个人像在深海里载浮载沉。  周致知神经紧绷,忐忑不安。  ……林秋白似乎还在等什么?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半空突然浮现出一道漩涡,林秋白忽然蹲下身体,周致知不明所以,眼睁睁的看着那双修长白皙,骨肉均匀的手掌抬起,指骨泛出白痕淡青色的血管从手背浮起,缓缓拔出尖刀,在无边黑夜出鞘的尖刃凝着皎洁凛冽的寒光。  下一刻——  刹那间,殷红的血喷涌而出,溅到周致知鼻梁上。  周致知遽然瞠大双眼,青年闷哼一声倒在他身上,除却布料被浸透渗入的血腥味,他闻到青年身上浮动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是透骨而生挥之不去的馥郁,融合着淡淡佛莲香,能够轻而易举引发躁动、拨动欲念。  无法抵抗、无法抗拒。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受到引诱和迷惑,亦或是林秋白自戕给他带来莫大的打击,周致知一时半刻没能动弹。  半空撕裂开的漩涡人影若隐若现,一步千里,转瞬即至。  紧接着,是滔天的威压倾泻而来。  周致知怀里一空,胸腔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剧痛,浑身透白无锋的纯阳剑从前之后贯穿了他的身体,□□和生魂都被一刹那搅得粉碎。  他视线仰倒,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灰白,他最后所见的景象是——  神灵一怒,山河逆转,天地色变,日月倾颓,天塌地陷宛如末日之景让人闻风丧胆。  而从漩涡中冲出的三道模糊的身影,却在浮动扭曲的背影下逐渐融成一个。  ……  ·  在长久的昏迷中,中途林秋白曾有过苏醒,时间非常短暂,只能模模糊糊看清自己置身在浩瀚昏沉的混沌中,周围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光源、生物……唯独腰部被紧紧缠绕着,指腹触摸到密密匝匝坚硬厚实的鳞片。  短暂的苏醒过后,他抓着腰部的大尾巴再度昏迷过去。  他微不可察的举动惊忧到趴在他身边的庞然大物,那是一头浑身布满鳞片的金尾鲲,长鳍竖目,全身浸泡在泉水里,宽幅鱼尾紧紧缠绕在池边青年的腰部,察觉到方才微弱的触感,灼金双瞳遽然睁开亮得惊人——  秋秋,醒过来。  醒过来。  …  直到七日后,林秋白再度从昏睡中转醒。  可是这次刚睁开眼,他就感觉到身体不对劲,首先是他舒展四肢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传到耳边的声音不像是人声倒像某种兽类;“嗷——”  他张了一半的嘴立即闭上,低下脑袋去看自己的双手。  然后就看到两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短爪,桑红色,玫瑰花瓣的小掌心粉粉嫩嫩,他张开五指原本蜷缩的小爪子也随之张开,他又重复收拢,小爪子也跟随着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嗷!”  这……是他的爪!?  林秋白属实没想到这个发展,他是个狠起来连自己都会算计的人,在他的计划里面解封魔域后他自捅一刀,物尽其用嫁祸给周致知,刺激寒临霄云流玅得以印证自己之前的猜想。  这一回没有系统帮他作弊,他捅得结结实实,但他知道这点皮肉伤对于云流玅来说不算是什么,何况他还备了一排替命傀儡。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会醒过来,睁眼会见到合为一人的师尊。  但没想到一觉睡醒过来,他就不是人了?  支楞着头顶上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他东张西望发现旁边有一口灵泉,就拖着硕大的尾巴挪过去照一照,就是清澈透亮的泉水他看清现在的自己—— 第95章 遮挡视线的掌心被移开,林秋白眼前骤然一亮,熬过那阵子对眼睛的刺激出的泪水,他看清爪指上套着一枚冰白剔透的戒指,他想过他们对他有好感,却从来没有幻想过这样的一天,一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看么?”  林秋白狐狸点头。  翞祗慢慢将戒指一推到底,骨戒契合适度得嵌入爪尖。  他望着掌心蓬松柔软的小狐狸,他和他的灵魂全都为他一人而怦然,千万年枯竭的魂魄像是枯木逢春抽出新芽,们们一起经历过百余年岁月春秋,他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眼前人。  