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人在古代,当共享小孩》 第一章 小孩真的可以共享 “杰少,你这是要去哪儿?”马茹芬盯着方逸伟的行李箱,歪着头,忽闪着眼睛天真无邪地问。 但岩石男子自信自己体表的岩石可以让他变得刀枪不入,所以打算硬抗费君帅的攻击。 【欢欣鼓舞】让耶阿特人的抵御变得非常的顽强,强烈的斗志让他们在身体被刺穿,内脏被粉碎,骨骼被砸断的情况,仍然挥舞着武器进行着反击。 费君帅用右手龙爪挡下了岩石男子的攻击,随后,他用龙爪抓住了岩石男子的左臂,不让他有离开的机会。 只剩下不足三成威能的银色剑罡斩在玄黄功德金轮上,这件宋灵云手中的最强防护法宝,终于挡住了它的前进脚步。 马风默然不语,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起到哪怕一星半点儿增加筹码的作用。 黄炎、谭辉、黄儁差点动手围攻柳枫。眼一闭,压下翻滚的灵气,三人轻舒一口气。 “卧槽!”项云怒骂一声,原来一直被牵着走的鼠妖居然调头了。 “后面就赶上你们了。我飞行术不太熟练,所以被那伙人撵着屁股追…………”雅烛很落寞,身为神兽,却拿几个普通修士没辙。 但是,当第三个四句出来的时候,一股内心共鸣的能量就开始迸发。 由林青霞演的新浪潮武侠剧,总是显得气象万千,魅力惊人。不但是香港,而且是整个亚洲各地,都有大批的林青霞粉丝。 尽管不知道董事长为什么看中了飞机,但作为公司外派员工,对于孙碧如而言,今天广州飞行器公司一行,和过去他在广州为公司招聘员工,并没有任何区别。 龙鹰像从一个迷梦里惊醒过来,一时间竟生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惘,旋又清醒过来,晓得刚才的感觉,是因有人透过垂下的帘幕,从车内用神打量他。 ……让ri本通商产业省大臣愤怒的始作俑者——郭拙诚——这段时间没有泡在实验室,也没有泡在生产车间,而是在外奔波,在忙于选地、征地。 这一剑看不到,又这么突然!此时此刻墨峰很庆幸,他庆幸自己未雨绸缪,庆幸自己没有在当初就进入,否则此时他恐怕有紫金葫芦也休想复活了。 “那二货就是你儿子?”大汉等汹涌怒气,并没有惊慌到众人,听到北堂业的怒喝,鲁塔则是醉醺醺的睁开眼皮,漫不经心的问道。 看着教皇大人期期艾艾的模样,陈忌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这个该死的老头儿又在想什么了,原本是找教皇来谈公事的,结果这才多一会儿功夫,老头儿就把话题转到风月上了。 见亚瑞都被逼迫到要卖老婆,众人皆是齐齐竖起中指,忍不住暴骂一句。 在江海涛、郭拙诚、马延蜀的带领下,他们默默地在国旗前排好了队,虽然身体很疲惫,虽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虽然军装是皱皱巴巴的,虽然有的人身上甚至还有呕吐物……,但大家的心都是滚烫的。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独角和艾薇儿的战锤相撞在了一起,犀牛只是微微晃了晃脑袋,艾薇儿却被震退了数步。 袁东刚准备拉着柳芸去办理住院的事情,胳膊却被人大力的一扯,有些突然,转过身,就看到气势汹汹的童蕊,两眼冒火的盯着他。 这是一处浅浅的山洞,身下铺着一层软和的干草,不远处一堆火燃得正旺,火堆上架着些粗大的树枝,几根尖细的枝桠上串着数尾金黄的烤鱼,吱吱冒油,肉香四溢。 话说天盛国的皇帝为了蓝岭国和天盛国的百年交好,不惜亲自前来蓝岭国送上他们交好的礼物。 但他们都是有眼睛的人,自然看得出来姜菲菲虽然衣服穿得很整齐,但头发有些乱,两边腮上潮红未退,再加上刚才听到的叫声,他们当然明白刚才在副总裁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呼,真爽”回来之后,陈天风立刻冲了个凉水澡,疲惫尽消的舒爽让他不禁呼出声来,陈天风倒头扑在了床上,不一会就有微微的鼾声想起。 算了,大不了自己不吃就是了,石灵儿坐下来,专挑那些青菜之类的去吃。 那就是,地球人类,真的强势起来了。而且,他们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强者,一见到有罪行的外来者,不管他隶属于哪里,归属于何方,都会遭遇厄运。 功力与星器法宝不能用,不过大家的星识都能透出识海,落入到圆盘中。 孤独凡在地球的时候,绝杀九变就是他自己创造的,虽然就九招,但是每一招都可以不分先后的用,也可以连起来用,说白了就是随机应变,简单!但是很有效,这需要多年的积累和熟练,还有对武道的理解。 丝毫不恋战的孤独凡让大力黑猩猩很是郁闷,一人一兽的速度差不多,导致了谁也打不到谁,前提是孤独凡不攻击的情况下,不然就是互殴的状态。 “太慢了。”血翼淡淡的说道,轻轻闪开狠狠一脚踢到他手臂上,鸡毛男瞬间就捂着手臂躺在地上惨叫着,刚刚那一脚踢废了他的手臂。 拿了手机下楼的赵凤,听到孩子的哭声,别的都不顾了,立刻把孩子抱在怀中是哄了又哄。 此刻,南宫飞扬静坐湖岸,手中一根细竹,身旁一个竹篓,正在湖边垂钓。 第二章 小孩真的见鬼 现在,整个近海已经是被赵姬占领了,而且近海三千公里范围内的许多荒岛已经是被赵姬拿下了,在那些岛屿上也都是有着城池的存在。 听闻王觉师兄的话,苦涩的笑了一下后说道:“刚才师弟想了点修炼的事出了神,师兄既然还在巡逻,那就不打扰师兄了,告辞了师兄。”说完夏鸣风拱了拱手,便要向前走去。 这一刻,陈锋就是趁着轩辕辉煌这一刻的停顿功夫,骤然全力出击,攻向了轩辕辉煌。 听到伏虎话语,叶拙心中一阵无语,蝌蚪上脑的家伙,莫非除了助兴灵物其他灵物在这位这里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四周刚来的修士都停下了脚步,听着他们家人的对话,都带着笑意的观望起来。 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我早怀疑他们的身份了,只是时机未到,暂时没撕破脸皮罢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嘛? 但也是喻齐这位熟识好友的心上之人,又是有秘境之内最后阶段有同盟之义。 以诺琪高亲卫的实力,对于整个东海来说,根本就是无敌的存在。在短短的数天里,就是收服了四分之一的岛屿。 看来,此禁制阵法与那考核之阵,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传承的阵法大师所布置。 “父亲!你觉不觉得他和咱们很投缘,不如你收他做个干儿子得了,正好我一直想做次大哥!”云稹抓耳捞腮地期盼着云端允诺。 林然这边和他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而那边的宋明珠坐在椅子上面一脸的呆愣的表情。 “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你淫贼的大名传扬出去的。”东方蛮实在的拍了拍南宫折花的肩膀,那叫一个腹黑。 听到他这样说,这些长老才发现独孤如剑四人的面前,竟也是落了不少臭鸡蛋和烂白菜叶子,这让刚刚才发现情况的各位仙道势力长老,顿时尴尬不已。 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在他们进到ktv之后,江流莹再因为酒精上头的缘故醉倒,到时候她人已经在ktv里头,能不能走,就已经由不得她自己的意愿了。 林毅晨也不禁有些感慨,如果见识到自己的变化,钟承军一定不会觉得他所看到的情况会有多么震撼了。 “所以你把自己嫁给唐天龙?一个大你二十几岁的混蛋?那可真孝顺!”卡隆冷笑。 霍子吟年龄很年轻瞬间就能感觉出来,才子佳人的组合也很让人遐想。 “这都是你做的?”皇甫容若在捂上耳朵之前,不可思议的看着漫天的火光问道。 所以霍子吟要做的就是,盗取军粮,让姬无燕头疼一段时间,然后通知,利用粮食与姬无燕谈判。 “没……”就在李漠然想要给叶晓媚解释的时候,却被店员里的服务员认了出来。 薛佩儿不回答萧然,也不为自己处在了劣势而担心,反而是舒展了四肢,浑然不理会自己的衣衫早已破烂,身上许多地方都暴露了出来。 敲门的时候也就顾不上礼貌什么的,叶璟下手十分的用力,还没征得同意就直接闯了进去。 “不要……”她承认,她的身体出卖了她的矜持,从认识他那天开始,也喜欢他的身体,他的一切。 阮馨如与阮明月受到他领域的影响,又眼瞧着这一混乱的画面,芳心跳动得厉害,却只能互相扶了对方的身子,努力地鼓励对方,不要被这种不堪的心性给影响了。 若是打在气海上,便如平静的湖水掀起巨浪一般,的确可以让内息充斥全身。 “没什么。”雪萌眯眯眼一笑,在戮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用灵力暂时封住戮魔,将他扔进了雪域空间中。 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严正曦就命她出去打水,显然不想让她听到说话的内容,芊芊不以为然地走出病房,却碰到身她走来的齐然希,芊芊微怔了下,才向她点了点头想越过她离开。 视频中的场景,给韩希儿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她第一次,对一个男性,生起了一些好感。 “今天你是我的。”细长好看的眼睛对她放了下电,霸道任性地说。 不过,事情的真相秦翎自然不会说出来,说出来不就是要他将东西都交回去么? 至于为什么不去熟练其他的职业,则是他发现自己作为一名武器使,即使可以通过武器熟练的掌握其他职业的技能,但是想要精通其他职业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顶多只是模仿的活灵活现。 也有人认出了,云若兮手中握着的这把火红色的神剑,似乎也是一把通灵神剑,当即再次引发了一阵哗然。 第三章 小孩真的嫌烦 苏眉看着百里越,心里一团乱麻却又不敢再乱来,生怕给锦枫添乱。 西山的古刹是挪不了窝儿的,可是已经统统被砸的稀巴烂了,全是荒寺。 余光瞥过去只见他一改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而又扭曲,与此同时,他身上可见的皮肤都开始腐烂,变成幽绿的腐肉脱落,逐渐露出了森森白骨,整个屋子一下子便充满了阴邪的寒气。 “只要映雪你坚持不懈地努力,我毫不怀疑你会觉得比我更辉煌地成绩!”宋毅说得很诚恳,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时候也毫不害羞。 在挂断了电话之后,伍乾已经是彻底的傻了。他看了同病房里的其余四人一眼,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和自己相差不大,就知道他们也是被自己的师尊给痛骂了一顿。 首领级怪物和玩家不一样,如果是玩家被‘破招’,攻击就打不出来了,而首领级怪物动不是这样,而是不管是否被‘破招’,该发出来的攻击,一定还会发出。 脚下电光一闪,陈执瞬间便追进那名修士,而此时,两人离一众元婴修士的战场只有有百丈距离,那名黑瘦尸魔殿修士分明想逃入战团,让他投鼠忌器。 “主子,太上皇病危说是要见你。”寒雪突然开口打断了墨宇惊尘的沉思。 墨宇惊尘妖孽的脸上露出几分薄怒,上前拉着季子璃的手臂下了楼。留下蓝正轩、风无痕一脸深意的笑。 一个家庭,夫妻间竟也用职务相称,这无疑是表明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念。 也差不多是同时,赵焰紫一家,郝仁一家连同谢雨嘉、谢明,分别又从两边的通道里走出来。 自己傻乎乎的钻在被窝里等着郝仁,想到这个,谢雨嘉就羞的不行。 赵焰紫的黑色皮鞋和白色袜子都弄湿了,但她还是坚持步行,不坐公交车,也不叫出租车。 靳光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微微有点懊恼,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他揉揉眉心,转身走回卧室。没几分钟,颜萧萧的日常用品与换洗衣物已经收拾齐备。他抬腕看表,九点半整,驱车去了医院。 谢谢,靳光衍愈发觉得莫名其妙,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只是整个晚上,颜萧萧都有点无精打采。靳光衍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 “这几天很忙吗?”短短的六个字,许翼的脸色却迅速缓和下来。 而且都能够这个时候会需要这么做作,其实也就这么完成,这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时候,那管家老梁已经拿着茶叶进了门。东方凌海的最后一个字方才落下,激烈的枪声陡然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近距离听上去,震耳欲聋。 青衣他们走后,风华也起身,慢条斯理地地收拾起床边矮几上的碗勺,还有盛着水的面盆。 说完,他们朝着前方走去,他们看到很多草坪,而后,他们开始抓那些花草。 老宋家这根独苗苗算是保住啦,这个消息可以说是比升官发财还要令宋思康兴奋。 通道的地面坑洼不平,一旦被暗黑人以这种速度拖拽上,就基本等于宣告了死亡。 我见他越说越跑的没影儿了,忍不住还是提醒他说一说,科罗伊瓦人的故事。 真要引申为精神层面的话,那就是一种帝国主义精神;一种落水狗主义精神。 回去过后,梁有才把梁光辉叫到面前,给他好一顿教训,让他以后专心酒店经营,别搞歪门邪道,争取把亚光酒店,再次发展起来。 而在回到村里的路上,刘大柱正和几个村民商量着灌溉排水的分配,无非也就是个先后顺序问题,他安排好了,几个村民也都点头应是。 一想起此事,苏槿夕的眉头便不由得骤起。但是一切还需慕容祁醒了之后才能做进一步的诊断。 “现在有请两对新人交换戒指。”主持人在一边,合时机的说着。 吴谨和慕雪走了进去,又把门关上,只见柳怀永坐在一个蒲团上,柳怀永的前面供奉着香火,三支香已经燃尽,看来柳怀永已经在里面坐了很久,香火上供着一张画像,画像是道教的开山鼻祖道尊天师。 “还是你身边的丫头机灵,不像我跟前的抚琴,笨手笨脚的,什么也做不好!”元春满脸宠溺看了抚琴一眼抱怨。 现在,这老头子无论是准备帮助我,还是不准备帮助我,我还应该奖自己要说的都告诉这糟老头的,万一得到了帮助,总好过我扭头离开的好,看到我准备吊臂离开,老头子立即拦在了我的面前。 玄衣男子铁如汉,北疆人称玄衣先生,乃是黑水宫六殿十二堂中的黑风堂堂主,一身修为境界更是到了金丹境,一双铁掌自出道以后从无败绩,在黑水宫中更是被称之为索命无常。 粉扑粉扑的脸上焕发着如珍珠般好看的气色,水灵灵的眼睛里扑闪着看着凯杨。 陆凡摇了摇头,遥遥看了一眼同尘殿,而后转身离开演武广场朝着山中走去。 “院长,真是对不起,给大家带来这么多的麻烦。”面对‘沈园’失去的往日清静,储凝报以歉意。 众人中自然有人是平日里服侍杨莲亭同东方不败的,知道东方不败并未过世。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会出来个冒牌货,一时心下惴惴不安,没有人敢应声。 “可是爸爸那一关却难过,就连那么强势的哥哥,也都抗争不过,我就更难了。”方维珍眼里有着担忧。 经过了皇后娘娘的这么一闹腾之后,金凤国皇上这才发现自己都还没有吃早点,瞬间感觉肚子有些饿意了。 第四章 所以陈凡打算,在隔离离开之前,给苏若初准备一个巨大的惊喜。 望着齐丝丝的身影,宋时微回想起齐丝丝一些表现,总觉得齐丝丝偏向霍琰行那边,这是为什么呢? 你截教是不弱,但既在南瞻部洲和阐教斗法,又在西牛贺洲和佛门斗法,两线开战,你截教战得了吗? “哼,我倒是要看看,你在搞什么鬼。”说着,他一根手指头朝自己的太阳穴按了上去。 “我扶你去浴桶泡一泡,对解毒有用。”秦翘扶着萧北七起身,萧北七恢复了些神智,她扶着并不吃力。 宋时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头雾水,她看得清楚,霍二婶的眼中是含着泪的。 宋奶奶先前因为宋晚心,曾经见过霍母,不过她不喜欢霍母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便没有多接触。 此时夜深人静,秦翘并未入睡,她听见楼道里的动静了,却没有开门去查看。客栈里有人入住,很是正常。 随着高度渐渐上升,苏若初惊奇地发现坐在身边的陈凡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手背突然传来的温暖让涂山烬愣了一下,心脏划过一丝奇怪的情绪。 “驾照?你把你的军官证一亮,谁还会问你要驾照呢?不过,你想要驾照也很简单,我马上就能让人给你送来一个。”凌昱笑着说道。 一番查证之下,南宫楚的武功特征,立时便落入了龙组的视线之内。于是,叶枫与南宫楚的关系,却还是被凌晓霜知道了。 “嘿嘿,其实我很想代替那位男生滴!”周谋青对众人的滚字毫不在意,表情突然很是yd地把自己内心的想法给冒了出来。 不过现在林胜倒是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必须时刻注意着前面魔皇‘门’的人的一举一动,这里面能够看到和感知到的范围都很有限,一个不慎很有可能就跟丢了。 “开这个车也太对不起你这个大少的身份了吧?”周壹等凌昱发动车子向前后,开口说道。 白央也知道月荒星域保不住了,一旦月荒星域所有的修真星球被占领,他们也得被迫离开月荒星域。不过以白央对紫斗的了解,他知道紫斗肯定会提防他们,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机会撤出月荒星域了。 那些站在旁边的汉子们当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的时候,都不仅尊敬的点头示意。 “胖子住在这里?我还以为他住在城中村呢?”周壹和千月从车子上下来,看着面前一栋栋还亮着一些灯光的居民楼,疑惑地问道。 那一夜,匈国军大败,被迫退了三十里地,深夜时分,有人来访,金詹秀被人唤起,我便起身为他更衣。初初见到那身影时,我怔住了,竟然是墨阳,她说大炎军已经醉倒,让匈军火速进攻。 唐越如此劝说顾大海是因为他有一些私心,他了解龙星宇,虽然龙星宇心中有了李九儿,但是龙星宇依旧不希望有一天与沈依心变成敌人,作为兄弟,唐越了解他的想法。 即便如此,前赴后继之人无穷无尽。久而久之,故修炼之路也各不相同,彼此间也逐渐有了门派之分。 周仝忍着叫声,向旁边跃起,这受伤的巨虎却是不依不饶的继续追赶着周仝。 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传遍整个三界,而像如来佛祖这样的混元大罗金仙巅峰,瞬间就能够到来。 承安候府树大招风,这么多年手握实权,多少要妒忌眼热,一旦他们被抓住了把柄,墙倒众人推那是必然的。 的确有愤怒,但很少,大部分都是一片黯然,就仿佛丢失了魂魄一样,呆若木鸡,即便是那些散发着丝毫不逊色于宗师气机的强者也是如此。 顾醒虽对伥虎、玄蛇之流并不知晓,但并不能说这些凶兽都非真实存在。还有那些凭空出现的乡民和“阴鬼”,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似乎是有人刻意放置于此,故意等着他们。 她这是在把整个杨家,都架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今日她若是帮了郑燕兮,那便承认杨家与郑家一体,投靠和巴结了言家,成了众人眼中鄙夷的趋炎附势之辈,同时也毁了杨家上百年的清誉。 看吧看吧,这不是喂了狗是喂了啥,讲真,要不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她根本觉得是对不住狗,狗狗多可爱,忠诚为主永不背叛。 老倌家瞧见两人眼神交汇,一个眉眼喜悦,却是欲说还休。另一个呢,踌躇不前,偏偏失了几分男子风度,反倒像个大姑娘家,扭扭捏捏。 宋婉颜心灰意冷之际,沈泽苍却每日变着花样派人送了各式菜肴来。 邪魔虎鲸王顿时吃痛,巨大的鲸尾巴横扫过去,直逼王铭所在的位置。 “前辈也曾年少,应该知道,这个年纪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王穹无惧,漠然道。 更何况,在变身腰带的遮掩之下,王穹等人在众人眼中只是修为低下的无名之辈,灭杀如蝼蚁。 姚建国却说这事情都过去了,又翻起旧账又提了一遍。这么多年了,何时能消停一下? 子弹在亚历山大面前停下来,漂浮在亚历山大的面前,然后被他抓在手中。 “没事的,大家放心吧,我的实力可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王铭再次补充道。 于墨赶忙道谢。一旁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于洁也跟着道谢。 燕窝喝下去没多久,程君怡便感到肚子疼,慢慢的,那种感觉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重,细密的汗珠在程君怡头上沁了出来,秀秀把她扶到床上,赶忙去叫太医。 林枫能够感受到,自己直接就从三洞四辅之中跳跃了过去,直接就到达了入道的境界。 和尚呼吸急促,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在死前看清楚这双脚的主人,唯有如此他才能够活下来。 第五章 老炼金师脸色涨红,双拳紧握,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最恶毒的语言狠狠咒骂着,仿佛要将家族过去几百年里受的所有质疑和迷茫,以及他身为家族族长这几十年来的压力通通发泄出来。 她也不好跟夏儿明说,只得装作生气的教训了几句说不好好认真研究她给的药方。 来到摊位才发现,棉花糖的花样还挺多,五彩缤纷的,形状也各式各样的都有,原本在冷爵的记忆力面,棉花糖就是白色的一团的。 “那可是历练的圣地!我一直都想进去磨练自己,可惜苦于难以破解它的结界。”林疏月眼眸发亮道。 伊牧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所以一听到那个可疑的声音,他立刻八卦的竖起耳朵,为那位仁兄计算时间。 他们的瞳孔当中,正倒映着凌梵月五人朝着这边急速飞驰而来的身影。 “问题是,我们逃出黑色漩涡的结界,该如何面对这万丈悬崖?怎么才能到人间?”林疏月松了一口气,缓了缓自己心里的疲累,挑眉问道。 他们来到精灵之森,想要借助知识古树来解开心中的疑惑,并不惜许诺各种诱人的报酬,然而长老会通通不为所动,十二阶对于精灵族来说,也就那样。他们有不把十二阶强者的人情放在眼里的底气。 众人心中顿时一跳,大部分人都别开眼去,这幅画面简直辣眼睛。 “不敢不敢,只是哥你花自家的巨资,没与我商议购买魔血一事,仅为了你一人修炼,置族人财产为何地?”林疏月啧啧叹道。 但是呢,萧青倒是没觉得怎么样,没获得了就没获得呗,反正以他现在连斗者都不是的实力,要那么好的卡也没什么用。 郭旭坦坦荡荡的走在阳光之下,他不知道王弗将他藏起的地方有没有知道,现在他只挑大道走,像是一块招摇过市的肥肉,勾引着一些人前来。 陈祎的暗示眼神没有得到理想中的反响,略显失望,但看在吴驰忙活着伺弄火锅的份上,陈祎也没多在意。 大家吊着的胃口突然没有了,这件事,原来根本是乌龙,纷纷回去继续开始早课。 闵一兴奋的冲进来,明英知道他为什么开心,却装做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淑妃望着南九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心底一阵恼怒的气息袭来。 无月痕也不见怪,既已知道原委,还能如此与自己心平气和的交谈,可也是心性使然了。 凭借她现如今的身份,无论北辰国谁人登基,都对她毫无一丝影响。 看见这一幕,令狐钰松了口气,将之前装莲座的盒子放下,转身来到四楼。 可是他说完这句话,周围人没有一个回应他,甚至脸色还非常的尴尬,这其中还不少之前林风眠私下打过招呼的人。 眼看没有奏效,花剑愁又接连施展了风系的疾风术用于己身,然后又是施展青岩傀儡术召唤出来一个青岩巨人。 而当张天试图精神穿过旋窝去看看另一边的情景时一股阻力传来,精神力竟然不能穿越,显然是精神力还不够强,不足以克服这股阻力。 深夜,姜怀仁和沈惊云没有休息,他们在等着海天盛出手。到了凌晨两点,房间内突然断电,姜怀仁和沈惊云知道,海天盛动手了。下一刻,他们听到外面传来大喊声,更是听到枪声,而且枪声不断。 换成别人肯定会被气死,早就忍不住跳出来澄清了,秦照却理都不理,仿佛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 想到这里,柳海雨不再犹豫,身形在一团透明的水体中消失,施展他擅长的水遁术直追了下去。 而那些与天剑宗关系不好的呢,或者说那些目光短浅的人呢,或许在尚正阳发出求援的时候他们还在期待看一场好戏吧。 说着同天便径直转身离开了,他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哪里来的时间在这里闲逛。 但他没有想到唐哲竟然要亲自去挂个号,然后按着普通的病人看病的流程来找叶修,这就让他感到难以接受了。 麻一叹口气,有些后悔当初合肥战败没有直接去苏省,而是跟天一上人联合打反击战,如今天一上人早就跑没影了,自己也沦为任人宰割的境地。 只可惜他现在没有时间去会一会那个第一名的玩家,他现在需要先将自己的等级补充回来。 不过叶林几人并不想惹事,也没有说什么,继续往下走了几步,那人也正好向上走几步,因为这楼梯是斜着直上楼梯,并没有其他的楼梯那样中间有一个缓台。如此一来,只能有其中一方退回去了。 骨骼是由钢筋构成,新鲜的花朵则取缔了皮肤,铅制的血管,滚烫的石油血液,不停挥发的气态头发,烂泥随意的抹在身体各处充当衣物。 不论怎样,有徒儿突破回来总归是一件好事,赵志敬笑道:“来吧,随我来客厅吧!”众人跟着赵志敬走过人前,进入了屋子里。 叶林不禁看了看脚下由一道道光线组成的纹路,这些光线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在所有的光线相结合之后,这些光线就组成了一个玄奥复杂的阵法。 “咦~你怎么知道是莲华的?夜市那么多人。还有舞台上你怎么能确定?那时他们都蒙着面!”露茜好奇得从车厢里探着头问道。 袁军往老魏头床底下照了照,除了几只四散逃亡的蟑螂以及几张糖纸之外,还真的什么都没有。 “谢谢。”斗篷少年朝着大叔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着布告栏上的任务。 大罗神域之中,贪婪沼泽的震动还在继续,地下的岩浆带来恐怖的热量,整个贪婪沼泽犹如一锅粥一样,被煮的沸腾起来,随着水分渐渐蒸干,沼泽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巨大的气泡。 第六章 杜亮呲了呲牙花,虽说他也是算是富二代,不过这琴房六部的衣服确实够贵的,他也够喝一壶的。 “你终于肯定显露出实力了。”魁梧大汉看着五米外的白枫,流露出一抹凝重之色开口说道。 “然后,那天,我就在那艘游轮上,见识了一个陆家的牛逼人物!”李晓嘿嘿一笑,说道。 比如,黄级贱族与贵族接触属于冒犯,而贵族更是禁止与黄级贱族通婚。若是哪位贵族娶了黄级贱族的生灵,那不仅仅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更是要受到来自天庭的制裁。 “算什么?你竟然问我这算什么,你是不是第一次离开家族,你是不是第一次和不认识的人进行战斗?”白枫这时盯着陈星星直接反问道。 第七族长留下来收拾剩下来的家伙,九苍穹带着大军继续长驱直入,此时距离至尊城也是越来越近了。 王吉略显讶异,低头看了这跪倒在地的忍者,一身木叶中忍的制服,一头灿烂的金发,从他的眼眸里面,王吉能看到燃烧着的野心和欲望,但是这野心和欲望都被他恰到好处的克制,表露在外的只是光明和沉静。 只要一想象她摔在地上四仰八叉,浴巾也扯掉了,还摆出奇怪的姿势,她已经没脸再去想。 但皇帝朱载垒听得出自己父皇话语中透露出的威严,他也承认无论这世间如何提倡皿煮,终究还是改变不了强者为尊的现实。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宫诗韵看向壁画的眼神满是惊骇,精致的面容更是忍不住微微变色。 吕星汉有些意外,没想到高亮竟然跟这个年轻人有仇,他一点头。 荣显扬的目光闪了闪,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褚浔阳,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是他心里的意志却太过坚决,那个决定,根本早就是不可逆转的了。 困神宗师,在大唐双龙世界,属于至高无上的高手境界。无数武道修行者日夜不断苦练,梦寐以求。但到最后,纵观中原西域高句丽,也只有区区五人,可以达成目标。 为什么她会对这个男生这样,因为这个男生是南阳附中四大天王之一,没错,四大天王除了孙德华和王二狗,剩下的两人分别是马东和孟豪龙。 问天毕竟是正道栋梁。他被天地盟主要挟,不得不替天地盟主做事。身体又被不明来历的天蟒依附操纵,成为任凭操纵的傀儡。仔细想想,其实也挺可怜的。 “殿下,不好了,好像出事了!”李林道,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撞开门闯了进来。 苏铭目送夏暖的身影离开咖啡厅,服务员送来磨好的黑咖啡,搅动勺子散发出黑咖啡好闻的味道,低眉之中,他看到一抹身影坐在夏暖刚坐过的位置。 接着如原子弹爆炸一样,空中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而叶旭的能量如火山爆发,源源不断从指间涌出,雄狮怒吼巨象发出长长的嘶鸣,那雷电能量团再被一点点削弱。 “体验了一把当领导的滋味,风光同时也挺辛苦的。”孟谦有感而发。 只不过,无论任何人,即使从来未曾修练过,没有丁点力量,也可以乘坐击风鹰到处来去。但驭剑飞行却必须有雄浑力量作为根基,才能够施展得出来。假如萧昇还未成就武道仙天,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龙青尘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处罚违背军纪的龙族战士,使用总族长令牌,对所有战舰的舰长传音。 一下子在自己的门派出现了三位渡劫成功的修士,顿时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技术部一片欢呼,这就像压在他们所有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出现这么重大的事件,首当其冲就是他们技术部门背黑锅。 顾远没有强行让他们离开,他们要留下来就留吧!这是送李伯的最后一程了,人多一点,或许他的孤单就少一些了。 龙青尘一边跟他们寒暄,一边带着他们进了天煞星系,来到一座会客大殿里面,分主客落座。 手持陨石合金钢盾的铁血钢男瑞特,居然只是一招,就被马东打的如此凄惨!? 四人从车上走下来,来到“树的主干”,也就是升降电梯的位置,很多人都在排队,等待。 “我说过,在我练功复原的日子,不能打扰我吗?”玉玲珑冷声说道,四周的血气翻滚,可在这无穷血气之中,仍然有一抹光华正在不断焚烧玉玲珑的血河。 两伙大少爷,似乎因为这一碗看似平淡无偿的水,而产生了斗争? 第七章 大山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大叫道:“搞什么鬼!头都差点给你蹦了!”他一抬头,只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什么玩意!”接着那团东西就一下子盖住了大山的脑袋,乱作了一团。 对方名为王北花,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后来从事艺人经纪行业。 这个半死的生物意识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但它竟然无从闪避,它蜷缩起来,微微战栗。 是,程处默想的没错,这是正常太子该做的?可是咱李承乾是什么人物,那是一个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人吗? 男子一身白色粗布麻衣袍,明明极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别样风姿,如天山雪莲,清冷漠然。 “不可轻敌,这个突厥王子号称突厥最强一代,应该不是等闲之物。”一个富家公子看着在台上充满自信的阿史那利神色严肃的说道。 他因道而生,也因道而死,只要一见到光,影子产生,那命运就会重复,悲剧将会轮回。 就像是坐在了暗恋同桌的旁边,故意装作睡觉,却悄悄偏头看他。 这时,情绪紧张激动的温婉秋才注意到,身边原来还有人的存在。 而最可怕的是,母亲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大概还以为,二少爷是出去了,出去闯世界了,不再回来了。 “天公将军。他。他老人家半个月前已经病死了。”那三人一听刘天浩问的竟然是张角的消息。互相对看一眼。犹豫片刻终于说道。 “呵呵,卢奴那边已经全部妥当了!闲来无事,我还是比较关心这招募流民一事的!”刘天浩坐在堂上缓缓说道。 “任苒,你喝多了,别喝了!”赵吟吟看傅任苒一个劲的对着她傻笑,那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哀伤,她心里瘆的慌,拿出手机偷偷给傅修齐发了求救短信。 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渍转眼间就沾湿了他身上的西装,胸膛白色的衬衫透出淡淡的肤色,性感诱人。 这两份礼物,都是用制作精致的包装带包装起来,看起来特别好看,他拆开第一份,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条皮带。 只是齐悦的脸色才刚变,看清楚老人的面容,又急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收起来吧……”须臾之后坐着的人说道,那目光又是诡异地有了笑意,这嫁衣纵使珍贵难得,也不是她心中惦念了这么久的,只是这会没有,以后更是绝无可能。 并不等张宝掉到地上,刘天浩把身子往下一弯,直接伸出一只胳膊挟住了张宝的脖子。另外一手持戟,以戟尾端,轻轻一挑,就挑飞了张宝早已拿捏不稳的狼牙棒。 或许傅大哥的做法他多少明白一些,傅府是不愿参与到朝廷之事当中。 超神学院居然敢公然跟魂兽合作,而且还是起码三只十万年以上修为的魂兽,他们不怕天下的势力都闻风而动吗? 此时的张三正是得意之时,不过多年的生存的经验也告诉他危险的与否。 “玉肌膏。”凌一淡漠的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回答,毫不在意的样子,弄得司南珏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都嫉妒得发狂。 而且,这天斗城乃是天斗帝国首都,可以用寸土寸金来形容,由此可见,这拍卖场在整个天斗城的地位有多么重要,背景更是深不可测。 负责防御的三人组立刻统一意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当然了,在自己的对手面前,寒淼从来都不会表现出自己的弱点。 每具尸体的喉下,都有一个黑洞,犹如一个血泉眼,鲜血兀自还在汨汨的往外涌着。 除开孙长荣和周元浩之外,众弟子纷纷表态,表示愿意跟随陈静斋身边听从调派,绝对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那魅惑众生的脸庞上流转的眸子怔怔的望着棋盘,而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褚豫的表情是有所动容的,所以郁翰黎也猜测,其实他也早就有所怀疑了。 姜令曦拉着这一次经历这种阵仗的路筝筝和方杳往后退了一步,又见有人跑太急,差点撞掉卫敏敏手里的包,连忙把她也给拉了过来。 凝望着他的背影,少年弟子伸着手,眼神里充满绝望、无助、愤怒。 道道蓝光自李和身上绽放,将他身上的灰尘清扫得一干二净,再现先前的那种超凡绝世之感。 wb四人在中路集结,而梓墨关羽却是在ag红区连接中路草里。 一个十七八岁的愣头青,有他这个每日在刀口舔血的人实战能力强? 而即使孔伯升身为孔家少主,也不可能有这种机缘。就算真有,他也绝不可能去拼这個“机缘”,因为直面灾厄,真的与死亡无异。 第八章 赵敢看着幽暗的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但自诩凭自己的本事,倒也没什么好顾忌和害怕的。 开始收服还很顺利,死魂火焰比较听话。但是在萧炎准备将死魂火焰收入自己的灵魂深处时,发生了异变。乖巧的死魂火焰像是遇到让它几位恐惧的东西,它死也不愿意在萧炎的体内,想要挣脱出来。 “三少!是三少!”少年们疯也似的在麦田里撒欢。“出来,都出来!虎子,翔子,你们去通知大家!”豆子兴奋地挥舞起双臂,径向马队一行迎去。 木叶绑架雪海的目的到底何在?这目的似乎远远超出了一般的愤恨或冷酷。 “嘿嘿嘿,怎么啦?都打起点精神!”赵大山此时走了出来,胖大的身躯就那么淋在雨中。要说他的经历,恐怕连银三星的乌寒阳都赶不上他。 叶承志刚想伸手捉住夏海桐的手,却被她躲开,就在叶承志诧异之际,夏海桐终于开口说了话。 一枝梨花斜斜的伸到她的面前,香气直冲进脑子里,直似要逼出她的泪。 “这位是……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苏流怡吧。”说这话的时候,赵敢是微微有点心虚的,他在大学就认识这姑娘了,但现在却必须要装着不认识。 若真是如此,后果不堪设想。恐怕还沒复仇,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害了南若宸一起死。甚至承乾宫所^h有的人都逃不了干系。 所以程璐璐一直是生活在半梦半醒的世界里。眼前沒有宋端午的时候,她活的很正常,除了少了亲自陪客人以外,剩下的跟以往沒什么分别。可是一旦眼前出现了宋端午的身影后,她就立马变得敏感起來。 总体而言,林三崽对陈逸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两人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两人的个性都差不多,话也谈的来,陈逸也没有歧视农村人,对这种还在吃每个月几百块的低保户有任何鄙视之情。 王尧手中的金色真气凝聚成了一根金色长鞭,挥手拴住了黑爪灰冥熊的脖子,直接将其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黑爪灰冥熊以为刚才伤到自己的是王尧,便拼命地追了上去。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她,不然也不会这么反常。”董啸龙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此时此刻李佰将自己从离开支卫队到与豪琪二人相遇的一切说给神秘人听。 “你果然跟他有不浅的关系。既然是他的弟子,那我暂且就先不难为你了,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莫清璇这么多年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有可能知道唐寒枫在哪的人了,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了,毕竟后者是有求于自己的。 不灭的话讲出没多久,郝宇就在自己眼前的头盔荧幕上,看到一副复杂的建筑结构图。 虽然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诸侯愿意派出自己手下的大将前去迎战,吕布战力已经众所周知,就算那些对自己手下有信心的也怕在战斗中出现点意外。 与熙熙攘攘的街道不同,附近的那些住宅却异常的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感到害怕。 玄冥的脸本来就红,这下看到陈逸后反而变的更红了,一双老眼瞪的跟铜铃似的,根本不会想到在这里见到他。 所以他直接就从系统空间中兑换,拿出了两杯奶茶。品尝过后,两饶确感受到了其中那种独特的风味。 疯子见状直接是一个q技能扔了出去,给挖掘机挂上减速!与此同时一直在边上的莫甘娜,终于是早准了机会直接是开启了大招。 周舵主原以为他会躲避,未料对方竟然如此蛮打,可见练的是金钟罩之类的武功,一愣之下,已被对方封住领子,心里更急,喝道:“撒手!”一拳击向对方胸口。 众人一阵大笑,乔琳端起茶杯,想了想,又将杯中水全部倒在地上,冲台上叫道:“好!这还不简单,我先来,看你俩能不能、接住!”她距离台上最近,手臂一挥,茶杯带着风声砸向王厚。 “一天一夜的追赶,大玄宗五个长老,心头波澜万丈”他们用了全部速度,竟然还住不上。 越是近,绿洲就越是清晰,‘春’草发现,那绿洲中间有一个湖,形似月亮,难怪叫月亮城,等到那绿洲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春’草知道里面是大丫,‘春’草想打声招呼,却看到余大人朝着自己摇了摇头,‘春’草只好作罢,看着两辆马车往着城‘门’口方向去了。 哪怕是同样修为的武者,永恒神域的武者也能轻易秒杀四域九界的武者。 “穿上我给你秀的衣服!好好战斗吧!我期待你站在那个舞台,期待你向全世界宣布!”张晓婷笑嘻嘻的会了一句,字里行间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第九章 那眼角的泪痕,仿佛永远不会干涸似的,安金藏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拭去这泪,不料,冰凉的指尖碰到她眼角的时候,她醒了。 现在面对胡宸,他竟然被对方的力量震得防御体系自动运转出来,隐匿在身体里的内劲能量散发出来。 甚至为此,也有很多的家族势力和集团公司,在这段时间发生了震荡,许多产业和生意,也遭遇到了对手的反击。 这个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倓国皇族当中,真的还有一些出色的人物,是自己没见到的。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楼下,一个身着深色西服的俊朗男子皱着眉问对面的南宫榆。 许海留在了外面等其他人,而冷枫和风云一组,尹博弈和骆邺一组,玄幻自然就跟着司徒焱了。 “爹爹!”郑雨珊听到声音立刻扑了出来,然后拉着郑无命往里面走。 轩辕澈是秘密进宫的,他虽然心中怒极,却没有当下就发作,而是去见了太后。 蓝逸暖看的一脸恍然,转而再想想高中的时候,夏曦每次考试都能拿到满分,蓝逸暖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筵席酒后失言丢丑之后,武三思虽然暗里各种维护他,但是,面上却许久不曾搭理他了,说是对他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但他却是还回头不无威胁的瞪了纹身男一眼才走回到倪元的身边。而此时倪元身边的那个操澡师却是早已经吓呆了。而那些其他客人更是瞪着他们谁也不敢出声,尤其是那些在泡池中听到他们谈话的那些人。 ——我喜欢给别人种下不可预知的变数,却不喜欢自己这边生出变数,所以要尽可能的消灭变数,道了吗? 徐寒一声爆喝,右手巨大的雷拳脱手而出,一路挨到的武者无不吐血后退。 沒有过多久,徐静和曹丽丽也端着炖好的雪云鱼汤上來了。倪元便连带千年雪莲和雪云鱼汤一起喂给了刘晓梅。 洁西卡好奇的顺着声音看去,却见船身上居然多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弹孔,海面上逐渐下落的夕阳之光甚至透过弹孔照射进来。 苏姗早就想说了,这帮人实在是过份。亏她们还都是君浩的朋友呢,怎么下手这么狠呢? “汤力可受不了你们几个唧唧喳喳的,你们还是饶了他吧。”戴煦这才开口。 如果是出自别人之口,他们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话的是叶云扬,不管是他的等级、身份还是地位,众人都只有仰望的份儿,所以虽然觉得荒谬,却没人敢反驳。 这是厉血海首次在正面交锋中击败对手,还是如此的轻易,在污血之中,狼狈不堪的海族王,不由得纵声大笑。 身体似是被绿藤植物攀附钻入,自己的身体就似是要被其分夺吸食,连元神意识也都跟着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这便是木雷劫的威力。 我暗自一笑,却是侧过头看向了林若嫣,心中满是感激,暗想这两个大人物能来,恐怕也和她有一些关系吧? 王龙也见怪不怪,因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心里也挺激动的,笑着他就在大厅里面找了个卡座,居然来了,肯定少不了再喝一点,不然就白来了。 气球充满轻气后,就带着挂布飞了起来,只见喜庆的红色挂布上印着各种字。 我刚才就感觉我头脑一昏,一顿乱折腾事情就过去了,就像老猪吃人身果一样,啥滋味没尝出来就没了。 可为什么,就连我的家庭住址他们也知道了?然后还有在那一次秘密聚会的时候,迟少说,这个地方很烧有人知道,如果是仇家也在,他也犯不着过去冒险,毕竟迟少是一个精明的人。 “你不懂,这是作为人的一种留恋。”我将一叠纸钱放在蜡烛上面点燃,然后抛洒在空中,漫天飘舞的纸钱就犹如燃烧的雪花一样,显得尤为扎眼,也十分美丽。 这二人来了真的很神秘,而且用的兵器都是如此的古老,都是剑,但是却又截然相反,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也同样还是截然相反。 苏泽麟的心却被狠狠地纠成了一团,压抑得呼吸不过来,他想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可是,才一动就顿住了脚步。 “看来我的气场还没能够完全的让你感觉到自己踏入到的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呢。”声音再次说道。 牛素琴也不拒绝,两天没吃饭了,早饿得头晕眼花,一口一口吃着男人送来的面条。 “既然你怀疑他敲诈,就应该报警呀,让警察把他和你的朋友抓起来。”这次是吴用口述零距离了。 可江凝对她们逆来顺受惯了,她们只当她不满江老夫人给她接下的这门亲事,尤其在江砚舟这场热闹的升迁宴上,借机发发牢骚罢了。 叶耀祖唰的一下把东西放回去,把手背到身后,两根手指夹起屁股上的裤子使劲儿蹭,打算蹭掉牛肉干粘在手上的味道和碎屑。 没有达成所愿的欣喜,也没有被赵藏枝破局的恼怒,只有胸有成竹的平静。 不少是因为高级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跳槽、前往海外度假、失踪甚至是死亡。 而且,很可能曹建党贼心不死,后续不知道会设下什么陷阱陷害他。 “村长爷爷你先听我说,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你看……”叶耀祖一边说,一边捡起两根木棍示意插在山壁上,组成一个梯坎儿的模样。 第十章 他说话之间,总是带着几分优雅与从容,即便面容平凡普通,但是却能够给人一种高贵儒雅的味道。 拿起凤如凰放在腹部的手,轻轻握在他自己的手心,满足的闭上眼睛,倚在车壁也开始睡了起来。 她记得曾经知道自己真的是不会种草药之后,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多人,是不是他们之中也有不会种草药的,但是结果让她觉得天都黑了。 叶芊沫身上大面积的烧伤,所以此刻胳膊,脖颈上,甚至脸上,全部都包着纱布,眼睛在大火中灼伤,虽然没有失明的危险,但暂时依旧被纱布缠着。 朱锦堂略停了停,便转身而去,当沈月尘察觉到窗外有人的时候,他已经迈着大步走远了。 凤如凰从来都没有听南宫冥说过他家里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听说之后她突然觉得南宫冥身后的辛酸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少许多。 不像是在泄愤,倒像是在倾注某种思念,宣告着某种主权,而激越的吻过后,他却再次捉住她的唇,探进她的口中,甚至引导她将香舌伸出口外。 “如果换成是我,为了你,我会舍弃咖啡!”吉仔坚定的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可是巫凌儿能感觉到吉仔说这句话时内心的痛苦。 按说,依她的姿色,想要对朱锦堂有所企图,几乎是完全不能的事情。而她这样的年纪,放在内院,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 “波”的一声,所有扑向林枫的毒蛇全都被聚阴真气直接反弹而回,落地后挣扎了几下便死去。 死,或葵花宝典再一个放大镜重塑人生,一分钟,陆高飞的精彩人生在一分钟后都将戛然而止。 “是么,中午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夏红茵似乎听到萧兵的称赞之后很开心,立刻高兴的说道。 虽然广电不实际干预导演拍戏,拍什么戏都是自愿的,可当你真的做到了金字塔的顶端的时候,和广电那帮人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你的片子得由他们过审行,广电领导的话还是得听一听。 如此一来,冷冷清清的观战场边在开场半刻后第一次开始热闹起来,此前谁人也未曾想到,不过半刻时辰场中局势竟然呈现一边倒的态势,着实让这些人心惊不已。 此时在这里他们谁也不敢太过激烈的动手,否则惊动了里面的雪龙,他们都要前功尽弃。 解除这等骇人鬼毒,定然需要一些罕见灵草妙药,况且五百灵石对于他们这些大宗门的核心弟子来说,也算不上大数目。 “果然输了。”这时候曲琳看着这一幕,却是异常平静,整个现场数百人在围观,唯有她一人很镇定,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她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很稀松平常,没有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样子。 不过别说莱茵洛特本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就算很擅长做这事情,类似的事情也是不能多做。 其实禹辰真实情况并没那般严重,凭借怠生造化术的的神奇功效,禹辰早已将绝大部分极阴气封存在丹田内,并且凝练压缩,此时仙姬所探查到的阴气不过是未及封存的残余部分。 林辰第一次参加风暴秘域考验,成绩并不是最好的,但首次能够闯到三千多丈的深度在外人看来已经是非常优秀了。 想到看到的画面,她考虑了好一会儿,还是把昨天就见过的内容说出来。 戴芝静冷笑一声:“放心,我不会跑,我有几句话和她说。”她指着柠悦。 结果,张清河自鸣得意了这才几分钟的时间,对面那一个中队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元圆弧段投射过来的榴弹,纷纷落在了他们预备连的阵地上,“轰隆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她并不知道这几天许多事情集中在了一起,陈墨的确是把这个节日给忘得一干二净乐,银行的对接,分公司的布置,招聘会还有暮瑶家的琐事都让他无暇他顾。 对待南楚的战争还是要继续进行,不过所有军事行动要在会谈结束前有一个结果。 眼见西门靖安一抓袭来,君一笑嘴角冷笑,早有准备的灵武境肉身爆发出强悍的波动,体内的元点也急速抽取压缩输送着仙元,直奔君一笑臂膀。 “想说什么?”醉倾城不怀好意的看着廖晨,目中带着一丝戏谑,五根如同葱白一般白皙修长的玉指轻轻划过空气,闪耀着危险的光芒,不断逼近廖晨。 他看向周围夏怀亮猿战等人,猿战已经恢复了过来,正看着他,眼眸中残留着一丝震惊。而夏怀亮等人还在沉迷之中,廖晨伸手拍了拍夏怀亮卓龙卓虎的肩膀,将他们唤醒。 可是当陈潇他们抵达这里时,眼前的一切却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妙施来为百圣谷招收弟子的事,只在高层中流传,他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不过这家伙也算是聪明,并没有像一般人这般人云亦云,反而心中更是警惕起来。 虽然风见幽香并不知道八云紫本人十分不想对她发通告,让她接受呆子的招待,与呆子进行私下的商谈。 他不用去查探,都知道此时体内已经一塌糊涂,乱得厉害,就是有疗伤圣药。没个一头半月也别想恢复过来,这还没算接下来准备承受的反震之力带来的后果。 随着雷毅出声,白英、苏媚以及暗血扈三人的不由一齐看向龙军,目露疑惑之色。 托着集装箱肯定是飞遁不起来的,王鹏宇的巨力,举着一万斤的集装箱根本不成任何问题,玄甲焰魔虫则是辛苦了两回,一次抓着一只集装箱到了灵树谷。 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的,他穿好衣衫,脑中寻思着,该怎么对付四平李家的人? 陈三微微一怔,对方一上来便如此热情,让他大感吃不消,不禁心中有些狐疑,他却不知,这田朋来了有一会了,在他大日金轮的伪界域一出,对方便到了,之后他与冯宁交手的经过,对方无一不是看在了眼里。 第十一章 只见在天际之处,出现了一根银色的线,这条银线越来越宽,转眼间达到了数丈高。 “我不想被抢走身体……师尊,我该怎么办才好?”轩辕拓海无比紧张的问道。 “原来如此,可还是不对,就算气息上瞒得过,可是出手还有性格爱好等等呢?我就不信这些不会暴露任何端倪出来。”伊修道。 但是这并不意味后来他在那边就一无所获,他守在飞扬酒吧的附近,以迷魂术催眠了几个当地的混混,然后顺藤摸瓜找上了一些人,从这几人口里了解到的东西让他更是怒火难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刚刚地狱三头犬不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杀掉古锋?? 但听在朴素妍耳中,却觉得有些莫名刺耳,不过看了李承介一眼,她知道男人不是故意这么说地,心底却难免有些失落感涌上来。 此消彼长之下,火舞像一只披着火焰纱衣的凤皇,纵横闪掠,娇声喝叱。 居然是牧野琪,她正斜瞥着萧七,也伸出自己的大腿,压在萧七旁边的墙上。 楚洋想了想,“也行!”然后他自己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勺子的旁边。 “局长,还是由我去跟那些绑匪谈判吧,你进去太危险了。”高个子警察沉声道,想要劝住奥克。 楚洋扫了一眼周围,椅子乱飞了一片,好在电脑显示屏都没事。主机也在桌子底下没受多大损失。 红毛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神里甚至都有了绝望,钢管就在离红毛眼睛五厘米的地上停了下来。 神圣审判作为光属性中最神秘的禁咒,自古以来只有纯正的光明体质才可以领悟,而九天冰劫作为水神家传承数千年的禁咒,更是有着大陆最强禁咒的美名,这两种禁咒的对抗,自然是惊心动魄的。 沈静怡的困难已经得到了解决,接下來萧晨便将‘精’力放在实验基地上,那个基地就像一刻毒瘤一样,一天不拔出掉,就会危害更多的人。 “朴刀。”风凡的话音一落,周围很多弟子都是一怔,没想到刚才表现这么出色的人物所使用的兵器竟然如此普通。 “报告山猫,只有钳子,没有保险栓。”林一凡耸耸肩膀,一摊双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师,您回来了,什么事这么高兴?”阮凌轩自然能够看出阮月脸上的喜‘色’。 胡老板说完之后又笑了笑,而且是很惬意的笑了笑,他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聪明而笑。 青衣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怎么也得先把毒解了,就算母亲想再要求死,有人看着,自然是死不成的。 但没想到的是,才拼到一起,水晶碎片对接的地方就莹莹闪光,是莹莹的绿色光芒,不久之后,秦殊惊讶的目光看到,水晶碎片完全成了一个整体,丝毫看不到任何一个裂缝。 “多谢,回去之后,我会向魔王咨询的。”也不再多问,休直接退开了一段距离。 那旋梧高大的人,皆是武修高手,项彬看起来,感觉他们的实力起码都在流光境之上。 随后没有多久,机场方面就传来了广播,黑哥六人登上了去昆民的飞机。 掌门要将一颗王品的丹药送给自己么?即便是修真七门之中,这种王品的丹药,掌门也不会轻易的赏赐给弟子,何况红尘剑门。 第三更到,明天,继续三章,这个月最后几天,也争取天天三章,能还多少还多少。顺便,求一下保底月票。 古乐眼睛眯了眯,闪动着一股绿油油的妖光,如饿狼一样,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人却没动。 但她不管是不是应付。终究是答应过的,真查起来,她多少还是要担上些关系。 “是!”卫宫雪下意识回答了艾丽丝的命令,随即身体本能的抬起来,摆出一副拉弓射箭的姿势,紧接着一副十分普通的长弓和箭矢就出现在卫宫雪的手中,随后卫宫雪只需要做的就是松开拉着弓弦的手。 再看看明昭,前日便开始称病,今日不去公主府却是寻常百姓打扮跑来寺庙,若说是为了凤息来不如说是为了避开清河。 一次金轮宝商战,令阿信见识到了繁星般神采各异的高手,见识到了商业世界不可想象的璀璨和腐烂,也切身领略到了人性的黑暗和各种诡诈算计。 伊泽达听罢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白纸,又看了看伽伊洛,口中发出两声呜呜声。 魔母玉颜凝煞:“正是最紧要的关头,不论何等人物前来生事,我都要统统击毙!”她一挥手,地面上的尸骸尖叫不止,迅速自动凝成向上方延伸的台阶。 陈乐依言答应下来,我收好手机,看看路程,又过了两个站,就到了我家附近。 我怎么说龙诗月这家伙呢,这家伙,大概就是这样的吧,谁说的准什么呢,也是有一点无奈的不行了。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疼,好不容易张开嘴巴,想跟他们说话,可最后,口中却发出一个非常陌生,而且有些沙哑的声音。 第十二章 璃阳王朝那些一直拖后腿的骨鲠忠臣,虽在雁门关丢失后面露悲恸却只怕心中乐见其成,事实上许南烛与北蟒大战的生死存亡之际,璃阳王朝仍旧算计着做那得利的渔夫。 随后李星云收起了别样的心思,瞬间拿出了银针,直接施展了天阴九阳针。 她刚绕过一个拐弯处,面前突然出现一身茶白色,她吓得不禁踉跄退后几步,甚至有摔跤的感觉。 睫毛沉重如铅灌,好不容易挣脱封印得以掌控主动权的柳思思又不得不努力挣脱睫毛的束缚。 尺度,这东西不是经历过的人还真摸不清楚,尤其是互联网这块。 ”你好,你好,楠姐你好,翰哥你好,最后一位相信就是楚乔了吧,你好你好。“贺轩和大家介绍着,也顺便和几位新的同事做好握手工作。 箭雨倾斜而下,岳斌甲胄被刺穿,可他仍旧纹丝不动紧紧将殿下护在身下。 “林哥,您是懂行的,你来瞧瞧这个,这个够不够分量。”张哥颤颤巍巍的说到。 顶楼是一个复式,买一层送一层,相当于整个房子使用面积最少也有900个平方,甚至更多,也算是非常的划算了。 所以这个李潇也算是非常的幸运了,直接遇到了李星云这样不在乎钱的老板。 不过没关系,他都做完了,可以跟念念一起,参与全明星选拔赛了。 结果果然没有就让沈念失望,只见师父摆好做法用的东西之后,就开始装模作样的做各种的动作,口中还不忘念念有词。 即便猜不透陈二狗在等待什么?但黄庭轩知道,再这么拖下去,自己这边便会越凶多吉少,所以还得速战速决,先解决眼前这四人再说。 而且现在也不需要花功德购买太清补天丹来修行了,他完全可以用手中功德买下一枚上品土灵珠帮助他修炼掌握五雷的第三道雷法。 李凡也不在意,他一会也只是准备先探寻下两人留下的痕迹,看看能不能找到坑害他的那个势力的具体位置。 关于她的新闻,在报道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成为了全国各路媒体追逐的焦点。 人类总有一天必须要面对这些超出认知的存在,他们也必须要有能抵御这些存在的力量。 珠世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擦洗手术床,一边擦一边说道:“我前面说过可以通过改进你胸口的装置来改变这一现状,但我对这些高科技一窍不通,而你显然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她刚刚差点儿,差点儿就被那老三得手了,再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她都会忍不住想要战栗。 “夺灵域,泰陵秘境之中的危险,暗中的算计……原来第一场大比之时,便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怪不得明明沧澜域此次的弟子在第一场大比之中开场便被淘汰了一大半,原来有人暗中针对。 “萌萌,其实我早就喜欢的人了。”严荔荔的声音低低的,但也柔柔的,大眼睛里也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接下来的两天,魏索除了每天早晨出去看一下有没有讯号和弄一下灭仙藤之外,就一直呆在地火炉房之中继续锻炼自己的炼器水平。 她在内心咆哮着,但是,她的脸上是一片死寂,她紧紧抿着淡粉色的嘴唇,一个字也没有往外说。 皮特的蓝眼睛注视着唐笑,在他看来,眼前的唐笑和上次见面时比起来,气色要差很多,眉宇间也似乎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这人灵术诡异,刺杀功夫也了得,奈何灵力修为太弱,根本无法与凤倾城抵抗,甚至于对于五行相生相克之道都没有了解透彻,以至于在灵术方面才一个照面,便被凤倾城击败。 张裕心中甚是惋惜,他很看重毛遂的才能,梦想着能够收归己用,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刘真羽在方才后继的激战之中,也是受到波及,身上也多了数道伤口,奄奄一息。 在战争持续了接近一年过后,总算的平定下来了,曲城也迎来了第一幢喜事。 电话接通了,张启航避开阿茹娜,嘴里叼着面包,拿着牛奶杯走进了工作室。 张启航这次能开车直接进入学校,不过他进来了之后,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路拳道社团才哪里?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最少需要三个月的整合,否则盲目贪多,就算是打下再多的地盘,也很难守得住。 由此可见,虽然兽人在总体繁衍数量上占据了上风,但在顶级高手的对比上,人族并不落后,完全可以分庭抗礼,这也是为什么经历了无数次种族之战之后,人族依旧可以屹立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孔彦舟又是一鞭子抽过来,这下刘复有了防备,下意识地一抬手,右手手背顷刻就被打得麻木了。 “呵呵,元蓝长老也是坦白之人,可若说让归某成为紫阳宗的宗主,势必会得罪极灵宗,甚至会惹怒整个天南修仙界,难道你们认为这样值得么?”龟宝又笑着问道。 再说了,这安陆那边的贼军龟缩在驻地,又忙着抢地盘起内讧,怎么可能突然杀去黄州? “我二人不过是区区道童而已,如何懂得开启先天大阵!只有待我家老爷闲下来之时,自会方孙悟空出阵。”清风、明月眼睛一转呵呵笑道。 突然,他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一个硬的东西,心念一动,脚一踢,一个好像饰物一般的东西窜出厚厚的灰尘,滚在脚边。 李灵一说,根据他的了解,现在异鬼加上尸鬼一共应该不超过一万。甚至就算再多些也没有关系,毕竟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一换一的。 第十三章 她忍不住以帕子抚脸。作出一个掩面而笑的动作,暗里长吸了口气,复又向傅珺瞄了一眼。 在上车之前龙一回头看了一眼,他在心里对姜俊昊说了声‘谢谢’,谢谢他给了这支乐队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还有每个对音乐热爱的人都梦寐以求的那种感觉。 “莫问见过两位前辈。”莫问露出了,一副晚辈应有的谦逊模样。 李伟看到这些也暗暗的说着自己倒霉,看来没有办法早些通过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像是被一块黑布包了起来,下象棋的人也回到了车里休息了起来,李伟看着这些没心没肺的人,骂街的心情都有了。 不要喜欢郭倩,不要喜欢基地里面的任何其它人,只喜欢我好不好。 乔启明,阴差阳错中少年成名,他喜欢刚烈的武术,拍武术片追求极限的镜头,对于对打片段有着非常苛刻的要求,正是因为对于武术非常纯正而又浓烈的爱,所以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团队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 在北面的蒙古人营地当中,说好听一点是作为留守大军的失必尔军队已经一夜没睡了,阿瑰什和他们一起在不停的等待战场的消息。 此刻,不单单是王乐注意到玉月宫,虚空中蒋勋等人跟很多修士都被这位中年人异常举动给吸引。 埃布尔身上的粉红色光芒立刻淡了一层,眼眸也重新闪亮。困住她的并非是欲望之主的力量,而是被魔法阵诱出的她自己的欲望。她的欲望越强,缠绕就越紧,这个法术是专门用来对付她这样强大生物的。 “你管我看什么,总之我看的不是人。”萧炎见对方这么嚣张,忍不住打击着道。 “没事儿,就是玩玩啦。”朱筱雅无所谓的笑笑,然后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校警。 熟悉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看着来电显示,虽然很想挂掉,但她还是接了。 赵敢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将余菁揽到了自己怀里,任凭对方在自己胸口拼命的哭泣,眼泪几乎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老校长扶着眼镜框说道,四虎子虽然被这三言两语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但是宋端午却偷偷翻了翻白眼,他自然知道这是教育口的人一贯的说法。 萧炎运起天诀比较吃力,所以得认真的操控这天诀形成的石头巨人,才能掌控好局面。其余几人见这般情况,全部都围着萧炎,保护着他防止被偷袭。 如果德罗约什王国根本就没有贵族家族前来竞拍浸泡名额,那就太不应该了。德罗约什王国紧邻精灵森林,国力基本上和斯坎森王国持平,他们的贵族家族不可能连这点儿钱都掏不出来。 就在随着‘叮’的一声响起,第一个兑奖窗里赫然出现的正是一个‘a’!王剑华又撇了下嘴,暗道一声狗屎运。 半晌,江中方向传來‘噗通’的落水声,刘云长闭上了眼睛,默念了一句。 “你们有问道血腥味吗?”萧炎抽抽鼻子,感觉前方正流淌着遍地的血。 “是,我不带你去,难道让你在这里蹲一整夜,还是让你在这里等着坏人找上门?”莫邵东烦躁的摆摆手,抓住叶离往车里一丢,然后也坐到一旁,报了一个地址,司机利落的掉头,又沿着原路开了回去。 所以有些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听话,他们才不会傻到和林嘉宇一样,临时要求增加片酬,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这种魄力。 龙野盘腿坐下,还没有闭上眼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嘶嘶的诡异声音。 韦鲁斯抚摸着干瘪的肚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饱一顿饭了。 直接来到大皇子所在的房间,索罗能够看到大皇子正在处理桌子上的奏章,这才让索罗意识到大皇子可是会成为龙血大帝的人。 古老,充斥着无边威严的气息将索罗笼罩,索罗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很是好奇。 当他们发现王羽背后收敛起来的那一对黄金翅膀时,两人惊呆了。 天空之上,太仙吞噬兽不屑的望着脚下的人类,在它看来,之前龙野能够打飞他的攻击只是好运而已。 一下子,我激动的差点没直接朝洪力和秦帅扑过去。原来刚刚他们匆匆退去,并不是逃走了,而是去布阵去了。此时,只怕四周这些孤魂野鬼就是他们给引来的。我想到这,瞬间就感动的差点没痛哭流涕。 经过一番查看,龙灵至少知道了一些关键词,比如属性的初值与上限,人口,扩展与支持,这些词语。 但是火蛟的杀招此刻才真正使出,只见它巨口一张,一道更为粗大的火柱就朝正准备攻击的火焚扫了过来。 “真正的神境?”月芯忽然见愣住了,显然是被这几个字眼搞迷糊了。 北冥雷好笑的坐在巨大的会议室边上,吃着瓦坎达国王黑豹为他准备的食物,一边看着钢铁侠和美国队长争执不休。 陈奥心想,自己进了监牢,斯梅尔那个见风使舵的家伙肯定立刻就要撇清自己的干系了。到时候蓝玉烟孤掌难鸣,几乎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来解救自己。 第十四章 加上帝鸿那边,万仙阵中总共有十一位至少伪圣以上的存在正在战斗。 “那你不告诉我他给我准备礼服了!”姜长青嘟了一下嘴后,把杨果的房门就关上了。 走到了这里,姜长青就不得不佩服那些常走红毯的明星了,佩服他们的眼睛,都被闪光灯闪瞎了,居然都走不偏。 除知晓可演化恐怖战甲,及开启‘荒神石门’,继承大荒神国国运外,还有哪些作用,也一头雾水。 此番外出,她修为仍旧是灵海四重,没多大变化,但,她为温家带来了一个佳婿,仅此,足够了。 穿越过来都第四天了,怎么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跟原先的世界有区别? 谁不知晓,那位凶主就是驸马爷,公主的男人,他一动,神晋风云变,若没他,南方局势即便再给一年、十年,都可能平定不了。 杜遵道一方的人顿时哄笑,李铁牛刚要反驳却被刘福通按住了肩膀。 如果说徐光启孙元化是明代最顶尖的实干科学家,那么宋应星就是科学家里最厉害的战略科学家。 龙战马回瞥一眼,头微微一歪,嘴上翘,呲出一排白牙,笑得险恶。 她所能做的最大限度对自己的保护,就是和其他人隔绝开来,保持一定的距离。 四处一看,她躺着的地方已经不是床了,而是玻璃上。怎么会这样?她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就是一瞬间的事。 喜阳不理,他也没等她回答,似乎知道她不待见自己,径自出了屋门。 “徐维前辈,你居然也和我们同行,真的是让我太意外了。”姬动一瞧徐维,急切的迎接了上来。 本来,这种事只要华夏这边的国家体委去验证调查一番,证明何煊是武者便可以了。 采青等人闻言,一阵默默无语,毕竟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不清楚呢。 呸了一声,何煊只用了一点点的力气,却没想到董怒涛还是这么不经打,一嘴巴的牙齿被自己打光了不说,肋骨也断了好多根。 爹娘姐姐都夸奖他最近瘦了几两,可也不至于因为少了几两肉就看不出他很富态吧。 刚才听苏宝说,她已经找过交通运输部门了,墨焰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一条诡异的思绪,将这二者给联系了起来。 戏好不好离潇潇不知道,她一直在盯着离昆,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勾当。 季尤原本信心十足的靠在椅背上,听到余温的话眉毛微微扬起,嘴角也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看着陈凡,莫青天也在皱眉了,陈凡这下算是看懂了,这两位对他的到来,并不是那么的欢迎。 苏长天目光慌张地四处张望,那高白雪的气息弥漫在这雪花之中,只不过即便他催动出精神海,仍然感知不到其踪迹。 柳雯雯这个时候已经被海水打了好几个浪,海水都呛进去了,造成柳雯雯不停的咳嗽。 宋晴天说的是实话,朱玲玲颠倒黑白的让自己对宋晴天下手,而宋晴天不计前嫌,还劝说廖正,替他隐瞒了他搞副业的事情。 龙飞这凌空翻滚比起武当少侠莫青衣一点也不逊色。“好”!一声,来自三楼观众席观战的空劲,也许他还很怀念与莫青衣对战的情景。 夜风呼啸而过,终于到了大将军府,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率先下马。 玉天卿一早醒来,便见萧彻已经在营地点兵,各将士已经准备妥当拔营回城。阿黎的伤势如今不适合长途跋涉,只能先同大军一起回京都。 “你觉得怎么样?”北止尧声音甚是悦耳,似是清泉中的流水冲刷着岩石,潺潺流着,偶尔飞溅起几滴水花,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人的心智。 “一百万算个屁,只够在林海郊区买套房子!”这是吴强的声音。 会议室内接连有数人将茶叶水吐了一地,随后就是剧烈的咳嗽声相继传来。 至于灵兽则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宠兽,一诞生下来就会自动选择明主,而且天生具有不可思议的天赋神通,并且没有资质限制一说,属于十分稀少罕见的绝世珍宝。 其中一人上前拉起了蜷缩在地上的男子,将他连拖带拽的从店里弄了出来,一把丢在地上后,另外二人一左一右上前按住了那名男子。 我将思绪整理了一遍,也慢慢地吃了起来,青松子说的不错,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提高实力总是没有错的,以我的条件和资质,也未必会输给他们。 江天的思维跟此时天朝大多数企业家的思维都差不多,就是认为,哪怕是老美这边的企业破产了,也依旧比天朝的好,也依旧是有价值的。 大熊欲言又止,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刚才眩晕的那一下子,大熊觉得就算自己晕了,但凭着自己绝对的防御,林叶肯定杀不了他的。 羽剑声说得不错,洛水城的地盘,哪怕自己是天羽家世子,也不能随便出手。 虽然他并不惧怕杜陵,但是天知道地下世界的那个黑暗将军到底有多厉害。再加上杜陵已经为了对付那个黑暗将军有所布置,如果这个布置能够为我所用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七星剑便落在了我的手上,我给了大师兄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和夏依依一起跑了出去,隐约还听到后面大师兄呵呵艾糖糖的争论。 第十五章 “你诺是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刘俊豪双眼怒瞪,似要将那多话的修士整个吞进腹中一般。 在邪自生的身后,风马牛趴在地上,忽然它抬起头,望着黑夜中的远处,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座建筑完工以后,站在锦程名邸的任何地方,都不会看到老刘家的房子,这也让刘家三兄弟打算用旧房子来破坏楼盘整体效果的如意算盘打破了。 “骨精灵。”逍遥生一脸哀伤,说着又去抓剑侠客,但还是被骨精灵一声“滚开”甩到了一边。 白思菡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倾了一下,突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偏过头,她看到张宸正望着自己,眼神中的情感很复杂,有关切,有感动,还有不忍,瞬间,白思菡感觉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 谁尼玛说国外没黄牛党的,这些歪果仁更奸,眼见着有利可图,立马就见利起意了。 冷铁锋只能站在沙盘边干瞪眼,因为按照兵棋推演的规则,他代表的日军因为无法发现特战队的渗透,所以不能做出反应。 就这样,考试来到了最后一刻,光头监考着慢慢的走了进来宣布道。 “还有骨精灵、剑侠客,以及龙宫的龙太子师兄!”逍遥生让出两步,很是优雅地解释道。 吴鹏诚显然是刚洗过澡的,头发好像还没全干,换了yi身干净的厚面休闲衬衫,配yi条休闲裤子,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到了最后,那种“轰隆”声越来越大,变得越发猛烈起来,转眼之间,这种声音再次加剧,那巨大的声音已经达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墨戟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每次想好的都是和她心平气和的说话,在她面前争取赢得好感。 而我也看清楚了,我们头顶那巨大无比的怪物跟刚才那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体型大了无数倍。 刘逸阳说到这事,毫不掩饰内心的起伏情绪,通过他的描述,我能感受到他之前的遭遇有多么惨烈。 尹千仇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很潇洒的离开了,我也走进了场子中去。 太后寝宫里的两人完全忘我的继续奋斗,丝毫没有觉察到有第三人的出现。 按照胖子的说法,我阴气重,修习道法,又会损伤阳气。有了他的这些汤就不至于阳气耗尽而亡,他修习道法的时候就天天喝这种汤。 这位前冥主之子,身份神秘,实力高深莫测,在场的诸位也深知其厉害。 陶年尧跟高天都受了伤,幸好伤势都不是太大。经过医护人员的处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明天的定陵行动铁定是参加不了了,他们还一个劲儿地抱憾。 只不过,这个北斗七星的形状却是跟正常的北斗七星的形状完全一样,魁杓之位并没有颠倒。 当天下午上完课以后,林熹、冯东胜、赵毅三人聚到了操场的一角,一阵热身以后,便开始较量了起来。正如之前赵毅说的那样,这段时间冯东胜练习的确实很是刻苦,水平叫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进步。 走进驾驶员战备室,露娜嘟嚷道。真的座机换成命运高达之后,她就接替成为脉冲高达的驾驶员。 张勿玄与顾元志是见过的,顾元志出来与张勿玄寒暄了几句,就回去自己的工作室继续与陈兴德下着没有完成的棋局,陈珂妍与正在帮忙的肖宇宏和安箐雯都过来给长辈见了礼,又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师傅,你怎么就回来了?不在佛塔之中多呆几天!”孙悟空惊讶道。 “主人,您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双头裂体兽见江帆笑了,急忙问道。 林熹坚信,如果他这个判断正确的话,那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人跟在王云飞的后面倒霉。 “嘿嘿,我们当然不能让那些护卫在司空符神宫,我们放火之前必须把他们引出去,然后才火烧司空符神宫。”江帆笑道。 火球和手臂接触,忽然发出一声嘶嘶的响声,那暗影立刻一声大叫,将阿佳妮放了下来。 赵冰倩的手臂突然伸长,如同绳子似的抓向江帆,江帆旁边一闪,身子平着滑动,进入了浴室。 这样想着,当即恢复了往日的欢喜,既然月无痕都已经这样说了,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简单的话,竟让她莫名的安心。 而这宽有千丈的巨大刀刃在继续前行了百里之后,竟然忽然转向,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 终于,上古食人魔的身形,完全越过了空间缝隙,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眼中。 第十六章 死讯 明知道结果如此,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付出了全部的努力,知道自己的确是不如对手。但是在结果出来的时候夜羽的脸上还是有些失落,自己虽然尽力了但是可惜还是输了呢。 龙飞第一次见这种大将之间你死我活的对战,趴在城头看的格外仔细,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自己就会遇上,不擅长的东西就一定要下死力气学,这是他在军队培养出来的品质,所以龙飞看的很仔细。每一招每一式都默记于心。 一大帮子武警,对付两人,要是还轮得到警犬登场,那才叫怪事呢。 攻击被玄奇破除,天冥自是气恼不已,想也没想,就张口吐出一团能量气劲,刹那间就冲到郝宇身前不远,显然!天冥还是不准备放过郝宇的。 索要表格没有啥难度,但是在投递表格的时候我们却犯了难,面对长长的队伍,我们都石化了。 山洞里这才安静了下来,唯一剩下的就是北宫曦月低低的抽泣声。 乘骑坐骑之后,我获得了百分之三十五的属性增幅,这下子我的属性已经直追步战状态的剑士玩家了,属性犀利,我决定玩点刺激的。 “檐下的月光!!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我们傲气不会放过你的!”奶天下也是个二货,临死了还说大话撑场面。被我两箭送回了老家。 朝堂上变化很大,曾巩被任命为新的山陵使,蔡京担任参政知事,王黼因为拍蔡京的马匹先是升任左谏议大夫,然后十一月低有升任给事中。 伊枫虽然有点醉,但是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看看那个位置,眉头微蹙着,再看看那胖子已经笑成了一朵féi腻腻的ji冠uā,心里更多了几分厌恶。可是想到胖子的身份,伊枫不得不将那紧皱的眉头松了松。 “镒华,呜呜……”何雪莹看到一脸坏笑的刘镒华,不顾一切上前扑进了刘镒华的怀抱里,激动得哭了起来。 我就奇了怪了,就你这样的家伙,怎么就懒蛤蟆吃上天鹅肉了,王子和灰姑娘这样的事情确实有可能发生,但天鹅和懒蛤蟆这样的童话,真的有可能? “李想,你真好,我现在幸福的要死了。”叶儿唇边浮起开心的笑,主动送上热吻。 “那我们便静待明日的会战,德鲁伊会如何安排吧!我敢肯定,此时的德鲁伊,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陈凤笑道,不用说,对于任雪松,她也是会无私援助的,而这些她根本不需要说出来,任雪松也是能够体会到。 这次,已不只是摩罗狱印那么简单,周围无风无雨无雪无雾,是个充满鸟语花香的乐土世界。太阳从东方升起,缓缓划过天际从西面落下。 刘伟鸿还是老样子,不徐不疾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脸色平静,波澜不惊。任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在市公垩安局下了“狠手”彭英安等人已经成为阶下囚。 祝童皱起眉头,朵花和黄海之间一定又出问题了!在这个状态下,除非王向帧表明身份,认下朵花,让她知道自己有自信的资本,根本不需要借助金钱支撑起信心,别的的话说再多也是枉然。 史密斯受到了第一次攻击,有人把一只上海特产生——生煎馒头砸在他脸上,史密斯先生马上被保镖保护着退回办事处内。 众人失望而归,打道回府,没忘记将坟墓填的跟原来一样,细细的浮土都被撒上去。 “剑势!”终于,昊天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吃惊,失声喊道。“什么?昊天兄弟你在说什么?“金泉眉头一皱,很是不解地看向昊天。 “雾眼,那艘驱逐舰是什么情况?”齐麟游到了雾眼的身边,大声问道。 游云没想到灵米试验田的药童还能赏给他一块下品灵石,满意的走了。 “哼~仗着武器增幅力量的属性来欺负人,即便你赢了又能如何?你会觉得光彩吗?”昊天不惊反笑,寥寥数言,便让莽大汉脸色大变。 网络上几乎清一色全都认为是真的,再说了李枫的完整视频里都承认了这可能是仿制品。这完全没有异议的,更多是关于李枫这个户外主播无下限炒作的事。 天下哪有什么免费午餐,这份所谓的助学基金,明显是眼前男人在为自己的财富帝国培养嫡系人才。 后来,她们跟着斑马一路行走,晚上扒个窝睡觉,白天骑在斑马背上,因为猫大仙出色的社交能力,她们并没有遭到攻击。 李枫倒是吃过苗家油茶,这味道可是有点奇特的,瞅了一眼郭正,等下这货不知道尝着苗家油茶会是什么表情。 “面塑作品艺术性都达到一定程度,参加评比完全没有问题。”虹蓝苦笑说道,这孩子刚刚闹出这么大笑话。好在这位心宽并不觉着生气,李枫暗暗敬佩。 第十七章 熊孩子的粉碎机走起,黄钟应声而碎,紧接着,许牧动作不停,双手蛟龙出海,往前探出,下一刻,两只手一手抓一个,直接捏住了上官踏天和周仙的脖子。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林浩直接对他们说道,等虹影和林浩两人进入房间之后,林浩就直接把房门给关上了。 姜陌感觉有些头大,对方就像是自己的一道影子,很难将之杀死。 这边正说着,雏田双手左手中握着一个手里剑,右手两枚,随后抛飞。 田玉玉倒也没骗他们,酒吧每天的账务她都要亲自过手一遍的,不然整个酒吧这么多客人流动,资金也比较复杂,所以她是每天都会处理,只是今天白天她有事耽误了,现在才想起来而已。 然而当二者的攻击碰撞在一起时,白家家主的身体顿时犹如炮弹一般,狠狠射入大地之中。 若要归根结底,只能归根在他的灵魂上面把,从本质上来讲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此时的吴明早已坐到旁边一棵树干下,斜倚着身子,眯缝着眼睛看阮福淳指挥八名手下忙活着,一言不发。 当他沉浸在剑术修炼之中时,外界的时光,如指尖流沙一般,悄然而逝。 “两位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斗篷下的老者开口了,声音冰寒,让人联想到冰冷冷的棺材。 “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比如你现在就要下黄泉!”云浩说罢,如同一尊修罗,身体瞬移,发出一拳“金刚伏魔拳”,便向韩泰狂暴的砸去。 晴空万里,云流如波,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意,楚星寒轻轻伸出了手,仿佛水流划过一般,轻柔而又冰凉。 他没有再要求赵子龙抛弃红尘,一心跟着他学习太极,修心养性,甚至还制作出碧光灵水鼓励他赚钱,这令赵子龙不由为之震惊。 只是天可怜见,兄弟三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沈宗明本来就是习武之人,许成龙也是龙精虎猛的汉子,最弱的倒是这个连坐雕了。 “混蛋!”谢雪竹气急,反正黑漆漆的别人也看不见,冷不防的,在楚阳腰眼儿上死掐了一下。 “妈妈……妈妈……”虽然声音并没有那么大,反而为了炼不要担心而故意的压低了,但是越是这样,炼内心的痛苦就越强,杰克这两字在炼心里所占的比重也会越来越强。 云浩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开启赤眼金瞳,对四周一番查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飞机坐不了那么多人,许老爷子心脏不行没有跟去,老二连坐雕和老三沈宗明就留在许府,陪着他等待生死决判。 正当二人在那里商量对策时,李真已然带着长风会的负责人,来到了赵子龙的身前。经过介绍之后,三人把手言欢,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混蛋!干嘛要参加武试!害的我一直为你但心!”临川轻咬贝齿,愤恨道。 只见一座更大的圆形大殿,但中间空无一物,而再四周墙壁上有一个个的门户,好像是一些偏殿。 郑家兴这次带足了钱,今天他准备好好的赢几把,庆祝自己家又要添丁了。 没想到这一次又弄丢了一个,这一次恐怕就绝对不会被烧死了,也不知道那东西是被世界的排斥之力给送回了亚特兰奇世界,还是跑去哪了。 顶多就是最后一次,他念叨,这话他好像以前说过,沥江秋游…记不清了,无所谓。 蒙娜身子一僵,听出明血帝语气中的警告,今天是别想对付乐冰了,转身却拉扯着上官晨往下走。 蓝之辰眸子微闪,只一次历练见过,没有交情,会这么在乎丞相府和乐冰的事情?二叔平时看着温,其实为人很冷情,不喜欢管闲事,他不喜欢的人,也不会给人抱他大腿的机会。 说完,石井将u盘扔给了宋明,宋明直接交给主办方,主办方立刻插在了机器上,大屏幕上马上就出现了里面的内容。 就在这时,姜军来到了方正面前,大家愕然,难道警察兄弟看不过去了,也要揭穿这和尚的骗局? 车子丁玲桄榔地响在早晨的街道上,随着离学校区域靠近,不少穿校服的学生涌上来。 少年吼着,狂吼着……都被他杀出了这么长一条血路了,眼前这一点的路,又能算得了什么?然而,他不知道,路虽短,要想杀过去,实在是难。他此时越是往前,遇到的阻力越是强了。 而在不久,更是因为这少年吸引仙府之上的龙魂注意,他们才能安然进入仙府,此时看到他出现在山道之下,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来。 二人不再答话,凌祈侧过脸开始欣赏这座特区都市的辉煌夜景,同时把活动地点隐蔽地通过短信发给了汪凝,一张大网已经铺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一道强悍的气息,直奔黑风寨而来,大殿之中的七人,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睛,眼神里面呈现凝重之色。 叶红妆没有理会耳畔响起的恭贺之声,她清眸一扫,当看到一脸开心笑容的叶暮时,那清冷不起波澜的容颜上,终于泛起一丝柔和之色。 第十八章 “有容,你跟夫君说一下呗,夫君说,以后让我们大家天天都要跑步。这不是难为我们吗?”虽然贺兰娜拉也会武功。 “处处平安无事,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百姓为甘愿为公,则天平。甘愿为私,则天下大乱。”唐正觉得凌天娇可能听不懂自己说那些现代的和平社会理论,干脆按照自己以前看过的关于盛世的描述来回答。 想了一下,楚飞开始动手,将肝切成片状,然后用盆泡了一会,捞出用盐块,红砂糖,酱油块,料酒条进行腌制。 村门大开,王晨当先走出,身后紧跟着傀儡狼人五兄弟,一副威风凛凛的气质澎湃而出,那是属于胜利者所特有的气质,更是属于胸有成竹者所固有的气质。 这两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他都听过,甚至,他还与铁甘龙有着一些矛盾。 “砰!”又是一声枪响,宏彪的一级甲破裂的同时,身上也只剩下了50点不到的生命值。或许是关羽对于这种蛇皮走位已经掌握了些许窍门,又或许是运气使然,这一枪竟然破天荒的命中了宏彪。 但楚飞自然明白,城卫军同样对起源基地的整个内部构造都了如指掌,只不过若是如此展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过份,况且基地其他人员,也应该不会同意。 “在主人没有找到合适的刺客兵力部队之前,我也想先补充一批骷髅天使。如今我的旗下只有林易一人,若遇战事岂不是会拖主人的后腿?”影琳娜将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 在草原和沙漠中,的确有不少蛇,可它们没有事做,就这么跑来爬长城? 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一下,楚飞啼笑皆非,无聊太久,他觉得自己的想法都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爪芒在半空之中破空袭来,银甲妖狼一声冷喝,身影瞬间是出现在了王灵的身前,一股杀机,骤然乍现。 “没错,凌大哥乃是绝世天才,越阶而战,击杀道虚境修士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熊芸也是微微一笑,说起凌天时,她们两人脸上仿佛都绽放着光芒。 不等宋河反应过来,在他指尖上闪耀的星辰就猛然坍塌,最后化为了一道黑色幽光,迎着那头双翼火龙激射而去。 闭上眼,秋紫云以为自己能忘记,但流下的眼泪,却没有骗到自己,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她现在明白了,有时,爱也是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 数百丈高的巨人,一拳将恐有百万斤的庞大蛟尾轰开,口中毫不留情的嘲讽着。 布局需要消息来源,更要有强大的实力支撑,否则以他势单力薄的局面,如何布局? 失去阵法保护,暴露于赤色蛟龙攻击之下的荡魔军将士,瞬时间承受不住那股恐怖威压,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对方的产品推出,一边在借用联合集团的名气卖钱,一边又给那些病患带去了更加沉重的痛苦,让那些不明真相的病患都在唾弃联合集团。 头生灵发出凄厉的悲鸣声,更带着惊涛愤怒,她遭受禁制太多岁月,老到让她都忘记时间,可天道威仪还在,岂容凌风这等天神来侮辱? 在说完这些话后,戴安娜自嘲般的一笑,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垂下了眼眉。 李凡眉头一皱,正要再问几句,就听赌场的大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伴随着尖叫。 瞧见苏红袖,乔锦月大声叫道“师姐!”,便朝着苏红袖的方向奔去。 而这两个字出自皇家驱魔局副局长之口,那反而没有人有一丝质疑。 陈逸墨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墨虞惜就展颜一笑,那在阴霾天气下仍旧显得白皙的侧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淡淡的温柔,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领着他向段思雨的位置走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双眼越睁越大,眼里全是受伤和不可置信。 但他也没有细想,毕竟这是他哥和梁慕晴之间的事,旁人插不了手,况且他今天开了一天会很累。 记得之前资助自己的老周说过,可以发展事业,但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同样的药材量,一方炼制出来的丹药数量会更多,品级同样更高,浪费更少。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想什么呢?”师姐苏红袖将一件碧色大衣披在姑娘的肩上并问道。 不过硬件设施不是一般的烂,比如食堂,现在还在用着原始古老的饭票,我们还要去学校专门售卖饭票的地点用货真价实的人民币换取一张张印着五角,一元,二元的纸片。 “师妹,我不是让你看家吗?谁让你来的?”慕容洛毫无温度的声音里满是责怪。 第十九章 叶项禹看着众人不断涌入,嘴角不由的漏出一丝笑容,去吧,都去吧,要是这些宝贝真的那么容易获得的话,他灭神堂最近也不会如此尴尬。 随口而出的话,却再次将庄伏楼打击。也不管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劳桑心说完径直离开了客栈,去镇外的猎户家找冉必之。霍春秋依旧缠着她,在后面追着,结果迷失在森林里。 阎夜馨身体不好,打架这种事从来都不与她沾边,虽然她也很想上去收拾刘萌萌这个嚣张的丫头,可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有自知之明的闪到一边,担当看守大门的重任,任由老妈她们三人扭打起来。 蓝龙看着现在的长矛攻击,不禁喃喃的开口道:“现在的攻击,已经比攻击我的那八根长矛更厉害了”。 一路抱着刘萌萌回答他们自己的休息帐篷内,阎夜霆立马让人拿来了药箱,然后亲自抱着她进了更衣室内,仔细检查她身上所受的伤。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惦记这这里呢?要是现在三皇兄在这里,他保真把皇位双手奉上,然后远走天涯,游山玩水。 对于郑凡无形的厚重‘精’神力,孔宁和吉井惠香只能感觉到某种可怕的意念,在周围‘波’‘荡’。 这块上有“百岁”两字的玉佩,无论从造型、纹饰、字体上看,显然和他身上的那块刻有“长命”两字的玉佩,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在他最后将这两块玉佩上下组合时,更是非常吻合的完全拼凑成一个整圆形。 没走多久,他就来到了钱家家主所在的院落了,而在这院落的外边,有着两个结丹中期修士,正站在这院落的两边。 那人就站在道路中间,一直到罗如龙走到他的面前时也没有准备让路,罗如龙立即就明白此人是冲着他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批人,因为他现在好像已经惹到几批人。 谁能够杀死最后一名,便能够拥有星域的掌控权,他们岂会留手? 之后莫翊称帝,创立了六道三界,阴阳秩序,三界互不相同,修真强者想要飞升,必定要等到五百年一次轮回的仙路开启,人间与幽冥有黄泉路连接阴阳。 从传承来看,虽然我们二十八位亲传弟子执掌着太清一脉的所有要位,但真正的核心关键却是被师伯按下的暗子——岳师弟。 古清自然明白天鬼的真正目的,剑决一引,一道碗口粗细的归元剑气从空中直击而下,斩在了天鬼与山魅之间,把天鬼生生的逼退了。 看她的样子并不是来自富裕人家,年纪估摸只有五六岁上下。身上的衣服还能看见几处补丁,脸色有些暗黄,恐怕是营养不足所致,倒是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却显得格外有神,让人看起来顿时怜爱之心。 既然都能够做到抵抗神奴印记的力量恢复神智了,还每天被奴役着,甘愿受辱,没有露出一丝马脚,直到如今才露出真面目,突然暴起,将父母救走。 看着突然出现,以身挡在自己身前的花水柔,林尘顾不得细想,抱着她便往天空那道还未闭合的灵山之门走去。 项羽高声呼喝,面色涨红,青筋毕露,借着乌骓马力,双手架着霸王枪往前推,而秦狩亦是不甘示弱,双手严丝合缝如坐定老僧一般,不叫枪尖前进半分。 荆叶猛然吃了阴阳老祖一掌,身体一颤,脖间玉佩猛地亮了起来,白色的光晕开始在荆叶周身飘荡。 四大侍卫又夸了沐倾歌一通,并表示她的箭法在京中也难寻几个。 终于这个灰色的漩涡彻底稳定下来,并且漩涡的中心形成了一个空间通道。 结果,凯多被迎面而来的铁拳狠狠的砸到了地面,坚硬的水泥地板则是深深的陷入了进去,和亚里亚的方法一样,面对这种肉的一批的怪物,直接打他的脑袋有奇效。 几人出去后,沐倾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没有睡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有些亢奋。 银白色的光一点点从盥洗池底蔓延到各处管道,好像在搜寻着什么。 马尔福冷不丁地笑了两声,原来那个光芒万丈的救世主,居然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糗。 望着如同钢铁巨兽一般的火车,以及周围充斥着现代化工业气息的建筑,他们发出了如同乡巴佬进城一般的惊叹。 一声嘶吼格外的暴怒震耳,一双遮蔽乌云的骨翼从另一个方向伸展开来,一条巨大的骨龙在遥遥天际俯视着洛尘。 有人掐着点到达现场,也有人早早的就来到了这里,并占了一个较好的位置,为的就是能够第一时间看到最美的花朵。 城头上面也忙碌起来,四处都在有人奔走,而在城池后面,那些被抓来的民夫,正在士兵的怒骂声中,将一捆一捆的箭支,柴薪甚至铁锅,送上城头。 “白爷爷,我先让影雪给里斯爷爷试一试,看看能否将那股邪异能量‘逼’出!”羽辰说道。白铎点点头,在前面带路,影雪则落在了羽辰的肩膀上,跟着一起进入地下是。 “呵呵!那就好!”羽辰说完一仰头,很干脆的将酒杯中的酒水灌入腹中。好酒!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是有些好酒的!虽然比不上自己酿造的佳酿,不过也差的不远了!羽辰感受着沁人心脾的酒香想到。 “余秀才!”里正见到他进来,作揖道。别看里正在别的村民面前一副基层干部的跋扈模样,在余风面前,他还真不敢失礼,别的不说,人家见到县尊大人,可是都不用下跪的。 她这个月的月事是一直沒有來。一开始她是吓死。别一说孩子就真來了。可是。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撒。她沒有怀孕的任何症状。就是肚子疼。 第二十章 而在另一边,轩辕家族那边,轩辕家的人看到轩辕辉煌受到重创,顿时就慌乱了起来。一些有点见识的修行者,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轩辕辉煌刚才承受了陈锋那一剑,对他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就在这里吗。”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们,到处也都是堆着垃圾,还有一股腥臭味在空气中飘荡,诺琪高疑惑道。 雷亮从容应对,自己在受伤情况下,没想到完全吸收了筑基丹的药效,不仅伤势痊愈,而且身体元气大进,令他信心大增,而眼前的两位师兄又外强中干,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看似嚣张的比试。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也算心安理得,不至于因为上次大闹夜场害得黑仔丢饭碗的事而惭愧。 “我也很高兴与琅师兄交朋友,不过讨教就不必了吧”雷亮冲着已经走远的琅邢喊道。 爱她,就让她幸福,让她有自由的空间。无论这种幸福,这种自由的空间,是不是他给的。 “是不是师祖练习这个无极功,走火入魔了?”突然,慕容峰说道。 “切,也不知道这股烂风有什么可感悟的,你们几个也真是够了。”王觉撇撇嘴,看着三人陆续闭目感悟着自顾自说着。 “有些事情是你们能够做到的,做到了是理所当然。有些事情是你们做不到的,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未来的时日中做到,而不是轻言放弃。明白吗?”刀哥看着温碧落三人,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出声道。 哪怕他穿着一件宽松破旧的外套,依然能从身体曲线看出来,在他的衣服下面,必然全是结实的肌肉。 “等等,你刚才说蓝须寇是冲你们来的,难道他们想劫持那批烈火马?”对于那两百匹烈火马,看来就是贝塔特这个铁血军人也非常在意。 王朝阳则试着打开窗户,结果这个时候王朝阳才发现这是全封闭的钢化玻璃窗。 众人这边,看着李逍逸被魔龙吃掉后,胡八一和吴雪呆滞的软坐在地,新人里唐依晨也是失声痛哭,没人看见面无表情的赵俊杰,手指也是捏的铁青,而魔龙见解决李逍逸后,兴奋的原地吼叫起来。。 看到如水银泻地般从四周的山上冲下来的俄军特种部队,王朝阳突然就想到了当年解放军、志愿军吹响漫山遍野的冲锋号时,部队毫无畏惧冲向前方的场面。 除了修罗外,其余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这是什么概念,对抗主神连夜魇都无法做到,但只是一会,他们脸上就被萧杀替代。 六七百号人的扫荡,这绝对是几年以来,海城里动作最大的行动之一了。 了解了病因,这种情况到不难治,只需将段誉体内这些内力封印让段誉逐步炼化或驱逐即可。 当吴师爷躲在厕所门后面,见到院子里所发生的这一幕幕的时候,只感觉脑袋像是被人重重的砸了一下似的,一阵天旋地转。 挡住聂无伤去路的几名妖修见到此物,各施法宝,一把漆黑的长剑、一根闪着幽光的尖刺迎了上去。 吩咐开炉之后,陌天歌没有立刻开始炼丹,而是闭目打坐。虽然分量早已分好了,可炼丹之时,还要根据当时炉火的变化或增或减,这就需要全神贯注,一丝一毫都不能分神了。 巧真的话刚落,就有人来报,说玉成风公子从京内回来给老夫人祝寿,他是代替家主回来的。 陌天歌lu出微笑。果然如此,试练之地,阵法的用处,只是试练而已,他们并不需要破阵。 虽然完全可以拒绝但是看着桓远不温不的神情连推拒地话都说不出来那种神情好像是最亲的亲人在关切地望着你仿佛个回避的眼神都是莫大的罪过。 高香寒真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大义凌然的话,确实让她汗颜。 齐粟娘透过那香烟,仿佛看到了皇太后几十年来在慈宁宫中礼佛的身影,鼻子里嗅到了老太妃们满身枯败的檀香味儿。她终是将香放在了桌上,转过身,走到箱子前。 “战斗不用你管,你是医生,你们的天职是救人。”萨迦淡淡的说。 一名咬破手指的奴隶,在众人屏住呼吸的紧张眼神中,战战兢兢地将带血的指尖慢慢放到了飞船的外壁上……很意外,丝毫没有觉察到任何异状。 晚饭的主食依旧是麦饼,因为要宴客,花二娘在食材上头便格外肯下功夫,称了半斤肥肉回来,打算剁碎了之后和葱花、香干、虾皮一起掺进饼里做馅。 片刻前双方还是一副喜笑颜开,各自相谈甚欢的情况,怎么去了个厕所情况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有自己的信仰,那是一种更古老的、佛教进入这片荒漠之前就存在的、只属于这片戈壁草原的原始神祗:红天狼。 他根本不该让她离开总坛。明知她是冒着生命危险,仍任她离开。 第二十一章 姬云野一愣,这个请求倒是不算过分,可他身为一个帝王,还从未做过为人搓澡的活计,不由有些为难。 “仙儿,我与孟启在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程若薇先是坐到了一张竹椅上,然后示意胡仙儿也坐下。 “若薇,那夜叉一族可服从你的命令么?若是不服我便再去敲打敲打他们。”一天的训练结束,程若薇回到了孟启的房间,孟启轻轻为她揉捏着肩膀,问起夜幽魂的事情。 听到唐风的话,龙凤的强者们全都愣住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团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的事情危机十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永远的埋骨在这荒芜的森林之中。 王厚听了几人的对话,不由一愣:自己先前不明白,船队为什么要那么大规模出海,现在看来,在这里招募二千多水手,海上近两年时间,不仅维持了生计,还能挣得饷银,倒还不错,自己先前却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太后却不怒反笑,她先是低低笑起,继而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到眼泪收也收不住。 在祭出那光罩之后,那婢子躬身说道:“请诸位长老与客人进辟水珠内。”待那婢子说完,中长老便是走了进去。 等到发现自己已经跨上马背飞奔起来的时候,贺常棣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雪儿委屈了!哎,这些年以来,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呢?都受了什么不堪忍受的磨难呢? 于是石全调整心情,向村子狂奔而去。到了村边,仅三天的光景,村子已经不复存在,没有一丝生气,甚至连一滴灰都不存在,更找不到一个活口,好像村庄从来就不曾有过。 明梨朵只觉鼻尖全是那股馥郁的‘花’香味,她看着息子霄,视线有恍惚,心头一‘波’一‘波’地涌起戾气,往日不堪的过往记忆悉数涌出。 一众蜀山金丹期弟子不知这次爆炸会波及多远,当然是能逃多远逃多远,没一会儿,便逃出了上千丈的距离,可见众人对这一招到底有多恐惧。 ‘花’九斜瞟了他一眼,恍若未闻地吃自己的饭,她跟他没话说。 听闻这话,追星放心了,他嫌弃地绕过那吃了香丸正发情如公兽,按着花芷在地下行苟且之事的地,又将花九扶上马,出了巷子,就朝出镇的方向而去。 ‘花’九的肩有一僵,眼眸缓缓的半垂下来,掩掉其中浅淡的颜‘色’,她知道自己该立马回身,离的远点,但那丝温暖太过眷恋,带着不休的纠缠,顽固的就驱走她指尖末梢的寒意。 “你们说是不是?”李煜笑道,虽说这番话带着强烈的笼络之意,但可以肯定的是,李煜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娘亲,今日舅母说了什么话吗?”笑闹了一阵,明玉这才问道。 王彩经没有旁的想法,可这话听在旁人的耳里,意思就不一样了。 “我说过,我不想认识你,请你走开!”曲灵儿现在已经很愤怒了。 被八荒绞杀束缚住的悟海再也无法淡然了,那种来自九幽地狱中杀意就算是他都感到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而且这种情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根本抑制不住。 “去你妈个比的。”我一拳打在这个黄毛肚子上,一脚把他踹出好几米,跌坐在地上却是起不来了。 大民脑袋轰响,浑身股栗,他想起了那夜五棵松村的喜庆之宴,还有悄无声息抹上脖颈的锋刃。 当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屋子的时候,我睁开了双眼。看着身边熟睡的梦梦,感觉到一阵幸福。 这是一个身穿银袍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玉’树临风,体态优雅,脚步看似缓慢,但是脚步之中蕴含空间规则,转眼间到了齐鸣的近前。 公公不一会儿便带了叶蓁过來,一路上,叶蓁想了无数种可能,总是不清楚皇上召她何事,见到皇上以及皇后,叶蓁先是行礼,皇后眼中的赞许毫不遮掩,这个叶蓁行礼十分规矩而且甚至很熟稔,背挺的很直,面容端庄。 说完,她又恭敬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丝毫沒有半分错处,语气神态拿捏的恰到好处,即便皇后想挑事端也是不成的。 角度问题,首饰店内她们两人打闹落入韩司佑眼里却成了两人旁若无人在公共场合亲热,出了首饰店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回到徐明住处,此刻窗户上重叠身影,令男人怒意横生。 齐鸣在雷海之中盘膝而坐,双手各拿着两个金灿灿的金丹,开始运转功法提炼金丹,那耀眼的金丹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变成了散发金色光芒的丹泥。 第二十二章 于是,摆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想办法突击过去。可是从刚刚枪击的位置看来,应该对方已经封锁了整个路口,而且占据了有力位置,只要己方一冒头,就会给予沉重打击。 这一回,他面对徐风腐蚀的爪劲,没有躲避,反而手中斩星神剑一抖,接连炸出三十六道剑气,冲着对面轰泄而去。 她一直在哭,哭到嗓子嘶哑。许情深睁开眼,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她的手机还在继续响,许情深吃力地爬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在她的主卧,那么方才的就是梦了吧? 那是为成为王之前的表情,可无数杰出的人才却因这个表情投入了她的麾下。 吕卓几步到了近前,恶狠狠的瞪了草包两人一眼,亲自给孔融把绳索松绑开。 王南北走了,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走了,而知白死了,死在了一个破落的街头。 在其身后的卢月见状,却是微微一皱眉,又是魂力释放,跟着林毅的身影而来。 “奴婢是看寒灵成天就喜欢写这么鬼东西,所以再看这门上的字,就觉得像佛经。”叶秋不好意思得说道。 而山本梅枝被打的脸上鲜血直流,全然失去了抵抗能力。不过,这只吸血鬼似乎闻到了什么好闻的味道,受了刺激了一般,竟然兽性大发,当众发狂般的撕扯着山本梅枝的衣服。 看的手持长剑的林毅,那叶风凌和卢月两人皆是面面相觑,对于九天噬魂诀的威力,两人自然是极为清楚的,而看着林毅几乎是将九天噬魂诀的招式展现的淋漓精致,心中是又惊又喜。 同时庆幸跟暴虎达成了一致,要是真的兵戎相见,他没有丝毫的胜算。 内心的暴虐情绪很躁动,他很想拿过狙,自己先杀几个该死的雇佣兵发泄一下,可是还是忍住了冲动。 “就是,尤其是那个该死的猎豹,我都没看到他在哪呢,就直接把我给狙了,死了之后才知道他居然隐藏在那么刁钻的角度,气死我了!”基克罗也是说了起来。 长清县中医院科室不少,病床数超过五百张,虽然还只是县医院,论规模却已经达到了三级医院的标准,属于江中市二甲级医院,全院医疗人员好几百人。 不过在古籍的说明中,就特意强调铁甲牦牛力大无穷,刀枪不入,难以斩杀。 也正是如此,红孩儿为救铁扇公主,不得不答应观音菩萨的条件。 西门冰在微微沉默了片刻,突然眼里泛起一抹坚定的光芒,注视着燕扬天,缓缓的道。 但听高山“轰隆”一声,四处崩散滚石,这无妄之海海水再也不被高山屏障拦截波涛汹涌般滚滚西北而去。 温时域眼睑低垂,眸内的情绪看不太分明,欧阳安然咬了咬唇,眸底满是期待。 刚才的山景还能辨别出这对手的轮廓,凭地只在这一念间,似乎便晦瞑出了夜景。 那是他的太爷爷,敖擎,西海龙族当今唯一尚还存在的四届元老,活了也不知道多少个岁月了。 “秦先生现在的工作室规模如何?未来帮会大约能有多少成员?现在准备到什么程度了?”欧阳天宇追问。 苏雪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已经转过头,也不生气了,只是依旧有些嘟着嘴。 “好。”看吴大师的表现,秦浩南竟非常期待那张面具的真正样子。 春奈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电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春奈的身上根本没有放电锯的地方。 果然,svp五人偷了蓝后集体出现在玖战队上路塔下开始强拆塔;与此同时,玖战队五人也在下路推svp的塔。 这只boss的第一击是由霸途王朝的玩家发起的,所以正常情况下,霸途王朝会拿到boss最终爆出的所有装备和物品。 亚当摇了摇头,对亚利泽德吩咐道:“你让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吧,另外队伍后撤十里。”亚当还记得蒙德之前跟他说的事情,这深渊里有邪恶的存在。 周围的其他科学家也都是一筹莫展,这种时候,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只能等梁博士他们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出来。 走在繁华的米花镇的街道上,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建筑,新一不禁感慨万千。 陈子坚的策略是陆地和海上同时进攻,留两个军团负责保护张家城的安全,另外三个军团负责对雷州半岛的进攻,另外的海军由陈子坚自己带队出发。 两人在车上又闲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到了电子商城,林峰和李浪随便地找了个车位,停了下来。 李肆看了看老虎,知道这是为他准备的,老虎要是没有围栏,让它出来伤人,或者被它逃跑了,那就不好了。 “说不清,反正感觉喉咙被一块东西堵着一样,丹田里的气上不来。”金师傅讲道。 校外的混混进学校寻衅闹事几乎每年都有,舞厅里还曾经因争舞伴而死过人,整个h市大环境是这样,学校也拿不出有利的手段,只能一遍遍告诫学生注意安全。 第二十三章 裴小孩是个奇怪的小孩,尽管她见过鬼,可很多时候,她仍不相信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却热衷于把自己身上的倒霉事和其它事关联起来,以此证明这些事在发生前都是有预兆的。 完全可以躲开,可是出于她的或者其他人的原因,总是错失良机,她一边在心里或嘴上埋怨,一边说上一句—— “这都是命。” 然后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接受这些倒霉的事了,毕竟这命中注定的事,她没有办法也是正常的。 比如这次就是。 天这么差肯定要有坏事发生,如果师父听她的话早点带她回去,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对了,今天早上她的右眼皮还跳了,足足两下! 裴小孩气鼓鼓的格外认真。 净慧:…… 如果听她的,这会儿她们肯定被浇的像落汤鸡一样。 净慧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徒儿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和疑惑,就像她生来就带着这些。 许多孩子出生时都是差不多的,一样哭一样笑,性情会因爹娘的言传身教,亲朋好友的品性和所处之地的不同而产生差异,就像一面奇特的镜子,照进去什么,最终里面就显现出怎么,不管想不想承认,孩子身上都有最亲近人的影子。 可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小孩不爱管闲事,像净能,脾气暴躁,像净持,善良之处像她,看似她身上是有她们三人影子。 可净慧总觉得,这并不是因为她们,而是她生来如此,只有顽劣淘气这一点,是因为她们而出现的,其它的种种都是与生俱来的。 如果把她比做特殊的镜子,她更像是一面已经留过影子的镜子,她们的影子只能用来填那些边边角角的空隙,却无法覆盖住已有的存在所留下的痕迹,哪怕那些痕迹,不是很好。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下雨天,闲的没事就是让人容易多想。 不管如何,她的徒儿都是个很不错的小孩,平平安安的长到这么大,身体也不错,每日都在闹腾带给她们许多烦恼和快乐,她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净慧看着哭累了的小孩呼呼大睡,又踹了被子,抬手就给她盖了回去。 裴小孩睡了好久,醒时雨还没有停,她出了一身的汗,手脚并用的蹬开糊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见师父盘腿坐在一边,闭着眼转着佛珠,就蛄蛹蛄蛹拱了过去,把头枕到她腿上:“师父,什么时辰了。” “大概是未时。”这种天气,净慧也说不好。 裴小孩也不是真的关心时辰:“都这么晚了,今天还能走了嘛?” 净慧老神在在的说:“看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明天都不一定走的成。” “啊……”裴小孩别提多失望了。 净慧有点忧心:“你为什么这么急呢?是不喜欢你干爹干娘嘛?” “那倒不是,她们人还是挺好的,可我还是想回庵里,这儿的房子不漏雨,我好不习惯。” 裴小孩想起往常下雨的时候,小雨什么事都没有,雨一大,师父和师太们就仰着头,在屋里四处转,用罐子去接房顶漏下来的水,她跟在后面帮忙递罐子。 其实……不是不习惯房子不漏雨,而是不习惯身边人不一样。 净慧:“房子本就该不漏雨,你裴干娘和刘干爹都很喜欢你,这里还有猫,不是也很好嘛?” 裴小孩觉得这种话好奇怪:“师父,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裴小孩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里的斋饭那么好吃。 “师父,这里可是别人家,待久了会给主人家添许多麻烦,做人可不能这样,人家给咱们斋饭吃,那是人家好心,不给也没什么,赖上人家可就不对了。 等雨停了,咱们就走。” 裴小孩说的振振有辞,难得她这么讲道理。 可雨一连三天都没停。 裴小孩总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外头有哭嚎声,刘家的氛围也有些凝重,但干爹干娘看见她,还是会笑一笑。 师父说恐怕是庄稼涝了。 裴小孩不明白这事的严重性,她从没经历过。 到了第五日夜里,她正睡的好好的,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好像天上打了很大一个雷,响的就是再不怕打雷的人,听到了心肝也要颤一颤。 裴小孩果断的掀开被子,钻进师父被窝,合上眼接着睡。 净慧却没有她那么心大,而是支棱着耳朵听,外头除了雨声再没别的了,似乎是她想多了。 净慧的心刚要放下了,刘家的门就被砰砰砸响了。 “刘老爷,出事了!东山,东山那边走蛟,山崩了,十几户都被埋了,我爹让我来借牛车,去县里报信,好大的蛟一出山,就被雷劈了!” 来人是村长家的大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可现在却满眼惊惧。 走蛟,蛇五百年为虺,虺五百年化蛟,蛟一千年化龙,修炼多年的蛟趁着狂风暴雨山洪暴发时,冲入江河湖海借水势跃过桥头就能化龙。 可她们这里只有暴雨,没有洪水,它大概是出来早了,外头非但没有水遮掩它的身躯,还有雷等着它。 它死的倒是痛快了,可它出山时带动山崩,许多人家都被埋了。 蒲罗村这地方,四面环山,真要山崩一个村子都被埋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快要吓傻了的汉子拉着牛车已经走了,又一拍脑袋又转了回来:“还有,还有,我爹还说,让您收拾收拾,搬到我家去,这边离山太近了,不安全,住山边的村民,都得去中间的人家借住。” 这些消息来的多少有点太多太急,也太……不可置信了。 但刚刚那声巨响是大家都听到了的。 刘仁本和裴珠还是当机立断,简单收拾了些细软就走,裴小孩被师父抱在怀里,从最初的茫然中惊醒过来,连声道:“猫!等一等,别忘了我的猫,带它们一起走!” 翠梅回道:“南瓜在这儿呢,老猫和另两只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有找到。” 好吧,也不是,这两天那只丑白猫也在,这会儿也没了,她怀疑两只小的,是被它们叼走了。 翠梅寻了空和裴小孩说了一下。 裴小孩听的好难过,黄瓜、豆角都有爹娘疼,就她的南瓜没人爱,这是什么道理。 裴小孩捧着脸好像被人打扁了似的南瓜,郑重道:“打今起我就是你的阿娘。” 南瓜:“喵啊~” 第二十四章 外面的雨还在泼水似的下,蒲罗村的老村长愁的揪起头发。 这样的天,想救人都难,庄稼已经被淹了,可大伙还在尽量的抢收。 一家人的性命都系在地里,这关头谁肯不管庄稼去救人? 只有几个关系极亲近的在玩命的挖,哭声刺破了雨声,传的老远。 祖祖辈辈都在一个村子住着,就是平日里有什么不对付的事,在人命关天的时候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但凡有法子,谁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去死,那底下压着的可也有他们的亲朋好友。 村长就是有心救人,也叫不来人,连自家这些人都不听他的使唤,他刚叫了下二儿子,二儿媳就不乐意,跳出来又说雨大,又说庄稼,他们家还稍富裕些呢,都这样了,更别提别人家。 再说蓑衣也不够用啊,谁肯光着身子淋雨去,不要命了嘛? 现在只能指望官府的人,可谁知道那些差爷什么时候来?或许他们会看在这儿有条蛟龙的份上早点来。 村长愁苦的看着雨。 那些救人的挖了一会儿,山上又开始往下滑土和石头,于是他们也被家人连拖带拽的拽回家去了。 裴小孩抱着南瓜窝在师父怀里,她知道出了大事,但她一个小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静些,不去惹大人心烦。 村长二儿媳的闺女哭着叫了声娘,就挨了两巴掌,打完才发现那是小儿媳的闺女,找错娘了,妯娌俩立时就吵了起来,气不过的小儿媳开始打二儿媳的儿子。 她们都疯了,谁的孩子都打。 裴小孩没少挨揍,可没挨过巴掌,她也不想挨,衣服不干不湿的贴在肉上怪冷的,南瓜打着哆嗦在她身上拱来拱去。 裴干娘拿了两件干爽的衣服给她们,师父带她找个地方换了,她又用这件很大的衣服,裹住了南瓜,这样她们就都不冷了。 村长点了个火炉子,放在地当间给大伙取暖。 这是很悲伤沉重的一天,可裴小孩依旧在沉重中,寻得了一点趣味儿。 因为村长往炉子里埋了几个芋头,又在炉子边放了一圈枣,一个没把手的陶罐盛着水坐在炉子上,陶罐里的水热了,枣也烤好了,焦香的丢进去和水一起煮着。 刘家还带了生姜和红糖,大家暖呼呼的喝上一碗,寒气也就散尽了。 村长用火筷子把里头的芋头夹出来,大人都说不饿,只有孩子们没心没肺的吃起来。 裴小孩给南瓜掰了一小块,它吃完了又猫啊猫啊的冲她叫,她只好再分给它一点,好堵住它的嘴,连碗里的枣子它都要尝尝味儿,只有姜丝是它不吃的。 裴小孩都有点后悔说要给它当娘的事了。 吃完了,村长就安排她们去睡觉。 裴小孩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村长大儿子回来的动静吵醒了,他说路被一颗雷劈的树拦住了,他抬不动只能回来,也就是说县里不会来人了。 雨两日后才停,庄稼已经泡的不行了,离河近的几户人家,房子也被水泡了,不过好消息是,雨水冲去了一些土,他们看到那些被埋人家,有些屋顶还算是完好。 有人踩着松软的土爬上去喊了几声,竟还有人应答。 反正庄稼也没了,现在大家可以安心的救人了,拿着铁锨锄头连挖带刨,十几户人家,命大活下来的,不过六七人。 刘仁本五婶子家那对才四五岁的孙子孙女,长岁和百福就在其中,是躲在桌子底下逃过了一劫。 可惜五婶子没了,他们那个没正事的娘不在家,或许还活着。 开始还有人哭一哭,后来尸体太多,有的人挖出来时还有气,可还没抬下来气就断了,大家也就麻木了,挖到最后还有好几个人没找到,土又直往下陷,怕再搭进去几个好的,也只能作罢。 村长的儿子去县里找人,刚说到山崩死了人就被赶了出来,这场雨冲垮了双龙河下游的两处堤,水发的又快又急,淹死人了都不知道,县令横竖都要倒霉,他又是个没牵挂的孤儿,这会儿正琢磨着怎么跑呢,哪有空管他。 没人来,老村长看着那条蛟龙几日也不烂不臭,就起了心思,叫人把它藏进了地窖。 要是过几天烂了,哪个官来就让哪个官带走。 要是没有,这就是他们今冬的口粮! 这些跟裴小孩和净慧没有关系,但村长还是拿了五百文钱和一袋粮给她们。 这儿出了那么大的事,裴小孩以为师父肯定不会收的,可这次师父收的格外的痛快,村长非但不心疼,还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这几日《往生经》念的她好累,她也懒得问,和师父一起坐着刘家的车回山上庵去了。 为了一只猫,耽搁了半个月,裴小孩觉得自己一顿打是免不了了,可竟然没有。 山上庵的偏殿塌了,净持师太说:“亏得小孩不在,往日里她都偷懒不肯做功课,那会儿她肯定是睡了……” 山上庵的偏殿就是禅房,裴小孩那会儿要是在,塌下来的房顶正好砸在她身上,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一样破的屋子,偏殿没抗住,正殿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而她们又没有钱修葺,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庵了,自然也没法让尼姑们容身。 待了许多年,她们如今所有的不过几本经书,三张度牒和些勉强挖出的杂物。 因为这场雨受难的还有许多人,所以也没人能够帮她们。 裴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办。 净能师太说:“该走了。” 师父和净持师太的沉默让她看不懂。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净慧还有一个三师妹,一个五师妹。 三师妹还俗嫁人了。 五师妹很迷茫做了行脚的女尼,前些年来信说如今她在帝都的槛花寺修习佛法,有了很多新的领悟,请净慧她们也去。 当时她们的尼姑庵还在,虽然听说帝都的槛花寺出名,可谁也不肯去,如今却是不得不动身了。 去就去呗,正好裴小孩从没出过远门。 她问师父什么时候走。 净慧问她:“你想做尼姑嘛?” 裴小孩正要回答。 净慧又说:“小孩,在婴姑面前,你要说实话。” 实话自然是——“不想。” 裴小孩说出这两个字时,还不知道这意味什么,就像往常一样,她对自己最信赖的师父说了实话。 然后……她被送到了刘家。 几日没打理的脑袋冒出了短短的头发茬,她还穿着僧衣,没有正式受戒出家,就正式还俗了。 师父找到了她最贵重的银镯子,还给她买了一只烧鸡来庆祝,然后就把她交到了刘家人手上。 锈迹斑斑的镯子不好看,太小了,她带不上。 烧鸡让她想起自己在山上庵养的鸡。 后来回想起这段经历时,裴小孩总觉得很模糊,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好像还懵懵懂懂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突然结束了。 一大堆陌生的人和事像塌掉的房顶,师父她们一走,就全都压下来了。 山上庵的菜园,大概也被水淹吧? 所以也不必她去浇了。 第二十五章 开始 母猫睡过的那间客房,变成了裴小孩一个人的闺房。 南瓜大概能嗅到亲娘留下的气息,所以扯着嗓子叫。 裴小孩蜷缩成一团,默默的哭。 刘仁本和裴珠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他们看到裴小孩的镯子,以为她喜欢首饰,于是买了四个同样带铃铛、绑着红绳的银镯子,和一个挂着长命锁的银项圈送给她,比她以前的粗重许多。 手、脚、脖子都被套住的裴小孩,哭的更伤心了,但这伤心也没有持续很久,也就两天,第三天早上,南瓜大概也绝望了,懒懒的抬起腿,尿在它们曾停留过的地方。 裴小孩:“南瓜,你想挨打嘛?!” 它肯定是不想的,一听见开门声,它一下就钻到了裴小孩怀里,手蹬脚刨的也不知是想藏到哪里。 “呦,这什么味儿呀?”做饭的余大娘,皱着眉,端饭进来。 裴小孩揉着红肿的眼,泪汪汪的说:“我尿床了。” “害,哭什么,尿床又不是什么大事。”余大娘说话干脆而洪亮。 但床要是猫尿的她还会这么说嘛? 裴小孩真的很好奇,因为据她所知,大人都爱听假话,不过她不想背叛南瓜,所以她没说。 余大娘也没注意她到底尿没尿,就把被子拆了,衣服混在里头一并夹走。 裴珠关切的来问她:“你是不是一个人住害怕呀?你要是怕,娘亲来陪你好吗?” 大可不必,我们根本就不熟! 你不是我的亲娘,也不是我的娘亲,你只是我的干娘,干娘不算娘,我没有娘,没有师父,也没有师太,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乱撒尿的猫。 裴小孩:“我喜欢一个人住。” “行吧,”裴珠这两天总被拒绝,她都快习惯了,“那你要是害怕,就来找干娘好吗?” “好。” 裴小孩倒是想说不好,可自己还能找谁去? 她昨天亲耳听到,刘干爹说——“要不还是让师太们把她带回去吧,天天哭也不是回事儿啊。” 裴干娘说:“得了吧,人都走了上哪儿找去,小孩重感情这是好事,你不爱听把耳朵闭上。” “我不是嫌烦……” 不是就怪了,裴小孩都嫌别人哭的烦人,师父她们走了,要是她们不要她,她就没地儿可去了。 师父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走的时候才会说“以后要乖一点”? 裴小孩的心里满是怨愤,怨天怨地,怨父怨母,甚至怨师父,她都说她愿意做尼姑了,她说了好多遍,可师父还是把她扔下了,不想要她,为什么要养她? 她爹娘不想要她,为什么要生她? 老天爷是耍她玩的吧?没事下什么雨,祂有病啊! 裴小孩想大吼一顿,又不知道该对谁吼,她甚至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养猫,她不养猫直接被砸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怨来怨去,也怨不到刘家人身上,可裴小孩对她们就是喜欢不起来,再怎么遮掩,抗拒感也很明显。 裴珠也意识到,裴小孩跟她想要的乖小孩,可能不太一样,但她依旧拿出了最大的耐性。 “一会儿吃了饭,娘亲带你四处转转好不好?老憋在屋子里,人会憋坏的,娘亲还给你做了条新裙子,你穿上肯定好看。” 裴小孩哪都不想去,可她怕再被扔掉,只能点点头。 裴珠将这当做,她开始接纳自己的信号,兴高采烈的帮她穿上新衣服。 裴小孩只有一层发茬的脑袋和这衣服不太搭,平平无奇的脸也在鲜亮颜色的衬托下,变得越发黯淡无光。 裴小孩看着铜镜里怪异的自己,头回觉得自己生的居然如此丑陋。 裴珠也觉得有点别扭,她好看,所以穿这样鲜亮的颜色是锦上添花,但现在看来,她的孩子和她不太一样。 裴小孩到底还是换回了她灰扑扑的僧衣。 裴珠怕她伤心,安慰道:“是娘亲选的颜色不好,回头娘亲再重新给你做一套。” 裴小孩故作不在意的说:“没事,我穿什么都行。” 裴珠摸摸她有点扎手的脑袋:“娘亲知道你乖,可能习惯了简朴不在意这些,但是俗话说的好,人靠金装,马靠鞍,咱们穿的好一些,外面的人瞧了,就会敬咱们几分,说什么做什么也会方便些。” 这可都是裴珠的经验之谈。 裴小孩从没听过这种话,似懂非懂的,只觉得复杂又麻烦。 裴珠带着裴小孩出门,那些原来叫她小孩或小师傅的村民,态度突然变得怪怪的,扬着笑脸叫她小姐。 然后佝偻着背,搓着问裴珠,收不收水淹的麦子,他们可以卖的便宜点。 裴珠有些为难:“守义叔,您也知道,我家的田今年也遭了灾,自家地里这些麦子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被水淹的麦子是可以做酒,但发霉的可就没人要了。 刘家常年收粮往外卖,心好是心好,可他们可不敢烂好心,万一有谁掺了发霉的麦子进去,那不是毁了自家的生意嘛? 他们宁愿今年少挣点,也不乐意被坑。 守义叔叹了口气,没做纠缠就走了,但有的人就不那么明事理了,好像别人有钱就该帮他一样,撒泼耍赖的,裴珠遇上这样的人也格外不客气,八辈祖宗都想骂上一遍。 也真怪,她好声好气,他们那么凶,她一骂人,他们反倒老实了,生怕真把人得罪了。 裴珠说他们是:“欺软怕硬。” “小孩,你要是遇上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怂,你一怂,他们就会往死里欺负你,就是扒层皮下来,也不会知足……” 裴珠拉着裴小孩一边走一边说。 她说的这些比念经都麻烦,裴小孩恨不得两只耳朵都聋了,这样就一句也不必听了。 裴珠说着村里的人和事儿,裴小孩心里想着如今空无一人的山上庵。 她要是被扔了,她就回哪儿去,她还记得从这儿去裴家镇的路,她也记得从裴家镇回庵的路,她还可以顺路去几个大方的施主家里化缘。 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也不是尼姑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给。 她心里隐约有答案,可她不喜欢这个答案…… 第二十六章 裴小孩还没适应在刘家的新生活,干爹刘仁本就又领了两个孩子回来。 四岁多点的年纪,男孩叫刘长岁,女孩叫刘百福,是一对龙凤胎。 两个都面黄肌瘦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但依旧能看出点儿眉清目秀的意思来。 他们两个的爹死了,奶奶也没了,房子也塌了,那个不正经的亲娘回来一看,当天夜里就跑了,跑前还偷走了村民给他们的饼。 村长可以收留他们一时,却没法收留他们一辈子,家里人闹起来要赶他们走,刘仁本瞧见两个孩子跪在地上给人磕头,心一软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他是这么跟裴珠说的:“就当给小孩找两个伴儿,当丫鬟小厮用也是好的。” “得了吧,”裴珠不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看着两个孩子紧贴在一起,怯生生的看着她,她也不忍心了,只好说:“小孩,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裴珠怕她心有抵触,悄悄和她说这两个孩子有多可怜,自从亲爹死后,便吃不饱穿不暖,如今亲娘也不要她什么什么的。 裴小孩不明白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们没有亲爹娘和奶奶了,难道她就有嘛?只有吃不饱听起来可怜一些,可她也没有饭给她们吃。 干娘说到最后眼里泛着泪花,就那么看着她说:“小孩已经是大姑娘了,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的,对吧?” 那目光看的裴小孩烦躁又不自在,她似乎是在等着自己说点儿什么,但绝不是在等自己说真话。 因为那时师父她们就是这样看她的。 或许大人都不爱听真话。 “对,干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她又不在婴姑面前,说了谎也没什么的。 裴珠欣慰的笑了笑,又问她:“怎么还叫干娘呀?” 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不是很用力,一挣扎就能挣脱,可裴小孩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没法挣脱了,这感觉让她害怕,她闷着头,依旧不肯叫出那声娘。 裴珠有些失望,但也没有逼迫她:“不叫就不叫吧,等想叫了再说。” 她一边说,一边松开手,裴小孩顿时松了口气。 她叫不出口的这声娘,有的是人乐意叫。 长岁和百福很快接受了这个会在他们做噩梦时陪着他们的娘,也接受了把他们带来新家的爹。 因为她们的娘对他们并不好,爹死时他们还小,关于他的记忆都随着时间变淡了,所以接受新的人变得更加容易。 真正让他们悲伤的是奶奶的离去,可面对老太爷刘铜生和老夫人刘莲花时,他们还是乖乖的叫了爷爷奶奶。 裴小孩第二天在饭桌上看到他们这样,整个人都傻眼了,突然间自己就成了唯一的异类。 明明昨天他们还在叫叔、婶的…… 裴小孩默不作声,仍然叫不出口,她不想要爹娘,亲的干的都不想,她什么都不想要。 吃过饭,裴珠又拿出一大捧蒲草,坐在屋檐下,编些兔子、花之类的东西。 长岁和百福对这些很感兴趣,两只手捧着下巴,蹲在一边不错眼的看,看到漂亮的东西,就很捧场的“哇~”一声,小声惊呼。 这叫裴珠很高兴,编了三个可以戴在手腕上的花环给她们,花自然也是草编出来的。 两个小孩抽出草来,摆弄半天,做出一个草环送给裴珠。 裴珠低下头,笑呵呵的让长岁帮他带上。 百福则是脚步轻轻的靠近裴小孩,把背在后头的手伸出来说:“姐姐,这个给你,你带上它,就没人能看见你的头啦。” 裴小孩看着她手里那个像帽子一样,还带着两个草辫的东西,不是很明白:“我的头怎么了?” 百福揪着自己细软发黄的头发说:“姐姐头上毛毛短短的,像歪丫姐姐似的,被人看到会欺负你的。” “歪丫是谁?为什么会有人欺负我?”裴小孩真是一句话只能听懂三分之一。 长岁说:“歪丫姐姐就是刘歪嘴的闺女,刘歪嘴要喝酒没有钱,就把她的头发绞下来卖了。” 百福点点头:“大家都笑话她没头发像尼姑,还说她的脑袋像被狗啃过。” 这叫什么话? 难道像尼姑是什么很糟糕的事吗? 裴小孩还在思考,百福已经抬起手把那玩意儿给她扣上了,还搂着她的脖子,很不见外的亲了她一下:“姐姐,你带这个好看。” 裴小孩猝不及防就跟她脸贴了脸了,她还用自己的脸蹭了又蹭,和南瓜拱了又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好奇怪! 裴小孩带着疑惑说:“多谢?” “不必客气,我们是一家人,”百福又亲了她一口,然后和她说,“这是替哥哥亲的,他是男孩子不能亲亲,姐姐在外面也不能让男孩子亲你哦。” “放心吧,女孩子我也不让。” 一下吃惊,两下就有点麻木,裴小孩假笑着和她说。 百福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下子害羞又忸怩起来:“那倒也不用,姐姐,我不是那么小气的妹妹。” “啊?”裴小孩不明白她。 长岁点着头:“对,姐姐,我们和坠儿不一样。” “坠儿又是谁是啊?” “是胡伯伯家的闺女,她有个姐姐叫叫扇娘,好漂亮,我们都喜欢她,可是坠儿说那是她的姐姐,不许我们喜欢她。” 百福和长岁似乎知道特别多这样的事,谁跟谁好,谁是谁家的小孩,谁被欺负,谁最受喜爱,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裴小孩也知道许多事,谁家死了人,谁家的饭比较好吃,谁家布施比较大方,或是讲神鬼妖狐的故事里往往最坏的是人,以及程天宝说府城比这种地方,热闹一百倍。 换而言之就是,她知道的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因为她从没有真的在山下生活过,而且……她也错过了在山下生活最好的时机。 她已经是个七岁的大孩子了。 裴珠要教她许多东西,百福和长岁都是格外乖巧勤奋的小孩,学的比她还认真,他们都不惦记四处跑,裴小孩自然也不行。 只有每天傍晚至天黑前,那么短短的一会儿是她可以去玩的。 但她一个孩子也不认识,长岁百福倒是乐意带她一起,可他们的朋友,又比她小许多。 不喜欢交朋友,和不会交朋友,完全不是一码事。 裴小孩不愿意和一群小孩混在一起,也别扭的不想去找那些成帮成伙的同龄人。 只能去找那些没人,离刘家又不算远的地方,自己待着。 或是爬树,或是藏在石头、草垛后头,和小猫南瓜在一起玩。 那片被泥沙乱石覆盖的地方,也成了她难得的‘乐处’。 (才不是!) 第二十七章 裴小孩会去那片乱石土堆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她喜欢了,而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长岁、百福和那群小屁孩的新花样叫做——找找我的姐姐在哪里? 他们小手一挥带着人上山下河,抄出了裴小孩所有的藏身之地。 热闹的连村里那些大孩子,都把这当做好玩的游戏。 小一点的孩子还好,找到了便嘻嘻哈哈,把她拉出来给别人看,然后一阵风似的跑走,顺便嘱咐她快换个地方藏起来,他们马上就要来找了。 而那些大一点的就很可恶了,狗狗祟祟的跑过来找到她就如同打了一场胜仗,第一个抓住她的人,嘴里总是高呼着:“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奴隶!” “战俘!” “丫鬟!” “佃户!” “妖怪!” “小猫!” “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南瓜都不可能听他的。 裴小孩抬手就和他或她打成一团,他们干惯了活力气总是很大,而裴小孩漫山遍野的跑速度也总是很快。 往往打的不相上下时,她狠揍两拳,然后抱起猫拔腿就跑,一气跑回家,他们的抓捕就算是失败了。 气呼呼的丢下一句:“胆小鬼,我们明日再战!” 这时也就该各回各家了。 他们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裴小孩跑的身心俱疲。 但大人们是不当回事的,村里的孩子野惯了,摔摔打打反而更结实,没打坏就行,他们只会因为这些孩子弄脏、弄破衣服而生气。 刘家连衣服也不在乎,至多是裴珠会嘟囔几句女孩不应该打架之类的话,就没有了下文。 裴小孩没有吃亏,他们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人,自然只能不了了之,毕竟大家都是这样的嘛。 刘仁本叫她以后不要躲起来就好了。 裴珠说她可以和弟弟妹妹一块玩儿。 裴小孩说:“都不要,我要换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于是她就来了这片乱石土堆。 南瓜从她背着的包里爬出来,三两步就蹿到了肩膀上,尖而细的爪子牢牢抓紧她的衣服。 中气十足的喵了一声。 这两个月它长大了不少,但依旧要抱、要扛、要背,没有必要绝不肯把它的爪子落到地上。 看在它除了脸,别处都和猫一样,自己又是它阿娘的份上,裴小孩容忍了它,扛起了这只颇有些分量的小胖猫。 乱石土堆这边,已经被上山找吃的的村民们,踩实诚了许多,但有些地方的土还是很松软,稍有不注意,就会陷下去,所以大人们不许小孩来玩儿。 但也有不听话的,把这地方当成一个有趣的乐处,偷偷摸摸的来玩上一会儿,以此证明自己胆大。 裴小孩不算个胆大的人,但为了自己的清净,她还是果断的冲了! 躲着人,从一座房子的破洞处,钻进去,跳到了里头。 一缕缕光从上头透下来。 她也不知道这是谁家,不过既然房子是漏出来的,里头的人不管死活,肯定早已经被抬出去了。 裴小孩好奇的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反倒发现几个不大的脚印。 和她的脚差不多大,那些人肯定知道这里。 “南瓜,我们走!”裴小孩一招手,四处撒尿的南瓜,就乖乖的跑了过来,跳上她的肩头。 裴小孩原路爬了出去,太近的房子都被别的小孩翻找过,其中一个里头还有人。 奇奇怪怪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满身是血,一看就是鬼,还是不大聪明的鬼,跟程天宝完全不一样,她看了两眼就被吓跑了。 近处没指望,她只好往更里面走一走,走到一个地方,土一下子就陷了下去了,吓了她一跳,没义气的南瓜踩着她的头跳到了前头的石头上。 裴小孩脑袋一片白,该退回去还是往前走都想不到,见它往前去,就跟着也往前去了。 衣服已经脏了,她也就没退回去。 爬到了一户人家的破屋顶上,破洞处还有张梯子,牢牢的卡在那里,大概是放下去收不回来的。 裴小孩有点怕,可已经走到这了,不下去看看也可惜,她摇了两下梯子,觉得没什么事,就爬了下去。 下面好多土和石头,灰尘也大。 大人的脚印倒是不少,可裴小孩没找到小孩子的脚印,大概他们没有来过。 这让她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只是这地方太脏有点无从下脚…… 她四处转了一圈,这地方和别处也没什么分别。 只是有张完好的桌子,裴小孩爬进去,三都是土,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是前面有滩干涸的血和染血的大石头有点晦气。 南瓜也不知道是在好奇些什么,跳下去去闻那些血,眨眼间就没影了,裴小孩只好从桌子下头爬出去找它,南瓜正对着一块地砖又刨又叫。 “叫什么?你找到老鼠了?”裴小孩不太想过去。 “喵喵喵!” 南瓜用爪子哗哗的挠砖,还不停的叫,很着急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要叫了,我来帮你。”裴小孩四处看了看,抄起一块碎瓦片,把南瓜扒拉开,小心的把那块砖挪开挖了几下。 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石头,裴小孩继续往下挖,南瓜已经急的不行了,嗷嗷大叫,对着她弓背炸毛。 裴小孩举着瓦片看它:“裴南瓜!你想挨揍嘛?” 南瓜喵呜一声,就地躺下,翻起了肚皮。 这是一只识相的猫,就是脸丑了点儿。 裴小孩没理它继续往下挖了一会儿,那东西就漏出来了。 白莹莹、亮晶晶、还有点淡淡的蓝色,像雾气似的,绕在它周围,抓不到摸不着的。 这是什么? 裴小孩从没见过这样的石头,还好大一个,都有她半个身子大了,特别沉。 像是什么东西蛋,裴小孩好不容易把它弄上来,趴在上头敲了敲,感觉是实心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裴南瓜口水都流出来了,裴小孩还是头次见到猫一边拜她一边哭一边还流口水的。 “你想……吃这个?”裴小孩觉得这个猫像是傻了。 可它真的啃上去了,很努力的啃了半天,吃了一嘴的土。 裴小孩的包,可装不下这么大这么沉的东西。 她叉着腰想了会,抓起裴南瓜,就塞进了包里:“回家!” 第二十八章 自己的佩囊装不下,找能装下的东西来不就好了嘛。 自己抬不动,找能抬动的人不就得了嘛。 反正那么大个蛋,煮熟了怎么也够她吃了,裴小孩虽然小气,但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 而且她到底是个孩子,还是很希望得到大人的肯定和赞扬的。 裴珠听见‘叮叮当当’的银铃响就知道是裴小孩回来了,正纳闷她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土猴。 那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怎么了这是?又跟人打架了?”裴珠正坐在院里乘凉,摇着一把绫绢团扇,打扮的溜光水滑漂漂亮亮的。 那土猴却冲过来,一把拉住她。 雪白的袖口一下就多了个黑爪印儿。 裴小孩:“干娘,我找到了一个特别大的蛋,我抬不动,你帮我抬回来吧,我们得快一点,万一被别人看到了,可能就给捡走了。” 裴小孩一边急切的拉她起来,一边叫人:“翠梅,翠梅姐姐你拿个箩筐,和我们一起去吧。” 裴珠看着越来越埋汰的袖口,额角的筋是突突往起跳,真是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快点把她这身衣服洗一洗。 这料子可不经脏,她在家里才舍得穿一会儿。 “等等,”裴珠看她拉着自己就往外走,忙叫住她,把扇子小心的放下。轻轻抚去她的手,“娘这身衣裳不好出门,你得等我换一身……要不让翠梅和栓子陪你去就是了,娘在家里等你也是一样的。” 养了一阵孩子,新鲜感渐渐褪去的裴珠,现在是能懒就懒,这些孩子吧,以前偶尔看一看还挺可爱的,真养起来,那真是谁养谁知道。 不是你说前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就是又笨又淘。 长岁和百福还乖一些,小孩……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日和人打的灰头土脸,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野。 叫她和弟弟妹妹一起玩儿,想着能磨一磨她的性子,她也不听,管轻了不成,重了又怕离心。 裴珠的性子本就有些急躁,现在是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了。 裴小孩看她这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胡乱的点点头。 到门口叫栓子和翠梅,栓子是两手空空来的,翠梅也没去拿她要的筐。 她就有点生气了,叉腰大声道:“翠梅,我要的筐呢?” 翠梅解释说:“一个蛋,不至于用筐……” “不管至于不至于,我都说了让你拿个箩筐,你为什么不听,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不用的,”裴小孩听她这么说就更生气了,指示栓子道,“她不拿你去拿。” “哎,好。” 栓子低着头,闷闷的应了一声,跑回去,很快就把筐拿了出来, “这个行吗?” 裴小孩:“有点小,要大一点,能装半个我的。” “半个你?”翠梅一下就笑了出来,“小姐,你糊涂了吧,哪有那么大的蛋。” “就是有,你不信就别跟着了,让栓子和余大娘跟我去。”裴小孩皱着眉说。 翠梅:“余大娘还要做饭呢。” “那就让栓子和我去,反正我不要你!”裴小孩气的脸都红了,看栓子把筐拿来了,说了声,“咱们走。” 然后扭头就跑。 翠梅也没太当回事儿,转身回了院,裴珠问起来,她照实说了,然后说了一句:“还真是没看出来,这大小姐平日里话不多,倒是个急脾气,认准了什么,就听不进去话了,家里人能让着她,可以后要怎么办呢?” 翠梅在刘家也有好几年了,裴珠是拿她当妹妹看的,也爱和她说些心里话: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还真不像是出家人养出来的,什么都不会干,性子也倔,现在也不肯叫我一声娘,估摸着还念着师太们能来接她回去,也是可怜。 发脾气也好,回头啊,我正好借这事跟她好好说说,没准儿反倒说开了呢。” “要真那样就好了,”翠梅说,“我看二少爷和三小姐都很喜欢她,要是她把脾气改了,这一家子得多和睦。” 翠梅当初对裴小孩那么客气热情,就是为着家里好,现在自然也是如此。 栓子就没她那么爱操心了。 他在家里就闷头扫地,劈柴,打水,喂鸡喂兔子,收拾猪圈,叫他干嘛他就干嘛。 一天也不说几句话。 余大娘存在感不强,是因为余大娘老是陪着老夫人刘莲花。 他存在感不强,纯粹是因为自己太闷了。 闷到他这个现成的孩子,在刘家出来进去干了好几年活,硬是没一个人想到,可以收养他。 才十四岁的人,一点活泛劲都没有,也是很怪了。 裴小孩带他去乱石土堆那边,他也没什么反应,脚陷下去,就默不作声的拔出来。 直到裴小孩把那个大蛋指给他看,他才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没有了。 他把石头放到背篓里,想了想又脱下短衫罩在上面,这才背起来和裴小孩一起爬上去,往家走。 裴小孩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他:“我是不是没说谎,就是有半个我这么大的蛋对吧?” “嗯。”栓子点点头。 裴小孩瞅他一眼,又说:“翠梅是不是该听我的?干娘说我和长岁、百福都是家里的主人,你们是伺候我们的。” “是。”栓子还是闷声闷气的说。 裴小孩:“可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听我的,我让她拿什么,她总是要问来问去,长岁和百福叫她,她立马就去了,是不是很奇怪?” “奇怪。”栓子语气都没有一丝起伏。 裴小孩:…… “你的话为什么这么少,我说错了嘛?” “没有。”栓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小姐,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然后就没了。 “哦,那我谢谢你。” 裴小孩踢着一块小石头,神情恹恹的:“大家是不是都不喜欢我?” 裴小孩觉得这个村子里就没有人真的喜欢她。 “不是,”栓子这次多说了一句,“就是……她们也觉得你很奇怪。” “那长岁和百福呢?她们怎么想长岁和百福?”裴小孩鬼使神差的问道。 栓子:“很可爱,不奇怪的可爱。” 裴小孩有点不想和他说话了,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但他又不拜婴姑,谁让他说实话了。 第二十九章 自从老尼姑们走后,裴小孩就没再被人围着团团转过。 但是今天刘家的人把她围了起来。 这自然不是为了关心她,或者教训她,而是围着她问这蛋是怎么回事。 可惜裴小孩知道的不多,她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然后帮南瓜挖了挖地,就挖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南瓜从佩囊冒出一个丑丑的猫猫头,垂涎的看着大蛋,也佐证了裴小孩的说辞。 至于那地方是哪里,她也说不清,还是栓子说的:“是五奶奶家。” 五奶奶,就是长岁和百福的奶奶,刘仁本叫翠梅去找他们两个回来问他们记不记得什么。 长岁和百福想了半天才说。 “不记得了。” 刘仁本:“别不记得呀,你们再想想,这么大个东西,拿到家,你们不可能没看到吧?” “这……好像是奶奶捡回来的大石头吧,”长岁说的不是很肯定。 百福:“就是这个,我想摸一下,奶奶还不给,奶奶说有了这个,我们就发财了。” 长岁:“对,奶奶好像是说过,要拿去县里卖。” “那怎么又埋到地里了?”裴珠追问道。 这个问题兄妹两个就很好答了。 长岁耸耸肩道:“怕被我们那个娘偷走呗,她总是偷家里的钱。” 长岁和百福只知道这些,至于是哪里捡的就一无所知了。 裴小孩插了句嘴:“这不可能是石头,南瓜可想吃它了,它一定是蛋,我们把它煮了吧。” 百福嗦着手指头,想起了什么:“奶奶那天香香的,裤腿上有湿湿黏黏的东西……” 长岁:“什么香香的?我怎么没闻见?” “你放屁了,我后来也闻不见了!”百福说起这个还有点生气,她本来想问奶奶有没有好吃的。 可是哥哥是个胆小鬼,他肚子疼,天还没全黑呢,他就不敢自己去茅房了,还要她陪着一起去,等她们回来。奶奶已经衣服换了,这个东西也埋起来了。 奶奶说煮鸡蛋给她们吃,让她们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鸡蛋也好吃,她就忘了那个香香的味道。 爹娘不是别人,百福想起来了,就把这些都说了出来。 刘家人面面相觑。 老爷子刘铜生还是耳背又糊涂的大声问:“啊?什么蛋?都说了,我不爱吃蛋!” 老夫人刘莲花白他一眼:“闭嘴吧,没人问你,小孩,你带着弟弟妹妹送爷爷回屋去。” 裴小孩可不是四岁小孩,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她要支开我们! 大人说话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有不给小孩听的,裴小孩不明白一个蛋有什么好说的,煮就得了,要知道她们这么磨叽,她就不带回来了。 裴小孩不情不愿的嘟起嘴,牵起刘铜生的手,大声道:“干爷,回屋啦。” 长岁和百福不疑有他,蹦蹦跳跳的跟着。 刘莲花爱清净,除了和刘铜生和余大娘说话以外,几乎连屋门都不出,也不喜欢别人来他们屋里,长岁和百福难得能进来玩儿,对什么都很好奇。 刘铜仁和他们驴头不对马嘴竟也能聊的很开心,裴小孩没坐多一会儿就待不住了,随便寻了个理由说: “我去给你们倒点水来。” 百福把茶壶拿给她:“姐姐,你渴了嘛?这里有水。” “这都凉了,喝凉水不好。”裴小孩没接,跳下床就跑出去了。 长岁:“可她不是天天喝凉水嘛?” “什么良马?”刘铜生说,“马太贵了,又不实用,什么良马都不兴买啊!” 长岁好奇,特别大声的问他:“那买什么?” “蝈蝈!”刘铜生这回听清了,不假思索的回答他,露出快乐的神色,“我买过一只特别威武的蝈蝈,花了十两银子,气的我爹扒了我裤子,抽断了三根藤条,我躺了一个月都没下来床,小莲花差点儿就不跟我过了,但那蝈蝈可真是好。” 长岁和百福同时捂住了屁股,三根藤条,那还不疼死啦! “爷爷,你可真抗揍。” …… 裴小孩偷偷摸摸的猫到墙根下头,听里面的人说话。 可惜来的迟了些,不知错过了多少,只听到裴干娘情绪很激动的说: “小孩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这东西踢一脚都嫌硌人,哪里像蛋了,我看倒像是块玉。” 裴小孩见过玉镯子,那玩意儿可没那么亮,更没有一缕缕蓝色的雾气,干娘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嘛。 刘干奶说:“颜色倒是像,可玉哪有这个形状的。” “那也不见得就是那蛟龙的蛋啊,没准儿是什么蛇蛋呢。” 裴小孩听着干娘的话,心砰砰的跳起来,她倒是觉得,这蛋或许真是蛟龙的。 刘干奶说:“你见过那么大的蛇嘛?我活了这么些年,见过最大的蛇不过碗口粗,绝生不出这么大的蛋。” “这……”裴干娘哑了。 刘干爹这才开口:“好啦珠珠,知道你害怕,但娘什么意思你是清楚的,是不是不要紧,别说出去才是要紧的。 这要真是那蛟龙的,两个孩子可就危险了,就是跟他们没关系,那些幸存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会觉得是五婶子惹来的蛟龙……” 三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裴小孩有点听不清,正要在往窗口凑一凑,南瓜忽然喵了一声。 “谁在外头?是小孩嘛?” 有人快步走过来了。 刘仁本打开窗,就看见南瓜眼神坚定,蓄势待发,一蹬腿,四爪并用的爬进了窗子,直奔着那颗神秘的大蛋去了。 老夫人刘莲花眼疾手快的揪着后颈皮把它提了起来:“这猫怎么跑过来了?” “小孩没看住吧。”刘仁本打开门喊了两声小孩,没人应,他只好又喊,“栓子,翠梅?来个人。” 正和扫地的栓子大眼瞪小眼的裴小孩:…… 太紧张,她只来的及躲到拐角,结果栓子就在这里扫地。 有没有可能他也是在偷听? 裴小孩想了想,把这个可能划掉了,因为栓子听见刘干爹叫他,就出去了,一点都不慌,把小猫抱给她,又继续扫起了地。 裴小孩赶紧跑了。 第三十章 裴小孩都快进屋了,才想起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赶忙去厨房和余大娘讨了壶热水,圆谎。 翠梅好事的把她拉住:“大小姐,老爷他们说什么呢?也不叫人听,莫不是真有半个孩子那么大的蛋?” 裴小孩一听她说话就烦的慌:“都说不叫人听你还打听,我不知道,你去问干娘好了。” 说着就用力把胳膊抽回来,提着水壶就跑了。 翠梅已经被她怼了好几回了,这回有当着余大娘的面,也有点挂不住脸,讪讪缩回手,嘟哝道:“人不大,脾气真不小呢。” 余大娘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翻炒,刺啦一声,冒起一股若隐若现的蒸汽,铲子碰到锅底也哗啦哗啦的响,有些吵,她的笑声比这声音还大,幸灾乐祸的说:“该!叫你成日哪里都要掺一嘴,遭人嫌了吧?” 翠梅和她不太和睦,总觉得她借着伺候老太爷老夫人的由头偷懒,只挑轻巧的活做,听她这样说顿时就不乐意了,呛声道:“说谁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着老夫人你也没少瞎打听。” 裴小孩把这些争执声甩在身后,往后院跑去,路过栓子的时候已经跑过去了,又退了回来嘱咐道:“你不许把我听墙角的事告诉干爹干娘她们。” 栓子:“他们知道。” “什么?”裴小孩有些错愕,“你已经说出去了?” “没,”栓子还是低着头闷声闷气的,“你一跑就叮呤当啷的响,老太爷都能听到。” 裴小孩手脚的四个镯子上都有铃铛,项圈坠着的长命锁上也有,蹑手蹑脚的走还好一点,一跑起来,动静就很大了,刚刚她把南瓜放在窗外,躲开的时候,就是跑开的。 真是的,她还以为自己反应很快呢。 裴小孩有点懊恼: “那干爹怎么没抓我?” “抓你干嘛?你又不是贼。”栓子说的理所当然。 裴小孩:“但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栓子:“听就听么,话不就是给人听的。” 他说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但还有那么点莫名其妙的道理,至少裴小孩是这么觉着的。 但想起什么的干爹干娘还是把她叫过去了,让她不许在外头说这些,也不许和长岁、百福说。 裴小孩本来也没准备说出去,他们非要提醒一句,反倒让她心里不大舒服,直到干爹干娘也同样和长岁、百福嘱咐了一番她才觉得平衡。 她大概是有什么毛病吧。 看着还不知道自己的奶奶害了人的长岁和百福,她不仅不想说出去,还有种奇怪的念头—— 傻兮兮的乐去吧,要是有人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你们就再也乐不起来了。 这念头让她看长岁和百福的眼神中都带了些不自知的怜悯。 她甚至差点儿就接受了百福啃了一半的酥饼。 “这个真的好吃,姐姐,和你的是不一样馅的。”百福强调。 裴小孩看着那上头的牙印和口水,抗拒的直缩脖:“我不要,我吃我自己的。” “可我也想吃你的。”百福举着她的酥饼,眼巴巴的盯着裴小孩的手。 长岁假装不在意,却直戳戳的站在一旁。 刘家每隔几日就会给她们吃一次点心,也不会多给,小一些的一人两三块,大如酥饼这样的,一人一块。 长岁和百福自己也有,可他们总是觉得姐姐的会更好吃一些,裴小孩这么小气,怎么可能分给他们? 于是百福就想到可以和她换着吃,但裴小孩依旧不乐意。 “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百福憋着一包眼泪大有她敢说是她就敢哭的架势。 裴小孩没有心的说:“偶尔吧。” 说着张大了嘴,把半块酥饼全都塞了进去,用牙齿慢慢的磨,慢慢的吞,空空的手上,只剩一点点油渍和饼渣,但凡她能腾的出舌头,她也会舔干净的。 百福本来是准备哭的,但是……但是…… “姐姐,你的嘴好大啊……” 长岁震惊的说。 百福跺跺脚:“姐姐,你是故意的姐姐。” 裴小孩点点头,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说:“没错。” “娘!”百福生气了,要哭不哭的举着半块饼,去扯着裴珠的衣裳告状。 刚换的裙子,又添了几个油印的裴珠,头疼不已:“你要吃那个,我再给你拿一块不行嘛?” “我不要,我就要姐姐的。”百福固执的像个小号犟种 裴珠:“她都吃进去了。” “姐姐掏出来,”百福说着把手塞进嘴里,“就这样……呕!” 裴小孩嘴里的饼没掏出来,她先给自己掏吐了。 裴珠只好连裙子带鞋一并换下去,吐的眼泪汪汪的百福,看着裴小孩已经瘪下去的腮帮子,更加难受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反正裴小孩不想理她。 长岁倒是理她,看她哭了,把自己的酥饼巴巴的递过去哄她,然后被拒绝了,一伤心,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裴珠和刘仁本一人一个抱着哄了半天。 老夫人刘莲花嫌吵,拉着裴小孩出去了,到了屋外和她说: “你去找翠梅和余大娘,告诉她们明日放一天假,叫她们回家去看看,过阵子天冷就不好走了,跟栓子也说一声,告诉他想回就回,不想回就歇着,出去玩玩也成。” 裴小孩怪惊讶的:“她们有家啊?” “什么话,哪有人没家的,”老夫人刘莲花屈起手指不轻不重的弹了她脑袋一下,“这样的话不许当着人家面说。” 这一下怪响的,可一点儿都不疼,也没打断裴小孩的好奇心。 她想知道她们有家为什么还会被卖掉,是不是和她一样没人要,被扔了。 可刘莲花不欲和她多说,摆摆手丢下句:“小孩子家家别瞎打听。”就走了。 裴小孩去和余大娘和翠梅说了这事,两个脸上都显露出高兴的神色,一点儿都不像被人扔了的。 她也不想问她们,就去找栓子。 栓子还是那样木讷的说:“没什么好说的,小姐,你站远一点。” 裴小孩退后两步,他手里的斧头狠狠的劈下去,带起一阵风,砰的一声脆响,老大的木头就被一分为二了,一些小木渣弹起来,四散着落下。 行吧,不说就不说。 裴小孩怕他一生气,把她也给劈了。 她肯定没木头结实。 南瓜听见动静,眼都没睁开,就从佩囊里蹿出来,一溜烟的跑了,别提有多快了。 第三十一章 第二日,余大娘和翠梅做了早饭,烧了热水就走了。 栓子没走,他早早起来把牲口都喂了,地扫了,就猫进屋里不出来了。 反倒是总猫屋里的老爷子刘铜生和老夫人刘莲花一反常态的,和大家一起吃起了早饭。 南瓜对着堂屋里已经空了的背篓叫唤,那是昨天用来装那颗大蛋的。 裴小孩看过去,长岁和百福也同样充满了好奇。 三个人饭吃的都心不在焉的。 刘仁本有些看不惯,叫她们好好吃饭,别跟猴儿似的乱动。 裴珠说:“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嘛,一会儿带你们把那个蛋做了吃。” 那个蛋! 已经没指望的裴小孩一下就来了精神:“真的?是昨天那个蛋嘛?” “还能有什么,”裴珠故作不在意的说,“正好都没尝过蛇蛋,就当尝个鲜了。” “娘,我们吃过蛇蛋,”百福说,“奶奶会找蛇窝,家里实在没有饭了,她就会找蛇蛋给我们吃,但是从没有吃过这么这么大的,这么这么漂亮的,那真的不是石头嘛?” 长岁说:“娘,要不我们别吃了,这么大的蛋,肯定能换好多钱了。” 刘仁本和老娘、媳妇相视一眼,不容拒绝道:“让你们吃就吃,小孩子家家操心钱干嘛?还怕老子养不起你们嘛?” 长驴脸耷拉下来,又黑又凶。 长岁立马不吱声了。 百福小小声:“爹,石头不能吃。” 刘仁本听的牙疼,又不好不理她:“煮煮看嘛,要是石头就不吃了,拿去卖。” 裴小孩看那张驴脸有些愁苦,就知道他是在唬人。 吃了饭,一家子把桌子收拾了,碗泡在盆里,谁也没心思去刷。 刘莲花和裴珠用竹丝刷和淘米水将那大蛋刷了一遍,又用清水冲了一遍,刘仁本则是烧了一大锅水和裴珠一起把蛋抬进锅里煮。 三个孩子和糊里糊涂的老爷子刘铜生一样,帮不上忙,待在一边还有点碍手碍脚。 但他们自己又不觉得。 对孩子们,她们还有些耐心,可刘铜生就不行了,嘟嘟囔囔跟在刘莲花后头,一个劲儿的说:“我不爱吃蛋,小莲花,你听着没?我不爱吃蛋,给我做点别的吧。” 刘莲花烦不胜烦道:“不爱吃别吃,没大没小的,我还给你做别的,美死你这老东西。” 刘铜生也不知听成了什么,羞答答的说:“害,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姐姐怎么还这么夸我呢?” 那股劲儿,跟刘仁本叫珠珠的时候,一模一样,比猪油都腻乎。 别说裴小孩了,能跟他唠一块去的长岁和百福也受不了这啊。 刘莲花是真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么就能那么眼瞎,放着那么多脑袋没事的棒小伙不要,非得找这么个人。 肯定是他当初给自己送了太多猪油糕的缘故,害得她被猪油蒙了心。 早知道他什么德行,她当初就不该犯那馋劲儿,就该把他和猪油糕一起扔出门去。 现在也不晚,许是年轻时候吃多了,如今她一吃糖油的东西就迷糊,猪油糕她早就忌了,下一步她就把这个老头也忌了。 “起远点儿,别挨挨碰碰的。”刘莲花给了他一肘子。 刘铜生不依不饶的靠过去:“小莲花你为什么那么凶?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打人呢,来,我看看你胳膊肘疼不疼?用不用呼呼。” 裴珠:…… 三个小孩:…… 刘仁本有所触动,抹着泪道:“珠珠,我们以后也一定要像爹娘一样恩爱。” 话音还没落呢,他爹就挨了顿恩爱的毒打,他娘两脚下去就把他踢回能独立行走的人样,再后头的他们就不好参观了。 裴珠把孩子们往下撵:“走吧走吧,一时半会熟不了,别都待在这儿。” 刘仁本赶紧拉架,急头白脸的嚷嚷着:“娘你怎么又这样呢,你不都说你改了嘛?爹都糊涂成这样了,再打脑袋那不更傻了嘛?你拿笊篱擓(kuǎi)他干什么?我爹又不是饺子!爹,你伸什么头?” 刘铜生:“往这儿打。” 刘莲花点头:“好小子,等着!” 她撸起袖子就要抄家伙,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一个打的热血沸腾,一个被打的像地痞撒泼。 裴小孩看的津津有味,但还是被赶了出去。 裴珠对三个孩子严肃道:“打人是不对的。” 裴小孩:“那有人欠打怎么办?” “那就打。”裴珠话音一转,“小小的一下,绝不能像你们奶奶这样,别人会以为你们疯了的。” 就因为这脾气,惹出多少事端…… 她这婆婆,也算个难逢对手的女中豪杰了。 裴珠抹了把汗。 厨房里叮叮咣咣,等刘仁本把他爹娘劝好,锅里的水都快烧干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劝好的,俩人存粹是上了岁数没劲折腾了。 但刘仁本和他爹,坚信争执停止,是因为刘莲花爱他们,不忍心下死手。 刘莲花骂骂咧咧:“老娘是不想坐牢,不然你们两个缺心眼的打死一个省心一个。” 刘铜生固执的像头牛:“你在说气话,我不信,你不爱我,你会嫁我嘛?” “我也不信,”刘仁本倔强的像头驴,“娘你真是的,挺大岁数了,还弄这口是心非那一套,多叫人伤心,你不爱我你能生我嘛?” 刘莲花气的脸都红了,她就说她不该嘴馋!成亲栽在猪油糕上,孩子全赖那碗梅菜扣肉。 刘铜生:“你看你脸红的,喜欢我们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用不好意思。” 刘仁本:“就是!” 怕不熟,他们又添了两次水,大锅里的蛋越煮越香,从没闻过的美味香气,勉强让人冷静下来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把大锅里的水烧的一滴都不剩,把火撤了准备把蛋打开试试。 用木头砸,用菜刀剁都没什么用,直到用上斧子才勉强留下一点痕迹。 费了很久的劲儿,终于咔嚓一声,蛋裂开了一条纹儿,刘仁本用浸了凉水的湿布把蛋包着立起来,免得不熟蛋液流出去。 刘莲花和裴珠也是小心翼翼的撬开蛋壳,刘铜生倒是想帮忙,可他太糊涂,谁也不敢让他上手。 裴小孩看到蛋壳薄膜被剪子剪开那一瞬间,蓝色的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是向四周散去了。 其他人看不到那蓝雾,裴珠疑惑的说了一声:“这蛋壳,怎么好像变脆了?” 大家也没多想,反正鸡蛋扒开一个口后,也会变得好扒许多,这蛋大概也一样吧。 刘莲花看了看壳里,皱眉道:“一点都没熟,倒出来炒吧。” 炒也成,大家都不挑,除了老太爷刘铜生,他撇着嘴说:“炒的我也不爱吃!” 真膈应人! 刘莲花:“那你走,没人让你吃。” “我不!你们凭什么不带我玩?”刘铜生还生气了,也没人理他。 粘稠清澈裹着一颗金灿灿蛋黄的液体就那么被倒进了铁锅。 清香四溢的被搅和成了一滩,但就是不熟! 还越炒越少。 大家都被弄得没脾气了,刘仁本拿起勺子一擓,吹了两下就送进了嘴。 众人:…… “怎么样?”裴珠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刘仁本眼睛一亮:“好喝!” 说着竟谁也不顾了,就那么站在锅边,一勺接一勺的喝了起来,觉得不过瘾,干脆拿起了做菜的长柄铁勺。 嘴都被烫起泡也不在乎。 “这……真有那么好喝嘛?”大家都被他的吃相惊住了,看锅里的东西越来越少,就给几个孩子和刘铜生各盛出一碗,然后也拿着勺子喝了起来。 裴小孩捧着碗,看着里头会发光的金色液体,把嘴凑过去,试探性的吸溜了一口。 腥、黏、臭! 像烂了的鸡蛋加死了很久的鱼! 第三十二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尝起来像个怨毒的诅咒。 裴小孩刚喝进嘴,就果断吐了出去,把碗撂在一边,滔了一大瓢水来漱口,站在厨房外头,咕噜咕噜漱了半天,嘴巴里仍留有一点儿古怪的味道。 可其他人竟都不觉得。 她回到厨房时,那些人还在喝,如痴如醉,好像那是什么绝无仅有的美味。 南瓜不知何时跑了出去,跳到条案上,正要喝那碗她剩下的蛋液。 裴小孩把它抓起来,塞进佩囊,用绳子把口一封小猫就没办法了。 可其他人…… 裴小孩试探的去夺百福的碗。 啪! 百福警惕的一巴掌抽在她手上,一边端着碗猛喝,一边睁圆了眼,恶狠狠的看她。 像一只护食的牲口。 裴小孩的手红了一片,她吓得后退一步,就这一会儿,百福的碗就见了底,长岁和刘铜生也喝尽了自己那碗蛋液。 三个人直愣愣的,吞咽着口水,向灶台冲去,可哪挤得下这么多人,别人多喝一口自己就要少喝一口。 又矮又小的长岁和百福直接被人扔了出来,百福锲而不舍的冲过去,长岁眼珠子转了转,落到裴小孩身上,看的她毛骨悚然,长岁咧开嘴,一笑就流出了口水:“姐姐,你这碗不喝了吧。” 他看的不是裴小孩,而是裴小孩后头条案上的碗,没等回答,他就已经过来端起碗了。 吸溜……吸溜……咕嘟……咕嘟…… “好喝……真好喝啊……” “珠珠……” “小莲花……” “快喝……快喝……” “喝你的,不用管我……” 争抢中,他们还维持着些理智,依旧记得对自己重要的人,但不那么重要的,就忘得差不多了。 百福硬挤进裴珠和刘仁本中间,踮着脚伸着胳膊,小心的滔出一口,还没喝进嘴,就被抢走了, 刘仁本自己喝了,勺子随手一丢,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开,冷冷的瞪她一眼。 裴珠给了她一个眼角的余光,有些不耐烦的呵斥道:“小孩,吃完了就带你妹妹出去,少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平时她和三个孩子相处的最多,对她们是最宠溺的,也最耐心,此刻却像变了个人。 裴小孩不敢违逆这样的干娘,只好去拽百福起来,要把她带出去,可她不肯走,一起来就大力把她推开,又不甘心的凑了过去。 这次运气就不那么好了,刘仁本直接把她踢飞了,小小的身子飞出老远。 裴小孩心里一紧,赶紧跑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你也去被踢一下,看你有事没事!” 百福艰难的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冲她嚷嚷,没再往灶台边上凑,反倒和哥哥长岁抢了起来。 他们都疯了,力气大的吓人,裴小孩谁也拉不住,只好去后院找栓子,又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他,含糊的说: “你快跟我来,干爹干娘他们吃错东西了,像疯了一样。” 栓子也没多问,两个人跑过来时,锅碗都被吃干干净净了,长岁和百福脑袋顶在一起舔那只碗。 刘仁本他们大概还有些理智,铁锅坐在仍有余火的灶台上,是滚烫的,他们只是用勺子把锅底儿刮出咔啦咔啦的声响,没有直接用舌头去舔。 尽管场面依旧很奇怪,但在栓子看来离裴小孩所说的疯,还有段距离。 栓子走在前头,试探的叫了一声:“老爷、夫人?” “唔。” 刘仁本抹着嘴应了一声。 裴珠扬起笑脸:“栓子来了,哎呦,你来晚了,我们都吃完了,你饿了自己做些吃的吧,厨房里有什么都有,想吃肉自己去抓只鸡。” “好。” 栓子一边应了一声,一边看向裴小孩,眼里的质疑如有实质—— 这就是你说的疯? 裴小孩:刚刚他们明明就很不对劲! 不管裴小孩怎么想,这些人都像没事儿人一样,只记得自己吃了很好吃的东西。 裴珠还嗔怪的偷偷和裴小孩说:“你怎么把栓子叫过来了,咱们又没留他的份儿,虽说他知道蛋的事,可他到底是个下人,给他点赏钱也就是了,这样难得的东西,咱们自己享用还不够呢,下次可别这么傻了……” “下次,真有下次就好了……”刘仁本拍着肚子,歪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语气幽幽的说。 他吃的肚子都鼓起来了,可一点都不满足。 其他人或躺或坐,也是一样的神情。 众口如一,这让裴小孩不禁怀疑起了自己。 是不是那蛋真的很好吃,有问题的其实是她?再或者是她犯了糊涂,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疯过? 百福像往常一样爱粘着她,和她说自己的肚子痛痛的,撩起衣服,是老大一个青紫色的脚印。 百福迷迷糊糊的说:“咦?这是怎么弄得?” 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摔破皮的手她也不记得是怎么弄得。 裴小孩看着这个脚印就确信了,自己没有疯过,也没有犯糊涂,可她说出来,谁都不肯信她。 刘家人把蛋壳都烤干了,磨成粉,偷偷加进饭里吃。 他们想吃的长久一些,可还是没忍住一顿就吃了个干净。 裴小孩不懂他们,磨碎的蛋壳吃在嘴里就像细碎沙子一样,难以下咽,还带着点臭气,她一口都不想吃。 长岁和百福把她那碗饭,吃了个精光。 裴小孩下了桌,往厨房跑去,栓子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了,正用一个瓦罐炖鸡。 裴小孩:“这个还挺多的,你能吃的完嘛?” 栓子:“能。” “这是一整只鸡!”裴小孩强调。 “嗯。” 栓子把一大碗糙米饭扣进去,搅了搅就开始吃。 裴小孩憋着一股气,就站在一边看,可他真的吃完了,连鸡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又从灶台里扒出四个大芋头。 扒了皮吃到一半儿,他看了眼还没走的裴小孩迟疑的递过来一个烤黑乎乎的芋头:“小姐,你吃嘛?” 有骨气的人转身就走了。 饥饿的小孩一屁股就坐下来,扒开皮,恶狠狠的往嘴里塞,心里还愤愤不平: 今天是不是不太吉利啊?好像四处都克她! 此时,被她遗忘的南瓜终于逃出了佩囊,喵喵一通乱叫,抬腿就冲着她洒了泡尿。 脚热热的。 栓子:“你得换双鞋,再洗个脚。” 裴小孩眼含热泪:“我知道。” 南瓜跳起来就对着她的芋头张开了口,叼着就跑,而栓子已经将剩下的三个吃完了。 第三十三章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接触过蛋液和蛋壳粉的锅碗瓢盆再盛什么吃,都有股挥之不散的腥臭味儿。 可不吃的话,单闻着,又觉得清香扑鼻。 裴小孩从这天过后就吃不下饭了,其他人不觉得有什么,他们也一样,不同的是,他们吃不下饭的原因是他们还想吃蛋。 一连几个月,余大娘看着几乎没怎么动就撤下桌的饭菜犯了难。 她是个厨娘啊,主家不吃饭,还要厨娘干什么? 她把会的花样都用尽了,也没什么成效,这些人可能是背着她成仙了? 但看那一个个瘦的,也不太像。 余大娘百思不得其解,只有雷打不动日日来厨房里找吃的,还要自选碗筷的裴小孩,能让她觉得正常些。 尽管她什么也问不出来,还得费个二遍事,但那也比看着他们全饿死强。 不管刘家怎么着,裴小孩是不会饿死的,她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吃吃吃吃吃,有条件要吃,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吃。 她已经因为吃,失去了老尼姑们,所以她更不可能放弃吃了。 在刘家人都瘦了的这几个月,只有她不仅没变,还长了些肉。 刘家人不太喜欢她这样能吃却不吃,一味开小灶的做法,可一家子都味如嚼蜡,吃什么都不起劲儿,就她一个还能吃的喷香。 裴珠就说:“管她呢,吃去。” 刘家还不至于缺她那一口,可村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寒冬已至,家家的粮食都见了底,全靠野草干、草籽活命非得饿死几个不可。 外头的粮价又涨了,不多,只是几文,可他们家里一共也没几文钱,交完了杂七杂八的赋税,也就见底了,买不了多少粮食。 他们是宁愿饿死两个,也不愿意吃麦种的,但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能真叫他们饿死吧? 有人打起了蛟龙肉的主意,可又怕官府来人,就一直等,等到年前实在等不下去,终于有人找上了村长。 “分吧,再不分真要死人了。” 分肉那日,裴小孩也跟刘家人去看了。 那蛟龙仍未腐坏,就是切起来费劲一些。 刘家人实在太馋了,买了一批颗都没脱尽的粮食来换肉。 他们想着一颗蛋都那样好吃,蛟龙肉肯定会更好吃,村民们能用肉换更多粮自然也很高兴。 只有一些还不懂事的小孩看自家没有肉吃,就傻了眼,呜呜的哭闹起来,挨了两下打,也就不闹了。 裴小孩以为蛟龙肉会和蛋一样难吃,谁知煮熟后,却鲜美异常。 她吃的沟满壕平,放下筷子,才发现刘家人正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了?”裴小孩不安的抹了抹嘴。 裴珠关切道:“小孩,你还好嘛?这……东西,你是怎么……吃的下去的?” 冷不丁出了这么句话,谁能听的明白。 “我用嘴吃的。”裴小孩有点摸不着头脑。 刘家人的神色一言难尽。 裴小孩想起几月前,他们分食那颗蛋时,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在她嘴里鲜美异常的肉,他们吃着全然是另一副样子? 长岁担忧的看着裴小孩说:“姐姐,这个肉臭臭的,你怎么吃下去的?” 裴小孩紧张的抓着手,呐呐道:“可是,我吃着,挺好吃的……” 百福要哭不哭的:“姐姐,你生病了嘛?” 裴小孩没理她,因为除了刘铜生以外的几个大人,听她这么说,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刘仁本急急的问她:“那蛋呢?你吃蛋是什么味儿的?” “很恶心,像坏鸡蛋和死鱼。” “你当时怎么不说?!”对她们一直很淡的,老夫人刘莲花突然拍桌而起。 裴小孩哇的哭了出来:“我……我说了啊,可你们都不记得了。” 其实没有,当时她没说,只顾着自己漱口,试着拦了百福也没拦住,等她叫栓子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过后她也只说了,他们像疯了一样喝蛋液,还打了百福的事。 裴小孩再想起这事儿,也觉得自己当时应该立马去叫栓子的,但几个月过去了,她早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刘莲花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吓的她哇哇哭起来,长岁和百福也吓了一跳。 裴珠有些心疼的搂过裴小孩:“娘,你这是干什么,她一个孩子,哪知道轻重,就是知道,她也拦不住咱们啊。” 刘莲花当然知道她拦不住,但是恐惧让她想迁怒。 “你们知道些什么……”刘莲花叹了口气,终是坐了下来,颓然道,“我奶奶在世的时候,讲过一个故事,是一个远房亲戚家那边的事。 说是她们那边有只老大的鳌,不知怎么搁浅在岸上,就被人宰了吃,都说好吃,可没过多久,吃过鳌肉的人就都遭了祸事,非死即伤。 有人说那鳌已经有了灵性,命不该绝,那些人把他杀了自然要受到诅咒,我当时听了也没往心里去,如今才想起来……” 裴小孩没听出来,那只倒霉的鳌跟蛟龙蛋有什么关系。 大家也张着嘴巴,有些茫然。 可刘莲花紧接着就把两者扯到了一起:“那蛟龙是雷劈死的,吃了不算杀生害命。 可那蛋,是咱们生生砸碎的,和那被人宰杀的鳌一样,咱们吃了它,造了孽,自然就无福消受这好好的蛟龙肉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孩吃不得,或许是因为她跟这件事本就没有关系。” 这话说的人心惶惶,可未免有些牵强。 刘仁本说: “不可能,那蛋可是小孩找到的,她带着栓子拿回来的,她要是和这事没关系,那长岁和百福不也是无辜的嘛,还有爹,爹他老人家也没有动手,她们都应该吃不下蛋才对。” 