林秋白也情不自禁站起身体,四爪站在翞祗掌心,琉璃剔透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  “秋秋,你愿意……”  “和我结契么?”  话音刚落,浑身雪白的小狐狸没有一丝犹豫地扑入玄衣怀里,此时脑海里争执不休的声音早已停止,他们也都不愿意破坏这样的一刻,翞祗低头在毛茸茸的小肉垫落下一吻。  老司机上路不知道多少次的林秋白忽然害羞了,拿硕大的尾巴遮住脸,雪白的皮毛逐渐染上薄薄粉色。  事到如今,听见胸腔里的声音。  才知道……  原来我也很喜欢你呀。  所以每次分别都想让你好好的。  不过,往后我们终于永远不再分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后面是番外~  秋·白切黑·秋:没想到吧,我才是最后的大反派*^-^*  ——  另补充解释:  1、本文世界观划分正邪的是人心并不是修炼方式。(本文中的修魔只是修炼的一种形式,修魔并不代表向恶)  2、沧落封印迟早会消失,坠魔是时间问题。  3、“箭矢不直接对准,而是指向目标即将到达的位置,这就是所谓的远见。”来源于艾希。  感谢在2021-08-26 00:13:14~2021-09-01 00: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茴 2个;5037428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494199 110瓶;郁苍 66瓶;花花爱画画 60瓶;lithromantic 58瓶;然红叶 52瓶;小星星 40瓶;46975598 30瓶;星哲 28瓶;(oo) 20瓶;mosttime 15瓶;上善若水水水 14瓶;夹心糖 12瓶;闻弦、晚宁宝贝、123、白茶、醉里挑灯画红颜、曲陌 10瓶;七尧 9瓶;毛毛、青桅、重山、喵喵喵喵、50374286、~ 5瓶;42758439 4瓶;小阿玥、诶诶()、白、雪豹安永远滴神 3瓶;53339950、砾子酱、林夕 2瓶;虫子、1551591、爇爇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3章   天下坠魔那天让众仙宗修士永生难忘, 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原正在海域岛商讨沧落之事,其他弟子们也跟随着逗留在海域岛,也就是他们放松的时候, 海域岛遽然平空瞬移千里。众人惊慌失措纷纷从各自居住的厢房冲出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千里之外封印破碎沧落入口彻底打开——  月出东方。  苍穹阴云密布宛如天陷地坍, 骤然狂风大作, 魔气铺天盖地倾匣而出, 风云哀嚎,漫天都是上古魔气、怨念, 连绵千里的海水一寸一寸染黑, 浊气翻腾。  墨云盖顶, 宛如浊渊压地。  众修士目瞪口呆,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后怕, 他们都难以想象如果还停留在海域岛首当其冲会遭遇到怎样的惨境。  沧落封印迟早会被冲破, 但没有想到这个迟早来的这样快。  各大仙门紧急召开研讨会。  就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缺席的翰天宗, 在这样聚众抱团的危机时刻,上到誉满天下的名门大众下到平时毫不起眼的小宗门都全数到场, 翰天宗的缺位就显得格外打眼,甚至是蹊跷。  于是一查他们就发现翰天宗早在前一天就悄无声息偷偷离开海域岛。  这里面问题大,太大了!  翰天宗原先隐有第一仙宗的势头, 无非是仗着段景生这个宝贝, 现今宝贝废了,口碑一落千丈,还得罪隐世宗族被下了毒全宗上下九成人修为尽废,一朝沦落成为底层宗门,众仙宗火急火燎把人抓来拷问, 因为事关重大还进行了搜魂。  这么一搜就发现了真相——  还是段景生这个五毒俱全的东西,把解封秘法交给小弟子,经翰天宗宗主过目后又转交给周致知,翰天宗宗主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出于报复心理居然默许了这样的事情,还试图偷偷离开,显然就是想看他们葬身海域岛。  果真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全修真界一片哗然。  翰天宗和周家被天下众修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淋头,受到了各宗门来自全方面的打击,周家原先产业遍天下现在一昔之间无人问津,而翰天宗弟子但凡走在路上暴露了踪迹就会被其他正义之士追杀,像狗似得被撵来撵去。  