裴珠也点头说道:“娘,你想太多了吧,那烂腌菜烧豆腐,也有人爱吃的跟什么似的,能就两碗饭下去,有人隔着二里地闻一下都想吐,这种事本来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我看,八成是那蛋太好吃了,所以咱们现在吃什么都不行呢。 再或者就是小孩舌头怪,没准村里其他人也不爱吃这玩意呢。” 刘仁本和裴珠都尽量的把这件事说的轻松一些。 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刘莲花长吁短叹的:“但愿是我多心了。” 说着就站起来和刘铜生互相搀扶着走了,挺拔的背有些弯。 她没有多心。 裴小孩跟其他人的确有一点不一样,但不是她无辜的缘故,而是……她能见鬼。 裴小孩觉得她能尝出奇怪的味道,或许和她能见鬼有关。 她正这么想,余大娘突然端着碗肉进来了: “老爷,夫人,我尝着这肉像是坏了,你们的怎么样?” 刘仁本和裴珠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果然是肉的问题。”裴珠笑着说了一句,又摸了摸裴小孩的肚子,“一会儿娘给你找点药吃,可别坏了肚子,你这孩子怎么连肉坏没坏都尝不出来。” 刘仁本也说起裴珠说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裴小孩看着余大娘手里的碗悄悄说:“干娘,那个碗,盛过蛋。” 裴小孩已经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摸了一遍,哪只盛过蛋哪只没有,她是一清二楚的。 余大娘知道她古怪,总能尝出来她是用哪口锅煮的饭,所以今天煮肉时,特意没用她不喜欢的那口锅。 她嫌弃的碗筷也早就不往桌子上摆了。 丢了可惜,她就跟翠梅分着用了。 第三十四章 裴小孩告诉裴珠,自己能见鬼的事,还嘱咐她别告诉别的人。 可她转头就跟刘仁本说了。 两人不仅不信,还说那是老尼姑们教她骗人的法子,叫她不许再说。 裴小孩以为他们真是这么想的,被呵斥了几句就蔫了,悄默声的从凳子上溜下去,到院子里去了。 长岁和百福也出来了,两人听了一肚子神神鬼鬼的话,正害怕,看到自称能见鬼的裴小孩,不仅不敢往前凑,还退后了几步,手扯手往大门外跑去。 院子里只剩裴小孩一个,余大娘端着碗出来,看她茫茫然的站在哪儿,欲言又止的上前和她说: “大小姐,老爷说家里的蛟龙肉都归你和栓子了,你什么想吃,跟我说一声,那东西得提前炖,要不然不烂。 再或者我帮你做点肉脯,你闲着没事当个零嘴嚼嚼也挺好的。 不过依我看……” 余大娘瞄了下四周,手搭在她肩膀上,小声继续道:“不管怎么着,你都别在桌上吃,背着点人,大伙都不喜欢,瞧了也倒胃口。 什么神啊,鬼啊的你也别在说了。 我这可都是一片好心才同你说的,你要是不爱听,就算了,不过我看你是个有心眼的孩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前你来家里可是一句都没提过,甭管真假,你原来都憋住了,现在说那些干什么呢? 家里又不指望你拿这个赚钱,传出去也不好听,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你现在都是大小姐了,是有身份的人,跟那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可不一样了,也该收收心,别老琢磨着往外跑,多帮着夫人做点事,才能讨人喜欢。 你到底不是亲生的,家里也不止你一个,小的不明白也就算了,你已经这样大了,再不学着懂事乖巧些,可不就被比下去了? 回头老爷、夫人真嫌你烦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余大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干脆爽朗的声音压的很低,有种不寻常的温柔,光是听听声音就能明白,她说这些全是出于好意,可就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裴小孩:“什么是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 裴小孩觉得余大娘说起三姑六婆似乎特别不屑。 “还能有什么,你知道的尼姑、道姑、卦姑,还有牙婆、稳婆、师婆、药婆、虔婆、媒婆,这些人都是最会搬弄是非的。 原以为你师父她们是些老实的,没想到私下里,也教你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大小姐你是个聪明的,听我的,千万把那些都忘了吧,咱们可是正经人家。” 余大娘苦口婆心的说完拍拍她的肩就走了。 留下裴小孩一个愣在原地。 三姑六婆,搬弄是非? 在裴小孩心里老尼姑和马药婆都是她自小就认识的,人都很好也很受人尊敬。 又凶又瘦的王干娘是个稳婆,不常见,但她听说许多人家生孩子都会找她,大概也是很厉害的人。 可在余大娘嘴里,她们似乎都是不值一提的,师父她们只能被称为老实…… 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鬼神的事,怎么就不正经了? 她们拜河神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 下那场暴雨时,她不也给河神上了香,祈祷雨停嘛? 她们家死了人难道不请尼姑念经? 裴小孩看她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再说师父她们也从没有教过她这些事! 裴小孩缕清了思绪,火冒三丈的去找余大娘理论,可她进了后头老爷子和老夫人的屋子,和刘莲花天一脚地一脚的扯起来,半天都不出来。 裴小孩刚被她那位干奶凶过,哪里敢往上凑,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以前老尼姑她们说不能把能见鬼的事告诉旁人,裴小孩还多少有点懵懂,仅此一事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有的事,谁也别说,才是最好的。 她干爹干娘嘴上不信她,却没隔几天就给她做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还弄了两颗避邪的狗牙拴在她的项圈上。 家里也出现了葫芦、桃木、红绳、牛角、猪惊骨之类的东西,还在门框上贴了符,挂了八卦镜。 刘仁本踩着梯子挂镜子,下来时还不小心崴了脚。 骨头咔嚓一声,声音特别清脆。 疼的他扑在裴珠怀里,嗷嗷哭,一碰就发出年猪死前的哀嚎。 裴珠让他坚强点儿,孩子们都看着呢。 刘仁本面如死灰:“你夫君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管孩子?她们脚又没崴!” 裴珠:“这是脚的事儿嘛?我是说你别哭那么大声,挺大个人了,还不够丢人的。” “你还嫌我丢人?好好好,”刘仁本抹着泪,把脑袋从她怀里挪出来,邦一下子砸在床上,偏过头去,对郎中摆摆手赌气道,“不必看了,人家都嫌我丢人了,我还看什么,就让我活活疼死,我也不会吭一声!啊!唉呀!” 刘仁本疼的一个仰卧起坐,直挺挺的伸着两个爪子,跟僵尸似的,看着自己的脚。 郎中已经啪的一下把药糊上去了,疑惑道:“叫什么,你不是不吭声嘛?” 刘仁本很努力的不吭声,但显然他控制不住。 “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在家不跟你媳妇矫情啊?” 郎中冷冷道:“我没媳妇,父母双亡,欠债一屁股,腊月二十九还得出诊看病。” 刘仁本瞬间不敢吱声了。 这凄惨的郎中,开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他来前是又青又紫,他走后疼是不疼了,就是紫的发黑。 刘仁本问栓子是他从哪儿请的人。 栓子:“保济堂。” “镇上的保济堂?不应该啊,那我怎么没见过他呢?”刘仁本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想半天都没想出来。 栓子手插在袖子里,还是那个闷声闷气的半死不活的语气:“我也没见过,二十九郎中都回家过节了,他背着药箱坐在保济堂门口,我就给他请来了。” 这样啊! 哈哈! 那感觉就都说的通了! 一屋人都沉默,好半晌刘仁本才说:“栓子啊,以后请屋里的郎中,坐台阶上的不要。” 栓子:“成,老爷。” 老夫人刘莲花光是在一边看,就有些头晕:“我说什么来着,家里果然要有祸事了。 这样吧,从今日起,家里就不杀生了,只吃素,回头去拜一拜河神,求个平安。” 吃就吃吧,反正他们现在吃什么都一个味儿。 余大娘看了眼裴小孩,提了下那些蛟龙肉。 刘莲花不耐烦道:“那个不用问,她要吃就给她做。” 她指的自然是裴小孩。 不用在大年三十当尼姑,裴小孩当然高兴,可刘莲花的语气,就不那么让人高兴了。 连同非要多嘴一句,显得自己很不一样的余大娘,都让她觉得讨厌。 所以裴小孩收回了那句—— 没有河神也没有婴姑的话。 让她们爱怎么拜就怎么拜去,谁也别想再让她提醒什么! 她就知道,管闲事就要倒大霉! 第三十五章 裴小孩不是一个好小孩,性子也古怪。 对她好,她不见得多往心里去。 对她坏,她一定记的牢牢的。 又很有报复心,打定主意不管刘家后,她果真就一言不发了。 次日三十,刘家在上午去拜河神。 蒲罗村是没有河神庙的,要拜还是得去裴家镇。 她们自己决定吃斋,却不敢让河神和她们一块吃,供品仍要备好鸡鸭鱼肉,果子糕点和一整个猪头。 因为路远,又决心暂且不杀生,就叫人去说了一声,把这些都交由钱家酒铺筹备了。 钱家酒铺在大年三十的白日里也是不关门的。 这边的人有事没事就祭一祭河神,赶在过节这几天去祭河神的人只会更多,不止有商贾富户,也有平常人家和各村选出的人,正是赚钱的时候。 不仅她们不会关门,那些小摊小贩也会出来,趁着人多赚上一笔,过节嘛,但凡兜里有,再吝啬的人,也会花上几文钱,买点东西。 刘家人坐着牛车到镇上的时候,街上人多的已经过不去车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今年不同于往年。 许多人都没有添置新衣,摊子上的东西也少了许多,吆喝声都少了,小贩们也懒懒的,因为根本没几个人会停住脚。 大雨把庄稼糟践了。 年景不好,兜里没钱,能糊弄的大家就都糊弄过去了,馋嘴的小孩哭的震天响,爹娘也只是默默的站在一边。 要不是过年不打小孩,他们铁定挨揍。 热闹里总有些萧瑟气。 不糊弄的只有祭祖和祭神的事情了。 过不去车,他们只好下去走。 刘仁本拄着拐,走的蹦蹦跳跳。 钱家酒铺三楼上,有个男人从临街的窗户里头探出头笑他:“哎,刘大驴,怎么着?过个年把属相改了,不属驴改属兔了?这不成吧,也没哪个兔子长个驴脸。” 刘仁本在家的时候娇滴滴的,什么事儿都得和裴珠哼唧哼唧,在外头倒是不了,张嘴就是: “属你爹,王八羔子,你这逆子也不孝顺,大过年的也不来给你爹磕个头。” 正说着,那‘王八羔子’的爹,从另一扇窗里探出了头。 没等看到刘仁本,先看着刘仁本他爹娘了。 探出去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暗骂一声:晦气。 百福晃了晃裴珠的手,皱着小眉头说:“娘,那个伯伯是谁啊?他为什么要骂爹?” 裴珠还没答,刘铜生就先说了:“小莲花,刚刚那是不是当初惦记你那龟孙儿!” 刘莲花抬手就给他一下,没好气的说:“不是,把嘴闭上。” 刘铜生当然不肯乖乖闭嘴,嘟嘟囔囔的,还想上去找人家打架,刘莲花只好死死的拽住他。 长岁盯着酒铺外头的卖爆竹的小摊瞅,裴珠给了他几把铜钱,让他去买自己想要的,栓子跟在他后头。 百福不喜欢玩这个,人太矮了什么也看不到,伸着手要裴珠抱她。 裴小孩没人牵和拿东西的翠梅余大娘落在后头,一行人就那么进了酒铺。 裴大女眼尖,一看到刘家人,就开始找她。 裴小孩两手都空落落的,和以往来镇上完全不一样,正有点无所适从呢,突然就落进了一个暖和的怀抱里。 裴大女兴高采烈的把她抄起来问她:“小妹来啦,想大姐没有?” 刚刚还没怎么注意她的刘家人,突然齐刷刷看了过来。 “裴家大姐姐?”裴小孩认出她,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乖乖的说了句,“新年大吉,共欢同乐。” “同乐同乐。”裴大女眸间划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但还是一边笑着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红封给她。 裴小孩以往做小尼姑的时候,不怎么能收到红封,她对这事不太熟练,师父不在,她只能看向裴珠和刘仁本。 这举动叫她们松了口气。 裴珠对她点点头:“既是你裴家大姐姐给你的,你就收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裴小孩总觉得她把裴家大姐姐几个字咬的格外重,似乎别有深意。 她懒得多想,接过红封,说了句“多谢”,想起程天宝,她又道: “钱有吉和钱有庆在嘛?” “在后头呢,今天前头乱,没叫他们出来,你去找他们玩吧。”裴大女说着把她放了下来。 裴小孩有些意动,却被刘仁本拉住了:“不了,不叫她们玩了,还有事呢,改日有了闲工夫,再叫珠珠带孩子们来玩儿。” “也好。”裴大女笑容淡了些。 裴小孩觉得她有点不高兴,可她还是给了长岁和百福红封,和她的一样大。 长岁、百福耐不住性子,一出酒铺就拆了,里头各有两个银锞子,并一串用红绳串好的十文钱,编成了手链模样,一看就是给孩子玩的。 在这边,已经算多的了。 裴小孩的红封也是一样。 长岁和百福很乖的把银锞子交给裴珠,刘家不缺这个钱,但裴珠也怕他们自己拿着再弄丢了,就接了过去。 裴小孩不是很舍得,可他们都这样,她就也有样学样了。 至于手链,裴珠没收,叫她们各自戴上了。 拜完了河神就可以去玩了,这边拜年都是赶在年后,从初一到十五都是拜年的好时候,三十这天大家都忙着玩呢,谁也没空招待客人。 刘莲花和刘铜生带着余大娘走了。 刘仁本腿脚不便,只能找个酒铺茶馆坐着,裴珠和他一块。 翠梅、栓子带着裴小孩和长岁、百福去玩儿。 长岁和百福过了年就五岁了,却是头一次来镇上,更是头一次手里有钱,一玩起来就撒了欢。 东跑西颠,翠梅和栓子只好紧追着他们。 稀里糊涂的,被人群一挤裴小孩就只剩自己了。 镇上的路她都知道,也不觉得自己丢了,短暂的茫然和委屈过后,她反而觉得自在了。 兴冲冲的挤在最前头看热闹。 巫觋正戴着面具,在路上跳舞,大家都挤在两边看。 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裴小孩在巫觋后头还看到了熟人,是她亲爹娘。 看样子他们也是去拜河神的,这些巫觋是他们请来的嘛? 她正这样想,就听到有人说起一句: “好大的阵仗,裴老大家这是真发了。” 第三十六章 裴小孩对亲爹裴老大,知道的不多,只记得小的时候跟师父去裴家,这个人总是不看她。 裴大娘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给自己肉吃。 这个人长得很高,也很凶,瞪七女和八女一眼,她们就会缩起来瑟瑟发抖。 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们,可名声又意外的还不错。 因为他有九个女儿,大家都说那是赔钱货,他也没把她们扔了卖了,八个都好好的养大了,从没有打过她们,只有一个,实在养不起送了人,所以他是个好爹。 媳妇生不出儿子,他也没把人休掉,所以他是个好丈夫。 对爹娘也很孝顺,再穷也没有饿着老两口,所以他是个好儿子。 还很可怜,那样老实孝顺的一个人就是没有儿子。 有些人一提起裴小孩的爹娘就会叹着气和她说:“小孩呀,别记恨你爹,他也是没法子,但凡你娘能生个儿子出来,日子早就好了,决不至于把你送人。” 裴小孩一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是没有儿子,日子不也好了嘛,还是说他们有了,而自己不知道? 裴小孩看见裴大娘的肚子扁扁的,身后跟着瘦瘦的四女、五女、六女、七女、八女,没有多出来的人。 三女大概和两个姐姐一样,已经嫁人了,所以她们不在。 看热闹的人里,总有知道的多些的。 有人说裴老大发了。 有人则是很不屑的说:“发什么,还不是靠裴老二当戏子赚了几个臭钱,穷的快尿血的人家,如今倒也摆上谱了,天天招着一帮狐朋狗友大吃二喝,难怪要绝后。” “嘘,你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 “听见怎的?他还嫌难听?还有更难听的呢,听说那裴老二还当兔儿爷呢。” “真的呀?”旁边的人大吃一惊。 “骗你干嘛,我跟你说那裴老二……” 似乎知道很多内情的那人,就住裴家旁边,见有人问,他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得色,清了清嗓子就要讲。 裴小孩艰难的挤过去,凑到他面前,扯了扯他的衣服:“李六叔,什么是兔儿爷?” 李六低下头:这儿怎么还有个孩子? “呃……这个……”李六抓耳挠腮,汗都冒出来了。 旁边的人还窃窃的笑着起哄道:“说呀李六,什么是兔儿爷,人家问你呢。” 李六涨红着脸: “兔儿爷,就是……就是个泥偶,能保平安的,你没见过嘛?中秋的时候,府城就有买的。” 裴小孩:“泥偶?人怎么当泥偶?捏泥偶嘛,李二叔?我裴干爹到底是干嘛的?” “裴干爹?”李六眯起眼,才认出来她是谁,“是山上庵的小师傅啊。” 旁边的人也看了看,摸着裴小孩的脑袋说:“哎,还真是这小孩,怎么长头发了?怪扎手的。” 裴小孩寻思着,嫌弃谁呢,她又没让人摸。 “你没听说啊,尼姑庵塌了,老尼姑们都走了,这小孩被扔给刘家了,哪个刘家?还能有谁,就是蒲罗村那刘财主家,那也是她干亲。”有人小声解释了两句。 旁边的人恍然大悟,他们对这个干亲多的小尼姑,多少都有些耳闻: “那怎么在这儿呢?小孩,你干爹干娘呢?” 李六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他们不是趁乱把你扔了吧?” 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 “没扔,刘干爹他们在茶馆呢。” 热闹还没看完,裴小孩就被李六抱起来,送茶馆去了。 “下次可别乱跑啊。”李六拒绝了刘家人的谢银,也不肯留饭,吃了两颗煮花生就走了。 裴小孩说她没有乱跑,也没什么人信。 翠梅和栓子带着长岁、百福,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也说的不明不白。 “我们去追少爷和小小姐,一回头大小姐就不见了。” 裴珠说:“唉知道了,谢天谢地,人没事就好,小孩,下次一定要跟紧翠梅和栓子,知道吗?” “知道了。”裴小孩没什么感情的说。 茶馆里的煮花生,怪好吃的,可跟她们唠嗑实在没滋没味儿。 出了这事儿,裴珠就不放心她们出去了。 可长岁和百福还没有玩够,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只好说:“就在附近走走,别往人堆儿里凑。” 附近也很热闹,长岁和百福欢天喜地的应下来。 百福鼓起勇气,拉起她认为有点邪乎的姐姐说:“你拉着你,你就不会丢了。” 裴小孩把手抽回来:“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 那当然更好! 百福自以为小心的松了口气,看向裴珠。 “姐姐害怕,你们去吧。”裴珠是这么解释的。 裴小孩没什么反应的趴回桌子上,扒拉着一颗很胖的花生。 她一点儿都不怕,怕的是长岁和百福,自从她说自己能见鬼,他们两个看她就跟看鬼一样,吃饭都要坐的老远。 他们的游戏从——找找我的姐姐在哪里? 变成了——嘘!小心些,不要被我的姐姐发现! 真没劲。 裴小孩觉得刘家一点意思都没有。 裴珠和刘仁本觉得养孩子也不像她们想的那么有趣。 三个人各有心思,默默的坐了一会儿。 裴珠试图搭话:“小孩,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 “看到了巫觋跳舞。” 裴小孩本来没准备提裴家,可刘仁本说:“是哪个富户拜河神请的吧?” 裴小孩就说:“是裴大娘他们家,他们带了猪头、羊头、牛头,还敲锣打鼓的,好大阵仗。” 裴珠说:“哪个裴大娘?” 裴小孩:“就是生我那个。” 这话说完,他们又不说话了,裴小孩也不知道他们是有什么毛病。 好半天,裴珠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爹娘现在是真有钱了,你跟他们说话没?” “说什么?”裴小孩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是要拜年嘛?可他们忙着呢,也没看见我,我去说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吧?” 出来前,裴珠嘱咐她们看见人要说新年大吉,共欢同乐,但也不能见人就说吧? 裴珠一时接不上话。 刘仁本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对裴小孩说:“没看见就算了,你娘的意思是说,人家要和你说话的话,你别忘了拜年。” “没忘。”裴小孩被他们嘱咐烦了。 这话应该和长岁和百福说去,他们看到裴家大姐姐的时候,就不好意思说,也没人说他们什么。 凭什么她都说了,还来烦她? 裴小孩闷闷不乐的玩花生。 可他们又说:“别玩吃的。” 他们找到相熟的人,就去唠嗑了,只有她还坐在哪儿,无聊的摆弄着新得的手链,等长岁和百福回来,她的手链已经被她玩坏了。 铜板滚了一地。 她很快就捡回来了,还是免不了被说了两句。 回去的路上,裴珠用红绳把那十个铜板,系在她带的两只镯子上,一动弹,不止铃铛响,铜板碰来碰去的也响。 她整个人都叮叮当当的。 很吵,但这可是钱! 美妙的声音,让裴小孩的心情好了一些。 百福眼巴巴的看着,裴珠瞧见了把她抱在怀里说:“百福也喜欢是不是?过两天娘带你去铺子里挑,也给你买。” 百福小声说:“娘,镯子很贵吧?百福不想要。” 裴珠:“呀,我们百福真懂事,没事的,家里买的起。 长岁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娘也给你买个长命锁。” 长岁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要,我是男孩子,戴这个多浪费。” 裴珠和他说很多男孩子也会戴首饰的。 巴拉巴拉。 裴小孩真不明白:……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你管它多少钱,浪不浪费呢? 大人买不起的,你躺地上打滚,也不会有。 她们想给你买的,你不要,那不可惜了嘛! 这可是银的,虽然吵,还沉,但这可是银的! 第三十七章 长岁和百福大概也觉得叮叮当当的很吵。 所以他们选了没有铃铛的式样,长岁带上了项圈,百福有了两个银镯子,他们不舍得花钱买太多。 但裴小孩觉得他们可能是不想把脖子和手脚都栓起来。 不过这和她没关系,看他们和自己的不一样,裴小孩还暗暗的松了口气,摸着长命锁边上的狗牙。 果断忽略了那金项圈,和一个能抵她两个的雕花镯子,和那对儿说是什么玉的耳坠。 反正她也没耳洞,她只要和人不一样就好。 裴珠的本意是长岁和百福要的少,就挑贵一些的把一碗水端平,但一不小心,就贵过头了。 不过看着两张清秀漂亮的小脸,她又觉得……值了! 反正孩子们还小,能知道什么贵贱,以后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就是了,小孩现在这样戴什么也不会好看的。 等头发长了,再带她来买簪子。 刘家有些钱,但那都是好不容易积攒下的,裴珠一次花这么多,也有点心痛。 刘仁本这账结的也是一声不吭。 只有店主和伙计笑的见牙不见眼。 买完了东西,两人就带着三个孩子去拜年,这不是什么赚钱的事,但总比往年只出不进强些。 相熟的人家去的差不多了,裴珠偷偷扯扯了刘仁本,小声道:“要不要带小孩去她爹娘和干亲家里转一转?” “以前年节的时候去嘛?” “她说没去过,我琢磨着既然以前都不去,现在不去也没什么的。” 刘仁本盘算了半天:“还是去吧,以前是尼姑带她,不去也没什么,现在有爹有娘的,不去岂不是失了礼数,再说了,她那些干亲也不是什么穷人家,多来往来往没有坏处,至于她亲爹娘那边…… 不去!” “她爹娘现在也不错,我跟人打听说,也准备做买卖呢,万一回头有来往呢。”裴珠说。 刘仁本:“一码归一码,除非你准备把小孩还回去,不然少让她们来往。” 裴珠都养这么久了,就是不算太称心,她也忍了,连脾气都改了,现在让她还回去,那她不白折腾了,她才不乐意呢。 “我是不想,可难保那边没有这个意思,你也看到她大姐了,她们骨肉至亲的,万一养大了反而私下来往上了怎么办?真那样我还不如长痛不如短痛呢。 带她去转一转,也看看她家里是什么意思。” 刘仁本说:“我看小孩不太认她们,就是她们真有心思,也不能硬抢,你要真不放心,过几天带小孩去一趟就是了,也不用带什么东西,咱又不欠她们的,坐一坐就走。” 裴珠觉得,这倒也是个主意。 夫妇二人商量好了,先带裴小孩陆续拜访了几家干亲。 赶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去了趟裴家,整好裴家琢磨着开铺子的事,他们又知道几户卖房子的,也有话聊。 裴小孩没精打采的。 七女、八女盯着她看,她都懒得看回去,拜年一点都不好玩儿,压祟钱都交给裴珠了,点心和饭也不许她们多吃,还要老老实实的,不许乱看,不许乱跑。 没意思极了。 只有徐干娘家里有意思些,赵里正一家出奇的热情,跟中了邪似的。 赵冬苗的小猫也已经长得很大了,她还抱了抱,可惜回家之后,就被南瓜追着打了一顿。 猫不大,爪子倒是不小,打的她脑袋邦邦响,再出门时,南瓜紧紧的扒着她,她只好抱着它一起出来,很累! 七女细声细气的说:“你的猫真丑。” 裴小孩懒懒的,眼皮都不抬一下:“你也不好看。” 又见八女蹲在一边,她又说:“你比她强点儿,也没好多少。” 怕她不明白,裴小孩说的细致了些:“就是说你也丑。” 八女呆呆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扁起嘴,同七女说:“她骂我。” 七女恶狠狠的看着裴小孩,余光瞟见娘的身影,赶忙收回了视线,扯着八女走了,假装无事发生。 裴小孩懒得理她们,倒是乐意理一理裴大娘,尽管这次她没给自己拿吃的,却给了她一顶很漂亮的帽子。 里头摸着毛茸茸的,是耳朵尖尖的虎头帽。 她以前的棉帽子都小了,老尼姑们还没来得及给她做新的就走了,刘家人又没有养过孩子,难免有些疏漏的地方。 她只能顶着个不伦不类的脑袋,有了帽子就好多了。 南瓜也觉得这顶帽子舒服,跳到她头上不想起。 裴大娘把它抱了下来,摸了两把,它竟然就乖下来了: “别叫猫趴在头上,不小心会被抓到的。” 她说了一句,然后有些踌躇的的问了一句:“小九,你……过的还好吗?” 裴大女和她都喜欢给裴小孩一些对她来说很奇怪的称呼。 说叫人讨厌,好像也不是。 她的问题也叫人奇怪。 “挺好的。” 裴小孩伸手把南瓜抱了回来,任由它再次趴到自己头上,踩着那顶软软的帽子。 “好就好,”她的声音很轻,“要是不好……” 要是不好什么? 南瓜把虎头帽揣歪了,挡住了她的眼睛,还吓了自己一跳,“喵”的大叫一声,抱住了她的头。 等裴小孩把它们都正过来,裴老大正催着裴大娘沏壶好茶来。 裴大娘应了一声,又和她说:“去屋里坐吧,外头冷,屋里有点心吃。” 她急匆匆的往厨房去了。 要是不好什么呢? 裴小孩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说点儿什么,外头冷的她吸了吸鼻子,还是一掀帘子,视死如归的回到裴干娘身边坐好了。 至于那点心,她只吃了一块。 裴干娘和刘干爹说,去别人家里不应该吃太多的东西。 不然富贵的人家,会笑话她穷酸,这没什么只是丢点儿人罢了。 但是穷酸的人家,会觉得她吃相难看,很多人家的粮食都不富裕,她多吃一口,别人家的小孩就要少吃一口。 也不能不吃,不然看着太小家子气,也叫人多心,她是不是嫌弃人家。 裴小孩怎么知道别人家富裕还是穷,只能瞎蒙。 七女她们瘦的跟猴一样,裴家肯定很穷。 裴珠的眼睛落在她头上:“你这帽子是哪儿来的?” “裴大娘给的。”裴小孩迟疑着要不要摘下来,莫不是东西也只能收一块? 那她是剪耳朵还是剪里子? 似乎都不用剪了,从不理她的裴老大,对她笑了笑,凶巴巴的脸都变得和善了,他解释道: “啊,那帽子啊,前阵子我这浑家,给我大丫头的两个小子做帽子,剩了一块料子,就多做了一顶,谁戴都不合适,你家丫头戴倒是蛮合适的,外头冷,就拿去吧,不当什么的。” “那就多谢了,嫂子这手艺可真好。”裴珠笑着应答。 “她就是胡乱做做,当不得夸……” 第三十八章 过了十五,这个年就差不多结束了。 刘仁本和裴珠决定送长岁去裴家镇的衔芦书院开蒙。 早上栓子会把他背到镇上,傍晚再背他回来,既是他的‘轿夫’,也兼做小厮书童,许多家里的活就都顾不上了。 本来还有翠梅和余大娘可用。 但是初春天寒,一向健壮的老夫人刘莲花一时不慎就着了凉,每日咳个不停,心里又总觉着是她吃了蛟龙蛋的报应,病了六七日非但不见好,反倒更重了,昏昏沉沉自理都难,刘铜生又稀里糊涂的跟着裹乱,越想照顾人,越给人添麻烦,余大娘光是看顾他们两个就够焦头烂额的了。 能做活的就只剩翠梅一个了,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实在干不过来。 多了一笔念书的开支,刘家也舍不得再买个人回来。 老爷刘仁本和夫人裴珠只得把好衣裳脱下来,换上粗布麻衣,卷起袖子吭吭干。 裴小孩和百福仍是跟着母亲裴珠,做些力所能及的家事,不同的是裴小孩要喂鸡喂鸭喂大鹅,而瘦瘦小小的百福仍是个孩子,递个针头线脑都能被夸上两句,谁也不指望她真能做什么。 直到地里长出草,刘家在村里雇了几个放牛的小孩后,裴小孩才闲一些。 那几个小孩放牛的时候,会顺便把鸡鸭鹅一起带出去,等傍晚再一并带回来,工钱是每月一百文加早晚两顿饭。 钱给的不多,可这样的小孩在家也做不了什么,村里也没什么赚钱的门路,还不如到刘家来,家里能省下一份口粮,放牛也不是什么很累的活,他们只吃半饱的话,还能拿回来两个饼给更小的弟弟妹妹吃。 这样一想那些人家不仅乐意送孩子来,还会嘱咐孩子要勤快些。 这些孩子也听话,总是把牛照顾的很好,等他们大了,刘家还会继续雇他们的弟弟妹妹来放牛,也算个长久的生计。 闲下来的裴小孩,以为自己自由了,搂着裴南瓜快快乐乐的歇了七日。 然后在第八天被裴珠拉到养家畜的后院。 裴小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眼前的确多了一、二、三、四…… 五只小东西,粉粉的鼻子,软软的耳朵,清澈的眼睛,就那么一小只一小只的,也不认生,见人就哼哼唧唧的拱过来,身上软软的,肉肉的,脑袋圆圆的。 “这是猪……”裴小孩有点儿开心不起来。 裴珠倒是叉着腰笑容满面:“没错,就是小猪羔子,好玩吧。” 裴小孩看着那群哼哼唧唧围着她的小猪,心里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果然,裴珠紧接着就说道:“以后这些小猪就交给你来喂了,等它们长大卖了钱,娘分你一些好不好?” 裴珠总有些奇思妙想,但往往不能达成她的期待。 比如去年,她卖蒲草编的小玩意儿,可去年遭了灾,没几个人乐意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今年她又想养猪,就从裴小孩那个卖猪肉的胡姓干爹手里,买了五只便宜的小猪。 她算计的明明白白: “家里有的是米糠麦麸,回头咱们再去山上打点儿野草杂菜,过几个月菜叶子就长出来了,这都不要钱,等它们大一点就带去水边的荒地上放,它们自己就会找吃的,等到秋天也就膘肥体壮了……” 然后一杀,一卖。 裴小孩好不容易不用管那些鸡鸭鹅了,又跟五只一定会死的小猪捆到了一块,这让她有点丧气。 她确实很爱吃肉。 但她不吃自己养的,也不想卖掉自己养的。 山上庵的尼姑们能接受她把好不容易养大的鸡放掉,但裴珠能让她这么做嘛? 裴小孩看着干娘提起钱就容光焕发的样子,就不抱什么希望,她都计划好了,要用这笔钱买什么布匹和笔墨了。 百福也蹦蹦跳跳的说:“娘,我也可以帮忙!” 裴小孩蹲下来,摸着小猪身上的绒毛。 它们还在呼噜呼噜的,把脑袋往她手里顶,完全不知道自己将来有多香。 刘家做的是粮食的生意,养些鸡鸭鹅也是自家吃,牛是耕地拉货用的,闲暇时还能连牛带车一块租赁出去。 而猪,虽然有猪圈,但他们很久都不养了,味儿太大了。 裴珠要养,刘仁本也不掺和,但坚决不肯为了猪出钱雇人,她只好把主意打到裴小孩身上。 裴小孩已经八岁了,这样的年纪在村里,喂猪已经不在话下了,何况还有她帮忙。 裴珠觉得肯定不是问题。 裴小孩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虽然猪拉尿都很臭,但鸡鸭鹅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要把脸一蒙,时常清理一下就好了。 小猪本身也没有什么味道,有时候裴小孩还会把它们抱回屋里,洗个澡。 擦干了,烤暖再送回去。 就是它们老爱乱叫,会有点烦。 不过裴小孩发现,只要她叫的比它们还大声,它们就会安静了,老实又有点局促的站在一边。 忽略掉它们会死的问题,裴小孩觉得养它们还是很好玩的。 但裴珠不这么想,她忍了又忍,还是来找裴小孩了。 她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裴小孩熟练的把猪粪铲进箩筐里拖出去,然后用水冲刷猪圈,铺上一些新的稻草。 再把猪从她的屋子里赶回猪圈里。 裴珠终于还是开了口:“小孩,忙吗?” 裴小孩纳闷的看着她,心道:这不是明摆着嘛? “干娘,你有事?” “嗯,”裴珠揪揪衣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不这猪咱们还是不养了吧,你觉着怎么样?” “啊,为什么?” “因为……”裴珠握起的拳头,松了又紧,她心一横,咬牙切齿道, “因为你天天跟猪混在一起,那是猪啊!” “你让它们进你的屋子,睡你的床。” “对着它们吃饭。” “娘知道,你把它们养的很干净,但……那是猪啊!” “猪不需要洗澡,你也不必老是和它们说话。”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不跟长岁玩,也不跟百福玩,跟村里的孩子也玩不到一块去,总是对着猪说话。 你真的觉得它们听的懂?你还给它们起了名字。 这村里哪个孩子会像你一样奇怪?你知道他们现在都是怎么说你的嘛?他们说你是妖怪附体了。” 裴珠神情激愤,气的脸都红了,也不知道她是在和裴小孩生气,还是在气那些传闲话的人。 裴小孩点着那几只猪:“猪肚、猪肝、猪血、猪心、猪肺,也是名字嘛?” 当然不是,但是——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顶嘴呢?好好好,你就跟你的猪过去吧,没人管你!” 裴珠气的用力掐了她的脸一下,把裴小孩的脑袋怼的一歪。 看着小孩脸上那一大块红印,她又有点慌张的走了。 裴珠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裴小孩揉了揉脸,背起粪筐往刘家的肥堆去了。 第三十九章 裴珠一直觉得,小孩是那种凉薄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就在尼姑庵,所以把尘世的亲缘看的很淡,对什么都有点满不在乎的。 这样的话,她不肯叫爹娘,也没什么。 可这几个月,她才渐渐的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对那些家禽牲口比对人都好。 还跟猪在一起吃饭,也不知道她对着猪,是怎么吃的下去的。 她和百福看见那几只猪就觉得恶心,她却跟没事人一样。 怎么不见她这么关心家里的人? 裴珠或许是迁怒吧。 刘莲花的身体这几个月都不太好,刘仁本又莫名其妙的跛了。 长岁也不是读书那块料,还学会让栓子帮他弄虚作假了,先生来家里,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百福倒是又乖嘴又甜,总是弄得人心里酸酸软软的,可她也不顶用。 家里一堆活还是得她干。 裴珠是身心俱疲,出去转一圈,又听到那几个放牛的小孩,在和人说裴小孩跟猪、跟猫说话的事。 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猜她是不是个妖怪。 本来也是说着玩的。 但听在裴珠耳朵里,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 “她还能驮,来,再放一头大象上去。” 她想要的是又乖又懂事的闺女,不是什么又倔又不懂事的妖怪! 这名声传出去很好听嘛? 百福都知道她烦,再一看裴小孩似乎完全不在意家里发生了什么,裴珠怎么可能不生气。 现在还叫干娘,这不是摆明就没把自己当刘家人嘛? 家里变成现在这样,裴珠是真觉得是吃了蛟龙蛋的报应,再想到那蛋是裴小孩拿回来的…… 想到这个份上,又动了手,谁是谁非都不重要了。 裴珠心虚的坐在屋檐下,装模作样的择菜,余光看见裴小孩像往常一样背着粪筐出去。 没叫疼,也没叫屈,哄人都不会,木木愣愣的,没事人一样。 她顿时更哽的慌了。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会看人脸色的小孩。 百福小心的觑着她的脸色:“娘,姐姐惹你生气了嘛?” “没有,”裴珠冷着脸,没好气道,“有什么可气的,你姐姐就是个没长心的,什么时候她跟你一样懂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真不知道,她在尼姑庵里这么多年都学了什么,怎么这样古怪。” 裴珠想起裴小孩说她能见鬼…… 心里有点发毛,她看这孩子不是能见鬼,而是就像个鬼,跟常人就是不一样! 这样的话,她没和百福说,气消下去,她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但心里还是难免留了点儿什么。 裴小孩把粪倒进肥堆。 她尽量的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后知后觉的红了眼眶,背着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苍蝇嗡嗡飞的烦人,肥堆也很恶心。 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孩子,脑袋怼在一起,嘀嘀咕咕,似乎是在看她。 可裴小孩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终于一个小男孩被推了出来,昂首挺胸的走到她面前:“姐姐,我能问你一个事嘛?” 裴小孩:“什么事?” 他:“你是妖怪嘛?” 裴小孩:“不是。” 他们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又怼了怼那个在他们眼中最有勇气的孩子,他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哪里有妖怪嘛?” “不知道!”裴小孩觉得他们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怒气冲冲的往前走了几步,又改了主意,回过头对他们笑了笑,“我不知道哪里有妖怪,但我知道哪里有鬼,你们想去看看嘛?” 几个孩子激动的眼睛都亮了。 裴小孩带他们走了一段路,指着山那边的乱石土堆说:“你们往上走,上面有个窗户上挂着一块红布的房子?那里头就有鬼。” “真的嘛?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为首的男孩有点怀疑。 裴小孩:“我骗你干嘛?你是不敢去嘛?” 小伙伴都看着呢,他才不会说自己不敢去:“去就去,要是没有,你就是骗子!” 几个小孩鼓起勇气,就冲了。 裴小孩一把扔下背篓,转身就往村口走去,心道:我都是妖怪了,骗你能怎么着? 而且裴小孩也没骗人,她在找到蛟龙蛋那天的确看到那个房子里有鬼,至于他们能不能看到,就不关她的事了。 反正他们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要回山上庵去,这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裴小孩走到村口,想起南瓜又折了回去,从后门溜进去,南瓜正趴在猪圈顶上晒太阳。 “南瓜。” 裴小孩叫了它一声冲它伸出手。 “喵嗷!” 南瓜有些不高兴的叫了一声。 裴小孩:“你想挨打嘛?” “喵~” 裴南瓜夹起嗓子,甩了甩尾巴扑进她怀里,又变成了一个乖猫。 裴小孩打开佩囊,它有点嫌小,但还是艰难的把自己塞了进去。 裴小孩抱着它,打开了猪圈的门。 她没找到绳子,也不知道这些猪听不听她的,不过她寻思着,不听也没事儿,反正门都开了,它们要是够聪明,肯定会去逃命的。 裴小孩把手脚上叮叮当当的镯子项圈全都解了下来,扔在磨盘上,毫不犹豫的跑了。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有一点风也不大,她逆着风,顶着中午的大太阳一气跑出老远。 南瓜被颠的动来动去,总算是不懒了,跳下来在她前头跑,偶尔停下来等一等她。 五只猪也没有一只掉队的。 裴小孩仍记得要怎么走到镇上,再怎么走回山上,她还知道一些小路。 一切都和她记忆里的差不多。 虽然她是第一次自己走,但她一条路都没走错。 她甚至记得,有一次她在路上渴了,师父只带她去喝过一次的山泉水在哪里,那是条很小的细流,弯弯曲曲的,不知道是不是也通着双龙河。 “南瓜,猪肚,还有你们四个,别喝了再不走天黑前就到不了。” 裴小孩东拎西拽一个,它们不止不听,还打起滚来,她往前走了两步,它们反而又乖乖跟了上来。 和她一样哎! 不愧是她养的! 个个都聪明! 裴小孩记得自己打小就会看脸色,知道什么时候能打滚,什么时候该起来,没想到她养的猫和猪也这么棒! 不过想也是,她养的哪有不聪明的,那些鸡也很棒,就是太弱了,打不过黄鼠狼和狐狸也就算了,连大耗子也打不过。 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会不会和山上庵的兔子一样,在大殿后头安家。 反正她要住在大殿里,大殿只是掉了许多瓦,她见过净持师太是怎么修屋顶的,只要爬上去,把瓦摆好,铺上稻草就行了。 或者她也可以住在地窖里,那里地方也很大。 想着想着,裴小孩才如梦初醒般的升起一个念头——她早就该回来了,山上庵才是她的家,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别的地方都不是,自然是不能久留的,老尼姑们对她那么好,都会弃她而去,别的人又能强到哪儿去,她再听话也没有用。 真心喜欢她的人,不管她什么样都喜欢她。 不喜欢她的人,不管她什么样都不会喜欢她的。 裴干娘和刘干爹喜欢她吗? 裴小孩不这么觉得,她们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们只觉得她——很奇怪! 可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对没有婴姑的婴姑像说话,她和兔子说话,和鸡说话,和谁也看不到的程天宝说话。 想说就说了。 老尼姑们从来都不会说她奇怪,也不会问她是不是妖怪。 “我觉得你们听的懂我说话,”裴小孩嘀嘀咕咕的说,“你们看着我的时候和人没有什么分别。 以前我一惹祸就怕师父看我,因为师父垂下眼像极了婴姑,她老是立在大殿上,那么看着人,我觉得她什么都知道,她就是不说,程天宝说没有婴姑也没有河神,我也一直这么说来着,可是万一有呢。 山魈都可以成精,石像为什么不能有灵?她的眼睛看着那么真和人一样。 我跟她说过好多话,她会不会是找别人传闲话去了,不在家? 你们知道谁是婴姑嘛?我是不是和你们说过? 你们说她回来了看到庵里没人会不会生气? 那也活该,谁叫她一直不在的,师父她们走了,我还在心里求她来着,她都不理我,怎么说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吧,不帮忙就算了,不理人就太过分了吧,又没有什么人信她,她也不忙。 你们以后要是成精了,千万别学她。” 裴小孩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知道裴南瓜它们到底听没听进去。 上山的路已经长满了草,明明以前没什么人走也能看清路的,现在都快被草封死了。 尼姑庵的门也倒了下去。 只有婴姑还立在哪儿,看着很新,和师父一样,叹息似的看着她。 “我回来了,你高兴嘛?” 裴小孩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她已经在路上和裴南瓜它们说完了。 到了婴姑面前,只剩这两句,一句是这个,另一句是: “管你高不高兴,反正我回来了!” 婴姑不会回应,裴小孩也已经不会撒泼打滚的哭着耍无赖了。 一只鸡从供桌下头钻出来,扑腾着翅膀跑了,裴小孩不认识它。 所以找了罐子和火石,就把它藏在供桌下的蛋煮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有你,不过我就当这是你和那只鸡在欢迎我了。 我还不是尼姑了,当着你的面吃也没有关系,等我做了尼姑,我就不吃了。” 裴小孩坐在满是灰尘的蒲团上,吃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婴姑。 院里全是草,实在没地方坐。 第四十章 回了山上庵,裴小孩话都变多了。 亮着眼睛四处翻翻看看。 老尼姑们走的很匆忙,很多压在房子下头的东西都没有拿走。 裴小孩甚至找到了一条她小时候的棉被,被一块布包着塞在箱子最里头。 箱子都坏了,可它一点儿灰都没落上。 裴小孩把大殿的蒲团凑在一起,把布铺在蒲团上,人躺上去,蜷缩在被子里,南瓜它们暖乎乎的挤在她周围。 真好! 吃饱喝足,裴小孩灰头土脸的睡了。 睡的很香。 裴南瓜和裴猪肚它们夜里和老鼠打架的声音都没把她吵醒。 狗那么大的老鼠! 吃过她的鸡,还想吃她! 而此时此刻。 蒲罗村的裴珠算是彻彻底底睡不着了…… “人呢?找到没?天都黑了,她一个孩子能去哪儿啊?” 裴珠把那些叮当作响的项圈手镯抱在怀里,急得边哭边埋怨刘仁本, “你不是说她走不远嘛,村里都翻遍了,人呢!” “是啊,她,她应该走不远啊,那我小时候离家出走,都是找个地方睡一觉就拉倒了。”刘仁本看栓子回来了忙上前问道,“找到了嘛?村里的草垛子都翻开看了嘛?” “看了,柴火垛都看了,乱石土堆那边也看了,连草窠都找了,都没有。”栓子满头大汗的在旁边回话,身上还粘着些草叶草籽儿,“不过……” 栓子停顿了一下。 刘仁本一拍大腿:“说啊你,不过什么玩意儿?” “另外几个丢的孩子找到了,在余猛家榻了的房子里,他们说自己见鬼了,还说是大小姐和他们说的哪儿有鬼。 几个孩子都吓得不成人样了,看着不大好,他们家里说找你们讨个说法,应该就快到了。” 栓子一口气说完。 就听见有人拍门叫刘老爷,从门缝里一看,外头一堆人举着火把。 刘老爷直捂脸:“哎呦我的天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裴珠也急:“她好端端的跟人说这个干嘛呀!真是……” 裴珠想说她真是中了邪,可又觉得现在还说这个不大好。 好在,那些找上门的村民就是心疼孩子又没钱找郎中,没想真怎么样,倒是也有两户想趁机讹钱的,但也不敢真的得罪他们,话说的也低声下气的。 刘仁本和裴珠觉得这事都是小孩惹出来的,自然无有不应,忙叫栓子去请郎中,又一家赔了五两银子了事。 这些人收了钱,抹把泪,也就都走了。 还能怎么着? 再心疼孩子也就这样了,说的难听些,这天下有几家没有死过孩子?高门大户都免不了死上几个,穷人家的孩子就更不值钱了。 五两银子都够他们一大家子活到秋收了,苦日子混过去,孩子再生也就是了,还白饶一个人情,刘家仁义,以后他们想来做工都比旁人好说。 这几家也是不缺孩子,这事就翻篇了。 他们是翻篇了,刘家不行啊,人还没找到呢。 他们的确有点嫌裴小孩能惹祸,但也不能就不找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裴珠非得心虚一辈子不可。 她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真正的裴小孩不是她所期待的样子,所以难免有些相处不来,但这不代表,她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那几个见了鬼的孩子,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刘仁本央求村民们帮着找了一夜也没消息。 裴珠眼皮红肿的跟桃似的,哭的嗓子都哑了: “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也不养她,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 刘仁本:“不是,珠珠啊,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净说那没用的呢,别寻思了你去睡会儿吧,我带人去裴家镇上看看,实在不行我就报官了。” 官府确实不太管事儿,尤其是县令跑了之后,不过有钱的话,那些衙役多少还是顶点儿用。 “去镇上,”裴珠没嫌弃他语气不好,她想的是另一件事,“你觉着她是跑她爹娘哪儿去了?” “也未必,”刘仁本,“但她除了她爹娘和干亲家里,她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吧?” 裴小孩和那些人都不太亲,所以刘仁本不是很肯定。 当然了,她跟他们也不亲。 裴珠有心和他一起去,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跟着惶恐不安了半宿才睡,她也不好离开。 “那你去吧,”裴珠嘱咐道,“你要是找到了,你跟她说我不是故意的,她要是想回来你就带她回来,她要是想留在别人家,也成,反正人没事儿就成。” “行,我知道了,你歇着吧,那些人家我都去一趟,估计没个一两天回不来,你不用等我,栓子我带走了,家里你多操点儿心,长岁去书院,叫余大娘送他去,他要是不乐意,就告假几天。” 刘仁本叫栓子套了车。 裴珠把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递给他,他接过揣在怀里,带着几个村民就走了。 刘仁本的脑子还是好使的,他也不是没想过裴小孩会跑回山上庵,但他觉着,那孩子不至于那么缺心眼。 明知道没有人,回去干什么? 还不如去她大姐哪儿呢。 牛车上的村民和他打听孩子是怎么丢的。 刘仁本有点害臊:“她娘说了她几句,就没影了,家里的猫和猪羔子也给带走了。” “娘耶,那得不少钱呢吧,”一个人咂舌道,“到底不是自己的,养不熟啊。” 这话有点难听,有人踢了他一下,宽慰刘仁本说: “害,别听他的,我看这孩子就是气性大,长岁和百福不就挺好的,什么亲不亲的,养久了都一样。” 这人和刘仁本、长岁、百福也有点沾亲带故的。 也有人说:“不能是叫人贩子给偷去了吧?” 刘仁本觉得不能,人贩子才不会把首饰留下,他有些不高兴他们这么说他家里的事,可又觉得他们说的对。 话在舌尖上转了几圈,到底没为裴小孩辩驳什么,随口道:“但愿不是。” …… 山上庵里,裴小孩硬是被蚊虫咬醒了。 她抓了抓脸上的包,和裴南瓜它们嘀咕道: “今晚咱们要记得,弄点艾草来烧。” 说完了,她把猫和猪都叫醒,带着它们去后头找吃的。 果子还没熟,又酸又涩。 只有裴猪肚它们不嫌弃,裴小孩不吃,它们就都吃了。 裴南瓜看她实在没什么好玩意儿给自己,不悦的喵了一声,钻进草丛就没影了。 过了好半天才叼着一只很小很小,还透着粉的老鼠回来,舔着爪子,擦了擦嘴边的血,矜持的把小老鼠往裴小孩面前推了推。 看脸色,这应该是南瓜大人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恩赐。 裴小孩用树枝戳戳,木然道:“啊,还是活的。” “喵~” 裴南瓜眯着眼,下巴抬的很高,端庄的坐着。 裴小孩拿起果子:“我觉得……我吃这个更好,你知道吧,这是尼姑庵,应该吃素。” 裴南瓜歪了歪头,扁扁的脸满是疑惑的看了她一会儿,干脆利落的把那小耗子嚼了。 抻着懒腰,跳到了裴小孩怀里。 肚子鼓鼓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 第四十一章 裴小孩用生涩的果子添饱了肚子,扛着裴南瓜溜达了一圈才看到,地里居然长着几颗莴菜。 这东西种子落地就能长,蘸酱包饭很好吃。 或许是发水的时候,侥幸活了一两颗,结了种子落到地方,如今又长出来了吧? 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嚼菜叶总比生果子强。 裴小孩用舌头舔了舔发木的腮帮,仰头望天,强忍悲伤的泪水:所以我吃那么多果子算什么啊? 裴小孩她不能这么稀里糊涂下去! 所以她对着猪们手一挥道: “跟我走。” 没猪理她,五只猪吃完了她摘的果子,开始啃草。 裴小孩把软绵绵的南瓜放下,揪起猪耳朵就走:“猪肚、猪心、猪肝、猪肺猪血!到前面啃去!我又不住后面!” 被她揪住的裴猪肚哼哼唧唧挪动着白胖的身子,类人的眼睛里满是哀怨。 就那么寸,回回被揪的都得有它。 裴小孩一松手,它吭哧一口就咬猪血腚上了,它最磨蹭。 猪血又被咬出猪血了。 “你老啃它干什么?看你这肥头大耳的心肝怎么那么黑呢?”裴小孩一把把它揪开,找了点随处可见的龙牙草,嚼吧嚼吧,熟练的往猪血腚上一糊。 猪肚哼哼唧唧,老实低头,裴小孩一走开,它上去就是一头,直接把猪血撞出老远。 有被提到心和肝,眼睛滴溜溜的直转,小跑上去,一猪拱它一下。 猪血哼哧吭哧的,也没敢大声嚷嚷,默默的找了个角落吃草,比别的猪小一圈的模样格外弱小可怜。 就在角落里的猪肺瞄它一眼,没理它,于是它胆子大起来,试图把猪肺拱走自己独占一块地盘,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体格最大的猪肺嘭的一下,就把它撞飞了。 忙着清理大殿的裴小孩,出来一趟,看猪血躺在地上,还不忘了说一句:“你们好好吃自己的,不许欺负猪血,看看它都瘦成什么样了,都没劲儿站着了,多可怜啊!” 裴小孩掏出两个莴菜叶递到它嘴边:“快吃吧,这个好吃。” 猪血小口小口,两片菜叶子嚼的跟多少东西似的,吃完了还把脑袋往裴小孩手里顶去。 意思很明白——可怜的猪血需要摸摸。 裴小孩:“嘻嘻,猪血,你是最乖的猪猪。” 四只猪暗戳戳恶狠狠的盯住了它。 裴南瓜多少有点听不下去,从屋顶上跳下来跑了。 换了个地方,这些小东西之间的明争暗斗在裴小孩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反倒愈演愈烈了,也聪明的有点过了头。 喜好群居的猪,却分成了三伙,还有意无意的划起了地盘。 猪肚和猪心、猪肺凑在一起,最大体格的猪肺自己一只,遭猪嫌弃的猪血坚定不移的守在裴小孩身边,生怕离了她就是一顿暴打。 虽然聪明的家畜、野物,看上去都有自己的性格,但很少会违背种族的本能。 尤其是在这种猪生地不熟,还很危险的山上,抱团才是明智的选择,可它们就是不想这么做。 喜恶似乎胜过了本能。 对家畜、野物来说,是很奇怪的事,猪再聪明,也有限吧?倒不是说它们聪明不行,但养五只猪,五只都聪明……这可能嘛? 除非……所有的猪,都很聪明…… 粉嘟嘟的鼻子在地上拱啊拱。 裴猪肚甚至开始哼哧哼哧的琢磨着,要把猪血彻底拱出这里,再去收拾猪肺。 某户人家的猪,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干等着被吃,它想的晚了点儿,屠夫已经一刀捅上去了。 某座山里的野猴子没了最讨厌的山魈,名声都好了不少,在林子里欢快的吼叫,它们许久不偷偷鸡摸狗了,只要一点点克制,它们就能把鸡养起来,可惜它们还没弄明白,那些人是怎么种出的菜,拔了一堆回来插在土里,只活了一颗,那也很棒,猴子们举爪欢呼! 某个,不是某个。 就这个尼姑庵里,地下深处,昨天被五猪一猫一通暴揍,今早还丢了崽子的大耗子,依偎在一只更大的老耗子身边,吱吱告状。 老耗子嫌它烦,抓着就把它扔一边去了,尖锐的抓子在旁边亮晶晶的石壁一顿狂刨,凿下一颗枣大的,如同珠宝一样的石头丢过去。 大耗子警惕的看着旁边的密密麻麻的小耗子,将那石头一下吞入口中,还对着老耗子拜了拜。 然后含着石头一旁的钻入穴道。 崽嘛,有的是,一年能生六七次,一窝少说也四五只,两三个月就长大了又继续生崽,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宝贝可不多! 阿娘真好,下次还来! 不过这亮晶晶的到底是啥子东西嘛? 阿娘吃了几口碎渣就长的那么大了,它也想再大点,可它不晓得怎么把石头弄下来,这玩意儿为啥那么硬嘛? 它不会知道了,一只盯了它多时的红眼白耗子,自斜刺里钻出,一口就咬碎了它半张脸,抢了石头就走。 这只倒是小小的,可毛里有银光,牙齿格外锋利。 大耗子的娘能找到碎渣,别的自然也能,但想占住一块地方就不容易了。 它们很知足,也很警惕,因为地面上的家畜、野物,想下来都难,只能吃吃草喝喝水,这才叫它们抢占了先机。 此处是个好地方和很多洞天福地一样,因为某种缘故,生出了一条灵脉,悄无声息的改变着一切,虽然还没发育好…… 但这或许是件好事。 那些迟钝的人,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了。 裴小孩可不迟钝,在这些奇怪的事上,她的运气出奇的好,她看到一只大尾巴鼳鼠腮帮子亮晶晶,不知裹着什么的从地里蹭的一下跳出来,上了树,一只红眼睛白老鼠紧追不舍,在树下吱吱大叫。 然后裴南瓜一个飞扑。 白老鼠进洞跑了,大尾巴鼳鼠头没了,裴南瓜叼着它落在地上,嚼吧嚼吧吐出一个东西,南瓜警惕的用爪子扒拉了两下。 似乎在犹豫什么,连爪子下的美味都顾不上了。 裴小孩凑过去,把那东西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 “这是个什么啊?” 亮晶晶的石头发着七彩的光,猪血流着口水,一口就上去了。 没咬,裴小孩把手指头从它嘴里抽出来,它嘴才动了动,然后吐出两颗牙。 裴小孩以为它会把石头一块吐出来,但它咽下去了。 还在犹豫的裴南瓜,这回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对着猪血露出了利爪。 第四十二章 它大抵是傻了什么都吃,裴小孩抬起它两条后腿,想让它吐出来,也没甚卵用…… “裴猪血,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吃了。” 裴小孩捧着全是血道子的猪头说的格外认真。 它被南瓜挠开了花,裴小孩有些担心它,主要是担心它吃进肚子的漂亮石头。 净能师太讲故事时曾说起,她小时候有一个孩子肚子饿,吞了许多土和石头,拉不出来,就涨死了,所以裴小孩不能什么都往嘴里塞,会死的。 猪血吃了石头,会不会也拉不出来?可能石头上尖锐的角,还会划破它的肠子…… 裴小孩很担心,但她还是没说什么好话,给它抹了一层龙牙草糊,然后沉默下来,继续去收拾大殿了。 她把落在殿里的茅草和破瓦都收到一个破筐里,再拖出去。 只要做些别的事,就不会担心和难过了,虽然耳朵还支着,但裴小孩依旧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什么。 她救不了它,也没钱找郎中,所以死就死吧。 她不想为了猪血回到刘家。 裴小孩在意她的猫和猪,可她更在意自己,她想,她不会吃掉猪血的,如果它死了,她就把它埋到后头,想它了就去看一看。 猪血没太听明白她的话,吃下那个香香的玩意儿后,它身上又痛又痒,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肚子里暖乎乎的,有什么东西,从五脏六腑流向四肢百骸,像水一样,一下一下的冲刷着它的皮肉。 伤口痒痒的,皮也痒痒的,它躺着晒了会儿太阳,还是很痒。 于是它站起来,在墙上蹭了蹭,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身上凉凉的,好多了,它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把全身都蹭了一遍。 裴小孩拖着破筐哼哧哼哧的出来,就看到一只很陌生的猪,从一张猪皮里跳出来。 白白嫩嫩。 在阳光下每一根晶莹的毛发都在熠熠生辉。 圆圆滚滚。 胖的很匀称,它原来是有一点瘦的,但小了一圈后,就很匀称了。 欢快漂亮。 它们的嘴都是向上扬的,但是它们越大越丑,看起来就没有原来那么讨人喜欢了,可现在的裴猪血好漂亮,又笑呵呵的让人一看就跟着开心。 裴猪血蹦蹦跳跳的冲她跑过来,跟假的一样。 别说裴小孩看傻眼了。 南瓜和猪肚它们都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是? 蹦跶什么呢?它一个猪,学什么兔子? 裴猪血不止学兔子,它还学猫呢,裴小孩试探的摸了它两下,叫了声:“猪血?” “哼!” 它立马应了一声,然后就地躺倒,露出下巴和肚皮,细细的尾巴摇的都快飞起了。 裴小孩摸着那不可思议,软软弹弹的皮肤,眼睛都亮了,她知道这不太对劲,但是—— “猪血,你太可爱了,你是我最爱的猪猪。” “吭!” 裴猪血小小的咧开嘴,笑的羞涩而天真,把头靠进裴小孩怀里,顺便挑衅的看了一眼南瓜和猪肚它们。 它已经不是过去裴猪血了,此时此刻,它的脑袋格外的清醒,它争什么地盘啊,只要小孩爱它,这些蠢猪能拿它怎样? 裴猪血恨不得让自己小一点,再小一些,好直接钻进裴小孩的佩囊里。 它软软的试图整个都靠进裴小孩怀里,但裴小孩摸了两下就够了,小跑过去,捡起它脱落的猪皮。 “烤烤肯定很香。” 裴猪血:烤……烤什么? 裴小孩:要怎么烤来着? 裴小孩把猪皮洗干净,放到瓦片上,实在没想起来怎么弄,就记得要用稻草烧,就扔了一把稻草上去,点了火。 烟火又呛又热,裴小孩也没走开,耐心的等,火灭了,皮上一层焦黑,还能看到几簇没烧净的毛,她就又扔了些稻草上去, 这次没有毛了,她把这层稻草化做的黑灰洗下去,低下的皮已经成了金黄色,就是有点地方有点黄过了头,咬起来很废牙,也很难吃。 里头像是有泥巴,可她分明洗的很干净。 她不死心的又咬下一块嚼了两口,裴猪血凑过来,垂着眼坐下,安静的哭。 裴小孩从它的猪脸上看出了难过和委屈,它就那么看着自己的皮。 “好吧,”裴小孩噗的一下,把嘴里的嚼不烂的皮子吐出来,撒开手道,“不吃也罢。” 反正也很难吃! 裴小孩疑心它在泥里打滚的时候,把泥滚进了皮上的小孔里。 猪皮不能吃,饥饿的裴小孩咔嚓咔嚓的嚼起了莴菜。 那皮就扔在院子里,第二天再起来时就不知所踪了,多半是被什么野物叼去了。 是啊,勤劳的裴猪血不在是家养的了,勉强也算个野物,它连夜把自己皮扔出了尼姑庵,生怕裴小孩看见它就馋肉。 回来时猪肚它们还堵着门,不想让它进来,它只能绕个圈,踩着塌了墙进来了,往小孩旁边一躺,一觉睡到大天亮。 在门口堵了一夜的,猪肚、猪心、猪肝看它和小孩从大殿里走出来,气的直呲牙。 裴小孩拿着莴菜叶子嚼嚼嚼,看它们那样还有点生气:“干什么呢?猪肚,你们三个为什么总是对猪血那么凶?它又没有做错什么,再这样,我就要揍你们啦!” 裴小孩挥着威胁了两声,反手将没吃完的菜叶子塞进猪血的嘴里。 菜太少了,她舍不得每个都分一点。 裴猪血细嚼慢咽,仰首挺胸的跟在裴小孩身后走了,身上还驮着个裴南瓜。 猪肚气疯了,嗷嗷叫着,鼻子乱拱,蹄子乱刨。 裴小孩从大殿里探出头:“裴猪肚,你又干嘛?你是失心疯了嘛?” 猪肚:…… 肥美的身躯轰然倒地,让它静静。 裴小孩冲过去,揪住它的耳朵就往起拽:“别在地上打滚,你们已经够脏了。” 裴小孩也挺脏了。 活是干不完的,索性打水洗一洗。 猪肚气呼呼的躺在地上,打定主意她怎么拽也不起,眯着眼正烦着,猝不及防就被一桶凉水泼了个正着。 裴小孩:“凉快吧!这回是不是不想在地上打滚了!” 猪肚:……凉快,真凉快,我的心肝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不爱你的人,你快气死了,她也只会嫌你凉的不够快! 混沌的猪脑,气到开了窍。 猪心、猪肝默默的走远了,凑到猪肺身边,低着头,一副讨好的样子。 猪肺抬起蹄子,一只猪头上点了一下。 只有一只猪受伤的世界,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 不想洗澡的裴南瓜,早早的跳到了房顶,看着裴小孩在院里追着猪泼水。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领着一个头带斗笠的小孩,出现在尼姑庵前。 “小师傅,你家住持可在?” 第四十三章 裴小孩放下桶跑过去,下意识把双手合十了:“阿弥陀佛,施主……” 好字没有说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答着水,流到她眼前。 长了头发的裴小孩直起身子,倔强而冷漠道:“不在,她们去别的庙里,庵里只有我在。” “哦,那倒是可惜,”老妪拄着根怪里怪气的鸠杖挪进门来,有些惋惜道,“我同你家三位师太也是旧友了,这次回来本以为能同她们讨教佛法,谁料竟都不在,不知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们不回来了,”说起这个裴小孩就不高兴,但她也就忧伤了一下,就警惕道,“你是哪里来的旧友?我怎么没见过你?” 裴小孩的语气不算好,这老妪被质问了也不生气,仍是笑眯眯很慈祥的说: “我是石砾村来的,姓白,你叫我白二奶奶就是了,这是我的小儿子,白更明。” 石砾村,白二奶奶? 从没听过,裴小孩看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白更明,他的斗笠压的很低,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抓着帽檐的手白里透红,纤细而小巧……小的有点过头。 “你们是人贩子嘛?”裴小孩一条腿悄悄往后退去,已经想跑了。 白二奶奶:“自然不是,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呢,你是不是立春那天生的?” “你怎么知道的?”裴小孩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白二奶奶说:“我何止知道,还是我劝几位师太去抱你回来的呢。” 老尼姑们怕裴小孩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伤心,很少和她提起那些事,就算提也是说个大概,她最开始知道的都是听旁人说的。 总有些碎嘴子、长舌头的人以揭别人的伤疤为乐,哪怕那些人知道的也不多,但就是要卖弄卖弄口舌,还毫不避讳,索性裴小孩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并不为此伤心,只是去问老尼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就更懒得理他们了。 反正做了亏心事的也不是她。 裴小孩回想了一下,老尼姑们确实没说过什么白二奶奶,只说她们想了一日,第二日就去接她了,一看到她就很喜欢,又很怜惜她那样瘦小,云云…… 可这老妪说的又那么言之凿凿的。 她的生辰,刘家人都不记得,坏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好吧,”裴小孩很勉强的相信了,耸了耸肩膀道,“就算你认识我,师父她们也不在,她们去帝都的什么见花寺找我五师叔了。” “槛花寺啊有些名气,”白二奶奶若有所思道,“可惜我没去过,太远了。” 裴小孩心念一动:“那你要去嘛?你去的话能带我们一起嘛?” “你们是……?” “我,猫,还有猪们。” 白二奶奶:“你倒是哪个也没落下,可惜我老了,不爱动弹,要是以后我想去,一定来叫你们一起。” 裴小孩有点失望,不过有了这个话,她看她们就顺眼多了。 “你们要进来坐坐喝点水嘛?” 白二奶奶欣然应允:“小师傅不说,我也要讨一碗水的,我年纪大了,走不了太远的路,到这儿来已经累坏了,还想再借宿一宿,明日再回去,不知道小师傅,方不方便?” 她已经提了两次年纪的事了,可裴小孩看她中气十足的,一点儿都不像是走不动路。 她应该怎么说来着? 哦。 “两位施主远道而来,要是不嫌弃庵里简陋,那就住吧,不过有件事得叫你们知道,庵内供奉的婴姑,只保佑女子,据说进了我们庵里的人家里容易生出女孩。” “那可太好了,”白二奶奶一听更高兴了,“女孩多了,家族便兴旺了。” “啊?”裴小孩茫然不解的看着她。 疑心自己是一时耳背把男听成了女。 但显然没有,白二奶奶同她解释说:“我们和你们的风俗不大一样,生男生女都差不多,不过到底只有女子才能繁衍子嗣,所以自然是多多益善了,人多了家族才能兴旺嘛。” 有道理啊! 所以……难道我们这边都想生男孩是因为,男孩也能…… 不对,跟这个没关系吧。 大家喜欢男孩,是因为……很多他们能做的事,女孩做不了? 什么事是他们能做,她们做不了的呢? 裴小孩的脑子乱的想锅浆糊,理不清头绪,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她所知道的活,男人女人都一样能干,除了……进学…… 长岁可以去学堂,她和百福就不能,想识字的话,只能让裴干娘教她们。 裴小孩不爱念书,看见字就烦,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百福倒是很爱听长岁说起学堂里的事,长岁一练字,她就往前凑…… 裴小孩不喜欢这些叫她糊涂的事,果断抛开了,引着她们进了大殿,指着自己用蒲团和被子拼凑成的床说: “你们可以坐在这里,我去给你们拿水。” 白二奶奶笑着点头,看着裴小孩离开。 却没有坐下而是拉着小儿子说:“更明,来拜一拜婴姑。” “我是男的,她不是只保佑女孩嘛?再说,这像又没有灵。” 白更明弱声弱气的说。 “又不是叫你求她保佑,”白二奶奶不知从何处拿出几根香分给他道,“是叫你敬一敬她,她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惜……” 白二奶奶没有说完,白更明也没问,听她这么说,就扯掉了斗笠,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那香自己就烧了起来。 香炉已经坏了,他就把香插在了灰上头。 裴小孩端着一瓢水回来,就看到她们在拜婴姑。 两个白头发的在拜婴姑。 两个? 白更明回过头看到她,很慌张的去寻斗笠,把自己遮住后才又小声道:“你看什么!” 裴小孩:…… 她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个白发红眼,肤色也极白的男孩,显然有点超出了她的认知。 但奇怪的是,她又觉得……这不同寻常的模样,似乎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 “你那眼睛不传人吧?” 裴小孩寻思了一下,自己没他白,长得也不如他好看,长个红眼睛肯定不漂亮。 要是长岁和百福或许还可以试一试。 白更明:…… “不传。” “哦,”裴小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走过去把水递给白二奶奶,“给你,水还挺凉快的” 第四十四章 白二奶奶说,她和白更明很有缘分,都是春分那天生的。 不过白更明比她早生些年。 也不知这个些年,到底是多久,反正白二奶奶说按辈分和年纪,小孩少说也得叫他一声叔叔。 裴小孩看她应该是老糊涂了,白更明比她还矮一点点,声音小小的弱弱的,又怕猫又怕猪哪儿像个叔? 她实在不乐意让别人再这么占她的便宜。 “你们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生硬的找了个由头,裴小孩就从大殿里出来了,南瓜和猪肚它们一反常态,不晒太阳,也不吃草了,紧紧的跟着她,又一声不吭,好像还有点哆嗦。 “很冷嘛?” 裴小孩摸了摸猪血,它身上的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中午了,日头正好,她身上湿淋淋的,只觉得凉快,猪血身上摸着和她差不多,不冷不热的正好。 南瓜一点水都没沾到,怎么一个个看着都那么冷? 这身体,真差。 裴小孩洗了一瓢干净的莴菜和果子给白二奶奶她们吃。 又从废墟里拖出条很脏的被子,给自己和南瓜它们坐,怪脏的,但她们也没多干净。 白更明像是傻了,捏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果子顿在那里,隔着斗笠,裴小孩都能瞧出他的呆样。 “这个果子还没熟,要用吞的,不嚼就会好很多了,就像这样。” 裴小孩扬起脑袋,吃给他看,咬一口,就抻下脖子咽下去。 “你要小点口,不然会被噎到。” 她还贴心的嘱咐了一句。 白更明掀开一点斗笠,红彤彤的小圆眼睛,疑惑而震惊的看着她:人真是太可怕了,什么都能吃的下去。 裴小孩看着他尖尖的下巴,红眼睛,白里透红的肌肤和须眉皆白的精致模样,就忍不住瞧的更仔细些。 这一看就吓了一跳,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只穿着衣服的大白老鼠呆滞的坐在那里,爪子上还爪着半个果子。 歪着头,胡子还耸动着,毛发里还有若隐若现的银光。 就一眼,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老鼠,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裴小孩僵硬的低下头,咔嚓又咬了一口果子,嚼了两口,酸而涩的汁水,在嘴里蔓延开,难吃的人面目扭曲,好像牙都要倒了。 她龇牙咧嘴了半天,什么都顾不上了,待味道散去,她悄悄的又瞄了一眼。 没了,还是那个人,就是格外好看些。 她就说嘛,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老鼠,果然是看错了! 裴小孩心里舒了一口气,才发现白二奶奶和白更明正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色看着她。 “怎么了?” 裴小孩边问,边接着吃,接着咽。 白二奶奶摇摇头,拿着一个果子慢慢的嚼着:“没什么。” 白更明忍不住道:“你的胃口可真好!” 什么都吃的下去。 “师父她们也常这么说,”裴小孩还以为是夸她呢,骄傲道,“能吃是福嘛。” 白更明闻言,神色更复杂了。 吃这种东西,也叫福嘛?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他不理解,但他不问,娘说了,言多必失,出门在外,要假装自己和常人一样。 白更明心一横,缓缓把果子递到嘴边,视死如归的咬了一口,学着她吞下去。 不行,他做不到,还是好难吃,可她都吃了,要不然就坚持一下? 白更明:算了吧,这个人它不做也罢。 趁着她没注意,白更明摄过一只猪,掰开它的嘴,就把果子扔了进去,然后在裴小孩看过的瞬间,装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摸了摸猪的脑袋:“吃吧,你喜欢就给你了,我不太饿。” 裴猪肚动都不敢动一下,听他这么说,只能哆哆嗦嗦的嚼起来。 裴小孩:“猪肚,你怎么能抢别人的果子吃!太过分了,你这个坏小猪!” 白更明红着脸,轻声细语的:“没关系,你不要生它的气,它还小,难免馋一些。” “你人真好,”他这么说,裴小孩就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说了句:“你等一下。” 然后就跑了。 白更明心头一跳,有点不好的预感。 裴小孩也没叫他的预感落空,抱来一堆果子,不由分说的塞进他怀里: “拿着吧,吃不完的你可以带着路上吃。” 白更明:…… 他看向白二奶奶:娘,救我!!! 白二奶奶慈祥的笑着:“更明,这是小师傅的一片好意,你就好好的收着吧。” “可是……” “这些果子虽然青涩些,可放几日就会熟了。”白二奶奶打断了他的话。 裴小孩没看出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很有兴趣的问道:“真的嘛?” 白二奶奶:“真的,生果子,找个罐子放一放,或是放在米里,过不了多久就会熟了,虽然没树上结的好吃,不过这样就不必等了。” 裴小孩:“我没有米,等我找到罐子就试一试。” “这里有罐子嘛?”白更明看她除了这水瓢,就没有一件全乎东西。 “有的,”裴小孩说,“后头有个地窖,我师父她们在里头存了好几只腌菜的罐子,回头我去搬上来就好了。” 那个啊。 白更明眸光一闪,心道:别惦记了,地窖都被占了,还提什么腌菜罐子,它们没把你吃了就不错了,那群黑耗子,神智蒙昧,就知道乱来,可是一点儿规矩都不讲。 连它在这儿挖的地穴都被占去了,要不是娘怕它走了邪道,早些年在上头设下了禁制,你们早就遭殃了。 现在也没好哪儿去,眼看就要被啃破了。 唉,这事说来也怪它,它要是不贪玩,那灵核也不至于被它们占了去,本以为还要几百年才能长成呢。 谁知道这么快,一条灵脉才能出几个灵核啊,想想被它们啃掉的那些,它就心痛! 正经百八的修行了几百年,还不如它们啃那几口,连个鼳鼠都能劫它的糊。 最后居然……便宜了一只猪! 白更明想想就气! 早知道它还等什么,直接吞了就是了。 天知道,它去找娘的时候,被哥哥姐姐们笑成了什么样! 白更明摸着猪的手,渐渐收紧,一不留神就拽掉了一撮毛。 ‘敢叫就吃了你!’白更明传音入密,恶狠狠的威胁道。 裴猪肚:…… “啊?”正听白二奶奶说果子怎么弄好吃的裴小孩扭过头,“你要吃什么?” 糟糕!妖术又失灵了嘛? 第四十五章 “我……我说我赶脚它像只锦鲤。” 白更明把感觉,说成了赶脚,也不知是哪里的口音。 “锦鲤?”裴小孩听的直挠头,“窗上贴的那种嘛?” “嗯。”白更明硬着头皮点头。 “可它是猪啊。”裴小孩光是听听就觉得离谱。 白更明想到什么,赶紧解释道:“有的锦鲤和猪一样胖,我在外面就认识一只,有机会带它来给你瞧一瞧,你就知道了。” 裴小孩:“……鱼怎么带来给我瞧啊?” 走过来给你瞧呗。 正经的鱼,没腿是吧? 白更明思考了一下:“那回头带你去给它瞧。” 裴小孩:……它瞧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猪锦鲤那样的稀罕物。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而且……或许是看久了眼花,裴小孩盯着白更明看了会儿,好像又看见了一只红眼睛的大白老鼠。 她满腹狐疑的把视线挪到白二奶奶身上,认真的打量了好一会儿。 哇! 黑眼睛的大白老鼠。 她们两个长得还有点像呢,只不过白二奶奶的毛银色的更多。 也是,母子嘛,她的眉毛似乎也很像裴大娘…… “哎,你怎么了?”白更明的爪子在她眼前挥了挥,“发什么愣啊?” 裴小孩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爪子,忍不住往后挪了挪:“没,没什么。” 裴小孩颤颤巍巍的搂住了瑟瑟发抖的南瓜,坐在四只惶恐不安的猪中间,看向一动不动的裴猪肚: 可怜乖宝,我要怎么救你? 白更明摸不着头脑道:“没怎么你哆嗦什么啊?” “或许是冷了,好了更明,别玩小师傅的猪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白二奶奶突然开了口。 白更明一松手,裴猪肚立马冲回了小孩身边,恨不得把整只猪都藏进她身后。 昨天的白更明是藏匿了妖气的,它们谁也没察觉出那只小白老鼠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可今日却不同,它就那么大大咧咧的上门了…… 裴小孩没有猫和猪那么敏锐,感觉不到妖怪危险的气息,她只是害怕眼前看到的一切,不过好消息是,只要她不仔细看,白二奶奶还是那个慈祥的老太太,白更明也只是个样貌殊异的漂亮小孩。 她觉得自己该跑,可莫大的恐惧,把她定在那里了,浑身都是僵的,只有脑子还在动,不断的回想刚刚看到的画面。 裴小孩很怕老鼠,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比老鼠更大的东西,她都不怕,却怕那些窸窸窣窣在夜里飞快的,四处乱爬的小玩意儿。 一度担心这些东西会偷偷爬进她的被子里,啃她的脚,仔细想想这好像是净能师太看她老踢被子后给她讲的故事,这样裴小孩睡觉时才会乖乖把被子边压住。 可睡熟了后她还是会踢被子,这个故事只能让她做噩梦。 梦到老鼠追着她,她躲进被窝以为安全了,可被窝里还藏着一只老鼠,啃她的脚,顺着她的腿往上爬…… 或是她穿鞋,突然踩到一个毛茸茸吱哇乱叫的东西…… 她梦到的通常都是黑老鼠,如果换成少见的白老鼠,似乎更吓人了。 裴小孩沉默的坐着,人还在那里,魂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白更明和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娘,她怎么了?” “没怎么,把妖气收一收,点一支安魂香就好了。” 裴小孩闻到一股很香的气息,比刘干娘身上的脂粉香还要好闻,但不是甜腻腻的叫人头昏脑涨,而是一种很清幽的气味,闻起来很舒坦,舒坦到使人困倦,她一困,就什么烦恼都记不起来了。 “娘,她睡着了。” “睡吧,能睡得着,就是福气,不知多少人,心里存着事便辗转难安,想睡都难。” 白二奶奶的声音有些模糊了,裴小孩睡了,猫和猪也睡了。 开始还缩成一团,很快就都四仰八叉起来。 白更明好奇的凑上前看猫,挠挠下巴,戳戳肚子,摸摸尾巴,眼睛看到某一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猫……和他一样…… “更明,看什么呢?” “没什么,”白更明抿了抿嘴,“她的猫可真难看,人不都喜欢好看的东西嘛,她怎么养这么奇怪的,还和她们用来吃的猪睡一起?” “人各有好吧,”白二奶奶意味深长道,“她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白更明最讨厌听特别两个字:“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嘛?” “但愿没有……”白二奶奶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 天晚了,但月明如昼。 真不像个老鼠出行的好日子,但一只半人高的老鼠,还是从地窖里爬了出来,狠狠的吸了口月华。 直起身子,向前走去。 密密麻麻的老鼠,簇拥着它,直接冲进了大殿,啃食着能啃动的一切。 裴小孩半梦半醒的,看见了白二奶奶那根怪里怪气的鸠杖。 这跟鸠杖特别长,下头弯弯曲曲,最底下是半尖半圆的,上头像几根树枝聚拢着。 似乎里头有点什么东西会更好看些。 就像现在这样,里头有个亮亮的珠子,珠子周围还有一团火。 烧的什么玩意吱哇乱叫,还有股肉香…… 裴小孩有点昏沉,但她记得一个锋利的爪子,隔的老远冲她挠了一下,就有几道白光冲她冲过来了。 然后…… 白二奶奶一杖就把那个爪子的主人打飞了,抱起她很纳闷似的,嘀咕道: “居然没事?” 裴小孩最后看见的,是婴姑像碎了,大殿也塌了。 她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好像一个梦,一觉醒来,她躺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 栓子闷声闷气的说:“小姐醒了,老爷。” 一张胡子拉碴的驴脸闯进她的视线。 “小兔崽子,你跑哪儿去了?造的跟叫花子似的,让老子一通好找?我都快把地皮翻起来了,你睡的倒挺香!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看见这个藤条了嘛?老子特意给你买的!” 答应了裴珠不发火的刘仁本,果然没有发火,他直接就炸开了。 找了好几天,他造的跟鬼一样,人家就那么水灵灵的睡在一条死胡同里,搂着丑猫和臭猪,睡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这条胡同他可来过好几趟了,说这小兔崽子不是成心多着他,谁能信? 裴小孩:……这还是个噩梦? …… 山上庵里。 白更明看着塌的已经不能再塌的大殿,难以置信道:“娘,这个婴姑,真的是你敬重的人嘛?” “嗯呢。”白二奶奶有点臊眉耷眼的。 白更明:“那你为什么一招,就那么一招就给人家全打塌了?” 白二奶奶不自在的扯扯衣服:“我不也是怕下手轻了,那些老鼠不死,回头给她啃塌了嘛。 再说,你看看这虫蛀鼠咬的,也不全是娘的错。” “哦,是嘛,那它呢?它可没轻了动嘴,你怎么还留着它?”白更明指向地上半人大的黑老鼠。 白二奶奶:“有句俗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杀了人家女儿,它当然要生气的,又没伤人,算了吧。” 白更明不甘心道:“它们要不偷我东西,我才不会杀它。” “唉,得了吧,五十步甭笑百步,哪有不偷的耗子,不都给你抢回来了嘛,”白二奶奶满不在乎道,“你好好守着吧,留点神,见势不好抓紧跑,灵核都要长成了,该来的,不该来的,只怕是都要来了。” 白二奶奶提起地上的大黑老鼠,拄着鸠杖,走了几步,就化做一缕白烟,钻进地底了。 年纪这么大了,还得走那么远,它是真心疼自己! 第四十六章 裴小孩把手从衣服的破洞里伸进去,都能摸到肚子了。 衣服上正正好好四条破洞。 像什么抓的,或许是老鼠吧。 为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是个对这世界一无所知的破小孩! 身边还有个气疯了的大人。 刘仁本真的很气,但他没揍裴小孩,因为他买的藤条,实际上是根粗重的鸠杖,他拿来拄的,用来打人的话,他怕自己把她揍死。 同行的人还拉着他劝道:“行了行了,孩子找回来就好。” 又劝裴小孩说:“在外头没少遭罪吧,快给你爹认个错,听话回家去吧。” 刘仁本怒视着她心道:她叫我声爹,我就就坡下驴吧。 裴小孩一梗脖子:“我没错!谁让你们把我弄车上来的,我不跟你们走,放我下去!” 裴小孩没有驴一样的脸,倒是有驴一样的性情,短暂的懵圈后,她立马就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了,抱起猫就要跳车。 被捆住的五只猪哼哧哼哧的大叫。 一个孩子和五只几个月大的猪猪,挣扎几下能有多沉? 反正裴小孩觉得,那些人不拽她的话,车是不可能翻进水沟里的。 “你有什么想说的嘛?”刘仁本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裴小孩抹一把脸上的泥,想了想义愤填膺道:“这都是你们的错!” “错你二舅奶奶,我打死你!”刘仁本自从跛了之后,头回蹿的那么高,举着鸠杖就抡她。 裴小孩拔腿就跑,边跑边叫嚣:“本来就是,谁让你们逮我的,你们不抓我,不就没事了嘛?” 几个泥一样的大人,拳头握的死紧,没有一个吱声的,打吧,这孩子再不打就翻天了。 裴小孩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被刘仁本捆吧捆吧放猪边上了。 哭咧咧的还嚷嚷呢:“你放开我,谁许你捆我的,我都没有同意!” “你老子我同意了,小兔崽子,捆你怎么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刘仁本狠狠的揉了一把裴小孩的短发。 裴小孩大声道:“我恨你一辈子!” “恨切!”刘仁本满不在乎,“屁大的孩子你懂什么叫恨。” “行了行了,别嚷嚷了,”有人劝道,“等你大了就知道你爹是为你好了,在外头要饭饿坏了吧,来来来,吃一口饼。” 一个油饼褪去沾了泥巴的油纸,怼到嘴边儿。 油汪汪,金灿灿,还有肉香,能闻到咸滋味儿。 “你才要饭呢!” 裴小孩仰起头怼了一句,然后苦大仇深的盯着那饼。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嘿,这孩子,”拿饼的人也真是服气,“饿死你你也不怨,饭都到嘴边了,还有心思骂人,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可吃了?” 刘仁本:“不要管她,饿死她吧,把饼拿过来,咱们分了算了。” 裴小孩一口就咬下去了,咕哝道:“凭什么!你让我饿死我就饿死啊,美得你大鼻涕冒泡!”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招人恨呢? 那个熊劲儿跟家里的兔崽子一模一样! 大人们表情复杂。 刘仁本按着她的脑袋,愤愤道:“你要是个男孩,老子一天打你八顿!” 哼,瞧不起谁呢。 净持师太一顿就顶八顿了,她以前天天挨揍,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换成村里那些流着鼻涕找妖怪的男孩,早就哭爹喊娘了。 裴小孩都不稀得搭理他。 吃了油饼,就累的呼呼大睡,中途醒了一次还生气呢:“你们是不是给我下药了,我为什么这么困?!” 刘仁本是真想揍死她,还下药,她要不要看看自己造成了什么鬼样子。 蓬头垢面,脸上胳膊上那是被什么咬的,全是包?衣裳也破了,鞋也坏了,手上还剐蹭了不少口子,腿上青一块紫一块,也不知道在哪儿磕的。 折腾成这个熊样,不累不困都有鬼了,那在家里是没人叫她起来干活,就懒的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的主儿,在外头睡的着? 刘仁本想的大体上没有错,不过还是有点误差。 她在外头确实活的很可怜,都没有正经吃的,但是裴小孩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哪里可怜,睡的也很好。 她喜欢山上庵的一切,所以不在乎身体上的伤害。 更确切的说她是她想回到从前,不惜所有,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累是因为安魂香闻多了,又干了不少的活。 刘仁本把她带回家,裴珠和翠梅把她洗干净。 叮叮当当的玩意儿重新挂回到她身上。 裴珠想说点什么,又有点拉不下脸,只能一直忙忙活活,很热情的问她要不要吃,要不要喝,要不要她哄她睡觉。 她很高兴说:“回来就好,乖小孩,以前那些都不算数了,以后咱们娘俩好好相处好不好?” 她们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很懂事的,尤其是女孩,家里随便养养,只要不死,她们就能跌跌撞撞就长大了,活的比男孩更小心,还是会时不时被家里嫌弃不懂事,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听到类似于道歉的话。 亲生的都是如此,收养的但凡心里有点数只会更乖,比如百福。 虽然裴珠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外人的闲话也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她,所以她活的比长岁乖多了。 她想,如果是她遇到了这样事,娘还和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立马给娘一个抱抱,毕竟这个娘比原来那个好那么多,就算骂她两句,打她两下也没有关系的。 她已经很知足了。 但裴小孩才不会知足,我没想让你养,是你想养我的,那你就该喜欢我,对我好,让我做自己,如果你做到了,在我犯错的时候打我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只是对我好。 但是显然她们做不到……不是嘛? 裴小孩:“我要我的猪进屋睡。” “不行!”裴珠的耐心实在有限,这没什么,裴小孩也不想半夜起床放它们出去方便,她就随口说说,她说她错了,总得做点什么吧? 她正要换一个靠谱点儿的要求。 但裴珠接着说:“小孩,我的确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已经和你认错了,你还惹出了这么多乱子我也没把你怎么样,不是嘛? 我说这些不是说你可以要挟我,你再这样就爱哪儿去哪儿去,没人管你。 现在,你老老实实的在屋里歇着,明天一早和我们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别的事情都可以算了,这个不行,你和那几个孩子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们看见鬼都吓坏了。” “那是他们活该,我没错,我不去,”裴小孩叉着腰说,“是他们自己想找妖怪的,我不知道哪儿有妖怪,只能告诉他们哪儿有鬼了,我成全了他们,这有什么错?” “你……” 裴珠还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乍一听她也觉得没什么错,可是这事不是那么论的。 “就算是他们问你,你也不该说,那几个孩子才多大啊,你都多大了,他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嘛?你有这样的本事,应该提醒大家不往那边去,怎么别人一问你就说呢?别人问你哪里上吊好,你也要告诉他嘛?” 才八岁的裴小孩不觉得自己大他们多少。 她大声道:“为什么不可以?!” “去墙角站着,自己想,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算完!” 裴珠也发了火,大声的吼。 勉强维持了一会儿的母女情分,瞬间破碎了。 裴珠才不是真心想养裴小孩呢。 她想要的是一个合乎心意的小孩。 那可能嘛? 裴小孩还想要合乎心意的生活呢。 裴珠怕她不听话,还威胁了一句:“你要是敢跑,我就把那几头猪全都卖了。” 第四十七章 裴小孩站在墙角。 裴珠带着看热闹的百福和长岁怒气冲冲的走了。 门窗都开着,要跑嘛? “栓子,看好那几头猪,她要敢走,就把猪卖了,真是的,一个小孩,我还治不了她了!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孩子!” “知道了,夫人。” 栓子半死不活的应了一声。 真糟,一切都没变,都是那么烦人。 她宁愿在下暴雨时被偏殿的房顶砸死,也不愿意待在这儿。 裴小孩戳在墙角,看着一面墙,直到天黑,她也没想明白任何事。 肚子咕噜噜的叫着。 如果在山上庵,她这会儿应该在给自己准备晚饭了。 南瓜和猪肚它们在干什么呢? 裴小孩小心的回过头,扫视了一圈儿,黑暗里有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南瓜在床上,屋里不止她一个人,这让她安心了不少,心里的恐惧被冲淡了。 她扭过头,继续看着这面墙,已经看不太清了,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曾经梦到过很多次。 确实挺奇怪的,师父她们从没有罚她站过墙角,她做错事了,就揍她一顿、让她跪一跪婴姑,趁机教她背几句经文。 无论师父她们罚她什么,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墙冷冰冰的,屋里特别安静,外头稍微一点动静都会特别大,会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抻着耳朵去听,她怕听到有关她的事,又怕没人提起她。 她是害怕的,但不愿意屈服于这种恐惧。 反正她也没跑,她的猫和猪都不会有事,对吧? 裴小孩不确定,她面对的不是老尼姑们。 裴珠的愧疚对她来说,跟放屁没什么区别,她放的还是会蹦到她的屁。 “姐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冒出来。 裴小孩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了,只是不确定是谁,直到她出声。 百福端着一盏油灯,凑到她身边。 “干嘛?”裴小孩觉得自己和她没什么交情。 百福也不想和这个怪里怪气的姐姐说话,但她还是来了,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姐姐,你去向娘亲赔罪好嘛?娘都被你气坏了,吃饭都不香了。” 裴小孩特别冷漠:“我没错。” 百福嘟了嘟嘴:“这又不是对错的事,娘不高兴,你让让她怎么了,娘对你多好呀,你跑出去娘都急哭了,爹娘每天要干那么多活已经很累了,小孩子应该体谅他们些,不可以这么不懂事的。” “你懂去呗,关我什么事。”裴小孩撇撇嘴。 百福:…… “姐姐,”百福小小声说,“刚刚我听娘和爹说,你要是不认错就让你一直站在这儿。” “我没错。” 裴小孩甚至站直了些,昂首挺胸,仿佛一颗已经立地生根的小白杨。 百福:…… “姐姐,我要被你气死了。” 裴小孩:“我真棒!” 她都不知道,她有这样的能耐。 这样也好,她和她们总得有一方死掉,对方才会开心吧? 裴珠只是想压制裴小孩,但是裴小孩以为,这是危急存亡之秋。 她知道自己能屈能伸一些,会好过很多,可这次她就是不想这么做,她回过山上庵,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肉、钱、舒坦的日子她都可以不要,哪怕没有老尼姑们,她和南瓜它们在一起也会很开心。 所以她们生气,就生去吧,最好一气之下把她赶出去。 她也是傻了,胳膊哪能拧的过大腿? 裴珠看她不肯低头,第二天就找了个人来,要把猪卖出去。 裴小孩已经站了一晚上,又困又晕,她还是冲出去拦了。 翠梅把她拉开。 裴珠说的轻飘飘的:“小孩子不懂事,不必管她,随便看,这都是好猪,肉长得可快了。” 裴小孩哭着喊着和她说:“娘,我错了娘,不要卖我的猪,娘,求你了,不要卖我的猪。” 有用嘛? 生气就是个理由,她走之前,裴珠就已经厌烦了这几头猪。 “行了,别哭了,没见你对人那么上心,再闹,把你也卖了。” 刘仁本语重心长的说:“知道错了,就得记住,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需要格外懂事些,别哭了,别让弟弟妹妹笑话。” 裴小孩看着猪肚它们被一个个拉走,心里知道它们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它们会变成摊子上的肉,盘子里的菜。 所以她哀求每一个人。 但是谁会觉得孩子的伤心是真的伤心呢? 她的人生里也没有什么救她于水火的英雄。 胖乎乎的猪肺和猪肚最先被拉走了,然后是猪心和猪肝。 只有最瘦小的猪血留下来了,裴小孩抱着它哭,硬是把所有人都哭烦了。 裴珠才大发慈悲的说:“行吧,再让你养一阵。” 正好,家里也缺只肉猪。 她们准备等到过年的时候,把它杀来吃,可又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刘仁本还说:“别说,这猪长得还挺漂亮,就是瘦了点儿。” 这样的话,让裴小孩以为,她们是真的有一点喜欢猪血,抽抽噎噎的说:“猪血是最好看的猪,它特别乖。” 刘仁本和裴珠不置可否的走开了。 百福看人都走光了,又凑到她旁边,给她擦了擦眼泪,抱住她的头:“别哭了,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我奶奶说了吃亏是福,人不会一直倒霉的。” 裴小孩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闭着嘴哭抽搭着。 百福劝不住她,想了想跑回屋里,把自己过年时那串十个铜钱的手链塞给她:“我只有这么多钱,都给你,你有钱了就可以把猪买回来了。” “这根本就不够。”裴小孩握进了那串铜钱。 百福也知道不够,但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奶奶活着的时候,还想买一只猪呢,可钱怎么攒也攒不够,大人都这样,我们就更不会有钱了。 要是奶奶把那个蛋卖了,或许能买一只猪的……” 百福的声音很轻很轻…… 除非刘家人问起,不然长岁和百福谁也不会提起五奶奶。 大家都觉得小孩忘性大,可她们分明还记得。 裴小孩觉得她的表情和自己一样悲伤,可吸了吸鼻子,就算了。 之后,她们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好起来。 在这个家里百福最喜欢的人就是裴珠了,不管是因为什么。 裴珠不喜欢的人,她就是不直说,百福也会离的远远的。 裴小孩不在意,在这个家里,她最喜欢的人是裴南瓜和裴猪血。 第四十八章 裴小孩挨家挨户的给人家认错。 老老实实的叫着爹娘,听刘仁本和裴珠的话,甚至给他们捶背,端洗脚水。 谁语重心长的劝她什么,她都会笑眯眯的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一定会乖的,我以前不太懂事,现在我都懂了,是的,我知道,在外头可苦了,我要饭都要不到,还是家里好。” 裴珠和刘仁本很高兴,都说她是悔改了,懂事了。 说的好像她原来一直都是错的一样。 裴小孩也不反驳什么,只是很不好意思似的垂着眼脸红。 说起猪。 她也说:“养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家里也不缺那点钱,奶奶都说了咱家要多吃素积福,娘不喜欢就都卖掉好了。” 裴珠逗她说:“都能卖呀,那把你的猫也卖了好不好?” 裴小孩笑着说:“娘要是高兴,把我卖了都行。” 裴珠呵呵的笑:“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哄人了。” 裴小孩不仅会哄人,她还会哄孩子呢,百福不是很想和她一起玩,她还是会拉她出去,走一走转一转。 裴珠乐见其成,只要她们把该干的活都干了,就不会拦她们。 裴小孩也因为百福认识了不少村里的小孩,听了不少或真或假的闲话。 转眼就到了秋收。 刘家请了不少人来割麦子。 裴小孩每日也忙的团团转,家里要管他们的饭,又请了几个厨娘来,她跟着烧火添水,给刘仁本送饭,唯一的娱乐是坐在麦垛上,看地里的人有没有偷懒。 刘家的麦垛又高又瓷实,站在上面能看好远。 她看到地快收完了就去问裴珠还要多久。 “再有个一两天吧,怎么?你累啦?”裴珠摸摸她长了些的头发,“乖小孩,别犯懒,等卖粮的时候,叫你爹带你一起去,到时候给你买珠花回来扎头发。” 裴珠把食盒交给她,让她提着给刘仁本送去。 裴小孩看着她笑,很期待的说好。 问她自己下午能不能去割蒲草,她想编几个篮子,到时候一块卖掉。 裴珠说:“费那个劲干什么,家里有蒲草,你去拿就行了。” 裴小孩不乐意道:“那是家里的,卖了也是家里的,我想要我自己的。” 大概是觉得她贪玩,裴珠还是答应了:“行吧,你带百福一起去吧。” 裴小孩忙说:“我自己去,她还没有草高呢,去了也帮不上忙,我还得看着她。” 其实裴小孩也没草高,不过她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跟要去做正经事一样。 “好吧,那你早去早回,可别太晚了。” 裴小孩自从跑过一次后,这还是第一次被同意自己出门。 提着食盒往外走,心在胸膛里砰砰的跳,她有点发抖,不是累的,是为了她将要做的事。 她把食盒交给刘仁本的时候又和他说了一下。 刘仁本笑她是个财迷,呼噜了她脑袋一下,一拍她的背道:“去吧。” 于是裴小孩去把他吃完的碗筷收了,又送回家里,这才拿着镰刀跑出去。 秋收了,四处都是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要下地。 她也没指望能躲过所有人,反正只要钻进水边的蒲草丛里,谁也看不见她,她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扔在地上。 然后偷偷摸摸的回到村里。 打开了猪圈的门。 猪肚躺在又脏又臭的猪圈里,一身肉,甩着尾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裴小孩冲它招招手,它亮着眼睛凑过去。 哼哼唧唧的。 叫的难听,猪长大了叫的都是这么难听。 “嘘!不要叫,快跑!” 裴小孩知道这家人都在地里干活,可她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突然回来。 她揪着猪肚的耳朵把它从栅栏的缺口处扯出去,叫它往山上跑。 猪肚没太明白,傻乎乎晃着一身肥肉凑过来,把耳朵往她手上蹭。 裴小孩踢它一脚:“别跟着我,快跑!再不跑就被人吃了!” 这话不知哪里触动了它,它往山上跑去。 裴小孩如法炮制的放出了猪肺,以前看它有点呆,可它跑的比猪肚可快多了,她才指了个方向,都来不及伤感一下,它就没影了。 之后是猪肝,这个有点难,因为这户人家的圈里不止一只猪。 她的手才放到圈门上,它们就似有所感的全都凑了过来。 要这么做吗? 裴小孩想了一下,打开门,它们全都冲了出来,撞门撞墙或悠哉悠哉的啃起院里晒的菜。 她有点认不出哪个是猪肝了,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见有人喊:“猪!老窦,你家的猪跑了!” 她加快了脚步,去找猪心,这家是有人的,几个孩子在家里做饭。 不过外头乱了,她们就去门口看热闹了,裴小孩从后头溜进去,猪心和一只不认识的猪凑在一起,也不知在做什么,这家原本是没有这只猪的,应该是借来的。 前几日她听说,她们要给猪配种,这样就能生好多小猪了。 她去拉猪心,可它不愿意走,听见她们要回来了,裴小孩只能把圈门开着,人退了出去。 最后回到刘家,把猪血放出来,回屋抱起裴南瓜就要走。 栓子站在猪圈前头,拎着一桶猪食看她。 猪血慢腾腾的走进圈里,南瓜闭上眼,假装自己不存在。 裴小孩:…… 栓子一言不发的把猪食倒进槽子里,也没去管四敞大开的圈门:“你现在带它们跑了,就都知道是你了,你去哪儿都会被逮着的,猪不便宜,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也没法活,我说真的,小姐,你该留下,能做的你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别管它们了,你干嘛干嘛去,没人知道这事儿,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他也不多劝,说完就走了。 裴小孩看着老老实实坐在猪圈里的猪血。 听天由命嘛? 裴小孩关上门,带着南瓜绕了一个大圈,回到蒲草丛里,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丢掉的首饰,她把它们放在水里洗了洗,洗去粘在上头的泥沙,重新戴上了。 又割了一大堆的蒲草,在上头躺了好久,久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她才把它们绑好,背在背上。 她拎着镰刀往刘家走,手里攥着几支紫色的鸢尾花。 裴珠喜欢把花戴在头发里。 南瓜跟在她脚边。 有人在哭嚎:“天杀的,活不了了,我的猪啊!” 是窦家的大娘,她哭了许久了。 有人扯着一头吱哇乱叫的猪过来:“让让,让让,看看这是谁家的。” 有点眼熟,窦大娘和另外两家丢猪的吵了起来,都说是自己的。 裴小孩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听天由命嘛? 裴小孩拍了拍一个看热闹的人:“出什么事了?” 第四十九章 “是你啊,”胡家的扇娘回过头,好看的眉头皱着,忧心忡忡道,“你还不知道嘛?村里不知道进了什么东西,好几家都遭了殃,不是鸡和兔子不见了,就是牲口棚子的门被敞开了,牲口被放走了,我家的猪圈门都被莫名的打开了,多亏了猪没跑,不然这会儿我也得坐地上哭了。” 猪心就在她家,没跑真是可惜了。 但鸡和兔子是怎么回事? “真可怕,”裴小孩说,“有人看见是什么了嘛?” 扇娘的妹妹胡坠儿从她身后冒出来,插在两人中间,警惕的看着裴小孩,替她答道: “谁知道是什么?八成是什么妖怪呢!你想知道,你自己去找好了,不要问我姐姐。” 胡坠儿就是只护食的小狗,看谁都像要抢她漂亮姐姐的坏人。 弄得扇娘除了她以外,没有一个朋友,这才给了裴小孩可乘之机,只要死皮赖脸一点,就能弄清楚胡家的一切。 本来她都准备拿着菜刀绑架扇娘,威胁胡坠儿放掉猪心了,还好她们看热闹去了,不然裴小孩也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治住比她高一个头的扇娘。 唯一的朋友是个坏小孩,扇娘一点儿都没察觉到,看妹妹这么凶,还怕她不高兴呢: “你别理她,坠儿就是德行,不过,我也确实没听说那是什么,没人看见,大家都忙着帮窦家抓猪,回去才发现自己家也遭了殃的。” 她说着,胡坠儿在一边推着,恨不得一下把她推回家去:“姐姐,走啦,别跟她说那么多,她天天问东问西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哎呀,别推我,你眼里哪有好人啊。”扇娘和妹妹较着劲儿,试图躲开她,再和朋友说一会儿话。 可裴小孩已经听到自己想听的了,背着草一扭身就从人群的空隙里走掉了。 蒲草直刮脸,大家都给她让路,裴小孩还自以为走的灵巧。 扇娘怅然若失的望着她的背影,无奈道:“好啦,她都走了,我们就再看一会儿吧。” “不行!这么近万一你被猪拱死了怎么办?”胡坠儿拉着她就走,“我们站远一点看。” 扇娘:…… 有这么个妹妹,她真是…… 胡扇娘一时间都没法说清楚自己的这种复杂心情。 裴小孩面对百福心情也挺复杂的,她一看自己就冲了过来,但又不近前,离的老远和她说: “快跟我回家去,家里的鸡鸭鹅丢了好几日,大家正找呢!” 裴小孩问她:“猪呢?” 百福幽怨道:“你就知道猪,你的猪好好的呢,什么事都没有,快走吧。” 裴小孩跟着她走,又问了一句:“鸡鸭鹅是怎么丢的?” “谁知道,我上午还看它们被圈的好好的,下午一只鸡溜达到前院来,我去一看,篱笆上好大一个洞,鸡鸭鹅没了好几只,剩下的正满院乱窜呢,大家抓了半天才抓回来,剩下的还没找着呢。” 百福想起什么,又继续道: “对了,你门没关严,有几只鸡溜达进去,拉了一床的屎,姐姐。” 大概是有点同情她,百福叫了声姐姐。 最近她觉得裴小孩变化大的她不敢认,又担心她哪天再惹爹娘生气连累到她,没人在她基本上不叫她姐姐了。 这没什么关系,裴小孩在意的是她说的话:鸡和她的床怎么的了? 百福说的多少有点儿干巴,她自己回去一看什么都明白了,何止是床,这鸡肯定是有点什么毛病,连汤带水的,她一走进去就…… 总之没有一个人怀疑到裴小孩身上,大概是她收拾屋子时,吐的很惨的缘故。 村里莫名其妙丢了那么多牲畜,人心惶惶的,也没法子,最近四处都不太平,怪事多了,人没事就不错了。 有人盼着家里的牲畜能和往常一样,自己溜达回来。 不少人都撇着嘴摆手。 这种事,以前八成有戏,现如今可不成,这些畜生都跟成精了似的,一个比一个奸,跑了就不会回来了。 真的,没抓住的一只都没回来。 但奇怪的是,有些一只牲畜也没养的人家,那阵子竟也飘出了肉香。 秋收了,也该吃点儿好的,这不奇怪,可他们刚刚度过一个灾年,怎么反倒比往年还舍得了? 丢了牲畜的人家,摔锅砸碗打孩子,指天骂地,也不知是跟谁较劲。 邻居劝她们看开些,端了碗肉叫她们尝尝,女人瞪着眼就要骂,男人倒是冷静,还能说两句客气话…… 真行…… 不是你生,不是你养,你一张嘴吃个精光! 真行! 干脆割我的肉,喂你这直娘贼养的…… 村里人骂出了花。 裴小孩怀疑是栓子或者白二奶奶帮了她,不过她没问。 听着那些三五不时暴起的叫骂声,她觉得最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死也不说出去。 那些人恨不得把干出这事的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她的确挺该死的,但真让她去,她可不乐意。 刘仁本去收粮卖粮她也不乐意跟着,只是把自己编的篮子交给他,百福跟着去了,村里许多男人,也跟着去押运粮车了,这能赚些钱。 女人们则是收着自家的地。 大家都不开心,但这事好像过去了,就是刘歪嘴家的歪丫惨了点。 她没有娘,爹为了喝酒,能绞了她的头发去卖,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家里地也少,种的也不太行,她抓到一只鸡想留下养。 被她爹看到,打了一顿抢去了,一户丢了鸡的邻居认准那是他们家的又上门来讨,她给不出,被抢去半袋粮。 裴小孩坐在门口,看到她趴在刘家的地里捡麦粒儿。 也不知道她捡了多少。 村里的孩子,已经把这片地扫荡过一遍了。 裴小孩溜进厨房拿了一个馒头,走到她旁边:“你吃嘛?” 歪丫抬起脸吓了她一跳。 不大的脸,整张都是青紫的,一只眼的眼皮肿坠着,眼球里像是有血,她的嘴和她爹一样,唇珠有点歪,但不明显。 裴小孩把馒头递给她,她就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就接了过去,说:“谢谢。” “不用谢,”裴小孩蹲在她旁边,“你捡到麦子了嘛?” 她把馒头塞进口袋,把口袋塞进怀里,低着头说:“没有。” 裴小孩看土里有几粒麦子,就捡起来托在手里道:“那我帮你捡吧,你仔细找找,肯定有的,现在不捡,过两天就会把鸡放进地里吃了。” 反正没有一粒麦子会被浪费掉。 第五十章 裴小孩已经差不多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也不在硬往村里的小孩身边凑了。 她和歪丫成了朋友,或许是因为她们都很奇怪吧。 头发怪异的短,村里许多孩子都对她们敬而远之,而且……她们都不喜欢自己的家人。 裴小孩想远离刘家人。 歪丫说:“我早晚要弄死那个老东西。” 她是真恨她爹,情绪比裴小孩还激烈。 “那到时候你杀完了,我帮你埋起来,不让别人知道。” 朋友有一个杀爹的愿望罢了,裴小孩表示理解、支持,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歪丫倒是有点别的想,鬼鬼祟祟的说:“小孩,你是不是真的能看见鬼和妖怪?” 她们两个已经认识差不多半个月了,歪丫还是头一回问起这事。 裴小孩摇了摇头:“我看不见,那是我乱说的,你问这个干嘛?” 歪丫遗憾的垂下肩膀:“那可惜了,你要是看的见,就可以帮我找一找厉害的鬼和妖怪了,我想请它们帮我对付那个老东西,闹鬼的余家我去过了,那些鬼不理人,看着呆呆笨笨的也不是很厉害。” 裴小孩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你胆子可真大,那地方可闹鬼……” “这有什么,只要能弄死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歪丫揪着几根稻草说的认真,突然间她好像摸到了什么,赶紧爬起来,眯着眼从身下的稻草里摸出半截麦穗: “你看!我就说嘛,你家收的一点都不细致,麦子都没打干净。” 她脸上阴冷的神情一扫而空,笑的格外灿烂。 “还真是,”裴小孩警惕道:“你不能把草垛扒开找,咱们会倒霉的!” “我知道,我才不会干那种找揍的事呢。”歪丫把麦穗塞进口袋,靠着身后的草垛懒懒的说。 如果裴小孩没看见过她一寸一寸的在泥土里翻找的疯劲儿,她就信她了。 今早裴珠叫她把鸡鸭鹅都赶到了地里,所以歪丫也不能再继续捡麦粒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你攒够过冬的粮食了嘛?” “没。” “那怎么办?” “谁知道呢,”歪丫眼里又冒出了火,“要不是那老东西把鸡偷走了,我就不用发愁了。” 这话没什么道理。 “你不是说那是只公鸡嘛,又下不了蛋,留着它你还得找东西喂……” “谁知道呢,也兴许我看错了!”歪丫舔舔嘴唇,打断裴小孩的话说,“最差也能吃顿肉呢。” 裴小孩:“那倒也是。” “就是,”歪丫得到了裴小孩的赞同,更生气了:“要是能痛痛快快吃一顿肉,半个月不叫我吃东西我也乐意,都是那老东西的错,还有那家人,鸡身上又没写他们家的名,他们怎么知道就是自己的? 要不是我打不过,绝不会叫他们把粮抢走,那么高,那么多,大半袋子呢!我捡了好久的麦穗才攒到的! 还跟毛头他们打了一架,不就是不小心捡到他们家地里去了嘛,他们只顾着玩根本懒得捡,那让我捡捡怎么了?他们还省事了呢! 他们不高兴,我走就是了,扯我头发干嘛,还管我叫杂毛驴……” 歪丫的苦水倒出来,都能淹死人,滔滔不绝的一说起来就没有完了,裴小孩听多了难免有点走神,拖着下巴看看地里鸡,又往远处看去。 中午了,有几户人家飘起了炊烟,但多数人还是不吃中饭的。 三三两两的坐在门口唠会儿闲嗑,再去做各自的事,就是休息了。 勤快些的这会儿也在干活,把大蒜编成辫子,把菜切开晾干,或者把蘑菇串成串,织个草席,反正总有活要干。 忙忙活活一整年,每个人都那么用力的活,只要能吃上几顿饱饭,好饭,就觉得都值得了,真是怪事。 他们都没有感觉的嘛? 裴小孩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待在这样的地方,就觉得受不了,就想逃回山上去。 通着村口的路上,出现了一行人。 举着青旗蓝伞,铜棍皮槊和写着肃静的红木牌,鸣锣开道,铜角长鸣。 穿着皂青长袍的衙役,排成两列,前后簇拥着一顶二人抬的官轿,迤逦着向村中走来。 还有人在吆喝着什么。 裴小孩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她一把就捂着了歪丫嘚啵个不停的嘴,侧耳道:“别说了,你听,县令来了。” 歪丫:! 两个小孩探头探脑,抻着脖子往路上瞧。 “真的哎,他干什么来了?”歪丫琢磨着,“他是不是知道了那个肉的事,找咱们算账来了?” 能吗? 蛟龙肉都是去年的事了,没人提他怎么会知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裴小孩看到已经又村民在围观了,忙道,“你等我一下,我把鸡鸭鹅赶回去,咱们就去看。” “好,我帮你!”歪丫把干瘪的口袋塞进怀里。 两个小孩手扯手跑进地里,把这些不越来越不听话的小东西往回赶。 这些鸡鸭鹅对裴小孩还是不错的,给了她一个面子,没有追着她啄,慢慢吞吞的聚在一起,往家走去。 “我在这儿等你,你快一点啊。” 歪丫在门口就停下来了,没有进去,只是踮着脚殷切的叮嘱。 裴小孩摆摆手:“我很快就来!” 说着薅住了一只慢腾腾的大鹅,掐着脖给它拽了进去,它们走的一下子就快多了,好像身后有阎王在撵。 翠梅眼都直了:“大小姐,你别这么扯它呀,再给脖子拧断了。” 说了一句,又觉得不对:“你怎么这么早就把它们带回来了?它们吃饱了吗?” “不知道,”裴小孩说,“等会儿再吃吧,县令来了,我想去看热闹。” “县令来了?!”翠梅也有些惊诧,忙进屋去了。 刘仁本还没回来,她是去告诉裴珠了。 她们这地方,可不怎么能看到县老爷,顶多是有什么事,会有差役过来说一声。 一来就免不了大吃二喝,还得有几个吃茶喝酒的钱才肯走,谁也不敢得罪他们,各家凑些份子,也就把他们打发了,刘家是村里的有钱人,难免会多承担些。 但县令来是怎么个章程,她们可就不知道了。 裴小孩哪知道这些事,把鸡鸭鹅赶回去,就和歪丫一起跑了,挤在观望的人群里看热闹。 第五十一章 裴小孩听过最大的官是太守,第二大就是县令。 太守住在府城,那么远,她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未必见得到,但能见一见县令也是好的。 “县令长什么样?”裴小孩跳起来也没有大人高,她只好问前头,挤进去一个的歪丫。 “一个鼻子俩眼睛。”被人一肘子怼出来的歪丫只能这么告诉她,看她不太满意,还补了一句,“好像挺年轻的。” “好看嘛?” “嗯……这个……”问到点上了,歪丫开始支支吾吾的望天,“你也知道,我眼睛被打坏了,看东西不大好使……” 裴小孩:“那就是没看见,所以你刚刚干嘛不让我挤进去。” “因为我也想看嘛。” “你看到了嘛?!” 歪丫低下头:“别生气,下次让你先看。” 裴小孩才不听那个呢:“我八岁了才看到一次县令,下次看要等到什么时候?” 歪丫挠挠头:“十八?” 谁跟她算数了? 裴小孩都气乐了:“你怎么不说八十呢?” “万一你活不到八十呢,”歪丫嘀咕了一句,看她瞪眼,也有点恼羞成怒了,“那你想怎样嘛?” “我现在就要看!”裴小孩直跺脚。 “现在怎么看?” “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 “想就想!” 歪丫看了看前头那些堵成墙的大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就拧了一个人的屁股,在对方回身的瞬间,一把将裴小孩踹了进去:“看吧你!” 突然比所有人都靠前的裴小孩:…… 和一个屁股疼的大人对视的歪丫:…… 歪丫拔腿就跑了,连拱带挤的从人群的缝隙里给自己扒拉出了一条生路,那毫不犹豫的样子,跟南瓜有的一拼。 裴小孩站在路中间,两边都是猝不及防且震惊的衙役,再想回去,都找不着路了,她局促的拢着手,左看右看,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对着下轿县令晃了晃手,声音飘忽道: “你好,县令,欢迎来到蒲罗村。” 然后大步上前给了他一个抱抱,从佩囊里拿出一束花,不由分说的塞进他手里,然后向上扬了扬右手,扭身就走。 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反正有人给她让了道,她捂着脑袋就跑了,摔了个跟头,从高高的田埂上滚下去都没挡住她。 亏了! 亏大发了! 歪丫是真瞎啊,县令是个黑头发的老帮菜,不年轻也不漂亮,她白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啊!!!!!! 救救她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歪丫我要宰了你! 裴小孩在心里无声的尖叫! 谷开奇拿着一束不怎么水灵的花愣在原地,直到几片花瓣飘飘荡荡的落地,他才如梦初醒。 县令在此地这么受欢迎的嘛? 也不枉他一上任就四处走访查探,以安民心。 送花这种事,他只在探花游街和那些俊俏的名士出行的时候看到过。 有些人为了名气,还雇人洒呢! 可惜他这个样子,雇了那么些人也没人信,唉! 可悲可叹啊,他们大邕选官竟要看脸择人。 他这一腔抱负啊,偏偏没有一副好相貌,也没有才华,五十多才当了个县令,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他的出头之日呢? 离开帝都那日,恩师一句这辈子都不可能,如今想起来还是锥心刺骨,真是太伤害他了! 也罢,来都来了,他就先当好一个县令得了,不然白花那么些钱了。 看向一旁小心翼翼的村长,谷开奇笑着点点头:“费心了。” 就是找的孩子有点太害羞了,走的连滚带爬的。 “哈,哈,大人喜欢就好,这也都是,民心所向,发自肺腑的。” 老村长拽了两句戏文,说的心里都发虚。 发自肺腑嘛?就算肺腑吧,下次这种事能不能告诉他一声呢? 这……他看这县老爷也挺喜欢的,早知道他多找几个人不好吗? 最好用几把花就能打发了他们,这能省下多少粮食呢。 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村长将他及捕头、师爷一并迎入了自家的堂屋。 谷开奇喝了两口不尽人意的粗茶,随口问了问收成和去年水灾的事,叹息了一下死掉的人。 拉东扯西好一会儿,终于说明了来意:“老丈,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啊?比如闹个鬼闹个妖之类的。” 老村长心里咯噔一下,屋里屋外突然就安静了。 “没有啊,大人怎么说起这个了?”老村长故作不解道。 谷开奇眨眨眼:“哎?没有嘛?我怎么听说,你们这边闹鬼,吓坏了好几个孩子呢?” “啊!这事啊!”村长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是,是有这么件事,那几个孩子调皮,四处跑着玩撞的鬼。 是我们村的余猛家,那小子是个可怜的,除了他以外,一家子都死了,他是被他弟弟护在身下才逃过的一劫,估计是家里放心不下吧,就一直没走,但他们也不出来闹,平时我们都绕着走那儿走,也不算什么大事。” 闹鬼当然是大事,但老村长只想让他快点走,所以说的很轻松。 谷开奇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他也不是个傻子,刚刚这屋里突然就安静了,他又那个反应,然后说闹鬼的事还能笑出来,这……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不太对头吧? “老丈,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谷开奇一本正经道,“这样吧,我这里有几张符,你拿去贴在那周围,过两天叫人去看一看,要是还有鬼在,就赶紧报到县衙,本县会为你们寻一位高人来处理的。” “啊?” 老村长迷茫的看向掏出黄符的县令。 他本人多少是有点信这些东西的,但是……县令,黄符,高人? 这几个词合在一起,怎么那么……怪呢? 他记得大前任还是大大前任县太爷,可是明令禁止这些事的。 “啊什么,不必客气,这都是本县的拙作,老丈只管拿去贴。”谷开奇从一沓黄符里抽出几张画的好的,往他手里一塞,接着道,“行了,就先这样吧,本县还有其它几个村镇要去,有事抓紧报到县衙,知道了嘛?” “啊!”老村长愣愣的点点头,送他出去,甚至都忘了留饭。 待他走了,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这人是来干嘛的。 总不能是……想给他的黄符找买主吧? 别说村长想不明白,连师爷和捕头都没看出来这位是什么路子,就听说是帝都来的,别的什么都不清不楚的。 两人对视一眼,师爷试探性的在轿子外提醒道:“堂尊,刚刚那村长欲盖弥彰定然是有意隐瞒了什么,要不要叫人去查一查?” “茶?什么茶,不喝了,这一路灌了一肚子的茶,那什么,停一下,本县我得方便一下。” “堂尊,这是野地……” “没事儿,本县喜欢野的,有种自由的感觉。” 师爷:……那他直接上房顶撒去多好呢?还有种登高望远的感觉呢。 第五十二章 余猛家的破房子被贴上了黄符,彻底成了村里狗都不理的晦气地方。 歪丫偷偷的把自己攒下的粮食大半都藏到了那里头,这样就不会被她爹搜去了。 裴小孩在和她打了一架之后,就和她和好了,所以知道了她这个秘密,还给她出主意说:“你得放的高一点,或者塞进缸里,不然会被老鼠吃掉的。” 歪丫:“我知道,他家的缸破了,我自己找了个陶罐放,不知道会不会被老鼠扒开,你能帮我弄一把药来嘛?我好洒在罐子周围,我不白要你的,我拿红缨跟你换。” 裴小孩看着那段红绳,果断拒绝道:“不能,万一你拿去药你爹怎么办?” 刘歪嘴那个酒疯子也不知道发什么颠,昨天突然带了根扎头发的红缨回来,送给歪丫,还说绞了她的头发自己也很后悔什么的。 满身酒气,又哭又闹,好顿赔罪,然后捧着酒坛给自己灌了个肚圆,还美名其曰:“爹!自罚一坛,给我家丫头赔罪!” 吨吨吨一坛子下去,人就躺地上了。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抱着认了半天错的是裴小孩不是歪丫。 歪丫也没说什么,看他躺下了,拿起红缨就套他脖子上了,绕了一圈,踹着他的脑袋使劲…… 这杀的多少也太明显了吧? 裴小孩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开。 现在提起来,歪丫还生气呢:“你说过,我就是把他杀了,你也会帮我埋的。” “如果没有人知道的话,”裴小孩强调道,“你家邻居的脑袋,都抻进院子里了,你再不撒手她就要喊人了。” 歪丫愤恨道:“就她事多!我挨打的时候,从没听她说过一句屁话,难道我想做成这件事,还要先去杀了她嘛?” 裴小孩:…… “就没有什么大家都能好好活着的办法嘛?没准儿,哪天你爹就把喝死了呢。” “你不知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我都盼好几年了,他一点事都没有,”歪丫咬牙切齿的嘀咕,“早晚我要弄死那个老东西!” “所以那把药,果然不是用来药老鼠的对吧?”裴小孩说。 歪丫:…… “你向着他还是向着我?” 裴小孩拢着手:“我向着我自己,求求了,我才八岁,不想被人知道我触碰过王法这种东西。” 歪丫:“你真是个孬种!” 孬种就孬种吧,怂怂的,活的久。 歪丫侧过身,跟她生了好一会儿闷气。 裴小孩揪揪她的衣服。 歪丫:“你掐我肉了。” 裴小孩:“别瞪眼,我也是想关心你一下,你爹醒了没揍你吧?” “没,”歪丫拖着腮,看着天边的云彩,“他醒之前我就跑了,没准儿等我回去他就走了呢。” 裴小孩:“要不然你今天别回去了,跟我一起睡吧。” “算了吧,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 裴小孩才不信呢,她们躺草垛子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可没这么说。 不过她不答应也好,不然裴小孩还得去求裴珠,裴珠又不喜欢裴小孩和歪丫一起玩儿,怕她身上有虱子……为这个裴小孩都挨了好几次说了,她要是把歪丫带回去还不定怎么着呢。 干干净净的手和指甲缝里嵌着泥的手握在一起,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很暖和,心情又好了起来。 只要忽略掉一些事,她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下雪前,歪丫还送了一口袋毛栗子给她,裴小孩拿去给裴珠看。 裴珠瞟了一眼说:“这才值几个钱,光是馒头她就吃了多少。” 十几个…… 被说了之后,裴小孩就没再偷过她家的馒头了,再说了,那也不算偷,裴小孩每一次拿都会少吃点饭,就不能当是她自己省下来的嘛? 她干了那么多活,还不值几个馒头了? 裴小孩听的面红耳赤。 裴珠说完了,又觉得不太好,还是补了一句:“不过那孩子也挺可怜的,算她有心,你去拿几个馒头给她吧。” “她没想换馒头,她都走了,她喜欢我才会给我栗子的!” “得了吧,那是看你傻……” 巴拉巴拉。 她越来越烦人了。 裴小孩想把带刺儿的毛栗子塞她嘴里,但她没有,低着头听完了,抱着栗子就走。 裴小孩也不急着吃,把它们放到猪棚顶和窗台上晒,等青皮变成褐色,就很好剥了。 她拜托余大娘帮她煮了,就去分给大家,刘铜生和刘莲花说太硬了没有要,刘仁本和裴珠也不稀罕。 她就把大半都分给了长岁和百福,剩下的给猪血和南瓜吃了几颗,然后装进佩囊里去找歪丫。 余大娘煮的板栗又放糖,又放油的,比干吃或白水煮强多了。 她们痛痛快快的吃了一下午,连栗子壳上粘的那点都扒下来吃了。 歪丫嗦着手指头上的糖油,开始画饼:“等我有钱了,也要这么煮,到时候我要养好多的鸡,你来找我,我就炖鸡、煮栗子给你吃。” 余大娘会做板栗山药鸡肉汤。 歪丫都想不到这两样东西可以放一起。 裴小孩在看到前也没想到过,她觉得凭她们这个脑子,大概很难变成有钱人。 “你给我煮栗子就好,我已经不吃肉了,”裴小孩还是跟她一起做起了梦,“等我有钱了,我就把山上庵重新修起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做尼姑吧。” 歪丫:“我不要,做尼姑有什么好的?我看你是当尼姑当傻了,肉都不吃了。” “也没什么好吃的。” 裴小孩也很难跟她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某一天,没胃口的刘家人突然决定做只鸡来吃,她看着余大娘拔毛抹脖烫水……满脑子都是昨天这只公鸡和一只鹅打起来了,竟然没有输,它们对着彼此叫,不知道在吵什么…… 其实这也不重要,就是……它好像一直挺招鹅烦的,裴小孩时不时就得去拉个架,但是那天放它们出去的时候,没有它,居然很太平,裴小孩恨死这种太平了。 她觉得那只鹅应该打回来,所有的鹅都该揍它一顿,把它那个特别漂亮的尾巴毛薅秃,让它别那么嘚瑟,但是现在别想了,它已经是一锅肉了。 鸡肉好吃嘛?当然啦,师父走的时候还给她买了鸡,她很伤心,可她全都吃了。 那时候她毫无感觉,但现在她觉得很无力,那只鸡还有没挨的打呢! 她知道所有的鸡鸭鹅最后都会变成一锅肉,可能她的猪血也会,就像那些被抓回来的猪一样,但是那只鸡,它还有没挨的打! 裴小孩有点莫名的愤怒。 总之,她不吃肉了,但也不算吃素。 余大娘做饭放的都是荤油,这可由不得她。 她说的含糊,歪丫也懒得问,她有另一件要紧的事要说: “以后我没法带你回家玩了。” “为什么?” 第五十三章 天越来越冷了,裴小孩可不想天天在外头待着,她又没法带歪丫去刘家玩儿,要是她家也不能去了,还能去哪儿? 歪丫也挺难过的:“别提了,那个老东西不知道怎么想的,和余猛拜了把子,要让他到家里住,多了这么个人,咱们还怎么玩啊。” 村里没了房子的开春后都搭了窝棚住,春夏秋还行吧,冬天能不能挺的过去就得看命了。 村里倒是有心想帮他们,也得一户一户来,总不能为了他们把自家的活撂下。 裴小孩前几天还听刘仁本和裴珠说起这事,听那意思,老村长是想像下暴雨时一样,到了冬天让没有房子的在相熟的村民那里借住。 刘仁本特别不看好这事儿,三五天还成,一个冬天有几家能那么通情达理,鸡毛蒜皮的计较起来,再好的关系也成了仇人了。 这事能不能成还不好说。 反正余猛是在刘歪嘴家住了下来,不管歪丫和裴小孩高兴不高兴,都成了定局。 在第三场雪落下来那天,刘歪嘴连拉带扯的把余猛拽到了他家。 “兄弟,从今儿起我家就是你家,我闺女就是你闺女,你就踏实住着,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什么没有了,就拿钱买去,对,”刘歪嘴喝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指着裴小孩说道,“去丫头,把家里钱拿来,爹得去打两角酒,跟你叔叔好好喝一顿。” 我看你像个酒! 裴小孩想骂他,又怕他拿歪丫撒气,只好忍气吞声道:“我没有钱!” “那就换嘛,粮呢?”刘歪嘴扯着嗓子问。 歪丫:“我看你像个粮!” 刘歪嘴的神色瞬间就变了,从迷糊转为暴怒,眼珠子都凸起来了。 “快跑。”歪丫推了一把裴小孩,然后毫不犹豫的冲向放粮食的地方。 她们带着粮袋子跑了,确切的说是歪丫带着粮袋子跑了,裴小孩看刘歪嘴根本不像是醉糊涂了,他要打人的时候,自己从他面前跑过去他都没反应,一门心思的抓歪丫。 歪丫挨了一耳光,但她还挺高兴的,一边跑一边和裴小孩说:“你看到了嘛?我咬了那老东西一口,肯定咬出血了,我都尝到了。” “我看到了,他叫唤的可真难听。”裴小孩也好高兴,帮她一起抬着口袋跑,“我还冲他扔石头来着,可惜没打中。” “那老东西贼着呢,看着醉醺醺的,躲得可快了,想打他还真不容易,”歪丫表示理解,幸灾乐祸道,“他这次丢了那么大一个人,肯定快气死了,你别看天天连个人样都没有,还可好面子了呢,现在肯定在家里蹦跶呢,你见过我爹气的蹦跶嘛?就像蚂蚱一样,凸着眼睛,一跳跳的老高,可好玩了。” 裴小孩想到那个样子,就忍不住和她一起哈哈大笑。 两个人张着嘴,灌了一肚子的冷风,笑的脸都酸了才停下。 刘歪嘴家已经被甩出去老远了。 她们这时才有心思想别的。 “咱们去哪儿?”两个小孩异口同声。 “去刘家吧,我带你从后门溜进去,不会有人看到的,大冷天的,她们都不爱出门,你爹也不敢去刘家找你。” 村里人多少都有点怕有钱人,裴小孩看的透透的。 歪丫:“不,你回家吧,我去余猛家把粮食藏起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她不去,裴小孩也不想回家了。 歪丫:“好吧,那你可别嚷嚷冷。” “我才不会呢。” 裴小孩以为歪丫是说外头冷,让她别后悔,可到了地方,她才发现,歪丫说的是余猛家。 应该是有鬼的原因,这地方冷的像个冰洞。 县令的黄符一点用都没有,村长怕暴露了村里的秘密,也没报到县衙。 横竖他们就是一直在哪儿重复着生前的事,和死时的事,也没什么可怕的。 裴小孩看他们都已经很模糊了,歪丫更是只能看到一点影子。 她满不在乎的抱着粮袋子,躲过他们,扒开土,翻看着角落里大大小小的坛子,然后把手里的袋子塞进一只大坛子里,再把土埋上去。 裴小孩帮她的忙,回报是一个橙红色的冻柿子。 “你拿回去再吃吧,缓一缓,里头可甜了。” 裴小孩把它塞进佩囊里,两个人又爬了出去。 天上都飘雪花了。 歪丫宁愿回去挨揍也不跟她走,于是裴小孩说:“那咱们去余猛家吧。” “直接冻死自己嘛?别了吧。”歪丫还真考虑了一下,这是一条路,但她更想冻死那个老东西。 “说什么呢你,”裴小孩白她一眼,“我说去他的窝棚里,他既然能住你家,那你为什么不能住他家?” 两个坏小孩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余猛的窝棚里比外头好不到哪儿去,但他有被子,有火盆。 她们两个一点都没有客气,生了盆火,披着他的被,坐着他拿石头和木板搭的床。 看见他有半锅只有一点米的粥,短暂的犹豫后,她们帮他热了热,顺嘴就帮他吃了。 歪丫吸溜着热粥说:“真好,他有的吃,有的喝,有被盖,有床睡,还没有人打他,干嘛非得跑去我家,把那个老东西都招回来了?” 裴小孩没她那么抗冻,把被子裹紧道:“可能是嫌冷吧。” 冷点有什么,真是矫情。 两个小孩哆哆嗦嗦的数落着人家,直到火光熄灭,天暗下来。 裴小孩还是把歪丫偷偷带回了刘家。 刘歪嘴揍她,歪丫是不怕的,但是她吃了余猛的粥,她怕余猛也揍她,一个人的打还成,两个人她怕自己会被打死。 裴小孩吃过晚饭,帮忙收拾的时候,到底没忍住,偷了一个馒头,还往里面夹了一筷子炒鸡蛋。 歪丫吃的特别满足。 她们在木棍上绑上绳子,拴着鸡毛逗裴南瓜、推枣磨、玩刘仁本卖粮时给她和长岁买回来的七巧板,分着吃了那个很甜的冻柿子,一口没吃到只能舔舔柿子蒂的裴南瓜,不满的喵喵叫,她们心虚的窃笑。 这个晚上她们猫在被窝里说了好多话,都没怎么睡觉,第二天听见鸡叫,两个人就惊醒了。 裴小孩蹑手蹑脚的送她出去,还带她看了看裴猪血。 这是特别特别好的一个晚上! 好到歪丫和她说:“如果你以后要去做尼姑,我也和你一起去。” 第五十四章 送走了歪丫,裴小孩又躺回床上了,准备再睡一会儿。 裴南瓜跳到桌子上,把毛绒绒的嘴探进她的水碗里,吧嗒吧嗒吧嗒一顿舔,喝饱了,跑回床上,坐在她枕头边,伸出它的大爪子。 邦邦邦的砸了砸裴小孩的脑门。 小孩默默的睁开眼。 “喵呜~” 裴南瓜娇滴滴的叫了一声,用它那张苦大仇深的扁脸对着她……的被子。 裴小孩刚掀开一条缝它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转了个圈倒下来,身子紧紧靠着她,冰冰凉的肉垫贴在她胳膊上,踩啊踩的同时,爪子尖还会穿透衣服扎她的肉。 裴小孩:…… “我喜欢你,不然我和你拼了。”裴小孩赖唧唧的说着,抓起一旁的衣服塞到它怀里,顺便盖上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怀里的衣服是冷的,南瓜有点不满,呜呜叫着连踢带咬了好一会儿,也没人理,才安静下来,赌气用脑袋顶着裴小孩的胳膊。 一人一猫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外头又在飘雪花了,天气不好,屋里也暗沉沉的,和下雨天一样,下雪天也适合睡大觉。 除了要去书院,一大早就被栓子从被窝里拔出来的长岁以外,刘家的其他人都在呼呼大睡。 翠梅和余大娘起的略早一些,抱着柴火把各屋都烧热了。 下雪天,躺在温暖的屋子盖着厚实的被,不必饱受饥寒交迫之苦,一起来就有热乎的粥可以喝,就是一种难得福气了。 哪怕日子还是过的一地鸡毛,乱七八糟。 裴小孩在听说窝棚那边有人被冻死了的时候,还是有种——至少我没死的庆幸感觉。 这个冬天才开始啊! 裴小孩捧着一只大碗,吸溜着里头的玉米面粥。 “唉,可惜了,老爷子都有七八十了吧?”刘仁本摸着胡茬问道。 “哪儿呀,才三十多。”余大娘回了一句。 行吧,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难免显老,刘仁本自己都晒的黝黑。 和他们不想干的事,嘀咕几句也就得了。 裴珠特意叮嘱裴小孩道:“这两天别出去乱跑,死了人了,别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裴小孩:“我和歪丫说好了,下午一起玩的。” 刘歪嘴家不能待了,可她们发现了余猛的窝棚。 “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可玩的,你老实待着吧,”裴珠还有些犹豫,刘仁本直接一锤定音了,“叫你娘教你绣花、打络子,你也有点女孩的样,再过几年都该定亲了,还玩呢,不说远的,你看看胡家的扇娘,才比你大多少,人家什么样你什么样?” 人家什么样关我屁事!我看她干嘛? 裴小孩腹诽着。 裴珠也说:“说的也是,你前阵子和扇娘玩的不是很好嘛,和歪丫凑合什么,那孩子多脏啊,还是扇娘那小姑娘好,人漂亮又勤快,你要和人玩儿,也该和这样的人玩才对。” 我喜欢脏的,管的着么!你们那么喜欢她,干脆自己和她玩好了。 裴小孩一声不吭,心里烦极了,连带着也烦起了扇娘。 百福晃着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有样学样的说裴小孩:“姐姐又不听话了。” 裴珠顺嘴道:“可是呗,百福可别学她,知道嘛?” 百福笑的眼睛弯弯,甜甜的说:“娘,我最乖啦!” “嗯,百福是咱家最乖的小孩。”裴珠拿起帕子,把百福嘴边的玉米糊糊擦净。 裴小孩:……乖个屁。 百福在裴小孩心里就是个马屁精,天天跟在人身后团团转,让她去玩她都未必去。 裴珠教裴小孩绣花,她也要凑热闹。 细细短短的手指头抓着针,小心的往布上戳。 裴珠笑着让她小心点,转头看向裴小孩时就有些严肃了: “娘会的也不多,现在一一交给你,你要好好听,好好学,要是绣的好将来也能补贴家用,叫婆家高看你一头,要是学的再差,也得绣的匀称密实些,别松松垮垮歪七扭八的,叫人看了都笑话。 咱们这边还好,针线活都是女子做,男的个顶个的笨,衣裳做成什么样,他们也得穿,你再往南看看,那边的男会织布绣花,大把的绣工,娘早些年跟着家里人去那边走亲戚,被人比的跟个棒槌似的。 老天保佑,你可别嫁到那边去,不然被那些人听说了,再一看你这笨手笨脚的样,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裴珠那段经历大概不怎么愉快,一提起来握着绣棚的指头都发紧,一针一针戳的好像不是布,而是某些人的皮肉。 同样都是讲故事,但裴小孩是真不爱听她说的,每次都是用不了三两句就开始嫌弃她,真不知道她养她干嘛。 悄悄的翻了个白眼,一低头就看到百福在看她,还冲她乐了一下。 “娘,姐姐没有好好听!” 裴珠不由分说道:“站起来听,不许走神。” 裴小孩木着脸的起身:好气!歪丫这会儿应该在棚子那儿等我了。 “娘,我去和歪丫说一声再回来行吗?” “不行,说了多少次了,少跟她玩儿!染上虱子是小,别学来一身的坏毛病。”裴珠颇为无情道。 裴小孩:“她哪有什么坏毛病?” 裴珠:“怎么没有,挑唆你偷家里的东西不是毛病?” “那是我自己乐意拿的!” “那你就是缺心眼,少顶嘴……” 裴小孩知道不可能呢,默默的把嘴闭上了,任凭她骂了一通,然后又拿起了绣棚。 虽然她说话难听,但不得不说,裴珠的有些看法是对的,裴小孩确实笨手笨脚的,只能干些笨重的活,一精细就抓瞎了。 忙活大半天,绣的还不如百福。 那花长得枯瘦,还不能细看,一针长一针短就不说了,她甚至没把布盖住,显得每一片花瓣都破破的。 你说她不认真吧,她还闷着头努力那么久,手指头都扎了好几次,你说她认真…… “你这玩意儿绣的啊,还没蹭上去的血点子好看呢,等你嫁了人还不得被婆家笑死。” 裴珠觉得自己拖了这么久才教她是对的,要是教早了,她早就气死了。 裴小孩心疼的抓着自己的手,心道:我才不嫁人呢,为了不相干的人叫我遭这么大罪,那能是什么好事?等我长大了有钱了就回山上庵当尼姑去。 话说,我要怎么才能有钱啊? 第五十五章 裴小孩有一个发财的愿望。 裴珠忍无可忍的把她轰出去后,她立马就去找歪丫说了。 歪丫裹着被子坐在余猛的窝棚里,斜着眼看她: “想赚钱还不容易嘛,等我冻死了,你就把我切吧切吧买了,肯定能赚不少钱。” 裴小孩也没有过什么脑子就说:“那不可能,你瘦的就剩骨头了,肯定不值钱。” 歪丫怒目而视。 裴小孩眨眨眼,拢起手道:“我要能来,早就来了。” 歪丫冷哼着撇过头。 裴小孩把脑袋凑过去:“你生气了嘛?” 歪丫大声:“你说呢?!” “别生气,你生气的样子太像你爹了。”裴小孩不知所措到火上浇油。 瞪着眼的歪丫,像蚂蚱一样跳起来冲她扑过来:“我像你爹!” “那怎么可能呢?你又不是我娘生的。”裴小孩挣扎躲闪,最后还是跟她打作一团。 好了,这下两个人都生气了。 裴小孩:“都怪你,我的衣裳都脏了,回去又要挨说了!” “你怪谁呀,你要早点来,我根本不会和你打架!”歪丫指着脑门上清晰可见的牙印道,“你还咬了我呢!” 裴小孩一撸胳膊:“是你先掐我的!” 歪丫站到床上气势汹汹:“你薅我头发我才掐的!” 裴小孩同样站到床上叉腰咆哮:“你把我按倒我才薅的!” 两个愤怒的脑袋邦的一下顶在了一起…… 很快,她们就捂着自己通红的脑袋泪汪汪的蹲下了。 好疼,都怪她! 按理是该不欢而散,大喊一声我再也不跟你好了,然后各回各家的。 可她们谁也不愿意回家,于是就僵住了,歪丫眼疾手快的抢了被子窝到床的一边。 裴小孩气愤的垂了一下床,抱紧自己窝到另一头去了,越冷越伤心,她开始抽抽搭搭的哭。 歪丫:…… 看不清的同时,为什么不能顺便聋了呢? 小小的遗憾了一下,歪丫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她又没有别的朋友,这个冻死了,她以后要找谁玩呢? 想通了,她披着被子倔哒倔哒就过去了。 裴小孩警惕的握起拳头,嗖的一下站起来:“你干嘛?!你还想打架?” 歪丫:…… 冻死她也不多,我干嘛不去找别的人玩? 哦,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愿意跟我这个爹不疼又没娘的杂毛野孩子玩。 我真惨! “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歪丫,“要被嘛?” “要!” 裴小孩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嘛?她宁愿哆哆嗦嗦的和歪丫披一条破被,打的对方叽叽歪歪,也不乐意和比她强的人一起玩儿。 再说她是据说能见鬼,还离家出走的小孩,有几个孩子会搭理她? 反正见鬼的那几个小孩和他们的兄弟姐妹不会,想跟他们一起玩的不会,她离家出走时帮忙找的那几家也不会…… 不必再数下去了,她想跟人玩,只能仗着自己是刘家的,硬凑上去,还得抓着人缘好的百福,她们才不会跑。 裴小孩扯了扯被:“再给我一点!” “我该你的。” 歪丫瞪了她一眼,冷着脸,没好气的把大半的被子分给了她? 裴小孩笑嘻嘻的把自己裹严实:“没有办法,你就是这么喜欢我!” 还是冻死她吧。 歪丫觉得自己可能也没有那么需要朋友,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狠下心。 两个小孩刚刚和好,还有那么点别扭,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 裴小孩又开始没话找话:“你听说了嘛,村里冻死人了,我刚刚过来,看到他们搭了棚子放棺材。” 很简陋的棚子,破糟糟的棺材,死者很不满意,站在一边骂他那个十岁左右的儿子:“看看你整的这些破玩意儿,没一样像样的就不说了,老子都死了,你也舍不得那身好衣裳是吧?说了多少次了,那是老子的寿衣!寿衣!死人穿的你晓不晓得?你个混蛋玩意儿,你非得藏它干什么?你还能穿?一拿出来你娘就得揍你!这回老子可不能拦着了……” 好久都没见过那么灵动的鬼了,吓的裴小孩一溜烟就跑了。 “那是穆双林,”歪丫有点忧伤,“不是什么好人,前年他大儿子穆大郎带着两个弟弟拿石头砸我,他就在一边看,也不管,我本来想找机会砸回去的,可山崩的时候那两个小子被砸死了,现在他又被冻死了,我只能砸他大儿子了。” 歪丫想了想:“或许还有他媳妇?” 裴小孩觉得她说的不是很肯定:“他媳妇也看热闹了?” 歪丫有点不自在:“没,我觉得他媳妇还挺好的,那三个兔崽子一欺负人,她就揍他们,赵寡妇的闺女被欺负了,找上门去,她把那三个兔崽子吊起来抽来着,可那个老东西又不会带我去找她,反正那三个兔崽子也是她生的,她挨砸也不冤。” “对吧?”歪丫有点纠结和迷茫。 “这个……”裴小孩还真不知道,她被追的满村跑的时候也没带她去告状,也没留意那些大人的反应,光想着怎么躲了,“孩子打打闹闹不是正常的嘛?居然还可以告状嘛?” 歪丫:“当然……可以吧?赵寡妇的闺女就总告状,不过后来大家都说她闹不起,就没几个人和她玩了。” “不玩就不玩,”裴小孩说,“总比被欺负好吧。” “那个赵小小好像也是这么说来着,但她还有好几个朋友呢。” 说着说着就歪了,裴小孩想起什么又问道:“他们前年砸的你,你居然现在还没有砸回去嘛?” “我有什么办法,他们前年有三个人,哪个我都跑不过,去年他们死了两个,我去砸他们好像也不好,今年他们看着又很可怜,现在又死人了,只能明年再说了。” 穆家人又不是刘歪嘴,歪丫还不至于找到机会就报复,她更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候能等到就不好说了。 裴小孩看她实在郁闷,只好出个主意:“我倒是有个不用等就能让穆大郎挨揍的法子。” “什么法子?” “穆大郎把他爹穆双林的寿衣藏起来了,我们只要告诉他娘……” “他必定挨揍!”坏小孩们异口同声。 歪丫有点迟疑:“可是……现在去说合适嘛?他们家刚死了人。” “死人可没穿自己想穿的衣服,”裴小孩这狗头军师颇不负责的说,“反正我告诉你了,去不去看你吧。” 第五十六章 歪丫是想同情一下穆大郎的,但她更同情自己,想了一会儿后,她掀开了被子,对裴小孩伸出手:“走,告状去!” 两只小手一下就握到了一起。 歪丫和裴小孩打开门顶着劈头盖脸的雪粒子跑了出去,在那层还未被踩实的薄雪上,留下了两串不算干净的脚印。 穆家的窝棚离的不远,所以很快她们就到了。 碍于天气,来帮忙的人都回去了,只有赵寡妇留下,在窝棚里劝慰着穆双林的媳妇。 她够倒霉的了,去年死了两个孩子,今年又变成了穆寡妇。 这种滋味,大概只有遭遇相同的人,才能真的明白。 穆大郎披麻戴孝,一个人跪在棚子里默默的烧着纸。 赵小小站在一边,看起来有点焦头烂额的说:“你没听见我说话嘛?你娘让你回去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把穆大郎拉走。 扯胳膊,勒脖子,抱着腰往起抬,抓他屁股下的脚脖子……好一通忙活过后,穆大郎还是跪在那里,一张一张的烧着纸。 赵小小劲儿使大了,又没抓住一个屁墩摔在地上凄迷道:“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呢?你能听到我嘛?你能看到我嘛?难道死的人其实是我?” 穆双林的鬼魂蹲在她旁边叹气:“丫头别想美事儿了,你死了他跪这儿干嘛?这么大的小伙子,还能分不清哪个是他爹嘛。” 穆大郎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然或许悲伤会减轻一点。 赵小小穿着厚重臃肿的衣裳,带着虎头帽,往哪儿一坐,圆头圆脑的,跟头郁闷的小熊一样,特别逗乐。 歪丫:…… 噗嗤! 裴小孩一个没控制就笑出了声。 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另外三人一鬼同时向她看过来,两个是谴责,一个是凶狠,一个是疑惑。 裴小孩的笑容瞬间消失,快的会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她大步上前拿起供桌上的香,在摇曳的烛火上点燃,恭恭敬敬的三鞠躬,然后把香插进香炉,对着穆大郎,双手合十又鞠了一躬,语气沉痛道:“施主请……节哀。” 说施主好像不太对,但她都说完了。 裴小孩局促的放下手。 穆大郎瞪着她。 赵小小站起来一爪子就拍他后脑勺上了:“看什么呢,孝子还礼呀!” 穆大郎又瞪了她一眼,忍气吞声的对着裴小孩磕了个头。 歪丫若有所思的走上前,还没碰到供桌,穆大郎就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你个没娘的野丫头少乱碰,你们来干什么?看热闹嘛?” 他喊的好大声,不怀好意的两个坏小孩都被他喊的心虚了一下。 然后立马就生起气来了。 “你吼什么吼!”歪丫的声音比他还大,“你也是个没爹的野小子了!还有脸说我!” “你说谁没爹!”穆大郎一下就站了起来。 裴小孩咽了下口水,好高…… 歪丫面无惧色:“说的就是你。” “野丫头我打死你!”穆大郎抬手就要抓她。 “做梦吧你!” 歪丫早有防备,转身就跑,两个人绕着棺材你追我赶,破口大骂。 裴小孩和赵小小对视一眼。 她们显然没什么默契,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赵小小一眼过后突然后退逃跑,大叫道:“娘!!!” 不用她叫,赵寡妇和穆寡妇已经出来了。 赵小小一下就扑到了赵寡妇怀里,躲到她身后说:“娘,她们是来闹事的!” 赵寡妇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毫无反应。 “你们干什么呢这是?!”穆寡妇却已经惊痛的上前了,“停下,都住手,这是闹的地方嘛?大郎,你爹尸骨未寒,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还和人打闹!” 穆寡妇一把扯过穆大郎在他背上啪啪的使劲拍大了两下,又用那双哭红的眼睛看向歪丫和裴小孩:“还有你们,你们的爹娘是怎么管教你们的,不知道死者为大的道理嘛?” 她抹了抹眼泪,像是认出了她们:“我说是谁,原来是你们,难怪了……没娘的野丫头,原本我还看你有些可怜,现在一看,你爹就是把你打死你也是活该,你等着回头我就去找他说。 还有你,你们刘家就是再有钱,也没道理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等回头我就去和刘老爷他们分辨,你们滚,都给我滚,不要以为老穆死了,我们就好欺负了。” 裴小孩和歪丫还没什么反应,她又一把抱住穆大郎哭道:“我可怜的儿啊,你爹才死,怎么就有这些缺管少教的小王八蛋来欺负你了,我苦命的儿啊……” 她怎么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歪丫有一肚子可以骂回去的话,可她呆住了,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可怜苦命的儿!他就是个不孝子!” 裴小孩看着那高大的母子二人哭作一团,她也挺怕的,可歪丫已经傻了,她觉得自己再傻就真糟了,一股热血上了头,她大声喊着,声音把哭声都盖了过去, “他连他爹的寿衣都藏,他哪里可怜了?他骂歪丫没有娘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歪丫可怜?他死了爹他就可怜了,你们要不要脸?你儿子这个样子,你还好意思骂别人的小孩,你们全都是坏人!哭哭哭哭什么哭,你们有什么好哭的,你们才是王八蛋呢……” 裴小孩语无伦次的嗷嗷叫骂,附近的村民都出来看热闹了。 和赵寡妇打听着:“怎么了这是?” 裴小孩听到有人来了,脑子乱糟糟还本能的给自己找理: “他这个小王八蛋藏他爹的寿衣,我们好心来告诉你们,你们还骂人,凭什么?我喉咙好痛凭什么?” 裴小孩愤怒的跺着脚,哪怕闭上了嘴,那满脸通红浑身发抖,紧握拳头直大喘气的样子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愤怒。 但她脚疼这事肯定没人看的出来。 穆寡妇:…… 大家:…… “啊呜呜呜!”歪丫在寂静中,突然捂着脸爆哭起来,“为什么骂我?为什么老骂我没有娘!我又不是故意没有的!” 她只是半真半假的哭。 本来她是想跑的,但她控制住了自己。 她觉得裴小孩吼的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或许这回她们不用跑。 穆寡妇把怀里的儿子抓出来:“寿衣?你藏了你爹的寿衣?” “我没有。”穆大郎移开眼,矢口否认。 “说实话!你爹死了,难道你还要骗你娘嘛?”穆寡妇太知道儿子撒谎是什么样了。 “我……我藏了。”穆大郎泄了气,低下头。 啪!的一声,一个大耳瓜子就扇到了他脸上,穆大郎的脑袋都被扇歪了,穆寡妇痛心疾首的拍打着他:“你这个畜生!你爹走你都不让他好好走,眼皮子就那么浅,家里好吃好穿什么时候不先紧着你,就那么一套衣裳你都要和你爹抢。” “我没和他抢!”穆大郎哭了出来,“我没和他抢,我是想留着给你穿的,我不想你也被冻死,衣裳放哪儿干嘛不穿?死人又用不上。” 那可未必。 裴小孩看着一边衣衫褴褛哆哆嗦嗦的穆双林,觉得他还是挺用的上的。 第五十七章 裴小孩觉得自己明明吵的挺占理,但根本没人在乎。 村民们都觉得穆寡妇母子两个好可怜,纷纷围上去安慰她们。 裴小孩和歪丫被挤到了一边。 赵寡妇还把站在哪儿哭的歪丫往旁边推了推,很敷衍的说:“行了别哭了,回家去吧。” 然后又和裴小孩说:“大小姐,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穆姨和大郎哥哥也不是故意的,她们够可怜了,比你还委屈呢,不管怎么说人死为大,你们都不该在灵堂闹腾,回家去吧,这事儿就别跟你爹娘说了,别让他们跟着烦心。” 一边还有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妇人跟着帮腔:“是呀,大小姐你是个好的,回家别乱说,你忘了,你小时候跟着师太们到村里来,老穆家也给过你们一把米……” 吃百家的饭,就得记百家的恩,哪怕只有一把不记得的米。 裴小孩倒是想不管这些,可她提起了老尼姑们。 行,她认了,她们最好没有别的事能招惹到她! “歪丫,咱们走。” 裴小孩拉起歪丫就走,回了窝棚又觉得不对劲,刚刚还说要告到刘家去,转头又让她别说,那不就是她们也理亏嘛! “这叫什么事啊,早知道就不去了!” 裴小孩的心情就跟外头的天一样糟糕。 歪丫说:“穆大郎他娘和他一样,回头我拿石头砸他的时候,要连他娘一起砸!” “还是别了吧,”裴小孩突然退缩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到时候她万一真去告状怎么办?” 歪丫不用想都知道,那个老东西,干别的没本事,就打闺女厉害,真有人上门告状,他肯定会往死里打她。 裴小孩也不用想就知道:“到时候他们肯定不让咱俩在一块玩了。” 挨骂挨打都会过去的,但有些事裴小孩可没办法,刘家要是铁了心不让她和歪丫在一块玩,她肯定连门都出不了。 歪丫拿袖子擦了下鼻子,不甘心道:“便宜他们了。” 裴小孩有点嫌弃,她亮晶晶的袖子,但她不嫌弃这个人,所以纹丝未动道: “以后再说吧……” 她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天越来越黑只好各回各家了。 裴珠看裴小孩这么晚才回来,还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就特别不满意:“你看看你还哪有点女孩的样子,翠梅,给她好好洗洗,我告诉你,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出去,太阳落山前你就得回来,不然你就再也别想出去玩了。” 裴珠戳了戳裴小孩的脑门,把她交给了翠梅。 翠梅把她擦洗的干干净净,塞进被窝,端起盆要走,嗓子痛的裴小孩拉了她一下:“我想吃炖梨。” “这么晚了,不好折腾,吵到老太爷和老夫人,你还得挨说,明早再给你做吧,”翠梅有点犯懒,把她的手塞回去道,“你要是饿了,还有些剩饭,我热一热给你端过来。” 裴小孩:“算了吧,我不饿。” “不饿就睡吧,”翠梅打了个哈切,端着盆走到一半又说,“我还是给你拿过来吧,不然你夜里饿了还得叫我。” 裴小孩才没在夜里叫过人呢。 她要拿裴小孩也没说什么,她没吃晚饭,可也不太饿,但她看到南瓜的两只碗都是空的。 就掀开被子跑下去给南瓜添了点儿水,南瓜吧嗒吧嗒喝完了,就挠着门要出去,裴小孩一开门它就蹿没影了,过了片刻又跑了回来,挠着门要进来,多半是去方便了。 翠梅回来的也很快,裴小孩把南瓜放进来,躺回被窝,刚捂出点儿热乎气她就回来了。 托盘上的碗冒着热气,可一吃才知道中间还是凉的呢。 裴小孩问她:“你喂猪血和南瓜了嘛?” “哎呦!瞧我这脑子,光记着鸡鸭鹅和猪,把猫忘了!”翠梅一拍额头懊恼道,“不过大小姐,你下次也得说一声,家里那些牲口平时都是你喂的,你这冷不丁的不管了,我又要收拾家里,又要铲粪的,哪儿记得住啊,这也没有多余的饭了,要不让它自己去转转抓个老鼠什么的吧。” 天这么冷,她怎么不去抓老鼠呢? 裴小孩:“我会分一半给它的。” “行,那我先走了,大小姐,你吃完了碗放桌子上就成,拿东西扣着点儿,别叫猫扒翻了,上个月就把碗摔破了个角,用着都怕刮嘴。” 翠梅边抱怨边关门走了。 裴小孩把碗里的饭菜拌到一起,分给裴南瓜一半,又从衣柜角落的佩囊摸出一枚偷来的鸡蛋,敲开了倒在裴南瓜碗里。 “快吃吧,下次我一定早点回来。” 裴小孩把衣服套在身上,去小心的推开门,去猪圈看猪血,顺便把鸡蛋壳喂给它。 槽子里也干干净净的,裴小孩又倒了些麦麸给它,看见白菜也掰了几瓣下来。 裴猪血吃的不少,长得却很慢,所以刘家已经不太想好好喂它了。 哪怕它是一只很漂亮的猪,每天都笑呵呵的对人,也没有用,在刘家人眼里它就是个大而无用的累赘。 随便养养,过年杀了就得了。 鸡鸭鹅倒是不用担心,裴小孩去看了一眼,它们还是那么肥美健壮。 好好吃饭,好好下蛋,好好长肉,好好的等着被吃。 裴小孩半干不湿的头发在冰冷的夜里结了冰,硬邦邦的,一抓还挺脆,咔嚓咔嚓的响。 她摸着裴猪血的猪头,有很多感慨:“猪血你会忧伤嘛?” 裴猪血:…… 不理她似乎不太好,所以它哼哼唧唧的告诉她:“别矫情了,我是猪,如果死亡是我的归宿,你多喂我两口饭比啥都强,别老给屋里那长毛的开小灶,它肚子肥的都快碰着地里,有那好蛋,也给我吃两个。” 裴小孩一巴掌拍它脑袋上:“嘘,别哼唧,太难听了,把人吵醒,我又该倒霉了。” 裴猪血:…… 它大概是会忧伤的,每次这时候,它就会怀念兄弟姐妹们,如果它们都在,挨揍的绝不会是它。 一点月光穿透云层落在猪血身上。 裴小孩看见它……似乎在吃……光? “我得冷成什么样啊?都冻出幻觉了?” 她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回屋去了。 躺了好一会儿,手脚都回暖了,人又一下坐了起来,穿上衣服往外走。 不对,这很不对! 第五十八章 清冷冷的华光随着裴猪血的吐息,逐渐在它周身形成一层雾蒙蒙的气,叫她想起了那颗蛟龙蛋,也有一缕缕雾气绕着,是蓝色的,蛋壳里的薄膜一破,它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刘家人至今都很后悔吃它那事,吃不下别的且不说,他们的确像是被诅咒了。 日子总有点不顺,刘仁本腿瘸了,刘莲花身体变得不好了,刘铜生更糊涂了,裴珠从被照顾的变成照顾人的,情绪也不稳定了,长岁总能交到最差的朋友,百福有这样一群家人,她还在乎这些人本身就是一种倒霉了。 余大娘和翠梅用那碗吃了饭,或多或少也被影响了。 只有裴小孩没什么事,她的倒霉,都是离这些人太近的缘故! 看到裴猪血这个样,她别提多高兴了。 裴猪血要是变得和蛟龙蛋一样,刘家人肯定不敢吃它! 她就是不放它走,也没关系了。 裴小孩心情大好,高高兴兴的站在一边看,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猪是弄什么呢?还怪香的!” 她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哆哆嗦嗦的穆双林! 她们还对视了。 穆双林惊喜的叫出来了:“大小姐,你看的见我?我还当是村里人传瞎话呢,合着你真能瞧见鬼!” 裴小孩已经把头挪回来,假装看不到听不到了,但没有用。 他恍然大悟似的:“难怪你们知道寿衣那事儿呢,是你听我的说的吧,你还借着这事儿,想替歪丫出气是不是?” 鬼的质问多少比穆寡妇又哭又骂的吓人点儿,但也有限。 裴小孩知道他碰不得自己,顶多是哭一哭把周围变冷点儿,没什么可怕的,所以敢作敢当道:“是我怎的?” “厉害!”穆双林不仅不气还有些赞叹似的,“怪不得是财主家的闺女,就是比旁人聪明些,我还得给你赔个不是,我那浑家伤心过了头,有些不讲理了,哪有上来不问问张口就骂人的,也劳你待我给歪丫带句话,就说我对不住对她,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总也舍不得管教儿子,让他学了好些刻薄话,就知道欺负人,现在后悔都晚了。” 裴小孩听歪丫说起的穆双林可不像是会赔不是的人,倒像是个纵容孩子欺负人的冷漠大人。 可这个枯瘦干瘪老头似的人,眉目间竟然有些慈祥。 真是怪事! 程天宝和她说起过,死掉的人和生前可能不太一样,难道他是就是这样的鬼嘛? “我会和她说的,你还有事嘛?” “嗐,我一个死人能有什么事,就是又冷又饿,闻着这边香过来瞧瞧在弄什么,”跟个小孩子说起自己的困窘,叫穆双林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这小孩是财主家的闺女,这点儿不好意思就自然的消散了,他追问道,“大小姐,你家这猪是要成精了,在修炼呢吧?”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听他说起香,裴小孩也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清香,是从猪血身上散发出来的,比蛟龙蛋的气味淡多了。 “你不会是想吃我的猪吧?” “可不敢,”穆双林直摆手,“这样成精的畜生,哪是寻常人能享用的,吃了是要造孽的,村里分的肉我都没敢吃,本想着祭河神算了,可家里实在没米下锅,我儿子和浑家就都吃了。” 真可惜,那肉可好吃了。 裴小孩心里为他惋惜了一下,一个念头跳了出来——他要是吃了,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反正裴小孩觉得,她吃了蛟龙肉之后,似乎更结实了,力气也大了些。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闪即逝,和刘家人说起的诅咒一样,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到底是不是那回事她可不知道。 裴小孩只说了句:“那就好。” 算是回应。 穆双林仍立在哪里不走。 裴小孩:“要不我烧两支蜡烛给你吃?” 刘铜生是不分什么日子的,只要想起来了,就要给去世的人,烧元宝纸钱,哪怕晦气,家里也存了些,蜡烛和香更是常备的。 裴小孩可以去偷偷拿两支,就当是夜里点灯用掉了,再多就不行了,刘铜生有时候会数一数,他心里有个量,没得多了,他不高兴。 穆双林摇摇头,很善解人意的说:“别麻烦,叫人看见了不好。” “那就算了,那你什么走啊?你不会准备一直跟着我吧?” 裴小孩可不想要个大她那么多的鬼朋友。 穆双林也知道跟着她不好,佝偻的背又弯了些:“大小姐,我……我想起来一个事,想求你帮忙。” 裴小孩:…… “什么事?” “我在裴家镇上存了一笔银子,我那浑家和儿子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去告诉她们一声,去把银子拿回来,虽然不多,但也能叫她们好过点儿。” “你藏了多少银子?” “十两……”穆双林的脑袋都要低到胸腔里去了,看起来非常羞愧的样子。 裴小孩无法理解他的感受,还迫不及待的继续问他:“你有十两银子,却宁愿冻死也不起房子嘛?” “嗐,我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事,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惦记着等一等村里会给盖个黄泥茅屋,就舍不得那笔钱了,” 穆双林用手使劲搓了搓脸,没用裴小孩继续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出来, “那笔钱是家里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那时候我在破房子里把它找回来了,硬跟我浑家和儿子说没有,就是……就是想留着那笔钱,回头给自己租个典妻来。 大小姐你也瞧见了,我家里三个儿子只剩了一个独苗苗,我浑家那个样子,看着高大,可皮都耷拉了,也不像是能再生的,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净想着多留几个儿子,到头来害人害己。 大郎都那么大了,就是没有别的儿子又能咋样。” 他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裴小孩:“什么是典妻?” 穆双林:“就是……就是赁个别人家,会生儿子的女人回来生孩子、过日子,我真是猪油蒙了心……” 裴小孩:“别怪猪油,跟它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把钱藏哪里了?” 穆双林臊眉耷眼的:“藏在那个说好的人家了,契书被我搁坛子里,放进老房子的地窖里了,就等着……开春村里给起了房子,去领人回来了……” 裴小孩:“你那是藏嘛?那不就是付完钱了嘛?” “嗐,是那么回事……” 第五十九章 穆双林把一切都说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裴小孩:“大小姐,你会帮忙嘛?”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又蠢又可气的人呢? “你能别跟我说话嘛?我有点恶心!” 裴小孩说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然后哇的一下就吐了。 穆双林:…… “大小姐,你可能是着凉了。” 他说的对,裴小孩收拾了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回屋去了,第二天还有点晕乎乎的,还是余大娘觉得她的脸红的有点过头,摸了她脑袋一下,才有人发现她发烧了。 裴珠把家里存的药拿出一副叫余大娘给她熬了,喝下去再捂着被睡一觉,下午她就好了。 翠梅以为她生病是因为昨天洗澡和吃了半凉半热的冷饭的缘故,生怕她说出点儿什么来,一口咬死了,是她昨天在外头待了太久,吹了风。 裴珠本来有点后悔说,不该让人给她洗澡,可听了翠梅的话,又不后悔了,戳着裴小孩的脑门说:“这回看你听不听话,这几天哪也不许去了,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难受了就好好练练你那手艺。” 裴珠把绣棚绣线都放到一个笸箩里塞给她,指着里头的一沓布说:“我都给你描好边了,雪化前,你把这些都绣好,就能练出些意思了,要还是不能看,你就是个享不了福的真棒槌,等着以后出苦力吧。” 裴小孩生了病,不止没有吃到自己想吃的,还得了这么个麻烦活,整个人都不好了。 蔫蔫的趴了一天,最着急的居然是穆双林。 “这可怎么办是好?你要是出不去,怎么告诉我那浑家和儿子?” 他唉声叹气,他直抹眼泪,屋里一冷再冷,烧了三个炭盆都不顶事。 翠梅和余大娘找了半天也没瞧出来哪里漏风。 想起今早起灵下葬时的哭嚎声。 余大娘蹙起眉头:“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猜的真准。 穆双林站在床边撺掇裴小孩把这事告诉刘家人。 裴小孩瞪他一眼,大被蒙过头,谁也不理。 告诉她们?除非她疯了,不说这些都挨骂呢,说这个大概这辈子都出不去门了。 裴小孩昨天才和歪丫说好了,以后不在窝棚见了,自己去她家找她,她们再一起出来,结果转头出门都成难事了。 也好,总比约好了见面自己却去不了要好。 裴小孩正经在家里窝了好几天,穆双林头七都过了,她才出去,赶在中午最热的时候,裴珠只许她玩半个时辰,一出门裴小孩就想往刘歪嘴家跑,可看了看旁边一脸愁苦相的穆双林,她还是决定先把他打发了再说。 穆家窝棚旁的棚子已经撤掉了,看不出丁点死过人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被大雪掩盖了,除了伤心。 裴小孩也是点儿背,她去的时候穆大郎正躲在一棵树后头抹泪呢,手还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穆双林看一眼心疼坏了,叹息着:“我那浑家也是的,非说是这树不好,把我妨死了,叫大郎来砍,大冷天的折腾他干什么,我活着时候哪叫他一个人干过这些,这都把手弄伤了。” “唉,是呀,真惨。”裴小孩看穆大郎那么难过,就有些开心,随口附和了一句,脸上却挂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穆双林没吱声。 稀奇的是看到她的穆大郎也没吱声,把头别过去就算了,看起来不想被人看到,裴小孩跑过去盯着他的脸问他: “你娘呢?我找她有事。” 穆大郎:…… “你想干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糟糕。 裴小孩:“我要告诉她一件要紧的事。” “我娘已经知道寿衣的事了,”穆大郎忍无可忍,“你还要说什么?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你干嘛盯着我不放啊?就算我娘说了你几句,你不也骂回来了嘛?你还没完了是不是?” 他嚷嚷着,他爹直作揖赔不是:“大小姐,你千万别跟这混小子一般见识,是我没有管好他,惯出了这么一副臭脾气,他娘要管我也老是拦着,动不动就跟他说什么这才是老子的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多担待些,发发善心把事和他们说了。” 裴小孩:……这感觉还真别扭。 “我今日不跟你计较,”裴小孩保持微笑,“你的事说了,你爹的还没有呢,要不是我心眼好,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穆大郎喃喃不解:“我爹?我爹有什么事?” 穆大郎将信将疑的带着裴小孩去找穆寡妇,她正坐在床上挑豆子,又大又饱满的放一堆儿,干瘪和有缺损的放另一堆儿,或许是在挑种子? 裴小孩有点烦她,也不很在意,她看着同样不怎么欢迎裴小孩,硬挤出两个笑,叫她坐下。 裴小孩也没坐,站着噼里啪啦把话一说,然后道:“大概就是这样,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你们去找找契书就知道真假了。” 说到这儿裴小孩有点后悔了。 她应该先去找找的啊,要是没有怎么办? 不管了! “反正我都告诉你们了,别的不干我的事了,我走了!” “等等!”穆寡妇站起来,豆子滚了一地,她都没有去捡,手死死的抓着裴小孩的胳膊,好像想问点儿什么,“你……” 说了一个你,又不说了,很无助似的,像个孩子。 终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抓着裴小孩就往外走:“你,你走,你跟我们一起去,你要是胡说八道的,你看我怎么……” 怎么呢? 她能把一个财主的女儿怎么呢? 穆寡妇已经冷静了一点,虽然不多,但她记得,开春后,她还想叫儿子去刘家做工呢,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裴小孩夹在腋下往乱石土堆那边走。 穆双林跟着劝:“你这是干什么?你带她干什么?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你这样叫人家瞧见了,还以为你要拐孩子呢,把她放下吧……” 他急的团团转,可什么也做不了。 裴小孩开始有点怕,后来就平静了。 “去就去,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第六十章 穆寡妇在地窖里找到了放着契书的坛子和一只被纸噎死的老鼠。 她不认识字,但她知道家里是没有这个东西的。 裴小孩踮着脚的站在她旁边看那张被啃的只剩半片的纸:“就是这个,上面写了蒲罗村穆双林租赁裴家镇于老么的妻子于李氏为典妻,从天吉六年六月一到……不知道哪年的六月……” 六月,穆家的房子就差不多建好了,他们抽签抽的还挺靠前的。 穆寡妇那时候真舒了一口气,有了房就都好了,一家勒紧肚皮过几年,能攒下些钱,大不了卖上一亩地,就能给儿子娶一个不错的媳妇了。 虽然她死了两个儿子,但还剩一个,她还有男人依靠,日子也过的下去。 现在这算怎么一说?她在算计日子怎么过的时候,她男人想的是怎么再弄个媳妇生儿子嘛? 典妻她是知道的,一年至少要二两,要是急着用钱一年一两也是有的,他花了十两租了多久呢? 五年还是十年? 现在他死了,就是把人领回来了,她和谁生去? 大郎才十一岁,太小了点。 还是得把钱要回来,娶一个儿子连聘金带酒席六七两就能办的很好了,剩下的还可以给他们盖两间新的黄泥屋子,就是生下孙子也有地方住了。 倒是若是攒下了钱,盖石屋、砖房也是使得的。 穆寡妇想到这里,不仅没有伤心,脸上还露出了一抹笑,松弛的,布满皱纹的脸皮被肌肉拉扯着上扬,笑的不是太漂亮,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一股冷风吹过,裴小孩打了个喷嚏,她揉着鼻子后退。 太吓人了,她笑什么呢? 裴小孩看向穆大郎才觉得正常些,他握着拳头,脸通红,嘴抿成了一条线,愤怒的一脚踢向坛子吼道:“我爹怎么能这样!” 噎死的老鼠被坛子砸了一下,竟活了过来,茫然的吱了一声,立起身子四处看了一圈,目光触及三人,它又吱的大叫一声,一下就溜走了。 这小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有些吓人,裴小孩一言不发,直接跳起来挂到了穆寡妇背上,甚至还想往上爬一爬。 生怕再站一会儿那毛茸茸的尖嘴老鼠,就拖着肉尾巴爬到她脚上。 “你干嘛呢?”穆大郎不满的看着她,“你往我娘身上跳什么?” 裴小孩:“我躲老鼠呗,还能干嘛,你以为我很喜欢让人背嘛?” 穆大郎:“我哪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 裴小孩看老鼠没了影,立马撒开手跳了下来。 “东西带你们找到了,我要走了,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等一等,”穆寡妇已经被她弄清醒了,口气也柔和多了,“大小姐,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秘密,不能告诉你。”裴小孩耸耸肩,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要去找歪丫了。 得偿所愿的穆双林,对她说了声:“谢谢。” 没再跟过来。 裴小孩的心情更好了,到了刘歪嘴家门外,拍了拍门,没一会儿就有人应声了。 “谁呀?” “歪丫是我!” “小孩!你终于来了!” 歪丫打开门惊喜的和她说, “我去刘家门口绕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你,你家那个丫鬟和我说你生病了不能出来,我只好走了,你好了嘛?” “我早好了,”裴小孩又疑惑又生气道,“翠梅根本没和我说过你去找我的事。” 歪丫也很气:“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见我,我去了好几次,后来她给了我个馒头,我就再也不去了,她果然很讨厌!” “她肯定是故意的!” 裴珠老觉得歪丫就是想讨饭吃这事儿,多少跟翠梅那张嘴有点关系。 “算了,不说她了,你快进来。”歪丫拉着她就往屋里跑。 刘歪嘴家挺小的,就两间屋子,放满杂物的厨房和一间住人的屋子。 刘歪嘴不回来歪丫就住屋里,他一回来,歪丫宁愿去窗纸都破糟的厨房里睡。 两条长凳上放两块板子一张草席,铺满稻草,被子里塞着蒲绒和柳絮,睡觉的时候千万别脱衣服,记得生火,别睡太死,免得被蹦出的火星子烧死,如果顺利的话就能熬过一个冬天,不顺利的话裴小孩只能交个别的朋友。 最好的情况是,这个冬天刘歪嘴都不回来。 她们原来是这么期盼的,但现在多了个余猛。 歪丫那时候以为余猛一定会住屋里,刘歪嘴回不回来她都只能睡厨房了,还得多伺候个人,也没法再拉着裴小孩玩儿,没想到她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 “他和那老东西不太一样,虽然……都挺能喝酒的,可他一喝酒就拼命的干活,扫雪、修房顶、砍柴……雪那么深,有几个人会冬天上山砍柴啊?他还会木工,给自己做个了床,你看到厨房了嘛?” 歪丫推开窗户叫她看,两个小孩把身子抻出去老远。 厨房窗户上多了几块木板,想透亮的话,要先拿下来,不过确实很挡风。 “他拉着那老东西住厨房,还准备带着那老东西多砍几颗树回来,开春建个放杂物的木屋。” “他还会干活啊?”裴小孩都觉得不可思议。 歪丫说过,她六岁以后,她爹连地都懒得种了,往往干一半就跑了,只剩她一个,本来地就少,没法好好耕种,收成就更糟了。 “他不会,”歪丫翻了个白眼,“他干了三天就跑了,现在都没回来。” “那余猛呢?” “喝了一碗酒,上山砍树去了。” 裴小孩:……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歪丫:“大概吧,就是吃的多了点儿,一顿饭要喝两碗粥,不过我想过了,他要是能帮忙春耕,吃的多点儿也没什么关系。” 裴小孩只能玩半个时辰,走的时候,正赶上余猛拖着一颗树回来,跟刘歪嘴一样一身酒气,进门就嚷嚷:“丫头快出来,看看叔找着什么了。” 裴小孩好奇的跟过去看,和名字极不符的消瘦青年从怀里掏出几颗鸟蛋,大概六七个。 他腆着脸笑:“给叔煮一煮,叔好拿来下酒。” “凭什么?” “分你一半。” “行叭!” 歪丫这才答应他。 余猛还客气的挽留了一下要走的裴小孩,十分肉疼似的说:“多待一会儿吧,也分你一个。” 这个人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讨厌,哪怕她们谁也没叫他一声叔。 第六十一章 裴小孩谢绝了他的好意,赶紧回家去了,就这样裴珠还嫌她回来的迟呢。 或许她死了之后才会变成真正讲道理的娘吧。 反正在她活着时,裴小孩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法叫她满意。 好在她不在乎。 爹娘这两个字对裴小孩来说,除了麻烦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天,她还是绣花,喂猪喂猫喂鸡鸭鹅,在短暂的空闲里去找歪丫。 余猛仍不在。 “他又去砍树了?” “没,他去卖柴了。” 歪丫的面色太纠结了,裴小孩只好问她:“那是好事对吧?” 卖柴听起来是正经事。 “可能吧,他隔两天三就去一次,卖一担柴,然后拿卖柴的钱沽酒,喝了酒继续干活,以前那老东西也会自己搞点钱沽酒喝,但通常是靠卖地卖粮当东西,他比那老东西强多了,可我怕他把自己喝死了。” 歪丫不想承认,但家里有个能干活还不打人的大人确实挺好的。 裴小孩:…… 如果她知道人能变成鬼,不会真的死掉她会开心点吗? “别担心,要是喝酒能把人喝死,你爹早就死了。” “那倒也是,至少那老东西肯定会走在余二叔前头。” 歪丫很快就把这事丢开了,穿的厚厚的和裴小孩到院子里踢毽子。 把一条腿盘起来,单脚跳着,斗鸡,这个游戏不适合她们,虽然村里很多小孩都在玩,但不适合她们。 她们都嫌对方太使劲,最后打起来了。 余猛回来的时候,两个埋了吧汰的小孩,正坐在屋檐下头,离的老远,谁也不理谁。 歪丫抱着胳膊,裴小孩托着下巴,都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余猛:“你们坐这么远,还能一起吃煮花生和糖葫芦嘛?” 那大概还是能的吧! 晦暗的神色一扫而空,两张花猫脸都变得明朗灿烂了,太阳一照,满脸的阳光。 余猛:……倒是不傻。 比他弟弟那个一生气就不吃饭臭小子的奸多了。 三个人从杂物里翻出了一张矮桌,搁在屋檐下,火盆烧的旺旺的放在一边,她们坐在小杌子上,围在桌前。 吃那包煮花生。 余猛把糖葫芦递给她们。 裴小孩没接,歪丫也没接,心不是很诚,还假装真诚的问他:“你要吃一颗嘛?” “哇,你们居然舍得分给我,大气,那我就吃一颗吧。” 余猛一点儿都没客气,张嘴就咬。 糖衣发出一声脆响。 她们的心也是。 没关系,她们是大气的小孩……才怪。 裴小孩嗔怪的看向歪丫:叫你多嘴! 歪丫:呜呜,再也不了。 不管是谁买的,她们都舍不得分给别人! 完完整整的糖葫芦跟少了颗头似的,不知道它痛不痛,反正裴小孩和歪丫心好痛。 小孩还好一些吧,刘家人虽然越来越讨厌,可还是会给她点心和糖吃的,她甚至可以省下一半分给歪丫。 歪丫就不行了,零食对她来说真的好难得,看到此情此景,她都热泪盈眶了。 没那句大气撑着,她真的会哭, “一、二、三、四,五。” 歪丫一个一个数着。 “一共五个,我吃两个,你吃两个,还剩一个。” 余猛:“不好分呀,那我再帮你们吃一个?” “不用!”歪丫果断拒绝,对裴小孩道,“最后一个给你吃。” 好东西还是得落到自己人嘴里。 裴小孩想起自己分出的吃的就觉得那是她应得的,但想起歪丫分她的柿子和栗子,她还是说—— “一人一半吧,我们是好朋友。” “没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两个小孩都很满意,感动的看着对方。 余猛:……好,你们最好了,是我多余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吃了,你们一个人三个正正好好。 这都什么倒霉孩子呀! “咳咳,有没有人想对我说点儿什么?” 比如谢谢二叔,二叔你真好之类的? 余猛期待的看着她们。 两个小孩相视一眼,然后低头沉思,好半天才想到。 歪丫:“你人还不错。” 裴小孩:“你能再往这边坐一点嘛,风吹的我有点冷。” “看我干嘛?他自己要问的,我想说半天了。”裴小孩对上歪丫的视线,还以为她不满意,自己也觉得是不是说这个不太好。 可歪丫说:“他往那边坐,风吹的就是我了!” “咱们总得有一个挨吹吧,我不希望是我,你也知道,我前不久生了病!” 裴小孩一副我好柔弱的样子。 歪丫只好说:“好吧,挪吧!” 余猛:…… 老天保佑,以后赐我个傻点的孩子吧。 裴小孩略带得色的看向余猛:“你怎么不动?” 余猛:“你们要不要想想自己都说了什么?我可是请你们吃东西的人,对我好点,真冷咱们就回屋吧。” 是可以那么做。 歪丫小声道:“回屋的话,隔壁毛头他们就看不到了,我怎么显摆啊?小孩,你坚持一下吧。” 余猛扭过头,墙头上有几颗留着口水的小脑袋,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裴小孩知道这事很要紧,郑重的点点头道:“一点风罢了,我也不是很冷。” 余猛真是没话说。 两个小孩分吃着那串糖葫芦,很有耐心的,看对方舔舐着糖衣,咬着鲜红的山楂。 明明酸的倒牙,可她们硬要说:“真甜!” “是呀,真好吃!” 边吃边看墙头,那几颗脑袋气红了,也可能是被风吹的,带着雀斑和皲裂的皮,真像山楂! 毛头最小的弟弟毛蛋最先受不了了,哭唧唧道:“哥,我想吃糖葫芦。” 五个哥哥异口同声:“我看你像个糖葫芦!” 毛蛋:?╭╮? “哇呜呜呜!我不管!我要吃糖葫芦!” 毛蛋哭着跳下墙头。 “娘,我要吃糖葫芦!” “什么糖葫芦,我看你像个糖葫芦,毛头,你们几个给我滚进来,没出息的玩意儿……” 隔壁骂起来了。 两个坏小孩乐起来了,还有什么比讨厌的人倒霉更能叫人开心的呢? 歪丫的脑袋快乐的扭动,她和余猛说:“今晚你可以多吃半碗粥。” 余猛:…… 余猛能怎么办,他只能竖起大拇指: “大气!丫头你是这个!” “那是!”歪丫骄傲的扬起头。 第六十二章 告别了歪丫和余二叔,裴小孩回刘家去,路上还看到了穆寡妇。 她扯着儿子往窝棚走。 穆大郎的头发和衣裳有点乱,脸红肿了一块儿,像是和谁打了一架,手上还沾着血。 两个人都是愤恨不平的模样。 穆双林的鬼魂跟在她们身边,好似有点冒黑气。 不太对头的样子。 裴小孩仗着人小,躲到了村里小孩堆的雪人后头,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想等她们走了再出去。 穆寡妇和穆大郎果然没有注意到她,可穆双林却注意到了。 裴小孩从雪人右侧一出去,就看到了立在左侧的他。 “呀!”裴小孩吓了一跳,心砰砰的跳,她有点恼怒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吓死我了!” 穆双林阴沉沉的开口道:“我浑家和大郎今儿个去讨钱了,他们不肯给,大郎和于老么撕扯起来,还被打了一顿,他们说契书都烂了,不做数,大小姐,你怎么不早一点儿去告诉我浑家她们,这样契书也不会被老鼠啃烂了。” 裴小孩开始还不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个干嘛,听到最后一句才听懂。 毫不愧疚道:“你要是早这么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们,再说了,谁让你拿钱去典妻了呢?难道是我嘛?” 穆双林两眼发直,骤然一叹。 “说的是啊,谁叫我猪油蒙了心呢……” 他悠悠的说着,身上的黑气更浓了,从缥缈的烟气,变得像几缕浓雾,全都在往周围飘。 裴小孩呼吸一滞,抬脚就跑:好臭,他好像烂了! 穆双林没有追她,晃了晃身子,往家里去了。 裴小孩跑到家的时候,还又怕又气呢,她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个穆双林一点儿都不讲道理,那个老实样肯定是装出来骗她的! 她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裴小孩去见刘仁本和裴珠,告诉她们自己回来了。 翠梅也在屋里,正给刘仁本锤腿揉脚呢,裴珠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天气。 刘仁本哎哎呦呦的,也没人搭理他。 没办法,他实在有点烦人,天气一坏就嚷嚷脚疼腿疼,开始大家很当回事的请郎中来看,后来总也看不好,就都嫌烦了。 横竖也不会好,你就坚强些吧,别叫唤的大家心烦。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久病床前无孝子。 生养自己的爹娘病久了许多人都会嫌麻烦呢,何况别人,这话虽然难听,但的确是实话。 裴小孩是不会可怜他的,打了个招呼就想走。 可裴珠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看见她就想使唤她: “小孩,你去倒一盆热水来,让你爹泡泡脚,省的他一直叫唤,烦死个人了。” 刘仁本阴阳怪气的:“你居然还能听的到?我还当你耳背了呢。” 裴珠:…… 翠梅接话道:“老爷,您快别闹了,夫人怎么可能不惦记您呢……” 她惦记,她怎么不倒水去? 裴小孩拿起木盆一出门就瘪起了嘴,倒了水送过去,就被赶出来了。 裴珠叫她快回屋,把脏衣服换了,绣花去,绣好了一副拿过来给她看。 看什么呀?裴小孩绣那东西,她自己都不爱看,她想看,看百福的去好了。 对了,百福呢? 裴小孩自回来就没有看到过那个跟屁虫告状精,后院也只有刘莲花、刘铜生和余大娘的声音。 许是出去玩了? 百福长得可爱,性子又好,嘴也甜,只要她肯出门,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找到玩伴。 这是裴小孩和歪丫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裴小孩去看了看鸡鸭鹅和猪,给它们添了些食,去厨房摸了一个芋头,柴火垛上拿几根柴火,就回屋去了。 把芋头埋进火盆里,柴火烧起来,一边烤火,一边玩猫。 然后用火钳把芋头夹出来,和猫一起吃个满脸黑。 绣花可不如烤芋头。 裴小孩用黢黑的手指,给裴南瓜画出了两道弯弯的眉毛。 苦大仇深的扁脸都变得有趣了。 它大概是不喜欢的,对着桌上盛水的碗看了半天,抬爪就把碗拍翻了,爪子一下下扒拉着,把碗往边缘推去。 要不是裴小孩接的快,又得倒霉。 裴小孩夹着它去洗脸洗爪子,这事它同样不喜欢,一只猫跟条鱼一样在裴小孩怀里扑腾。 最后还是被洗干净了。 裴南瓜气的挠门要走,裴小孩打开门,冷冷的风吹向水淋淋的毛。 裴南瓜顶着湿漉漉的脸,优雅的走到火盆边,开始舔脚,擦脸。 裴小孩:…… 她自己出去了,又拿了几根柴回来,把火盆烧旺,南瓜对此很满意,不客气的占据了小杌子,闭上眼开睡。 裴小孩只能再拖个凳子过来,也没有好好的坐着,把脏衣服脱了铺在地上,她坐着自己的棉袄,装针线的笸箩放在凳子上,她拿着圆圆的绣棚,绣了没多久眼睛就睁不开了。 于是笸箩被扔下凳子,绣棚也被撇开,她抱着凳子,脑袋搁上头就睡了。 绣什么花啊,睡吧,梦里什么没有? 一朵接一朵的,粉白、鹅黄、萸紫……大的大小的小,花粉那样多,蝴蝶和蜜蜂在上头飞,不知道多新鲜,布上的有什么劲儿? 裴小孩梦见自己拿着绣好的花去给裴珠看,假花突然变成了真花,裴珠凑上去闻,一只蜜蜂嗡的一下,一撅屁股就扎到了她鼻尖上。 她变成了猪鼻子!被蜜蜂追的四处跑。 裴小孩:“嘿嘿!” 睡着的小孩笑出了声,一连串的嘿笑,听着傻了吧唧的。 裴南瓜瞅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爪子抱着脑袋,它嫌烦了。 裴小孩在梦里撒着欢,跑了半天,直到一脚踩空,她一下就惊醒过来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 火也熄灭了,南瓜还在睡,她的绣棚上只有歪七扭八的几针,松松垮垮的,好像老太太的棉裤腰。 这要让裴珠看见还得了? 裴小孩晚饭吃的提心吊胆,生怕裴珠提出要看她绣的花,好在吃饭时长岁说起书院的事,说他今天背书一个字都没错,先生说他是以勤补拙,为时未晚,还给他们讲了些后起之秀的故事,作为鼓励。 百福则是说她下午和朋友们一起堆了好大一个雪人,胡家的扇娘姐姐还请她们吃了酸枣糕,她们一起玩了翻花绳和跳皮筋儿。 说这话时,百福有些得意的瞟了眼裴小孩。 刘仁本和裴珠希望裴小孩的朋友是扇娘那样的,小孩没听,百福倒是听进心里去了。 哪怕她不喜欢胡坠儿,还是凑上去了。 裴珠对此果然很高兴,还叫百福明天拿些家里的点心,去回请她。 言语间,都是对胡扇娘的喜爱,长岁明天休沐除了几张大字要练,也没什么事,也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去。 他还小,村里也没什么顾忌,裴珠就答应了,还问裴小孩:“你明天要不要和弟弟妹妹一块去?” 裴小孩:“不要,我和歪丫说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河面上抽陀螺去。” 她玩乐的工夫本来就很短了,当然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就是翻花绳、跳皮筋也得和朋友一起才好玩儿。 裴珠撇撇嘴:“行吧,净玩那些淘小子爱的玩意儿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去就去吧,把该干的都干完了再去,记得小心些。” “知道了。” 裴小孩看她最后一句说的很没有诚意,草草的扒了两口饭,就溜下桌了。 喂她的鸡鸭鹅猫和猪去! 第六十三章 次日,裴小孩如约而至,歪丫也带来了陀螺。 自然是余猛给她们做的,鞭子倒是件旧物。 溜光水滑的,很直,还有油润的色泽,大概是用桐油煮过吧,下段刻着一个歪歪扭扭余字。 裴小孩问她:“这是哪里来的?” “余二叔的窝棚,他带我去拿的,咱们去过他窝棚的事,他好像都知道了,他还知道我的存粮在哪里,昨天晚上他偷偷把那些粮都搬到家里来了,说放外头不安全,你知道嘛?我早上起来看到那排坛子的时候,都被气懵了。” 歪丫怒形于色,十分激动。 裴小孩:“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歪丫:“他当然知道,那是他家,他回去过,早知道我就藏别的地方了。” 谁说不是呢。 “那后来呢?” “哪有后来,他把罐子放的特别高,又那么沉,我根本抱不下来,他说他绝不会叫我爹把粮食抢走,我就出来了。” “你信他?” “不信能怎么办?” 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就别想了,玩去吧。 一个刘歪嘴她们都得对付不了,更别说余猛了。 而且……歪丫是想相信他的。 裴小孩说可以踩着梯子帮她抱,她都拒绝了。 “别费事了,我们肯定弄不下来,再说,他也不一定是骗我的,他都把自己的弟弟的鞭子给我了,他说这个鞭子上棍子是他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他爷爷,他爹,他都用过,肯定很重要!” 有什么重要的?它就是个抽陀螺的鞭子,绳子细细的,除了抽陀螺什么都做不了。 山上庵的腌菜坛子和锅碗瓢盆也传了好多代,有的从尼姑庵建好的时候就在了,师父她们走的时候不也没拿嘛,她还打碎过好几个呢。 有次净持师太想抽她。 师父说那就是个碗。 据说婴姑用过的碗……但那不也是碗嘛。 一个碗,一根鞭子才能值几个钱? 那些粮食…… 裴小孩心里头直咂舌,可她看出歪丫不太高兴说这个,东拉西扯的,她只好闭嘴。 两个人玩的都有点心不在焉的,那陀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总也转不起来,在冰面上出溜出溜的四处乱滚。 歪丫气急败坏的拿脚跺它,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个四脚朝天,滚出去的陀螺,稀里糊涂的居然站起来转了两圈,才倒下去。 裴小孩嘴都抿成线了,才没乐出声,硬是揉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凑过去:“你还好嘛?” 歪丫:…… “我屁股疼~” 她都颤音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嘴巴张的大大的。 太吵了。 裴小孩一把捂住声音就很闷,松开就很响亮,捂住、松开、松开、捂住,哇呜呜呜的,居然还有一点好玩。 歪丫哭不下去了,难以置信的坐起来给了她一拳。 好疼! 裴小孩松动的牙都被打下来了,混着一点血丝被她吐出来。 歪丫有点无措:“是你先笑我的!” 裴小孩:“我的牙!” 歪丫:“会长回来的。” 裴小孩:“我的牙!” 歪丫:“你想怎样?” 裴小孩大叫着“我的牙!”然后一头就拱出去了,歪丫鼻子被撞出了血。 都这样了,她们会打成一团没什么稀奇的。 明明是出来抽陀螺,结果她们滚的比陀螺还欢,发现从斜坡上滚下来很有趣之后,她们原谅了对方。 擦擦嘴,抹抹鼻子,拿雪把手搓干净,跑到田边的斜坡上,从上往下滚。 一次又一次,滚的正欢,突然听到一声大喝。 “干什么呢你们!什么都玩儿,不要命了!” 余猛扔下一棵树,大步冲过来,一手提住一个,往下一看,雪都被她们擀平了,坡上还有个大石头横在哪里,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昨天还觉得她们奸呢,今天再一看,这不就是俩缺心眼嘛! 脸上有血痕,身上还有血点子。 “我看看,磕哪儿了?有哪里疼嘛?” 他跟翻饼一样,把两个孩子翻来翻去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再三确认她们俩没事,只是一个掉了牙,一个鼻子出血后。 余猛握紧了拳头。 这个神情,裴小孩有一丝眼熟,眼熟到她的本能都被唤醒了。 还沉浸在被人关心的无措中的歪丫只觉得一阵很冷的风吹过,这里就只剩她一个孩子了,她最好的朋友向远方狂奔而去,一个大拐,手脚并用的消失在她眼前,仿佛一只逃命的疯狗,那甚至不是她家的方向。 好孤单啊,由内而外的孤单。 歪丫有一腔孤勇在这孤单的心境里迸发出来,她梗起脖子,面无惧色道: “你想干嘛?!” “还我想干嘛?”余猛怒极反笑。 歪丫:……完喽! 一腔孤勇顷刻便没了,她拔腿就跑,四肢在空中连蹬带刨,余猛就提溜着她的衣服冷冷的看。 人在弱小的时候,逃命都显得那么好笑。 歪丫诚恳的说:“如果你要打我,我希望没有别的人知道,尤其是毛头他们。” 余猛:……这么可怜叫我怎么下手啊?早知道就抓另一个! …… 蒲罗村的某个胡同里。 裴小孩跑的自己都冒白烟了,呼哧带喘的摸了一把头上汗,心有戚戚道:“还好我机灵,不然高低一顿揍啊,也不知歪丫跑了没。” 裴小孩想起县令来的时候,歪丫跑的那么快,也就不担心了。 看看日头,现在回去还有点早。 去哪儿玩会儿呢? 裴小孩似乎听到了百福的笑声,这儿离胡家还挺近的。 裴小孩:还是回家吧。 回家和裴南瓜玩儿也不错。 裴小孩开开心心的走了,又脏成这样,自然少不了一顿教训,至于血…… 裴珠看她都闹眼睛,自然也没细看,刘仁本脚疼懒得管她,推算着还有几日下雪。 裴小孩被训的昏头涨脑的从裴珠屋里退出来,冷风一吹,又活了过来。 她到了后院,把自己的乳牙扔向屋顶,让婴姑提醒牙婆婆保佑她,早日长出又白又结实的新牙,免得她忘了,随便弄颗牙给她。 裴南瓜的新牙就没有旧牙好看。 第六十四章 裴小孩弃她而去的举动,叫歪丫很生气,但她很难一直生她的气,两个人第二天再见面时,她已经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而且余猛也没有打她,只是告诉她如果撞上石头,她可能会死,她的脑袋会像一颗被砸的核桃一样破碎…… 他说的特别多,特别细致,歪丫差点连粥都吃不下去,晚饭时忍无可忍的问了句:“你的家人是这么死的嘛?” 余猛喋喋不休的嘴闭上了,歪丫后悔了。 她为数不多的善良,使她愧疚,但支撑她存活的逆骨,叫她很难说出赔罪的话,尤其是面对大人的时候。 好像认错,就意味着她输了。 所以……不说就不说吧,歪丫把这事抛在脑后,还是和裴小孩一块玩闹。 但裴小孩一提余猛,她就成了沉默的稻草人。 随她去吧,裴小孩被问及刘家人时也是这样。 不想提的事,只要不说就不存在了,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就该在这时候闭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等到一切都过去后,再打听。 她们住的地方有很多水,所以她们应该知道,电闪雷鸣的时候船最好待在岸边哪儿也别去,她们的友情也是。 千万别冒险,她们都是多疑的旱鸭子,如果遇到风急浪大的时候,她们绝对会试着把对方踢下船,好让自己能快点靠岸。 忽略掉这些事,她们才是最好的朋友。 离年关越近,裴小孩能玩耍的时辰就越短了,几日不见都成了常事,她甚至没有空打听一下歪丫和余猛到底是怎么和好的。 因为……刘家人开始琢磨起那些鸡鸭鹅了。 “既然家里不怎么吃,不如卖掉,栓子你明后天叫胡肉儿来一趟,把这些鸡鸭鹅都收走吧,只留几只祭祖待客用的就是了。” 刘仁本拄着鸠杖,看着这些和他一点都不熟的小东西,张嘴就要命,在此之前他已经说了一两次,但一直也没说个确切的日子,这回可是动了真格的了。 胡肉儿,就是裴小孩那个和稳婆王干娘不对付的,卖猪肉的胡干爹。 胡肉儿是个绰号,怎么兴起来的大概也没几个人说的清,就跟他的真名一样,早模糊了,反正都这么叫。 许是因为胡家的肉,新鲜好吃分量足,较为出名吧,他爹也被人叫过这个名字,只是年纪大了,就从胡肉,变成了胡老肉。 或许有天胡肉儿也会变成老肉儿。 这无关紧要。 他叫什么裴小孩都不想看见他,听见刘仁本的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着竹篱笆,悲伤的看着笼子里的鸡。 刘仁本仍不罢休道:“这猪……” “裴猪血不能吃!”裴小孩仰头看他,皱着眉抿起嘴,脸颊愤怒的鼓着。 刘仁本就讨厌她这个倔样:“不能吃老子养它干嘛?” “什么你养的,明明是我养的,我喂它吃饭,我给它洗澡,我还和它说话陪它玩!”裴小孩不服气的嚷嚷。 刘仁本:“你养的?你拿什么养,它吃的喝的,每一口麸皮每一口水都姓刘。” “就是我养的,我给它打过猪草,我放它去过山坡,它根本没怎么吃你的东西,它是我的猪!”裴小孩试图讲道理。 可大人才不跟小孩讲道理呢: “什么你的,你都是老子的。” 刘仁本原本还想再把猪留一阵子,好拿它的头祭祖,可这么一听,干脆道: “栓子,回头把猪一块卖了。” “不能卖,它在修行,和那个蛋一样,吃了它的人会遭报应!” 裴小孩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她觉得这能吓住刘仁本。 可刘仁本信她就怪了,在他眼里,裴猪血就是个不长肉的瘦猪,虽然好看了点儿,但照她那时不时洗个澡加个餐的养法,什么玩意儿都会好看的。 “少扯淡,不然叫你娘收拾你。” “不信你晚上来看……” “老子晚上没少看,前几天闹肚子每次跑茅厕都能看到它,哼哧哼哧的不睡觉,往圈里一站,傻了吧唧的,成精的能这样嘛。” 好吧,这个他也看不见。 裴小孩气到极点,突然就不气了。 没事,她把猪血放掉就行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 刘仁本这火气还没有发完,她就不吱声了,这多憋屈,憋屈的他想再把火挑起来: “你不想卖,也成,你拿银子把它买了,就不卖了。” 裴小孩干脆利索:“没钱。” 刘仁本:“没钱你就别吱声。” 回应给他的是沉默,好像赢了,但他不想要这个反应的赢。 “这样吧,我少算点儿,你要是能给我二两银子,它就归你了。” 裴小孩只有二十文,用红绳拴着,挂在左右手的镯子上。 一两一千文。 二两就是…… 裴小孩扒拉着手指头,数不清: “那是多少个二十文?” “一百个。”刘仁本不解其意还是回答他了,还补充了一句,“不能拿首饰抵。” 他不说,裴小孩都没想到首饰也是值钱的东西。 她喃喃道:“一百个?他疯了?” 谁会管一个孩子,要一百个二十文啊? 一年到头她也见不着一个钱啊。 刘仁本:“给你一个月,要是没有,我就把它烤了祭祖。” “想都别想。” 今晚我就放了它! 刘仁本还当这熊孩子是决定和他打赌了,心满意足的走了。 裴小孩冷冷一笑。 栓子凑过来,提醒她:“大小姐,你不能把猪放跑,老爷夫人让我看着这些牲口,你要是这么干了,我也得倒霉,别忘了,我帮过你,有些事只能做一次。” 裴小孩:……果然是他! “那我怎么办?” “不知道。”栓子闷声闷气的说完就走了。 裴小孩生气的拍了一把竹篱笆,手还扎了个刺。 她泪汪汪的去找歪丫。 歪丫挠挠头:“钱我是没办法,手倒是好办,你等一下。” 她翻出一根针。 裴小孩缓缓摇头,把手缩进袖子:“不了吧。” “好啊,那你就等着溃烂流脓吧,看到这个疤了嘛?就是扎刺了没有管,后来烂了一块。” 歪丫摊开手给她看,好大一块疤。 裴小孩把手递给她,歪丫挑刺的手艺真不怎么样,可疼了,弄完了小孩才泪汪汪的问了一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嘛?” 歪丫满不在乎的把针收好:“溃烂流脓是真的,不过不是因为扎刺,那个老东西喝多了,我想偷他的下酒菜,他一口就咬上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四五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歪丫说着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钱我是没有,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把那个老东西煮了替猪血祭祖怎么样。” 裴小孩也希望可以。 这个主意很离谱,但她的确去问了一下。 刘仁本和裴珠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看来是不行。 真麻烦! 拿什么祭不是祭,年年都是猪头,祖宗也会烦的吧! 第六十五章 蒲罗村的小孩都是穷光蛋,大人也一样,只有极个别是例外。 比如长岁,他日日都要去镇上,书院收了米面菜蔬会提供一顿中饭,但刘仁本和裴珠总怕他吃不好,又觉得他辛苦,所以每日都会给他几个钱买点心吃。 这也是那些混小子盯上他的原因之一。 总之他兜里是有钱的。 无计可施的裴小孩也盯上了他。 某个天还没亮的早晨,趁他去后院上茅房时,一只罪恶的小手从猪圈里,伸出来,伴随着一句“过来吧你”,长岁就被无法抵抗的一股力气扯进了猪圈。 裴小孩拿布堵嘴,歪丫套绳,两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进屋。 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的长岁:…… 他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震惊的,甚至有些解脱。 眼睛像铜铃,嘿嘿,先生我终于会借物喻人了! 裴小孩刚把布拿下来,长岁就期待的问道: “姐姐,你要杀了我嘛?” 裴小孩一头雾水:“不啊。” “哦。”铜铃般的眼睛消失了,眼皮耷拉下去,眼里闪亮的光都熄灭了,长岁脸垮的活像苦大仇深的裴南瓜,姐姐都不叫了, “那你有什么事嘛?快点说,我还得去上!学!” “上学就上呗,又不是上刑,你咬牙干嘛?”歪丫啃着裴小孩用来收买她的凉馒头,在一边说。 长岁瞥她一眼,生无可恋的道:“没什么区别,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晚到一步,就是一顿手板,背错一句就得挨抽,同窗嘴贱还想骗钱,不得跟他们打一架?他们人多势众,不得挨打?还有做不完的课业,说不完的谎,你说,上学和上刑有什么区别?” 歪丫:“这么可怕?” 裴小孩:“说不完的谎?” “我说先生夸我是骗人的,只是为了爹娘不骂我,怎样?你要杀了我嘛,姐姐?”长岁露出疲惫的笑容。 裴小孩:“不啊,我只想要你的钱。” 长岁这回是真的震惊了:“我过得多惨你是没听到嘛?” 裴小孩揪揪耳朵:“我听到了,你不是说有人骗你的钱嘛?现在不用担心了,你把钱给我,就没人骗了。” “他们只是骗啊,姐姐,你是明抢啊!”长岁试图用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唤醒这个人的良心。 “我不管!我要钱!你想挨打嘛?!”裴小孩举起愤怒的拳头。 长岁:…… 长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丈夫岂能苟且偷生。” 裴小孩邦的一拳砸他身上:“说人话!” 长岁眼泪盈眶:“抢我算什么本事,姐姐你有种杀了我,反正要钱没有,要命拿去。” 歪丫:“你认真的嘛?” 长岁凄凄惨惨的说:“反正没有钱,那些同窗也不会放过我的。” 裴小孩:“如果他们会呢?” 长岁沉默了一下,泪水滚落下来:“他们是你派去的嘛?” 裴小孩还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本事,但她没有,她的计划是,把那些小孩揍一顿。 “那他们家里人会来找麻烦的。” “不让他们知道是谁不就得了嘛。” “那要怎么做?把他们眼睛挖出来嘛?”长岁皱眉思考,“万一挖的时候被看到了,岂不是还要把舌头割了,可他们还能写字,难道要把手也剁掉,会不会太累了,他们要是不去学堂了,我还得交新的朋友……” 他能和裴小孩成为姐弟,绝对是有原因的。 歪丫一言难尽的看着思索着的姐弟二人:“要不拿麻袋套头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 长岁身上的绳子被解了下来,他掏出五文钱给裴小孩:“我攒了五十文,你要是做到了,我分你一半,就是二十五文。” “全部。” 裴小孩跟要吃人似的,长岁:“三十五?” “全部!” “全部就全部,”长岁狗腿的笑笑,叮嘱道,“打的重一点哦。” “我知道了,”裴小孩郑重点头,然后说,“对了,后门那里有担柴火,你走的时候让栓子帮我挑到镇上卖。” “他还要背我、拿书箱呢,没法挑东西。”长岁有点不乐意。 裴小孩垮着脸:“你就不会走着去嘛?弟弟?还是你也想挨揍?” 长岁又狗腿的笑起来,真像刘仁本对着裴珠的样子:“真拿你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姐姐呢,我帮你就是了。” “你帮我?你也能挑担柴?”裴小孩深表怀疑。 “我帮你告诉栓子去,外面冷,姐姐不必相送,就此别过,书院再见。”长岁一拱手,转身就走,那几步迈的。 歪丫疑惑:“他腿有什么毛病?怎么跟站起来的蛤蟆学人走路一样?” 裴小孩:……这个家就没有我喜欢的人! “哪有那么莫名其妙的蛤蟆?” “怎么没有,我夏天还在水边看到一只呢,可大了,本来想抓来吃,可它跑的太快了……” 她们说了会话,歪丫就从后门偷着走了,本来想回家,可今早她为了义气,偷了二叔的柴火……还是去窝棚待会吧。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长岁去书院了。 裴小孩吃过早饭后,和其他人说,她今天起的很早,所以中午要睡觉,不吃东西了,也不出去玩,不必叫她。 难得她这么乖,裴珠和刘仁本当然没意见。 她草草的喂了鸡鸭鹅和猪,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拿了条麻袋就从后门跑出去了。 歪丫早就在等她了。 两个小孩往镇上跑去,还抄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近道,她们也不怕,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到了镇上她们也想方设法的躲着人。 裴小孩依着记忆,勉勉强强的找到了方向,她们还问了一次人,才成功到了地方。 看着紧闭的大门,高高的白墙。 歪丫:“咱们怎么进去?敲门嘛?” 裴小孩:……敲什么门呢?她只想把长岁敲成短岁。 绕着书院走了一圈,连个狗洞都没有,只有墙上有几块松动的砖,那是书院里的孩子为了买吃食,硬抠出来的。 有三两个小贩守在那里。 里头的之乎者也、圣人言,突然成了猴子叫,他们就围了上去。 砖被拉开了,猴孩子们七嘴八舌的低声说着什么豆干、青梅脯、糯米糍、五香糕……五花八门的,一看就对有什么已经烂熟于心,无需多言了。 小贩也做足了准备,所有吃食都用油纸包好了分成小份,里头递出一两文钱,他们接过了,就递出一份去,声音同样低低的说:“还有冬瓜糖要不要。” “来一块吧,嘘,都别吵了,别被先生听到!” 他们仿佛在做什么惊险刺激,还很神秘的事。 裴小孩和歪丫看的有些呆。 裴小孩:“他们怎么这么有钱?” 歪丫喉咙咕嘟,咽了下口水:“爹娘给的呗,他们可是读书人。” 第六十六章 这年头的读书人都金贵,金贵的人自然有钱,就是其中最差的也比许多人要强,这是公论。 裴小孩和歪丫都是穷鬼,站着看了会儿,就走开了。 什么坏事都没干成,只是让里头的那些猴孩子看了个热闹,还有人问她们是卖什么的。 裴小孩也希望自己有什么东西可卖,那几个小贩站在那都不用吆喝,就能赚到大把的铜钱…… 想到这儿,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歪丫疑惑的看向她。 裴小孩:“你等我一下。” 她说了一句,又跑回了墙破口处,硬挤进那些小贩中间,踮着脚问里头的人: “有人要吃水煮蛋嘛?” “鸡蛋嘛?那有什么意思。”有人回了一句。 他们都是常吃鸡蛋的,乏味的水煮蛋对他们来说很无趣。 裴小孩不死心道:“还有鹅蛋和鸭蛋。” “那也不好吃呀,你还有别的嘛?” “……栗子和柿子怎么样?糖油煮的栗子,柿子和蜜一样甜。” “这倒还有些意思,怎么卖的。” “栗子两文一把,柿子一文一个。”裴小孩胡说了个价。 “各来一份尝尝。”一只白胖的手托着三文钱。 “我要一把栗子。”看着差不多的手托着两文钱。 “有点贵吧?我也尝尝。” “你们都要?那我也要。” 钱一文又一文的出现啦。 裴小孩伸手就接过来了,然后对着墙后那几双眼睛说:“明天给你们拿来。” “什么?!” 没有什么,裴小孩把踮起的脚放下,就跑掉了。 别说那些猴孩子,连小贩们都愣住了。 裴小孩欢快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快看,我赚到钱啦!” 什么赚?!那是抢! “她这个……这个……强盗!”日日被圈在书院里读书,只会小打小闹,都快忘记外头人心险恶的一个小胖子,握圆了拳头,如是说道,他就是最先搭话递钱出去的。 现在也是最伤心的。 一腔信任都喂了狗! 有个好心的小贩追过去看了一眼,裴小孩和歪丫早就跑没影了。 没人可怪的猴孩子们,瞪向小胖子:都怪他多嘴!他要不理她哪有这样的事?! 书院怎么闹腾暂且不论,裴小孩是很开心的,几句话的工夫她就赚了十五文。 她分把这些钱分成两半,其中七文给了歪丫和她买柿子和栗子,剩下七文归自己。 多出的一文,买了糖,和歪丫分着吃了,甜滋滋的,简直美到了心里。 真是不白来啊! 歪丫本来有点气她不和自己商量,不过看到钱和糖就没有话说了,她想要就拿去吧,有了钱她就可以买粮了。 歪丫没惦记精米也没琢磨杂粮,她想的是刘家喂猪的麸皮米糠什么的。 所以这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裴小孩兜里。 她叮嘱道:“你可以多卖柿子,栗子也能顶饱,还好放,我要留一点。” “好!” 她们说定了,又往回跑,比来的时候慢多了。 歪丫肚子里总没东西,和许多人一样全靠一口气撑着,跑着跑着就没劲儿了,裴小孩只好停下来拽着她走,眼看着日头越来越暗。 歪丫摆摆手:“别……别管我了,我慢慢走,你快回去……吧,被发现了,就出……不来了,等下,等下我把栗子和柿子给你送过去。” 她呼哧呼哧的喘,嘴里的热气跑出来就成了雾,往上飘着,飘到眉毛上就成了极细的水珠,冷风一吹就结了霜。 裴小孩的耳朵冻得通红,脸木木的,只囫囵着听了个大概,是让她先走。 这自然是好,小孩子有时想的没有大人多,反倒更容易做出决断,可是…… 裴小孩带着点哭腔说:“我不敢,我怕黑!” 面壁思过久了,她在家里已经不那么怕了,反正裴南瓜时常陪在她身边,可是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什么? 和歪丫一块跑着,她都忍不住会胡思乱想,平时不怕都变得可怕了,她哪里敢自己走。 歪丫:…… “你怎么……那,那么怂啊?” “我就是这么怂啊。”裴小孩不以为耻,但也不以为荣。 那就没有办法了,她们只能咬牙往前跑,跑到最后裴小孩几乎是拖着歪丫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冲。 架势很足,步子很大,速度……她们都那么努力了,值得夸夸,管那些细枝末节做什么。 反正歪丫和裴小孩都对自己很满意,她们已经用尽全力了。 结果也很不错,没有人被惊动,刘家人完全没有发现裴小孩不在的事。 刘歪嘴家就不好说了。 歪丫来送栗子和柿子的时候,眼眶通红。 “你……”裴小孩刚张开嘴。 她就暴躁的说:“什么都别问!我讨厌他!你家祭祖的时候,可以把他也抓去煮了!” 裴小孩:…… 避而不谈是不愉快,暴跳如雷多半是挨了揍,裴小孩才不会触霉头呢。 “他们想吃人的时候,我会说的,那你明天还去嘛?” “去,明天我也给你一担柴!”歪丫咬牙切齿的说。 裴小孩:“那我明天多偷两个馒头。” “你别被发现了。”两个小孩异口同声,说完都愣了愣。 “我们是不是很坏啊?”裴小孩有点自我怀疑,“我师父好像说过偷鸡摸狗是不对的。” 歪丫:“咱们什么时候偷鸡摸狗了?家家都把鸡看的那么牢,狗又那么凶,你不会是想偷它们吧?” “哎呀,不是真的偷鸡摸狗,是说偷东西不对。”裴小孩也记不太清了,她越长大,以前的事就越模糊,到底是师父说的,还是从别处听来的,她都说不清。 “哦,”歪丫点点头,“那你不想赚钱了嘛?” 裴小孩:…… “想。” “那就别想那些了,”歪丫语气轻快道,“好多人都偷东西的,东家一把葱,西家一勺粪,秋收的时候,还有人别家的麦垛上偷粮食呢,他们都不觉得自己坏,咱们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坏?再说了,从自己家里偷东西那能叫偷嘛?那是拿,别人家的才是偷呢。” 歪丫没说的是,她没少偷。 对于她来说,只要没被抓到,没挨打,都不算偷。 被抓到她也不会这么说,她会说她是不小心的,秋天的时候,她捡麦穗捡到毛头他们家地里时,她就是这么说的。 她才不是小偷呢! 歪丫说的理直气壮,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暗了下来。 二叔觉得不对,小孩也觉得不对,她又没偷钱,她只是想有饭吃,她有什么不对的? 就是不对,她也会这么做! 裴小孩也会:“你等下到后门去,我把麸皮给你。” “行!” 裴小孩前脚刚觉得自己越来越错,后脚就偷了米糠麦麸,还多挖了一些。 又和余大娘说好了,明早帮她煮栗子。 这些事做完,长岁和栓子才回来。 三个人互相打着眼色,都不知对方想要说什么,就被叫去吃饭了。 长岁腚上好像长了钉子。 扭来扭去的,叫刘仁本疑心他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念书被先生打了屁股。 长岁一再说没有。 心里还想着:那是先生不是他爹,绝不会如此粗鲁。 但刘仁本和裴珠还是叫了栓子来问了问,才肯罢休。 长岁已经嘱咐过他不要乱说了,可栓子还是揭穿了他上次的谎言!连他在课上睡着的事都一并说出去了! 这是个怪人,平时一声不吭的,屁都不放一个,一开口,什么都能捅出去。 刘仁本听的怒发冲冠,撸起袖子就把长岁揍了,揍的他扭来扭去都做不到,疼的根本坐不下去。 百福嚼着白菜,和看裴小孩挨打时没什么区别,裴珠倒还劝一劝。 而裴小孩,她只庆幸自己的秘密没有被捅出去,长岁怎么样,不关她的事。 第六十七章 吃过饭,裴小孩就困的不行了,只想收拾收拾快点睡大觉去,可长岁跟条尾巴一样,撅着腚跟在她后头,裴小孩问他要干嘛。 长岁幽怨道:“你说话不算话!你说好的去帮我,怎么没去呢?” 说起这个,裴小孩可就不困了,一把就将他扯进屋里,随手一扔。 长岁晕乎乎的转了两圈才站住。 裴小孩合上门怒气冲冲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们那个书院哪里有能进去的地方?门都是关的,我们绕了好几圈只看到墙上有个洞,还没有脑袋大。” 长岁:…… “你们去了啊,这么说,这么说那个强盗是你?还是歪丫?” “什么强盗?” “就是有个不大姐姐,说是卖栗子和柿子的,可她骗了何泽他们的钱,就跑了,周学斌还因为这个挨了揍,何泽他们又因为揍他,被先生罚抄书,现在周学斌是学里最讨人厌的了,都没人来骗我的钱了。” 卖栗子和柿子?听着好耳熟啊。 “说是我吗?” 裴小孩是没觉得自己骗人。 长岁:“我哪知道,听说她还有个同伙。” 姐弟两人都戳在哪里思考。 于是栓子一回来,就看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立在他屋子里。 他睁了睁眼,吃惊的很不明显,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钱袋,倒出几个铜板道: “柴不太干,都不肯多给,一捆五文、一捆六文就卖掉了。” “……十一文!” 五加六,裴小孩还是数的过来的,她瞬间回过神,奔着钱去了。 栓子的意思是这些钱不太多,但白来的,裴小孩是不会嫌少的。 还分了一文给栓子:“明天早上还有一捆,需得你帮我挑去镇上卖一下。” 栓子没接,看向长岁,裴小孩也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她给你,你就要呗,看我干嘛,在家里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长岁被她看的发毛,嘟嘟囔囔的说着。 他哪敢拦着,他姐姐想钱都想疯了,空口白话的,连小孩的钱都骗,万一一生气,顺嘴把他卖了怎么办。 栓子这才接了那枚铜板:“知道了,大小姐。” 裴小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扭过头。 “你们书院现在是不是没有人找你麻烦了?” “呃……今天下午是没有。” 长岁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裴小孩伸出手,为他解惑:“给钱,没人找你麻烦,就没人骗你的钱了,把钱给我。” 长岁:“凭什么?你都没帮我打人。” 有点道理。 裴小孩眨眨眼,反驳他说:“那是因为我进不去,再说了打人是不对的。” 长岁都听傻了:“那你早上为什么给我一拳?” “为了钱,给钱。”裴小孩的手执着的伸着,都要戳到他身上了。 长岁快被气哭了:“你也不能硬要,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讲了啊,”裴小孩有点嫌他笨,掰着手指捋道,“你怎么不明白呢?我答应帮你,是因为有人找你的麻烦,想骗你的钱,所以你不能把钱给我,现在他们不想了,你的钱不就没用了嘛,你干嘛不给我?” “姐姐,这世上有没用的钱嘛?”长岁强忍泪意。 裴小孩试探的回答:“纸钱?” 那东西晦气捡回去烧火都不成,对活人实在没什么大用,对死人有没有用,她也不太清楚,反正程天宝更喜欢香烛。 长岁:…… “我问的是这个嘛?” “是啊。”裴小孩真不懂他在哭些什么,怎么好好的说着话,就到地上去了? “你趴下干嘛?” 长岁哭着说:“我想坐下,可我屁股痛,坐不下。” “你坐下干嘛?” 长岁哭的都快喘不上气了:“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跟你说话,就越没有力气。” “你是太困了吧,要不就是哭的,”裴小孩关切道,“别哭了,把钱给我,快回去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姐姐,我是睡了,不是死了。” 他一觉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他好的起来嘛? 裴小孩:“我没让你死啊?我只要钱。 说起来了……这事也算是我帮你办好的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去了一趟,他们不就讨厌别人去了嘛。” 长岁觉得脑袋晕晕的,胸口闷闷的:“姐姐,他们讨厌那个人,是学里对我最好的人啊。” “哦,这样啊……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你的钱放哪儿了?” 钱钱钱,她就知道钱? 长岁半死不活的带她回屋,把钱交给她,疲惫的摆摆手:“都在这儿了,给你了,你走吧。” 裴小孩欢天喜地的接过去,顺嘴道:“那明天的……” “姐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说人话。”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爹娘。” “行吧,小气鬼!” 裴小孩走了,只剩一个被伤害的,如遭雷击的长岁。 百福吃着点心,从裴珠那里回来,就看他颓废的缩成一团,嘴里嘀咕着什么…… “小气鬼?她怎么敢?我嘛?我是小气鬼?这世上还有公道可言?或许我该一纸讼状把她送上公堂,咔嚓一刀,咔嚓又一刀……” 连说带比划,手掌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次又一次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砍几刀。 百福摇着头爬上床:这唱哪出啊?拢共也没听过几回戏,怎么还听出病了呢?难道他又在镇上,瞧见什么好玩的? 百福有点生他气了,以前什么都在一起,现在可好,他天天都能去镇上,回来都懒得和她讲一讲。 “真是个小气鬼!”百福不开心道,“别絮叨了,你再磨叽,我就揍你!” “什么小气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嘛?” 百福:“我管你说什么,再吵,我告诉爹娘去!” 长岁:“你告爹娘什么?” “我告诉他们你欺负我!”百福转着眼珠子说。 长岁:“这是没有的事,爹娘才不会信你?” “你看他们信你还是信我,我可没跟爹娘撒过谎,”百福得意的摇摇脑袋,“别吵哦,不然我和爹娘说你打我。” 长岁:无赖……不是强盗,就是无赖,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斯文人嘛? 第六十八章 在赚钱救猪这事上,裴小孩出奇的执着且勤奋。 一连半个月的往镇上跑,腿肚子都溜的硬邦邦的,脚上长了泡,被歪丫用针挑了,她们没有药可以上,也没有管,磨了几日就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皮,横在脚后跟上,半掉不掉,不疼不痒的,只是摸起来很粗糙。 这没什么关系,皮下新长出的肉,还很嫩呢,只有常年四处奔波的人,脚才会变糙,小孩子,少走些路也就好了。 裴小孩不担心自己的脚,她担心的是自己鞋和袜子,天天这么跑,鞋磨损的好快,袜子也漏了一个大洞,粘上雪还会变得湿哒哒的。 翠梅拿去清洗时,都觉得纳闷,她又不出去鞋怎么穿成这样?还又湿又脏的。 裴小孩只好撒谎说是去茅房时弄的,可袜子上那洞,该怎么说? 她指着自己脚指甲硬说是指甲长刮出来的,翠梅将信将疑的拿起剪子要帮她修剪,裴小孩怕被她发现脚上的硬皮,赶紧说她自己来,一不留神,剪多了,还戳破了肉。 第二天跑去镇上的时候,还往外冒血呢。 歪丫拿她的脚没办法,倒是有办法救一救那双鞋,她编了双很严实的草鞋,叫她套在外头。 很难看,但还真有用。 就是书院那些笑话她们的学子有些恼人,开始他们只笑话歪丫穿的破破烂烂,像个乞丐,现在又开始笑话裴小孩的鞋,像两个鸟窝。 长岁也觉得丢人,又给了裴小孩一次钱,叫她不许跟人说,他们是姐弟的事。 裴小孩本来也没拿他当弟弟,有钱拿自然好,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了。 甚至告诉他要是再多给一点,她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卖。 书院那些学生,只有被坑的那次大方,第二天她们再去,他们就不怎么买了,因为那些小贩也准备了栗子和柿子,有时还有新花样。 这让她们的生意很难做,总被笑话也是不好忍耐的事,所以她们已经准备去别处卖了。 长岁不知道她的打算,又被她骗去了十文钱。 裴小孩说到做到,当天就和歪丫去别的地方了。 可惜柿子、栗子在这儿不是稀罕物,买的人实在不多,也就来往的客商会吃个新鲜,还要压一压价。 好在裴小孩和歪丫做的是无本生意,只要差不多,也不在意少个一两文,只要能多卖一些就好。 一日,她们碰上了两个南边来的客商,颇为大方,不由分说白尝了两个柿子后,就掏出一大把铜板来,连篮子都买下了,里头的栗子和柿子全被包圆了。 裴小孩伸着两只手扔接不住,有几枚铜板散到了地上,骨碌碌的滚的四处都是,她笨拙的想把它们收好,可一时腾不出手,竟掉的更多了。 歪丫忙蹲下捡,跟着那铜板满地乱爬的样子,不知怎么就逗的那两人哈哈大笑。 一人嘴里说着:“看这两个毛丫头。” 另一人扯了扯裴小孩冻的通红的脸,随手又扔了几文钱给她们: “赏你们的,快捡了回家去吧,冻的一副蠢样,这边的女子还真是,大的小的,都这么粗笨,没一个称心的。” 他捏有点疼,裴小孩想留眼泪和鼻涕,她用力吸了吸不太有用,又没什么擦的东西,就抬起袖子抹了一把。 那男人嘴角一抽,撒开了手,嫌弃的直皱眉,也没了逗小孩的兴致。 他们提着篮子,穿着毛领氅衣,从从容容的走了,手暖和的好像在温暖的屋里。 大概是嫌裴小孩脏,捏了她脸的那男人,还拿出张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像扔钱一样,随手把那帕子一扔。 歪丫扑上去就捡了起来。 刚要伸手的一个路人,剜她一眼,不太高兴的走了。 歪丫捧着铜板和帕子回来乐陶陶的说:“你看这个布,滑溜溜的,好漂亮,还香喷喷的,是不是绸缎做的,他们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真缺心眼。” 她没看到刚刚的事,裴小孩可是看了个正着,那两个人也没有说什么,还给了她们许多钱,可举动和神情,就是叫她不高兴。 “脑袋里头有粪吧。” 裴小孩在街上跑的,话是越说越糙。 “嘘,你们这俩小孩,拿了钱不偷着乐,怎么还骂上财神爷了。” 旁边卖馄饨的摊主听见了,赶忙劝住她们, “可别说这种话,叫人听了去,万一再也不来了,咱们上哪儿赚钱去。” “他们不来还有别人来呢。”裴小孩说着,把铜板塞进歪丫撑开的佩囊了,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数着分了。 那馄饨摊主却道:“别的自然有,可这样大方的可不多,这两人也不知是做什么生意的,来了五六日都没走,整日东游西逛的,还爱听闲话,有什么东西顺心顺口,价都不问,就掏出大把钱来,说两句顺耳的,还给赏,这样的财神爷哪能得罪?要是把人气跑了,大伙都要不高兴的,到时候生意还怎么做?” 他有点存心吓唬人了,但说的大体也是实话,做买卖不管大小,人缘都很紧要。 裴小孩和歪丫就是初来乍到,没什么人缘,所以总被人撵。 她要重新剃个光头,叫人认出她来,或许还好些,可惜头发长了,衣服变了,身边又没有老尼姑,许多人已经不认得她了。 裴小孩看这摊主,倒是有些眼熟,可她也不记得这是谁了,只说了句:“好吧,那我不说了。” 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摊主见她肯听,也乐了:“这才乖嘛,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我看着还有点眼熟。” 他这话是对裴小孩说的。 可裴小孩不敢告诉他只说:“我看你也有点眼熟,或许见过吧。” 说完,她拉着歪丫就跑了。 她们溜进胡同,东跑西颠半天,才在一个有点歪的死胡同里停了下来。 歪丫喘口气道:“好险,他是不是差点儿认出你?” 裴小孩:“似乎是,我以前或许去他家化过缘吧。” “那我们明天还去哪儿嘛?” “去吧,万一又碰上那两个脑子不好的财神爷呢,他就是认出来,也不见得会去告状。” 裴小孩和歪丫最担心的就是被人认出来,告到刘家人那里去。 但她们谁也不乐意放弃到手的钱。 歪丫说:“也是,难得找到一个好地方,还没人赶咱们,你快把钱倒出来数一数,那两个人多给了好多。” 她们算数不太行,可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在街上跑几日,也不会有今天一天多。 裴小孩把铜板往外一倒,看着那一堆钱,又觉得那两个人面目可亲了。 第六十九章 这些钱一共七十八文,一分为二,还有三十九文呢。 歪丫这回没和裴小孩买麸皮,她已经买了许多了。 她把钱收进她装钱的小布袋里,塞进怀中,还隔着衣服拍了两下,突然有了一个渴望的事: “刚刚那个馄饨摊的大叔吆喝时你听了嘛?他说肉馄饨多少钱一碗来着?” “五文,比肉包子和糖葫芦还贵。” 裴小孩觉得是不值当的,馄饨的皮那么薄,一碗加起来也没有包子厚,肉馅只有一小团,也不是包子那么一大坨肉,只是加了碗香香的汤,就卖的那么贵,最要紧的是,她不吃肉,也不想花钱,可看别人吃,她又难过,不是为了不认识的肉难过,她是为自己难过。 那种悲伤都是突如其来的,鼻子酸的同时,嘴巴也会不停的分泌口水。 尤其是在看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孩吃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可以一言以蔽之,那种感觉就是馋。 歪丫也时常有一样的感觉,但是今天,她决定满足自己一下。 “你陪我去买一碗吧,我好想吃,可以分你两个。” “我不吃肉。”这样说着,裴小孩还是陪她去了。 还是那个馄饨摊子,摊上已经有了三个客人,但还不算忙,因为天气冷,馄饨可以提前包一些,有人要煮一下就好,但不能全都弄成现成的。 有些客人会觉得现包的更中吃,更好,这几个客人就是。 裴小孩和歪丫去的时候,摊主刚把最后一碗馄饨捞到碗里,端到桌上去。 回身看到她们站在锅前还有些讶异: “你们怎么回来了?不会是把钱弄丢了吧?” 那自然没有。 歪丫很少给自己买东西,还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我要一碗馄饨,肉的,是五文钱嘛?” “是五文,不过……”摊主迟疑道,“你们和爹娘说了嘛?” 有些贪吃贪玩的倒霉孩子,是会偷拿家里的钱来买东西的,回头被家里发现了,孩子要挨揍是肯定的,有时卖东西的也免不了要和孩子的爹娘扯皮,还不够麻烦的。 再说歪丫也不像是有钱在外头吃饭的,裴小孩的穿着是好一些,可看她那双怪里怪气草鞋,就会叫人疑心她的衣服是不是别人给的,或是从哪里偷的。 在加上她们俩散乱的短发。 摊主实在有点不敢卖给她们。 裴小孩还在琢磨怎么说,歪丫已经张口就来了:“说了,爹娘看见那些钱可高兴了,给了我们五文钱买馄饨吃,大叔你可以帮我们一半盛在碗里,一半盛在这个竹筒里嘛?我们想带回去些给爹娘吃。” 歪丫说着,把盛水的竹筒举给他看,又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五文钱。 摊主看着她说的那么真,也就信了,还觉得她们懂事又孝心呢:“好,那我多给你们盛些汤。” 馄饨他是舍不得的,汤还好些,一勺水的事。 “多谢大叔。”歪丫笑的很甜。 竹筒里的水已经结了一点冰了,倒了一下,居然没有倒尽,裴小孩趁着摊主低头摆弄那竹筒时,忙把装钱的佩囊摘下来装进怀里。 生怕谎言被戳穿,走路都很小心,担心那铜钱和铃铛一样响。 她可以把那些带铃铛的首饰摘下来放在家里,但她可没法把身上的钱变到家里去。 歪丫也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钱袋。 两个小孩狡黠的目光撞到一起,骗到了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大人,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心虚的同时,她们还有点隐秘的得意,觉得自己很聪明。 馄饨摊主还把那半碗馄饨分成了两碗,端给她们。 裴小孩把她那碗也推给歪丫。 歪丫又推了回来:“这半给你。” 裴小孩闻着馄饨香有点馋,但她还是没吃,把馄饨都滔给她了:“我不吃肉,你自己吃吧,我要这碗汤好了。” 歪丫:“真不吃?” 裴小孩点头。 “那我吃了。”歪丫问好了,就不客气的滔起一个馄饨吹着,喝掉一点汤,小心的去咬它的皮。 眼里只有馄饨,直勾勾的,美美的吃着,什么都忘记了。 摊主看她们看的怪不是滋味的,心想着哪有孩子不吃肉的。 于是开了口,在一边问裴小孩:“你是她姐姐吧?” 哥哥姐姐替爹娘照顾弟弟妹妹,是许多人认同的情理,如果哪家的孩子不这么做,大家反而会觉得他或她不懂事了,如果哪家的孩子做的格外好,过的又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大家看了才会怜惜他或她一些。 裴小孩和歪丫从没问过对方到底多大,是哪年生的,谁大谁小还真不好说。 不过单从外表看,裴小孩是比歪丫高一些的,最近她个子长得很快,要做的事也多,时常饿,因为要偷馒头给歪丫,也不好意思多吃,所以脸上的婴儿肥也消下去许多,和歪丫站在一起真像一对苦命的姐妹花。 但歪丫觉得自己才是姐姐,她要操心的可比裴小孩多多了。 裴小孩喜欢被人让着,她想当妹妹。 不过……她们觉得顺着摊主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我是姐姐。”裴小孩应了一句。 歪丫一边吃一边抬眼看他。 两个人的眼里都是天真和无辜。 摊主看着她们有些心酸:“你是个好姐姐。” 妹妹呢?大概是个被姐姐疼爱的妹妹。 摊主转了两圈,也没个下文,直到那三个客人走了,他端起碗瞧了瞧,一颗馄饨也不剩,又瞧那姐姐还是在吸溜汤,到底不忍心,掀开锅盖,抓了一把馄饨皮扔下去煮了煮,对裴小孩招手说:“孩子你来,这些给你吃。” “多谢大叔!” 裴小孩屁颠屁颠的捧着碗过去了。 这唤起了她的一些回忆,似乎她以前也站在锅边接过面片吃,但汤绝不是骨头熬的,没有这么好吃,难怪她记不住,大家只给小尼姑吃素,除了裴大娘…… 这里离裴家似乎有些近呢。 裴小孩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面片想着对她而言其实很陌生的人家。 摊主笑呵呵的问她们好不好吃。 裴小孩大夸特夸:“好吃,再没有更好吃的了。” 吃的她的记忆都变得清晰了。 歪丫也一脸满足,吃出了一脑门汗:“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完了肚子好暖和。” 她都快舍不得把另一半带给余二叔吃了。 可想起自己偷了那么多柴,二叔都没说她,她还是忍住了。 摊主被哄的笑开了花。 路人竟被她们的话,引的勾起了馋虫,一两个人进来坐下了。 第七十章 赚钱第十九日。 裴小孩还差九十四个铜板就能凑够五百文了。 放到以前,这是一笔她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可如今,和她需要的两千文相比,这点儿钱实在不够看。 一月之期到了的那天,她最多能买下猪血的一部分。 更糟的是歪丫储存的栗子和柿子都快见底了,她们之后能买的只有柴了,两三天一次,好的时候一捆能买到十文,坏的时候只有五文左右。 如果歪丫愿意每天买麸皮,直到花光她兜里的几十文,裴小孩或许可以把猪血的脑袋买下来,还能买上一块肉。 但歪丫兜里的钱一多她就想买点东西吃,今天一碗馄饨,明天一串糖葫芦,直到所剩无几,她才能控制住自己,把最后几个铜板交给裴小孩换麸皮,自己继续当一个身无分文的穷鬼。 回想起过去几天,她说:“快乐的仿佛在梦里。” 歪丫有点后悔,那些钱能买许多粮食。 可裴小孩把今天十一文钱给她时,她又想花上一文钱买糖吃了。 最近镇上又多了几张有钱的生面孔,太阳还没过半她们就卖完了。 歪丫盯着卖糖和小玩意儿的货郎和裴小孩说:“你等我一下,我买几颗糖就回来。” 裴小孩抱着篮子,躲在胡同里,生怕被对面钱家酒铺的人看到,闻言只是摆摆手:“快去快回。” 心里对这几个字很不抱希望,果然歪丫买了糖,又盯上了货担上的泥叫叫。 在买和不买之间徘徊不定。 裴小孩探头看了一眼,就抱着篮子靠到墙上了。 她就知道,只要超过十文钱就没有好事。 前几天歪丫还给自己买了个拨浪鼓,咚咚咚的摇了一路,那东西只有三两岁的孩提才爱玩儿。 她摆弄着也没见多开心,只是用力的摇,让它咚咚咚的吵,听起来像是它在恨恨的发脾气。 倘若拨浪鼓有灵,它是该发脾气的,因为歪丫并不喜欢它,买它只是不曾有过这样的玩具。 她揣着拨浪鼓咚咚咚了两日,第三日这东西就不在她身上了,被她贱卖给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她说再不买了,可当天得了钱又买了糖人,这不错,至少还能吃,她吃的时候也是真的开心。 裴小孩觉得歪丫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好像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境地,但钱是她的,自己实在管不着。 裴小孩把视线从歪丫身上拔下来,往旁边看,整条街都热闹的像过年,附近也全是小贩,好像把集市搬到了这里。 没办法,这边最近有钱人多。 那些脸生的客商都住进了钱家酒铺,个个都拉着几大车东西,把后院都塞满了,还有进不去的车,只好暂且停在外头。 怪碍事的,不过还没人说什么,大家都忙着看热闹,猜测着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住下了倒像是不想走了一样,出手还都很大方。 说是不同地方来的,互相也不认识,怎么车拉的东西,都用带着不同花纹的布罩的严严实实的,一家一个样,没有一辆车是随意遮盖的,好像不约而同似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客商停留,但最多三五天也就走了,而这些人停留最久的,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了。 大家怎么可能不好奇,这在小镇,可是新鲜事。 钱家酒铺的客人络绎不绝,日日座无虚席,外头也有不少人赚了个盆满钵满,连那个卖馄饨的摊主都把摊子支到这边了,就是赚不着钱凑个热闹也好。 裴小孩可不敢凑这个热闹,这边认识她的人太多了,要不是别处没什么人了,她才不来呢,她怕裴大女她们会认出她。 心里期盼着歪丫快点买完,快点回来,眼珠子还是难免好奇的四处观瞧,一瞧还真瞧见了个熟人。 是裴大娘,她从铺子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个约摸三十左右的妇人,个子高挑,身材丰腴,穿着身月白色的衣裳,手里拿着个不大的篮子,她用两只手提着,迈出门时,还要微微低头,提一下裙摆,露出白皙的脖颈。 抬眸时正好和一个要走进去的客商擦肩而过,两人的目光不知怎么就撞到一起了。 那客商也不知说了什么,竟引的那妇人笑起来,然后她仍用两手提起篮子要走。 裴小孩认出那个客商就是那日掐她脸的那个。 却没想到那娘子和裴大娘是一起的,更没想到裴大娘回了下头会突然勃然大怒起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住那妇人,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打的她“啊!”的一下,发出声短促的惊叫。 裴大娘不依不饶的把她扯的一个踉跄,丢在地上,用许多人都听的到声音,大骂着:“你这小娼妇,一眼不见就对着男人发骚。” 那妇人倒在地上,篮子里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跳出来两包,酒坛骨碌碌的,滚到路上。 周围突然为之一静,然后又重新喧闹起来,似乎这是不值得看的事。 只有那客商皱了下眉:“你这老婆子管教儿媳也不能不讲道理吧,我不过好心提醒她雪地湿滑,留神脚下,她和我道声谢罢了,你做什么打她。” “我呸!你是她什么人,平白无故的轮的到你提醒她留神?怀的什么腌臜心思,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娼妇,我看你是个外乡人,好心提醒你,她是我丈夫娶来生儿子的典妻,此前已经克死了两个男人,还整日和人眉来眼去的,你要不怕,哼,只管和她勾搭去,横竖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等怀了不清不楚的野种,你拍拍屁股走了,她也就是祭河神去罢了。” 裴大娘叉着腰,中气十足的骂着,全然没有在裴小孩面前的慈爱。 那妇人抹着泪,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去捡地上的东西。 客商看看地上的妇人,再看看眼睛都要喷火的裴大娘,摇着头说些什么穷乡僻壤,粗俗无礼之类的话,进客栈去了,也不知是说谁,倒是能屈能伸的很。 裴小孩听到典妻两个字,就不由自主的走过去,躲在馄饨摊旁边看。 她们已经要走了,裴大娘又踢了那妇人一脚,让她快些起来,别一副见不得人的骚样,想勾搭男人该去窑子里,她们这是正经人家。 骂的很难听,那妇人的头低着,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啜泣。 满身黑气,腥臭难闻的穆双林就在她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她们。 确切的说,是等那个女人。 看到她就凑了上去跟在后头,还对着裴小孩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大娘又骂起来了:“快些走,磨蹭什么?这天越来越冷,等会儿酒菜凉了,看我怎么扒你的皮!” 那妇人加快了步伐。 裴小孩也加快了步伐。 “哎!你跑到这干什么?叫我一顿好找。” 正努力追赶的裴小孩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看到了脖子上挂着泥叫叫的歪丫。 钱家酒铺早就没影了。 她不知不觉的都跟着裴大娘她们走出好远了。 第七十一章 裴小孩应当回家去了,可她心里实在好奇,她觉得那个妇人就是穆双林花了十两银子要领回家的那个于李氏。 可她怎么会去了裴家? 是了,裴老大一直想要儿子,去年过年还花了那么多钱祭河神,这不奇怪。 可穆双林还跟着她。 克死了两个男人,一个是穆双林吧?可另一个是谁? 裴小孩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想着只要跑快点儿,晚些回去也没事,然后拉着歪丫跟了上去。 歪丫:“跟着她们干嘛?” 裴小孩:“别问那个,我不想告诉你。” 歪丫撇撇嘴:“不问我也知道,那是你娘吧?酒铺那个裴娘子是你大姐?你是不是想找她要钱?还是想跟她回去?不管什么,我劝你别去,她要是想要你,就不会把你送给别人了,她们是疯子,你凑上去就是连疯子都不如的贱皮子了。” “你才贱皮子呢,我没想要钱,也不想跟她回去。”裴小孩真不爱听。 歪丫一点不信:“那你骂我干嘛?” “是你先骂我的!”裴小孩认真道,“我是有别的事。” 歪丫没吭声,走了两步,又学着给孩子买拨浪鼓的妇人叫她:“乖女,你要是真想要个好点的爹娘,你就管我叫娘吧,回头我长大了再给你找个爹,我还给你泥叫叫玩儿,咱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不知多好,余二叔可以当你爷爷。” 裴小孩:…… “我想当你祖宗。” “那你给我买松子糖。” “我给你买个粑粑。” 歪丫:…… “你说话可真难听。” 人家好心好意的,她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骂人呢? 歪丫是真觉着自己这主意不错,虽说有点差辈吧,但她这个娘,肯定比她亲娘强多了。 “要不你再想想呢?” “要不我再把你打打呢?” 裴小孩举起拳头威胁。 她想什么?想想为什么总有人想给她当爹娘,还都当的不怎么样? 歪丫哼哼着:“不乐意算了,你这个没福气的人。” “那是什么福气啊?” 她说的怎么跟真的似的? 歪丫:“给我当女儿哎,不是福气是什么?” “福在哪儿呢?” “我不是说了嘛,我给你玩泥叫叫,还给你找个爹,然后和你爷爷生活在一起。” “所以福在哪儿呢?” “我不是说了嘛?泥叫叫,你爹、你爷,还有你娘我!一家,快乐,团圆的在一起,我们绝对不打你。” “完了呢?福在哪儿呢?” “这还不算福嘛?你怎么那么贪心呀?你是还想要个奶奶嘛?” “我要个祖宗!” 两个小孩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 大的前头的人都听见了。 “小九,是你嘛?”裴大娘隔着老远扬声问着。 “糟糕!快跑!”歪丫下意识要跑。 裴小孩只迟疑了一下,裴大娘就向她走过来了:“小九,你怎么在这里?” 眼看着越来越近,裴小孩一跺脚也跑了。 她们还是没有勇气直面熟人,万一被逮到就糟了。 她们还是跑回家去了,进门前,裴小孩叮嘱歪丫把剩下的栗子和柿子都拿来,还叫她去看一看穆寡妇和穆大郎。 “看她们干嘛?”歪丫不太情愿。 裴小孩也说不清:“你就远远的看一眼,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事或者奇怪的地方。” “……好吧。”歪丫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裴小孩就从后门回去了,稍晚些歪丫来送东西时和她说: “没什么奇怪的呀,都好好的,你问她们干什么?” 她又问了一次,裴小孩还是没说,她以为穆寡妇她们是出了什么事,穆双林才会去纠缠那妇人的,看来不是这样,或许还是因为钱的事? 裴小孩跑回去,准备从后门把麦麸交给歪丫。 裴珠现在屋门前叫了她一声,让她去和歪丫出去玩一会儿。 多新鲜啊,不知道还不得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裴珠继续说道:“你是和她闹别扭了,还是怎么样?人家给你送了不少东西来,也不见你有什么还礼,传出去多不好听,你要不想跟她玩了,就不该收她的东西。” 裴小孩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肯定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裴珠更希望她们从此就不在一起玩,但裴小孩说:“那我拿两个馒头去和她玩。” 裴珠:…… “对了,你的项圈和镯子呢?怎么没戴?” 裴小孩:“那我戴上再去。” 没过一会儿,裴小孩就叮叮当当的拿着两个馒头跑出去了。 裴珠嘴角向下弯着,仍有些不满意。 是因为栗子和柿子的事。 家里的糖油没少费,没一个人见着东西,她又觉得这孩子太独了。 可上次给她,嫌弃不肯要的不也是她嘛。 反正裴小孩在她心里是怎么都不好。 谁在乎呢? 裴小孩和歪丫都快累趴下了,还得在外头游荡呢,反正已经出来了,干脆去窝棚那边,看看穆寡妇和穆大郎。 裴小孩这次没有跑,她让歪丫在外头等她,直接就进去问了。 “你们的钱讨回来了嘛?” 那件事已经过去好一阵了,提起来穆大郎还在生气呢: “没,于家人不讲理,不肯给,我和他们打了一架。” “是挨了一顿打吧。”裴小孩不喜欢他,一点儿面子都不肯给他留。 “你,你知道什么,我那是让着他们,看他们年纪大。”穆大郎不服气的说。 裴小孩:“你那是让他们打了一顿,后来呢,你们又去了嘛?” “没有,我娘不许我去。” 她们说话的时候,穆寡妇就坐在床上缝衣裳。 “为什么?” “问她去。” 穆大郎没好气的说,穆寡妇还是静静的缝着,头也不太。 裴小孩倔哒倔哒的走过去,把脸伸到她面前:“为什么?” 穆寡妇:…… 穆寡妇看不见衣裳,只能看见一个欠揍的脑袋,她终于不缝了,叹了口气说: “去干嘛?挨打嘛?人家人多势众,我们有什么?” 这是实话,她们要是有人帮,就不会住在窝棚里了,会和一些人一样,住到亲朋好友家去。 而且…… “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穆寡妇觉得丢脸,羞于启齿,也不想让村里人知道。 可想要媳妇的又不是她,花光钱的也不是她,她有什么丢脸的? 她们不去要,那厚脸皮的可不就自己去要了嘛?或许还害了人? 裴小孩支支吾吾的问了最后一句:“我听人说,那个于李氏克死了两个男人,一个或许是穆……叔叔,另一个是谁,你知道嘛?” “另一个?怎么,她男人也死了嘛?”穆寡妇脸上显出些快意的嘲弄。 裴小孩:……到底是谁问谁啊? 第七十二章 穆寡妇凭着喜恶一通乱猜,看着像是恨不得于李氏婆家的男人,从老到小通通死个精光。 末了冷静下来,还问裴小孩:“到底是哪个死了?” 裴小孩要是知道,还来问她干什么? “等我知道了,就来告诉你。” 裴小孩一无所获的走了,歪丫在外头扒着木板偷听,听的光明正大,哪怕被她看到,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起腰坦然的和她走出一段距离,然后小声问道:“什么钱?发生什么了?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裴小孩很有耐心的和她说:“别问我,我不想告诉你,你再问我就揍你。” 歪丫:…… “行吧,那你明天还去看你爹娘嘛?” “谁要看他们!” 裴小孩不喜欢这句话,恼怒的反驳。 可等第二天,看见裴大娘的时候,她又有点忍不住了。 还是在钱家酒铺看到的,她从里头出来,后头跟着疑似于李氏的妇人,她仍用两只手提着篮子,跨过门槛时,要低头提一下裙摆。 她没有穿那身月白色的裙子,或许是因为昨天被推倒时弄脏了吧,所以今日换了一身,上面的小袄是白的,下头是一条鹅黄的裙子,发髻上簪着两朵茶绿的绢花,后头还插着两根银簪子,耳朵上有两个小小的丁香耳饰。 她其实不算太漂亮,远不如小孩那位姓徐的干娘,也不如裴珠,可她很会打扮,描着眉,涂着口脂,似乎还搽了粉,白白的,冻红的脸藏在下头,就是白里透红了,加上乌黑的眉毛,鲜红的嘴,气色很好的样子。 就是头发有点黄,这无关紧要,许多人头发都黄,最让人喜爱的应该是她的身材,那样丰腴白嫩多有福气,又不是痴蠢的胖,走动时略有些宽的胯,把随之扭动的腰肢衬的很美。 “骨瘦而肉丰大概就是这样吧,真是个美人啊,也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这话自然不会是裴小孩说的,而是坐在馄饨摊上的客商。 他昨天才被裴大娘嚷嚷了一顿,今天又盯着别人家的典妻不放,和他同行的那个客商都有些无语了: “张兄,你可别犯糊涂,这样的女人,府城里大把都是,你要喜欢,不如叫人去一趟夏城买一个回来,虽说宜州的女子,属遂城最妙,可夏城也还说的过去,犯不着惦记别人家的,别到时候吃不着肉,还惹一身臊,这可不是在家里。” “哎,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实在情难自禁啊,左右她是个典妻,不过费些银钱的事,大不了我多花些,带她回去做个妾室,也算救她出苦海了。” 姓张的客商端坐在那里,说的正气凛然。 同行的客商也道:“说的也是,可我看她的打扮,主家多半不太缺钱。” “主家不缺,夫家也不缺嘛?”张客商反问一句,“在说你看她家那个大娘子,一身粗布,鞋上还带着补丁呢,若没有别的缘故,家里应该也不算富裕,不然总要顾些体面的。” “这倒是。”同行的客商没话说了。 两个人随口和摊主打听起来。 裴小孩目送着裴大娘和于李氏走远了,就又凑的近了些,坐到没人的位子上,支着耳朵听。 两个客商没往她这里看,摊主大叔和她们有点熟了,摊上又不忙,自然也不会驱赶她,依旧和那两个客商讲着: “这事……我知道的不多,她是镇上于老么的媳妇,娘家姓李,都叫她于李氏,前阵子于老么得了风寒,挺健壮的一个人,没几日就死了,头七都没过,她就被于家赁给了裴老大做典妻,就是钱家酒铺裴娘子的亲爹,那是个老实人,生了九个女儿,没一个带把儿的,也是可怜……” 又是这样的老生常谈。 裴小孩不爱听,两个客商也不耐烦听这个。 “谁管那些个,只说那……于李氏,她夫家是贫苦嘛?夫君死了,就是再嫁也得守三年的寡吧,怎么头七都没过,就赁给别人了。” 张客商问着,似乎有些期待。 “贫苦……倒也说不上,家里人多些,可也各自娶了媳妇,大姑子小姨子在家里,可也不是吃白饭的,” 摊主吞吞吐吐的纠结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了, “她夫家,以前是贫苦,可自从于老幺的哥哥成了家,姐姐们也长大了之后,就好多了,媳妇可以赁给别人,姐姐们也做些皮肉生意,亲娘于老婆子是个媒婆,以前是保媒拉纤,现在也乱配些野鸳鸯,把孤男寡女凑在家里,赚些银钱,镇上的人都躲着她们走。 裴老大也是昏了头了,就是娶个小的,也比赁于李氏强些,她是生了几个儿子不错,可只怕她自己都说不清那是谁的种。 您瞧她那做派,哪里是养的住的性子?要我说,您也甭惦记她,免得惹出什么病来。” 张客商大概也没怎么听进去,两眼放光的问:“于家在哪里?她那大姑子小姨子也是一样的品貌嘛?来了这么久,我竟没听说还有这样的好地方,真是叫人惋惜。” 摊主:…… 同行的客商:…… “别理他,我听说那个于李氏克死了两个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是说,于李氏有个相好和媳妇找上门,管她要钱,那玩也玩了,花出去的,哪有往回讨的。 于家自然不肯,于老么和几个哥哥把他打了一顿,这相好也是身子骨太差,回去没多久,人就死了,有人说于老么就是被那相好的鬼魂缠上了,才生的病,死前日日叫冷,盖上七八层棉被都没用……” 这故事和裴小孩知道的,多少有点偏差。 但或许那个于老么真是被鬼害死的。 那穆双林现在跟着于李氏,是想把她也害了嘛? 他会不会害别的人? 摊主把知道的都说了,姓张的客商,到底问清了于家在哪里,连拉带拽的扯着同行的客商‘登门拜访’去了。 摊主叹息一声,就高兴的收拾起桌上大把的铜板。 裴小孩愣了会神,发现歪丫一边吃糖,一边瞪着她,胳膊上还挎着没卖完的东西。 裴小孩心虚低头。 歪丫怒气冲冲:“我都走一圈了,你怎么还在听闲话?难道只有我想赚钱嘛?” 这自然不是,可裴小孩会轻易认错嘛? “你都能吃糖去,我歇会怎么了,难道你走一圈,就把东西卖出去了嘛?” 那倒没有。 歪丫也心虚起来。 五十步笑百步就没劲了,两个小孩耷拉着脑袋,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看不下眼又刚赚了钱的摊主,买下了她们剩的柿子,但他对那些被挑剩的小栗子实在没兴趣。 裴小孩和歪丫问了许多人都被拒绝了。 她们又不能久留,看看天色只好走了。 昨天赚的加今天赚的,有二十八文。 离五百文还差六十六文。 离两千文还差…… 裴小孩窝在床上数了半天,最后她无力的倒下了。 还差好多,多的她数不清。 但是她们的生意已经完了,只靠偷余二叔的柴,是绝不可能攒够钱的。 第七十三章 小孩绝望的摊成一张饼。 裴南瓜趴到她胸前,用屁股对着她。 它是不能容忍嫌弃的,脑袋和屁股都是它的恩赐,哪怕拱到人脸上,它也绝不允许人嫌弃,所以裴小孩很识相的没有吱声,只是摸了摸它肥美的大腿根儿,还试图把手塞进它身下,去感受它软乎乎的小肚子。 裴南瓜:…… 多冒昧啊! 脾气越来越坏的裴南瓜,不满的哼唧一声,甩着尾巴糊了她一脸毛,跳下床就走了。 最近它学会了开门和关门,大概是因为裴小孩总是不在,它又不想在屋里乱拉乱尿的缘故。 爪子尖,扒进门缝,抠,再抠,再再抠,有缝了,猫头伸进去,拱一拱,门就开了,冷风呼呼的灌进来。 关门就更简单了,站起来,一推就得了。 可这次裴南瓜有些生气,没个一时半刻它大概不会回来了。 裴小孩只好自己下去关,还有点淡淡的心酸和难过。 南瓜小时候明明很黏人的,虽然丑,脾气还有点大,但还是很可爱的。 现在就剩丑和脾气大了。 出去吃晚饭时,裴小孩看到南瓜和猪血躺在一起,一双爪子在猪血过于软嫩且富有弹性的肚皮上踩来踩去。 裴小孩:可恶!它以前只会在我的怀里踩来踩去! 小孩站在槽子前生气。 猪血哼哼着:看什么呢?你不把它弄走嘛? 裴小孩不敢惹南瓜,反倒骂起了猪血:“肚子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肚子。” 她说完就走了。 裴猪血:…… 猫的爪子尖,扎的它肚皮疼,真的没人管嘛? 显然是没有的。 裴南瓜踩够了,就往上一靠,恨不得整只猫都陷进肚皮里,它暖暖和和的睡了。 猪血修炼的好处大概是,它漂亮,娇嫩,总是很热乎,还有点香香的味道吧,反正南瓜是越来越喜欢趴它身上睡觉了,尤其是晚上,它吞吐月华的时候,躺在它身上,好舒服。 南瓜发现这一点之后,小孩就失宠了。 只是她不时常在,还没有发现这一点,但也够让她难过的了。 怀里的猫都没了,都不爱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裴小孩孤单单的躺在床上,抱住自己,短暂的悲伤了一会儿,怀念了一下在山上庵挤在老尼姑们身边睡觉的日子。 然后她跳下床就去把裴南瓜逮回来了。 强行把它搂进被窝,摸着它的胖肚子,大腿根,丑脑袋,连亲带挼,正反撸毛,把自己的脑袋拱到它的肚皮里,我闻闻闻闻。 南瓜是一只香香的猫! 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离开她,包括这只香香的丑猫! “快说你爱我!”裴小孩的脑门贴在猫脑门上,她的眼睛看着猫的眼睛。 裴南瓜:…… 很难爱的起来吧? 裴南瓜被糟蹋的整只猫都变潦草了,每一根乱七八糟的毛,都在诉说着冤屈。 骄傲的猫怎么抵抗的了发疯的人呢? 几次逃跑无果后,它无力的倒下了,邦的一下,沉重的躺倒在小孩身边,心如死灰的闭上眼,事已至此,睡吧。 “它连喵都没有喵一声!”裴小孩第二天看到歪丫时,她还在生气呢。 她养大的猫,和她不是天下第一好,这搁谁谁受的了,裴小孩觉得自己是有道理的。 可是,歪丫听的都开始思考了:“可它是只猫啊。” “猫怎么了?” “猫的眼里只有老鼠,能认识你就不错了,你还想让它和你说话啊?” “那怎么了,它连门都能开!” 怪事见多了,裴小孩越来越相信万物有灵了。 她甚至觉得,某天裴猪血和裴南瓜会变成人和她一起玩。 歪丫听了她的愿望,只觉得她疯的真是好厉害:“会说人话,还变成人,那不就成妖怪了嘛。” 裴小孩:“妖怪怎么了?” 歪丫:“还怎么了,妖怪都是害人的,你不知道嘛?” “也有好的,净能师太就给我讲过许多好妖怪的故事,不过我不太记得了,不然可以说给你听。” 歪丫才不想听呢,她来是有正事的。 “我才不听那个呢,咱们今天还去镇上嘛?” 她们没有东西可以卖了,按理说是不该去了,可镇上还有个害人的鬼。 裴小孩昨天想起老尼姑们,就难免会想起过去的事,想起程天宝和钱家。 或许她该去说一声,裴大娘和裴家大姐姐对她还是不错的。 “我有点事想去做,你能陪我去嘛?” “行啊,刚好,我可以去买松仁糖。” 歪丫觉得自己再不买就没机会了,可那糖真是太贵了,她想了好久都狠不下心来,直到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满足自己了。 花就花了吧,下次有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反正还有粮,过了年,就快开春了,到时候她吃草根都能活。 “好,那你过会儿来找我。” 裴小孩才不管她怎么花钱呢,她要是有多余的钱,她也想这么花。 两个小孩还是去了镇上,裴小孩跟往常一样,拿了馒头给她。 没了篮子要拿,她们跑的轻松极了,还可以在踩实的雪地上打滑。 歪丫说:“咱们应该弄节竹子来,我看毛头他们就有,脚底下踩个竹片能滑好远。” 裴小孩听的心动:“大冬天的去哪儿找竹片?” “不知道,本来我想从篱笆上拆一段下来,可余二叔不许。” 歪丫是有点不高兴的,毛头他们的竹片就是从篱笆上拆的,他们挨了一顿揍,玩了那么久,她都说自己也可以挨一顿揍了,他还不让她拆,真过分。 裴小孩:“你都没成,我肯定也不成,被他们发现就糟了。” 刘家人的脾气可不如余二叔。 裴小孩摇着头看向歪丫的竹水筒,歪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咕嘟嘟。 两个小孩干脆的把水分着喝了,然后从地里硬漏了块石头出来,把竹节砸开,再用手掰一掰,不太完美的竹片就出现了,还有富裕的呢。 踩在脚底下,果真能滑出好远。 感谢做水筒的余二叔! 两个小孩嘴都笑裂了。 她们才划走不久,每天远远跟着她们的余二叔就到了,沉默的着地上那点儿碎竹子。 还在琢磨呢:我到底打是不打呢? 第七十四章 两个小屁孩天天揣着一堆铜板在路上跑来跑去,还没被偷被抢被拐跑,当然是有原因的。 首先,忽略掉一些事,这里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 其次,她们运气要好。 再次,她们身后要有一个大人,注视着那些鬼祟的混子。 余猛心里是不乐意让她们乱跑的,可这两个孩子都长着一身犟骨头,一点都不听话。 与其让她们在想别的办法作妖,不如顺其自然,反正她们也没有干什么不好的事,就是歪丫最近花钱花的多了些。 花去吧,大多都是她自己赚的钱,换的粮食也不少,全指着他卖柴那点儿钱,只怕还不如现在呢。 余猛很想的开,余家不富裕就是因为这家人想的太开,都不肯委屈自己。 他挑着一担藏起来的柴火,跟在两个小孩身后,快步的走着,比往常跟的更紧。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已经把东西卖完了,那她们还去镇上做什么呢?买东西嘛? 小孩她们没心没肺跑的欢,余猛有些担心的跟在后面,想看她们要干嘛。 直到看见她们跑进酒铺,余猛悬着的心终于有点死了。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自个找死嘛。 好好的在路上玩玩不是挺好的,往熟人面前扎什么,万一被人送回刘家去,那个小孩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余猛只能盼着她们就是进去吃点东西,不会被认出来,可想起她们跟着裴老大媳妇的举动…… “唉……”余猛蹲在街上叹气。 裴小孩已经走到裴大女身边了。 裴大女看了两眼,才把她认出来,惊喜道:“小妹?!真是你,个子高了头发也长了,大姐差点没有认出来,娘说看到你跟着她,我还不信呢。 对了,你怎么来了?这是谁?你爹娘跟你一起来的嘛?” 她问了一大串问题。 裴小孩摇摇头:“我和歪丫一起来的,我有事和你说。” 裴大女:…… 歪丫应该就是这个小丫头吧? 裴大女的头都大了:“你们怎么来的?” “腿着来的。” 腿着来的,还有事要和她说,莫不是在受了什么委屈? 裴大女的心有点发沉,要是以往,她还能和爹娘商量商量,可现在家里乱七八糟的,她实在不好做什么…… 已经有熟悉的酒客看过来了……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裴大女把她们带进后厨,从小门进了后院。 钱有吉、钱有庆正盯着拉车的骡子看,两个矮墩墩的小家伙,都被养的胖乎乎的,穿着厚实的衣服,动一动都很难,一不小心就要满地乱滚了。 他们看到裴大女就叫着娘,往这边冲,钱有庆才跑两步就一头栽在地上,顺便撞倒了哥哥,两个小家伙手撑着地,笨拙的往起站。 裴大女和小红赶紧把他们抱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哄一哄。 他们倒是没有哭,眼睛还骨碌碌的转着,落到歪丫和裴小孩身上,很好奇。 但他们已经不记得裴小孩是谁了,看了一下钱有吉就收回目光,指着骡子说:“娘,有吉,骑大马。” 钱有庆的目光停留的久一点,但也很快缩回了视线,拍着手赞同哥哥:“娘,庆也骑,大马!” 说的含糊,但还怪清晰的。 裴大女把他们伸向骡子的手按下来,交给小红和乳母,糊弄道:“让他们回屋骑他们的摇摇马去,离骡子远点儿,别被踢了。” 两个小孩不大高兴嘴里嘟哝着“不,不”,对这安排应该是不大满意,可还是被抱走了。 歪丫悄悄问裴小孩:“什么是摇摇马?” 裴小孩也一头雾水的:“不知道。” 听起来大概是什么玩物吧。 往常裴大女会让裴小孩去和两个孩子玩儿,逗两个孩子叫她小姨,可这次她什么也没说,心事重重,很严肃的把她们带进了一间空屋子。 “好了,小妹,这没有旁的人,有什么事就和大姐说吧。” 裴小孩看了眼歪丫:“你到外面等我一会儿。” “行!”歪丫答应的很痛快。 裴小孩:“不许偷听。” “哦。”歪丫垮着脸出去了。 她一走,裴小孩就迫不及待的告诉裴大女说:“于李氏身边有只鬼。” “啊?!”这和裴大女想的天差地别,更叫她吃惊的是,裴小孩显然是知道怎么回事的,甚至可能认识那鬼,因为她说的很明白。 “那个鬼想要于李氏做典妻,但他付了钱后冻死了,契书又坏了,他媳妇和儿子去要钱,于家不肯给还打人,他应该是生气了,才会缠上去的,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害人,你最好和裴大娘她们说一下,或许于家把钱还给人家就没事了。” 小孩能看见鬼的事,裴大女是见识过的,可她一直都觉得这事不太真实,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现在听她又说起这样的事,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正视这个妹妹的不寻常。 于老么死的蹊跷,传闻她也听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细致?” 裴小孩好人做到底,干脆全都说了:“那个鬼是蒲罗村的穆双林,他赁典妻的时候,家里人都不知道,所以他拜托我去告诉他媳妇和儿子。” “原来是这样……那怎么,他叫你去你就去了呢?” “他花了十两银子呢,把他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不好不去吧,他媳妇和儿子还住在窝棚里呢,连棺材和棉衣都没有钱买,死人的衣服都要留下穿,怪可怜的。” 裴小孩觉得,她们肯定需要这些钱,再说当时穆双林那个样子,也叫人很难拒绝他。 听着的确惨,可是…… “小妹,以后再有什么鬼找上你,你千万不要理它们知道吗?人鬼殊途,这不是你能管的了的,还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 裴大女不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可亲疏有别,总不能为了帮别人,给自己惹出麻烦。 “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要是传到于家人耳朵里,他们一定会怪你多事的。” 保不齐还会把于老么这条命算到她头上。 裴小孩似懂非懂的听着:“那还跟在于李氏身边的穆双林怎么办?” 裴大女咬了咬嘴唇。 这事是真不好办,她爹上了于家的当,把人弄回家,如今正在兴头上,已经给于李氏花了那么多钱,一心盼着她生儿子,叫他把人退回去显然是不可能。 娘又说不上话…… “你等一等,这几日人多,那些客商也大方,有些菜没动两筷子就撤下桌了,我就叫娘带回去给你四姐她们吃,看时辰,她们也快来了。 那鬼不是跟着于李氏嘛,一会儿你偷偷告诉那鬼,银子我出了,一定送到他妻儿手上,请他早点去投胎,别再纠缠了,说的客气些,别惹怒他,知道嘛? 算了,你不要说,我来说,你带他来这间屋子等我,我把娘引开就来。” 裴小孩:“可以是可以,可是穆双林不靠近酒铺,我得去街上找他。” “为什么?”裴大女听的纳闷。 可裴小孩也不知道:“反正我前两次看到他,他都是远远的等在路上,或许是嫌累吧。” 这话一听就很不靠谱。 裴大女暗自思忖:或许是……这里有什么它害怕的东西? 譬如……那些客人? “小妹,你要不要去和有吉、有庆玩一会儿?” “去。” 许久没有见了,裴小孩是拉着歪丫一块去的,可他们是真的不记得她了,骑在两只被他们称为摇摇马的木马上“驾驾驾”的前后摇动。 比起小孩,他们更想要外头的骡子。 钱有庆玩腻了,从上头爬下来,凑到蹲在门口的裴小孩身边,指着骡子说:“看,大马。” 裴小孩没理他,他自顾自的说:“庆想骑。” 说着,手指头就进了嘴,被他用力嗦着,看着傻了吧唧的,裴小孩还是不理他,他就去找小红和乳母了。 还是想骑马。 那是骡子,根本不是马,他也不是只找裴小孩玩的程天宝,而是身边有很多人的钱有庆。 裴小孩回头看着屋里,歪丫偷偷摸摸的,凑到摇摇马旁边,试图把大大的自己,放到小小的马上。 她摔了个人仰马翻,铜板都从怀里蹦出来了,钱有吉眼亮了,飞快的凑过去捡,四肢并用。 歪丫:我的钱! “少爷,地上脏!” 在歪丫想揍他之前,钱有吉就被乳母抱起来了,可铜板还紧紧攥在他手里。 乳母不敢掰他的手,只好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来:“小丫头,这个给你。” 歪丫接过来,也不玩什么摇摇马了,赶紧从屋里出去了,乐不可支的趴在裴小孩耳边说:“她给多了。” 多就多吧,她们显然不在意,歪丫也显然不会还回去。 这是皆大欢喜的事,钱有吉也开心,他指挥着乳母抱着他去藏钱。 他说:“去宝洞。” 乳母:“好,去咱们大少爷的藏宝洞喽。” 裴小孩托着腮,歪丫皱着眉。 那是什么玩意儿? 她们见得最多的洞是墙上的破洞、角落的老鼠洞和衣服上的漏洞。 藏宝洞…… 切! 她们谁也不想搭理这两个少爷了。 第七十五章 钱有庆,就像裴小孩养的鸡鸭鹅。 你想搭理他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干嘛,你要走了,他倔哒倔哒,亦步亦趋的跟上来。 试图走开的裴小孩和歪丫,回过头,一双小胖手,紧紧拽着她们的衣服。 钱有庆仰着头:(*^w^*) 谁会拒绝一个笑眯眯的可爱小孩呀? 当然是两个没有感情的小孩啦。 歪丫和裴小孩扒开他的手就跑。 钱有庆难以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跑掉的两个人:“哇!” ??o·(????????????)?o·? 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声,和钱老夫人询问的声音,她们跑的更快了,要不是还有事要做,她们就直接跑回村了。 “真刺激!”歪丫意犹未尽。 裴小孩:“确实有点。” 别人的痛苦,居然这么有趣,真是想不到的事。 她们在后院里穿梭,还偷偷摸了摸别人的骡子和牛。 歪丫:“你说这些车上装的都是什么呀?” “货呗。”裴小孩觉得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哎呀,我是说什么货要用这么好的箱子装啊?” 歪丫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叫小孩感到陌生的机灵, “你看,他们的箱子多漂亮,还都是一模一样的,还有上头的布,多好的料子呀。” 确实都是一样的,如果上头的布是一样的,下头的箱子就一定一样。 她们面前盖着赤色布的黑箱子,边角还有个印,裴小孩:“还真是,你看这个印,是金色的,是镶了金边嘛。” 裴小孩伸手去摸,不是,薄薄的,只是金漆。 小孩不爱学习,认的字不多,不过这印上的几个字比较简单,她就边摸边读出来了: “天水王氏。” “那是谁呀?”歪丫以为这说的是某个人,她们这边的女的都是王氏、李氏、王李氏、张家女、赵家女、刘家姑娘的,或者这个丫,那个娃的,没几个有正经名字的。 裴小孩也是那么想的:“管她呢,反正是个有钱人。” “哎,那俩小孩,干什么呢?” 这声音怪凶的,近乎呵斥了。 裴小孩和歪丫抬起头看过去,是个半大的男孩,横眉立目的瞪着她们,但显然不是店里的伙计,他穿的比伙计好多了,或许是某位客人,但那又怎么了?她们又没干嘛! 歪丫抱起胳膊:“管的着嘛你,你吃百家咸菜长大的,四处管什么咸事?” 裴小孩叉着腰:“瞪什么眼呢?猪鼻子插大葱,就知道装象,还装的一点都不像。” 男孩气结:“你,你们,你们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们知道我是谁嘛?!” “我,我们,我们有什么不敢的?”歪丫学着他结结巴巴的说。 裴小孩更简单粗暴:“你是个六。” 俩小孩转身就跑,根本不吃他那套。 王归思:…… 别以为他没听到,那些人在笑!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可是王家的小仙师,在天水哪有人敢这么和他讲话,在这儿可好,吃穿住行没有一样顺心的,妖孽鬼怪一个都不许动,还要被这两个毛丫头骂,简直……简直可恶至极! 好吧……其实王归思那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里的人,能知道个六啊! 她们粗俗、无知还无礼,好像一群才开灵智的妖兽,做事全凭本能。 他悲愤的望着天:绝对搞错了吧?这里不可能有灵脉的对不对?肯定就是个采采就完了的灵矿是吧?求求了,驻守在这里我真的会疯! 跑到大堂的裴小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你说咱们捅咕的那个箱子是不是他家的?” “那倒也有可能,”歪丫沉思了一下答道,“难怪他扯着嗓子嚷嚷。” “他也不早说,他要说了咱们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裴小孩有点嫌那人笨。 歪丫亦然:“谁说不是呢。” 怎么会有连架都不会吵的蠢蛋? 大堂的里的‘客商们’嘴角微翘。 后院的王归思:……这都是什么人啊?对,那个小孩,似乎还是异人。 他又仰头望天:认真的嘛?她绝对是个骗子! 王归思不甘心的跟了上去,空气似乎波动了下,他就消失了。 天水王氏的异禀天赋——【潜山隐世】 顾名思义,可以在山林里潜藏踪迹,在市井中隐身。 所以他们家的孩子,出生就得看好了,不然万一孩子继承了这种天赋,家里人都不会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如果练的很好,会像不存在的气一样,比鬼的存在感还弱,王归思自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他有自信只要不碰到人,能发现他的人,还是不多的。 裴小孩朝身后看了一眼。 王归思:? 他的心刚提起来,裴小孩就收回了视线。 王归思: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呢,她要是能看破,岂不是说她的天赋专克我们王家。 裴小孩:又眼花了嘛?还是有妖怪? 小孩显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没等细想,裴大娘就进门了,歪丫把她拽到柜台后头。 裴大女也有些紧张,一想到要撒谎,眼珠子就乱转起来。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裴小孩很早就发现了,还好裴大娘……不知道,很轻易就被她糊弄进厨房了。 裴大娘问她:“行了,都进来了,到底什么事啊?” “没什么,就是我最近想做点炸腌鱼吃,可怎么弄,跟家里都不太一样,正好娘来了……” “哎呦,多大人了,怎么还和馋嘴猫一样,”裴大娘没等她说完就挽起了袖子,“得了,我教教你,你要学不会,就是自己没口福了。” “怎么会呢,我有娘呀,不会我也吃的上。”裴大女招呼伙计找腌鱼。 浑身香喷喷的于李氏不大想进厨房,蹑手蹑脚的往门边挪,裴大娘余光一扫:“嘛去?滚过来!” “来了。”于李氏的眼里瞬间憋满了泪,再瞬间就被指使成了陀螺,一会倒油,一会倒面,一会切鱼……也不知道是教她还是教裴大女。 “娘和……先做着,前头好像有人叫我,我去看看。” 裴大女本来想叫声姨,可她膈应的有点叫不出口,又怕她娘也膈应,干脆略过了,掀起棉帘子,从蒸笼似的厨房里出来问裴小孩:“那个……跟在她身边嘛?” “没有,肯定还在路上。” “走,我跟你去找!” 第七十六章 歪丫不明所以的吃着三菜一汤,被留在酒铺里,好友的隐瞒不会改变饭菜的香味儿,所以她大口大口的边吃边摆手:“走吧你。” 裴小孩:“我一会儿就回来。” 歪丫头也不抬:“晚点也行。” 她不在乎,毕竟小孩不能拿来吃。 但这个反应让裴小孩很生气,所以她是鼓着嘴走的,临走还要跺下脚,叉着腰气愤道:“你根本就不爱我!” 悲伤突如其来,小孩倔强的仰着头,含着泪走了。 歪丫脑袋都被她说卡壳了,缓慢的思考着:…… 我喜欢她还不够,我还得爱她嘛? 这个鱼也好吃哎。 嚼嚼( ̄~ ̄)嚼! 裴小孩两条腿不长,倒动的倒是快,愤怒叫她倒动的更快了,裴大女拎着碍事又绊脚的裙子还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小妹,你慢一点。”裴大女伸手想拎住她的衣服,可愤怒的小孩充耳不闻,又从她手尖溜走了。 大概是看刘仁本和刘铜生看习惯了,裴小孩也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些矫情,当然了,她自己是没发现的。 不然她会连自己都一并讨厌了,不过这样或许更好,至少她开始在意旁的人和兽了,不再没心没肺的叫人担忧了,如果净慧师太看到她,多半是会欣慰的。 深受其害的裴南瓜和歪丫,对于这事,就不予置评了。 但要让裴小孩自己说,她大抵还是很想继续没心没肺下去,不理会旁人的闲事,可她吃过苦了,所以难免会同情更苦的人,哪怕那两个人她不大喜欢。 她还是愿意忍耐着穆双林那一身腐烂的臭气,告诉裴大女:“他就在这里。” 穆双林:…… “大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嘛?” “我没事,裴家姐姐找你有事。”小孩快被熏懵了。 鬼魂为什么会有味道啊?程天宝就没有,余猛家那几个笨兮兮的鬼魂也没有。 只有他有,太难闻了! 小孩想捏鼻子,但那似乎不太好,而且除了她以外,似乎没人能闻见。 裴大女正缓缓的说着自己愿意出银子劝和的事。 小孩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咦,这股恶气,莫非当真有鬼?” 那语气很是嫌恶,还夹杂了两声干哕。 小孩本来就懵的脑袋,此刻更懵了,为什么她总是遇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啊?她还次次都以为是自己眼花!因为乍一看真的很花!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小孩努力克制着回头的冲动,裴大女已经说完最后一句了:“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穆双林看向裴小孩,答应的很干脆:“好,只要我浑家和儿子拿到钱,我就放过她们。” “他说……们?她们是谁啊?”裴小孩刚要复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声音几乎是同时说道:“别犯傻了,恶鬼的话怎么能信呢,恶气中隐有红光,他定然已经害过人了,尝到了好处,哪有就此放手的道理,小孩,你们要倒霉了。” 裴小孩:…… 小孩还真的仔细看了看,似乎确实有,只是不大显眼,她还以为那是光晃的。 穆双林或许是没有听到那个声音的话,笑呵呵的说:“哪有什么们,就是该死的于老么和于李氏,我说错了。” 要真是这样,于老么已经死了,确实没有什么们。 裴小孩说给裴大女听,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觉得,那两个人多少有点罪不至死……以及,鬼果然好可怕。 裴大女:“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今日就把钱送过去,您若是不放心,大可跟着看,了去这桩心事,还请您早日投胎去吧。” “好好好,早日投胎,这是不肖说的,多谢裴娘子了,也多谢大小姐了。” 穆双林咧着嘴笑,露出几颗黄牙。 真是不漂亮,他这样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 第一次时的怯懦老实,全不见了,佝偻的背都挺直了,几乎弯不下去,无端的,有些渗人。 恶鬼的话怎么能信呢? 裴小孩和裴大女要回酒铺去,他还戳着不动。 裴小孩:“你不走嘛?” “我一个死人怎么好进活人的宅子,大小姐去吧,我先回蒲罗村去。” 他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裴大女路上还说呢:“这倒是个老实人,或许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要不是最近酒铺赚的多,裴大女也不敢轻易应承下来。 好在,她出的起钱,只要这件事能过去就好。 “小妹,一会儿我叫个信得过的拿着钱送你们回去,顺便把事办了。” 裴大女松了口气,肩膀都放松了,还有心思问裴小孩要不要吃街边的炒米糖,或是别的什么。 “不是吧,你们还真信他?” 那声音又在叫唤了,裴小孩心一横,瞥过去,仔细认真的看: “怎么是你啊?” 王归思:! “你!你能看到我?” “小妹?你在同谁说话?” 片刻后,王归思垂头丧气的在一条死胡同里,布下隔音符,明明他才是本事大的那个,此刻却跟条被踢了一脚的乖狗一样。 又迷茫又委屈:“你居然能看到我。” 他第……好多次重复道。 裴小孩扒拉着手指头,也没数清,只是无语的看着他:“你有完没完啊?絮叨死了。” 裴大女拉了她一下:“小妹,不可对小大师无礼。” “什么小大师?听起来像个坑蒙拐骗的神棍,我天水王氏,可是世家名门,好歹……也尊称一声小仙师吧。” 王归思假装不是很在乎的偏过头。 裴大女一叫小仙师,他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 裴小孩:“那不还是神棍。” 王归思脸都气红了:“你……你干嘛骂人啊,要是不服咱们较量一下,别以为你天赋好就可以欺负人!” 叫正经的仙门弟子神棍,跟对着和尚骂秃驴有什么区别? 裴小孩怎么知道这些,她还诧异于他生气不骂回来,反而要直接动手呢。 “你要跟我打架?你要不要脸啊?” 他比自己高那么老多,他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王归思看懂了这个眼神,他撇嘴嘲笑: “同道切磋,你居然好意思拿年龄当挡箭牌,看来也没什么能耐嘛。” 什么同道不同道的,裴小孩没有听太懂,但他这个不屑的样子成功激怒了一个不服输的犟驴。 嘭! 裴小孩猛然跳起,一脚踩到他的脚面上:“打就打谁怕你啊!” 谁能明白,脚指甲卡进肉里的痛? 好恶毒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第七十七章 短短几招过后,王归思就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提起了一个张牙舞爪仍旧不服的破小孩。 “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呸!你这个卑鄙老人,以大欺小,你不要脸。” 打不到他的裴小孩试图用唾沫攻击他。 年仅十三的王归思:…… 他常因长得高被人误会年纪,但变成老人……还真是头一遭。 太可恨了!她怎么不干脆说我该入土了呢? 再说,这怪他嘛?就算是异人,也要后天修行,不断磨砺自身,才能使天赋越来越强。 她上来就破了他的【潜山隐市】,连隔音符都视如无物,他自然会以为她有师承,结果她只会挥王八拳…… “你要是早说自己是个野路子不曾修炼过,谁会和你打架?” 小孩:…… “明摆的事还要人说?你眼瞎难道……唔!” 怪我喽? 嘴被堵上了。 裴大女捂着小孩的嘴,把她接过去抱在怀里,尴尬的僵笑着:“小仙师不要见怪,我这妹妹野惯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小仙师多多包涵。” 她微微屈膝。 裴大女的心情很复杂,她客人是仙师,而她的妹妹,被他当做同类人,听那意思,还是天赋不错的同类人。 她是该骄傲,还是惋惜…… “哼,仙师我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跟个小屁孩计较,”王归思无视掉小孩的怒视,一本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就是她对我毕恭毕敬的,我也帮不了你们。” “这是为何?”裴大女有些急,路上裴小孩已经把王归思的话,全都告知于她了。 比起鬼,她当然更相信人,虽然这个小仙师,年纪着实小了些,但客栈里他的长辈或许…… 思绪被王归思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不止我帮不了你们,其他人也同样不能帮,世家仙门都有自己辖域,宜州早些年灵气衰弱,不曾有仙门在此立宗,只有皇室掌管着。 如今这里是嘉王李琥的地盘,没有他的行令,谁也不能乱来,除了那些不懂规矩的野路子以外,只有一种人可以帮你们。” 裴大女听的怔怔出神,下意识问道:“是谁?” “守域人,这些镇守各地的王爷麾下定然有一批守域人,平时就散在辖域各处,若有妖邪作祟,他们就得出面解决,你们这里妖气渐浓,怎么也该有守域人出现,可我们已经来了这么久,守域人居然踪迹全无,嘉王也不曾派人过来交接,还真是怪事……” 王归思说着说着就自己嘀咕起来了。 他家里的长辈都猜测是,刘琥心胸狭隘,不肯分一杯羹给旁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要是真……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他们来此地可是接了皇帝的调令,难道他准备抗旨嘛? 仙脉要由皇室和世家仙门共同驻守,可是早就说好的,总不能他不乐意就算了。 连他们派出去的信使都没了音信,难道真的要出事?不要吧,皇室操戈什么的最讨人厌了。 王归思还是很喜欢过太平日子的,只要不打起来,就是让他一辈子待在这种穷乡僻壤也不是不成。 他说的这些,裴大女很难听的懂,光是提起王爷两个字,就够让她害怕的了,但她还是试图理解道:“那……那这么说,王爷是不管我们了嘛?” “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你们这里的守域人太少,或者本事太差,没法同时兼顾多地吧。” 要真是灵脉肯定四处都不太平,不止死后成鬼的机会会变大,各路妖魔鬼怪也不会老实,看看嘉王这封地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受宠的人,手底下没什么能人,也是正常的。 裴小孩看看明显在走神的讨厌鬼,又看看心事重重的裴家姐姐。 虽然她也没听太懂,但她看的出。 这个讨厌鬼屁用没有,只会惹人心烦。 她裴家姐姐还傻了吧唧泪汪汪的求他:“我知道小仙师为难,但还请您发发慈悲心,救一救我们,万一这鬼不依不饶的,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 “哎呀,你不要哭嘛,要是被人看见还不得以为我仗势欺人,”王归思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贼头贼脑的四处看着,懊恼道,“要是哪个同道看见或许会,高喊着为民除害把我暴打一通的。” 裴大女:…… 眼泪是留不下去,听起来真的很不靠谱。 她又要说话,王归思摆着手道:“你别在说了,我没有办法,一点都没有,那个恶鬼已经害了人,身上有血气,一般的野路子可未必能降的住他,除非你有正经的灵符,贴在衣服里头护身也好,只要不碰水,不弄破,就万事大吉,你别再问了,我是真的不能帮你,你也别跟人说这些是我告诉你的。” 他说着跳墙跑了,两张符飘飘荡荡的落下来,正正好好糊在裴小孩脸上。 说他不是故意的,大概没有人会信。 “多谢小仙师。”裴大女看到那两张符喜不自胜的对着他踩着离去的墙拜了拜。 裴小孩:…… 我讨厌他!哪怕他是个好人。 裴小孩伸手要把符揪下来,裴大女赶紧制止了:“小妹,别动,我来。” 她把裴小孩放到地上,还小心的擦了擦手,才去揭那两张护身符。 然后有些为难的拿在手里,想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把其中一张递给裴小孩:“小妹,这张符你拿好,记得小仙师说的,放在衣服里,不要沾水,也不要弄破了。” 家里那么多人,两张符显然是不够分的,裴大女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没有把两张都留下。 裴小孩毫不领情的背过手:“我不要,我讨厌他。” 小孩喜欢一个人很费劲,讨厌一个人特别快。 “小妹,听话,这对你有好处。” 裴大女无奈的扒开她的领子,想把符塞进去,可裴小孩直接就跑掉了,站在胡同口看她。 “就不!我看见鬼,跑就得了,要它干什么。” 刘家人总是说,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不然以后都是人情。 裴小孩仔细想过,还挺有道理的,比如灵堂吵架那次,就因为一把米,她就只能灰溜溜的跑了,可见别人的东西是不能乱拿的。 她跑的飞快,裴大女说不清信还是不信,反正没有再坚持。 “好吧,那大姐就先替你保管了。” 这话真耳熟,裴珠保管的那些压祟钱,至今也没回到裴小孩手里。 也不知道她钱不够的话,能不能用压祟钱来抵。 反正随她吧。 两个人一出胡同,那张隔音符就化为了灰烬。 裴大女把一张符贴在亲娘的棉袄里,另一张叫她交给亲爹。 裴大娘不明所以的问:“这是什么符啊?” 裴大女不想吓到她们,又怕她们不当回事,就说是: “求子符,还能助夫妻恩爱。” 裴大娘:…… “啊,那倒是个好东西啊……” 她口中喃喃着,好像在想些什么,疲惫老气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高兴的样子。 第七十八章 裴小孩自那天后,就没再见过穆双林了。 裴大女叫老钱施主的侄子钱三去送的钱,也没有见穆寡妇她们,把钱扔到窝棚前,看她们捡去了,就走了。 穆双林亲眼看着,和裴小孩说他会去投胎,也不知道真假。 小孩不放心,又去了一次镇上,在裴家门前偷偷蹲了半天,见于李氏身边的确没鬼跟着,就也放下心来,琢磨着怎么能再赚些钱。 这可不容易,多少大人都难在一个钱字上,何况一个小丫头。 日子仿佛一个恍惚就过去了,早上她没睁开眼,就听到刘仁本在和人说杀猪的事。 杀猪?什么猪? 裴猪血就是猪啊。 裴小孩赤着脚跑出去,干爹胡肉儿果然又来了,栓子也在,他们扯着猪血的耳朵和前腿把它从圈里拖出来,绑到长凳上。 余大娘拿来了盆放在下头说:“接着点儿,猪血别浪费了。” 翠梅和裴珠在嫌脏,远远的站着,福宝躲在裴珠身后,露着个小脑袋,刘莲花和刘铜生也出来了,长岁摇头晃脑的念着什么:“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他不想看,刘仁本扯着他说:“大老爷们矫情什么,平时没见你书读的那么好。” 裴小孩眼见胡肉儿抽出刀,赶忙捧着钱上去,请他们再等一等,她很快就攒够钱了。 刘仁本颠着佩囊里的铜板,驴脸拉的老长:“你哪儿来的钱?” 长岁嚷嚷着:“她和歪丫在镇上做买卖,还叫栓子帮她们卖柴。” 裴珠眉毛都立了起来:“好啊,你敢偷跑去镇上?我叫你绣的花呢,绣了没?拿来给我看!” 绣花……自然没有,小孩呐呐不敢言。 刘仁本得逞似的,收了钱却不理她,张罗着:“叫她不听话,快杀快杀。” 裴珠也说:“叫她不懂事,快杀快杀。” 所有人一起叫着:“快杀快杀,杀了那头猪。” 裴小孩知道同他们叫嚷绝没有好处,只好啜泣着恳求他们:“等一等,爹娘,晚一点杀吧,好歹叫我和它告别。” 刘家人同意了,他们走掉了。 裴小孩把绳子解了,低声叫来南瓜,她们一块从后门逃跑。 她已经想到,自己今后骑着猪,抱着猫,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田野间奔跑,多么快活。 猪血似乎很高兴,哼哼唧唧的仍和她笑着,率先从门缝中拱出去,南瓜紧随其后,她也出去了。 热乎乎的血溅到她脸上,怀里不由分说,被塞进一只很大的猪头,还有一大块肉,她拿不住,肉落到地上了,占满了雪和尘土。 都是热气腾腾的,滚烫的,她低下头,仍是一张笑呵呵的猪脸。 她低下头看到笑脸,抬起头看着猪血被拆分掉,无声的尖叫掩盖了她脑海中所有的情绪,像一个大浪劈头盖脸的拍过来,把她淹没了,水淹到口鼻,叫她无法喘息。 “这是你的肉,你的钱买的肉,头都给你了,你占了便宜。” “没头祭祖了怎么办?” “好办,这里还有只猫!” 不要! 裴小孩想尖叫,可她叫不出口,她想挣扎,动弹不得,猪血的肉有一点压着她的脚,沉的像秤砣。 终于,她抬起了脚,举起猪血的头冲着他们砸过去,天旋地转间,她醒过来了。 枕头落了地,好端端压着被,突然被掀走的裴南瓜,端坐在床尾看着她,黑暗里,耷拉着眼皮的半拉猫眼,仍然很亮,亮的像泛着寒光的刀。 那刀越来越近,嗖的冲到她脑袋边。 南瓜举起了爪子,小孩的脑门被敲响。 邦!邦!邦! 好痛! 它又揍我! 那只是一场梦,但家里的鸡鸭鹅是真的被卖掉了,全部,卖的时候裴小孩还在外头做生意呢。 所以裴南瓜已经好久没有蛋可以加餐了,本来它的心情就很糟,晚上被迫陪睡还要被掀醒。 骄傲的猫怎么可能忍的下去? 南瓜挠着衣柜的门,裴小孩套上衣服,放它进去巡视,里头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南瓜垂头丧气的出来,半死不活的“喵。” 一边叫,一边伸出一只爪子,去勾裴小孩的棉裤。 它要抱。 裴小孩抱着它去找裴猪血,外头天已经亮了,第二十六天了。 还有四天,就要拜河神去了。 去年拜河神的猪头,是从钱家酒铺,买的现成的,今年呢? 那天一月之期就到了,裴小孩现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这几天她在家里,能听到翠梅和人说,猪吃的太多,麸皮没了多少多少。 说的裴小孩都后悔给歪丫滔那样多的麸皮了,可不这样,她怎么赚钱呢? 她不想占歪丫的便宜。 小孩又给猪血添了一瓢粮,长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耳朵里:“君子……禽兽……不忍……呜呜呜……” 他又哭了,书院已经放假了,可他还是得日日之乎者也,昨天裴小孩还抢了他的钱,也怪可怜的。 小孩都不忍心听了:“那么多字,两天怎么可能背的下来呢?” 上茅厕回来的百福翻了个白眼:“那是你们笨,我就背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还背给裴珠和刘仁本听了。 裴小孩学着刘仁本的话,怪声怪气道:“是呀,你多聪明,若是个男孩就更好了呢。” 百福:…… 她气哼哼的走了。 家里有男孩,家业自然要男孩继承,若是只有女孩,才要立女户,招婿,然后生儿子。 殊途同归,连裴珠这个更喜欢女儿的娘亲,在听了一年类似的话后都没觉得哪里不对,还附和了两句,然后说过几日带百福去卖一套漂亮的衣裙作为奖励。 长岁期期艾艾的问:“娘,那我……” “你背完这篇,把下一篇也背一下,你放七日假,至少也要背七篇书,不然哪儿都别想去。” 裴珠说的七篇,是完整文章,一份算一篇,长岁当即抱头痛哭。 这里许多字,他都不认识,更不明白意思,甚至……书院的先生都没有讲到,只是提了一嘴,某某篇文章好,他回来学了一嘴,刘仁本和裴珠就替他记下了,专等着他有了空闲,叫他背诵。 两天了,他书院的课业都没来得及完成。 就是翻过年,他也才刚六岁,哪里受得了这个。 眼泪拌饭,吃的他都快没有味觉了。 刘仁本和裴珠到底还是喜欢他的,大发慈悲叫他早饭后去玩半个时辰, 长岁欢天喜地的去翻他那些小玩物,翻着翻着困劲上来,脑袋插进箱子里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又是——背书! 他哇哇哭起来了,满地打滚,一副混小子样。 小孩和百福磕着瓜子,扒着门缝偷看,全当看热闹,谁也不肯同情他,甚至觉得有点烦。 百福:“我要去找扇娘姐姐玩儿,你去不去?” “不去,我去找歪丫。” “行吧。” 托长岁的福,没人有空管她们,于是一个从前门跑了,一个从后门溜了。 歪丫好几天都没看见裴小孩了,还怪想她的,也想镇上的热闹和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一见面就撺掇她去镇上:“我还有些钱呢,你要是去,我分你一半。” 裴小孩都惊了:“你怎么这么大方?!” 她掏出六个铜板,分她三个,豪气的说:“我不是一贯如此嘛?!” 裴小孩:…… “你的钱怎么只有六个了?” 歪丫瘪瘪嘴道:“省下的被二叔拿走了,他拿那些柴火说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心虚的和裴小孩嘀嘀咕咕,仍以为她们天天去镇上那事瞒的很好,还嘱咐裴小孩不要说漏嘴。 小孩郑重点头。 歪丫这才哼哼唧唧道:“卖柴的钱,你也该给我一半才对。” 裴小孩心头一紧,想跑。 但歪丫接着又说道:“不过还是算了吧,救你那只猪更要紧。” 其实歪丫也觉得猪就是用来杀了吃肉,但是猪血不一样,它对小孩很重要,那还是活着的好。 “对了,你的钱攒够了嘛?” 小孩摇摇头:“差的远着呢。” 要是够了,小孩肯定把柴钱给她。 歪丫:“你等我一下。” 她跑向厨房,过一会儿攥着一把钱跑回来,拉起裴小孩就走。 她又把钱偷回来了,不过只偷了一把,她准备把这事儿栽到那个老东西头上,要是二叔问起来,她就说是被那个老东西拿去了。 “加上这些,还差多少?” “一千多文。” 歪丫:! 不管听多少次,她都会惊到。 她眼不见心不烦的把最后三个铜板也塞给她:“都给你,这回我一文都没有了。” “那你去镇上拿什么买东西?” “看看也是好的。” 要是别的什么人,歪丫绝不可能这么大方,但小孩总归是不一样的。 裴小孩有点感动,泪汪汪的去抱她的胳膊,蹭她的脸:“你真好。” 歪丫:…… 她极其嫌弃的,轻轻的,推那颗头,还要看看路上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小猫这么做很可爱,鸡鸭鹅这样也还成,长岁和百福那样的漂亮小孩这样蹭蹭贴贴也惹人疼,但歪丫和小孩……算了吧,她们只是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孩子,做出这幅样子,被人看到是会笑话她们的。 尤其是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比如书院那些,她们的一言一行,穿着打扮,都是极好的笑料。 歪丫和小孩又是爱学人的年纪。看到什么喜欢的有趣的姿态和话,就拿来用,受的笑话就更多了。 她们面上不在意,心里却难免拧起疙瘩,在人前尽可能的不疯。 但现在可没有人,她们一高兴起来,又什么都忘了,蹭蹭贴贴,拉着手连跑带跳。 不太出奇的脸,大笑着迎风奔跑,没长齐的牙都露出来了,显得有些憨傻。 真是两个疯丫头,疯的多好,多妙! 世上的烦恼和忧愁,在此刻和她们毫不相干了。 风里都是哈哈哈的笑声。 第七十九章 “小孩,我和你们说,这可是府城来的糖,三文一颗哪里贵了,光是这一路跋山涉水我就废了多少工夫,你们尝一下就知道值不值了,看看这晶莹剔透的样子,品一品这滋味儿。 绝对和你们平时吃的不一样,糖葫芦再好吃,那是府城来的嘛? 什么?平时卖的一文三颗,那的确,你要一文三颗的,也不是没有,可一文三颗的糖你们又不是没吃过。 三文一颗,多金贵的东西,错过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了,你们就不动心嘛?” 总卖歪丫零嘴玩物的货郎,喋喋不休的说着,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捏着一颗淡黄色,很通透的糖在一群小孩眼前面前晃了一圈。 把人勾起馋虫,然后用一张帕子把糖包好了,用一柄银色的小锤,轻轻一敲,再展开帕子,糖已经碎来了,一片片上,还有冰花似的裂纹。 尝起来像柰子,就是那种红了之后,吃起来很脆的果子。 样子也比平日那种浑浊而寡淡的糖漂亮,让人想再尝一尝。 但要说特别好吃,也没有吧,糖只有小小的一颗,糖葫芦能吃好久。 这些小孩买栗子和柿子都会压压价呢,怎么肯买这么贵的糖。 货郎费了半天劲儿,也没几个掏钱的,大多还是要便宜的糖。 还有几个干看不买的更过分,比如歪丫:“大哥,能再给我尝一个嘛?” 货郎:…… 货郎哭丧着脸:“门儿都没有。” 歪丫砸吧砸吧嘴说:“行吧。” 然后当着货郎的面,和裴小孩大声密谋起来:“咱们先去别处玩儿,等一会再回来,他肯定还会给别人尝的。” 不仅裴小孩赞同她,还有两个小孩也点头:“有道理哎!” 她们高兴的散开了。 货郎可难受了,吆喝声都有气无力的:“收纳匣、花手鼓,紫金膏药、蜂蜜糖,陀螺、面具、皮裘帽,针头线脑、香药茶……” 他都这么悲伤了,还有人打趣他。 “常小多,你什么时候去的府城弄的糖,我们怎么不知道?” “去去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小爷我会飞,能夜行八百里成不成?” 众人都笑起来,还夜行八百里,他怎么不说他是匹宝马呢? 这话连小孩都骗不过,倒是能害的小孩被捉住。 门口的热闹,惹的裴大女探头张望,这一望就望到一个眼熟的小孩。 片刻后,酒铺后院,她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两个孩子:“你们怎么又来镇上了,家里人也不管你们嘛?” 余二叔上山去了,在也不会拦着她。 歪丫说:“我家里没人管我。” 裴小孩看她也不是很生气,昨天送她回去的人都没有拆穿她,把她送到后门就走了,这让裴小孩觉得,她是站在她们这边的,便也实话实说道:“她们不知道我出来。” 这回答听起来可不大妙。 “那你们也不该偷跑啊,万一出点什么事,家里人得多着急。” 歪丫:“那老东西才不会呢。” 余二叔,不好说,她要是出事了,余二叔就可以一个人住在她家了,一顿三碗粥都不会有人说他…… 裴小孩:“才不会呢,我们天天出来,都快一个月了,什么事也没有。” 阿弥陀佛呀,婴姑这是您庙里的小尼姑,管管吧,给她托个梦… 裴大女都惊了,她妹妹许是长了个豹子胆。 “你们就没听过人牙子的故事嘛?” 歪丫迷茫,她确实没听过。 裴小孩:“听过啊,那怎么了?我们又没遇上。” 裴大女:…… 那一口气呀,就卡在喉咙里,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欠揍呢? “你们要是遇上了,是不是多少有点晚呢?” 循循善诱的语气,叫裴小孩思考了下:“好像是。” “但我们没遇上。”歪丫强调。 两个小孩相视一笑,很庆幸的样子。 裴大女真的不想把妹妹交给外人揍,可现在看来她没得选了。 “你们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我去叫伙计套车,一会儿我要和你们爹娘好好谈一谈!别瞪眼,这是为你们好!” 每次衔芦书院的先生要谈一谈多半就是要糟,裴小孩:“你不能这样,你要是和她们说了,猪血就死定了。” “就是!”歪丫气愤道,“你凭什么告状啊,你知道我们赚钱赚的多难嘛?你一句为你们好,就想把什么都毁了,凭什么?” 歪丫对裴大女没有期待,自然不会像在灵堂时那样突然傻掉,嘴皮子利索的很,还威胁道: “你要是敢告状,我就……我就给你下耗子药,还打你的小孩,到时候你死了,别人都会骂他们是野孩子,看你怕不怕!” 这么恶毒哪里是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小妹交的这是什么朋友啊? 裴大女没被一个小孩吓到,反而皱了眉。 她带过那么多妹妹,又养了两个孩子,心里很明白,这孩子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容易,用读书的话说就是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身边是什么人,孩子就会变成什么人。 酒铺要是来了那种乱七八糟的人,她都不敢叫两个孩子到前面来,生怕他们学了什么不好的,可小妹身边,却有个这样的朋友…… 她担忧着去看裴小孩,有人这么威胁她的至亲,她竟然对这话毫无反应,果然是学坏了嘛? 裴大女就是想的太多了,又没想对才会这么觉得的。 如果她知道在裴小孩心里,她什么都不算,只是一个友善的施主,那她就能想通了。 这两个小孩是一伙的,比家人更像亲人,歪丫在帮小孩,小孩怎么会拆台呢。 再说了,小孩知道歪丫是吓唬人的,她的钱早就够买老鼠药了,可她再也没起过那个心思,活着多好啊,有吃有喝有玩儿,她杀了人,这些就都没了,所以她才不呢。 裴大女没想明白,可她在钱老夫人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知道怎么做正确的事,她问两个小孩为什么要赚钱,怎么赚的钱,猪血是谁? 等等一一问清了,裴大女的怒火,就冲着刘家人去了,这都什么人啊,这样的赌约,是让她偷还是让她抢?这不是逼孩子做坏事嘛? 到底不是亲生的,怎么折腾都不心疼,一头猪,养着又能怎么样,她大儿子为了跟老鼠抢藏宝洞,还跟老鼠交朋友呢,她还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那小东西也确实聪明,把别的老鼠都赶跑了……这不重要! 要紧的是,刘家是绝对养的起的,他们养一头猪,就像养一只老鼠,养一条狗一样轻松,那干嘛要这样伤孩子的心? 他们不想养就算了,难道她家还缺这一口饭? “走,大姐跟你找他们去,我倒要问问他们想干嘛。 三儿,三弟,快套车,我要去一趟蒲罗村。” 钱三躲着听了半天了,他是老钱施主的侄子,钱大牛的堂弟,现在在酒铺当伙计,裴大女叫他三弟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他到底是钱大牛的堂弟,心里惦记的都是钱家,听见叫他赶紧就出去了:“嫂子,你别急,这都中午了,两个孩子也该饿了,就是去也不在一时半刻的,先吃口饭再说吧,总要有个章程不是,万一同那边闹翻了,小妹在那边不是更受罪嘛。” 裴大女怒气上头,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什么在那边,大不了我领回来!” 钱三好声好气的:“行是行,家里不缺那一口饭,可好歹也要和婶娘,和裴伯母她们商量商量是不是?裴伯母昨天来的时候不是说那位似乎是有了,怕家里女孩多冲撞了,再生个女孩出来,想叫四女妹妹她们来这边暂住,地方已经很腾不开了。” 上头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裴大女有些不自在的,放开了小孩的手。 她婆母是心善厚道,但再怎么,也得差不多吧…… 哪有媳妇弄一群妹妹到家里的,还是长住…… 能答应就不错了,再出什么幺蛾子,真的不好…… 裴大女脸上的泪痕犹在,态度却分明变了:“小妹还有这个妹妹,你们跟着三叔去吃点东西吧,等下我叫他送你们回去,放心吧,不是告状,他把你们送到了就回来。” 裴大女给小孩整理了一下衣裳,一块银角子顺着她的手,滑进小孩的衣襟。 她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小孩还以为…… 好吧,她也没有想太多。 裴小孩和歪丫跟着钱三到后厨去了,开酒铺的自然不缺吃喝,只是显然她们吃的都是客人剩的,那也很好吃,素菜都好吃。 要走的时候,裴小孩拿着半个蛋问钱三儿:“这个我能带回去给猫吃嘛?” 钱三自然不会说不行,只要她不想住到钱家来,一点剩菜算什么? “行,只管拿去,还要点别的嘛?不必客气,最近生意好,日日都得剩下不少,你不拿也是分给伙计和街坊四邻。” 歪丫挤眉弄眼的往烧鸡上瞄,带回去给二叔,带回给她,带回去分着吃,快快快! 裴小孩是有点难堪和伤心的,但她想着,不拿白不吃,兴许以后都没机会了。 哪怕她不吃肉,还是要了烧鸡和煮花生。 真不客气呀。 这两样是钱三准备带走的。 她们要就给她们吧,毕竟这小孩在当初救他堂哥时出了力。 两个小孩吃饱喝足,擦净嘴,洗净手,爬上牛车。 “坐稳,走喽!” 第八十章 “归思,你说的那孩子是哪个?” 酒铺三楼一扇窗前的中年男人看了半天,也没瞧出那两个小孩有什么不同。 王归思把人指给他看:“就是她。” “哦~”中年男子王折冲捋着胡子道,“是说你猪鼻子插葱的那个啊。” 王归思:“三伯!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她不曾修炼就破了我的潜山隐市和隔音符,咱们是不是该把她带回去?” “啊?”王折冲故作诧异道,“这是为何?难道家里已经缺钱到要拐人家的孩子了嘛?这不好吧,太不道德了。” 这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什么呀,三伯你正经一点,我是说咱们应该把她收为弟子,免得她为旁人所用。” “哦,这样啊,原来你是惧怕一个稚童的天赋,想把她看管起来,可是……”王折冲不解道,“你问过她没有?她想不想因为你的恐惧一生受制于人,甚至失去把自己的天赋发挥到极致的机会? 你问过你自己没有?你把她带回去,是希望她做一个平庸的弟子,还是希望她获得最好的教导? 连你都这么怕,那想必别的子弟会更怕吧,你说要不要干脆请太爷直接将家主之位让给她,免得她有了出息,来害王家呢?” “这……”王归思愣住了,他三伯显然是在说反话。 王折冲看他反应过来了,方才负手悠悠道:“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天赋胜过我王氏的何止一个两个,如果出现一个就要将其收入囊中,看管起来,我王氏与邪魔外道何异?再说了,难道我王氏屹立千年不倒,靠的只有天赋嘛? 归思啊,你的眼皮子什么时候可以深一点啊?三伯拿刀子帮你割一割眼皮和眼袋会好起来嘛?” 本来还若有所思的王归思,听到最后,直接落荒而逃,他三伯真的把刀拿出来了! 王折冲看着他的背影悻悻作罢,不满的嘟囔道:“没眼光的倒霉孩子,连我的手艺都信不过,论理这分明是可行的!” 王折冲掏出一本养颜护肤的书,津津有味的研习起来。 说起来,那个小姑娘也该割一割眼皮,再削一削骨头,调整一下鼻子,养一养头发和肌肤,就能变成漂亮的模样。 可惜年纪太小了,不适合做这些…… …… 裴小孩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了,正和歪丫靠在一起,昏昏欲睡呢。 牛车真的是太稳当了,让人困的慌。 钱三生怕她们俩睡着了,被冻到,只好一边赶车,一边和她们搭话,东拉西扯的,又没有什么能吸引她们的话,纯粹是硬把两个困倦的小孩吵醒。 下车的时候,小孩和歪丫都烦他了。 气鼓鼓的说着再会,心里想的是再也不会了! 什么样的大人会不让人睡觉啊? 钱三:……她们那是什么眼神啊? 自然是看坏人的眼神。 目送着坏人走了,小孩和歪丫就回村去了,没走多远,就听见一声接一声的鞭子破空的动静和牛愤怒的哞哞叫。 然后呼隆一下,坏人的车翻了。 钱三气死了,他早知道店里的牛爱犯懒,没成想它能这么懒,一路上走几步就要吃把草也就算了,回去没草了,居然不走了,他抽了两鞭子,它邦的躺下,任凭车翻。 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的钱三:…… 好歹滚的不是牛。 钱三觉着自己比牛结实,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也没留神是磕到什么上了,躺着还好,一起来就“哎呦、哎呦”的捂着肋巴扇子叫起来。 于是他又躺下了。 小孩对着牛:“你怎么了?” 歪丫对着他:“你还好吗?” 牛哞哞哞的叫,好的不得了,除了不想起哪里都挺不错的,车翻的直挺挺的,也没有什么损伤。 钱三哎呦呦的叫:“我好的起来嘛,快去帮我叫人,二牛,你好狠的心,你这是要送我去见大牛啊。” 歪丫不认识他堂哥钱大牛,只觉得这个人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八成是挺严重的。 “你等等。” 歪丫边跑边高呼道:“他快不行了,咱们不管他会被人发现嘛?” 钱三:? 发现什么?发现你们没有道德,还是发现受伤的他? 歪丫当然是怕别人发现她们俩出村的事了。 裴小孩立马就听明白了,但是她还是决定管一管,一来她已经发现了怀里的钱,就算被发现她也能救下猪血了,二来…… “这样不好,牛会被冻坏的。” “那倒也是。” 钱三真的想问问她们,牛会被冻坏,人会怎么样,她们有没有想过,但他不敢,他疼的喊不动,而且他怕这两个小孩一生气就不管不顾了。 “咱们去找谁?” “找二叔吧。” 两个小孩商量好了就跑了,连句话都没留。 钱三躺在雪地里颤巍巍的伸出一条手臂,凄惨的呼喊着:“可一定回来啊,哎呦呦,我的肋巴扇~” 他运气也是好。 小孩她们本来只准备找余猛来,可余猛从山上下来,没看到歪丫,已经找她们去了。 两个小孩从刘歪嘴家出来的时候,正遇上满村找长岁的刘家人和村民。 没错,找长岁,忍无可忍的长岁效仿小孩离家出走了,但他没有带猪和猫,他带着一箱书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刘家人已经找了半天了,看到裴小孩还很诧异:“你怎么在外头?看到你弟弟没?” 小孩一头雾水的告诉他们:“没看到,我只看到一个翻车的钱三叔,在村口,快死了。” “钱三叔,哪个钱三叔?” “裴家大姐姐的三弟。” 裴小孩说不太清亲戚关系,但已经能使大人们听懂了。 来不及细问,就急急的分出人去救人。 小孩和歪丫给他们带了路,就没什么事可做了,踮着脚混在人群里头看热闹。 小孩开始还担心了一下自己,后来发现刘家人根本没空理她,就不太担心了。 有点冷,就回家去了。 刘铜生稀里糊涂的叫着饿,刘莲花咳嗦着,从屋里出来,坐在厨房杌子上,教裴小孩烧火做饭。 还挺顺利的,小孩第一次做饭就煮出了能喝的粥,还给来帮忙的村民熬了姜糖水。 大概是因为她善于煮猪食的缘故吧,她颇为骄傲的看着这两锅东西。 刘莲花打了个盹,醒过来就看到,锅里米和红糖都放的那样多,熬了大半锅,她面皮直抽抽,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叫小孩把两个混在一起,然后加水。 加到姜糖水只剩一点甜辣味儿,米粥稀溜溜的,再继续熬,等水重新滚起来,然后叫她盛好端出去,给每人一碗姜糖粥。 小孩不太高兴,她本来熬的很好喝,混到一起乱七八糟的,粥不香了,糖水也不甜了,有什么劲儿,做饭真没意思。 可她知道自己说的不算,还是照办了。 这些村民倒是很高兴,他们平时总是夸百福和长岁,今天倒是夸起她来了,只是词变了变。 不夸她漂亮可爱或是聪明伶俐,以后一定有出息,不知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之类的。 只说她手脚勤快,看着比以往懂事许多,人也乖巧老实,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小孩极其不喜欢这样的夸奖,若不是她以后还要用这些碗吃饭,她就往里头吐唾沫了。 怎么会有人这样夸人呢? 他们说的,没有一样是她喜欢的。 第八十一章 钱三倒霉的断了两根肋骨,村民已经叫人去告诉钱家了,只是天晚又不好挪动,就是想走也要明天再说了。 长岁也被百福找回来了,他们大概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所在,以至于那么多的大人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 裴珠抱着他哭了一场,刘仁本抹抹眼,似乎有些难过,可他紧接着就冷下脸问道:“你的书呢?” 长岁畏畏缩缩的吐出两个字:“烧……烧了……” 刘仁本:! 好啊,真好,一个两个的都学会了闷声放大屁! 还没走的村民有幸看了一出刘家教子的戏码,和他们家里也无甚差别,无非就是一个揍字。 他们还觉得打的不够狠呢,那可是书,多贵重的东西,是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这败家孩子可好说烧就烧了,他怎么敢的? 长岁哇哇大哭。 百福从怀里掏出的半本书,非但没有让刘仁本放过他,还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要不是裴珠拦着,他真能把人打出个好歹。 刘家的书也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这小子离家出走也就算了,还敢烧书,给他胆大的,这是和谁学的? 仔细想一下,他们都认为裴小孩是有过错的。 要不是她起了个坏头,让弟弟妹妹以为,离家出走有用,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裴小孩给他们端粥,却莫名其妙的被刘仁本驱赶:“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小孩端着粥要出去,裴珠又啧了一声不满道:“把粥放下啊,端走做什么,多大人了,还这样不会做事。” 裴小孩端着粥碗似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动作一迟缓,又听到刘莲花咳嗦着抱怨道:“还说呢,叫她做个饭,一眼没看住用了半锅的米和糖,也不知道长了几个肚子,没奈何,只得让她多加水,一人一碗,才分完。” 这会儿村民都各自回家去了,她们说话也没有了顾忌。 刘家是厚道,但每年秋收都没少让乡亲占他们的便宜,如今请他们帮忙找人,又没有怎么劳累,请喝姜糖水就挺好,就是煮米汤,也不该用精米,刚刚有那没皮没脸的,可是一碗接一碗喝了个肚圆才走。 冬天没什么活干,也没什么吃的,不少人家可都饿着肚皮,省粮食的,给他们吃的太好,反而容易起歪心,早些年还有人跳进院里偷东西呢,被他们抓去见官打了个半死,旁人才不敢再犯的,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那些遭了灾的,过的可不怎么样。 再加上刘莲花的吃药的钱,刘仁本治脚疼的膏药,养孩子费的钱,月月要开的月钱,再不计较人家,也要计较起来了。 现在又多了个置办书的钱,他们还垫付了钱三的药钱…… “对了,站住,还没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出村干嘛?” 钱三翻车的地方离村口还有段距离,说她是无缘无故遇上的谁能信她? 刚把碗撂下的裴小孩面对狐疑的目光有些紧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家人正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怎么肯放过她。 “快说!扭扭捏捏的什么样子!” 刘仁本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比裴珠还要吓人。 小孩以为自己不会怕,但真到了这时候她还是怕的腿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昏暗的烛光下,他们都变成了高大而恐怖的东西,坐的满屋子都是,每个人都死死的盯着她。 裴小孩躲避着那些目光,始终低着头道:“我和歪丫去镇上玩了,裴家大姐姐看到了叫钱三送我们回来。” 屋里静的可怕。 “就知道给人添麻烦!这种事也不知道立马说,你那脑袋是木头疙瘩啊?”刘仁本咬牙切齿的一边骂她,一边穿鞋。 裴珠:“你干嘛去?” “干嘛?我看看人家去呗,她惹出这么大的事,咱们还跟没事人似的像什么样。” 没关系的话,救他是人情,有关系那就是应该应分的了,人家送你家孩子回家才出的事,于情于理他们也得说点儿什么,做点什么。 药钱也甭想着往回要了,都是应该的,保不齐还得配点出去。 “养你这么个孩子真是造孽!”裴珠这次的脾气小的离谱,只是挥着手说:“滚滚滚,你爱滚到哪儿就滚到哪儿去,喜欢镇上是不是?你干脆住镇上去算了,不是爱跑嘛,出去跑去,别跟我眼前晃悠,看你就头疼。” 刘莲花早就不太喜欢她,摇着头叹息:“这么久,养只狼也该养熟了,你倒好,都是冤孽。” 她咳嗦着先一步出去了。 裴小孩跟在后头,步子放的很慢才不至于和她一起走。 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甚至不太明白,钱三翻车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没有想给人添麻烦,她和歪丫玩的好好的,根本用不着人送…… 小孩战战兢兢的回屋,南瓜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缩在床底下,她叫它才回应了一声。 很轻的一声喵呜。 裴小孩在黑暗里茫然的坐了许久,支棱着耳朵想听到点什么,但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她等了又等,等的有点困了,抱着膝盖差点儿睡着,外头终于有人说话了。 “娘的,她还睡得着,珠珠你去叫她起来,我倒要问问她在外头说了什么,老子给她吃给她穿,还养着她那破猫死猪,哪里对不住她,她还敢四处跟人说咱们对她不好……” “行了,你小点儿声,还有客人呢,有什么等人走了再说,这孩子就是个没有心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犯不着让人笑话。” “笑话?人家都快把牙笑掉了,老子的脸都让她丢尽了,家里什么都不短她的,你知道她干了什么?跑到镇上卖栗子和柿子,去了能有一个月了。” “我说她怎么那么老实,原来……” 声音渐渐没有了,他们走了,因为怕嚷嚷起来被人笑话。 钱三其实没说什么,他真是好心好意的劝刘仁本别对孩子太严厉,免得离了心,可听在刘仁本耳朵里,这话就变味儿了。 他家再怎么闹腾,轮得到一个外人说这话嘛?这不是打他的脸嘛? 刘仁本在外头可是个体面的老爷,有几个人敢冲他指手画脚的,何况钱三只是在酒铺做伙计。 小孩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他们当亲生的教养她,还不够嘛? 就算她有什么不满,不和他们说,反倒去外头说他们的不是,还是对着她亲姐姐说,得多没有良心才能干出这种事? 刘家人这会儿已经忘记了,自己哪里不好,只记得自己的好。 他们理直气壮的,小孩已经糊涂了,她知道自己该赶紧跑。 可翠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过来和她一起住了。 她说是裴珠叫她来的。 “免得你又惹出什么麻烦,对了,夫人明天要看你绣的花,你绣了没有?” 屋子暗的小孩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瞧见一个影子,阴森可怖,像个妖怪。 她好像还笑了一声。 明天一定有很可怕的事要发生,裴小孩吓的睡不着了,一闭眼就是那个血淋淋的梦。 直到天亮,她还是很精神,很精神的听到余大娘打翻了水盆,哀嚎一声:“老夫人!快来人,老夫人走了!” 这绝不是离家出走的意思。 有人哭某个老人走了,多半是死了。 这是件难过的事,可裴小孩想的是—— 好哎,没人管她了。 小孩甚至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一个救裴猪血的好时机,但等到开席就迟了,所以她在大家都很茫然的时候,拿着钱去找刘仁本和裴珠。 一早赶来的裴大女和钱家人就在旁边,他们居然没有拒绝她,只是问她钱是哪里来的。 裴大女正要说话。 栓子突然开口了:“是我借给大小姐的,老爷。” 刘仁本点点头:“知道了。” 小孩眼里刚亮起来,又听他说:“栓子,那猪归你了,以后不要陪她胡闹。” 二两一头猪,就是小一点儿也很划算了,何况它也没吃过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栓子:“多谢老爷,只是以后还得养在家里。” “随你的便吧,先去把白布挂好。” 家里要办丧事了。 裴珠把裴小孩扯到里屋,给她穿麻衣带白帽,警告她不许再生事。 小孩也没必要生事,一整天她都和长岁、百福跪在灵堂里。 在此之前,栓子说自己是在帮她。 小孩说最好是这样,如果你敢偷我的猪,我就给你下老鼠药。 小孩还想,如果刘莲花的鬼魂想让她传话,她绝不答应,凭她怎么生气,她都不答应。 可惜没这样的事发生,因为她始终没有看到鬼魂出现。 第八十二章 九岁了 刘家最不难过的,反而是刘仁本,他抹抹眼睛,就像没事人一样了。 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收拾着无用的东西,也不跟裴珠赖赖唧唧了,好像变了一个人,对裴小孩的态度都变好了。 虽然所谓的变好只是不理会她,甚至有意无意的忽视她,但对小孩来说只要不被教训就很不错了。 如果他那天没有对着刘铜生的尸体大喊大叫的话,骂他爹蠢的话,大家真的会以为他很正常…… 孝字当头,有几个人会那么做啊,小部分乡亲都讲起闲话了,爹娘死了怎么能不哭还对着父亲的尸身破口大骂呢?想必平日里也不太孝顺吧? 说这些话的不多,因为不能使人信服,毕竟刘家除他以外的人哭的都那样伤心,连下人都红着眼,一点儿都不像是不在乎的样子,所以这话就像一阵风,吹过去就算了。 亲人的离去,对长岁和百福来说,就是一场连绵的雨,某天一阵雷响起一个闪电划过,就能使他们回忆起过去—— 爷爷曾在这里给他们讲过他和蝈蝈的故事。 奶奶曾在那里和爷爷打架。 他们曾一起吃点心。 长岁和百福曾躺在爷爷奶奶的怀里。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就和他们的亲生奶奶一样,他们离开了,躺在山坡上,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去看他们,也听不到他们争吵的声音,糊涂的老头不会在扯着嗓子问东答西,凶猛的老太太也不会拿着笊篱打老头。 长岁和百福开始不太习惯爷爷动不动就对着奶奶诉说爱意的腻乎样,现在习惯了,可又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每每想起这些,他们就会哭,对着爷爷奶奶的某件旧物哭。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们一想起来还是会哭泣。 刘家人都觉得他们有情有义,可小孩分明看见他们去过五奶奶的墓。 长岁辨认着坟前写着名姓的木板,和百福一起找到了他们的奶奶和爹爹。 荒草丛生的一个小土堆,她躺在儿子身边,从没有人祭奠过她,孙子孙女思念她的感情要夹杂着对别人的思念才能一并喷薄而出。 大人总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记得,却忘记了孩子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的感情和大人一样,甚至更加真诚炽烈。 新的家他们很喜欢,可过去的难道就能完全忘记了嘛? 刘家人真是想的太美了,耐心又太少,和许多大人一样要孩子觑着脸色,小心翼翼的成为他们喜欢的样子。 成功了就像长岁和百福,能变成他们认可的孩子。 失败了就像小孩,被当成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他们和孩子都没有错,只是有的合适,有的不合适,就像买东西,有时候会买到乍一看觉得好,回家后仔细瞧瞧又觉得不好的东西,这东西是个活的,退掉似乎不大好。 河岸的草又长起来了,刘家养了新的鸡鸭鹅,小孩骑着猪,领着一群走起路来扭搭扭搭的小东西去吃一吃嫩草。 单盘起的腿上还有一只睡的四仰八叉的猫。 长了的头发挽起一个发髻,盘在头顶,插着一根削尖的柳枝,后头还有些碎头发乱七八糟的垂着。 她和余大娘学的,只是余大娘梳的更低一些。 村里许多年老的妇人都梳这样的头,孩子总是头顶两个角,那个角太难了,小孩手又笨,实在闹不明白,也没有人给她梳头,就只能这样的,不然散着太碍事。 她这样过去,远远的就听到些促狭的笑声:“快看,骑猪的刘老太来喽。” 是放牛的孩子在嘲笑她,梳的头发像老太太。 裴小孩在刘家的名字叫刘小孩,她觉得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从不这样称呼自己。 猪血背着她往僻静处去,小孩没理他们,神色木木的,心里冲着笑的最欢的男孩骂一句:什么老太?我是你奶奶。 路过他们身边时,看着为首的男孩因哈哈大笑而张大的嘴巴,小孩格外手痒,伸手就从鞋底扣下一坨新鲜的春泥,塞了进去,还贴心的帮他捂住嘴,直到看到他的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下,才放开。 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看着那么沉郁,压根没有人想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毛头的二弟毛狗哕的一声吐了出来。 春耕了,土里要加肥,小孩早上不小心踩到落在路边的肥,脚底蹭了半天石头都没刮干净,路又那样泥泞,她不愿意再走了,这才心情很糟的骑上了猪。 那些皮小子,看她垂个头,居然以为她好欺负。 或许是从他们爹娘那里听到了什么吧,有人说刘家的老夫人,刘莲花是被她这个孙女气死的,理由是刘莲花和家里人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在骂她是个冤孽,平日里也不太喜欢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还有钱三,也是因为她才把骨头摔断的。 再想想刘家人,自从养了她之后出了多少事? 死了人不说,刘仁本的脚不也是在有了她之后跛的嘛? 人也一个比一个瘦,听说都不怎么爱吃饭了。 还有尼姑庵塌了,老尼姑们无家可归只能远走他乡那事,谁知道是不是被她克的,反倒是把她送走的裴家人日子越过越好了,这里头能没点儿说法嘛? 反正村里人觉着,这个孩子不吉利,村里遭灾的时候,她可也在呢,还有丢牲口那次,八成也是她招来了什么脏东西。 还有人说看到她对着没人的空地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些话别人不知情,只能是刘家的人传出去的,大人听了,胡乱揣测一番,孩子听了,就去欺辱嘲笑这个人,以此为乐。 都是疯子! 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些疯子? 毛狗一眼又一眼的往这边看,和身边的人嘀嘀咕咕,或许是在骂她,可他们不敢过来。 小孩跳下猪背,比他们高出一大截,她个子长得很快,力气也大了很多,招数又很脏,和她打架占不到便宜。 她的猪会拱人,鸡鸭鹅也不好惹。 而且她还有个下手同样黑的帮手——歪丫。 她们都长高了,高高瘦瘦的,打架的时候几乎是在拿骨头砸人和抵抗,她们疼不疼不好说,和她们对打的,一定很痛。 毛狗他们见歪丫来了,更加不甘心的走开了。 两个疯子! 什么时候能收拾这两个疯子一顿? 歪丫都不用问就瞪了他们一眼,跑去和裴小孩说:“他们又笑你了吧。” “我喂毛狗吃了泥巴。” 歪丫这才笑起来:“喂的好,要是我非得把他们扔进烂泥坑不可。” 她才不会呢。 小孩在河里洗着手并不相信她。 歪丫现在过得好的很,脾气都变好了,余猛在镇上码头做工还学会了捕鱼,前几天还给她买了一件新衣裳,她头上梳着两个角,系着两段红缨,下头的碎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用红丝绳绑着。 人都变得精神了许多,裴小孩的衣服还是去年的,已经短了一大截,露着脚腕和手臂。 余猛这两天忙着耕地呢,他有相熟的人帮忙,歪丫完全不用费心,出来挖野菜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小孩看她似乎还胖了一些。 “我要走的远一点儿,再找个别的地方,不和他们一块了。” “他们让你这样嘛?”歪丫是说刘家人。 “他们不管我,只要不把鸡鸭鹅弄丢,太阳落山前回去就成。” 按着他们的话说,裴小孩没救了,所以他们不管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歪丫:“那我跟你一起。” 挖野菜嘛,哪里不能挖,河边可以,山上也成。 她们也是无所畏惧,就躲在墓地后头的山洼里,这地方其实还不错,有小的溪流,草长得也很好。 就是偶尔会看到一两具白骨。 多半是人的,大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小的多半是女婴。 许多村子都有这么一个地方,用来扔一些不想要的孩子。 那场大雨前,这边的水流还是挺大的,她们或许是在这里祭了河神,后来山塌了之后,水似乎被截断了,只剩一条窄窄的小溪,她们就从水底漏出来了。 歪丫在挖了四个脑袋后,仍没有放弃这里的野菜,只是颇为困惑道: “小孩,你说那个老东西为什么没有把我扔到这里来?” “八成他那会儿还爱你呢。”小孩推己及人。 歪丫露出一副被恶心到的神情,想了半天才想通:“他是怕我娘变成厉鬼索他的命吧。” 小孩:“似乎……还真有可能。” 这听起来更说的通。 不过大人都是些奇怪的东西,他们怕鬼,也不妨碍他们造孽啊。 小孩坐在大石头上,托着下巴注视着‘发呆’,目光定定的看着旁人眼中空空如也的前头。 一团团,气一样的小东西,从土里钻出来,在草丛里,在溪水里,挨挨碰碰,四处乱飞,啊呦哎呦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四五个小团子好奇的绕着歪丫转圈圈,左一圈右一圈,也不知哪个错了,一下子撞到了一起,晃晃悠悠的掉到地上,好像晕了,不大聪明的样子。 小孩身边也有,钻进她的袖子,从领子出来,钻进她的头发,呼的跑到眼前,好像什么凉凉的东西,咻的一下划过肌肤。 还挺舒服的。 最特别的,应该是嘤嘤哭的一只吧,颜色很浅,小孩才注意到她,她就噗的散掉了,了无踪迹。 小孩伸手抓了一下,好像一股清澈的溪水,划过手掌,很舒服。 歪丫的脸伸到她面前:“你抓什么呢?” “蚊子。” “你抓它干嘛?” “塞你衣服里咬你。” 第八十三章 歪丫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可还是好气哦! 无语的走开了。 小孩仍托着腮坐在那里,看着傻愣愣的,且不开心,其实没有,她就是面无表情的时候离可爱两个字更远了而已。 她在思考一件大事——人死之后是什么? 她知道有鬼,也见过鬼,还和鬼打过交道,但没有变成鬼的人去哪里了呢? 刚刚那样噗的一下就没了,她不是第一次看到。 第一次是在刘铜生的尸身旁边,很淡的鬼魂,还看了暴怒的刘仁本一眼,然后噗的一下就没有了。 这叫她想起余猛家越来越淡的那几个鬼魂,她还特意跑去余猛家看来着,他们已经消失了,但那里就是很不一样,所以裴小孩揭掉了房子周围那几张已然模糊不清的黄符。 这几张符大概还是有点用的。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不太多,可吹的人很舒服,和团子散掉的感觉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呢? 散掉的魂魄会变成‘气’,但那‘气’和她们一呼一吸间的,就是不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呢? 小孩想的抓心挠肝,好像心里头关了只想逃跑的裴南瓜。 但那到底是什么啊? 裴小孩仰面躺下了。 “哼哼!” 裴猪血突然拱了她一下,急切的,似乎有所求,见裴小孩坐起来看过去,它哒哒哒跑到小孩面前,试探的冲着一个光团张了张嘴,一边凑近,一边冲着小孩眨眼。 “哼哼!” 小孩:? 裴小孩的脑子也就那样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在猪血流着哈喇子把一个团子衔到嘴里的那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给!我!吐!出!来!” 小孩飞扑过去…… 脚太麻了,她不受控制的一拐摔在猪血面前,猪血还是听话的张了张嘴,吐出的团子从她脑门滑落下到地。 她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呼!” 团子似乎松了口气,钻进地里就不见了。 歪丫:“它吃什么了?” “石头。”小孩张嘴就来。 歪丫扔下篮子,怒气冲冲就过来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猪血想拦一拦,勇敢的上前一步,歪丫啪的一巴掌呼到它脑袋上:“你上一边去!” 裴猪血泪汪汪的看了小孩,爱莫能助。 又讨好边退边冲歪丫笑一笑,您请您请。 然后甩着细溜溜的尾巴,冲出去,一鼻子上去就拱倒了一只娇小的鸡。 粗鲁的哼哧两声,大摇大摆的要走。 鸡鸭鹅:……冲! 一群还有几分可爱的小东西,扇动着翅膀追着它狂叨。 个不大,脾气倒不小。 猪血没多一会儿就哼哼唧唧的跑回来了,躲在裴小孩身后,小眼神那叫个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歪丫生气道:“你看到了嘛?” 小孩:“什么?” “你的猪,它会哭!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嘛?”歪丫咆哮。 小孩坐在地上,不自在的拍了拍猪头:“别哭。” 她确实说了点儿什么,但歪丫显然是不满意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用,然后她把自己漂亮的外衣脱了下来,放到一边。 新的一年,打新的架。 小孩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打不过她:…… “你真的胖了。” “你说不说?”歪丫压在她身上,抱住着她的脖子往后勒。 小孩翻着白眼,拿手指尖拧她的肉,她一松手,就用力一翻:“就不!” 裴小孩扑过去捂住她的口鼻。 她们抓对方的头发,挠对方的痒痒,两个脑袋嘭的撞到一起。 一人顶着一个大包消停下来了。 新的一年依旧没有长进,毕竟是在和好友打架,不是别的什么人,撅胳膊、扒裤子、吐口水、咬人、扣眼珠子之类的实在没必要。 虽然她们试图让对方窒息,不过至少看起来还挺光明正大的。 歪丫捂着脑袋:“你不告诉我,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 小孩:…… 这招还真有一点用。 小孩:“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歪丫开心了:“就是……你是不是真的能见到鬼?” 小孩:“见过。” 歪丫:“见过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能看到鬼,可不总有的意思,有的人死后,好像不会变成鬼……” 裴小孩想起什么,立马警告道: “就算有,他们也不能帮你杀那个老东西,不然会变成发臭的恶鬼,很可怕的。” 歪丫说:“行吧。” 看着似乎也没有很失望,兴冲冲的接着问:“那你的猪是不是真的能听懂人话?” 猪血点点头。 小孩:…… 歪丫差一点就对小孩失去兴趣了,能听懂人话的猪,不比人还好玩儿,可她还有许多事想知道,比如她们那次去镇上干什么,小孩刚刚在抓什么,这里是不是有鬼,她能不能找到她娘…… 裴小孩:“等等,你娘不是死了嘛?” 歪丫:“对啊,不然我问你干什么?” “就算我能看到,我去哪儿找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啊?” 歪丫的娘好像是她一两岁时就死了,之后她就被刘歪嘴胡乱的养着,六岁以后他就彻底不养了,连地都不怎么管了,还要抢歪丫种的粮去换酒。 现在更好,连家都不回了,这事是真的好。 歪丫吞吞吐吐的,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好奇嘛,万一她还在呢,一到夜里她没准儿会来看我呢,我做过梦的,一个女人抱着我唱小曲,就是……看不清脸长什么样,而且有的时候那个女人会变成穆寡妇……但那或许是我娘给我托梦呢!” 在穆寡妇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她们之前,歪丫还是挺喜欢她的,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娘就是她那样,现在……还是得了吧。 裴小孩不得不带着猪和鸡鸭鹅,跟她去找她娘的坟。 “我娘好像是叫香兰,苗香兰,我听别人说过,是不是挺好听的?” “比咱俩的强。” 唇珠歪就叫歪丫,小孩就叫小孩,那也能算名字嘛? 不过裴小孩对此还是没有什么怨言的,因为师父说过,等她受戒后会给她起一个好听的法号。 早知道她应该让师父给她起完再走。 在坟包里寻找的两个小孩你拉着我,我挎着你。 歪丫:“我有点怕,你怕嘛?” 小孩:“一点点吧。” 歪丫:“你不是能看见鬼嘛?你怕什么!” “我怕净能师太的鬼故事,她有次睡前和我说有一个人,半夜路过坟圈子,突然被抓住了脚,鬼把他往下拽啊拽,拽的他哭爹喊娘,最后骨头下去了,肉还在上头,堆成一坨……” 歪丫:…… “她为什么给你讲这个?” “让我半夜别把脚从被里伸出去,不然会被鬼拽,她还说鬼还可能从床底下爬出来,挠我脚心,拽我下去。。” 歪丫:“……然后你就不伸脚了?” “伸啊。” 净能师太的故事很刺激,但只是增多了她怕的东西,她都睡着了怎么可能控制住自己? 歪丫: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娘要是活着,没准儿也会给我讲故事,或者唱小曲。” 歪丫这么想着,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 “鬼拽我的脚!”歪丫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的那么大。 裴小孩:……眼睛大,果然会更好看。 第八十四章 裴小孩往下看去,猪血含着她的脚腕,很开心的样子。 “哇!还真的是,你可千万别看,血糊糊的,太吓人了!” 歪丫抱起手臂,身体突然放松了,一腿曲着,一腿直着,就那么无语的抿着嘴看她。 小孩虚心的问:“哪里出了问题?” “你笑了,你还没跑。” 如果真的很可怕,她才不会傻站在这里和她嘚啵这这那那呢。 “还血糊糊的太吓人了~”歪丫阴阳怪气的学着小孩捂嘴惊恐的样子。 小孩看着她的矫揉造作的样子,跺着脚不满道:“我才不是那样的呢!” 歪丫张牙舞爪:“我才不是那样的呢~” “哼!学人精!” 耍人没成,还被笑一通,小孩不开的撅起嘴。 歪丫连这个也学摇头晃脑的叉着腰:“哼!学人精!” 恼羞成怒的小孩追着她打,歪丫跑的飞快,还时不时做个鬼脸。 最后小孩气呼呼的拽着猪耳朵撒气。 就它溜的最快! 鸡鸭鹅都吃起坟上的杂草了,两个小孩也没有太在意,还打打闹闹呢。 闹到没劲儿才慢吞吞的接着找,一时间居然看不完所有的坟头,天色晚了,只好先回去,又花了两天才终于看了个遍,小孩很肯定的说:“没有叫苗香兰的,倒是有两个刘苗氏,一个是天佑四年死的,一个看不清,但她的牌位是她儿子立的。” 天佑四年,距今怎么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小孩是天佑三十五年生的,上一个皇帝是天佑三十七年死的,第二年改了年号,如今都是天吉六年了。 歪丫很想当姐姐,她也确实是姐姐,她比小孩大两岁呢,是天吉三十三年正月生的,都十一了,只是看起来小,但天佑四年就死了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娘。 “怎么会没有呢?”歪丫难过的垂下头,可很快她就又愤怒的精神起来了,“会不会是那个老东西根本没有给我娘立碑,连个木牌都没有请人写?” 这样的坟包倒是也有。 可实在没有必要。 “村长爷爷写字又不要钱。” 老村长认得字不多,不过帮村里人写个名字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再不济还可以拿着户籍照葫芦画瓢。 就是废笔墨,家里人会唠叨几句,不过人死为大,也不会说的太难听,懂事些的上门求人时会带些东西,两个鸡蛋一把菜的,好歹也是个心意。 富裕一点的就直接请人做石碑了。 小孩想到这里,一拍手道:“埋人的地方是要分的,村长爷爷肯定知道你娘埋在了哪里。” 按律人死了是不能乱埋的,无主之地要上报给官府,按荒地的钱来买,有主的地方,就可以直接和主人商量了,也不能埋在良田里,或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不过他们这边根本没什么人管,村里人大多都不知道有这条律法,他们就按着自己的想法,随便找了片山坡,不靠谱的神婆、算命的都说挺好,他们就开始在这里埋人了。 埋之前到村长那里问一问,哪里还有空地,村长跟他们到山坡上转一转,指一个地方分给他们。 立不立碑是自家的事,但有人乱埋的话,乡亲们是会有意见的,万一占了别人想分到的地方,搞不好会结仇,所以埋前一定会去找村长问一问。 村长还有一个册子是专门用来记这件事的。 刘铜生和刘莲花死的时候,也是他分的地方,小孩跟在人群里看到他拿着册子翻翻找找,时不时看看山坡,最后选了个不错的地方,还用舔了舔笔上的墨把这事记下来了。 歪丫倒是没看见过村长的册子,但她也知道村里的规矩,小孩一说她就想起来了:“那可是村长,他会理咱们嘛?” 歪丫骨子里怕村长,就跟怕县令一样,会好奇的看一看,但绝不可能凑到跟前去。 小孩心里也没谱:“应该会吧,他看着挺和善的。” 乍一听还真听不出什么毛病,歪丫还跟着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 “看着和善管什么用呢?” 歪丫不是个看脸的,而且县令来那时候就说了,她有只眼睛被坏了,现在里头还有一块血红的点,连带着没坏那只都有点模糊,她又看不清。 小孩一时也说不上来:“你不要管那个,去问问怕什么,你要不想去就算了。” 裴小孩无所谓,她更想回山坡那面的山洼里去,那些飞来飞去的团子多有意思。 都废了两天工夫,这么放弃多可惜,歪丫还是去了。 小孩带着一群鸡鸭鹅猪猫陪着她,其实她应该把它们赶回去刘家去,可她实在不想看见刘仁本和裴珠。 所以老村长正坐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的晒太阳,昏昏欲睡的眯着眼,一只毛绒绒的猫就突然跳到了他腿上,还把爪子搭在他的胸前,冲他喵喵。 老村长也没有多想,呼噜一把那丑了吧唧的猫头,夹着嗓子问:“哦呦,你是谁呀?胖成这样,找我干嘛?这里可没有鱼吃。” 南瓜“喵呜呜”的叫,还用脑袋去拱他的下巴,老村长又改了口:“那倒也不是一定没有,要不然你跟我去河边钓鱼好不好呀,好你就喵一声。” 南瓜:“喵~” 老村长乐不可支的起身:“你还怪聪明呢,咱们走……” 没走动。 周围一圈鸡鸭鹅,面前还有一头猪,一左一右蹲着两个有点傻眼的小孩。 裴小孩和歪丫在南瓜跳上去那一刻就准备跑了,可真是没想到,村长居然夹着嗓子和猫唠起来了。 村长也没想到,这些玩意儿能这么安静,以至于他都没发现有人进来,就把脸丢了:…… “你们……有事了?”到底是村长,脸都红了,还没忘了正事。 歪丫:“我想找我娘。” 小孩:“我陪她找娘。” 老村长:来他家找嘛? 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的讲明白了来意,老村长今年已经耕不动地了,也是闲的慌,还真到屋里拿出了册子翻找起来了。 小孩和歪丫踮着脚歪着头,凑在旁边看,那上头记着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还有大圈小圈,大圈套小圈,大圈贴大圈。 村长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个圈笃定道:“没错,刘苗氏,你娘就在这里。” 圈旁边写了一个刘字,还画了几个细细的墨道,裴小孩指着那个墨道琢磨出了点意思:“这是苗吧?” 老村长:! “孩子,你懂我!” 苗嘛,画个草就是了。 刘嘛,就得费心记一记了,村里姓这个的不少。 裴小孩谦虚道:“没有没有,是您画的比较像。” 歪丫一头雾水:像嘛? 老村长也觉得像,还叹息呢:“我也觉得像啊,可惜旁人没有你这样聪明,都看不懂。” 小孩咧嘴笑的眼都弯了:“没有没有,我也没有很聪明。” 歪丫:…… 歪丫眯着眼努力的看了半天:没错…… 她还是看不懂,但这绝不是她的问题。 尤其是小孩猜测旁边的墓主人姓钱的时候。 歪丫更加肯定了,她没有问题,谁能从一个乌漆嘛黑的墨点儿上头,看出钱来啊? 第八十五章 “可是……那个地方没有坟啊。” 歪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记住了那个地方,当时猪血就是在姓钱的墓那里叼住了她的脚脖子,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村长倒是记不太清了,歪丫她娘死的有点久,他把书册塞进怀里,趿拉的鞋穿好说:“走,我跟你们去看一看。” 他走的有点慢,小孩觉得他是一个有眼光的人,所以热情的邀请他骑自己的猪。 猪血看这老头也不算胖,就哼哼两声走到他面前,等着他骑上来。 小孩拽着猪耳朵,免得它忽然走掉,歪丫拍拍猪背道:“坐这里最软乎。” 村长觉得他可能是眼睛也不大行了,这猪怎么……好像忽然大了一点? 骑上去倒是正正好好,手感柔顺还格外光滑,腚也暖暖的,走的也稳当,原来骑猪这么舒服的嘛? 老村长眯了眯眼,问道:“孩子,你这猪倒是挺乖的,养了多久了?” “一……一年多吧。” “难怪这么大,就是瘦了点,不过骑着可真舒坦啊。” “您喜欢就好!” 小孩和歪丫相视一眼,都快把对方的手抠破了,太吓人了,它就那么的,突然长大了一点,变成了村长最好骑的样子,还好村长没有发现! 她们心也是大,走了一段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看村长怡然自得的骑着猪,偶尔还和村民打个招呼,笑呵呵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她们胆子也大了起来。 歪丫好奇的和他打听自己娘亲的事。 老村长摇了摇蒲扇:“你娘她啊……” 歪丫支起耳朵。 老村长悠悠道:“一时我还真想不起来。” 歪丫:“啊……” 这一声真的好失落,叫老村长觉得自己不说点儿什么,多少有点伤孩子的心,只好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 “不过我记得,你娘长得特别水灵,脸蛋雪白雪白的,眼睛大,头发也黑,说话脆生生的,谁见了不夸一句好女子,可惜你随你爹,长了个歪嘴……” 歪丫这下真有点伤心了。 老村长也觉得不太对,找补道:“不过女大十八变嘛,你肯定会越变越好看的。” 他看了眼旁边的裴小孩:“你也一样。” 这下两个都有点伤心了,孩子们伤心的看着他。 老村长有点糊涂的脑子,转的都快冒火星子了,但……就是想不起来:“你娘是个外地人,你爹早些年跟着群狐朋狗友四处闯荡遇上了她……” 终于有故事听了! 孩子们不伤心了,恨不得凑到他怀里去。 歪丫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呢?” “当时你爹就爱喝酒,喝了酒就跟人打架闹事,没钱了就偷鸡摸狗,进了好几次大牢,动不动就撇家舍业的逃出去,那个不孝子连爹娘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等我叫人把他找回来,都他娘的快招蝇子了!” 老村长气愤的拍了拍猪背,啪啪的。 猪血“哼!”的一声不动了。 “啊,不疼不疼!”村长给它顺了顺毛,哄孩子似的。 猪血哼哼两声又重新走了起来,还是那么稳当。 那老东西干什么歪丫都不意外。 “我不想听他的事,请您多讲讲我娘吧。” “就快说到了,说起你娘绕不开你爹,那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混呢,”老村长也唏嘘,“不过那时候他就很穷,想好好葬了爹娘只能卖地,不然就草席一裹埋吧埋吧拉倒,你家那时候地还挺多的,崽卖爷田心不疼,他也舍得出去,买了三亩还是四亩地来着?” 老村长记不清了,但这不耽误他接着讲,他用蒲扇指着远处的田,画了一个圈: “反正是很大一片地,这孩子,爹娘生前不孝顺,死后倒是想给脸上搽点粉,面子活做的呦,那叫一个漂亮。 镇上最好的棺材,立时买立时就要,还要正好合身的,加多少钱也不在乎,请道士请尼姑,请吹拉弹唱的,但凡他能想到全招到家里来,绸子做的寿衣,纸人纸马一应俱全,元宝纸钱烧了那样多,烟火离的老远就往人面上扑,燎的人脸疼,钱家酒铺最好的席面,把全村人都请了过去,办的比喜事都要热闹,活着都没享的福,都没有的风光,这一天叫他这兔崽子享尽了。” 要不是当着歪丫的面,老村长还能骂的更难听一点儿。 “丧事一完他又卖了地,都不等麦子熟,拿着钱,又跟那些人勾肩搭背的走了,这回他走的远,秋收的时候,我叫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人。 村里头谁顾的上谁啊,自家的收完就累的不行了,可也不能眼看着粮食糟蹋了,我带着儿子们去收,几家和他爹娘相熟的也来帮忙。 尤其是毛头他爹,那是出了大力的,腰都伤了,还是帮着收完了,忙前忙后,比自家的活都尽心呢,一个子儿都没要他的,那混小子还疑心人家贪了他的粮呢,多亏了你娘会做人,后来和毛头他娘处的也好,不然非得结仇不可……” 歪丫还真没想到,她隔壁邻居是好人,她有点沉默。 老村长一拍脑袋: “对,讲你娘,怎么又讲到他那里去了,他就是那回出去遇上的你娘,他走的远,钱嚯嚯光了,回不来,他的那些兄弟就撺掇着他一块拐别人家的孩子卖。 那小子还算有点良心,临门一脚时反悔了,抱起孩子要给人家送回去,那些兄弟算什么兄弟,肯让他去就怪了,把他一顿毒打,连他一并卖了。 那人牙子也是看他被打的太惨,没把他当回事,叫他寻了个时机带着孩子一块跑了,他们是人牙子的货,货跑了就是钱跑了,人家不玩命追都奇了,你娘就在他快被打死的时候出现了。 你爹跟村里吹的时候说她是从天而降,刷刷刷几下子打倒了一群人,救了他和那个孩子。 你爹一眼就爱上她了,死缠烂打的叫那姑娘嫁给了他,带着她回村里来,酒也不喝了,也不跟人出去玩了,跟人学着种地砍柴过日子,闲时就出去做工,脱胎换骨一样,还扬言要把卖了的地都赎回来,再多置办些,当村里第二个有钱人呢。 可惜了,好日子才过两三年,你娘就死了,他又成了那副烂样。 你娘要是看见了,一准儿觉得自己眼瞎!” “是挺瞎,”歪丫听的一愣一愣的,顺着说了一句,又觉得不太满足,追问道,“村长爷爷,我娘是不是戏里那样的女侠啊?她真能从天而降嘛?” 老村长下意识道: “或许能吧,你娘看着娇滴滴的,可她来的时候背着那么长那么沉的一柄大斧头,砍柴和切菜一样,抬手就能拎起一缸水,犁地时你爹撅着腚也赶不上她,浑身上下使不完的牛劲儿,那样的人,十里八村再找不出来了,看一眼能记一辈子!” “这么厉害……”歪丫喃喃自语。 小孩:“那您刚刚怎么说想不起来呢?” 老村长头上,好像有个……晦暗的箍?彻底碎掉了。 “有吗?可能是因为她不常出来吧,那姑娘自己在家时都关着大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爱和村里人来往,也就毛头他娘,时不时去和她说话。 这可不是说她不好,那姑娘真是一顶一的好,比男人还豪气仗义呢,就一点别扭些,她不许人叫她是刘歪嘴的媳妇,一定要人叫她苗香兰。 苗香兰……也是,谁能忘记她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那几年都学她,嚷嚷着自己也是有名有姓的人,还有几个混小子为此挨了打…… 我那阵子是天天都有断不完的官司。” 老村长说着这些,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谁都会笑的,每天一开门,村里最混的几个小子,就鼻青脸肿的蹲成一排,好像一群等着喂的丑鸟,张个大嘴,冲着他嚎啕大哭。 一问怎么不敲门,不是半夜来的,就是清早来的,媳妇不让他们吵到别人,不然让他们等着瞧。 他怎么会忘记呢? 那三年,几乎没有孩子死,好像再苦再难都能挺过去了,等她一走,还是那个样,两三岁的孩子啊,会说会笑的,说扔就扔了,不过是比往年歉收了一点点就不要了。 毛头他娘也那样…… 老村长的笑容又苦涩了,有心无力啊:“就是这儿了。” 老村长从猪背上跳下来,踩着脚下的土,转了一圈,吹胡子瞪眼的问她们: “墓碑呢?坟头呢?” “不知道啊。”两个小孩面面相觑,傻乎乎的摇头。 老村长要是都不知道,她们就更不知道了。 第八十六章 和蒲罗村的村民谈论歪丫的娘亲苗香兰,苗姑娘,他们的头上会出现一个不断旋转的箍,箍越亮,关于苗香兰的记忆就越模糊。 大部分的人只记得她是刘歪嘴的媳妇,歪丫的娘亲,人很漂亮,不常出门,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少部分人不认识她,她在的时候,这些人还没有嫁进村里。 更少的人提到了她力气很大,人似乎也很不错。 似乎……她们说的不是很确定。 “哦呦,那么久了,谁还记得啊,丫头,这事你该问你爹啊。 村长我先走了啊,有空来家里坐,公爹他前些日子还念叨您老呢,说想和您唠唠嗑,可他又出不来,只能请您老过去了。” 孙豁牙子的媳妇不愿意多想,她正要去地里送饭,迟了是要挨骂的,她男人脾气不大好,饿了看不见她人,肯定会觉得她偷懒,心里着急,自然不想理会两个没事干的小丫头,同老村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哎好,叫他好好养病,赶明个我去看他。” 老孙头是个瘫子,几年前在山上叫熊瞎子咬了腚,就此就站不起来了,和村里头的人也渐渐远了,只有老村长时不时去和他聊聊天,开解一二。 以前也不觉得那里不对,可老村长这会儿记起来了,当初那老孙头迟迟不回来,还是苗香兰把他找回来的,再晚一点儿,只怕人就断了气。 当时老孙家可是千恩万谢的,孙豁牙子那时候也是村里的混小子之一,奸懒馋滑还打媳妇,有次被苗香兰撞见了,一拳上去,他就成豁牙子了,就此之后,一犯混就挨媳妇的打。 他媳妇也不知道跟苗香兰学了什么,人都开窍了。 就是整天苗妹子长苗妹子短的,苗妹子只和毛蛋他娘好,她还不大高兴,俨然将她视为了救命恩人,恨不得长她身上当条尾巴,如今竟然也忘了? 她男人原来被她打的跟孙子一样,现在骂她跟爷爷似的,她也不动手了,越活越回旋。 这……他这一村人都成了糊涂蛋? 别说坟在哪儿了,她们连人都快忘干净了。 “唉!”老村长愁的脸皱巴着,褶子都深了,“这怎么一回事?一个两个记性比我这老头还差。” 歪丫看他愁成那样,有些不好意思了:“村长爷爷,不然算了吧,回头我问问那个老……爹,他总会知道的。” “唉。”老村长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可他能做什么? 刘歪嘴打孩子的时候,他不也没拦过,想着清官难断家务事,不闹到他这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总归还是要和他过。 那时候他就算想起苗香兰也照样没法管。 “忘就忘了吧,忘了也好……”老村长嘀咕两声,又同歪丫说,“孩子,回家去吧,别打听了,忘了好,忘了更好啊!” 他大声的长叹息着,又拍了拍猪血的脑袋,背着手走了,慢吞吞的挪动着腿脚。 身影有些可怜,他头上又少了个箍,和那些后来的人一样,可他分明是认识苗香兰的。 “忘了更好……是什么意思?”歪丫不明白。 小孩:“可能……忘了就不伤心了吧。” 长岁和百福一哭爷奶,刘家人就劝他们,让他们忘了吧,都死了那么久了。 可他们又没老糊涂,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 歪丫:“我本来就没有伤心,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可现在见坟都难。” 她又不认识她娘,比起伤心,她更多的是生气吧,她早就知道她爹败家,没有想到能那么败家,那么多地,说卖就卖了。 还有她娘,那么厉害,却那么瞎,居然能看上她爹,难怪她眼睛会坏掉,肯定是随她娘了。 毛头的爹娘居然是好人,也怪让人惊讶的,尤其是毛头他娘,要不是她抻着头看,歪丫早就把她爹勒死了,那么好的机会都白瞎了。 “那也没办法了,”小孩爱莫能助道,“大家都不记得……” “是啊。”歪丫低落道。 小孩犹豫半天,还是没能憋住话:“不过,我觉得,他们不是不记得,他们头上有个箍,一说起你娘就会出现,村长爷爷头上的箍碎掉了,他就想起来了。” 歪丫不失落了,这种事好有意思:“那咱们要怎么做才能把箍弄碎?!” “不知道。” 歪丫:…… “不过镇上有个人应该知道。” 歪丫:! “但他未必肯帮忙。” 歪丫:…… “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嘛?”歪丫不满道。 小孩:“我这不是在犹豫嘛。” “犹豫什么?” “我不是很想告诉你,但我憋不住话。” 歪丫的反应比刘家人好多了,不管小孩跟她说什么,都不会被她当做奇怪的人,她还是小孩最好的朋友,这谁能憋的住话呀。 再说了,小孩觉得自己能看到这些东西,还挺厉害的,也想跟人显摆一下嘛。 可她又不确定说出来到底好不好,所以吞吞吐吐的。 歪丫哪里知道她的纠结,她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人是谁?” “就是咱们一起骂过的那个男的,酒铺后院那个。” 小孩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他让人叫他小仙师,还给了裴家大姐姐两张护身符,我还和他打了一架。” “啊,是他啊……” 被她们说到的人,此时也正说到她们呢,在酒铺盘踞了几个月的客商们此时都聚集在大堂里,大堂正中央的桌子上铺着一张正淌水的包袱皮,里头装着零散的尸骨,旁边还有一柄斧头。 已经生了锈,破破烂烂的,没有半点神兵的风采,再凑近点儿,还能看到斧头上细密的裂纹,它跟它的主人一样破碎,还缠着一坨水草。 嘉王李琥派来的人,神色倨傲的拱了拱手:“有劳诸位久等多日,实非我王本意,行册是一早就送来的,谁能料到这边的守域人居然死于河妖之手,底下人不晓事,非要认死理,居然花了这么久的时日找她,这才耽搁了,还请诸位见谅。” 他嘴上说着见谅,神色却南辕北辙的。 都没等那些‘客商’说话,就自顾自的说道:“还好行令业已送到,只是有一个难处,我王以为宜州不过弹丸之地,实在无需这么多高才,虽说历来灵脉由皇室与仙门共同镇守,可来的人再多,真正的话事人除了皇室,也不过三家之数,不如……” 他说着说着竟用牙啃起了指头边的倒刺,停顿了下,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弹了弹手指,捋了下八字胡的一撇,颇为轻松道: “不如只留三家,旁的人都回去吧。” 第八十七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欺人太甚! 他们巴巴的等了几个月,李琥随随便便派出一个王府右长史,两句话不到就想打发了他们? 这种事就是好声好气的说,都未必能成,这长史还一副长脑袋多余的德行。 “你老子的!” 当即就有暴脾气的怒骂出声,掏出符箓就要给他来上一下。 他们仙门确实以三家为尊,但他们又不是三家的奴仆,肥肉快喂到嘴边了,凭什么拱手相让,叫他们独占? “是火阳宗的余前辈啊,是有什么话要说嘛?” 右长史眯着眼,往角落里看去,就跟没听到那声叫骂一样,问话的语气比起刚才,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了。 “我……” 嘭! 余黔还未开口就被身边黑袍遮身之人硬拽了下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火阳宗听从皇帝差遣,不敢有异。” 女声清越且清晰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似乎很没有骨气的表明了恭顺的态度,如果嘉王李琥的长史能代表皇帝的话。 “叔玉姑娘真是通情达理。” 右长史笑的开心极了。 皇帝……居然同意了嘛? 这个念头如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众人心头。 大堂的氛围剑拔弩张,外头的士兵顶盔掼甲,几乎站满了大街小巷,家家紧闭门户,连懵懂稚童的哭声都听不到。 街上还有小贩们来不及收走的摊子。 正对门的摊子上,馄饨要煮破了,也没个好心人帮忙捞一捞,那可是粮食和肉,一碗五文呢,煮烂了可不好卖。 也不见得,少赚两三文,连肉沫带面片的,还是会有很多人想尝一尝的,毕竟里头有油盐。 就是摊子前的膀大腰圆的士兵叫人担心,万一一不留神……锅撞翻了,摊子倒了,要如何是好啊? 一家人的生计都在上头呢,摊主差一点就想和摊子同生共死了,现在还躲在别人家里,蹲在墙根抱着脑袋痛苦呢。 天杀的官兵,这是要干什么?老子的馄饨!老子的摊!老子连钱都没来得及拿,还有吃了霸王餐的混蛋! 有人没给钱就跑了,不过……说句公道话,人家也得要命不是。 小孩和歪丫大概是不想要命了。 她们正骑着一头猪,飞快的往镇上狂奔。 脑袋一热想出来的主意最不靠谱了,从猪背上掉下去几次都没把她们摔醒,还伸手感受风呢。 “哇哇哇哇!这太好玩啦!” 歪丫兴奋的大叫。 裴小孩也开心的不得了:“我好像飞起来啦!” 那不是错觉,她们又掉下去了,飞的可远了。 裴猪血可以变大也可以跑的贼快,可惜背上滑溜溜的,她们根本坐不住。 猪血屁颠屁颠的扭着肥美的猪大臀跑回来,两个孩子坚强又不长记性的爬了上去。 小孩:“我还想再来一次,你呢?” 歪丫:“嘻!我也想。” 虽然她们哪儿哪儿都疼,可就是不长记性。 猪血都不敢跑太快了,她们俩还想再快一点呢。 直到小孩把胳膊肘摔破皮,摔的她哇哇哭,她们才老实了一点。 “慢慢跑的快一点跑。”裴小孩是这么说的。 歪丫看她可怜很体贴道:“再慢一点也没事,反正它这么快,咱们天黑前肯定能回去。” “太慢就不好玩了。”小孩还拒绝了,一点儿记性都不长,还没有猪血机灵。 离镇上还有二里地时,猪血说什么都不肯走了,不仅不走,还倒退。 小孩又不想养驴,能惯着它就怪了,连拉带拽的,越拽越小,越拽越小,最后一头圆滚滚的乳猪原地坐下了。 别说小孩和歪丫了,猪血自己都是懵的。 猪不逼自己一把,真是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它的本意是想从这里消失…… 猪血生无可恋的被小孩抱起来了,她们琢磨了一下。 “它可能是累了,咱们走着走吧,我抱着它。” 不是亲手养大的猪,小孩都不会这么体贴。 歪丫人也很好的说:“你抱一会儿,我抱一会儿吧。” 猪血:……放过我,求求了! 这会儿也不是没有人往镇上去,为数不多的百姓,以及大量刚被放出来的仙门信使。 主事的人去了灵气充沛疑似灵脉起源的裴家镇,以防动乱太大,但更多的人跟以往一样,带着满满的诚意去见这里的主人,然后被生生扣了几个月! 一个个红光满面,气的,胖了几斤,吃的,衣着光鲜…… 这也不代表他们没有受到伤害,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好好的凭什么把他们扣在王府胡吃海塞? 他们一路上御剑疾行,到了附近才落下来,怒火中烧的进入裴家镇,压根没有人拦他们,甚至光从外围看,压根不会感觉镇上有什么不同。 小孩和歪丫就混在这群脸生的大人里一块进去了,还是一样的方向,一起走也没什么。 直到她们走着走着,看到了官兵。 画着奇怪花纹的拒马桩横在路上,一个领头的来盘问这些人的姓名,还在册子上写写画画的。 他们气愤的说着什么这个氏,那个门,什么宗,什么楼的,一个接一个进去了,很快就到了她们。 小孩和歪丫扬起脑袋看着那个面容冷峻的大哥。 他低下头,看是两个孩子,本来有点放松警惕,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孩子怀里的猪。 那股劲劲的德行又冒了出来:“谁家的?”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刘家的。”小孩说。 “哪个刘,说清些?崔王刘李的刘,还是别的什么刘?” 领头的慢慢悠悠的说着。 小孩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这么个刘,你要不会写,我自己来也行。” “干什么?伸什么手?!” 小孩也不知道这举动哪里有问题,那些兵刃就突然指向了她们,歪丫这回没跑,她哆哆嗦嗦的跪下了。 “军……军爷饶命!” 不止一声,身后有数个声音,惊的小孩来不及怕,下意识回头往去。 站的站,跪的跪,混在一起,却无比分明。 好奇怪的感觉,她跪了婴姑那么多次,可这会儿腿打着哆嗦,却不会回弯了,她没有被吓的僵住,就是有点儿……跪不下去? 我这么有骨气的嘛? 不!我没有! 歪丫使劲拽着她的裤子,都快给她拽掉了,小孩就势屈下了膝盖。 扑通…… 猪血从她怀里小心的挣扎出去,没有跑,它也跪不下来,只能给他一个五体投地的趴姿,连尾巴很乖的垂着。 官兵:……就算不是崔王刘李的世家仙门也绝不可能这么没有骨气。 “嗐,这不瞎耽误工夫嘛,百姓都进去吧,赶紧回家,被四处乱转。” 他用笔往身后指了指,拒马桩被挪开了。 第八十八章 人家让走就赶紧走呗,大家点头哈腰的说着“多谢军爷多谢军爷”,然后便一窝蜂的涌进镇里。 小孩和歪丫没头没脑的跟着他们一块进去了,连自己没地方去这种事都忽略了。 也不是忽略吧,就是记得也不敢说。 太寸了,这些人的家都在镇里头,没有一个往外跑的。 小孩和歪丫开始还跟着他们一起跑,后来人越来越少,不是拐进巷子回家了,就是钻进胡同了,到最后只剩她们两个……以及大街小巷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整齐林立的官兵。 要完! 小孩和歪丫想哭。 早知你们来,我们就不来了,今儿你们来,明儿我们再来,这样间错开来着,不至于丢了命,也不至于没去处,岂不是更好嘛? 她们在街上绕来绕去的,成功的引起了官兵们的注意。 一个盔甲略有些不同的官兵,从路边的铺子里出来,向她们走来,小孩和歪丫往后退了两步就退不动了,身后……也有人,而且……铠甲真的很凉。 已经懵了的小孩,像一个欠登,伸手扣了扣人家身上银亮的甲片,还敲了敲。 “好结实,这是什么?” 歪丫不可置信,脑袋一顿一顿的看向她:“你疯啦?你问那个干什么?” 小孩:“……是哦。” 她问那个干什么? 两个孩子无措的,一人盯住一个官兵。 他们也有一个册子,一边翻一边看她们的脸,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最后小孩和歪丫清晰的听到那被抠了铠甲的官兵说: “澧县蒲罗村先天异人刘小孩,守域人苗香兰之女苗念明,无附庸势力。” 另一人问道:“既是蒲罗村的人来镇上干什么?” 歪丫抱着猪血有点愣。 小孩弱声弱气的答道:“玩儿。” 这自然是假话。 那被小孩抠了盔甲的官兵定定的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泛起金光,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金光散去了,他冲另一个官兵点点头:“实话。” 小孩:…… 他这么一说,另一个官兵就信了,还埋怨道:“徐六他们干什么吃的,把她们放进来干什么?” “怕是偷懒,压根就没好好问。” “主帅说了今个只许进不许出,怎么办?” “没什么,反正过后也要带她们回去,早晚的事,给她们找个安生地方待着就是了。” “说的轻巧,上哪儿找去?” “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嘛。” 两个人说着,冷厉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点笑意来,这笑容她们熟悉的很,一看就憋着坏。 片刻后,和县令谷开奇在地窖里大眼瞪小眼的两个孩子:…… “你好。”小孩下意识道。 谷开奇:…… 小孩给他一个抱抱。 谷开奇:…… 小孩在身上摸索出半天,没有花,只好塞给他一颗糖。 谷开奇:…… 小孩举起右手向空中扬了扬。 