就连翰天宗辖地也被隔壁宗门瓜分干净,他的实力微弱也没有办法守住辖地。  渐渐的,短短半个月翰天宗弟子就脱宗大半。  曾经庞大显贵,声明煊赫,实力和威望都曾经达到过巅峰的宗门转眼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也逐渐有一批修士开始选择放弃修道,改为修魔。  曾经魔修多半盘踞在魔域,位于修真界反转面,因修炼方式不同难免有摩擦和冲突,互相瞧不上眼,真正爆发冲突还是百年前祝西烛统治下的支配恐惧。  但要说其他的矛盾,那的确是没有的。  在修真界沦陷后,和酆都、沧落并为一体,来往的魔族和魔修也逐渐多了起来,大家甚至发现很多魔族魔修性情意外单纯,各大宗门都有发现弟子偷偷和魔族交往结为伴侣的。  除却极少部分顽固派死也不愿意修魔,在大势所趋和周围人影响下,出现在街上的魔修面孔越来越多,三界开始通商,大部分修士抛去过往的偏见和畏惧,都分批逐步踏上改为魔修的道路。  毕竟静心下来想,没有任何人会和长生过不去。  在经历了一场改天换日的动荡后,各宗门按部就班又逐渐走上正轨。  然而刚刚平静还未过三个月,各宗门又收到了爆炸性的消息:  ——已经实锤真实身份就是曾誉满天下的白月仙君林秋白要办结契大典!  要说白月仙君给众人的印象都是皎如明月高不可攀,而林秋白则是八卦缠身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两个身份都颇受人关注,他的伴侣身份受到来自个宗门全方面的打探和好奇。  一时间连人人喊打的翰天宗都没人关注了,茶楼、酒肆、书苑到处都是打听林秋白结契消息的。  ·  京华楼从早到晚门庭若市,街前车马盈门人声鼎沸。  雕梁画栋的戏台上咿咿呀呀,身着不同服饰的修士凑坐一桌交头接耳,真正关心戏台的人寥寥无几。  “你们听说没有?”圆脸白净的修士道:“白月仙君林秋白下月初六要在北冥海举办结契大典,如今拜帖一帖难求,想要一睹究竟的人不要太多,珍宝阁求购最高记录已经高达上千灵石……看来想要和林秋白结识的人还真是如过江之卿。”  有人瞠目结舌:“上千灵石!?”  “真是大手笔。”  “这也情有可原,”年长修士抚须道:“百宗大会众人有目共睹,林仙君罕见的琴剑双修,并且修为高深深不可测,身怀数件神器尚未考据,并且更有消息传出来……”  “传出来什么?您倒是快说呀?”众人竖耳催促。  “谈到北冥海,众位难道联想不到什么吗?”年长修士不答反问。  “北冥海……莫非……”  闻者遽然色变拍案而起:“山海鳐君!?”  “林秋白的仙侣竟是神君!?”  如果说是换一个人和神君结契他们还会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林秋白身兼的传说简直不胜枚举,现如今再也不会有人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当做是夸大其词。  “你们的消息可真是滞后……”旁听的穿着一身花衣,乍一眼看上去不修边幅的修士酌着小酒悠哉道:“神君千年前曾以身修补天道和三界,神魂碎裂,于是方有上清山仙君、三十三天药祖、酆都魔君,如今神魂归位,此事早已传得天下尽知。”  “这可真是好事一桩!”听者纷纷感慨,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神情古怪道:“如此一来,林秋白和……不就是师徒恋!?”  京华楼一片哗然。  林秋白有几个大名鼎鼎闻名遐迩的师尊,消息一经传出早就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也有人暗搓搓怀疑过其中有没有肮脏交易,被老祖们的迷弟迷妹喷了个狗血淋头,渐渐也就没有了类似的消息。  但现在……  居然是真的!?  惊掉一地下巴。  闻者心情复杂:“难道大宗门师徒关系就是道侣预备役吗?”  旁边立即有人否认:“可别这样说,纯洁的师徒关系还是占绝大多数的。”  当然心里不平衡的人也非常多,毕竟结契寓意着天道见证是要立誓约的,两人财产宝物甚至生命都会共享,和山海鳐君结为仙侣就能继承数不胜数的宝物还有与天地同寿的寿命。  这等好事,谁不又羡又妒?  一直默不作声的清秀修士嘴巴微撇,语气掺酸:“也不知道这林秋白有何与众不同?”竟然勾搭上高不可攀的神君。  “容貌甚美,嘁,对着那张脸我个直男都想弯一弯。”  “修为高深,之前百宗大会那惊天一剑简直绝了,我觉得我的剑只适合去劈柴。”  “身负神器,就这一项九州四海大能都得舔脸去巴结。”  