谷开奇:…… 小孩扭着脚转了个方向,没有离开的地方,只好又转回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谷开奇:…… “孩子……你这个样子,会让我怀疑你是有心奔着我来的。” 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要这样啊?就这么喜欢他嘛? 小孩也不知道,就是一想到他是个官,就想这么做。 还有种面壁思过的时候才有的感觉,就像是……梦到过好多次了,但不是真的梦到过。 歪丫今天傻眼了太多次,已经波澜不惊了,小孩干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她满脑子都是——守域人苗香兰之女苗念明。 所以她不叫刘歪丫,她叫苗念明嘛? 念明…… “县老爷,您知道念明是什么意思嘛?” “念明?或许有心向光明之意吧,正所谓一念开明,反身而诚,识得心中的真诚与善良,依着天性行事就能达到……” 谷开奇说着说着,顿住了,他跟两个小丫头说这个干嘛? 歪丫睁大眼睛,很有求知欲的看着他:“达到什么?” 小孩已经开始走神了,歪丫的名字还怪好听的,但县令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一开口,我就困…… 谷开奇:闲着也是闲着。 谷开奇拿出当年科举的劲头,掰开了揉碎了,讲起这两个字。 “念,常思也。” “明,照也。” 合起来就是常思光亮的意思了,但明也可以是明智、明慧、明达的意思。 两个字可以有无数种解释,但又殊途同归——都是很好的意思。 谷开奇尽可能的说的通俗易懂些,歪丫一字不落的听着,恨不得一下子全都塞到脑子里,小孩……扯扯猪尾巴,扯扯猪耳朵,戳戳猪鼻子。 裴猪血呀裴猪血,你真的是一只漂亮的小猪。 小孩用脑袋蹭蹭猪血的头,又把它翻过来去揉它的肚子。 坐在装着粮食的谷袋子上,把猪放到腿上捏呀捏,猪血昏昏欲睡,小孩脑袋发沉。 歪丫:“明心是什么意思?” “表明心迹,亦或是指心思清明纯正。” 表明心迹,说出自己怎么想的。 小孩插了句嘴:“我好困。” 歪丫没空理她:“那你就睡。” “那我就睡……” 小孩把猪血放到粮袋子上,拍了拍,一脑袋枕了上去,呼吸平缓。 谷开奇:…… 心真大啊…… 歪丫:“我差不多明白了,那您知道守域人是什么意思嘛?” 谷开奇:…… 我现在装傻子来得及吗? 这孩子问的可真多啊。 这边岁月静好的说着话。 外头暗潮涌动,看似没人说什么,实则都快闹得天翻地覆了。 嘉王李琥不肯分一杯羹给别人,慢待世家仙门,派来的右长史也甚是无礼,挺恶心人的,但这不算什么事。 可从右长史拿出加盖有传国玉玺的圣旨时,这事的性质可就变了。 从嘉王耍人玩,变成了皇帝和嘉王合谋耍人玩了。 难怪这次的调令只是口信,皇帝终于要和世家仙门撕破脸了嘛? 这些年他们也不是没有察觉到皇室的打算,建国之初世家仙门同皇室共同驻守灵脉是可以派门内弟子前来的,只要他们有人,多少都行。 可从文宗皇帝起,他们的职权就被削弱了,到了先帝显宗时他们只有监管之权,连仆役的的人数都有了限制。 看在几条紧要的灵脉仍没有变故的份上,世家仙门一退再退,如今可好,干脆让他们回去,只留三家。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外如是,可……他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崔王刘李为世家仙门之首,当时的李氏就在三家之下,精于权谋,不求得道,门内弟子所学之物极为死板,规矩也极其严苛,令行禁止,不容违逆,比起仙门更像军营,求取天下的野心从那时候就可见一二了,后来五王之乱,他们果真揭竿而起。 三家无意于此,却愿意助他们一统天下,换一个海晏河清,如今这样的志向仍没有改变,李氏却觉得他们碍眼了。 凭什么?就凭外头那些虾兵蟹将,后天易种? 灵石、灵丹硬喂出来的兵,与妖何异?有哪个是他们的对手? 王折冲沉下脸,率先发问:“皇帝何至于此?” 第八十九章 右长史倨傲的神色收敛了,有些茫然似的: “王前辈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我王知道西林崔氏仙运昌隆,实力是当之无愧的魁首,世家仙门没有不服气的。 天水王氏的品行最能让人放心的,信使遍布四野。 敦阜刘氏有着最肥沃的土地和各大仙门皆有往来,只要留下三家,旁的人就能放心了,这才上奏陛下,难道王前辈不肯接受这样的好意,还疑心陛下有什么算计嘛? 若真是如此,也太叫人伤心了,崔王刘李可一向同气连枝,亲如兄弟啊,若没有三家的相助,哪里有如今的李氏天下呢?”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其他人没有帮忙一样? 大家看这三家的人,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三家之人:…… 又是这个熟悉的味儿,他们李家的人是莲藕成精吧?心眼子怎么就那么多呢,还个个针鼻儿大小。 看着是夸他们,说起来,不还是酸嘛。 一个长史都这样,诸侯亲王又该是什么样? 还想把皇帝往外摘呢…… 他们不了解皇帝,还能不了解李家人嘛。 最后还是崔氏带头接了旨。 李家这一手纯粹是,癞蛤蟆跳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对三家而言,其他人走了,自然是有些好处的,可从长远了看,绝对是弊大于利,但又不能拒绝。 不管皇室做什么打算,三家是不愿意生事的,就是三家的家主在,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只是,还是要做点准备啊。 信使们重新上路了,更有甚者都等不急回去再说。 大片大片的烟花就绽放在夜幕之中了,直接照亮了整片天空,一只浴火的凤凰飞向天空,锵锵鸣叫。 镇民们傻傻的看着这只神鸟,在天空中化做点点光烟。 是火阳宗放的烟花。 既然要走,今夜总该办一场宴席的,放放烟花,情理之中嘛。 三个脑袋从地窖里探出来。 歪丫:“好大的鸟。” 小孩:“可惜是假的。” 歪丫:“世上会不会真的有这样的鸟?” 谷开奇:…… “那叫凤凰,凤凰浴火而落是不祥之兆啊。” 他在帝都待过,见过火阳宗进献给皇帝的烟花,旧的凤凰化成烟会有新的从里面飞出来,璀璨而耀眼,在帝都的繁华盛景中,只是一个漂亮的点缀。 如今在这样的地方出现,又是什么意思呢? 谷开奇有些后悔了,或许他不该来的。 “唉……”小孩叹息着,“我要倒霉了。” 谷开奇:? 歪丫:“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谷开奇:?? “你们怎么了?” 他其实更想说,这凤凰和她们没关系。 小孩难过道:“都这么晚了,我还没回去,家里人肯定很生气。” 歪丫:“二叔也好不到哪儿去。” 歪丫和余猛越熟,余猛教训起她就越不客气,这么晚回去,高低也得有一顿骂等着她。 早知道就不急着来了。 可要是不来,就不知道她娘原来那么厉害了。 真难取舍。 谷开奇同情的看着她们,贴心的安慰道:“真是两个傻孩子,别发愁了,他们不见得会让你们回去的。” “啊?”两个小孩张大了嘴巴。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 “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他们那么凶!” “要不我们现在就跑吧,他们或许都去看烟花了。” “县老爷您托我一把,我要上去。” “也推我一下。” “麻烦快点。” 两个小孩七嘴八舌好像数几鸡鸭,围着他吵啊吵,吵的谷开奇头都大了,他还没等说什么,她们俩就踩着粮袋子,撅着屁股要往外爬了。 还直嚷嚷着,要他帮忙推一把。 “你们看不出来嘛?本县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啊。” 谷开奇有心吓一吓她们。 小孩和歪丫果然有些傻眼了,看向他的神情,悲愤交加,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过分,她们都有点喜欢他了。 谷开奇得意的眯起眼:“怎么样?怕不怕?” 两个脚丫子结结实实的踢在他脸上,嘭的一下,他就掉下去,砸地窖里了。 哎呦哎呦的捂住鼻子。 踩着脸上去的两个小孩,把头探进来,啐他一口。 小孩:“你自己待着吧,黑心烂肺的大骗子!” 歪丫:“还想抓你姑奶奶,做梦!” 她们俩用力关上了地窖的门,还搬了块大石头压在上头。 猪血从小孩怀里跳出来,在地上和空中嗅了嗅,果断往人最少的地方跑过去,还不忘冲着小孩和歪丫哼唧两声,咬着裤腿拖一拖。 跟我走! 行,这回看懂了。 她们放弃了从门出去的想法,跟着它绕到后院的一堵墙前头。 结结实实的墙,别说狗洞耗子洞都没有一个。 前头大门又有人在问了:“谷大人,出什么事了嘛?” 小孩和歪丫生气的看着裴猪血。 小孩把鞋脱下来,至少还可以打它一顿。 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眨都没把她眨心软。 门口的人意识到什么,一起将谷开奇闩住的大门撞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头硕大的猪驮着两个孩子撞开墙跑了。 砖头砸在身上,可疼了! 她们一边哭,一边拿砖头砸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兵。 “这怎么还有鞋啊?”猝不及防差点被砸到脸的一个小兵,嫌弃的把手里的鞋扔在地上,不满的大叫。 小孩心道:这不是废话嘛? 砖头没了,可不得有什么扔什么,鞋怎么了,她都没嫌弃光脚冷,他有什么可叫唤的? 小孩还抬起脚,试图把另一只鞋也脱下来丢他们。 但差点掉下去,只能悻悻作罢,拽紧了猪耳朵。 歪丫也是,当着面还瑟瑟发抖叫人家军爷呢,这会儿就开始骂人家是孙子了。 按她的话说: “这些孙子,居然想害姑奶奶,我娘要是在,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生气的把最后一个小砖块也用力的掷出去。 可惜没有砸到人。 她被抓的时候还有点遗憾呢。 不是说我娘力气很大嘛?我怎么也不像她? 都怪那个老东西! 要是能,歪丫真想让她娘给她换个爹。 小孩什么都不想,她好疲惫,她甚至没有跑出一条街,就被一杆枪拍到了地上。 第九十章 小孩和歪丫也来过几次钱家酒铺,可还是第一次到三楼去。 还是被人抓着衣服提上去的…… 眼睛会放光的那个官兵随手一扔,将她们丢到地上。 木板沉闷的嘎吱一声,听的人牙酸,不大结实的样子。 只有摔到上头的人能确定,它仍然很坚固,或许再用一代人也不成问题,不过赚了不少钱的裴大女,还是准备等这些人走了就换一批新的。 这是她前几日的想法。 现在她不关心那些木板了,只是心不在焉的,一边给人带路,一边听着上头的响动,琢磨着,小孩为什么会被抓。 听到那沉闷的声音,她差点儿就想冲上去了,可她没有,她还有别的亲人在下头…… “县老爷,您看这间屋子成嘛?” 她推开门退到一边,手局促的握着。 谷开奇顶着个破了皮的红鼻子倒是不挑剔:“成,挺不错的,劳烦掌柜再帮我找点药来。” “是是,我这就去。” 裴大女点着头要走,又听到谷开奇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这俩倒霉孩子,也不懂什么叫逗着玩,踢死我了。” 谷开奇龇牙咧嘴的揉着鼻头,转身把门关了。 裴大女的心就跟那门一样,一点缝都没有,堵的她眼前直发黑。 亲娘啊,要命了! 她妹妹这是一脚踢到天上去了…… 裴大女恍恍惚惚的下了楼,就差最后几个台阶了,脚下一软,头重脚轻的栽了下去,人昏了头也破了。 正给人上菜的四女,端着菜就跑过来了:“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就是恍惚恍惚的,以为楼上的声响是小孩人头落地的声音,又害怕又悲痛,一时晕了。 掐掐人中,就悠悠转醒过来了。 实际上,三楼正当间的屋子里,并没有发生她想的那些。 右长史安修则看她们两个摔到他面前,口气还有些责怪似的对那官兵说:“金瞳你也该收敛收敛你的臭脾气,这两个孩子才多大,再把她们摔坏了,还不扶起来。” 说着就率先弯下腰,将歪丫拉了起来:“孩子,没事吧?摔疼没?” 削瘦的脸,一丝不苟的八字胡,仰起头是用鼻孔出气的倨傲长史,低下头又成了眉目疏朗,脾气和善的大叔,笑容和眼神都很真诚,穿着官服,但比谷开奇好看许多。 被金瞳拎起来放好的小孩,面对这么好看态度又很好的人,火就发不出来了。 歪丫倒不太吃这套,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气吞声的站在那里,紧绷着身体。 安修则也不在乎她们不说话,打量了一下歪丫的脸,忽的长叹一声:“你的眼神和你娘是一样的啊。” 什么眼神呢? 大概是怯懦里迸发出的倔强凶狠吧。 像一只牙未利、爪未锋,尚且年幼,怕的瑟瑟发抖,仍然敢冲着猎人露出牙齿的狼。 歪丫知道她们踢了县令,只怕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她自然怕这些当官的,可这些人如果要伤害她,她一定会从他们身上咬块肉下来。 这样倔强的眼神,小孩也有,可远没有的歪丫那样富有攻击性。 她总是得过且过,要么逃跑、要么忍耐、要么就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法子,譬如这个人这么好看说话也温柔或许不想伤害她们之类的。 一鼓作气不成,她的心气就散一半。 看似勇敢,实际上是只纸老虎。 安修则的话,没有让歪丫放下戒备,反倒让小孩觉得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歪丫:“你认识我娘?” “同为嘉王麾下,怎么会不认得呢,你娘寄回王府的信里几次三番提到你,还说等有空了会带你回去给我们瞧一瞧呢,可惜……” 安修则说到这里,眼眶难免有些湿润。 可惜她死了。 他说的好像挺真的,一个官儿,总不至于骗人吧? “那您既然认识我娘,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这话从何说起啊?不是你们在镇上乱跑的嘛?金瞳他们还好心给你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可你们又撞破了墙。” 他笑眯眯的说着,仿佛小孩她们的逃命之举,只是太过顽皮。 “可是……” 可是什么呢?歪丫说不出来了,他那么一说,好像的确是她们不对。 小孩怎么咂摸,这话都不对劲:“那干嘛不放我们走?” “因为今日天黑前,裴家镇只许进不许出,你们来的太不凑巧了,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你们要是想走,随时都可以,我还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去,”安修则很为她们着想似的,接着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什么话?”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安修则微微一笑,他对歪丫说:“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嘛?” “病死的吧……”以往,歪丫对这个说法是深信不疑的,可听了守域人的事之后,她就不那么确定了。 安修则:“是为民除害,死于河妖之手,按着这边的说法,你娘是想斩杀河神。” “哦……这样啊……”歪丫说出自己是什么心情,“那她做到了嘛?” “只做到一半,两条妖龙,逃了一条。”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修则本来想说:斩妖除魔是守域人应尽之责。 不过面对这两个孩子,他说了实话:“其实没有必要,王爷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是你娘自己她不喜欢。 她看不惯这边的人将女孩扔进河里祭神,所以她想着,没有河神或许会好一点,于是她就去了。” 歪丫说:“那太蠢了。” “嗯……是有点儿,”安修则很赞同歪丫,“所以……你要见一见她嘛?” “鬼魂嘛?” “你娘死的那一刻大概是没有什么遗憾和执念的,所以魂魄已经化做灵气反哺天地了,只有尸骨留存于世,不过,你或许可以和英华说一说话,她是你娘的兵器,尚有器灵。” 没找到娘,找到个斧头。 “随便吧……”歪丫木木的,“在哪里?” “金瞳会带你去的。” 歪丫转身跟那官兵走,还顺手拉住了小孩。 “念明,你自己去吧,我和这位小姑娘还有话要说。” 小孩和歪丫不大想分开,一个拉的比一个紧。 “那我等你们说完。” 安修则:…… 他早该想到的,苗香兰的女儿会乖乖听话才奇怪。 他使了一个眼色,金瞳拉着歪丫的手臂就把人提走了,她跟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小孩追了两步,却被守在门口的官兵拦了回来,门又被关上了。 小孩苦着脸:……我好想逃。 安修则笑眯眯:“小姑娘看到金瞳刚刚那一手了嘛?是不是很厉害?想不想学呀?” 第九十一章 “我学那个干嘛?”小孩不为所动,薅了两下门,薅不开,就贴着墙往窗户那边挪。 好像个横着走的大螃蟹。 安修则:这孩子怎么不上套呢? “这自然是有好处的,你若是变得和金瞳他们一样厉害,谁还能随随便便把你困住?” “哈哈,那可多了去了!”小孩傻笑两声,跳上妆台就推开了窗户。 安修则跟鬼魅一样出现在她身后,说出了她的心声:“三楼这么高的嘛?” 小孩委屈的垂下头:“谁说不是呢。” 安修则:“其实想逃也没那么难的,就像这样!” 他说着,在小孩背上一推。 “啊!!!!!!!!” 孩童尖锐的叫声,惊的好不容易苏醒过来裴大女又是白眼一翻:“妹呀……”没了呀! 她倒下去。 小孩停在半空中。 一个官兵的长枪,离她只有半个手掌那个远。 安修则的抬了抬手,她就飞上去了,在空中旋转了半圈,又看到了那张笑眯眯的脸:“想逃是不是很容易?只要善于利用自己的能力,移山倒海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小孩小脸煞白的看着他。 安修则:“小姑娘,别害怕,沉下心来,仔细体会一下,你就能发现不同之处了。” 他话音一落,小孩就飞出去的,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时而翻转,时而旋转,有时划过人的头顶,有时掠过一排屋檐,她看到了檐下燕错愕的眼睛,也闻到了烟囱里飘出的灰烟,最后她灰头土脸的回到了窗前,张开嘴吐了那王八蛋一脸。 安修则:…… 他铁青着脸: “你体会到什么了嘛?” “嗯,有的,”小孩在安修则期待的目光中说,“风好大,我好怕,想回家。” 她看向山上庵的方向,心道:师父,我怕不是要死掉了。 安修则:……这不应该! 身为异人,惊恐之下她要么本能的催发天赋自救,要么本能的吸纳灵气自保,怎么也不可能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的状态。 难道是她还不够害怕? 再吓吓! “哼!真是不可教!”他一掌挥出去,决定让她疼一疼。 但小孩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她只能感受到,那种被什么控制的感觉突然消失了,然后……她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安修则:! 不对!她应该往对面的房顶上砸的! 安修则急急的一捞。 结果依旧很不好,长枪划破了小孩后背的皮肉,枪尖上的血直往下淌。 安修则心虚的把她从窗口弄进来,放到地上:“小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一切发生的太快,小孩还没什么感觉呢,就是觉得。 “凉凉的。” 后背的某一处格外的凉,还有点儿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下流,是汗嘛? 她摸了一把。 “哦,是血啊。” 她恍然大悟般晕了过去。 安修则也想尖叫了,他不会把人弄死了吧?! 赶紧看了一眼,还好还好,不是很深,就是血多了点,看着吓人罢了,估计是吓昏的。 歪丫抱着一柄会飞的斧子出现在窗外怒吼道:“你杀了她!” 安修则回过头,一柄斧子直冲他脑袋劈了下来。 片刻后,医官许穆坐在床边看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强忍笑意道: “所以,安大人为了灭口把另一个也杀了?” “她是力竭而亡不对!”安修则赶紧改口道,“她是自己脱力昏过去了。” 歪丫根本没法控制苗香兰的斧头,哪怕斧头已经残了,她还是不够格,若不是器灵相助,别说骑着斧子飞上来奋里一击,提她都别想提动。 就是奋力一击,她也击偏了,知道的是想杀他,不知道还当她想讹他呢,就那么大头朝下从妆台上掉下来。 “她或许是继承【撼山拔树】。” 许穆不太确定的说。 安修则道:“未必,如果真的是异人,早就该显露出自己的天赋了。” “先天异人的确如此,可你别忘了,她母亲是后天易种。” 后天易种,就是那些没有天赋的人,按照妖的路子,直接吞服灵核,运气好的话,灵力流遍四肢百骸,这个人的身体会接纳这个东西,并开辟出一个储存它的灵府,之后这个人就可以像妖一样靠吐纳日精月华来修炼了。 最开始吞下去的灵核或灵石会逐渐的被炼化成妖丹一样的人丹。 把它从这个人的身体里取出来,叫另一个人吞下去,这个人丹仍然可用,还比直接吞服灵核更快更容易被接纳,拥有了一颗人丹,就等于后续还会有源源不绝的‘异人’。 但这样的做法,也有很多缺点的缺点。 一是人死之后可能会化为灵气反哺天地,人丹也会随之化为乌有,所以如果想继续用,必须在这个人还活着的时候拿出来。 二是他们的修炼速度会像妖一样慢,真正的异人几十年能做到的事,他们可能要靠几代人,如果求速只能不断的服用灵药灵石。 三是逆天而行,仙缘断绝,修为再高也绝无增寿的可能。 真正的异人将靠人丹才能获得能力的人称为,易种,意思是蔓延其种,说他们像蔓草一样是靠一个根滋生出来的,还很柔弱。 这也是最要命的一点,他们的能力,想传承下去,只能靠人丹。 所以……没服用过人丹的歪丫,如果真的继承了她母亲苗香兰的能力,那意义有多大不言而喻。 许穆的意思是,如果她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能力,那和异人不同,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然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如果全靠器灵,这英华斧,今日就该碎了。” 许穆敲了敲那斧刃,太平无事。 安修则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要再确定些,才好禀告王爷,还有这个孩子……” 安修则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我实在看不出她的天赋是什么,灵气打在她身上,就像泥牛入海,了无踪迹了,可我拉她上来时,又很顺畅,不像是吞噬之类的天赋……” “听说她破掉了隔音符和王氏的【潜山隐市】,或许是破妄?” 这话出口,许穆自己都觉得荒谬,破妄只能看破虚假的东西,比如金瞳的眼睛就是破妄的一种,能看穿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但怎么也不可能,抵抗真正的攻击啊。 第九十二章 【宿主金手指为——能看到、听到常人所看不到、听不到的存在,并无视法术伤害。 熟练等级:1 (你大概还不能很好的运用它) 扛伤次数:2 *山上庵黑鼠的凌空一爪 *嘉王府右长史安修则的隔空一掌 (这个世界很危险,你真的应该好好练习一下)】 小孩四岁那年曾出现过一次的系统,深藏功与名,只是默默的将小孩的表现记录下来,但并不准备提醒她。 任凭右长史安修则和医官许穆胡乱猜测着,将她当成天赋卓绝的小孩。 没有人会知道真相,小孩自己也没有见到过系统的记忆。 如此这般,一切才是最自然的。 无论命运将她带去哪里,至少她有了第二次人生。 或许一切都会更好。 系统还是很看好她的,这一次有许多喜欢她的人,她还有两个朋友,虽然一个投胎去了,等同没有,但另一个可是愿意为了她和人拼命的。 照这样的大好形势发展下去,完成她‘真正的心愿’指日可待嘛! 系统大概不是很了解人类的感情,也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大好形势,所以才能高兴的起来吧。 现在的真正形势是—— 小孩合着眼静静的趴在床上,歪丫双目紧闭躺在她旁边,两个人都半死不活的。 身边还有两个毫不关心她们的内心,只在乎她们天赋的人。 这是个注定不平静的夜。 愚昧的百姓,担心着官兵,想着那让人震惊的烟火,钱家酒铺周围的人,还看到了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小孩。 没有人会同他们浪费口舌解释些什么,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这么做了。 崔家的孩子拿到行令还踩着飞剑出去溜了一圈儿,他们憋坏了,恨不得立刻就做出点事来,好在回家时拿去说嘴。 蒲罗村的人正四处找着丢失的两个孩子。 虽然这两个孩子平时不是很讨喜,但丢了还是要找的。 最先发现这两个孩子不见了的自然是余猛,他干完地里的活回家,看到一屋子的鸡鸭鹅还有一只扁脸肥猫。 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但这两个孩子,平时也会乱跑胡闹,天黑前是一定会回来的,他就没多想,只是惦记着这次一定要让歪丫记住,出去前要告诉他一声。 然后就该干嘛干嘛了,直到天黑两个孩子还不见人影,他才发觉可能是出事了。 余猛不敢托大,去和刘家人说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往镇上赶…… 坠兔收光,金乌凌空,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两个孩子醒过来就看到了余猛和刘仁本。 “……爹。” “二叔!” 语气天差地别的叫了一声后,她们揉着眼睛意识到虽然有熟人在跟前,但昨天并不是一场梦。 歪丫有些吃惊的看小孩:“你没死啊?” 小孩和她一样吃惊:“我居然没死?” 一大早的,这就聊这种事,听的人心里凉凉的。 余猛和刘仁本正想说话,彻底清醒的孩子就开始哼哼唧唧的叫痛了。 “我后背火辣辣的。”小孩伤口痛。 “我浑身酸溜溜的。”歪丫浑身疼。 余猛很自然的接话道:“没事儿,等回去的,你俩被打时,还能尝到咸滋滋的眼泪呢,等喝了苦兮兮的药,我再给你们吃甜蜜蜜的糖,什么滋味都少不了你们的。” 他这么说,谁还想回去啊。 歪丫幽怨道:“二叔,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打我?” 余猛心如磐石的微笑道:“你等回家的,我打不死你。” 歪丫瘪起嘴,不大高兴,可等余猛一伸手,她立马就要抱抱了。 他们若无旁人的,像极了亲生父女。 刘仁本和小孩就不大行了。 一个拄着鸠杖问她:“要抱嘛?” 一个坚强的爬起来,疏离又沉闷:“我自己可以走。” 医官许穆给她们抹的药和吃的药都很好,虽然没有活死人,肉白骨那样神奇,但第二天就行动自如是没问题的,最多有点疼。 刘仁本也不是真想抱她,拿着东西,会显得跛脚更明显。 他走不快,她也会觉得很颠。 “慢慢来吧,不着急。”这就算是很温情的话了。 他不说,小孩也快不起来:“我的鞋没有了。” 她的鞋昨天跑的时候掉了一只,现在地上摆着两双新的。 划破的衣裳也换成了新衣,歪丫也是一样的,其中一双新鞋应该是她的,但她并不高兴,小声和余猛抱怨:“我的衣服没了,我都没有穿几次。” 她那套新衣服是余猛给她买的,没了她自然有点难过。 余猛:“没了就没了,这身更好,回头我再给你买。” 歪丫没被安慰到:“那就不是原来那个了。” 小孩倒是很高兴,她原来的衣服和鞋都有点小了,这身是正好的,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在刘仁本让她去穿那双新鞋时,动作快了一点。 心里哼唧着不成曲的调调:我的新衣,我的新鞋,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这衣裳鞋子自然不是刘仁本和余猛准备的,而是安修则叫裴大女她们买来给两个孩子换上的。 棉麻的料子,舒适而透气, 豆绿的衣服,杏色的裤子,红色的鞋,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可她们穿成这样很好看。 头发也已经扎好了。 两个小揪揪,碎头发扎成小辫子,用红丝绳绑着,也和歪丫一样,像对儿姐妹。 脸还是那张脸,但收拾一下,新鲜了不老少。 小孩路过妆台时,鬼使神差的看了眼上头的铜镜,一下子就喜欢上自己了。 我今天可真是太漂亮了! 她跟在刘铜生身旁,慢慢的走着,心情一好,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四个人顺利的出了钱家酒铺,裴大女还将猪血牵过来交给他们,它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他们本想从后门走,可那里头全是兵,只能走前门了,也没有人拦她们。 安修则站在酒铺前,送走了最后一家“客商”,看到她们鬼鬼祟祟的,还打了个招呼,故弄玄虚的说了句:“念明,小孩,回家好好歇歇,陪陪家里人,咱们过几日再见。” 那是什么意思? 歪丫和小孩想问一问,可他已经背着手,在官兵的护拥下上了马。 一骑绝尘,先行离去了。 这些官兵整装待发,跟在后头,排成两条长龙,似乎是准备去什么地方。 刘仁本和余猛就和其他百姓一样,他看过来时,立马跪下了,还不忘把两个孩子也按下来。 “二叔你听到他刚刚说什么了嘛?” 歪丫小声问余猛。 他什么也没听到:“别瞎打听,那些大人说什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和你说,以后了不能乱跑了知道没,我听裴掌柜说,你们还踢了县太爷,太不像话了,被打一顿算轻的了,碰上脾气大的,非得要了你们的脑袋不可……” 他们不仅没听见,连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的也不清楚。 刘仁本很沉默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 这种沉默叫人惊心,连歪丫和余猛也意识到了不大对,分别的时候,余猛还和刘仁本说:“刘老爷,你也别太生气了,孩子也遭了罪,以后肯定不敢再瞎胡闹了。” “哎,我知道,太太平平比什么都强,你们也快回家去吧。” 刘仁本还笑了一下。 第九十三章 “我不能留你了,不然今后你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祸带累全家。 父女一场,我出钱把那猪从栓子手里买回来,叫你带走,家里的鸡鸭鹅你实在喜欢的也可以拿几只去。 首饰衣裳你的也尽管拿走,今天就先这样吧,让翠梅和余大娘帮你收拾,明一早我送你回你爹娘那里。 你以后懂事些吧。” 这大概是刘仁本对小孩最心平气和的一次了,他甚至摸了摸那颗他时常觉得有毛病的小脑袋。 很好说话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小孩刚来刘家的时候,一直很怕这种事发生,可现在真的发生了,她呆呆的,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不想给她们做孩子,她们也不喜欢她这样的孩子,那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知道了,”她仰着头,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没必要看清,她问他,“有什么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嘛?” 要走了,难免会念他们的好。 刘仁本顿了下,本想说没什么,可转念一想倒还真有一件,他郑重道:“别回来。” 他生怕小孩不明白,说的很直白:“明个出了门,咱们就没干系了,干亲也不必再做,你今后过的好不好都是自己的事,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往这边跑。” 小孩:…… 她很难不嫌弃:“我才不会呢。” 院子里怪冷的,说完了话,两人就分开了。 她牵着猪往后院走时,听到刘仁本和裴珠吵架的声音。 她居然不想让她走,太奇怪了。 小孩一直以为裴珠更讨厌她来着。 可能是刘仁本不怎么搭理她的缘故吧。 栓子在后院等她,手里攥着二两银子一串铜钱,看到她就递给她了: “给你,老爷买猪的钱,原本就是你的,钱不该我拿。” 这么多钱,小孩看了,才发觉自己心里居然毫无波澜,还很轻易的舍了去:“你拿着吧,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有谢过你。” 往前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拿走了那粒银子:“这是裴家大姐姐的我得还给她,铜板你拿着吧。” 栓子也没有推拒,她说给,他就收了,然后和她说: “小孩,有缘再会。” 不叫大小姐,好像更顺耳一些。 “再会!” 小孩把猪血送回猪圈,回屋时裴南瓜就坐在门口等她,矜着鼻子围着她好一通闻,然后远远的坐下了,仿佛在思考。 小脑袋歪歪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小孩看它的碗又是空的,就去找余大娘要吃的。 她给小孩煮了面,还打了两个荷包蛋,小孩吃那两个蛋,连着一半面倒给了裴南瓜。 余大娘往常是要说点什么的,今天却没有,还支开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贪点什么的翠梅。 把她刚刚拿出去想就给她侄女的衣服又塞回了包袱里。 小孩:“我用不上。” “缺钱了拿去当铺也是好的,这件没小多少,回头叫你娘在下头接块布,还能接着穿。” 余大娘不听她的,怎么收拾行李,她有自己的主意,衣裳是一定要拿的,鞋也不能不带,还有几样小玩意儿。 等翠梅回来时,她连茶壶茶碗都塞进去了,只留下一双破鞋。 翠梅疑惑的看向余大娘:“东西呢?” 小孩拎着鞋给翠梅:“这儿呢,这个给你,回头补一补,给你侄女穿。” “谁要这破烂,打发叫花子呢!” 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扭身子出去了,把门摔的震天响。 小孩若有所思:……她是真不喜欢我。 余大娘也是真不喜欢她,从鼻子里哼气,骂她是:“唱戏的摸鬓角——假做作,穷的贱卖自身,还当自个是什么金贵人,她不要,我拿回去给孙女穿。” “你都有孙女了?” 一起住了那么久,小孩从来都不知道她们的事,她和刘莲花打听过,可她不肯告诉她。 余大娘爽朗的笑:“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会没有孙女,我最大的孙子都快成婚了。” 她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到时候我请你去吃席。” 小孩爽快的应下了,还问她是什么时候。 “今年秋收后,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一块去。” “好。” 小孩想了想,还摸出一把铜板来做礼金,可余大娘没有收: “你自个留着吧,总有用的到的时候。” 小孩接触过的人里,她大概是最像奶奶的吧,可惜并不是她的奶奶。 晚上的饭,小孩也是自己吃的。 百福送来的,她要哭不哭的,很不舍似的:“你要走了。” “嗯。” “还回来吗?” “不了,”小孩想了想,“我或许会来找歪丫玩儿,但不回这里了。” 找歪丫,那是肯定的,说起来,她还没有和歪丫说呢! 小孩有点儿走神。 百福已经哭出来了:“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小孩:…… 她试探道:“区别是……我还喘气儿?” 百福:…… 她哭不下去,把她很宝贝的耳坠子拿出来送给她,因为她舍不得自己的镯子。 “这个给你,等你扎了耳洞就可以戴了。” 小孩情愿这辈子也不戴这些玩意儿,也不要遭那个罪。 但她觉得这话说出来,百福或许还会哭,所以并没有说,而是哄骗道:“我会的,以后我一戴它就会想起你。” 如果小孩愿意,她说话真的很好听。 百福哇哇哭:“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她哭了好久的爷爷奶奶,现在又得哭她了。 她身边的每一个都在离她而去。 她哥会不会也死掉? 百福想到这里更伤心了。 小孩:……我确实不该说。 新衣服脏脏的,小孩也想哭了,百福看到她眼里的泪花,哭的更起劲儿了。 她哭累了,拱上床就睡。 裴南瓜怀里突然多出一个脑袋,惊的它一下子蹦出老远。 不满的冲着小孩叫了两声,换了个地方。 小孩去找歪丫告别,歪丫根本不当回事:“知道了,等我好了,我去找你玩儿。” 反正她认识路。 她依旧浑身疼,手还挨了抽,余猛削竹子本来是要给她做那个什么,冬天踩脚底下滑的玩意儿,现在拿来抽她,也不错。 歪丫刚挨完打,想了想又道:“他去镇上的时候,我让他带着我,这样咱们还能时常见。” “那就太好了!” 小孩松了一口气,开心的回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刘仁本就让栓子套了车,吃过饭,就带她走了。 余大娘那么使劲装,她所有的行李,也只有两个包袱。 活物倒是不老少,一头猪,一只猫,和鸡鸭鹅里最娇小的那只鸡以及它凶猛的老娘。 刘仁本格外大方,还问她要不要鸭子和大鹅。 小孩拒绝了,他仍带了两只,准备送给裴老大当下酒菜。 小孩冲着送她的人摆摆手。 牛车就往前走了。 她给她们留了礼物。 长岁是一口袋钱,百福是两个银脚镯,她把自己的好看些的衣服放到余大娘枕头上了,至于裴珠和刘仁本,她没什么能够送给她们的。 她所有的,都是这两个人给的。 虽然没什么称心的东西…… 小孩把她从山上庵带来的鸡毛毽子和一张手帕留到了她们窗外。 上面歪七扭八的绣着一朵紫色的花。 她觉得是鸢尾花,就像她曾经采来送给裴珠插头发的一样。 但她自己都不觉得像。 反正,就那样吧……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刘仁本离开裴家时,小孩和他说:“你是一个好施主,也是一个好人,但我不喜欢你当我爹。” 刘仁本心有戚戚道:“我也一样。” 他也不想给小孩做爹。 裴老大也不想,当着刘仁本没有说什么,过后……他和裴大娘吵的很凶。 第九十四章 小孩真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重新见到安修则。 她上午被送到裴家,中午就去了钱家酒铺,下午就看到了他。 安修则颇为意外,但心情很好的说:“小孩,咱们还是很有缘分的嘛,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他哈哈大笑,浓黑的八字胡随之抖动。 后院里,牵着猪的小孩仰头看向三楼那个人,嘴角向下,收回目光边嘟囔边走:“我不喜欢!” 这是什么见鬼的缘分? 裴老大不想养她,只想赶快把她塞到别的干亲那里去,还担心她会克到于李氏肚子里的儿子,所以连夜都不让她过就把她打发到了钱家酒铺。 见到安修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和县太爷仍住在这里,还有些‘客商’也在,酒铺外头围了一群官兵。 不过镇上没有兵了,小孩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她也不是很关心。 她的到来,叫七女很不高兴,撺掇着裴大女赶她走,却被厉声喝止了,只能怨气冲天的瞪着她,八女也跟着有样学样,咬牙切齿的…… 吃着嘴里的糖。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不太平。 或许村里人说的对,她是个不太吉利的…… 灾星! 未曾言明的两个字,跳到她的脑子里。 村里人说的其实还有些含蓄。 随便吧。 小孩闷闷不乐的想着。 裴大女对于她的到来也有些为难,带着她去见钱老夫人,小心翼翼的说她要在这里暂住几日。 钱老夫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客房都被那些人还有官兵占着,后头又有杂役和丫鬟,且多了那么多人,家里的地方有些挪腾不开。 “只好叫她和有吉有庆挤一挤了,她们还能一块玩儿,也算两全其美。” 她跟两三岁的孩子有什么可玩的呢? 钱有吉不怎么爱搭理她,他只爱铜板银子,撞在一起很响的东西,或是瞧着亮亮的东西,再不就是念叨着骑大马。 后院的牲口棚里真的有马了。 要不就是偷瞧那些官兵的银枪,他格外喜欢金瞳、魏武和徐六,几个领头的官兵,他们的铠甲是银亮亮的。 总之,他对小孩不感兴趣,除非小孩把镯子或项圈退下来给他玩儿,可小孩戴久了,真的有点舍不得,怕他弄丢了,不肯这么干,她的光头若是还在或许还会好一些吧。 至于钱有庆,他早已经不是只能和小孩说话玩耍的程天宝了,做鬼那时候他尚且会趁着小孩睡觉的时候,四处去看热闹呢,何况现在,有这么多的人可以陪他玩儿。 他何必去找对他并不算热情,总是叫他伤心的小孩。 就算他偶尔想,乳母和小红也会把他哄走,她们对小孩没什么意见,就是担心她身边又是猫又是鸡的,会伤到钱有庆。 晚上睡觉时,鸡养在外头要进笼子是不消说的,连裴南瓜也得交由小红抱走,天亮才还她。 乳母是绝不许猫上床的。 小孩当然不太愿意,可钱有吉养的小白老鼠,也会被拿到别的屋子里去,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睡在最里头,乳母睡在最外头,中间夹着两个睡起觉来四处乱滚的有吉有庆。 小孩时常会被砸过来的胳膊,蹬过来的腿弄醒,再不就是睡着睡着被挤成一条,紧贴着墙。 一连几日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睡的法子,就是睡在他们脚底下,只要蜷缩着腿,不把乳母踢醒,她就能整夜安睡着。 钱有吉、钱有庆太矮了,就是梦里踢腿,也踢不到下头。 可要是乳母醒了,一准儿会热心的把她抱回去,不然她会觉得失礼,哪有叫客人睡脚下的。 她情愿把钱有吉和钱有庆叫醒重睡,那两个孩子势必要哭,裴大女和钱老夫人也会问起来,所有人都不安生,小孩也不自在。 好在乳母睡的总是很沉,小孩又在刘家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总能在她醒来之前,把枕头放回原处。 再下地伸展开麻木的身体。 钱有吉,钱有庆以后睡觉会不会老实不好说,反正小孩习惯以后,是能老实下来了。 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好的,没有人指使她干活,就是她自告奋勇说自己很会喂牲口,也没人用她,每天她起来时,伙计们都已经在忙碌了,还会把她的猪和鸡也喂出来。 小孩只要待着……呆着……缩在某处偷听人聊天,偶尔被七女八女瞪着。 南瓜活的都比她有滋味,每天都招来三两只猫,趴在墙上或屋顶上晒太阳,偶尔追逐打闹,还和金瞳、魏武、徐六他们混熟了,这个屋里睡一晚,那个屋里睡一天,每天肚子都被喂的圆滚滚的,也不知道都吃了些什么,皮毛溜光水滑,整个猫蓬松而柔软。 小孩一问它,它就翻白眼,苦大仇深的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 显然是嫌她没有别人喂的好。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实在百无聊赖的小孩终于走向了钱有吉、钱有庆。 想和他们一起玩儿,其实还挺容易的。 裴大女不肯收回去的二两银子,小孩本来准备走的时候偷偷放她屋里,现在被她提前给了钱有吉,他一下子就喜欢她了,还带着她和弟弟钱有庆去看他的藏宝洞。 红眼的小白老鼠就那么被他捧在怀里,毛发里有若隐若现的银光,总能让小孩想起,不过一面之缘的白二奶奶和白更明。 但她们是妖,大概不太可能被人豢养。 钱有吉的藏宝洞在厨房外,夹道角落的水缸底下,乳母帮他们把缸挪开,就能看到一个不大的洞,黑乎乎的,也不知有多深。 钱有吉把银子递给那只白老鼠,它往嘴里一叼,钻进洞里去,过会儿又跑回来,钱有吉一伸手,它就爬了上去,仍窝在他怀里。 小孩看的一头雾水,钱有吉却满意的说:“藏好啦,小白最乖。” 大概是小孩的神色太呆太傻,乳母主动给她解释起来:“这个洞和别的洞是相通的,小白会把钱叼去别的地方藏好。” “那还找的到嘛?”小孩觉得很不靠谱。 乳母开始也很担心来着,但时间久了也就放心了,而且钱有吉也没有很多钱可以藏,多数还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真丢了,就当倒霉好了。 “自然能,小白聪明着呢,还会领路。” 最开始,钱有吉只是盯上了它挖出来的大洞,用那个来藏他的宝贝,后来才发现它还有别的本事。 乳母说的有点干巴,而且语焉不详,似乎不想叫小孩知道的太细致。 小孩有些怕这些拖着肉尾巴,吱吱乱叫的小东西,所以也没有细问,就是钱有吉愿意带她玩儿,她看到那老鼠还是很快走开了。 碰上四处溜达的裴南瓜,她想起什么,还扯着南瓜的胖脸,和它说:“离那只白老鼠远一点,不要碰它知道吗?” 南瓜要是把小白吃了,她们肯定得不了什么好。 刚刚乳母还说起来,以往小白四处跑的事,可自从她来这里,小白多数时候都是被关着的。 她可是带着猫来的。 要不把南瓜放屋里和她玩儿,叫小白出去跑一跑? 关在笼子里肯定很没劲。 小孩正寻思着这事。 路过的七女又瞪了她一眼,四下无人,她恶声恶气道:“吃白食的,你还要在我大姐家赖多久?” 第九十五章 裴七女从小就不喜欢小孩。 大概是因为小孩第一次去裴家,就吃了一碗加蛋的长寿面。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立春,爹说要娘晚上做些春饼来吃,炒个鸡蛋,炖个萝卜,那时候二叔寄回家里的钱还不多。 仍要靠她爹在外头卖苦力,去码头做工,她娘寻些浆洗缝补的活来赚钱。 有饼和鸡蛋吃,对她们来说,就跟过年一样了。 哪怕前一天就是她的生辰,她什么都没吃到,她也不是很在意,兀自高兴着。 毕竟姐姐妹妹过生辰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 据说大姐小时候过生辰曾吃到过炸腌鱼,这也没什么,她是爹娘的第一个孩子,当然不一样了。 娘有时会说起,大姐出生的时候,爹是多么高兴,抱着女儿乐的像一个傻子,大冬天的,她没有奶,孩子饿的哇哇哭,他去凿冰捞鱼,不得法,折腾半天只弄到三条拇指大小的鱼,回来时湿衣裳都结成了冰,后来终于弄来了一条大鱼,起锅、烧油,把蒜放进去翻遍几下,煸出香味儿,然后刺啦一声,鱼放进去,又跳出来,抽到爹脸上,他太着急了,竟忘了杀鱼…… 七女特别爱听这个故事,不过她总把故事里的大女,当成七女。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早些年出生就好了,就可以当爹娘第一个孩子了。 可惜……她是第七个,据说她生下来时,爹气的摔了碗,还要花钱去补。 娘说,爹有那么多女儿已经腻了,并不是不喜欢她们,只是想要个儿子。 她忙着生儿子,自然也顾不上女儿。 总是大姐带着她们,她那么好,吃过再多的炸腌鱼她也不会妒忌。 可那个小光头凭什么? 那么大一碗白面条,上头还窝着蛋,油花儿在上头飘。 娘说那是她的生辰就该吃长寿面的,可她生辰的时候怎么没有? 她拉着八女站在一边,怎么也想不通。 没一会儿她就不想了,只是盯着她的嘴,看她把面嗦进去。 那是一整条的面,娘说不能夹断,所以她吃的很费劲,那面那么多,她那么小,肯定吃不完。 爹不在家,她可以去求娘,分给姐姐们前,先给她吃一口,她从没吃过这样的面,就一口,哪怕没有蛋,她也会很高兴了。 可那个小秃驴,她全都吃光了。 腆起来的肚子那么圆。 带她来的尼姑直念佛,说她破了戒。 她说:“好饱,师太,面好香。” 到底有多香呢?七女不知道,所以她想让娘给她也做一点,她比划着说:“就这一点点面面。” 可娘骂她不懂事,爹也骂她,连春饼都没让她吃。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秃驴有的吃,娘说那是她的小妹妹,爹没有吭声。 她从姐姐们那里得知了,她的确有这样一个妹妹,从小就被送了人,做尼姑去了,所以娘难免心疼她一些。 可是凭什么? 她那么白,脸蛋肉肉的,总有人抱着她,每次来不是趴在人怀里,就是人在背后的筐里,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总是开心的不得了。 她过的多好啊,有什么可心疼的? 娘一看到她,就拿最好的东西给她,每次都那么温柔的和她说话,爹不高兴她都不在乎。 可她和八女哭一哭都要挨骂。 七女怎么可能不讨厌她呢?又时候,她甚至会想,被送人的是她就好了。 她又乖又懂事,肯定比她讨喜,绝不会被人送来送去的,还老是惹事给大姐添麻烦! 到时候这个讨厌的人和八女盯着她瞧的时候,她肯定会和她们一起吃东西的。 才不会像她那么自私呢。 七女怒视着小孩,那是新仇旧恨加起来的讨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滚出去啊?” 小孩:……我要是说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气死? “等裴大娘她们给我找到新爹娘的时候。” 七女:“这么说你要在这儿赖一辈子?” 小孩:? “谁不知道你是个祸害,连县太爷都得罪了,谁敢要你啊,也就我大姐心眼好,收留你,可你也不能那么不要脸吧?什么活都不干,干吃白饭。” 小孩:……原来她们想说的不是灾星,是祸害。 小孩:“那我要干什么?” 她问过许多次了,这次的答案也还是一样,七女不敢使唤她,想了半天,也只是嫌恶道: “你会干什么,不添乱就不错了,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你,你等着吧,我早晚要让大姐把你赶出去饿肚子!” 小孩不懂这世上有一种活是要她抢着干的别人才会满意的,她本身就是一个好安逸的懒人,别人说不用她,她当然很高兴了,虽然有点怪怪的,可她也确实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能想到的都已经有人在做了。 所以她只能待着,呆着,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为了救猪肚,她讨好过裴珠她们,所以她并不是全然不知道要怎么讨人喜欢,可她打心眼厌恶那样的自己。 她做的所有事都不是她想做的,还听不到什么好听的夸奖,她们只会说没想到她会这样,为什么她早不这样,因为她在假惺惺,因为你们喜欢,因为做这些她一点都不高兴,所以她不做。 尽管讨厌,可那时候小孩想做这样的事,至少还有些头绪,裴珠和刘仁本想要她做什么会直说,翠梅也会很直白的指使她。 可七女想要她做什么,裴大女她们喜欢什么小孩一点都不知道。 当七女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意思还是隐晦的希望她干点活,但听到小孩耳朵里就是——你给我滚。 好的,滚就滚。 小孩把鸡笼子搭在猪血身上,行李也搭在它身上,再把自己和猫放上去。 想了想吃白食的确不好,所以她留下了一个镯子,趁着大家都忙,就从后门走了。 回山看看。 与此同时,十里八村也接到了要服徭役还要征兵的消息。 蒲罗村的老村长茫然的看着那些比衙役还吓人的官兵,还是壮着胆子了一句:“啥?要征歪丫?军爷,您搞错了吧,她才多大啊,胳膊细的跟麻杆一样,哪能入伍啊,那上了战场不是送死去了嘛。” 第九十六章 余猛带着歪丫,呼哧呼哧的跑着,在山林间穿梭着。 歪丫不慎被石头绊倒,又慌忙的爬起来,她紧跟着余猛,恨不得飞起来,摔破了手,磕疼了腿都不在乎,树杈子直刮她的肉,可她脑子里只有—— 死腿快一点啊! 再不跑命没了! 村口的官兵就是她的催命符。 她们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要征她去当兵,余猛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回家,带着歪丫和一袋粮食往山上跑。 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服徭役十个人里至少有六七个是可以回来的,服兵役可就没准儿了。 他们这边算是很太平的地方了,律法规定成年男子每年要服一个月的徭役,可他们这边很少做这件事,虽然一做起来也会逾期,说是一个月往往要几个月才能回去。 三丁抽一丁的兵役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那样的情形,只要看一次就终身不会忘掉。 满村的老弱病残,总角孩童,全靠妇人来支撑供养,那只是徭役呀,繁重的时候二十一岁以上的女人也算一丁。 谷子烂在地里也无力收割,到了该播种的季节了,也饿的没有力气耕种。 正如《诗经·鸨羽》所说的那样。 大鸨扑棱着翅膀,栖息在桑树上,王侯家的徭役没有休止的时候,他们不能回家种稻谷高粱,父母要吃什么呢,老天爷啊,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梁,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那只是徭役啊,如果兵役和徭役一起,或许就是要打仗了,粮食都要运到前面去,就是饿死人了也不会管。 当官的怎么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呢? 连徭役都要自备干粮。 以余猛的年纪是应该服徭役的,不过余家只剩他一个了,若是要的人少或许能逃过一劫。 可他实在不敢抱这种希望,他们指名道姓的要歪丫,或许是因为得罪了县太爷的缘故,他们去了肯定回不来了。 快跑,再跑一点。 好像有人在唱歌了,苍老的声音,拉的老长,好像在用命去唱——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悠悠苍天……曷其有所……肃肃鸨翼……” 是有人在唱歌嘛? 不! 那是他在恐惧! 每家都有那么多的孩子,可年老的人,都像是没有兄弟姐妹一样,那些人都是在什么地方,以何种方式死去的呢? 余猛不在想了,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带着歪丫躲在石壁的缝隙下,像两只鹌鹑缩成一团,前头还有自然生长出的野草。 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征一个小姑娘去当兵会是好意。 不过他们说,这一次的徭役,要的人虽多,但官府会提供粮食,秋收前会让他们回家。 那就很不错了。 有人多嘴问了句这次的徭役是修路还是修堤,得到了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是要修什么灵窑栈道。 听不懂。 是什么陵墓吧,或许是哪个大人物要死了。 找不到歪丫的官兵有些生气,也不解释什么,任由他们乱猜,有人怕粮食那事黄了,指着山上说了句:“余猛带她往山上去了,怕是跑了。” 老村长瞪了那多嘴的一眼,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很快金瞳就找到了他们。 “原来是躲在这里了。” 要不是有异能,找起来还真有些难。 【心明眼亮】 他不止能看穿谎言,还能看的很远。 要不是着急回去,他是不介意陪这个孩子,多玩儿一会儿的,这么会躲,或许可以做斥候。 可惜他想多了,抓到他们后,他才意识到,会躲的是那个男人,歪丫拿手的似乎是咬人。 金瞳冷厉的神情破碎了,带她回去做什么呢? 战犬? 安修则也有同样的思考。 非得带着一堆畜生的小孩能干嘛? 伙夫? 不必理会他们,歪丫和小孩这会儿的心情就是后悔,很后悔。 歪丫:早知道再跑远点。 小孩:早知道就不回山。 歪丫被抓是没办法,小孩纯粹是自投罗网了,谁能想到那些消失的官兵,会出现在山上,还在破碎的山上庵里挖了一个大坑。 那么忙,搭理她干嘛,她可以自己下山的。 小孩垂头丧气的,不仅无助,还伤心。 山上庵的大殿倒了,不是梦。 这姓安的还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异人、天赋乱七八糟的,能当饭吃嘛?能当房子住嘛?能当钱花嘛? “能卖嘛?” 小孩若有所思,有些期待的问。 正试图描述异能有多厉害来吸引人的安修则:“什么?” 小孩:“你不是说我的天赋很好嘛?那能拿出来卖嘛?” 刚刚有个兵来营帐送了几颗妖丹给他。 安修则说那是很有用的东西,能用来驯养妖兽,然后顺势说起了用人丹的后天易种和先天异人的区别。 小孩就琢磨着,人丹既然是能拿出来的东西,或许她的天赋也能,换些钱岂不是很好。 安修则:…… “胡言乱语,天赋生而有之,岂有剥夺之法。” 他们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人丹那事已经让他们的名声很差了,时常受人诟病,要是再琢磨着夺人天赋,那些世家仙门如何且不说,光是天谴,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小孩越发低落:“哦……没有算了。” 她也没有很想卖了换钱起房子。 那遗憾的模样,安修则要是看不出来就怪了。 这个孩子怎么那么短视。 “只要你足够有用,想要什么都会有的,”安修则换了种说法,“到时候别说养几只家畜,就是妖兽、灵兽也有的是。” 小孩:“我不喜欢养东西。” 她小时候对养这些东西,的确很有兴趣,可什么事情干多了都会嫌烦的。 安修则不明白:“那你非得带着它们干嘛?” “我爱它们。”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小孩皱着眉理所当然的说,看着十分不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明显的事。 安修则:“可你自己都没地方待。” 小孩:“但我们在一起很高兴啊。” 安修则没法让小孩放弃这些小东西,他要的是忠勇之士,能为李氏皇族效死的人,所以也不能太过强硬的夺人所爱,好在像小孩这样非得养点什么的人也有。 “来人,带她去土德营,你和念明以后就跟着金瞳他们吧。” 天赋不明也没有关系,总会弄清楚的。 “可是……” 小孩本想说她还没有告诉谁,但刚一开口她就意识到,她本来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告诉。 土德营?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九十七章 如果是在自己的驻地,土德营肯定会让小孩大吃一惊的。 但在山林里,就一切从简了,人也分散的很开。 灰扑扑的帐篷,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似乎还不如马厩结实漂亮, 一路走来最大的特点,应该是许多人都都在跟山里的野物较劲儿吧,不是逮着扑腾的鸡,就是抓着想蹬人的兔子,看到正用沙包大的拳头,砰砰砸老虎的人时,小孩默默的绕出老远。 猪血和南瓜僵硬的跟着她。 笼子里的鸡一声不咕的缩缩着。 带路的兵还得把她们逮回来,不然眼瞧着就直奔下山的路去了。 “就是这儿了,你就坐这儿等着吧,渴了壶里有水,饿了这儿有干粮,别的事等金曲长他们回来,自会跟你说的。 我得走了,你可别乱跑,看到外头那些人了嘛?要是把你当成探子,一人一拳头就能把你锤成馅儿包饺子吃。” 他说的认真极了,其实只是馋饺子了,所以吓唬孩子的时候都想提一嘴。 但小孩差点儿就当真了。 坐在帐篷里,呆了好一会儿,一直在纠结着跑还是不跑。 直到听见‘熟人’的声音,她才安心了一点儿。 魏武和徐六大概是不吃人……的吧。 他们一人领着一个孩子进来,看到小孩也没有特别意外,反而问起别的事情来: “金瞳和那个叫念明的小丫头呢,他不是去带你们回来嘛,怎么不见人?” 小孩没精打采的:“不知道,我是自己来的,他或许是去抓歪丫了。” 这还真让人意外。 当初拦在镇外头的徐六一听,就教训起了身后的少年: “你看看人家多积极,再看看你,护国佑民又不是什么坏事,你四处扑腾什么?要不是老子拦的快,你们村的猎户非得一箭把你射下来不可,到时候膀子摔折了,看你还往哪儿飞……” “哼……” 他骂骂咧咧的,那少年也不在乎,恨恨的偏着头,很不服气的样子,还轻蔑的哼了一声,十分傲气,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好像后头曾有什么东西拱出来。 另一个就显得老实多了。 可魏武说:“行了,你那算什么,他跳进水里游出二里地,多亏了我提早下了网,不然还真不好抓。” 年年征人都有跑的,只是异人更叫他们头疼罢了,尤其是这些年纪小的,格外没轻重,一害怕起来个个都是拼命的架势。 小孩弱弱的把话说清楚:“我没想积极,我想回山上庵看看,没想到你们在这里,早知道我才不来呢。” 魏武:…… 徐六:…… 傲气的少年勾了勾唇角。 老实的男孩没憋住笑。 积极? 放屁! 正僵着,一个健硕的女子,突然持着弓箭进来了: “好热闹,你们在说什么,也叫我听一听。” 她身后跟着一个皮都皱巴了的小老头。 听那意思也是他们征来的异人之一。 金瞳回来的最迟,他身边除了歪丫以外,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竟是——胡扇娘和胡坠儿。 这下小孩是真的有点糊涂了。 她又不是不认识她们,这异……异在哪里? 她们在帐篷在头,从大到小站成一排。 分别是傲气的少年常小余,皮缩缩的老头李疙瘩,漂亮的胡扇娘,倒霉的小孩,生气的歪丫,老实的男孩,和没法和姐姐贴贴的胡坠儿。 她嘴巴撅的像是能挂油瓶。 老头李疙瘩苦着脸明明没出声却好像能听见他唉声叹气的,弄得的旁人都跟着愁起来。 扇娘蹙着眉。 从面色上看好像没有一个人开心的,好像忘了什么? 哦,对,那个老实的男孩也板着脸,他似乎很容易被忽略,也不太爱出声,小孩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直到金瞳点名的是,她才听到他的名字——曹平。 没什么特点,但大家的名字至少都是个名字。 除了李疙瘩。 小孩:?╭╮? 她要开始讨厌所有人了。 师父没给她起的法号到底是什么啊? 她应该寄封信去问一问,可她一文钱都没有了,早知道应该留一点的。 要不把镯子卖给歪丫吧,她好像还有一点钱,可是那够寄信的嘛? 天赋要是能卖就好了。 猪血它们在干嘛?为什么要看热闹啊?不能干点别的去嘛? 南瓜和挑着两只鸡的猪血,站在金瞳身边,看着比她们都整齐。 小孩:我的鸡要叫什么名字好呢? 思绪飘啊飘啊飘,飘的很远很远。 “小孩,把我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金瞳的声音好可怕,至少小孩是这么觉着的,她一下子就回过神了。 歪丫轻轻的嘀咕道:“不听话的要砍头。” 胡扇娘低低的念叨着:“四处乱跑的要砍头。” 小孩试图理解:“你要砍我的头?!” 她的声音都上去了。 金瞳:…… 一边的魏武、徐六和安希,乐不可支的看着她们。 金瞳深吸一口气:“别着急,等你坏了规矩,我不会放过你的,现在把耳朵支棱起来,好好的听。”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却字字清晰:“此刻开始,谁再记不住,绕着山跑一圈,好好清醒一下。” 他巴拉巴拉的说起规矩来,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小孩吭哧吭哧的迈动的双腿。 金瞳的脸铁青着: “快一点,你没吃饱饭嘛?” 小孩:“太饱了跑不动,已经在快了!” 为什么只有她记不住啊? 小孩好难过,以至于忽略了,金瞳只问了她和李疙瘩的事。 歪丫骑着猪跟在旁边,有些心虚的说:“快冲,马上就要到了。” 小孩悲愤道:“你这么说好多遍了!”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山居然这么大。 也亏了她时常和歪丫一起往镇上跑,不然她根本跑不动。 金瞳:“快!” 小孩:“在快了!” 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她又没有让他来。 金瞳本来是不想来的,可他拿起名册,看到了小孩以前干的那些事,他就想,他要是不来,第二天还能看到人嘛? 她骑着猪跑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没准儿还会顺便带走一个呢。 这么一想他还敢不来嘛? 一共才收上来几个人啊! 第九十八章 小孩完全没有工夫去想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 金瞳他们轮番的操练让人累的昏头涨脑,每日不是打着她们不明所以的拳,就是步射,使枪,绑着沉重的沙袋跑来跑去,闲下来只想倒头就睡,稍微适应一点,又是加倍的操练。 这只是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他们也同样饱受凌虐。 余猛就在山上庵的大坑里头服徭役,可歪丫不能去见他。 常小余他们也是如此,家里人就在附近的山头或很近的地方,可他们连去说几句话都不能。 他们吃着鸡鸭鱼肉,时蔬果品,白面馒头和米饭,却要看着服徭役的乡亲们捧着稀粥和杂面馒头就着难吃的野菜,时不时还得被衙役提着鞭子抽。 小孩那么没心没肺都会觉得有点别扭,何况旁人。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他们熟悉的人,都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所以他们总能有意无意的看到亲朋好友在受苦。 这种痛苦像一把无形的刀,不会使人疼痛,它只是慢慢的钝钝的割着什么,要么让人彻底麻木,要么让人彻底发疯。 总归会有什么变化。 小孩并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人,刘家人裴家人和她那些干亲都可以花银子请人替他们服徭役,或者干脆以银代役,后者花的会更多些。 反正他们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她受到的伤害是最小的,小到她可以冷眼旁观着,发觉这其中的恶意。 他们似乎是有意想要把他们逼疯的。 有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地方待的好好的,金瞳突然看向某个方向,于是他们就要换一个地方了,而这个地方往往居高临下,一眼就能看清下头服徭役的人在做什么。 而那些人中必然有常小余的哥哥货郎常小多或是老头李疙瘩的儿子,歪丫的二叔…… 蒲罗村的村民,裴家镇上的人…… 他们忍不住走神时,金瞳他们也在打量着她们的神色,然后突然出声呵斥,他们回过神继续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小孩总觉着这时候金瞳他们是有些失望的,然后第二日操练又会加重一点点,服徭役的人似乎也会随之更累一点点。 这似乎是相通的,可小孩没有力气去想,她只要闲下来就想倒头就睡,有次她的脸砸进了饭碗里,半梦半醒的还在咀嚼。 等她醒过来,已经在帐篷里了,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那顿饭到底吃了些什么。 只记得那晚胡坠儿抱错了姐姐,紧紧的扒着她,恨不得躺到她身上去,歪丫睡成了一个火字,腿砸在她身上,胳膊下头还有一只猫两只鸡,夹在她们两个中间,地上猪血的鼾声和打雷一样大。 它总是被驱赶着和她们一块跑跳,大概是太累了,所以有了这么一个打呼噜的毛病,月华顺着帐篷边边角角的缝隙流进来,朝它汇聚,它在梦里砸吧着嘴,应该是在无意识的吞吐月华。 小孩想逃,但逃不掉。 最靠边的胡扇娘还散发着甜腻腻的脂粉香,粉红粉红的飘向四周,离她最近的胡坠儿吸入的格外多。 可她又不是裴珠,她是不涂脂粉的。 歪丫本来不大喜欢胡家姐妹两个,可某日她醒过来,突然邀请胡扇娘和她们一起去打水洗脸,为此还和只想独占姐姐的坠儿吵了一架,小孩问及原因。 她说:“扇娘姐姐好漂亮,我还挺喜欢她的。” 但歪丫一向是不看脸的,仔细想想长岁和百福也提到过,扇娘姐姐好漂亮,她们都喜欢她,可坠儿不让之类的话。 当天晚上,小孩趁着歪丫睡着,用被子把她卷起来,轱辘出很远,这没什么用,那香味像生长的藤蔓,越来越远,第二天小孩就和金瞳说想再搭一个帐篷的事了。 他看了看她,点头同意了,于是小孩和歪丫就可以单独住了。 胡扇娘有些伤心,认为这是坠儿总是想把她们赶走的缘故,还叫坠儿给她们赔礼道歉来着。 但小孩望着白日里身上也有了香气的胡扇娘,只是默默的站的更远了些。 金瞳他们把这事看在眼里,当天晚上终于和她们讲起了天赋的事。 是安希来和她们说的,她看起来像是粗枝大叶的姑娘,可骨子里大概是个温柔的人吧。 她和胡扇娘说了小孩并不想说的话:“别难过,小孩并不是讨厌你,她只是不想被你身上的【迷魂香】引诱。” 小孩:……那倒也未必。 裴珠她们总是夸胡扇娘,把小孩和她比来比去的,所以小孩还真有点讨厌她。 可她没吱声。 安希说着,拿出一个瓶子,把里头的水倒出一点,胡扇娘身上的气味就消散了。 这水闻起来像薄荷,叫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可南瓜似乎不太喜欢,一下子跑开了。 胡扇娘……也不是很喜欢。 “这是什么?”她皱着眉问道。 “醒神水,能压制你身上的迷魂香。”安希把整个瓶子都塞到她手里。 胡扇娘:“那是什么?” 她懵懵的,紧皱着眉也看好。 安希:“就是你们刚来的时候,金瞳和你们说的异禀天赋,你们都是异人,自然有些与众不同的能力,只是没有经过修炼不能完全显露出来,但你们肯定有意无意的用过这种天赋。 这些日子你们吃的都是灵禽、灵植,身体潜移默化间,吸收了大量的灵力,所以你们的能力也会逐渐露出本相。 譬如你的【迷魂香】,是能蛊惑人心的,以往你或许只能在睡梦中影响到身边的人,但现在你在白日里也会无意识的用自己的天赋,引诱旁人到你身边来,再加上一副天生媚骨,本身就有的蛊惑性,如果你想,是可以操控驱使别人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你身边的人都会格外喜欢你,很少会拒绝你的请求。 只有同为异人的坠儿,会格外激烈的反抗你。” 胡扇娘:! 确实是这样的,还有些莫希没有说到的就是……如果她身边没有人,她会主动去寻找,所以村里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她…… 只是白天她用不了这样的能力,中间还隔着一个坠儿,所以几乎没有人上钩。 胡扇娘一直以为,她那样想交朋友是太孤单的缘故,可百福时常和一群孩子聚集在她家里后,她才发觉她并不喜欢交朋友,甚至有时会觉得吵吵闹闹的很烦,她只是……享受那种,她说什么别人都会听的……感觉…… 说不通的终于说通了,可胡扇娘的心情差极了。 什么迷魂香,什么天生媚骨的,听起来就不是好东西。 听完安希的话,小孩不拽歪丫也悄悄的走开了一点。 胡扇娘不敢看大家的目光,慌乱的垂下眼,咬了咬下唇:“那……其他人的天赋是什么?” 第九十九章 安希沉吟了下:“常小余的能力应该是【展翅高飞】所以可以幻化出翅膀,但他的能力太弱了,用过一次,要等好久才能用第二次。 李老头是【哀民生之多艰】,和你一样可以操控人的情志。 还有……那个老实的孩子,他应该是有平淡无奇之类的特殊体质,所以不大起眼,天赋大概和水有关系,只是还看不大出来,姑且算作【如鱼得水】吧。 至于你妹妹、念明和小孩,我们还要再看一看。 这些名字你们听听就好了,天赋嘛,是上天赐予的东西,到底如何,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说的清楚,旁人觉得是这样,等你们成长起来,可能又会出现别的能力,到时候你们可以给它起一个更恰当的名字。” 孩子们听的呆呆的。 小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起安修则说过的话,开口问道:“好像都很厉害,我们的天赋是不是都很好?” 安希继续道:“好不好其实也很判断。 不过为了便于划分,确实有人划一个大概的界限。 能在战斗中用到的都是上等天赋 能在平常日子里起到作用的为中 那些古怪而无用,只能哗众取宠的能力就是下了。 不过这个也要因人因事而异。 打个比方说,茂灵曾有一奇人,家里穷到没有米下锅,却始终没被饿死,因为他能吃数斤石头土块充饥,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像吃饭一样。 那里的人都觉得很惊奇,还有人特意拿着石头和土赶去看他,有天一富人想看他能不能吃别的东西,就拿出银子给他,说是他能吃多少就给他多少同等数量的银子,他想着银子和石头并没有分别,于是大吃特吃起来,吃下数斤银子,富人看的心满意足果然将银子赠给了他。 他有了钱便不在吃石头土块,而是置办土地和宅院,每日吃着最好的酒水食物,赚来的钱很快就挥霍一空了,这时富人不相信这件事的朋友也来看他。 拿出金子请他吃,他喜不自胜的吃起来,却很快就死掉了,他的能力是【饥不择食】,可以在饥饿的时候吃下异物,但只能在饥饿时使用,但凡肚子里有别的东西,都不成。 有人说他的能力是下等,可有人认为他不必吃饭就能存活至少也应该算作中,还有人觉得若是大邕人人都能如此就没有什么可发愁的了,所以这样的能力应该算作上上。 这样引人争议的能力还有不少,所以不必执着于划清好与不好,把无用的能力运用到极致,也能做出些惊世之举。 把有用的能力荒废掉,那跟无用也没什么分别了。 且各家的想法不同,对等级的理解也会出现差别,实在不必在意。” 安希并没有说她们的天赋到底在哪一等,因为她不希望她们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框住。 可人嘛,难免有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所以她们愉快的把自己都归入了上等中。 哪怕她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是什么,但安希她们都看不出,肯定很厉害。 歪丫还壮着胆子打听起她们的天赋来。 可安希只说了金瞳的。 看穿谎话,眼神好之类的,听起来很没劲儿,又需要提防。 金瞳已经成了她们最讨厌的人了,现在又更讨厌了些。 小孩眨眨眼。 第二天,吃早饭时,她特意跑到金瞳跟前和他说:“魏曲长在外头找你。” 曲长,就是管着二百人的兵,金瞳、魏武、徐六、安希都是曲长。 金瞳:“找我干嘛?” “不知道,反正挺着急的。” 金瞳瞟她一眼,不疑有他,放下筷子就出去了,小孩趁机把不爱吃和不吃的东西都丢进了他碗里,然后挑走了自己的喜欢的。 一直跟她在一起的歪丫:…… “谎报军情的要砍头。” “砍吧,脑袋掉了就不用挨罚了。” 小孩想的很开,歪丫想反驳她,可她说的实在有道理,所以她把小孩挑出来的和挑剩的都拿走了。 老头李疙瘩路过这里,看到半碗饭,叹了口气道:“这又是哪个孩子剩的,真是浪费。” 说着他把那碗饭扣进了自己的碗,连上头的米粒都用筷子哗啦干净了,还用油饼擦了擦里头的菜汤,然后找了个地方,蹲着吃了。 金瞳黑着脸回来,只看到一个空的比他脸还干净的碗,再去打饭已经没有了。 …… “小孩绕山一圈,跑起来!快! 其他人把箭篓射空,中环最多的,可以休息半日。” 跑就跑,小孩熟门熟路的消失在大家眼前,然后找了块向阳的石头舒舒服服的躺下了。 估摸着差不多了,开始疯狂蹦跶,气喘吁吁的回去道:“禀告金曲长,我跑完啦。” 不知道为什么,金瞳有点不信她。 “归队。” “好嘞~” 金瞳:她刚刚是笑了嘛? 次日,小孩说歪丫肚子疼,于是歪丫休息半日。 第三日,小孩方便的次数,叫人担忧她的肠子还在不在肚子里面。 第四日,考核依旧是最末的小孩主动跑圈,跑着跑着跑到了服徭役的劳工当中。 “二叔,歪丫让我给你带了油饼。” …… 远处的金瞳,气极反笑,提起银枪就走。 魏武忙拦了他一下:“你干嘛去?” “打死她。”金瞳认真极了。 “不至于不至于。” 魏武忙把他拦下。 徐六乐的扶着树,只差满地打滚了。 安希强忍笑意:“别急啊,她不这样咱们还真看不出什么,如今正中下怀,刚好借着惩戒的由头,带她去龙宫里头试一试,真有什么本事,生死一线时定然会显露出来。” 魏武和徐六没什么意见。 最生气的金瞳反倒犹豫了: “未免太过了吧。” “这有什么,”魏武道,“咱们吃的苦不比她们多多了,这些先天异人哪儿都好,就是太顺了,不历经几次生死,还真成不了大器,要我说,干脆弄个连坐,把她们七个都扔进去,省的她们像现在这样,谁都不搭理谁,一共七个人,还分成五伙,真打起仗来,谁信得过谁啊?” 徐乐:“附议。” 安希:“言之有理。” 三个人看向金瞳。 平时温柔些的,倒是最狠。 金瞳迟疑了半晌:“还是要问过主帅和安大人。” 异人大多出自世家仙门,或是依附于世家仙门,他们能掌握的还是太少了,所以每一个都弥足珍贵,小心些也不为过。 但最终这件事还是定下来了。 四个人怒目而视,歪丫和胡扇娘随大流的偏了偏头。 小孩:…… 小孩比她们还生气呢: “闯祸的是我,凭什么她们跟我一起?这不公平,我可以自己去!” 她惹祸才不需要别人倒霉呢。 “军令如山,不可违抗,不听约束者斩,这话你哪里不明白?” 第一百章 金瞳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小孩,没什么感情的问道。 小孩呼吸一滞,继而叉起腰,同样没什么感情的说:“斩就斩。” 反正她哪里都不明白。 没有声音,大家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开一合。 小孩也没有听到自己本该一个唾沫一个钉的坚定声音,但在她的想象里,她说这话时是很勇敢的。 怎么回事? 她哑巴了? 小孩摸着自己的脖子,张大嘴吧,试图挤出声音,可喉咙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旁的徐六蜷起手指,偷偷和魏武说道:“我要是说她这样很好笑,是不是太坏了?” 魏武和他对了个眼神:“我和你想的一样。” 看到这不省心的小破孩生气吃瘪真是太好玩了。 安希一把薅住想上前和金瞳拼了的小孩:“好了,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天快黑了!”常小余火气很大的说,“就不能等到明天嘛?” 他住的地方,猎户多,哥哥又是走南闯北的货郎,所以他深知夜晚的凶险。 但是金瞳把坏人做到底了,阴阳怪气的吼他: “好啊,等敌军攻城的时候,你也让他们回去,白天再来!” 常小余不说话了,心道:我要有那个本事,直接让他们打死你跑出去岂不是更好,还在这儿受什么罪。 金瞳扔给他一卷羊皮卷,对着七人道:“这是龙宫的所在地,带上兵器,自己找去吧,每人至少拿到一件东西,才能回来复命,不要想着偷跑,视听会跟着你们。” 龙宫? 东西? 视听? 七人努力的理解,依旧无法理解。 魏武拿出一只皮口袋,一解绳,里头的东西就啾咪啾咪的叫着,顺着风向他们飘去。 像婆婆丁的头在天上飞,白白的一团,好像长满了小伞,魏武看它们要被风刮跑了,就用灵力往下一压,小伞上的绒绒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像触须一样薅住他们的头发,啾啾啾的边叫唤边滚到他们的头顶。 一阵轻微的刺痛后,它们生根了,长出翠绿的杆杆。 啾咪~ 它们叫唤着,开心的摇摇摆摆着秃掉了,没了那些白白的小伞,就像一个肉球,皮肉从顶端裂开下滑,伴随着啵啵啵的声音,一颗颗超大的眼球就那么出现了,而滑下的皮肉像两个耳朵一样,垂在两侧。 七个人不需要看自己的脑袋,只要看看对方就可以想象了,顶着这么个东西,他们跑到哪里都会被当成妖怪。 小孩试探的往下薅了薅。 头皮疼。 不满的视听,弯下杆杆,啾啾啾的拿眼珠往她头上砸,没什么伤害,就是纯粹的恶心。 “视听是很温顺的,像小猫一样亲人,不会伤害你们的,等你们回来,我就把它们收回来的。” 魏武摸了摸常小余头上的眼球,它亲昵的蹭着他的手指头,啾咪啾咪的叫着,也不知道是用哪里发声的。 真猫南瓜舔着爪子,趴在谁也摸不着的树上。 魏武还特意和小孩说了一句:“我会照顾好那些小家伙们的。” 他或许乐在其中,但他真的不懂猫。 “谢谢。” 小孩依旧无法出声。 徐六也很贴心:“等你到了龙宫附近就可以说话了。” 小孩:…… 她讨厌所有人。 拿弓箭的时候,常小余一肘子就把她怼一边去了,他讨厌她也是毫不掩饰的。 “使得明白嘛你,还用弓呢,给你个砖头都扔不准吧。” 考核永远最末的小孩:…… 她还真没话说。 她也很奇怪,为什么在这儿待的越久,她和他们的差距就越大。 明明吃穿住行都在一起,她就是被远远的甩开了,而且越来越远。 好像他们之间,天生就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连歪丫都越来越厉害了。 论记性,论力量她明明比以往强,可就是不行,所以她想……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偷懒呢,反正怎么都是不如人,怎么都是挨罚,可现在别的人要和她一起挨罚,这要怎么办呢? 常小余的厌烦,让小孩陷入了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里。 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快做点什么! 要不就去死,不要再变成…… 嘭! 常小余撞到放兵器的架子上,东西乒了乓啷的倒了一地,歪丫收回脚:“胳膊腿都不利落,就你这两下用什么能成啊?自个把脑袋削下来算了,不然和人打起来哭爹喊娘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 “你!” “叫奶奶干嘛?乖孙儿。” 歪丫抱着胳膊毫不畏惧。 常小余看着高,但真打起来歪丫也不杵他,她的力气大,下手也黑,刚刚一脚踢他屁股上,就给他摔了个狗吃屎。 金瞳他们往常是要呵斥的,可这回跟没看到似的。 还是李老头唉声叹气的和胡扇娘一起把他们劝开了。 歪丫把抢来的弓套在小孩身上,得意的像只老母鸡:“别怕,他要再敢欺负你,我把他脑袋拧下来,当陀螺抽。” 小孩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 摘下弓箭,握住一端,快步上前,啪的抽了常小余一下子,拔腿就跑。 她不记得那种情绪了。 虽然连累他们很抱歉,但谁也不能给她一肘子! 屁股又遭重创的常小余:…… “你们有毛病啊!老奔我屁股使什么劲?!” 胡扇娘脱口而出:“翘翘的,不怪她们。” 常小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胡扇娘:…… 少男少女羞红的脸,像红透了半边天的残阳。 十几岁的心,是小破孩们不懂的。 她们说:“嘻嘻,翘翘的,常翘翘。” 不能说话的小孩,拍着手参与进来:好听,真好听! 李老头拉着暴怒的常小余:“唉,不要生气,又不是什么难听的话,也是夸你嘛。” 常小余都震惊了:“这是什么夸啊?我这么夸你,你高兴嘛?” 李老头好脾气道:“唉,我年轻的时候倒也……” “住口!我不想听!” 常小余痛苦的捂住耳朵。 头顶的视听好奇的把耳朵和眼球凑过去:啾咪! 看样子它很想听。 胡坠儿笑嘻嘻的把姐姐拉跑。 七个人仍然分成五伙收拾着东西。 金瞳他们注视着一切,既不指点又不管教,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聚在一起,因为地图只有一张。 能完全看懂的也只有常翘翘。 “谁再笑,小爷就吃了它!”常小余举着羊皮卷威胁。 小孩、歪丫、胡坠儿呲牙:嘻嘻! 第一百零一章 除了翘翘以外的人埋怨小孩嘛? 那是肯定的。 连歪丫都有点。 但她们心比较大,一起说说笑笑找起乐子来,就把那些都暂且抛开了。 直到骑着马,到了河边,看着那奔腾不息的江面,胡坠儿说:“都怪你!” 歪丫:“他们是想淹死咱们嘛?” 胡扇娘:“糟了,我可不会水。” 李老头:“唉……” 常小余把地图丢进小孩怀里,冷笑道:“我看,就该你自己去拿七样东西,凭什么让小爷跟着受累!” 歪丫开口就骂:“不去就滚,谁拦着你了。” 胡扇娘:“小孩也不是故意的。” 常小余:…… “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胡坠儿:“姐姐!你为什么老帮她说话!我不喜欢!” 到了河边就能说话了的小孩盯着地图:“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怎么会在江里呢?” 常小余气不打一处来:“图就是这么画的,我哪知道,不信你自己找好了!龙宫不在水底下还能在天上嘛!” 李老头:“唉,可不能去啊,不然回去求求那几位军爷吧,罚点儿别的什么。” 乱糟糟的吵闹声外,突然扑通一声。 “谁下去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猛然间看到一匹没人骑的小马。 这是谁的呢? “啊!那个谁下去了!”胡扇娘惊呼道。 小孩:“他叫曹平。” 李老头:“快!谁会水,快救人啊!” 小孩:“他会水!” 常小余:“这么大的浪,会水也悬,他要是淹死了,怪不到咱们头上吧?” 小孩:…… 为什么跳下去的不是常小余啊? “安曲长说过,他的天赋似乎是【如鱼得水】,哪有鱼会被水淹死的?” 有这回事嘛? 大家想了又想,就当是吧。 歪丫:“是那个倒数第二啊。” 她总算是想起来了,其他人的考核的名次都会浮动,只有小孩和曹平雷打不动。 菜鸡总是在互啄,小孩还会和别人较量较量,曹平一直都安静的站在旁边,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是很深。 他这一下子,倒是挺让人震惊的。 可是,那不是重点,他是下去了,她们要怎么办? 常小余:“咱们就等他回来吧,他既然水性好,拿几件东西也不成问题吧。” 小孩:“你真不要脸!”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咱们在这儿是因为谁啊?要不你和他一起去好了!”小孩一说话,常小余的声音就会变大。 小孩的声音比他还要大:“我又不会水,我要怎么去!你是不是傻?!没下河你脑袋就进水了嘛?刚刚都说了半天了,这里没有人能下去!” 常小余:“你什么时候说过你不会水?下不去的!” 小孩:“我就是说过!” 常小余气的脸红脖子粗,都快踩着马鞍站起来了:“你跟谁说的?!” 小孩寻思了一下:“跟自己。” 她稳稳的坐下了:“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喉咙不痛嘛?” 歪丫:“就是,吵死了。” 常小余快气死了,这个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和她们这些疯子出来,就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过错。 他跌跌撞撞下了马,开始脱衣服。 小孩和歪丫相视一眼:他是疯了嘛? 胡坠儿:“脱光光,羞羞脸。” 胡扇娘:“你还好吗?” 李老头:“唉,小余你是要下河嘛?那……那能不能顺便帮我带个东西上来?” 常小余听着身后的声音气的直发抖,后背猛的展开一双翅膀: 下个屁河,他要上天!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不想再看到她们了! 常小余生气的抱着衣服飞走了,连根毛都没有留下来。 【展翅高飞】是真的可以展翅高飞。 箭术够好,也是真的可以射他下来。 一个失去了翅膀的鸟人还算什么鸟?只是一个妄想着上天的人罢了。 他坠落着坠落着,溅起高高的水花,浪花一卷,就彻底淹没了他。 那“啊!!!!!!”的一长串惨叫许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五个人齐齐的低下头,似是震惊,似是缅怀。 “他是死了嘛?”小孩低低问。 “不知道?”歪丫目瞪口呆的答。 胡扇娘:“那是安曲长的箭吧?” 李老头:“唉……” “姐姐,你千万不要上天。”胡坠儿担忧的嘱咐。 胡扇娘:…… 【迷魂香】闻多了是不是会伤到脑子啊?怨我,发现的太迟了…… 五个人下了大小不一的马,躲到了河堤的坡上。 颇有种穷途末路的凄凉,前后都是死路,这不奔着要命来的嘛。 “要不算了,我先回去,你们等消息,大不了我把脑袋给他们。”小孩先打起了退堂鼓,往坡上爬去。 歪丫一把将她薅了回来:“你不要那么糊涂,他们想要的要是脑袋直接砍不就得了,费那么大劲干嘛,要我说……” 歪丫一副看破了诡计的模样冷笑道:“他们肯定是惦记那个龙宫里的宝贝,又不敢自己去拿,所以才让咱们去的。”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 “可咱们又不会水,来了也拿不到啊。”胡扇娘发现了这话的破绽。 “或许异人不会被淹死?”小孩大胆的猜测。 毕竟听起来很厉害,这也不是没可能。 歪丫若有所悟,抱着小孩滚了下去,趁她正懵圈,用力把她整个按进水里! 咕噜噜!!!!! 上头的三个人:! 很遗憾,异人也会被淹,那多半也会死。 小孩喝的连干粮都吃不下去。 被四人抬了,摆到石头上晾晒…… 晒月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 消失的两人迟迟不归,她们低落的猜测,他们或许是死了。 李老头在火堆上,搭了个架子,吊了个陶罐烧水,他竟然还带了米菜和盐,留出喝的水后,给她们煮了一锅粥。 用树枝串着涂了猪油的干粮烤。 谁吃的下去啊。 吸溜吸溜。 吧唧吧唧。 胡坠儿开始喜欢这个老头了:“李爷爷,还有什么好吃的?” “唉,没什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要省着点吃,明早吧,明早我挖些蚯蚓,钓鱼给你吃。” 正说着,水里有人爬上了岸,走到小孩身边,一声不吭的捂住她的嘴。 拖…… 小孩动不了了…… 江水一点一点的浸透全身…… 第一百零二章 咕噜咕噜……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孩被拉着脑袋,往更深的地方坠去,因为没法呼吸,开始是有些痛苦的,但很快就感受不到了。 只能看到越来越远的光和游曳的鱼,很肥很大,明天早上钓鱼时或许会有不错的收获。 越往下,就越看不清了。 小孩瞪着眼被曹平按进水底的淤泥里…… 这一刻,他的脸比什么都可怕。 小孩终于能动了,她用尽全力,把他一起拉了下去。 …… 听过这样的故事嘛? 某年某月某地某人,去做什么事情,不慎陷入绝境中,却意外的找到了一片乐土,花香树绿水美,里头的人要么好客又淳朴,要么就像神仙一样,待某人离开后,再去找,要么怎么找都找不到,要么找到的不过破壁残桓,更有甚者离开那里回家后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他们或许是像小孩她们一样,进入了妖怪的地盘吧。 “魏曲长说过,人生息最弱时,往往身上的灵力越强,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平日里做不到的事,或是穿过结界的禁制到达一些被藏匿起来的地方,我在江心没有找到龙宫,直到常小余掉下来,沉入江底,我才发现龙宫或许在淤泥下头,咱们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曹平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脸上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有些责怪的对小孩说: “我本来准备最后一个下来的,你硬拉了我一把,耽误了好多工夫。” 要不是常小余带着他飞上去,曹平还真没法把其他人也拉下来。 差点儿被淹死,还当了肉垫的小孩:…… 同样差点被淹死的大家:…… 曹平真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小孩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为什么动不了?” “那个啊,”曹平语气没什么起伏道,“可能是因为我拿了迷药吧。” 大家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 小孩:……骗人! 如果是这样,她肯定和大家一样也要等好久才能动,怎么可能一下就好了,肯定是天赋之类的。 曹平缄口不言的沉默下来,大家很快就忽略了他。 小孩本来是想注意他一下子的,但是面前的龙宫太叫人震撼了,所以她又走神了。 再加上歪丫也怪怪的,她就没空理曹平了。 淤泥下头,一滴水都没有,只有一座巨大的龙宫,尽管石砖已经被岁月侵蚀了,金灿灿的牌匾也有些锈迹,可仍叫人望而生畏。 几颗硕大而明亮的珠子,悬在楼阁殿宇的顶端,发出的光亮把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也不是很亮,大概像是有月亮的夜晚吧,不过足以看清一些事物了。 比方说四处都是的“龙”。 连石梯旁的扶手上都缠绕着一条条石龙。 她们不管往哪里看,都好像是被一群龙,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会觉得自己卑微而渺小,像一只蝼蚁。 更可怕的是这里遍地尸骨,稍不注意就是咔嚓一声,森森白骨被踩成了碎茬。 胡坠儿担忧的拉着姐姐:“这里会不会有鬼啊?” 小小的声音,在空旷又寂寥的地方,变得很大,都不需要什么可怕的故事,在这样的地方,人自然而然就会生出很多叫人恐惧的念头来。 小孩:“没有,我能看见鬼,要是有我会告诉你们的。” 她紧拉着歪丫,同样一副害怕的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一群胆小鬼。”常小余嘟囔了一句,然后大声道,“哎,都到地方了,你不会还要我们跟你一起去找东西吧,快去随便找点儿什么,然后咱们好回去,快些没准儿还能赶上早饭呢。” 这话自然是对惹祸的小孩说的,要依着他,把小孩一个人拖进来就行了,可惜曹平不听他的。 说什么人多胆气壮,还不就是胆小嘛。 “你们在这里等我吧,我到那个宫殿里头找一找。” 常小余说话的语气很差,不过小孩想了想他还是有道理的,虽然她也有点怕,但还是指着最大的宫殿说了一声。 “唉,也好,那你快去快回啊,有什么事情就大声叫我们。” 李老头是真的不敢四处走动,所以最先开口道。 胡扇娘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小孩:“这个给你防身吧。” 小孩的弓箭都在岸上,所以她现在一件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等我回来再还给你。” 她接过了,鼓起勇气要走。 歪丫拉住她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 小孩怪感动的,都忘了她淹自己的事了:“你真好。” 歪丫挠挠头:“也不是很好啦,我就是想看看我娘死的地方什么样,不然这么吓人的地方,我也不太想陪你来。” 对哦,歪丫她娘是为了杀河神才死掉的,她们这边的河神就是龙,龙宫可不就是龙住的宫殿嘛。 小孩冷漠的说:“哦,你看吧。” 她这么说,可人还是紧紧的拉着歪丫,试图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勇气。 歪丫没回话,自从进了这里面,她就出奇的安静。 小孩冷漠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咱们或许能看到那条死龙的尸骨呢,你可以冲着它吐口水。” “它不配。” 它不配也用不着。 歪丫什么都不想做,她就是想看一看,但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看些什么。 沉重的英华斧收在安修则给她的皮口袋里,这叫乾坤袋,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装上又沉又重英华斧后,就装不进去别的东西了。 歪丫摸了摸,只能摸到粗糙的布料,但这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七个人中只有她有,因为她娘的缘故吧。 听说还有更好的收纳法器,只是她们现在用不上,也没资格用。 歪丫对这些不是很有兴趣,比起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更想回蒲罗村和毛头他们打架,跟小孩四处乱跑,把二叔气的嗷嗷叫。 小孩能感觉到她的低落,但没有什么好办法安慰她,只能更加用力的握紧她的手。 歪丫回握着。 她们用力的推开宫殿的门,从缝隙中挤了进去。 第一百零三章 殿里很黑,小孩身上的火折子已经进了水不能用了,歪丫身上的倒是还好好的。 借着昏暗的火光,她们看到了很大的铜架子,上头有许多蜡烛,歪丫用火折子,点燃了其中一个。 两个孩子一块看了看。 她们觉得河神有病。 这架子同样和龙有关,龙首人身,侍立在门口,端着一排蜡烛,像人一样穿着衣裳,尽管已经残破了,从布片上还是能看得出,这些衣服放在现在,也是很好的料子。 另一边也是一样的。 宫殿正中还有一把很大的椅子,旁边跪着两个龙首人身的铜像,它们高举着托盘,上头还放着东西。 后头站着两个打扇的。 可以这么说吧,一层宫殿里头,但凡可能用的上什么东西,或什么人的地方,都用龙首人身的铜架子充当了。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每条龙都不太一样。 穿的衣服有男有女不说,神色也不太一样,有的在笑,有的板着脸,有的胡子翘着,有的只有一个角……哦,另一个在地上。 小孩试了试,插不回去,她就揣怀里了,这也算一件东西吧。 两个孩子点燃了所有的蜡烛后,殿里就像白昼一样亮堂了,她们心有灵犀的跑到高处那张大椅子上坐下。 小孩:“我觉得我是皇帝。” 歪丫:“我觉得我是太后。” “你脸皮是挺厚。”小孩不满的瞪她一眼。 跪着的铜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托盘上似乎是葡萄美酒点心和肉吧。 她们是这么猜的,反正其中三样都黑乎乎的,只剩个形状,壶也是空的,酒早就蒸发了。 她们都有点嫌埋汰,又没有可以装的东西,歪丫想了想后,把英华斧从乾坤袋里拿了出来,然后把空盘子和酒壶装了进去。 小孩还在地上捡到了两个酒杯。 算上铜角,她们正正好好找到了七件东西。 这样回去,也是可以复命的。 毕竟金瞳他们的目的,又不是弄死她们。 龙宫里头要是真的有什么要命的危险,这老的老小的小,派出来不就送死嘛,他们这通忙活还有什么意义? 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事,没有收获就当玩了呗。 小孩她们要是这么回去,他们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龙宫哎,来一趟,坐会儿就走,是不是有点可惜? 仇人的老窝啊,歪丫不好好转转还真不甘心。 小孩:“咱们先把东西送出去,然后再回来看看吧。” 歪丫:“你傻啊,东西一拿出去,常小余才不会等咱们转完呢,肯定一扑腾就蹿上去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回去?” 小孩:“也是,那咱们快一点。” 她们又不是什么乖孩子,当然是先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歪丫把乾坤袋收进怀里,小孩和她一起抬着斧头往楼上走。 歪丫倒也不是拎不起来,就是很费劲,那天如臂使指般的一击,她回想起来,跟梦似的。 两个小孩嘿咻嘿咻往上爬。 大殿的烛火被不知一股莫名出现的风吹动了。 沉重的门悄无声息的合了起来。 …… 注视着这一切的金瞳四人高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太好了! 这些傻孩子,上套了! “我真怕她们就这么乖乖回去了啊。” “谁不是呢。” “这回小破孩她们总该长记性了。” 金瞳不予置评,默不作声的喝着李老头煮的菜粥,眼睛看着一颗足有脑袋那么大的视听。 和小视听们不同的是,它是透明的,也没有杆子,就像个没脸的水晶人头一样,沉重而结实,可以把小视听们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投映在空中,这是【视听·母】和【视听·子】的区别。 爱流浪的孩子们,被风轻轻一吹就飘向了远方,独留不便行动的阿娘孤单的留守在原地,也不知道下次相见的日期,不过没关系,【视听·母】对孩子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就像亲眼看见到的那样。 想它们的时候可以立马看到它们在干嘛。 想用它也很容易,拍打它,它会随便放点什么转移你的注意力,然后趁机滚动自己逃跑, 所以不管多么精彩的画面,都不要太过沉迷其中,不然你会失去你的视听。 有部分修士怀疑视听并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它只是喜欢看热闹,毕竟草木无心,它又没有得道成精,能有什么感情,所谓的这这那那都是矫情的人胡说八道。 部分热爱草木,且认为万物有灵的修士听闻此事,特意送去了亲切的问候,其中一个是这么说的:“放你娘的屁。” 还有人说:“你娘不爱你,你爹不爱你,没有人爱你,你不懂爱,所以滚一边儿去。” 再或是:“什么样的嘴能说出这种话?来百草门转一转吧,医者仁心,我这里有最好的哑药。” 至今为止,大家的看法依旧没有统一,但这不妨碍大家时常使用视听。 言归正传,两个孩子头顶的小视听和它们的母亲一样忠实的看着热闹。 下面似乎没什么劲,两个小孩一路往上爬,直到最上层。 在踏上楼梯的那一瞬间,她们隐约听到了些什么。 像是沉重的呼吸,但也就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们抬着那么沉的东西从下面飞快的爬上来,同样喘着粗气,听错了,或者是对方吧。 歪丫吹亮火折子,再次点燃蜡烛。 小孩一屁股坐到地上,歇一会儿。 最上层很不一样,两边有很宽阔的,没有遮挡的门,连通的回廊,通往亭台楼阁。 正中还有一张床,很普通的床,还有衣柜和梳妆台之类的东西。 这也是这座宫殿唯一没有铜像的地方,蜡烛只是放在很普通的烛台上。 小孩好奇的拿起梳妆台上的落满灰尘的瓷盒子,里头的东西红红的,是脂粉:“龙也要梳妆打扮嘛?” 她想到了下头龙首人身的铜像,歪丫也想到了,龇牙咧嘴道: “没必要吧,长那么个脑袋,粉往哪里涂才对劲儿?” “谁说不是呢。”小孩一边寻思,一边把东西往乾坤袋里扔,瓶瓶罐罐,发钗镯子,木梳绢花,她能看到的一切,全都要。 歪丫直嚷嚷着:“你快来看。” 小孩擦着铜镜,头都不回一下,张口就是:“来了来了。” 沉重的喘息声又出现了,就在她耳边。 小孩一回头就看到了歪丫喘着粗气瞪着她质问道:“你哪儿去了?” 小孩:“心?” 歪丫:“不要说这种你没有的东西,你快来看!” “来了来了……”小孩也不擦铜镜了,把整个妆奁往乾坤袋里一扔,就跟着歪丫跑了。 歪丫在回廊里看到了许多画。 这是依着石壁建造的回廊,一半是木头,另一半是打磨光滑的石头,她说的画就在那上头。 颜色主要是黑红两色,画的嘛……就那样吧,她们觉得自己也行。 如果画画的是为了给别的人看,那肯定是没成功。 歪丫完全理解不了。 小孩也不能,但她会瞎蒙。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条龙,它们有时候在云里飞,有时候在水里游,有一天它们看到一群人跪在地上……” 第一百零四章 “张着手臂不知道在干嘛,太阳很大,太阳落下去了,那群人在火堆旁边儿,蹦跶,然后跪在地上,张开手臂,不知道在干嘛……” 小孩艰难的讲着,歪丫听的好想打她,但她没有,所以她听到小孩说: “太阳又升起来了,那群人依旧不知道在干嘛。” 歪丫邦的给她一拳。 小孩生气的跺着脚:“你打我干嘛?” 歪丫:“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你能不能讲的明白一点啊?” 小孩:“我不知道我怎么讲,你到底听不听啊?” “听!”歪丫抱着胳膊,忍气吞声。 小孩趁机给她一拳,再她还手前,赶紧往前面蹦跶过去,顺便点燃烛火,看着画继续讲: “反正太阳下去起来好多次,应该是好多天过去了,那群人还在做这样的事,两条龙开始在云里转圈圈,可能是觉得没劲吧。 然后,那群人把许多粮食和肉放到桌子上,继续跪在地上,又是好几天,太阳再升起来时,那群人……把其中一个人放到火上烧,然后埋掉那个人,又过一天,又烧了一个人,那群人烧了许多人,有一天那群人……吃了烧的肉,喝着红色的水?” 小孩讲的不是很有自信,但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所以她和歪丫相视一眼,就继续说下去了: “两条龙在上头探头往下看,那些人看到它们笑着,举起手臂,它们把头收回去,那些人哭了,吵起来,打起来。 然后把小孩放在火上烧,小孩死掉了,圆圆的团子飞出来……很香,它们流口水,就下雨了,它们飞下去要吃,但是那东西散开了,没有了,它们四处飞,也没有找到,那群张开手臂,用嘴接雨的人,都吓的趴在地上,这时候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推到它们面前……它们吃掉了,团子靠近它们肚子里的一个圈。 它们很高兴,那些人又把盆递过来,跪在地上,张开手,做出祈雨的动作,于是开始下雨,它们一边下雨一边在云里玩,直到下面出现一条河,冲毁了庄稼田地,淹死了牲口百姓,那群人把孩子扔进河里,跪在地上祈求雨停,它们飞下来吃那些孩子,雨就停了。 它们吃了许多人,吃成人会有风吹向肚子里的圈,吃小孩会有团子飞向肚子里的圈,然后它们变成了龙首人身的人,那群人很高兴,给它们穿上衣服,修建宫殿,向它们祈求更多。 开始的时候,很多事它们都做不到,那些人就给它们更多的孩子,宫殿修好了,每天都有香和人跪拜,那些香和人身上也有东西往它们身上飘,它们也能做很多事了,后来它们的脑袋也变成了人,应该是漂亮的人,所以很多眼睛看,它们觉得烦,就下了一场更大的雨,那些人逃到高处,它们和宫殿沉入水底。 依旧有孩子不断的被扔进水里,它们有时候会上去一次,拿走别人的东西,或者帮人实现愿望。 有次它们很久都没有上去,它们生了一颗蛋,但是孵出来的长条它们不太满意,于是它们到了岸上,把那个长条扔进水里,跪在地上,张开双臂,可能是想要一个新蛋吧,然后它们去集市上拿别人的东西,挨了打,飞到天上往下看。 四处都是不认识的人和村子,地势也不一样了,很深的一条河,变浅了,还有很多分叉,它们走丢了,好不容易才回到宫殿里,然后就很少出去了,只是专心的吃人,把人做成菜,两条龙纠缠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嘛,有时候还上去偷别人的东西,它们还种了一块地,上面有葡萄。” 画到这里就结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最开始扔下来的孩子,有男有女,有时候还有大人。 然后慢慢的,就成了很多穿裙子的小人儿。 画画的人大概也不明白为什么,还写了三个字在上头,可能是——都爱吃。 写的很难看,小孩都快看不懂了,不过她还是猜了出来。 不过到了后面,画的画好看了很多。 可见勤能补拙啊。 河神的故事变成了她们不认识的样子。 “它们兴许可以摆摊卖画,就不用偷东西了。” 小孩若有所思。 歪丫凉凉的说:“画什么?画怎么吃人?” “兴许会有人买的,这画就是窝窝头挨个踩一脚,凑不出一个好饼,那些最先喂它们吃人的,肯定想知道人怎么做才好吃。” 小孩边走边说,突然一脚踩空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想到的,卧室没有门不说,回廊走到头,还要在地上开一个大洞。 她们以为自己会进到旁边的小楼,里,实际上是一脚踩空,顺着光滑的石壁掉进另一个地方。 小孩晕头转向的说:“啊!它们的葡萄在这儿,还有西瓜……它们可能是喜欢圆的东西。” 这地方真够莫名其妙的,水下头,石壁里,连太阳都没有,它们挂了个珠子就当光了。 还种上果子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现在都还在结。 不太亮的光,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小孩把一个瓜敲的咚咚响,有模有样,可惜她不会听瓜熟的声音。 “就当熟了吧,”小孩用力扯下一个瓜,一拳砸开,红壤少子,好瓜,“你要不要吃,这个很甜。” 小孩捧着一块不规则的瓜,吃的脸上都是汁。 “咱们要不把别的东西都倒出去吧,拿瓜和果子岂不是更好。” 小孩说着,嘴里叼着瓜,又揪了一个扔到乾坤袋里。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到底吃不吃啊?” 小孩回过头,歪丫还坐在地上,背对着她,仰着头好像傻了。 小孩倔哒倔哒,啃着瓜过去:“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她说着抬起头,她们滑下来的洞,就在前面,坐下的话要仰着头才能看到,站着的话就是平视了。 黑的渗人的石洞里,有一团模糊的影子,站的进了就能听到粗重的喘息。 它有很长须子和鹿的角,蛇一样长的身子,鱼一样的鳞片,却长着四只爪子,哪怕没有见过,当它显露真身时,人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传说里的龙。 小孩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它从她们身上呼啸而过,飞进来,发出像牛一样的嘶吼,但声音比牛要大许多。 第一次看到龙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很糟。 很腥。 还有种阴冷的感觉。 它张开嘴冲着她们咆哮,呼出的气和恶鬼一样难闻。 感觉它跟神……似乎没什么关系。 更像很大很凶让人畏惧的妖。 黑蓝色的鳞片,像磨墨的砚台翻进了染缸,不难看,可也说不上有什么好的。 她们心里的龙,应该像那天的烟花凤凰一样耀目亮眼,再不济,也得干干净净的,一见就觉得能和神扯上些关系,不能让人看着就想到妖,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龙。 据说自古以来的皇帝都是真龙的转世。 那样的神兽,怎么会是呲着牙看人直流涎液的东西呢? 第一百零五章 噼里啪啦。 乖乖认命实在不是小孩的风格,她一抖乾坤袋吧所有东西都丢了出去,劈头盖脸的往龙脸上一砸,连手里的半块瓜都砸了出去。 但面对那么大的脑袋,这些东西就跟扬沙子似的。 好在的确有些用,那龙看到这些东西,就愣了下,低头往下看去。 小孩趁此时机一跃而起,扯了歪丫一把:“快跑!” 歪丫又不傻,她早就回过神了,只是这就像面对官兵时一样,怕是根深蒂固的,甚至不能立马生出反抗的心思,可真要跑起来她又比谁都快。 她们往顺着光滑的石壁往上爬。 那能有多快? 爬三步退两步的,好在妖龙发出第二声吼叫时她们已经爬到顶了,它这回可是动了真格的,石壁都跟着震颤,宫殿也随之晃动,她们差点就掉下去了。 不过抓住了,爬上去逃命时,小孩还有心思走神:“它叫唤什么?它是才想起来要生气嘛?” 看壁画的时候,小孩就觉着这两条龙不是很聪明,但傻到这种程度还是挺叫人震惊的。 她们连滚带爬的往回跑,那也没有龙飞的快啊。 它就紧紧跟在后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一直都没有下口,动作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小心翼翼了,但管它什么原因呢,跟在后头也很吓人好不好。 冷冰冰的腥气,随着它的呼吸喷洒在她们身后,吓的人汗毛直立。 不是说一条死了一条跑了嘛? 那这条是什么? 回来报仇的? 要不就是那条被扔掉的? 小孩都有点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走神。 歪丫也在走神,她想起了头顶的视听,把那颗眼珠子拽到嘴边冲它嚷嚷:“救命!这里有妖怪!快来救我们啊!” 小孩也有样学样,但不知为何她把视听拉下来是第一句话是:“喂喂,听的见嘛? 金曲长?莫曲长?魏曲长?徐六,有人在嘛?我们这里有条龙,快来救我们!我们在龙宫最大的宫殿里面。” 外头的徐六不满道:“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是徐六了啊?” 那还用问,因为小孩一直对给他磕头事耿耿于怀啊。 她们开始还好好的说呢。 但很快歪丫就愤怒了:“你们瞎了嘛?快来救我们啊!” 小孩也咆哮道:“你们聋了嘛?这里有龙啊!” 什么样的人,会把她们这种柔弱的小孩丢进有龙的地方啊? 怎么?她们是龙的晚餐嘛? 怕它饿? “保不齐他们是许了什么愿!” “肯定是拿咱们当祭品了!” 两个小孩气死了。 歪丫甚至冲着身后的龙嚷嚷:“放过我们吧,去吃他们!去吃他们,他们更大更经吃!” 小孩:“对!白给你吃,我们不许愿!去吃他们吧。” 那样脏心烂肺满肚子坏水的人,味道肯定不怎么样,拿去吃正好。 她们就不一样了,她们这么好的人,肯定很好吃,得好好活着! 这条妖怪到底懂不懂要把好的留到后面慢慢咂摸的道理啊。 她们胡乱想着,妖怪依旧穷追不舍。 歪丫看到寝殿里嗡鸣的斧头顿时精神一震,大喜道:“快!抓住斧头!它会飞!” 小孩只是听歪丫说过她多么英勇的事。 可到底没见过。 将信将疑的问:“那咱们刚刚为什么要抬它?” “因为它后来就飞不起来啦!” 多么轻松的话啊,可直奔楼梯的小孩已经顿住脚弯下腰了。 你早说啊! 早说她才不要停下来! 就耽误这么一下子,妖龙已经一个摆尾,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挡在了她们前头,把下楼出口挡的严严实实的。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小孩原本是不明白这话多遗憾的,现在她全都懂了。 此时歪丫也握住了斧头。 窗外还有人在大叫:“好啊,枉费我们好心好意来救你们,你们居然要那妖龙吃我们!” “唉,可不敢胡说,要叫河神。” “咦,姐姐咱们是来救她们的嘛?” “嘘!都别说话了!” 这声音一听就不是金瞳他们。 英华斧腾空而起,带着两个死命拉着她的小孩破窗而出。 昏暗的亮光下,两个小孩看到熟悉的四……五张脸。 长话短说吧,事情要往回倒一点点。 常小余他们在外头越等越害怕,小孩她们还一直不回去,他们就有点不耐烦了,又看见灯一层接一层的亮起来,就知道里头肯定是没有什么事了。 常小余觉得她们肯定是玩疯了不想回来,再不就是在找什么宝贝。 他猜的准极了。 胡扇娘就算想昧着良心说点什么,都说不出口。 于是四个人决定来看看,五个人就一起上来了,到了宫殿门前却拉不开门,他们以为是里头被她们闩上了。 这倒也难不倒他们,爬高窜低他们还是拿手的。 本来常小余躲在窗外,是准备吓唬她们的,可悄默声爬上来才发现她们头顶盘桓着一条龙,她们看壁画,龙就跟在她们后头,紧追不舍的。 他们顿时不敢吱声了,僵在那里,等着听惨叫声,可居然一直没有。 所以李老头和胡扇娘觉得,或许这条龙也没有什么恶意,他们可以找个机会提醒她们逃跑。 这么危险的事,常小余和胡坠儿当然不同意啦。 本来还在僵持,可常小余一时冲动嚷嚷起来,想救她们,就成了好心好意来救她们了。 小孩她们破窗而出,暴露的他们就傻眼了,龙也傻眼了,原来它那么小心翼翼的就是为了房子不被弄坏,可如今破了这么大一个洞。 短暂的木然后,它终于接受了现实,甚至破罐子破摔了。 在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疯狂的旋转了一圈儿,将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抽坏了,然后腾空而起,将房顶撞出一个大洞,随即冲着两个孩子俯冲而下。 英华斧只是将她们带出去,就崩出了两条细纹,后劲不足砸落在地,两个孩子见势不好,中途就当机立断的撒开手,落在地上的白骨上,那龙冲下来时,她们已经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两边跑去了。 妖龙短暂的犹豫了下,嗅了嗅,插在地上的英华斧,便追着歪丫去了。 跑进偏殿的小孩觉得不太对头,又跑了出来,只见对面的楼一会甩出一个龙尾巴,一个探出一个龙头,伴随着阵阵咆哮,瓦片和木头不断的下落。 它开始拆楼了。 常小余的声音从顶上传来:“你们等等,我回去搬救兵。” 把逃跑说的那么好听干嘛? 几双气愤的眼睛同时向上瞪去。 没过几息他就半死不活的掉下来了,浑身淤泥。 他不会游泳,飞上去又能怎样。 想跑,至少也要带着曹平一起。 其他人能同意就怪了,将曹平团团围住,谁也不放心谁,常小余又拉不动两个人,一时间竟僵住了。 小孩在下头喊他们:“那就别走了,有人跟我一起去救人嘛?” 争执声诡异的顿住了,然后他们继续七嘴八舌起来,齐刷刷把小孩无视掉。 靠不住啊靠不住,小孩把嗡鸣的英华斧装进乾坤袋。 “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她拔出别在腰上的匕首,跑进了摇摇欲坠的楼。 倒不是有多仗义,或是觉得自己能硬刚妖龙,她想的是英华斧可以飞,她们可以一起跑。 却忽略了护主神兵大头朝下,栽到地上的事。 她要有那个本事,刚刚她们两个就不会摔在地上了。 跑进楼的小孩,突然又跑了出来,估摸了一下她们的位置,然后冲着更远处的楼梯冲了过去。 跟在后头什么时候能追的上,当然是去前面碰头了。 第一百零六章 别的不说也罢,罚跑还真有点用处,尤其是不捆着沙袋,也不提重物的时候,会有种轻飘飘的,仿佛能飞起来的感觉。 可惜是错觉,越来越沉重的喘息,无声的诉说着她们仍是凡人的事实,不过她们是孩子,凡人的孩子是不一般的,她们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小孩不断的爬上台阶,穿过楼台间的过道,穿过宫殿,朝着动静最大的地方奔跑,推开尘封已久的门窗。 “歪丫!” 她大声的叫着。 “我在这儿!” “斧头在我这儿!” 找到了! 喊了一声后,小孩跃上屋顶,瓦片被踩的噼啪作响,她的身躯在空中划过,跳到略低的屋檐上。 这回看到人了。 她们鼓着腮帮子,肃着脸,试图靠近对方。 于是跳下来,爬上去,宛若灵猴,翩若飞燕。 远处的四个人张着嘴巴。 常小余:“她们是疯了嘛?” 那么高的地方,说跳就跳? 胡扇娘:“她们怎么做到的?” 不要命啦? 停下来才是不要命呢,就是摔断了骨头,也比被咬一口,打一尾巴强吧? 许多姿势都是不需要思考的,平日里学到的,此刻终于能融会贯通了。 她们跳到同一片屋檐上,然后爬上高台,手着扯手消失在众人面前,妖龙只是一时失去了她们的踪迹,很快就跟了上来。 曹平:“不好,她们往这边跑了。” 四人:! 常小余说飞就飞了,没有半点义气,其他人可没有硬跳的勇气,只能爬进去,从楼梯走。 跑的倒是挺快,可一楼的门还是打不开。 混乱之下,她们又爬了上去。 …… “谁会在地上开个洞啊?” 小孩和歪丫:“嗯嗯嗯,谁说不是呢。” 六个人在洞里大眼瞪小眼。 上头的嘶吼声就没有停过,常小余的怒骂穿插其中,但很快就化为惨叫,再之后就消失了。 “他是死了吧?”胡扇娘有些恍惚的问了一句。 “管他呢。”小孩托着腮帮子。 自己都要死了还担心别人干嘛。 胡坠儿难得赞同她一次:“就是,姐姐,别操那些没用的心,那妖龙要是吃饱了,就不会来吃咱们了。” 李老头唉声叹气的:“一直躲在这儿也不成啊。” 是啊,它早晚会下来的。 一个两个的都萎靡不振起来。 别看小孩和歪丫刚刚跑的欢,一停下她们就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疼,累的要死。 “你们,”胡坠儿眼珠子转了转,“你们不是有个能飞的东西嘛?拿出来带着大家一块跑吧。” 歪丫和小孩相视一眼,前者有些讪讪的把斧头拿了出来:“不太行,她好像坏了。” 歪丫和小孩已经试过了。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要不然她们也不会逃到这里面。 胡坠儿握住嗡鸣的英华斧,举都没法将它举起来,涨红脸用了半天劲儿,还是放弃了: “好重!这东西哪里来的?” 歪丫:“安大人给我的。” 胡扇娘纳闷似的:“我怎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你一柄神斧?” 疲惫不堪的小孩,忽然看了她一眼,那个停顿太奇怪了,总觉得她是要说点儿别的什么。 “因为那是念明她娘的遗物。” “哦……是这样啊,真是对不住,说起了你的伤心事,”胡扇娘有些歉疚似的,“你娘肯定是很厉害的人吧?” 歪丫掀了掀眼皮:“关你屁事。” 胡坠儿:! “你干嘛骂人?我姐姐就是问问,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说?” 歪丫抓着斧柄用力一拖,擦啦一声:“我就不想说,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孩偷偷的,把匕首抽出来,背在身后。 索性并没有发生什么,胡扇娘拉住了坠儿,而李老头正低声的呼喊道:“唉,别吵了,你们快来看,这地方好大啊。” 是啊,他举着火折子,站在那么远的地方,都没有走到头。 瓜田似乎只占据了一小片地方,也是顶最矮的地方,越往里走就越宽阔了。 开始很黑,后来就像那些故事一样,好像到了一个世外之地,月光从上头的洞口打下来,落到巨大的石台上。 能看到鱼,却没有水灌进来。 挺特别的。 不过这地方注定和美妙不搭边,一条巨龙半坏不坏的尸体,趴在那上头,看着像是睡着了,实际上从它的伤口可以看出来,它已经死去多时了。 这种修行过的的灵物,腐坏的速度总是很慢。 但总有一日,会化成白骨。 它和外头那条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几人开始看到时,还吓了一跳,担心是外头的龙追过来了,也担心它是活的。 还好,她们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她杀掉的龙嘛? 歪丫心道。 她忍不住爬上了石台,小孩跟着她爬了上去。 胡扇娘本来也想去,可坠儿拉着她,不叫她上前。 李老头神神叨叨的念叨着:“有怪莫怪,有怪莫怪,不是存心叨扰……” 他念叨时,歪丫已经凑近了龙肚子上最大的一处伤,还把英华斧拿出来比了比。 这是比整个斧子都要长的一道口子。 能砍出这样的伤真的很厉害。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 安修则让歪丫和英华斧的器灵说说话,但她其实……压根就没说几句,听到小孩的叫声,就去救人了。 后来,她也一直都没有和她说过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聊起她娘。 “你说,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找我娘,咱们现在在干嘛?” “在等死,”小孩被这腐烂的味道,熏的眼都要睁不开了,但脑袋还是很清楚的,“咱们就算没有去,他们也会把咱们逮过来的,他们有那个册子,到时候咱们犯了错,还是会来这里,然后遇到龙,在这儿等死。” 歪丫:…… “咱们就不能不犯错嘛?” “那怎么可能呢?”小孩吃惊的瞪大眼,“什么人会不犯错啊?” 反正她是不行。 自我责怪起来,小孩也有话说:“早知道我就直接把脑袋给他们了,这样咱们就不用下来了。” 歪丫不以为然:“你死了我肯定会给你报仇的,到时候还是会犯错,还是会下来。” 胡坠儿听到了,在下头嚷嚷道:“要是没有你们就好了!” “那你们也会犯错!”歪丫振振有词,“到时候没有我们把龙引走,你们死的更快!” 现在矫情对错,一点用都没有,那条妖龙还是找到她们了。 没有了躲避的地方,只有一个法子了—— 跑! 在荒山野岭遇见野兽的逃命诀窍是跑的比同行之人更快。 第一百零七章 这龙有些固执,更偏爱持有英华斧的歪丫,但就像画上写的一样男女老少它——都爱吃! 抓不到歪丫别的也行。 最慢的李老头首当其冲,被它用尾巴一卷,甩到天上,伴随着欢快的龙吟,它一张嘴就将其吞吃入腹了。 咀嚼声不过两三息就停止了。 坠儿死的时候,李老头的血还没有干透,粘稠的粘在龙须上。 “啊!” 妹妹的半截身子掉在面前,似乎还在抽搐,胡扇娘吓的惊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小孩和歪丫早就趁着这个时机,往外跑去,连英华斧都来不及收起来,干脆的丢在了石台上。 但妖龙学聪明了,嘴边的肉掉下去,都不看了,先把她们拦了下来,三个人犹如困兽。 只能在洞里跑来跑去,它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追,看得出,它觉得这很有趣。 人之将死时,会想什么呢? 死去的常小余、李老头和胡坠儿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没有执念,没有遗憾,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而将要死的小孩、歪丫和胡扇娘在想什么呢? 快跑!快跑!快快跑! 小孩突然摔了一跤,眼间着龙冲下来,她拔出匕首,在面前挥舞。 可什么都没发生,它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曹平啊…… 他才是那个倒霉鬼。 无声无息的活,无声无息的死。 持着尖刀挥舞,只切掉了一小段触须,这举动激怒了那条龙。 他瞬间就被拍死了,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小孩边跑边喊:“我会给你烧纸的!” “给你自己烧吧……” 一个人从小孩身边跑过去。 是他,是他,就是他,刚刚死掉的曹平。 小孩很难不回头。 刚死的大鱼,还能蹦跶呢。 他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啊?真的很莫名其妙。 龙脑袋显然又傻了,爪子碰碰鱼。 想不通,但它不挑。 吃的干脆利索。 等它再抬起头:人呢? 胡扇娘趴在石台的缝隙里,以逸待劳。 歪丫心一横把自己塞进了龙肚子里,脏的安心。 曹平本身就很没存在感,找个石头躲躲就好。 至于小孩…… 曹平瞪着挤在他旁边的小孩:你给我滚! 小孩跟眼瘸似的,假装看不见。 于是她们就一块倒了霉,从高处看她们是最显眼的。 石头都被砸炸了。 跑出去的曹平破口大骂:“你就是个祸害!” 小孩大吃一惊:“你也知道这事?” 她还以为知道她这个名头的人不多呢。 曹平:……她说什么呢? “别跟着我!”他气急败坏的朝一边跑去。 小孩:“谁稀罕,跟着你也没用!” 她果断的换了另一边跑。 那妖龙果然跟着她去了,曹平松了一口气,趁机逃向出口。 勇敢的人最先逃脱,剩下的直接傻眼。 其实只有小孩罢了,歪丫和胡扇娘根本就没看到。 只有她愤愤不平的想着: 他就那么跑了? 这是什么天赋,人手一份好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妖龙逗弄够了,低下头来,半眯着眼,张着嘴冲过来,准备享用这个小点心。 小孩也不跑了,握着匕首准备插它的鼻子或眼睛,当然了能割到舌头更好。 电光石火间,一柄抡圆了的斧头就冲着她们飞过来了,有破空的声响。 劈的到底是谁,真的很难说。 反正小孩前脚冲着妖龙冲过去,后脚那斧头就结结实实的擦着她刚刚脑袋所在的位置飞过去了,撞上了石壁才停。 使了个大劲的歪丫,因为惯性所致,又转了好几圈,晕晕乎乎的栽在石台上还问呢:“你还好嘛?” “好你奶奶个腿儿!” 抓着龙角骑上了龙头的小孩流着泪咆哮。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该死的很英勇! 不过……也算值了吧~ 她诡异的,感受到一点安慰。 这条龙真的很笨,什么事都能叫它愣愣神,小孩本可以在它发愣的时候,从它嘴边跑过去,可它及时的回过神就要偏头咬她,情理之中小孩拽了它的须子,它吃痛甩头。 下一瞬间,须子就不痛了,就是脑袋有点沉。 甩甩甩。 “啊啊啊!” 被安修则的灵力抓着四处飞的恐惧,重新涌上心头,小孩放声大叫。 太吵了。 于是龙甩的更用力了。 小孩开始还能抓着两个龙角坐着,后来只能抱住一个。 再后来一个都快抓不住了,她的小匕首终于派上了用场,妖龙的侧颈上有几片很细小的鳞片,颜色很浅,倒生着,随着呼吸起伏。 那是心脏的所在,也是灵府的所在,龙的妖丹,也就是龙珠的位置就在那里。 俗话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小孩拿着小刀勇敢的扎上去,被甩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她很会挑,那的确是个软肋,所以那上头的鳞片看着稚嫩,其实是龙身上最坚硬的地方。 她的骨头肯定是断了,但还能动,太痛了反而会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什么都感觉不到,脑子格外的清明。 小刀远远的掉出去,落到石台下的胡扇娘面前。 “快扔给我!” “啊,哦!” 胡扇娘伸出手,用力的一掷。 “杀了它……” 胡扇娘的嘟囔声只有自己听的到。 生气的龙,看着突然伸出的手更加生气了,一声长啸后,突然吐出一团冰球,砸向胡扇娘所在的位置。 石台塌了一块,她不知生死的伸着手。 另一个冰球被小孩灵活的躲过去了。 歪丫的斧头就在这里,持续不断的嗡鸣着,已经离开了地面,看起来可以飞了。 小孩眼前有点黑,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但身体仍然很有力气,她可以做最后一件事。 所以她抓住斧头,和歪丫一样旋转着把它扔向石台:“快!” 没有后面的话了,妖龙已经近在咫尺了。 歪丫或许跑吧,但她永远都会做同一个选择,握住斧头从石台上一跃而起,卯足力气劈下去。 这大概也是胡扇娘最勇敢的一次吧,她扑出去抱住了龙甩向歪丫的尾巴。 “杀了它!” 她终于喊出来了,她有喜欢的人嘛? 她的天赋生来就会使她不自觉的去吸引人的注意力,所以模糊了喜欢和不喜欢。 不过……她想,她肯定是喜欢妹妹的,小狗一样没完没了跟着她的妹妹,总是莫名其妙的妹妹,圆头圆脑的妹妹,她说“我才不是因为什么迷魂香才喜欢姐姐呢,姐姐那么漂亮、那么好、会给我盖被子、做酸枣糕、听我说话陪我玩、给我扎好看的小辫子……” 她巴拉巴拉的说着,“所以我的姐姐最厉害啦,是天下第二好的姐姐。” “为什么不是第一?” “因为姐姐对别人也这么好,我最讨厌姐姐这样了,所以离第一还差这么一点点!” “哇!就这一点点啊,那我要努力啦!” 天下第二好的姐姐会在妹妹死掉的时候跑开嘛? 坠儿啊,她差的何止一点点。 胡扇娘扑上去了。 多么愚蠢,像螳臂挡车一样,不自量力。 她死的时候记忆好像回到了从前,妹妹刚出生的时候她还是不大的小丫头,爹娘把妹妹抱给她看: “扇娘给妹妹起个名字吧。” 她说:“坠儿。” 她家里很会编扇子,最漂亮的扇子上,是一柄带着坠子的,草绿色的丝线,缠着一枚漂亮的雨花石。 她睡觉的时候,娘就摇着扇子,躺在她旁边,给她驱赶蚊虫,那时候她还小,总觉得是扇子就会有坠儿。 妹妹的名字,当然要和她很亲才好。 所以就叫坠儿吧。 她后来嫌妹妹烦,爹娘曾笑着说,这个名字起的不好,所以她才变成了跟屁虫。 是这个缘故吧,早知道,就该叫些别的。 她迷迷糊糊的听到咔嚓咔嚓的脆响。 是从她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歪丫劈的最准的一次。 结结实实的,劈到了妖龙头上。 身上仿佛有什么禁制被打破了,从来没有过的力量充盈全身,那一刻不再是全然借助英华斧的力量了,而是她们在并肩作战,她体内的灵气自丹田涌向躯干,直至斧身。 小孩看到,她斧下的灵气四溢,也看到了她身后的两个人,都是虚影,一个叠在另一个里。 略有些英气的赞许的点头,模样水灵的那个欣慰的笑着,她们抬起手去摸歪丫的头,可都没有摸到。 妖龙消散了,她们也消散了,斧头彻底的碎掉了。 小孩的头无力的垂下去,抬起来试图踢龙下巴的腿,现在只剩下一段,血淋淋的。 歪丫茫茫然的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节斧柄,须臾间,碎掉的斧头也化为了铜灰。 …… 借助器灵英华留存了一丝残魂的苗香兰这些年都在想什么呢? 很多事。 她所爱的,她所憎的,她效忠的,她远离的,她不再有未来,所以过往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 想到最后那些都不重要。 做守域人,她问心无愧。 哪怕是知道,命牌碎掉后,王爷不会特意派人为她收敛尸骨,除非她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她也没有什么怨言。 发誓效忠那天,她就知道将来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上位者都在筹谋大事,会有些牺牲也是没办法的。 就像那些濒死时被刨出人丹的同泽一样,服下人丹的那日她们就做好准备了。 为了终有一日四海承平,万邦来贺,不在有人因为战乱、饥荒、妖祸而死去的盛世,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的继承了爹娘的遗志,终其一生都在为此努力,做女儿,她也可以说是没有给爹娘丢人了。 做妻子,刘达说他能娶到她,肯定是祖宗八辈在下头磕烂了头才求来的姻缘,这点她就不过多的夸赞自己了,她有多好那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她从来都没有委屈过自己,算对得住这一生了。 唯一对不住的大概是女儿吧,没办法陪她一起长大了。 不过……这样或许更好些。 毕竟她女儿是先天异人,她发现这事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她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难道老天爷格外喜欢她女儿,连易种所背负的天谴都不顾了? 这也太糟了吧…… 她不是说护国佑民是什么坏事,就是……她希望女儿有自己的选择嘛。 所以她耗费了许多修为给她设下了禁制,除非她真的很渴望那种力量,不然绝不可能冲破。 她死了,女儿就能彻底淡出那些人的视线,安稳的度过一生,这样或许更好些。 苗香兰也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这样,总比女儿和她一样提着脑袋过日子强些吧? 日复一日的等待里,她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 然后掰着手指算一算,女儿现在多大了,在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是扎着小辫子,乖乖软软的,和小伙伴一起翻花绳、跳皮筋、玩泥偶,还是倔强叛逆,整日疯跑,气的刘达跳脚? 她每次关了门偷着去出任务时,刘达那个样子都很好笑,她或许也会喜欢躲起来逗她爹玩儿。 再或是有了新的娘和弟弟妹妹,变成了一个稳重的姐姐,那就有点可怜了…… 她把自己的担心说给英华听,她说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姓刘的穷成那样,上哪里找第二个傻媳妇。 这叫什么话,她真不爱听。 要给回头的浪子一点信心嘛。 那人虽然混账了点,可至少混的真诚坦荡,很有趣啊,而且他逃命都不忘了救人,也算是善良了吧。 英华说她真是没见过什么人。 那确实……她更善于和精怪打交道,遇上的人,大多是坏人。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直到,再度和女儿相遇…… 余猛那个小兄弟把她养的很好,不过有些痕迹是无法抹消的。 宿命也不是人力可以更改的。 遗憾和愧疚,很多吧。 她不能陪在女儿身边,还给她留了一个很糟的父亲,过往又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不过,乖女,不要怀疑自己。 娘亲可以肯定,无论有没有人陪伴在你身边,你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我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迹,叫不再信奉河神的村民冒着被妖龙盯上的风险,但在那个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愚昧糊涂下去的村子里,你依然活出了自己,本身就是件很厉害的事了。 所以继续无畏无惧的活下去吧,像拯救朋友一样,救赎自己,你们的人生一定会好起来的。 哪怕没有我也会如此。 但若是真的有庇佑这种东西,娘亲无有一日一时一刻,不在庇佑着你们,诅咒着刘达。 …… 苗香兰没有机会和歪丫好好说一说话,连只言片语的教导都没有留下。 就像以往那些年一样,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歪丫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她就和英华一并消失了。 梦醒方知梦。 歪丫和小孩仍站在楼梯口,一步都没有踏上去。 殿门还开着一条缝。 其他人在外头等。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连糊着淤泥的衣服都没干,湿哒哒贴着肉。 只有英华斧,是真的消失了。 “刚刚……”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剩下的不说也知道了。 “我刚刚好像死了。” “你们全死了,我倒是活着。” 太可怕了,两个孩子一齐打了个寒颤,也没风,可后背就是凉嗖嗖的。 谁都不提上楼的事了,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外头的四个人也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要么抱头痛哭,要么破口大骂,要么怔愣着好像傻了。 李老头以头抢地的,常小余和歪丫吵起来的时候,小孩看着曹平好奇的问道: “你跑出去了嘛?” 曹平脸色很差:“上不去,饿死了。” “没人来接你吗?” “没有。” 小孩皱起眉头,走到歪丫身边:“那你也饿死了?” 正拿着铜龙角准备给常小余一下子的歪丫:? “你说什么呢?” 小孩:“曹平是饿死的,你活着不是也该是饿死的嘛?” 歪丫得意道:“没啊,我刚砍死它就醒过来了。” 常小余:“你就吹吧,那么能吹改明个把灶台的风箱拆下来,把你装上去。” 歪丫气的嗷嗷叫:“我先把你剁成柴火,你还好意思说呢,就你死的最快,嘚瑟什么呀。” “你懂什么,小爷我那是在为你们拖延,谁知道你们这么不争气,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放屁吧你!” 歪丫边骂边拿龙角扎他,常小余就势捡起无名氏的骨头格挡: “想打架?来啊,小爷怕你嘛?” 不过两三招,不怕的小爷就被,抓着脚,撇进了白骨堆儿。 一身怪力的歪丫:…… “我这么厉害的嘛?” 这边完全不用小孩帮忙,于是她又好事凑到曹平跟前去了:“你怎么饿死的?不是有那么多瓜呢嘛?你都吃完了?你的天赋是什么啊?为什么能变出鱼?你不能吃鱼嘛?” 曹平:…… 从没有这么烦过! 胡扇娘抱着傻了的坠儿哇哇大哭:“好妹妹,就算你以后都是一个傻蛋,我也愿意一直养着你!” 李老头双手合十跪拜:“河神保佑,老天保佑!河神保佑!老天保佑!管祂什么都来保佑!” 外头看戏的四人。 “她们是刚死过一回吧?怎么心就那么大呢?这都不惦记跑?” “跑了,怎么没跑呢,”这事儿徐六有经验,“这不已经跑出大殿了嘛。” 再还怎么跑? 谁都信不过谁。 一起死了算逑。 第一百零九章 七个人下龙宫,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靠人不如靠己! 她们要是会飞会游,何至于此? 还有那四个曲长,多缺德,她们都不想说。 什么同伴,什么默契,什么岂曰无衣,统统都是狗屁! 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和自己的人靠的住。 七个人五伙这事儿非但没有变好,还更糟了。 不过真说没有长进,倒也不是,以前吧她们是互相看不上,现在是互相看不上的同时,一起看不上四个曲长。 连李老头都说:“唉,您几位这事办的,真是不地道。” “这是为你们好!”最沉不住气的徐六直叫屈。 不说别的,她们经此一事,于天赋上的确都有长进啊。 常小余飞的更快了。 歪丫一身怪力。 那个老实孩子,也有了新本事。 还有……对吧。 还有什么徐六想半天也没想出来。 难道这么教真的不适合她们,不应该啊,往常这样都有用的! 反正,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七个小可怜和老可怜,至少有三日休沐,可以拿来放放风了。 也终于可以见一见家人了。 没什么可见的小孩一个人缩在营帐里发愣。 听说自己是异人已经很久了,但真的感觉到自己有一种天赋,就是另一回事了。 【垫脚石】 或者叫“绿叶衬红花”“映衬主角的工具人朋友”,随便怎么叫吧,总之就是一种八成都是为了利人而存在的天赋。 无论是她的亲人还是朋友,一定会越过越好,任何可以为对方提供帮助的行为,都会更容易成功。 哪怕她存心使坏,也会逢凶化吉。 她越是暗地里咬牙切齿的妒忌羡慕,对方就会混的越发风生水起。 直到她根本不配站在对方身边,自觉离开,或者对方离开她为止,所以为了做一块优秀的垫脚石,锐意进取吧! 听起来挺恼人的是不是。 不过这天赋也不全然都是坏处,好处也是有的—— 其一是,能将她当做垫脚石的人,一定是对她心怀善意,且认可她身份的人,哪怕她不认可对方。 其二是,为了成为一块合格的垫脚石,她会不断的向朋友‘靠拢’,打个比方说,她的朋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那么她在学习这些时就会事半功倍,再或者她的朋友过目不忘,她的记忆就会大幅提升,就比如现在,她的朋友一身怪力,她早饭时就吃了一屉包子,提着两个人的沙袋回营帐都不嫌累。 没办法,她又没有什么【撼山拔树】的大力天赋,只能靠饭量转化了。 再比如说,认可她的朋友,会主动的吸引人,那她也会想去交朋友。 哪怕她根本不是友善的那种人。 这种天赋就像是为你好的爹娘,根本不在乎你喜欢什么。 小孩是从她大力扔出英华斧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有点怪怪的。 但当时她死了,之后也没有心思细究,直到此刻没有人,她沉下心来,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什么叫她想想就生气的东西。 和自己不怕法术打、能看鬼那种虚无缥缈的事不一样,这种天赋是可以感觉到的。 就像胡扇娘不明所以时,也会不自觉的去吸引人。 小孩也莫名其妙的发觉到,她有点不像自己了。 就在刚刚,她遇见讨厌的常小余居然笑嘻嘻的和他说:“早啊!吃了嘛?” 常小余:“笑什么?你吃毒蘑菇了?” 然后她就把手里的沙袋抡出了残影,低下头像两个轮子的板车一样,驾着自己冲上去撞他。 她居然打赢了,走的时候她还说:“今天豆腐馅的包子很好吃,晚了就没了,你快去吧。” 她是这么好的人嘛? 小孩不觉得。 比起胡扇娘,她对自己的天赋的理解更加清晰,就像是很久以前就有,只不过现在重新回忆起了一样清晰。 同时回忆起的,还有一股无名火,以至于,三日后她看谁都像想占她便宜的卑鄙小人。 李老头给她地瓜干,死心吧,我不会喜欢你。 曹平分给她腌鱼,莫名其妙,你从来都不喜欢我。 胡家姐妹带了扇子和枣糕,算了吧,我不想和你交朋友,看看你妹妹吧,她快咬人了。 还有常小余,居然给我糖吃? “你下毒了?” 小孩眯着眼,举起一颗琥珀色的糖对着太阳看来看去。 常小余:“呸,有买毒药的钱,我干点什么不好,这是家里卖不出去的,我原说喂狗,可我哥说叫我拿来分给你们,我怕狗吃坏了牙,这才应下的,你们爱要不要。” 小孩要了嘛? 稍微有点儿骨气的都走了,只有她拿了好几包,吃的牙疼,不得不去找医官许穆看牙。 歪丫陪着她一起去。 小孩肿着腮帮子,含糊的嚷嚷:“我不会谢你的。” 歪丫:……真想把她脸打扁了! 但歪丫克制住了自己,因为她现在真的能做到,她只是揪着她的衣服把她扔给许穆。 “许医官,麻烦帮她看一看脑子,她这里有问题。” 许穆:“头疼嘛?” “不,她跟谁都一副欠揍样。”歪丫一本正经的说。 许穆一副很重视的样子:“啊,那可是个大问题,怎么回事?” 他看向小孩:“你是看谁都不顺眼嘛?” 小孩抬起肿着半边的脸:“那怎么了?” 许穆:…… 他耐着性子:“你为什么看她们不顺眼?” 小孩:“我乐意!” 许穆:…… “你知道我可以给你开最苦的药吧?” “你知道我可以不吃吧?” 许穆抬手戳了下她的腮帮子。 小孩:! 得罪郎中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小孩悟了。 多么痛的领悟,她不情不愿道:“我怕她们太喜欢我。” 歪丫直翻白眼:“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没有人会喜欢咱们两个,你不知道嘛?余二叔都要娶新媳妇了!” “啊?”小孩大吃一惊,“他为什么要娶媳妇?” “因为我上次的考核很不错,他免了徭役回家去了,我还给了他月钱,他有闲工夫,还有钱,当然要娶媳妇啦。” “为什么?”小孩比歪丫还别扭。 “因为他有钱,有空!”歪丫吼她一句,又同许穆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她这儿是不是有问题,您有药可以治吗?” 许穆:他看这两个都有点问题。 可他实在是一个贴心的好郎中,于是他还是听到了小孩那句可恶至极的—— “我怕她们占我便宜!” 她到底有什么便宜,可叫人占一占的? 而歪丫则是说:“我希望二叔打一辈子光棍儿。” 小孩:“谁说不是呢。” 是什么啊? 许穆:“你们不是挺亲的嘛?你们俩怎么这么想呢?” 是挺亲的。 歪丫:“那怎么了,等他老了我会养他的。” 小孩一摊手:“这还不够吗?” 贴心的郎中,一手一个把她们扔了出去,这都什么熊孩子,叫她们天天吃喝拉撒,她们会觉得够吗? 还不是想方设法的淘气? “大人的事儿你们懂什么……” 在许穆的叹息声中,一年就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刚来时她们还只会在地上村头打架呢,眨眼间,她们就能在水里打架了。 等河水结了冰,金瞳他们说年后,会带着她们下还未修好的灵窟栈道,修习灵气吐纳之法。 然后就把她们打发回家去了。 而其他的官兵仍然分散着驻守在那一片片山中。 据说,他们是大邕的常备军,平时也要待在驻地操练,随时准备接受调动或迎战。 要是运气好缺胳膊断腿,或是上了年纪,拿不动枪了也能归乡,运气不好就马革裹尸…… 不像战时征去的兵那样,只要活着,没了战事就能回去。 他们的命更惨点。 这种事歪丫她们听听都觉得可怕,但作为异人,她们今后多半也要过这样的日子,所以趁着家还在附近,回去看看吧。 他们今年驻扎在这里,明年后年可就未必了,驻守灵脉是个美差,兴许灵窟栈道修的差不多了,他们就该走了。 不让她们和家里人见面,既是希望她们尽早习惯,也是在观察她们的性情,想要对症下药。 脾气嘛,有的话早点发出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目前看来,她们都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性子,那就没必要做的太过了。 歪丫她们的家人,都被陆续放了回去。 至于其他人…… 秋收的时候已经放过了,现在继续凿石头吧,早点干完,早点休息。 冬天活不好干,那就更要努力了。 过年会给你们加餐的! 就这样,他们就算是好官了,至少管饭,也没耽误收庄稼。 没家可回的小孩,拒绝了歪丫的邀请,每日不是窝在营帐里,就是托着下巴,坐在高高的山石。 心情有点沉重。 今年死的人格外多。 从高处往下看,那些服徭役的人,就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的把山石运出去,忙忙碌碌的把木材运进来,再忙忙碌碌的把死掉的人抬走。 百姓多穷啊,棉衣薄一点,就冻死了。 百姓多苦啊,想剩一口粮,就再也起不来了。 饭不够吃,也舍不得粮。 小孩想起了李老头的能力——【哀民生之多艰】 就算没有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很难不动容吧。 她前几天在下头转了一圈,把拿错的肉包子分给一个老头,他给她磕头,谢过她这个小大人。 然后她就再也不下去。 好没意思。 小孩摊开手脚,躺成一个大字。 “是你啊,你在干嘛?” 这么看,王归思的脸是倒着的,他胖了,也高了,所以衣服是簇新簇新的。 世家仙门的子弟,这几个月不是四处抓精怪,就是四处玩儿,小孩偶尔能看到他们踩着剑,从天上飞过去。 也看到过他们大摇大摆的去灵窟栈道里巡视,弄得什么阵法,什么符纸的,小孩一窍不通,反正这些人比她们厉害。 不过金瞳他们说,不用怕他们,除了三家的话事人以外,别的人都没有官职在身,还不如她们呢,她们大小也是个兵。 这话真假还真不好说,他们嘴上这么说,看到人家还不是会先抱拳嘛。 小孩也抱拳拱手道:“王公子。” 看着态度是挺好的,实际上压根就没有起来,仍像烂泥一样滩在那里。 王归思也不太在意:“叫哥就行,你干嘛呢?” “看下头的人。”小孩遥遥一指。 “躺着看啊?” 王归思:这是什么我不会的本事嘛? 小孩:“看累了,躺会儿,你来干嘛?” “送节礼。” 姓安的和混蛋没什么分别,但人在屋檐下,又没撕破脸,面上总要过得去,就是不给他送,也得给嘉王送,反正都要来,也就不差他那份了。 王归思烦死这些事了,大营里正‘把酒言欢’,他趁着没人留意,就偷偷溜出来了。 “这么早啊?” “早什么呀,再有十几天就过年了,从这儿到遂城还要花不少工夫呢。” 他们送的都有些晚了。 小孩:“去遂城干嘛?” 王归思:“嘉王在遂城,给他的礼物不送到哪儿还能送到哪儿?怎么,你不知道?” “我知道这干嘛?”小孩眯着眼,看着又懒又困,摆明了就没有走心。 王归思:……她怎么还是这么欠揍啊? 小孩:……他什么时候走开啊,光都被挡住了。 王归思是出来透气的,和小孩说了几句话,却更憋挺了,气哼哼的走了。 徐六不知道是从哪里蹿了出来,好事道:“他跟你说什么了?怎么看着好像生气了?” 小孩:“谁管他说什么,怎么还不放饭啊。” 吃完她就准备回去睡了。 “早着呢,你这一天天怎么除了吃就是睡呢?猪血都比你勤快。” 它当然勤快,下去帮着拉拉车,就有灵石可吃,它恨不得住到底下。 小孩哪有它那个动力啊。 看不惯的徐六直接把她提起来了:“走走走,别犯懒了,哪有你这样的兵,跟着郭火头他们包饺子去。” 小孩拽拽衣服,不情不愿的:“我在休沐。” “没离营你休什么休,再说我让金瞳他们罚你跑圈去。” “哼!” 什么人呐! 小孩走的铿锵有力,脚直往冻土上头跺。 本想跑了,可徐六盯着她,进了火房才走,真是烦死人了。 郭火头是火头军的头儿,瘦筋筋的高个儿老头,眼睛直冒精光,缺了两个指头,脸上还有一道疤,虽然饭做的很好吃,但平日里小孩是绝不会往他身边凑的。 也没什么机会,确切的说她们七个,几乎不跟营里的人来往,每天睁眼就是练,最多往医官许穆那里去几次。 手里没碗,看见他还真有点怪。 小孩有点局促的站在门口。 “呦,这回不用说别人了,咱们的小仙师来了。” 一个肚子很大的汉子,扯着嗓子把她拽了过去,夹在众人当间,接着嚷嚷道, “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兔崽子,牛气个什么劲儿,好像天底下就他们世家仙门有异人,鼻孔都要见着天了,也不怕天上掉坨鸟屎,拉他们嘴里。” “就是,他爷爷我和妖怪拼命的时候,他们是个……” 巴拉巴拉,东骂一句,西扯一句,好像回了村。 听起来似乎是因为,几个小仙师,嫌他们做的饭难吃。 他们嫌那些人就知道吃。 但不知为何,就扯到了世家仙门捉妖是驴粪蛋蛋面上光上头。 听那意思,好像是说他们收妖收的不对? 小孩没明白。 手里捏着不知道谁塞给她的面,揉啊,搓啊,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等安希和金瞳找到她的时候,小孩那脑子里灌的呀,全是‘好话’。 连面都被盘成了难以下咽的形状。 魏武搂着徐六把他带到一边儿,边走边问道:“六儿啊,你是真缺心眼还是假缺心眼啊?” 想养出几个上的了台面的异人,还不够难嘛?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地方大概没有过年不打人的规矩。 徐六被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 小孩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生气,但看的很开心,直到魏武心血来潮,让她把刚刚那几下来一遍…… “早知道我就跟歪丫走了……”小孩难过的直嘟囔。 四个人盯着她一个真的是太可怕了。 小孩举着枪,边回忆,边比划,勉勉强强,也算是有模有样。 反正她是这么想的,金瞳他们也觉得以她的悟性能记下来,就很不错了。 但奈何今天还有别的人,嗤笑她是:“花拳绣腿!” “咱们大邕的兵,如今就是这样的实力嘛?还真是叫人忧心,若真是国朝人才凋敝,力有不逮之处,我们西林崔氏子弟可是很乐意为国分忧的,大人尽管开口就是。” 阴阳怪气的动静,叫小孩一下子就想起了刚刚听到的话:“斗鸡似的,显你们了,说谁不行呢。” 大过年的,不好好跟笼子里待着,跑出来瞎叫唤什么呢? 她把枪往地上一戳,叉着腰,差一步就要破口大骂了。 还好金瞳厉声喝止了一句:“小孩,主帅和大人在此,不得无礼。” 安修则带着一群人从营帐后头露出身影。 除了王归思以外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不过能看得出,这群人有点怪怪的。 走在最前头的,除了一个穿铠甲的大爷和安修则以外,竟还有一个锦衣绿袍的少年。 西林崔氏,真的很好认。 那欠揍的模样,比小孩可直观多了。 脑袋仰的比常小余还高,也不知道傲个什么劲儿,小孩看他们一眼都嫌烦。 领头那个还很不屑的打量着她吐出一句:“哼,黄口小儿,不识礼数。” 小孩听懂了:他骂我! 握着红缨枪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 “咳!” 抱拳躬身的金瞳给她使了个眼色。 好!她忍! 嘭! 小孩瞪着那绿袍少年,单手握着枪,举起猛的往地上一戳,下端一下子就穿进了冻土。 她恶狠狠的剜了那少年一眼,这才跟着抱拳,向安修则和不认识的主帅施礼,轮到他们和三家的人互相行礼时,小孩面对崔氏直溜的像颗小白杨,握起的拳头更像是想隔空挥到他脸上去。 翻什么白眼,你有什么好翻的,就你有眼睛啊! 哇呀呀!真是气死我了! 小孩的心里在咆哮,在挥拳,本来她就很!不!开!心! 还碰上这样的鸟人,谁能不生气? 她生气,崔昂还生气呢,她什么身份竟敢这么瞪我? “袁老将军的兵真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了,以免在外丢了您老的脸。” 刚刚那茬大家都装聋作哑的假装听不到了,现在直接问到头上…… 袁乐成:…… 你算个鸟,老子的兵轮的到你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崔家的死绝了?怎么把你派了出来? 他想骂人,但他已经是个熟透了的将领了。 所以他刚想不软不硬的撅回去,就听到有人替他撅了: “管你姥姥,你找茬来的吧你,别人都不说话,就听你在哪儿叭叭了,难道这就是西林崔氏做客的道理嘛?” “你!年纪不大,口齿倒是伶俐,你的本事若是像你的嘴巴一样厉害,也就不必怕被人说了。” “我厉不厉害,也是你能看的出的?我的本事像河一样多,可凭你最多不过能看到一滴水,就不嫌丢人的四处嚷嚷,也不怕被人耻笑。” 这样的话小孩敢说,金瞳他们都不敢听。 她也是上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 人都走了,小孩还捧着手,在那里发愣。 金瞳他们都蹲地上了,恨不得给她磕一个。 “你是我活祖宗啊!你怎么想的你?”徐六直摸脑袋。 “跟他们打?”魏武听听都想笑,“你打的过?” 崔昂和她吵,吵赢吵输丢人的都是他们。 她给崔昂下战书,那可就不一样了。 安希都叹气:“小孩啊,那嘴怎么就那么快呢?” 金瞳:“行了,都别说了,还有你,现在哭顶什么用?” 他瞥向小孩,不太熟练的安慰道:“至少你勇气可嘉,就算输了也没关系的,有什么好哭的。” 小孩泪汪汪的抬起头,举起手:“没哭,枪上的倒刺扎我手上了。” 金瞳:“那你凭什么不哭!” 还是那张冷脸,一句话就翻了。 “你打的过他们?还三日后,给你三十日有什么用?!” 小孩嗫嚅着:“害,到时候再说呗。” 她一说完自己也后悔了,所以不就想着能拖就拖嘛: “我要是跟他们说……我说的是三十年后……那他们能信嘛?” 小孩的神色很凄迷。 金瞳已经想揍她了:“别放屁了,你就盼着自己能输的漂亮些吧,不然的话……” 他冷笑:“看到这座山了嘛?拿脚给我踏平它!” 这不疯了嘛。 “哪有那么大的脚……”小孩弱小可怜但能接话。 金瞳气的肋骨都疼,要不是魏武和徐六拦着,他真要揍她。 这还放什么假了,加练吧。 莫名其妙被叫回来的六个人,怨气冲天的将她团团围住。 小孩越来越低,直到蹲在地上,扬起一个狗腿的笑脸:“要不,往好处想想呢?打完了再回去,也能赶上过年的。” 嘭! 歪丫一拳给她揍出一个乌眼青。 “可我赶不上二叔成亲!” 歪丫气死了,她那么多赶走新娘的小妙招这下一个都用不上了。 等她回去,二婶必然在家里了,再想赶走就难了。 如果她们不是好朋友,歪丫非得把她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然后拴上绳子,放出去咬那个二婶不可! 小孩和歪丫打作一团,其实就是她毫无还手之力的挨了一顿暴揍,旁的人还真不好意思再动手。 行吧,勉强也算解气了。 至于比武……谁在乎啊,反正都说了比完就叫他们回家过年。 输就输了呗。 她们想的还是很开的,小孩跟个独眼熊猫一样,脑袋上还顶着个大包,敷着味道怪怪的草药,坐在一边,听歪丫和胡家姐妹约着一块去玩儿,也不敢吱声。 原来一起讨厌一个人,能叫她们变成朋友,这是什么道理啊? 大过年的,她们就不能原谅我嘛? 小孩鬼鬼祟祟的凑过去。 齐刷刷的眼神…… 她又慢腾腾的坐一边儿去了。 一块骂我还不许我上桌听,这还有天理嘛? 说起小孩有多讨厌,常小余都能跟歪丫聊到一块去了。 小孩:……我有那么遭人恨嘛? 那一桩桩一件件的。 她要是真敢问出了,那六个人就会掰着手指给她肯定的答复,告诉她:你可太有了你! 不说别的,光是龙宫和这次的事,她们骂她两年都不多。 大过年的跑回来挨打,她们上哪儿讲理去? 金瞳:“别聊了,都出来!” 六个人瞪向一个。 小孩:…… “岂曰无衣……”她哼哼唧唧的唱着,荒腔走板,难听的要死,越听她们手越痒。 真可恨啊! 还有那个叫姓崔的斗鸡,惹谁不好,你惹她干嘛?大过年的,显得你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家仙门的子弟,有些从出生开始就在用灵植灵药蕴养淬炼身体了,很小的时候就掌握了吸纳灵气的方法。 根基之稳固,体魄之强健,远不是后天易种那样一蹴而就可以比拟的。 小孩她们虽然也是先天异人,可比起他们这样自幼就开始修炼的,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金瞳他们不肯一开始就教她们吸纳灵气的方法,就是因为她们有太长的空档,枯竭的丹田第一次会拼命的吸纳灵力,而脆弱的身体可能没办法接受灵气一股脑的涌入,可初次吸纳灵气的人,又不懂得节制的道理,最后的结果就是死的很惨。 许多试图变成易种的人,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开辟灵府的痛苦,或承受不住灵气入体而死去的。 连家禽野物也一样,就算得到了灵核灵石,吞吃入腹,也不见得就能成为妖,更多的是刚吃下去就死了。 金瞳他们本想拖到年后,再教她们。 但现在,为了尽可能的让她们变强一些,这件事就要提前做了。 金瞳和安希各带几人进入了灵窟栈道,在一个岔路口分开了。 安希的神色格外严肃道:“跟紧我,不要乱走,这里头已经设置了一些机关暗道,误入是很危险的。” 听起来好厉害。 四个小姑娘,点头如捣蒜。 你拉我,我拉你的跟着她往前走,开始的一段路枯燥而没劲,后来就可怕多了。 木板的间隔越来越大,离地越来越远,好像整个地下都被掏空了,只为了那些亮晶晶的石头。 干的这么快,除了人多以外,那些小仙师画的符,念的咒什么的,也多少帮了些忙的。 “我见过这个,”小孩偷偷和歪丫说,“猪血就是吃了这个,才变好看的。” 歪丫还没说话,安希就头也不回道: “它是变成了妖,易种和妖的修炼方式相同,也可以直接服用灵石,但你们不必如此,也不能如此。” “为什么不能?”胡坠儿好奇的问。 安希:“人吃了石头会怎么样呢?异人是无法开辟灵府的,给你们吃灵石,就像给人吃石头一样,可以吸纳灵气,但没办法消化残渣。” 胡扇娘:“有人这么做过嘛?” 安希没有回答,手敲在石壁上头,好像触动了什么,石壁忽然分向两边,露出一扇门。 “到了,进来吧。” 她这样的态度,叫小孩和歪丫握着对方的手收紧了。 肯定有人这样做过! 她们想到。 然后随她进入门里,这个石洞挺特别的,大半部分还是石头,只有中央,有一个小池子,是由灵石构成的,里头流动的水是青玉色的。 “脱衣服,进去泡着,衣服放这里。” 安希从乾坤袋里掏出凳子和一个木箱,人坐在那里,好像看管澡堂的大娘。 四个小姑娘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先踏进那可疑的池子。 歪丫:“我昨天洗过了。” 胡扇娘:“我和坠儿也是。” 小孩:“你们背着我一块洗澡?” 她有点难过,但是:“我自己!前天洗的,还不脏。” 自己两个字咬的重极了。 歪丫和胡家姐妹都不想理她,还有点淡淡的心虚,默不作声的移开眼。 真是古怪的感觉。 安希:…… 回想当年,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也是吃喝拉撒都喜欢跟朋友在一起,黏糊的吓人啊。 但这不是重点,她也不想看到她们在池子里搓泥。 “不是让你们洗澡!这是因灵石未曾凝结而形成的灵池,蕴含充沛的灵气……总之,下去泡着,听我教你们心法。” 安希看了看一听这种事,就开始走神的小孩,干脆也不解释了,赶鸭子似的,催她们下水。 自己坐在池边,随时准备捞她们出来。 人活着,一呼一吸间都是有灵气的,但多数人都不懂得如何吸纳,少数人懂得的人都知道,这是最笨的法子,扎扎实实的练一辈子,可能别人吃一株灵药,吞一粒仙丹,泡一泡灵池就能超过自己。 似乎很不值得对吧? 但真正能练出名堂的,恰恰就是那些肯下苦功的人,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空中楼阁,无根之木,岂有长存之理? 一蹴而就,总会在后期出现大问题。 但谁能控制住自己啊? 如果小孩她们真的把这个小池子吸纳殆尽了,她们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继续吸纳灵气了。 这个一段时间,很有可能是一辈子。 不过……这是值得的,她们不能输,就算输也要输的足够漂亮。 为五年后的仙门大比开一个好头。 安希神色冷漠而固执的,看着她们走下水。 她不该带她们来这里,原本的计划只是让她们在灵气浓郁的地方修炼,可她太想挫一挫崔氏的锐气了。 小孩她们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走下去,任由池水把自己包围起来。 好舒服…… 不过坐下会淹到头吧? 她们有些迟疑的看向安希。 她眼底的冷漠消失了,笑了笑说:“放心坐下吧,不会沉下去的。” 是真的,不过这感觉好怪啊,好像悬在空中。 小孩不喜欢。 安希教她们的心法,听起来像念经,不过读了几遍后,歪丫她们就静下心了。 以五心朝天的姿势坐在水中,闭着眼,仿佛进入到了某种小孩完全进不去的境界里。 要不装一下? 安希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按住了她转来转去的脑袋:“闭眼,好好感受……” 一股灵力自上灌入,像一个引子…… 【扛伤次数:3 *山上庵黑鼠的凌空一爪 *嘉王府右长史安修则的隔空一掌 *灵窟栈道宿主舒舒服服泡澡时安希不怀好意的一股灵力 (龙宫都没用上的金手指,居然用在了这里)】 系统刷刷刷的记录着,仿佛一个隐藏记仇的小本。 小孩是没有看到这个记录,但她能感觉到,什么都没发生。 正闭着眼疑惑。 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天赋【垫脚石】突然发动了。 平静的水面,拧成了漩涡,磅礴的灵力,向她席卷而来。 任何可以为对方提供帮助的行为,都会更容易成功。 一块合格的垫脚石,怎么能不帮朋友承担一些伤害呢? 歪丫和胡扇娘正好好的吸纳着灵气,滋润枯竭的丹田,好像久旱之人盼来了一场甘霖,然后……甘霖越来越小…… 到最后,好像老天爷啐了她们一口,呸的一声,云销雨霁。 她们只能退而求次去追寻更加柔和的风,至少能凉快凉快。 她们在一呼一吸间吞吐着浓郁的灵气,也挺顺畅的,因为她们就坐在灵石上头。 胡坠儿亦是如此。 而小孩……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话本子里常说,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然后身体一下子排出了许多污浊之物,顿觉神清气爽,人也漂亮了,肌肤也娇嫩了,就像猪血那样,吹弹可破的。 但要光是如此,对人生有什么帮助啊? 小孩坐在医馆许穆的帐篷里,对着自己在桌角轻轻磕了一下,就红了一大片的手,露出了仇恨的凶光。 猪血最近没有以前漂亮了,因为它天天干活,时常磨破皮,每天都在很狼狈的长新的皮。 好的方面是,新皮虽然看着同样娇嫩但越来越坚韧了,坏的方面是,小孩哪有它那么坚强啊? 而且……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头发算什么污浊之物? 她那么辛辛苦苦长的头发,天天打结她都没有嫌弃的头发,她终于学会编小辫的头发……算什么污浊之物? 格外澄澈的眼睛盯着安希,红润的嘴巴抿成一条线,那样悲愤,那样怨怼,那样被许穆捏着脑袋,挪了回去。 她刷的扭回来,顶着太阳穴上醒目两个指印。 许穆:…… “其实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他试图安慰。 毕竟这孩子被安希抱过来时,不止皮在脱落更生,连血都在滋滋往外冒。 破损的丹田,他都无从下手,然后……嘿!她自己好了。 多奇! ……是吧? 虽然没留下什么灵气,但这副皮囊下的筋骨,完全可以和那些世家子弟相媲美了。 不管旁人听到这种话会怎么想,反正系统是认同的。 经它判定,灵气入体的确是宿主所能承受的,也是有好处的,所以并不算伤害。 而且太痛苦了,她根本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就跟以前一样,对她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孩也确实是不记得了。 但她还是很不高兴,奇怪的是金瞳比她还不高兴,说安希是在戕害同袍,扯着她去见主帅。 当晚再见时,安希已经不是兵了。 她拎着弓箭来找小孩,小孩还以为她准备一箭射死自己,吓得跑出了满脚的水泡,还是被她逮住了。 “给你。” 安希从不离身的弓箭,被她自肩上取下,递到小孩手中。 这算什么呢? 她没有说,健硕的身躯渐行渐远了。 小孩其实很喜欢她来着,所以下龙宫前,才会去拿弓箭。 不过她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弓箭学的最好的是常小余,他能飞,准头也不错,是块好料子。 小孩嘛,就很一般了,只是跑的快一些,现在脚疼起来,连这一点也失去了。 她反倒以弓相赠,或许是赔罪吧? 小孩是这么猜想的。 歪丫她们还在灵窟栈道里,她躲在营帐中,看这张弓。 这是一张轻便的长弓,没什么特别的,最大的特点是,箭囊里的箭,银色的,射出去时像一道白色的流光。 小孩真的很喜欢。 现在是她的了,小孩试了一下,还没全拉开,就被弓弦割破了手,然后……伤口又很快的愈合了,再拉依旧如此。 什么弓她都用不上。 小孩的难过,不是一张弓就能抹消掉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也不得而知。 三日后终于回来的六个人吃惊的看着小孩。 连曹平都有些震惊。 歪丫:“你又出家了?” 小孩:…… 自然没有,那是她找到师父之后,想做的事。 作为对手的崔昂则是张扬又混蛋的说:“小丫头,现在认输求饶还有用,不然你出什么我都照打不误。” “包括出花嘛?”小孩蹙眉。 崔昂:! 花?什么花? 天花嘛? 别说人了,连猪都走开了。 在许穆那里待了三天,听了不少闲话的小孩,叉着腰丢下一句:“胆小鬼。” 崔昂:…… 她得意什么呢? 小孩也不知道,反正只要吓到讨厌的人,她就发自肺腑的高兴。 西林崔氏就是有让人讨厌的本事,等到三家的话事人,和安修则他们就坐时,孩子们这边都快直接开战了。 那就不用等了。 这次比试由不掺和的天水王氏和敦阜刘氏来裁定,比什么也由他们说的算。 王归思的三伯王折冲穿的花了胡哨的,一脸激动的宣读规则,似乎高兴的不得了。 “各位应该都听说了,为了不伤和气,也为了公平起见,此次比试将在世镜中举行。 你们两方派出同等数目的人进入其中,不比刀枪拳脚,也不比法术,只以降妖捉怪的本事来论高低。 为了方便计数,世镜中的每个妖魔鬼怪手中,都有一枚珠子,拇指大小,华光璀璨,什么颜色都有,拿到这颗珠子,就算收服了一个妖怪。 不过……” 他开心的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脸越发大了: “这珠子有真有假,它们手里只有一颗真珠子,却可能有数颗假珠子,拿到真的加一分,拿到假的减一分,如何判定真假,就需要你们自己去想法子了。 话不多说,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 崔昂第一个发问道:“可以抢嘛?” “那是自然。”王折冲习以为常的点点头,又提醒了一句,“不过世镜中天谴也仍然存在,诸位动手的时候,切记不要误伤到寻常百姓,不然今后进入世镜时也会受到影响。 孽造的多了,会像某些人一样,一进去就遭雷劈。” 他意有所指的,瞟向崔家话事人崔德行的方向。 崔家的子弟:…… 小孩她们没有心思看这些眉眼官司,她们就是一边听一边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关于一些事,她们已经有所了解了,正是因为了解她们才会更加绝望。 所谓世镜,就是一面神器,外形和镜子一样,里面类似于幻境。 就像小孩她们在龙宫经历过的那样,虽为虚幻,可感官无比真实。 若不能破解关窍,找到出去的路,亦无人放出,就会永远困在那里头,直到外面的身体死掉。 龙宫的幻境还算是小的,但世镜……是真的有一个世界。 妖魔鬼怪又不会跑到你跟前大声告诉你。 找就够难了,还得抵挡着准备当土匪的崔家人…… 更难的是,不能伤及无辜,修行之人,可以吃掉修行中的兽类,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吃掉没有灵智的飞禽走兽,也不算什么过失,最麻烦的一点在于,不能伤到寻常百姓,哪怕这个人该死,你伤了他,杀了他还是会受到影响,哪怕他是因为你的缘故受伤丢命,这笔账你也要承担一些。 天谴有大有小,全看老天怎么想。 就像寻常百姓不能杀掉修行中的兽类吃肉一样。 天地间总有些束缚,是不得不遵守的。 但是小孩她们自身都难保,真的惹上了妖怪,怎么确保它不伤人啊? 告诉它你要做个好妖怪会有用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鲜出炉的娇气包 这次比试的时间是十三天出来刚好能赶上过年,换到世镜,却是一百三十天,四个月左右,可真够久的。 不管多么不情愿,她们最终还是进入了世镜中。 而且很快她们就遇上了麻烦。 和她们一样跌坐在地上的小孩,被尖锐的石头戳破了腿,她站起来,摸到粗粝的树干又磨破了手,她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走了一段路,脚底就生出了水泡…… 我的老天爷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娇气包? 其实歪丫她们也在循序渐进的排出体内的污浊之物,所以她们有足够的时间,自然的换上一身,更好更坚韧的肌肤,自然的她们甚至注意不到这个过程。 所以突然变成这样的小孩,实在让她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怪她们,因为没有人告诉过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甚至不知道安希走了的事,小孩只知道自己被坑了,可也不确定到底是怎么个坑法。 所以其他人问起来时,她只能泪汪汪的说:“我泡完那个池子就变成这样了。” 同样泡过池子的三人:? “我们怎么没事?”歪丫不明白。 常小余:“什么池子?” 听到她们泡了灵池,常小余还酸了吧唧的抱怨安希偏心,金瞳小气呢。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们出现在一片陌生的树林里,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显然不是久留之地。 小孩走不了,她们可以轮流背着她。 常小余本来是不情愿的,但歪丫打了他两拳,他就没什么不情愿的了。 趴在常小余背上的小孩难过一扫而空,转着眼珠子憋出一个坏主意:“我能骑你脖子嘛?” 忍气吞声的常小余:“我能打死你嘛?” “说不行不就得了嘛。”小孩嘟嘟囔囔,十分不满的老实下来。 但还是很开心。 皇帝也不过如此了吧? 有人背的小孩,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还有心思暗戳戳的琢磨下谁的背更舒服。 常小余和胡扇娘的背都很不错,她们足够高,背上有肉不硌人。 歪丫和李老头差一点,一个太瘦,一个瘦且有些驼背。 曹平一般,他比小孩矮,趴在他背上,看东西会有些奇怪。 至于坠儿,就算她肯背,小孩也不会趴上去的,她太小了,只是个讨人厌的小妹妹。 在她趴到胡扇娘背上时,会咬牙切齿的小狗妹妹。 真想给她一根骨头。 小孩搂着歪丫的脖子默默的想着。 这片林子也不知道有多大,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出去。 但她们也不灰心,她们可以肯定这附近肯定是有人的。 “姐姐,这儿也有一个。” 胡坠儿用棍子抡开一丛草,又一个只有两拃高的神龛露了出来。 石头神龛,里头什么都没有,地上还有一块平整的石板,从地上凸起来,上头放着一个陶香炉,那香炉都有神龛一半高了。 她们一路走过来,路上有许多这样的神龛,似乎是沿着某个方向设立的。 跟着这些神龛走,肯定能找到些什么。 除了李老头对着神龛拜了拜以外,其他人都在继续寻找着。 突然,小孩的脖子抻的老长:“我听到水声了。” 她的眼神和耳朵变得格外好使。 也不止是眼神和耳朵啦,舌头和鼻子也变得挺灵的,小孩早上离的老远就闻到了早饭的香味,现在舔舔嘴巴,还能尝到包子馅的味道。 豆角馅真的好奇怪,不过出奇的好吃呢,就是要把里头的猪肉挑出去,有些麻烦。 郭火头果然很会做饭。 感官敏锐不是很舒服的事,受伤也会更痛。 歪丫背着她和大家一起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总有树杈和草剐蹭到她,真的很烦。 这里大概是夏天,草木正茂盛,还有全是刺的草籽,她们进来前就换了薄的衣服,现在这些草籽能直接透过单薄的衣服,扎到肉上。 其他几个人不觉得怎么样,小孩已经难过不行了。 好在她们找到了水源,很窄巴的小条水流,只比神龛大一点,算是一条小溪吧。 看过了宽阔的河,再看这个,会觉得流的不太痛快。 但解渴刚刚好,她们用手把水掬起来,急急渴渴的送到嘴里,天气闷热闷热的,水还是冰凉的,或许是山泉吧。 她们在水边歇了会儿,也不去找神龛了,干脆顺着水流往上游走。 天快擦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人烟。 这是个不太大的村落,和她们那边很不一样。 房子都是用木头和竹子搭建的。 庄稼种在更高的山坡上,她们跟着走的溪水,越往上游越宽,到了村边就有些像小河了,水看着有半人高,仍然干净清澈。 底下是石头、水草和细沙,细看的话,能看到里头偶尔会游过指肚那么大的小鱼,每一条看着都伶仃而瘦弱。 并不是没有大鱼,而是大一点的都被细密的网拦住了,还有两块板子矗立在村口的溪水上,挡的只剩下一条缝隙。 村民在溪边垂钓,洗衣,小孩在浅处摸鱼、捡石头、打水漂,怡然自得的样子看起来和她们哪里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而且还淳朴热情呢,她们说自己迷路了,村长差一点就要派人送她们下山了。 她们现在和流民有什么区别,真下去了不也是没处去嘛。 “不用不用。”她们有些无措的摇着头,正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李老头就替她们说了:“唉,只怕我们一时走不了,老哥哥,您看看,我这孙女身子骨弱,路上又伤了腿,不好挪动,能不能厚着脸皮,讨一个地方,暂住两日,等孩子稍微好些了,我们再走。” 村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小孩耀眼的光头和沾着血的裤子。 刚刚石头扎的,没多严重,她就是比较爱流血,实际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李老头硬给她编了个天生体弱,只能养在尼姑庵里的身世,又说她们是一家人,家里遭了灾是去投亲的,身上这衣裳是好心的大户给的。 胡说八道的,扯的像模像样。 也不知道那个叫李富贵的有钱亲戚到底在哪里。 “唉,他说就在这儿,可我们找了几日也没找见,盘缠都用尽了,只怕是回都回不去了,这要是孩子再出点什么事,我就是闭了眼,也没脸见儿子儿媳啊。” 凄苦的脸,加【哀民生之多艰】,已经有心软的人在啜泣了。 是的,她们的爹娘都死在那场水灾里了,为了救下被水冲走的小孩。 还是已经逃走了,又特意去尼姑庵救的她。 这故事说的,都给小孩眼眶听红了。 “爷爷,我好想爹娘啊,她们说过她们最爱我了,为什么不能陪在我身边?” 该死的大水,多冒昧啊,把人给我冲哪儿去了? 还我! 常小余一巴掌拍到她背上:“别说了,妹妹!” 他低下头,似乎有些伤心,可眼里分明写着:别扯! 现在编的就挺好。 小孩不甘心的闭上嘴:哼! 她还有些别的事情可以讲呢,比如尼姑们也很爱她,疯狂寻找她,却和她走散了什么的。 凭什么不让说,大家差点就全都爱我了。 爱不爱不好说,除了背她的歪丫,大家倒是借着伤心掩面的样子,都投来了警告的目光:不要乱说! 行吧,行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有扯出什么团宠小孩,这故事还是很可信的。 村长的目光在已经可以算作劳力的常小余和三个女孩身上划过。 半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抓住李老头的手拍了拍:“兄弟,说什么暂住不暂住的,要是没有地方去,干脆就带着孩子们留下好了,我们村里尚且有几间空屋,你们若是愿意,就分给你们了。” 这么大方? 就是除了姐姐什么都不在乎的胡坠儿听到这种话,都忍不住侧目。 什么人会上来就送房子啊? 财神爷嘛? 李老头一副感动的无以复加的神色,心里也在琢磨:莫不是什么破糟屋子,拿来做人情? 可等到她们看到那二层小竹楼时,所有的心思都熄了。 李老头更是恨不得啐刚刚的自己一口:怎么能那么想人家呢,这老哥哥一看就是个敞亮好客的人,不,这哪是老哥哥? 这就是活财神啊! 这村子在哪里,她们出去就找过去! 村长孟青山也有些自得道:“怎么样?还不错吧啊,就是有阵子没住人,灰大了些,你们先凑合住一晚,明个我叫几个人来帮你们好好收拾收拾,再说一说分地的事。” “还……还给分地?!” 李老头都不叹气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惜这是在梦里。 “都是自己人了,自然是要分地的。” 孟青山的粗哑的笑,听在她们耳朵里都有种与众不同的豪爽了,仙乐也不过如此了吧? 村长你好,村长你真好。 村长再见,村长明天一定要再见! 谁说人在他乡身不由己啊,这跟回家有什么分别? 歪丫把小孩往地上一丢,不客气的坐到床上:“看看,看看这,我家都没有这么好的床,还雕花呢。” 她捏着袖子小心的擦着木床的栏杆,那眼神,别提多友好了。 这楼里头除了食水以外,什么都有,棉被衣裳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似乎擦擦灰就能接着过日子了。 村长的家人和善良的村民还送来了吃食和止血的草药,以及……一包香灰。 “村里的大巫不在,不然可以叫他来给孩子看看的,不过不妨事,你们先用香灰混着草药敷在她伤口上,有无相真神的庇佑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好好,多谢嫂子费心,”李老头接过村长媳妇手里的东西,而后才小心的问道,“不过这……无相真神是……” “是我们这里的神仙!”一个最快的年轻小子最先答道,“祂无形无相,法力无边,有时化做老翁,有时变做妇人,有时假装顽童,只要真心向祂祝祷他就会显灵救苦救难,我小时候被蛇咬伤,就是祂变做阿娘救了我。” 李老头嘀咕着:“法力无边,救苦救难的神仙……” 小孩接话道:“听着和我们那边的河神差不多。” 她们想起了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你们那边的河神是什么神?” “是两条龙,不过它们不会变成别的人,而且已经不灵了。”歪丫回道。 他们听到这话似乎不太高兴,年纪大些的还好,那小伙子直接开口道: “区区两条龙,怎么配和无相真神做比。 那都是野神,这世上只有我们的无相真神,才是真正的神明。” 他言语间显然无比尊崇那位无相真神,甚至拉踩起来了。 可以理解,毕竟救过他的命嘛。 “那祂吃人嘛?”常小余问出了她们最感兴趣的问题。 年轻小伙子更不满了:“说什么呢,这种话问出了都是对真神的亵渎,神仙怎么可能吃人呢?你们那个什么河神怎么跟妖怪似的。” “害,可不就是嘛……” 她们多少有点臊眉耷眼的,这种事,说出去都丢人,一个两个还信的跟什么似的。 “好啦,大明,别说了,无相真神说过,那些野神最会蛊惑人心了,李兄弟他们也是误入歧途了。”村长的媳妇制止了那年轻小伙子继续说话,很体贴的说,“你们也累了,先歇一歇吧,要是不嫌我们唠叨,等大巫从真神庙里回来传法时,我带你们去听一听,你们是外乡人,要是运气好,没准还有侍奉真神的机会呢。” 她的眼睛也从常小余和三个女孩身上划过去了。 侍奉真神? 那是什么意思啊? 扔河里淹还是架火上烤? 仿佛是看出了她们的害怕,村长媳妇也笑眯眯的强调道: “啊呀,放心吧,我们的真神从不害人的,咱们这些信徒就像祂的孩子一样,不管发生什么,祂都会包容咱们,照顾咱们,是最好的神仙,男女老幼无不盼着能去祂身边侍候一回。 可祂那个脾气呦,总是不愿意给咱们添麻烦,只有迷茫的乡亲和被野神所迷惑的外乡人,才有机会到祂身边去,聆听教诲,说起来还是祂在照顾咱们呢。” 村长媳妇就像是在抱怨自家又犟又固执的爹娘,明明自己已经是个上了年纪,儿孙满堂的人了,遇到这种事还是像小姑娘一样,没有一点办法。 但听起来,似乎不像是什么坏事。 难道她们的神是真的? 可她们不想找神仙啊。 “听起来好厉害呀,那这边肯定没有什么妖怪和野神吧?”胡扇娘夸人,假的也真。 而且正好瘙到痒处。 “那是自然,那些东西岂敢在真神面前造次。” 嗯,好,收拾收拾准备走人吧。 一来就到这种地方,还真是不顺利。 等人都走了,常小余一边和李老头一块用竹子做做轿子,一边骂骂咧咧的:“她凭什么啊?就不能一刀攮死她,叫她出去等嘛?” 小孩光溜溜的脑袋从厨房探出来:“我听得见,我两只耳朵都听的见,你再骂我,我就往你的碗里吐口水!” 好了,她现在不吐,常小余也会觉得她吐了。 他气的都快蹦起来了。 李老头还劝和呢:“唉,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 “她这样,能有什么力啊?” 胡坠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打你的时候肯定有力。” 她不喜欢小孩,可她更不喜欢遇事就跑的常小余。 胡扇娘:“好啦,消消气嘛,小孩耳朵好使,肯定能派上用场的。” 一群拉偏架的! 势单力薄的常小余:我要是往座上钉个钉子,没人看得出吧? 她们乱成了一锅粥,曹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 直到七个碗摆开。 常小余:“那个谁是不是丢了?” 小孩:“他叫曹平。” “他是什么时候丢的?”胡扇娘看向远处的山林。 李老头:“唉,这可怎么是好?” 歪丫和坠儿已经吃上了,谁管他啊。 又不是小孩。 又不是姐姐。 这种全凭良心的时候,常小余第一个坐下了,他就是问问。 李老头:“唉,可惜了,山里又是狼又是熊的,万一遇上蛇……” 他嘟囔着,也坐下了。 胡扇娘就是单纯的伪善,越不喜欢她的,她就越想搞到手,所以小孩才是她的朋友:“我们要不要去找一找?” 她是这么问的,可谁也没看。 仍然站着的小孩:难道我居然是个好人? 曹平分的腌鱼,南瓜很爱吃的。 她心里天人交战,曹平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你去哪儿了?”大家异口同声。 曹平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好像你们在乎一样。” 哈哈。 说实话干嘛。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相神村啊,她们这运气也太差了些……”王折冲回忆起什么,颇为感慨的看向崔家话事人的方向,“崔贤弟啊,这可是天意。 袁将军和安大人也看见了,我可没动手脚。” 须发皆白的崔德行一言不发,头都不抬一下,松弛的皮,使眼睛变成了两个小三角,显得有些刻薄。 老态龙钟的样子,却被瞧着温文尔雅的中年美大叔称为贤弟,怎么都有种荒谬感。 安修则很好脾气的说:“折冲兄的为人自然是可信的。” 虽然她们八成要输,不过崔家人这回赢了也不会多好受。 八字胡开心的向上翘了翘。 主帅袁乐成只顾和刘家的话事人饮酒谈笑,完全就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且不说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单看世镜中的比试吧。 曹平出去转了一圈,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一、村长一家很同情他们,不过村里的上等田都有主了,他们大概只能分到些边边角角的田地,好坏不一,不过可以多分给他们一点儿。 二、他们愿意借粮给他们,直到地里有了收成。 三、他们想让常小余给他们当上门女婿。 “村长家有个小女儿,人有点呆,他们怕嫁出去会被人欺负,所以想给她找个上门女婿,你看起来是个能干的,身段也好,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不会生事,他们就看中了,还准备明天让他们的小女儿也看一看,成的话,就和你爷爷商量商量。” 曹平的语气平平淡淡的,还加了一句, “他们挺诚心的,看那意思是你愿意的话,粮食就不用还了,所以多半不会亏待你。” 常小余:…… 那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傻眼。 曹平这时又补充道:“我看到他们那个小女儿了,二十左右,比你大几岁,不过胳膊腿都很齐全,人也很康健,长得还挺漂亮的,就是头上有个疤,人不傻,谈起婚事还会脸红,就是呆了点儿,说话做事都慢慢的,听说是小时候磕到了头,还是无相真神救了她呢。” 常小余:? 所以那是什么意思? 他无助的看了看周围这些不靠谱的人:“什么意思?都看我干什么?你们还真准备把我卖了啊?” 她们还是头次听到曹平说这么多的话,但似乎……她们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似乎真的很让人心动。 李老头搓着手:“唉,我想起来了,咱们路上还得有点干粮吃才成。” “早你怎么没有想起来呢?”常小余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脸都气红了。 这种事,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说,什么意思? “唉……我就那么一说……但话说回来了,”李老头突然就关心起了常小余,“孩子,你多大来着?能有十五六?你这个年纪也是该娶媳妇了。” “我才十三!”常小余就是长得格外高,其实他和胡扇娘是同岁。 “不小了,过了年就十四了。”李老头有些高兴的说。 常小余一个踉跄,后退半步,连凳子都撞倒了。 大家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小孩:“翘翘,你就从了吧,咱们没准还能吃上席呢。” “不许叫我翘翘!”常小余一拳砸到桌子上。 “好的,翘翘。” “别生气,翘翘。” “我不说了,翘翘。” 胡坠儿跟着笑:“嘻嘻,常翘翘~” 常小余讨厌小孩,那绝对是有道理的,搁谁谁受得了啊。 等她们笑够了,曹平又接着说了起来: “胡扇娘可以嫁给大明的弟弟。 苗念明可以嫁给村东头老徐的四儿子。 小孩身子骨太弱,怕是个不能生的,得去求无相真神赐药,若是好了,老徐还有一个五儿子。 家里只剩下我和你们的爷爷,日子会苦一些,过两年他们给我找个能干的媳妇,再生几个儿子,乡里乡亲帮一把,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大家:…… “哦,对了,”曹平看向李老头,“你想娶媳妇嘛?村里有个无儿无女寡居的在家的老奶奶,他们也愿意做个媒。” 村长一家真的是一片好心,连他们的终身大事都帮着想好了。 但怎么说呢…… 她们还真没想过这个,虽然进军营是身不由己的事,她们也时常想念以前的日子,可回家待了几日后,她们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特别抵触现在的日子了。 倒不是家里不好,而是,她们意识到,在家里她们的一生是能一眼望到头的,成婚生子,干不完的农活,带不完的孩子,和村里的孩子打架,招猫逗狗,真的是她们想要的嘛? 死在妖怪手里的感觉,她们知道很糟,前路还会有很多这样的危险,可能真的会死,但是……她们……还是想去看一看…… 虽嘴上说是没得选,可她们每一招每一式,都会不由自主的认真起来,那是她们安稳度日时,永远都不可能学到的本领,很难不去珍惜吧,就算是女孩,就算在不知道有灵气的时候,她们也会做一个仗剑江湖的梦。 披着被子或大人的衣服,举起长树枝…… 然后像糟蹋胭脂水粉时一样挨一顿打骂。 就像小孩喜欢安希,不是因为多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喜欢幻想中的自己,和她一样抬手挽弓,干脆利落的射出一道银色流光。 多么厉害啊。 李老头和常小余这辈子最接近将军梦的时候,就是此刻了,他们幻想自己做状元,没有钱读书,幻想自己有钱,那是吃了毒蘑菇,幻想自己当将军,又贪生怕死,可学点拳脚功夫,总是好的。 再说了,他们不是没得选嘛! 成什么家呀,别说假的,真的也不干,李老头已经成过,她死了,常小余没成过,他也不想成。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在思索过后,重新挂回脸上。 小孩瘫坐到简易的轿子上:“起驾!” “别管她了,把她扔这儿吧?”刚要去抬的常小余一下就撂挑子了。 她以为她是皇帝嘛? 小孩:“生什么气呀,等我好了也抬你一次不就得了嘛。” 常小余还真有几分心动:“得了吧,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好。” 小孩垂下头:“是哦……我可能好不起来了,许医官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家谴责的看向某个人。 常小余:…… “她吃了三碗粥,那么大的碗,她没有病!” 小孩伤心的揉了揉眼睛,抹了下脸上的泪:“是的,我没有。” 手背和脸霎时间就红了一大片。 胡扇娘对着常小余嗔怪道:“你小点声吧,你不想抬,我和歪丫抬好啦。” 李老头:“唉,我也来帮忙,丫头,你们累了就换我。” 常小余:…… 她们这么说,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嘛? “抬就抬!” 他恶狠狠的声音,从喉咙里,从牙缝里挤出来。 获得了歪丫安慰抱抱的小孩,一声不吭,看着怪失落的。 实则—— 嘻嘻,看人倒霉,真的好开心啊,我大概是不会变成好人了。 不对! 小孩突然将歪丫扯住了,小声问道:“为什么胡扇娘会叫你歪丫?” 大家通常都是叫她念明或是苗念明的,小孩叫她歪丫,也多半是偷偷叫。 对小孩来说,叫她歪丫时,自己就能想到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但是歪丫对这个不以为意:“她想叫就叫呗。” 歪丫更喜欢苗念明这个名字,但她不在意别人叫她什么,或许是听惯了别人叫她歪丫吧,有的时候别人叫她念明,她反倒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好了! 这回小孩和常小余一样,气鼓鼓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我最好的朋友不爱我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孩瘫坐着,脖子枕在凳子不算高的靠背上头,双目无神的看着天。 她太伤心了。 她最好的朋友不爱她了! 更伤心的是,她们走不出这片山林。 绕来绕去也是瞎打转罢了,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好心人,却是村子里的大巫。 她们直接就被带回来了,李老头痛哭流涕着说是不好意思给村子里添麻烦,这才遮掩过去。 大巫还好心的要给小孩看看受伤的腿。 小孩伤的快,好的也快,现在哪有什么可给他看的,只好说—— “许是真神庇佑,吃饭时就都好了。” 村长一家和大巫听了果然信以为真,很高兴的劝了他们几句就回去了。 徒留下一院绝望的人。 “我们干嘛不直接说要走?”常小余恍恍惚惚的说。 “唉,那太可疑了吧,”李老头,“人家又分房又分地的,上哪儿找比这更好的地方?缺心眼才会走吧。” “咱们可以缺。”小孩闷闷不乐的说。 曹平:“最好别,我刚刚听到大巫疑心你们的爷爷是人贩子,不过咱们都很乖,所以他们安心了。” 李老头风评被害,但她们也安心了。 曹平:“不过大巫接着就问他,怎么把王五家的房子分给了咱们,真神还没看过房子安不安全呢。 村长说他瞧着没什么事,咱们人多,只有这儿住的开。” 这话就很可疑了。 “他们还说了什么?”胡扇娘皱着眉问道。 “成,那先这样吧,没什么事早点睡吧,明日我在村里传法。 好,我叫她们也去听听。” 曹平说罢,向楼上走去。 大家还是头次注意到他的要走。 小孩偏偏头:“你干嘛去?” “睡觉。” “唉,这孩子,心咋恁大呢?”李老头直叹气,然后就见其他人纷纷起身。 “那我也睡吧。”小孩还嘟囔了句。 她们这个年纪,犯起困来,站着都能睡的着。 横竖也没办法,不睡觉还能干嘛。 只有心最重的李老头睡不着,第二日起来唉声叹气的声音,都比往常更压人了。 刚吃过早饭,大明就来找她们去听大巫传法。 他是村长的侄子,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他和弟弟小明,一直住在村长家里。 天天跟着叔婶身后转悠,比儿子还像儿子。 李老头路上和他说了几句话,正要细问问,就到了传法的地方。 这是片空地,也有磨盘和水井,或许秋收时也会当做打谷场来用,红白喜事张罗不开,也可以在这里摆桌子,要是请了人唱戏,地方也足够搭台子。 平日里要聊天,玩耍这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村子都有这样一个可以共用的地方。 反正小孩她们看到这样地方,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是正中那面竹墙前头空无一物的大神龛叫人有些不安。 村民们供了许多鲜果和不知名的点心,酒肉饭菜把供桌摆的满满当当,还有些花草石子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是小孩子们放上去的,一只大铜鼎里头烧着香。 供品似乎都是村民自发带来的,来晚了,又实在摆上去的村民,还有些懊恼似的,互相埋怨两句,自己去寻地方坐了。 全村的男女老幼大概都来了吧。 “跟过年似的。” 小孩的意思是说,跟过年祭河神一样。 不过单理解字面意思也没有什么错啦,这么多好吃的,这么热闹,可不就跟过年一样嘛。 大明说:“差多了,我们这里过年是最不重要的事。” “那什么重要?”歪丫追问道。 “最重要的当然是供神传法,其次是祭祖,再之后还有春耕秋收,抢水,徭役,分房分地,红白喜事,这些都是一等一的要紧事,你们住长了就知道了。 不说前几件,单说最后一件,村里人成婚,差不多年纪的都会赶在一起,那日整个村子都挂红庆祝,要是死了人,满村都挂白一同办丧事。 不知道你们那边的习俗是什么,反正我们这里认为大家生在一起长在一起,吃一片地里出的粮,喝一条溪里的水,像树一样盘根错节着,都是一家人,好事大家一块分,难事大家一块担,没有什么你家我家的。 过年算什么,大家天天在一块,天天都是过年,你家里要服丧,我穿着新衣庆祝,那人人都应该唾骂我。 对了,过一会儿大巫传完了法,你们可别走,我叔要带你们去分地的。” 大明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村民认出她们是新来的外乡人,还热情的将正前面的好位置让给了她们。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丧事都一块办,不觉得晦气嘛? 而且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乱入进来了。 别的她们都懂,抢水是什么? 水还用抢嘛?她们那边不发水就不错了。 她们憋了一肚子的困惑,想要找人解答,但是不成,有人喊了一句,大巫来了,周围骤然一静。 一块来的村长笑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没看见我啊!” “嘿嘿。” 那小子挨了一脚,也不觉疼,挠着头笑了两声,钻进人堆了,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村长走到李老头旁边坐了。 村民用一种极热切的目光,追随着大巫,他没有坐下。 就站着讲了起来。 小孩她们来之前还猜测或许是要念什么经学什么教义之类的,谁料到大巫这传法出奇的接地气。 “我这次去见真神,祂很高兴,叫我告诉大家伙,祂一切都好,不必担心,这几个月大家没有看到祂,是因为有人生了疫病,祂忙着救人,一时顾不到咱们,不过过些日子,还是会回来的。 祂特意嘱咐我告诉大家,不要生事,这边的事,祂都知道了,有什么事都等祂回来再说,下溪村的大巫也会把这话告诉他们那边的村民。 真神说了,这次是他们做的太过分了,一定会给咱们讨一个公道的,叫大家不要急,把心放在肚子里……” 有低低的啜泣声,不少人都在抹泪。 七个人:? 大巫还在继续说着,无非是什么,真神说过阵子天气有些差,不要出远门,哪里有蛇和野兽,打柴的时候不要往那边走,祂找到一种草药可以治蛇毒,是什么什么样子的,还有谁谁家的小孩不许在神龛后头撒尿,祂要生气了。 那个小孩被揍了,哭的好大声,哽咽着哇哇大叫:“我忍不住了嘛!” 大巫:“真神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小虎,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真神说了,再被祂发现就把你抓去煮吧煮吧蘸蒜泥吃。” “骗人,真神才不吃人呢。”小虎根本没被吓住,他娘也打累了,于是他爹又把他抓过去揍了一顿。 大家都高兴起来,连伤心的也破涕为笑,看起了热闹。 有个伯伯吓唬他说要剪了他的小雀儿,这才把他唬住,哭着说要和真神告他的状。 就跟在外头挨了揍的孩子,要告诉爹娘一样。 或许这所谓的无相真神,真的不是妖怪。 这样其乐融融的,连小孩她们也很难不被感染。 昨天小孩还在伤心,她最好的朋友不爱她。 今天她就和她最好的朋友交到了新朋友,阿圆和阿福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的姐妹,请她们等传法后,一起去偷供品吃。 “别怕,咱们就偷一点点,真神不会生气的。” 小脸圆圆的瘦阿圆是这么说的。 “没错!”个子矮矮的胖阿福笑弯了眼,“看到绿的那盘点心了嘛?那个最好吃。” 她们显然已经很熟练了。 小孩和歪丫和歪丫可太喜欢这种事了。 胡扇娘也喜欢:“能带上我嘛?” 胡坠儿伤心的像个委屈小狗:“姐姐,你不要我了嘛?” 胖阿福一把抓住坠儿的手:“不哭,你们可以一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胡小狗呆住了。 胖阿福的手又绵又软,热乎乎的握着她,可不见外了,甩都甩不开,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她很讨厌她们似的。 一门心思要带她们去偷供品。 胡坠儿:“你们这么好客,你们的真神知道嘛?” “当然啦,真神还夸过我们呢!”瘦阿圆很得意的扬扬圆下巴。 这么说的话,她们算是明白为什么她们敢去偷供品了,都是她们的真神惯的。 这么做的还不止一个,好些小孩子都自以为小心的凑到供桌边上,把早就看中的点心往怀里一塞,然后和小伙伴们拔腿就跑。 个个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可那跟在大人眼皮子底下透有什么分别啊?人都没有散干净呢,好多人都看到了! 他们居然也不拦着? 供神的东西就算要吃,也是自家拿回去吃吧?哪有就放在那里任孩子们随意拿的? 还有偷喝米酒,东倒西歪跑到神龛后头撒尿没成,被爹娘提着揍的。 哦,又是小虎。 小孩她们吃着偷来的豆糕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不解的还有常小余,她们都去玩了,凭什么他要留下跟着分地? 就因为他长得高,就不算孩子了? 这还有天理嘛?! 他心里愤愤不平,可看着越来越多的地,那股气儿又逐渐顺畅了。 真大方啊。 这要是真的那该多好。 “今年种的话太迟了,不如好好翻一翻养一养,明年的收成会更好……” 没等他们乐呵多久,村长就在‘不经意间’提起了借粮和婚事。 “老兄弟,说句不怕臊的话,我家月儿刚刚偷着看了你这大孙子,真是十分喜欢。” 李老头怕常小余闹起来不好看,只好惋惜道:“唉,这事当然好,可惜这孩子太小了,不过十三岁,只怕会耽误了姑娘。” “不耽误不耽误,”老村长倒是好说话,“月儿等他两年也不妨事的,只要你们不嫌她年长几岁就好,而且……说来不怕你们笑,我家那孩子有些呆……” 老村长真是知无不言,好声好气的商量,一点儿都没有瞒着的意思,只想给女儿找个喜欢的人。 一片怜女之心,听的李老头真想一咬牙,一跺脚,直接把常小余送给他。 可惜不成,而且他们早晚是要走的。 村长有些遗憾,可也没有强求,话头一转就说种地的锄头去了。 “你们住的那院里头应该有,要是不够,我去问问谁家有多的,可以先借你们用用。” 李老头:“说起这个,我们正有事想和老哥哥你打听打听呢,我们住那院子……” “……是谁家的啊?里头什么都有,以前住哪儿的人去哪儿了?” 溪边玩水的小孩她们也正问起这个。 卷起裤子摸鱼的胖阿福说:“那个院子是王五叔家的。” 她看起来有点难过。 瘦阿圆说:“他们不会回来了,春耕的时候下溪村的人夜里来偷水,被王五叔发现了,他们把王五叔打死了,五婶子疯了,跑进山里头也死了,我听人说,村长爷爷带人找到她的时候,她都快被山里的飞禽走兽吃干净了。” “真神说过,死掉的人会化做清风,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可是我们感觉,阿宁也感觉不到,一直很难过,今天大巫传法她都没有来。”阿圆踩着水坐在岸边大石头上。 小孩:“阿宁是谁?” “是王五叔和五婶的儿子,他现在去王二叔家里了,就像我一样。” 胖阿福说她爹娘也是因为抢水死掉的,然后她和奶奶就住到伯伯家里了,但伯伯并不是她的亲伯伯,她亲伯伯家里的孩子太多了,没法养她。 收养孩子听着还挺正常的,连奶奶一块养了就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阿圆和阿福一点儿都不觉得哪里奇怪,好像她们生来就是亲姐妹似的。 一起玩儿,一起回家,只不过一个叫爹娘,一个叫伯伯、伯娘。 据说她们这边都是这样的,家里能干活的都死掉了,乡亲就把她们领回去当自己的孩子来养,老人也不必担心,就算不在同一家,也会有人赡养的。 除非自己不乐意。 有个无儿无女寡居的春花婆婆,只爱自己一个人过日子,谁家也不肯去。 就是村长想说给李老头的那个。 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是,她们的房子和地也是共有的,家里没人了,就收回村里去,小孩她们不来的话,这房子迟早也会分给旁人。 其实也没什么,与这里的情义相比,钱财真乃身外之物。 胡扇娘和坠儿还有心思问一问偷水抢水是怎么一回事。 小孩和歪丫听到这些,只想告诉老天爷,她们生错了地方。 她们要是能遇上这样的好事,那该有多快乐,在这个村里,阿圆和阿福不说,她们根本看不出谁是亲生的,谁不是亲生的。 小孩问她们大人会不会偏心。 瘦阿圆叉起腰:“那是自然,我比较讨人喜欢,爹娘都爱我。” “你胡说,伯伯和伯娘说她们最喜欢我!”胖阿福撅起嘴巴。 她们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去拉扯远处一个洗衣裳的妇人,最后一人挨了一下子,哭哭啼啼的跑回来。 她们觉得伯娘谁都不爱。 真的嘛? 一点儿都不像。 那妇人催她们回去换衣裳,嘴里不住的埋怨她们把衣裳都弄湿了,却拿起脏衣服给她们擦净了脚。 她们就那么乖乖的站着,一边哭一边任凭妇人摆弄,最后被一句,晚上给她们烧鱼吃哄好了,鱼在哪里呢? 换了衣服,自己钓去吧。 “再弄一身水还揍你们!”她气势汹汹的,膀大腰圆的样子,分明就和瘦瘦小小的净持师太不一样,怎么偏就觉得差不多? 小孩握紧拳头,也扭头就走了,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水都要抢,动不动就打死人。 如果不抢,那收成就不够吃了。 无相神村和下溪村共用一条水源,上头的洗衣煮饭都用这条溪,下头的只用这水浇地,吃用她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挑水。 但种地只靠挑水能把人活活累死。 可这条溪,就是个小溪,就是舀干了也不够两个村一起用的,而且当年这条溪本来就是无相神村的人带人凿出来的,也没理由非得给她们用。 两个村子一早就说好了,风调雨顺的时候,各用几个月,要是像今年一样雨水少,他们就堵上只留一道口子。 说的时候都好好的,可下溪村总是不守规矩,动不动就来抢水,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她们也不怕,可暗地里偷水还把人打死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要不是下溪村的人说任凭无相真神处置,她们早就和他们拼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血债一定得要血偿才行,当着真神的面,她们也会这么说。 七个人想知道的都打听到了。 归根结底就一句——“没妖怪。” 不仅没妖怪,还满村都是好人,至于昨夜村长和大巫提起这房子,只是因为真神和他们说过,有些人死后会化作不好的鬼来害人,所以大巫有些担心,村长觉得几个月也没出事,多半是没有事,就这么一回事,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小孩:“咱们什么时候走?” 大家都看李老头,倒不是服他,主要是这种事还是得他去说。 “明天吧,我就说还想带你们去找一找亲戚,等下了山咱们就不回来了。” 好主意。 有钱但不存在的李富贵,等我们。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可是我亲兄弟,就是骗了我,我也想听他亲口说。” 李老头像个顽固的犟种。 村长也真是撸起袖子也劝不动啊。 上个这么犟的还是上个。 “那成吧,最近也没什么事,我叫大明带几个人送你们下去到附近找一找,不过老兄弟,听我一句劝,别太较真了,也别折腾孩子,这还得抬着,你折腾她干什么,你信我,你把孩子留在这里,跟留在自己家是一样的。” “我信你,”李老头,“唉,可是总得叫她也见一见大爷爷是哪个吧,万一是有什么误会呢。” 李老头就像个沉浸美梦难以自拔的痴人一样,铁了心要去寻他有钱的哥哥。 村长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叫大明他们去准备雨具和干粮,真神说了,过几日天气不大好。 村长想起这话就生气,下溪村但凡等一等,老天爷就帮他们把地浇了,何至于此! 没灾没病,两条人命就那么没了! 胖阿福拉着坠儿还有些舍不得:“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她说着还摸了摸坠儿的头,看着真的是很喜欢她了,如果坠儿早上没有看见她摸一只龇牙咧嘴的狗,也一定会这么想的。 但现在,她揪起那只冲谁都汪汪叫唤的小胖狗,一把塞到她怀里:“别想我,你有它。” “它不是我的狗,我们没法总在一起玩。”胖阿福有点遗憾的说。 胡坠儿:? 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成为她的狗嘛? 坠儿和小孩歪丫一样讨厌这个地方的。 她们看起来不仅觊觎我的姐姐,还想惦记我! 她们三个走的毫无留恋。 只是一言不发,七个人莫名的安静。 叫大明他们也忍不住悄悄劝起李老头来。 “李叔,要不还是算了吧,孩子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好歹再歇一阵,累点倒没什么,伤心才是紧要的事,叫她们在村里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玩还能好一些。” 这种事他们有经验,尤其是大明,他爹娘是病死的,他还好一些,弟弟小明太难过了,连话都不说了,还是被村里的孩子们哄好的。 李老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做出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倔样,硬说她们没事。 说到最后,大明他们看他都有些生气了。 这是亲爷爷嘛?一点都不关心孩子们怎么想。 李老头冲着小孩她们挤眉弄眼:你们倒是说话啊?笑一笑?吵一吵,这时候来的什么深沉劲儿? 大明的胸膛出现他面前,把他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的:“李叔,看路!” 不要为难孩子,装给他们看,她们已经很难过了。 李老头:唉,老天爷醒醒,您老是不是睡着了? 他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他是做了什么孽,才会碰上这些孽。 小孩:她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好像她们很乖似的,哼,她们不说我也不说。 安静的一群人簇拥着一顶简陋小轿,在山林里穿梭,轿子上还做个格外洁白闪亮的光头小孩。 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诡异的不正常。 任何一个心怀正义还迷路的少侠见到此情此景都会忍不住喊上一句“站住!”的吧? 他们身上妖气冲天,任何一个英勇无畏的修道之人都会忍不住吼着“何方妖孽在此造次。”然后上前就把他们打翻在地的吧? 任何一个爱惜生命的人,在被人反击暴揍,捆绑跪地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小声哀求道:“求求你们别杀我。”……的吧? 反正孟云河是这么认为的。 小孩:“你以为个逑。” 她抄起孟云河长剑,邦邦往他身上抡,剑鞘都快抡飞了,完全就是把宝剑当柴火棍来用。 太可气了,她好生生坐着,没招谁没惹谁,突然凌空一脚,把她连人带轿踹出去那么远。 下巴都给她摔破皮了! 牙都卡飞了一个。 脑袋老大一个包。 她是那种美到可以不在乎一两个伤疤的人嘛? 歪丫和胡扇娘把满嘴是血的小孩架开,不由分说,拿着布就开始缠。 “别动,再不缠你就好了!” 小孩:! 差点儿忘了,她吐了口血水,恶狠狠的瞪着孟云河。 他也委屈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以为你是妖怪的头来着。” 他那一脚代表了正义! “你才是妖怪呢!”小孩满嘴血好像刚吃了一个人,神色狰狞而扭曲,说她是妖,真不像屈了她。 但那是她想的嘛?谁牙飞了都会疼的吧! 何况她这个人现在还格外好使,什么都很灵,包括痛觉,可惜啊,经验不足,警戒心也低,没有支起耳朵,合该有此一劫。 他又是一片好心,说到最后,只能自认倒霉。 李老头一边给他松绑,一边叹气:“就算是斩妖除魔也不能上来就动手吧?好歹弄清是怎么回事啊。” “那妖怪跑了怎么办。”孟云河嘟囔着,先给自己吃了点止痛的丹药,才去查看其他人的伤势。 小孩是用不着他看,可他还误伤了村民呢,磕一下碰一下也会疼的。 他分发完丹药,也没走,又凑过来问道:“看几位的身手想必也是同道中人吧?可也是为此间妖气而来?在下霜刃门孟云河,不知几位道友是哪里人?看招式倒像是行伍出身呢。” “这也能看出来?” 歪丫若有所思。 孟云河:“道友说笑了,行走江湖这点眼力总归是有的。” 眼力是有,感觉本事……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小孩她们不以为意。 “你是来收妖的?”常小余的语气怀疑的很。 孟云河垂头丧气。 “咦,还真是。”刚刚给了他一脚的坠儿十分嫌弃。 他争辩:“我的功夫是不怎么样,不过能见识下同辈中的佼佼者也是好的,你们听说过西林崔氏的戒行公子嘛?那可是咱们年轻一辈里当之无愧的天骄,上次仙门大比的魁首。 就是他察觉到了这边妖气纵横,带着族内子弟赶来查探的,我本来是紧跟着他们的,可他们御剑太快了,我一不留神就……跟丢了。” 他似乎有些懊恼。 “戒行公子……戒行……” 小孩她们叨咕着这几个字回想。 “没听过,他是和尚嘛?”小孩问道。 这两个字听着有点亲切,是不是在经里念叨过。 “没听过?!” 孟云河向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你们怎么会没听过呢?他那么年轻,那么厉害,那么有名,只身一人就敢硬刚九尾妖狐……” 第一百二十章 “虽然打不过,可他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年轻一辈里有几个能有这样的本事!” 孟云河手舞足蹈,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说的那叫个热闹,落到最后合着就是逃命成功。 小孩她们一惯混蛋,七个人,有四个都在撇嘴翻白眼,丝毫不为所动。 只有李老头、胡扇娘和一点不在意的曹平像个好人。 恍然大悟似的敷衍着捧场:“啊,这样啊,好厉害。” 听着一点儿都不真诚。 她们倒不是觉得这个人不厉害,主要是……她们也不懂啊,金瞳他们没说过,光顾着学打架了。 别说什么戒行公子,她们连九尾妖狐是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有听过狐妖故事、见过狐狸的,那顶什么用。 流传的狐妖故事,多是位貌美的狐妖姑娘对某个落魄书生一见钟情云云。 而狐狸总是和黄鼠狼一样,惦记着鸡圈里的鸡,一见人就远远的跑开了,那有什么厉害的,只是可气可恨可爱,最后一点是孩子们想的,毛绒绒嘤嘤叫的狐狸,如果不吃鸡,她们还是很想摸一摸养一养的。 孟云河跟她们说这些,和媚眼抛给瞎子看也没什么分别了。 他灰心了,有种寻不到知己的丧气。 随他吧,没人在乎。 受伤的村民吃了药,可还是得回村,轿子飞出去时,一人扭了脖子,一人撞伤了脸,乱起来时,还有人崴了脚。 这还怎么上路,再说了孟云河口口声声有妖气,神神叨叨的又会功夫,他们也怕走了再出什么事,也想回村告诉村长一声。 小孩她们倒是想自己走,可大明说:“不成,这林子邪性,哪儿哪儿都差不多,有时我们自己都会走丢呢,外人就是知道方向也绕出不去的,路上还有蛇什么的,你们不知道怎么躲怎么治,是会出大事的。” 既然如此只好一起回去了。 最高的常小余把小孩背了起来,轿子有些坏了,但还能用,刚好抬那个崴了脚的村民。 回去的路上更安静了。 或许是因为小孩她们暴露了自己也会功夫的事,也或许是因为后头死皮赖脸跟上来的孟云河,总之是没人说话,而且越走越快,没一会儿村长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的一群人。 “怎么了这是?”他很吃惊的迎上来,“是遇上野熊了,还是遇上野猪了?” “是遇上野人了。” 小孩那股欠劲儿又冒出来了。 大家听的清清楚楚。 村长大惊:“啊?那是什么玩意儿?” 大家的目光齐齐的投向孟云河,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一个丢在野地里的人,会大喊着什么何方妖孽巴拉巴拉,然后不由分说冲上去打人玩意儿。 大明他们现在还有点儿生气呢,也有点生李老头他们的气,那么有本事居然不告诉他们。 李老头为了挽回他们的心,只好说他们这是家传的,是祖宗有本事,他们就是个平常百姓,总共也不会多少,如今流浪在外混成这样,说出去怕丢了祖宗的脸什么什么的。 这话不止村长他们信了,连孟云河都信了。 “难怪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连戒行公子的大名都没有听过。” 他好像把自己劝通了。 随他吧。 村长不信他们这里有什么妖怪,不过还是准备给孟云河找一个住处。 胡扇娘说:“孟公子可以和我们一起住,刚好我们对修炼之法有诸多不解之处,可以和孟公子请教一二。” 她这么说话,叫大家听的好陌生。 小孩看到她上前一步,对着孟云河使用了【迷魂香】,粉红粉红的,烟一样的气,再配上一个很漂亮的笑。 孟云河的脸,可疑的红了。 胡坠儿的脸,生气的青了。 常小余的脸,奇怪的黑了。 啊,真是五颜六色的一天呢。 村长:唉,可惜,小明怕是娶不到这丫头了。 七个人知道回去的路,和村长他们分开,熟门熟路的带着孟云河往‘家’里走去。 村长扭头回家,看到十几岁还带着一群小孩撒尿和泥的小明,他给了大明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的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有些事,不管在那里都是一样的。 小孩她们听着那痛苦的哭嚎声—— 这声音真的好亲切啊,总有种人在老家的感觉。 她们回来了,最高兴的是瘦阿圆和胖阿福了,进门没多久,她们就气喘吁吁跑过来,和小孩她们约好了,明日没事,要一起去抓田螺。 “你们还走吗?”胖阿福怀里勒着只狗问坠儿。 “暂时不走了。” “太好了!小郑姨姨把小狗送给我了,我们可以一起玩,我还没有给它取名字,你有什么好主意嘛?” 坠儿不明白,为什么她有了姐姐,有了狗还是这么烦人,不像她,只要有姐姐就够了。 “没。”她冷漠的吐出一个字。 “梅?真好听,它的爪子像梅花一样,我就叫它小梅花吧。” 胖阿福说着把狗爪举起来给坠儿看。 同样胖乎乎的狗爪,粉嫩嫩的,很可爱,可坠儿实在看不出哪里像梅花。 于是她跟着她去了河边,小狗的爪子踩到湿漉漉的河泥,再踏上青石板。 胖阿福说:“看,小梅花!” 胖狗吐着舌头,围着她们转圈圈,还倒在地上打滚,踩出的泥巴印都滚到它身上了,脏成这样,和花有什么关系啊。 坠儿一边鸡蛋里挑骨头,一边和胖阿福一起把狗洗的干干净净。 等告别了她,才反应过来,她好半天都没有看到姐姐了! 讨厌的阿福,她绝对会点什么! 不然她怎么糊涂了呢? 八成她也是个异人! 坠儿生气的跑回去,也没耽误什么,胡扇娘已经把孟云河哄成了傻子,好好一个缺心眼的少侠,成了她们的厨子。 别说,做的还挺不错的。 蓬松的油鸡蛋,绿油油的炒菜,他还用剑叉了条大鱼回来炖汤,榆钱有些老了,蒸出来不太中吃,不过还能嚼出一点甜来,大家仍吃了个一干二净。 做起饭来,他比小孩她们认真多了,还有些遗憾道:“太仓促了,不然还能更好些,林子里有许多东西可以吃。” 他和小孩她们见过的异人不大一样。 歪丫问他:“世家仙门的子弟也会做这些嘛?”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霜刃门是小门小派,不曾豢养仆从,也无甚金银,要是自己再不会做事,那出门在外岂不是要被饿死。” 小孩:“你也不是很讨人厌。” 虽然她没了一颗牙。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今夜无星无月,阴云密布。 孟云河洗了碗,睡前又练了一遍剑,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到床上,很快就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而这个院里的七个人却悄悄的出了门,走出老远,直到确定他一定不可能听得见。 坠儿忍无可忍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收留他?” 胡扇娘:…… “坠儿,被收留的人,收留不了别的人,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省的村长还要给他找别的地方,这能让村长更喜欢咱们。” “咱们要他的喜欢干什么?”坠儿情绪激动。 胡扇娘有些心虚:“……我就是喜欢这样嘛……而且,这对咱们是有好处的,你们也听他说了妖气的事,咱们不知道妖气不要紧,他知道,只要带着他咱们就能找到妖怪,你们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啊,那当然。” “没错,我早就看出来了。” 刚刚还怒目而视的大家,打起了哈哈。 绝不承认自己什么都没想,只是不好意思拆她台的事,都在假装自己是个聪明人。 胡扇娘就知道她们会这样。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虽然喜欢做主的感觉,不过她知道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出头的意思,但就在今天遇上孟云河的时候,她的想法改变了。 常小余张狂,其实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纸老虎。 李老头窝窝囊囊,只求自保。 小孩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歪丫倒还靠谱些,可她根本不在乎旁的人,旁的事,整天和小孩形影不离。 坠儿就是个傻乎乎的孩子。 至于那个谁,谁在乎他什么样? 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孟云河的可用之处,这些人还在傻傻的听热闹呢,李老头还担心他动了手,这个幻境里的世家子弟会报复自己,畏畏缩缩的躲着。 既然她们都这么没主意,只会没头苍蝇一样乱来,为什么不能听她呢? 胡扇娘:“我和他打听过妖气的事,他说这儿整个村子都弥漫着妖气,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出源头,依我看是无相真神的缘故,不过那真神就算是妖,也是一直在做好事,而且听着挺厉害的,不是咱们能对付的,所以不如不管,拉着他去找别的妖怪,你们怎么想?” “他能听咱们的嘛?”夜里的蚊虫咬的小孩很痒痒,她边挠边问着。 “是啊,他一心找什么戒行公子,怎么可能跟咱们走。”常小余难得赞同小孩。 歪丫:“要不把他打昏绑起来呢?反正只要他看妖气嘛。” 李老头:“那可不成,那是个公子哥,万一有人找他怎么办?” 有问题的不少,不过还好。 “这事我想过了,他心肠挺软的,一心行侠仗义,咱们让他帮忙找找李富贵,他一定不会拒绝。” 胡扇娘很有信心,第二日一早就去说了。 孟云河正愁没有办法向她们赔罪呢,闻言立马颌首道:“没问题,你们把他的八字给我,我起上一卦。” 胡扇娘:“啊,孟公子……还会算卦啊?” “说来惭愧,门内的日子捉襟见肘的,我们总要会点什么,才不至于饿死,我剑术不精,占卜倒是拿手。” 胡扇娘强笑着:“孟公子真厉害。” 她说着扭过头,看向躲在最后的李老头:“爷爷,大爷爷的八字是什么?” “唉……这……是天宝九年……” 李老头竟真的说了个日子出来,看他的模样似乎在追忆着什么,连具体的时辰都说出来了。 孟云河算卦用的是龟甲和铜钱。 他摇了几次,纳罕道:“奇怪,您确认是这个嘛?这个人像是活的,又像是死的,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卦象,我只能肯定,他要是还活着,肯定离这儿很远,多半远在千里之外。 而且天宝九年……您哥哥……才二十七八嘛?” 这个岁数给李老头当儿子才差不多吧。 胡扇娘突然啜泣了一声:“爷爷,您为什么要提爹爹的生辰八字呢?他和娘亲是在咱们面前被水冲走的啊。” 孟云河:! 屋里的人顿时哭作一团。 孟云河:“别,别哭啊,你们,或许是我学艺不精,被水冲走,也可能还活着啊,要不你把令堂的八字也告诉我,我再算一算。” 别,千万别。 她们上哪儿弄八字去。 胡扇娘的计划胎死腹中,孟公子拿起罗盘,就出门寻妖去了。 一起吧,万一有什么收获呢。 他说危险,她们都大义凛然的说也想尽一份心力了。 村长真不觉得村里有妖怪,可人家那么热心,想去就去吧,他还叫大明和小明陪同她们一起去了。 很齐心协力的样子。 直到孟云河在村里的神龛前停了下来。 “此处……” “真好。”胡扇娘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看那些小孩玩的多开心啊。” 小孩、歪丫和坠儿:“是啊。” 她们今天也该这么开心的,阿圆阿福都说了,要带她们去摸田螺,可她们现在都没能碰到一点水。 孟云河看向那几个孩子,皱起眉:“此处……” “景也好,”被胡扇娘扯了扯袖子的常小余突然感慨起来了,“看……那天,多天啊,这大乌云,一朵接一朵的。” 小孩、歪丫和坠儿:“是啊。” 怕是玩不成了,也好,她们玩不成,她们也玩不成,她们就开心了。 “此处……” “得收衣服,”李老头勇敢的接了下话茬,“不然全得被浇透了,再往屋里一捂,什么时候能干呢。” “大明哥,小明哥,要下雨了,你们不回去收衣服嘛?”胡扇娘同两个人说道。 “不着急,未必下的来,山里时常这样,一会起了云,一会儿又散了,真神说了是过阵子要下雨,一定是过阵子。” 孟云河都看出不对劲了,大明和小明一点儿都没听出来,还主动提起了真神。 “什么真神?”孟云河的眉头皱的,好像被刀划了几道似的。 大明一点戒备心都没有的,开心的和他讲了起来。 孟云河越听越严肃。 听到最后,他猛的一回头看向神龛:“难怪此处妖气甚重,果然有妖!” 胡扇娘:……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过它听起来倒像是个好的,护佑一方也配的上称神了。 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话锋一转的孟云河奇怪的看着直了眼的七人和有些生气的大明小明。 后者道:“真神本来就是神!” 前者没说话,她们看孟少侠像个稀罕物。 原本看他遇到妖气就莽上去的样子,她们还以为他一发现,就会去收了无相真神,没想到是这么个反应。 孟云河听到大明小明的话,还改口道:“是我失言了。” 说着还拿出一束香,去拜了拜那神龛,将香插进了铜鼎。 他这样倒叫大明涨红了脸:“不妨事不妨事,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是常事,真神说过不让我们同人争辩的,可我总是忍不住。” “你的命是真神所救,有人侮辱你的恩人,你若是忍的住才是怪事呢。” 孟云河很善解人意的说。 他没有收妖的意思,只是在村里转来转去,打听更多真神的事,似乎对去侍奉真神一次很感兴趣的样子,还颠颠的跑去问村长和大巫。 他们正在地里除草,就像两个寻常的老汉,敞着衣襟,挽起裤子,黝黑的皮肤,深深的皱纹,任谁也看不出他们是干什么的。 听到他的话,两个老人哈哈大笑,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真神不在乎什么外乡不外乡的,只要是诚心诚意的,祂都乐意见一见,我们会把你的名字添进去的。” 胡扇娘赶紧推了推李老头,叫他也去说。 于是七个人也得到了许诺。 所谓的添进去,就是把名字刻到竹签上,再塞进签筒里,交由真神挑选。 不过特别需要见真神的,或是外乡人的签子上会用朱砂涂一块红上去,真神每次都会先挑这样的签子。 没被选中也不必灰心,真神在的时候,只要愿意,每个月都可以选一次。 要是都忙就算了。 孟云河:“真是通情达理的神呢!” “那是当然了。” 村民们个个都与荣有焉的骄傲起来,无论问谁,都是一样的。 真神的好,她们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小孩她们没过多久就听腻了。 胡扇娘看她们跟跳蚤一样蹦来蹦去的,干脆打发她们去玩儿。 “这不好吧……”小孩有点羞涩的迟疑。 胡扇娘:“那你别走。” 小孩正色道:“我们去别处打探一下。” 然后拉起歪丫就跑了。 胡坠儿劝了自己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个好理由:“姐姐,我去看着她们,免得她们惹祸,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太想我。” “去吧。” 胡扇娘的心情很复杂。 她早已经不想跟孩子们一起玩了,偷点心,摸田螺,她都不是很有兴趣,只是太想有人喜欢自己,所以不想拒绝罢了。 这个不想跟着玩的孩子,自然包括坠儿,只是妹妹没有别的朋友,所以她不能不理她。 现在,妹妹终于交到朋友了,朋友却在幻境里。 她很难开心的起来。 不过管她呢,开心就好? 横竖她们在也帮不上忙。 常小余有人陪,就不那么想走了,还嘴硬道:“真幼稚,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我两三岁就不玩了。” 谁信啊。 两三岁去玩水,屁股都得被打开花。 胡扇娘本来是想靠谱的,但她实在忍不住,好奇的问起常小余的事。 小孩和歪丫那么混蛋是为什么,她一清二楚,但常小余是为什么呢? 两个人说起话,就越走越慢,到最后,李老头身后空无一人。 曹平饿了,回去给自己摊了个鸡蛋饼吃,还把鸡蛋壳埋进了后院,以免被人发现。 原来他也会做饭,但一直偷懒来着。 好大一张鸡蛋饼。 好一堆散沙。 世镜外。 崔德行看向安修则等人,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道:“这些孩子真是沉得住气啊,不像我族内的子弟,风风火火的,不过杀了些小妖。” “不小了,妖王都死了一个了。”安修则乐不出来了。 好气,快气死了! 一想到之后……更气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好香?谁吃鸡蛋了?还有葱花味儿。” “你要是不嚷嚷,就是咱们……仨吃的。” 小孩被溪边的石头扎破了脚,当着阿圆阿福的面她也不好说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只好和歪丫先回来。 靠着灵敏的五感把曹平逮了个正着,她们愉快的接受了曹平的贿赂,歪丫和曹平分吃了鸡蛋饼。 小孩不吃这些,于是曹平就着锅里的油,用一点面糊给她烙了张软踏踏的葱油饼吃。 这肯定是不正宗的,可小孩也不嫌弃。 曹平高不高兴不好说,反正她们是很高兴。 歪丫还想把带回来的田螺也炒了吃,可曹平说要养几天吐沙才干净,不然做出了也是一股泥巴味。 他懂水,他说的算。 小孩和歪丫找了个盆把那些田螺丢进清水里,就不去管了。 坠儿的田螺也是一样。 第二日她们再去看,里头多了不少小田螺,只有一点点大,吸附在盆边上,也不知道哪个是它们的娘。 那也不重要,她们换完水,好多小田螺都不见了。 掉在地上,跟小石子似的,捡都费劲,最后被蚂蚁抬走了。 它们真的是什么都要一点都不挑。 小孩她们真的是什么热闹都看,就是正事不干。 胡扇娘倒是有心,想拉着孟云河一并下山去,可他要见无相真神的心坚定的像一块磐石。 村长看着时好时坏的天气,也不肯叫村民跟着冒险下山,于是她们就被困在这里了。 十几日的光阴,转眼就都荒废掉了。 李老头甚至挑起了地里的石头,准备把地好好的翻上一遍。 他是闲的难受,又格外爱惜土地,明知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想去侍候一下。 除草挑石头,翻一翻上上肥,明年这就是一块更好的地。 连坠儿准备拿去钓鱼的蚯蚓都被他拿去,放到地里了。 他真的很爱。 那天小孩是被坠儿吵闹的声音唤醒的。 她以为是房顶的鸟偷了她的蚯蚓。 吵着让常小余送她上房顶。 “你上去干嘛?” “我要烤了它们!” “行,分我两只。” 常小余前脚刚答应,后脚就看到胡扇娘在看他,那眼神看的他一个激灵,一时冲动随手就把毫无防备的坠儿丢一边去了,无比心虚的讪笑着:“我逗她玩呢。” 摔得四仰八叉的坠儿冲上去就咬住了他的胳膊。 被胡扇娘分开后还骂个不停呢。 睡到中午的小孩习以为常的走进厨房。 曹平又在偷鸡蛋,歪丫在烤鱼,她摸了一个冷馒头吃。 “孟少侠呢?” 他跟着李老头翻了好几天地了,但每到饭时都会回来做饭,不然这盘散沙,主打一个自求多福,要不就是煮一锅稀粥,东西放在那里她们也不会一起吃的。 “谁知道呢,没准跑了。”歪丫要是孟云河早就跑了。 这院子里的人分明是拿他当长工了,当然,也包括她。 从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人,会因为一颗牙和一个住处,那么勤勤恳恳的帮忙干活,还自备粮食,真不知道他是属牛还是属马? 她们自己都不乐意做别人的饭,他居然一连干了这么多天。 “不会吧,他不是说自己御剑飞不了太高嘛,那不还是会迷路。” “管他呢,吃鱼嘛?” 歪丫烤的鱼……很糊,小孩吃素,所以她问的是曹平。 “不吃。”他断然拒绝,揣着鸡蛋和瓦罐走了。 肯定是找没人的地方煮去了。 歪丫:“不吃算了。” 她给的本来也不是很诚心。 这是个怪人,要不是能从他那里讹到鱼,歪丫才不会留心他的踪迹呢。 小孩都有点后悔帮着歪丫堵曹平了。 “你什么时候会放过他啊?” “他什么时候会不偷蛋啊?” 这是个好问题,曹平和她们一样爱偷吃。 孟云河的食材又总是很满。 她们又觉得这都是假的…… 小孩偷了根萝卜,咔嚓咔嚓的啃着。 师父要是知道这些事,肯定会叫净持师太揍她的。 她又开始走神了,吃过了萝卜就坐在门槛上望天。 一滴水突然滴到了她脸上。 又一点凉。 要下雨了? 这天还没有昨天阴呢,但的确要下雨了,开始有水滴下来。 都是不大的雨点,但足够使人明白了,收衣裳的收衣裳,回家的回家。 孟云河跟李老头也放弃了加把劲,把这块地干完的打算。 一场雨说下就下来了。 绵绵细雨,连风也是清清凉凉的,雷声闪电都在很远的地方,这叫什么雨? 左邻右舍不是在棚子里乘凉,就是在堂屋里吃饭,连门都不必关。 小孩她们不得不待在同一个屋子里,挤在一张桌子上,等着吃孟少侠的涮铜锅,坐的太远就夹不到了。 可坐的近了,可真别扭。 她们都不说话,不吵不闹的,太安静了。 氤氲的水气往上飘着,锅里的水咕嘟嘟的冒泡,孟云河一边往里头放菌子,一边说:“你们真不像一家人……” 她们已经很努力的装了。 这话叫她们的呼吸一滞。 可孟云河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们也是想去看看那无相真神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吧。” 他就跟看破了什么似的,言之凿凿的:“咱们都是同道中人,目的相同,不必费心互相抵挡,你们开始是想自己离村去找吧,我知道你们是怕伤到村民,不过别担心,我已经给崔氏的人传过信了,戒行公子不日就会赶来,到时候咱们可以一同前去查看,有村民在那真神不会起戒心,真有什么咱们也能保护好村民。” 他都计划的明明白白的。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传的信? 她们面面相觑。 “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 “对了,他们到哪里了?” 孟云河看她们接受了,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他们追查无相真神的下落,直接追到了真神庙,耽搁了一阵子也没看到真神的踪迹,直到我传信过去,真没想到阴错阳差,我竟帮到了戒行公子的忙,这下回去有的吹了。” 他本来是听说有个村子出了疫病,赶过去帮忙的,没想到那个村子的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到的时候,戒行公子正在那里给人分发药物,又说起妖气的事,他就凑上去,想跟着一起去收妖。 可他们不乐意带着他,他尾随而来,还跟丢了,说起来怪丢人的,现在能帮上忙再好不过。 锅里的菌子熟的差不多了,他张罗着大家快吃。 她们许是因为骗了他不好意思吧,纷纷的给他夹起菜来,他实在不忍心拂了她们的美意,吃了许多。 细雨中年轻的少侠舞剑高歌,霜刃如雪,一挥一刺间,飒飒有声。 小孩她们微笑着注视着这一幕。 他是个好人,但他不懂菌子,也不懂人心。 吃点菌子醒醒神吧。 她们像是想去做这种事的人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村里多了十几个少年。 惊的屋顶的鸟雀飞向远处的山林。 无相神村很久都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了。 这些少年自称是仙门子弟,还分发了防治疫病的药材给他们,于是被奉为上宾。 在一场雨过后的太阳天里,村民们在神龛前的空地上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各家都带了饭菜过去,小孩她们也带了嘴过去。 他们不怎么吃喝,看起来也很贵气,和孟云河根本不像是一路人。 不过也不像崔昂他们那么讨人厌,有问有答的,场面还算热络,所以小孩她们对这群人的观感还不算差。 尤其是那个戒行公子,长得很好看,说话也很好听,虽然神色有些冷淡,可他给孩子们糖吃,而且他的下巴也没有扬起来,一直待在它该在的位置上,不会让人想割破他的喉咙。 小孩多少有点喜欢他,但他和崔昂有点像,这种喜欢就很复杂了。 反正没有到乐意让出房间的程度,所以提起住处的结果是孟云河去和李老头一起睡。 常小余和曹平挤一间。 胡扇娘和坠儿本来就住在一起,只有小孩和歪丫各占了一间房。 就算这样住十几个人还是有点挤的,所以只有三个人留了下来,崔戒行自己一间屋子,另外两个子弟共用一间,其他人都去了村民家里借住, 多了三个人感觉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他们拒绝了孟云河的计划,让她们有点不安。 这些人出来进去剑不离身,可不像是来玩的。 相安无事仅三日,第四日夜里,小孩突然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了。 是崔戒行他们出去的声音惊扰了她。 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原来她是这么有戒心的人嘛? 她还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房子里多了几个人,只是不好意思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呢。 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打开房门出去,正要喊人,已经走到门口的崔戒行也忽的回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直朝着二楼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那一瞬间,小孩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很危险的东西盯住了,可就那么一下子,他看清了人,眼神就柔和下来了,或者说缓和下来了,更恰当一点吧。 “道友怎么起来了?” “你们要去哪儿?” 小孩撕下栏杆上的一张符,“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隔音符吧?” 这真的是个问句。 不过心虚的人听在耳朵里,多少有点儿变味儿。 他身后一个人忍不住嘟囔道:“怎么那么寸被逮个正着。” 另一个人说:“她会不会是听见什么了?” “怎么可能,那是戒行师兄画的符。” 这很小,不过小孩听到了,戒行师兄或许也听到了。 小孩的目光越发狐疑。 “道友切勿多心……” 崔戒行刚拱了拱手,小孩扯着喉咙就叫:“来人啊,救命啊!” 她喊了两声,低下头又看了看手里符:“着火啦!” 她一边叫,一边拔腿就跑,去查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符箓。 他们有些抠门,二楼只在栏杆和楼梯贴了,楼下一扇门上有一张。 小孩一一撕下来了,团成一团扔到地上,然后叉着腰气势汹汹问道:“三更半夜不睡觉,你们要干嘛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不让我们听见,还贴了这么多的符?” 她身后是同样疑惑的七个人,不过没有引来村民,因为栅栏上和门口同样贴着符纸。 身上贴着避火符,手里拿着个木盆的孟云河一头雾水还是下意识为他们辩解道:“道友切莫高声,这里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啊,我都人赃并获了!” 小孩也是不爱念书,用词有种随心所欲的自由感。 歪丫抱着胳膊支持她:“就是,说,你们为什么贴符,是不是想偷东西然后栽赃到我们头上。” 就像她们把鸡蛋壳扔在常小余屋外一样。 崔戒行:…… “诸位道友误会了,我们是想去引无相真神现身一见,之所以不曾告知是因为……诸位道友睡着了,不好打搅。” “放屁吧你!”小孩不假思索。 歪丫:“我们是睡着了又不是睡死了,真想说不会叫人啊?” 常小余:“你们这主意难不成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早不说晚不说,偏等我们睡着了,说什么不好意思说?” 胡坠儿:“姐姐,他拿咱们当傻子呢。” 李老头:“唉……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爱说谎呢?” 胡扇娘倒是很通情达理:“好啦好啦,大家都别急,崔道友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她这么说着走到众人面前,转过身小声嘀咕道:“抄家伙再骂,缺心眼啊都。” 空着手像什么话,万一他们打过来呢。 有道理啊! 大家恍然大悟,就地取材。 拆栏杆的拆栏杆,卸窗户的卸窗户。 小孩一把夺过孟云河手里的大盆塞给歪丫,自己躲到了孟云河身后。 “保护好我,牙的事就算了。” 胡扇娘优雅的转了个身,不过那速度,显然是不想把后背露给他们的意思,并且拿出了别在后腰的菜刀。 还得是她靠谱,一早就藏了把刀。 崔家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终于一个人说道:“别怪我师兄,是我们怕你们碍手碍脚,所以让师兄不要说的。” “啊,这样啊……” “早说啊……” “这窗户怎么弄啊……” 小孩她们根本不当回事,最多问一句,“那你们到底要干嘛啊?” 孟云河就不行了。 他像是失了魂一样,整个人都傻了,目光触及崔戒行躲闪的模样,忽的怆然大笑: “哈哈哈,碍手碍脚!碍手碍脚!” 他咬牙切齿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吓的躲在他身后的小孩,赶紧逃到了一边。 孟云河的神色忽明忽暗,忽笑忽怒,忽的悲伤,忽的又愤怒,最后这些情绪都消失了,归为平静。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木然的指着崔戒行吐出这样一句话,然后转身,跳进没有窗子的屋内,快步走向里面,拽下了另一扇窗,跳过后院的栅栏,逃入茫茫的夜色中。 一切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就那么……发生了。 小孩:“他要去哪儿?” 崔戒行神色也很复杂道:“一个没有我的地方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崔家人为了引出无相真神,把附近的神龛全都——炸了。 哪怕崔戒行和那两个崔氏子弟被耽搁了,剩下的人还是很顺利的把神龛炸了个一干二净。 有隔音符在,熟睡中的村民连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只有小孩听了个一清二楚,那动静大的,都快把她震聋了。 “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啊?炸人家神龛干什么?”小孩捂着耳朵冲着崔戒行嚷嚷。 他倒是淡然:“你们都被骗了,这无相真神绝非善类。” 完成使命的传音纸鹤化为飞灰。 崔戒行这才把他们的经历和盘托出。 “此地也是西林崔氏的辖域,不过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又靠近边关,往日里有些顾及不上,此次我带族内子弟外出游历,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到了这边,听闻某个村子出了疫病,我带人赶去救治,却发现那村子妖气不小,病人却没有几个,查问之下方才得知,他们是信奉了什么无相真神,凡是为它设了神龛牌位的就会受到它的庇佑,赐下神药,只要服下药,关起门,不见旁人在家里诚心祈祷几日就会百病全消。” “那不是挺好的嘛。”小孩插了句嘴,然后想起一件事来,“这么说那些村民是无相真神治好的,孟少侠还以为是你们治好的呢。” 崔戒行倒没说什么,身后的人倒是忍不住了:“什么它治好的,那妖怪不知道何时将我们的方子偷了去,换了几味药就装作是自己的。” 他们提起这事就一肚子火,那村里的郎中得了那妖怪给的药方,如获至宝,他们费了半天口舌,才借来一观,打眼一看,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那药方上头涂涂改改,字难看不说,连纸都没有换一张,这跟挑衅有什么分别? 崔戒行不太在意这事,还夸了一句:“祂那几味药改的不错,原本的药效虽好,但寻常百姓只怕负担不起。” 所以他们才停留了几日,分发了更好的药材。 “但以此骗取信奉香火实非正道,身为仙门子弟发现邪祟妖物,我等理应追查下去……” 按着崔戒行的说法,他们听说的故事是—— 这位真神只保佑信奉祂的人,遇到不信祂的,就出面哄骗对方相信,无相神村的村民是所有信徒中最虔诚的,所以真神格外偏爱他们,如果有人伤害到他们,真神就会回以同样的伤害。 比如这次,无相神村死了两个人,下溪村就必定得交出两条命。 被交出来的人会被真神带走,施以天罚,就此消失在世间。 但无相神村的人打伤下溪村的村民时,真神却不予理会,也不许他们寻仇。 所有信徒都要听从祂的号令,每月都要挑选人去真神庙侍奉,村里村外的神龛要时常清扫,香火不能断绝,花费不小,还时常会误了农事。 如果不这样做,祂就不再降临,别的村子认为他们背叛了神明,也不会再和他们往来。 无相神村愿意倾全村之力供奉这位神明,可他们并不愿意像他们那么做,却不得不做。 这样的神能称之为神嘛? 反正崔氏子弟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就算是神也没有资格决定谁死谁活。 更不能强迫别人供奉香火。 而且这无相真神也不是什么法力无边的神,许多愿望都不灵验,管的却很宽。 祂做了决断,旁人就必须得听从,这是哪门子道理? 崔戒行他们说的和小孩她们听到的见到的,不太一样,但事又对的上。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崔戒行的意思是,见了那妖怪一切自有分晓。 但看的出,他们更信无相真神是坏妖怪这个说法,所以才会炸了神龛。 “这里的村民个个对祂奉若神明,要是知道了我们的打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们一直等到她们放松警惕才动手。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祂上钩了。” 他们不止炸了神龛,还毁了真神庙,所以他们笃定无相真神一定会来,已经设好了阵法等着捉祂。 现在只要小孩她们不捣乱就成了。 怎么说呢? 村民这警惕放松的还是太快了。 “就算你们不喜欢祂,这也太过分了吧。”小孩特别不爱听这些话! 歪丫她们也觉得别扭。 “就是啊,他们做那些神龛肯定花了很多钱废了很多工夫,你们这么毁了算什么?”歪丫皱着眉。 坠儿一字一顿:“他们还好酒好菜的款待你们!” 李老头:“唉……” 胡扇娘:“这真不合适。” 常小余不在,胡扇娘让他去追伤心的孟少侠了。 “你们怎么……”一个崔氏子弟想骂她们糊涂。 可崔戒行拦住了他:“这点是我思虑不周,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会赔偿村民的损失。” “师兄!” 这凭什么啊? 他们费心收妖,还得倒搭钱? 两个人气坏了,但崔戒行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我等还要守阵,诸位道友还请自便,只是留神不要打草惊蛇,放跑了妖怪。 咱们走。” 他们出去了。 小孩挠着头:“三更半夜的,打……什么草?” “这是个词儿吧。”歪丫不太确定。 她们书读的还是少。 胡扇娘倒是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们能干点什么? 看个热闹吧。 各自小心点儿。 她们一出门还有点抓瞎,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但凭借着她们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想通了,当然是去有神龛的地方了。 不过那是片空地,还真不好躲。 她们顶着崔氏子弟饱含杀气的目光,翻墙的翻墙,上房的上房,钻水缸里头,躲柴火垛后头,藏的……跟没藏也没什么差别。 崔戒行的脾气也真是好,还叫他身后那俩爱生气的给她们送什么潜踪符来。 一人贴上一张,就看不到对方了。 这对小孩没什么用,她还是能看见,不过别人看不到她。 她冲着歪丫做鬼脸她都没有反应。 然后她说:“你今晚的头发好乱,我以后叫你鸡窝好嘛?” “窝你爹!” 歪丫一拳就打了过来,把她锤翻在地。 小孩:…… 崔戒行的提醒多少有点晚:“此符只能做隐身之用,诸位切莫出声。” 他怎么不早说啊。 挨打很疼的! 小孩蒙头转向的从地上爬起来,捏起嗓子:“你打我,我要告诉我姐姐。” “我锤的是你的头,你的光头。” 歪丫难以置信的想着:我是把她脑子锤散了嘛? 仅仅隔了一道栅栏,躲在水缸里的坠儿不满道:“你为什么不往常小余身上赖?” 小孩:“你傻呀,他不在。” 李老头:“唉,好好说,别打架。” 胡扇娘心道:她们会听就怪了。 崔氏子弟齐声:“闭嘴!” “闭就闭。” “那么大声干什么。” 不满的嘟囔两声,歪丫和小孩这才安静下来。 胡坠儿压根没回话,她觉得自己比起她们俩,还是很会看眉眼高低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落生时,扎一千个心眼,一千个都带缺口,最后缺口连成一片,掉下去,半个心都跟着丢了。 用这话形容世上的一些人,恰如其分。 她们也不是傻,就是感觉比别人差点什么。 好像别人长着心眼,她们那里露个大洞,人家的心有血有肉在跳动,她们的心在那儿透气。 那个风啊,呼呼的能直接从心口灌进去,顺着热血蹿进脑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她们所有的智慧扫进犄角旮旯,脑子还在,但也指望不上了。 如果不这样解释,崔氏的人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她们会认为这种深山老林里能捡到孩子。 “你们清醒一点,她是妖怪!” 崔戒行极力控制,可还是被气的浑身发抖。 孟云河痛心疾首:“你才该清醒一点,想妖怪想疯了吧,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李老头瞪着眼骂人:“眉毛下头安俩蛋,只会眨眼不会看啊,上来就砍砍砍的,你砍个锤子哦!” 小孩据理力争:“深山老林里怎么就不能有孩子了,她是女孩,她可能在任何地方。” 胡扇娘抢来的剑横在一个崔氏子弟的脖子上:“退后,不然姐姐我宰了他!” 常小余抱着一个孩子躲在人群里,歪丫举着一排竹栅栏挡在他后头和那些崔氏子弟对峙。 一方火大,一方眼露凶光。 地上还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小姑娘,看模样和常小余怀里这个哇哇哭相似,不过稍微大上一些。 一尾鱼凭空出来劈头盖脸的打到崔戒行脸上。 “跑!”曹平吼了一声。 大家拔腿就跑,从没有这么听话过。 乱了,全乱了。 如果时间能退回到两个时辰以前,崔戒行会放弃隔音符,直接拿迷魂药给她们拌饭吃。 如果时间能退回到一个半时辰以前,崔戒行会拉住孟云河的手,扯着他的裤腰带,把他脚钉在地上让他别走。 如果时间能退回到一个时辰以前,崔戒行会对着小孩她们说一声:“滚!崔氏捉妖,严禁参观!” 但,没有如果。 让我们回到小孩被锤翻外地,不满闭嘴那时候,捋清这一切。 今天天气还可以,小孩她们躲在外头也不是很冷,就是蚊虫嗡嗡的围着她们绕圈有些烦。 啪! 小孩打死一只吸饱了血的蚊子。 巴掌正正好好拍到歪丫的脑门。 未免有些公报私仇之嫌,也很讨崔氏子弟的嫌。 “噤声!”有人低吼。 叭! 山林里,一根干燥的树枝,好端端躺在地上,忽然被踩成了两截。 就像好好的神龛忽然被炸了一样。 孟云河抽抽搭搭的哭着,已经哄烦了的常小余听到了什么,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憋回去,你听见点儿什么没?” 孟云河肩膀一耸一耸的,认真点头:“有,很大的声音。” “这是什么动静呢?”常小余疑惑的直起脑袋。 孟云河蹲在地上,越发佝偻了:“是,是我心中的他破碎的声音,那么大,那么响,像石像轰然炸裂,像五马分尸瞬间拉扯,像……” “像一张狗嘴净他娘的跟这儿扯蛋,”常小余真的受不了了,蹭一下就起来了, “你能不能站起来,不要像拉屎一样蹲在这儿,小爷陪着你这是麻了蹲,蹲了麻的,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又不是死了亲娘,哭个逑啊,挺大个老爷们怎么个哭吧精似的,还像这个像那个的,那么响那么大,他是大象啊。 往哪儿一倒,啪嗒一下子把你心压碎了,你要断气了,你这么惦记着他。 那你不该哭啊,你得喊呐。” “喊……喊什么?”孟云河被骂的有些懵。 常小余拉开架势,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还我命来,崔戒行!” 孟云河:…… 换了个人吵架,常小余说话更难听了。 由此可见她们七个人还是很相亲相爱的。 孟云河的哭声戛然而止。 “呜呜呜……”刚刚听到那声音更大了。 常小余眨巴眨巴眼看向闭着嘴的孟云河:“少侠你放屁能放出这个声音嘛?” “大概……不能吧。”孟云河脑子有点跟不上,说的很不确定,“你能嘛?” 常小余琢磨了一下:“这嗓音不太像我。” 太稚嫩了,像个女孩。 这么黑的天,树林里,小女孩的哭声…… “八成是闹鬼了。”常小余神态自若的说了一句,背上一双翅膀直接破衣而出。 孟云河这下突然懂他了:“常道友,你这是要跑吧?” 常小余摇摇头:“跑不行,我飞的更快。” 他说着就上了天。 孟云河的身边一下子……就只剩这片林子了。 刚刚的吵闹,像梦一样。 孟云河:……刚刚是真有个人在这儿劝我,还是我太伤心的缘故? 他看到树下有几颗鲜艳的蘑菇。 难不成我是吃了它? 孟云河摘下一朵蘑菇,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如果这能叫我忘记忧愁……” “别吃,大哥哥,那是毒蘑菇,吃了会死的很快。” 呜咽的小女孩声,友好的提醒,多么善良啊。 孟云河的眼眶又湿润了,他放下蘑菇道:“放心吧,我不会吃的,倒是你三更半夜的在林子里,肯定饿了吧,吃点这个。” 孟云河转身打出一张灵符。 正正好好贴到她脑门上。 小女孩:? 她努力的把眼睛往上翻了又翻。 试图看清楚,她对眼,她晃头,她转圈,然后左脚绊右脚栽倒了地上。 不太聪明似的,把符撕下来:“大哥哥?这能吃嘛?” 她有些怀疑,但没有防备,看着那符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张口就咬。 孟云河:! “别吃,吐出来啊!” 那是用朱砂画的! 他上去就拍起了人家后脑勺,啪啪的,可怜的小女孩嘴里咬着截难吃的符纸,脑袋瓜被拍的生疼。 孟云河成功的把符纸从她嘴里拍了出来,气还没松,小女孩就仰头大哭:“哇!你为什么要打我?” 孟云河正想说点什么,她就爬开了,捡起毒蘑菇就往他怀里丢,边丢边哽咽:“你吃,你快吃,你多多吃,你大口吃!” 一副她要知道自己会挨打,刚刚压根就不会拦着他的模样。 躲在树上的常小余悄默声的落到小女孩身后的树后,收起了翅膀。 跟个正义的好人一样,水灵灵的从树后头走了出来,巴拉巴拉的指责道: “孟云河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连个小姑娘都欺负,真是太过分了,亏你还自称少侠,我呸,这事我一定会告诉扇娘的,小姑娘别怕,和我说说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家里人在哪儿?” 孟云河:…… 这里头是不是夹了句奇怪的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个小姑娘说自己叫小安,五岁了,她还有一个七岁的姐姐,叫阿芸。 她们跟着爹娘去附近的村子里走亲戚,路上歇息时,她们闲得无聊,就走的远了些,一不小心迷了路,一不小心又走散了。 再之后她一边哭一边找姐姐,就遇上了常小余和孟云河。 她咕嘟咕嘟的喝着孟云河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的水,一口气喝干了一个水囊。 看起来真的是渴坏了。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边的水,然后请求道:“大哥哥,你们能帮我找找爹娘和姐姐嘛?” 孟云河当然会答应她了。 不是要命的事,常小余也乐得做个好人。 很快,他们两个就找到了同样再哭的阿芸。 这孩子崴了脚比妹妹的模样还凄惨,孟云河给她上了药,背在背上,常小余抱着小安,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她们两个送去村里再来她们的爹娘。 两个孩子有点不情愿,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人,总不能一直把她们放在这里。 再说了,这里的树又高又密,颗颗都差不多,林子一望无际,常小余和孟云河飞的高度又都有限,两个人也多少有点找不到路。 总得回去找个认路的来帮忙,免得找不到人,再把自己丢了。 热心的少年人带着两个可怜的小女孩,朝村里走去。 爱说话的小安眼睛亮晶晶的问他们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不然他们怎么那么厉害,还能飞起来。 孟云河说他们只是求仙问道的异人,离飞升差的远着呢。 小安说他们一定会变成神仙的,因为他们是大好人。 阿芸挺害羞的,不怎么说话,可听到小安的话,也很赞同。 两个孩子夸的他们直咧嘴,已然将自己当成了侠肝义胆的大侠,不喝酒都有些飘飘然的微醺。 路上两个孩子看到破损的神像有些伤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们是很相信无相真神的,也知道无相神村是最虔诚的信徒。 “小余哥哥,他们是背叛真神了嘛?” “当然不是,这是别人炸的,他们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常小余为了安慰她们,张嘴就把崔家那些人卖了。 小安气愤道:“那真是太坏了,什么人会做这种事啊!” 孟云河闷闷不乐的说:“自然是善于使人伤心的人。” 她们心中重要的事物都被那些人破坏掉了。 回忆越想越痛。 快进村的时候,孟云河的伤心已经变成了愤怒。 但他还是能克制住的自己。 不就是被仰慕的人嫌弃了嘛,这算的了什么。 崔家人叫住他们询问孩子的来历。 孟云河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他的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忙你们的吧,在下就不碍手碍脚了。” “等等!”崔戒行撕下身上的潜踪符,落到他们面前。 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两个女孩的脸。 他没有破妄之类的天赋。 不过他倒是会些相面之术,孟云河学卜卦也是为了更像他一点。 可惜,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和崔戒行一样。 西林崔氏的异禀天赋是——【未卜先知】 名字挺响亮的,不过具体如何就要因人而异了,他们家里曾有一位很厉害的长辈,看一眼就能知道一个人的将来。 崔戒行则是能看到过去。 虽然控制的还不是很好,不过关键时刻会很有用。 就比如现在,孟云河倔强的等一个道歉,没好气的问他:“干嘛?” 崔戒行一边说着,一边凑近:“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 “从哪里寻来的这两个妖怪!” 他突然发难,抬手将阿芸从他背上扯了下来,一根定魂钉直接拍进了她的脑壳。 阿芸生死不知的倒下去。 孟云河发出无意义的嘶吼,扯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你在干什么?” 小安叫着姐姐放声大哭。 常小余的翅膀伸展开,抱着她一个旋身落到了几丈之外,刚刚过去的地方,赫然是一排钉子,根根都是冲着小女孩脑袋打过来的。 随之动手的崔氏子弟纷纷现身。 小孩分明听到刚刚那崔戒行同孟云河说话前,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定魂钉。 她还不太明白,直到看见这一幕。 “他们……杀人了……” 小孩的眼睛都瞪大了。 崔戒行很轻松的就掰下了孟云河的手,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襟:“孟道友稍安勿躁,待我收了那妖孽,再同你解释。” “什么妖孽,你再说什么?!她们是人啊!” 孟云河看着他还想接近常小余连忙挡到他前面。 崔戒行也不介意,扬声道:“那小妖,你应该能感觉到吧,村中处处都是困阵,你跑不出去的,还是束手就擒吧。” 大家都能看出来,他的话是对常小余怀里的小女孩说的。 可那是妖嘛? 小孩揉揉眼,从竹栅栏的缝隙里往那边看,很仔细的看,人的身体,人的影子,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也没有什么黑气,地上那个也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弄错了?她们明明是人。”小孩鼓起勇气喊了一句。 “寻机动手。” 崔戒行又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才回答小孩的话:“没有错,她们只是很像人罢了。” 他这话实在不清不楚的。 坠儿从水缸里冒出头,指着地上的那个大叫:“什么很像人啊,她都流血了。” 血从钉子钉入的位置渗出来,顺着头皮流下来,也不太多,就一小滩,可她们都能看得见,除了眼睛不好使的歪丫。 但她眼神再不好使,也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姓崔的杀人了! “快跑!常小余!” 她们还没想明白该怎么,小孩的瞳孔猛的一缩,她大声提醒。 来不及了,常小余并不信任小孩,所以听到这话,他下意识的偏头去找她的踪迹,直到听见破空声,他急忙展开翅膀护着小安一躲。 安魂钉穿过他灵力化成的翅膀,擦着他的手钉到了地上。 皮开肉绽。 常小余还没生气呢,那下黑手的人倒先叫了起来:“该死的,就差一点!你护着它干什么!” “算了,直接上吧。”崔戒行又说了一句。 可孟云河跟常小余还满脸气愤的站在原地。 他们听不到! 小孩才记起来总算意识到了:“快跑啊!” 依然来不及,崔戒行的剑已经到了。 他身影一晃就躲开了孟云河。 第一百二十七章 孟少侠的功夫是真不行啊。 只能起到一个舞起来很漂亮的用处。 还没有常小余往后一仰,邦的一声就地躺倒管用。 好在他反应还可以。 一剑就冲着崔戒行脑袋扎过去了。 崔戒行不得不回身阻挡,一下就失了良机。 小孩想都没想就大吼道:“他们要杀人,跟他们拼了!” 李老头一锄头抡倒了两个往那边冲的人。 胡坠儿踩着缸沿跳到一个人的背上,薅着头发,张口就咬,耳根子都冒血了。 歪丫一使劲就举着栅栏就冲上去了。 最厉害是胡扇娘她本来怯生生的躲在一个崔家的子弟身后,见事不好,一石头就砸人家脑袋上了,抢了人家的剑仍不满足,干脆把他挟持在手里。 “都别动!”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常小余的翅膀都被削没了。 她们身上的潜踪符也没了,但不是自己揭下去的。 脆皮小孩跟着胡扇娘走到了空地中央,指着崔戒行啐道:“看你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她们做错了什么,你就要杀人!” 她看起来一身正气,似乎人很好的样子。 无论崔戒行说什么,她都不退不让,坚信常小余可怜小女孩的说法。 甚至破口大骂:“别他娘的废话,把那玩意儿打开!” 就在刚刚崔戒行说直接上的时候,崔家子弟就催动了阵法,整个空地都被金光困住了。 歪丫她们不用提醒也能看的见,没这玩意儿她们早就跑了。 崔戒行看出她们的疑心,极力安抚,说不会伤害她们,只要把那孩子交出来就放她们走,谁信啊? 刚刚那些人砍常小余的时候,剑都抡出残影了。 崔家子弟觉得很冤枉,他扑腾的那么快,不砍快点把翅膀砍破,他飞上去不更费劲嘛。 再说了,那翅膀是灵力所化,他又不疼。 确实解释的通。 可是:“别听他们的。” 小孩生气道:“要真是这样,他们干嘛要还手?” 歪丫:“就是!” 崔氏的人:? 她们在说什么呢? 不还手等着挨打嘛?她们知道自己打人有多疼嘛? 李老头气喘吁吁的举着半截棍子心道:好好的锄头,都被砍断了,好好的锄头都没了,这,这是要命来的啊!” 没有锄头,他怎么种地啊? 不能种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会饿死,这些人就是害人来的。 他的眼神坚定了。 坠儿被妖龙困住杀死的记忆涌上心头。 哪有好人会把人困住的?你们杀了她姐姐,肯定也会杀我的姐姐! 毕竟我的姐姐更好。 她擦了擦嘴边的血,握紧了石头,随时准备咬人。 小孩她们明显就不太对劲,固执的离谱,可她们就没对劲过,崔戒行只好说的更加恳切一些。 “只要把她交给我,哪怕就三息的工夫,也能叫她原形毕露。” “是啊,举着钉子扎脑袋,一息都用不上人就没气了,还有两息可以用来对付我们,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蠢?” 胡扇娘喜欢让别人听她的话,可不喜欢听别人的,手上用了力气,剑刃直接划破了那崔氏子弟的皮。 鲜红的血留下来。 “师兄!救我!” 崔戒行:…… 他挥挥手解了阵法。 “这下行了嘛?把她交出来吧。” 她们是有些动摇的。 可小安哭个不停,阿芸的血还没有干透。 “不交怎的?”小孩的嘴最欠了,她说着不交怎的,可听着更像是我就不我不就,略略略略。 崔戒行头都大了:“你们清醒一点,她是妖怪!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小女孩呢?” 她们清醒的很:“她不是!” 崔戒行极力控制,可还是被气的浑身发抖。 孟云河痛心疾首:“你才该清醒一点,想妖怪想疯了吧,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李老头瞪着眼骂弄坏锄头的人:“眉毛下头安俩蛋,只会眨眼不会看啊,上来就砍砍砍的,你砍个锤子哦!” 小孩据理力争:“深山老林里怎么就不能有孩子了,她是女孩,她可能在任何地方。” 胡扇娘挟持这那倒霉蛋:“退后,不然姐姐我宰了他!” 常小余抱着小安躲在人群里,歪丫举着一排竹栅栏挡在他后头和那些崔氏子弟对峙。 一方火大,一方眼露凶光,一时僵住了。 一尾鱼凭空出来劈头盖脸的打到崔戒行脸上。 “跑!”人群外头的曹平吼了一声。 歪丫啊的大叫一声,撞倒了一群人,冲了出去。 胡扇娘在最后头,把那倒霉蛋踢还给他们。 大家拔腿就跑,从没有这么听话过。 乱了,全乱了。 崔戒行的满脸鱼血,还能嗅到一股萦绕不散的鱼腥味。 真是……恶心! 崔戒行瞟了眼被他砍成两节,还在扑腾着的鱼。 淡漠的神情怎么都有些阴翳:“别处的阵法还好吧?” 他们待了三天,怎么可能只有一处法阵呢。 小孩她们跑着跑着,突然就被一堵光墙拦住了去路。 “这边这边!” 她们忙换了方向,继续跑。 天有些阴了,无相真神说的果真不错,天气是不好,一会儿一个样。 路都有点看不清了,只有时不时出现的光墙如影随形。 不管她们往哪个方向跑,都会冒出来。 孟云河脸色难看道:“是往覆金光阵。” 这阵法没什么攻击性,就是转着圈的恶心人,且可以叠加,一处破了,别的地方还能接着用。 他们对刚刚的金光困阵应该很有自信,所以才会在外头设下这么一个阵法。 为的是捉弄无力逃脱的对手,就像猫吃耗子前,总要玩一会儿。 崔氏子弟也不喜欢直接赢过对手。 可他明明听说,崔戒行不一样的,他和人擂台比武时,从来都是全力以赴,绝不会这样侮辱人…… 小孩她们迷茫的看向他。 孟云河尽量说的简单易懂点:“要么飞,要么遁地,要么破阵。” 她们一把就抓住了常小余。 “想都别想!”她们大声。 常小余:…… 孟云河:? 胡扇娘笑了笑,柔声问道:“别怕,少侠御剑能带几个人啊?” “我,我自己飞的都很艰难。”孟云河懂了,且主动的把长剑递给胡扇娘。 她的笑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仰着脸看着孟云河身后的天空。 “他们飞的倒是很好。” 想捉无相真神时还用围的呢,抓她们倒好只站在一个方向。 孟云河手忙脚乱的掏着乾坤袋,给她们分发兵器。 卷刃的剑,断剑,歪丫一弹就裂的剑,已经木剑。 孟云河很羞愧:“我们霜刃门实在是……” 别说了,她们懂。 “小门小派嘛。” “但再怎么也不至于留下一堆破烂吧?” “炼一炼,修一修还能接着用的。” 他是这么解释的, “铁是好铁。” “咱们是好笑。”小孩都被荒唐笑了。 她们撒开了抓着常小余的手。 胡扇娘看着小安:“你是妖怪嘛?” “姐姐,我若害过人,愿受天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安是妖怪。 小安不会害人。 只是遇到小安的人,念头会被放大。 可能是一些很好的想法,也可能某个一闪而过的恶念,这不是小安能够控制。 这完全取决于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小孩她们在意的显然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如崔戒行他们凭什么站她们头顶上?又或是姓崔的果然很讨厌人厌,一准和她们八字不合等等。 她们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交出小安这个选择,倒不是因为相信她,就是……有点不服气,不喜欢,不满意。 崔戒行对付阿芸时,未免太过于简单粗暴了吧?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的了解一下。 她们理解的抓妖,是把妖怪捆起来,或者困在那些金光里头,而不是一钉子扎进人家脑袋里。 孟云河说安魂钉会让魂魄陷入长眠。 小安说她们是因执念留存于世的鬼,无相真神保存了她们的身体,所以她们附在自己的身体上,看起来就和人差不多了,但如果昏迷了糊涂了,很快就会消散,身体也不能在外面太久,会坏掉,要多喝水,不然会变得抽抽巴巴的。 阿芸现在很危险。 “真神不在家,我们感觉到神龛出了问题,所以过来看看。” 迷路是真的,走丢是真的,爹娘也是真的。 不过爹娘是小安的爹娘,不是阿芸的爹娘。 至于走亲戚,也算是真的。 小安的爹叫王五,就是几个月前被下溪村的人打死的王五。 村里有个伤心到大巫传法都不去听的小孩叫阿宁,他是小安的弟弟。 她们这次回来还想去看一看他呢。 “王五叔和五婶子不是无相神村的人嘛?他们怎么会迷路?” “我爹娘一直不大认路,还是胆小鬼,上山砍柴挖笋都得拉着别人一起。” 这话真假实在不好分辨,但也好办只要问一问阿圆和阿福就知道了。 反正小孩她们是信了。 她们带着小安往空地那边跑,崔戒行带着人在后头紧追不舍,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站的太高耳朵背。 等她们跑到了空地,打眼一看,哪里还有阿芸的踪迹。 “你们是想找它啊,”崔戒行慢悠悠的说道,“叫死人行走于世间,实在有违天道,在下已经将它安置在别处了,待灵气散尽,再行安葬。 你们既已知晓了它们的来历,还是将它也交由在下处置比较妥当。” 妥当个逑。 “你怎么不把阿芸交给我们处置?”胡扇娘冷眼问道。 崔戒行:“几位道友受了这妖孽的蛊惑,只怕是狠不下心来。” 他说的好像是为她们好一样。 小孩:“为什么要狠下心?她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小道友没有听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它们生前的确是人,以往可能也没有害过人,可它们到底和人不一样,稍有恶念就会化为恶鬼,留着它们早晚是个祸害,不如尽早除了,尘归尘,土归土,才是顺应天理的做法。”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孩她们没听过这种话,也懒得听。 “我们就是不把人给你,你又能怎么样,再过一时半刻,鸡就该叫了。”胡扇娘笑起来,有些畅快。 鸡一叫,村民可就该起来了,有那个什么天谴在,他们肯定不敢动手。 崔戒行叹了口气:“诸位道友执意如此,也只好得罪了。” 他的嘴又动了动。 声音有点低,似乎是——“下手轻点。” 身后的崔氏子弟立马便冲了下来。 真动起手,她们完全不是对手。 那姓崔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心眼特别好啊? 灵气耗尽的常小余,逃跑的时候就飞不起来了,不管他怎么挣扎,还是被打昏过去了。 陷入黑暗前,他仰头看去,总觉得崔戒行脸上的神色像是——怜悯? 常小余:……他敢可怜他爷爷我? 小安被崔氏的子弟们抓住。 孟云河也被打晕了。 歪丫双拳难敌四脚,兵器也实在不趁手。 她一倒下,小孩撒丫子就跑。 这还打什么了。 逃命要紧。 崔戒行的目地本来也不是抓她们,跑就跑吧。 太阳升起来,挂的很高。 胡扇娘、小孩和曹平灰头土脸的坐在离村子很远的溪边。 又脏又狼狈。 如果他们追过来把她们也打晕抓走,感觉还会好一点儿,但现在这样,她们只会觉得自己很蠢还很弱。 像蚊子一样,打不到的话赶走就行了,只要不在耳朵边上烦人,根本没有人会在乎。 小孩:“咱们得回去。” 胡扇娘也赞同:“没错,咱们可以找村长和大巫他们,姓崔的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昨天她们一直被那个阵法挡着,没机会找人,但这是白天,村民肯定都在外头。 “他们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很生气,或许会把他们赶走,咱们趁机去救歪丫和小安她们。” 小孩和胡扇娘说好了,站起身看向曹平。 小孩:“你怎么看?”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吧。” 这一晚上她们又是打架,又是逃跑,胡扇娘和曹平还好,小孩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每一步都踩在自己脚底的水泡上。 那感觉,别提了。 好在她好的的确很快,就是……和猪血不太一样,她没感觉自己新长出来的皮哪里结实。 小孩瘪着嘴,跑的奇奇怪怪的。 脚好疼,想歪丫! 胡扇娘看她渐渐落后了,停下问了一句:“要我背你嘛?” “不用,你们快跑吧,我在后面跟着。” 听起来很善解人意。 没了歪丫的小孩,失去了麻烦人的底气? 不。 是一块合格的垫脚石,不会在关键时刻变成拖油瓶。 她言不由衷的说完,自己都不信。 胡扇娘:“那好,你慢慢来,我先去找人。” 比起小孩,还是自己的亲妹妹更要紧些,而且小安和阿芸可能会死的更彻底,相比之下,小孩的情况,就有些无关紧要了。 她跑的更快了。 曹平瞥了小孩一眼,突然很好心的放慢了脚步:“我陪着你吧,去找人她一个就够了,咱们就是跟上去,也一样打不过他们。” 很有道理。 “这合适嘛?” 小孩有点犹豫,这和平时偷懒不太一样。 曹平:“有什么不合适的,万一出了别的什么事,咱们全过去,非得被一窝端了不可。” “会出什么事嘛?” “能有什么事,我就是随口说说,不过……我要是崔氏的人,应该不会给人留下告状的机会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曹平的话,听的小孩眼皮直跳。 “胡!”她快跑几步,张嘴要喊胡扇娘回来。 身后却传来嘭一声。 脑袋……有点儿……嗡嗡的! 小孩的脸朝着地面,结结实实的砸了过去。 曹平:“狗肚子藏不了二两香油。” 她回来了,谁来当马前卒啊,成与不成的,总得试试吧。 手里变形的大鱼被他掷进水中,他抓起小孩的衣裳,把她拉进了草丛。 盖盖埋埋,野草藤蔓把她挡的无影无踪。 曹平打量了一下,满意的拍拍手:“我可真是个大好人。” 一条胖乎乎的菜花蛇,朝着小孩游过去,大好人曹平瞧见了,也只是抿唇一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窝,然后转身就走。 蠢货,自求多福吧。 依曹平之见,小孩实在派不上大用,只会傻了吧唧的跟着四处跑,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鸡肋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最讨厌的是,她还长了眼睛,总能瞧见他,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还是老老实实的躺着比较好,运气好没准儿等她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曹平不敢托大,明明不怎么显眼,还是小心的躲躲藏藏,换了个方向进村。 胡扇娘果然栽了,一进村就被抓走了。 崔氏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神龛看着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分别。 坏掉的栅栏也都修好了,一时间完全没有人发现哪里不对劲。 照这么看,就算胡扇娘没有事,她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真是可惜。 曹平想了想,索性光明正大回了小院,路上遇见阿圆和阿福还替坠儿她们说,约她们晚些时候一起去玩儿,告诉村长和大巫说,晚些时候爷爷李老头会去找他们,昨天夜里小孩有些发烧,喝了上次剩下的香灰就好了,所以李老头想问一问怎么在家里供奉真神。 阿圆、阿福和村长、大巫都不疑有他,只是对他的存在有点……疑惑。 不过村里就这么些生人,他们还是很快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做完这些,曹平就回去‘投敌’了。 “崔道友无需多虑,我知道要如何劝说她们,不过在此之前我得见一见那两个妖孽。 不是有句俗话嘛,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阿芸和小安已经很虚弱了,白日里她们顶着人身也像鬼,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还有点缩水。 无相真神保存她们的身体的方式显然有点奇怪。 曹平带了一大壶水给她们,喝完后,看起来好多了。 “还要嘛?不需要了?好的,那听我说。” “我救不了你们,你们一定得死。” “不过,你们本来就不是活的,也没有那么难接受吧。” “有工夫伤心不如想想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见爹娘就算了吧,我可找不着,真找到了,外头那些少侠能放过他们嘛? 见弟弟,我帮你问问吧。 你呢?回家,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告诉无相真神?不可能。” 曹平一边矢口否认,一边冲着阿芸眨了眨眼。 最后他说道:“你们有什么想交给家人的东西嘛?或是重要的东西?” 这倒是真有,阿芸那么安静,怀里却揣着一面敲起来很吵的小鼓。 小安只有一条五色绳,已经褪色了。 “你把这个给阿宁,他就知道是我的,他要是问起来,你可以说是无相真神叫你给他的,说你是无相真神也行。” 小安好像想起了什么很好玩的事。 曹平:“你这么做过嘛?” 小安记得曹平用鱼砸过坏人,所以很乐意和他分享秘密,她小声说:“大家都这样做过。” “这样啊。”曹平若有所思。 崔氏的人不认为让小安和阿宁见面是好主意。 曹平亲手把安魂钉钉了回去,一直等到她们消散。 哪有什么珠子? 难道要什么飞禽走兽的妖怪才行? 曹平皱了下眉,丢下化为干尸的她们,走了出去。 还要去劝胡扇娘她们,真是麻烦。 …… “哎,哎,哎,哎!醒醒呀你!” 一男一女,两个不大聪明的人,一边往小孩脸上扬水,一边戳她的脑袋。 见没什么用。 女子撸起袖子:“只好狠一点了!” “好!”男子应了一声。 啪! 他小小的抽了小孩一个嘴巴。 女子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巴掌:“你有毛病啊!打人家干嘛?” 男子有些委屈:“不是你说的狠一点嘛。” “我是说掐人中!你是不是傻!” 男子愣了愣:“那为什么以前,我晕了的时候你要给我吃巴掌?” “啊……这个……”五婶子心道:那不是因为我想打你嘛。 “这种事我学的最好,你不要问。” 她有点不讲理的一锤定音了。 小孩被她救醒,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破破烂烂的人,脸上糊着纸在同她说话: “孩子,你醒啦!” 小孩看着她清晰可见的牙齿和骨头:…… 我情愿从未醒来过。 王五叔鼻青脸肿,五婶子被飞禽走兽吃过,身上糊的是一层纸,五官都是画上去的。 这模样实在是不如阿芸和小安漂亮全乎,又是青天白日的,丑的更明显了。 不过小孩看着她们抢着说自己是无相真神的样子就觉得……她们也不是很可怕。 而且她们一点儿都不难闻,身上是草木的清香,晒干的肉味儿,还有烧香的味道。 这样的死状叫她顷刻间就对上了号。 大明叔说过无相真神——“祂无形无相,法力无边,有时化做老翁,有时变做妇人,有时假装顽童,只要真心向祂祝祷他就会显灵救苦救难,我小时候被蛇咬伤,就是祂变做阿娘救了我。” 或许救他的……本来就是他阿娘吧。 小孩:我真是太聪明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点点难过。 看着被叫破了身份,很懊恼的两个人,小孩安慰道:“别难过,只有我这么聪明的小孩才能看出来,别人一定不行的,接下来,我们说一说救小安的事!” 小孩都没有心思去怪曹平打她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顺利了,碰到了王五叔和五婶子,她们那大一只鬼,又是大人,肯定比她们有办法! 第一百三十章 “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听小孩说完小安和阿芸的事,王五叔迷茫震惊的和孩子完全没有分别,无助的看向五婶子。 五婶子绝望的啊呀一声,就落下泪来了:“小安……阿芸……呜呜……早知道就不该带你们出来的。” 王五叔和她抱头痛哭。 小孩:…… 实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五叔和五婶子一点主意都没有,她们生前是很胆小的人,死后也没有变成厉害的鬼。 无相真神叫别的鬼教她们怎么救人,她们学的也很一般,唯一的长进大概是明知道自己不认路,还是赶来查看神龛这件事吧。 她们一边呜呜的哭着,一边说:“这件事要快点告诉无相真神才行。” “无相真神也是鬼嘛?” “不知道。” 无相真神是无形无相的,她们也没有见过,只是听过祂说话。 五婶子叫王五叔回庙里去找无相真神。 她们还不知道真神庙也被拆了的事。 无相真神怕她们会被村民发现,一直把她们的身体放在另一个地方。 等她们学有所成,就叫她们跟着去某个地方帮助他人,王五叔和五婶子才死没多久,又没什么本事,这才留了下来。 小孩告诉她们真神庙的事,她们更加绝望了。 “啊,对,二爷爷还在,我去找他来。” 闷头想了半天王五叔总算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二爷爷?”小孩看向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五婶子。 “是啊,二爷爷,他死的比我们早,都会配药了,无相真神叫他教我们俩个,他手底下管着好几个人呢。” 五婶子言语间对此人很是尊崇。 小孩问她说:“这个二爷爷打架厉害嘛?” 五婶子:…… 二爷爷死的时候都八十岁了,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在,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做了鬼也很虚弱,穿上自己身体还要拄着拐才走的动。 无相真神说如果生前没有修炼的天分,死后没有变故的话,大概也不会有,所以他至今为止也只能维持自己神魂不散,但记性已经很差了,生前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只有守护的初心不曾忘记。 可他连自己想要守护谁都不记得了。 有知情的鬼说过,没关系,他想护着的人早就死了。 所以二爷爷现在只是教大家怎么给人看病。 骨头都酥了,能拿的起药杵就已经不错了。 小孩:“那你们叫他来有什么用?” 五婶子说:“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兴许会有什么法子呢。” 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小孩还没忘记她昏倒之前的事,她觉得只要去找村长他们帮忙就没问题了,有五婶子在,她们的话就更可信了。 可五婶子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成不成,我们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了,怎么都不要紧的,怎么能把活人拖进这种事里,万一惹的那些人不高兴,伤着他们怎么办?” “他们不敢的,他们伤到寻常人是有天谴的。” “那也不成,”五婶子说,“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天谴的事,真神同我们讲过,那些人伤了人有天谴,可他们救了人,或是杀了害人的妖,也有功德,两个一抵,屁事没有,可不能叫乡亲们冒险。” 小孩:“那你们一直在救人,杀了你们应该也会损功德吧?” “不见得,”五婶子摇摇头,“修炼的互相杀本来就不是什么过失,真神说那个……弱,弱肉强食是天理,天道只向着活人,我们这样的原本就不该存在,真死了多半要自认倒霉的。” 这根本没有道理。 可小孩对这种事,知之甚少。 五婶子说真神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早些年被人追着砍过,所以猜测是这样,总之遇上了离的远些总没错。 她们毕竟是鬼,阴阳有别,本来就不该和活人待在一块。 小安她们也是太傻了,对人没有戒心…… 一人一鬼一边说着,一边就临近村口了。 小孩叫她躲起来,自己先溜进去看看。 她的脑袋可比曹平引人注目多了,是以一进村,就被崔家的人发现了。 小孩本来是想跑的,可他们完全没有要抓她的意思,只是说她的同伴在溪边等她。 是坠儿她们正和阿圆、阿福一起玩儿,歪丫按着曹平打,熟悉人里多出了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小孩离的老远,就听到阿福喊他的名字:“阿宁,你快下来呀!” 她叫他下去玩水。 “你回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歪丫和小孩几乎是一同说道。 能怎么,小安和阿芸死了,曹平说服了她们。 本来嘛,这就不关她们的事…… 没必要跟厉害的人作对,崔戒行听说她们想捉妖,还答应要带着她们一起去游历呢。 只有歪丫有些生气,因为曹平把小孩弄丢了。 现在她也回来了。 皆大欢喜谈不上,不过还能说上一句—— “就这样吧,”歪丫叹了口气,“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再说了,姓崔的说的也有道理,哪有死人四处走的。” 这确实有点吓人。 “可她们是在做好事。” “姓崔的说他们会派人来守护村民的,不需要什么歪门邪道的神明了,他们准备抓了无相真神再走。 咱们要是不捣乱,到时候他会带着咱们一起走。” 歪丫不太喜欢他们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她也默认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 “可是,五婶子来找小安了呀,我叫她在村外等,王五叔去找他二爷爷帮忙了,他二爷爷也是鬼。” 歪丫:? 曹平在一旁幽幽道:“我说什么来着,她是祸害。 就是晕了也能弄出点儿事来。” 小孩:“你闭嘴!你打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曹平一点儿都不愧疚,只恨自己下手太轻。 短暂的平静,被小孩的归来打破了。 她们要怎么告诉五婶子,小安和阿芸已经死了? 溪边的阿宁,把姐姐的五色绳,从手腕上摘下来,小心的放进衣襟里收好,这才下了水。 他好久都没有出来玩了。 他的胆子像爹娘一样小,不小心滑倒,也要哇哇哭,那样子很像小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崔戒行…… 还是干脆叫崔德行吧,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拍脑门随口取出来的。 没办法,他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希望他与众不同,绞尽脑汁想了三个月,想出个德行来,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 至于怎么把他养成一个这样的人,害,没想好。 “我觉得我儿生来就有圣人之姿。” 亲朋好友笑了三年,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圣人,管他爹叫圣老爷。 他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你们眼气去吧,等我儿飞升那天你们跟着吃土都撵不上。” 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自信。 有这么个爹,他的德行可想而知,九岁之前,他和所有的崔家子弟一样,好斗,自大,固执己见最厌烦听到轻视他、反驳他的话,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同龄人。 他也有那个实力如此,所有不服他的,统统打趴下就可以了。 反正他的天赋,比他们所有人都好。 好到嫡系都注意到了他,将他从一个小县城接走,带去了西林最繁华的城池。 他那个爹还是那么不靠谱,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他竟不想让他去。 还好,他说的不算,家里的事,都是大伯做主。 临行的那天,大伯给他起了一个表字——戒行。 意思很直白,戒除恶习,改正德行。 做一个谦和有德的君子。 ‘真难听,不知道听见这名字,还不得以为我是个和尚。’ 他在心里默默的抗议。 但他很听话。 无论那些人多欠打,他始终谦和退让,像个君子一样勤勉知礼,尊敬长辈,友爱同辈,照顾幼者。 然后在擂台上,三招两式用尽全力把他讨厌的人打下去。 他们痛的鬼哭狼嚎,那怪谁啊?谁叫他们自不量力的。 他已经很克制了,事后还会给他们送去最好的伤药,免得把他们打坏了,以后太过无聊。 也不知道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说他和崔家人很不一样,有君子之风。 既然做了君子,那自然是好人了。 长辈们希望他能给崔氏增光添彩,师兄弟们以他为榜样,辖下的百姓指着他斩妖除魔。 开始的时候,他干这些还挺起劲的,后来他就有些烦了。 不止崔家的人,一些不相干的人也来说什么钦佩他?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多离谱啊。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这些庸才凭什么,说的振振有辞,他凭什么要按着他们想的那么做? 每一天他都在完成别人的期待,可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不到,于是日子还是那么过,修炼、指点师兄弟修炼,成为仙门大比的魁首,救苦救难,接受百姓的感激敬仰。 然后他到了这个地方。 就和平常一样,不管什么妖怪,一剑杀之也就得了,哪怕是误杀了那么一两个不那么坏的,也没什么关系吧? 因为一时心软酿成大祸的例子还少吗? 所有的仙门子弟,都知道,遇见妖怪要先下手为强。 他只是习惯了下手重一些,反正又不是人。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尤其是对那些善变的鬼怪。 你不下重手,谁知道它们会怎么欺骗你? 崔家曾有一个天赋卓绝的长辈,是太奶奶那一辈的人,就是被一个鬼花言巧语的骗走了,还打伤了不少人。 那年也正值仙门大比,崔家仓促的找人顶上去,输的一塌糊涂。 第二是什么意思? 当时的家主震怒,从那之后崔家的女子都被更严苛的管教起来,心软是要坏大事的。 他可不想出来进去都被看管着。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如果确有隐情,这些人好好的求求他,他还是很乐意放这两个小鬼去投胎的。 可她们居然自不量力的动了手,还胁迫他就范,甚至冲着他的脸扔鱼。 一群没名没姓也不知道是哪个山窝窝里蹦出来的东西也敢和他作对? 那……他们就该付出代价啊,这有什么不对嘛? 只有强者才配说话。 再说了,人死后本就该什么都没有,而不是固执的苟存于世,消耗本不属于它们的灵气。 看在那个一身鱼腥味的,那么识时务的份上。 他决定再给这些人一次机会。 可她们居然还敢反抗…… “就这种药,你们真的觉得不会被人识破麻烦?” “万一呢。” “总要试试吧。” “二爷爷这手艺真得多练练。” “咱们得叫二太爷爷吧。” 下药失败的小孩她们叽叽喳喳的又聊了起来,完全没在怕似的。 真是,执迷不悟! 鬼怪,再怎么良善,也还是鬼怪,她们既然不信,那就给她们看看好了。 看看那些鬼会不会来救她们。 从天黑到天明,小孩她们喂了一宿的蚊子,眼皮都肿了。 他问她们那些鬼在哪里,怎么不来救她们。 “不来不来呗。” “不来咋了。” “哪个缺心眼的会来啊?”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放她们跑嘛,她们得多有毛病才会回来。” 要不是崔家的人抓了五婶子,她们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一点儿都不失望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他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就觉得……不爽。 “你们知道通敌是什么罪过嘛?” 小孩她们不明所以。 孟云河一怔:“人人得而诛之。” “是啊,连同你们的师门长辈,亲朋好友都会受到牵连,去把它们引出来吧,还来得及。” 那种略有些庆幸的神色,终于从她们脸上消失了。 本来嘛,大家都是一直都是那么收妖的,你们能有什么不一样? 孟云河想了想:“好,你放了我。” 小孩她们被一并解了下来。 乱七八糟都不能成为武器的东西,被崔家人扔在地上,换给她们,她们弯腰去捡。 孟云河突然喊着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然后一道剑光闪过,血从天上落到地上,砸进土里。 剑落到地上。 他不能确定无相真神一定是好人,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崔德行过后回忆起那边的事,就觉得……像一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个人刚刚死去,他想要捉的那些鬼怪就来了。 那都是什么老弱病残啊,没有一个鬼有一战之力。 直到满地枯骨,他也不知道谁才是无相真神。 它们都说他杀了人,得和它们走。 去干嘛?变成它们这副模样? 他杀了所有的鬼。 停下来时,同行的师弟都退开了。 那个满身鱼腥味的小子说:“啊,我知道了,原来你才是我们要找的妖怪。” 他怎么会是妖? 他捉鬼有什么不对? 这些人为什么非要跟他对着来? 不知怎么,他好像在满地干尸枯骨中看到了红色,大片大片的红色,好像他砍破的不是鬼怪的皮囊,而是活生生的人。 怎么可能呢? 四处都在旋转,他晕过去了。 被崔家人按住的小孩她们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脸。 “是啊,他才是妖怪。” 还有这些收敛尸骨,布置隔音符的人。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孟云河被烧的干干净净,他们带着崔戒行走了。 没过几日,下溪村的人,就和周围村子里的人合起伙来,闯进了村里。 他们要的不止是水,无相神村的地也很好,位置也很好,周围的树很好,里头的人也很好。 这里靠近边关,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有人假扮山匪烧杀抢掠。 没有无相神,他们凭什么在这里立足。 小孩她们…… 杀了好多人,拿到了好多珠子,她们分不清真假。 村民很感激她们,说会为她们立牌位,和无相神供在一起。 老天爷或许不是这么想的,天阴沉沉的,小孩总觉得自己会被雷劈。 坠儿看到阿福的小梅花,哒哒哒的走着,脚底粘满了血,走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歪丫心里的降妖除魔根本不是这样的。 李老头问村民这些尸体怎么办? “埋起来,上头种上树和花草。” 村长说要埋的深一点,不然尸体会被刨出来偷走,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干的。 他们只有几个轻伤的,有力气干这些。 报官就算了,官府远着呢。 曹平判断珠子真假的方法是,看里头有没有小人的影子。 挺靠谱的那些小人看起来很熟悉。 胡扇娘翻着白眼偷着骂他会装相,最有心眼的就是他。 常小余用裹着白布的手挠挠头小声道:“我觉得你最聪明,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死了。” 胡扇娘:…… 谢谢,但不爱听。 踹他出去只是嫌他碍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孩她们没有再多做停留,果断的向村长辞行了。 乡亲们送了许多吃的用的给她们,还给了她们一头牛和十几两银子做盘缠。 村长叫大明带着人送她们走,这次很顺利,十几天后她们终于走出了这片大山。 大明指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路说:“这就是官道了,你们往北走能到鹅县和柑城,那边人多,打听事好打听,往南走是崇岭村、盘连山,翻过盘连山就到户城了,那地方离边关太近,现在世道乱你们最好别去,再远的,我也不知道了。” 大明这样的已经算是出过远门的人了,他都只知道这几个地方,村里其他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李老头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行,我们知道了,你们回吧。” 她们现在看着大明他们就难过,实在不想拉着他们找路。 “那好吧,”大明也不是那么黏糊的人,对着她们抱起拳头说了句,“诸位恩人多加保重。” 便带着几个乡亲转身上山了。 小孩她们说:“你们也要多保重。” 虽然已经不可能了。 刚刚走的还很有气概的大明立马就忍不住了,回头道:“有空一定要回来啊,房子给你们留着。” 他笑呵呵的对着小孩她们招招手。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挥舞着手臂,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当中。 还能再见嘛? 谁知道呢。 坐在牛背上的小孩抱紧了怀里的罐子。 反正……不管真假,她们都要送孟云河回家。 但是……霜刃门在哪儿呢? 小孩说:“兴许在户城。” 她现在看什么都不对劲,总觉得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大家也是这么想的,但往那边去就太危险了吧…… 常小余扯着嗓子道: “管他呢,咱们先去崇岭村打听打听好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真的死有什么可怂的。” 歪丫牵着牛有些感慨的冲他竖起拇指:“翘翘啊,了不得,你也会说人话了。” 常小余美到一半突然咂摸出点不对劲的味儿来,这感觉就像咬了一口香喷喷的大包子,忽然发觉里头的馅馊了一样。 这不纯纯恶心人嘛? 胡扇娘:“别!别吵别闹,大家都冷静一些。” “好,” 常小余很听话,神色平静的点点头,跟着走了几步,一跃而起, “我跟你拼了我!” 歪丫一下子就开心了,扔开牛绳就打人去了。 小孩骑着牛问它:“你怎么不走了呢?” 曹平纳闷:“你知道它是牛吧。” 小孩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跟它说什么话?你觉得它能听懂?”曹平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为什么不行,”小孩不满,“你那是什么不眼神啊,我不喜欢,收回去。” 曹平:“就不!” 小孩拿起鱼篓里不知道送到鱼竿抽他。 坠儿看到了尖声大叫:“那是我的杆子不许你动。” 小孩:“就动!” 她打两个也能忙活的过来。 “唉,”李老头摇着头叹息,“都小心点儿,别伤着牛。” 胡扇娘:…… 只有我一个聪明人的感觉又来了。 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曹平也闹起来了? 在李老头唉声叹气的,嘱托中鱼钩钩住了牛腚,它驮着小孩就冲出去了。 只差一点就逮到她的坠儿和曹平:…… 心情好复杂。 小孩的声音被颠簸的很破碎,借着风传到她们耳朵里,似乎是在问: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有吗? 大家琢磨了一下,一致认为跟着牛跑的她们才比较倒霉! 她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带着她们的口粮一块跑啊! 馒头果然不能放在一头牛身上。 等小孩终于把鱼钩摘了下来,牛也停了。 追过来的人个个都戒备的看着她,瓜分了一部分村民送的粮食,各自背着,心里才安稳下来。 小孩恼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带着粮食跑掉嘛?你们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这么信不过我,干脆不要把牛给我骑好了。” 最向着她的歪丫想了想:“你能自己走嘛?” 她看起来有些期待。 小孩也有些期待:“谁来背我一下。” 她伸出手,大家纷纷退开。 小孩:“你们不怕我伤心嘛?” “你不会一伤心就带着剩下的粮食跑吧?”常小余的脸都快皱出十八个褶了,看得出他真的很担心。 小孩挤出声音:“不会。” “那谁理你啊。”曹平第一个走了。 太过分了! 小孩闷闷不乐的把盛着孟云河的罐子拽出来,嘟嘟囔囔的和他说起了这些人的坏话。 她们还嫌她吵。 小孩气鼓鼓的:“我在心里说也是一样的。” 第一天,小孩在心里和孟云河说她们的坏话。 第二天,小孩在心里和孟云河说金瞳他们的坏话。 第三天,小孩在心里和孟云河说七女和刘家人的坏话。 第四天,小孩在心里和孟云河说南瓜它们的坏话。 第五天,小孩在心里说老尼姑她们的坏话。 之后五天,小孩和孟云河说这些人的有趣之处。 此后两天,她倾诉思念。 第十三天,小孩忽然道:“我喜欢你们。” 大家龇牙咧嘴的扭头看着她,个个都被这句话弄得浑身别扭。 “今天的粮食已经吃完了,你喜欢什么都没用。” 曹平一开口,干裂的嘴唇就渗出了血。 她们在路上走了十三天了,还是在路上,好像永远都找不到人。 但不是鬼打墙那种。 她们真的在前进,还拐过几次弯。但就是没有村子,第二天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小水沟,第五天有一个小泉眼,他们停留了半天,一滴一滴的灌满了所有能盛水的东西,张着嘴喝了个尽兴,再之后就没有了,越走越荒凉。 喉咙干渴的好像口水都没了,舌头发木,肚子饿的直打鼓,好像有火在烧。 她们不敢吃太多的东西,怕把粮食吃光,也没法吃,生米生面总得有水来做吧,硬往下噎,直卡喉咙,还没渴死就先饿死了。 她们只是不停的走,想走到一个有水的地方,痛痛快快的狂饮一瓢,大口大口的吞咽,叫冰凉的水顺着喉咙留进肚子里。 把水掬起来泼到干巴巴,一碰直掉皮的脸上。 把头插进去,将打绺的头发散在水里,任凭水浸润头皮……或者干脆来条河,叫她们整个跳进去。 她们想喝水,她们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饥渴的叫嚣着,水水水! 这种时候大概只有坐在牛背上,没怎么受过累的小孩有心思说这些没用的吧。 曹平甩了甩头,试图把眼前的金星甩开。 但眼前还是在晃悠,他看向自己的手,不摇不动,没什么问题,正纳闷间,小孩就从牛身上摇摇晃晃的掉了下去,装着孟云河的罐子砸在她身上。 身为一块合格的垫脚石,怎么能在同伴饥渴难耐时只顾自己呢? 少喝些吧,反正又不会真的死掉。 牛也受不了了。 随之倒下了。 歪丫眼疾手快的把小孩拖到了一边,免得被砸出个好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下坏了……”曹平低声道。 常小余唯恐天下不乱,趁机公报私仇:“谁有尿,把她呲醒。” 歪丫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水囊,睁着一只眼睛往里望,把它倒过来,好半天才流下一滴水,她没忍住,一伸舌头,自己舔了。 歪丫:…… “去你吧!”她举起水囊砸到常小余的脸上。 胡扇娘:“好了!别闹了。” 她瞪了歪丫一眼,又瞪向躲过水囊躺到在地的常小余,“你有讨打的力气,不如上去看看,前面有没有人烟。” 常小余不情不愿的爬起来:“看了八百遍了,不还是那样,我早就说往回走,都不听。” 他飞到天上,没过多一会儿就落了下来。 “怎么样?”坠儿追问道。 瘫坐在地的常小余,掀了掀眼皮儿:“能怎样,不还是那样嘛。” 没人没水没活路。 他把水囊划拉过来枕在头下。 人安详的躺好两只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被困难打倒了也不要紧,躺一会儿吧,躺着躺着就没气了。 “要我说,咱们现在就开始挖坑,死之前怎么也能弄好了。” 李老头第一个拒绝:“我干了一辈子活,刨了一辈子土,都要死了还干什么,你先别死,起来把我挂到那树上去。” 常小余看看那老枯树:“你上去干嘛?” 李老头:“我想飞。” 灵气都有,但常小余翅膀不是有灵气就能变出来的,那是种天赋,正常人的灵气不会随随便便的从背上往外冒,也不会变成肉眼可见的翅膀。 李老头上去那不纯纯找死嘛。 他到底在想什么? 常小余嘎巴嘎巴嘴,才找回声音:“你要上哪儿去?” “我飞出这里,回家去。” 浑浊的眼看着远方的天。 原来是疯了。 提着心好像被扔了一样,空落落的,她们可能有点要死了。 坠儿一屁股做到了地上,扯了扯姐姐的裤腿,把她拽下来,趁着没人注意,把罐水塞到了她手里。 很小一个罐子,最多能装两三口水,串着绳子,能挂在腰上,还有木塞子。 巴掌长,上细下阔,阿圆阿福玩闹时会假装这个瓶子里装着无相神赐的仙丹。 坠儿在里面装满了水,本来是装着玩的,不过现在或许可以拿来救命了。 至于救水的命,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坠儿想的是姐姐。 胡扇娘也很清楚,这瓶水,绝不够七个人分。 但或许可以支撑她和妹妹找到水源。 最好是什么都不说,可是有很多理由在催促她把水拿出来。 虽然一起死很痛苦,可这又不是真的死。 她攥紧了瓶子:“我……” 噗呲! 曹平一刀捅进牛脖子里,鲜红的血顷刻间呲了出来。 他俯下身自己喝了好几口,然后就拿着水囊堵在上头接,很快就接满了半个水囊。 然后他把从无相神村带出来的香灰和草木灰糊在上头,血是止住了,牛看起来……离咽气也不远了。 “干脆杀了吧,喝个痛快。”支着身子,还躺在地上的常小余最先回过神。 他们连人都杀了,也不差这个了。 再说天谴也不管这个。 “再等等,还得让它驮东西,天黑前找不到水源就杀。” 曹平隔着牛把水囊递给歪丫。 这回她控制住了自己,先给小孩灌了一些,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还想再喝一大口。 “你敢!” 几双眼睛就那么盯着她。 歪丫:…… 全部干掉不太可能。 她瘪瘪嘴,伤心的别过眼,胳膊伸的老长,“拿走,快拿走。” 温热的牛血滚入喉咙,那感觉很奇怪,尤其是那牛还在叫唤瞪眼。 她们不约而同的选择背对着它。 却不得不承认,那血叫她们活了过来。 “走吧,四散开找,天黑前回这儿来。”曹平站起身,提起两个水囊晃晃悠悠的走了。 其他六个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小孩怎么办?” “扔这儿吧,丢不了。” “万一有野兽呢?” “放着牛不吃,吃她?” “……” “你不放心你背着她。” 常小余说话总是不中听的,但是这次歪丫听他的了。 她实在是没力气带她一起了。 找不到水也就是早走晚走的事。 “你等我回来!”最后才走的歪丫趴在小孩耳边喊了一声,怕她醒了乱跑,歪丫还弄了个树杈子写了几个字给她,把孟云河放到了字旁边。 …… 太阳要西垂了。 她们还没有回来。 食腐的乌鸦叫的粗噶,它们有的落在枯树上,有的落在牛和小孩身上。 它们把牛背上的包袱扯开,吃起了里头的粮食。 垫垫肚子吧,等小孩和牛死了,变成一堆腐肉,它们就可以开荤了。 “……去去去。”小孩挥挥手臂,驱赶它们离开。 乌鸦叫的粗噶而难听,盘旋在她们头顶上迟迟不肯离去。 小孩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迟疑的冲着那几只乌鸦喊道:“歪丫、扇娘、常小余、坠儿、李老头、曹平……是你们嘛?” 好像多了…… “你们交到新朋友了嘛?” 嘎——嘎—— 这人活了。 乌鸦们歪歪头,扑腾着飞走了。 一会儿再来看看。 小孩趴到牛身上,喃喃道:“看来不是……”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孟云河,离她那么远,爬过去捡他时看到了歪丫留的字,压在一个装豆子的小口袋下头,看起来是—— 我门……水……了……你…刂…0……再见 格外清晰的再见,后头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孩:? “我们去找水了,你别乱跑,一会儿再见,嘻嘻。” “干嘛不带我一起去。” “她居然跑都不会写,白跑那么多圈了。” 小孩撇撇嘴,把孟云河放到一边,捡起了豆子。 过了一会儿,忽然不满道:“为什么她写字比我好看啊,她们的字都比我好看,明明我认识的比较多吧。” 小孩的声音在空旷荒凉的土地上格外的清晰。 孟云河静悄悄的。 小孩也不希望他真的回答。 牛沉闷的哼唧,小孩:“你还活着啊。” 她惊喜的回过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怎么啦?”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牛脖子上的伤口,不过她没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她热的流汗抹了抹脸,脸上沾的血被汗水化开了。 红红的,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你会好起来的,”小孩摸了摸它的脑袋,“要坚强,你可以的,不然你就得死了。” 她安慰好了牛,自顾自的捡起了散落的米。 她就说嘛,为什么嘴里的味道更奇怪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修仙界常识——世镜是一面属于天水王氏的神器,但有许多分镜矗立在各地,只要花灵石就可以进去历练,里面等同一个小世界,但幻境世界和真实的世界完全不同,它是由众多出现过妖魔鬼怪的地方随意拼凑而成的,偶尔还会打散重组,不亲自走走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个地方在哪里是何年何月。 江湖上有个叫寻路人的行当,付给他们足够的酬劳,就能拿到最新的地图,准不准……就不好说了。 反正金瞳他们认为,不值得花钱。 —— 小孩捡完了粮食就没事可做了,只能盘个腿和孟云河跟牛唠嗑,在心里唠。 嘴巴太渴了,说不动话。 她心说着:我真的说我爱她们了嘛? 为什么? 我爱她们什么? 我是不是渴疯了? 你们听的见我说话嘛?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小孩回忆起她昏过去之前事,只记得莫名其妙,自己好好的跟孟少侠说着话,想起越来越少的水很发愁然后……她就突然不喝水了。 就像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应该把水留给大家一样,但是凭什么? 她又不是那么好的人。 丹田的灵力有点空,应该又是那个该死的能力在捣鬼吧。 小孩:我不喜欢这样! 天赋一发动,她就要倒霉,她的天赋是来跟她作对的嘛? “看起来是。” 有点耳熟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谁在说话? 小孩扭着脑袋四处看:没有人啊。 “有的哦~”那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谁呀?”小孩拧着眉很不开心,“是鬼嘛?你在哪里?” 沙哑的嗓音很小,荒芜的土地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牛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叫了。 好像是她回忆前几天的时候吧。 小孩有点怕,她抱着孟云河蜷缩在牛肚子边上,紧紧的贴着它,躺在地上,把一块用来裹东西的布盖在身上,她躺了一会儿,又快速的伸出手,把粮食也拿了进来。 牛还是温热的,天气也很热,只有小孩觉得有点发寒。 刚刚那是谁? 是……被我杀掉的人在说话嘛? “不是哦。”小小声,好像隔着布,贴着她的耳朵在说。 小孩猛的把布抓下去坐了起来:什么都没有…… “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出来?”小孩觉得怪,“我在心里说话,你是怎么听到的?” “那个啊,算是我的天赋吧。” 这次小孩听的很轻,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没有杀过女孩子。 “你是……无相真神嘛?” 小孩试探的问道。 这次她回答的特别快,好像还打了个响指:“没错哦!我也是无相真神之一,趁乱逃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村子里?”小孩将信将疑。 她说:“我怕那些人再来嘛,索性就跟着你们出来了。” “这样啊,”小孩,“那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 “你要仔细看呀,我不就在这儿嘛!” 啪! 一双手拍在小孩肩膀上,吓的她一个哆嗦,一张脸笑吟吟的歪到她身边。 那是很漂亮很可爱的一张脸。 长长的头发,扎着好几根小辫子,辫子上有彩色的丝线。 她还带着一朵好看的簪花,和银镯子长命锁小耳坠之类的饰品。 穿着颜色鲜亮的裙子,那裙子看起来和她很相配。 回过身的小孩,看一眼就很喜欢她了。 “我叫小孩,你叫什么?” “我嘛~我叫小童,咱们的名字好像哦。” 她开心的拍了拍手。 小孩:…… 才不是呢,小孩怎么能算名字? “为什么不?”小童的眼睛很有光亮,眯着眼笑笑,很天真的说道,“一辈子当个孩童多开心啊,我爹娘说啦什么小孩、小童的都是很好的名字。” 这种话谁会信啊? “那你怎么没叫小孩?” “已经有人叫了。”她耸耸肩颇为遗憾的说,“我姐姐就叫小孩。” 那听起来倒是有些可信了。 不过……无相神村有和她重名的嘛? “当然有!”小童很笃定道,然后叹了口气,“但我姐姐走丢了,你没看到她也不稀奇。” 这样…… 小孩皱起眉:“你能不能不听我的心里话啊!” “这我可控制不住,不过你放心好啦,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是鬼嘛,除了你也没人能看到我,要是遇上能看到我的人,我逃命都来不及呢! 不管你想什么,都是咱们两个的秘密!” 小童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小孩跟她聊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不是不喜欢和她说话,主要是渴的发懵。 又热的不断流汗,整个人都不好了,恍恍惚惚的。 暮色四合,天边已经亮起了星子。 小童不住的朝着远处张望,比她还忧心呢:“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没找到水吧。”小孩用冒烟的嗓子回答她。 “也或许是你猜错了呢?”小童指着歪丫留下的字说,“你看,这里写着再见呢,或许她是想说‘我们没水了,你别等了,再见’呢。” 小童蹦跶回小孩身边,蹲下来同她说道:“要我说,你就趁着它还没有臭,抓紧喝点血,然后接着往前走吧,别再等了,万一她们不回来了,你该怎么办啊?” 小孩早就发现了,这个小童不仅喜欢捉摸人,还特别爱挑事儿,要不是她聪明就真的上她的当了: “她们要是不回来,肯定会把粮食也带走的。” “她们身上也有粮食啊,我可是看着你们分的呢,”小童撇撇嘴,“命都要没了,带那么多粮食干嘛,少背点儿东西更好走,不是吗?” 小孩:…… “那你就没看到她们是去找水还是去逃命?” 小童狡黠的转着眼,明朗的眉眼忽的垂了下来,很难过似的,有气无力道:“她们当然是去逃命了,我刚刚不忍心直接和你说嘛,现在你问到了,我只好告诉你了,别再等了,咱们快走吧。” 她很诚恳,甚至握着小孩的手。 温热的触感。 “你为什么能碰到我啊?” “那是我的秘密,”她扬起小脸,晃了晃头,“所以你信我了没?” “没。” 小孩冷漠的把手抽回来,她情愿继续等。 小孩抱着腿坐在牛身边,打起了瞌睡,一下一下的往地上歪。 小童吵吵闹闹的一会儿问她这个,一会儿问她那个,就是不让她安生睡觉,真烦啊! 她这么烦人,另一个小孩知道嘛?不会是被她烦跑的吧? “呜呜呜!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小孩在她假声假气的哭泣声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童不见了。 当小孩再醒过来时,周围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牛都摸不见了。 但她不渴了,甚至有点想尿。 怎么回事儿? 她瞎了? 还是死了? 周围有呼吸声。 “歪丫?你们回来了嘛?” 小孩问的不是很有自信,那些呼吸声……听起来实在不像她们。 “你爷爷的,谁半夜不睡,吵什么?” “新来的小鬼在嚷嚷呢。” “娘的,再吵割了你舌头!” “得了,别把她吓的屁滚尿流的,更没法睡了。” 几个人叫骂起来,有摩挲声,像是有人翻了个身,骂骂咧咧的重新入睡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都没有,她是被人贩子拐了嘛? 一个会喘气的应该是人吧,忽然凑近了。 小孩:! 剜舌的来了? 她一拳打过去,却被攥住了手腕:“是我。” 曹平?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小孩向后扯去,直到贴近了‘墙’,摸起来像是石壁,湿漉漉的,还有毛绒绒的青苔。 阴冷阴冷的,将寒气散向周遭。 很凉爽。 但这舒适也来的太突兀了。 “这……” “嘘……” 曹平似乎不想说话,可能是不想失去舌头吧。 小孩压下一肚子的疑惑,焦躁不安的等待着一个可以说话的时机,等着等着,她听见曹平和缓的呼吸:…… 他是睡着了嘛? 小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气! 他怎么睡得着? “啧啧啧,这心也太大了,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小童很嫌弃的凑到了她旁边。 小孩:…… 一个听起来断断续续的老人,一个呼噜声比猪血都响的大人,曹平,在远点还有…… “我没有问你这个!”小童难以置信的嚷嚷起来,“你还数起来了!” 小孩被她吵的头都大了:明明就问了…… ‘对了,你看的应该比我清楚吧?这是什么地方?’ 小孩在心里询问道。 “这儿~啊~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小童拉着长音嘻嘻笑,一句话转了十八个弯,就是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行吧…… 小孩:不说拉倒! 她还不问了呢。 这么暗的地方,大家都在睡觉,小孩很努力的想清醒,最后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她是被敲东西的声音吵醒的。 就是那种勺子磕在木头上,邦邦邦的声响,在村里很常见,大家喂牲口都喜欢敲桶,敲槽子,提醒牲口快来吃,有时是边敲边喊的,就像现在外头喊的这样—— “噜噜噜快来吃,噜噜噜开饭了。” “嘘嘘嘘排好队,再争再抢,我就打烂你的小脑袋!” 小孩正不明所以,光线突然明亮了……一些。 出口上挂的黑布,被掀开了。 她和一群人都被困在一个前窄后窄只有中间高一点的山洞里。 洞口被一根根手臂粗的栏杆挡着,小孩这么大的孩子,想看到外头都要弯一弯腰。 那些大人更是只能跪在地上,拿着小碗去舀槽子里的饭菜。 小孩已经很饿了,前胸贴后背的那种饿,可这…… 曹平不知道哪里弄了两个碗来,塞给她一个,不由分说的把她塞进队伍里:“快,晚了就没了。” 小孩终于忍不住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不是明摆着嘛……”曹平没精打采的和她说了下来龙去脉。 简单说就是,他找水的时候遇上了妖怪,被关进了洞里。 夜里听见开门声,妖怪又扔了一个进来,天太黑他也没看清,直到小孩开口说话,才认出来,也算是小团圆了。 那五个在哪儿他也不知道。 他就比小孩早到一个时辰,赶上一顿宵夜,当时没有碗,他是拿手抓着吃的。 现在这两个是捡来的,昨天有几个人被带走了,他们的东西也被瓜分了。 曹平说的很详细,但一点都不清楚。 小孩看到手里的碗上还沾着泥巴,她捏着自己不太干净的袖子擦了擦,这完全就是无用功,就算她把自己的擦干净了,也擦不干净旁人的。 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里头夹杂着泥土,说真的卖相不错,里头还有肉,可在这之前,许多人都用手和弄过了。 她往外看去,外面两个妖怪一个鸡头一个牛头,正冷冷的注视着她。 鸡头抓着勺子道:“每人一碗,不许多舀!不然我打烂你的头!” 谁想多舀了? “前头的干什么呢?” “懂不懂规矩?” “多吃多占试试?” 她停顿这么一会儿后头就嚷嚷起来了,为了这…… “我要尿尿!” 她鼓起勇气对着两个妖怪说道。 她快憋不住了。 “忍着,没到放风时间呢!”鸡头很不满的敲敲勺子,“快一点,别磨蹭!” 它的目光似乎在跟着小孩的头顶走? 管它呢。 小孩舀了一碗,赶紧走开了,后头的人仍对她怒目而视。 曹平:“蠢货。” 小孩:? 我只是想尿尿! 菜汤滴滴答答顺着碗往下淌,手都被弄脏了。 被拉回角落里的小孩凄迷的坐在那里。 曹平把一双筷子掰成两双。 “快吃,不然他们会抢。” 他小声提醒。 小孩看着碗里黑黑黄黄的泥巴:…… 我还是不够饿啊。 小孩一边这么想,一边扒了一大口进嘴。 摸着良心说味道也不错。 可时不时会尝到一点奇怪的味道,那简直是种折磨。 她囫囵吞枣一样把肉挑开,把饭菜咽下去。 曹平倒是不客气:“不吃的给我。” 小孩:…… 她把肉和剩下的半碗饭,一并扣进他碗里。 吃吧,你就吃吧!你怎么吃的下去的。 她都想哭了,曹平可好,吃的毫无芥蒂,大口大口的吞咽咀嚼着,完全不担心接下来的事一样。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啊,”小童嘀咕道,“我在村里就觉得他怪怪的。” 小孩瞥她一眼:哪有不怪的人啊? 依她看,每个人都很怪,鬼也怪,妖也怪,但倒喘气的个个都很怪,连她自己都很怪! 小童:“那倒也是,你们慢慢吃,我去外头转转……” 她抻着懒腰走了几步,忽然扭腰回头小声道:“顺便撒个尿。” 她吹着口哨开心的走了。 小孩:……这个鬼何止怪啊,她还坏!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风 吃过饭,那牛头妖又往槽子里倒了两桶水。 鸡妖把勺子伸到里头,搅和搅和,然后敲着槽子唤她们去喝。 刚刚没有吃到饭的人立马涌了上去。 那算什么水,上头漂着油花,底下沉着米粒儿和菜叶,它们倒是不在乎这些人喝多少,倒完水就走了。 槽子里的水和饭菜一样,被舀的一干二净。 吃了饭喝了水,就没有事做了,那些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没多大工夫,又打起了呼。 只有几个人仍坐在那里,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每个人都脏脏的,乱乱的,眼珠偶尔转动一下,也没什么神采。 待在这样的地方,就是会不由自主的沉郁起来,等到放风时,小孩已经睡的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了。 直到看见大家跪在地上从小小的门洞里往外爬才精神起来。 昨天睡在她旁边的老人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不住的嘀咕着:“不出去,不能出去,不出去,不能出去,我不出去……” 他手脚并用的往洞里头爬去,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小孩和曹平面面相觑,也没急着往外走,反倒凑到他旁边去了。 小孩:“你怎么了?” “……” 小孩:“你在怕什么?” “……” 曹平:“不说我就把你拖出去。” 说着便伸出手,拉着老人的衣襟,把他拖拽出一段距离。 “!” 老人猛的瞪大了眼,不似人的哀嚎一声:“不!我不出去,谁也不能让我出去!我不出去!” 他手蹬脚刨的吓人极了,小孩和曹平不得不退开。 好端端的人,说疯就疯了? 小孩有点惋惜的心说。 小童从她身后冒出来,站在她旁边:“我看他早就疯了,没伤到你就不错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走吧,出去转转,外头更可怕。” 外头有什么? 小孩问她,她又不说了,笑嘻嘻的叫她自己去看。 看就看吧,小孩和曹平钻出洞往外看去,率先看到的就是人,许多人,正推推搡搡的往外走。 许多人都是从两侧的洞口里爬出来的。 上头嘎吱嘎吱的还有土渣掉下来,小孩抬起头,看见了一条木头铺的路,上头应该也有人经过。 这地上和灵窟栈道很想象,只不过它在地面上头。 没有工夫停留,她们差点被过路人流冲散,曹平攥住她的手腕,和她一起挤进去,稀里糊涂的走出老远,上了几层楼梯,终于踩到土地了。 人群一下子散开,小孩和曹平这才有机会看清周遭的环境。 这地方草木很茂盛,有点像是山林吧,不过不宽,前头是直插云霄的峭壁,两边不知道通到哪里。 她们身后是一个大裂谷,最下头是汹涌湍急的河,两边裂的很平整,好像斜着开,拿走了一块似的,阳光可以撒满峭壁。 上头的栈道也很工整,一层又一层的,每层上头都有数个洞口。 一条吊桥连通着峡谷,两个牛头妖拿着很长的兵器,站在吊桥两侧,大家都离那里远远的,看起来是不能随便走动的。 对面同样有一群人在放风。 小孩眼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心,心立马激动的怦怦乱跳起来。 歪丫! 是歪丫! 她正要叫喊,突然看到歪丫一拳过去,把一个人打弯了腰,抬膝顶脸,砸背,扔出去,追上去擂鼓般的锤。 一身的牛劲啊。 两个人拉她,她还是照着脸一脚…… 抑扬顿挫的叫骂声,传的老远。 听起来她已经变成了对方的姑奶奶、祖姥姥、娘亲、爹爹和爷爷。 坠儿在旁边跳的像个嚣张的蚂蚱,见她被擒住,一口就咬上了一个人的大腿。 两打三完全不带杵的。 直打的三个人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旁边站着两人,凑到她们旁边不知说了什么,她们就手扯手的跟她们走了。 这边看热闹的有人嚷嚷道:“那不王老八哥仨嘛,怎么叫个娃娃给打了?” “碰上硬茬了呗,整日欺男霸女的可不就遭了报应。”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人家有能耐,干什么不成,贾家夫妻要不是有他护着,早就被带走了,有些事忍忍不就过去了嘛,总比死了强。” “谁说不是呢,那俩娃娃敢动手,等王家那几个兄弟知道了还能得着好。” 这边正说着那边已经有人拨开了人群,冲到地上那三滩人旁边,大吼着: “老八、老九还有那个谁,你们这是怎么了!” 来人高大壮硕,这倒没什么,可他悲愤起来,一拳就打碎了一块大石头。 小童啧啧称奇:“他力气可真大,还有那么多人,你的朋友要倒霉了。” 我知道! 小孩没有好气的心道。 “别生气呀,”小童眨眨眼凑过来,“她也挺厉害的,比你厉害多了,肯定没事的,就是有事你也帮不上忙啊。” 小孩:…… “走吧。”曹平扯着她,大步流星的走开。 不远处有个摊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他准备去看看。 小孩往后使劲:“等会儿,歪丫在……” “在另一边,”曹平打断她说,“你又不会飞。” 小童:“就是就是,别管了,玩去吧。” 小孩不甘心的看向吊桥:“万一能过去呢。” 曹平松开手扬起下巴:“那你去吧。” “你不去?” “我不会陪着你找死的。” 这话真不中听,小孩朝那边跑过去,还没近前,吊桥边的牛头妖一下就把手里的武器挥向她。 小孩蹦跶着躲开,立马扭头跑掉了。 还好,它们没有追。 曹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走吧。” 小童:“嘻嘻,早说了叫你玩去,你不听,这下好了吧,脑袋差点被砍掉。” 小孩摸了摸脖子,浅浅的血痕转瞬间就愈合了,只留下一点血沾在上头。 哼,我那是没有防备,不然它们才砍不到呢,有话好好说呗,动手干嘛? 小孩不高兴的瘪瘪嘴。 小童:“跳的那么快还没防备啊?” 小孩:你别说话,我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她认真的看向摊子里的——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生意,有人过去和他说要什么药膏、辟谷丹之类的东西。 他就从后头的架子里找出来给他们,然后重新躺回到椅子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个人很好看,小巧的脸,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就是头发的颜色有些怪,黑发里夹杂着几绺红毛,身着袖子很长的黑衣。 走起路来飘飘欲仙。 小孩在他身上看到鸡的影子,就知道他是妖怪了。 一只红冠鸡妖。 她小声的提醒曹平要小心他。 曹平怪冷漠的:“我知道。” 小孩:“你也能看到他的本体?” 曹平:…… “他明摆着就有问题,还用看那个嘛?” 小童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孩:“你那脑子就真的一点都不用嘛?” 小孩默默望天:…… 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多蠢了,不用提醒她! 这种地方,就算不是妖也得小心吧…… 曹平和小孩站在一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确实没有人给他钱,可来的人也不多。 那些从他这里拿东西的人,比起旁人,似乎更加干净强壮……并不是。 那个疯老头也去了。 他向摊主索要了一份——血食。 摊主这次没有到架子上找,而是给了他一个笼屉,很小的笼屉,就两个巴掌大,本来是放在旁边的炉子上的。 可炉子并没有生火,凉的食物味道会小一些,小孩闻的到面皮和肉的味道,应该是包子吧。 干嘛要叫血食? 小孩正拧着眉想,面前突生变故,端着笼屉边走边吃的老头忽然被踹翻在地。 有人抢劫! 老头可怜兮兮的哀求:“还……还给我,我要吃,还给我!” “这是什么?为什么你们有这些,我们却没有?”劫匪曹平看着爬过来拉他裤腿的老头,没有任何半点人味儿的质问道。 小孩:……没有我们,白来的东西固然好,可我也没有很想要! 小童:“香喷喷的小包子哎,抢都抢了快去分两个尝尝吧,感觉像是好东西。” 小孩看向牛头妖和摊主,什么反应都没有,和歪丫打人时一样。 倒是有些人看过来了,甚至往这边走了几步,又停住脚,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老头只会哀求,对曹平的话完全不理会,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笼屉,很可怜的样子。 小孩迟疑的挪了挪脚。 小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在她迈步过去前,终于有人说话了:“哎,那小兄弟,别为难他了,这老头就是个疯子,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好了,只要……”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要你把那血食分我一点。” “曾大头你真不要脸!”有人看不过眼了,大骂一声道,“小兄弟别理他,只管问我,我就要一个包子!” “我要半个!” “我要一口!”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我……我什么都不要!” 细声细气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 “只要你放过吴爷爷,我什么都告诉你。” 乍一听这话,非得以为说话的是个孩子不可,可实际上,说话的看起来能给孩子当奶奶。 最后曹平带着曾大头和窦奶奶走了。 地上的老头呜呜哭起来,磕磕绊绊的跟上去:“我的血食,把我的血食还给我啊。” 他叫个不停,还时不时的扑上去抢夺,动作缓慢而笨拙,动不动就倒在地上,还不依不饶的。 曾大头不耐烦的嘀咕着:“这老东西。” 窦奶奶试图安抚他:“好啦好啦,吴爷爷你快走吧,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你今天吃不上了,快走吧。” 她这么说着,却站的老远,绝不肯靠近这老头,曾大头看着已经很不耐烦了,牙咬的咯咯响,还是站的远远的。 小孩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何况小童和曹平。 “接着。” 曹平再次躲开扑过来的老吴头,拿起一个包子扔给曾大头。 “就在这儿说吧。” 曾大头接是接到了,可老头朝他一扑,他立马吓的丢了出去。 老头一把接住,塞进嘴里一口就全都吃了。 曾大头懊恼道:“不算,小兄弟,这可不能算,我哪敢和老吴头抢东西啊,咱们还是把他甩开再说吧。” “哦?这是为什么?”曹平把笼屉往小孩怀里一塞,不慌不忙的问着。 曾大头和窦奶奶都傻眼了。 小童拍着手哈哈大笑:“这下坏了,你要倒霉喽。” 小孩一个绕树躲闪,避开老吴头,大声的嚷嚷道:“你为什么这么坏?!” 你们为什么这么坏? 曹平头也不回道:“别跑太远。” 小童:“别听他的,快把笼屉扔他头上去,他离的那么近,肯定能砸到,快呀快呀,我这可是向着你说的。” 屁! 这里没有一个好人,也没有一个好鬼,小孩绕着圈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分神去听他们说什么,然后跑的更快了。 这老头果然有问题,他会吸食人的生机。 曾大头说这里还有好些个和老吴头一样的人,妖怪很喜欢这样的人,那个摊子就是专门为这些人搭建的,他们可以去要任何东西,不过也要付出代价,只要拿了他们东西,就要上台。 “什么台?”小孩在脚疼中插嘴。 “这个,”曾大头呲牙乐乐道,“自然是生死台了,那些妖怪爱看人打架,兴致一起来,就把这些人都带过去,还开赌呢,我们也可以参与,赢的多了,有的妖怪一高兴,就会放人离开。 当然了,最好是别走,赢的高兴,输家可不见得高兴,走了的没准儿会死的更惨。” 曹平:“不走的呢?” “等着被做成血食,”曾大头说完了,又补充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它们养的血食,不过这么多人,不见得就能轮到自己头上。 老吴头这样的人,在妖怪那里还是有些面子的,他们肯保下的人,什么事都不会有,还有那种运气好的,能活到老死。 这儿有吃有穿有地方睡,待久了你们就知道了,还是挺不错的。” 不错在哪儿? “是呀,”窦奶奶也帮腔道,“与其在外头吃苦受罪,还不如在这里待着,舒舒服服的当个饱死鬼,要是立下功劳,还能住到上头去呢。” 她的目光看向更高的峭壁。 “到时候就不会被吃了。” 曹平:“功劳?在这儿能立什么功劳?” 窦奶奶笑呵呵的说: “那可多了,这第一条啊,就是不包庇异人的行踪!” 第一百三十八章 窦奶奶这句话,真的很不该说。 她话音刚落,曹平就拎着一尾鱼把她抽昏了。 曾大头想跑,也同样被打的昏了过去。 小孩看他不问了,立马把笼屉扔给了老吴头,他得了自己想要的,就不再追了,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着。 小孩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你有鱼,大家挨饿的时候,干嘛不拿出来吃?” 曹平瞥她一眼,没搭理她,扯起藤蔓就把窦奶奶和曾大头捆起来了。 小孩对他的做法有点迟疑:“她们应该没看出来咱们是异人吧?不然就没必要告诉咱们了。” “万一呢,万一她是准备说完就动手呢?”曹平可不乐意冒风险。 他要早知道这事,刚刚根本不会对老吴头动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瞧出来。 小孩:“那现在怎么办啊?” 她们就算是刚刚没看出来,曹平一动手,她们也肯定看出来了。 小童抱怨道:“真是的,他干嘛别的打,非得用鱼。” 小孩没理她,虽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曹平也是一时冲动了。 他摸摸鼻子想了想:“先问清楚再说吧。” 他掐着人中把两个人捏醒。 曾大头和窦奶奶看他跟看鬼一样,吓的直往后缩。 “小兄弟,你,你就放我走吧,我什么也没看见,绝不会和人说起来的。”曾大头磕磕巴巴的说着。 窦奶奶也说:“是呀是呀,我刚刚没有说完,不包庇异人的行踪,是会有奖励,但最多就是给你块免死的牌牌,还只能用一次,听着是不错,可过后万一异人寻仇,它们也不会管的,这种得罪人的事,根本没什么人做。 真想搬到上头去,还得下苦工夫才行,比方说在生死台上,赢十次以上,就有机会去上头了,要是妖怪们高兴还会许他带人上去。” “对对,”曾大头点头道,“所以异人身边都有几个跟班,除了这以外,生孩子也能免死,这些妖怪不吃怀孕的女人连她们的男人都不吃,要是生出了异人,乖乖,那可了不得,夫妻两个直接就可以去上头。 俗话怎么讲的来着,哦,那个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说起这个窦奶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忍不住说道: “但这种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干,真要靠这个活,倒不如死了痛快。” “哼,要么说娘们心狠呢,你们是愿意死,怎么不想想别的人。” 曾大头直撇嘴。 显然这里头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曹平踢他一脚骂道:“吵什么?说说血食的事,你们吃它干什么?” 既然这些人都是妖怪养的血食,那包子馅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这些人明明知道,干嘛要争抢。 曾大头看了眼正抹嘴的老吴头,脸都哭丧起来了: “唉,这事儿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你们知不知道这人死了会变成什么样?” 小孩心有戚戚:那可太知道了。 曹平不动声色:“你说说。” “唉,成,简单说就是,要么化为灵气,也就是魂飞魄散,要么变成鬼,但能这样的很少,多数人都是魂飞魄散的命……” 曾大头叭叭叭的讲起来。 听那意思是说,妖怪吃了人,法力就会更厉害,它们嫌干吃没劲儿,就琢磨了一个什么方法,把灵气锁在肉里,然后煎炒烹炸,美味极了,人吃了这样肉也会更强健,而且…… 他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那些妖怪有时候会选一些身上灵气重的人,给他们吃灵石,有些人吃了灵石,就变成异人了,异人是很少被吃的。” 因为异人是用来取乐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会。 按着他的说法,平常人是清粥小菜,平时自家吃一吃,要是来了客人,那不得上烧鸡和肘子嘛,这时候就会挑几个异人去吃,通常是挑不厉害的,要是来了贵客,才会挑厉害的。 小孩和曹平听的一愣一愣的。 吃灵石变异人,这听着,也太耳熟了吧? “这回的妖怪不会是……” 小孩没有说完。 曹平也没有吱声。 只有小童故作惊讶,嘴巴张的老大:“不会吧不会吧。” 小孩:你知道什么啊? 小童:“我当然知道了,别小看我,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多了,你是不是怀疑这次的妖怪是那些当官的?” 差点忘了,她会读心。 小孩翻了个白眼,没有理她。 小童满不在乎的乐呵着:“我答对咯,我真聪明!有没有奖励?” 小孩:什么奖励? “奖励我聪明啊。”小童脸不红气不喘,说的理所当然。 小孩:……你聪明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童眨巴着眼:“怎么没有,你不是长了见识嘛。” 她真是疯了。 小孩怕染上疯病,而且她也真的憋不住了,同曹平说了一声,就远远的跑开了,躲在一颗大树后头,愉快的解决了她的烦恼。 小童不依不饶的追上来,还很嫌弃:“你到底喝了多少水啊?” 小孩:…… 她脸都气红了。 “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的时候不应该跟着我?” “为什么不?这里这么危险,万一你害怕怎么办?我要是不在,谁来笑话你啊?”小童摊开手,说的好像是为她找想一样。 小孩一言不发的往回走,脚步嗖嗖的,越走越快,等回到那地方再一看,哪里还有人啊? 地上只有一条不会闭眼的鱼。 为什么,我遇上的人都这么坏! 小孩气的对着没有人的空气脚蹬手刨。 小童还火上浇油的说:“我是鬼,不是人。” 她爱是什么是什么,难过的小孩大怒之后就是大大的无力。 她抱起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鱼,往峡谷那边走去。 然后把它扔进下头那条河里。 它会活下来嘛? 不好说,但它至少死在河里。 而她,她可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 一个人好不习惯啊。 该死的曹平!到底去哪里了? 小童:“你要去找他嘛?” “不要!”她都被抛弃了,干嘛还要去找,曹平又不是师父。 小童:“那你要干嘛?” 这还真是个糟糕的问题。 因为小孩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嘛。 她应该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被吃掉可不是一个好死法,可她要怎么离开啊? 小童:“很简单啊。” 她朝下伸伸手,“就像鱼那样,一跳,扑通,就得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才不要!” 那条鱼可能已经摔死了,谁知道她下去会怎样? 小孩朝下张望了一下。 没错,绝对不要! 她坚决的走开了,朝着摊子走去。 漂亮的妖怪看向她,似乎再用眼神询问。 小孩:“你好,有人说异人可以要任何东西,是不是真的?” 他歪歪头。 小孩:“我是异人,我想到对面去,可以嘛?” 他摇摇头,站起来从后头的柜子上拿出,一包糖,打开后,还立在那里想了想,然后全部推了过来。 小孩:……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她要去对面,他给她一包糖?这能一样嘛? 他又歪了歪头,然后拿出一个拨浪鼓。 “给。” 小孩:…… 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好糊弄嘛? “知足吧,他也可以一脚把你踢开。”小童在一边悠悠道,眼睛都要黏上去了。 她倒是很喜欢这些,还想要更多: “你再要个木马好不好?我觉得他有。” 小孩:好啊! 她一口应下,在小童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再给我一把刀。” 小童:?╭╮? “什、么、换?” 他似乎不太会说话,总是习惯性歪头,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小孩寻思了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他琢磨的比小孩还要久:“兵、器、要、换……的。” 小孩:“用什么换?” 他伸出手:“灵、石。” 那双指甲过长的手都快怼到小孩脸上了,想不去注意那手的本来样子都难。 小孩使劲往后仰头,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帮他把鸡爪子合了起来,缓缓的推了回去。 “我不要了,我没有灵石。” “去、赚、再、来。” 他心眼还怪好的。 “这要去哪里赚?” “生、死、台。”一个木牌牌猝不及防的戳到她的鼻尖上。 小孩接过来,红着鼻子,低头看,长条方牌上头老大一个‘贰’字。 他指向吊桥边的两个牛头妖怪:“给、他、们。” 小孩似懂非懂的顺着鸡爪子看过去。 “能不去嘛?” “随、便、你。” 他是不是好说话的有点过头了? 小童:“随便你?才怪吧。” 小孩:“不去会怎么样?” “无、用、的、先、吃!”他的口水刷一下子流了出来。 小孩头皮都炸了,他却低下头去,拿着帕子擦了擦,才又抬起头,露出一个有点厌烦的表情:“你、还、有、事、嘛?” 他忍不住去瞧自己的躺椅。 真够奇怪的了,他都想吃人了,还在认真的当摊主嘛? “没了,再会。”小孩拿起糖和拨浪鼓,想着不要白不要全都揣进怀里了。 小童像只吵闹的雏鸟一样,跟在她身后不断的张嘴啊啊乱叫。 “你要干什么?” “给我糖。” 蒲罗村毛蛋他娘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我看你像个糖! 她都快闹挺死了,她怎么还有心思吃糖呢? “为什么不,我又不闹挺,再说了吃糖有什么错,糖那么好吃,你也该尝尝,没准儿吃完你就开心点了呢。” 她说的也有道理。 小孩掏从怀里掏出两颗糖,又把纸包好,先给自己吃了一个,把另一个递给她的时候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是鬼呀,你吃的到吗?” “可以的。”她急不可耐的接过去,塞进嘴巴。 小孩心道:行吧,毕竟她都能碰到我,可以吃东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甜呀,”吃到糖的小童嘴巴都变得善良起来了,还好心的提醒小孩说,“为什么那个木牌牌上是贰呀。” 只有两个异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小孩哒哒哒的回到柜台,在他站起来前问道:“是因为我拿了两样东西,所以这个上头是贰嘛?” 他点点头。 小孩:“你躺着吧,我没有事了。” 他默默的躺回去,刚刚合上眼睛。 小孩:“对了放风什么时候结束啊?” 他坐起来:“一、个、时、辰、后。” 小孩:“好吧,这下真的没事了,你快躺好吧。” 他:…… 他躺下,并睁着眼。 小孩:“我明天去生死台,也可以的吧?” “可。” 小孩:“这次真的真的没有事了,你快躺下吧。” 他:…… 好看的妖怪摊主歪着头坐了好一会儿,小孩都走远了,他才慢慢的躺了下来,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生、气、呀!” 憋闷的怒火变成一个不由自主的:“唉……” 他削瘦的肩膀一垮,然后拿出一个本子记道——今天我学会了叹气,我真聪明。 那是鸡爪乱划一样的奇怪文字,如果学堂里的夫子能看到,就再也不会有学生会因为写字难看而被嫌弃啦! 小孩完全没有惹妖烦的自觉,自个找了个僻静处,爬到树上待着去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清净的。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童:“我曾经是个人。” 小孩抱着树干:“我不在乎。” 小童:“才不是呢,你很想知道我的事,但我不会告诉你的,嘻嘻。” 小孩:……好气! 小童的天赋可真烦人! “才不是呢,你嫉妒我能听到真心话,”小童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句,忽然正经起来,“别妒忌,心里想的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就像你一样,你觉得曹平不是你师父,但还是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因为在这边你只认识他,你知道的,没法选的话,不那么好的,也会变成最亲近的。” 就像她和歪丫一样…… 小孩担心歪丫嘛?那是肯定的。 但她知道歪丫不会真的死去,她真正在乎的,是歪丫和坠儿在一起。 如果她们变成朋友怎么办? 就像她和歪丫一样,莫名其妙就成了朋友。 虽然不想承认,但坠儿面对胡扇娘和阿圆阿福时……还是挺可爱的。 绝对比她要好。 小孩若有所思的把这些通通抛到脑后:“你在放屁,我才不妒忌你,我的天赋比你的……善良多了。” 小孩实在说不出那个好字,所以她说善良。 “哦,”小童问道,“那你喜欢嘛?” 谁会喜欢受伤啊。 小孩认认真真的想了好半天,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我小时候有人愿意花好多钱来救自己被妖怪害了的儿子,那时候我是个尼姑,她们说愿意给我们的尼姑庵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师父说那会花光她们所有的钱,可我觉得她们不在乎,她们只想要自己的儿子回家去。 虽然后来的结果不太好,但我相信她们是真心的,那时候我在庵里,还遇到过许多人来求佛,所求之事不尽相同,但有些人真的愿意倾其所有来保护她们的家人。 而我真的有这样的能力,我不必向虚无缥缈的神佛祈求用我来换谁,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做到,尽管有时候我不想,也得做。” 小孩嫌弃的直咧嘴,她摇着头说:“我不喜欢这个能力,但我喜欢有它。” 如果她渴死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或者是因为她们哪个人而死,她肯定会责怪所有人的,但是……她希望如此。 她们得好好的才能被她责怪咒骂。 小童:“你可真别扭,呜哩哇啦的还很絮叨,曹平都要过去了。” 小孩朝着他的脑袋就跳下去了。 曹平躲过去,仍然被她跳到了背上,小孩薅着他的头发大声嚷嚷:“曹平你要死了!没有人能够抛弃我!” 她们不是朋友,但依然不可以! 一个人的话,她会怕。 第一百四十章 曹平和小孩打起来,还真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只能抱着脑袋跪在地上挨打。 他原本就是倒数第二的武力,小孩因为天赋的缘故进步很大,打他自然很容易。 曹平没机会下黑手的话,就只有被锤的份了。 要不是小孩的皮不够结实,打人手太疼,新仇旧恨加起来,还能再多锤他几拳。 曹平狼狈的爬起来很不解的问她:“你打我干嘛?” 小孩:“你把我扔下跑了!” “明明是你自己乱跑,我还找了你半天呢。”曹平说的跟真的一样。 他说自己放了窦奶奶和曾大头后,才发现老吴头和她不见了,他还以为是老吴头把她抓走了,找了她半天。 小孩:“你胡说八道,我明明告诉你了。” “哪有?我根本没听见。” 曹平脸上也露出气愤的神色来。 小孩回想了一下当时的事,她确实是跟曹平说了一声,他并没有回答,但是以他的耳朵不可能听不见! 曹平:“你声音太小了吧,我就是没听见,我当时在想事情。” 小孩被带歪了:“你在想什么?” “能有什么,”曹平翻了个白眼,“想着跑呗。” 一个崔戒行就能把他们弄得焦头烂额,谁敢和这些妖怪硬碰硬啊。 “怎么跑?”小孩追问道。 曹平:“听那意思,上头的人和妖都挺厉害的,只能想办法到下头去,顺着河走了。” 曹平的意思是,她们可以趁着放风结束,回山洞的时候,顺着栈道往下走,直接跳到水里去,这么湍急的水流,肯定不会太短。 小孩的水性没那么好,不过曹平乐意带她一程,前提是—— “你不许再跟我动手。” “行!”这没什么难的,打人她手也怪疼的。 “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 这就要好好想想了:“你准备让我干嘛?” 曹平还没想好,最紧要一点是,她不能想着去找歪丫。 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去找她们肯定又要闹出事来。 小孩兴致缺缺的摆摆手:“那算了吧。” 曹平:……我要是这会儿跑了,她会打我嘛? 曹平还真不敢赌。 一个时辰以后铜铃声响彻峡谷。 放风的人朝着栈道跑去,乱中有序的排成队往下走,看起来每个人都很老实。 小孩不住的朝着对面张望,但并没看到歪丫和坠儿,似乎还有其他人在留心这件事。 七嘴八舌说起来的人不少,都觉得她们已经完了。 小孩还看到了贾家夫妻,被那个叫王老八的连踢带打的踢进队伍里。 小童:“唉,看样子她们真的凶多吉少,我要是你,我就跟曹平一块跑掉算了。” 曹平已经挤到前头去了,不管小孩走不走,他都要走。 怎么办? 是逃,还是留下? 小孩握紧了那块写着‘贰’的木牌,如果她能打赢,或许就能见到歪丫,可要是她已经死了呢? 这些妖怪也太奇怪了吧,它们既要养着这些人来吃,又不管她们打架,万一打死了…… 小孩忽然想起自己养的鸡鸭鹅,它们时常打架的,除非太过分,不然小孩也不会管,只是时不时看上一眼,没有丢就可以了。 如果它们是这么养的,至少要时不时的看看她们才对。 它们有看嘛? 吊桥边上各有两个妖怪,摊子上各有一个妖怪,这显然是不够的,她们放风的地方太大了。 如果它们要看着她们肯定需要更多的妖怪。 它们不缺妖,喂食的时候远处也有邦邦的声音,开门的时候也不止两个鸡妖牛妖,那些妖怪后来去了哪里? 她扔鱼的时候朝下看过,那时候并没有妖怪在栈道上。 它们是上来了嘛? 躲在哪里偷偷的看? 思绪乱糟糟的,还有鸡妖在不断的吆喝着:“不许去别人的山洞,各回各家。” 这些人也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叽里呱啦的。 吵的她完全没法专注起来。 小童:“歪丫打架之前,栈道上有妖怪嘛?” 没有,她只看到了栈道,妖怪没有上来,它们肯定是,去了某一处! 要么是山洞要么是别的什么地方。 小童:“你看对面,人好像越来越少了。” 小孩上来时被人群挤在里头,下去时又被挤到了外头,她现在是可以看到对面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回到山洞,那队伍里的人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这有什么问题? 啊!他们没有往下走,到了某一层,就停住了。 下面或许住着妖怪? 小孩不是很肯定,但她觉得趁机下去,不是一个好主意。 曹平注意到了嘛? 小孩眼前已经没有他的踪影了,感觉快走到关她的山洞了。 “别想曹平了,他比你聪明多了,想想自己吧,想想自己在上头跑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眼睛在看你?” 小童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她耳朵里。 妖怪的眼睛,没有吧。 至少她没有看见,人的眼睛倒是不少,大家都爱看热闹。 小孩的心不安的跳动着,她看见前面有几个眼熟的身影钻进洞了,马上就要到了。 小童催促道:“快想好,你到底要不要走呀?” 这哪是立马就能想好的。 小孩有点想要哭了。 这时哗的一下子,乱了起来:“快看,有人跳到水里去了!” 是曹平?! 小孩扒住了栏杆往下看。 “哎呀!吴爷爷!”呜咽的哭声从下层飘上来。 小孩认识这个声音,是窦奶奶的哭声。 跳进水里的是老吴头? 小孩的目光在水面上搜寻,可她什么也没看到,水流太急了,人跳下去会立马被卷跑的吧? 她正这么想着,水面忽然沸腾了,大大小小的鱼跳跃着,数量多的叫人恐惧…… 鸡妖:“别看了别看了,快回去,要放饭了。” 在一声声催促中,小孩爬进山洞里。 很快曹平也回来了。 小孩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又觉得没有意义。 他在小孩身边坐下来,怀中有若有若无的包子香…… 小童:“你看,我就说不用担心,他比你聪明多了。” 是啊。 他比我聪明多了。 还知道叫别人做替死鬼。 小孩抱紧了膝盖。 小童不以为意的说:“反正都是假的。” 小孩:“你说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都是假的? 小童无辜的眨眨眼:“啊,你不明白嘛?我的意思是说,除了自己什么都是假的,不过你想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小孩闭口不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被关在山洞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吃和睡,或者像某些山洞一样,靠吵架和打架来消磨时间。 小孩全都不想要。 她只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活的那么难。 难的连一件真正快乐的事都没有。 就那么一直难着。 她心情很糟的躺在地上。一只甲壳虫还试图钻进她的耳朵,被她抓住扔出老远。 小童虚情假意的叹息着:“好可怜呦。”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谁。 曹平躺在一边,小声说:“下面路不通,只能想办法去上面了。” 那就要上生死台和人打架。 真是个‘好主意’! 小孩翻了个身,怨气冲天的想着,她有点后悔了。 她不该和崔昂顶嘴的,如果她什么都不说,这会儿还躺在石头上,等着过年。 歪丫她们也会开开心心的在家里玩儿。 其实仔细想想,被笑话两句有什么关系呢? 她本来就是花拳绣腿,谁也打不过。 小童面对着她躺下来:“别这么想,你在村里还是挺厉害的,要是多几个玩伴你也算的上是响当当的村中一霸。” 小孩:我不是,我只是个没用的孬种。 小童促狭的笑起来:“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啊?刚刚在上头不还信誓旦旦说要用能力保护大家嘛?现在怎么又怂了?” 小孩:……我不是那么说的。 她只是说有这个天赋也挺好。 小童:“你是不是想逃跑了?” 小孩:我只是想抓紧死掉。 “那不是一样嘛?”小童劝道,“你就说实话吧,没什么好丢人的,他们不是也说了嘛,尽力就好。” 尽力就好,可什么是尽力? 小孩觉得她好烦,站起来想躲开她,忽然一下子清醒了。 她睡着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小童摊着手脚躺在一边,睡得正香呢,哪有空和她说话。 是梦啊。 周遭鼾声一片,小孩站在那里抹了抹汗。 山洞里已经很昏暗了,味道也很难闻,晚饭前,她们又在外头待了半个时辰。 再之后就是宵夜。 吃完了宵夜,黑布才被放下来,山洞里就一点光都没有了。 一个个吃饱喝足的人,很容易就陷入了沉睡当中,哪怕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无所事事时还是忍不住犯困。 次日,小孩带着一个昏昏沉沉的脑子上去放风。 “我要两块燧石。” 他歪着头想了好半天,摊开手道:“没、有。” “玩、火、不、好、树、会、着。” 他指向山林。 小孩:…… 没有算了,她扭头就走,边走边回想着金瞳他们还说过什么生火办法。 漂亮的妖怪一直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坐下,直到小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他才回到心爱的躺椅上。 曹平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孩也没有问。 她自顾自的捡着干燥的木柴和树叶,在一点一点的运回山洞里去,没有人或者妖怪阻止她,那大概就是可以做。 这实在不是个好活,倒不是不好捡,而是一不留神她的木柴和树叶就会被偷去铺成床。 原来他们也没想着铺床,偏偏她捡了就有人想到了。 小孩气愤愤的想了半天,找了几块尖锐的小石头,塞在那下头,然后心满意足的继续捡去了。 待放风结束,贪小便宜的往上头一躺,顿时被硌的龇牙咧嘴,提着拳头要找她算账。 小孩举起木棍抡了他们几下,他们就消气了,没有把偷去的柴火和树叶还给她,只是小心的把石头挑了出去。 不还就不还吧。 大方的小孩趁着晚上放风的工夫,去要了个几个老鼠夹子,放在树叶下头。 果然把他们夹的龇牙咧嘴,可这些人也是真厉害……他们依旧不还,还把老鼠夹子也塞怀里,扣了下来。 小孩上去就把他们的衣服撕成了碎布。 吃过宵夜后,用碎布裹着手钻木取火,点起了一个火堆。 咔嚓咔嚓的撅着树枝往里头扔。 火噼啪噼啪的烧。 照的小孩脸通红,烤的脸很干,但她就坐在那里迟迟不愿意离开,任凭影子随着火苗在石壁上跳动。 能枕着夜里奇怪的叫声和各种难听话入睡的人,却被一个火堆吵的睡不着。 他们迟疑着,聚拢过来,看小孩没什么反应,渐渐的大胆起来,挪的更近了些。 “真暖和啊。” “有点热。” “太亮了。” “那些妖怪会不会……” “怕什么,有的洞一直生火,也没什么事。” “哪个洞啊?” “就那个谁和谁……”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有了光就没那么困了,忽然有人一拍大腿:“要是有酒就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很乱的女人,小孩记得她的声音,小孩来的第一个晚上她说—— “得了,别把她吓得屁滚尿流,更没法睡了。” 另一个满脸脏污的女人哈哈大笑:“美死你,想什么呢。” 这个人小孩也记得,第一个晚上她说——“你爷爷的,谁半夜不睡,吵什么?” 头发很乱的那个说:“想想还不成,别告诉我你不想,前些年在外头你还不是一见黄汤就走不动道。” 她们和他们说起什么玉壶春、宝塔烧,小孩一句也听不懂。 有人说起家门口几个铜板一壶的酒,她倒觉得很亲切。 这些人没喝酒,倒像是已经醉了,大声的争竞起谁爱的酒更好喝。 曹平在她耳畔说:“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你想挑唆她们一起逃,这可不够。” 小孩:…… 她完全没想过。 天黑就要点灯,没灯就该生火,既然不想睡,总有不睡的法子。 小孩只是不想再晕乎乎的起来了。 “曹平,你爱吃烧饼嘛?” “不爱,怎么了?” 小孩:“那就怪了,你的心眼怎么像烧饼上的芝麻一样多?” “……” 小童:“你把他说的太贵了。” 小孩觉得也是,放芝麻的烧饼总是比平常的贵一些。 曹平那颗心,实在没有值钱的样儿。 不过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无心作恶却为恶比有心还要坏。 以前师太们说起这些话,她还不太明白,直到她被困在这种地方…… 小孩很难过的看着他:“你是到这里之后变坏的嘛?” 如果是的话,那就是她的错了。 曹平沉默良久轻声道:“是啊,我太害怕了。” 小孩:?╭╮? 要不我还是死去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夜,那些人围着火堆说了许多话。 大多是自己以前的事,听起来既有趣又没用。 小孩倒是听的津津有味,曹平却一副不堪忍受的模样,捂着脑袋呼呼大睡,听着似乎比以往还要香甜,好像这些趣事于他而言与念经无异似的。 直到大家忽然一下子,全都停住了嘴,在莫名的安静空当里,曹平揉着眼睛坐起来问道:“咦,你们怎么不说了?是想家了嘛?” 沉默的人们:…… “害,想什么啊,早没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故作轻松的摆摆手说,“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还不止一个这样说的。 刚刚说过去多么多么开心的也是他们,现在觉得这样挺好的还是他们。 好像怎么都能过得去,怎么活怎么死他们都不太在意。 哪有这样的? 别说小孩了,连曹平都不明白,少不得打听一番。 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大家说的很痛快。 在这山洞里的人,大多没了家人,许多人在被抓到这里之前就没有了,或是天灾或是人祸或是疾病,总之是没了,他们逃难时路过这里,就被抓了过来。 开始的时候挺怕的,待久了也就那样,死在哪里不是死呢? 好歹在这能当个饱死鬼。 也有人是和家里人一块被抓来的,可惜不在一起。 问起来想不想念他们,也不过是一句“想个逑,没准儿早就死喽。” 死就死吧,他们该活还得活呢,什么时候咽气,什么时候算完,在外头不也是如此嘛? 更有甚者,家人还在外头,可他被抓了许多年,已经不想回去了。 他觉得家里人恐怕早就当他死了,回去反而给他们添麻烦,倒不如就这样。 人人都听天由命,人人都知足常乐。 曹平再想算计,也没法子。 小孩听她们说的都忍不住动心了:“好像,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曹平:“是啊,每天吃吃睡睡,过着猪血都不想过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呢。” 小孩:…… 所以猪血干嘛要在灵窟栈道里干活,赚灵石啊?它明明可以过的更快乐! 真是想不通! 小孩捧着自己的脸,一直坐到火堆烧尽了才躺下。 她摩挲着手里的木牌,换过几个老鼠夹子后,上头的数字变成了——‘伍’。 一夜无梦,睁眼就听见敲槽子声,小孩自觉的爬起来,拾起自己的碗去舀饭吃。 算上那一晚,这才第三天。 她就习惯了和一群人争抢前头的位置了去舀干净的饭吃。 这真是……太可怕了。 拱飞了一个人,硬生生插到前头小孩,有些唾弃自己。 不得不去后头的人,揣着个老鼠夹子敢怒不敢言。 吃完饭,小睡一会儿,就可以放风了。 今天天气也很好,好的小孩在摊子棚顶晒起了草。 妖怪摊主也没什么反应。 所以她得寸进尺的抱着一束干草,进了柜台里,在阴凉地干起了手艺活。 她准备给自己编个草席。 摊主脾气很好的说:“我、这、里、有。” 小孩:“不是给你的。” 摊主的眉心拧起来了:“我、是、说、我、可、以、给、你!” 小孩想起木牌牌上的数字:“算了吧,廉者不食嗟来之食,食必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个木牌子上的数目不变的话,你就把东西都给我吧,要不是这样,我就不要了。” 他歪了很久的头,直到小孩扛着一张半干半湿卷起来的新鲜草席走了,他才慢吞吞的拿出纸笔记道——“做人可以不要脸!真好!” 晚上,曹平不客气的侵占了一半的草席,小孩想把他踹一边去。 他突然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孩:…… 没关系,我还可以再编一张! 在这里的第四天,小孩扛着自己更新鲜更漂亮更大张的草席钻进山洞……曹平转手把旧的送给一个瘦瘦小小的人。 就那么安详的躺在地上。 小孩:“我可以分你一半。” 曹平兴高采烈道:“真的嘛?” 小孩:……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默默的挪到一边,曹平不客气躺下,还有点嫌小:“放不下脚。” 小孩:我是个好人,我是个好人,我是个大好人,我是个…… “你可以把脚剁掉。” 我是个残忍的好人,小孩心想道。 曹平总算闭嘴了。 第五天,小孩继续编草席,曹平终于办了点人事,他编了两个草枕头。 会把脖子睡的绿油油的,不过她们的脖子已经很脏了,绿点儿也没关系,只要有足够的干草,就能编两个不掉色的了。 山洞里的人不知为何,有些辗转反侧。 第六天,有人开始编草席了,还好心的提醒她们,应该把自己的草席拿出去晒一晒,洞里很潮湿,久了会发霉的。 有人嗤之以鼻:“折腾个什么劲,早晚都得死。” 那人嘟嘟囔囔的走远了。 说的也是。 听他那么说,不少人都放下了,手中的草。 小孩晒着她的草席没有理会。 曹平从摊子上要了两样东西,木桶和绳子。 跑到中层的栈道上,把洞丢进河里打水,把自己冲的干干净净,还洗了衣服,只穿着一条裤子四处走,等衣服干了,他把裤子也洗了。 晚上放风时,他把桶借给小孩。 小孩在脱衣服前寻思了一下,找了两个人拿着草席帮她遮挡,等她洗完,就把桶借给她们,如果曹平不乐意的话,她可以再去要一个桶。 曹平很大方的同意了。 木桶传来传去,大家就都干净了。 人洗了冷水澡,就想洗热水澡,就要有陶罐,小孩要了一个陶罐,木牌变成了“陆”。 人人都干净了,就想有廉耻,于是用藤蔓和树枝做屏风,那有点难,没有镰刀也没有斧头,大家不得不去打磨石头。 那两个抱怨过有火无酒的女子,很乐意做这件事。 她们一个叫李三妹,一个叫吴越娘,开始只有小孩、曹平和她们在做,后来渐渐的人多起来了。 很快屏风就做好了。 不怎么漂亮,可她们很高兴。 独占一张新草席的小孩也很高兴。 就是衣服又馊了,有点烦。 她琢磨着要不要去拿一套衣服,斜上头那个山洞里的女人就先穿上的草裙和树叶。 