听众你一言我一语,每说一句那清秀修士脸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在场大多人觉得果真人和人之间差距过大,唏嘘一通就释然了。  或许差距没有那么明显,他们还能酸一酸,但这中间属实差了一个北冥海沟,连攀比他们都觉着自己不配。  “吃茶吃茶。”  ……  北冥海。  远眺是广阔无垠的海域,绵延到天边上万里,海风穷极风险暗礁嶙峋暗流涌动,云中岛就坐落于朝日东升的海尽深处。  此时正值傍夜,漫天星点遍落天幕。  两株枝叶虬结的千年老树中间停着柔软的云絮床,一只雪白的小团子正缩在云絮里,小脑袋顶着两只毛茸茸的尖耳,肚皮撑的圆滚滚的,蓬松的大尾巴卷在身侧,整只身体团在一起,和云絮完美融合如果不仔细去看都注意不到。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瞬行万里,风行叶未动,转眼落在老树旁。  幼崽形态的林秋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小短爪有一搭没一搭翻阅书籍,对于垂落下来的阴影抬起小脑袋:“嗷?”你送完邀帖了?  “嗯。”  林秋白舒展了个懒腰,眼前人风姿卓越,雅逸绝俗,眼眸清润温和,显然是最好忽悠的翞祗,想也知道送邀帖这种劳心劳力的事祝西烛不愿做,寒临霄不屑做,云流玅懒得做,最后肯定推到翞祗头上。 第97章 摇完头,他眼巴巴望着云流玅,因为之前频繁打喷嚏鼻头还红润润的,模样瞧上去可怜极了。  意思是他保证以后乖乖的,就免了这一遭吧!  但云流玅并未动容。  脸上挂着温柔清浅的笑容,将满满一碗汤药用小勺一勺一勺,仔细细致喂给林秋白。  小狐狸含泪咽下。  直到外边门被叩响,如蒙仙乐入耳,林秋白立即抬起小脑袋,听外面负责守卫的魔将道:“尊上,岛外有位自称姓修的修士求见小主人,是否放他进来?”  瓷勺与碗缘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  云流玅眉心微蹙,云中岛是他与秋秋的爱巢,他并不喜有人踏足这片领域,就连收到邀帖提远道而来半月后参加结契大典的陆氏族人和林秋白的好友,此时都暂住在距此百里外的城镇里。  正打算将人驱逐,怀里小狐狸勾住他的衣袖扯了扯。  云流玅若有所思,换上一副期待的表情,林秋白撇撇嘴角踮起脚尖,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去舔了舔他的下颔,见云流玅又点了点嘴唇,他犹豫片刻还是“叭唧”一口啃上去。  唇角微弯了弯,云流玅道:“放他进来。”  魔将仍候在外间,恭敬应诺,声音很快在门外消失。  林秋白不断扭动身体挣扎想要逃脱桎梏,眼神期盼的留意门口,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  之前周致知变脸时曾变成修兆珹的脸,但林秋白清楚周致知只是故意扰乱的心神,和他相处的修兆珹究竟是谁他心里有数。  并不会因此而疏远。  一别数月,修兆珹浑身风尘仆仆,似乎是在外面奔波久了衣着有些不修边幅,除了眼神依旧清亮。  上清殿处处琅台玉柱,因知晓林秋白喜爱绿植,故而蜿蜒游廊如盖般密布不少凤凰竹,一路走来清爽宜人。  行至殿内,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榻旁的白衣背影。  眼前人长发垂至脚踝,眸色疏淡侧脸轮廓冷峻,身型高大挺拔,白衣云袖宛如波纹铺陈开来,蜿蜒着玄奥难测的玄纹,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难以正视。  修兆珹强自压下本能不适,四处打量:“敢问尊上,秋白何在?”  听闻这样一个略显惗熟的称呼,云流玅眉心褶皱又添了几道,很快不着痕迹地松开,修兆珹在内殿打量一圏未见熟悉身影正觉奇怪,就见那看上去高不可攀的神君怀里探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  他原本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  “嗷嗷嗷——”  修兆珹本对这种小东西无感,但小狐狸巴掌大小雪玉可爱,他忍不住多看两眼,越看越觉得这小狐狸神态肖人,尤其是挥爪子的动作像在和他打招呼。  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微妙。  修兆珹正想要再问一遍林秋白,却忽然对上小狐狸的目光,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他虎躯一震一愣,脱口而出:“秋白!?”  见小团子点头,修兆珹抚了抚额头。  他的确博学广识,此时情不自禁想起之前曾经听到的有关狐歧山陆氏的传闻,有不可考究的流言称陆氏是上古狐妖遗族,如今看来是确有其事。  小狐狸踮起脚尖很是热情:“嗷嗷嗷——”修师兄好久不见。  修兆珹脸庞却略微有些僵硬,他再博学识广也未曾修习过兽语,既没有翞祗天然通晓万物的天赋,也无寒临霄万般变化的道法,所以听到一耳朵的奶声奶气的嗷叫。  云流玅噙笑斟茶,笑而不语也没有出手帮助。  林秋白张着嘴巴说了一大通之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修兆珹听不懂他的话。  毕竟之前和云流玅他们交流都毫无障碍,就一时忘了这茬。  见小狐狸略微有些郁闷,云流玅抬手轻轻为他梳理毛发,幼兽特别喜欢这样的方式,林秋白下意识蹭蹭那双手掌,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我是收到邀帖来参加结契大典的,”修兆珹注视着两人互动,摸摸脑袋道:“提前到了,来和你打个招呼。”  小狐狸享受着顶级按摩,分心点点头。  修兆珹嘴唇微微动了动,酝酿了一路的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短短数月他受到的冲击委实太大。  从凡间回到修真界,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天翻地覆,他的宗门泯没分崩离析,仅剩下寥寥数人,而他熟悉的修真界也彻底被魔气侵蚀大多人顺从天命改修魔道,甚至连修士与魔族的结合也变得顺理成章。  他只走了几个月,就是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除却感慨和哀伤,曾经深埋在他心底的感情也在群蠢蠢欲动——  他喜欢林秋白。  他之前也曾经对林秋白很有意见,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忍不住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他身上,有时候一看就目不转睛……  但他们是同门师兄弟,这种感情注定只能埋在心里不能喧之于众。  他极为小心的藏起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风俗已经开放许多,所以他又燃起了希翼,可是却收到的是林秋白即将结契的邀帖。  他不甘心,至少,想要亲眼看一看……  或者至少把自己藏起的东西亲口说出给他听。  但现在他却觉得没有必要。  享受着专业级别的按摩,林秋白不知不觉被动被喂完一整碗汤药,他十分抗拒却被温和地抱在怀里,微凉略带薄茧的手掌握住他柔软小巧的肉爪。  一方素白干净的帕子从肉垫到爪尖,一寸一寸,仔细认真地擦拭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场景其他人看到定然会不可思议,在众人眼中神君向来高高在上,有如仰止的巍峨山岳遥不可攀,何曾想过会为一只小狐狸低头做出这样沾染烟火气的举动。  “乖一些,”云流玅桎梏住他的两只嫩爪,目光流露出柔和的神色:“喝口汤药都能喝到指甲缝里去。”  粉嫩的肉垫着实敏感,柔软的帕子拂过掌心带来一股骚痒,林秋白拼命蹬腿:“嗷嗷呜——”坏人,不要你擦爪爪。  云流玅存在感太强,他彻底把修兆珹忘到一边。  小狐狸看似生无可恋极为抗拒,甚至拿爪垫在云流玅脸颊乱踩,但却自然而然透露出的熟稔,而神君看似动作强硬,眼神却温柔得像化水,修兆珹看在眼中,来之前的种种想法忽然这时候就烟消云散。  他杵在这里就像多余的一部分。  在无人察觉的时候,他选择默默离开。  这份感情他珍之重之,掏出来也得不到好的结果,就让它永远埋在心底罢。  没想到他的第一份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  望着檐外飞雪,修兆珹心中怅惘。  被接连挠了好下,云流玅仍然笑吟吟擦拭着小爪子,时不时低头亲上一口或揉一把毛茸茸的小耳朵,只在修兆珹离开时,分神抬头淡淡看了背影一眼。  对于怀着相似感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小心思,方才就是修兆珹想开口他也会封住对方的口,这种没有必要的感情不该积压在秋秋心里成为烦恼。  毕竟他的秋秋那么善良又单纯,还爱为人考虑着想。  他理所当然得想。  修兆珹站在檐下望着飞雪怅惘,但他前脚刚刚踏出殿门,后脚就像腰部中了一脚,被毫不留情踢出云中岛。第85章   半月后, 结契大典转眼即至。  