她们理所当然的四处走动,如果有人盯着她们不放,或者试图动手动脚说些下流话,她们抡起棒子、举着石头打人。 李三妹说她们早就生火了,还寻到过陶土来做罐子,只是那个地方被另一个有异人的山洞占去了,她们打不过只好算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个山洞,姑且就叫陶罐洞吧。 那个洞女人比较多,她们也确实有几个陶罐,她们用藤蔓做个了套子,套在陶罐上,再把罐子放下去舀水。 这是小孩和曹平‘不经意’间看到的。 她们每次取水,都很紧张,举着石头和木棒站在周围。 吴越娘说那是因为以前有人想抢她们的陶罐,还有人去偷,不过都被她们打跑了,后来就没有人敢这么做了。 不过她们依旧很小心,哪怕是放风,也要留人在山洞里守着。 这是真的小孩偷看的时候,尖锐的棍子,差点戳瞎她的眼。 可她还是看到了,她们有床,不是那种草席铺的,而是用木头搭的。 那也是她们自己做的,她们有石刀石斧之类的东西。 陶罐洞也时常会有人被拉出去吃掉,但留下的人不知为何,从不破罐子破摔。 李三妹说她们还会存些野菜野果,如果抓到了野鸡兔子或老鼠,就晒成干。 这里不缺食物,潮湿的地方,存放这些也不容易,可她们依然要这么做。 据说她们还有个勺子,可以用来舀饭。 这大概是真的,小孩‘不经意间’,其实就是偷偷摸摸的看到了。 她们用槽子里的水洗碗洗勺子什么的。 再把水倒出去。 小孩她们的山洞最近也是这么做的,她们有干净的水,自然不想再喝脏水了,最开始那天谁也没去理会槽子里的水,于是下一顿饭,就成了水泡饭。 大家互相埋怨着吃完了,之后就轮流的刷起了槽子和碗,说是刷,其实也不过是用手在里头蹭一蹭,再把水倒出去,手干不干净……那还是得分人的。 小孩一边想七想八,一边埋怨自己:勺子,有个勺子不就得了嘛,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她爬起来,不再从栈道的缝隙里窥视人家,而是往上跑去,她觉得这件事是最不能等的。 妖怪摊主给了她一把木勺。 木牌牌上的数目也变成了“陆”。 俗话说的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小孩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反正要她去生死台是不可能的。 她捏着木勺正要回去,突然听到一点声音。 有点远,好像是李三妹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似乎是在和人吵架。 这不应该吧? 曹平跟着她们呢,这些人都怕异人,怎么可能有人和她吵架?难不成是山洞里的人吵起来了? 小孩一边想,一边循着声音找过去。 扒开茂密的草,就看到她们了,她们这两天在编草裙。 系在胯骨上的草裙,要是勒在人的脖子上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头? 小孩从和她一样高的草里冒出头,就差点挨一下子,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她眼疾手快的躲过去了,然后就看到吴越娘正用草裙勒人脖子,勒的人脸红脖子粗,直翻白眼,还磕磕绊绊的说着:“你们居然敢这样,虎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难为他了,硬挤出一句话,然后被勒的咕咕嘎嘎的叫唤,不断的挠着脖子,应该是想把草挠断,可受伤最重的却是自己。 小孩都有点儿可怜他了。 李三妹大声的嚷嚷着:“追,快追,别叫那个跑了!抓到就往死里打!” 她眼冒凶光,一扭头看到小孩:“呀,小孩来了,快来试试,李姨给你做的草裙合不合身。” 正使劲的吴越娘不乐意的白她一眼:“什么你做的,那分明是大家一块做的。” 李三妹有点脸红:“那……也是我出的主意嘛。” 她手里的草裙花花绿绿的,好漂亮,编的还很密实。 小孩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好好看……” 等等! “发生什么了?吴姨你快把他勒死了!曹平呢?” 她一边问一边抬头瞅,果然,刚刚她差点挨那一下子,就是曹平扔的石头。 “这里怎么了?你怎么还再上头?” 她急的直转圈。 曹平坐在树杈上,却不以为意:“又没事,我下去干嘛?” 小孩都惊呆了好嘛。 “这能叫没事嘛?”她指着那个眼珠子都要凸出来的人,再次说道,“吴姨,他真的快死了。” 吴越娘好脾气的说:“吴姨知道,吴姨再加把劲,很快就完事儿了。” 小孩:? 我是这个意思嘛? 李三妹看她糊涂的样子,便忍不住莞尔一笑,把她拉到一边,一边往她腰上系草裙,一边说着:“不要紧的,这两个小贼偷到咱们头上,总要受点教训,不然以后岂不是人人如此,你吴姨她有分寸,不然叫那些妖怪知道了,可不好办。” 小孩前阵子的猜想没有错,妖怪不管她们打闹,除非死了人,这些人就是妖怪的眼睛。 不能杀人的话,歪丫大概是没有死。 怎么又想到那里去了? 小孩回过神,吴越娘已经撒开手了,那男人咳的惊天动地,涕泪横流。 “他偷什么了?” 李三妹:“就是这条裙子。” “啊?”小孩看看自己身上的花花草裙,又看看那个男人。 思绪好像遇到了鬼打墙,怎么都想不通。 “不说别的,大小……也不合适吧?” 吴越娘噗嗤一声乐了起来,勒红的手摸着她光溜溜的头:“你这小脑袋里头想什么呢,他哪是要自己穿,他那是想拿去巴结人。” 这里的异人不止一个两个,最厉害的都到上头住去了,但底下的也不少,人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特别突出的。 对面是以王老大为首的王家兄弟们。 这边是虎哥。 早些年他也挺猖狂的,妖怪们在上头看他们打架,他就在下头看别人打架,在林子里圈了个地盘,还弄了个王座,动不动就抓几个人过去,异人给他东西,就可以进去看,被抓的人不听话不肯打架就掰牙剁指。 弄的大家怨声载道,后来有个漂亮的姑娘被妖怪抓来,扔进了他的山洞,被他盯上了,这个姑娘后来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就断气了,他好像还挺伤心的,从那之后就不干这些事了,一心一意的养女儿,偶尔去几次生死台,别的事都不管了。 不过有些人还是会死命的巴结他,据说虎哥可能要住到上头去了,这些人是想跟着一起去呢。 她们说起这些事就满脸不屑。 李三妹还很惋惜道:“可惜那个姑娘,我见过她几次,总是战战兢兢的跟在虎哥身边,只怕并不情愿。” 那被勒的那个男人已经喘过气了,闻言不乐意道:“你少放屁,我们嫂子和虎哥那是情投意合,美配英雄……哎,你干什么,别过来啊,我告诉你虎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吴越娘拿着草就要勒他,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掉了。 “就他还英雄,我呸!” 吴越娘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曹平在树上听了半天,人都跑了才跳下来打听: “那个虎哥会不会真来找麻烦?” 李三妹:“应当不会,他已经消停许多年了,除非闹到他面前,不然他是不会管的。” 吴越娘跟着点头: “若非如此,我们也不敢轻易动手,不必担心,那些人就是嘴上叫的欢。” “那就好,”曹平说,“他要是真来我们俩可打不过。” 小孩脸一红:……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 小童从她身后冒出来:“这也是实话嘛,就是能也得这么说啊,不然她们四处惹事该怎么办?” 小孩:能嘛? 她觉得这些人还是挺好的,正想着,徐老六带着一群人跑了回来,李三妹迎上去问他们怎么样。 徐老六一抹鼻子道:“三姐,我办事,你放心,我们打的那小子哭爹喊娘的,就知道嚷嚷虎哥,一个老异人算什么,咱们有俩小的呢……” 他叭叭的说着,吹捧起小孩和曹平。 好像她们俩能把虎哥打成猫哥一样,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信心,偏偏他身后那些人也跟着起哄。 李三妹和吴越娘的脸色有些难看:“行了你,嚷嚷什么,真把人招来了你去打?” 徐老六讪笑着露出两排七零八落的牙:“我哪有那个本事,这不是……” 他的眼珠子瞟向小孩和曹平。 话还未说完,曹平就干脆道:“我们不成,你戴高帽也没用。” “你们是还小,再过两年……” 徐老六还想接着捧,曹平转身就走,压根不听那个。 李三妹叫小孩把草裙脱下来:“这里有点长了,我再改改,明天就能穿了。” 吴越娘也坐下接着编了起来。 他讨了个没趣儿,只好闭了嘴,大概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自个到一边儿坐着去了。 李三妹悄悄和小孩说:“你们别理他,徐老六的牙,就是被虎哥打掉的,他一直记着,刚刚是想撺掇你们给他报私仇呢,你可不要帮他,虎哥可不好对付。 听说那边的王老大对上他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小孩:“……那我看到他还是快远点吧。” 她何止不管闲事,她还很怂呢。 李三妹不禁莞尔:“那更好。” 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当天也没有人来找她们麻烦,小孩的勺子也派上了用场。 次日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孩,穿着漂亮的草裙草鞋在上头溜达,身上的草都被李三妹她们搓的软软的,不怎么扎人,她还得到了一个可以斜挎着的草佩囊来装她的东西。 佩囊上头同样插着小花。 为了确保这些东西一直好看,她就去摘花了,摘着摘着渐渐的走远了。 忽然她看到草丛里一串凑到一起的红果果,鲜亮漂亮比米粒也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可用来装饰肯定很好看,她果断的伸出手。 一揪,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举着红果站了起来,惊喜道:“呀,你找到我了。” 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这里的人,白胖整洁,还穿着漂亮的花裙子,扎着小揪揪,一手抓着一把红果果往嘴里塞,吃的脸都染上了汁水,一手还那么举着。 她的喘息声很弱,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以至于小孩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最漂亮的一串,我要给爹爹,你要吃的话,这个给你好了。”她看小孩愣愣的不放手,就从怀里掏了掏,又掏出一把红果果给她。 小孩:…… 她隐约有些猜测,不远处有个宝座,印证了她的猜测。 “你爹是虎哥吧?” “姐姐,你认识我爹呀?”她的眼睛亮起来了。 “不认识。”小孩缩回手,把她伸过来的手也慢慢的推了回去,“你自己吃吧。” “那好吧。”她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姐姐,你的花花裙真好看。” 小孩:……差点儿就是你的了。 “你的花裙子也很好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我不是一个人,我在和爹爹他们玩藏猫猫。” “那你快藏好。” “可是……”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急着走的小孩已经不想听了,按着她的脑袋把她塞回了草丛。 她听话的蹲下去,只是手仍旧固执的举着那串红果果。 小孩拍拍她的手:“这个也下去。” “不行的,”她说,“那我一不小心就会吃掉了。” “你克制一下。”小孩觉得她这样真的好显眼,显眼到任何一个不喜欢她爹的人,都能把她抓出来打一顿。 带着肉窝窝的小手缓缓的下去了。 小孩满意的点点头:“我走啦,你好好躲着吧。” 小孩转过身,一个高壮的汉子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看着她。 身后的草丛里传来哭泣声:“姐姐,我没有克制的住,果果没有了。” 小孩安慰她说:“别哭,姐姐也快没有了。” 她拔腿就跑,只听得一声摄人心魄的虎啸声,无形的气波朝着她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旁边的草几乎是瞬间就被压折了一片,可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没打中? 不可能! 感受到恶意,她跑的更快了。 虎哥摸了摸头,并未追赶,只是嘀咕一句:“有点儿意思。” 小姑娘嗷呜嗷呜的学着那声音从草丛里头跳出来,脸上挂着几滴泪水,高兴的叫道:“爹爹!你找到我啦!” “是啊,我的小病猫!”虎哥咬牙切齿的轻轻捏捏她的鼻子,擦擦她的眼泪,把她抛起来抱在怀里,板起脸问道,“爹爹怎么和你说的来着?” 被叫做小病猫的陈小虎挠着头想啊想,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想到,反问道:“怎么说的呀?” 虎哥:…… 他真的有点生气了,凶狠道:“藏猫猫前你得告诉别人啊!一声不吭的跑了,谁会知道?” “这样呀!可是爹爹,我想给你们打一个出其不意。” 小病猫显然觉得自己很聪明,表情都带上得意了。 陈大虎:…… 这可太出其不意了!一走神的功夫,他那么大的女儿就没了! 小病猫没有感受到老父亲堵塞的心,还在扭着头四下看,嘟起嘴巴有些责怪道: “爹爹,你怎么把姐姐吓跑啦?我还想让她和我一起玩呢!” 陈大虎:“你都不认识她,有什么可玩的?” “玩着玩着不就认识了嘛!”小病猫捧着爹爹的大脑袋语重心长的说,“爹爹你要多多交朋友,军师伯伯说啦,多个朋友多条路。” 陈大虎郁闷道:“你怎么老听他的,我才是你爹。” 小病猫:“军师伯伯说的有道理呀。” 陈大虎:…… “敢情你老子我说的就没道理呗。” 小病猫体贴的安慰他:“没关系,没道理我也喜欢你。” 陈大虎哭笑不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病猫说着说着就困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脑袋搭在父亲的肩膀上,咕哝着说:“我给你留了一串最好看的红果果。” “嗯,在哪里?” “被我吃掉了。” “那我就收下你的心意吧。” 小病猫睡着了,陈大虎很轻很轻的轻声说着。 父女俩隐迹在林木当中。 小孩一口气跑回山洞里。 小童摇着头道:“你肯定打不过他。” 我知道,不然我跑什么。 小孩回道。 今日在洞里看东西的两个人疑惑的看着她问:“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孩:“我遇到虎哥和他女儿了。” “啊?!”她们大惊失色,“那你没事吧?” “没事,”小孩摸了摸身上,瘪起嘴道:“可我的裙子坏掉了。” 好看的花花裙,成了破草裙。 她才穿一天!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再给你做一条。”略瘦小一些的女人凑过来,抱了抱她,“活着就不错了。” 另一个也说:“就是,那可是虎哥。” 小孩:猫哥也不能弄坏她的裙子! 她决定讨厌这个人了! 还想让婴姑托梦去打他一顿,可她想到这不会灵验,只好悻悻作罢了。 下次下次,她绝不那么多话!谁家的小孩她都不搭理了! 小孩暗暗下定决心。 小童:“漂亮可爱的也不理嘛?” 小孩迟疑了一下。 小童冷笑一声又不见了,明显是不信她的话。 小孩有点恼怒的生起闷气来:笑什么!我就是想一下,又没有说要理! 师父说过,那都是皮囊而已! 皮囊! 漂亮丑陋有什么区别,最后都一个样。 除非长在我的脸上。 小孩托着腮,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想通了,下午路过摊子的时候,还倔哒倔哒的跑去和摊主说:“其实你也没有很好看。” 妖怪摊主:? 他歪着头反应了一下,指指自己,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比、你、好、看。” 小孩:…… 她果然还是想不开! “你是怎么变好看的?能教我嘛?” 摊主摇摇头:“不、成,你、不、是、妖,你、就、长、这、样,变、不、了、的。” 小孩深呼吸一下:“那算了。” 摊主:“你、可、以、修、习、易、容、术。” “易容术?”小孩好像听过,净能师太讲的故事里提到过,“可那是假的啊。” 摊主指指自己的脸:“这、也、是、假、的。” 他突然甩甩脑袋,一个黑中带红的鸡头直视着她。 “我、这、样、更、好、看!” “五彩大公鸡才好看吧。” 小孩这话似乎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变回人脑袋都没那么结巴了,凶巴巴的说: “没、眼光,五彩大公鸡,遍、地、都是,我这、样的能有几个!” 他没等坐下来,就生气的拿出纸币刷刷刷的记录道——人的眼光很差很差很差,差的我都会说话了……(还有好多个很差,太累了,我懒得写) 小孩怕他气的啄人,赶紧跑了。 颠颠的去找李三妹她们。 又上了树的曹平看她急慌慌跑过来,立马朝着远处看去,没见着什么,才问她说:“你跑什么?有狗撵你嘛?” 小孩抬起头,发现曹平长得也挺好看的。 没有胡扇娘那么好看,也比不上常翘翘,可比起小孩已经强多了,他是老老实实的那种好看。 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的确,你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必然会想到淳朴老实之类的词,可又不是方正的憨厚可靠。 说的再细致一些就是,你不会把他当成可以捉弄欺骗的憨娃,可你会把他当成一个老实的孩子。 就是那种明知道你在欺负他,还是不会反抗,连爹娘也不会告诉的老实孩子。 看着一点儿都不阴暗,一点都不坏。 小孩:…… 她瞪了曹平一眼,气呼呼的去找李三妹她们了。 “这是怎么了?”吴越娘抬头问了一句。 小童盘腿坐在她旁边说悄悄话似的捂着嘴,大声道:“快别问了,她嫌自己长得丑,正难过呢,不爱和漂亮的人说话,她会妒忌,我都不敢和她说话呢。” 小童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条花草裙来穿,头发也梳了新的式样,还弄了个花环带。 漂漂亮亮的盘坐在那里,说着难听的实话。 还好没人听得见! 小孩一边面红耳赤的想着,一边回答吴越娘说:“没怎么。” 小童笑嘻嘻的念叨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孩也懒得理她。 李三妹她们又做了一条新的花草裙给她,还是那么漂亮,可不知为何,小孩就是没有上次穿时那么开心。 端着喝水时,还偷偷的照了照自己的脸。 她以前根本不在乎的。 真奇怪。 肯定是这地方有问题的缘故,等出去就好了。 小孩闷闷不乐的入睡,第二天醒了半天,还是没听到敲槽子的声音,正纳闷呢,是不是自己醒早了。 就听见徐老六就战战兢兢的嘀咕道:“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什么坏了?”小孩矜着鼻子闻了闻,没闻见什么怪味儿。 徐老六惊恐道:“妖怪,妖怪要挑血食了。” “不是一直都有在挑嘛?你怕什么?是到咱们了嘛?” 这阵子一直有人被带走,可哪次也没耽误了放饭,小孩觉着有点怪,追问了一句。 徐老六的声音直颤颤:“不,不,那不一样,这次它们会要许多人。” 如果只是隔三差五挑一两个吃,徐老六还未必这么怕,哪怕是一次挑十几个,他也不怕,他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这么些年都没被吃,兴许以后也不会。 毕竟那些妖怪更中意年纪小的血食,要不就是吃那些老的快死的,他两者都不是,被吃的可能不大。 可这次不一样,这些妖怪放饭是有固定时辰的,再晚也晚不了多少,他们饿了还不来,只能说明它们要的人多,所以准备饿一饿他们,清一清肠胃,到时候好收拾。 徐老六曾经遇到过一次这样事,一半的山洞都被抓空了,他那时还是个孩子,或许是因为瘦,或许是因为小,总之是逃过一劫。 可再来一次,他可不确定还能不能逃过去了。 他颠三倒四的讲了一边,洞口的黑布忽然被掀开了,紧接着哗的一声。 “放饭了!”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声,没等鸡头妖敲槽子就拿着碗冲了过去。 他愣在那里,回过头,脸色有些灰暗道:“是,是水。” 这下真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整整一天,她们得到的只有水。 饥肠咕咕作响,声音此起彼伏,恐慌的情绪在不断蔓延,他们还活着,表情却像死了一样木然。 值得高兴的是,没有哭。 没有一个人哭。 大家发泄情绪的方法是扯掉裤腰带或撩开草裙,恶狠狠的朝着木桶撒上一泡尿。 声音又大又没用的把自己排干净,可就是排不出那股窝囊劲儿。 曹平不在乎大家怎么用那只木桶,不放风的话,刷地和扔桶总得选一个,可他有点儿受不了那越发难闻的气味儿,小孩也一样。 所以她们挪到洞口去了。 吹吹小风,晒晒残阳,也挺好。 才怪,为什么这风也一股怪味儿啊,从哪里吹过来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曹平握紧了手里的木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孩用旧的草裙盖住自己的脸,呼吸霎时间顺畅多了,果然还是草的味道好闻啊。 宵夜时,鸡头妖和牛头妖往槽子里添的依旧是水。 再喝下去,大家都浮囊了,桶都得不够用,万一溢出来,流的四处都是那得多恶心啊。 那里头可不止是稀的。 小孩忧心忡忡的光是想想都要哕了。 在它们想放下黑布时,她和曹平同时说话了—— “能倒下尿桶嘛?” “我要上生死台。” 曹平拧着眉头看小孩:她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啊? 小孩也瞪着眼睛看曹平:他不要命啦? 鸡头妖和牛头妖显然有点儿愣:“什么?” 许是没听清。 小孩:“他要上生死台。” 曹平:“她想倒尿桶。” 两个人两句话,又是同时说起来,短短几个字硬是讲出了很吵的感觉。 曹平还补了一句:“我听说上生死台,什么时候都不晚,这是真的嘛?” 牛头妖朝他点点头:“没错。” 鸡头妖也冲着小孩说话了:“回头再倒吧,今天不行。” 曹平伸手把木牌递给牛头妖,它看了一眼,便朝着鸡头妖说道:“开门吧。” 曹平钻出去,并没有立马跟它们走,而是趁着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开口问道:“有人说异人可以保下其他血食,这也是真的嘛?” “是,但你要赢。”牛头妖说话闷声闷气的,很简洁。 曹平追问道:“赢一次就可以保下人嘛?” “上去就知道了。”它不肯说。 曹平点点头:“好,我会赢的,但你们这次能不挑这个山洞里的人嘛?” 这次是鸡头妖回答的:“那可不行,挑谁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不过,我们可以晚一点杀他们,兴许你还能救回去几个。” 山洞里的人情不自禁的涌到洞口,眼巴巴的看着曹平,小孩都快被挤扁了,看他们要走,想了想也伸手到:“等等,我也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保人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钻出去,跟着它们一块走。 身后传来一声塞过一声的呼喊:“必胜!” “武运昌隆!” “是仙运昌隆才对!” “没错!” “愿少侠们仙运昌隆,旗开得胜!” 小童跟在小孩身后,边走边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成少侠了?” 小孩:……就在刚刚。 “啊!”小童恍然大悟,“大家指望你们救命呢。” 小孩等着她说点难听话。 小童也真没叫她失望,纳闷似的问道:“泥菩萨可以载人渡江嘛?” 小孩只知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小童说话果然还是很难听。 牛头妖带着她们,下了栈道,走进一个山洞里,一边爬台阶,一边告诉她们:“十场一条命,你们自己的命也需要换。” 鸡头妖更细致的给她们解释了一下。 她们要打赢十场,才能换一个人,她们自己的性命也需要换取。 并不是说异人就不会被杀,是把自己的命换回去的人才不会被杀。 而且也不是永远。 “打完十场,你们今年就可以安心歇着了。” 鸡头妖说的好像很轻松似的,还和她们说, “其实所谓的生死台不过是你们这些血食们的说法,我们跟着叫罢了,也不是非要打死哪个,点到为止也是可以的。” 曹平问它:“既然不见得死人,为什么要叫生死台?” “你们下手总是太重了,死的多了,谣言就传开了。” 它说的跟真的一样。 可小孩和曹平没有一个相信它的。 大家又不是傻子,能一块活着何必要弄死人呢? “赢十次以上就能搬到上头去,还能带着人一起去,是吗?”曹平想起来曾大头和窦奶奶的话。 鸡头妖点着脑袋说:“没错,十次就可以,不过只能带换回命的人上去。” “那王老大和虎哥为什么在下头,还有其他的异人,他们怎么没搬上去住呢?是都没有赢到十次嘛?” 曹平今天的话格外多,多的旁人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鸡头妖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才说道:“自然是到了,可他们不想上去。” “为什么?”曹平似乎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鸡头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问他们去,你们血食想什么我们怎么会知道。” 小孩猜测这两个人留在下头,或许是因为还有想救的人。 王家兄弟那么多,肯定要打好多场才行,虎哥只有一个女儿,他只要赢二十场就得了,但还有那么多人巴结他呢,或许他也想带几个人上去呢。 台阶好多,爬的脚疼,小孩不再想这些了。 曹平也闭了嘴,也不知道他打听到自己想听的没有。 他们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可鸡头妖并没有带她们去什么血腥的生死台,而是停在了甬道里,指着最外头的两扇栅栏门说:“你们住这里,等开宴了再上台。” 这是单间的小牢房。 同一条甬道里,还有七八间相同的牢房。 每一间都很宽敞,上头贴着两张符。 一张是隔音符,另一张据鸡头妖说,是聚灵符,有助于修炼的。 小孩并不关心这些,只是看着里头的牢房,朝着鸡头妖特别大声的问道:“这里还有别的人嘛,比如叫歪丫或是坠儿的。” 鸡头妖:…… “她们不在这里。” 它说着不由分说的把小孩推进牢房,曹平也被后头的牛头妖塞进了另一间。 又被关起来了。 小孩琢磨着那句她们不在这里的意思。 是不在这一层,还是在别的地方,亦或是不在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 鸡头妖给了她一个瓶子说是辟谷丹,吃了就不会饿死。 她吃了,好难吃,而且依然很饿,于是她躺下睡了,睡着就不饿了。 另一头的曹平也吃了。 好难吃,而且依旧很饿,于是他开始打坐,吸纳灵气,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慢慢的……就饿过劲了。 辟谷丹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用来果腹的,只是确保修为低微的人在专注修炼时不会被饿死。 曹平进入世镜前,在灵窟栈道里也吃过,一样很难吃。 金瞳说那是为了降低修炼者的进食欲望,让修炼者更加专注的修炼。 这有用吗? 当时常小余是这么问的。 金瞳说:“没什么用,所以许多人都会寻一个僻静处,不带任何玩乐之物,然后把自己关起来,再请可靠之人设下一个他很难突破的阵法,在外为他把守,外头的人吃香喝辣,修炼者在内只有辟谷丹可吃,又没有其他事可做,自然只能修炼,直到破关而出。” 他说完这些就把他们关起来了。 所以曹平对这一套还是挺熟的,此处灵气浓郁也适合打坐,他在树林里也时常这么做,但林子里显然没有这里好。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妖怪为什么希望他们修为更高? 是觉得那样更有趣嘛? 不!不对,这是什么? 这里的灵气好像不太对劲! 这根本不是灵气! 曹平满头大汗,牙关紧锁,僵持许久,试图调动体内灵力将那股气驱出体内,不叫它靠近丹田,那东西却如有实质般,像流水一样,躲避着,渐渐的把他的丹田裹了起来,直到微薄的灵力无法再与之抗衡,它就瞬间钻了进去。 “噗!” 曹平吐出一口鲜血,按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 好疼…… 那东西在侵蚀他丹田的灵气。 小孩是被熏醒的,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从下头反上来。 当然了,她也听到了一点隔壁传来的声音。 隔音符尽职尽责的努力着,可这对小孩没什么用。 “曹平?你在干嘛?” 她觉得那声音挺痛苦的,于是好心的问道: “你磕着脚指头了嘛?” 扒着牢门喊完,小孩才想到:对哦,他听不见我,得把符撕下来才行。 小孩在屋里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桌子凳子床就完事了,她踩着凳子使劲伸手往外够,可这门太深了,她的手都伸不出去。 于是,小孩看向楼梯口的牛头妖:“你好,牛妖,能帮我把隔音符撕了嘛?我想和隔壁的人说话。” 牛头妖的耳朵动了动,一只不怕死的蚊子,想叮它,啪的一下就被它打死了。 牛头妖满意的继续矗立在那里,忠实的守卫着——这条寂静的甬道。 小孩:是了,它也听不见我。 小孩大胆起来,一个飞踹踢到门上,这牢门纹丝不动。 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比她想象的结实多了。 没踢动也好,不然她和牛妖面对面时得多尴尬啊。 小孩跑回床上,隔着墙喊曹平:“你的脚指头好点了嘛?” 呻吟声好像变小了。 她贴着墙听了一会儿,那呼痛声,又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应该是好了吧? “你小心一点儿。” 虽然曹平听不到,小孩还是提醒了一句。 一扭头小童歪坐在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你真的觉得他是磕到脚指头了?” 小孩:…… “要不你去看看?” “我才不去呢,”小童撇撇嘴说,“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她这次没有直接消失,而且化做一缕青烟,钻进了地下。 小孩:…… 昏暗的牢房,只有一盏油灯还真看不清什么。 小孩只能仔细闻一闻这股从地下反上来的味儿,浓郁而猛烈的味道,她从来都没有闻过。 感觉像辣椒一样,明明吃起来很痛苦,大家还是会忍不住喜欢它,想吃它,这个味道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的。 很熏人,但你会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多。 小孩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她想吃辣椒酱了。 郭火头做的辣椒酱是不放肉丁的,只有辣椒、青椒和柿子,再不就是辣椒茄子烤一烤和皮蛋捣碎了,那就不是酱了,只是稀里糊涂的一碗东西,拌饭很好吃,有时也放一个柿子。 小孩看了看被她随手丢在一旁的瓷罐子,晃一晃里头的辟谷丹就叮叮当当的乱响,有点好玩,可一点都不好吃。 比起这东西,她更想生啃一个甜柿子,不是做菜那种,是冬天吃的,最好是已经化好了的。 咬破一个小口子,一吸,里头的汁水就涌进嘴里了,像蜜一样甜,要小心一点儿,有的柿子皮很薄,一不留神就碰坏了,里头的汁水会留到手上,这倒没什么,吸掉吃了就是,自己的手总归是不嫌弃的,要是流到地上就可惜了。 小孩最喜欢里头那一片片,很有韧性的东西,咬起来很好玩儿,皮就很一般了,她每每吃完柿子都不想吃那个皮,可扔掉又可惜,只好两三口胡乱嚼嚼,吞吃入腹,再不就是塞给猪血。 它什么都不嫌弃,只是那一口实在不够它吃的。 塞给南瓜可不成,它和小孩一样,喜欢最好吃的那部分。 今年她还没怎么吃柿子呢。 早知道她就跟歪丫回去过年了,兴许还能去爬树,摘一摘侥幸没落也没被人摘走的柿子。 也不知道她那两只鸡爱不爱吃柿子,小孩至今也没有给它们起好名字,平日里就母鸡,小鸡的那么胡乱叫着。 从它们的眼里,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反正它们有米吃有虫啄就很满足了,每天慢悠悠的溜达,天黑就回营帐里睡觉和南瓜一样喜欢乱跑。 小孩也不确定它们是不是真的开心,但它们不管跑出去几天最后都会跑回来,应该是满意的吧? 她呼呼大睡。 另一头的曹平躺在地上,已然昏死过去了。 过了几个时辰,他才睁开眼,很勉强的动了动手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颈边痒痒的,他摸了摸,那触感格外熟悉,他掰住一片,一狠心拔下来,果然是一片鱼鳞。 “怎么会?” 人怎么会长出鱼鳞? 第一百四十八章 曹平心眼再怎么多,到底是个孩子,看到这种异变还是忍不住慌乱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这是幻境,没必要当真。 值得留心的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和刚刚的古怪灵气只怕脱不了干系。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盘好腿,内视自己的丹田。 灵气已经被侵蚀的一干二净了,只剩下一丝黑气盘踞在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的经脉也在昏迷时被强行扩张开了许多,以至于出现了裂痕,这恐怕就是他浑身都疼的缘故。 曹平试着去调动了一下那一丝黑气,那东西远没有灵气那样柔和温顺,哪怕已经进了丹田,还是很难掌控。 不过这种力量显然比灵气更有攻击性。 曹平试了几十次,终于将那丝黑气汇聚到了手上,然后朝着地面打出一拳,结实的岩壁上出现了轻微的凹陷和崩裂,很不明显,昏暗的环境里根本看不清,非要用手再三触摸才能确定。 反倒是曹平鲜血淋漓的手,更明显一些。 真的不一样。 曹平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试过用灵气裹着自己的手打出去,威力没有这么大,可他绝不会轻易受伤。 而这黑气,似乎不会自觉的保护他,在他出拳那一刻,它就……冲出去了。 杀气腾腾,极不安分,好像他只是个容器一样,爱死死,爱活活,它不在乎。 曹平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 所以扩张经脉,是为了装的更多更快是吧? 这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啊? 不行,再试试。 曹平知道这东西只怕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可实在舍不得那强大的威力。 世镜外,安修则他们已经麻木了。 也习惯了她们一个比一个能混的样子,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进取的,刚高兴一会儿,又看到这…… 他们还没说话,崔德行就开口了:“真看不出,这孩子竟是个当魔修的好料子,难怪吸纳灵气那么慢,原来是学的不对,瞧瞧这换成魔气可不就顺畅多了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是必成大患吧! 修魔的十有八九都会变成嗜血的疯子,剩下一两个不是天真的痴儿就是古怪的情种。 他们大邕再怎么不挑,用魔修时,也得稍微寻思寻思。 世家仙门更是严禁门内弟子修魔,态度好一点的也就是对魔修敬而远之,不招揽,态度强硬的那是见着魔修就喊打喊杀,崔家就是其中的典范。 崔德行说这个,那不纯粹就是阴阳怪气嘛? 当谁不会呢。 “哈哈,我看也是,”一直作壁上观的主帅袁乐成忽然开口了,把桌子拍的震天响,“这小子心眼多一些,可会审时度势,在无相神村护佑村民时,也不遗余力,如今还想要保护一群不相干的人,心眼也好,我看他错不了,就是真成了魔修也不妨事,将来放到战场上也是一员猛将。” “心眼好?袁将军忘了,他坑害那老者的事了,还有无相神村……他不是还用自己的同伴探路了嘛,为此还打昏了另一个。” 崔德行说的是曹平用包子引诱老吴头跳水的事,还有在无相神村胡扇娘跑回村里时,他明知可能有危险也不提醒,还打晕了想提醒的小孩。 “哎~”安修则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说了这都是假的。” 王折冲也跟着帮腔道:“就是,崔贤弟为破心魔,不也一时冲动,在世镜里屠了无相神村几次嘛,难道崔贤弟也有什么坏心眼不成?世镜里的事做不得真的。” 崔德行还养着无相神村的幸存之人呢,有几个只剩一口气的,全靠他舍得真金白银往里砸,才能活下来。 霜刃门也得了崔家不少好处。 不管他在世镜里如何,至少在外头他是往赎罪那条路上走着,这就不错了。 当年的事,谁是谁非谁能算的清啊。 那时候大伙都很冲动,看见妖怪就想砍上去,他斩妖除魔自然不能算错,孟云河又是自杀,若不是之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连一句有罪都称不上,最多算是做事不够妥当。 有崔家在,想着掩盖这件事的子弟们出来赔个礼,道个歉也就得了。 可偏偏出了那样的事。 大家看了都觉得有点…… 虽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他也遭了天谴。 杀了无相真神他只是白了头,去无相神村看了一眼,他就成了老头,往后这些年一直被心魔缠着,解脱不得。 天劫时挨雷劈的次数都比寻常人多,要不是修为够高早没命了,活着是活着,可他又迟迟无法突破大乘期,自觉寿数无多,就想到世镜里看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觉得把他们全杀了就能好起来,杀了几次,结果屁用没有。 还被人传出去了。 现在被人大大咧咧的提起来,崔德行眼里闪过一丝阴翳,表情却镇定自若的说了一句:“以小见大。” “孩子嘛,好生教导总归是有希望的。”安修则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 崔德行:“但愿如此吧。” 他的语气实在不像是祝福。 但大家心里想的和他的语气,也差不多,心眼多这事没准还有的救,他要是修了魔,可就真完了。 大人都未必扛的住,何况一个孩子。 大家又看向世镜。 当魔修的好料子,已经察觉到了,这东西的奇怪之处。 曹平的丹田一满,它就不听使唤的乱窜起来,试图把丹田和经脉撑的更大一些。 就纯撑,纯撕裂,一点儿都不管修补的事,还试图往别的脏器里头蹿,那感觉就像是,它想把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变成储存它的地方。 曹平都吐血了,它还想着怎么多放点呢。 有那么一瞬间,曹平觉得自己会死在这破地方,于是他开始砸地,往外散这东西。 还是有点用的,除了手以外,别的地方好多了,散到了一定程度,它忽然像想通了一样。 自己缩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待在丹田里。 它要是长着人脸,这会儿必然是一副老实相。 曹平:…… 他停下手,丹田里黑气又躁动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另一边小孩也睡醒了,头晕眼花的吃了一颗辟谷丹。 端着那盏不怎么亮,但烧了很久的油灯,在屋里走了一圈,明面上确实没什么东西,但床对面那边的石壁上有几条缝,看形状像个门,小孩推了一下,它就往里转去了。 里头一半是一个坑。 另一半有个石台,石台上头放了个木盆,还有一个竹筒,盆上头有段被木塞子堵住的竹子,是从石壁里头探出来的,斜插着,石壁上还刻着一个字,挺难看的。 “应该是水吧。”小孩把木塞拔下来,果然有水流出来。 很细的水流,看的人着急,小孩涮了涮竹筒喝了一口,还挺甜的。 另一边的坑是干什么用的,小孩把木塞子塞回去,颠颠的凑过去看。 石壁上也刻了俩字——冲水。 什么意思? 小孩看了看那坑,长条圆的坑,里头有个深不见底的洞,打磨的还很光滑。 就是……有点儿味,很熟悉。 小孩恍然大悟般的缩回了想要摸一摸的手,竟还夸了一句: “这是个好东西啊。” 不用倒。 还有那个放水的竹子,也很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孩摆弄摆弄这个,试一试那个。 玩的还有些开心,她发现木盆下头的石台也是可以推开的,里头是空的,有一块布,还有一套衣服,都很干净。 于是她关上石门,洗了洗自己。 擦干,套上衣服,只觉得神清气爽,草裙虽好,晒不到太阳,还是有点冷的。 唯一的遗憾是,这衣服有点大,她穿着好像唱戏的,裤子直往下掉。 这也好办,挽一挽,从草裙上抽几根草下来固定一下就好了。 脱下来的草裙可以叠起来当做枕头,还可以抽下一根玩翻花绳。 有些孩子自己可以和自己翻花绳,小孩一直也不会,闲着也是闲着,可以试一试。 她抱着草裙,端起油灯正要出去,就听见咔啦一声,刚刚穿衣服就听见好几回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小孩四处观瞧,也没找见,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裙子,又是咔啦一声。 好像……在她身上? 是骨头嘛? 她已经脆弱到骨头都酥了? 那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小孩愁眉苦脸的按了按自己:也没有哪儿疼啊。 倒是领口有点硬,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小孩放下油灯翻找了一下,从领口的夹层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有点湿。 可能是刚刚不小心弄的吧。 打开来,这还是张血书,里头的字有点糊,可还能看,开头第一句就是—— 我是你爷爷! 小孩当时就想烧了它。 心中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我是你奶奶。 这才耐住性子继续看了下去,一看才意识到,敢情这还真是爷爷,只见纸上写着—— 【我是你爷爷!我是李老头!我亦成夭圣了,它门栗把我爪走,求我,速来! (不栗及内灵气,那不是灵气)】 小孩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求他还得抓紧啊?他又什么好求的? 小童垫着脚,按着她肩膀探头瞅:“高兴点,拉什么脸,他写字比你难看。” “那倒也是。”小孩接了下话,又觉得不对,“他这根本不是拿笔写的。” 这也没法比啊。 “唉。”小童叹了口气,好像李老头附体,“知足吧,反正赢了。” “什么写字好看难看的,这些不重要。”小孩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正事,很靠谱的,反正她赢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李老头好像不太好。 他变成妖怪了…… 如果她猜的不错,李老头是想找人救他,然后信被她看见了。 小孩:这不找错人了嘛。 小童给她出主意:“你把信塞回去,留着给别人看。” 小孩沉吟片刻: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不过塞回去一动弹就响,有点吵。 “我回头拿给曹平吧。” 小童:“好主意!他肯定也很想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小孩叠吧叠吧,就抱着草裙,拿着信出去了,到了床边把草裙往上一放,信纸往旁边一搁,人往上一躺,舒服。 这时候才想起来琢磨一下,最后一句的意思。 不要吸纳灵气,那不是灵气…… 灵气不是灵气还能是什么气? 再说了,吸那玩意儿干嘛,她这一身皮就够受的了,拿布擦擦水都能擦的通红,差点破皮。 再吸,那得什么样啊? 头发还没长出来呢,再把她牙也给弄掉了,什么好吃的都吃不了,那得多痛苦。 而且…… “命都要没了,谁会修炼啊? 有那工夫,歇会不好吗?” 小孩嘟囔着。 小童也说:“就是,变成鬼再练去呗。”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都觉得对方这会儿很顺眼,然后静了一会儿,小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修炼会让人变厉害,然后……就不会死了。” “嗯……”小童思索了一下,“你说的对!那你进来以后都干嘛了?” 小孩脸一红:…… 硬说是:“我觉得这里有问题,睡觉来着。” 她指了指旁边的信纸:“多亏我睡了,不然这会儿不定怎么样呢。” 小孩说的可认真了。 小童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小孩尴尬的岔开话题:“你说李老头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是不是吸纳过了?” “可能吧,”小童不是很在意,“你往里一点儿,给我腾个地方。” 这张床不算大,小孩还真有点儿不想给,可小童直推她,见她还不动,干脆开始往外拽她,似乎想给她扔地上,摔一下那多疼啊,小孩只好不情不愿的往里头挪了挪。 “别拽我,上来吧。” “行吧。”小童听起来还怪遗憾的。 但躺起来可不客气,还占着一半草裙当枕头。 一人一鬼舒舒服服的,都翘起二郎腿了。 隔壁的曹平也躺着呢,躺的都快断气了,体内的黑气,才不紧不慢的开始修补他的伤。 主要是修一修内脏和经脉,看得出,手是它不乐意管的,所以一点都没管,就让他那么坏着。 脖子上的鳞片,还在偷偷摸摸的生长,越来越多。 曹平再次醒来的时候,不止脖子痒,连腰腹也有些痒了,他用手挠了挠,还没有发觉到身上长了鳞片,就先看到了手背上的鳞片。 他摸了下脑袋,额角也有了。 有就有吧。 曹平没去理会,再次和体内的黑气较上了劲。 他有预感,如果他能掌控这种力量,就会变得很强大,当黑气在他体内流窜时的确跟痛苦,可正因如此,他才更能体会到这东西有多厉害。 最紧要的是,它能侵蚀自己的灵气,那肯定也能侵蚀旁人的,或许还能侵蚀些别的什么。 总之,打架时肯定很有用。 只要能保命,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曹平没那么想赢,虽然他折腾来折腾去。 但其实他只是想活着,哪怕是幻境他也不想死,当然了,能赢更好,至少输的不能太惨,要是一颗珠子都没有,出去了,没准儿还要吃苦头。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所有事外头都能看到,那正好,最好把他赶走才好呢。 和小孩她们不同,曹平觉得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挺好,反正他会抓鱼,怎么也饿不死,有时候还能捞到点儿值钱的东西换钱,这样就足够他生活了。 而且这几个月他还赚了些钱,可以去买一条自己的小船,永远的离开这里,一个人漂泊在水面上,谁也找不到他,就是曹平最想做的事了。 第一百五十章 小孩不太确定,自己被关了多久,她睡的昏天黑地,偶尔醒过来吃辟谷丹、喝水,然后继续睡,觉得自己脏了就去洗一洗。 小童觉得这样很没劲,时常撇下她去外面玩,和她在一起时也很少说起自己的事,更不会提起外头是什么样。 就好像她缠上小孩,只是为了看她的热闹,再说说风凉话,并不是为了交朋友而来。 小孩觉得她很烦人,可又赶不走她,毕竟她是个鬼,来去都很自由,而且没人跟她说话吵架的话,一个人也真的很没劲。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理她们了。 一个鸡头妖站在牢门口朝里头张望,小孩扑过去,迫不及待的问道:“是要上生死台了嘛?” 鸡头妖只是打量着她,毫无回应,过了一会儿扭头就走,两个牛头妖跟在它身后。 “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小孩很大声的问。 没有妖回答她。 听脚步声它们也没有走太远,就在很近的位置站住了,过了一会儿,就传出了开门声。 它们带走了曹平。 “为什么不带我走?”小孩恐惧的大声叫着。 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哪怕同伴在隔壁也是好的,她听见隔壁砰砰乱响,就知道那头有人,不管要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是独自面对的,可曹平要是走了,她就只剩自己了。 “还有我。”不靠谱的小童又来凑热闹了。 小孩没理她,曹平走到楼梯口时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脸上亮晶晶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你要去哪里?”小孩明知有隔音符,还是忍不住拍打着门问他。 曹平自然听不见她说些什么,他扭过头询问鸡头妖,自己能不能去和她道个别。 鸡头妖很通情达理的答应了,还提醒他说:“门不开,她听不见你说话的。” 但它们是不会开门的。 曹平问过后,还是跑到牢门前。 小孩赶忙扯扯耳朵,朝他点头,然后又一字一顿的说:“我听的见,我两只耳朵都听得见!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指指曹平又在脸上画了一个圈。 曹平:? 他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指了指小孩的手:“把手给我。” 小孩迟疑把手从缝里伸出去。 曹平一边写,一边说:“努力修炼,多吸灵气。” 努力修炼,多吸灵气? 他写的和说的一模一样,可李老头的信上,可不是那么说的。 李老头说他变成妖怪了,曹平看起来也变成妖怪了,那他怎么还让我吸灵气呢? 他是糊涂了嘛? 小孩想不通,曹平也想不通。 他明明趁着写字的工夫,把那东西输送进了她的掌心,可她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曹平只好郑重的把她的手合起来,推回去:“多吸灵气,一定要听我的。” 把你坑了,他们或许会把我赶走。 小孩:……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不大可信。 鸡头妖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有完没完,快走吧。” 曹平朝她点点头,这才跟着走了。 小孩目送着他离开,很失落的回到床上,面对着墙蜷缩成一团,难过的寻思着:干嘛不把我一块抓走! 一起死了好歹也有个伴。 小童趴在她耳边悠悠道:“我不算伴嘛?” 小孩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情愿和曹平搭伴,至少他不怎么…… 小孩坐起来了。 是哦,曹平不怎么说话的,动不动就一声不吭的没了影子,直到从无相神村出来之后,他才跟大家说笑几句。 可进了这里,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哪怕是开始的时候好心帮她,也是先动手,再说话,而且不管是什么事,他说一遍也就算了。 这么再三叮嘱,不太像他,而且大家都知道,就算有隔音符她也能听到别人说话。 干嘛要又是说又是写的? 怕她记不住吗? 曹平……似乎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吧? 小童:“别把人家想的那么坏嘛,你刚进来的时候他不是还帮过你嘛,后来还给大家弄来了水桶和绳子,李姨她们去外面,他也有跟着保护呢,来这里也是想救其他人呀。” 这会儿小童又不说别人的坏话了,她大概只是喜欢和小孩对着干。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说的也有道理。 可想起曹平脸上的鳞片,小孩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是信李老头吧。” 正经的灵气不可能把人变成那个样子。 “我不太喜欢,脸上长东西。” 除非不长她脸上,曹平现在看着还挺特别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或许能看到李老头。 小童:“你要是听他的,你或许也能看见李老头,那个叫歪丫的没准儿也和他们在一起呢。” 小孩:……是啊。 她翻来覆去的犹豫,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但事情不会因为她睡着了就停止下来。 曹平已经见到李老头了,也和人打了两场,算是弄明白这一切了。 所谓的生死台,的确没有说过非要死一个这种话。 但是它们像斗鸡一样,把两个人放下去,然后开赌,一场分了胜负输家不满意,就会要求再来,他们不得不一次接一次的打下去。 如果不肯好好打,它们就会放妖怪上台,上一场的两个人就死在一个牛妖手下。 李老头说那样的情况很少见。 它们要上层的异人去对战下层来的异人,后者往往一上台就全力拼杀,因为前者吸纳了魔气,那会侵蚀他们的灵力,严重者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住在下头的,多半都是不想变成这样的。 下起狠手,难免会死人。 李老头说到这儿,捋了捋满头的稻子,嘱咐曹平要小心。 他早就成了厨子,安全的很,只要给上层最厉害的几个异人蒸饭就成了。 曹平看着他那只剩一层皮,眼睛凹陷下去的样子:…… 大概知道,他那满头稻子是靠什么长大的了。 随口说了句你也保重,李老头就颤巍巍的走了。 骷髅一样的腿支撑着那副骨架子,真叫人担心,他会走着走着就走散花了。 至于其他人,李老头没看到什么其他人,倒是提了一嘴他留信的事。 曹平能说什么,只能期盼小孩没看到,老老实实的上当受骗,在他被打死前,不介意先送她一程。 或者李老头也成,金瞳好像特别不喜欢戕害同袍这种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曹平也就是那么一想,没料到自己的运气那么好。 第二个对手就是她。 小孩睡的迷迷瞪瞪的就上去了,看到曹平还关心了他一下:“你还好嘛?” 曹平看着怪可怜的,衣服都快被血染透了,面色惨白惨白的。 曹平闻言苦笑一声:“不大好,你要杀了我嘛?” 小孩:“我杀你干嘛?不是说可以不死人嘛?你认输不就好了嘛。” 曹平朝着远处的坐席指了指:“那个妖怪很看好我,花了很多钱下注,它说我要是输了,就把我做成下酒菜。” 小孩眯着眼看过去,那妖怪的原型是老大一只猫:“它是馋鱼了吧。” 曹平:……我非得弄死她一次不可。 小孩:“要不你变只鱼给它吧。” 曹平挤出笑容:“好主意,可惜……” 他的神色落寞下去:“这里离水太远了,我变不了。” 小孩老早就想问了:“你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又能凫水又能隐身还能变鱼啊?” 曹平差点儿就想瞪她一眼了:还隐身…… “这个……”曹平迟疑着不太确定要不要告诉她换取信任。 那边的看台已经闹起来了。 “打啊!唠什么磕啊!” “再不打把你们锤成肉泥!” “小孩打架有甚可看,汆成丸子,下锅煮煮算了。” “他们这个年纪已然不太中吃了,还是更小些的好。” “小火慢炖,多放调料,也是一样的。” 小孩:…… 曹平:…… 曹平:“要不,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死在你手上还痛快一些。” 小孩还真下不了手,她想了想大声道:“你们不要吵,鱼丸和我一起煮容易串味儿,你们等一等,我们商量一下,哪个死掉给你们吃。” 那个大猫妖怪说话了:“不爱吃死的。” 小孩:…… “别那么挑食……”她试探的劝阻。 大猫:……这话听着真耳熟,想当年我那穷鬼主人常常把这话挂在嘴边,乱七八糟没有一样好玩意儿,还把我喂发福了。 它捏了捏自己软乎乎的肚皮,那么一大把。 这肉长得都冤枉。 再不挑我得啥样啊? 大猫刀眼看她,眼里凶光毕露:“鱼精,上,打死她,我下次再吃你。” 曹平:……真是够了…… 其它妖怪倒是意外的好说话。 它们觉得都行,有妖爱吃生的,有妖爱吃熟的。 “一个肯定不够分,要不还是都煮了,来个鸳鸯锅。” 它们也不想串味儿。 “大王和贵客怎么想。” 它们犹豫不决的看向中间的被纱帘挡着的两个棚子。 妖王的声音小小的:“贵客,是怎么想的?” “哈哈!”贵客的嗓门倒是大,“美人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不差这两盘菜,两个小血食哪里够分!大王若是不在乎,今儿谁输就吃谁好啦!” 妖王:“我都行。” 众妖只好放弃了吃个新鲜的打算,又催促着他们快打。 曹平一副引颈就戮的颓废样子。 小孩拳头都怼他面前了,他还是不闪不避的,真叫人难以下手。 小孩打了他一个乌眼青,就停住了手:“你还好嘛?你怎么不还手啊?” 曹平:“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还不还手不都一样嘛。” 小孩:“那倒也是,可我也下不去手呀。” 曹平又没招她。 “没关系的,”曹平温和的说道,“自从进了这里我就知道自己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说着说着,表情就悲哀下去了,人蹲在地上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孩凑过去问他:“你是哭了嘛?” 她弯下腰去摸他的头。 曹平一边哽咽着一边抬头:“我……” 一把刀直接插进了小孩的肚子。 曹平抬起的脸干干净净,还带着笑容:“我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是你啊。” 他站起来一手抱住小孩,顺手把刀捅的更深了些,他在小孩耳边小声的说道:“别怪我,谁让你这么倒霉,遇上了我呢。” 小孩满脑袋都是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被人捅原来这么疼的嘛? “曹平!” “做什么?”曹平面带微笑微微偏头。 小孩一把就抓住了他脖子上的鳞片,多日未曾修剪的指甲死命的抠着。 曹平的脸也因疼痛而扭曲了,他下意识偏头。 小孩一口咬他耳朵上。 一个疼的啊啊大叫,一个嘴里咕嘟咕嘟冒血泡。 曹平实在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把她撕下去,一脚就踢出老远。 小孩攥着几片鳞片说着最后的遗言:“我不会……放过……你的……做鬼……都不会!” 曹平看出来了,他的耳朵都快被她咬穿了,满脖子都是血。 该死的鳞片就像倒刺,自己下去不算,还得带块皮肉一起走。 “你,”曹平痛苦的捂着脖子,“你不是吃素嘛?你咬我干嘛?” 小孩:“我还……破戒了……” 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滑,小孩用她残破的声音,再次留下遗言:“别进……寺庙……” 曹平:“为什么?” “因为……”小孩撑着身子,艰难的坐起来一点,神色狰狞而扭曲,“我佛会劈死你这个黑心烂肺的鱼精!” 她咆哮完,一口血喷出老远,她就那么怒视着曹平,缓缓的把脑袋枕到了胳膊上。 曹平明知她死了,还是忍不住还嘴:“你下辈子最好别靠近水边,不然我就把你拖下去淹死!” 她的佛劈鱼,关他这个人什么事。 她那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长鳞片的就得是鱼精?他就不能是蛇精? 不对!谁是妖精! 曹平在心里骂骂咧咧的,走到台前,宣判的鸡头妖都愣了愣,才上台道:“本场胜者是!” 嘭! 噗嗤! 曹平突然被砸倒在地,血从脖子里飚出老远。 他的声音也咕嘟嘟的响了,他捂着脖子回头,目眦欲裂道:“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好像浸泡在水里。 小孩捂着肚子道:“我佛保佑,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咽气。” “这跟佛……根本就……” 没有关系! 曹平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咽气了。 小孩把手递给鸡头妖:“劳烦扶下我这个本轮的胜者。” 鸡头妖心情很复杂的弯下腰…… 然后便愣住了,它不可置信的看着肚子上的血窟窿:“你!” 它抬起头质问,脖子上又多了一个:“你!捅我干嘛?” 小孩:“顺手的事!” 鸡头妖咕咕的在台上跑,小孩找准时机跳到它背上,努力的捅捅捅捅。 直到它半拉脑袋都掉了,还在满场乱跑。 小孩:……真不愧是妖啊!我绕山跑圈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没有问出口的机会,她被牛头妖拿叉子扎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冲动了! 她还是太冲动了! 再怎么也不能死的这么随随便便啊! 都怪曹平! 小孩两眼发直,默默的望着斜前头的一小块地面,土沙里夹杂着些未能全然扫尽的雪粒子。 颜色并不相配,上头还有一颗被风吹的瑟瑟发抖的草,仍带一点儿绿,可它已经冻死多时,就像她和曹平一样,‘死后’已经在金瞳的营帐外等了多时了。 它还能在春天发出新芽嘛? 她们还能等到金瞳消气嘛? 明明是曹平的错,关她什么事啊,要反思也该是曹平自个去反思吧? 小孩觉得自己很冤枉,止不住的腹诽着。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棵可怜的小草一样,弱小、无辜、只能任凭风吹雪打,生的不起眼,死的很憋屈。 只能在胸腔里燃起一股熊熊烈火…… “我想把你煎炒烹炸,剁碎了团成丸子串成串儿放在火上烤个七七四十九天,把你炼成狗都不吃的黑炭渣渣!” 小孩总算是说了她自出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神色狰狞,她的五指都弯成了爪,在曹平脑袋前比比划划。 然后什么也没做,气鼓鼓的缩回来,抱着胳膊,扭过头,脑袋靠在营帐上,继续盯着面前那一小片地,那棵草,只有沉重的呼吸昭示着她不平静的心境。 曹平像个哑巴,一言不发的偏着头看着另一块地,另一棵草。 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凭什么不说话? 他都不愧疚的嘛? 小孩:好气,气的我要断气。 她也是出来之后才发现的,妖王是常小余假扮的,贵客的美人是胡扇娘,李老头是厨子,歪丫和坠儿因为帮了贾家夫妇提早熟知了许多事,一早就进了上层,只是不凑巧一直没有遇上其他人。 不管这些人都是怎么做到的,她们都有赢的希望! 只要小孩能活下去,肯定还有想办法的机会,而这一切都毁在曹平手上了! 她怎能不恨!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又不是妖怪!” 小孩怎么也想不通,他杀鸡杀牛杀大猫杀什么不行,为什么要杀她? 就算她们俩要死,至少也能带两个妖怪一块死吧,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她忍了又忍还是腾的一下,坐了直了,怒视着他。 曹平把头扭向小孩,摊摊手无辜道:“这不是明摆着嘛,我想活啊。” “我就不想嘛?”小孩都惊呆了。 “你想呗,关我什么事。”曹平对答如流,说着又拧过了脖子,看草去了。 小孩:…… “我掐死你!”小孩气的捏紧了他的脖子。 曹平当然不肯乖乖就范,同样掐住了她的脖子,同时抬腿踢她,小孩又不是傻子,怎么肯傻戳着叫他踢,两个人腿扭着较劲,人也扭来扭去,想甩开对方的手。 脸都憋红了还没有一个肯放手,稀里糊涂的往后倒去,营帐也不知怎么,就在她们拼搏时,失去了支撑。 金瞳扔开那些劈头盖脸糊在他身上的玩意儿,黑着脸出现在她们面前。 按着曹平打的小孩:唉……完了。 挨打的曹平:呦~完了。 人生在世,有些磨难总是难免的,小孩懵懵懂懂的,想出了句很有道理的话,然后弱弱的问道:“金曲长,你还生气嘛?” 金瞳微笑:“不生气。” “我想把你们俩都团成丸子!”他咆哮。 小孩缩起脖子:看来他还在生气。 目光落在这一片狼藉上头,小孩肯定的想着:他比刚刚还要生气。 曹平心道:那我就放心了。 两个孩子各有所思的爬起来,低着头看着脚尖。 金瞳瞪着她们的脑瓜顶,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他早就知道,这些不靠谱的孩子今后未必能给他增光添彩,但他是真没想到颜面扫地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小孩思考,曹平思索,两个小孩相视一眼:谁先说? “没让你们回答!” 金瞳赶在她们开口前就打断了她们,气的叉着腰走来走去好几圈,这股火还是降不下来。 “丢人啊,太丢人了,我这点脸都他娘的让你们丢到姥姥家去了!” “你们那一点本事就是拿来互相残杀的是吗?” “多少只眼睛在外头看着,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不能赢的漂亮也就算了,至少死的不能那么窝囊吧?” “他祖宗!” 金瞳嗷嗷叫骂起来,一声比一声凶猛,咣的一下,一只无辜的水壶就被踢飞了出去,装上石头碎成了一片一片又一片,像金瞳的脸面。 小孩还是头回发现,他也能挺能嘚吧的,只是水壶没了,他一会儿渴了喝什么? 总不能像妖怪似的,将她们的尸体拎去割脖放血吧? 小孩有些走神,直到金瞳说—— “你们知不知道,因为你们的任性妄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也不说你们,来来来,自己看,自己好好看看!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你们死不足惜!” 金瞳掏出【视听·母】,拍打了两下,画面就投到了空中,是世镜正在放的画面。 因为小孩杀了鸡头妖,那些看台上的妖也都生起气来了,七嘴八舌愤怒之下,竟直接下令要将她们那个山洞里的所有人都杀掉,肉做成血食,皮挂起来,以儆效尤。 常小余这个假妖王说了两句话,还被怀疑了,只好改了口。 胡扇娘试图把它们的注意力转回生死台上,夹着嗓子同贵客说了许多好话,终是无用。 “不耽误,咱们这边饮酒作乐,自有小的们去干活,美人儿啊美人儿,你呀还是太爱操心了。” 肥腻的蹄子点了点胡扇娘的鼻子。 她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娇媚一笑,假装害羞的低下头。 …… 她们的所作所为,可能要连累别人一块承担后果。 这一点,金瞳他们已经教了好几次了,她们也吃过亏了,可她们就是记不住教训。 也不能说记不住吧,小孩每一次都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可事情真的发生时,还是忍不住会任性妄为。 如果她们是平常人,只做平常事,或许不会给别人添什么大麻烦,可她们不是。 在幻境里,她们可以不停的犯错。 在现实里,她们一次错也不应该犯。 小童站在低着头落泪的小孩身边替她不平道:“这也太难了吧!凭什么呀?你又不想做这些,为什么要受他们的摆布,干脆跑掉好了,这样他就不必担心你今后会害了谁了。” 小孩:…… 她眨掉眼里的泪,怔忡着看向小童,甚至不记得要在心里说话,直直愣愣的就问了出来:“你怎么还在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在和谁说话?” 金瞳拧起眉。 他早就发现了,在世镜里小孩时不时就要偏过头,好像在看什么,有时候还会朝着没人的方向说些什么。 嘀嘀咕咕好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他虽然心存疑虑,可这种事在世镜里还是挺常见的,便没有多加理会。 但如今是在外头,青天白日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她在跟谁说话? 金瞳没等小孩回答,就背着手连点了两张通灵符,没错,连个鬼影都没有。 金瞳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小孩瘪瘪嘴,指着旁边,神色如常的说:“这是我在世镜里交的……朋友,她叫小童,不知怎么,跟了出来。” 小孩觉得这并非不可能的事。 世镜虽然是幻境,可有些东西的确是能被带出来的,算是……礼品吧。 至少小孩出来时,就拿到了一些东西,上面还有些奇怪的说明—— 【一罐孟云河的祝福】 像石灰一样的粉末,遇到危险时可以撒出去,当然了,你想对着它说话也行。 【一个拨浪鼓】【一包糖】 黑赤羽觉得你会喜欢,尽管它并不喜欢你,还是给了你这些,公平的说,它压根就不喜欢光秃秃的人,也不喜欢五彩斑斓的鸡。 那不重要,这两样东西可以用来玩,也可以用来吃,送人也成,再或者你还有什么其它用途,随你的意吧,反正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拨浪鼓和糖,四处都有的卖。 【花花草裙】 每一根草都历经搓揉,极其柔软,点缀着漂亮鲜艳的花。 李三妹总是说这是她做的,实际上分明是大家一起做的。 上头的花已经枯萎了,就像李三妹她们凋零的生命。 你再也无法在世上寻到一条相同的草裙,那么至少留着它吧,尽管你没能拯救她们,可她们真的很高兴,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够和你们相识。 (你会把这种很好烧的东西拿去引火嘛?) 说明阅后即焚,小孩甚至来不及多看几眼,就连东西带人一块出了世镜。 曹平也拿到了一些东西。 【阿芸的小鼓】 一面敲起来很吵的小鼓。 阿芸那么安静怎么会有这么吵的鼓? 你一定很想问这个,那就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当你把鼓送到阿芸家时或许可以打听一下这件事。 【鳞片】 六七片,有你自己拔的,也有某人替你拔的。 看起来像鱼的其实是你的,吃起来似乎有些药用。 什么药用呢?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不不不,从水里出来后服用一片,它可以紧致皮肤,补充水分,再也不用担心凫水泡澡后皮会抽吧了呢。 真是奇怪的用处,也不知道你的修为变高后生出的鳞片会不会有些别的作用。 【简朴的草裙】 就是……一条草裙,你一次都没穿过。 (反正你一定会拿去引火的,实在不必做什么说明。) 总而言之,因为这些东西的出现,所以小孩觉得小童能跟出来,也不是什么怪事。 但是金瞳铁青着脸说:“你身边根本没有鬼,你跟我来。 至于你,把营帐搭起来,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小孩怎么想的不提。 曹平别提多失望了,他还以为自己会被直接赶走呢。 这边曹平默默的收拾起营帐。 那边小孩跟在金瞳身后,连跑带颠的才能跟的上他。 两人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医官许穆的营帐。 “怎么了?” 许穆自从来到这边,就变得很清闲了,她们来时,他正把腿搭在桌子上,看着一本粉皮儿的书,看名字什么花什么月的显然不像医书,多半连正经都谈不上,一见人来,他慌里慌张的直接把书塞进了药炉里,旺旺的火,烧开了他的茶,烧碎了他的心,他捂着脸默然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圈问她们。 那神色简直像是再说——你们最好是有事。 金瞳用脚拖过一张凳子就坐下了,老半天也不说话。 小孩只是无措的站在那里,捏着自己的手指。 小童笑眯眯的凑到药炉边,不断的鼓着腮帮子,像是想把火吹的更大些,也不知她成功了没。 “咳咳,没人说话,我就说啦?”小童直起腰,在许穆面前挥着手说道,“看到我了嘛?看到我了嘛?看不到嘛……那就是有问题了哦~大家都看不见我,偏有的人就能看的见。” 她好像是在跟许穆说话,可说到最后,却看向了小孩。 小孩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正好看到她坐在桌子上,晃着腿,冲她投来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你实在是不聪明,”小童摇着头叹息,“你就没有发现半点儿不对的地方嘛?也是,自己骗自己还是挺容易的对吧,反正你只是不喜欢一个人,也不喜欢当坏人。” 小童叭叭的说着,可小孩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似乎她明不明白也不要紧了。 因为许穆的脸色渐渐的严肃起来,再次发问道:“怎么回事?” 金瞳看了小孩一眼,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小孩几乎以为他会让自己出去了,可他没有,就那么看着她说道:“这个孩子不成,她受不了这些。” “她也……”许穆也看向小孩,话并没有说完,嘴巴就闭上了。 他们没再说话。 但小孩觉得,好像有种叫人喘不过气的东西在屋子里流窜。 这个孩子不成,她受不了这些。 这种话无论谁来听,这都不像是一句好话。 最后还是医官许穆和她说明白的。 不是她哪里不好,只是她生病了,自己却不知道而已。 有些异人和她一样,会生这样的病,多半是因为自己太难过,太痛苦,太害怕等等,这没什么关系的,只要好好吃药,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小孩听着他的话,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肯定和小童有关系。 因为……他们说并没有什么小童,所有和小童有关的事,都只是她的妄想。 没关系的,她今后就不必再那么累,那么痛苦了,金瞳会给她安排些别的事情做的。 许穆摸着她的头说的很温和,末了惊喜道: “你长出发茬了,我估计的果然没错,掉头发是因为原来那些不够好,这次长出来的头发肯定很漂亮。 皮肤大概也是这样,换的差不多了,就会慢慢好起来,以后的愈合能力或许还会强一些呢。” 他有这估计,早怎么不说呢,害的她担心了这么久。 小孩是想笑一下的,但她笑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前头雾蒙蒙的,看不清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才好。 小童说:“走一步看一步呗,大不了掉坑里,还能躺一会儿,想那么多干嘛。” 小孩:…… 她都不是真的,她当然不在乎。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十岁了 接下来的几日,歪丫她们也陆陆续续的死掉了,都没有挺到最后一天。 这场比试算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本来嘛,也是没有悬念的事,她们能挺这么久,已经叫人意外了,虽然她们大半时间都在散漫的瞎胡混,不过考虑到她们去的那两个地方比较特殊,倒是没人说她们什么,很痛快的放她们回去过年了。 金瞳还温柔的劝她们说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胜败乃兵家常事,什么什么的。 那神情反而叫大家毛骨悚然起来,严重怀疑他是气疯了,顿时有些愧疚起来,赌咒发誓今后一定会赢回来,毕竟姓崔的那些人,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很欠打。 只有小孩知道他,他这样似乎是和她‘疯了’的事有关。 当然了,最紧要的还是因为她们去的地方太难了。 小孩也是听许穆说的,她们后来去的那地方,叫做万妖窟,实际上比她们看到的还要大,有一个很厉害的妖怪,招揽了大大小小许多妖王,在那里盘踞,还与魔族勾结在一起,培养魔修,也培养易种,当初为了剿灭它们,死了好些人。 都是千年以前的事了,想解决那里,别说她们这几个初出茅庐都算不上的修炼者,就是再加上崔昂他们也不够。 凭她们想在那里折腾出点名堂来,那就是七个蚂蚁打大象,七个蚍蜉撼大树,七个螳螂在挡车,不自量力的离谱。 许穆的话难听又难懂,待他一一解释完这些是什么意思,小孩扭头就走,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许穆不在乎。 反正她还得回来。 金瞳没有跟其他人提起小孩的病,只是以任性妄为的罪名,罚曹平去给伙头军烧火,罚小孩去医帐熬药。 要干到什么时候,也没提。 不过曹平还是可以等年后再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孩分明看到曹平笑了一下,连梨涡都笑出来了。 似乎很高兴被罚。 他或许也疯了吧。 临走时他居然还专程和小孩道谢,说这次多亏有她,还问她要不要他帮着带些什么东西回来。 客气有礼的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这样,小孩倒不好意思横眉冷对大打出手了,但也没用他帮什么忙,仍然带气的说了两句话就道别了。 曹平面色如常,似乎毫不在意。 年后回来,神情总是恍恍惚惚的老李头,也被调去了伙头军。 至此,跟着金瞳他们日日操练的,就只有常小余、胡扇娘、胡坠儿和苗念明(歪丫)了。 小孩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 就是……好像不一样了,她和歪丫仍然日日都能见到,但和以前比,总觉着差点儿什么。 直到她瞧见歪丫捏着雪球去打飞在天上的常小余,扇娘和坠儿嘻嘻哈哈的不断团了雪球给她,小孩才恍然大悟的意识到,是差了许多。 她不能把雪球扔的那么高那么远,也不能每天和她在一起,尽管她们有时还会一起玩闹,晚上仍住在一起,可她们不再是只有彼此了。 在世镜里,歪丫和坠儿变成了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 常小余也很听扇娘的话,外强中干的怯懦者可以和她们一起赴死。 这四个人的关系就像一团乱麻,越缠越紧,尽管她们时常打闹,感情却越来越好了。 小孩讨厌这样。 听起来很过分,可她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到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毅然决然的搬去了医帐旁的小帐篷里睡。 苗念明都惊呆了,追着小孩问:“你是认真的嘛?就因为我把糖嚼碎了吃,你就要去睡狗窝?” “那是狼!”小孩从帐篷里冒出一个涨红的脑袋,怒气冲冲的嚷嚷着。 土德营的人很喜欢抓山里的野兽,还曾送给许穆几只狼护身,但他嫌那些狼一到晚上就乱叫,于是把它们陆续入了药,只有最开始欣喜时为它们缝制的帐篷留了下来。 小孩说是个熬药的小童,其实并没有什么药可以熬,多是跟在他屁股后头干些杂活,前天跟着他收拾杂物,瞧见这个小帐篷,许穆看她喜欢就送给她了,小孩本来准备,搭起来给呼噜声很大的猪血用,现在自己用也是可以的。 言归正传。 苗念明听到她的话只是错愕:“那有什么分别,不还是牲口嘛?” 小孩用无比失望的眼神看着她,语气低沉道:“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苗念明:“啊?” 小孩控诉:“你以前至少会管它们叫一声狗!” 小孩伤心的都要哭了,苗念明也要崩溃了:“所以你干嘛要住狗窝啊!” 小孩咆哮如雷:“那是狼!” 过去的苗念明会把她拖出来打,成长的苗念明只是攥紧了拳头:“狼就狼,你就住在你这个破狼窝,有种再也不要回来!” 她蹬蹬蹬的跑出两步,然后跑回来一个猛子扎进狼窝,扛起一头肥猫就跑。 动作太大,没搭好的小帐篷,啪的散了花,盖在小孩头上。 人来人往的士兵只见一个孩子扛着个什么在前头跑,另一个顶着一块布,伸个手在后头追,边追边喊:“把南瓜还给我!” 前头那个也喊:“你放过它吧,它罪不至此!” 南瓜在苗念明眼里就是个混蛋,它扒拉一切,挠一切,大爪子邦邦砸人脑袋瓜,永远拉拉个脸,睥睨众生,但它罪不至此。 小孩想紧紧巴巴的住着自己去就行了,何必难为一头猫,可怜的南瓜,都快转不开身了。 来往的士兵看了半天才确定了,这不是冤魂索命,这是俩娃抢猫。 害,看走眼了,他们还寻思是头什么新玩意呢。 原来是那只南瓜啊。 大家摇摇头,无趣的走开了。 土德营多数的士兵虽然吃过丹药,可仍是平常人,异人做什么,与他们并不相干,小孩她们来了许久,但真说起来,她们和其他人一点儿都不熟。 属于是别人认识她们,可她们不认识别人那样。 哪怕小孩不再是那种特别的异人了,还是不认识什么人。 真说起来,她们七个认识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南瓜和猪血认识的多。 夜晚,被硬抢回来的南瓜,怎么也睡不着,坐在小孩身上,冷冷的看着她,刀眼里闪烁着凌厉的寒光。 它明明没有动,却忽上忽下的。 看的具体一点,就会知道怎么回事了。 狭小的帐篷里,猪血睡在褥子上,小孩睡在猪血上,南瓜睡在小孩上,最上头还盖了个被子。 猪血一喘气她们就跟着起伏。 不管小孩睡不睡得着,反正南瓜是睡不着,顶着被子就坐起来了。 初春的天还怪冷的。 它一起来,透过薄帐篷吹进来的风,直往小孩怀里灌,但她有点心虚,所以没吱声,默默的回望着南瓜,咧开嘴,讪笑着。 呼~呼~呼~ 在猪血怪声怪气的呼噜声里,南瓜一跃而起,收起肉垫,邦邦邦的打了她三下,顶开帐篷扬长而去。 小孩套好衣服追出去时,它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以为南瓜是回了歪丫那里,于是追过去想把它抓回来。 但是歪丫不在帐篷里。 远处胡家姐妹的帐篷上,映着三个影子,是不是传出一两声咯咯的欢笑声,被夜风吹的很远。 小童:“别看了,要么去找南瓜,要么回去睡觉,要么去跟人家道歉,你傻戳着有什么用啊?” 小孩默不作声。 小童戳了戳她:“哎,别不理我呀,这又不怪我。” 小孩瞪她:“不怪你怪谁啊?” 要不是小童,她怎么会和歪丫分开? 小童无辜的望着她:“可我就是你呀,再说了,就算没有我,有些事也不会变呀,你不是一直都在后悔,没有和她一起回去过年嘛?” 小孩一下子就把她推开了,有些恼羞成怒道:“离我远点!” 小童没有再跟过来,可小孩知道,她说的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孩总想着,如果那天,她和歪丫一起回去过年会怎么样。 兴许歪丫就不会和胡扇娘、坠儿一起玩了。 她不会疯掉,她们也还是最好的朋友。 小童说人会有很多朋友。 可小孩不想要很多朋友,就像她不想要很多家人一样。 小童说那是不行的。 猫尾巴在眼前一闪而过钻进金瞳他们的营帐,隐隐有招呼它过去睡觉的声音,还有人用食物引诱它去吃,南瓜娇滴滴的叫着,听声音似乎很愉快。 汉子们的笑声也同样愉快。 小孩只好回去,母鸡和小鸡一左一右的塞在角落里睡着,猪血仍躺在那里打呼噜,她趴在猪血身上,盖着被子,渐渐的也睡着了。 天色微明时外头响起锣声,那是催促役夫去干活的声音,猪血激动的爬起来,小孩卷着被子滚在一边,只能目送些它跑远的身影,帘子敞开了,两只鸡跟着钻出去。 它们倒是不想去干活换灵石,但它们要去找吃的了,去伙房找吃的。 眨眼间就都走了,只剩下小孩孤零零一个人。 小童不知道从哪里滚到了她旁边哧哧的笑起来,她穿着小孩不必再穿的甲衣,头发高高的束起。 永远都是那么开心,漂亮……讨人厌。 真正的分别在八月,灵窟栈道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土德营要回驻地去,安修则要回王府,医官许穆要留在这里。 按理说,小孩这个药童也该留下,可崔家人看她们总是不顺眼,于是安修则将她带走了。 说是要去遂城,那是嘉王府所在之处。 临走前,小孩和歪丫她们痛痛快快的玩了几日,虽然有胡扇娘她们跟在后头,可当时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所有的银子都被她分几份,丢进了,那些曾经丢过猪和鸡鸭鹅的人家。 不知道够不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他们大概也不缺了吧,灵窟栈道仍需开采灵石的矿工,许多人都去了,工钱不少呢。 她听说,刘家的日子还是照常过着,安稳富裕,他们的天罚大概并不重。 裴家闹出了一件事,说是生了个有问题的男孩,长得很老气,竟像是蒲罗村的穆双林,且生来就满口的牙,见人便咬,夜夜哭个不停,典妻于李氏受不了,跟人跑了。 李家不肯赔银子,两边还吵了一场。 小孩见过那个孩子,裴大娘抱着他去买菜,七女八女跟在后头拎着篮子。 他倒是还算乖巧,直到裴老大拎着酒遇上他们,把他接过去,他便开始哭,一路哭着往家去了。 求男得男,可他们看着并不开心。 裴老大许是疑心什么,一直咒骂着他。 但这些和小孩都不再有关了,她要走了。 猪血固执的要留下来,那对它更好,小孩便放手了,母鸡和小鸡跟着郭火头转来转去,也是带不走的。 南瓜也不见了。 小孩怅然若失的准备爬上马车。 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一回头,歪丫冲过来把她抱了一个满怀,小孩啊呀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你还没走呀?” “没有,这个给你,”歪丫也哭了,用力的把一个包袱塞进她怀里说,“不要忘记我,我会去看你的,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嗯。”小孩还有好些话,想和她说,但这会儿脑子是空的,只挤出一个嗯。 然后把当初银项圈掏出给她,小孩去首饰铺叫人收拾过了,这会儿很亮,她把项圈套在歪丫脖子上指着上头的狗牙说: “据说这个可以辟邪的,你要保重,不要遇见恶鬼。” 歪丫想说她不怕,就算是恶鬼她也能一刀斩之,但她没有说只是点点头:“你也要好好的。” “不要哭,等你再看到我,说不准我就是将军了。” 这话听起来真像吹牛。 小孩说:“等你再看到我,我的头发就长起来了。” 这是肯定的。 “到时候,我送一根天底下最好的的簪子挽发,你记得,不要出家,我不喜欢去寺庙。” 哭的起劲的小孩,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好。” 反正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师父,就是找到了,她也可以带发出家。 有再多的话没说完,也要分离了。 小孩和歪丫又抱了一下,依依不舍的撒开彼此的手,一个目送着另一个翻身上马。 “我走啦。” “你保重,我也要走了!”小孩朝她扬扬手。 歪丫点了点头,然后策马而去。 “保重。” 保重吧。 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长大,无论身在何处,顺境逆境,终有一日我们会再相见。 有什么话,到那时再说吧! 我永远最好的朋友,苗念明…… 小孩转身爬上马车,安修则正老神在在的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南瓜不知道是什么上了车,坐在她的包袱上头舔着自己的爪子。 那么大一坨。 小孩抱着它哭了好久,直到挨了它的打才停下。 安修则半眯着眼看了她一眼,见她还在那里抽搭,忙闭上了眼: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么大个孩子,能有多少眼泪可以淌啊?早知道真不该带上她。 不带也不行。 其实天下异人虽少,但也不差小孩这一个,按理说可以让她回家,然后每月给她一点饷银做疯了的补偿就得了。 但是…… 唉。 说来惭愧,安希是他闺女,坑了人家一回,怎么也得做点什么,不然说不过去啊。 安修则又知道小孩没有家可以回,所以只能带上她了,到了那边,给她谋一个差事,也算是有个交代,她也能自食其力。 如此这般,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安修则也拿不准,但放她去战场肯定是不成的。 连神思恍惚的李老头都被他留在灵窟栈道了。 异人疯了,容易出乱子。 马车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往前赶着,安修则思索着要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差事。 小孩伤心够了,才打开歪丫给她的包袱,一套崭新的甲衣银光闪闪。 并着一封信——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土德营苗念明、胡扇娘、胡坠儿、常小余、曹平赠小孩】 有些事,大人总是不肯说清的,或许出于好意,或许难以启齿,或许……总有什么缘故,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其他人在不在乎,至少此时此刻的她们一点儿都不在乎。 小孩:一个错字都没有呢,真好! (*?︶?*).。.:*? 小童坐在对面,朝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笑。 灵窟栈道同样收到一副甲衣的李老头:…… “唉,这些孩子,我叫李疙瘩,听过叫李老头的人嘛?” 他把手擦了又擦,稀罕的摸了摸,想起那阵子的一切,又发愣来。 也没有人催促他,他的手艺很好,现在专门领着人给劳工做饭。 算是衙门的小吏,等他死了,还能传给儿子、孙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正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出了夏城再往南走,天气就渐渐的炎热起来了,人的穿着打扮似乎也不大一样了。 小孩趴在车窗上,撩起一角帘子,往外头看,只觉得这里的人比起她们那边,更……鲜亮一点。 衣裳不再是那几个单调的颜色,还多了绣花,街上穿裙子的女子也变多了。 什么纱绢彩缎的,看起来又不结实,又不耐脏,也不知她们平时要怎么干活,裙子若是扯坏了,岂不是要很心疼? 还是说府城里的人都是不用干活的? 小孩拿这话去问安修则,他只是哈哈大笑,不回答她也就算了,还学给同行的人说,然后大家一起笑起来。 这叫小孩又尴尬又恼怒,只差那么一点儿就要抡起拳头砸他了,可他又叫人给她买新衣服穿,把她打扮的和那些漂亮姐姐一个样,脑袋上再扣上一个义髻,任谁也看不出,她只有一点短短的发茬。 再涂涂抹抹一番,小孩觉得自己竟也有几分好看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被嘲笑的怒火都默默的熄灭了。 可等到她试着给自己涂涂抹抹时,他又笑! 气的小孩哇哇大哭,摘下义髻往他脸上砸,安修则同样是异人,比她不知道厉害多少,这自然是砸不中的,于是小孩又哭了半天。 他也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叫人买了一个很会打扮小孩的大娘回来。 这大娘姓虞,约摸着四十来岁,做事干净而利索,往往小孩早上醒来,眼还没睁开,她就把温热的湿帕子盖上来,给她洗完了脸,再不醒揩齿的柳枝子也要塞她嘴里了…… 虞大娘干净利索的主要体现在收拾小孩上。 有时候小孩会觉得自己像个衣服、抹布、物件,时不时就被她拎过去擦擦洗洗,有一次她还试图拧干小孩胳膊上的水。 这自然是不成的,小孩错愕无比,她也有些臊眉耷眼,但下一次,她还是按洗东西那么洗小孩,哪怕小孩不想用她,她还是会凑进来,把小孩搓的红通通的吱哇乱叫。 言之凿凿的说这么洗更干净。 小孩心说:干净,是干净,皮都要掉了,不干净就怪了! 但她也就这点讨人厌些,除此以外,她还真没有哪里不好,而且还很忠心。 安修则把她的身契,随手扔给小孩,说是人送她了。 于是虞大娘就认小孩是她的‘姑娘’,除此之外谁她都不在乎,哪怕给她发钱的是安修则也没用。 有次别人骂她心眼实的像个秤砣。 她眼皮都不抬的怼回去说:“那也得挂在我家姑娘的秤杆子上。” 为了她家的‘姑娘’,她也乐意伺候着安修则,再多就不成了,任谁也不成。 小孩还真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几次想偷偷摸摸的把她的身契还给安修则,可安修则都不肯收,后来被她撞见一次,她干脆自己拿过去收着了。 还怪生气的说什么:“姑娘,你也不用赶我,改明个你落下脚,有人陪着,你叫我留我也不留,月钱没有也算了,全算作我赎身的银子,好歹主仆一场,你就是不仁,也不能陷我于不义,说破大天去,我也对得起你,你不能平白无故的把我还回去。” 这怎么就算不仁不义了? 小孩不明白,但她看出来了,这对虞大娘而言,算羞辱,于是也不再提起来了。 只是再被搓的吱哇乱叫时,难免会琢磨着,她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但她没问,皮在人家手里,她还是得老实些,不然她一生气更使劲了可怎么办? 虽然有些‘痛苦’和颠簸,但这一路实在顺心,顺心的小孩都不想让马车停下来了,恨不得一直这么走下去,可这事也由不得她做主。 路上虞大娘时常和她说,要她讨好着安修则一些,免得到了遂城无依无靠的,他万一撒手不管,她该怎么办? 小孩听了,她还试着做了,可她给安修则端茶,他问她:“你是不是在里头吐唾沫了?” 这是什么意思嘛? 难道她是那么坏的人嘛? 小童乐的跟鸭子一样。 小孩气的当场就干了一杯茶,然后给了他一杯茶叶,自己泡去吧。 她拿着托盘要走,想了想还是不开心,又回去把茶叶也塞嘴里吃了,然后含糊着说:“喝水吧你!” 再之后……她就没再试过了。 现在快到了。 小孩有点抓瞎,晚上都快吃不进去了。 可人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她劝了劝自己,依然吃了两大碗。 然后嘱咐虞大娘一会儿洗完了,再把碗拿回来。 “要饭的时候能用上。” 虞大娘深以为然:“姑娘你等着,我再去要个麻袋要根棍子,今后都能用的上。” 小孩还不太明白:“那有什么用?” 虞大娘说:“那睡大街不也得铺点儿什么,和狗抢食不也得有个家伙事嘛,姑娘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 她气势汹汹的去了。 小孩:……她是不是在逗我玩儿? 大人是这样的,时常假意赞同,然后小孩真的要去做了,他们就开始笑了。 安修则就是那样。 一路上他可没少撺掇小孩干蠢事,然后小孩真去了,他又来笑话她。 打个比方,有次小孩看到些不认识的大蘑菇,有黄黄圆圆的,有白白圆圆的,个个都胖的和馒头一样,有碗口那么大,她觉得肯定很好吃,也不像是有毒的,安修则就撺掇着她去摘。 还说让她多摘一点,给了她一个竹筐,还帮她出主意说,那蘑菇皮可是挺薄的,让她小心些,一整个摘下来多漂亮。 她觉得有道理,就很开心的去了,小心的摘了好几朵,安修则远远的跟着看,还给她指:“哪儿还有个更大的,看到没,褐色的那个,那也是。” 然后小孩伸出手,捧着它往下摘,噗的一下,一大股黄黑色的烟,就喷了她一头一脸,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恰好,按到了篮子里,那些黄黄圆圆的,全都喷出了奇怪的东西。 安修则就那么远远的笑着,告诉她:“这个东西俗称叫马粪包。” 这自然不是真的马粪,可是……它脏了安修则在小孩这里仅存的信誉。 言归正传,小孩还真不太相信,虞大娘会去要什么麻袋和打狗棍。 她回来时也的确两手空空。 小孩了然的准备去睡,可她却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姑娘,我帮你打听过了,咱不用去要饭,遂城有个叫幼安堂的地方,没人养的孩子都会被送到那里,到时候你先在哪儿住两个月,等我赚些钱,租个小院,就接你出去。” 小童:“这倒是句可靠的话,可她干嘛要去接你?” 小孩没回答小童,反正她信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旭日东升,车马喧嚣。 遂城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离的老远就能看到,可等到了近前,人还是那样多,好像一时半会都消停不下来。 好在王府的马车自然是可以先行的,不必等待。 安修则把稀里糊涂,眼睛都不够用的小孩交给下人收拾了一下,然后又带着她去王府。 出了这个门,进了那个门,小孩总以为自己还在街上,但实际上已经在王府里头了。 安修则把她交给一个随手唤来的小厮说:“带她去雁池山房那边等。” 而后才和她说道:“我要去见王爷,一会儿再来找你,你老老实实的,别惹祸,别乱跑,别多嘴,也不许和人顶嘴打架,记着了嘛?” 他说着话的神色和平日里完全不同了,严肃极了,小孩也跟着紧张起来,点点头道:“记着了。” “去吧。” 他轻轻的在小孩背后推了一把,小孩顺着他的力道,走向那小厮。 尽管脑袋糊涂的像一锅粥,但这回小孩真的把他的话记的牢牢的。 路上看到再多稀奇的、不合常理的东西也没有胡乱开口询问,乖乖的跟在那小厮后头走。 他开始时不时就回头看她两眼,后来或许是放下心来了,就没有再看她。 殊不知小孩只是乖乖的走,眼睛一点都没有老实,有时看看那些穿着漂亮衣裳的姐姐仆妇,有时看看那些小厮仆役。 最叫她感兴趣的,大概是那些提刀侍卫了,跟在两个年轻的公子身后,穿的很有精气神。 “别乱看,”小厮回了下头低声道,“那是府里的公子们,脾气可不怎么样,惹了他们打你一顿都是轻的,快走吧。”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好意,可这种事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自从认识了姓崔的那帮世家公子,小孩便对公子这两个字深恶痛绝,只觉得沾上这两个字脾气又不好的通通都是混蛋王八羔。 别说不让她看,就是让她看她也不稀罕看。 小孩立马应承道:“好。” 而后抬脚便走。 不多时终于到了所谓的雁池山房,看到此处的景色,小孩大概就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有大雁的池子和建在山边上的房子,合起来就叫雁池山房了。 王府里居然有山…… 小孩真弄不清这地方到底有多大。 而且这所谓的雁池山房,竟像是个人家,白墙青瓦的有大门和围墙,里头看着也还算宽敞。 小厮把她领进门,小孩便看到门边就有一排屋子,左边是厢房,右边是廊亭,正中是二层楼。 庭院中还有养着鱼的水缸。 一般的人家,还真比不上这雁池山房。 小孩听到那房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门口有几个人或站或坐的待在廊下,这边明明不冷,他们还生了两个火盆在脚边,似乎完全不在乎这有多费碳火。 他们的打扮比起带小孩来的小厮更好一些,身份大概也更高一些。 小孩分明看到,那小厮一见他们,步子就顿了一下,差一点就落回原处了,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走到水缸靠前一点的地方时扭头和她说:“你在这儿等一下。” 他的声音小小的,小孩同样小声的回答道:“好。” 然后他又是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笑脸,小心翼翼的上前打招呼道:“几位哥哥好,劳驾问下,里头是哪位大人在?” 小孩看到他说话时,那几个人要么不看他,要么就是眯着眼斜睨,似乎很不把他当回事儿,待他说完,尴尬的站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人努努嘴道:“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又没人拦着,何必问我们,这又不是我们的地方。” 他们一齐笑起来,声音却不算大。 那小厮有些狼狈的,不知怎么应答一样:“可,可……”的说了两声才可出来。 “可不好打搅。” 他慌里慌张的,像只挨了一跤夹着尾巴逃窜的狗一样,回身,朝着小孩奔过来。 嘴里小声道:“走走走,快走。” 小孩不明所以的看了那些仍笑着的人,也不觉得他们哪里可怕,但也只好跟着他一块走了出去。 被外头有些微凉的风一垂,他的脸便皱成了一团,探头探脑,可也没有勇气再进去了。 小孩知道她已经应承了不多嘴,但这会儿还是很想问上一句:“咱们就站在这里等嘛?” 他的脸皱的更厉害了:“这……右长史不是这个意思。” 小孩也觉得不是,她今天又没惹什么祸,没道理要挨风吹,可看着他那个样子,还是体贴道:“我就在这里等吧,还能看到大雁。” “这不行的,被人看到了,兴许会问的。”他摇着头。 小孩:“那要不站院子里等?” “那更不成,你不知道,这处地方,是府里的大人们歇息待客时偶尔会用的,并不归他们……” 他嘟嘟囔囔的也不说清楚些。 小孩听的都替他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自己进去找个地方坐,你回去好了,他们不也说没有拦着嘛。” “啊!那更不行!”他的声音都大了些,没把小孩吓到,倒是吓的他自己一耸肩,这一吓似乎还给他吓出注意来了,“对,对,你跟我来,在倒座房里等一等。” 小孩这才知道,原来门边的那两排屋子叫倒座房。 他把小孩引进去,看面色仍然很纠结。 小孩听见那伙人又笑了起来,这次好像还有人问了:“笑什么呢?” “没什么,有个小厮带个小丫头不敢进来,缩到那边去了。” “哦,他们来这儿干嘛?” “不知道,那小子嘴里像有团棉花,说的含糊不清的。” 明明是被他们笑的,他们这会儿说的倒像是很无辜似的。 那人说了句:“去问问。” 然后便有脚步声过来了,那小厮似乎也听见了,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他要是只猫,这会儿八成全身的猫都炸开了吧。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细眼的人问道:“哎,你们来这儿干嘛的?” 小孩见那小厮都快哆嗦了,实在是忍不了了,干脆替他答道:“是安大人叫我们来的,他叫我在这儿等他,他见了王爷再来找我。” “哪个安大人?” “这儿的安大人很多吗?”小孩想了想更细致的解释道,“是右长史,安修则安大人。” 那细眼的人眯起眼来,几乎是一条缝,可他硬是用那条缝把小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然后扭头走了,门都没关。 没关正好,小孩隐约的,能听到那边屋里有人正在说起她—— “安修则?啊,他是该回来了。” “那个小丫头是什么人?” “我知道,听说是个疯了的异人,他觉着可惜,便带回来了。” “真是什么人都往府里划拉。” “正好,叫她来看看好了,也叫咱们看看这些异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孩跟着那个细长眼的人进了屋,小厮犹犹豫豫的,也跟了上来。 屋里就三个人,一个站在左手边的书桌前,两个坐在圆桌边儿,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 桌上摆着酒菜。 这三个都穿着朱红色的锦衣,比外头那些穿蓝衣服的更耀目些,肤色都很白,坐在圆桌外头的那个,最显眼些,因为他面朝着外头,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 姿态很随意,神色懒懒的,且看起来最为年轻,大概二十多岁那样吧,另两个少说也得有三十多了。 细长眼把她带到离这个人还有两三步的地方,然后同那三人说:“公公们,就是她。” 公公? 小孩心里一时差点没转过个儿来,还以为细长眼嫁给了他们的儿子,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对。 这才想起一些故事,可……公公不都在宫里嘛?原来王府里也有嘛? 她还有点愣,后头的小厮戳了她一下,然后率先道:“小的见过刘典仪、陈典膳、张奉祠。” 这听起来应该不是名字,大概和右长史一样,是官职吧? 小孩稀里糊涂的,抱起拳朝他们行礼,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如在军中一样。 惹得三个人面面相觑。 细长眼更是忍俊不禁。 小厮也朝她投来呆滞的目光。 小孩:…… 好讨厌! 有什么好笑的? 她一直都是这么行礼的,声音小了还要挨训呢! 圆桌最外头的那个陈典膳最先开口道:“行啦,小孩你过来。” 小孩放下手往前走了一步,神色很明显已经不开心了,但他们似乎也不在意,看稀罕物一样盯着她。 “再近点儿,站着儿。”陈典膳指指圆桌前的一块砖。 小孩站过去,旁边就是他的腿了。 小童坐在一张空凳子上同她说:“好哎,凑的这么近,打他一定很方便。” 小孩:……我绝没有这么想! 陈典膳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小孩也忍不住盯着他瞧,眉头直往一块蹙,压根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好在他直接就说出来了,微拧着头和另两个人说:“我看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语气倒像是在很客气的看猴戏。 小孩不想理他,又不得不答道:“小孩。” “什么?” “我叫小孩,没有姓。” “胡说八道,”坐在圆桌另一头的张奉祠显然是不信的,“没名是常事,哪有没有姓的,你爹姓什么还不知道嘛?” “我住在尼姑庵时是随亲爹姓的,后来尼姑庵塌了,师父师太她们走了,把我送给干亲,我就随干爹的姓了,再后来干亲家不要我了,把我送回家,我亲爹也不要我,把我赶到大姐姐家,但是她没法养我,七姐姐也不想让我留下,再之后我去了军营,既不是这家人也不是那家人,就没有姓了。” 说起这个,小孩她自己都觉得绕的慌,不过说的也算是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听完了之后那么安静,是没听明白嘛? 那倒不是,听他们是听明白了,张奉祠还皱着眉问了一句:“他们怎么都不要你?” 小孩:“师父她们是因为我不想做尼姑,所以没有带我一起走,干亲不要我是因为我不听话他怕我惹出祸事,连累到他们,所以不要我,亲爹家里是因为我是女孩,他们已经有许多女孩了,大姐姐……她是姐姐呀,她本来就不必养我,而且我是自己走的,她对我挺不错的,都不让我干活,还给我好吃的。” 小孩说起这些,也不怎么难过,她不太在乎干亲和亲爹家里的人。 至于师父和师太,小孩不觉得她们是真的不想要她。 听在别人耳朵里很曲折甚至有些悲惨的经历,于小孩而言……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就是……换了几个睡觉的地方,认识了一些新的人,发生了一些事,有难过的事,也有开心的事,然后她又和那些人分开了,就这样。 她的语气似乎习以为常。 张奉祠:“那土德营呢?怎么也不要你。” 小童的拳头砸在桌子上,气呼呼的嚷嚷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刚刚他们还在背地里说起过呢!” 小孩平静道:“因为我疯了,总能看见不存在的人和我说话。” 青天白日的,屋里暖暖和和,可小厮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了,后脊梁都在冒凉风。 张奉祠不说话了。 陈典膳饶有兴趣的问她说:“你总能听见嘛?” 小孩看向小童,她正往张奉祠的碗里吐唾沫。 陈典膳:“你看什么呢?它这会儿也在。” 小孩指着张奉祠身边说:“在的,就在那里。”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听的张奉祠脸都青了,恶狠狠的瞪她一眼。 小童站在他后头伸着手抠他眼珠子,还说呢:“我帮你出气,不用谢。” 小孩:确实不用,又不是真抠。 小童顿了一下:“那你来?” 那还是算了吧。 小孩缩回手,张奉祠不开心,陈典膳看着倒是挺开心的,乐呵呵的问她: “你不是异人嘛,你还会什么?” “还能看到鬼,”小孩强调道,“真的存在的鬼。” 陈典膳:“除了这个呢?” 小孩想起自己那倒霉催的天赋,下意识否认道:“没了。” 陈典膳的嘴角有点下垂。 张奉祠不以为意:“这也能算异人。” 跳大神的还说能见鬼呢,难道个个都是异人不成。 他们显然是觉得这天赋有点儿没劲儿。 陈典膳倒是比他和善多了,还替她说了句话:“这怎么不算,难不成你也有这样的能耐?” “我要这能耐干嘛,不够晦气的。”张奉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说没有不就得了,”陈典膳瞥了他一眼,撑着胳膊坐起来,又说道,“小孩,来时吃过饭嘛?” 那肯定是没有,安修则走的可着急了,吃上一顿时天刚蒙蒙亮,这会儿都快中午了。 但……小孩想起刘家的教导,一时又不能肯定自己要不要说实话。 人家桌子上有饭,她要是说没吃过,倒像是讨饭吃的。 可她不爱撒谎。 小童:“管他呢。” 小孩胡乱点头。 并没有言语,撒谎了,小撒。 “那吃些点心吧,”陈典膳好像个二十多岁的慈祥老爷爷,回身拿了一盘点心给她,“不是等安长史嘛,上去等吧,我们要说话,你去上头玩,叫连理带你去。” 他指了指那个细长眼。 小孩看向那个小厮,他却没有看她直接倒了告退,逃一样的跑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么。 这个几个公公又不会吃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叫连理的细长眼把小孩带上二楼,还嘱咐了两句:“你就在这儿等吧,别乱碰,免得把东西弄坏,没意思的话开窗就能瞧见雁池。” 他冲着窗户扬了扬下巴:“你还有别的事嘛?” 小孩摇摇头说:“没有。” 于是他便走了。 偌大的二层只剩下小孩……和小童两个。 看在刚刚的份上,小孩决定把她当个人来看。 盘子里圆圆的点心,摆的很很好看,感觉似乎缺了一个,应该是被他们吃了,但还剩许多。 每个上头的花样都不相同,白白糯糯,面皮如雪,里头包着豆沙,小巧可爱,透出一点豆红色。 小孩路上吃过这样的点心,好像是叫——透花糍。 甜甜的,比路上卖的更好吃些。 楼下张奉祠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你倒是好心。” 陈典膳:“跟个孩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再说了,安长史可是很得王爷重用呢,咱们,不也得仰仗人家嘛。” 他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张奉祠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好半天才又扯起别的事来,好像是他家修房子,工匠不小心砸烂了陈典膳家里的墙,吓的人家家里的狗胡乱跳进他家,顺着门跑丢了,索性找到了,他说晚些给他送回去。 陈典膳却说他没养过狗。 张奉祠说那狗见人就咬,为了抓它咬伤了三个人,他是不是不想要了,硬要赖给他。 陈典膳:…… 他好像说不清了,只好扯上另一个人替他作证:“真没有,刘典仪是知道的,我从不养那些麻烦的小东西,前两年有人送我只很好的獚犬,会听许多话,我都没要,转头就给他拿去了。” 刘典仪总算是说了句话:“这是真的,他从不养那些。” 张奉祠:“那狗是哪儿来的?我可听着好几次,你家里有狗叫。” 陈典膳:…… “我叫的,我叫的行不行?你那什么耳朵,我都没听着过,叫你听着了。” 张奉祠:“你看你,急什么,一只狗你有好不认的?” 陈典膳:…… “我没养过我认什么?” “真不是你的?那怎么从你家跑出来?” “谁知道,八成是从哪儿钻进去的。” 他们说了半天,也没理清那是谁家的狗。 最后两个人都说,应该送到刘典仪家里去,一只狗是养,两只还能做个伴儿,可刘典仪并不想要一只能咬伤三个人的狗。 张奉祠只好说过后去问问别人,三个人说着说着就散了。 小孩听了个乐,轻手轻脚的扯了一张大凳子放到床边,一边吃着透花糍一边看不远处的大雁。 安修则来的时候,她差点儿就趴在窗口睡着了。 安修则问她有没有惹什么祸,哪儿来的点心。 小孩满脸不服气:“我乖的很,那个大哥哥没有和你说嘛?” “没。” 那小厮出去后怕小孩得罪了人,他再被怪罪,于是就跑了,压根没往安修则眼前凑,心里巴望着他记不住自己。 安修则对这种事也是习以为常,府里人多了,难免有些个不得用的棒槌。 小孩听他这么说,也没有讲的很细,隐去了好大一部分,只说是:“这儿有三个公公,问了我些话,我说完了,陈典膳给了我点心吃,叫我在楼上等你。” “这样啊,他们问你什么了?”安修则似乎不怎么在意。 小孩渴的很,也不欲多言:“就问我叫什么,为什么没姓和有什么天赋,他们大概是闲的没事干。” 安修则不置可否:“走吧,我带你去见个人,一会儿到了乖一点,她要是把你留下了,你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小孩隐约的已经有点明悟了:“是要我留下做丫鬟嘛?” “不必卖身,只是在府里,做个契奴,不愿干了就可以走,我会叫她们照顾你一些的,不会叫你做什么太粗重的活。” 安修泽停顿了一下才问道, “你不愿意嘛?” 小孩心道:你问的是不是有点晚? 大老远的把她带来当奴婢,现在才问她愿不愿意。 她要说不愿意,他还能把她送回去嘛? 送回去她又该去哪儿? 小孩:“我不卖身。” 安修则:“你想卖她们还未必要你呢。” 王府的奴婢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上的,府里像她这么大的,多半是家生子,再不就是哪个佃户家的孩子,总归是有些关系的,少有直接从外头买的。 安修则边走边和她说契奴是什么意思:“就和长工一样,不过会有官府正式的文书,写明你是谁家雇的,雇多久,你且干几年,攒些钱,等你大了一些再决定是出府去还是怎样。” 安修则看了她一眼:“到时候你要是没成算,我可以替你找个清白人家嫁出去,前提是你得在这儿好好干,不许耍性子惹事。” 安修则心说:当爹的心我都替你操了,你要再给我耍驴,我非得把你扔回去不可,到时候你可就爱怎么怎么着了。 小孩领他的情的:“我知道了,可要是她们不要我呢。” “不会的,”安修则就是那么一说,心里很肯定她会被留下,他要是这点儿面子都没有,就不会带她来了,这会小孩问了,他就解释道,“不得已退下来的异人,大多都会给安排个事做,王府里也有些这样的人。” 大多是侍卫什么的,他也想过,不过小孩……还是算了吧。 “你就在府里好好干,没事儿别往那些主子们跟前凑,少说多听,别乱看热闹,平平安安的好生活着就很不错了。” 安修则的语气挺复杂的。 小孩:“这里很危险嘛?” 安修则:“你乖就没事。” 小孩戚然:……那我完了。 “南瓜怎么办?” “放家里,虞大娘会替你照顾着的,”安修则说的很自然,“你每日下了工,就从后门回家去,别在府里乱跑,希女的院子里还有间空屋,你就住哪儿。” 希女就是安希。 小孩已经知道他们的父女关系了,只是这次来还没有见过她。 对于安修则妥帖的好意,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领受才好,毕竟她们的关系只是平平。 “你这么好的嘛?” 安修则:“想什么呢,租给你的,赚了钱记得给我。” 小孩心里顿时就不别扭了。 “多少钱?” “给个两百文得了。” “好多啊!” 安修则:…… 我打她的话,也是可以的吧? 如今宜州的房价只会涨不会跌,她出去找牙人租赁少说也得两三百文,还得是最偏僻的所在,每天光是走过来就不知要废多少工夫。 他这院子就在王府边上,收她二百文,她还嫌多! 气死我对她难道有什么好处? “你是李光潜派过来的嘛?” 小孩一头雾水:“谁?” “没谁。”安修则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句,步伐都变快了。 小孩追他追的,义髻都快掉了,心思转了好几圈才试探道:“其实也不是很多,谢谢你。” 安修则放慢了步子:“嗯。” 八字胡小小的翘起。 小孩:“我好渴,你能给我找点水喝嘛?” 安修则:……我看着就那么慈悲嘛? 第一百六十章 甜的吃多了,小孩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壶的水。 然后安修则便带着她去见管家奶奶。 没错,奶奶。 嘉王府的大管家是个女人。 她叫薛元瑶。 听说她原本是嘉王的乳母,嘉王就藩后,她跟着到了这里,做了王府的管家。 王妃和公子小姐们都很信重她,可她从不倚老卖老,虽然没那么长袖善舞,可做事公允讲理,从不搞拉帮结伙,以权谋私那一套。 连自家人犯错都照罚不误,可又很能体恤大家的为难之处。 多年经营,将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人人交口称赞,几乎没有不服她的。 其实像这样的人家,大小管家都少有清白做人的,怎么也得从大事小情里头捞点儿好处,好叫自家跟着享享福,可她从不干这样的事。 仅这一条,就足够叫主人安心的了。 至于别人干不干,但凡能看过眼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太过分可不成。 安修则怕小孩不明白,便和她说的多了些,且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得罪这位管家奶奶。 挨骂就老老实实的听,挨打就站的直一些,认错要果断而坚决,不然被她赶出去,他也帮不了她。 小孩听着就觉得可怕。 再一看那位管家奶奶,高大严肃的模样…… 怕的悲从中来。 小童:“你的命好苦,你是黄连嘛?” 小孩:……她为什么不是个哑巴? 小童:“想什么呢!人家也是心疼你嘛。” 她嘴巴翘翘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句话只差写到脸上了,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小孩都快佩服她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叫人鼻子一酸的泪意立马就消失了。 怕什么呢? 撵出去又不是杀了她,大不了就去幼安堂要饭呗。 小孩想的还是挺开的。 这位管家奶奶也没有难为她,和安修则寒暄了几句,就让一个叫山青的姐姐带她去大厨房里。 自然不是让她做饭,只是让她干些杂活。 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嫌她是个孩子,又细皮嫩肉的,哪怕有异人的身份在,也不觉得她能干什么,只叫小孩跟着自己做个下人的下人。 这位娘子夫家姓柴,大家就都叫她柴娘子,她夫君是府里管厨房采买的。 她见小孩说话还算清楚,就叫她帮着传话,跑腿,捏个肩锤个腿什么的,她高兴了就给小孩吃的,不高兴了也骂她两句出气。 倒是不曾打过她,也很少不高兴,于小孩而言这点儿活实在不算什么,还不如刘家的活多,也不像军营那样累,是以干的很起劲儿,她骂人倒是叫人羞恼窘迫,可往往她骂完了人,就给她吃东西,小孩一吃到好吃的,就把她的骂给忘记了。 再说,她那两句实在不算什么,无非是嫌小孩不会说好听的,人又笨,扒拉扒拉才转一转,这也是实情,听的多了,小孩也不在意了。 大厨房里头也没有人难为她,这些人都是给府里的下人做饭的,地位并不高,比膳房那边的人差远了,她们都知道小孩和安修则有些关系,所以都不去得罪她。 狐假虎威的好处小孩也算是尝到了。 一个月下来,她不止拿到了一两月钱,还有年节的赏钱以及两套初春的新衣裳和新鞋子,都很合身。 虞大娘帮她缝了一个佩囊挂在身上,还能装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小孩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装,只用它放糖和点心。 南瓜也很喜欢这个佩囊,见了就往里头钻,虞大娘只好给它也缝一个,加了些旧衣裳里拆出来的棉花和蒲绒,还用柳枝子固定了,看着倒像是一个正经的小窝,南瓜果真喜欢,冲她叫的次数都多了不少。 小孩有了钱,也可以付房租了,剩下的被虞大娘要了去,一是要月钱,二是怕小孩乱花。 这事不该她管,但她要管小孩也不很在乎,自觉没有要用钱的地方,很干脆的交了出去。 虞大娘也不贪她的,每日出门给她几个铜板做零花,小孩看到货郎就掏出来买东西吃,总也剩不下。 钱没少花,东西没少吃,肉可没见怎么长,因为小孩一直在蹿个子。 看着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衣服眨眼间就短了。 虞大娘怕她露着肉凉到,不得不在她的新衣裳下头接上一节布,看着有些丑,柴娘子看不过去,帮她找了几套旧衣裳,改一改,总比这样好看。 小孩还有点难过呢,她还是很想穿新衣服的,好在也没难过多久,夏天到了,府里又要做衣裳了。 这次柴娘子帮她多报了一点儿,拿回来的衣裳宽宽大大的,虞大娘把长了宽了的地方缝进衣服里,等她长高时再放出来就行了。 第二日穿着新衣的小孩,忽然发觉到她已经有好些天都没有看到小童了。 她正要和虞大娘说,背后又传来了悠悠的声音:“你想我了嘛?” 小孩:……唉,我还以为自己不疯了呢,白高兴了。 小童换上了和她一样的衣服,开开心心的跟在她屁股后头,好半天才没了踪影。 忽略掉她,小孩觉得自己现在过的特别好,虽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她每天都很高兴。 脸上的笑容都在不经意间变多了,多的她一去,柴娘子就摇着头嘟囔道:“这丫头,又傻乐些什么呢?” 这话是自言自语,小孩全当没听到,屁颠屁颠的凑过去问她:“柴大娘,我今日要干什么?” 柴娘子是真服气,没见过这种一大早就找活干的孩子。 心里嘀咕了两句,然后想起一件事来:“你去前头,看看你柴大伯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你告诉他,这边要几条鲈鱼,前头的大人们要吃,要是有莼菜和香椿芽也拿些过来,快着些,那边特意吩咐的,今儿就要。” 小孩点点头,转身就去了,恰好看到柴管事在后头,上去一说,他登时就瞪起了眼:“这是几月份,她跑来要鲈鱼,三月给她她都不要,五月末跑来管我要,还莼菜香椿芽呢,早成老叶子了,你回去告诉她,没有。” 小孩点点头,刚走出几步,他又改主意了:“回来。” 小孩听话的回来,他凶巴巴的瞪眼:“什么时候要?” “今天。” 柴管事牙咬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她怎么不把我炖了呢?” 小孩:“没要人肉。” 柴管事:…… 小孩悄默声的往后挪了挪脚:不好意思,没忍住。 柴管事把手插进袖子里,萧瑟的看着天:他就知道,那娘们儿教不出什么好人。 他叹了口气: “算了,我给她找找,你回去问问她,要不要鲜菱和桃仁,六月黄也有,只是不大中吃,尝个鲜倒是不错。” 他给了小孩一篮子白樱桃和一只五花大绑着的螃蟹,叫她拿着去找柴娘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螃蟹壳儿青青薄薄的,里头的黄看着像浓稠的汤,还丝丝缕缕一条一条的,好像无数的小虫困在里头,不成形状。 小孩回去后,柴娘子掰开看了看,就直摇脑袋。 小孩看着那还在活动的蟹脚,也忍不住往一边躲。 柴娘子说这样的蟹没吃头,清蒸都嫌苦,可又叫她去要一篓过来,做什么面拖蟹。 小孩没有多嘴,就去办了,回来后听厨娘们说话才知道。 王府的官员,有几个南方人,最爱吃鲜蟹,往往等不到七月膏肥他们就想动嘴了。 大厨房里最紧要的就是这些官员的饮食,其次是大小管事,和一等二等的丫鬟小厮,剩下那些人的饭,就很好做了,一锅出了也就得了,是最不费工夫的。 但这些和小孩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厨娘们是不会教她手艺的,传完了话,把蟹拿回来,柴娘子就叫她洗白樱桃去了。 洗完了,沥干水,装在盘子和别的果子装在一起,这些白玉珠子一样的小东西,就成了点缀,过一会儿会和饭食一起,分送到各处。 柴娘子看她闲得发慌,就叫她去问问库里还有没有菊花酒,要是没有,黄酒也成。 府里自然是不缺东西的,小孩问完了回来,柴娘子就指派她去煮姜茶了。 因为有些人是不饮酒的。 干菊花姜枣茶还加了枸杞,倒出去的总共也没多少,小孩就把枣和枸杞捞出来吃了。 被水煮过的干枣已经泡发了,很面,大颗的枸杞嚼起来也甜,吃着很好玩儿,和新鲜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浓郁的红糖水里,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辛辣,小孩甚至吃掉了那些姜。 柴娘子她们笃定小孩要不了多久,就会腻了捡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吃,小孩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嘛。 忙一个上午,该准备的就差不多都准备好了,下午小孩不过是跟着摘摘菜,听她们说些闲话。 临到傍晚时,一个做点心的厨娘,打发她去街上买胭脂,指明了要花家铺子的金花胭脂。 小孩常帮她们跑腿买东西,许多路都已经混熟了。 点点头,等着她给钱。 有人在这时候问起她买胭脂做什么? “都这把年纪了,你莫不是还要学学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来一把老来俏。” 她们嘻嘻哈哈的玩笑起来。 这厨娘也不恼:“什么呀,是给我女儿买的。” 她这么一说,有人就想起来了:“是了,你家玉娘快出门子了吧,那是得好好打扮打扮。” “那张秀才家说了何时来迎娶了嘛?” “没呢,可也快了,”厨娘不紧不慢的说道,“已经算好了几个日子,都在近前,可我那女儿胆子小,喜事将近反倒怕起来了,总觉得许多事都没准备好,硬是挑不出个日子来。” “哎呦,怕什么,又不是不认不识的,早点嫁完你也省心了,要我说,这样的事你们做主就是了,犯不着问她。” “谁说不是呢,婚姻大事,哪有自己做主的,你们俩也是宠的太过了,这种事怎么能依着她的性子呢,简直是胡来嘛。” “是呀,回头那头等的着急了,再恼了,直接悔了婚该要么办?” “我也着急,可这到底是一辈子的事,总得叫她自己乐意才成呀。” 她嘴上说着着急,可神色一点儿都看不出,说话的工夫已经数好了钱,递给小孩时又说道,“若是有多的,你就拿着买点心吃吧,若是少了,你回来和我说,我再补给你。” 才不会少呢。 小孩可太知道她们了,这些人厉害着呢,什么东西多少钱,能买多少,算的分明,要是买回来的对不上数,一准儿是她被人坑了。 这样的事发生过两次,叫她去的人扯着她就去找那小贩吵架去了,那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一个指头都没动就‘杀’的那小贩落荒而逃了。 再之后就没人坑她了。 小孩对她们难免有些拜服,这次也是一样的,买完了胭脂,还剩了两文。 可见这厨娘是个大好人。 毕竟有些人只是这样说,实际上可丁可卯的,一文钱都不会多出来,有次还差了十文。 小孩哪有这么多钱可以垫,只好空着手回去了。 那个厨娘脸色还很难看呢。 大概是因为太晚了,来不及再去买吧。 管她呢,反正她后来也没让小孩再去过,少跑一趟小孩还乐得轻松呢。 小孩拿着两文钱,自己又添了些,买一大包炸槐花,边往回走边吃着,别提多美了。 这摊主急着回家去,给的也格外多,倒是便宜她了。 吃了一路还剩下不老少呢,小孩放到佩囊里,准备拿回去叫虞大娘也尝一尝。 擦了擦嘴,从一个小门进了府,走不多时也就到了。 她把金花胭脂交给厨娘,还问了一句:“是这个对吧?” “没错,就是这个,我上次去看过,听说抿在唇上,会有细碎的金箔,也不知道那怎么就美了,反正就风靡起来了,我家女儿念叨了好些次,都嫌贵,没狠下心来买,这回好了,一盒子怎么也够她用了。” 这大娘也是跟谁都能唠的主儿,也不管小孩能不能听懂,就一通说。 也不必小孩说什么,自有旁人搭话。 二两多呢,两个月的月钱都搭进去了,这够她们聊好一会儿的了。 都说她疼女儿疼的太过,她也有的答,左不过就是一句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总得叫她顺心顺意云云。 这话才没人信呢,她平日里聊的最多的就是她那个女儿玉娘,小孩都听到过好多次了。 甚至怀疑过,这玉娘会不会是个真的玉像,所以她才这样宝贝。 可听别人说起来,显然不是那样的。 柴娘子做了个好人,见她急着想回去,把金花胭脂交给女儿,就叫她先走了。 她一走,刚刚和她说话的那些人很自然的聊起了她女儿的事。 听她们的说法,那玉娘就是个普通的姑娘,谈不上有多漂亮,只能算是都很齐全,就因为出生时候生的白,就叫玉娘了。 那厨娘两口子是老来得女,再没有别的孩子,所以拿她当宝贝一样养,本意是招个女婿上门。 可她有个青梅竹马,就是那个张秀才的儿子,人家也是独子不能上门,两个人感情又好。 厨娘两口子也不愿意棒打鸳鸯,索性就答应了。 挺好一件事,两家欢天喜地的筹备着,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可玉娘不知为何又犹豫起来了。 迟迟选不出一个日子来。 大家都说她这样拿娇会出问题,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们不好多说。 保不齐人家就愿意等着呢? 她们说到最后,反而都是好话了,都盼着这对儿能成,还互相打听起了,要随多少份子的事。 小孩吃了一肚子槐花,听了许多闲话,连晚饭都吃不下了,左右无事也就回去了。 从小门出去,穿过一条长巷子,再拐过两个胡同就是安家了,她都走了好多回了,但今天大概是回来的太早,她反而想找条更近的路,于是换个方向,想看看另一条路能不能直穿过去。 就换个胡同的事,一条狗就冲过来,把她给抢了! 狗嘴扯着佩囊拉扯,小孩往回使劲拽着。 这布料也是不结实,撕拉一声,就裂开了,槐花撒了满地,它闻了闻,吃了一个,直接呕了一声,朝她翻了个白眼就要走。 小孩呆滞了一下。 冲上去就把狗给咬了! 太过分了!不爱吃它抢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咬狗一嘴毛,狗咬人挨两拳。 小孩打不赢妖怪和修炼者,打狗倒是很有一套,给它咬的嗷嗷乱叫,打得夹着尾巴逃窜,这才收拾了一下地上的一片狼藉,雄赳赳气昂昂的钻了死胡同里。 看着面前的墙,恍然大悟的想道:难怪安大人从不走这条路。 抄近道失败,还得原路回去,好麻烦啊。 小孩看着那墙:其实……也不是很高。 四下无人,左边是墙,右边两户人家也都关着大门。 小孩往后退了几步,向前一冲,扒住墙头,翻身落地。 功夫毫不生疏,再潇洒转身,自觉有侠女风范的抱拳拱手道: “见过张奉祠!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小孩跳起来,爬上墙,就要溜。 但没来得及。 “你给我下来!” 张奉祠气急败坏的喊着。 此时一只呜呜叫着,很委屈的狗顺着墙外方方正正的狗洞,钻了进来,夹着尾巴跑到张奉祠身边,呜咽几声,然后冲着她龇牙咧嘴的低吼。 秃了一块的头顶无比显眼。 小孩局促的推拒道:“不了吧,我着急回家呢。” 张奉祠吼的比狗叫声还大:“下来!” “好的好的,知道了,不要生气嘛。”小孩眼见着躲不过去,只好老老实实的跳下来。 不要生气? 张奉祠听着这话就气不大一处来,他倒是想不生气,可这股火他消的下来嘛? 小孩慢腾腾的走过去,看着这个……泡在灵石里,只有一个脑袋在外头的人。 似乎……还是光着的。 小孩:“您在干嘛呢?” 张奉祠:“问什么?你要死啊?” 不让问就不让呗,喊什么。 小孩缩了缩脖子,低着头,紧张的扣弄着自己的手,等着挨骂。 张奉祠也确实想骂她来着,但开口前先想起了一件事来——骂完了要怎样? 把她弄死,好像不太合适。 叫她不许乱说,万一她怀恨在心可哪儿宣扬去怎么办? 心思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浴桶里的脑袋才转向她:“我问你,你看到什么了?” 小孩:……泡在灵石里的人头。 小童站在桶后朝她摇头。 小孩迟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可张奉祠实在不怎么放心:“你平时什么时候到家?” “就……差不多这个时候。” “为什么晚了?” “我想抄个近道,可有狗抢我的东西,我和狗打了一架,收拾了东西,走进来,才发现这是个死胡同,我想快点回家,然后……” 小孩忽然福至心灵, “就回家了,可能是和狗打架耽搁了吧。” 小孩紧盯着张奉祠,看到他的神色放松了,自己心里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好孩子没事就该快点回家,别四处乱跑,知道了吗?” 他大概是笑的和善一些,但那副表情实在有些狰狞。 小孩受教的点点头,细声细气的说道:“知道了。” “嗯,去吧。” 小孩转过身,朝着墙走去,一步两步三步,马上就要到了! “等等。” 小孩停住脚,转过来:“您还有什么事嘛?” 张奉祠别别扭扭的问她:“你们那个,吸纳灵气还是吸纳日精月华的,到底是怎么弄的?” 小童握着拳头一砸掌心:“哦,我说他怎么在院子里泡灵石呢,原来是在晒太阳啊!” 小孩也看出来的,但是…… “异人只能吸纳灵气,易种才可以服用灵石吞吐日精月华,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弄的,就是……你会感觉到,然后自然而然就可以了。” 小孩也没什么经验,怕他不放自己,就把莫希说的心法也说了一下。 张奉祠不满的很:“这种东西都烂大街了,也就你们这种穷乡僻壤不知道,我想听这个还用得着问你。” “我也不会别的啊。”小孩嗫嚅着。 真想打他一顿。 小童撺掇道:“别客气,看到这颗头了嘛,跳起来踢吧!” 小孩的鞋底摩擦了一下地砖,全当那是张奉祠的脸。 他还不肯罢休道:“你们不是会那个往人身体里传灵气,帮人运转嘛,你给我来一下子。” 传灵气? 小孩想起来了,在灵窟栈道时莫希就往她头顶灌过灵气,但她也没什么感觉。 “我不会那个呀。” 张奉祠沉下脸冷哼一声道:“你是不会,还是存心敷衍?” 我怕你死了叫我偿命。 小孩在心里嘀咕道,却不敢说。 这个人明摆着就是不讲理的。 “你等等,我琢磨一下子。” 小孩好久不练功了,盘腿坐下时,还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闭上眼时,心里还很没底呢,因为她第一次吸纳灵气时,老半天都没有静下心,一直都没有感受到,直到天赋发动,不得不吸纳。 之后……好像她就没再试过了吧。 小孩也不太记得了,她一直都不大在意这事,现在做起来也很生疏。 光是静心就很难了,小童不停的撺掇她把人打昏跑掉,虫鸣鸟叫声声入耳,风吹过衣裳会有声音,树叶哗啦哗啦的响,狗呼哧呼哧的喘,时不时咕噜着喉咙吼一声,又被张奉祠呵斥一句“去”,它没去,只是坐下了,继续生气的喘……它不会趁机咬我吧? 早知道就把它牙掰掉了! 那它怎么啃骨头啊? 这狗那么坏,还啃什么骨头,喝粥算了。 小孩不断的走神,平时没有留神的,这会儿全都注意到了,平时想不起的,也全都想起来了。 哎,对了,陈典膳好像是住在张奉祠旁边吧,她要是大叫救命,那边会听到嘛? 可他们总在一起吃饭,关系肯定很好。 太冒险了。 咦?他是在盯着我嘛?这有什么可看的? 真是个怪人。 张奉祠紧紧的盯着小孩,好像能看出花来一样。 小孩:好讨厌! 小童:“打他呀!” 打他是不可能的,想想也就算了。 小孩尽力的不去注意他,默默的念着莫希给的心法,念着念着就成了……灵气灵气灵气灵气,快来点灵气。 话说旁边就有一大桶灵石,我干嘛要那么费心费力的四处找什么灵气啊? 难道我用一点他还会发现嘛? 不不不,偷东西是不好的事! “你好了没?怎么这么费劲?你这天赋是有多差。”张奉祠等的有点儿不耐烦了。 小孩:偷他有什么不好的? 小孩气呼呼的睁开眼:“你不要跟我说话,我这不是正琢磨呢嘛!” 张奉祠:…… “行行行,你琢磨你琢磨吧。” 他想了想,拿起一块灵石丢到她怀里:“快着点儿,办好了有赏。” 小孩突然就不太介意他的语气了。 “很快了很快了,不要急!” 她一点儿底气没有,答应的倒是快。 差不多一刻钟,浮躁的心终于静下来了。 曾经破损又重生的丹田空空如也,比小孩更期盼灵气的滋养。 有句话叫做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用在这里恰如其分。 打个比方说,小孩原本只能承载一杯水,但经过上次的事,如今她却能承载一池水。 哪怕心性、智力、天赋都不足以匹配这副经过淬炼的身体,但她确确实实能够摸到一点天赋卓绝的门槛了。 旁人要花很多年时间,才能叫自己的丹田,一点一点的承载更多,她一夕间就获得了,却荒废了这么久。 要是被人知晓了,肯定会说她暴殄天物。 但是此刻,这院子里,没有能看出这些事的人。 只有一个懵懂的孩子,一个嘴上嫌弃异人却渴望获得力量的公公以及一条龇牙咧嘴很不善良的狗。 灵气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不懂得节制的孩子肆无忌惮的‘吃’,以至于周身刮起了小小的灵气漩涡。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会儿就不是她想不想偷的事了。 灵石放的那么近,肯定会被吸纳。 张奉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花费了许多金银换取的灵石,一点点化作毫无用处的齑粉。 心痛嘛? 不!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感受着那种叫人通体舒泰的灵风吹过身体时带来的快感。 但他什么也留不下,因为他不是异人。 也狠不心来,去变成易种,换在一二十年前,他或许有勇气豁出命去赌一赌,但是长久安逸的生活已经消磨了他的心志。 他想得到这样非凡的能力,但他不想冒任何风险。 只能近乎愚蠢的,用这种可笑的办法,来满足自己渴望的心。 有用嘛? 要他说,还是有点儿的,不论是谁接触灵气久了,都会有些变化。 譬如身体更好了,皮肤更细腻了,衰老的更慢了。 好处肯定是有的,但这对他而言远远不够。 一杯水浇不灭熊熊欲火,扑不灭人的野心。 他想变得和真正的异人一样,想了很久了,他想着……如果灵气多了,能叫人身体变得更好,那么是不是说,直接灌入灵气,天长日久就能变成异人呢? 他觉得这值得试一试,可惜这边的异人太少了,少到所有的异人都在监管之下。 直到小孩这个已经被放弃的异人,主动跳到他面前来,他觉得他的计划又有实现的可能了。 吸吧,吸吧,一点儿灵石算什么,只要能帮他达成夙愿,他可以给她更多! 小孩虽然能感受到他热切的目光,但对他的算计一无所知。 也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她现在……可太舒服了! 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无比畅快,跟成仙了一样,仿佛能御风而起,灵气布满了四肢百骸,充盈的力量遍布全身,好像连皮肤都吸纳一阵又一阵的风,但灵气绝不会像真的风那样,使人越吹越干,它是不冷不热的,滋润的,和煦的,好像风里有阳光,进了丹田,会被压成暖洋洋的灵力,在身体里运转。 那种舒畅的感觉,任谁也不会愿意停下。 就在不远处的安家。 虞大娘已经是第六次在门口张望了,这一次她带着凳子,干脆坐到门口了。 门房对她干这事倒是没什么意见,他闲的没事,也会在门口坐坐吹个风什么的。 但问题是:“老爷和小姐过会就该回来了,虞娘子要不先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吧,过一会儿太阳落的差不多,正是清爽的时候,这会儿还有些热呢。” 虞大娘知道他是好意,但还是拒绝了:“你家老爷和小姐不高兴,我自有话说,我得坐在这儿,我家姑娘往常这会儿早就到家了,今天这会儿还不回来,我总觉得不安心。” “唉,行吧,但你也不用担心,给人家做工就这样,没准儿被什么事耽搁了呢……” 门房见她这样,只好又劝了几句,但也没再叫她回去。 虞大娘没说话,她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感觉敏锐一些,原来的主家出事前,她就惴惴不安了许久,今天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这叫她怎么能放的下心。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碰上个事不多的主子,不打不骂也不摆派头,纵是清贫一些她也认了,将来想脱奴籍也容易,这要再出点儿什么事儿,谁知道她今后何去何从。 她在这里不安,赶在一块归来的安家父女二人也停下了脚步。 安希错愕的看向那个方向,吃惊道:“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安修则也喃喃着。 张奉祠想变成异人这事,有些人还是有所耳闻的,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瞎折腾。 但这灵气可做不得假,的确是在往那边汇聚。 “去看看。”安修则当机立断的带着女儿往那边走去。 来应门的奴仆还跟他们扯什么老爷不在家。 “不在家?不在家那更得看看了。” 安修则一把就把他推一边去了,什么就不在家了,糊弄谁呢。 那奴仆还想高声叫嚷,安希一个手刀就给他劈晕了。 安修则:…… “干嘛呢!这又不是抄家,你打他干嘛?” 安希抿了抿唇:“习惯了。” 她现在给衙门办事,抓人时怕打草惊蛇,就会朝着不相干还可能碍事的人劈上那样一下,刚刚看着他要叫唤,下意识就动了手。 安修则能说什么,他只能说:“改改你的习惯!” 安希很敷衍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快走吧。” 听那意思,她还嫌烦嫌磨叽呢,安修则是真没法儿,他就这个命,养的孩子没有一个贴心的好人。 多说无益,父女二人奔着那方向就冲了过去。 看到一堵墙,一时又没找到门,干脆直接翻了过去。 张奉祠吃惊的回过头。 三个人六双眼大眼瞪小眼。 这个地方,原本不是张奉祠家,越过小孩爬的那堵墙,就是胡同,但后来张奉祠觉得这块阳光比较好,就废了些劲把它弄到了手里,再后来对面那户人家要卖房,他也买了下来,把两边打通了,家里就更大了,门不好找,那是特意设计的,他想着今后要有什么事,能逃个出其不意。 但这……也没有一个走门的啊。 他很震惊,然后便是窘迫,毕竟他此时光溜溜的,浴桶里灵石还在不断的化成齑粉顺着风飞走,他只能抱住自己勉强给自己一点安全感,再之后就是尴尬,他的目光飘飘忽忽的落到小孩身上…… 忽然发觉到,这……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于是干巴巴的说道:“是她自己跳进来的。” 没人在乎他说什么,想什么,安家父女俩是纯震惊。 安修则:合着她还真是个好苗子?! 安希:还真没看出来。 安希还以为她废了呢。 安修则和安希想的差不多,所以才会对她多加照拂,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等等!”安修则最先回过神来,沉声道,“快停下!” 他步子一动就到了小孩边上,一张疾行符化为了灰烬,自指尖落下。 还沾着一点余灰的手,毫不客气的扔掉了小孩的义髻,按在她脑袋上。 小孩觉得有点烦。 晃了晃脑袋,试图把他摇走。 心里还想着:停下?这么舒服,干嘛要停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魔气吸多了又不能掌控,就会在体内乱窜,极为痛苦,不得不想办法释放出去。 灵气吸多了又不能自控,就会沉迷于此,忽视痛苦。 除非是一次性吸纳进许多灵气,不然的话就会像小孩一样,一丝一缕的,直到被迫停止,才发现自己的丹田已经快要无法承受了。 安修则黑着脸把哼哼唧唧叫疼的小孩丢给安希抱。 自己瞪了张奉祠一眼跟在后头。 张奉祠还不满意呢,在后头叫唤着:“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是她自己跳进来的,费了我这么多灵石,我还没让她赔呢!这笔账怎么算?别走啊,给个痛快话啊倒是……” 哪有什么痛快话,压根就没人理他。 小孩现在就像个见着山珍海味就开始暴饮暴食的熊孩子一样,撑的要死要活的吭吭唧唧,偏生又不会控制,琢磨了半天也没散出去一点儿。 想也是,她连静心都难,更别提在疼痛的时候学什么掌控之法了,最后哭哭啼啼的腮帮子上挂着泪,倒头就昏了。 教了半天一点都没教明白的父女两个,颓废的坐在那里,恨不得和她一起昏过去。 太难了他们,没见过这么笨的。 俩人都教不明白她一个。 “带她回来果然是对的。”安修则恍恍惚惚的说着。 这孩子就适合没心没肺的活着,叫她背负什么家国和期待,那太难为她了,以她的天资,留在军营里混一辈子怕也就是个小兵,能混到伍长、什长都算运气好了。 当然了,她在王府做下人,也未必能混出什么名堂,但这样至少安稳一些。 “今晚你留下来陪她吧,明日我替她告个假,没事再去。 替我告诉她一声,修炼一途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稍有差池都会出问题,若是心志不坚、吃不得苦、没有想好,就不要再去碰了。” “知道了。” 忙了一天安希也累了,干脆的打发走了操心的爹和忧心的虞大娘。 收拾了一下,把小孩抱到床上,躺在她旁边就睡了。 黑暗里,小孩静悄悄的睁开眼。 小童就和她面对面的躺着:“你居然装晕,这可比撒谎还过分!” 小孩:我用你说! 她不也是没办法了嘛。 安大人和希姐姐说个没完没了,按着头要她学,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她哪敢说个不字。 后来她都没那么难受了,也不行。 她不装晕还能装什么?装她会嘛?那不一眼就被识破了。 疼痛是可以忍耐的,学不会她有什么办法? 小童都开始同情她了:“你太难了。” 谁说不是呢。 小孩心疼的抱住她自己,蜷缩成一团,安希忽然把她抱了过去,一边为她揉着肚子,一边不太熟练的哼唱起歌来。 听起来像是什么—— “乖娃娃、乖猫猫,呼噜呼噜睡觉觉。” “夜婆婆、月婆婆,四方神明护佑我。” “左提灯,右持剑,妖邪贼人皆不见。” “乖娃娃,乖猫猫,呼噜呼噜摊手脚。” “风吹凉,夜里寒,盖好被子睡的香。” “不要怕,不要慌,我们女郎无灾殃。” 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肚子热乎乎的,小孩的意识也渐渐的沉了下去。 她早已不是会被娇惯的小孩,也有许久没有听过童谣,以至于第二日醒来,看着只有一只猫躺在枕边的床时,她竟以为昨日也是她的妄想。 但她从没有听过这样的童谣,自己大概也编不出那样的柔和里夹杂着一丝悲怆和坚毅的小调。 所以应该还是真的吧? 小孩不太确定的揉着眼睛坐起来,忽然感觉有哪里怪怪的,一掀被子,顿时呆住了。 满头大汗的安希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小孩伸手就把被子拽了回来,抱着被子,支着腿看她。 安希:? “我爹给你告假了,你可以多睡会儿,虞大娘来叫过你,我让她回去了,看什么?你又没说你想早起,现在也不晚,不困了就起来吧。” 安希面对小孩时,总觉得别扭,而她应对的方法通常是先下嘴为强。 通常是有用的,但这回不行。 小孩别过脑袋赌气似的:“起不来。” 安希:…… “那你再睡会儿也成,反正虞大娘给你留饭了。” 小孩沉重的喘了口气:“睡不了。” 安希:…… “那你想干嘛?我打你一顿你能好起来嘛?” 她眼神不善的眯起。 小孩不自在的瞥她一眼,又团吧团吧抱住了膝盖,很欠揍的瘪着嘴,不高兴道:“好不了。” 安希把拳头捏的嘎嘎直响,气势汹汹的朝她走过去:“你到底想干嘛?!” 依着安希看,她实在是没有闹脾气的理由,尤其是昨天自己还干了那么好的事,费了那么大的劲儿,用灵力帮她梳理丹田筋脉,她今天起来应该神清气爽,高高兴兴的谢谢她才对,怎么闹起脾气来了?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打! 小孩默不作声的掀开被子,瘪着嘴,看着她,眼都没有眨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希举起的拳头也放下了,她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这不是要死的征兆。” 小孩:“我知道。” 安希松了一口气:“你懂就好。” 小孩低头:“我不懂。” 安希:…… “那完了,”她哪知道要怎么说啊,“你等等,我找虞大娘去。” 她步履匆匆,一阵风似的刮了出来,把门撞的吱呀吱呀的摇晃。 小孩和爱凑热闹的南瓜都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看着褥子上殷红的血迹,有些已经泛黑了,那颜色像王府里的牡丹花。 深红的那一颗,就种在大厨房墙外,开的很好,有时会被采下来做点心和茶水,但过不了多久,又有新的花骨朵了。 新开的花,颜色总是鲜艳的,耀目的,再一点一点变成深色,就像血迹一点一点干枯一样。 小孩的脚很凉,肚子有种奇怪的感觉,坠而痛,缠绵不绝的,说很难受,也不是,说不难受,又是撒谎,一股血涌出来,本来就很糟的褥子,变得更糟了。 不必害怕。 小孩知道的,这是件口口相传的事,她也曾见过裴珠染血的衣物,听到闲话说起那两个字——月事。 这是一个女孩必会经历的,来了月事就是大姑娘了。 哪怕是小孩还没有做够小孩。 仔细想一想,她好像七岁起就是大姑娘了,如今十一岁只是更大了一点儿。 喉咙涩涩的,鼻尖酸酸的,眼睛热热的,但是没什么好哭的。 还是哭吧,毕竟…… “我长不高了!” 小孩抱住南瓜伤心的呜咽起来。 她听人说过,来了月事就不长个了。 “别哭别哭,没事的,”人未至声先至,可这显然不是虞大娘,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呢,“看什么?虞大娘出去了,王大娘帮你吧,都是大娘,一样的。” 小孩:…… 那能一样嘛? 虞大娘是小孩的大娘,王大娘是安希的娘。 看面相,她离大娘两个字还远着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孩和王大娘……其实是王姨姨,不太熟。 她总是不在家,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天黑了才回来,有时会招好些个姨姨婶子来家里玩叶子牌。 嘻嘻哈哈的声音离的老远就能听到,她不干活,也不管家里的事,只玩她自己的,乐她自己的。 兴致起来了,会弹弹琴,吹吹萧,兴致不高,就躺下花架子下头看书,把书翻的哗啦哗啦的响。 不管她做什么,安修则都由着她,她要买东西,就给她钱,要跳舞,就为她弹琴,脸上的笑像是在说,我夫人怎么都好。 安希和她的关系倒是有点怪,一见她安希就想跑,因为她总有新花样来折腾她,今个编辫子,明个染指甲,后个换条裙子。 安希也觉得挺漂亮的,但她还要去衙门呢,花里胡哨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不然她就会眨着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人,直到把人看的心软了,她就像个小姑娘一样跳起来,得逞的笑起来。 小孩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好像除了哄自己高兴以外,什么事都不用做,大家就都喜欢她,都爱她。 小童也是每天都在哄自己高兴,可小童只会让她觉得讨厌,而王姨…… 让小孩敬而远之。 一面远远的窥视,一面想法设法的躲避。 她们两个出门和回家的时辰都不同,所以不休息时,想躲着她还是挺容易的。 但这回她可躲不了了,两个人都快贴一起了。 王姨一边帮她系着月事带,一边告诉她这个要怎么弄。 等小孩穿戴整齐了,她还顺手拍了拍小孩的屁股轻松的说:“好啦,记着要勤换洗,不要碰凉水,不要乱跑乱跳,一会儿让虞大娘给你煮红糖鸡蛋,再多吃点东西,过几天就没事了。” 小孩被她拍的浑身一僵,比早上醒来时还要无措,只会点头再点头,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才好。 王妙云朝她笑笑,捏了捏她的脸,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不太喜欢小孩这样的孩子,听夫君和女儿说很会淘气惹祸,但心眼还不错,原以为是个开朗大方,有些难管的皮猴子,可见了才发觉,她见人接物有些扭捏木讷,还总是偷偷的瞧别人,鬼鬼祟祟的不讨喜。 这有什么劲呢? 要不是同为女子,她都不想帮她。 或许是因为她身世的缘故吧。 不过那样的身世,理应更懂事一些吧? 这孩子有吗? 反正王妙云是没有看出来。 王妙云只看到她大手大脚的花钱,从货郎手里买东西吃。 要她说,这孩子要是有志气,不是该把钱攒起来,用到大事上嘛。 可她没有,可见是个没成算的。 别人帮了她,她也不知道要好好的谢过,可见是个不知礼数的。 她倒不是贪图一个孩子的银钱礼品,也知道女儿有愧对她的地方,可她这样的身份在世人眼中本就没资格计较什么,也理应更客气知恩一些才对吧?不然今后谁会帮她呢? 本来生的就不算漂亮,性子再不讨喜一些怎么行呢。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她的,不关她的事。 王妙云心里千回百转,可面上分毫不露,还是笑眯眯说:“行了,你们两个待着吧,我先走了。” 小童在有点呆的小孩耳边大声提醒:“别愣着了,你忘了道谢。” 啊! 小孩后知后觉的用眼睛追寻王姨的身影,但她已经迈步出去了。 一句谢谢就卡在了喉咙里。 小童:“你发什么愣啊?” 小孩:她拍我,她是不是喜欢我? 小童:…… “这还真没准儿。” 小孩笃定道:肯定是! 人都是很奇怪的,突然就喜欢一个人了,突然就讨厌一个人了,有时候连点征兆都没有,只是一次不顺意就那样了。 所以……有人会喜欢她也不是什么怪事。 就像是以前更喜欢常小余的希姐姐,昨天给她唱了童谣一样…… 兴许她也喜欢上我了! 小孩美滋滋的想了一下,然后就去换被子拆褥子了。 安希懒洋洋的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劲了。 “你还难受嘛?不难受我可走了。” 小孩知道她说的是丹田,感觉了一下,觉得挺好的,反正没有肚子痛,就很干脆的说道:“我没事了。” 安希:“太好了!我走了。” “等等!” 小孩忽然叫了一声,安希吓了一跳:“怎么了?” “谢谢你。”小孩这次没忘。 安希:…… “不必。” 大可不必,这一惊一乍的,吓她一跳。 安希走到门口,又回头对她说道:“这回咱们可两清了。” 小孩抱着被子略有些茫然的看向她:“什么?” “我坑你一回,可你也算因祸得福了,后来我家又帮了你这么多忙,咱们今后可就互不相欠了。” 安希知道她不聪明,不得不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 小孩:“啊……好,但是……” 她其实早就不记得那事了,只是还有一个疑惑。 安希警惕的看着她:“你可别贪得无厌!” 小孩:…… “啊?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送我那张弓啊?” 小孩好久之前就想问了,可她走的太快了,没问成,后来也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当初她还以为那张弓是赔罪的礼物,但今天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安希的神色有点别扭。 “那个你不用管,反正……你也用不上了,早知道就不给你了。” 小孩:“那个弓还在,你要是想要的话……”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凭你怎么处置都和我没关系。” 安希不愿意就这个多说什么,烦躁的挥挥手便走了。 倒弄得小孩有些窘迫:“不要就不要呗,生什么气呀……” 小童:“这回好了,她又不喜欢你喽~”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褥子还得洗。 难得告次假,全拿来洗东西了,开始她还有心思烧水慢慢洗,可干搓也搓不掉,柴都要见底了。 小孩叉着腰生了半天的气,趁着虞大娘没回来,赶紧又去买了一担柴补上了。 换了冷水来洗,这回洗的干净多了。 所以不要碰冷水什么的,是骗人的吧? 小孩看着这一院子被子、褥子,木然的想道。 虞大娘挎着小篮子回来看到,还有些震惊呢:“好端端怎么给洗了?这被子不能常洗,越洗越薄,不对啊,姑娘你怎么还在家里,今天休息嘛?” 小孩不得不和她解释一通。 虞大娘听罢就忙碌起来了,她要干的事不少,得给小孩做吃的和做月事带,还琢磨着该怎么谢一谢那位夫人。 毕竟主人年纪小,也想不到这些,那她自然要替她想着。 免得被人笑话她们没有礼数。 虞大娘忙着忙着忽然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柴怎么非但没少,还多了呢?” 刚刚姑娘不是说她烧水洗被子来着嘛? 屋里的小孩,抓住被子就把自己蒙了起来:我睡了,她看不见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炊烟袅袅升起,虞大娘在叫早起,一遍一遍又一遍,叫的小孩哼哼唧唧直叫唤。 好烦好烦好烦,怎么跟念经一样! 小孩躺在床上,痛苦的伸展扭曲,蹬腿挥手,用枕头捂耳朵,用被子卷脑袋,用尽一切办法想将那声音驱散阻挡,可那声音依然能穿透所有阻碍声声入耳。 小孩顶着一头炸毛的碎发,眼睛半睁半闭的走出来问她:“虞大娘,其实你是个异人对吧?” “什么?”虞大娘是个有见识的大娘,稍微一愣,就反应过来,“哪儿能啊,那异人都是神仙托生的仙师,我哪里配有那样的能耐,姑娘快别开玩笑了,醒醒神,今个还要去上工呢。” 小孩格外的困倦,站着都要睡着了,正晃悠呢,虞大娘一块热帕子就糊了上来。 左擦擦,右擦擦,上抹抹,下抹抹,不能忘记脖子和耳朵。 好了,想不精神都很难。 湿热的帕子一拿开,脸就觉出凉来了,小风一吹就把小孩吹精神了。 今天的天有些阴啊。 小孩仰头看了看。 虞大娘再次催促道:“姑娘,快一点,不然要迟了,今个多穿一些。” 小孩转身回去,她瞟了一眼,又赶忙提醒道:“裤子也换一条。” 小孩:…… 她讨厌月事! 也讨厌拿着一大堆东西! 因为阴天的缘故,虞大娘定要她拿着雨具、木屐,这还好,但之后虞大娘又弄了个小包袱塞了月事带和衣裳进去,叫小孩一并带着,若是弄脏了衣裳就偷偷换一下。 小孩抱着那轻飘飘的包袱,老半天都没走动路,万分迟疑,很不情愿道: “我要是拿着这个,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嘛。” “哎呀,那有什么的,大厨房里不都是女人嘛,这种事哪个没经历过,不用害臊,总比带着一裙子血四处跑要好。” 虞大娘显然不懂小孩的心。 她当然知道女子都会来月事,可她也没见着过,谁这么大张旗鼓的带衣服过去换啊。 虞大娘听了她的话还笑呢:“她们就是换也不会告诉你啊。” 她们不说,小孩也不是个傻的,明明就没有人换过衣服嘛。 她还想再说,可虞大娘急着出去已经不想听了,撵鸡一样,挥着手臂,把她往外头哄:“我的姑娘哎,好了好了,再不去真的迟了,别想这些了,你记得勤换着些,不弄脏衣裳,明个就不用带这些了,脏的可别丢,洗一洗还得接着用呢,也别和干净的放到一起,我在里头给你放了块布,用那个包起来,放一边儿,要是难受的厉害,就同管事娘子说,告假回家或是请她给你找些轻松的活计,可别太累了,不然会出毛病的……” 她喋喋不休的叮嘱,半点儿都不在乎过路的奴仆。 倒是小孩这个听的有些面红耳赤,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感,使她的耳朵和脸颊不住的发热,连脖子都红了,活像个熟透的大虾。 终于唠叨完了的虞大娘:“哎呀,姑娘你怎么这么红,发热了嘛?” 小孩:……是挺热,但不是发热的热。 虞大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有人留意到她的。 可小孩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留意她。 任何人一个人不经意的一眼,都会叫她担忧,自己是不是又弄脏了衣裳。 讨厌死了,而且还很热! 闷热的天气,闷热的胯! 小孩都快分不清那潮湿的感觉是血还是汗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把包袱藏的很好,暂时还没有人发现。 只要她少动弹,或许就不必换什么衣裳了。 “小孩,你来。” 缩在角落里的小孩:…… 她扭扭捏捏的走到柴娘子身边,很怕月事带系的不牢松掉,也担心不小心弄脏衣裳。 柴娘子不懂她,着急的催促道:“快着点啊,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磨蹭。 你快一些,把这个送到奉祠所去,给张奉祠,那边要的急,稳一些别把东西弄洒。” 柴娘子把一个食盒递给她。 小孩想走快都很难,接过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是我去送?” “怎么?我还支使不动你了?!”柴娘子的嗓门一下子便扬了起来,遮掩住了她的心虚。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小孩去。 平日里都是有专人来取,她们去送也是固定那么几个人,小孩来的时日短,人又小,她怕她毛手毛脚的弄洒了饭食,惹人不快,所以几乎不怎么叫她做这种事。 但今天,那边指明了要小孩去送,她也不敢多嘴,只能叫她去了。 “还不快去。” “哦,好。” 小孩被凶了一句,也不敢问了忙提着食盒跑了。 路上一直惴惴不安的。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去告诉安大人? 可她要说什么呢? 虞大娘昨日还说,已然麻烦了他们不少事,欠下了不少人情,要做些东西来酬谢他们,她要是再去找安大人,不就又得谢一次了嘛。 虞大娘本来就在念叨着钱不够用了…… 再说,万一真的只是送饭呢? 张奉祠再想修炼,不也得吃饭嘛,兴许只是巧了。 小童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留下一句:“那也太巧了吧~” 小孩被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把食盒砸出去。 干什么这是,鬼气森森的。 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提醒你要小心呀。”小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带着点儿凉风,可小孩一回头又只看到个残影。 小孩:……我为什么要有这么吓人的妄想?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食盒直往腿上砸,小孩生怕里头的东西洒了,便一路举了过去,这边她不太熟,还差点走丢了。 好不容易到了,本想交给看门的就走,可那人却让她进去: “我忙着呢,你直接送进去吧,正中的屋子就是。” 那奴仆站在门口袖手而立,看着天头也不低一下。 分明一点都不忙,再看另一边的那个,也是一样。 小孩:…… 她真是忍不住了,一边往里走,一边嘀咕道:“忙什么呀,这也叫忙,那门口的石狮子岂不是要累死了,懒就懒呗,胡说八道干什么玩意儿,这大阴天的,说瞎话,也不怕被雷劈着,挺大个人怎么这样啊。” 虽是嘀咕但声音可一点都不小,那被说的奴仆登时就不乐意,一下子扭过头就想找她麻烦: “嘿!这孩子……” “哎哎哎算了算了。”旁边的忙拦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 生气的那个想起里头的吩咐,立马就不气了,心照不宣的对了个眼神,看好戏般的往里头一瞟:…… 小孩站在庭院里把他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心中悲愤不已的想道: 果然是要害我!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放在以前,小孩面对这种事,肯定拔腿就跑了,但今非昔比,她不想失去安稳的生活,就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正中的屋子关着门,她刚敲一下,就有人冲过来拉开了门,张奉祠的脸出现在小孩面前。 “可算是来了!” 小孩把食盒递过去:“见过张奉祠,你的饭。” “别管那个了,”他也没接,拉开门就朝她招手道,“快进来。” 小孩把食盒收回来,捏紧了提梁,一动不动,立地生根般的戒备道: “张奉祠还有什么吩咐嘛?” 他眯起眼:“小孩家家的,防备心这么重做什么,叫你进来,自然是有好话等你,你要是不肯,在这儿说也成,只是在这说就没那么客气了。” 小孩:……什么乱七八糟的? “您到底有什么事?” 张奉祠见她真不明白,就给她提了个醒:“有句俗话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听过没有。” 小孩点点头:“听过,可我又不欠你的钱。” “哼,什么不欠,你当那些灵石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前日你用了多少,自己多少也有个数吧,我也不多要你的,要么拿灵石来还,要么拿一千两银子出来,这事就算了。 哦,对了,还有我的狗,好好的狗被你弄得跟个秃瓢似的,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毛来,我还得请郎中给它看,这笔钱你也不能赖掉吧,算你二十两。 一共一千零二十两,我可没有讹你,不信你去问问安长史,他也说不出个二价来。 走到哪里,这笔账你都是赖不掉的。” 小孩:…… 小孩:…… 小孩:…… 小孩:! 脑子里好像有个钟,嗡的一声,敲的她脑袋重归混沌。 天上电闪雷鸣,轰隆咔嚓的,仿佛在昭示不幸,小孩仰头看去,突如其来的雨落到了她脸上,浇的她心都凉了,茫茫然然的看着伸手要钱的张奉祠心里念叨着:我这是什么命? 嘴里说着:“没钱,你杀了我吧。” 小孩扭身一屁股就坐门槛上了,打开食盒抓起汤就往嘴里塞。 汤啊…… 那是能抓的起来的嘛? 一口下去,手指头都咬冒血了,隐约还能尝到一点鲜香的味道。 是鸡汤啊。 小孩是吃素的。 食盒里没有别的了,她端着碗看了看,抬手就倒出了一条直线,连肉带汤一块倾于地上。 给自己上了个供。 心道:有总比没有好啊! 张奉祠在她后头,都看傻眼了,下意识加了一句:“这汤也算钱。” 啪的一声,小孩就把碗摔了碎片,拿起一块,回身递给他,还是那句话:“没钱,你杀了我吧!” 张奉祠看着那锋利的瓷片:“孩子,现在这么看,是你想杀了我。” 都要戳他身上来了,谁杀谁啊,他要不是退的快,这会儿都怼他身上了。 异人的脑子也异于常人嘛? 小孩愣愣的:“那不太好吧?” 她说的很迟疑,呓语似的。 小童撺掇着:“有什么不好的,谁杀谁不都一样嘛,谁动手不是动手啊,上吧,反正你又不喜欢他。” 小孩:“可是,欠钱的是我啊!” 小孩很纠结,张奉祠小心翼翼的往后退。 我的老天爷啊,她是在和谁说话啊! 差点儿把她这疯病给忘了。 “那什么,孩子,没钱还没关系。” 小孩的眼珠子木楞的转了一下,落到他身上。 张奉祠揉出一个善良的笑容道:“你可以用别的还嘛,比如咱们说好的。” 说好的? “灵石?”小孩想起他刚刚的话,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我知道哪里有,这样吧我去偷。” “回来!我要灵石干什么使!”张奉祠激动道,“我说的是灵力,灵力,拿你的灵力来还!” 小孩:哦,原来是这样。 “害,那你干嘛不早说,吓得我差点把你杀了!” 小孩如释重负的扔下瓷片,回头看着两个缓缓靠近她的仆役:“你们有事嘛?” 两个看门的仆役目光落到地上,然后缓缓抬起,齐刷刷摇头道。 “没,那什么,你们……慢慢聊。” 他们僵笑两声连滚带爬的跑了,小孩疑惑的往地上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她太害怕了,不知怎么弄得,扔东西石就用上了灵力,所以……瓷片嵌入地里了,只剩一个尖尖戳在外面。 这多危险啊。 小孩左右看看,从种花的角落里,拿了块石头过来,啪的一下,把那尖头砸碎了,又一点点磨平了,蹦了两下,觉得很好,一点都不扎脚,这才放下心来。 看向张奉祠:“给你灵力没问题,但我还没学会怎么弄,你可以再等两天嘛?等我学会了,立马来找你。” 张奉祠倒是想说不行,可她把地砖磨出坑了:…… “不着急,你慢慢来,别忘了就行。” 小童:“他还真是通情达理。” 小孩:“你真是个大好人!别着急,我会好好学的,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要不是看出她没有杀气,张奉祠会把这话听成——你真是个王八蛋!别着急,我会好好学的,很快就会来要你命了! 勉强的笑了笑。 小孩:“你还有什么事嘛?” 张奉祠试探道:“你愿意发个心魔誓嘛?” 就这么把她放走了,张奉祠实在不安心,丢了面子倒是小事,可万一她反悔了呢。 别看她们随时都能修炼,可这些异人抠着呢,又自视甚高,给钱都不愿意和他做生意,万一这小孩也那样,他不是赔了灵石又没脸嘛。 小孩:“我似乎听人说过,但我不知道怎么发。” “没关系,我知道!” 愿意就好。 张奉祠喜不自胜,哪怕是觉得她有点儿危险,还是乐的合不拢嘴的挨近了些,和她说道:“就是说几句话罢了,不难的,我说你跟着学,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孩子还是娃子?” “我叫小……童。” 小孩鬼使神差的,把童字说的特别重。 听在张奉祠耳朵里,就是她不满意自己连她名字都没记住,没事,孩子嘛,哄哄就好,这哄哄不就不疯了嘛。 “小童是吗,真是个好名字,来我说,你跟着学。 心魔为证,我小童今日在此立誓……” 小孩举起三根指头,强忍心虚,用真心实意的语气道:“心魔为证,我小童今日在此立誓……” 小童倚着门斜眼看她:“有意思嘛你?你这是出家人能干出来的事嘛?发誓都不拿自己发?拿自己的妄想发?你知道吧,我就是你。” 小孩:从没这么觉得过。 按着张奉祠的说法,心魔誓成,小孩会感觉到。 但她什么都没感觉到。 可见这招……可行! 脚步轻快的挎着食盒走出来,小孩还安慰了小童一句: 别生气呀,下次我叫小歪还不行嘛? —— 修真界小常识——心魔誓。 一个用途广泛又十分恶毒的东西,通常和天雷捆绑在一起使用,所以发这个誓的人就等于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仙途。 譬如东家的人偷了西家的瓜又不想承认,于是发下心魔大誓: “以心魔为证,我绝没有偷他一个瓜,如违此誓愿受天殛!” 西家看着他嘴角的瓜种眨了眨眼,默然不语,任凭东家气哼哼的走掉。 多年过后,东家已成一方大能,即将飞升,在万众瞩目之下,他缓缓升至半空,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来——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小偷,你忘了西家的瓜了嘛?凭你这样的人也配得道成仙? “什么瓜?”东家正在疑惑之际,一道天雷劈下,没有丝毫得道的愉悦感,碳烤东家啊的一声痛苦跌落,临死之际还在不甘心的问着“什……么……瓜,到底是……什……么……瓜?” 西家捧着一个大西瓜,好心的在他面前掰开了塞进自己嘴里,边吃边说道:“就是这个瓜啊,皮薄瓤甜,嘎嘎水灵的大西瓜啊,以前你最爱吃了!” 恍惚间,东家忆起了当年,那个月下偷瓜的少年……愚蠢的年轻人啊,放下那个瓜!!! 这只是一种情况,也可能他发完心魔誓的瞬间就被雷劈糊了,这玩意儿就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剑,早早晚晚都会落下来。 如果不想死的那么糊,也可以说什么死无葬身之地,死无全尸,当场暴毙,人财两空,修为不进反退之类的,不过发誓时要注意,心魔誓只能诅咒自己,不要牵扯旁人,如果是天道大誓的话,就没有这个限制了,你可以拿至亲发誓,但至亲的冤魂也可能缠上你,天罚也不见得会放过你,如果不在乎的话,就随便吧。 但说真的,发誓都不说自己的人,真的不是在诈骗嘛? 这么看还是心魔誓更好一些,可惜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的人呐,发誓都不拿自己的名字发了,信誓旦旦的说完,跟放个屁也没有什么区别,与其信什么誓言,还不如确保自己有让对方不敢违背誓言的实力呢! 对吧某奉祠? (请注意心魔是可以破除,心魔誓不行,千万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前者你只需要对抗你自己,只要你能说服你自己,就能破除心魔,天罚那边还有没有账要跟你算,那是后话。 但后者,名为心魔,实则是在对抗天道,人力能胜天嘛?反正迄今为止心魔誓成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掉,不管你能不能忘记这件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能还的账小孩是不会赖掉的。 虽然她说了谎,不过她确实有在好好琢磨自己的灵气。 还去问了安希。 可她说那是不可能的。 “你可别胡来,平常人的丹田承受不住灵气,你硬灌进去,丹田一破,他就死了。” 小孩觉得这和她在灵窟栈道里的事很像,就说:“如果只灌一点点呢?” 安希正色道:“我这么和你说吧,吃过肚包肉嘛?” 小孩点点头,大厨房里有做过,她吃了很多,安希继续道:“寻常人的丹田就像肚包肉一样,被浊气塞的满满当当的,他们打磨筋骨,挥剑练武就等同于在熬煮这个肚包肉,最后会把浊气熬成一种武者称之为内力的东西,用它和用灵力差不多。 但不同的是,异人的灵力要从外部吸纳灵气再进行运转淬炼,丹田变的坚韧,再吸纳更多的灵气,这样才能越来越多,如果灵力用光了,丹田也就空了,又要重新吸纳。 而他们的内力来源于自身的浊气,就算内力用光了,丹田也不会空出来,那里头仍然满满当当的塞着浊气。 这么说吧,平常人的丹田,就是个满满当当永远不会空下去的肚包肉,而异人的丹田,是个空的肚。 空这个的这个,你只能塞一种东西进去,满着的这个也一样,而且人家里头本来就有东西,你哪怕只塞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进去,它都会嘭的一下,炸开。 你能明白嘛?” 小孩问的时候,安希灰头土脸的,正在做炮仗,脑子已然糊涂了,话也说的不是很清楚。 她往炮仗里塞了些不同的东西,然后炮仗嘭的一下把她炸了。 按理来说拿炮仗打比方,或许更通俗易懂一些,可不知为何她满脑袋都是肚包肉、灌馅蛋和做饭最忌讳灵机一动之类的话。 小孩听是听懂了,不过:“希姐姐,你真的没事嘛?” 她脑袋有点冒烟了。 灵气护体,安希自然是没事的,只是被她爹娘追着打罢了。 但过后,安希还是帮小孩出了些主意,灌灵气进去肯定是不行,只有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才会出这种想当然的馊主意,但小孩可以用别的方法把灵气还给他。 譬如——按硗。 舒筋畅骨,按摩通络。 只要不进丹田,就万事大吉,有些缺钱的修炼者,会以此为业。 不过这对灵气的掌控力要求很高,以小孩的本事…… 还是不轻易尝试为好。 譬如——育宠。 小孩只需要买一块灵石一只鸡之类的,把灵石喂给它,如果它变成了妖,再把灵力传给它,最后把它交给张奉祠就行了,平常人吃它会有天谴,不过看家护院挺不错的。 如果它没有变成妖的话,就只好送进厨房,再重新来一次了。 怪造孽的。 小孩不想干。 再譬如——炼丹。 不过这事很费钱,小孩又不识药性,药理,听了几句已是两眼空空,再听下去,安希也不会了,想当郎中都不容易,何况药修呢。 两个没天分的心有戚戚的坐成一团。 降妖捉怪什么的也不用提,人家好好的,压根用不到上。 那就只剩最后一样了,安希:“你去种地吧,草木这种东西,就算有些灵性,也不会轻易产生灵智的,等它们一发芽你就用灵气蕴养它们,只要种的够多,就算有些受不住死了,你也能剩下几颗。 结了种子再种下去,天长日久的你就能培育出不错的灵植了,这些张奉祠也可以吃,你也可以卖,到时候账还完了还能剩下一块灵田呢。 你一边种着地,一边学按硗,我估摸着用不了几年就能把账还清了,我叫我爹做个中人去和他说清楚,立个字据,也不怕他讹你。” 这主意真的很靠谱,唯一的问题是小孩没有地。 安家倒是有,可都在城外呢,租给佃户种着,就算是给她一块,她也不能天天来回跑呀。 “这事儿好办,你在我家种不就得了嘛!不过这地,过后可就归我了啊!” 听闻此事的张奉祠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开心,当天就请人把才铺好没多久的地砖给刨了,在宅子里开了块菜园出来。 从大小看,倒也不太过分,按着他的话说,这种东西贵精不贵多。 与其种一片,不如专心侍弄几颗,看他那架势俨然把种菜当成了莳花弄草,弄的还是名贵珍稀的品种。 还特意叫人去拉来了两车膏壤沃土过来,生怕地上的土不够好,影响了他的菜。 剩下的事,他就不管了,他坚信全都由小孩来会更好,他这么想也的确没错。 有句话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山水本是寻常,但会因为所住之人的不寻常,而发生改变,修炼者的久居之地,也会比别处的灵气更充沛一些。 尽管小孩这种程度的修炼者,对周遭的改变,是很微小的……但也不能说是没有,种就种吧,好歹小孩还能分两成呢。 万事俱备,张奉祠也挑好了日子。 小孩就在六月二十八这天,早早的爬起来,到张府种地去了。 拿起锄头时,小孩看了看天上还未熄灭的晨星,把眼里的泪憋了回去。 小童坐在墙上哀哀切切的拉着长音说着她的心声:“我的命好苦哇!” 小孩:我是个倒霉的黄连吧? 谁家孩子天没亮就起来种地啊? 这又不是在村里! 在村里我也没种过地啊? 所以七岁那年没有好好浇过的地,终于在十一岁这年找上了我? 地垄到底是怎么弄的?! 刨土刨了半天也没刨出个形状的小孩,气急败坏的蹲在地上,拿手堆了半条地垄出来。 还拍拍平。 张奉祠溜溜达达的过来一看:? “童儿,玩上了?” 那是个什么呀?弯弯曲曲的一小条,她想堆个龙出来? 小孩站起来看看半天,抓耳挠腮道:“刚刚也没有这么窄啊。” 张奉祠:…… 吃过猪肉跟见过猪跑还是不一样的,张奉祠不得不撩起袍子进去教一教。 这活小孩学的倒是挺快的,力气也大,没一会儿就把地垄打好了。 再之后就是播种浇水了。 该发好芽的种子,也早就发好了,等它们生了根,结实些了,就可以注入灵气了。 早饭是红豆沙粥、水晶肴肉、金丝酥饼、汤包、粉煎骨头和酱菜。 小孩只喝了粥、吃了酱菜,张奉祠叫人另做了一碗面给她。 然后嗤笑她说:“真成,你来我这儿化缘来了。” 小孩摘下义髻,擦了擦脑袋上的汗。 “没有,我吃荤油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张奉祠看着她那半长不短的头发,老早就想问了:“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儿?才还俗嘛?” 小孩跟他也不是很熟,不太想说这个,只是含糊道:“原来的没了,新长的更好。” 张奉祠不知道她原来的头发什么样,不过这新长的确实好,黑鸦鸦的又浓又密,光泽顺滑。 和白里透红的皮肤一样,看着就康健。 也算是这孩子唯一的亮眼之处了。 亮了好两个多月呢,然后张奉祠惊奇的发现,这童子被晒的有点像新打下来的小麦,人也胖了一圈。 不用他惊奇。 小孩自己也发现了,遂城的七、八月好热,太阳又大又晒,厨娘们都不爱出门了,她帮着跑了好久的腿,就换了个颜色。 一热她就想喝那些又甜又凉的饮子,一累她就想吃东西。 然后她就变得越来越……结实。 偏白的小麦色,肉乎乎的脸蛋儿,结实匀称的胳膊,个子也还在长,已经有些大姑娘模样了。 是那种,看起来就很能干活,很能扛住摔打,很坚强倔强的样子,没法让人产生一点怜幼惜弱的感觉。 所以在她种死了所有菜之后,张奉祠举起戒条狠狠的抽了她十下手心。 小孩:……一般。 身娇体弱什么的显然已经过去了, 虽然挨抽有点疼,手上也起了红道道,但比起磕一下碰一下就一身青紫的时候,好太多了,而且好的也很快。 第二天就看不出来了。 张奉祠的怒气倒是还挂在脸上,吃饭的时候还在抱怨呢:“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小心点小心点,你可好,给我小心的弄死了。” “那不也是小心嘛……” “还顶嘴!”他气的四处找戒条。 小孩抓起一张饼塞嘴里就跑,边跑边说: “生什么气呀,天这么热,九月还能种呢!” “我把你种喽!” 一根愤怒的戒条被丢了出来。 小孩跑的更快了,不跑不行啊,他是真抽,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从没见过这种人,打别人家的孩子,跟打自家的一样,一点儿都不带客气的。 但要说他不好,也不是。 小孩在他这里吃到了各种各样的素斋,早饭和宵夜都很好吃。 小孩干活时他总坐在一边,虽然是为了看着她,但也和她说了许多话,讲了许多事。 很多话都是大人知晓,却不会和她说的,比如人情往来。 虞大娘花光了她们的钱,送了安家人护腕,鞋袜等物,害的她们过的很拮据,买柴的钱都快拿不出了,可那些东西对安家人来说,平平无奇,小孩听到王姨随口就赏了下人。 这事让她有点儿生气,但张奉祠说她没有理由生气,东西送出去怎么用都是别人的事,安家人对她们很不错了,没少替她操心,要是不相干的人想送人家都不会收,更别提叫她们住在家里了,人家又不缺那个钱。 他说小孩她们应该早点搬出去,不然时日久了,再多的情分也磨没了,她们住的别扭,人家也不方便。 虞大娘确实有在找房子,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八月中的时候他替小孩她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有些远,而且很小,周围的邻居也很吵闹,但租金很低,房主人也是在府里做事的,不过他们搬去更大的房子了,这间就空了出来。 小孩搬进去后,每天要早起半个时辰,才能确保一切都不晚,但她开始修炼了,睡的很少仍然很精神。 安大人和希姐姐他们送了些府里的旧物给她们,小孩仍去他们那里学按跷,每天学一刻钟左右,安大人他们忙时,王姨会给她教她找穴位,似乎比以往更热情了些,还格外有耐心。 张奉祠说那是因为她喜欢懂事上进的孩子。 小孩不太喜欢这话,懂事上进好累的,每天要脚不沾地的团团转。 张奉祠说等她长大就好了。 难道长大就不累不需要懂事上进了嘛? 张奉祠说等她长大,就习惯了。 小孩有时候真的不爱听他说话,她最喜欢的事去他的杂物房里翻找他的旧物,不管看中什么都可以带走。 有次小孩找到了六个打成莲花的金锞子,他明显有些肉疼,可还是摆了摆手,他说那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原以为被人偷去了。 小孩不在乎那是哪里来的,他敢给,她就敢要。 小孩把那六个金锞子放在荷包里,难过了就拿出来摸一摸,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张奉祠说她小家子气,他说他当年在宫里时,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看都懒得看一眼。 小孩觉得他是吹牛的,他要是那么有钱,干嘛不雇几个更厉害的异人帮他做事? 他气的直瞪眼,最后憋出一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干你的活去。” 一提到这样的事,他就像希姐姐那些被雨淋过的炮仗一样,哑了火。 他从不为这些事打她,唯一能使他摸出戒条的就是那块菜地。 最讨人厌的事是,他总也不好好叫小孩的名字,天天童儿、小童子、孩儿、小孩子的乱叫。 除此以外。 小孩就是昧着良心,也不能说他不好。 但有时候死一颗苗也想打人,还是太过分了! 打了一次还想打第二次也很过分! 不过…她把菜全弄死了,也很心虚就是了。 小孩吃光了饼,快步走进厨房。 同柴娘子打了个招呼,就装模作样拿起一把菜,到边上择去了。 这也是张奉祠教的,他教她偷懒,活儿没点到她头上,绝不冒头去干,找个活慢吞吞的磨蹭着就好了。 小孩觉得这不大好,可这么干真的很快乐。 运气好的时候,她打了一天盹都没人能想起来她。 今天运气就不错。 一个上午都很清闲,打个盹听听闲话,就过去了。 听那些厨娘们说,刘玉娘和张秀才家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九月十五。 玉娘她娘,也就是李厨娘高兴的很,还邀大家到时一起去热闹热闹呢。 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天不凑巧,和她相熟的几个人都不能休息,柴娘子也不乐意放这么多人。 所以只能礼到了。 “到时候我叫我男人去凑凑热闹。” 有人这么说道。 好信的问了一句:“你家玉娘是怎么定下日子来的?不是一直都不肯定嘛?” 李厨娘笑眯眯的:“谁知道,忽然开窍了吧,前日里去法圆寺了烧香,转天就定下了,我忙找那边商量了,这下心里的石头也算落地了。” “阿弥陀佛,那还真是神佛保佑了。” 小孩托着腮听热闹,李厨娘不经意间看到她,还邀了她去玩。 可惜小孩那日也不得空,而且和她不太熟,连礼也不想送。 只是说:“要是能,我一定去。” 小童一听又翻起了白眼,真是讨人厌。 第一百七十章 日子流水一样淌过去,眨眼间就九月十五了。 张奉祠说要和一起做活的人好好相处。 所以小孩只好让虞大娘替她去随份子,顺便吃一下席,临出门时还叮嘱了一句: “你要多吃一点啊,不然就亏了!” 虞大娘摆摆手,哄孩子似的说:“好好好,知道了,我肯定把姑娘的钱吃回来,快去吧,别迟了。” 小孩一听就知道她没有记在心里头,还嫌她絮叨呢,但这也没办法,谁叫她年纪小呢。 除了张奉祠谁也不听她说话。 大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成算。 小孩瘪瘪嘴,接过虞大娘递过来的佩囊,往身上一挎,又啰嗦了一句:“你记得喂南瓜。” “知道了,什么时候忘过它,可那猫跑野了,总也不着家,也不晓得是去哪儿鬼混了,饭添到碗里也不吃,动不动就馊了,只能倒掉。” 虞大娘心疼的抱怨起来。 小孩:“那你也记得添啊,它有时会跑去找王姨,再不就是和三秃打架,可能是在那边吃饱了,但也得给它留饭,它饿了还是要吃的。” 三秃是张奉祠家的那只狗,张奉祠管它叫狗,小孩给它起了个名叫三秃,意思是咬了三个人的秃子。 真秃子,小孩咬掉的毛至今也没有长回来,它秃的可醒目了。 三秃和小孩不对付,和南瓜也不对付,连天天喂它的张奉祠,都得防着它一点,这世上大概就没有它喜欢的人,冲谁它都呲牙。 已经名声在外了,张奉祠找了许多人,都送不出去,硬生生砸手里了,也是愁人。 还好南瓜制的住它,时不时和它打一架,它这才收敛了些。 而南瓜打它的原因也很简单,它是个强盗,有次抢了南瓜新抓的小鼠,于是南瓜把它打了一顿,张奉祠给南瓜吃了肉和鱼,再之后它三天两头就会去打三秃一次。 