北冥海笼罩上空的迷雾散去,碧海蓝天浮云旷远,漫天光芒从九天倾泻垂薄, 福泽九州千里, 各路仙家骑着车舆祥瑞从四面八方赶来, 宝船仙骑, 瑞气腾云, 蔚为壮观让人叹为观止。  自古以来, 北冥海都有仙境起源之说,是众仙心中当仁不让的圣地, 许多人都是都是第一次踏足。  因着北冥海主人——山海鳐君即将大婚。  神君大婚乃是天地喜事, 许多人都想来沾沾喜气。  不请自来的人不仅有众仙宗, 还有酆都魔族,人数着实有点多, 在外迎门的是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十大魔将, 除却收到邀帖的道衍宗、御兽门等宗门弟子被引入内殿仙侣宴, 其余人不论名门还是散修一律都被安置在山下席间,却也无人敢表露不满, 毕竟能踏进云中岛已经足够他们对后世子孙吹一辈子了。  云中岛浮于云上,正是秋初层林尽染,遍地炽赤烧红的参天古木, 云雾山岗缭绕染红古木中宛如人境, 而外席就设置在这浸透秋色缥缈的山色之中。  端得是江山阔瀚,流月千里。  众仙宗修士老老实实分批入座,俱是感慨不已。  毕竟在魔气侵袭修真界之后,已经很难看到棠华仙香月渡花朝的如斯仙境美景,唯独北冥海一如从前还维持着原样, 着实让修士们心中感叹万千。  但他们张口闭口都是喜庆的话,谁也不敢拿出来议论。  就连被拉来见市面的小弟子也被刻意叮嘱过不能在北冥海妄议是非,神君手眼通天,一草一木都在其掌握之下,入了北冥海一定要谨言慎行满脸堆笑。  到场的宗门实属眼花缭乱,放眼全是气宇轩昂的男修,还有一簇头戴纱帷携着香风的女修。  在这其中难免有许多公认不睦的宗门,在外面针锋相对是必拼得你死我活,但一入北冥海就互相寒喧亲得像一家人似的,更不敢寻衅滋事,就生怕惹怒了神君。  山下三叠席位错落有致摆满了整个山脚,若要上山入殿必然会经过此处。  紫琅门宗主正和其他宗门宗主应酬,彼此都是旧识,无非就是礼貌交换一下近况,忽听某小洞天长老望着一个方向道:“那不是道衍宗——”  众人纷纷抬眼望去,病瘟魔将在前引路,后面跟着一众道纹短袖昂首阔步的年轻修士。  走在前列的两男一女最为引人注目,百宗大会林秋白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仙首,而宿霭从原本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力压同辈,也狠狠在修真界出了一把名,现在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修兆珹成名已久名声在外,经历了短短时间的时过境迁高峰和低谷,受到磨砺的筱果棠也能在外端出师姐的风姿。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山,沿途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其实队伍后面还跟着一道青衫削瘦的身影,但对方用纱帷遮住脸挡住了许多窥探的目光。  嘴巴生着大痣,圆脸硕口的长老翘着胡须道:“原以为道衍宗肯定一蹶不振,谁能想到时运舛转魔气侵蚀,现在废道修魔,大家又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时也,命也,”紫琅门宗主已看淡是非,道:“英才辈出,道衍宗命数不该绝。”  这话说到了许多人心坎里去了。  修真界风云更迭,可谓日新月异人才辈出,以往一宗独大的盛况估计百年之中都不会出现了,何况荣极必衰月满则亏,修真界天翻地覆之后,多少人百年的基业一朝化为泡影。  真是时也命也。  他们是认命了。  而被众人在口中反复议论的“命运”,此时正在观雪阁里梳妆打扮。  床榻上一大一小两套奢华繁缛的喜服铺呈开来,翞祗折月光为丝,取星辰为缎织就这套喜服,星月交织熠熠生辉,来来往往的仆从进出时简直要被闪瞎眼,林秋白却对它一点兴趣也没有,还不如梳妆台上圆滚滚亮晶晶的珠宝吸引他的注意。  他本心是对珠宝无感的,但现在他是幼崽天性对这些圆滚滚的东西非常好奇,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探出爪子挠两下摸两把,机关鸟原本是云流玅做给他的礼物,他趁着妆娘不注意就想伸爪子去抠机关鸟的眼珠子。  被妆娘眼疾手快抱回来,四肢脚掌还在空中胡乱扑腾。  “小主子时辰快不早了,现在可别玩闹了,”妆娘忍俊不禁,伸手将机关鸟从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下拯救下来,其余几位妆娘则拿着小梳子给小狐狸梳脑袋,白皙的掌心也不知道涂了什么药液,抹在毛发在就能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