搬的这么远,都没拦住它的脚步。 打完了三秃,吃一顿,晒会儿太阳,再去安家转一圈,往王姨脚边一歪,露着软乎乎的肚皮,叫上两声,再吃一顿,以前也会去大厨房,但是厨娘们可不敢让它进去,赶了两次,它就不再去了。 它能去的地方还有许多,有些人家小孩都不认识,它可好,大摇大摆的就过去了,里头的人还喵喵叫。 出门在外,它总能混个肚圆,可有时候也会吃一吃家里的饭,所以小孩觉着还是得给它留一碗饭,这毕竟是她养的猫儿子。 “好,我知道,忘不了,它一饿就嚷嚷,又吵又闹的谁能忘了它啊。” 虞大娘有些头疼道。 她就忘了一次,那猫可好,追着她叫唤,见什么扒拉什么,就差把家拆了。 喂完了,消停下来,在家一声不吭的待了半天,别提多老实了,她还纳闷呢,结果姑娘一回来,它连喵带嗷的一路叫着就冲过去了。 哼哼唧唧的,扎进姑娘怀里。 那动静,不晓得还当它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一个猫还会告状,可给它聪明坏了。 虞大娘想起那个满脸苦大仇深的肥猫就想乐。 又熊又犟和姑娘一样。 可惜姑娘不会它那一套,要不得多惹人疼。 虞大娘望着小孩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见了才回去。 唉,不会也好,她又不是个猫,有手有脚,活的好好的,何必去讨人欢心呢。 虞大娘转了两圈,天还早着呢,可她也睡不着了,做了饭给猫留一碗,自己吃一碗,收拾收拾院子屋子,时辰差不多了,就带着钱,往李厨娘家里去了。 而小孩这会儿,已经侍弄完了她的地,吃的饱饱的,坐在大厨房里打瞌睡了。 柴娘子推了推她一把:“哎哎,小孩小孩,精神些,别睡,你去街上买些炒货,再去点心铺子里买青梅脯、糯米糍和五香糕,松子糖和冬瓜糖也称一些,差不多的凑上一桌子,拿回来装好了,然后送到莲音台去,你李大娘她们今儿不在,人手不够,没空做那些个。” 柴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钱来给她:“收好了,手脚麻利些,别叫那头等急了,知道了嘛。” 小孩都记下了,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这些东西附近的铺子都有的卖,可要想吃最好吃的,就得多跑几处了。 天气怪热的,小孩有点儿懒得动,就偷了懒,走了一两家,便买齐了,拿着找回来的钱原路回去。 柴娘子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催促着她快些装好,送过去。 今日人手的确不足,柴娘子一时心软,就让那些人都跟着李厨娘凑热闹去了。 剩下的难免忙一些。 能偷懒的事,就都偷懒了。 譬如要送去莲音台的点心,府里的主子们爱听戏,养了好些个唱戏的在那里,平日里三餐是不消说的,每隔五日还要送一桌点心过去,给他们吃。 柴娘子刚刚说的那些个,是每次必有的,据说是戏班的台柱子爱吃。 这些点心大多也不算贵,至少对王府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干嘛不省事些呢? 反正他们也不算太紧要的人,府里的主子们变得可快了,小孩刚来的时候莲音台里住的是一帮女孩子,后来变成了一帮会杂耍的江湖人,再后来就是这些了,也才来一个月,听说是北边来的叫玉泉班,里头都是些男子。 唱的尽是些热闹的戏,声音高亢而豪迈,能听的人精神一振。 可惜府里的主子们嫌闹腾,不怎么爱听,拢共就叫他们唱了两回,此后就一直让他们闲在院里。 大厨房里的人都觉得他们待不长,所以给那边做饭也很敷衍。 有次事忙,干脆给忘记了,那些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两个小男孩还来吵了几句。 再之后,就没再晚过了。 小孩那天不在,也没看成热闹,也没听过他们唱戏,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帮人。 她提着两个大食盒,刚进院子,一个竹球就迎面而来,她将头一扭闪了过去。 回过头,就瞧见了两个约摸有七八岁的男孩,正瞪大了眼看她。 左边那个开口就是:“你瞎啊,差点儿砸着人。” 右边也不客气:“你才瞎呢,你要是接住了怎么会跑到那边去。” 他们互相瞪了一眼蹬蹬蹬跑过来,异口同声道:“姐姐,你没事吧。”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模一样的声音,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小孩:…… 给我砸出重影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没事,我很好,这是你们的点心,要放到哪里?” 小孩提着两个大盒子问道。 左边那个道:“给我吧。” 小孩抬手就把两个食盒都塞过去了。 他提着两个食盒,努力了好一下,然后两个都啪的一声坐地上了。 “哎呀,太多了,略沉,姐姐,其实你给我一个就成了。” 小孩:…… “我看你挺有底气的,还以为你拿的住呢。” “我也是这么想来着。” 要不他也不会伸两个手出去了。 左边的小男孩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右边那个扯扯嘴角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你真的是想太多了,踢个球你都费劲,还想拿俩食盒呢。” 他似乎真的很在乎球的事。 说完就跑出去把球捡了回来。 屋里有人问道:“黄啼、黄啭你们和谁说话呢?” 那人说着,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小孩抬眼看去:好哎,花开了。 他像大厨房外墙的深红牡丹花,但并不是常见的那种。 去年天冷时,花都不开了,枝头上还有些骨朵,小孩本以为都会冻死过去,可回暖了几日,又都绽放了,紧接着一场薄雪落下来。 冻的花的颜色越发的深,瓣都有些卷了,可它们还是痛痛快快的开了几日,绝不肯轻易去死。 柴娘子提过一嘴说,那花并不是纯种的牡丹,许是和什么杂花接过,所以越长越怪气,不娇不艳,端庄的老气的,实在难看,只是做点心好吃。 小孩却觉得白的雪暗红的花有种叫人悚然的好看,且它还很能活,如何叫人不喜欢。 这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那样的。 穿着白色的衣服,皮肤却是小麦色的,身子瘦瘦高高,腰肢很细,看着很弱气似的,但眉眼深邃,眼神锋利。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声音清脆有力,呼吸绵长,很有中气,感觉很能活的样子。 真的像一朵花,但不是叫人想要赏玩的哪一种。 叫黄啼、黄啭的两个男孩,一见他就高兴的叫道:“飞鸣叔叔!” “我们和她说话呢,她是来送点心的,黄啼想拿没有拿住,都砸到地上了。”右边的黄啭噼里啪啦的说完了。 小孩还愣着呢,她还以为这个人最多二十出头,原来已经是叔叔了嘛? “东西砸就砸了,没伤着人吧?” 他慢慢的走过来,姿态轻盈而柔美,袅袅亭亭十分漂亮。 小孩只顾着看,下意识摇着头说了句:“没有。” 黄啭也说没有。 小孩这才反应过来,那话并不是问她的。 小童嫌弃的在旁边叉起腰来:“你怎么回事儿啊,看着人好看,就发痴,赶明个来个好看的妖怪把你吃了,你是不是也不觉着疼啊?” 小孩:……我哪有那么缺心眼? 再说了,看两眼怕什么呢,横竖她这辈子都长不成这样了,只好多看看别人,过过瘾,这也不行的话,她的命也太苦了吧? 小孩真不爱听小童的,报复性的又盯了过去。 飞鸣:…… 黄啼:“姐姐,别看了,再看飞鸣叔叔会管你要钱的。” “啊,我没钱!”小孩想都不用想,立马就扭过了头,然后又扭了回去:“看看也要钱的话……那你看我一会儿,能给我钱嘛?” 飞鸣沉默。 黄啼有点纠结。 黄啭一点都不婉转,很直接的问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小孩张嘴就来:“那个你别管,给钱就行了。” 这话说完小孩的脸也是会红的,可他们都没吱声,叫她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小童:“你怎么不去抢啊?那个更快。” 也不是没想过,可小孩不想被逮起来。 这么一打岔谁都不记得那两盒点心怎么样了。 还是飞鸣最先回过神,忍俊不禁道:“丫头,别听他们乱说,真有那么好的事,我还在这儿干什么,往街上一坐不就有钱了嘛。 那是戏言。” “可真有人给!”黄啭接了句话,被飞鸣屈指敲了一下。 “多嘴,快把点心拿进去吧。 你也回去吧,晚了小心被骂。” 飞鸣看向小孩的目光有点怜惜。 那两个大食盒叫他有些误会了,还以为小孩很可怜呢,毕竟莲音台离大厨房很远。 小孩看着虽然有些力气,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一路走过来肯定很累。 他的手插进袖子里,翻弄了一下,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舍不得给她钱去买凉饮子。 他如今在这边可没人养,该省些才是。 小孩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了句:“那我走了。” 然后一扭头就吓了一跳,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了十几个人,正不错眼的看。 仔细想想,她沉迷美色的时候,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很吵,但她没有在乎。 “你就犯痴吧,你早晚得被妖精吃了。” 小童恶毒的很,还穿了件和飞鸣一样的白袍子,在小孩走到水边时,扑腾着胳膊在她眼前晃悠, “看我,看我,看我呀!” 看她是假,她盼着小孩栽池子里才是真吧? 小孩都不想吱声了:她怎么可能是我啊?我害我自己干嘛? 这么想的小孩,趁着没人注意,一脚就把小童踹进了池子里。 小童消失了,而池水半点波动都没有。 小孩若有所思的眨眨眼。 “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 小童披头散发的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才不会随随便便的死掉呢。” 跟个讨命鬼似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小孩拍拍肩膀就走了。 讨厌! 小童又撩拨了几句,小孩也没什么反应,于是她就消失了。 和往常一样,没意思了,就走了。 这是个很坏的小姑娘,漂亮且坏。 爱和小孩作对,爱撺掇小孩做坏事,偶尔也会和她站到一边,帮她说话,总是穿着小孩喜欢的衣服,哪怕有些衣服小孩根本就没有,她也可以穿到,每次出现都笑嘻嘻的,好像世上就没有烦心事一样,据说她还有很疼爱的家人,以及和她关系很好的姐姐。 张奉祠说,有个词叫明心见性,意思是说明白自己的内心,见到自己的本性,小童的穿着打扮和模样都是她喜欢的,想做的都是率性而为的恶事,那是小孩想做但不会去做的,她就像镜子,照出了小孩的另一面,或许有一天,小孩不再需要这面镜子了,她就会消失吧。 是这样嘛? 小孩也不知道,不过她已经习惯小童的存在了。 这是个漂亮且恶毒的小姑娘,但有她在小孩永远都不会觉得孤单,就是偶尔会很烦很烦很烦! “不要冲我泼水!” 她根本就没有真的水! 谁的妄想会那么小心眼啊? 小孩觉得自己明明是个很大度的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稀里糊涂又混一天,下工后先去安家学按硗,再去张奉祠家侍弄菜苗。 除除草,浇浇水,小心的用灵气滋养那些小东西。 翠绿的苗苗舒展开枝叶,很开心似的抖动了一下,昂然的挺起细嫩的枝干,精气十足的样子。 一只流着涎液的狗嘴,出现在一棵苗苗的上方,缓缓的靠近。 正撅着腚忙碌的小孩回过头:“三秃,你想挨揍了嘛?” 三秃不为所动,执拗的把嘴张的更大,早有准备的张奉祠抬手就扔了条小鱼干过去,硕大的南瓜动了动脚,一蹬后腿,嗖一下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直扑三秃,砸懵了狗,然后连挠带咬。 咬的秃秃凄厉的嚎叫两声,夹着尾巴便逃到墙角去了。 瑟瑟发抖,呜呜咽咽,把爪子往鼻子上一搭,好像哭了。 南瓜像个胜利的恶霸一样,享用了美味的小鱼干,然后抖了抖脚上的土,举着尾巴走到张奉祠身边,轻置猫臀,喵喵的叫了两声,抬起爪爪用肉垫,拍了拍张奉祠的鞋。 喵! 扁扁的,苦大仇深的脸,扬的高高的。 张奉祠很懂它,又捏了一条小鱼干喂到它嘴边儿。 刚刚好像一口能吃进一只狗的猫猫,忽然就不会咬了,一条小鱼干半天也进不了嘴,急的喵喵叫。 要给它掰成小小块。 吃完了还要伸着粉嫩嫩的舌头,把手上的渣渣也舔干净。 带着一点点倒刺的猫舌头,卷走的仅仅是鱼肉渣渣嘛? 不! 还有张奉祠的心。 “我们南瓜真是一只又乖又能干,又知道爱惜食物的好猫啊,对不对?” 张奉祠说这话时,南瓜正喵喵的绕着他蹭来蹭去,直把脑袋往他手心里顶。 “哎呦,乖孩子,你是个乖宝宝。” 南瓜喵喵的叫着,喉咙里还咕噜咕噜的,发出舒服的声音。 张奉祠把它抱起来,它乖乖就的趴到张奉祠肩膀上,还是咕噜咕噜的喵喵叫。 角落里的三秃也有类似的声音,从它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它呲着牙恶声恶气,好像随时要冲过去把眼前的一切都撕咬干净。 那自然是不行的,终于想起它的张奉祠,从身后掏出给链子,就小孩使了个眼色。 小孩心领神会的从菜地里头走出来,在三秃蹑手蹑脚的跑掉前,干脆利索的把它拴了起来。 皮颈带,铁链子,就拴在石桌边儿,能看清张奉祠是如何哄南瓜的,也能看清小孩是如何侍弄菜地的,可它谁也够不着。 难过的狗对月长嚎。 “嗷呜呜呜呜!” 张奉祠掏出戒条,敲了敲桌子:“不要叫唤!” 南瓜喵喵的蹭了蹭张奉祠的下巴,小声音有点怯生生的。 张奉祠笑开了花:“没说你,我们南瓜叫的最好听了,我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南瓜:喵! 三秃:……呜。 它这回哭的好真心。 小孩都有点共情了,很能明白,它那种憋屈的感觉。 因为南瓜,在她们俩面前根本不是那样的。 什么好猫猫、乖孩子、乖宝宝的,那和它有什么关系啊? 它打狗、它打人,它为所欲为,它怎么就成了乖猫的? 还不是被小鱼干收买了。 张奉祠,张公公,猫在骗你,你知道嘛?它对着王姨她们也是这样的! 吃饱喝足它就要跑了! 小孩心里一边腹诽,一边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果然,小鱼干吃完了,南瓜立马就从张奉祠的怀里跳了出来,三两下跳上墙头,翻进了陈典膳家里。 也不知它去干嘛。 陈典膳并不喜欢猫,不过细长眼的连理倒是喜欢,有次小孩看到连理抱着它在门口晒太阳,看到她还扭过身去了。 她和他打招呼,他假装听不见,还捂上了猫的眼睛和耳朵。 那也是个怪人。 和陈典膳差不多的年纪,却叫陈典膳干爹。 出了王府,也和小厮一样跟在陈典膳身边侍候,好像永远都不会下值。 大家都叫他连理,小孩还以为他姓连,可张奉祠说他随陈典膳的姓。 叫陈连理。 小孩曾问过张奉祠,连理原来姓什么? 张奉祠想了半天才说:不记得了。 张奉祠,原本也不姓张的。 他和小孩说过许多话,曾经的风光、帝都的春色、故乡的柳叶桃和断肠草以及自己养过的小狗叫二旺。 大多都是些趣事。 但真正触及过去的事他从来也不说。 小孩听的很过瘾,事后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是净能师太,给她讲了许多故事,也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来处。 小孩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得知——她们、他们和她一样,都没有家可以回。 所以不说就不说吧,有些事小孩也不乐意说。 吃过了宵夜,小孩就要回去了。 张奉祠叫了她一声:“孩子等等,太晚了,叫木头送你回去。” 木头是张奉祠家里的奴仆。 二十几岁,很能干,人也挺机灵的,不知为何会叫木头。 小孩不太想和他一起走:“他跟不上我。” “你不会慢点儿……哎,算了,你自己去吧。” 张奉祠瞪了下眼,想了想还是摆摆手道, “直接回家去,不要四处乱跑。” 小孩觉得他越来越啰嗦了,和虞大娘一样絮叨: “我知道了。” 她回了一句,就出去了,走前还找了一圈南瓜,这里没找到,才去隔壁问了一嘴。 陈典膳家里看门的是个老头,耳朵都背了,小孩问他:“南瓜在这儿嘛?” 他回:“什么馍花栽哪儿?” 他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小孩来:“噢,是你啊,猫在呢,刚还在呢,连理抱屋里去了,你要我去给你拿。” 小孩看他颤颤巍巍的,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他去抱那头猫:“我自己去吧。” 她说罢就熟门熟路的跑了进去,拍着门叫道:“连理,我来接南瓜啦!” “什么连理,公公那俩字儿叫你吃了!” 连理一开门就翻着白眼,使劲的按了按她的脑袋。 他那眼睛又细又长的,小孩也看不清,只是护着脑袋不叫他动:“我还要长个儿呢!” 连理嗤笑:“长吧,长吧,长成个细麻杆,回头拿你当晾衣杆子使。” 这个人很讨厌! 小孩不想理他了:“南瓜,快出来,回家了。” 南瓜一声不吭。 小孩有点尴尬,连理又在笑了。 小孩瞪了他一眼,挤进去找南瓜,他也不拦着。 进去一看才知,南瓜正睡在人家床上呢,身子抻的老长宽面一样一滩,抱它它都不乐意,只往被子里扎。 连理:“哎呀,它不想走你就别弄它了,自己回去吧,一会儿把它弄急了,不定跑哪儿去呢。” “我知道,不用你说!” 小孩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猫呢, “你要照顾好它。” 连理:“凭什么,我一会儿就揍它一顿。” 小孩都走到门外了,听他这么一说,又改主意了,可他又说是逗她的,一会儿一个样,真是讨厌。 最后小孩还是把南瓜扛在肩头上,硬抱回家去了。 连理还说她不识逗。 所以叫什么公公啊,叫他连理就不错了。 本来嘛,他的身份也只是仆役和小孩一个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府里的太监们,是最特殊的一群人了。 只有十几个,人不多,官不高,事儿不少。 而且听张奉祠说,这些人大多是在宫里混不下去了,或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才被派到了这里。 大多,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去了。 也不可能有什么出息了。 按理说,他们应该很老实才对。 可偏不,他们做事半点亏都不肯吃,什么好处都要捞上一手,府里也没人敢惹他们,有些人还很怕他们。 并不是他们本身有多厉害,只是因为他们是从宫里出来的,代表了皇上的脸面,所以谁也不敢和他们计较。 小孩听人说闲话时,议论起他们来,说是他们还兼为皇帝的耳目,会把王府里的事,写下来,传回宫里去。 要是有人敢惹他们,是要出大事的,保不齐王爷都得死。 所以大伙看点脸色算什么,主子们都怕他们呢。 这话说的有鼻有眼和真的一样,小孩还特意去问了张奉祠。 当时张奉祠脸都黑了,气急败坏道:“信口胡诌些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王爷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的叔叔,难道皇上不信他,反倒信我们?” 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可转天,那两个嚼舌根的厨娘就不见了。 柴娘子说她们做错了事,被赶出去了。 可那躲闪的眼神和僵硬的笑,叫小孩意识到——做错事的可能是她。 哎,这种事说起来就没个完了。 还是言归正传吧,不管传言怎么,连理面上都是个仆役,什么官职都没有。 跟着陈典膳端茶送水,哪怕他穿着蓝色的锦衣也还是得端茶送水。 张奉祠都说了,不用怕他,他又总是逗弄小孩,小孩当然就不和他客气了。 每次见到都是连理、连理的叫。 虽然他回回都要按小孩的头,可小孩觉得他根本就没真生气,所以难免更大胆些。 回到家时,虞大娘仍和往常一样点着一盏灯,在不大的堂屋里等她。 桌子上放着一把花生、两块糕饼。 虞大娘说是从李厨娘家里拿的,她已经吃过了,叫姑娘也跟着沾一沾喜气,以后也找个如意郎君。 东西小孩吃了,喜气还是算了吧,什么如意郎君听见一千两的账都会跑的。 “那就是这郎君还不够如意,”虞大娘说的可顺溜了,“姑娘可别说这种话,不然好姻缘都被说跑了,人这辈子不就活一个念头嘛,甭管成不成的,先往好了想,没准儿什么时候咱们就能找个又富贵又英俊,到时候这点儿债眨眼就还上了,还有数不清的富贵可享呢。” 她叠着衣服,忽然就把衣服往怀里一揽,想的更多了, “到时候我也跟着姑娘沾沾光,什么也不干,就往哪儿一坐,干动嘴支使着小丫鬟……” 小孩贴近她嗅了嗅,忧心道:“大娘,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这种话你没和别人说吧?” 小孩多少还是想要点脸的。 虞大娘:“去,傻姑娘,还当我醉了,你大娘我清醒着呢,我告诉你啊,这人的命怪着呢,真有那个运道,一夕之间就起来了,银子就跟长腿儿一样往家里跑,几辈子都受用不尽……” 然后一夜之间,被贼人盯上,脑袋也跟长腿儿一样挪了窝,满地乱滚,这辈子直接完了。 虞大娘说着说着就讲到曾经了。 “我原来那主家,也是读书人,正经的官儿老爷,什么秀才、童生和他根本就比不了,家里的姑娘知书达理……” 虞大娘说不下去了,哽咽了一下,攥住了小孩的手:“当然了,你也不错,你看你……这身体好,体格棒,又会那些个修炼之道,将来肯定能长寿。” 她哭倒在床上,用小孩的衣服擦起了脸,还顺势说了一嘴,原来擦脸的帕子都是绫罗绸缎。 小孩:…… 我干脆找个富贵人家把她卖了算了。 虞大娘真是太醉了,或许是今日的婚宴叫她想起了以前的姑娘,那桩不错的婚事和过去的好日子。 所以她拉着小孩哭了好久,然后倒在床上,枕着枕头,靠着南瓜就睡了,没一会儿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摩挲了一把脸: “姑娘,你怎么还没睡呢?都说了多少次了,熬夜不好,容易掉头发。” 小孩的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南瓜抬起猫头烦躁的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哼唧一声,又倒了回去。 大概是后悔和小孩回来了吧。 不过母不嫌子丑,子要是嫌家闹腾也容易挨揍,所以凑合过吧。 十一岁的小孩,才不会琢磨虞大娘说的那些呢。 她只关心今晚能睡多久,要不要修炼,明早张奉祠家的厨子会做什么吃的? 啊,对,还有飞鸣叔叔,明天小孩想去给莲音台送饭。 至少在天亮前,小孩是这么想的。 然后早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她,跟个残魂一样,什么都不想了,麻木的爬起来穿衣,洗漱往张家跑。 她就知道,她该修炼的,可是她又想睡觉,犹豫来,犹豫去,天都快亮了,然后眼一闭就睡着了,和没睡一样。 虞大娘或许是想起了什么,难得不唠叨她。 张奉祠可不客气:“嘛去了?这大黑眼圈子,你要上山当熊去啊?我昨天说让你回家,你这是回家了,还是跑出去撒欢儿了?” 小孩:…… “我回家了。” “撒谎,回家这么大黑眼圈,你是不是又去集市上野去了?” 小孩:…… “我没有,我就去了一次!” 遂城初一、十五不设宵禁,小孩也是想凑凑热闹的,在张家干完活就玩去了,结果撞上了张奉祠,他让小孩回家去,小孩嗯嗯啊啊的答应了,转头又跑了。 开心的玩了一夜,回家时又倒霉的遇上了他,第二天像个残魂一样,还一顿骂。 小孩还觉得屈的慌呢,她又没耽误干活,凭什么骂她? “谁信,你就玩吧,改明个来个人贩子把你偷去你就美了。” 张奉祠恶狠狠的指着她骂。 小孩:气死我了! “啊!!!!我没有!就是没有!都说了没有!你还咒我!”没睡饱,还占着理的小孩,直接抓着头发,撒泼了,坐地上就开始嚎。 “哎你!” 张奉祠伸了伸指头,看她嘴张的那样大,又怕挨咬,赶紧缩了回来,有点无从下手道: “没有就没有呗,哭什么,跟个哭吧精一样。” 小孩:他还骂? “哇!!!!你还骂,你怎么还没有完了呢?” 小孩蹬着腿儿,捶地道。 张奉祠:…… “咱俩谁没有完这是。”他小声嘀咕了一嘴,小孩哭的更厉害了。 “哎,不是,咱挺大姑娘,这么哭多难看,你要不稍微斯文点儿,嗓门稍微小点儿呢?” 张奉祠左顾右盼,试图把她劝住,但还是有点儿晚。 隔壁已经听到了。 陈典膳:“嘛呢你,一大早就打孩子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张奉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一口黑锅结结实实的扣了下来。 连年纪最长的刘典仪都劝他说:“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有话好好说。” 天呐!冤死他得了! 到底是谁有话不好好说啊? 她说哭就哭,他还得哄着,完了还得受这种污蔑。 他们俩到底谁欠谁啊? 他这是个自己找了个欠账的还债,还是给自己找了个活祖宗? 张奉祠闷闷不乐,坐哪儿生了半天的气,路过的狗都得被他骂上两句。 在张奉祠家里舒舒服服的,补了一觉的小孩,倒是很开心,挑着两个大食盒往莲音台送饭去了。 漂亮的飞鸣叔叔今天也很漂亮。 和戏班的人在院子里咿咿呀呀唱着什么,小孩也没听太懂,可等他们唱完了,还是立马就拍起了巴掌:“好!” 黄啭噗嗤一声就乐了起来,跑过来问道:“好什么?你听懂了嘛?” “没呀,”小孩怪实诚的,“我听不懂,但也觉得好,可见是真的好,你们刚刚比划的好漂亮。” 黄啼很高兴:“你真有眼光,大家都说我们跳的比唱的好。” 黄啭:“呆子,这种事是能说出来的嘛,多丢人啊。” 他们是唱戏的,最紧要的自然是唱了,光身段好有什么用啊,这又不是跳舞。 黄啼后知后觉道:“是了,我忘记了。 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们会被赶走的。” 他看向小孩一本正经的嘱咐着。 黄啭:…… “你真是我亲哥嘛?为什么我觉得不是呢。” 黄啼大吃一惊:“原来不是嘛?可咱们长得怎么一模一样?” 小孩:…… 小孩本以为自己这样的就很蠢了,原来还有更蠢的嘛? 戏班的人本想走过来,听到她们的对话,一扭身就到别处去了,个个都很忙碌的样子。 只有飞鸣凑过来了,摸了摸正怀疑身世的黄啼和黄啭,示意他们去一边玩儿,看他们跑开了才和小孩说道: “小丫头,别听他们乱说,唱的不如人就是不如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次能到王府里头来,也是走了大运,哪天不能待了,也不会是这个缘故。” 毕竟请他们来,就是图他们身段好,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和她说了。 飞鸣提起一个食盒,沉重的分量叫他轻轻蹙了蹙眉头。 小孩听的似懂非懂的,也不在意那些,看他皱眉,便体贴的问道:“沉嘛?我来拿吧。” 飞鸣避开她的手,将另一个也提了起来:“不算沉,我拿吧,你若是不忙,也进来坐一坐,喝盏茶再走。” 唱戏的行头也不轻,唱唱跳跳的也是个体力活,这点儿分量对飞鸣来说不算什么,他皱眉并不是因为这个。 给屁颠屁颠跟进来的小孩沏了盏茶,他才问道:“怎么又是你来呢?原来那些送饭的小厮和仆妇呢?” 他其实更想问她,王府是不是没有人可使了,非要一个小丫头担着十几个人的饭走来走去。 可他知道不能这么问,只得把涌到舌尖上的话咽回去。 小孩闻言有点羞臊,含糊道: “他们……在忙别的,我想来他们就让我来了,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嘛?” 飞鸣看她那闪闪躲躲的眼神,忽然有一点儿……明悟了。 弯唇笑了笑: “没,可你不累嘛?” 小孩摇摇头:“不啊,我力气很大的!” 垫脚石的能力虽然很坑人,可它也切切实实的让小孩的力气变大了许多,也好事儿了许多。 看飞鸣不大相信似的,小孩指着上一拨会杂耍的江湖人,留下的石锁道:“真的,我可以拿好几个这个的。” 飞鸣还未开口,小孩已经把最大的石锁抱了起来,扔的老高,然后又接到了手里:“看,我是不是没有骗人,食盒比这个轻多了。” 飞鸣都看呆了:“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快放下,别伤着自己。” 力气再大,那玩意儿砸到头上也不会好受的。 除非她还会什么铁头功。 飞鸣:“你是原来住在这的江湖人嘛?” 小孩:…… “我不是,我是个异人。” 飞鸣:“啊,我知道那个,官府的人一直都在招募异人,听说还给钱呢,不拘出身性别,就是做奴婢的去了哪儿。也可以销了奴籍,你怎么没去呢?” 小孩听出他是好意,也据实相告道:“我以前是在军营里待过一阵子,可后来我疯了,只好离开了,安长史把我带到这里做了契奴,也算个营生,赚些钱也好生活。” 飞鸣有些惊讶道:“疯了,我看你神智清明,不太像疯了啊。” 虽然扔石锁什么的有点儿……但她行为举止也算是有条理,怎么看也不想疯了。 小孩抓了抓脸道:“我也觉得我不像,可是总有个我幻想出的人和我说话,这怎么也不能说是正常。” 飞鸣并没有就这个刨根问底,只是露出些惋惜的神色,劝慰道:“离了军营也好,那种地方难免刀光剑影的,太危险,还不如踏踏实实的给人做事呢,你爹娘也和你一起来了嘛?” 小孩:…… 就不能不问这个嘛?说起来好麻烦的。 但是都说到这里了,不说又不好。 所以小孩还是把自己曲折的身世,讲了一遍,连在这边发生的种种事都说了许多,最后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大一些了,还完了债,也攒够钱了,就带着南瓜和虞大娘去帝都找我师父她们。 哦,对了,我刚刚有说过南瓜嘛?那是我养的猫,脸扁扁的,不太好看,但很可爱,好多人都喜欢它,大家总喂它吃东西,所以把它喂的很胖,肚子软软的很好摸,你喜欢猫嘛? 我可以把它抱来给你看,大厨房的厨娘们不太喜欢它,因为它掉毛,可能会把饭食弄脏,但我可以偷偷抱进来,再把它送出去……” 小孩太喜欢飞鸣了,看到他就有好多话想说,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说的喉咙都干了,才意识到飞鸣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微笑倾听变成了有些恍惚的木楞,好像在怔怔出神似的。 小孩闭上嘴,捧着晾凉的茶喝了一大口,觑着飞鸣的脸色道:“是我的话太多了嘛?” 飞鸣还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小孩也难免有点尴尬了,挠挠头。 转念一想,要是有人一气和自己说这么多话,自己也肯定会走神的? “哎呀,你们也该吃饭了,我就不打搅了,碗筷放那儿就好,我过会儿再来收。” 小孩自己找了个台阶,说完了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只能没趣的走了。 她还不来了呢! 小孩有些生气的想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热脸总不能往冷腚上贴。 自己说了那么多,人家什么反应都没有,干脆不理她了,有骨气的孩子肯定再也不会去了。 没有骨气的小孩,犹豫了半天,下午又扛着食盒颠颠的去了,但这回压根就没看到飞鸣。 黄啭还瞪着眼问她:“你和飞鸣叔叔说什么了?你走之后他连饭都不吃了,在屋里窝了一下午,班主回来去叫他,他都不出来。” 小孩:“你不要讹我,我只说了自己的事,他突然就不理人了,这能怪我嘛?” “飞鸣叔叔才不会突然不理人呢,肯定是你说了什么。” 黄啼说的头头是道的。 小孩:“我说没说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嘛?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就发起愣了,八成是他原本就有什么心事呢,你们不去问他是怎么回事儿,倒来怪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是觉得我好欺负,想打架嘛?” 她叉着腰凶巴巴的吼道。 黄啼和黄啭默默的退了一步。 “干嘛这么凶啊,姐姐。” 怯生生小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低头,抬眼,垂眸。 鼓腮、嘟嘴、眨眼。 长得又很可爱。 小孩:…… “哼!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小孩有点泄气,可还是气呼呼的挑起空食盒就跑了。 晚上,还不忘了絮叨这件事。 和安大人、王姨、安希说:“我那么喜欢他,他却不喜欢听我说话。” 和张奉祠也说:“他们两个居然还怪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这是污蔑,是黑锅,是泼脏水,我还那么喜欢他!” 和虞大娘也说:“他那么好看,怎么是这样的人呢,都不理我,我还那么喜欢他!” 和南瓜也说:“你不许跟他玩儿,我那么喜欢他,他却不理我!” 第二天,还耿耿于怀的和菜苗也说:“你们要快点长大,等你们长大了,我给谁吃也不给他吃!” 张奉祠:“嘘!别说这种话,万一把它们吓的不长了,我把你炒了吃。 你要说,和你的菜说去。” 说就说! 小孩蹲角落里,就和她的那两成菜说去了。 张奉祠:…… 她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工夫发现,我也在生气? 小孩这黑锅,还没背上,就叫她掀了个底儿朝天,差点儿把哪俩污蔑她的‘厨子’都砸了。 张奉祠欺负孩子这口锅还结结实实的在头上扣着呢,任谁也不听他说,也是够屈的,本来想给小孩点儿脸子看吧,她又追着他嘚吧个没完没了。 冤孽啊。 张奉祠看着天心道:这是我的报应来了。 “行了行了,吃不吃饭啊,再不吃都凉透了,快来。”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絮叨了。 小孩跑回来,张开又要说话,张奉祠忙把她往前推去:“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了,都知道了,这人太过分了,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突然不理人了呢,你等着我要是遇上他我帮你骂他行不行?” “那倒不用,”小孩别别扭扭道,“我觉得他许是有心事,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张奉祠:…… 这孩子是真拧巴啊,拧跟炸透了的麻花似的。 焦香酥脆的也是她,雪白松软的也是她,好了坏了怎么都是,张奉祠咬着素油炸的麻花,心里只剩一句话了: 这麻花炸过劲了,那焦香能对嘛? 厨子也跟他过不去。 再一看小孩,吃的倒是香,好的全塞自己嘴里,坏的全往下扔,张奉祠直着身子一看,三秃正蹲在小孩脚边呢,张个大嘴吃的喷香。 小孩对上张奉祠的目光,心虚的眼珠子直转,还给自己找补呢:“我倒不是浪费,主要是它想吃,反正过会儿木头也得喂它,我心说我帮着先喂喂他还省事了呢。” “那他得谢谢你。” “不用客气。” 张奉祠:……冤孽啊,这都是,我就不能养点儿好玩意嘛? 吸溜着热乎乎的甜豆浆的小孩:哎,今天去不去送饭呢?他们长的那么好看,原谅他们也没什么的吧? 俩人吃完了饭,各怀心思的出门去,正看到隔壁的也往王府去。 小孩顿时开心的叫道:“陈典膳!陈典膳早呀,等一等,咱们一起走!” 近前了小孩才补了一句:“连理,你也挺早的。” 连理用细长的眼,扯扯她的小辫子:“没大没小,怎么不带你那个义髻了?” “昨天洗了没干,虞大娘说我的头发也长起来了,不带也挺好看的,你别揪我,一会儿揪乱了!” 小孩不满的推他。 连理撇嘴道:“就这半长不短的,有什么乱不乱的,再说这辫子太多了,也不适合你啊,我帮你拆了吧。” 小孩:“不要你管,我喜欢!” 陈典膳和张奉祠在前头走。 小孩抱着脑袋在后头和连理别劲儿。 阳光透过薄云洒满了街巷,照的一切都明晃晃,亮堂堂的,微风送来一点点桂花香。 小孩在大厨房晃了半晌,也没什么事做,不过是四处游荡打下手,柴娘子见她待的实在没趣,就塞了个筐给她,叫她去摘些桂花、菊花回来做菜。 小孩乐不得有这样好玩的事呢,高高兴兴的背着筐就去了,按着柴娘子说的,先去问了问府里的花匠。 他是不许乱摘乱采的,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小孩一一记得了,他才说了几个地方,叫她去摘,再三叮嘱道: “不要可着一个地方,你们这些人做事总是这样不讲究,为了省几步路,就盯着一处,薅秃了才算完,多走几步也累不着什么,又不是不让你们摘,做什么要让我们挨骂……” 小孩看的出,他是满肚子的怨气,越说越有火气,赶忙道:“不会的,我就摘一点点,然后就去别的地方。” “那再好不过,”他勉勉强强放下心来,“对了,你可别摘那些看着奇特的,桂花随你的意,那菊花有些可是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你要是不知道哪个贵重,只摘多的就是了。” 这个小孩也记下了,老老实实点头说:“我知道了。” “行,那你去吧。”他总算是放了心,挥挥手,小孩麻溜的跑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孩是个野性子,虽然到了王府之后规矩了不少,但一有机会还是跟个猴一样蹿上了树。 眺望着府内的好景致,摘花反倒不急了。 香气馥郁的桂花,闻着好甜,熏的她头脑昏沉,恍恍惚惚宛如置身梦里,什么都变得很不真切了。 真香啊,感觉整个人都变香了。 小孩寻了个舒坦的姿势,躺在格外高大的桂花树上,一树金色的花将她的身形都遮掩了,若不是衣裙的颜色有些深,任谁也看不出一星半点儿来。 飞鸣抱着琵琶,跟在一个小厮身后,远远的走过来,被香气引的超那边忘了一眼,目光一下子就被树上那不真切的人影勾住了。 看不清,但他莫名就觉得是那个小丫头…… “哎呀,小哥。”飞鸣故作惊讶的叫了一声前头引路的小厮。 对方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真是对不住,我才发现这琵琶有问题,是音不准的那一把,弦都快断了,还没来得及修呢,带这个去可不成,我得回去换一把来。” “你早怎么不说啊,二公子还等着呢。”小厮皱着眉有些不高兴说。 飞鸣无辜道:“早我也没留神,随手拿了一把,还以为早就修好了呢。” 小厮:“你边走边修不行嘛?二公子那边等着呢,去晚了要不高兴的。” “行是行,可我不会修啊,再说身上也没有弦可以替换。”飞鸣咬着下唇,一副为难的样子,垂着眼想了一下,然后道,“不如这样,我先往那边走着,小哥脚程快,便劳烦小哥替我去换一把来,或是我回去取,小哥先去同二公子解释一下……” 小厮也很为难:是回去挨骂,还是跑去挨累呢? 他打量了一下飞鸣精致的妆容和整齐的头发,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接过琵琶,往腋下一夹:“还是我去吧,不然出一身汗,你那脸得花成什么样,怎么伺候二公子啊。” 他不情不愿的,可还是飞快的朝着莲音台跑去了。 飞鸣则是走到树下,抬眼张望着,犹犹豫豫的叫了一声:“小丫头,是你嘛?” 小孩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了,但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起来看他。 起来吧,怪没面子的。 不起吧,又想看看。 正揪着花瓣迟疑呢,没料到他居然过来了。 这下不用迟疑了,小孩下意识的遵从了本能,很没出息的应声道:“是我!” “你在树上做什么?” “摘花。” “躺着摘?” 小孩:…… 躺着自然不能摘花,她躺着是想睡觉。 小孩做这个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这会儿有人问起来,她就不好意思说了,歪着头反问道:“那个……别说我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其实已经隐约听见一点了,但还是没话找话的问了。 飞鸣眯着眼朝上看:“我去给二公子唱曲儿。” “哦,那你快去吧。” 飞鸣没有回答,小孩听到有动静,往下一看,才发觉他居然爬上来了。 笑吟吟的说:“往边上挪挪,给我个地方。” 小孩慢腾腾的坐起来,挪到一边。 飞鸣不客气的坐了过来,扶着树干看着远处道:“这儿的风景可真不错,小丫头,你挺会挑地方的嘛。” 小孩有些不自在的说:“还行吧……” “何止还行,这地方多好,又好闻又漂亮像梦里一样,最适合睡觉了。” 小孩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飞鸣:“怎么了?看我干嘛?” 小孩:“你真奇怪,大人看到孩子在树上,应该会担心孩子的安危,叫人下去吧?你怎么会想到适合睡觉的?” “你刚刚不就在睡嘛?”飞鸣还是笑吟吟的,“而且你连那么重的石锁都能耍着玩儿,和寻常的孩子自然不一样了,总不会傻到明知道会摔下去,还躺在树上吧?我想你肯定是很确定自己不会受伤,才上来的。” 那倒也不尽然,小孩爬树根本不会想这些。 但他说话可真好听。 小孩都听美了,挺胸抬头道:“那是自然,就算摔下去,我也肯定不会受伤的。” 飞鸣:“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孩子,不过也要小心点,受伤很疼的。” 他抬起手,摸了摸小孩的头,连劝告都说的很委婉动听,绝口不提什么亲人会担心之类,听起来就沉甸甸的话。 宽大的手热乎乎的,摸的很温柔,小孩像只被顺过毛的野兽一样,默默的收敛了利齿和獠牙,在他的手掌下,呐呐道:“我知道。” 不用人说她也知道。 但是别人叮嘱和自己知道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小孩不明白怎么回事。 听他这么说就鼻子就有些泛酸了,真是件怪事。 他又不是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他很漂亮,可小孩以前也见过漂亮的人啊…… 难不成! 小孩忽然戒备起来:“你是异人嘛?” 胡扇娘可以叫人喜欢她,李老头可以叫人跟他一起忧愁难过。 那么飞鸣或许也可以让人觉得亲切! 越想越对! 小孩瞪大了眼,试图看出点儿什么来。 飞鸣闻言只是疑惑了一下,就很干脆的实话实说道:“不是,怎么了?” 小孩也没看出什么,缓缓摇头道:“没什么。”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小孩想起他昨天突然不理人的事,正准备问一问,可飞鸣没空听了。 “坏了,他回来了,我得走了,”飞鸣往下爬去,又说了一句道:“小丫头回见,若是有空,咱们好好说说话,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他又笑了笑了。 真好看。 小孩觉得自己差不多被哄好了。 那一点点疑惑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才怪!”小童坐在飞鸣叔叔刚刚坐过的位置上说,“他要是喜欢听你说话,昨天干嘛不理你,肯定是骗你的,你那么小心眼,怎么可能忘了这种事。” 小孩:…… 她说的还真对。 小孩真有点儿忘不了,刚刚没好意思问,这会儿想起来,还生气呢。 哪有这样的。 昨天还不理她呢,今天就没事人一样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人变得可真快。 小孩托着腮,也没有心思再睡了,跑了几个地方,摘完了花。 就回大厨房去了,把一筐花都交给了做点心的李厨娘。 她花了半天的工夫,做了许多广寒糕和菊花糕,还有一瓮桂花饮子。 分装好了,送到各处剩的也就不多了,柴娘子分了小孩一点。 她吃了两块,另外四块下工后被她分给了张奉祠、希姐姐、虞大娘还有连理。 小孩本来没想给连理,可他跟着陈典膳来张家吃饭,看到了就管她要,一副小孩不给他,就是小气鬼的样子,她能怎么办呢? 只好气呼呼的从帕子里拿出一块最碎的放到他手上,连理也不在意,抬起手就全都丢进嘴里了,然后瞥着她道:“真小气,就给一块啊,你那不是还有嘛,都给了我吧,我和你说心眼小的孩子,会长不高的。” 听听,这个人多坏啊,明知道小孩想长个高个儿,偏来说这种没有道理的话,气的小孩追着他嚷嚷:“你才长不高呢!你这个坏人,把点心还给我!” 连理摊着手无赖道:“没有,吃光了,要不我吐出来还给你。” 多恶心呀! 小孩不想理他,他还来骗人道:“别生气呀,这样吧,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你再给我一块,我就能变出一盘来,到时都是你的。” “真的嘛?” 小孩也是糊涂了,竟然真的信了他的鬼话,把帕子里最后一块点心,连同帕子一并给了他。 他一拿到就变了脸,哈哈大笑道:“你还真信啊?三岁小孩嘛?” 他作势要吃。 小孩都傻眼了跳起来抢道:“你还给我!还给我!” 当时小孩就想锤他一顿了。 还是陈典膳看不过眼了啧了一声,说道:“连理,别逗她了,挺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没正行呢。” 连理当然是挺大个人了,他都二十一了,比小孩足足大了十岁,再大一点儿都能给小孩当爹了,还骗她的点心吃,那像话嘛? 这个人还不以为耻呢,反以为荣的给自己找茬辩解呢:“干爹,冤枉啊,天这么热,我不也是怕她放坏了,伤心嘛。” 小孩一脚就垛到他脚上了:“不用你管,还给我!” “哎!”连理被她踩疼了,一弯腰,小孩抢过他手里的帕子就到跳到张奉祠旁边去了。 犹自气愤道:“给你吃我更伤心。” “哎,怎么说话呢。”张奉祠还拍了她一下。 小孩就更不高兴了,跺着脚告状道:“本来就是,连理总是欺负我。” “他逗你呢,”张奉祠完全不拿这当回事儿,“别老连理连理的,他大你那么多,你叫声哥哥也不吃亏。” 连理得意洋洋的看着她,还欠欠的说道:“快叫吧。” 小孩连公公都不叫,更别说哥哥了。 “我不!”小孩不仅不,她还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控诉道,“你们是一伙的!他欺负我,你还向着他!” “哎呦,这罪名可大了,”陈典膳把她拉过去,笑眯眯的说道,“别理他们,我和你一伙吧,连理欺负你,我给你报仇好了,罚他一天不许吃点心好不好?” 小孩事后回想起来,才发觉到陈典膳也是在哄她玩,但当时她太生气了,一不留神把帕子里的点心都捏碎了,很生气的说:“三天!” “好,三天就三天。”陈典膳答应的特别痛快,还作势看向连理,“听到没有。” 连理配合的苦起脸,可那双细长的眼还弯着。 行吧,小孩那时候就意识到了点儿不对劲,可张奉祠摇着头嘀咕道:“真是个小孩。” 听到熟悉的字眼,小孩下意识偏头:“叫我干嘛?” 张奉祠:…… “叫你吃饭,快坐下吧,吃完了早点回去休息,别顶着个黑眼圈跑来哭,又叫人以为我打了你,正好他们俩在,童儿你自己说,我又没有打过你?” 小孩回想了一下戒条和菜地的事,认真的点头:“有啊。” 这回轮到张奉祠生气了! 这么一打岔,那点儿不对劲,就被小孩忘记了。 碎的点心拿回去虞大娘也很给面子的吃了,虽然嘀咕了几句,不用惦记她,之类的话,但还是把小孩夸了又夸,又说那点心如何如何好吃。 不过小孩觉得,虞大娘还是更喜欢她从张家拿回来的酒菜。 本来还有小孩爱吃的点心,可张奉祠生气了,把点心给了连理。 连理说小孩叫声哥哥就给她。 小孩朝他翻了个白眼,铿锵有力的丢下两个字:“做梦!” 然后赶在张奉祠伸手拍她前,飞快的跑走了。 没有点心吃的小孩,嗅着衣服上残存的桂花香睡的仍然很香甜,一夜无梦,早上起来都笑嘻嘻的,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看到小童还率先和她打了个招呼呢:“一大早你就在啊,真烦人!” 这招呼打的一点儿都不友好,可小孩觉得自己至少是笑着的,那就很不错了。 小童也不在意,涂着纸扎一样的红脸蛋,头发梳的溜光水滑的站在脸盆边上,不怀好意的朝她笑道:“还乐呢,你觉不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 小孩能忘什么,她又没什么正事。 南瓜,王姨哪儿呢。 菜苗,昨晚都好好的滋养过了。 活儿,昨天都干完了。 她还有什么事? 小童上下比划了一下:“看看我,看看这身衣裳,你有没有想起来点儿什么?” 她和衣裳? 小孩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的确想起了一件事来:前天她自告奋勇的接下了往莲音台送饭的活计,但是后来生气了,她就不太想去,所以昨天她一天都没去,但是也没有和柴娘子说这件事,那么……昨天有人去送饭嘛? 小孩一个早上都在想这件事。 柴娘子给了她答案:“我的老天爷,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那些个戏子早就闹翻天了,有人送呢,用不着担心。” 小孩松了口气,又吞吞吐吐的想去了。 柴娘子看了她一眼:“行吧,那个谁芸豆你和你哥哥说一声,不用他了,还是小孩往莲音台送饭。” “……哎……好。” 烧火丫头芸豆站起来,应了一声,还看了小孩一眼。 那一眼怪怪的,似乎有些……哀怨。 小孩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她,也没太往心里去,等饭食备好了,就挑起来往莲音台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芸豆和她哥哥蚕豆说话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孩有个老毛病——她爱听墙角。 有什么热闹在面前,能光明正大的瞧,她未必去看,但要是这个热闹得偷偷摸摸的,那她就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是以听到芸豆和蚕豆有些不高兴的声音时,她就果断的放下了食盒,蹑手蹑脚的凑过去,蹲在一口水缸边上听了起来。 芸豆说:“你怪我有什么用,柴娘子都让她去了,我还能拦着说不行嘛?” 蚕豆说:“我不是怪你,我是说,她怎么这样啊,以前也没见她这么上赶着,人家如今入了二公子的眼了,她就要去了,什么人呐。” 芸豆:“能是什么人,挖空了心思往上爬的小人呗,前天那玉泉班的班主,去给二公子唱曲,她就巴巴的凑过去了,看人家没被瞧上转天就不去了,昨个台柱子去了,被瞧上了,她今天一早来就问起这事,你说她是什么人。” 蚕豆:“也难怪,她和府里的大人们关系那样亲近,消息肯定比咱们灵通,柴娘子也得给她几分脸面,她自然想做什么都能成,算了,我不气,你也别气了。” 芸豆:“我倒是想不气,可你都说了她和府里的大人们那样亲近,她还缺这样的机会嘛?原本就是谁都不乐意干的活,才分给了你和咱娘,这她也要抢,真是不要脸! 看到点儿好处就跟狗见着骨头一样奔上来,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合着以前那天天找活干的勤快样,全是装出来的,时日一久就露出真面目来了。” 芸豆冷笑着,气愤极了,可声音并不算大。 小孩站的有些远,可还是听了个大概齐。 皱着眉诧异的心道:这说的是我嘛?好像是我吧? 我怎么就成了挖心的小人了? 送个饭罢了,又不是杀人,谁去有那么重要嘛? 少干点活儿,她们不是还更轻省些嘛? “你们想去就去吧,食盒就在哪儿,我不跟你们抢就是了。” 小孩没听明白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好处,不过和府上的二公子有关系,那大概还是有好处的,她们这么介意,就把活儿还给她们好了。 她站起来,高声说了一句。 树后头的两个顿时被吓了一跳:“谁?!” 芸豆和举着扫把的蚕豆从树后走出来,惊恐的看着小孩,脸忽然就白了起来,神色也不自在了。 “你……你……你都听到了?”蚕豆变成了结巴,声音也很小。 小孩边点头边走过去道:“差不多吧,早知道你们这么想去送饭,我是不会和你们抢的,食盒就在那边,你去送吧。” 兄妹两个往后退了两步。 芸豆脸色难看道:“你会有那么好心?” “为什么不?我是因为戏班的人漂亮才想去的看的,又不是喜欢送饭。” 小孩耸耸肩,说的很轻松。 兄妹两个面面相觑。 蚕豆鼓起勇气问道:“那柴娘子那边,你会去说嘛?” 小孩不太想去,不过总得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她。” 芸豆怀疑道:“你不会是想着,去和柴娘子说我们欺负你吧?” 小孩:…… “你们还欺负不了我。” 这两个人就比她高那么一些,瘦的都很麻杆一样,力气看着也不是很大,小孩能按着她们俩打。 “再说了,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芸豆心里嘀咕着:当然是因为我们说了你的坏话啦! 但嘴上她可没这么说。 “是我想多了,你真的愿意让我们去?” “真的。” “那多谢你,”芸豆想了想又说道,“你要是想看戏班的人,也未必要去送饭,柴娘子又不会管你,就算你直接去了,也没什么的,但你最好别那样,还是找些别的理由好。” 小孩没太听明白。 芸豆看着她那迷茫的眼神:…… “哎呀,这你还不明白嘛?” 小孩迟疑道:“明白了,可柴娘子怎么会不管我?乱跑肯定要挨骂的,直接去自然不好,你说话好奇怪,我差点没听懂。” 芸豆:…… 她把哥哥打发走了,这才和小孩解释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和那些大人们关系那么好,柴娘子当然不会管你了。 就是直接去看也没什么的,可是传出去了多难听啊,那戏班里全是男子,咱们又不是被指去伺候他们的,没事儿往那边跑什么,叫人看见了肯定会说的很难听。 咱们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当然要懂得避嫌的道理了。” 小孩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听她这么一说又如梦初醒般的,立马醒悟过来了。 是了,她已经长大了,早就过了和男孩子打成一团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年纪了。 “你说的有道理。” 芸豆看她的样子还挺老实的,倒是没那么讨厌她了,等小孩去和柴娘子说了,自己不想去的事之后,芸豆还有些喜欢她了。 和她说了许多话,还悄悄的撞了撞她的肩膀,问她说:“大家都说你认了张奉祠做干爹,这不是真的?” 小孩:“没有的事,这是谁说的?”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芸豆也说不出个具体的人来,只能含糊的说了一嘴,“我也是听人说闲话时听到的,她们说你欠了张奉祠许多钱,还不上就把自己卖给他当闺女了,每天都要干许多活,还说他动不动就打你,连那些太监都看不下去了,还劝他来着。 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不像是假的,我也看到过,你天没亮就往张奉祠家里跑。” 芸豆的神色似乎也很相信这些话。 小孩都听的一愣一愣的:“我确实欠了张公公许多钱,在他家里种地还债来着,可他没有让我干许多活,也没怎么打过我,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还是打过了!”芸豆似乎很激动似的喋喋不休道,“我听说那些太监特别狠,特别喜欢打人,总是认许多干儿干女,心情不好了就拿他们出气,好好的都是如此,何况你还欠了他的钱……” 芸豆的眼神都能称之为怜悯了。 小孩:“张公公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他对我可好了,也没怎么打过我,他一找戒条我就跑了,再说我也不是他干女儿。 再说了,他要真的对我很坏,柴娘子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对我?” “怎么不可能,他对你怎么样是他的事,柴娘子又不是他……” 小孩试图解释,芸豆也听了,但那模样,似乎一点儿都没信,仍说了许多太监的坏话。 小孩只看到过许多人畏惧他们的样子,还是头回知道他们的名声那么差。 什么谄媚、贪婪、心眼小,阴险、残忍、打女人的,总之一堆不好的地方。 芸豆说完他们不男不女的很恶心之后,才想起来嘱咐她说:“我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这些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要我说,你平日里还是小心点吧,千万别把他们惹生气了,你别看那些人平日里和你有说有笑的,但没准儿一句话不对就翻脸了呢,以前有个姐姐就是,很讨那些人的喜欢,还做了赵典宝的干女儿,可后来被乱棍打死了,特别惨!” 小孩不太爱听她说话,可还是保证说不会把这些说给别人听。 芸豆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肠子,和她说完其实就后悔了,但话已经出口了,也收不回来,只能再三叮嘱: “你可千万别说,不然我只怕也要被赶出去了,她们说那两个厨娘被赶出去就是因为你告了密这是不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芸豆的话特别多,想问的也特别多,她害怕小孩告密,又忍不住胡乱打听。 小孩不喜欢听她说那些坏话,又舍不得不听她讲的那些事。 两个人你来我往居然也唠了一天。 据说她爷爷奶奶都是王妃的母家的人,很得重用,所以王妃嫁给王爷时她们一家都跟着陪嫁过来了,可惜爷爷奶奶没两年就死了,她爹又手脚不干净的偷东西,自己死了不说,还害得她娘也丢了内院的差事,变成了粗使仆妇。 她和她哥哥蚕豆本来有机会伺候主子的,但现在只能扫地的扫地,烧火的烧火。 芸豆四岁时还在王妃院里待过呢,吃过那些大丫鬟给的点心,六岁时就只能坐在灶台边了,这火一烧就是七年。 那些厨娘什么都不教她,她就是看会了也没有东西可以练。 说道这个她又酸起来了:“还是你命好,就算没有亲爹娘疼,还有安长史和太监护着,什么都不用愁。”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换个人一准儿和她翻脸,可小孩只是开始别扭了一下,后来就想开了,还点着头赞同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以前我都没想过,会认识这么多当官的人。” 芸豆:…… 她撇撇嘴嘀咕道:“他们的品级又不高,芝麻小官罢了。” “那也是官啊。” 小孩开心而庆幸。 不过听芸豆说了一天,小孩虽然不相信那些坏话,还是难免有些好奇。 晚上站在菜地里,还时不时用眼睛瞟上张奉祠一眼。 瞟的张奉祠心都凉了半截:“别看了,说吧,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死了几颗菜?” 小孩:“没死,都活着呢。” 那她这模样和话也对不上啊,张奉祠只当全死了那么听,还凑近了,一颗一颗的看了一遍。 小孩:是有点多疑。 “你看什么呢?我都说没死了,你怎么还不信呢。” “没有,我能不信你嘛,”张奉祠说的和真的一样,“我就是看看,要么说是灵气养出来的呢,你看看这菜,就是不一样,多水灵,多壮实。” 他觉得干夸菜不太好,又加了一句:“和你一样,一看就能活很久。” 小孩:…… 谄媚还是算了吧,他夸人夸的一点儿都不中听。 小孩一边想一边挪动了双脚,一不留神就踩歪了一颗菜。 张奉祠下意识把戒条抽了出来。 小孩:…… 爱翻脸是真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一下,张奉祠寻思寻思又把戒条收了回去。 “看着点儿,别老毛手毛脚的!”他叮嘱了一句,然后又坐一边去了。 语气都可以说的上是温柔了。 小孩:好不习惯啊。 “你怎么不打我呢?” 张奉祠:? “你脑子被驴踢了?” 早上走的时候还没糊涂成这样呢,怎么一天下来就傻透腔了? 小孩:他说话是挺残忍! “你才被驴踢了呢。”小孩不满的嘟囔道。 张奉祠:“叨叨什么呢,没大没小的,我看你是真欠抽!” 他嘴上这么说,人也没动,还是舒舒服服的吹着晚风,晒着月亮。 小孩听他这么说也老实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手上的泥巴洗干净了,坐到饭桌上,才又好奇起来,好几次想张嘴问点儿什么,都没问出口。 她觉得不太好。 芸豆讲的挺真的,可那些坏人里头又没有张奉祠,别人不知道那些坏话是不是真的,她还能不知道嘛? 再说了,她拿这些事去问他,他肯定会问她是谁说的,万一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怎么办?她都答应芸豆不说了。 不能问。 小孩的心思转了几个圈,总算是转顺溜了。 大口大口的吃起宵夜,胃口好的,张奉祠不得不给她找两个山楂丸吃,再骂上一句:“真没出息,不知道还当你没见过饭呢。” 小孩又不觉得撑抗议道:“你管饭总得让我吃饱吧。” 张奉祠:“得了吧你,难吃的时候没见你吃这么多。” 那倒是实话,小孩心虚的转着眼珠:“你换厨子了嘛?” “没。” “吃着不像李二伯做的。” “本来也不是他做的,连理送过来的。” 小孩嘀咕:“早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张奉祠瞥她一眼,随手递给她一只花瓶:“后悔啊,那你吐出来。” 小孩抱着那只腹圆颈细的天球瓶,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残忍:“我都吃进去了!” “嗯,还没少吃呢,忘了告诉你了,那可是连理亲手做的,你那么烦他,肯定不想吃他做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奉祠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斜着眼看她。 小孩现在更烦张奉祠! “咦,你怎么不说话呢?不知道该怎么吐?我这儿有催吐的药,我给你找一点?” 小孩抱着花瓶嘟囔道:“我倒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什么?”张奉祠假装耳背。 小孩大声:“吃的又没有错!” “哦~那就是连理有错了,也是,谁叫他老逗你,欠欠的多讨厌。”张奉祠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小孩才不信他呢,每次连理逗她,张奉祠都不管,不过笑笑了事,还不如陈典膳呢,好歹人家会拦一拦,他可好,回回向着连理。 张奉祠这回倒是没说什么向着连理的话,而是叹息道:“可惜了,我才想起来,连理很会做吃的,你要是和他关系好,就时常能吃到了。” 小孩的嘴角都快耷拉到脚面上了:“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你知道隔壁的陈公公是典膳吧?” 小孩点点头。 张奉祠继续道:“他管的不就是祭祀、宾客和主子们的饮食嘛,要管这个他自然得懂菜品的好坏吧,连理作为他身边的人,也不可能不懂啊,何况他们以前还在御厨房待过,那可是给皇上做饭的地方,他们可不仅懂,还会做呢。 可惜,你们俩关系不好,注定要少许多口福喽。” 小孩听的一愣一愣的,可这会儿她的脑子倒是好使:“你和陈公公关系不是不错嘛,也没见你能常吃到。” “那不是废话嘛,他又不像你们这些孩子一样,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这种事还是得找连理,他可喜欢捣鼓菜品了,时常有新花样。 你就不想尝一尝嘛?” “想有什么用,我们关系又不好。” 小孩全当刚刚那一顿是最后一顿。 张奉祠:“关系不都是交出来的,你对人家客气点儿,不叫哥哥也叫声公公,慢慢不就好起来了吗,到时候你不就能吃到了。” 小孩真的好好想了一下,还去找张奉祠放杂物的屋子里玩了一会儿,翻到一件很大的蓑衣还有草帽,她觉得可以给虞大娘穿,就套在身上走了。 虽然很长,可她穿着这一套跑起来时会觉得自己像个餐风饮露的大侠。 大侠回家的路上还遇见了晚归的连理。 天可怜见,小孩的有想过叫他一声大哥。 可他一看到小孩就说:“哎呦,这是谁家蓑衣成精了?你这样还敢四处跑,等会儿吓着人,再一把火把你给点了。” 他怀里抱着南瓜,还和南瓜说呢:“南瓜乖,咱们别看她,晚上容易做噩梦。” 南瓜喵的一声,就把眼睛闭上了,还偏偏头,把大脑袋扎到了连理怀里。 小孩:…… 他就是给我吃仙丹,我也不可能叫他哥! “连理!我讨厌你!” 第一百八十章 三秃不见了。 九月十九,小孩一到张家没看到狗冲着她呲牙,就觉着纳闷,问了木头一嘴,才得知它昨天中午就不见了踪影,一夜未归。 难怪昨天宵夜那样好吃,都没有看到它来凑热闹。 小孩:“那咱们快去找吧,它平时都去哪里啊?” 木头还没答话,张奉祠就从屋里走出来了:“找什么,你闲的没事干了,那狗我送都送不出去,如今自己跑了岂不是正好,你还要找它回来,真是不盼我好,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他来了,木头就笑笑,接着干活去了。 小孩跟着张奉祠往菜园那边走,还是说了一句:“它自己跑了也就跑了,可万一它是被人抓去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那倒霉玩意儿见人就咬,真被人逮去炖了也是活该,别老琢磨它了,干你的活去吧,那狗留着也是个祸害,我正愁没地儿舍呢,丢了正好。” 他又说了一次丢了正好。 小孩其实也不太喜欢三秃,但认识这么久了,难免有些感情,闻言还有些伤心道:“它比以前乖多了。” “乖什么?哪天不呲牙啊,木头前几天出去买菜,还瞧见它追着人叫唤呢,要不是他及时拉住了,又得赔银子。” 张奉祠想起这事就心疼,当初那三个人的伤药钱可都是他给的。 小孩叹了口气想为它说点儿好话都难。 本来是有链子拴它的,可它一看不见人就叫个没完,附近的街坊邻居都有意见了,张奉祠只能把它放开,圈在家里它也不老实,挖门盗洞怎么都要跑出去。 它又那么混蛋,会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张奉祠让她别惦记了。 “多半是被人打死了,你要喜欢刘典仪家里也有狗,又聪明又乖巧,回头我带你去看看,等下了崽子给你抱一只回来。” 小孩瘪瘪嘴道:“我不想养狗,我有南瓜了。” “随你吧,反正我不会叫人找它的,你要惦记你自己找去。” 张奉祠翻开一本写志怪传说的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小孩戳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去。 她只是有点伤心,去找,又似乎不至于。 张奉祠瞟了她一眼,也没再开口说什么。 两人这早饭吃的也有些沉默。 中途小孩想起南瓜,还特意跑去隔壁和连理说,让他不要把南瓜放出去,晚上自己再来带它回家。 连理抱着猫,拧着眉问她:“为什么?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他把猫一关倒是容易,但猫记恨他怎么办? 小孩:对哦!我可以挑拨他们,这我还真没想到。 小孩想到南瓜举着爪子打连理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但她没有心思笑:“不是,三秃丢了,可能是被人打死炖了,我怕南瓜也丢了,它这么胖,肯定有很多人惦记它。” 小孩满脸忧愁的摸了摸南瓜肉很厚实的大腿,被它白了一眼。 连理:“行吧,但你不会是打算一直关着它吧?” 小孩想了想:“我会牵它出来溜溜的。” 三秃丢了,它的颈圈什么的改一改刚好给南瓜用。 连理:…… “有没有可能它更想四处跑,直到被吃掉?” 哪有人想死? 小孩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琢磨了一下,又迟疑了: “我不是猫,我不知道。” 她伸手把南瓜接过来抱了一会儿,南瓜就不老实的爬到了她肩膀上,后腿一蹬,轻巧的落在地上,抻抻懒腰,举着尾巴,拧哒拧哒的走了,晃动着它肥美的臀。 连理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再不抓就跑了。” 小童:“就是啊,你怎么还不动弹?” 连理的随口一问,叫小孩迈不动腿。 她到底没把南瓜抓回来,而是跑回去,匆匆的把饭吃了,请张奉祠帮她请一日假。 然后就跑去找三秃了。 倒不是有多在乎三秃,她只是觉得自己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会有一点遗憾。 就算是被人吃了,她也想知道它的去向,就像是她以前拥有过的那些小东西一样,不管怎样,她都想顺从本心,尽力而为。 顺从自己的本心,也顺从它们的本心。 裴珠那时老觉得小孩对这些小东西比对人好。 这话也不算错。 小孩就是喜欢这些小东西,胜过喜欢许多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可能是有一点怜惜它们任人宰割,身不由己的宿命? 也可能是喜欢它们,跟人好就贴贴,坏就呲牙的性情? 再或是,小时候她在山上庵养鸡,她觉得那些鸡和人一样,会悲会喜也会生气? 再再或者,她只是太孤单了,最开始的朋友是一只鬼和一群鸡,再之后是猫是猪是鸡鸭鹅,所以她就糊涂了,以为和它们做朋友,是更简单更容易的事? 你看啊,你只要给它们喂喂食,它们就会一直跟着你,好像永远都不会和你分离。 让你摸摸,和你贴贴,似乎全身心的信赖你,总想和你一起玩。 它们没有人那么聪明,但它们比人简单多了。 小孩给不了它们什么,也没有让它们过什么很好的日子,更无力左右它们的生死,可它们每次看见她都那么高兴的凑过来。 所以她很难不去做点什么。 当然了,这些跟三秃没有关系,这只狗很邪恶,看到她只会龇牙咧嘴的相扑上来。 但它要是死了,小孩还是想知道。 一个是想知道它是为什么死的,南瓜会不会像它一样死掉。 另一个是…… 小孩觉得……她其实和三秃一样,也总是冲人呲牙,如果有一天她丢了,大家会不会也觉得丢了正好? 她要是悄无声息的死了,会有人知道嘛? 还是,大家就去做自己的事了,如果想,就再去找一个更聪明更乖巧的小孩过来? 纷杂的念头,叫小孩越发的迷茫了。 最好的结果,其实是三秃没有死,只是迷了路,也没有咬伤人,只是坐在某处冲着过路的人狂吠,等着有人去把它找回来。 很讨厌很混蛋,但没有人受伤,它也活的好好的。 小孩是这么期盼的。 但……它过的比小孩想的好多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小孩找到三秃的时候,它正围着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大姐姐转圈圈。 她把手里的竹球丢出去,三秃屁颠屁颠的去捡,那位大姐姐夸它聪明,对它笑,然后招招手对着欢快的摇头摆尾四处乱跑的三秃说: “狗狗来。” “汪汪!”三秃轻快的叫了两声,吐着舌头凑了上去,尾巴摇的都要飞起来了。 那大姐姐掰了一块馒头给它,它凑过去吃了个干干净净,还用舌头舔那姐姐的手,逗的她眉开眼笑。 她们就那么一边玩,一边走,直到进了一个胡同里,三秃叼着球没有跑回去,而是拱开了一扇门,然后又叼着球去迎那个大姐姐。 一人一狗一块进了院门。 小孩跑过去看,这扇门和对门的那一扇上,都贴着大红色的囍字。 她是这里的,就是一时忘了,看到囍字也想起来了,这是李厨娘和张秀才家啊,她让虞大娘替她去婚宴时曾问过李厨娘家的位置。 文思胡同,院里有一颗大柳树,离的老远就能看到,可不就是这里嘛。 小孩还在外头闻到了熟悉的点心香呢。 有桂花味儿,是广寒糕吧? 李厨娘今天似乎不休息吧? 昨天她女儿回门,她已经休息过了,那些厨娘还说不划算呢,说她女儿是出了这个门,就进了那个门,何必特意腾出一日来,想见那不是抬眼就能见着。 李厨娘没听她们的,仍歇了一日,柴娘子还有些不情愿放她呢,今儿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再歇了的。 但这个也不要紧。 小孩心想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大姐姐,或许就是她女儿玉娘,味道也是从这边冒出来的,或许是她在做点心吧。 真没想到,三秃在她旁边居然那么乖。 要不是那秃头太明显,小孩都不敢认它了。 身侧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孩扭过头,就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走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是谁,站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小孩:“你就是张秀才的儿子吧?” 张彦君被她问的一愣:“你是来找我的?” 这说的,驴头不对马嘴的。 小孩看三秃给自己找到了新主人,本来准备走了,可遇上了主人家,就又做了一番解释。 等说清了来意,她也吃到了玉娘做的点心。 真不错,和她娘做的一样好吃。 茶就不怎么样了。 小孩也尝不出好不好,就是不太喜欢那有些苦涩的味道,喝了一点儿就放下了。 和这对儿新婚夫妻大眼瞪小眼的坐在那里。 玉娘看了看,爪子搭在眼上装瞎的狗三秃,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又记起娘亲的确是提过,有这么一个小孩子,于是就全信了。 轻言细语的告诉小孩说: “我还真不知道它是有主人的,昨天我去书院给公爹和彦哥送饭,回来时看到它被一只凶神恶煞的大肥猫追着打,很可怜的样子,我就用一条炸酥鱼把猫打跑了,把它救了下来。 还喂它吃了点儿东西,之后它就一直跟着我,脏兮兮眼巴巴的,我就放它进了门,还给它洗了个澡,本来它脖子上有个皮圈,我看到那个也疑心它是不是有主人来着,但放它出去它也不走……” 玉娘说的细致极了,小孩完全可以想象到它当时可怜的样子,也能想象到那肥猫是多么的凶神恶煞。 玉娘还把那皮圈拿来给小孩看了看。 张奉祠怕惹麻烦,叫人做这皮圈时也没留下什么印记,但小孩看着上头铁锁链勒出的痕迹和一个个猫爪抓出的小洞,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没错,它就是三秃。” 小孩斜眼看着那只还在这装瞎的狗, “我还以为它被人打死炖了呢,原来是在这里骗人。” 玉娘和张彦君面面相觑:“这话从何说起。” 小孩据实相告道:“你们被它骗了,它才不是什么可怜小狗呢,它已经咬过三个人了,还会抢东西,它那个头就是抢我时被我咬秃的。 所以它才叫三秃。 那个凶神恶煞的大肥猫是我养的,有人时常给它小鱼干吃,雇它教训三秃,所以它才会追着三秃打。 要么是馋了,要么是三秃又犯了老毛病,被它撞见了。 总之不会是你看到的那样,它现在这么听话,可能是因为喜欢你的缘故吧。 反正它以前见谁都呲牙……” 小孩本来还想说它送都送不出去,不过她怕玉娘姐姐也胆怯了,就没说。 不过她说的那些,就够这两人错愕的了。 “真是狗不可貌相。” 张彦君感慨道,还在心里添了一句,人也不可貌相。 能把有如此战绩的狗咬秃,这孩子大概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被欺骗的玉娘感慨更多。 她还以为这狗是个饱受磨难的小可怜,甚至揣测它的主人是不是因为它秃而抛弃了它,悲伤怜悯的同时又对它生出了喜爱之情已经准备好了养它一生,不离不弃,还劳烦爹爹连夜给它砌了个狗窝,结果…… 现在让它把吃进去的饭都吐出来还来得及嘛? 她就说嘛! 这狗为什么流浪还那么膘肥体壮? 彦哥竟然还和她说什么——“可能是饿浮囊了,我看书上说,人在饿极之时反而会全身肿胀起来,那时离死就不远了。” 吓得她还抱着狗掉了半天泪,彦哥还说若是救不回来会为它写一块墓碑。 难怪爹娘和婆母公爹是那个表情。 那是在看傻子呀! 这样就都说的通了。 玉娘白润的脸颊都气红了,攥着拳头去戳那颗狗头:“你这黑心的坏狗,怎么能骗人呢!” “呜……”三秃委屈的呜咽一声,撂下爪子,眼巴巴望着她。 小孩看到它那个样子,就知道玉娘为什么会被骗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好像换了只狗似的。 小孩从张秀才家出来时,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呢。 不过就是因为它这个样子,玉娘才决定把它留下的,回家找东西的张彦君还觉得这样不太好。 再三嘱咐小孩说若是狗的主人仍要,他们自当归还什么什么的。 他本来想去拜会狗主人,说清缘由,可小孩知道张公公不在家,自然不好让他空跑一趟了。 也不知怎么,张彦君一听到公公两个字,神色一下子就变了,还错愕的重复了一遍:“公公?可是某位老伯,亦或是小妹妹你已成婚……” 等到确认了,就是他听到的那个意思后,刚刚还同路的人,忽然就不同路了。 小孩也不太在意。 了去一桩心事,便高高兴兴的跑了回去。 不是回去干活,小孩没那么勤快,反正已经请了假,她回去和虞大娘说了一声,就去找南瓜了。 她觉得,自己得知道南瓜都去什么地方,这样万一它丢了,也好找,不至于像今天一样,没头苍蝇一样乱碰。 不说别的,她养这些小东西可是很认真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张奉祠得知了三秃的事后,也挺高兴的,说是,谁爱养谁养去就是了,反正只要不让他养怎么都行。 看起来真是受够了这只狗。 不过少了它,张家就冷清了不少,小孩还怪不习惯的。 张奉祠是不是也不习惯呢? 小孩看不太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晒太阳,晒月亮,看些志怪传奇,关心地里的菜,有时会打一通在小孩看来纯属花架子的拳,他自称那套拳能强身健体,但每每一练,就开始大喘气,抻了这儿歪了哪儿的,养尊处优久了,乍一活动,这也是难免的。 小孩按硗的本事还拿不出手,也得给他捶背捏肩,他事儿又很多,轻了重了都要嚷嚷,多少有点烦。 可谁让小孩欠他的账呢。 只能老老实实的锤啊锤,捏啊捏。 他舒坦了,也爱和小孩说话,故事讲的差不多了,难免有些有些重复的事,小孩仍听的津津有味,可能是因为他同一个故事,也能讲出不同之处来吧。 但也仅限于故事了,和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个人活的有点七老八十的感觉。 每一天坐在做同样的事,喝同样的茶,起床睡觉的时辰也是固定的,如果不和刘典仪、陈典膳相聚,他就只在家里吃饭,初一、十五不禁夜时,会去街上转转,也不买什么,就是纯转。 他似乎没什么朋友,也不会去做什么好玩的事,不喝酒也不和人赌斗,家里的仆人只有两个,木头和厨子。 三十多岁就活的老气沉沉。 是以当他说自己要出趟门,两三日才回来时,小孩都惊呆了。 “你要去哪里啊?” 那会儿都快九月末了,地里的菜正鲜嫩,吃也可以,他纠结了好几日要不要现在炒来吃,恨不得日日守在菜地边,连陈典膳和刘典仪的邀约都拒了好几次,怎么也不像是舍得出门的样子。 但他还下定了决心要出去两三日,神色郑重不作伪,似乎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小孩不记得府里有什么事。 要是有的话,安大人就不会那么悠闲的待在家里,给妻女煮什么糖水荸荠了,还煮那么多。 小孩被王姨按着喝了好大一碗,宵夜都差点吃不下。 好在也没什么遗憾的,今晚的宵夜的点心也是荸荠,菱角,藕粉之类的东西,街上四处都在卖这些,杯口大的荸荠、粉甜的菱角,粘稠的藕粉。 便宜又大个。 小孩吃了又吃,都快吃吐了。 心有戚戚的摸了摸鼓胀的肚子,又不甘心朝着荷花酥伸出了手,难得看见个和那些没什么关系的点心,连理送的她也想吃。 小孩一边去够,一边还看着张奉祠。 他不肯说,还道:“吃你的得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打听什么。” 小孩:! 她一下子就不想吃了。 “这话真是太叫我伤心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孩抱着胳膊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别过脑袋,不去看他,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张奉祠眼皮儿都不抬一下,把装着荷花酥的盒子拖到自己面前。 刚吃了一个,那颗脑袋就转了回来。 小孩:“我也要吃!你别都吃完了!” 张奉祠:“你就这点儿定力?真是太有出息了。” 他把盒子推给她,就开始撵人了。 “行了,我明个要早起,不留你了,拿着回家吃去吧,给你一串钥匙,木头得跟我走,李二伯要回家,你明天自己进来,厨房里什么都有,你要是不想做,就去屋里拿钱,自己买着吃,不许嚯嚯东西,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出来进去想着锁门。” 他絮絮叨叨的又叮嘱了一通,然后就把小孩撵走了。 叫人摸不着头脑。 小孩第二日过来时,大门已经锁了。 她还特意早到了一刻钟也没遇上他们,也不知他们是何时走的。 开了门进去,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门窗都关着,有些过于冷清寂寥。 浇水除草都显得有些孤单。 南瓜趴在墙头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小鱼干,于是喵的一声跳到隔壁去了。 小孩没精打采的干完活,还没等想好做饭还是买着吃,连理就来了,说是陈典膳叫她去隔壁吃饭。 小孩难得扭捏了一下:“这不好吧。” 连理:…… 连理没出声,略有点害羞内向的小孩一抬头,就看到那双细长眼都快笑没了。 小孩叉着腰生气道:“你笑什么?” 连理:“唉,这没法说,我也没带个镜子出来……” 后头的话被小孩一脚踩没了,连理脚面子生疼,追在后头道:“你看你,人不大,气性倒不小,我也没说你像被小鬼附了身啊,怎么就生气了呢?” 他这不都说出来了嘛? 小孩回头就把他另一只脚也踩了,锁了门,头也不回的跑进了陈家。 陈典膳一看就明白了:“怎么了小孩?连理又耍弄他那张破嘴了?” “嗯!”小孩重重的一点头,“他说我像被小鬼附了身。” “太过分了!”陈典膳瞪向连理,“怎么说话呢你这是。” “逗着玩嘛,随口说的……” 连理挨了两脚,又赔了笑脸。 陈典膳仍骂了他两句:“有你这么逗的嘛,挺大个人没正行。” 连理:“义父别生气呀,我给妹妹赔个不是?” 他笑眯眯的,一点儿赔不是的样子都没有。 但看在早饭这么香的份上,小孩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了,开开心心的抓着饼吃。 连理还是很讨人厌,前脚骗她吃了素肉,后脚又说那是真的肉。 假假真真的分不清楚。 小孩当场就愣住了。 陈典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别听他的,那都是豆子做的,我说他一早忙活的那么殷勤,合着是在这儿等你。” 被戳破了‘阴谋’的连理仍乐不可支的笑着:“那也要她上当才好玩啊!” 小孩气道: “连理,你是个可恨的大骗子!” 连理全当赞美听了美滋滋的说:“那是你哥哥我聪明,你就是想骗人也难呀。” 小孩气结:“我没有你这么个哥哥!” 无耻啊,太无耻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恨的人呢! 他还装模作样的哭哭呢:“这话可真叫人伤心,等张公公回来我要告你的状去。” 小孩都气蹬腿了:“这是我常说的话呀,连理!你不许学我!” 连理:“我就学,你能怎的?” 小孩自然不能怎的,连陈典膳都只能让他闭一时的嘴。 然后又是新的鸡飞狗跳。 跳的小孩想去张奉祠的故乡采点儿夹竹桃和断肠草喂给他。 在张家,小孩上工从没有迟过! 在陈家,因为连理,小孩点卯都迟了,也不知要扣多少钱去。 想想就难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但她是真的没出息。 晚上连理叫她去吃宵夜,她又去了。 小童都快沉默了:“该啊,你是真该啊。” 小孩也很悲愤啊。 连理做饭真的很好吃,这能怪她嘛? 要怪就怪满大街的荸荠菱角和藕粉去,卖的那么便宜,裴大娘都不肯做别的饭了,王家又吃不腻,只有陈家不弄那个,连理又来引诱她,所以这能怪她嘛? 小童:“你也可以自己做嘛,还不是懒的。” 她坐在大莲花上飞走了。 小孩心道:往西边去吧,别再回来了。 她讨厌小童,就像讨厌连理一样,恨不得把她们毒成哑巴。 邪恶的念头在脑袋里闪现。 连理还挺敏锐的:“看我干嘛?想害我啊?” 小孩:…… 连理:“怎么不说呢,叫我说中了?” 小孩斜他一眼:“我不想打诳语。” 那不就是承认了嘛。 连理故作悲伤道:“唉,我好心好意的做点心给你吃,你还要害我,不行,等张公公回来我非得和他告状不可!” 一个早上他就攒下十个状要告了,什么没大没小,踩他脚,牛嚼牡丹,吃太快,瞪他,不回话巴拉巴拉一大堆。 小孩都懒得听了,反正他也不会真的去告状。 闻言翻了个白眼,忽然想到自己昨天没有得到的问题,语气一下子就好起来了:“你知不知道张公公去干嘛啦?” 小孩用一种求知如渴的看向连理。 连理弯了弯嘴角:“你不知道啊?” 小孩:“不知道,你知道嘛?” “知道啊,”连理轻快道,“但我不告诉你。” 小孩扬起的假笑立马就消失了:“坏人。” 她嘟囔一句,又扬起笑脸去问更好的人:“陈公公,你知道嘛?” 陈典膳:“这个啊,你还是问张公公去吧。” 这回答跟没说一个样。 小孩愁眉苦脸的:“我问过了,他不告诉我。” “那就别打听了,”陈典膳劝道,“他想告诉你,自然就说了。” “是王府里的事嘛?”小孩似懂非懂的。 “不是,是他的私事。” 小孩在心里添了一句:别人都知道的私事! 陈典膳和连理明显就是知道的,那刘典仪多半也知道。 木头和李二伯也是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就不告诉她。 小孩的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连理还伸出一只手来捏:“干嘛跟个鸭子似的,丑死了!” 小孩默默的抬起眼。 连理刚松开手,就听见一句:“你挨过打嘛?” 这一晚逃命逃的连理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浑身酸疼,撸起袖子一看,青紫色的拳印儿已经是小孩收敛后的结果了。 另一边的小孩也不太好过。 她不知道,原来陈典膳家里也有戒条。 要是早知道,她就不去了。 恃武行凶打了她十下,她还不好意思跑。 陈典膳抽的比张奉祠疼多了,抽的她哇哇哭,哭的和同样挨了抽的连理,差点儿就惺惺相惜,结为兄妹了。 哪有这样的人,笑眯眯的连个征兆都不给,说打就打,还不许吱声。 早上再去陈家,她犹豫了半天都没迈动脚。 连理催促道:“快点儿吧,你今天要是不去,义父真的会生气的,到时候就不是戒条的事了。” 小孩:“我就不能不饿嘛?” “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然后饿了三天。” 连理还是笑眯眯的,叫人很难分辨这话的真假,可经过昨天的事之后,小孩信了,还有些同情道: “你过得这都是什么日子啊,难怪你这么讨人厌,原来是疯了。” 连理皮笑肉不笑:“可能是被他打的吧。” 小孩:“他经常打你嘛?” “小时候经常打。”连理说的轻描淡写的。 小孩还以为陈典膳很温柔呢:“那你干嘛要认他当义父?” “不说了嘛,小时候经常打。 我比他小,就总输,他赢了就掐着我脖子让我叫义父,不叫就接着揍,天长日久的,他就真成我义父了。 现在想想还是亏了。” 连理遗憾的啧了一声。 小孩:…… “这么个经常打啊……” 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你以为是什么?”连理一挑眉道,“好啊,咱们陈公公对你那么好,你居然疑心他是个暴虐之人,这我要是跟他一说……” 小孩瞪圆了眼睛,就近翻了墙。 连理听到她字正腔圆的高声道:“陈公公,连理说叫你义父亏了,他说你是个暴虐之人,还想挑拨你我的关系,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 一墙之隔的连理:…… 告状还得是她啊!说的真够溜的。 连理还真不敢说,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 噗嗤的乐了一声。 连理认命的锁了门回去,陈典膳很自然的骂了他两句,小孩扬着脸得意的看着他,饭都多吃了一碗。 连理摸着小孩扎着辫子的脑袋,像摸南瓜似的:“吃吧,多吃点。” 脑子和气力总得占一个不是。 小孩的筷子顿住了:“你下药了?” 连理给她盛了碗汤,很认真道:“是啊,我想把咱们仨全毒翻。” 小孩:…… “说没有不就完了嘛。” 这个人嘴里怎么一句好话都没有呢。 别说,张奉祠也是那样。 他们俩加上小童,三个都凑不出一张好嘴。 小孩抱怨了一句,也不耽误她把汤喝光。 今天也一样有些晚。 柴娘子也没说她什么,忙了一会儿,小孩就和芸豆说话去了。 她还打听呢:“你怎么又晚了?” 小孩挥挥手道:“别提了,我和连理吵架来着。” 主要是连理吵闹,小孩想打架。 不过陈典膳看着,她没敢动手,笑她吃的多的连理,挨了一脚,他们这才出来。 小孩知道芸豆最爱胡说八道,就没和她说的那么细,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芸豆打听不出什么也没强求,只是酸溜溜的说着:“还是你好,来多晚都没事,不像我,晚一点儿都要被骂一顿。 噢,对了,我哥说莲音台的飞鸣叔叔又问起你了,他还让我哥哥给你捎信儿来着,说是叫你有空的话,去和他见一面,他说有话要和你说。” 这是飞鸣第三次问起小孩了。 开始两次,小孩还觉得他是随口问问的。 但这次直接叫她过去,小孩只好重视起来了:“他要和我说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我哥哥问了一嘴,他说是很重要的事,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去走一趟,等中午让我哥哥陪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他现在可是二公子身边的红人,见他一面怎么也亏不了的。” 芸豆恨不得自己替小孩去了,可惜人家没叫她。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也就半个多月没见,飞鸣叔叔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倒不是性情变了,而是穿着打扮变了。 浑身上下都透着个‘贵’字。 发冠、玉佩、扇坠、戒指无一不闪耀,连腰带上都嵌着金玉。 感觉上,还是刚柔并济的。 说话也仍然很温和:“你来了,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你来这边呢?” 他熟络的和小孩搭话。 可是……满腹狐疑的小孩已经不是很喜欢他了,有点戒备的开门见山道:“送饭有蚕豆和他娘呢,我还有别的活要干,听人说您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我才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飞鸣的笑意淡了一点儿,看向蚕豆说:“你先出去吧。” 语气是不容违逆的吩咐。 蚕豆有点儿担忧的看了小孩一样,可还是低着头道:“是。” 他说了一句,就走了。 飞鸣又给屋子里的黄啼、黄啭兄弟两个使了个眼色,他们就也跑出去了,还顺带的,关上了门。 小孩见此就更戒备了,下意识的避开了飞鸣伸过来的手。 只是想摸摸小孩脑袋的飞鸣:…… “别怕,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坐下说话吧,我记得你很喜欢说话的。” 小孩没有坐:“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不说的话,我就走了,我还有事要做呢。” 小孩真有事,回去打盹也是正事啊。 她这会儿倒是情愿去对着芸豆说话,也不想对着奇奇怪怪的飞鸣。 “这……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但你不要惊慌,我说的都是真的,小孩,其实……” 飞鸣也知道这样有点吓人,所以干脆咬咬牙直截了当道, “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小孩一点儿都不惊慌,话都不用过脑子就从嘴里闯出去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很生气,恼怒道, “好好的说话,你占我便宜干嘛?哪有张嘴就给人当爹的道理?!” 飞鸣无语凝噎:…… 她前阵子是这样的脾气嘛? “不是,你误会了,我真是你爹!” 小孩有点儿想打他,但也知道不行,于是嘴巴抿成一条线,扭头就要走,却因为两个字顿住了脚步—— “干爹!” 飞鸣有些急切的解释道,“你不认得我,总该知道自己有个常年在外的叔叔吧,对了,你出生那阵子,我还给你买了一个带铃铛的银镯子,叫人捎去给你了,你可有收到?” 小孩迟疑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镯子问他:“你是说这个嘛?铃铛叫我摘去了。” 飞鸣看了一眼就摇头道:“不是,没有这样粗,那时我没什么钱,只能买个极细的镯子,成色不大好,也没法调圈口,你现在应该已经带不上了。 你这镯子……难不成是我认错了人?” 飞鸣有点儿怀疑自己了。 小孩瘪了瘪:“你没认错,这是后来别人给我买的,我试探你的,你买的那个在家里。” 刘家人给她买的那一套银首饰,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镯子了,她有时候会戴一戴,所以放在身上。 张奉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想着大厨房那些人都因为安大人和张公公他们对她好,难保别人不为这个和她套近乎。 所以特意拿出来试探一下,他说的真假。 唉,其实最紧要的是,她希望他是骗人的。 什么干爹干娘,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小孩过的好好的,实在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了。 吃人一口饭就是欠了别人的,她化了那么多次缘谁知道要怎么还? 一千多两的债就够呛了,现在又来个买过银镯子的干爹叔叔,谁知道他想让她干嘛? 小孩现在可没工夫给他干活,听他骂人。 想想就愁的慌,神色也变得严肃沉重起来了: “你不是叫裴老二嘛?为什么别人都叫你飞鸣?而且……你怎么会在遂城呢?我听人说过你在夏城唱戏,还做什么叫兔儿爷的泥偶。” “泥偶……” 裴飞鸣面色一僵,想到什么,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原本是在府城的……” 他叹了口气,讲起了前因后果。 他说的府城就是离裴家镇最近的夏城。 他自幼离家,跟着师父学艺,开始是在周边的县镇上徘徊,偶尔还能回家看看,可后来师父死了,一帮人都挑不起事儿,又被同行挤兑,走的走散的散,他因为模样不错,身段也好,就被玉泉班的班主看中了,进了玉泉班之后。 很快就被带去了夏城,从那之后就再没回去过了。 他去夏城那一年,正是小孩出生那一年。 所以小孩从没见过他,镇上的人却是知道他的,会认出他也不是什么怪事。 他在夏城待了许久,唱戏是真的,做兔儿爷也是真的,不过那所谓的兔儿爷并不是小孩想的意思。 而是指……他与男子交好。 裴家之所以会富起来并不是因为他戏唱的有多好,夏城的人还算喜欢他们那样豪迈的唱法,但是那边的戏班都是那样唱的,常听的人,自然会去听熟悉的戏班唱戏。 是以他们待了大半年仍是不温不火的,勉强能填饱肚子而已,本来是应该换个地方的。 可班主到这边是打着站稳脚跟的心,所有的积蓄都搭在了行头和戏楼上头,眼瞧着不行,竟然一病不起了。 戏班里的人见势不好,就闹着要走,能撑得起场子的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帮半大的孩子和裴飞鸣。 他本来也想一走了之,可班主待他着实不错,唱不了一台戏,他就给人唱唱小曲,跳跳舞,本想着赚点钱勉强让大伙不会饿死。 可谁料到,这样一来反倒唱出了些名气。 就是好好戏楼,变成了茶馆。 班主爬起来看了一眼,就病的更重了,八成是绝望吧,也或许是没好好吃药的缘故,郎中开的方子上头尽是名贵的药材,他们实在供不起。 一副药买回来,熬到色儿都快没了才舍得丢,那药效自然可想而知。 裴飞鸣是赚了些钱,可要救班主的性命,养活这些孩子,交杂七杂八的税赋,家里那头又来信说过的很艰难连孩子都不得已送给了旁人…… 总之,这时候来了一群纨绔的公子哥,很舍得花钱捧他,所以他也就半推半就了。 成了小孩听说过的兔儿爷。 靠着这他们才真正的站稳了脚跟,裴家也因此富裕起来了。 他算是运气好,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但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那些纨绔有了新欢,自然就不再理会他了。 戏楼的生意也渐渐的冷清了。 班主索性又赌了一把大的,在没落前就将戏楼卖了,带着他们来了遂城,靠着以往的名气,进了王府。 再之后他就遇上了小孩。 至于他为什么会叫飞鸣而不是裴老二…… 这不是明摆的事嘛。 以前那个名字压根不算个名字。 他自己也觉着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就改了,如今这个是班主给他取的。 他觉得不错,就一直对外宣称自己叫飞鸣。 唱戏毕竟是下九流的行当,他平日里也不愿意说起自己姓什么,是哪里的人。 要不是小孩一见他就觉得亲切,自己叽里咕噜的说了许多话,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够相认。 裴飞鸣满脸的庆幸和欣喜。 很高兴能够在异乡与亲人重逢。 小孩却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我就不多嘴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小孩倒不是嫌弃裴飞鸣的过往。 说实话,她觉得这个人挺厉害的,能让那么裴老大过上那么好的日子,还能做一个戏班的台柱子,这么多人都指望着他。 他也能气定神闲的。 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小孩不认识他,唯一的交情就是一个银镯子,她曾经把那镯子当成宝贝,给人看一眼都舍不得,可现在它在她眼里只是一块银子,要是没钱花了,就能当掉的那种。 还当不了几个钱。 小孩只想要老尼姑们。 除了她们以外,什么干爹干娘她都不想要。 经过了刘家以后,她就更不想了。 不想要那种张口闭口都是为她好,却不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只是一味的想把她管束起来的干亲。 她要早知道飞鸣是谁,她说什么都不会来莲音台见他的,但是现在已经见了,又该怎么办呢? 小孩有些显而易见的迷茫。 裴飞鸣很自来熟的揉着她的脑袋:“怎么了?有什么没弄懂的嘛?” “没有,”小孩摇了摇头,不死心的问道,“你以后会一直待在遂城嘛?” 裴飞鸣笑了笑:“本来没想好,不过你既然在这里,我就也不走了,咱们父女两个还能做个伴儿。” 他说的自然极了。 小孩只好假笑起来说:“那真是太好了。” 本来裴飞鸣还担心有些事,小孩接受不了,可看她笑了也就彻底放心了。 还说道:“也难怪咱们两个说的来,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纵是不认识,见了面也难免会觉得亲切。” 小孩心道:才不是呢,但凡长得好看的,我都觉得很亲切。 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除非这人身上有什么她讨厌的地方,不然光是看着那张脸,她就会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了,但这落到裴飞鸣眼里却成了血脉相连的缘故,也真是不好解释。 上次小孩和他说,他都没有心思听,这次小孩不想说他倒是问了好多的问题。 还有些生气道: “这事说起来也怪大哥,我早就去信和他说了,叫他别把你送人,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可他怕得罪人信送到时,已经把你送了出去。 后来有了钱,我又让他去把接回来,若是家里实在养不了,我托人接你到身边也成,他又说他心里有数,让我不要操心,我原以为你早就回了家,没成想他根本就没有管你。 这人真是鬼迷心窍,已然疯了。 叫你几经辗转,吃了那么多苦。” 小孩的故事讲的不怎么悲伤,但裴飞鸣还是在她的话里听出了许多的难过事。 这让他不太好受。 如果说家里真的养不了,他也不说什么矫情的话了,送出去总比饿死强。 可这不是没难到那个份上嘛。 他开始想着在戏班长大的名声难听,所以只说是叫他把人接回家,后来才提了送到这边来也成。 莫不是就因此,他才不乐意的? 自己的兄长自己知道。 那个人看着憨厚,其实心狠又无能。 年纪越发越是如此。 若不是年少时他对自己实在不错,爹娘又尚在,裴飞鸣都不想搭理他。 看看他干的那都是些什么事,没离家前,自己就劝过他,既然家贫就别生那么多孩子。 可他就是不听,后来自己跟着戏班走了,他就更有理由了。 说是什么家里只有他一个了,传宗接代的重责都在他一人身上,什么什么的,裴飞鸣都懒得听,爹娘又赞同的不得了。 于是他那个嫂子就得一个接一个的生。 说的难听点儿,就是老母猪也没有那么下崽的。 九个女儿他都不死心,到底弄了个儿子出来,自称是什么十全十美。 没过多久又写信给他诉苦,说儿子像是被讨债来的恶鬼附了身,想请仙师做法驱邪。 字里行间就两个字——要钱。 裴飞鸣团吧团吧就把信纸丢一边儿去了,又狠不下心,于是把多年的积蓄都托人送了回去,自己跟着戏班走了。 如今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反正都说清了,那些钱他们要是省着些花,算计着点儿,也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了。 他做的也够多了,到哪儿说他都是问心无愧,现在只想为自己打算打算,赚些钱,然后过些清闲日子去。 有个闺女也也挺不错的,不至于孤单,她也不至于再孤苦无依的和一个不相干的仆妇一块过日子。 再说了,裴飞鸣觉着,自己和小孩还是挺有缘分的,隔着千山万水的都能相遇,不是缘分是什么? “唉,不提那些了,说点儿高兴点吧。” 小孩腹诽着:哪有什么高兴的。 耳朵却听到他话锋一转说道:“你爹我还有一点钱,不敢说能立马把你的账还清,至少能还上大半儿,你带我去找那个张公公,我来和他说,先还一些,剩下的过两个月我再给他,如此你就不用再去他府上干活了。 我也弄不太懂,你说的什么灵力灵植的东西,不过听着是件费心费力的时,还要损耗灵气,如此这般不做也罢。” 小孩都惊呆了。 小童感慨道:“原来会帮你还钱的不是什么如意郎君,而是你爹啊……” 这是二叔嘛? 这是亲爹吧? 哦,不,亲爹才不做这种事呢。 小孩这会儿想起那个人,也觉得挺晦气的。 用他去比拟旁人,那和骂人有什么分别? 小孩纠结了半天,还是摆摆手道: “这不合适吧,钱是我欠的,应该我自己来换才对。” “说什么呢,我是你干爹,又是你二叔,力所能及时帮你还还账也是应该的,要是我没那个能耐,不管你也是情理之中,但谁让你爹我有本事呢。” 裴飞鸣掐掐小孩的腮帮子,完全不拿这个当回事。 他也确实有底气,那个二公子出手颇为大方,又在兴头上,他还有些好日子可过,这点钱自然就不看在眼里了。 就是这钱赚的不怎么光彩。 可谁会嫌钱脏啊,能花不就得了嘛。 裴飞鸣想的挺开的,但还是打量着小孩的神色。 如果小孩嫌弃的话,他也不介意出尔反尔,钱再多,也不能帮不值得帮的吧。 小孩当然不会嫌弃了。 她就是很为难,很纠结,很不知所措。 那么多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张奉祠说过,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是有里头不是鱼钩毒药就是秤砣铁砂,怎么也不会叫人好过。 她欠张奉祠的可以用干活的来换,可……裴飞鸣想要的,显然是另一种东西。 另一种……和裴珠她们的所求相同的东西。 那是小孩没法给他的。 “我不能要你的钱,你又不欠我什么,没道理要替我还账,再说了咱们也不熟,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她要是这么说,裴飞鸣还是挺乐意帮她的:“话虽如此,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小孩固执的像个倔驴:“裴老大已经把我送人了。” “是啊,所以你不认做二叔没什么,可我到底还是你的干爹。”裴飞鸣也不为哥哥辩解什么。 小孩并不否认这一点: “你自然是,可我没拜过你,你也不必为我做什么。” “你现在可以拜。” 裴飞鸣也跟她较起了劲儿。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都犟的像头驴,一个偏不要,一个非得给,一个像有钱没处花,一个穷还穷出了骨气,钱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们在犯什么倔。 僵持不下之际裴飞鸣忽然一拍桌子怒道:“好啊,我知道了,你是嫌弃我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又和那些爷们儿不清不楚,所以不肯要我的钱是吧? 别说什么不想认二叔,只怕你连这声爹都不想叫,亏我还觉得与你投缘,以为你很喜欢我,原来都是一厢情愿的,罢了,我不为难你,你走吧,别让人发现了你有我这么个爹,再丢了你的脸。” 他说阴阳怪气的骂了一通,然后用帕子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早说了,他的身段看起来很弱气。 挡住了唯一不弱的五官,就很可怜了。 小孩不是个心软的,可她是个看人的,人一好看,她就昏了头了,门那么近她都没迈动脚,还解释呢:“不是这样的……” 当断不断,那可就藕断丝连了,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人糊弄的,跪在地上给他奉茶叫干爹了。 小孩: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跪下来? 小童:“该啊,你是真该啊。” 小孩欲哭无泪:…… 该啊,我是挺该的。 心中该啊该啊的听取鹅叫一片,面上小孩还是拖住了裴飞鸣。 因为张公公的确不在,不信的话他和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裴飞鸣又不是真的有钱没地花,只是逗小孩很有趣罢了,她既然一再推脱,他也就不强求了。 而是说道:“那成吧,他若是回来了,你可记着来找我。” 小孩含含糊糊的连声应道:“会的,会的,有空就来。” 可看她跑的那样快,裴飞鸣可以笃定,她再也不会轻易有空了。 真是可惜…… 难不成他这辈子注定亲缘浅薄,要做个孤家寡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孩像逃命一样从莲音台里跑了出去,蚕豆都被她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等他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立马不解的问道:“你……你跑什么……呀?出了……什么事嘛?” 那事对小孩来说的确不小,可她不想叫人知道,就含糊道:“唉,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事,不用问了。” “行……行吧,你……早说……我就……不追你了!” 蚕豆哪有小孩那么大的力气,挑着东西一路跑回来,可给他累够呛,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去。 小孩完全把他忘了,不然是会等等他的,闻言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帮你把食盒拿进去吧。” “那敢情好,多谢你了。”蚕豆知道她不会抢自己的活计,给的也很安心,由着小孩把那些空盘子挑进去。 芸豆也没从小孩那里打听出什么,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但厨房里还是传起了一些流言,说是小孩要去伺候那位二公子的新宠了。 没影的事寻根究底起来,又寻到了芸豆那个大嘴巴头上,小孩质问她,她支支吾吾,目光闪烁道:“有人问起来,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又没有说你真的会去,好妹妹,你别生气呀,我可以去和她们解释的。” 算了吧。 小孩一点儿都不相信她。 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和裴飞鸣的关系,只能任由她们胡乱打听。 好在柴娘子向着她,吆喝了一嗓子就把她们压了下去,不然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 张奉祠走了整整四天才回来,第五天早上领着木头一进门,抱着一颗菜的小孩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张口就是:“你怎么才回来呀!” 小孩憋了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和谁说。 安大人和王姨她们,多少感觉差点什么。 陈典膳和连理他们差的就更多了。 虞大娘倒是听她说了说,可她一点儿都不懂她,还觉得这是件好事。 思来想去,小孩还是觉得得再找个人说一说,于是就想到了张奉祠,可干等他,他也不回来,急的她团团转。 是以一见面她就埋怨了起来:“你不是说两三天嘛,这都四天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都快烦死了……” 张奉祠屁股都没挨着座位,就听她噼里啪啦一顿说。 说的他头都大了,什么二叔、干爹、银钱、污蔑,还有穿插着她的身世和她二叔干爹的身世,怎么还顺带着告连理的状?合着是去隔壁吃去了,真不亏待自个儿,怎么还挨揍了?打的好啊,可惜他也没看见。 叽里咕噜各种事,说个没完,听的张奉祠当时都后悔回来了。 早知道家里这么闹腾,就该在外头多待两天。 张奉祠这会儿,也快烦死了。 但他还是问了他最关心的事:“那你薅我菜干什么?” 小孩:“什么话,好像我没有自己的菜一样,天天吃人家家里的饭,我不得谢谢人家嘛,你不是说做人要懂礼尚往来嘛。” 张奉祠回请陈典膳他们吃饭时说过的。 张奉祠确实说过,可是…… “你拿一颗菜礼尚往来啊?好歹多拿点儿吧,人家又不是没吃过见过的。” “我总共也没有几颗。” 小孩依依不舍的看着怀里的菜,抠门劲儿说上来就上来了。 她昨天让连理炒了一颗吃,久违的滋味儿,美味到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连理的手艺比郭火头还要好。 她一颗一颗的送,她还能跟着一起吃,送多了,万一他们拿去给旁人吃了,不带她怎么办? 张奉祠面对小孩的这点儿小心思,就一句话:“你个狗肉包子,真是上不了台面。” 小·狗肉包子·孩虽然不解其意,可也听出这是骂她了,不满的嘟囔道:“狗肉包子怎么你了,凭什么不让上啊。” 张奉祠真是一回来就有生不完的气。 家里有个孩子真是太烦人了! 尤其是这样不服管的熊孩子! 翻了个白眼,先没管她那些破事儿,而是示意木头把东西给她。 “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给你带了法圆寺的斋饭,要吃的话,就带去隔壁,告诉陈公公,我回来了,晚上请他和连理到家里来聚一聚,你这菜……” 张奉祠真想让她别送了,小气吧啦的,还不够惹人笑话呢。 可这她到底还有些好意,不好打击她,便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挥手道: “快送过去吧,我得歇歇,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小孩听他说的敷衍,便失落的控诉道:“你都没有好好听我说话,你说话的时候我听的可认真了!” 张奉祠:“我怎么没听呢,说来说去,不就那点儿事嘛。 有什么可烦心的,左右是你干爹,又是亲叔叔,想理就往近了凑凑,不想理就算了,哪有那么多可纠结的,人家还不至于上赶着给你花钱。 后来他又叫你去过嘛?” 小孩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张奉祠一拍巴掌道:“那不就结了,你既然不乐意认,人家自然不会强求,说过什么就全当逗乐了,当不得真的,行了行了,快去吧。” 小孩琢磨着也是,便提着食盒,抱着菜跑了,站在门口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他要是给你钱你可别要,我的债我自己会还的。” 张奉祠不耐烦的挥手:“知道了,快去吧。” “这倒霉孩子,真拿自个当香饽饽了。” 他也忍不住抱怨起来了。 木头真不木,还有心思耍嘴皮呢:“还不是老爷惯的,知道的是欠了钱,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她是咱家姑娘。” 张奉祠:…… “我有嘛?” 他没觉得自己怎么惯着她了。 “她不原来就那样嘛。” 这混蛋样哪是能惯出来的啊? 木头也觉得是,可是:“刚来时,她还是客气拘谨些的。” 后来那不是好脸给的太多了,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嘛。 张奉祠:……敢情我还是自作自受。 “去去去,你也走开。” 张奉祠恼羞成怒的把木头也撵一边去了,自己进了屋,先看了看他留的钱匣子,都落灰了,那是一文都没动啊。 得,这回还得给她还人情去。 几顿饭不值当什么,难得的是人家这份心。 隔壁又不种地,没事儿闲的谁乐意起早贪黑的吃饭。 张奉祠躺下想了想,又坐了起来。 不对啊…… 是隔壁那个,人确实比他好点儿,可平白无故的,也不至于这么上心…… 他们和姓安的也不算有交情。 坏了!不能真拿她当我闺女了吧! 张奉祠一拳锤在床上,一下子就弹坐起来了,整个人都惊恐了! 而且越想越有道理,要真是这样,那就说的通了。 以前他也帮忙关照过连理,如今他不在,他们帮着看顾一下他家里的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上点心也没什么毛病。 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这么个逆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张奉祠是个太监,自然没有孩子,以前也认过些干儿干女,可他对那些人也算不上好,不过是彼此利用着,那能生出什么真心来。 等他一朝败落了,也就树倒猢狲散,以往那些扒他的人,全都跑了个干净。 只剩下一个,既不是儿也不是女,而是他的妻…… 算是妻吧。 他们没有拜过堂,就是一块搭伙过日子,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因为孤单,也是常事。 宫里管他们这样共同生活,决心不分开的叫菜户。 她本来不必走,可还是跟他一块来了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没了前程,也不必终日提心吊胆的。 倒也快活。 可惜只过了两年好日子,她就病故了。 那个人哪儿都好,就是身子骨弱一些,来的路上就病了一场,到了之后又水土不服,断断续续的总有些小毛病,他就知道不好。 可那个人脾气又倔,打定了主意,就不听人说话。 今天把她扔上马车,明天自己又回来了,还得给他两个嘴巴,犟啊犟的。 到底把自己犟死在了这儿了。 张奉祠把她的牌位供在法圆寺,每年祭日过去陪她说说话。 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之后他就一人了。 也不想认什么干儿干女,只等着老的不行了,失脚跌进池子里,那些认识他的,若是好心眼,他还能葬在她旁边。 若不能,也算了。 他知道人未必有来世,就是真有,她也肯定没等着他。 不然那个自称能看见鬼的熊孩子早就嚷嚷起来了。 其实这个孩子,相处久了,还有几分像她,都挺气人的。 可也没那么像。 他敢说,这样的孩子,四处都是,随手一抓就能抓来一大把,保证有像的和亲生一样的。 但那有什么用。 又不是真的,他也没想养孩子。 他就是孤单久了,爱说话,脾气也变好了,而且这个孩子又凑巧是个异人,对他来说很有利用价值,所以才被人误会了。 肯定是这样。 换个孩子来,他也是一样的善良。 张奉祠心说:我养谁我都不会养她的,那个熊孩子可不是个省心的货。 以后我要对她冷漠一点儿,这样旁人看了就不会误会了。 想通了的张公公安心的睡了。 隔壁的小孩一无所知,还在开心的吃着他带回来的斋饭。 连理说法圆寺的斋饭做的很好,在遂城也很出名,可惜只有初一十五不要钱,平日里去都要花钱来买,弄的寺庙像个饭馆一样,许多慕名而去的人,都有些怨言。 小孩不明白:“怨什么?” “怨他们不白给呗,”连理想着明天就见不着她了,这会儿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别的寺院斋饭都是随便吃的,没了也只能怪自己去的晚,偏他们不一样,大家自然就有怨言了。” “那他们也可以不吃呀,或者赶在不要钱的时候去。”小孩觉得这件事很好解决。 可连理说:“他们才不管那个呢,而且也不是谁的钱都收,捐的香火到了一定数目,斋饭就不收钱了,有些香客见了就更气了,不过那样的人不多。” “那不就是想占便宜,却没占到,所以恼羞成怒嘛,”小孩好奇道,“别的寺院是不是比法圆寺更有钱啊,不然他们的斋饭为什么不要钱呢?” “他们不如法圆寺,只不过他们只在初一十五管饭。” 小孩:…… 连理还贴心的和小孩说:“原本法圆寺也是这样的,可后来想尝一尝斋饭的人太多,才想出了个要钱的法子。”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错吧?” “欲壑难平嘛,不可能叫所有人都满意的,”连理笑眯眯的说,“不过那些埋怨的人也会去的。” “为什么?” “灵验呗,”连理觉得她实在是不聪明,“有空你也去拜拜吧,求求佛祖,没准儿以后会越来越聪明呢。” 小孩:…… “你也去拜拜吧,叫祂保佑你以后挨打都不会疼。” 小孩咬牙切齿,一脚就跺在连理脚面子上了,疼的他哎呦一声,还不忘嘴贱: “实话也不让说,这可不应该啊,做人心胸还是应该开阔些的。” 小孩都震惊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教我做人的?” 连理无辜的笑道:“我怎么了,我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慈悲为怀,以一片赤诚之心待人……” 小孩真是听的饭都快吃不下去了。 陈典膳插了句嘴:“好好吃饭,别恶心人,你说的那是你嘛?吃着斋饭,说这种瞎话,你也不怕佛祖怪罪。” 小孩:“就是!等会儿一个雷下来你就老实了。” 连理故作伤心:“这是一片赤诚之心的回报嘛?你们这么咒我心都不痛的嘛?这我要真出点儿什么事儿……” “全怪你自己乌鸦嘴。”小孩才不背这个锅呢。 陈典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连理:“哼,没一个好人!” 他生起气来还不忘和小孩抢饭吃。 害的小孩又去迟了,柴娘子无奈的看着她。 硬是把她看羞愧了。 晚上一到张家,她就叭叭叭的告起连理的状来,张奉祠淡淡的不想理她。 小孩:“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理我嘛?你生我气了?我又干嘛了?” 张奉祠:…… 她知不知道,平常人看到别人冷漠的样子,会悄无声息的走开,而不是凑过来刨根问底儿? 张奉祠无言以对的看着她。 小孩想了又想:“是因为厨房的腊肉和咸鱼嘛?你一直不回来,我怕坏掉,就拿回去吃掉了,你自己也说过,厨房里什么都有,我可以做着吃的。” 张奉祠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但…… “腊肉和咸鱼?你吃?” “谁吃不是吃呢,”小孩心虚的眼神飘忽起来,又在他的目光下不得承认道,“南瓜趁着没人注意,把它们都拽了下来,我也不好把脏的挂回去,就拿回家去了,虞大娘洗了洗和南瓜分着吃了。” 先不说腊肉和咸鱼会不会坏。 “那可有七八块呢。” 小孩:“我忘记锁门了,发现的时候已经那样了。” 她本来是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怕坏的东西,结果放进去了一只小贼。 “我可以赔给你,”小孩敢作敢当的说完,又小声道,“钱能少算点吗?” 小孩有些舍不得才发没几天的月钱,又试探道:“要不你打我一顿,再少算点儿呢?” 小孩见他还不言语又道:“大不了你打我一顿,我再多赔你一点嘛,南瓜不能打,可以给你摸摸。” 她说罢,又小心翼翼的去看张奉祠的脸色。 看似小心翼翼罢了。 张奉祠可太了解她了,说到这份上要是还不行,她就要耍驴了。 他又不是什么很残忍的人。 为着腊肉和咸鱼,至于嘛? 天天陪着她吃素,他都快把那几块腊肉忘干净了。 张奉祠气的心道:我凭什么要陪着她吃素? 肉! 我要吃肉! “算了,去告诉李二伯,晚上多做点肉。” 小孩心领神会,立马跑了过去,很大声道:“李二伯,快把剩下的咸鱼和腊肉都做了吧,不然被南瓜糟蹋了,张公公该心疼了。” 我不该嘛? 等等? 这是什么话? 听着怎么像是我很抠门似的? 那个大肥猫吃了多少东西了,我有说什么嘛? 张奉祠磨牙道:“小兔崽子!”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话还没说完,耳朵好使的小孩又赶紧跑了回来:“怎么了?我又怎么了?是茶叶的事嘛?连理说他会做很好喝的乳茶,可陈公公舍不得好茶叶,我太想喝了,就拿了一点过去。” “什么?!” 张奉祠这次是真生气了。 小孩拔腿就要跑。 张奉祠:“滚回来!你拿的哪一罐儿?” 小孩垂头丧气的回过身,试图找补:“不是你爱喝的那个,我拿的是你从没动过的,我估摸着你也不怎么喜欢,才拿去的。” “我爱喝的那个?” “对呀,就是你天天喝的那个,我一个叶子都没碰。” 张奉祠:……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天天喝的那个才是能碰的?最不值钱的?! 而我从没动过的…… “是那个特别结实的饼嘛?”张奉祠比划着,怀揣着最后一点期待,语气格外温和。 小孩激动道:“对,就是那个,塞在角落里,很不好找的那个,你是不是都快忘了它叫什么了。” 忘? 哈!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张奉祠怒极反笑。 好啊!好啊! 这种剜心之痛,真的是久违了。 “来,跪这儿。”张奉祠把一个垫子扔到了地上。 有些感觉,小孩也是久违了。 她肩膀一垮,就认命的栽了下去,那感觉好像回到了婴姑像前。 可等待她的不是晦涩难懂的经文,而是张奉祠的竹鞭。 他还有这种东西…… 看起来像个老物件。 小孩这么想了一下,就没有心思走神了。 张奉祠那是真抽啊,劈头盖脸的。 来做客的陈典膳和连理刚一进门,听见那声音就愣住了。 要么说陈典膳是好人呢,他立马就进来劝阻来了:“这是干嘛?打的孩子鬼哭狼嚎的多可怜啊!” “可怜?她可怜,我就不可怜嘛?”张奉祠气死了,“你不来我还忘了呢,连理……你去问问那个小子干了什么,她不知道,他还能认不出,老子就那么点儿好东西,全叫他们给我糟蹋了!” 陈典膳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就看到连理要跑,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跑什么!滚过来!” 亏他还觉得这俩人还算乖! 原来是背着他作妖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就四天的工夫,不够张公公诉说完对亡妻的思念,却足够小孩捅破他的天。 当时他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更可恨的人! 陈连理! 大王八蛋! 他不撺掇这个孩子都够混蛋的了,他还撺掇,那不捅破天就怪了。 有人给他几万两他都没舍得卖的茶叶,叫他们俩给糟蹋了。 张奉祠无力的抬了抬手劝了劝还在打的陈典膳:“算了吧,就当进了狗嘴。” 他此生与狗不共戴天! 张奉祠难过的瘫坐在椅子上。 小孩扯扯他的袍子:“你还好嘛。” “我好的起来嘛!” 张奉祠咆哮一声,还给自己的脑袋喊晕乎了,扶着额头道:“童子,你来。” 小孩惴惴不安的凑过去:“怎么了?” “我问你,那么大一块,你就一点儿都没剩啊。” 小孩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在张奉祠心凉透前和他说:“我不知道,我拿出来就给他了,当天已经很晚了,他说煮乳茶要很久,让我先回去,我就走了,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就喝到了,很大一罐,我就没问,可能是都煮了吧。” 小孩又不常喝这种东西,大厨房也不怎么做,她自然不知道一罐乳茶要用多少茶叶。 张奉祠和陈典膳却是心知肚明的。 听她这么一说,陈典膳也想起来了。 很难想不起来,因为那就是昨天早上的事儿! “不可能,那绝不是龙鼎金针,就是普通的黄茶,压根就不值钱,说,你把茶叶倒腾哪儿去了!” 连理沉默的像个哑巴。 陈典膳又结结实实打了他两竹鞭他才开口道:“没准儿那本来就是普通的黄茶呢,买东西上当受骗也是常有的事。” 小孩疑惑的看向张奉祠。 她有点儿信了。 陈典膳气极反笑:“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张奉祠语重心长:“孩子,那是买的着的嘛?” 龙鼎金针是贡品啊! 还是极珍贵的那种,有价无市,也就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能顺手偷点儿。 那么大一个茶饼。 他得冒多大的风险,才下的手,九族的脑袋都押上了,他敢错嘛? 而且当时偷这个,也不是为了自己,他师父非得让他去,他能怎么办。 好在老东西后来死了,这宝贝又落回到他手上了,这些个不用细说,连理他多少肯定有些耳闻。 后来他和妻子还吃过一次……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种话就很可恨! “你说你,要就要吧,怎么的不行,你利用她干什么?这就是个缺心眼的傻子,你这不是存心害她嘛!” “谁是傻子啊!” 小孩嘟囔着难以接受的看向张奉祠,又被吼了一声。 “没你的事儿,跪好了!” “哦……”小孩悲伤极了,乖乖的跪了回去。 连理看了她一眼:“她这不好好的嘛。” 没缺胳膊没断腿儿,命也还在。 和他估计的差不多。 小孩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檩子:“你说的那是人话嘛?我都什么样了!你们再晚来一点儿,我就成松鼠鳜鱼了!” “什么?”连理没听明白。 小孩心疼的抱住自己解释道: “满身花刀,死的扭曲直翘!” 连理:…… 她挨的那几下叫满身花刀,那他这叫什么?凌迟处死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连理撇撇嘴,扭过头去不理她了。 任张奉祠和陈典膳如何问,他都不肯开口。 又不能真把他打死。 俩人生了半天气,索性扔下他们吃饭去了。 小孩挪了挪已经木了的膝盖,看了看地上已经打折了的竹鞭,又看了看嘴角溢血的连理。 “你还好嘛?” 他用指头抹去了嘴角的血,舔了舔腮帮子,语气如常道:“还行吧。” “你可真抗揍。”小孩有些恍惚道。 连理竟然噗嗤一乐,弯着那双细长眼道:“竹鞭算什么,又不是板子,他们要真想打,咱们俩这会儿已经没命了。” 小孩指着他的脸道:“这还不算真打啊,你都这样了怎么还笑的出来啊?” 一道檩子贯穿了连理大半张脸,自耳边至下巴,皮都破了。 所以腮帮子上的肉才会磕到牙上,嘴角的血就是这么来的。 这在小孩眼里就够可怕的了。 而且他的背上也鲜血淋漓的。 这又不是幻境,没准儿会留疤的,他怎么还笑的出来呢? “哭多难看啊,”连理像个好人似的,安慰她说,“你不用怕,他们不会怪你的,张公公就是一时生你的气,其实他那个人最好哄,你乖一点儿,过两天就没事了。” “这话你拿去骗三岁小孩吧!”小孩抱着胳膊气道,“那个茶饼那么贵重,他凭什么要原谅我,这回好了,灵石的债我还没还清,又欠了茶饼的钱,我得给他干多少年的活啊……” 小孩神色戚戚然间还不忘了瞪他一眼:“你可别想跑,那个茶饼的钱,至少有…… 七成得你来还!” 小孩扒拉着手指,想出了个一个数目。 连理:“没钱。” “你凭什么没钱?没钱你把茶饼拿出来!” 小孩说到这里更生气了, “你到底把那个茶饼弄哪儿去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吃了?” 好吃的进了他的嘴。 挨打却要一起挨。 这根本就不公平! 谁想起来会不生气呀! 连理:“我可没吃。” “那你把它弄哪儿去了?”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嘛?” 小孩:…… 陈典膳把他打成那样他都没说,光问指定没用,小孩掰的手指咯咯作响,眼里凶光毕露。 “你最好是告诉我!” 连理挑了挑眉:“就不!” 小孩提起拳头,连理赶忙道: “你可别动手,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现在都在生我的气,可你要是在这时候和我打架,那你也捞不着好。 茶饼已经没了,你再打我也变不出来啊,不信你就动手好了。”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相,小孩沉重的哼唧一声,只能锤锤膝盖下的垫子,顺便骂上一句: “连理,我恨你!” 连理:行吧,恨只是更多一点儿的讨厌。 两个人静静的跪了一会儿。 连理瞥了她一眼:“行了,别那么苦大仇深的,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好好玩过吧?” “怎么没有!”小孩,“我去过夜市!我还时常去街上买东西呢。” “你那是替人跑腿儿,”连理翻了个白眼,好声好气道,“遂城也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呢,你未必都清楚,可我熟啊,你要是不生气,我就带你去玩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怎么样?” “真的嘛?”小孩似乎有些心动。 连理点点头:“真的。” 小孩眼睛亮起来了:“那我要茶饼……” “做梦,”连理微笑,“除非是梦里,不然你想都别想。” 小孩眼里的光瞬间就灭了,意兴阑珊的瘪起嘴。 连理:“噘嘴也没用,那是你哥哥我的前程,就是死我都不可能给你……” 小孩听不明白这话,但不妨碍她跑去告状。 于是她没事了,而连理…… 希望他没事吧,陈典膳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小孩第二日再去见张奉祠时,心里沉甸甸的,好像压这个秤砣。 一直在担心着,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样。 当她看到连理时,就更担心了……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裳,血已经干透了,有点乌黑不好看,不像膝盖上血,那样鲜艳和白色的瓷片相得益彰。 小孩不知道他是何时跪在陈府门前的。 反正当她看到时,连理的面色已经变成了惨白色,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叫人看着就害怕,地上的血已经很大一滩了,又干涸后渗进砖里的,也有新鲜的。 “连理……你还好嘛?” 他慢慢的扭过头,还是笑:“你不是看到了嘛?” 小孩有点愧疚和难过,揉了揉眼睛道:“对不起,早知道我就不告你的状了。” “哭什么,”连理很不当回事的说,“这是我自找的,你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别瞎好心,我现在这样你看了该解气才对。” 小孩眼睛红红的:“我又不是疯子。” 她一拳打过去,结结实实揍他一顿,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冒点鼻血,那叫解气。 他挨一顿抽,皮开肉绽,跪瓷片,鲜血淋漓,那谁看了会觉得解气啊。 她又不是疯子。 连理轻笑一声:“行吧,快走吧你。有空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张公公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确实如此,一整个早上他都不怎么搭理她。 问他什么他都哼的一声。 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小孩问他要不要收几颗菜,都能吃了,他哼一声。 最后一根油条吃不吃,他哼的一声。 要粥还是豆浆,他哼的一声,那把碗递过来干嘛? 小孩倒是可以殷勤的给他盛点粥和豆浆,上哪儿给他盛一碗哼去。 头大的小孩突发奇想,盛了半碗豆浆半碗粥,然后问他要不要糖,他特别用力的哼一声。 出门时还要瞪她两眼,然后甩着胳膊,迈着大步,走的飞快。 小孩只能连跑带颠的追上他,然后他走的更快了。 这也不算什么,小孩想跟上他太容易了,可怜的还是连理,他仍跪在那里…… 小孩忧心忡忡的追着张奉祠问他:“连理会不会死掉啊?” 张奉祠终于不哼了,他一眼一眼的剜她:“你还有心思管他,真是缺心眼!” 人家害她,她还好心眼上了! 张奉祠心道:还是打轻了。 “把你吊起来打一顿,你就不管闲事了!” 他恶声恶气的说了一句。 小孩还真的琢磨了一下子,纠结道: “要不打我一顿,叫他起来吧。” 张奉祠:…… “我昨个是把你脑子抽碎了嘛?哪个好脑子的能说出这种话?” 小孩:“不是,我是想着,这也不能全怪他,我要是不嘴馋,也不会去拿那个茶饼,现在出了事,只罚他一个多不公平啊。” 张奉祠:“你动动脑子行不行?那么多茶叶,你会平白无故的去拿那个嘛?” 小孩回想了一下当时的事。 其实她最先想到的是张奉祠最常喝的茶,那个茶叶罐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可是连理说用张公公喜欢的茶叶不太好什么的,所以她才会去找张公公‘不喜欢’的,然后就…… 小孩:“可他又不知道我会拿什么,万一我拿了别的茶叶给他,不就没事了嘛?” “那他就可以说,这个做不了,让你再去找,你这个脑子,我真是!” 张奉祠气的想把她头都薅下来,比划了几次也没下去手,只好自己一甩袖子气冲冲的往前走去。 小孩追上去,他又用力的甩了两下袖子把她往一边轰:“去去去,看见你我气就不大一处来,你离我远点儿。” 小孩站在原地,磨磨蹭蹭饿,等他走远,可他又回过头催促道:“傻戳着干什么,走啊你倒是!等我请你呢?!” 小孩赶紧跟上去。 他又不乐意了:“离我这么近干嘛?我看你就烦!” 近了不成,远了也不成,快了不成,慢了更不成,朝他笑叫嬉皮笑脸,不笑叫给他脸色看,板着脸叫棺材板,哭不得笑不得他又嫌难看。 总而言之,小孩今天就是怎么都不对了。 小心翼翼的提起钱的事。 他又说卖了她也还不起,瞪着眼睛叫她一边去。 太难伺候了。 真的是太难伺候了。 要不是王府离的近,小孩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进了大厨房,她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唉的一声。 芸豆就跟闻见腥味的苍蝇似的,嗖一下子凑了过来:“我听人说你今早挨了一路的骂?为什么呀?” 小孩:…… “你怎么什么都能听说啊?” 芸豆美滋滋的有些骄傲道:“谁让我机灵了,平时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吹吹呼呼的说起来,只差说她是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了。 有个厨娘不客气的戳穿了她:“得了吧,别胡咧咧了,你不就是听人说了一嘴嘛。 早上那个谁谁谁,看到了,闲聊时候说起来,她听了就拿去唬你,别信她的,不过这一大早的,你到底为什么挨骂啊?我怎么还听说典膳所的那个小陈公公,一大早就在他干爹门前跪瓷片?流了好些血,怕不是要把腿都跪废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厨娘也不是真的好心提醒,她就是很好奇,想知道怎么回事儿罢了。 小孩看着她,和那些同样好奇看过来的人,没来由的觉着烦。 “听说听说,都知道是听说了,还来问什么,你们是没有自己事要做嘛?” “说闲话嘛,你不爱说就算了,生什么气。” “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呢。” “我们自然有事要做了,那能比的上你,那么清闲。” 她们七嘴八舌,嘻嘻哈哈的,也分不清是谁说了什么。 可她们那么一说,没理的又成了小孩。 柴娘子也不说话了,好像没听到了一样。 这些人的嘴,芸豆和小孩太知道了,她拉着小孩跑出去,身后有人在叫:“哎,怎么走了?芸豆,你走了谁来烧火?” “你自己烧吧!” 她大声的回了句嘴。 然后拉着小孩,跑到一处葡萄架下。 “别理她们,那些人就是这样,觉得你好欺负了,就来试探,你骂她们两句,她们就消停了。 不过要是没人给你撑腰了,你可千万别还嘴,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 “那你怎么还嘴了?” “我不怕,”芸豆开心道,“我哥哥被二公子指去伺候玉泉班的那个台柱子了,他现在正得脸呢,我哥哥跟在他身边,也有好日子可过,那些人看在我哥哥的份上也不敢那我怎样。” 这样啊…… 第一百九十章 芸豆说的那些听起来就很烦人。 热情客气的也是她们,多嘴多舌也是她们。 小孩都快糊涂了。 芸豆还说她们这样,是因为以往张奉祠从不在人前骂她,但今日却一反常态的缘故。 乱七八糟的,小孩没弄明白,索性就不去理会了。 等她们回去时,大家又和以前一个样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小孩仍是帮忙跑腿,偷懒,下工。 晚上安大人和王姨也打听了两句,小孩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说自己又闯了祸,可他们也看出了些端倪。 安大人登时就板起了脸:“你…” 小孩一缩脖子,等着挨骂。 王姨却哎了一声,瞪了安大人一眼,将小孩拉了过去,轻言细语道: “别怕,告诉王姨,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小孩看她挺温柔的,便眨眨眼,据实说了,然后温柔的王姨像希姐姐终于制成的炮仗一样,嘭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火气一瞬间便炸开了。 小孩被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骂的晕头转向,不知天地为何物,王姨还戳着她的脑袋道:“你啊你,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点儿什么好!” 什么皮猴子,兔崽子,小王八蛋,祸头子,没脑子的虎孩子,她不都说了一遍嘛,还有好些小孩听都没听过的词呢,这还不知道说什么。 小孩欲哭无泪的戳在那里。 安大人也很生气:“嘱咐你多少次了不要惹祸不要惹祸,你可好,人家一错眼的工夫,你就惹出事来了,这回怎么办?给他种一辈子的菜啊?” 小孩可怜巴巴的嘀咕道:“那不能,他都那么大岁数了,我也就再种个三四十年的,怎么也能把他熬走了。” 安大人:“三四十年?你怎么不说七八十年呢!这给你聪明坏了是吧,你也不看看到时候你多大!” 王姨叹气:“你这孩子怎么奸不奸,傻不傻的呢。” 就算是按她说的,那张奉祠也才三十多岁,他要是一努力活出个一百开外,那就不定是谁熬走谁了。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天底下但凡有钱有门路的人,哪个不吃些灵药灵植,来延年益寿,何况这地方还靠近灵脉,待久了自然不一样。 小孩倒是也在修炼,按理来说应该也能活很久,可她那点儿灵力,就没留住过,没法积攒,自然也就不会上进。 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她还真不见得能活过人家。 就是能,也不能真指着这法子吧,那还不得种一辈子的地。 小孩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好的,一辈子都有不要钱的早饭和宵夜,就是起的早了点儿。 好在她也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累的。 安大人和王姨都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你就这点儿出息!” 那不然呢? 小孩就是个再平庸再俗气不过的小孩。 有好吃的,有钱花,有地方睡,身边再有几个好人,她就满足了,要是有师父她们,就更好了。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种一辈子地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了,祸事已经闯下了,又不是她说不乐意就行的,欠了债总得还吧,就算一时躲过去了,也没准儿那天,就会被人要到头上,到时候不还得还嘛。 小孩想的很开。 开的她的安大人和王姨都没话说了,在小孩殷勤的捏腿锤背下,夫妻两个昏昏欲睡,等他们醒过神来,小孩早就没影了。 只能恨恨的骂一句:“没出息!倒是满嘴的歪理邪说!” 其实安修泽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平常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可是相处了这么久,作为亲近的人,他们难免会希望小孩能过的更好,更有出息些。 沉默了一会儿。 安修则忽然发觉了一点儿不对劲之处:等等,我刚刚是怎么睡着的? 她捏来按去的好像没干什么,实则……四神聪穴、印堂穴、安眠穴、内关穴、神门穴……这都是助眠的穴位啊。 小兔崽子,有这心眼子早干嘛去了! 早早的赶来张家种地的小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假装老实的用灵力滋养着手底下的菜,支起来的耳朵,却恨不得伸到隔壁去。 她晚上来这边时,连理就已经不在门口了,连碎瓷片都收拾干净了,只剩下一点儿渗进砖里的血迹,大概是洗刷不掉才留下的,在月光下暗暗的一块。 小孩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可又不敢去问张奉祠,只能等啊等,等到吃完饭,临走时问了木头一声。 可木头不知情挠挠头,很不好意思道:“我没留神啊,家里要收拾的地方太多了,我一直忙,哪有功夫注意他去,许是陈公公让他回去了吧,要我说你也不用太担心,陈公公对小陈公公,那是当亲儿子亲弟弟对待的,父子兄弟的哪有什么隔夜仇啊。” “但愿吧。” 小孩倒是也听到过这样的话,可这次事跟几块咸鱼腊肉可不一样。 张奉祠一连几日都只给她一个哼字听。 直到第七天,才终于在小孩提议时候尚早可以给他锤锤背再走时,大发慈悲的说了句:“锤吧。” 小孩赶紧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了。 她手底下多少也有些数了,所以这次用了一些灵力。 张奉祠通体舒畅了,拧着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 小孩卖力道:“怎么样张公公?这个力度可以嘛?” “凑合吧。”张奉祠说的很勉强似的。 可小孩知道,他的凑合有时候跟可以,很不错是一个意思。 于是放心大胆的锤捏起来,顺便打听了一下连理有没有事。 张奉祠阴阳怪气道:“哼,有事?他能有什么事?那就是个白眼狼,翅膀硬了就想上天了,也不看看当年是谁一直护着他,如今心野了,就什么都想抛开了,削尖了脑袋要往回奔,等着瞧吧,以后有他受罪的时候。” 狼哪儿来的翅膀,又不是灵兽。 小孩似乎有点明白,又不大确定的问道:“他往哪儿奔啊?抛开谁啊?” “自然是抛开无用之人,往来处奔呗……” 张奉祠也被小孩捏困了,迷迷糊糊的摆摆手, “行了,走吧你,都是些没良心的狼崽子,少在我这儿装模作样,茶钱你一个子儿都甭想少我的……” 小孩:“可是我没有钱,我种地还你吧。” “哼,穷光蛋,快滚吧。” 小孩:……怎么还带骂人的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新搭理小孩的张奉祠变的特别喜欢骂人。 按理来说,以小孩的性情,有人骂她,她肯定是会不高兴的,甭管欠他多少钱都不可能控制住她的火气,当面不吱声背地里也要骂一骂,可是这次小孩完全生不起气来。 因为张奉祠骂人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小孩总觉得,他想骂的并不是她,而是连理。 可他从来都不骂连理。 甚至不提让连理赔钱的事,有次陈典膳带着连理来吃饭时,小孩说了一嘴,他还骂她不懂事,说自己和陈典膳亲如兄弟,他们的情谊是什么都比不了的,兄弟的义子拿他点茶算什么…… 那话说的简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小孩听的牙都酸了,还很气的想着:他们是有情谊了,可这笔账也不能全都算在我头上吧,就不能给连理也开一块菜地嘛?种点儿寻常菜也是那个意思啊。 不管小孩如何不忿,张奉祠都没有半点儿叫连理赔他钱的意思。 可私下里又心疼的要命,阴阳怪气的骂小孩什么,还没长大就想做他的主……又念叨他的好茶掉进了狗嘴里……都是不省心的白眼狼什么什么的。 多怪啊。 隔壁那边倒是像没事人了一样。 只有小孩挨了好久的骂,也没法说理。 天渐渐冷下来,菜都拔了个干净。 小孩那两成菜,因为茶的事,变成了两颗菜。 张奉祠挑了两颗最瘦最小的让她抱回去,还叫她不种地了就改成扫院子擦屋子。 所以小孩仍在他那里吃早饭,晚上倒是不怎么去了,多半是从安家出来就直接回家,要是天色尚早就去给他按硗,再混一顿宵夜。 年前某一日晚上,回暖,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夹雪,她一时走不了,就住在张奉祠家里了。 第二天早上,她惦记着家里的虞大娘,便早早起来,想回去告诉她一声。 一出门,就遇上了在胡同里扫雪除冰的连理,还有些尴尬。 那事之后他就没再逗弄过小孩了,小孩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告密害得他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所以他才不理自己的。 不理就不理,小孩还不想理他呢。 正要目不斜视的走掉,连理忽然叫住了她,约她去玩儿。 小孩偶尔也是有骨气的,被他坑的背上了这么大一笔债,自然不想和他去了。 迟疑着没说话。 连理:“真不去?我可早就向你许诺过了,你要是不去就没机会了。” “谁稀罕这个机会啊,你要赖账只管赖去好了,反正你更大的账也赖了。” 小孩说完就想走了。 可他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要走了,你要是不去,下次见面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孩问他要去哪儿。 他说是回来处去。 同样的话,张奉祠也说过,小孩仔细的想过这句话,连理的来处说的大概不是家乡就是皇宫。 陈典膳和张奉祠那么生气,他想回的应该是后者吧。 小孩瘪瘪嘴问连理回去干嘛? 张公公说过,他们都是被‘赶’出来的,他回去万一又被‘赶’出来呢?不是白折腾了嘛。 连理还是笑眯眯的,没什么正行道:“不干嘛,就是想回去,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吧。” “这儿有什么不好的?” 小孩的眉头拧成了结。 连理叹了口气:“挺好的,可是……不够啊。” 言外之意是……他还想要更多? 小孩不懂他在折腾什么,但还是答应了他的邀约。 赶在年前,腾出了两日时间,一日在十五,不禁夜,她可以从早玩到晚,第二日用来补眠。 和连理说好了,第二天要早点起来,去吃圆觉寺不要钱的斋饭,然后小孩就硬着头皮,去和张奉祠说这事去了。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张奉祠就特别不喜欢小孩和连理一起玩,私下里总是要她离连理远一点,碰见了又要小孩叫他哥哥。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怎样。 小孩不想让出去玩的事泡汤,心里又着实没底,也不想撒谎,于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才说。 张奉祠刚听她说完就变了语气:“我说呢,天天往我这儿跑什么,殷勤的像条哈巴狗似的,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你们都说好了,我何必要做那个坏人,去吧,留点心长点心,别回头叫人家卖了,还倒替人数钱。” 小孩已经被他麻的很麻木了,还能听出别的意思来呢。 “公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谁管你。” “你刚刚不是说……” “我那是怕你丢了,没人还我的钱,真是,自作多情!”张奉祠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小孩卷卷袖子道:“行吧,那我给米捶捶背就回去了。” “用不着,快滚快滚,不要在这里假惺惺,我就说你没有那么孝敬。” 张奉祠抱着南瓜轰她走,还当面说起了她的坏话道, “还是我们猫好,天天惦记着来看公公,不像某些无利不起早的小白眼狼。” 小孩:…… 南瓜也只是为了鱼干! 算了,不要拉倒。 “那我走啦。” “回来,有钱嘛?” 张奉祠玩着猫都没有看她一眼。 小孩点点头道:“有的,月钱才发没多久。” “就你那三瓜俩枣。” 张奉祠抱着猫掏出一个五两左右的小元宝给她,看小孩不接,又不耐烦了, “拿着啊。” 小孩:“这合适嘛?” “费什么话,显得你会说啊?” 张奉祠又要骂人了,小孩赶紧接过了。 正要道个谢,他又说道:“记着啊,不是给你花的,拿出来客气客气就得了,那狼崽子脸再怎么大,也不能好意思叫你花钱,可别傻不楞腾的硬给,真有事再花。” 小孩:害,我就说嘛。 这么抠门的才是他啊。 “好嘞,我记得了,”小孩开开心心的又问了一句,“什么算有事呢?” 张奉祠不想理她,可又觉得以她那个脑子想不通,于是只能开口道: “他管你要钱,你就拿出来,砸他脸上,让他给你找给你,看到非买不可的东西,他又逗弄你,不肯好好花钱的,都叫有事。 记着啊,他欠咱们的钱呢,你要再被他当个傻子一样熊,我把你皮揭下来当风筝放。” 小孩:! “冬天不适合放风筝……” “什么?!” “我说我记得了!” “嗯,去吧。” 小孩这才跑回家去。 张奉祠捧着南瓜的大脑袋憨声憨气的学小孩:“我记得了。” 张奉祠撇撇嘴:“她记得就怪了,瓜啊,你太难了,跟了个傻子。” 南瓜“喵呜~”着。 也不知道是附和他还是随口叫一叫。 反正张奉祠是有自己的理解:“对吧,你也看出来了,她缺心眼。” 南瓜“喵呜~”一声沉重的倒在他怀里,喘的跟叹气似的。 张奉祠拍拍它的胖肚子:“苦了你了!” 也苦了我了! 什么人跟她混都得有操不完的心呐! 张奉祠感慨良多。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寅时四刻的天还很暗,凉津津的,地面像块浸了冷水又结了冰的黑抹布,散着潮湿的寒气。 地上的草已经结了霜。 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雨雪,好在天快亮时就停了,月亮和星星都漏了出来,看天色不会耽搁了今天去玩。 只是地上滑溜溜的。 虞大娘就不大想让她去了,唠叨着劝她:“姑娘,要不还是改天再去吧,道上滑,别再摔出个好歹来,要不等到天亮再走也好。” 小孩不乐意:“我这个月没有空闲了,今天不去再想去就只能告假了,到时候又要扣我的月钱,柴娘子也不喜欢大家告假。” 虞大娘:“那就明天再去嘛,今天叫太阳晒一晒,把路上的冰都晒化了,明天路还更好走呢。” “明天是我用来补觉的,我要是明天去,就睡不够了,后天就会很累。” “你可以少玩一会儿嘛。” “不要!” 她特意把假放在一起用掉,就是为了多玩儿一会儿! 虞大娘又念叨了一句:“你可看这天,那远处可又来云了,万一又下雨雪怎么办?” “明天也可能下,我带着雨具不就得了嘛。” 小孩才不听她的呢。 虞大娘哪儿都好,就是喜欢唠叨操心,这一点有些烦人。 而且她在小孩上工和去安家张家时,就从不说什么天气不好之类的话,只会催她快一点、早一点,哪怕是放假时她也是这样,但小孩一想去玩,她就要唠叨许多了。 念叨完了,看小孩也没有改主意,这才帮她准备起来,还有些忧心道:“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位小陈公公,会不会如约而至,万一人家看天不好不来了呢?” 小孩赌气的瘪起嘴:“那我就自己去,虞大娘,你不要再说了!” 这一大早的净听她念叨了。 “行吧,行吧,”虞大娘嘴上应着,转过头又操心起来说,“你多穿一点,不要贪漂亮,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的衣裳,看着就傻,再说了,去法圆寺,要爬山的,怎么能穿裙子,磕磕绊绊的多麻烦啊,快脱下来,换上这一套,听话,不然不让你去了。” 虞大娘虎起脸,连哄带吓唬的,硬是把小孩喜欢衣裳给扒了下去,换上了暖和的棉衣。 小孩根本就不冷,她也不听。 小孩要跑她也拦不住,可跑出去了,不还得跑回来嘛?为了叫她闭嘴,小孩只好换了衣服,还不得不吃些东西垫肚子。 她一心惦记着法圆寺有名的斋饭,哪里有心思吃,虞大娘觉得她吃的少了,临出门前又往她怀里塞了两张大饼。 臃肿的小孩,背着一个斗笠,揣着鸡蛋,佩囊里还有一双木屐,虞大娘怕出了太阳她太热,还让她带了一套薄衣裳,怕她渴又让她带了水囊。 张奉祠给的钱被她没收了,换成了一些好花的铜板和碎银子,还要分几个地方塞在身上。 这哪是出去玩啊。 再给她拿点儿干粮,她就可以远走他乡了。 也不怪连理一见她就打趣道:“怎么?欠的债太多,你准备跑路了?” 小孩背着个包袱和斗笠,耷拉着小脸瞪他,一点儿乐呵模样都没有了,还问呢: “你的东西呢?你就没有带点什么?” “没有,我带着银子不就得了。” 这话可真有道理啊! 可小孩没有银子可带。 虞大娘狠了半天的心,也只给她带了一两银子,还嘱咐她不要乱花钱呢。 小孩瘪着嘴闷闷不乐。 连理打扮的像个锦衣公子哥一样,轻手轻脚的走在路上,小孩跟在他旁边好像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这谁能乐的起来啊? 连理也嫌那些东西累赘,不想帮她拿,倒是给她出了个馊主意:“又没什么要紧的,扔了吧,等回头我给你换新的。” 小孩倒是想,可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成,那虞大娘会念叨个没完的。” “你不是说她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仆妇嘛,怎么这样小气?”连理不解道。 小孩摊摊手道:“没办法,我又不是大户人家,她常说是拜什么山头念什么经,到什么时候吃什么饭,有钱的话自然是另一个活法,可这不是没有嘛,我还欠着钱呢。” “她知道那几万两的事了?” “没。” “我就说嘛,”连理轻笑一声道,“她要是知道了,怎么会让你出来玩儿。” 小孩倒是想反驳,可是她没有话可反驳! 虞大娘过日子那才叫精打细算呢。 什么都买最便宜的,能省则省,不能省硬省,也亏了小孩是她姑娘,不是她闺女,不然更得被她管的死死的。 “要你管!”小孩不高兴的撇撇嘴,又问道,“还有多远才到啊?” “早着呢,再有两个时辰左右吧,运气好应该能赶上头锅的斋饭。” 小孩:“又不是头香,第几锅有什么要紧的?” “第二锅在中午。” 连理话音刚落,小孩拉着他就跑:“那你还不快点儿,没了怎么办?” 连理:…… 他跟着跑了好一段路,实在有点跟不上,喘着气摆手道:“别跑了别跑了,迟了我请你吃好了,就是没了也可以请他们另做的。” “那不就得花钱了嘛。”小孩是奔着不要钱去的。 连理:“比起钱,我更想要命。” 两个时辰的路,走过去就够呛了,她还要拉着他跑过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嘛。 小孩:…… 小孩真想让他省省,把茶钱还了,可张奉祠不让她说这个,她只能忿忿不平的想着:不花白不花! 这才慢下脚步,到了城门口,连理指车行,问她要不要坐马车。 反正也不是小孩花钱干嘛不要。 她开开心心的爬上去了,还把怀里的大饼掏出来和连理分着吃了。 水囊里的水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下马车时,还觉得轻巧了一点点呢。 浑身是劲的小孩,果断的拒绝了连理坐轿子的提议,自己吭哧吭哧的往山上爬去。 兴冲冲的样子。 连理也不好自个坐轿去,只能认命的跟在她后头往上爬。 心里埋怨一句:这怎么有福都不会享呢?爬上去多累啊。 小孩:累不累有什么要紧的,这多有意思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法圆寺也在山上。 不过上山的路修满了台阶,一点儿都不难走,偶尔还有碎石、青砖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不知岔去了哪里。 连理说:“那是给喜欢探幽的人准备的,通向山林僻静处,景色别有一番意韵。” 小孩若有所思:“山林僻静处……有狼嘛?” 连理:…… “没听说,不过有人被人蛇咬过,如今天冷了,估计蛇都冬眠了,运气好兴许能瞧见野鸡野兔的爪印。” “那好像还挺好玩的,野鸡野兔很漂亮的,我们可以去找它们玩儿。”小孩的眼睛亮了亮。 连理:“……和它们有什么可玩的?一起过家家让它们当饭嘛?” 小孩:“我不吃肉。” “我吃啊,要去走走嘛?”连理也有些兴致了,“等你和玩完了,我正好把它们拿回去炖了,给义父补补身子,他前阵子可气够呛呢。” 小孩:…… “你说这种话我也气够呛!” “那我回头给你炖个萝卜汤,消食理气、健脾益胃很适合你,生气没关系,你放心大胆的气吧,回头吃点儿下气的就好了。” 连理贴心的很。 小孩:“你怎么不给陈公公吃萝卜呢?” 连理:“萝卜有什么好吃的。” 小孩:…… “那你还让我吃!” “谁让你吃素呢,不喜欢的话还有白菜汤,除烦解渴的,豆腐汤也不错,清热润燥。 哎,走那么快干嘛,说起来吃素的人不都挺和善的嘛,你这小丫头怎么吃了那么多还是个急脾气呢?那不白吃了嘛。” “你才是白痴呢!”他的话太多了,小孩气呼呼的,走的急也没听太清,还以为他在骂自己。 连理啧了一声:“怎么在外头还这么没大没小呢,回头我告诉张公公,看你怎么办。” 说起这个,小孩更生气了:“你告去,你告去,我才不怕呢!” 大不了挨顿骂呗。 连理看她急了,反倒放缓了语气:“你看你,我什么时候告过状,嚷嚷什么呀,出来玩还不高兴点儿。 快些走吧,再等一会儿人就多了。” 上头已经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了,后头上来的更多。 小孩生怕吃不到斋饭,也懒得和他废话了,赶紧往上跑去,边跑边说:“还说我呢,慢的明明是你,你快一点,我先去了,一会儿见。” “哎!”这回连理是真没叫住她。 小孩飞快的朝上冲去,把人都远远的甩开了,法圆寺的小和尚刚把门打开,她就第一个钻了进去,急急的行了礼问道:“小师傅好,斋堂在哪里?” “呃……阿弥陀佛,施主好,你进去看到梧桐树,往右边走,门上挂着‘受食五观’的匾额,有饭香的地方就是斋堂。” 小和尚错愕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很客气的给她指了路。 小孩回以一礼:“多谢小师傅。” “施主不必客气。” 还是要的,不然师父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小孩又朝他点点头,笑了笑,这才疾步而行,第一个进了斋堂。 打饭的和尚是个很壮的中年人,看起来方方正正的,有些冷硬,说话却很和气。 他递给小孩一个托盘,然后询问她要吃多少,还提醒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施主请量力而行。” 小孩看着黄澄澄的饭,眼冒亮光:“不用思,我肯定能吃完,要那个大碗,还要一个馒头。” 打饭的和尚沉默了一下。 还是给她了。 黄澄澄的饭上铺着蘑菇、豆腐,还有一碗酱菜、一碗菜汤,一块芋头。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味道和家里做的完全不一样。 酱菜里的茄子干艮啾啾的,黄瓜腌的恰到好处。 小孩想起了做饭好吃,人很凶的净持师太,于是吃了好多,连理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吃第二碗了。 斋堂里的人还不算多。 小孩心情很好的朝连理挥手:“这里,我在这儿。” 连理摆了摆手。 知道了。 他只要了一小碗粥,却有两盘菜。 小孩一直盯着他呢:“你还没给钱呢。” “我不用给。” 小孩诧异:“你捐了香油钱?” “怎么?不行嘛?” 小孩:…… “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信佛的不都很和善嘛?” 连理笑眯眯的问她:“我不和善嘛?” “你和善嘛?”小孩大惊失色的反问。 连理把推向她的盘子又扯了回来。 小孩一把就拉住了:“嘿嘿,偶尔吧你还是挺善良的。” 连理:“哼哼,是嘛?” 他皮笑肉不笑的撒开手道:“快吃吧。” 他这两盘菜和不要钱的不一样,是炒瓜片和豆角。 小孩吃的依旧很香。 吃完了,连理熟门熟路的带她去一间屋子里上香,一个和尚给他们开了门。 小孩跟着进去,便看到了许多牌位,姓氏不尽相同,死去的年纪也大小不一。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便站到一边,看连理磕头,又觉得干站着不太好,便合十了手,欠了欠身子。 连理起身后才道:“你也该上柱香的,看到上头那个吕氏女的牌位了嘛?那是张公公的亡妻。” 小孩还是头回听到这件事,恍然大悟道:“那张公公上次出门,是来看她了呀!” 连理点点头。 小孩再看那些牌位就有些亲切了:“你也是来看亡妻的嘛?怎么都供在一起呀?” 山上庵是不做这种事的,小孩也不太知道。 连理瞪她一眼:“哪有给平辈磕头的。” “那是陈公公的亡妻?” 连理:…… 他咬牙:“你就知道亡妻,我跪的是位嬷嬷,她是我义父的干娘,没嫁过人。” 不过这里供的,的确都是太监的亡妻。 还有几个老迈的太监在这里当和尚呢。 连理要是没人奉养,老了之后也准备去寺里,所以才会给寺庙捐香火钱。 许多太监都是和寺庙常来往的施主,有钱的还会自己盖一间,年纪大了就去当住持呢。 他给小孩讲了这个故事,还不怀好意的撺掇道:“所以啊,你应该乖一点儿,与其让张公公的家财捐进庙里,还不如流进你的口袋呢。” 小孩挺故事听的正起劲呢,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啊?” “让他收你当个女儿呗,你给他养老,他给你钱,账还能一笔勾销,多好的事啊。” “好屁,那我得多不要脸啊,你认陈公公做义父不会是为了……” “想什么呢,他才比我大多少,十二三岁就当我义父了,我那是叫习惯了。” 小孩:“那倒也是。” 等陈公公变成老头,连理也快入土了,谁能伺候谁啊。 但这个主意,依然很糟糕。 小孩可以肯定,要是张公公和陈公公听说了这话,他们俩一准儿得挨揍。 小孩看他还要开口,连忙说道:“你再说胡说八道,我就告诉你义父!” 连理翻了白眼:“行吧,真没志气,上香吧。” 小孩上了香和他出去,这间屋子就又被锁了起来。 连理问她说:“去转转还是去拜佛?” 凭心说,小孩更想去转转。 但这种地方,难免让人回想过去。 “先去拜佛吧,来都来了。” 刚刚吃了斋饭,怎么也得拜拜呀。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孩以前就听程天宝说过什么,婴姑像无灵,只是泥胎瓦塑,也盛不住信奉什么。 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直到今日见了法圆寺供的佛,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说的简单些就是,婴姑像没有金光。 虽然看起来都是宝相庄严、悲悯众生的样子,可是法圆寺的佛周身有一层淡淡的金光,袅袅直上的香烟中,凝结出了一丝一缕犹如银白丝线一样的东西,汇入祂的金身之中。 那应该就是所谓的信奉之力了。 小孩上香时,还好奇的伸手摸了一下,不过那东西显然不是能随随便便摸到的,直接就穿过了她的手。 连理拍了她一下:“干嘛呢,不许对神佛无礼。” 他使了个眼色,小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旁为人解签的老僧正疑惑的望着她。 小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冲他欠了欠身子。 然后和别的香客一样,给佛像磕了头。 而后就和连理一起离开了大殿。 两个人都没有兴趣,再去拜别的佛。 于是连理说:“从寺庙后门出去,有条小径通往山上,去那里看看怎么样?还是下山,去刚刚看到的那条路?” 小孩想了想说:“那条路下山时还能看到,不如去后门,再往上头走一走。” 法圆虽然在山上,但并不在山顶,想看高处的风景,还得再往上去寻。 小孩是这么想的:“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就在山上多转转,中午再吃一顿素斋,然后下山去寻来时看到的那条路,玩够了慢慢往回走,在天黑前入城,恰好能赶上开市,到时候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吃了晚饭我要去看杂耍、听说书,天亮前再回家,肯定很开心!” 她说的头头是道,摩拳擦掌。 连理面色一僵,笑脸都快绷不住了:“不是,你等等,爬一天的山,还要走回去?你这是奔着开心来的,还是奔着要我命来的?你不会是准备拿我的命寻开心吧?!” 连理越说越觉得对。 爬山也就算了,她毕竟没爬过,可两个时辰的路,走回去是图什么? 她可不像是会给他省钱的,说是想看他被活活累死,还靠谱一些。 小孩白他一眼:“说什么呢,你死了今个谁付账呀,我这不是没看过沿途的风景,准备自己走走看看嘛,再说了,回去早了,夜市也不开呀。” “这大冷的天有什么可看的,夜市不开可以去别处玩玩嘛,再不行还能回家歇歇。” “我才不回家呢!我都好久没有出来玩了!” “你多久没出来,你也不能把我累死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连理先败下阵来了。 劝说道:“这么高兴的日子咱们就不要吵架了,这样好不好,坐马车回去,不回家,我带你去看两出戏,消磨消磨时间,夜市也就开了。” 小孩那个倔驴劲儿又上来了:“不爱看戏,听不懂。” “那你喜不喜欢玩泥巴,带你去捏泥人怎么样?”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嘛?” 连理:这倒霉孩子可真难弄。 他正想再问问,就听见倒霉孩子追问道:“是我自己捏嘛?” “……可以自己捏。” “那就去看看吧,”小孩左顾右盼的别扭道,“我不是想玩,是为了消磨时间,你要是能走回去,我才不玩那些呢。” 连理:“那我谢谢你?” “不用太客气。” 连理摇头失笑:“你不是不喜欢说谎嘛,怎么来了这种地方,反倒口不对心起来了?” 小孩:…… “那你别管!不喜欢说谎和不说谎那能是一回事嘛?神佛也不会管这个的吧?” 连理也不和她争:“行吧,反正你有你的道理,往上走吧,前头有个亭子,可以坐下歇一歇。” 小孩:“怎么才爬没多久,又要歇啊?你平时都不动弹的嘛?走两步你就不行了。” 连理有样学样道: “那你别管,反正我得歇歇。” “那你歇吧,我先往那边走,在前头等你。”小孩指了指前头的一条岔路。 连理赶忙拉住了她: “别,这是山里,你要是撒了欢儿,我上哪儿找人去,老实待会吧你。” 小孩不情不愿的,靠着栏杆一屁股坐下来说道:“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 连理倒是想辩解,可她这个样,一时还真说不清是谁带谁。 “我要知道你这么野,我还不跟你出来呢,说这个有意思嘛,来都来了,凑合吧。” 总不能把她扔路上。 小孩心道:也是,都一块来了,难不成还分开走嘛,他这个样子,走不动,跑不快的,万一被蛇咬了,被狼叼了,被拐子拐了,我也没法和陈公公交代啊。 思及至此,她大大的叹了口气。 连理:……带这么个不省心的,我还没叹气呢,她叹什么呢? 小孩和连理真的很难不吵架。 好在今天是个好日子,两个人都不想弄得不愉快,勉勉强强还算和睦的歇了一会儿,小孩就张罗着要走了。 连理也歇够了:“走吧走吧,你慢点跑,我在后头跟着,别跑太远。” 一起走实在有点儿费劲,他只好嘱咐一声,任由她野去。 这下小孩总算是高兴了,应了一声“知道了”,就往前去了。 法圆寺的山上有梅花和终年清翠挺拔的松柏,杂草灌木也不少,可后者大多受不住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已然枯败凋零了。 小孩不太关心这些草木,一心一意的去寻路边有没有野鸡野兔的爪印。 还心说着:早知道该带些豆子和馒头来的,哪怕剩半张饼,也能做个陷阱了。 逗逗那些小家伙多好玩啊。 可惜可惜。 她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饼全吃了,饭也全吃了,吃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如今后悔也晚了。 小孩只能把眼睛睁的更大一些,试图寻到些踪迹。 看的眼都酸了,野物的踪迹也没见着,倒是隐约有游人的踪迹。 三三两两,看着眼熟,应该是上山时见过。 那时候他们互相还不认识呢,这会儿倒是有说有笑的坐在了亭子里。 一声兄,一声弟的叫着,别提多亲了。 同行的女子也手挽着手,一块赏景。 七个人几乎将亭子占满了。 小孩琢磨着连理那么懒看见亭子估计还得歇,就站住了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一个大概十几岁的姑娘看到她站在那里看,就亮着眼睛朝她招了招手:“小丫头,你站在哪里做什么,来坐呀。”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她看着倒是热情,那些人也都面露微笑,很和善的样子,小孩便顺势走了过去。 靠着栏杆坐下了,那个姑娘又不见外的凑过来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你家公子呢?” 小孩:…… 我就知道!这样打扮像个丫鬟! 她扯了扯斗笠的带子道:“他不是我家公子,他在后头呢。” “咦?不是,那他是你什么人呀?” 这还真有点难解释,而且小孩发现许多人对太监都是敬而远之的只好含糊道:“他是我隔壁叔叔的儿子。” “隔壁叔叔的儿子……那就是……你邻居,”这姑娘琢磨了半天,“他是你的朋友吧?” “算是吧。”小孩说的很勉强。 并不想认下这么一个嘴欠的朋友。 “既如此,不如叫他也进亭子里歇一歇,咱们也好说话。” 一个看起来和连理差不多大的男子开口说道,眼睛看向山道的方向。 小孩扭过头就看见了连理的身影,朝他摆了摆手,呼喊道:“我在这儿,快来坐,这儿有座位。” 再等会儿人多了,可就未必有了。 连理很勉强的挥了挥手。 有没有可能,他压根就不想往人堆里扎?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不见,她就跟别人坐一块去了? 那都是谁啊? 连理走过去,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子,便率先同他抱拳见礼,说些什么今日相聚亭下便是缘分之类的热情而客气的话。 他自称是城中张员外的女婿,一家人才搬来不久,听说法圆寺很有名气,今日闲暇无事,便带着家人来山上拜佛,妻子身子不好,爬山爬累了,在禅房歇息,他见天气晴好,大家兴致正浓,便陪着岳父岳母和妻妹上山来看看。 走累了停下来歇脚。 至于另外三个人,也是刚认识的,一家三口,赵举人携着妻女爬山,细问才知道。 赵举人在城中的衔芦书院当先生,而张员外的女婿许聪也要入衔芦书院读书,今后一定会有交集的人,如今这么一认识可不就一见如故嘛。 他们倒是挺热情,可连理并不想和他们多说,只说自己姓陈,是家中独子,他们叫他陈大郎就是了。 敷衍之情溢于言表,小孩倒是挺热情的说自己叫小孩。 可听起来也很假。 张小梅瘪着嘴嘟囔道:“不想说就不说嘛,骗人干嘛。” 她这嘟囔的声音可不小。 许聪阻拦道:“哎,小梅不得无礼,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陈公子和这位小妹妹不肯据实相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相聚便是缘分,何必执着于名姓,方才我等正在对弈,不知陈公子是否有兴致手谈一局。” 亭子正中的桌子上,放着棋盘和棋子。 凭小孩的经验来看,她对这玩意儿一无所知,只能感觉到这位许公子说话很好听。 他岳父张员外和赵举人也挺客气的。 但连理很不客气,直接就拒绝了:“不了,你们下吧。 你歇够没,若是歇够了,就走吧,不是说要找什么野鸡野兔嘛。” 小孩:…… 他都这么问了,她还能歇的下去嘛,只好和他一起走了。 等那些人的身影看不到了,小孩终于憋不住了,气鼓鼓的问他说:“你干嘛啊?人家那么客气,你那个样,显得咱们很坏似的。” “你知道什么,我要是真坐下了,今后再见他们才要后悔呢。” “后悔什么?” 连理懒懒的拉着长音道: “读书人都清高,不屑于我们这样的人往来的,你难道没有耳闻? 再说了,不认不识的,我搭理他们干嘛。” 前一句小孩不予置评,后一句倒是有点道理。 “那人家以礼相待,咱们也得拒绝的委婉点吧。” “我够委婉的了,我不是说了嘛,你要去找什么野鸡和兔子,都走这么远了,你找到没?” 连理又笑眯眯的说了起来。 整个一翻脸猴子,说变就变。 小孩总看他笑眯眯的,在府里笑,在张家和陈家也笑,还真没想到他出来了居然是这样的,现在再看他笑,就怎么看怎么假了。 连理:“看我干嘛?没找到?” 小孩撇撇嘴:“这里人来人往的,上哪儿找去。” 野鸡野兔又不傻。 连理笑道:“别哭丧个脸了,我知道有条僻静的路,就是难走些,也不通山上,要去嘛?” “走着吧,那条路在哪儿?” 要是上山去,没准儿又会碰到赵举人和张员外他们,到时候多尴尬啊。 “还要再往上一点儿。” 连理带着小孩拐进了一条土路。 这路明显是人迹罕至的,都不怎么成形。 地上还铺着一层松针,踩起来总觉得很不踏实,走了好远,才上了一条青石小路,漫步于林间,只瞧见几只大尾巴鼳鼠,站在树上机敏的留意着周遭,却并不怕人。 大概天底下的鼳鼠都是这样胆大,直到小孩试图爬到树上去捉,它们才跑,也跑多远,不过是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然后略有些得意的扬着脸看小孩。 它们若是人,此刻一定会发出和连理一样可恨的笑声。 可它们不是,也没有人那样聪明,爬树抓不到,小孩干脆捡了松果趁其不备打了一只下来。 她下手已经很有轻重了,所以那小东西只是猝不及防的抱着松果摔了下来,晕都没有晕,就掉到她手里。 稀里糊涂的对上了小孩邪恶的笑容。 好好一个鼠,掉下来前还一副骄傲机敏的小模样,被她捏了一会儿就摊成了一张扁扁的鼠饼。 连理:“死了?” “说什么呢你!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嘛?”小孩开心的摸着那浓密厚实的皮毛得意道,“我给它按硗来着。” 鼠鼠满意,鼠鼠舒服,鼠鼠摊成鼠饼。 小孩满意,小孩开心,小孩摸起鼠头。 连理听说过:“人的穴位和鼠那能是一样的嘛?” “找穴位干嘛,它舒服不就行了嘛?” 小孩还捏过南瓜呢,只要不伤到它,不知道它的穴位也能把它捏的很舒坦。 不懂穴位还不会看嘛。 它没叫唤,不想跑,还很配合的让捏捏,那就说明没问题。 连理:…… 她要这么想……那早晚要出问题。 “我哪儿有本书,是治兽类的医书,你要是感兴趣,等回去我拿给你。” 小孩不爱看书,倒是挺好奇的:“还有治兽类的书?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书?” “宫里也养这样的东西,我认识个御兽园的人,他死了,把书送给我了,本来是让我给他家里人的。” “那怎么没给呢?” “他家里人也死了,”连理有些惋惜,“他说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本想让家里人传下去发扬光大的,如今便宜你了。” 小孩:…… “我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给别人吧。” “要有合适的我早给了,拿着吧,没准儿什么时候我也死了,到时候都没人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岂不是可惜。” 连理拨弄了一下松鼠的尾巴,刚刚还软软趴趴的小东西,一下子就炸了毛,从小孩手里跳下去跑掉了。 小孩听他的话,也听的有点炸毛:“干嘛说这么晦气的话?” 连理的细长眼弯起来了:“胡乱说说而已,你怕什么。” 他抬起头去看松鼠,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脸上,光忽明忽暗的。 很不吉利的样子。 小孩:…… 我人生的阴影还不够多嘛? “皇宫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干嘛非得去啊?” 连理重重的弹了她脑袋一下: “说什么呢,那地方……对我而言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了,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他用力的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说了多少次长不高他也不在乎!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连理想做什么,他义父都拦不住,更别说动不动就被他逗的吱哇乱叫的小孩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她们就顺着路接着走了,野鸡野兔没找到小孩倒是看到了一只肥硕的黑老鼠拖着一条冻僵了的花蛇,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两个体型都不小,跟快要成精可似的。 看的她头皮发麻,远远的避开了,七想八想的倒是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来。 小孩疑惑的问道:“连理,刚刚他们说的那个书院,是叫衔芦书院嘛?” 连理也没太留意,想了一下说:“应该是,城中的书院不多,衔芦书院还是挺有名的,怎么了?” “我老家的镇子上也有一个书院叫衔芦书院哎!是不是一家的?” 听到熟悉的事物,小孩还是有些好奇的。 可这种事连理怎么知道,很敷衍道:“或许吧,也可能是重名,问这个做什么?你也想去读书?怕是不成这边没有女学,你要是想读不如让我义父他们教你。” 小孩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要,我不爱读书,就是问问。” “多学点儿东西又没有坏处,寻常人想学还没有机会呢。” 连理说的有理,可小孩就是不喜欢:“我一读书就犯困,也听不得别人念经讲书。” 那唠唠叨叨的动静,难懂的话,听在小孩耳朵里和雨声一样助眠。 不过她认字还是很快的,所以囫囵着也能写出信来,前阵子听希姐姐说要给以前在土德营的姐妹送节礼,她就给歪丫她们写了信,准备了礼物,请她帮着一并捎过去。 倒不是以前不想这样,可是请人送信过去实在是太贵了,一封信就能花掉她一个月的月钱,还不保证一定能送到,更别说东西了,而安希寄东西走的是官驿,用的也是官家的信差,借着公事顺手捎过去,又省事又省钱,正正好。 遇上不认识的字,问问人也就认识了。 小孩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字这种东西,差不多够用就行了,没必要学那么多,会写就成了,没必要非得好看。 连理听她振振有词的说了许多,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歪理邪说可真是够多的了,真遇上事你就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小孩不以为意道:“我能遇上什么事啊。 连理,你喜欢读书嘛?你和张公公他们好像都识字,还都有许多书。” “谁会喜欢读书,只是有用所以不得不读,甚至想法设法也要读。” 宫里是有内书堂的,他们运气好,在那里读了些书,后来又学了些东西,杂七杂八的,不敢说多精,至少都能说上几句,主子们若是说起来,不至于接不上话,叫人败了兴致。 连理除了做饭,也会下棋、吹笛子,略懂一点调香,品茶之道,不过除了做饭以外,其它几样他学的都没有陈典膳好。 那时候他也和小孩一样,爱躲懒,能糊弄就糊弄了,能耍赖就耍赖了。 他做饭的天赋其实很不错,但也不肯下苦功夫。 直到后来被人轻而易举的替代了,才幡然悔悟,为时晚矣。 或许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他多劝了小孩一句:“你若是有空的话,还是多看几本书吧,总有些用处的。” 小孩能听出他是一片好意,虽然很不情愿,还是瘪瘪嘴道:“那我去和张公公借两本游记好了。” “我说的是正经书。”连理斜眼瞪她。 小孩嘟囔:“游记怎么不正经了,里面也有许多学问的。” 她跟着游记学学问那还有个好? “里头还有许多都是胡编乱造的呢。” 小孩正色道:“是不是真的我自会分辨,你不要管。” 连理:…… “行行行,你看,你看吧。” 我要是活不下去了,或许还能对她坑蒙拐骗。 连理眼不见心不烦的别过头去。 小孩:“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好赖话的语气,小孩有时候还是懂得的,他要是这么说话,她可就真不高兴了。 让她读书的也是他,不满的也是他,什么人呐! 难不成非得看他喜欢的书不成? 她不高兴,连理还不高兴呢,好心当成驴肝肺。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好话都被小孩剁吧剁吧,做成了红焖驴肉、溜肝尖儿和卤五香肺,就着两碗二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连点儿菜汤都拿馒头擦了个干净,顺着喉咙肠子下去,一点儿没进脑子。 而他的坏话呢?全被她听去了,一半进了脑子,一半记进心里。 哪有这样的? 两个人吵了两句,都没有心情再转悠了,干脆回庙里吃饭去了。 连理主要是走的腿疼,外头又冷,小孩纯粹是气的,走的嗖嗖的,连理要不拽拽她,估计她能一口气走回家去。 连理说她是:“人不大,气性不小。” 小孩说是:“我讨厌你,你明知我不吃肉!” 打的都是什么破比方,都给她说馋了,还什么香浓的肉汁裹满馒头,这是好人能说出来的话嘛? 连理:…… “你这定力也不怎么样啊,天天在大厨房待着,居然没有偷吃?” 小孩瞥他一眼:“当然没。” 大厨房的食材都太新鲜了,好多东西都是活的,她根本下不去嘴。 再说……那些人做的也没有连理做的香。 小孩忽然露出了一点腼腆的神色,期期艾艾道:“连理……哥。” “有话直说,别弄这种吓人的样子出来。”连理的眉头直打结。 小孩的神情差点儿就扭曲了,但她坚持住了,嘴巴又乖又甜道:“这话说的,你比我大,我本来就该叫哥嘛,连理……哥,你能不能……” 小孩搓搓手,做出祈求态道:“你能不能把你刚刚说的,做成素的给我吃?” 连理挑眉道:“我说嘛,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小孩咽了下口水,眨着眼道:“那你答应了嘛?” 连理:“我要是不答应……” 小孩的嘴角向下弯去。 “你肯定怪难过的……” 小孩的嘴角向上扬起。 “我要是答应,也没有什么把握……” 小孩的嘴角抿的向波浪,说不清高兴还是难过。 “我试试吧,”连理笑道,“要是成了,我再叫你去吃。” “也好。”心情忽上忽下的一折腾,小孩反倒冷静矜持起来了,点点头又念叨了一句,“你别忘了呀。” “放心吧,忘不了。” 斋堂那块受食五观的匾额,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们回来的有些早了。 午饭还没有做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小孩看到一只秃头狗摇头摆尾的,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叼着一块芋头从斋堂跑出去,和她擦肩而过,似曾相识的样子。 小孩:“连理,你看那像不像三秃?” 连理眯着细长眼张望了一下:“我看那像个猪,谁家好狗能胖成那样,身上的褶子都抻平了。” 三秃的皮,看起来是有些松垮的,高高的,很健壮,膘肥体壮是真的,可胖也算不上多胖。 可这只狗,倒也是黑黄的杂毛,也有秃头,可那皮毛锃光瓦亮的,那体格就像是很鼓的烤乳猪。 这才多久没见啊,谁家好狗能胖成这球样? 小孩也琢磨着不可能。 但那秃头实在眼熟的很。 “你先坐吧,我去看看。” 连理还没说话,小孩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追随着那疯狂摇摆的尾巴,一路跑到玉娘面前:“姐姐,真的是你呀,三秃怎么这么胖了?” 正蹲在地上帮三秃把芋头掰成小块的玉娘闻声抬起头,清瘦了许多的小脸,看起来神色有些恍惚:“一天八顿怎么能不胖呢。” 小孩:“八顿?它这么能吃的嘛?” 玉娘欲哭无泪:“先前也没那么能吃,你走后没几日它的胃口就越来越大,开始是一天三顿,后来是四顿,再之后就是五六七……直到三天前,一天八碗饭才能堵住它的嘴,不然它就没日没夜的叫个不停。 吵的公爹和彦哥连读书的心思也没有,只想跟它拼命……” 玉娘顿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 小孩:“真的拼了嘛?” 玉娘点点头:“拼了,没拼过,他们两个一前一后扑过去抓它,它一闪身就躲了过去,公爹跟着一闪,扭了腰,彦哥一歪,扭了脚,它回头看了看,咧着嘴从彦哥头上跳了过去,趁着我们忙着请郎中时,去厨房偷吃了一盘鸡。 彦哥说它使的是将计就计,调虎离山、趁机吃鸡之计,似乎略通兵法,公爹便给它起了个诨号叫八顿将军。 如今叫它三秃它已经不应了,要叫将军才行。” 她说罢,三秃仰着头叫了一声。 汪的清脆而响亮。 好骄傲的样子。 小孩: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哈…… “你们没揍它一顿?” “想过,”玉娘说,“可是公爹和彦哥都觉得这只狗很聪明,不应该用寻常的方式来教导,他们想效仿释迦牟尼割肉喂鹰之举,用道理和善行来感化它。” 小孩这心里有点……一言难尽。 她算是知道三秃为什么会喜欢她们了。 她要是狗她也喜欢。 “那,他们感化成了嘛?” 玉娘:…… “可能吧,公爹和彦哥发现只要给它吃,它就不会去厨房偷了,早中晚溜三次,上午下午各陪它玩儿半个时辰,累了就哄它睡,它就不会乱叫了。” 小孩捏着指头算了算:“那它……好像也没工夫乱叫了吧?” 这用得着发现嘛? 玉娘沉默了。 小孩生怕她要把狗还回来,连忙打了岔:“玉娘姐姐,你今日是带它出来玩的嘛?” 玉娘摇摇头: “那倒不是。 我是来上香的,成婚前我见身边许多人嫁人后过的都不开怀,反倒是招婿在家的一位姐姐过的更开心些,便心生犹豫。 直到来法圆寺拜佛求签,才下定了决心。 成亲后夫君与我甚是和睦,所以我便想着要来上柱香,添些香油钱,本来夫君是要与我同来的,可他崴了脚,我只好和婆母一块来了。 临行前公爹叫我带着八顿将军一起,说是也叫它受些佛法的熏陶,做只一心向善的好狗,我便带它一起来了。 本来我和婆母是带着它听师傅们念经来着,可它待不住跑掉了,我只好出来寻它。 它对佛法,应该是没什么兴趣。” 最后一句,说的好难过。 小孩僵笑两声:“哈哈,可能是吧,要不试试道法呢?” 玉娘如获至宝一样,眼睛都亮起来了:“有道理,回头我带它去道观试试。” 小孩:…… “哈哈,不说这个了,想来玉娘姐姐那日在寺里一定求了一支很好的签吧?” “不算好,是下下签,当时我都不想嫁了,哭了半天呢。” 小孩:!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后来,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玉娘说:“解签的师傅劝我来着,他说姻缘这种事和尚说的不算,他们又不娶亲怎么会懂,与其求他们不如问自己。” “问自己?问自己什么?”小孩不太明白。 玉娘看她一眼:“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他说让我先问问自己和这个人在一起是高兴多还是不高兴多,是有话说还是没有话说,心意相通还是不相通,其实问问自己和这个人家世身份配不配,爹娘好友是怎么想。 我站在那里想了半天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样样都是好的,可还是很担心成婚后会不高兴,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师傅就没有,人心易变,不到眼泪落下来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什么,与其为了没发生的事忧心忡忡,不如珍惜眼下快活的时光。 若是这样还不行,索性就放下吧,不然终日胡思乱想也是过不好日子的。 我听了觉得有道理,问他这签怎么办,他接过去折成了两半,说这签不准,如此就算作废了。 当时我看那断签说,倒也不尽然,要是有镜子,我这下下就是上上了。 他说何必强求呢,最好的往往是水中月镜中花,人生在世,学会知足常乐四个字才能常开怀。 和他聊了一通,我的心结解了大半,见寺中的栏杆上被人系了许多红绸木牌和同心锁,我也凑了个热闹,许是天意吧,叫我看到了彦哥的木牌。” 小孩急急的追问道:“他写了什么?” 玉娘红着脸羞怯的笑着,存心逗她:“你猜猜。” “这怎么猜呀,”小孩抓耳挠腮的想了又想,“他是个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客气又有礼,应该是写了什么诗文来诉说相思吧。” 玉娘:“真是那样就好了。” 她的脸红的像个白胖白胖的寿桃。 小孩:“那他写了什么?” 玉娘羞的一时不好意思说,八顿三秃又没眼色的捣乱,汪汪叫着,拍拍玉娘的鞋面,又用爪子搭搭自己的脑袋,绕着玉娘团团转,还用胖胖的身子拱她,也不知道要干嘛。 小孩:“它有什么急事?” 玉娘:“它是待不住了,要走呢。” “走就走,它摸脑袋干嘛?”小孩不解其意。 “它要戴帽子,刚刚热了摘下去了。” 只见玉娘从怀里掏出一顶很小的脑子来,戴在三秃头上,秃头就被挡住了,两只耳朵正好从帽子的洞中伸出来。 带好了,它更急了,用嘴去扯玉娘的裙子。 她只好顺着它往斋堂走,匆匆的和小孩告别。 小孩追着她问:“姐姐,彦君哥哥到底写了什么呀?” 玉娘见她还不肯放弃,便指了指大殿外的台阶说:“真想知道呀?就在那里,自己去瞧吧。” 小孩蹬蹬蹬的就跑过去了。 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张彦君和玉娘姐姐的木牌。 一个上头写着: 【求求了,请玉娘妹妹快点答应嫁给我吧!我好想娶她!】 一个上头写着: 【允,择日完婚吧!】 听起来很孩子气,和小孩想的完全不一样。 真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个结局美好的故事,总归是叫人舒心的。 小孩放下那两块木牌,还伸手把那红绸子系的更紧了些,然后好奇的翻看看起了别的牌子。 不是求姻缘的,就是求子的,还有的是已经在一起了,希望对方永远都不变心的。 小孩还看到一把特别大的锁头,衬得坠在上头的小锁和旁边的锁头都跟它孙子似的。 已经锈迹斑斑了,上头刻着模糊不清的字,似乎是两个人的姓氏…… 等等! 这两个人一个姓张,一个姓吕。 小孩:……该不会是张公公吧? 可素未谋面的吕姨……干嘛要买这么大一把锁啊? 回头得打听打听! 小孩在栏杆边上玩了半天,直到饭香越来越浓,她才跑回斋堂去。 连理已经吃上了:“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呢,看个狗怎么这么久?” “那也不能光看狗呀,我顺便听了个故事。” 小孩环视一圈。 连理:“别找了,人家早就吃完,带着狗走了,是不是一个圆脸盘的姑娘?” 小孩有些惋惜道:“那是玉娘姐姐,就是三秃给自己骗到的主人,原本我看三秃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今日碰见了才知道……” 小孩叨叨咕咕的把刚刚的事讲了一遍。 连理敷衍极了,头也不抬,就是一句:“那挺好,快吃吧,都要凉了。” 小孩一下子就不想和他说下去了。 什么人呐,真没劲! 小孩愤愤的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饭。 嗯!不要钱的就是香! 开心吃完,开心下山,又沿着上山时看到的那条小路绕了一圈,小孩她们才真的下山。 路上还看到了赵举人一家和张员外他们。 张员外的女婿许聪还是那么热情,一看到他们就远远的拱了拱手,连理也还是那么敷衍,没有近前的意思。 而许聪一直在留意搀扶身边的女子,也没有再和他们搭话。 那应该就是许聪那个身体不太好的妻子了吧? 她披着一条很厚实的白毛斗篷,咳个不停,还在艰难的走着。 连理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哎,看路,老盯着人家看什么?” 小孩:“好奇嘛,这个张员外一家也不像是缺钱的,怎么不给她雇一顶轿子呢?” 法圆寺的山门外就有轿子可以坐,要不是小孩还想玩儿,连理也想坐着轿子下来。 “或许是有所求吧,”连理有气无力的,“上山祈愿的人多半会徒步,以示诚心,但来玩的真的不必,小孩啊,去给哥哥雇个轿子吧,把我累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小孩:…… “下山你怎么也累啊?” “什么话,下山使的不也得我亲自走嘛,凭什么不累?” 那倒也是…… 小孩扭着脑袋四处看了看:“可是轿子都在山顶呢。” “所以要麻烦你啊,我就在此处等,你跑快一些,别叫我受冻。” 连理说着一屁股就坐到台阶上了,看那个意思,没有轿子他是不会起来了。 小孩本不想理他,可心里头还惦记着他做的饭…… “要不我把你扛下去呢?” 连理瞥她一眼:“你怎么不一脚把我踢下去呢,滚着见阎王岂不是更快,还扛着?我又不是麻袋,你扛的动,我也得舒服的起来啊。” 这个人说话可真难听。 小孩:“你干嘛要见阎王?” 连理:“我吃饱撑得。” “那你起来走走……” 小孩好心好意的说,可连理一点儿都不领情,装模作样的哭起来,弄得来往的香客都不走了,站在那里看热闹,闹了半天,不情不愿的小孩只能跑上去给他雇个轿子,待他上去了,小孩跟着走了几步又觉得不服: “给我钱!” “干嘛?” “我也要坐轿子!” 连理给她了,然后小孩又跑了上去。 本来想雇轿子,可转念一想,如果不雇的话,她就可以把钱昧下了。 小孩看了看轿夫伸出的手:“不用了,你歇着吧,下山累,我自己走就行了。” 轿夫眼睁睁的看着马上到手的钱和她一块跑走,那一刻——身心俱疲! 走吧,自己走吧,都自己走去吧,千万别让他赚着钱,就让他饿死在这里算了。 轿夫抹抹泪,苍老的脸上露出故作坚强的模样,身边的同行本来已经接到人了,可看他那个样…… “要不,这趟你扛?” “那怎么好意思呢!” 轿夫一跃而起,冲过去就拱开了同行:“走着,您嘞!” 被拱的躺在地上,姿势还怪妖娆的,木着脸,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冷笑:…… 哼!我就多余可怜他,从今往后我要做一个冷漠的人,我的心会像石头一样硬,谁也别想再看见我的笑脸! “老三,你躺地上干嘛?累啦?” 石头心的老三:“我乐意,不要你管!” “你个孬货,怎么说话呢,那是你二伯!”老三他爹那么老大的脚丫子劈头盖脸的踹了下来。 老三没有露出笑脸,他哭了。 而小孩已经慢腾腾的下了山。 租好了马车,正坐在车辕上歇脚的连理:“你不是雇轿子去了,怎么走下来了。” 小孩摸了摸袖子里的钱,含糊道:“我让他歇着去了。” “哦~是吗,那你是让他先回去歇着了?还是压根没雇啊?” 连理看着她那满头大汗,湿淋淋的样子就想逗她。 小孩驴唇不对马嘴道:“你雇车了嘛?” 连理:“没雇,我抢的,我现在坐在赃物上,你快点报官把我逮起来吧。” 小孩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差点咬伤腮帮子,才一狠心把袖子里的钱翻了出来:“你不要跟我阴阳怪气,我刚刚还给你省了钱呢,你得夸我!” 连理才不夸她呢,他笑的脸都酸了:“我就说不对劲,你这小气劲儿是跟谁学的,算了算了,你自己留着吧,为了这么几个钱,可不容易!” 他笑着还招呼她呢:“快进去,里头有火盆,你快烤一烤,看看你这身上。” 来来回回的累倒不怎么累,可衣裳都快湿透了。 虞大娘真的让她穿太多了。 小孩被他笑的有点恼,可白得了几个钱又有点开心。 一会儿觉得他是好人,一会又又觉得他是个讨厌鬼。 心情很复杂的钻进了马车,换了一套薄衣裳。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到遂城时,天刚擦黑,夜市还得等许久才会开。 连理说到做到,带小孩去陶器店捏泥巴,顺便查了个账。 小孩:……虽然知道他们比我有钱,可陈家陶器什么的还是离谱了点吧! 就算要开,他们也应该开个饭馆吧? 陶器和厨子能有什么关系? 小孩还好奇的问了连理,他说—— “多新鲜,厨子怎么会和陶器没关系,什么菜不都得拿东西装嘛,开个陶器店还能琢磨琢磨相配的样式,不必拘泥于固有的形态。” 小孩听的似懂非懂的,连理累的想睡,就打发伙计带她去看自己留用的陶器。 好多奇形怪状的杯盘碗盏,贝壳的、树叶的、大嘴蛤蟆、呆头鹅、硕大的鸡蛋壳,也有些看着流光溢彩很漂亮的。 小孩张大了嘴巴问伙计说:“这些都是连理做的嘛?” “哪呀,这都是店里的师傅,按着少爷的吩咐做的。” 陈家陶器店的伙计也是笑呵呵的,看着很讨喜的样子。 少爷应该就是连理了。 陈典膳和张奉祠俩的仆人,多是称呼他们为老爷的,不怎么叫他们公公。 芸豆说过,王府里的太监,在府里叫公公,出门在外都是爷。 但听到连理被人称为少爷还是挺怪的。 就跟有人叫希姐姐为小姐一样奇怪。 那种感觉就是很不真切。 小孩:……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我一起玩呢? 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变幻无常。 “我不捏泥人,我也想捏这样的杯盘碗盏可以嘛?” “当然啦,少爷说了,随便您怎么玩儿。” 只要不去闹腾他就行。 伙计把连理后半句话藏在肚子里一个字都没有往外秃噜。 小孩的眼睛霎时间就亮了:“真的嘛?” 伙计小心补了一句:“不过,最好不要弄坏东西。” 小孩自信道:“放心吧,我不是那样会闯祸的人!” 她弄坏东西干嘛,她只是想要更多的陶泥。 店里的师傅已经回家去了,不能教她,不过伙计也能简单指点她一两句,顺便提醒道: “今日只能拉胚,做些修整装饰,若想上色还需改日再来,湿胚上色的话不太好看。” 小孩也不急,这个地方不算远,她帮忙跑腿时也能顺便来一趟。 趁着连理睡觉的工夫,小孩辛辛苦苦的弄了好些个奇特的东西出来,只等着上色烧制完成了。 补了一觉的连理从后院出来,瞄了一眼,当时就被丑的闭上了眼。 连理:莫不是还在梦里? 小孩举着其中一个上前:“连理你快看,这是我给你捏的,好看嘛?” “这是?”连理也不想太辜负她的心意,可他一时间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 小孩:“茶碗呀!我还捏了荷叶一样的茶托,还有莲蓬一样的盖子。” 连理若有所思:“这是……荷花!” 小孩想说孺子可教也,又一时想不起来,所以对他说:“你的眼光还有的救,这是开了一点点的荷花,你用的时候插一个芦苇杆进去就能喝到了。” 连理:…… 一句谢谢在嘴边徘徊了半天,他都说不出。 “那我……怎么往里倒啊?” 小孩:“顺着这个孔啊,很好玩的,你要是倒不准就用漏斗。” 他喝个茶还得折腾半天是吧? 连理:“你是存心报复我吧?” 茶叶的账她可还背着呢。 小孩假笑:“怎么会呢,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就是觉着你喜欢喝茶。” 连理:…… “那我谢谢你。” “不客气,你一定要经常用,用的时候记得想我!” 好好想想我背的债,我不信你的良心不会痛! 小孩说完了这个,才指了指另一个:“这个也是给你的。” 连理大胆的猜测了一下:“这是茶盘?” “这是盘子,”小孩意有所指道,“装菜的盘子,还可以装素肉,它有好几个格子,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共享斋盘。” 小孩期待的看着连理,眼里是最纯粹的渴望。 连理:…… 连理给她捏了个碗,从天灵盖开口的大脑袋碗,名字叫——小催命鬼碗。 他这眼一睁,小孩就要上账了,不是催命鬼是什么? 两个人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方,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过一会儿小孩扭回来了,她想给碗配一个有很多头发的盖子。 连理捏泥巴的手艺和鬼斧神工是不沾边的,最多说是……像鬼一样。 做饭的手艺在捏泥巴上似乎不大顶用。 反正小孩是不承认那个顶着一头蛆的胖头大脑袋是她的。 连理还试图挽尊呢:“那是辫子。” 小孩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你说是就是吧。” 连理:“本来就是!” 小孩不欲和他纠缠,而且她忙活了半天已经很饿了,只想去吃东西。 连理说门外就有卖饼的,让她先去买两张垫垫肚子,他换身衣裳就来。 小孩:“天都黑了换什么衣服呀。” “这身太薄了,我又不是你,哪有那么抗冻。” “那你快点儿。” 小孩催了一句,然后就跑出去了。 连理:还真是个小催命鬼…… 他重新拿起一坨泥巴,刚刚还捏的像鬼一样,这会儿倒是好起来了。 把小孩生气瞪眼,抬脚踩人,愤怒出拳的样子捏了个活灵活现。 最可恨的是,小泥孩的脑袋上头一根头发都没有,只有几个戒疤,而且这还是个香插。 从位置来看,小泥孩这一拳打出去,早晚会打到冒着火光的香上,脚跺下去的位置是一个坑。 底座上还刻着谨言慎行几个字,小孩的弱点全在那上头了。 多讨厌的一件东西啊! 可偏偏他又在另一面捏了许多人和事物,挺粗糙的,最精细的是一只胖乎乎在打哈欠的扁脸猫。 一看就会想到南瓜。 小孩是一定没法狠心把这件东西打碎的,估计最后只能捏着鼻子留下来。 多可恨啊! 在互相埋汰这事上,连理和小孩还是挺有默契的,都是奔着气死对方去的。 也亏了不是亲兄妹,不然这俩凑到一个屋檐下,得闹腾成什么样啊? 连理还挺迫不及待的,想赶紧把小孩惹急了。 让伙计抓紧晾干,给小孩送过去。 嘱咐完了,换了身衣服,带上香囊出去一瞧。 小孩都趴在饼摊的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一手抓着饼,一手揉着眼。 连理要送她回去,她说:“我不,我要去夜市!” 去就去吧,到了夜市,吃个糖葫芦的工夫,又差点儿睡着了。 最后连理认命的把这个催命鬼背起来,送回去了。 倒是件好事,可小孩到家就清醒了,想起自己错过的好吃的、好玩的,别提多难过了。 连理说她要是早点睡,明天还带她去。 可是明天就没有夜市了。 小孩带着遗憾辗转反侧,天亮迷糊着,一睡到下午,开门一看,漫天飞雪,去玩什么的算是别想了。 本来说好过年再去,可没等到过年,连理就走了。 陶器店的伙计一直等到那些杯盘碗盏都烧好了,才把小泥孩送来。 她看了自然有点生气,可是连理已经走了,小孩也没法和他吵架。 唯一没留下遗憾的,或许是连理带走了小孩送他的茶碗和盘子吧。 第二百章 小孩那日不止给连理捏了茶碗和盘子,别的人也有份。 虞大娘的是十几颗形状不一,颜色各异的瓷珠子,可以串起来做手串。 张奉祠的是一个可以装东西的大元宝,就是盖子做的不大合适盖不上,但也是那个意思,还不上真钱,假的还是可以的。 王姨的是一个颜色很像木头的镯子,小孩还用陶泥做成了藤蔓和小花绕在上头。 安大人的是一块蝴蝶玉佩。 希姐姐的是一套很小的兵器,可以做个摆件,小孩本想捏个架子放它们,可怎么弄都不合适,还是陶器店里的师傅帮她弄的。 芸豆比较简单,是一支中规中矩的簪子,一头大一头细,上头画着两颗芸豆。 柴娘子也有,是两个杯子,小孩在上头各画了一半心,她可以和柴大伯一起用。 小孩本来还想给师父和歪丫她们也弄一个,可是天高水远的,这东西又容易碎,也没法送给她们只好作罢了。 她心里是有些惋惜的,不过好在连理走前,小孩托他给师父她们捎信来着,那信写的,厚实极了,师父她们肯定看一眼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识字不多也没关系,连理答应了会给她们读的,因为提起这个,小孩只好把写他坏话的几页纸抽出来…… 这个就不必提了。 小孩因为连理的离开,有点失落,不过分发礼物时又开心起来了。 虽然她的礼物听起来不错,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但是被人惦记总归是件高兴事,大家还是很开心的收下了,每个人都夸了她几句。 把小孩夸的飘飘忽忽的,又日日傻乐起来了。 最后,只剩下一件没送的了。 给陈典膳的花瓶,上头还画着一盘好吃的透花糍……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小孩觉得她画的很尽力。 但她一直也没送出去,倒不是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好,主要是吧…… 连理跪瓷片那事之后,小孩多少有点怕陈典膳,总觉得他看似和善,其实特别狠。 而且连理不在,南瓜也不往那边跑,小孩再去那边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于是就磨磨蹭蹭的,一直拖到年后。 她本来想让张奉祠帮她送,可是张奉祠看不惯她那个扭扭捏捏的样子,不肯帮她。 小孩唉声叹气了老半天,又犹豫了好几日,最后还是赶在正月十五捧起花瓶自个去了。 她都做好了,不送过去岂不是可惜了。 这又是晚上,也不知道隔壁睡了没。 小孩心道:睡了也好,就直接把东西给门房爷爷,让他帮着转交。 心里这么想着,小孩拉着门环用力敲了敲门,生怕那个耳背的门房爷爷听不见。 谁料门竟然没有锁,她这大力一敲直接就把门推开了。 穿堂的冷气扑出来,里头感觉比外头还冷,好像有鬼一样。 小孩被冻的打了个寒颤。 把脑袋伸进去呼唤道:“有人嘛?门房爷爷,你在嘛?” 用不着人回答,门房爷爷就住在靠近大门的窄屋子里头,这么近,要是真有人小孩是能听见动静的。 他有时候睡的晚,就坐在屋门口,烧着炭盆烤火,一走一过能感觉到一点暖意。 天冷时他就在屋里烤火,可门是一定开着的,以免有人来了却不知道,误了主人家的事。 连理在时也会听着门,他尚且如此,如今连理不在了,他更不可能关着门了。 肯定是不在。 “没人的话,我可自己进来啦。” 小孩大声的说了一句,也没有人应声,她就有点怕了,心里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故事。 就是那种好多人都听过的故事,某年某月某日,一个听起来耳熟的人忽然死在家里,直到被人无意中发现,有些还很年轻,前阵子看到还好好的,着实可惜。 陈典膳要是死了何止可惜,那可是认识的人…… 许久不见的小童都跑出来催促道:“你快点呀。” 小孩当然知道要快点了。 她一进去就瞧见,堂屋的门窗都没有关,所以她就直奔陈典膳的屋子,敲了两声没人开门,可门口分明就有呼吸声。 进贼了?准备我一进去就给我一棒子是吧? 这样的事我听过好多了! 思及至此都用不着小童撺掇,小孩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门板咣的一声砸在那个人身上,小孩举着花瓶就冲了进去:“呀!陈公公我来救你了!” 此时,门板被弹了回去,被推了一下。 门后举着棍子的陈典膳黑着脸出现。 小孩:…… 她还维持着一个准备砸人的姿势,却就势一跪:“恭贺新禧,元宵大吉,陈公公我来给你送礼物了。” 陈典膳抹了一把鼻血:“送礼物,真的嘛?” 这分明是来要命的吧。 小孩咧着嘴笑的心虚极了。 小童这个马后炮还假模假样道:“哎呀,早知道我该提醒你的,进人家的屋子,怎么能不喊一声呢,多冒昧啊。” 她那不是想多了嘛。 连理走后,她自己找空去听了一会儿书,讲的是一个抓坏人的故事。 听的人……身临其境,恨不得自己上手。 然后就…… 小孩真诚的看着陈公公:“我真是想救你来着,然后……误会了。” 陈典膳:“那我谢谢你。” 小孩听了太多的阴阳怪气,这会儿陈典膳的语气很平常,她却听出了我恨你的意思来。 还又解释了一番。 不过陈典膳是真没怪她,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儿,还多说了两句:“行了,没事儿,连理以前也干过这种事。” 小孩:“他也想救你?” “他把我当贼了,差点儿勒死我。” 陈典膳说的轻描淡写。 小孩真的有被安慰,拍拍胸膛,咧开嘴笑道:“那还好,我只是想把你砸晕过去,比他好多了。” 陈典膳觑她一眼:“……并没有。” 同样都是伤害他,五十步笑百步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小孩咧开的嘴老实的闭起来,抿成一条心虚的线。 陈典膳捏了捏自己生疼的鼻梁,确认了鼻子没有断,这才有心思接过‘凶器’,打量了两眼。 “做的不错,挺结实的,是给我防身的嘛?” 这么厚实,一准儿能砸死人。 小孩嗫嚅道:“这是花瓶,我还画了点心在上头。” 陈典膳:“点心?这是……长毛的腐乳?” 红红白白的,怎么是圆的呢? 小孩:“这是透花糍!” “啊……”陈典膳硬是把疑惑的声音扭成了恍然大悟,“挺像的,这天太黑,我没瞧清。” 小孩感受到了敷衍,但是她正心虚呢,便不怎么在意了。 第二百零一章 小孩把烛火点了起来,陈典膳也洗干净了血迹。 这才坐下说话。 原来门房爷爷是回家去了。 他家里人早就有意,接他回去,可是当初他是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来当的门房,如今家里缓过来了,也始终念着陈典膳的恩情,更不想回家做个无用之人,就一直不肯走。 这回可不成了,连理一走,家里要干的活就多了,陈典膳原说不用他操心,看好门就得了。 可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年轻的棒小伙,不服老,然后就把自己累倒了。 这下别说他家里人了,就连陈典膳也不放心用他了,老头那么大岁数,再出点什么事算谁的。 还是回家去安享晚年吧。 他一个人也省心,用不着什么人伺候。 只是陈家本来就没什么人,这么一走一散,就只剩他自己了。 大门没关是忘了,堂屋四敞大开的是懒得管。 陈典膳振振有词道:“这屋子总得通通风,关了不也得再开,就那样吧,又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怕风吹雨打。” 这话听着似乎豁达,其实无非就是懒。 小孩听的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原来陈典膳是这样的陈典膳。 以往看他们个个光鲜亮丽的,小孩还以为他们都是很勤快的人呢。 陈典膳不太在乎她怎么想,还很好脾气的问道:“吃了没?要不要再吃点儿,厨房里还有两个馒头,你去热一热,拿来咱俩吃。”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不像是怕小孩没吃,倒像是他自己想吃,又懒得热。 不会吧? 而且…… “今日元宵,陈公公没吃元宵嘛?” “吃了,在王府里吃的,忘了带些回来了。” 带回来他也不热啊。 小孩到底还是去厨房,还找到了一小坛素油,把两个馒头切成片炸了。 陈典膳遥遥的喊了一声:“放点佐料,再煎两个蛋。” 小孩:“我不吃蛋。” “我吃,你要吃就弄四个。” 小孩:…… 小孩有点无语,可她还是很快的做好了,端了过去。 馒头片是甜的,煎蛋有点咸,陈典膳不是很满意,还叹气道: “比你连理哥哥手艺差远了,不对我胃口啊,灶台里的火熄了没?” “……熄了。”小孩木然的啃着馒头答道。 都有点后悔过来了。 没了连理的陈公公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第二天再见,他的衣裳似乎也有些褶皱。 小孩倒是没有问,张奉祠直接就问起来了。 陈典膳扯了两下,也没什么用,便不在意了:“衣服嘛,能穿就行,皱点也不算什么,今个起晚了,来不及熨烫。” 他要这么说,以前大概是连理熨的。 张奉祠说让他注意着点儿,要是被主子们瞧见了,难免厌烦。 他也不很在意,张奉祠就不说了。 有褶就有褶吧,可他衣服都懒得洗,全都穿了一遍后,偷偷摸摸的找上了木头,给了他些钱,请木头帮着洗一下。 木头有的赚当然乐意了,当天洗完,当天就晾上了。 张奉祠晚上回来,就看见满院子的衣服,有些眼熟,又很陌生。 冻的邦邦硬,大风一吹,那冰溜子差点打他脸上。 这日子都不过了是吗? 连理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他糟蹋自己也就算了,祸害他算怎么回事儿? 张奉祠掰下一件衣服,拎着就要去找陈典膳算账,正好看到小孩鬼鬼祟祟的进了隔壁。 刚刚和他告别,说要去安家的人,眨眼间又跑了回来。 张奉祠知道小孩耳朵灵,没有立马过去,而是转身回去,搬梯子就上了墙,猝不及防的跳进去,果然把正在厨房里做宵夜的小孩逮了个正着。 陈典膳能雇木头,自然也能雇小孩。 他本来惦记过李二伯,可是李二伯坚定的认为一个好厨子做不了两家饭,说什么也不肯。 木头那手艺能把馒头炸成黑炭,不吃也罢,可他又怕饿,不得已只好用小孩凑合凑合了。 他是觉得,这是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这会儿张奉祠来了,难免叫人有些不自在…… 小孩、木头、陈典膳个个都有点臊眉耷眼的,不肯与之对视。 木头倒还好,攀在墙上,悄默声的顺着梯子爬下去,跑掉了。 小孩有些羡慕的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张奉祠阴沉沉道:“听过句俗话嘛?” 小孩:“……什么话?”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好一句俗话,听的小孩忽然就不羡慕了。 张奉祠倒也不是真的为这个生气,他和陈典膳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认识许多年了,又是邻居,平日里就常来常往的。 用用家里的下人也不算什么。 小孩和他是挺亲近的,可他也不能拦着人家赚钱吧。 虽然心里难免骂上一句没良心,难怪这几日不怎么来了。 可是也没太往心里去。 真正叫他生气的是,这一个个的都在背着他往来。 他是什么很不近人情的人嘛? 真有事他会不帮忙嘛? 陈典膳和小孩摇了摇头。 张奉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叫什么事? 怎么他就懒成了这样? 懒就懒呗,买两个下人不行嘛?非得从他哪儿抢,怎么?别人家的饭更香,别人家的人也更好用,别人家的小孩…… 张奉祠指着小孩愤愤不平:“别人家的小孩跑别人家勤快来了?我怎么没见你给我做个宵夜呢!你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 小孩嘟囔着:“他给钱了。” “我没给过啊?”不说还则罢了,一说张奉祠更生气了。 他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他就是觉得姓陈的这事办的不地道。 前几天还称兄道弟呢,现在都姓陈的了……还说不是小气。 小孩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而且吧,这事说来也怪,她拿张公公的钱时,心里就很自然,拿陈公公的钱就觉得自己一定得好好干。 也是件怪事。 难不成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这样想可不好。 小孩有心改一改,于是决定给张奉祠做顿夜宵,李二伯却说小孩是在侮辱他。 有他这个厨子在,却要自己动手,不是侮辱是什么。 哑口无言的小孩什么都没做成,反倒蹭了顿饭,惹得张奉祠又阴阳怪气的问她怎么不去隔壁吃了。 小孩:…… 那还用问嘛。 隔壁有了厨子呗,还是张奉祠给介绍的。 一个厨子,一个门房,一个杂役。 前一天上午找的人牙子,中午成交,下午就开始干活了。 他那么生气,陈典膳也不好再推辞,木头和小孩自然也不好再去了。 但不得不说,这三个人干的大概是不错,陈典膳的衣着又重新利索起来了。 削瘦下去的肉也很快长了回来。 等三月春暖花开时,他又像没事人一样,和张奉祠、刘典膳他们三五不时的聚一聚了,或许是因为连理走了太孤单,聚的次数还比以往更多了些。 小孩看到他们的次数也就更多了。 毕竟春天了,该种地了。 穴位学的差不多,安家那边就没什么可教她的了,自己练就行,若没有不解,不必常去。 所以小孩闲暇的时间大半都花费在了张奉祠家里。 第二百零二章 来信 歪丫她们的回信来的特别晚。 直到三月末才来,送去时是五封信,回来是三封。 最厚的自然是歪丫写的,她仍画了许多圈在信里头,错字也很多,涂涂抹抹的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下笔却沉稳有力,每个字都有种踏实方正的感觉。 洋洋洒洒一大摞,显然不是一日写下的,倒像是日积月累的日录,连纸张都不尽相同,最上头的一张才是给小孩的信,只有寥寥几句—— 【我有好多圈要和你说,可我头在没有工夫与,你自己目巴,我要说的圈在这呈头了。】 小孩粗略的翻了两页,大多是她们分别后的见闻,说的又多又细,一时看不完,她就暂且放下,去看了另外两封。 一封署名是胡扇娘、坠儿和常小余的回信,可这上头分明只有扇娘一个人的笔迹,和小孩的去信差不多,她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就是问个好,客气的关心几句。 小孩写的时候抓耳挠腮,才凑够了一人一页纸,她们大概也差不多,一共三页全是车轱辘话,娟秀的字迹被写的硕大。 满纸的尴尬。 看那个意思也是一人一页纸,由扇娘代笔写就的,每提到一个人就问一声好,新年好、元宵好、什么节日都提前问个好。 看得出大家凑字凑的都很痛苦,不过她们还是真诚的谢过了小孩送去的礼物,也回了礼给她。 和小孩送去的一样,都是她们觉得好玩有趣的东西。 诸如一把小弯刀,一瓶迷药之类的零碎东西。 其中最贵重的是两颗妖兽蛋,据说是秃鹫的,常小余好不容易偷来的,只有三枚,因为去招惹那秃鹫,还挨了罚,一颗他自己留下了,一颗给小孩,一颗给安希。 送她们这个的原因是,小孩将安希的弓箭转赠了他,他很喜欢,喜欢到收到的当天,就拿去射秃鹫了。 差点儿弓毁人亡,还好她们跑的快。 小孩要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就不给他了。 要不是放在她手里没有用武之地,留着可惜,她才不送人呢。 也不知道她们是在哪里遇到的妖兽,这信写的语焉不详,连怎么孵蛋也没说。 小孩只好先把它和那些东西放到一边。 最后一封信是曹平的。 他连客气问好都没有,只是说—— 【信和东西都收到了,我不爱吃鱼下次别寄,本想让你尝尝我做的腊肉,可你不吃肉,就算了吧。】 小孩不死心的把信封翻过来,倒了半天,连个石头树叶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送。 小孩还特意买了许多这边特有的咸鱼…… 他的能力都在变鱼,他居然不喜欢鱼,这有道理嘛? 小孩再也不想理他了! 还是歪丫好,送了她这么大一箱东西! 小孩拾起歪丫信封里头的钥匙,满心期待的打开地上那口大箱子…… “这是……” “骨头?” 小孩疑惑的翻了翻,然后举起一个头盖骨。 正想进来凑凑热闹的虞大娘啊的一声惊呼,人就扶着门框软了下去。 小童:“她吓晕了。” 小孩也想晕,因为…… 人骨中飘飘荡荡的冒出了许多鬼魂,几乎塞满了整间屋子。 歪丫,我真是谢谢你了。 没仇没怨的干嘛送我这种东西啊? 那些鬼魂也不见外,七嘴八舌的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小孩也没有心思听,她先把虞大娘弄醒了。 在她惊恐的询问中,小孩才扭头问起这事,还翻了翻歪丫的信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来解释他们的来历。 老半天才弄明白。 合着这些人是歪丫她们学本领时,从昔日战场上拾回来的,神魂都很完整,家就在遂城和周边的村镇。 只是死去后一直都没有被收殓,所以有些执念,也不能算没被收殓吧。 战场上有许多来不及收拾只能就地掩埋的尸体,也有许多家乡太远不能被送回去的人,他们就是这样的。 运气好了,交好的同袍会把他们的遗物送回去,可若是同袍也死了,家里人就只能拿到抚恤的银两了。 力所不能及时,总得先顾及活人。 且年深日久,那么多具尸骨,真想把他们全都送回家也是不可能的。 歪丫她们对此也心知肚明,可是遇见了还是想要管一管。 这些人也没有别的执念,只是想要回家,却找不到路。 可能是因为死了的缘故吧,走阳间的路就容易犯迷糊,怎么也找不到家。 正好小孩在遂城,她就把这些人的骨头捡了捡装进箱子,托小孩去送还他们的家人,了去他们的执念。 也是件积功德的好事。 小孩对这种好事没有什么兴趣,但歪丫她们已经把她的老底揭了,她现在想装瞎也来不及。 送都送来了,不管也不是那么回事。 小孩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去送的,你们……一个一个来吧,不要急。” 那些顶盔戴甲的兵卒倒是挺通情达理的,抱起拳,齐声唱喏。 有个能说会道的还说什么全凭她做主,已经等了许多年不差这几天云云。 小孩一个字都不信,当初穆双林也是好声好气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怎么样,说变恶鬼就变恶鬼了。 小孩想起这事还特意嘱咐一句:“你们可不要害人,不然的话我只能把你们打死,送骨头回去了。” 小孩还特意将灵气凝聚在拳头上,比划了两下,他们果然有些怕。 不过那个能说会道的还是多嘴道:“恩人不必如此,我们都是志在守土开疆的好男儿、好女子,就是变了鬼也没有害人的心思,绝不会做下什么孽事,若真如此无需姑娘动手,便是没有天罚我们也要了断了他。” 听着还是挺正气的,那些人也信誓旦旦的。 小孩便姑且信了他们,先帮他们分起了骨头。 虞大娘怕的不敢进屋,可看小孩忙碌,还是壮着胆子进来,翻出一块布道:“哎呦,姑娘,别把人家放地上,用这个。” 小孩怪吃惊的。 因为虞大娘拿了一块新布,这块布也是府里发的节礼,小孩送给她做衣裳她都舍不得,这会儿居然舍得拿来放骨头? 虞大娘当然舍不得了。 这么好的布,拿出去卖了换块粗布还能剩些余钱,可是……唉,这不是死者为大嘛,她又不是个糊涂的,怎么会听不出。 这些都是为国捐躯的将士,估摸着年岁也不大,死成这样,骨头上都带着刀印呢,七零八落的碎成这样,死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更是好不容易才能回家,爹娘得盼成什么样…… 她这人最见不得孩子遭罪受苦了,自然就想对他们好一点儿。 一块布舍了就舍了吧。 小孩也不拦着她,而是赞叹说:“大气,我回头再买一块给你。” “你不要乱花钱,”虞大娘大气完,又小气起来了,“我不缺穿的,攒些钱才是要紧事。” 住城里头处处都要花钱,她们如今还住着租赁来的房子,哪里是长久之计。 第二百零三章 虞大娘说着说着又念叨起来了。 平时也就罢了,可现在当着这么多鬼的面,她这么絮絮叨叨的,又说起小孩欠账和嘴馋总买零嘴的事,她多没面子啊。 难免怏怏不乐的瘪起嘴,涨红了脸叫她别再说了。 虞大娘这才意识到不妥当。 这个人心是好的,就是管太多,担心的也太多,难免有些烦人。 小孩时常觉得她不像是自己的仆人,更像是个爱操心的长辈,总是絮叨,可她和裴珠又是不同的,从不会说小孩不好,也不会强硬的逼迫她一定要做什么,她就只是爱絮叨,一边絮叨一边帮忙,欠账就慢慢还,嫌弃她总花钱买零嘴,又总给她钱去买。 所以小孩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她们明明是主仆,该小孩养家,可是虞大娘也会给人浆洗缝补,四处找活,赚些钱来贴补家用。 小孩给她的工钱,最后不是被放起来,就是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一块吃用。 算也算不清,简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烂账一笔,糊涂一家。 相处起来,就更使人头大了。 好在小孩心比较大,算不清就不算了,糊涂着过吧,反正虞大娘也不会离开她。 这些闲话不提也罢。 分骨头这事,虞大娘帮不上忙,在她眼里那些东西都大差不差的无甚分别,她也听不到那些鬼说什么, 干看着也难受,她就问小孩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事。 小孩指着一堆尸骨问她能不能帮忙去送一下。 虞大娘还真有些迟疑,倒不是不想帮忙,可她这一问三不知的到了人家家里要说什么呢?人家有什么话,她也没法帮着转述。 小孩倒是可以告诉她要说什么,可是这些鬼不乐意。 他们还想和家人说几句话呢,要是虞大娘去送可就说不成了。 于是这事只好作罢。 小孩:“好像也没什么要帮忙的,要不……你去买些香烛回来给他们吃吧。” 那些人闻言立马亮起了眼睛,可还是客气道: “这怎么好让恩人破费呢。” “是啊是啊,都饿了这么久,不吃也没什么的。” “这不合适。” “我,我有钱,花我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客气着,忽然一个女孩子开口道。 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比小孩略矮一点。 她说她有个钱袋在箱子里。 小孩翻了翻,果真找出一个钱袋,里头的铜板都锈迹斑斑了,银子看着也脏脏的,可这到底是钱,能花。 她抿起嘴笑笑说:“大家没少照顾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就让我请客吧,余下的就当做我给恩公的谢礼。”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小孩也不推拒,只是告诉虞大娘要多买一点儿。 “哎行,我这就去……你们稍等啊。” 虞大娘冲着空荡荡屋子说了一声,后背还是有点凉飕飕的,接过钱袋就走了。 她有点担心小孩的安危,可也知道小孩的厉害。 真有什么事,她待在这儿也只是碍手碍脚,还不如干点儿什么分分心呢。 虞大娘走了,他们继续认领自己的骨头。 小孩继续分,还有心思问那个女孩子一句:“你也是异人嘛?” 她点点头。 军中的女子大多都是异人。 异人不能伤平常人,所以军中异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挟制对面的异人,防范敌人派出的死士和灵兽、妖兽。 遇见妖精鬼怪也是她们先上。 要冒的风险一点儿都不比平常的兵卒少。 但她这个年纪,一般不会被派到战场上去。 除非没有人了。 她遇上的就是那样的情况。 年长的异人都死光了,那边还放妖兽咬人,所以她就上了,可是本事太差,没能救下大家自己也被咬死了。 叫沈雪的女孩子至今说起这个,还有些自责似的。 那个能说会道的闻言立马为她辩解道:“才不是呢,这事说起来怪我,要不是我喊了一嗓子,你就不会分心了。” 另一个女子说:“是为了救我……” 她也是异人,听那个意思是,沈雪救了她,刚松了一口气,可是那个能说会道的喊了一声救命,她一抬头的工夫。 三个人就全死了。 两个女子死于妖兽之口,那个能说会道的大明死刀下,隔壁被砍断了,头也分了家。 小孩把他找出来放到一边,又开始收拾零零碎碎的沈雪。 “那后来呢?打赢了嘛?” 小孩问了一句。 他们又高兴起来了:“自然是赢了,你是没瞧见,那些人被援军打的屁滚尿流,旗都倒了,那次之后好些年那里都没再打过仗了。” 他们听高兴的,可也有点可怜自己。 再坚持坚持,哪怕就扛半个时辰,或许就死不了了,可惜命运这种东西,就是挺奇怪的。 小孩跟着叹气。 是啊,是挺奇怪的,他们再坚持坚持,自己这会儿就能出去玩了,而不是在这里捡骨头。 沈雪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恩人,那箱子下头还有别的东西,是苗妹妹送给你的。” 苗妹妹?是歪丫吧。 小孩酸溜溜的想道:我还没有叫过她姐姐,她倒是当了别人的妹妹。 “她比大,你干嘛不叫姐姐?” 沈雪抿唇笑笑说:“因为我死了好些年了呀。” 小孩:…… 死者为大,爱叫就叫去吧。 小孩也不好和她争,不过想到底下有礼物她就更有干劲儿了,和刚刚麻木的忙碌完全不同了。 还兴冲冲的打听道:“她送了我什么?算了,别告诉我,我要自己看。” 小孩还以为自己得偷藏下一块骨头奖励自己呢,没想到歪丫居然还给她准备了礼物,果然是她最好的朋友。 小孩感动的眼泪汪汪,开心不已,高兴的过了头以至于没有看到他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箱子骨头再怎么碎也有分完的时候。 底下的东西自然而然的露了出来。 他们默不作声的吃着香烛,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向了她。 小孩毫无所觉的把箱底的东西拿了出来,掀开包袱皮,抖了抖落进去的灰尘,激动的把那东西抖搂开一看……笑容便有点僵硬了。 她充满疑惑的看向那些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她的鬼们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看着……怎么那么晦气呢?” 第二百零四章 小孩手里这东西有点像是办丧事时用的招魂幡,也叫引魂幡。 据说人死后,会在熟悉的地方飘荡,没法入地府,这时候就需要用魂幡来引鬼魂离开,将鬼魂和尸体一并葬入地下,鬼魂就有了进入地府的资格了。 这事是不是真的小孩也不知道。 她没死过,见过的鬼也没有提到过这件事。 所以她只是隐约记得,跟着师父去事主家里念经时,会有这么一样东西,由长子活着长孙扛着走在最前头,一路扛到坟地,最后插在墓上。 人都走了,只有那幡还立在那里,随风而动。 不过招魂幡都是纸做的,这个却是用布做的,长飘带,残破惨白的布,还有沾着土,有点埋汰。 左边写着——六道轮回苦,金童引路。 右边写着——早登极乐界,玉女来迎。 最上头就两个字——故矣。 中间是——入吾幡来。 上头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某种符箓。 值得一提的还有……这杆子,摸起来和那些骨头好像,只是不太像是人的,很长很直的一根,从中间断掉了,如今只有一半。 门没关,有风,小孩拎起来一看,那幡近的差点糊她脸上。 这东西任谁看都晦气的过了头。 满屋鬼魂支支吾吾,一言不发。 小孩只好去寻歪丫的信件。 很快就找到记载了,就在这些兵卒的来历后面,歪丫提到了她们在挖骨头时误入了一个不完整的幻境。 看到了一些很可怕的场景,尸横遍野的村庄、猖狂大笑的强盗、顽劣的男孩困倦的揉着眼睛,从棺材里爬出,一起捉迷藏的哥哥姐姐却变成了死人,四处都是血污,还有爹娘的头颅,他想去看看,却被强盗发现了,慌乱中他举起了爷爷的招魂幡。 还没有做好的招魂幡。 以异人之力轻而易举的吓走了那些强盗,可是……太迟了…… 他驱使至亲乡邻的魂魄退敌,却没有办法面对他们。 又运气极差的遇上了一个邪修。 为了留下那些浑浑噩噩的魂魄,他炼制了一柄魂幡。 在幡内构建了所谓的极乐界。 遇到痛苦的人,他就坑蒙拐骗的劝人去死,入他的幡里享受极乐之境。 还有一手聚灵之术,可以使刚死之人的神魂不散,不化作清风灵气,在浑噩之时结契,再收入幡中蕴养,便能为他所用。 靠着这个他没少害人,最后不知怎么,死在了战场上,魂幡里的魂魄没了桎梏也都不见了,可这东西,依旧是一件残破的法宝。 歪丫觉得很适合小孩,魂幡是收鬼的,小孩能看到鬼,这不是巧了嘛,送给她再好不过。 歪丫还在日录写了一句金瞳的话—— “没有错的东西,端看这东西在谁的手里。” 歪丫:我觉得在小孩手里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这些鬼也需要一个有阴气的栖身之地。 虽然不怕风吹日晒,可是到底有些损伤,附身于自己的骨头,又太费力气,万一路上魂飞魄散了岂不是白折腾嘛。 最紧要的一点是,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家乡,多半是因为没有丧事,也没有祭奠的缘故,所以没有东西带他们来的话,就算到了家门口他们也会走丢的。 所以把这个魂幡给小孩,是一举多得。 歪丫想的……不能说不是好意。 可小孩……特别的不想要这东西。 她是能看见鬼,可她操控不了鬼,再说谁家没事会放个幡在家里,谁知道会招来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且歪丫信里可说了,这东西现在是无主之物,什么鬼都能进去享用一下残存的阴气。 不要钱的东西,谁会不想去? 到时候她这儿还不得热闹的像法圆寺的斋堂一样。 小孩想想那场面就想打哆嗦,一屋子的鬼,她干脆搬到外头住好了,到时候露天都比屋里暖和。 看完了信,喜悦之情半点儿都不剩了。 小孩又瞟了一眼远远躲开的鬼魂们,倒是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肯说了。 因为歪丫她们也怕这些鬼变成恶鬼,所以拿魂幡威胁过他们,吹嘘说小孩很厉害,他们要是不老实,就把他们收进魂幡里,让他们再也没法回家。 说的小孩像妖魔鬼怪一样,任谁听了都会怕的,自然不想让她知道其中内情。 万一她起了坏心眼,前脚让魂幡认了主,后脚就把他们收进去,那怎么办? 小童:“那你和虞大娘今后就不用自己干活了呗,一个鬼洗衣,一个鬼做饭,一个捏肩,一个捶腿……” 闭上你那张破嘴! 小孩都快被她说心动了,这怎么能行呢! 小童:“怎么不行,到时候你也跟无相神似的,给他们弄几个身体来不就行了嘛。” 小孩:我说的是良心不行,你在说什么? 小童两眼放光:“我说别管良心了,这事儿可行。” 确实可行,歪丫的信里有提起过,驱使鬼怪能做很多事,但他们造的孽大半都会算在幡主头上。 如果不造孽,只干活…… 小孩只是想了一下,小童就乐的见牙不见眼了,嘀嘀咕咕的趴在她耳边撺掇个不停。 良心半点儿都不带痛的。 就差让小孩把他们拴起来卖掉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小孩才能感觉到——原来我是个挺不错的人。 魂幡的事过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趁着有工夫,赶紧送他们回家。 不过提起这事,小孩心里头还是有点别扭。 这些鬼一心回家,可是……按着歪丫所说来看,他们家里人对他们也没多好呀。 没有丧事没有祭奠,不点长明灯也不招魂,以至于他们有家难回,明明收了他们的抚恤银子,却连个丧事都吝啬的不肯办,这样的家他们干嘛还要回去啊? 回去要钱嘛? 小孩想到了,就问了问。 他们面面相觑,要么苦笑,要么不怎么在意的说:“乡下人家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连个尸骨都没有,费那个钱做什么。” “我爹娘他们也不容易。” “孩儿她娘一个人带着娃娃,能省点挺好的。” “家里人太多了,处处都要用钱,那点儿银子哪够啊。”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倒是个个都很理解的样子。 小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虞大娘找了个两个背篓帮她把骨头都装好了,到底不放心她自己去,便一人一个背篓,一块去了。 第二百零五章 就算两个去送,这事也挺怪的。 第一家差点儿把她们打出来,还嚷嚷着要报官。 小孩心说:报了也好,这种事本来就该官府管,他们要是早点把尸体送回来,我何必背着骨头四处走。 要不是小孩说了几件,外人不知道的事给他们听,就真被当骗子了。 更可恨的事,小孩和他们说骨头不全,少了一点,他们却压根不在乎,一直追问她,这人有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振振有词道:“你可别蒙我,我爷爷他老早就上了战场,还管着几十号人呢,混了那么些年,怎么不得有点儿战利赏钱,你连骨头都找得到会找不到东西?莫不是自己贪了去?” 来的路上小孩以为自己好歹能捞两声谢谢。 虞大娘还琢磨着不要谢礼是不是也能得到两把青菜。 结果呢,水都没有一口,还差点儿吃两下扫帚,又被当成贼质问。 小孩忍了又忍,还是劈头盖脸的扔了他们一身骨头,然后抢过刚刚扫了鸡屎的扫帚一通乱抡,哇哇大叫道:“贪你爷爷,我打死你个鳖孙儿!” 这户人家日子过的不错,虞大娘还真怕他们去报官,惹出事端来,急得不行,一边拉偏架,一边劝小孩别动手。 好在那些人看小孩力气那么大,便以为她鬼上身了,吓得够呛,压根没敢拦她们,两个人才顺顺当当的跑了出来。 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受伤,骨头也没丢,魂幡也用布卷了好好的插在筐里呢。 这才松了口气,异口同声的叉着腰骂道:“我呸!什么人呐!” 小孩可生气了,都不想去送了。 虞大娘也怪气的,可还是惦记着正事,问她道:“姑娘,那户人家的老爷子呢?” 小孩:“谁知道了,开始还在呢,眨眼就没了。” 那个老头鬼刚看到那些人时还老泪纵横的,说什么这是我的大孙子,那是我的儿媳,家里大变样了,都快认不出了什么什么的,结果打起来的时候就没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虞大娘沉吟了片刻道:“不行啊姑娘,咱得回去找找,老爷子八成肯定是看他们那个样子心里头不好受了,别再出点什么事。” 小孩不乐意,满不在乎道:“能出什么事啊,我才不回去呢。” 虞大娘当着魂幡里那么多鬼的面儿也不好意思直说,就挤眉弄眼的啧了一声:“哎呀,姑娘,你忘了,你不是和我说过你那个姓穆的同乡……” 虞大娘是怕那个老头也和穆双林一样变成恶鬼去害人,小孩却觉得那些人被害了也活该,依旧不情愿的很:“随他去吧,反正我都已经把他送到家了,就他家那些人,死了也活该。” “哎!”虞大娘急忙拍了她一下,啐了口唾沫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他们可气咱们也打过了,犯不着咒人家,万一一语成谶了,那损的事自己的阴德。 再说了答应了人家的事,总得做好了才成,你不是老和我说那个丫头是你最好的朋友嘛,那人家拜托你的事,你不得替人家办的妥妥当当的,本来是件好事,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就成了坏事了,到时候人家知道了不也得怨你嘛。” “歪丫才不会怨我呢,”小孩下意识反驳道,“她只会打我一顿。” “那不也挺难受的嘛。”虞大娘知道她是个倔驴,不在这事上和她较真,只是顺着劝说,期盼她自己转过弯来。 小孩看了她一眼,态度有些松动,魂幡里的鬼也趁热打铁的说了些好话哄她。 于是她又耷拉着脸回去了,这次一点儿都没客气,咣一脚就把门踢开了: “青天白日的关门干嘛?心思见不得人那是能藏住的嘛?” 惊魂未定的一家人看见她险些抱头痛哭。 “你们怎么又来了?”老头的儿媳直接尖叫出来了。 方才撇着嘴要钱的大孙比她还怕,闭着眼乱挥手:“爷爷,我错了,你也知道的,我打小就心直口快,我没有脑子,也没有坏心眼啊,爹死了,二弟死了,三妹也没了,我是咱家的独苗苗了,您老可不能害我啊,您走吧,走吧,您就走吧。” 谁听他瞎叨叨,小孩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都没找到人,抬腿就走。 又绕着房子找了一圈,最后在胡同口的破箩筐底下翻出一个老头。 也亏了他是个鬼,不然这么小一个破箩筐,小孩都藏不进去。 他倒是藏进去了,也够吓人的了,好端端一个筐,长出半拉脑袋。 小孩把筐掀开了,他还转了个身,面对着墙抱着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大娘看小孩站在那里就朝她做了个嘴型:“找到啦?” 小孩点点头。 “怎么样?”虞大娘又无声的问道。 小孩点点头:“还成,走吧。” 反正不会变成恶鬼,小孩就不想管了。 可虞大娘满脸的不赞同,小孩只好硬着头皮上去开解他:“你还好嘛?别生气,这种人也不多见,这世上还是好人……” 多字还没出口,虞大娘抬手就把她拖到一边去了。 快起开吧。 这倒霉孩子,让你劝他,不是让你往死里劝他,这话让你说的谁听了能舒坦。 小孩看出她的责怪,瘪起嘴就势就站一边去了,叉着腰,歪着头,一看就是个纯种倔驴,心里还不服气极了。 她本来就没有想劝。 讨厌一个人就要讨厌他的一切。 小孩不喜欢那个鳖孙,又怎么可能喜欢他爷爷,本来也没什么交情。 虞大娘倒是好心,明明看不见,还是对着那个地方,说了许多话。 念叨着什么老生常谈的儿女都是孽。 看一眼也就不惦记了,该投胎投胎,想玩就玩去,操劳一辈子,哪怕四处看看去也是好的…… 小孩觉得这些话没什么说服力。 她要是遇见这种事,肯定会天天缠着他们吓唬他们,直到解气为止。 再说玩,都变成鬼了还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吃不到,好玩的碰不着,游山玩水又有什么乐子。 投胎倒是还靠谱些,有工夫伤心,倒不如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去。 这些鬼虽然还有意识,可颜色也怪淡的,不抓紧点儿,没准儿哪天就没了呢。 虞大娘絮絮叨叨的,小孩没怎么听,老头倒是听了,和她们倒了谢,悠悠的叹了口气,说是还想回去看看。 虞大娘这个操心命听小孩说了,便一面说着:“行,回去看看也好,儿女再不孝,爹娘心里也惦记。” 等老头走了,却催小孩赶紧跟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小孩拗不过她,只好放下背篓,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 却见那老头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背着手走了。 佝偻着脊背,颜色越发的浅淡,很快便消失在了天地间。 正在修门的大孙和儿媳忽然抬起头,朝着那方向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小孩听到他们正在抱怨着办丧事要花许多钱。 又说那也不能不办。 儿媳有点后悔道:“早知就应该给他立个衣冠冢的,那时候办丧事还便宜些,你爹非不信那老头子死了,说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死了老头子都不会死,结果怎么样?全死了,眼一闭,腿一蹬,他们倒是省心……” 儿媳用手背拍着掌心生气。 “哎呀,行了娘,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这都多少年了,等下我去岳父家里把大妞她们接回来,顺便去置办纸钱和棺材,你告诉街坊四邻一声……” 之后的话,小孩就没有听了。 第二百零六章 送骨归家真不是个好活,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 一心惦记遗物的,觉得她们是骗子的,嫌晦气的,不想接甚至破口大骂的这都算是好的。 最叫小孩难以忍受的是那些痛哭流涕,伤心欲绝,自欺欺人的。 有些人死了十几年,遗骨归家,家人只想把他拒之门外,全当那是不相识的野兽骨头,看一眼都嫌没用又麻烦。 有些人死了十几年,遗骨归家,家人还伤心的像剜肉一样难过,抱着一包骨头爹啊哥啊、弟啊妹啊、儿啊女啊的叫起来。 沈雪的爹娘就是如此,捧着骨头哭的嘴唇的都在打颤,还问小孩缺的喉骨去哪里了。 她们开了一间药铺,似乎是懂医术的,看几眼就知道少了什么。 小孩也没多想,她们问了就据实相告了:“应该是被妖兽咬碎了,找不到了。” 然后沈雪她爹啊的痛哭一声,就晕了过去,娘抱着骨头哭她的白娃。 那是沈雪的乳名。 沈雪自嘲说,白娃白娃,她是爹娘白养了一回的娃娃。 反正那场面别提多乱了。 小孩从沈家药铺出来时,蹭了一身的眼泪,还没干透呢,又听大明他弟哭哥哥。 这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大明的弟弟,正是小孩那日和连理去法圆寺时遇见的,张员外的女婿许聪。 大明姓许,名理,字通明。 听着文绉绉的,军营里的大老粗们不耐烦,便只叫他大明。 他太爷爷是进士,爷爷是举人,爹爹是败家子,斗鸡赌马沉迷书画,不是去赌,就是捧着临水居士字帖,洞谷散人画卷临摹个没完没了,什么家业读书全不在乎,生生气死了太爷爷,方才有心悔改。 可是他要是有那个心气定力何至于把人气死,书没读两页,一听狐朋狗友说有洞谷散人的画,又颠颠的去了,为了一幅画欠了几千两的债,别看他们家里又是进士又是举人的,听着好听其实也不怎么富裕。 太爷爷当了十几年的官,也就是个县令,还是个穷县令,朝中无人,祖辈地里刨食,只是稍有薄资,一家子勒紧了裤腰带把他供出来,亲戚朋友全指望着他吃饭,他又是个清官,没留下多少钱,几千两就能把家底败光。 举人爹也差点儿被他气死。 更可气的是他为了保住那幅画,居然撇家舍业的逃了,直到他老子给他还了钱才失魂落魄的回来,醉醺醺的告诉大家那是一幅假画,有形无神简直是玷污了洞谷散人的画仙之名。 人家也不是逃了,就是发现这样的画还有很多,所以伤心的躲起来喝酒去了。 经此一事,败家子的名声就坐实了,家里人也觉得丢脸,又没钱,城里住不下去,索性就远远的搬回了乡下老宅,穷乡僻壤的败家子再怎么想败家,也没地方败去。 但就算如此,家境也是一落千丈了,许理小时候还住在老宅子里,爷爷教他念书,家里还有下人。 许聪出生时,爷爷也积劳成疾死掉了,老宅也买了,书也不剩几本,连下人也都遣散了,他们和农家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许理本想靠着科举逆天改命,可是却赶上了征兵役,说是三丁抽一丁,可是人凑不齐,于是看到男的就算一丁。 他爹、他、弟弟正好三人。 怎么都要去一个,那个败家子年轻时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些年被农活摧残的更不顶用,上了战场也是送死的命。 于是许理去了,一去不回。 走时弟弟才几岁,如今都二十多了,成家立业的,还读着书,有出息,看的大明也眼泪汪汪。 “可是弟呀,你怎么成了上门女婿?爹呢?娘呢?也都死了嘛?” 许理想把难过的倒在地上的弟弟搀扶起来,但手只是穿身而过,阴阳两隔自然碰不到摸不着。 许聪也听不到他的问话,正抹着泪说:“真是,真是失礼了,我实在是久不见哥哥,怎么也不能相信他已经故去,如今见到哥哥的遗骨,便,便……” 他大声的抽泣一声:“便悲痛难忍啊,骨肉至亲皆离我而去,若无岳丈岳母和锦娘、小梅相伴,我真恨不得随他们去了,便不用受这剜心之痛。” “咳……夫君切莫说这样的话,不吉利。”锦娘也就是张员外的大女儿,许聪的娘子,忙捂住他的嘴,咳了两声,艰难的将他扶起来。 她的模样倒是不怎么悲伤,更多的像是心疼夫君,所以跟着悲戚蹙眉。 小梅也跟着抹起泪劝道:“姐夫你就别难过了,还有我们呢,现在当务之急是好生的安葬了大哥,也不知道家里有丧事会不会耽误了今年的府试。” “小梅,”锦娘有些嗔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提府试做什么,再说了这是哥哥又不是爹娘,不必守孝。” 小梅嘟囔道:“我也是替姐夫着想嘛,去年就没有考中,为了多几个名额都搬到这边来了,再不中他不是更难过了嘛。” “你……”锦娘似乎有些气妹妹不合时宜的说起这些,正要斥责又用帕子掩着嘴咳了起来。 张老夫人忙关切的上前,拍了拍女儿的背。 张员外也呵斥道:“好了小梅,说这些做什么,考不中就捐一个嘛,智明正难过呢,你说这个就不怕他更难过了?” 许聪字智明,听着像个和尚。 “啊呀,姐夫,我不是故意的。”小梅缩了缩脖子,这才反应过来。 许聪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没事没事,我知道小梅是一片好意,原本六是我才疏学浅,怎么能怪小梅忧心呢。” “哎呀,姐夫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你书读的不好,可你也挺用功的,我觉得这一回你一定能考上。” 那不还是才疏学浅嘛? 张小梅越描越黑,气的张员外叫她闭嘴。 白看了一场好戏,虞大娘难免有些尴尬,小孩倒是津津有味,觉得张家这反应多少也有些新鲜。 可是背篓里还有骨头没有送呢,所以她们并没有留下喝茶,也没有接受张员外给的谢礼。 小孩倒是有心替大明打听一下他想知道的,可刚刚许聪自己就说了,骨肉至亲都离他而去,想必他们的爹娘是死了。 至于他是怎么变成的上门女婿? 那是人家的私事,小孩也不好问,她也不好和人家说身边有个鬼的事,大明也没有拜托她帮着问,所以她也就没开口。 出了张府,小孩和虞大娘说起这事。 虞大娘倒是觉得这还挺好解释的:“这孩子爹娘都死了,他又文文弱弱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想来种地什么的也难为他,自然要另寻出路,张员外家里又只有两个女儿,想要招婿上门时,恰好招到了他呗。” 第二百零七章 话是那么说,可小孩觉得还是有点别扭:“张家家大业大,干嘛要招他?他一个读书人,书读的却不好,种地看着也不成,可见也没什么用处,怎么不找个读的好的呢?” “哎呦,姑娘你这是有所不知,读书人都清贵,家里大多都过的还行,哪有乐意做上门女婿,入赘到别家的,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男子汉大丈夫的哪里看的了岳家的脸色。 再说了,这上门女婿的孩子也是随母姓,算不得他家的人,这不就绝后了嘛,死了哪有脸面见祖宗? 而且那姑娘看着又一股病气,不像个好生养的,万一孩子都生不出便死了,再怎么家大业大也和女婿没关系,这样的情况能好找嘛,只能在走投无路和贫苦人家里头挑一挑,还得防着被吃了绝户。 矮子里头拔大个,他大概就算不错的了。” 虞大娘说着说着便渴了,若是只有她是舍不得花钱买茶水的,忍一忍也就罢了,可带着小孩呢,她见小孩嘴巴也有些干,便问道: “你要不要喝香饮子?我去买一碗来咱们喝?” 小孩不是很渴,但有甜水喝当然好,立马就点了点头,虞大娘让她等在原地,自己去买一竹筒拿过来,以免坐到摊上,再被人发现她们背的是什么,喝完了再把竹筒送回去还能换两个钱回来。 小孩咕嘟嘟的喝了一气,又递给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想说却没说的话。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看不了别人的脸色呢?那好多媳妇进了门不都要看公婆的脸色嘛,她们都没有叫屈呢,孩子不跟他们姓又能怎样?好多孩子都不跟娘的姓,可总是娘更疼爱孩子一些,她们就不觉得没法见祖宗嘛?” 小孩一肚子的问题问都问不完,可她最想问的是: “什么叫吃绝户啊?” 虞大娘被她絮叨的头疼:“姑娘啊,小点声儿,这样的话可不好在外头说,别人听了会觉着你离经叛道的。” 自古以外这些事就是这样,再过几千年也不会变,哪里容得了她问东问西的。 谁不知道,男子总是更金贵一些,更有心气,未必养的起家,可吃糠咽菜也要娶个媳妇,纵是入赘也要入到富贵人家去,不然就无论如何也舍不下祖宗姓氏。 也难怪他们这么想…… 做媳妇有多难,他们又不是看不见,入赘不就是自己当媳妇了嘛,谁乐意呀。 丈夫是天,就是不能遮风挡雨也能支在自家头顶,但入赘可是以妻为天…… 虞大娘很庆幸自己没有成家,但想到一个人生活的孤苦无依却不希望小孩也这么想,男子能靠住的不多,但到底也是有的,要是一早就心灰意冷了,寻都不乐意去寻,那这辈子不就和她一样了嘛……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算是遇不上小孩,她现在也是在别人家里做事,老了就去慈孤堂一类的地方,再不济还能两腿一蹬,直接死去。 虞大娘的念头一瞬间就拐了好几道弯儿,连小孩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也没什么好听清的,小孩那个性子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 虞大娘左右没听见,就当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那颗满脸不服气的脑袋,说起了吃绝户的事: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那些入赘的人不怀好意,看岳家没有儿子,性子又好,就想着侵吞岳家的财产,还要在岳家作威作福,若是成了事,连入赘这事都不算数了,保不齐还要把岳家的人都赶出去,再休弃了妻子,这还算好的,若是碰上那心狠的,还要害人性命呢,这就是所谓的吃绝户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小孩一向是爱憎分明的,一听就来火了,“一个上门女婿不老老实实,还敢谋财害命真是反了他了,不行,我要去打他一顿!” 小孩挽起袖子就要冲到张员外家去,吓了虞大娘一跳,忙拽住了她的袖子:“哪儿去,快回来,谁说人家谋财害命了?” 小孩也是不认识别的上门女婿,一听这个直接想到许聪身上去了。 转念一想才回过神:“确实,没说过!” 神色还有些忿忿不平的遗憾。 虞大娘不清楚她才遗憾些什么,也不想清楚,她只知道小孩绝对不能找上门女婿,不然就她这个脾气,还不得一天打人家八顿,不过这么一想她嫁错人的话,婆家也不会安全的,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呸呸呸!我家姑娘怎么会嫁错人呢?要么不嫁,要么就嫁个再好不过的人家,最好还是招婿,打死一个上门女婿,总比打死一家子要好些。 虞大娘的心不受控制的凉了半截。 小孩还在那里猜呢:“八成这个许聪也是坏人?” 虞大娘:“……为什么这么说?” 小孩言之凿凿道:“这个人太热情了,我们去法圆寺时,他还和连理打招呼呢。 我看见连理都不想打招呼,那个人受了冷言冷语,下山时看见我们居然还主动招呼,这能是正经人嘛? 而且刚刚咱们上门时,都没怎么说他就信了,连句骗子都没骂,这能对嘛?” 虞大娘:…… “还有啊,”小孩又想起一点来,“他哭的也忒伤心了点吧,大明说了,他走的时候弟弟才几岁,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十几年前,才多大啊,小时候认识的人我都快记不清了,他的记性有那么好嘛?感情有那么深嘛?” 倒不是说家人死了不能悲伤,可家人也有亲疏啊,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死了,这种事小孩觉得挺正常,几岁时见过的哥哥死了,他哭成那个样,站都站不起来,就有点儿…假。 虞大娘:…… 许是离谱的听多了,虞大娘居然觉得她这一点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差一点儿就点头了,但好在她控制住了:“去去去,别胡说,人家保不齐是重情呢,你师父她们离了你时,你也没多大,她们要是出点什么事你会不哭嘛?” 小孩立马就瘪起了嘴巴:“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师父她们才不会出事呢!” “哎呀,我就那么一说,她们肯定好好的,能出什么事,我这不是怕你不明白嘛。” 虞大娘看她不高兴了,立马搂着哄了两句。 倔驴的毛才被捋顺,小孩听她这么说倒是明白了一点,低着头沉思了片刻,虞大娘也不吵她,任由她安安静静的想,自己拿着空竹筒去换了两文钱回来,正想带她走。 却听小孩摸了摸心口,若有所思道: “我肯定很伤心,但不会那么伤心。” “那你是没有遇上这种事,要是真遇上了没准儿你哭的比他还难过。” 虞大娘听了这种话不觉得小孩凉薄,只觉得她嘴硬,她对一只不会说话的猫感情都那么深,何况是能说能笑的人呢。 看出她不当真,小孩也没有再说,两个人一块走了。 剩下的尸骨也顺顺当当的送完了,只是他们的家人搬了家,费了些工夫罢了。 四处打听本来是件很有趣的事,可小孩提不起精神来,她一直在想虞大娘拿师父她们打的那个比方。 连理一直没有送信回来,不知道他找到师父她们没有,听到这种话,胡思乱想着担心是肯定的。 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和师父她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小孩这十二年间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小孩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掉那些事。 可是如今回想起来,她只觉得忘了好多。 短短五年而已,师父她们的脸都有些模糊了…… 自己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她们再见到时,会不会都认不出来了? 如果记忆都会模糊,那感情会不会随着记忆一起变淡? 好的人或许不会吧,可是小孩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的人。 第二百零八章 小孩和虞大娘一起东跑西颠了一整天,回去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吃过饭,她就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想着睡一会儿再去张家侍弄庄稼也来得及,实在没必要难为自己。 于是便含糊的和虞大娘说了一声,让她过会叫她一下,听着虞大娘应了声,她便倒头就睡。 再睁眼时身上沉甸甸的,南瓜把自己抻成了一个长条压在她腿上。 虞大娘躺在她旁边,盖着被子,睡的比她还香。 用不着出去看月亮,一瞧屋里黑成那样,小孩就知道,自己定然是晚了。 这会儿在街上乱跑,非得被逮起来不可。 正事没办也不知道张公公会气成什么样。 事已如此,多思无益,还是睡吧。 小孩果断的把眼睛合上了。 梦里张公公一直追着她打。 第二天醒来的小孩沉思了好半天。都不想去了,可虞大娘说梦是反的。 她做梦挨打,没准醒过来反而会挨夸呢。 她们昨个干的,可是件大好事。 张奉祠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好解释解释,应该不会难为她……吧? 虞大娘劝的一点自信都没有,话说出口,她自己都不是很相信,更何况跟张奉祠很熟悉的小孩了。 硬着头皮过去,张奉祠果然阴阳怪气的说了她一通。 说她是天下第一的大忙人。 小孩解释给他听,他反倒皱着眉头,怪小孩多管闲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上麻烦。 小孩:“这能惹上什么麻烦?难道那些挨了揍的,挨了骂的,会去告官?” 张奉祠:“他们要告官倒没什么,怕的事这种事传扬开来。” 遂城这边的人对什么异人、修仙之类的事,知道的不多,只当是奇闻异事来听,见这个御剑飞行的就当神仙,见着个天赋略有些怪异的便当妖怪。 想要前者供奉,杀死后者的事也是屡见不鲜,以往对这些事疏于管束,如今一时半刻的怎么可能扭转那些人心中的愚见。 别说能看到鬼,就是看她摆弄骨头,寻常人都会觉得晦气。 保不齐要说出多难听的话。 就连那些对仙师异人早已习以为常的百姓,都难免有些忌讳。 事是好事,但做好事可不见得有好报。 要他说,这样事就不该接,就是不得已接了,也该想法子叫别人替她去做。 哪有自己去的。 找安家、找他帮忙才是最妥当的。 张奉祠的眉头拧成了川字,看的小孩心慌慌,以为还有一顿骂。 但张奉祠却不想骂她了,挥手打发她去干活,心里头多少有点替她忧心,连态度都和蔼了不少,吓人极了。 小孩: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趁着我没留神时上他身了? 她将眼睛睁的老大,偷偷摸摸的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只好当他在发疯。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张奉祠担心的事情似乎并未发生。 小孩也早已把这事抛之脑后,一日照常去干活上工的小孩刚走没多久,孤身一人在家的虞大娘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十几个人堵在门前,虞大娘一开门,最前头的一个妇人便叫道:“就是她,那日来的就是她!还有个小丫头。” 她探头探脑的,踮起脚往门里看似乎是想把小丫头看出来。 虞大娘定睛一看,这妇人还挺眼熟的,可不就是那个老头鬼的儿媳。 她话音刚落,那群人就激动起来了,甚至朝前走了两步,跟要强行闯进门一样。 虞大娘顿时吓了一跳,厉声呵斥道:“站住!凑过来干嘛?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强盗也不能硬往人家里闯,巡街的捕快离这儿可不远!” “捕快,捕快顶什么用啊。”有人嗤笑了一声。 笑的虞大娘心都凉了。 怎么着?连捕快都不怕,是铁了心了要犯犯王法? 莫不是这个老头鬼的儿媳挨了打,心中不忿想要报复? 虞大娘再怎么勇敢,看到这么一大群人她也发怵啊,腿肚子都抖起来了,人都懵了,还死死的把着门框,不想放他们进去。 心说:他们把我打死了也是个麻烦,未必敢下死手,可这要是砸东西抢钱拆房,可就真要了命了。 虞大娘看了看那些人离她的距离,又悔起来。 早知道就不该把门全打开,这会儿关也来不及了! 她这边乱七八糟的。 小孩倒是岁月静好,听着芸豆絮絮叨叨和她说话。 聊起她哥哥蚕豆近日过的很好,每日仰着脖子得意,有多可气。 说起最近有个亲戚来找她们借钱,可她们关系不好,不想借,她就又哭又嚎,她娘怕被人听见不好,又觉得她可怜,只好给了她点钱。 芸豆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娘的性子,逆来顺受,纵的她爹和王八蛋一个样,偷了东西害死自己,还害的她娘丢了内院的差事,连累她和哥哥。 芸豆每次抱怨,她娘还不许她说爹的不是。 这次来的亲戚就是爹的姑母,那么讨厌的人,要她说就该打出去,可她娘居然借她钱,还说什么到底是长辈。 气的芸豆如鲠在喉,长辈?她算哪门子的长辈?总共也没上门几次,一来就是打秋风,再不就是想把家里的孩子塞进王府里头做事。 也不看看她家里的孩子什么样子。 粗鄙难看不说,还爱惹事,小时候她带着那两个小孩去玩,扭个头的工夫,他们就抢了别人的吃的,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干净,还要打人。 她爹在这事上倒是没犯糊涂,可是却借了她们好多钱,说是那两个孩子抢人东西是因为没得吃,肚子饿,所以很可怜什么什么的。 他们肚子饿?那饭时吃的那么老些馒头和肉算什么? 原以为她爹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那些讨人厌的亲戚了,谁想到又上了门。 芸豆恨恨道:“我娘不肯听我的,她就等着瞧吧,那些亲戚就是苍蝇,闻见肉腥味儿就会嗡嗡叫着全涌上来吃肉吸血,家里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这下子又要留不住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那个爹当初就是因为借了亲戚太多的钱,穷的不行才会去偷东西,她还不长记性!” 这种事谁听着都挺生气的,小孩也不明白:“她们那么坏,你娘干嘛那样?”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芸豆没好气道,“总说什么我们没了爹,若有什么事只能靠亲戚,那些人想占些便宜就占些便宜吧,到底是一家子,借条都在也不怕她们抵赖,借条是在可她们一文钱也没还过!跟没在有什么分别!” 第二百零九章 芸豆气的像颗红豆,整个脑袋都变了颜色。 小孩偶尔拿她当个朋友,看她这么烦恼,也跟着一起生气:“就没有什么办法劝劝你娘嘛?” “能有什么办法,她才不听我的呢,她就爱听我的爹的话,我还能叫我爹活过来嘛。”芸豆咬牙切齿。 小孩:“他活过来不就更糟了嘛?” “谁说不是呢!”芸豆哀哀的叹息,“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摊上这么一对儿爹娘。” 她又生气又难过。 可是小孩知道,她还是很喜欢她娘的,平日里她和她娘的感情也很好,在那些烦人的亲戚出现之前,她一向只是说她娘的好。 小孩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只好一拍脑袋出起馊主意来:“你们不把钱交给你娘不就得了嘛,再把家里的钱也藏起来,她找不到自然就没法借给别人了。” 芸豆瘪瘪嘴:“说的容易,可我们的月钱都是我娘直接领走的,我们摸都摸不着,怎么不给她啊?” “这还不好办嘛,你提前去领呀,把她们的都领走藏起来。”小孩觉得自己这个主意还是挺聪明的,所以兴冲冲的帮着琢磨起来。 芸豆却不怎么自信:“管事的才不会给我呢,我能领到自己的就不错了。” “领到自己的也行呀,让你哥哥跟你一块去,你们的都领走了,她想往外借就只能借自己的了,总好过把你们的也借出去吧。” “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芸豆越琢磨眼睛就越亮,把烧火棍子往小孩手里头一塞, “你替我看一会儿火,我去找我哥哥说。” 她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登时就要走。 急的也有理,上个月的月钱,很快就要发了,再不去说就迟了。 小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道:“那你快去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是我说的。” 芸豆:…… “能出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就是万一你娘打你,你别把我供出来。” 小孩可不想惹麻烦。 芸豆默默无语的一瞬间:“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她说着又坐了下来。 小孩:“你不去了嘛?” 芸豆:“去有什么用,我能管住自己,还能管住我哥嘛,到时候我娘一生气,他肯定会立马把钱交出去的。” 芸豆也是气糊涂了,随便听了个主意便如获至宝,这会儿火气降下来,就想起了其中的不可行之处。 小孩也知道,她哥哥蚕豆最爱息事宁人,不管遇上什么事,吃了什么亏,都是叹口气就算了,还要劝着妹妹也不要生气。 那性子像个糍粑,一拳打下去他只会变得更加美味。 “那就没办法了,”小孩搓了搓脸,又往好了劝道,“你也别太生气了,你娘外怎么糊涂也不至于把钱全都借出去吧,到底你们才是最亲的人。” “但愿吧。”芸豆有时候真怀疑她娘是不是个分不清亲疏内外的大傻子。 说说闲话,干干活,一天眨眼就过去了。 小孩在张家吃过了宵夜才回家去。 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追着一块石头踢,还挺开心。 马上都要到家门口了,却看到了虞大娘。 正猫着腰探头探脑的在张望着什么。 小孩起了坏心眼,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猛的一拍她后背,还“嘿”的一声。 做了个鬼脸。 虞大娘嗷唠一嗓子,尖叫起来,差点蹦出三尺高去,心惊胆战的回过头就看到了小孩老长的舌头,翻起的白眼,扭曲的身躯和奇怪的胳膊,当时她真想把她打死。 可惜不能,她那一嗓子还唤出了更多的麻烦事。 小孩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坏了,她跑了,在这里!” 而后虞大娘就一把拽住了她奋力奔逃起来,一边逃一边催促道:“快,快跑,不能待在这里。” 小孩不明所以的跟着跑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虞大娘唯有四个字:“一言难尽。” “那你多说几句呗。” 光说一言难尽,小孩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看虞大娘那气喘吁吁的样子,也知道她这样说不了话,便拉着她跑进了一条小路,七扭八拐很快就把后头杂乱的脚步声甩开了。 虞大娘这才和她说起发生了什么。 开口就是叹气:“唉呀,快别提了,全是那些骨头惹出来的事。” 骨头惹出来的事? 小孩:“我被人告了?” 小孩只能想到这个了,骨头都是死的能惹什么事,多半还是因为那些骨头打人骂人的事,没准儿是谁把她告到官府去了,那刚刚后头追过来的岂不是捕快?! 她们这是畏罪潜逃吧! 小孩眼睛都瞪大了,真想立马拉着虞大娘回去自首,没准儿还能判的轻一些。 希姐姐说过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她再怎么逃也躲不过希姐姐啊。 早晚都会被抓,她何必呢,打个架骂个人又不会砍头。 虞大娘也糊涂了不成? “说什么呢,他们要告早就告了,哪会等到现在。” 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赶紧解释了一通。 小孩听完了,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要怪骨头。 这的确是骨头惹出来的事。 那些人不是来找麻烦的,她们是来找骨头的。 她们的家里也同样有人上了战场再没有回来,有些人拿到了抚恤银两,有些人却只落了个音信全无,连家里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怎么能不叫她们牵肠挂肚。 如今她们听说了小孩送骨头的事便都找了过来,想要打听一下她们的家人有没有消息。 虞大娘和她们说了,不知道,可她们还是不肯走。 因为那个老头鬼的儿媳非说小孩会招魂,能请鬼上身,还信誓旦旦的说她是亲眼见着的,小孩骂人的样子和她公爹一个样。 那些人就想着见不着骨头,见见鬼魂也是好的。 但小孩哪有那个本事。 虞大娘怎么说她们都不肯走,有些人急了甚至怨了起来,怨她们为那些人收殓了遗骨却不管她们的家人死活。 虞大娘倒是想说她们怨的没有道理,谁也不欠睡的。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能太太平平的站在这里,还不是靠着那些兵卒在战场上厮杀搏命,怎么能说不欠? 全天下都欠了她们的,如今却连死去将士的骨头都送不回来,还不许人家怨一怨了? 可是她们的确是没办法啊。 劝不走她们,虞大娘只能躲回屋里去,趁着那些人昏昏欲睡时翻墙出来,等着小孩。 “等我干嘛?”小孩茫然道,“我不会招魂。” 虞大娘白她一眼:“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我是想提醒你别回来,免得被她们堵到,结果你可好,吓我一跳,差点儿就被她们抓了。” 小孩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哪知道嘛。 那现在怎么办?” 虞大娘:“能怎么办?找个地方睡觉去呗,反正家是不能回了。” 第二百一十章 天这么晚,再迟就不能在街面上待了。 这会儿要找别的地方住,上哪儿找去,还不如趁乱翻墙回去,反正那些人早晚得走。 而且她们都不在,南瓜回去怎么办? 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它得多害怕呀,别再以为是她们不想养了,就此离家出走,她不就没猫了嘛。 再说它一只猫,面对那么老多人,也怪危险的,万一哪个缺德的想要抓了猫威胁她们怎么办? 不管虞大娘如何说,小孩都不乐意就这么走掉,两个人到底翻墙回去了。 那些人没追到人,又回来敲了一阵门,最后还是成群结伴的走了,也不知道是住在哪里,第二天天不亮又来了。 这回她们还变聪明了,悄无声息的蹲在前门墙边,还分出几个守着后墙,一副逮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南瓜都被震慑住了,一大早就醒了,却硬是没有跑出去野,只是百无聊赖的祸害着家里的东西,推推水杯,把晾衣杆上的衣服往下扯,站在水缸边缘,探着脑袋把毛绒绒的嘴巴凑到水面上,虞大娘在它伸出可恨的舌头前将它抱起来放到水碗边上去了。 可南瓜并不满意,哼唧了两声,一爪子扒翻了水碗,举着尾巴又奔着水缸使劲去了。 倔驴养出犟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虞大娘有些阴暗的想道:掉缸里淹它一顿就老实了。 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找了个大盖帘将缸口掩住了,还寻了个重物压在上头。 南瓜折腾了老半天也没扒拉开这些破玩意儿,蹲在地上喵喵乱叫了一通,似乎骂的很脏,叫够了才走开,依旧不肯喝自己的水,而是把爪子探进了院里的洗衣盆中,掬起一点慢慢的舔。 那里头泡着脏衣服,它也不嫌弃。 既然饭是别人家的好吃,想必水也是别人家的好喝。 小孩悟了。 却不能理解,那几件衣服可脏了,还不是自己家的,而是别人出钱请虞大娘帮忙浆洗的,泡一泡就冒出了脏东西,马上就要把清水全都染成污水了。 它这样不管不顾的喝,要小孩怎么去亲它的嘴巴? 真是个坏猫。 小孩有点嫌弃它了,但仍蹲在院子里看。 虞大娘小声道:“姑娘别看了,要不你踩着墙走吧。” 小孩倒是能,可是:“把瓦踩坏了邻居会骂的。” 虞大娘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嘛,她们不止要骂,没准儿还要赔钱呢。 可她不上工也得扣钱啊,里外里一算还是挨顿骂赔几块瓦更合适。 “骂两句也不当事,回头给她们赔罪就是了,踩坏了瓦赔她们新的就好了,你上去时小心点,别摔了。” 虞大娘怕她迟了,就催着她走。 小孩垂头丧气的不肯:“我又不是猴子。” 自己想翻墙和不得不翻墙那能一样嘛。 再说小孩现在翻墙都是挑没人注意的时候才那样的。 孩子长大了,也是要面子的。 街坊四邻起的又早,她一上墙还不得都盯着她看。 虞大娘也觉得那不太雅观,张了张嘴,到底没逼她。 “这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和她们说清楚。” 虞大娘一边思量着,一边用眼睛去寻院里的扫帚和柴刀,看了半天目光还是落到了小孩身上。 那些不行,容易出事,还是她家姑娘更好用。 虞大娘牵着小孩去开门。 南瓜跑进了屋。 门一开,那些个就围了上来,一双双急切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眼下布满了青黑。 看样子许多人昨夜都没有睡好觉。 她们说:“总算是出来了。” 然后又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静了片刻,才又七嘴八舌起来。 有人说愿意出钱,有人不断的说着好话,有人只会哀求。 无论说的是什么,所求之事都是相同的。 她们希望亲人回家,死要见尸。 没有尸体,那就招魂见鬼。 听着似乎有商有量的,可是小孩都做不到。 昨日她倒是和虞大娘说,可以写信给歪丫请她帮忙找一找。 但是虞大娘说这样没有把握的事,绝不能和人说起,不然要是找不到,那些人反而会怪她们。 所以今天小孩只说是不会。 任凭她们如何劝说、嚷嚷、哭泣,小孩只有一句——“我不会,真不会。” 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也没了。 她们如何能接受的了,又说了好一阵子才走,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伤心。 虞大娘陪着她们哭了一场,小孩也不大自在。 好端端一件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奉祠看她今天又晚了,便问了两句,劝她说什么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想开些就不当事了。 小孩也听不进去。 蔫了吧唧的侍弄了庄稼,吃了饭便做工去了。 芸豆和她说自己昨日偷偷的把家里的钱藏了起来,只留了一个空匣子和些零散的铜板在那里,她娘还没有发现,她哥哥蚕豆为还不知道。 小孩夸她胆子大,再次提醒道: “别出卖我,哪怕你娘把你吊起来打。” 芸豆拍着胸膛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她。 小孩勉强信了。 很勉强,她觉得换成自己的话肯定瞒不住。 不过人家这么说,小孩也不好扫兴,硬挤出笑容来扯谎:“我相信你。” 偶尔。 然后和她说起了自己的烦恼。 芸豆投桃报李也替她出起了馊主意:“反正她们只是想安安心,你要真不好受,就找些骨头给她们,骗骗她们呗。” 小孩:“怎么骗?” “这还不容易嘛,厨房里每天都有好多骨头,你挑一些拿回来,然后像神婆一样,翻翻白眼、吐吐白沫,假装鬼上身和她们说说话不就得了嘛。” 芸豆见过一个神婆,她爹很信那个人,有什么事都要请她看一看,她总是假装请了爷、奶上身,然后说的头头是道,也不知真的假的。 小孩心动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她的胆量不如以往了,好不容易把她们劝走,也不乐意再生事端。 而且这些骨头她们拿回去是要下葬的,总不能让她们逢年过节对着猪骨头羊骨头下跪烧纸吧。 不合适,再说她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家人是什么样子,装也装不像。 芸豆摊摊手道:“那就没法子了,你总不能真去给他们找骨头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倒也不是不能吧。 如果她们肯给足够多的钱,小孩走一趟也没什么,还能顺便看看歪丫她们。 这念头也就在脑袋里一闪而逝,小孩就将它打消了。 那些人看起来不像是能出的钱的,她也不能说走就走,所以这种事不过想想罢了。 不过小孩还是写了一封信,请歪丫帮着找一找,然后去安家和希姐姐打听,她最近会不会往那边寄信。 安希没这个打算,不过她把信接了下来,说是去问问旁的人,要是有去那边的就让人帮她捎过去。 这封信也不知转了几手,半个月之后,安希才告诉小孩说信已经在路上了。 能送过去就是好的,小孩开心的很,拿了虞大娘做的糕饼来送给她。 安希接受了她的心意,吃了几口就分给下人了。 她不怎么喜欢,自然不会难为自己。 小孩送了自己爱吃的,也不关心人家到底吃没吃,每日还是傻乐呵着和芸豆说说笑笑。 可惜芸豆不太能笑的出来。 她藏钱那事还是被她娘发现了。 就前几天的事,她好好的干着活,忽然有人来告诉她说,她家里遭了贼,她娘昏过去了。 她吓了一跳,赶忙跑回去,才知道原来是她爹的姑母又跑过来借钱,她娘想着她上次说的话,就没有应。 她爹的姑母老大不高兴,带着孙子孙女吃了顿饭就走了。 她娘送了客回来,想看看借条算算家里的钱,一开钱盒子居然只剩下些铜板和借条,她娘当时就懵住了,却还没有晕,而是赶紧起来去追她爹的姑母。 毕竟家里也没有来别的人,如今丢了钱,她娘自然就以为是她爹的姑母偷的。 两个拉拉扯扯好一通,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最后她娘实在敌不过这无赖一样的姑母,白眼一翻就气昏过去了。 芸豆跑到那里一看娘倒在地上,肯定不乐意啊,冲上去就给了她爹的姑母一拳头,她是干惯了活的力气也大,又一向讨厌这个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老太太打趴下了,那两个孩子也没得了好,头发都被她薅掉了一绺。 蚕豆太爱息事宁人了,这种时候不帮忙,还把妹妹往后拉,看着实在可气,跟过去的小孩就稍微的掺和了那么一小下,谁知道她们那么不经打,不是牙掉就是骨折的。 送到药铺去请郎中来看,花了不少钱不说,那些亲戚还闹着要她们赔钱。 芸豆索性抓了一把借条赔给他们。 因为这事,她们家和她爹亲戚那头算是彻底断了,她娘嫌她主意大,还敢打长辈,太不像话,生她的气,好几天不理她,天天冷着脸,芸豆自然乐呵不起来。 小孩抓耳挠腮的又想了半天:“她打你一顿或许就好了。” 人家要是生你的气了,憋在心里头要冷好几天的脸,可要是打一顿,她一心疼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这可是小孩的经验之谈,一般人她还不告诉呢。 芸豆悻悻道:“那她还是别好了。” 挨打多疼啊,她又没有错,为什么要挨打。 小孩这个倔驴还劝人家呢:“大人都是这样的,不讲道理,你想和她们好,就得顺着她们,不然她们就不想和你玩了。” 芸豆可不高兴了:“她要不是我娘我还不想和她玩呢,明明是她先做错事的,脾气还那么大。” “谁让她是你娘呢。” “是我娘很了不起嘛?也就冲我耍耍威风吧。” 芸豆她娘对外人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甚至有些懦弱似的好脾气。 小孩也打了人,她却对小孩千恩万谢的。 芸豆要不说,小孩怎么也不会想到,私下里她娘是个那么糊涂,又爱生气的人。 但也没办法,谁让她是娘呢。 芸豆还是和她娘道歉了,可是她娘让她以后都不许和小孩玩儿,把家里的钱拿出来,芸豆嗯嗯啊啊的答应了,钱一文都没还给她,转头就把这话告诉小孩了,还说: “咱们俩以后得背着她一点儿。” 小孩:…… “你是不是出卖我了?” 那张话很密的嘴闭上了,像紧闭的蚌壳,想要翘动都难。 芸豆忽然盯住了跳动的炉火,好像那是什么稀罕物一样。 小孩就知道她靠不住! 芸豆着实可恨,但她们依旧是好朋友,反倒是蚕豆,很听话,再也不肯和小孩说话了,那怕是面对面,他也要芸豆帮着传话。 好像谁稀罕听似的。 芸豆撇着嘴不帮他,小孩也翻着白眼,手扯手走了。 蚕豆讨了个没趣,摸了摸脑袋,也没有长出脑子。 妹妹和朋友都不理他,他就去和别的小厮说话了。 看着是挺热闹的。 可芸豆跟小孩说,那些小幺儿都看不起他哥哥,总背地里嘀咕,她听到好几次了。 他们肯理他,是因为蚕豆伺候着飞鸣,二公子又喜欢飞鸣。 “要是没有这个缘由,谁认识他是谁呀。” 芸豆这话说的又响又快,没有一点儿背着人的意思,分明是对哥哥有些不屑。 她们最近的关系不大好。 小孩看到有人看过来就觉得不大妥当。 张公公和虞大娘都说过,家里的事最好不跟外人说,容易惹人非议。 尤其是不该说长辈,外人不知内情,听在耳朵里,就算有道理,也会觉得这个人的性子也有问题。 就像芸豆打她爹姑母那事,小孩觉得她就是欠打。 可是好多人都说芸豆的不是。 她娘那么糊涂,芸豆不敢把钱给她,小孩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柴米油盐的,芸豆还操了不少的心。 可大家都劝她把钱还给她娘,还说什么就算要管,也该是她哥哥管。 就蚕豆那个糍粑性子来管钱,她们离喝西北风也不远了。 送芸豆她爹的姑母去药铺时,芸豆压根就没想付钱,宁愿拖着等亲戚来付账,可蚕豆却和管事的讨了自己下个月的月钱…… 事后芸豆想把钱讨回来,蚕豆个她娘还压着她不让她去呢。 虽说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可是芸豆这一本未免也太难念了点儿。 小孩忍不住叹气,却还是拉了她一把,让她小点声。 蚕豆毕竟是他哥哥。 要说他坏话,还是得趴耳朵上说。 或者别说。 她最近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张公公和虞大娘她们夸她是一身正气,讲义气的好孩子,可也说了让她少管别人的闲事,容易惹麻烦。 做好事,却什么好处没捞到还惹了一身腥的小孩深以为然,决定听一听。 第二百一十二章 芸豆闷闷不乐的闭上嘴,老半天都没说话。 不过她这个人生气生的快,好的也快,等到回家时她已经重新好起来了。 小孩和她告了别,就往张家去了。 刚一进门,木头就拿了一封信给她,说是隔壁给的。 不用问,那定然是连理写的信。 小孩等了好久,一接到便立马拆开了,连屋都没进,便坐在台阶上看了起来。 连理平时那么讨厌,信写的倒是很友善,还问南瓜好不好,也提了下她和虞大娘。 然后便说起了小孩最关切的事。 他说他回去之后一直很忙,闲工夫不多,所以迟迟没有替她去寻人,前阵子去了槛花寺一趟,可是那地方女尼众多,还有许多重名挂单尼姑的,一时间也寻不到。 他问了些人,可见到的净慧、净能和净持年纪都对不上,也不知道什么裴家镇、山上庵,寺中的监院、知客手中并无名册,住持又在闭关,所以一时间恐怕寻不到。 他知道小孩定然已经等的心焦极了,便先写了一封信回来,告诉她这件事,信里头还劝小孩不要着急,等槛花寺的住持出关后,他会再去帮她找一找,有了名册定然能找到。 另外他还送了她一包去火的菊花和一张素肉食谱,按上头的法子做,她就能吃到肉了,宫里信佛的贵人都很喜欢这个。 小孩看过了信,就拿起信封又倒了倒,哪有什么菊花和食谱? 小孩戳了戳正在扫地的木头问道:“就只有这个?没有别的了嘛?” “有的,”木头点点头,“食谱李二伯拿去了,菊花在茶壶里,老爷正喝着呢。” 在小孩回来之前,张奉祠就把信看过一遍了,还帮她重新糊上了信封,别提多贴心了。 小孩不太高兴的进屋去。 张奉祠也有些心虚。 他太好奇了,没忍住。 这会对上小孩的目光,他只能若无其事的招呼她过来喝茶:“加了金银花和冰糖,挺不错的,快来尝尝。” 小孩坐过去,仍盯着他。 张奉祠:“啊呀,下次不看就是了,老噘什么嘴呀,我还告诉你那么多事呢,看你封信你这么小心眼,反正你过后也得和我念叨,我看了还省的你说了。” 张奉祠强行狡辩。 小孩更生气了:“我说和你偷偷看怎么能一样呢?” “行行行,下次不看了,喝茶喝茶。”张奉祠可不跟她吵这个,理亏的时候吵不过。 只能推过去一盏茶,打开盖子,缩成一团的菊花已经开在水中了,很大的一朵。 小孩捧着喝了两口,才勉勉强强的决定原谅他。 毕竟自己真的听他说了许多故事。 包括同心锁的故事。 就是法圆寺的栏杆上,刻着张和吕的同心锁,小孩不知道那个刻着吕的同心锁为什么那么大,就跑去问张公公。 他开始不想说,可禁不住小孩粘人,还是告诉她说,那是因为她那位无缘得见的吕姨觉得自己爱他爱的特别多,所以特意请锁匠打了一把很大的锁头。 若有后来的游人看见,便都知道她的情意了。 谁料被小孩看见了。 张奉祠讲起这个时的脸红的像肩膀上扛了个灯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直转圈圈,小孩还以为他得了什么急症,差点儿就给他请郎中了。 后来才发觉他那是不好意思了。 小孩好奇还去问陈典膳和刘典仪有没有同心锁,于是这件事就传开了…… 张奉祠被打趣了好一阵子,小孩也听到了不少故事,可惜那些故事如今都成了张奉祠的伤心事。 他总是一面听,一面说笑,眼里却露出几分哀伤。 想到这个,小孩就原谅他了。 张奉祠说若要回信得快一点儿,别等到隔壁的信都送走了再回,他可不会替她找信差。 小孩没什么想和连理说的,琢磨了半天一页纸都没有写满,只是提醒他不要把这事忘了,然后翻出两张夹在游记里的叶子,装进了信封。 和特意在信上补了一句,告诉他可以拿这个当牙黎用,她好不容易捡到这两张,连一个黑点都没有。 张奉祠说那两张叶子太脆,送到那边多半会碎掉。 小孩就翻出了一大堆通通塞了进去:“这么多,总能留下一张好的吧。” 张奉祠:我是想让你送点儿别的! 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千里送树叶,礼轻情意重嘛,随她去吧。 连理又不是不知道她没什么好东西。 张奉祠这么想着,私下里还是添了一方镇纸,叫木头拿着一块送去了隔壁。 情意再重也不能太寒碜啊,还指望着人家办事呢。 到底是个孩子,做事差点儿意思。 被嫌弃的小孩,正在夸她的菜。 这个长得好,那个长得高,这个绿,那个真像菜的,绞尽脑汁的挑优点。 被夸的菜很轻的抖了抖叶子,似乎站的更直了些。 反之就有些打蔫似的。 这算是她无意中的一个小发现吧。 这些菜好像特别喜欢被人夸,越夸长得就越好,张奉祠也听她说过这事儿。 可他横看竖看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同来。 也不好意思像小孩一样,对着一群菜嘟嘟囔囔,只能抱着南瓜瞪眼干看。 借着夸南瓜,夸上两句菜,感觉还怪别扭的。 这玩意儿也不吱个声,不像猫,好歹动一动叫两声,它们这……干听,又都长一个样,谁夸的起来啊? 张奉祠有点埋怨。 小孩挥着手赶他:“你别当着它们的面说这种话,它们听到会不高兴的,而且它们长得不一样,你得用心看。” 小孩就是用心用的有点儿晚,不然她早就留意到了。 这些东西就像是人一样,看着差不多,可是长得都不一样。 哪怕是黄啼黄啭这对双生子,也是有差别的,只是在人眼中菜的分别太不显眼了,不用心的话就会觉得都一样。 “要用心看!”小孩说的可认真了。 张奉祠:…… “少用点儿吧,你再把菜忌了,以后吃什么去?” 做事得用心没错,可也不能太用心,什么都当真,一头扎进去成了痴儿,不疯就怪了。 菜就是菜,就是用来吃的,天天把它当孩子哄,有什么用? 最后不还是得下肚? 张奉祠觉得她去年种的那些菜就不错,不哄长得也不错。 他劝了几句,可小孩不想听,她觉得这事挺好玩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反正以她这点儿微末的修为,也没本事把菜变成妖怪。 夸夸又能怎么样。 菜和鸡鸭鹅狗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非要小孩选一个果腹,那她选的必然是菜。 宵夜是几盘很奇怪的东西,李二伯非说方子上就是那么写的。 可小孩和张奉祠谁都不信他。 他一生气就一头扎进了厨房,闻那个味道,她们明早多半还得吃这种奇怪的东西。 小孩的脸苦巴巴的。 张奉祠低声道:“还是让他自己吃吧,明早咱们去隔壁蹭饭。” “陈公公起的来嘛?”小孩已经发现了,陈典膳是个懒蛋,没有连理他出门都比平常慢,更别说早起了。 张奉祠白她一眼:“他起来干嘛,厨子起来就行呗。” “那倒也是。”小孩恍然大悟。 陈典膳起来顶什么用,他又不做饭。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商量好了。 小孩又问:“那木头呢?他不该受这种罪啊。” “带他一起。” 张奉祠看了看那些深浅不一,口味各异,糊了吧唧,任谁也看不出是同一道菜的东西,说的斩钉截铁。 李二伯这手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他当初就不该贪便宜,瞅瞅他现在受的这些罪。 两个人苦大仇深的端着碗,又舍不得白白扔掉,只能麻木的往嘴里塞,抻着脖子往下咽。 那痛苦劲儿不亚于上刑了。 分别时,张奉祠好像老了十岁,小孩仿佛失去了灵魂。 神情很复杂。 看似是在琢磨些很紧要的东西,实则一片空白只想哕。 李二伯啊李二伯。 我们恨你! 小孩都睡不香了,翻过来掉过去,梦里总有一个李二伯端着一盘奇怪的东西让她吃,小孩跑他就追,越追越快,越追越快,眼瞅着就要追上了,小孩一着急一跺脚嗖的一下,挥着胳膊就飞上了天,像个没有翅膀却向往天空的鸟人一样。 坚强的把胳膊挥出了残影。 她心想着这回他总追不上了吧? 低头一看,他坐着锅就上来了,还招呼呢:“别跑啦,快来吃,趁热!” 吃什么呀! 小孩吓死了,忽悠一下子就从天上掉下去了。 一睁眼,嘭的一声。 没有李二伯,没有菜,她只是翻了个身掉地上了。 “还好还好!” 小孩呼了一口气,吓的都睡不着觉了。 只能盘起腿来,修炼,修炼吧。 万一成真了呢。 坐着锅的李二伯飞的老快了,好像灶台炸了把他崩上来了一样,直奔着她就来了。 别提多吓人。 小孩:! 也不是不行吧。 如果他们踩着剑能飞,坐着锅也不是不行吧? 在灶台里放满希姐姐做的炮仗,然后她坐在锅里,一点火,她就出去了,如果炮仗的威力足够大,她就能一下子飞出好远。 选好几个方向,多带些个炮仗和灶台,要是顺利的话,她或许一夜之间就能抵达帝都或边关。 小孩怕高,所以御剑对她来说太难了。 可是这种方法,她只需要确保自己的方向正确。 真的越想越对。 小孩悄默声的打开门,摸进了厨房。 灶台上那口黑黝黝的大锅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动人,深深的诱惑着她。 这种感觉只在里头装着香喷喷的饭时出现过,还是头一次在空空如也的时候出现,小孩将其称之为爱。 她想,这一刻,她大抵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口锅。 所以才会趁着虞大娘没注意时,将它藏起来。 又在第二日天将亮未亮之时,顶着它跑到安家。 门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的爱锅:“你……带着它做什么?” 小孩摸了摸锅底,蹭了一手黑灰,可她没有留心,只是深沉道:“你不懂,希姐姐起了嘛,我想和她求几个炮仗,失败的那种炮仗。” “小姐早不做炮仗了,她现在在做烟花。”门房提醒道。 小孩有些失望:“一支都没有了嘛,我非得要炮仗才行,她那样的炮仗在哪里能买到?” 门房想了想能把人炸出熊样的东西挠头道:“应该买不到吧,你等一等,我去帮你找找,库里应该还有。” 好心的门房给她找了十几支炮仗出来。 “应该就这么多了,也不知是不是你要的,老爷不许我们放这些,太危险,你放的时候小心些,别伤到人。” “放心吧,多谢你。”小孩两眼放光的接过来,全都塞在了佩囊里。 门房觉得这场面有点让人不安,可他正困,没有细想,来的人又是异人,大概也不需要他担心,所以听见她道谢,便笑笑说:“别客气,想要再来,回头我再帮你找找。” “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嘿嘿,哪里哪里,一般好吧。”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心满意足的分开了。 一个回去再睡一小会儿回笼觉,一个把东西藏了,照常的干活、吃饭,去上工时请了个假,迈着轻快的脚步,从角门出来,顶着锅,背着炮仗一溜烟的跑出城去了。 出去前还装了一筐的砖头。 张奉祠家里的,修房子剩下的旧砖,没什么用,虞大娘挺想要的,可是家里头没地方摆。 就说是先放在那里,贴着墙根外外头垒成了一排。 也不知道谁,还偷走了几块,眼瞅着越来越少,小孩索性装了一大堆。 用的筐是像柴娘子借的。 她还请教了下柴娘子如何搭灶台呢。 准备的妥妥当当的,缺了个抹泥的东西,不过拿手也不是不能对付,小孩也不指望一次能成。 出了城之后,问了路人哪里有河,她就背着筐,到河边找泥巴去了。 家里的虞大娘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好端端的锅,怎么会没呢? 她没有乱放,那多半是被偷了,可小孩的耳朵有多好使,她是知道的。 这个贼摸进来,小孩一点儿都没有听到,猫也没有反应,什么都不拿,就拿走了一口锅。 这能对嘛? 难道说…… “这个贼也是异人,还是贼厉害的异人?” 什么都不拿就拿锅…… “要么他缺心眼,要么那锅是个宝贝!” 越想越对,就算不是宝贝,一口锅也值不老少钱呢。 而且那口锅是房主人给她们的,是口老锅,她都用惯了,而且老锅做出了的东西,比新锅香多了,就冲这个也不能这么算了啊。 虞大娘叉着腰越想越气,干脆拿着钱和猫,锁了门上衙门去了。 报官! 她非得把这个贼找到不可! 偷什么不好,他偷锅,这让人怎么吃饭啊,想饿死她们,真恶毒! 第二百一十四章 虞大娘气坏了。 也是赶巧,她抱着南瓜气冲冲的,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带着几个捕快巡街的安希。 虞大娘和她不太熟,可也是见过面的,就跟那三个公公家里一样,勉强混个脸熟。 毕竟小孩老往那边跑,平日里没少吃用人家的,所以逢年过节时,她就会置办些东西做点糕饼当节礼,要么叫小孩送过去,要么她自己提着送去,都到人家家里去了,看到一两次人家家里的小姐也不奇怪。 另一个是小孩和她是主仆关系,家里养着仆从,也是要往衙门里交税的。 安希是衙门里的公差,见过也不奇怪。 偶尔也能在街上遇见,不说多亲近,至少看到了会点点头,打个招呼。 不过虞大娘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个下人,若是没事不会轻易上前和人家搭话,一是怕惹人烦。 二还有个别的缘故。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有身份的人家里那看门的都比旁的高人一等,何况人家的爹还是王府里头正经有品级的官儿。 虞大娘见了人家都得蹲蹲身问问好,她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是小孩从来都是姨姨、姐姐的叫,在家里又拿她当长辈一样对待,听她的话,她这个‘长辈’到人家面前老是点头哈腰的矮一头,一次两次没什么,时间长了孩子心里指定别扭。 会觉得自己也矮了她们一头,虽说确实如此吧,可哪个当长辈的乐意自己家的孩子这么想?又不是贱皮子。 虞大娘想让小孩和她们常来往沾点好处是真的,不想让她伏低做小也是真的。 就冲着这个,她也不能时常在这些人眼前露面儿,至少当着小孩是不能。 好在这会儿小孩不在,她就抱着猫大大方方的上前,屈了屈膝,先问了一声:“安捕头好。” 人家应声,询问她才说起丢锅的事儿,好声好气的问她若是有空能不能帮着寻一寻那个贼。 安希这个捕头还是实心为民办事的。 听她一说立马就跟着去事发地勘察了一番,也就是说跟着去小孩家的厨房看了看。 又四处走了走。 很快就找到了小孩早上藏锅的地方,锅底灰还印在地上呢,埋了吧汰的一时半会儿都干净不了。 再四下打听打听,总能寻到些起的早的人,小孩顶着锅跑时又没背着人,让人印象怪深刻的,大家想装看不见都难,听了些七嘴八舌的胡乱猜测后,安希顺藤摸瓜摸到了自己家。 又得知小孩上门要炮仗的事,当时那个心啊,就不安极了。 虞大娘也急了:“她这是要干嘛呀?” 安希:“兴许是想拿炮仗炸锅听响吧,可这又没过年,她怎么想起来玩这个?” 安希小时候就干过这种事,不过她炸的是花瓶,那花瓶还不结实,玩了一次,就差把自己送走,也亏了她跑的快,穿的又厚,不然那瓷片非得把她炸透不可。 小时候不知道怕,只觉得又响又刺激,挨了打还颇为不服气,跃跃欲试的想再来一次,直到炸伤了自己才老实。 直到如今大了,看到别人玩儿才知道那有多蠢。 什么破碗、粪坑、猪圈,那些倒霉孩子一拍脑袋就敢去举着炮仗炸一炸,也不知道有几条命,敢这么祸害。 安希那阵子琢磨着做炮仗,就是觉得集市上的炮仗都不大安全,所以琢磨了许久,想做出些又安全又响的炮仗来,但最后她发现问题或许不在炮仗上,而在人身上。 可人是管不住的,所以还得在炮仗上下工夫,有了更漂亮的烟花,那些倒霉孩子或许就不会惦记炮仗了…… 这些暂且不谈。 还是说回小孩吧。 小孩确实是个倒霉孩子,可她惜命,自打看过安希琢磨炮仗时被炸的惨样之后,她看见鞭炮都得躲躲。 过年时满街的孩子跑跑跳跳,在碎屑红纸间四处捡那些没炸的小鞭炮时,她也没有一点儿兴趣。 怎么突然就想玩这个? 难道她那么乖,就是为了憋个大的? 安希:也不是没可能。 她还是在心里琢磨一下,虞大娘是腿软的嚷嚷:“坏了锅毁了!” 她本来是担心小孩的安危,可太慌了,一开口就成担心锅了。 说什么不要紧,找人去才是正事。 再耽搁耽搁她火都点起来了,一想到她在王府里点炮仗炸锅……安希眼前都直发黑。 千万别,尤其不能在厨房干这个,火星子溅起来再把房子点了,到时惊着主子们她有几条命够这么耍着玩的。 何况那些炮仗还有毛病,再炸死人…… 不能想,这种事就不能想。 想多了安希都害怕。 小孩拿的可是她做的炮仗,出了事主子可不管是谁干的,她爹都讨不到好。 安希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这个熊孩子,别让我逮着,不然我非得打死她不可! 满腔怒火的安希和心急如焚的虞大娘往王府去寻人,是注定要扑个空的。 此时此刻的小孩已经回归山野间,站在潺潺溪水前了。 看那天,看那树,看那山,看着这水,小孩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冲动,于是她把锅放下了,把背篓也放下了,然后凝神定气,扎起马步,把手放在嘴边: “啊!!!!!!!!!!!!” “是山哇哇哇!!!!!!!!” 小孩拍着嘴巴,发出猴子的呼声。 咕呱!啾啾!叽叽喳喳!嗷嗷嗷! 放纵不羁的嚎叫,惹得远处山林间的飞禽走兽,被惊起了。 蛤蟆跳进水里,鸟扑棱棱的飞向天际,豺狼虎豹也嗷嗷叫起,猴子也不是个好气。 大家都很生气,骂的也很脏。 小孩却不以为意,还挠着头美呢:“大家也太欢迎我了吧?” 她以前在山上瞎嚷嚷时,都没有理她的,大尾巴鼳鼠和易惊的鸟雀都懒得搭理她。 小童:…… “你以前也学猴叫啊?” “那倒没有。”她就是由感而发,总觉得此情此景,不说些什么怪可惜的。 要不是还有事要做,她甚至想爬到树上去荡一荡。 小童瞥她一眼:“你不是怕高嘛?干嘛要学猴子?” 小孩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树又没多高。” 也不会像飞一样,浮在空中,有什么可怕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小孩把家伙事都卸下了,却没急着搭灶台,而是掏出一张大饼吃了起来。 出城时买的。 走这一路都给她走饿了,得吃点儿,吃饱了才好干活。 小孩已经寻思好了,她就贴着水边搭灶台,万一火星子蹦出去失了火,也好救。 如今的小孩可不是过去的小孩了,十二岁的她,懂得思考了。 虽然想事情不怎么全面,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吃饱了喝点水,太阳晒的她有点困。 小童:“睡一觉再说吧,反正一整天呢。” 小孩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不了吧。” 特意告假,却没有办正事而是躺在水边呼呼大睡,传出去显得她多没正溜儿啊。 “睡吧睡吧,你不说谁知道。” 小童不遗余力的蛊惑着她。 “那就……睡一小会儿?”小孩半推半就的很迟疑, 小童:“想睡就睡呗,这荒郊野岭的再睡能睡多久,风一吹,鸟一叫你就该清醒了。” 听着怪有道理的。 小孩:“那我就睡一会儿吧!” 她怕危险本来想把锅拖过来盖住自己,却发现自己已经长得太大了。 锅盖不住。 也罢,她又不是饭菜。 小孩果断的把锅放一边儿去了,挑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枕着一块略微有些硌人后脑勺的砖头,小孩翻了个身,许下一个不会被硌成扁头的愿望后,说睡就睡了。 小童终于撺掇成功一次,开心的差点给她唱首小曲儿哄她入睡。 可惜她不会,学着安希哼哼了两嗓子什么——“乖娃娃”“乖猫猫”的,非但没有让小孩快点睡着,还差点把她哼哼精神了。 于是小童只好闭上嘴,往水里一仰,在小溪中飘来荡去,晃晃悠悠的,水波一样。 看着水波,听着流水的声音,小孩很快就睡着了。 还很放松很舒服,舒服到她沉入梦中时,她甚至迷迷糊糊的咂摸出了一点儿但愿长睡不愿醒的滋味来了。 可转念一想……长睡不醒? 那不就死了嘛? 真晦气,还是别了! 眉头皱起又缓缓松开,她睡着了。 睡的岁月静好。 另一头,虞大娘和安希正琢磨着:她到底要作什么妖。 养孩子也太难了! 她们都快化身猎犬,闻着味儿去找她了。 各种猜测堵在心里头沉甸甸好像石头,压的她们喘不上气,走不动路,浑身无力啊。 还尽量的往好了猜呢。 安希:“她可能是过家家吧。” 所以带着砖头。 虞大娘:“是,也可能是想去踏青,怕饿。” 所以带着铁锅。 “那她带炮仗干嘛呢?”安希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最危险的那种。” 虞大娘:“八成是……想打猎?” 也没听说她开荤了呀! 虞大娘说完自己都不信,再者说那柴米油盐和菜刀可都没丢,她横不能拿手剁肉吧? 想不通,还是得找到人。 安希:“最好没事,不然我打死她。” 不爱在外面说小孩坏话一味护着她的虞大娘:“打重点儿。” “嗯!” 两个人短暂的歇了一下,也出城去了。 …… 此时小孩正和一条蛇面面相觑。 忽然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蛇直起身子扑来,被小孩抓在手里,甩进了溪水:“去!” 张个大嘴干嘛,怪吓人的。 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的小孩挠了挠脸颊,总算是发现水边不适合睡觉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浑身上下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包。 死的蚊虫也不少,一个个吃的肚子溜圆都不肯松口,全涨破了肚子。 还试图往她身上扑呢。 不厌其烦的小孩终于学会了怎么拿灵气护体,不过看样子……这撑不了很久。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炼果然不行。 小孩也不睡了,赶紧撸起袖子搭起了灶台。 也没什么经验,就一层砖一层泥的硬往上垒,也多亏了这里的土比较粘,还真粘住了,可这长了短了,多了少了,高了低了,大了小了的也不好控制,怎么弄都觉得不太对。 只能拆了重搭,弄的满头是汗。 等灶台搭成了,小孩也快成个泥孩儿了,那一身,别提多埋汰了。 小童都没眼看,哎呀呀的乱叫唤,小孩举着泥巴摔她,她才勉强闭嘴。 小孩:真烦人! 追人屁股后头叭叭,跟个尾巴成精似的,多讨厌啊,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我呢? 小孩撇撇嘴,完全想不通,这么能干又有正事的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幻觉。 小童嘤嘤嘤的假哭着控诉小孩嫌弃她的罪名有多严重。 小孩才不理她呢。 好不容易搭好的灶台,放上锅又放上她,一不小心又塌啦。 “八成是没干的事儿。” 小孩把塌了的灶台重新搭好,准备耐心的等待它干透,还去捡了些干树枝来生火。 湿的东西烤烤就干了,泥巴也一样,还能顺便煮个野菜吃呢。 “野菜?”小童撇撇嘴,“不去水里翻翻嘛?或许有鱼虾呢。” 小孩才不去呢,她早就不吃荤了,大家都知道,只有小童说她是在装相,真不吃,就不会惦记肉的滋味了,还巴巴的琢磨什么素肉。 那么好吃谁会不惦记? 小孩看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她是不吃肉,又不是出了家,凭什么不能惦记。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她们会惦记肉的滋味儿嘛? 想忘记真的好难,早知该问一问的。 想想那颤巍巍的油脂,紧实的肉,浓油酱赤,咬下去满口生香,连做配的菜都会浸满肉汁的味道,有时比肉还要好吃,谁会不心动啊。 还有鱼虾,新鲜的鱼虾,肥美的鱼虾…… 咕嘟。 开肠破肚,挑虾线什么的,多少有点疼吧。 小孩吞了下口水,也吞下了自己的口腹之欲,那声音格外清晰。 嘴里的野菜也格外的没滋没味儿。 “别这么说,至少它们挺苦的。” 小童举着一条烤鱼蹲在她身旁吃的喷香,还要笑嘻嘻的嘲笑她, “但没你命苦。” 小孩:有你在我甜不起来一点儿。 好想吃法圆寺的素斋啊。 小孩觉得挺近的,可惜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她也没有钱去捐香油。 连理要是在就好了,她可以跟着蹭吃蹭喝。 小孩这会儿可想起他的好来了。 倘若不是为了占便宜就更好了。 不过她那个嘴能说出什么好话,脑袋能想出什么好事呀,和她交朋友,就凑合着过吧,不然就没得玩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太阳是个又热又烫的东西,渐渐的把灶台上的湿泥烤干了。 躲着太阳乘凉的小孩,回来看了一眼,便果断的把炮仗填进了灶洞,自己举着简易的火把,坐到了锅里面。 还成,这回没塌。 那么! 今日,就是她飞上天的日子! 灵气护体,火把点炮。 三!二!一!嘭! 就像小孩所期待的那样,炮仗炸开了,灶台也炸开了,锅和她都飞了起来。 但是好奇怪,锅怎么和她分开了? 一个旋转着被崩上了天,她却掉了下来,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和那些用来搭灶台的砖头一样,被崩进了溪水,炸鱼似的溅起大片的水花。 水猝不及防的涌过来,灌进了口鼻。 小孩被呛住了,恐惧的挣扎起来,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支撑身体。 也亏了这水不算深,她个子又高,不然非得淹死她不可。 捡了一条命,小孩还毫无所觉,抹了抹脸上的水,噗噗的吐了吐嘴里的泥沙嘀咕道:“哎,还挺凉快。” 小童很煞风景道:“蛇也是这么想的。” 什么蛇? 小孩疑惑了一下,立马想起了那条被自己扔进水中的蛇,又想起了刚刚,她的手撑住溪底时,似乎按到了什么滑溜溜,很奇怪的东西。 水都浑了,也看不清,小孩用灵气裹着手,摸索了几下,从泥里摸出了一条眼熟的蛇。 “它看起来有点死了。” 小孩摆弄了好几下,这蛇还是软软的一条。 “怎么回事,蛇不是会水嘛?它怎么淹死了?刚还看见它游呢。” 就小孩把它扔进水里时,它游的可好了,几下就没影了,也不知怎么居然又回来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思嘛,”小童冷笑,“它那是淹死的嘛?那不是被你砸死的嘛?” “它又没有扁,怎么就是砸死的,”突然背上一条蛇命,小孩才不认呢,“它没准儿是钻泥里上不去,就淹死了。” 刚刚摸着可挺深的。 小童:“它又不是泥鳅,平白无故钻泥巴干嘛,分明是你刚刚把它按下去的。” “能嘛?我怎么不记得?”小孩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迷茫。 真不是装相。 她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刚刚被淹的那一段儿很混乱,她确实碰到了几块石头,最后也按到了它身上,撑着它坐了起来。 难道真是她给按进去的? 小童:“总不会是它自己钻进去的吧?图什么?” 算她有理。 小孩:“那怎么办啊?这还有救嘛?” 小童托着下巴,也没什么好办法:“要不,你捏捏它七寸?” “捏七寸干嘛?生怕它不死嘛?” 小孩是不懂怎么救蛇,可这听着也不对啊。 小童还振振有词呢:“我倒是想让你捏它人中,它也得有啊。” 人昏了就得捏人中,蛇昏了谁知道捏哪里。 她们能叫的上名的就一个七寸。 小童还说起了风凉话:“连理早说了让你多看看书,还给了你一本治兽的书呢,谁叫你不看了,这会儿着急有什么用?” 被掀了老底,小孩有点恼怒:“你现在说那些屁话又有什么用?起来,这种时候还得看我!” 她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捏开蛇嘴看了看,又涮了涮蛇糊了泥的鼻子。 然后抓着蛇尾,上下抖动,左右摇摆,疯狂旋转。 小童:…… “鞭尸也太恶毒了吧。” “你懂什么?我在救它!” 小孩甚至把蛇往肩膀上一搭,如离弦之箭般,嗖的一下朝岸上冲去,扛着它跑了起来。 一圈又一圈,可给她累坏了。 她小时候听人说过,有个什么什么村的有人溺了水,就是这么救活的。 把口鼻弄干净,然后扛在肩上跑,肚子里的水吐出来就好了。 不过她想着蛇和人不同,这么一条分不清哪里是肚子,这才抓着尾巴倒水,怕不成,又扛着跑。 这种时候就死蛇当成活蛇医呗,万一有用呢。 小童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就这么折腾一通,活的也得死过去吧? 小孩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跑了几十圈停下,把蛇拿起来看,还是软软的一条,甚至更软了,也没见它像故事里那样吐出水来,悠悠转醒,露出感激的神色,轻启朱唇叫一声恩公。 心中顿时失望不已。 小童:…… “你那是个什么故事?” “志怪故事。”小孩记起来了。 被救的女子是个骗人心肝吃的妖怪,还专骗负心薄幸的男子,有一日她盯上了一个对妻子不好,将妻子视为奴仆的读书人,可是那男子身上有高人所赠的护身符,她只好骗他下水,护身符沾了水便没有用了…… “后来呢?妖怪被抓了?”小童追问。 小孩瞥她一眼:“妖怪吃了读书人的心肝,将尸体抛进水中,擦了擦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红娘,给读书人的妻子找了另一个不错的商人做丈夫,可是这个不错的商人在三年后,也如前一个一样了,对妻子渐渐不好起来,还喜欢上了别的人,妖怪便把他也吃了,又给妻子找了一个农夫做丈夫。 初时倒也恩爱,两年后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他略有不悦,但还算体贴,又过三年妻子又生下一个女儿,他便暴虐起来,掌掴妻子,夺过女儿想要掼在地上,妖怪再次出现将他杀掉,刨出心肝来吃,然后对女子叹息说。 读书人在人眼中是有礼的君子,可他嫌你身份低微,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里也不能为他铺平仕途,所以他轻视你,哪怕你终日为他当牛做马,洗衣赚钱供他读书,也是无用。 商人在人眼中精明能干,可是他喜新厌旧,嫌你年岁渐长,不如年轻女子漂亮,所以他背弃你,哪怕你想方设法的讨他关心,学琴跳舞,他也能视如无物。 农夫在人眼中老实厚道,刚得到你时,视你如珠如宝,把你当做可望不可及的天仙,恨不得将你高高供起,不叫你沾上一点泥污,你也没有因此而变得任性娇纵,而是为他操持家里,浆洗缝补,一心一意与他过日子。 你们曾经多么恩爱,他却因你不能生出男孩,便想殴打你,摔死你的孩子,把往日的情分都抛之脑后。 这三个人的年纪、身份、相貌都不尽相同,却都成了负心薄幸之人,还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可见男人的本性便是靠不住的,你的品性和所作所为无可指摘,结局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更为平庸还有些缺点的女人呢。 我想我去看看她们,可又放心不下你,我该怎么办呢?再为你找一个丈夫,你愿意嘛? 女子摇摇头说,我还找他们做什么呢,叫女儿们和我一起受气嘛,我不愿意再做这么蠢的事了。 妖怪说人活于世各有各的苦,可女子总是比男子活的更艰难些,纵是有万贯家财,没有丈夫和儿子,也只会被人吞吃殆尽,你今后要怎么办呢? 女子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愿不做这个人,你若要走,就请带我母女三人同去吧。 于是妖怪给了她一颗宝珠,把她变成了妖怪,两个抱着孩子一起去寻无人的乐土了,走时还杀了城中许多负心薄幸的男子。” 这个故事也是净能师太讲给她听的。 不过她那时候比较小,没怎么听明白,只是吵着要护身符、宝珠和替自己杀坏人的妖怪。 净能师太画了一张符给她,她还不满意,嚷嚷着要另外两样,净持师太揍了她两下,她就不想要了。 把这故事也抛之脑后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志怪故事什么的果然不靠谱。 小孩跟个马后炮似的,想起了连理的劝告,可现在去读正经书也来不及了。 她给蛇输了灵气,按了硗,它扭动了几下,又成了软软的一条。 真是死了。 这么久大概没救了。 小孩有些愧疚的掉了几滴泪,准备为它寻了风水宝地把它葬了,所以便把它塞进了一股炮仗味儿的佩囊里。 好好的封了口,拍了拍:“安息吧,下辈子别来找我。” 它可能也没有什么下辈子了吧。 毕竟小孩没有看到什么蛇的鬼魂。 小童撇撇嘴给她取了个绰号——“杀蛇凶手。” 小孩当然不爱听了,可她正心虚,也不好意思辩驳什么。 臊眉耷眼的走下水,去捡那口落在水里的锅。 小童还追着她说什么:“你这一天是一点儿好事都没干成啊。” 小孩:“我差点儿就成了!” 她确实飞起来了,那不是炮仗的威力不够,锅也老实嘛? 小童:“怎么会是差点呢,你明明就干成了一件坏事嘛。” 小孩:…… “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老是戳人家的痛处有什么意思! 小童笑嘻嘻的显然是觉得很有意思。 小孩不理她了,弯下腰把倒扣着的锅在水中的捡起。 一颗心随之浮出水面。 似乎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小孩惊了,她惊的都叫阿弥陀佛了,瞪圆了眼睛,用锅把那颗心擓了起来。 在它被冲走之前,就那么水灵灵的把它擓在锅里,刚擓完小孩就后悔了—— “我要它干什么呢?” 小童:“拿回去做个菜呗。” “我不吃荤。” “看想这自个干嘛,你不吃虞大娘还吃呢,偷了锅你不得哄哄她嘛。” 小孩:“你知道这是什么心,就给虞大娘吃?” 小童手一摊:“管它呢,又不要钱。”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小孩经常也这么想,可这心,看着也不像好心啊,感觉是猪的,可被啃的坑坑洼洼不说,那油脂还发黄,别是坏了吧。 小孩举着锅闻了闻,味儿还行。 那这颜色是怎么回事? 黄了吧唧的。 病了?瘟猪?平时在厨房见的猪心也不这样啊,油脂都是白的。 “没准儿是泡的呢,或是上了糖色,又不想吃,所以撇河里了。” 小孩:“哪有那么败家的人?” “怎么没有呢,大厨房不也天天扔吃的,有些才吃了几口。” 小童说的倒也是实情,可那些吃的,都被送去喂猪了,不会随随便便丢掉的。 王府尚且如此,何况寻常百姓家。 就算不想吃,也没道理扔进河里吧,而且这地方是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最近的法圆寺是和尚庙,他们又不吃肉,怎么会买猪心。 怎么想怎么怪。 小孩把锅坐在崩塌的灶台上,又在水里摸了半天…… 安希和虞大娘找到她时,就看到一个贼埋汰的小孩,蹲在破灶前,拿着棍子搅弄着锅里的东西。 神情有点木楞,看到她们也没什么反应,语气淡淡的:“你们来了,来的正好,快来看。” 看什么? 她们俩离的老远时就看见她在作妖,这边烟熏火燎的,而后一声巨响,锅飞的老高,气的她们怒火中烧,只想发飙,她可好,还快来看。 看什么? 安希和虞大娘心里有些气,但感觉不太对劲,还是边走上前边说着:“看什么你这顿揍也跑不了。” 小孩不好好干活,跑出来炸锅多半是欠揍,打一顿就好了。 生气的大人在动手前看了看她的锅。 嗯? 这是煮什么呢?心手合一汤?还有不少碎肉呢。 刚刚不会是在炸这个吧? 安希:“你这算是自首?” 早知道她疯,可什么时候疯成了这样? 虞大娘都坐地上了,眼睛发直:“姑娘,你吃人啊?” 早知道她不吃肉,原来是不吃那些寻常的肉嘛? 虞大娘眼泪都下来了,早知如此…… 唉,早知道也没用啊,劝她改了?她一生气再把她吃了。 帮她瞒着,她还不得四处吃人去。 什么时候有的这毛病呢? “要不你快跑?”虞大娘迟疑的伸手想抱住安希的腿。 两个人都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她。 安希:“你要当从犯?这可得坐牢。” 小孩:“谁吃人啦?我跑什么?” 差点儿下了决心的虞大娘:“都冲我嚷嚷什么,我这……好心好意的,怎么还里外不是人了呢。” 虞大娘受了惊吓,也有点想发脾气。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人。 小的没良心,不识好人心。 大的也没心,不懂她内心的煎熬,张口就要抓她坐牢。 她还不管了呢! “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心里很寂寥,觉得没有人懂她的虞大娘拍拍土站起了起来,都懒得搭理她们了。 小孩:她冤枉我,她怎么还生气呢? 安希:两个嫌犯,我还没怎么样呢,她还生气了? 大家都不愉快的。 所以安希决定冲着小孩生气:“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孩:“就知道凶我,怎么都凶我啊。” 她有点儿抱怨,虞大娘:“你还好意思说!” 她要不偷锅,哪儿来这么多的事。 虞大娘:“还不快老实交代!等会儿把你逮进大牢你就老实了,搅和那个干什么,撒手撒手。” 虞大娘拉了小孩一把,还把小孩手里的棍子拍掉了。 看那意思,是准备两个审她一个了。 小孩瘪瘪嘴,只好把她聪明的想法和盘托出,还说了说倒霉的蛇。 小孩举起佩囊问:“希姐姐,你会医蛇嘛?” 安希皱着眉,直摆手:“拿远点儿,什么玩意死了也救不活啊,别扯那些,快说那锅东西怎么回事儿。” “那个啊,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想带着蛇去找块风水宝地,就收拾东西准备走嘛,进水里捡锅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心被扣在锅里了,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就想看看还没有别的什么,然后就捡到了那些。” 看着是一锅,其实就一层,缺了好多呢。 她也没有煮,只是捡到手后就稀里糊涂的,没把水倒掉。 安希她们来的时候,小孩正想拿棍子把里头的东西挑出来,把水倒了呢。 才没有干什么奇怪的坏事。 她发现了这个,还找到了这么多,也算是好事吧? 没人夸她也就算了,怎么还带凶她的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聪明的想法没有成功,小孩还被抓了劳工。 撅着腚,弯着腰在河里捞了半天,实在捞不出什么,安希又赶她回去找人。 没有一句夸奖,还要呼哧呼哧的跑动。 等她带着衙役赶过来时,天都快黑透了。 安希又让她去法圆寺那边雇车,叫她和虞大娘抓紧回家去。 小孩只好再一次跑起来,就这么折腾,什么人都得累。 回去的路上她都困得不行了,坐在车上直打瞌睡,一晃悠又蹭一身黑。 她倒霉,去晚了点儿,眼眼看最后一辆拉脚车别被人雇走了,怕回不去,就站路口张望,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辆拉了半车炭的牛车。 本来她还想再等等,可这老伯说,这会儿不走,就只能等收夜香的带她们回去了。 炭和夜香,当然是炭好一点儿啦。 哪怕老伯多要了些钱,也只能认了。 小孩悄默声的往前挪了挪,蹲在车板上又点起脑袋了,虞大娘拍拍她,叫她过来靠在自己怀里。 小孩有点嫌脏。 虞大娘:“得了吧,你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这浑身的泥巴干了碰一碰直掉渣,也亏了这老伯车上的炭是自家烧的,不然旁人看见车上都是泥,还不得以为他掺假卖假。 小孩瞅了瞅自己,也嫌弃:“我好埋汰。” 虞大娘:“回去洗洗就好了,以后可不能这么淘了,你看看你这弄得,和小叫花子似的。 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能老像个猴一样,山上下河的,那水多冷呀。你那希姐姐也是,叫你跟着捞什么,再凉着。” 来时虞大娘还憋着劲儿想让安希狠狠揍一顿小孩呢,这会儿搂着孩子又疼上了,还拍一拍。 不过她也知道慈母多败儿。 所以心里琢磨着等回去要煮个姜汤,烧点儿热水,狠狠的搓一搓这个泥娃娃,姜汤里多放姜少放糖,辣辣她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还得弄个火盆,去去晦气。 赶车的老伯家里也有小孩这么大的孙女,接了句话,两个人就唠起来了。 都是拿这些猴孩子没办法的。 小孩听了几句,觉得那都不是什么好话,就瘪起嘴巴不听了,眯着眼躺在虞大娘怀里。 她是不许小孩睡的,虽然晚上不怎么冷,可睡着了出一身汗,难保不吹风生病。 担心这个,虞大娘时不时就要叫她两声,和她说说话什么的。 小孩直犯迷糊,却始终也没睡着。 是以,当路边出现行人时,她一眼就看见了。 还纳闷的问虞大娘呢:“这会儿往城里走,还能到嘛?” 虞大娘说:“这都什么什么时辰了,走回去城门早关了,怎么了?你要下去走?那我可不陪你,快点儿跑,你到的没准儿,还比我早呢。” 小孩才不要下去跑呢。 她只是往后张望了下,想要给那人提个醒,一瞧还是个认识的:“许聪?” 小孩挠着头叫出了他的名字? 虞大娘没听明白:“什么?” 小孩朝后指了指:“虞大娘咱们把他带上吧。” 小孩还记得他。 张员外的女婿,大明的哥哥,妻子身子骨很弱的那个赘婿嘛。 一个挺热情的人。 就是太能哭了,以至于小孩觉得他有点假。 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这碰上了,顺路拉他一下也不是不行,钱都花了,不多坐几个人可惜了。 虞大娘也随着她指的方向回头看了看,有些迟疑道:“你知道人家要去哪儿就要带上人家,别回头再误了人家的事。” 小孩也琢磨着有道理:“我去问问就知道了。” 虞大娘点点头:“行吧,你去吧,老哥哥,烦请你停停车,这孩子要下去一下。” 老伯刚刚没注意听,牛有点闹脾气似的,慢吞吞的他催它来着,这会儿听见要听难免问一句:“干什么去?可快着点儿,我这老牛走的慢,晚了进不去城,可没地方待。” “耽误不了多久的……”虞大娘推了推小孩,让她快去,自己和那老伯说了几句好话。 小孩跳下车,往后头跑,离了虞大娘的怀抱还真有点儿冷,她便很快了,眨眼间就在许聪面前站定了,问他是不是要回城里,若是顺路可以捎他一段。 许聪可能走累了,看着有点儿傻乎乎的,也可能是小孩太脏了,没认出来,总之,他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拱手道:“是你啊,回城,我自然是要回城的,若能同路在下不胜感激。” 坐个车有什么好感激的? 加他一个又不会多花钱,读书人这礼可真多。 小孩:“那就走吧,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也没雇个车。” 许聪叹息道:“唉,别提了,本来是有的,可路上我和锦娘拌了几句嘴,她一生气便将我赶下车了……” “她让你下,你就下呀?” “说来惭愧,在下身无长物,连雇车的钱也是丈人出的,自然不敢说什么。” 听着怪惨的。 小孩上次和虞大娘聊起赘婿时,只觉得他们是别有用心很可气,却没成想他居然活的这么受气。 “你们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唉,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提也罢。” 他不想多说,小孩也就不问了,又不怎么熟,带他到了车前,虞大娘已经挪到一边去了,给他腾了一块地方出来。 见了她们就招呼道:“快上来吧。” 许聪忙应声说好,还谢她们和老伯,一点儿都不矫情的上了车。 虞大娘却反应平平,只是搂着小孩。 听那赶车的老伯念叨什么,晚上的路不好走,这牛也不听话,可千万不能再耽搁。 虞大娘说:“放心吧,不会了。” 他还一味的念叨,晚了多麻烦什么的。 又没耽误多少工夫,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任谁听了心情都不会好,难怪虞大娘脸色有些冷。 小孩也嫌烦,想和他吵几句。 虞大娘却不捂着她的嘴,朝她摇头,不许她说话。 也是,毕竟坐着人家的车,万一把人家惹急了,不拉她们了,可怎么办? 小孩跑的回去,虞大娘可不成。 她闷闷不乐的靠着虞大娘,都不好意思看许聪了。 难得她这么好心,这老伯却没完没了,弄的好像她是特意请人听小话似的。 他就说吧,这么说下去,早晚把财运都说光。 反正小孩是不想再坐他的车了。 许聪一路都沉默着,大概也不太高兴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进了城,这老伯又怕宵禁,着急回家,不肯把她们送到地方。 虞大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口舌,他也只是往前走了一段,就叫她们下车了。 自己赶着牛车进了一条宽巷,回家去了。 小孩愤怒的朝着那个方向打了两拳,怒气冲冲的抱怨道:“什么人呐这是!” “此等贪滑之辈,世上可有太多了,动怒也是无用,不过还是多谢姑娘和大娘了。” 许聪倒是劝起她来了。 小孩摆摆手不怎么放在心上:“不必客气,听他说了一路,你不怨我们就已经很不错了。” 虞大娘摸摸她的头:“好了,该回家了,快和人家告别吧。” 小孩这才道:“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许聪点点头:“是该回去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 许聪拱了拱手却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她们先走。 有礼貌的人是这样的,何况这人总是挺热情的。 小孩也不客气,她有点冷,就拉着虞大娘同样有些发凉的手走了。 边走还边说呢:“大娘,咱们可能是着凉了。” 虞大娘低声答着:“回去煮点姜汤,喝一喝就好了。” “没锅怎么煮呀?”小孩这会儿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该把锅要回来的。” 虞大娘:……多亏她不知道。 真要回来了,她也得敢用啊。 “那口锅就算了吧,拿着也怪膈应的,别惦记了,回头我再去买一口就好了,家里还有小炉子可以用呢。” 小孩和那口锅都有点儿感情了,不要还怪可惜的,可她也觉得晦气:“也行吧,买一口样子差不多的,这样就跟那口锅还在一样。” 虞大娘:“放心吧。” 放心吧,我肯定买个不一样的。 哪怕锅都差不多,我也要挑个最不同的出来。 不然煮饭的时候想起那一锅肉,心里多不舒坦啊。 虞大娘敷衍着小孩走出好远,都快到家了,突然站下回过头去看。 空荡荡的大街,什么人都没有。 “怎么了?”小孩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事,也跟着回过头,看了又看,什么也没看到。 虞大娘正色道:“小孩,咱们后头有什么嘛?” “没有啊,怎么了?”小孩还以为她是听到了什么。 却见虞大娘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拍着胸膛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快些回家吧。” “到底怎么了?”小孩越发不解了,顺从的跟着她走,也没耽误了她继续追问。 虞大娘白她一眼:“还说呢,你好好的又惹了什么孤魂野鬼,还要捎他一段,这一路弄的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出点儿什么事。” “孤、孤魂野鬼?”小孩懵了。 虞大娘早就看出来了,她是真不知道,不然她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做这种事。 她怕说不行,再被鬼记恨,也不好拦着她。 如今没事了,听她问起,也就说了:“是啊,我看不到的,可不就是孤魂野鬼嘛,你还跟人家聊上了,我都怕被那个老头听见,也亏得你们在车上没说话。” 要不还真不好圆。 小孩下车时,她跟人家说,小孩掉了点儿东西,下去捡,然后一直和人家说话,才勉强把这事遮掩过去。 不然她那边走边说,时不时侧脸仰头的模样,就会露了馅。 不过虞大娘觉着,那老头还是觉出点儿不对劲了,她看见那老头擦了好几次汗,话也是翻来覆去的说,和刚上车时那有说有笑的样子完全不同。 所以刚刚老头要走,虞大娘才没说什么。 想走就走,她这是走不了,不然她也走了,旁边坐着个鬼谁不怕啊。 也就小孩吧,她不怕,那是她把鬼当成人了。 小孩:“哎呀,你看不见嘛?那多半就是了,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清,他看着还挺凝实,比一般的鬼像人……” 她要早知道,才不去和他说话呢。 小孩有好多个要是早知道,可世上有几个人能未卜先知,事儿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 快些回去吧。 虞大娘还说呢:“我估计跨火盆什么的不顶用,赶明个有空,咱们也去那法圆寺拜一拜,不是说挺灵验嘛,这种事还是得求祂们保佑。” 小孩:“也行,那寺里的佛有金光,估计是灵的。” 不过小孩还是准备先和婴姑念叨几句。 就是没用,她也更爱和婴姑说话。 然后自己想想办法。 毕竟远佛渡不了近鬼,法圆寺在城外,那鬼可是…… “哎呀!糟了!”虞大娘都烧上水了,小孩才想起来,“我把他领进来了,他万一去害人怎么办?今天那个死人,不会是他吧?” 脏衣裳脱到一半,又被她套了回去。 小孩风风火火的要往外冲。 可外头也响起了梆子声。 宵禁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孩:…… “我偷偷摸摸的,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虞大娘赶紧把她拉住:“可别,万一被抓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时候鞭子打下来,想躲都不敢躲,劈头盖脸的挨一顿,往牢里一丢,再放出来时,谁知道还有气没有。 小孩当然知道这很危险了。 可是…… “那个人和我说,他是和妻子吵架,才被赶下车的。 万一他是下车后出了事,兴许他会怨恨家里人呢。” “万一,兴许,又不是保准的事,你看他像是恶鬼嘛?” 虞大娘问。 小孩摇了摇头:“不像,恶鬼可难闻了,还冒黑气。” 许聪看着挺正常的,就是有点糊涂似的,按理说身体那么凝实的鬼,应该是挺清醒的。 小孩和虞大娘说了这个。 虞大娘也不明白,她就知道小孩不能出去:“你看你稀里糊涂的,出去能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的睡,明个早起去衙门找人解决才是正经。 而且你不是说过,你那个朋友的信里说,不办丧事,不招魂,鬼找不到家门嘛。” 可是…… 小孩皱着眉头,总有些忧虑。 可还是回屋去了,洗干净了,看见虞大娘去抱自己的脏衣裳才想起来佩囊里还有一条需要安葬的蛇。 天这么晚,也只好等明天了。 小孩找了个漂亮的盒子,把它倒了进去,盖上盖子,放到了枕头边,还给它盖了块布。 “睡吧,睡吧,明天埋你。” 盒子里的蛇:…… 第二百二十章 我是一条蛇。 一条快乐、有毒、自由自在的爬行在荒郊野岭的蛇。 饿了就咬咬老鼠、兔子、青蛙之类的小东西,把它们毒死,吞进肚子。 渴了就喝点水。 困了就回蛇洞里睡。 我的蛇生就是这样简单且快乐,直到一只猞猁的出现。 那是一只改变我蛇生的猞猁。 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它正吃蛇呢。 第二次看到它时,它想吃我。 第三次看到它时,它在掏老鼠洞,从老鼠洞里掏出一条蛇。 它似乎不是在吃蛇,就是在吃蛇的路上,可是那天它猝不及防的从我身边跑过,却没有看我一眼。 我抬起身子,只看到它背上插着两只箭。 血滴答滴答的流,猎人跟在后面。 猎人也是抓蛇的,我应该跑。 可我闻着它的血很香,就忘了怕,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看到它躲开了猎人,却也咽了气。 我赶到时,已经有几只老鼠在吃它了,可能也是闻着味来的吧。 往常它们看我都会跑,可那天它们没跑,还想咬我,我当然不乐意了,一番恶战后,老鼠都被我毒死了。 可我不想吃它们,我嗅到了更加美味的东西,从猞猁肚子流出来的,一颗圆圆的珠子。 我吃了它,就此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感觉就是……以前我只是稀里糊涂的,吃、喝、睡,但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在明白的吃、喝、睡。 我学会了装死,爱上了泡澡,偶尔还晒一晒太阳,吐纳日精月华,吃东西也更挑剔了些。 不过,我还是很快乐。 直到今天,我如往常一般快乐的想去泡个澡,再爬上那块我心爱的大石头,好好的晒着太阳睡上一觉。 却发现石头上有人。 那是一个改变了我蛇生的人。 她躺在石头上像死了一样却没有死,只是睡了。 闻起来香香的,和那只猞猁一样,我看到好多好多蚊虫在吃她,我也想吃。 可她太大个了。 我觉得有些无从下嘴,正要走,却见她忽然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间,我多少有些怕。 她又突然啊切了一声,吓了我一跳,我生怕她是要下手,就决定先动嘴为强,张着嘴就咬了过去。 不过我咬的特别慢。 主要还是想把她吓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一样的自己,不能随便伤人。 所以有心放过她。 却被她一把抓住,团成了一个球,远远的扔进了水里。 她还说—— “去。” “张个大嘴干嘛?怪吓人的。” 谁吓人? 我嘛?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吓人是什么样? 你觉得我吓人就把我抓起来扔水里。 那以前那些看见我就吱哇乱叫着逃跑的人又算什么? 而且……不是你先吓唬我的嘛?你还抢占我心爱的大石头,你还扔我。 要不是我会用珠子保护我自己,我这会就磕石头上,我疼死了。 你去打听打听,这片林子里哪个不知道,我是一条简单快乐且小心眼的蛇,你居然这么对我,你等着,我非得好好吓唬吓唬你不可。 我当着她面游走,又偷偷的下水,钻进泥沙里拱了回来,想趁她不备给她一口,以抱被扔之仇。 反正也吃不下,我就不给她下毒了,简单的吓唬她一下得了。 看到她痛哭流涕着以为自己要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毕竟我是一条简单且快乐的蛇。 可我是怎么也没想到。 她居然也会保护自己,用的那个什么,好像是叫灵气的东西吧。 这不就没法咬了嘛。 我只好等,等的我都快睡着了,忽然一声巨响过后,我再次被她按在了手里。 这一下子给我按的,脑瓜子嗡嗡的。 老半天我都爬不动,咕嘟咕嘟的啊,喝了好多水,泥巴都堵鼻孔里了。 我觉得我有点死了,这时候我又被拽出了水面。 还听她自言自语的说什么要捏我七寸。 我心想,完了,我活到头了。 我开始装死,希望她能放过我。 可她,可她没有一点点同情心啊,又是扒我嘴,又是拿水涮我脑袋,抓着我尾巴一顿晃悠,还扛着我跑,那个肩膀头子啊就那么一下又一下的顶在我的七寸上。 原本我是装死,这一下又一下的顶过来,我就真有点死了。 就在我快要咽气的时候,忽然一股灵气涌进了身体,我的身躯也被轻轻的揉捏着,舒服的我情不自禁的扭动了几下,赶紧将灵气引入宝珠。 我重新活了过来,却发现给我灵气的还是她…… 我都装死装成那个样了,她都不肯放过我,我要是真活了,那还得了。 我想也没想,又装起死来。 她更过分了,用一个满是硫磺味的袋子把我装了起来。 说真的,这味道对我来说和雄黄一样叫蛇恶心。 我又晕了。 再次醒来,已经被关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盒里。 她还拍着盒子说—— “睡吧,睡吧,明天埋你!” 睡吧? 为什么不是死吧? 听那意思,她莫不是知道我是在装死? 她折磨了我那么久还没够,还要埋我。 人真是太可怕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招惹她。 可惜没有如果。 我想,我的蛇生是到头了。 可我不要死的这样安静,哪怕她要把我埋进地里,把我锤成烂泥。我也要朝她呲出一口毒液,来一个宁死不屈! 我奋力的向上拱去,一次又一次! …… 小孩睡的好好的,忽然听到耳边,砰砰砰的,似有敲击声,她睁开眼,歪过头,就看见装着蛇的盒子动的厉害。 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里头破盒而出。 小孩的眼睛都瞪圆了:“诈尸了!” 这还得了! 她赶忙按住了盒子,里头的东西还在乱扑腾。 吓得小孩忙大喊道:“虞大娘,大娘快拿一碗糯米来,蛇要变成僵尸啦!” 她那么多的故事,可不是白听的。 治僵尸就得糯米! 虞大娘:“大半夜的吃什么糯米啊,家里没有,我明个去给你买,快睡吧,你要是饿,厨房里还有两张饼,我热一热给你吃啊?” 小孩抓着僵尸小盒出去,一脸严肃道:“我怕它等不到明天,就会变得更厉害了!” 虞大娘听了小孩的猜想,也觉得有理,死而复生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又不是死的时候短。 可她这的确是没有糯米。 “那咱们把盒子钉上,直接把它埋进地底,埋深点呢?” 小孩:“好主意!埋深点,等明天我再把它挖出来交给希姐姐!” 盒子里的蛇:……埋它就算了,还埋深点儿,生怕它活过来是吧?还要把它交给人,那什么希姐姐爱吃蛇? 蛇小小的脑瓜不能全然理解她们的活,可不妨碍它奋力挣扎。 有时候蛇不逼自己一把,真是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 第二百二十一章 莹莹宝珠自蛇口吐出,猛击盒。 打的盒子四纷五落。 而后它是一个飞蹿就要叼住宝珠逃走,可惜月下有一个更加敏捷矫健的巨大身影。 先蛇一步跳起,叼着珠子跳到一边儿,张嘴一吐,就扒拉着珠子玩起起来了。 蛇扑了空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下子,听着很筋道。 南瓜按着珠子,抬起了苦大仇深的脸,犀利的目光紧盯在蛇身上。 恍惚间,蛇好像看到了一只索命猞猁,仔细一闻:害,它当什么呢,原来是会吃蛇的猫。 会吃蛇的猫!!! 好好好,来吧,你们来吧,弄死我! 蛇蛇心如死灰支起脑袋茫然四顾,只觉四面楚歌、天要亡蛇,于是它旋转、蠕动、盘旋着、飞舞着,把毒液朝天喷去,由着它四下飞溅,直到再也挤不出一滴半点儿,它才绝望的倒在地上。 好了,它挣扎过了,也不算死的悄无声息。 就让它的蛇生,结束在这一刻的发疯后吧。 猫和人又有什么可怕的,无非就是让它死。 没被一滴毒液溅到的小孩、虞大娘和南瓜:…… “它脑子好像有点不大好使?” 小孩觉得它不像个僵尸,倒像一条疯蛇, “我是不是把它砸傻了?” 第一眼看时,那模样好像还挺机灵的。 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虞大娘轻声道:“别管那个了,快把它抓了,免得跑出去伤了人,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孩也没看明白,不过南瓜爪子下头的,似乎是妖丹。 倘若这蛇是妖,死而复生好像也不算特别的奇怪吧? 小孩把蛇拎起来,装进虞大娘拿来的空坛子里,盖上盖子道:“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你先住一晚上吧,明天若是有空,我再送你回去。” 说着又把妖丹也从南瓜那里拿了回来。 倒也不太难,虞大娘给它一条小鱼干,它就走开了,南瓜对这些东西,一惯是闻、扒拉,却不肯轻易下嘴的,小孩以前也想让南瓜吃掉灵石变成妖怪,一直陪着她。 可她想到,开辟灵府的过程中可能会死,她就不想强求了。 妖丹是蛇的,自然是要还给蛇,可小孩怕它把坛子也打烂,太麻烦,就说:“你的妖丹先放我这儿,我明天再给你。” 坛子里的蛇一声不吭:少骗蛇,想要就拿去吧,把我这条命也拿去。 反正憋一晚上我也得死。 小孩推了推盖子,留出一个小小的缝隙通气。 蛇仰了仰头,又没精打采的趴下了。 骤然失去妖丹,什么蛇都精神不起来。 小孩和虞大娘这觉也睡的稀碎。 只有南瓜一如既往,睡的四仰八叉,醒来了还去嗅嗅坛子,抓抓盖子,似乎是想把里头的东西弄出来。 虞大娘赶紧放下手头的活把它抱走:“瓜,瓜,南瓜呀,别去弄那个,那可是蛇,一看那脑袋就不是什么好蛇,可不兴玩啊,万一咬你一口,你就死了知道不?死了就吃不了小鱼干,吃不了肉,不能扒拉水碗,也不能四处跑去……” 虞大娘生怕它不明白,便说了好多话,把南瓜的喜好全说了一遍,又问它:“你明不明白?” 南瓜已经烦的不行了。 它一只小猫能明白什么。 烦躁的喵了两声,虞大娘就当它是答应了:“哎,对,知道就行了,这回可不许再去捅咕了啊。” 虞大娘把它重新放到地上。 南瓜举着尾巴,绕到装蛇的坛子前,举起爪子,又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瓜,瓜,小南瓜呀,你在做什么?” 南瓜假装不在意的坐下了,若无其事的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起来就走。 虞大娘阴沉的模样收敛了,露出满意的笑:“哎对,这才是乖猫猫呢,南瓜,你来大娘给你小鱼干吃。” 小孩困倦的打着哈欠,揉着眼蹲在院子里嚼柳条,沾着药粉揩牙,并不信什么所谓的乖猫,果然,南瓜吃了鱼干就凑过来,将嘴巴凑近了她漱口用的杯子,吧嗒吧嗒,喝的津津有味。 全然不在乎小孩的凝视,一个错眼间,它喝完了,盯着杯看了会儿,见小孩没在看它,就伸出爪子,一下扒翻了杯。 “南瓜,你要挨打!” 南瓜才不要,它窜上房走了,走的毫不犹豫,走的一气呵成,走的潇潇洒洒。 早饭它大概是不在家吃了。 小孩也不是很有空吃,她忙的很。 起的比往常还早,却还是觉得时间很紧。 抓了张饼,她就捧起坛子跑了,先去安家问了问,得知安希还没回,又匆匆跑去衙门。 可衙门没开门,值守的也说安希没回,应该还在城外。 小孩和他说了鬼的事,那衙役说等安捕头回来,会告知她,也会派人去找许聪。 小孩便走了,又跑回张家。 吭哧吭哧的干完活。 又被张奉祠盘问了一通,挨了顿骂,吃了饭,又到王府告假。 可柴娘子不肯给她,说是张公公和安大人那边吩咐过,不许她随便乱跑。 拿她就没法送蛇了! 小孩不敢偷跑,只好灰溜溜的捧着坛子,想找个人代为保管一下,等她有空再去。 在安大人和张奉祠之间犹豫了片刻,小孩还是觉得老骂她的张奉祠更可亲一些。 于是就捧着坛子去了奉祠所,支支吾吾的说了,挨了两个手板,将坛子给了他。 不过张公公说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把这样的东西带进府,小孩却是不敢苟同的,大厨房分明也会炖蛇羹,有些看着可比她这个吓人多了。 但她没敢说。 张公公可不爱听她顶嘴,尤其是要麻烦他时。 唉,其实给他小孩是不怎么放心的。 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一点别碰盖子,别挨咬。 他答应的不是好气倒没什么,小孩挺怕他会没气的。 可放大厨房显然也不稳妥。 她倒是动过交给安大人的心,想让他找人帮她送一下,可是安大人那个人。 小孩在土德营时不止一次看到他拿着妖丹把玩,心里多少有点信不过他。 怕他把妖丹扣下。 本来这蛇看着就不怎么聪明,没了妖丹多容易死啊,修炼不易,她还是办的稳妥些比较好。 还有那鬼,也叫她忧心,到底是她带进来的。 小孩准备晚上下了工,再去安家打听一下。 心里想着事她就没怎么留意四周,险些碰上裴飞鸣,还好她机灵往柱子后头一猫,躲了过去。 小孩:…… “我躲他干什么呢?” 又是一件想不通的烦恼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孩有了烦心事,还是如往常一样和芸豆絮絮的说上一阵子。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就变得无话不谈了。 可小孩私以为,她们还算不上是特别要好的姐妹,最多算是朋友吧,比起她和歪丫的感情差远了。 或许是因为芸豆时常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比如,小孩和她说起许聪的事。 芸豆就惊讶的说:“你怎么这么蠢?就算是遇见了,也不能去和衙门说呀,万一衙门不讲理,他又真做了什么,你不就成从犯了嘛?” “哎呀,你管他害不害人呢,不害你不就得了嘛。” 再比如,小孩和她说起蛇的事。 芸豆就左顾右盼,然后耷拉着肩膀,低声道:“哪儿呢?你管它干嘛,弄死不就完了嘛,还能白得一妖丹,那东西得挺值钱吧?再说了,那可是蛇,要是跑出去咬了人,还不得把你赶出去。” “什么?你还敢交给别人?万一他出卖你怎么办?” “对了,那妖丹长什么样呀?能不能给我看一眼?” “哎呀,就一眼,我又不贪你的。” “切,不给就不给,你拿的时候难道蛇答应了?” 她拧着身子别过脸去,不理小孩了。 这要是歪丫,才不会说这些……或许也会吧,但歪丫说过以后肯定会支持小孩的,还会和她一起忙忙叨叨的跑来跑去。 而芸豆只想让小孩清醒点,别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事,别人好不好,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管闲事会倒大霉的道理,小孩打小就无师自通了。 可若是这闲事是她惹出来的,又怎么能不去管一管呢? 芸豆根本不懂她,只是一味的叭叭。 细究之下,又不能说她的话不是为她着想。 实在‘烦人’…… 就像小童一样,总说些让她动摇的话。 小孩摸了摸怀里的妖丹犹豫了一下,却恰好撇见芸豆微微偏着头,斜眼着眼偷偷摸摸的看她。 小孩:…… 她站起来走开了,突然想起柴娘子要她去取什么东西。 芸豆的期待化为泡影,只好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嘟囔一句:“抠门精,我还不稀得看呢。” 小孩还未走远,自然是听到了,心说道:若是真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巧小孩也不想给她看。 不然两个人絮叨几句,小孩兴许就舍不得把这妖丹还回去了。 虽然她要着没用,可这东西多少也能换点钱,不说别人,张奉祠是肯定乐意买的,哪怕不用,他也爱收集那些东西,到时候还能抵点债。 这种事真是不能想。 小孩想借着干活的由头,躲一躲芸豆,可没忍住,下午时两人就又凑一堆去了。 大说特说,嘻嘻哈哈。 真的,同样能说的厨娘们都觉着这俩有些烦人了。 那话怎么像是说不尽似的。 整天叽叽喳喳,她们又不用担心唾沫星子溅到锅里,所以连歇都不用歇了。 每天一来,嘴巴一张就是唠,也不嫌腻歪。 说来也奇了,她们还没耽误干活,你帮我我帮你的…… 有个厨娘看了眼自己的话搭子,寻思道:她怎么不帮我呢? 殊不知她的话搭子也是这么想的,还想道:能闲着谁要找累,也就这些小丫头傻,我可不能那样,她不帮我,我也不帮她,她帮我,我就假装帮她。 两个人相视一眼,又是一对儿相亲相爱的好姐妹了。 下了工,小孩就迫不及待的跑去找张奉祠,可惜他还没回来,小孩只好站在门口张望,忍不住琢磨着他是不是没听话,被蛇咬了,或者这蛇天赋异禀还有一颗丹,打破了坛子,把他咬了,再或是他馋了,没忍住把它炖了。 许多的坏念头,说来就来。 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张奉祠抱着坛子回来了。 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的说她:“呦,真是奇了,今儿怎么那么孝敬,还来接接我,真是看出有求于人了,人都勤快了。” 跑到巷子口的小孩仰着脸笑,抱过坛子,还接了他手里的食盒道: “你要是喜欢,我天天接你都行,我的蛇没有死吧。” 张奉祠笑骂:“少放屁,你那是想接我,好话说不了三句半你就现了原形了,自己看去,我可没动它,死了那就是它的命。” 这话说的,真叫人不安。 小孩也腾不出手。 本想用下巴挪挪盖子,又挨了骂。 张奉祠说她缺心眼:“嘛呢?嘛呢?生怕它咬不着你,还把脖子递过去,你怎么不干脆把自己切吧了喂它,省的人家吃着费劲呢。” 小孩可来不了割肉喂鹰那一套。 自己也觉得有点儿蠢,所以就想等进门再看。 这时偏又来了安家的人,说是她家小姐,请她过去说话。 小孩:“我嘛?” “正是。” 小孩:肯定不是好事。 希姐姐从不找她说什么话,向来是小孩找她说的。 可人家来请,小孩又没有胆子回绝,只好把坛子放下跟过去。 可那个丫鬟并未带她去安家,而是引她去了衙门。 合着她是送饭时,接了这么个差事。 人带到了,她收拾好食盒就回去了。 安希吃着茶还客气了一下:“吃了嘛?若是没有,我叫他们去给你打饭,刚刚送来的太少了,我本想给你留点,可实在太饿了。” 小孩倒是想尝一尝衙门里的饭,不过她不饿: “吃过了,不用麻烦,希姐姐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嘛?” “这话说的,姐姐没事儿就不叫你了嘛?” 安希笑的和她爹似的,小孩一看就知道很假,还假的不怀好意。 “好像……是吧。”她既然问了,小孩也就答了。 安希把茶碗重重一搁,语气又像她娘了,温柔的很:“你这孩子,真是的,净说些姐姐不爱听的话,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了啊,不过这回叫你来,还真有一桩事要你帮忙看一看。” “看一看?”小孩疑惑道,“是抓到鬼了嘛?” 安希:“那倒没有,我才回来没多久,还没去呢,手底下的人正找着。” “那有什么是要我看的?” 小孩不想不到,而且就算是鬼,安希也可以自己看吧,用符纸之类的东西开阴目就行了。 安希朝她微微一笑,起身就把她带去了仵作那里:“喏,就那个,你去认一认,是不是你见过的那只鬼。” 小孩缩了缩脖子,摇头道:“不去。” “那你就是从犯!”安希说的顺溜极了,“你带着鬼进城是何居心?” “我,我,我冤啊!我是一片好心!”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小孩:芸豆果然是我的好姐妹,说的话都对,我就不该把鬼的事告到衙门来。 安希自然不会真的抓小孩当什么从犯,把她吓唬的瘪起嘴巴,又好声好气起来:“去吧,这也是做好事嘛,等你认完了尸,姐姐给你买糖吃。”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小孩还是不怎么乐意, “干嘛不叫他家里人来,碎成那样了,熟人更能认的出吧。” “这是自然,可你不是说他是和妻子吵架被赶下车的嘛,这个人又没有别的亲人,真把他岳家人找来,反倒麻烦,所以你先去看一看,若是确认了,再找她们也不迟。” 安希连哄带劝的拉着她上前,还说道:“这没什么可怕的,死人都一个样和你以往见的那些,也没什么差别,看看头就行了,又不让你看别的。” 安希拉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将他的脸露出来,而后看向小孩,“你仔细看看,是他嘛?” 小孩头皮麻麻的:“这都糊了,怎么看啊?” 鼻子塌了,肉也烂了,眼球是两个血窟窿,只是勉强能瞧出些形状。 上次看到这么惨的,还是上次。 安希:“怎么不能看,这不还有点儿好肉嘛,头发也在,你看看这发冠,这耳朵,眼熟嘛?” “一点儿都不熟。” 谁看人会先看耳朵啊,再说那冠,也挺平常的,路上一抓一大把,谁知道是谁。 小孩努力的回想着许聪的模样。 只记得他看着和连理差不多大,很热情,礼也很多,一见人就先抱拳拱手,说起话来文绉绉的,长得还算周正,却谈不上有多好看,反正小孩见了他几次都没太上心。 至于那双手……没什么特别的,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又白又嫩。 小孩翻了翻,想翻只手出来,却摸出了一根指头。 看了两眼,她又给放了回去,又看了看脸,不怎么确定的说:“好像是他……吧。” 好像是,还吧。 这也太没谱了。 听的安希都想叹气。 看见她不信任的眼神,小孩也不乐意了:“我都说了应该找熟人来。” “行吧行吧,既然认不出我就不难为你了,我去找熟人,你去找鬼魂行了吧。”安希很好说话似的应声。 小孩拧起眉头,还当自己是听错了:“我不该走了嘛?” “来都来了,走什么。” 安希要是想让她走,就不会叫她来了。 衙门人手不足,经费也不足,能抓到壮丁干嘛不用啊。 不过安希原本的确是想让她认尸的,尸认不成就帮着找找鬼嘛。 “若是寻常的鬼怪,衙役们足以应付,我是怕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要是受了刺激不管不顾的闹起来,不好收拾,你去帮帮忙,张公公那边晚一会儿不妨事,天色还早呢。” 再怎么早,活儿不也得她干嘛。 看在安家对她不错,鬼又同她有关的份上,小孩点了点头,又请她细说一说,什么叫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听着那样,或许是因为执念,或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不能接受,总之他们变成鬼时,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 直到再受到刺激、被人说破或是自己想起来,这样的鬼最麻烦了,他们多半是不甘心死掉的,所以极有可能变成恶鬼,你去的时候小心一些,若是碰上了,不必立马告诉他真相,先把他骗过来再说。 对了,你记得带点儿防身的东西,实在不行和他打一架就是了,这尸体还新鲜,他死去不多时,纵是有怨气也不是你的对手,实在不行,你跑就得了,一般的人和鬼追不上你。” 小孩别的方面稀松平常,但要论及跑步的本事,安希觉着如今的她很有做一个传令官的天赋送送八百里加急或是去做个信差,还能省下几匹马。 小孩对自己相当没有自信。 不提也罢,她一提要打,小孩就想起了幻境中的妖魔鬼怪。 心里头很没底,见安希没有给她点儿什么防身的准备,只好跑回家去,在歪丫她们送的礼物里头翻找。 戴上魂幡,揣上弯刀,还拿起都快被她彻底遗忘了的妖兽蛋看了看:“这个没用。” 打架时她总不能把蛋扔出去砸人。 应该差不多了。 小孩换了套宽松的衣服,把盔甲套在里头,这才跑了出去。 虞大娘只能说句:“当心点儿,保护好自己,别管别人。” 喊了完了,还有些心虚似的,四下看了看。 她不是自私,就是……那个话顺嘴秃噜出去,没忍住。 虞大娘坐在门口等她回家,心里慌得很。 小孩倒是还成,冷静多了,她想着希姐姐已经去了张员外家,她就没必要再往那边跑了,不如去别的地方转转。 比如城门。 众所周知丢了东西,就得想想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什么位置。 那么同理,丢了人也一样,小孩最后一次看到许聪就是在入城后没多远的地方,所以自然要先去那边找找再说。 不过小孩也没抱太大希望,他就是找不到家门,也不至于待在原地不动啊。 又不是傻的。 到了一看,果然没有,然后去哪儿找呢? 鬼的心思小孩也猜不着啊,找鬼问问去。 小孩前阵子送回家的那些鬼,只有三五个还在的了。 也不知他们还有什么执念没消,小孩拜托他们帮着找找,脸生的鬼,他们都应了。 问到沈雪时,还打听了一下,大明的去向。 他是许聪的哥哥。 沈雪说:“自那日分开后就没再见过了,或许已经投胎去了吧,我也正想去,只是还想再陪陪爹娘。” 小孩估摸他也是,不是投胎,就是消散了,不然的话,就算他保护不了大明,也不会让弟弟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吧。 总会告诉她,或是别的什么人,去救、去报官之类的。 “唉,”小孩叹口气道,“他要是晚点走就好了,救不成人,也能搭个伴儿。” 沈雪:“恩人说的是,只是命这种事谁说的准呢,该死的活不了。” 也是,就是有点可惜,他怪年轻的,还是读书人,长这么大肯定很费钱,这么一死都白费了,还有他的妻子,上哪儿再去找一个上门女婿呢? 若是早知道她们肯定会珍惜一些,不过……那家人看上去对他挺好的啊。 还说要给他捐前程呢。 妻子很关心他,小姨子嘴有点直,可也很为他着想,干嘛要把他赶下马车呢? 小孩的脑子实在不好使,便想着找到他再说。 可这一找,硬是找了一晚上,三五个鬼,十几个衙役,外加一个安希,硬是找不到他。 找到最后,小孩都举起自己魂幡,叫上许聪的名了,差点儿给他办个丧事。 可就是没有。 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张家去,和张公公念叨几句:“那么大一个鬼,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怎么会找不到呢?招魂都招不回。” 小孩都招到乱坟岗上的孤魂野鬼了,却没找到许聪,这合理吗? “难道是我疏于练习,所以招的方法不对?” 张奉祠不关心什么鬼,他只是在瞥见小孩的动作时呵斥她:“收起来,你要敢在我这儿玩你那块破布,我就抽你!” 这大晚上的,弄这些玩意儿,多吓人。 好好种地得了,知不知道什么叫民以食为天。 他这天天盼着丰收呢,这干活的可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够她野的了,现在还找上鬼了。 好不容易有点样,这么一弄不又成野猴子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真那么喜欢这些事,还在府里当什么丫鬟,赶明个找个山把她往上一放,去寻仙问道,餐风饮露去多好。 要俗就俗的彻底一点儿。 要想修炼就精于修炼。 不是他张公公看不起小孩,可这孩子实在不是一个能全都要,全都通的聪明人。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只会把自己搅进与她不相干的危险当中,何必呢。 多学点本事当然好,可也得分学什么。 “难道你还想去衙门求个差事?” 似乎也不是不行,只是她的病好了嘛? 张奉祠没有把话说全,只是看着她。 小孩还真没想过,她只是觉得这件事和她有关系,她应该做点什么。 而且……还有点隐秘的兴奋和激动吧,总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查案缉凶,还世间一片朗朗青天,听着跟故事一样。 就像是上次送骨头,不是什么好活,还遇上了一些讨厌的事,但心里的感觉很不一样。 鬼怪叫她恩人,他们的家人在伤心之余对她感激涕零,好像她做了天大的好事,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的侠女、菩萨、大好人。 小孩看似没怎么放在心上,还嫌那些人哭哭啼啼的叫她难以忍受,可心里还是挺骄傲的。 当那些也想寻骨头的人找上门时,她就……甚至有一种感觉,很想立马答应下来,很想做点什么。 可她又不能答应,也做不了什么。 只能写一封信,然后把这事抛之脑后。 很无力。 安希要她帮忙,她本可以极力拒绝或是敷衍了事,可她做的特别认真,就是因为心里那种感觉。 她觉得做这种事,会让她满足, 每天日复一日的跑腿种地,摘菜烧火是没法叫她那么满足的。 或许她是个好人? 小孩对此羞于启齿只是摇头道:“没想过。” 她没想过去衙门。 也不觉得衙门会收她。 张奉祠:“那就别管这些了,找鬼的事自有衙门呢,不缺你一个,干活去吧。” 干就干吧,也没什么别的可干了,都这么晚了,想找不能了。 但是第二日,小孩还是忍不住打听,跑腿时也格外的注意,希望能在不经意间遇上许聪。 可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安希带着人都快把遂城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见他,何况小孩。 他似乎是真的不见了。 沈雪说大明也不见了,或许是早已投胎去了吧。 小孩知道,这是个比较好的说法,实际上大明也可能是执念已了彻底消散了。 真是太不凑巧了,哥俩都不找到。 那谁能知道许聪到底是怎么死的? 下值后的小孩,又鬼使神差的跑去了衙门,在外头犹犹豫豫的不知要不要进去。 看门的衙役瞧见了遥遥的招呼她说:“安捕头不在,去张员外家里了例行询问了,若是有急事寻她可以去那里找,若不急可以等一等,亦或是我替你转达。” 小孩谢过他的好意,看了看日头,迟疑了一下,就心一横,朝着张员外家跑去了。 她真是太好奇了,可到了地方又不好意思进去了,找了个不打眼的地方一蹲,等着安希出来。 张员外家里已经挂上了白布,办起了丧事,他们来的日子不长,来吊唁的人却不少,看穿着也是非富即贵。 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叹息。 管家和张员外的二女儿小梅在外面迎来送往,神色也很难过。 这种日子来问话,不太好吧? 而且……凶手都没有找到,就把尸体还回去了嘛? 小孩纳闷的想着,越发好奇希姐姐想要怎么查了。 是不是要等下葬时看看,许聪的鬼魂会不会出现? 小孩有点待不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白蓝交加的没什么不妥当,把头上的小绢花摘下来。 摸了半天,只翻出了五文钱。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布店上。 花了两文买了一块白白的碎布头,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剩下的钱包起,充当丧仪。 然后小孩揉出一个悲伤的神色就上去了,不由分说的把布包往小梅手里一塞:“节哀。” 张小梅:…… “是你啊,不过一面之缘,难为你这样有心,又是送骨头,又是来吊唁,听说还是你发现了我姐夫,真是多谢了。” 张小梅嘴上说着多谢,可那神色却有些不高兴似的,撇了下嘴,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张脸上就只剩难过了,快的小孩以为自己许是看错了。 摇着头道:“不必客气。” “快请进去吧,今日人多,恐怕招待不周,还请你多担待些吧。” 她客气的叫了个丫鬟来领她进去找位子坐。 差不多的年纪,她的行事却像大人一样妥帖。 小孩还真有些佩服她。 顺从的跟着丫鬟进去,她却没带她去灵堂上香,只是找了位子安置她。 还是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一瞧就知道是没把她当盘菜。 那丫鬟还特意叮嘱她说,离开席上菜还有一会儿,若是饿了就先吃些瓜果点心,还让她不要乱跑,今日贵客多,莫要冲撞了…… 这分明是拿她当不懂事的孩子看。 而且! 不是小孩高看自己,她觉得她在张员外家里,就算不是贵客,也不至于被塞到角落里来吧? 好歹她也帮过许聪的忙,上次来还要她和虞大娘留下喝茶,看她们很感激似的,还要给谢礼,这次倒像是她不该来一样,都说是人走茶凉,可这凉的也未免太快了吧。 还是说这一家子其实不是什么好人? “我又不是来蹭饭的,也不是来玩闹的,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小孩老大不满意的说了一句,站起身道,“安捕头在哪里?我是来找她的。” 丫鬟见她这样反倒有些心虚一样转着眼珠看周围的人:“客人多心了,奴婢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安捕头这会儿正同老爷夫人和大小姐说话,只怕是不方便见你。” “那你去和她说一声,我在外头等她。”小孩说完也不管这丫鬟什么反应,扭头就迈着大步走了。 背影任谁看都是怒气冲冲。 能不生气嘛,白搭五文钱。 小孩魂一样出现在张小梅身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钱还我。” 张小梅:…… 这也能往回要嘛? 第二百二十五章 干嘛不呢,小孩和她们又不熟,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三文钱可以拿去买吃的,布可以留着补东西,总好过白白给人吧。 张小梅有些无语的把那个破布包还给她。 小孩就走了。 等了好久希姐姐才出来,看到她还很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来吊唁的嘛?怎么不进去?” “进过了,唉不提也罢,”小孩摆摆手含糊道,“我来找你,没有人和你说嘛?” 显然是没有。 安希眉头紧锁着回头望了一眼:“边走边说吧,你吃了没?” “吃了。” 小孩不会少吃一顿饭,不然她跑着跑着就该饿了。 安希:“行吧,我还没吃呢,你再陪我吃点儿点心吧。” 小孩可有可无的点点头问她有没有查到些什么?有没有找到许聪。 安希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我说嘛,没有事情你也不会来找我,上楼再说吧。” 安希把她带到一间茶馆里,上了二楼,要了些吃食,然后依旧没有回答小孩,反倒是问她说:“你觉得张家人怎么样?” 小孩:“我觉得干嘛,我和她们又不熟,只见过几次罢了。” “说说嘛,总有些印象吧。”安希倒了两碗茶。 小孩想了想说:“张员外挺客气的,张老夫人看着也和善,他们的大女儿锦娘体弱多病不过人很温柔,小梅倒是有点儿……说话难听,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第一次见面时,她还主动招呼我过去歇脚呢。” 但是……那好像是为了和她打听连理…… 小孩看向安希:“你是怀疑她们是凶手嘛?” 安希:“随口问问嘛,你说的和别人说的几乎一模一样,认识他们的还说这家人对他们的女婿许聪很不错呢。” 小孩:“我以前也觉着不错来着,张家人都很关心他,就我送骨头那次,听他们说话,只觉得张员外豁达明理,锦娘也很护着他,小梅说话有点不中听,不过也是向着他的,我记得在法圆寺时,小梅也说了不太中听的话,许聪让她不得无礼,她就不说话了,感觉她们不像是会给许聪气受的。 但是为什么要把他赶下马车呢?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回城要走好久,去法圆寺也不近,他又是个不怎么强健的书生,多危险啊,如果她们真的在乎他,不至于绊几句嘴就把他赶下去吧?” 小孩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安希很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可见这里头要么是有人在撒谎,要么,就是另有隐情,我今日就是来查这个的。” 终于说到这里了,小孩激动的问道:“那你查到什么了?” 安希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我查到说……她们和许聪的感情特别好” 就这? 那不跟她说的一样嘛。 小孩还特意把耳朵伸过去,就听一这。 “没啦?” “还能有什么,”安希神色懒懒的,“许聪那个妻子锦娘哭了不停,说着说着一激动就晕了,她娘吓了个半死,她爹也没什么心思,我是个捕头又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牲口,自然不能逼问,也不能耽误人家办丧事,只好改日再来了。” 小孩大失所望的垂下眼,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希姐姐,你怎么把尸体还给她们了,查案不用尸体嘛?” “用啊,这不是用完了嘛。”安希说的很敷衍,小二这时也将她点的吃食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 小孩听到吹吹打打的丧乐,从窗户往外看去,正是张家送葬的队伍。 “这家人可真怪,送葬要么是早上,要么是中午,都是挑有太阳,阳气足的时候,她们怎么这时候送葬啊?” 安希没回答倒是小二插了一嘴:“哎呦,姑娘,您是外乡人吧。” “是啊,怎么了?”小孩扭过头。 小二很懂的说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我们这儿有个习俗,但凡是年纪轻轻便横死的,都要在晚上下葬,您猜是为着什么?” 小孩:“我家又没有死人,我上哪儿猜去,别卖关子呀。” 小二被噎了一下,兴致也不减,继续滔滔不绝道:“这自然是因为晚上阴气重了,我们这的都说啊,这横死之人心里多半不甘有怨,怨气不散,没法投胎的,但若是在晚上下葬,就可以借着阴气使其功力大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人死了,自然就不怨了嘛,说起来这户人家下葬的时辰还早了些呢,若是等到夜里再去,那才是好时辰呢。” 小孩惊呆了:“哇,这么恩怨分明的,一般不都是请和尚尼姑去念经,超度亡魂嘛。” 小二:“害,那有什么劲儿,有仇就得报了才痛快啊,经等报了仇再念也不迟呀,通常是过了头七才请人念经呢。” “过了头七才请?”小孩指着窗外道:“那敲木鱼的不是正在念经嘛。” 送葬的队伍里跟着好几个光秃秃的脑袋,穿着打扮不正是和尚。 “嘿,还真是,不过这也不奇怪,有些人家嫌麻烦,也会先请,又没什么坏处。”小二说道。 小孩:“怎么没有,要是和尚把亡魂超度了,他还怎么报仇去?” “想报就报呗,怨气大的鬼,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超度的不是。” 小二的话简直是两头堵,他还很惊讶的说, “那是法圆寺的和尚吧,啧啧啧,这户人家可真舍得花钱,哎呦,瞧我这记性,这家人应是新来那个大户,难怪有钱。” 他似乎还想接着聊一聊,可掌柜不乐意了:“哎哎哎,你怎么又唠起来了,我眨个眼的工夫,你就又跑着偷上懒了,楼上楼下这么多客人你不去照顾,看的什么热闹。” 掌柜从楼下上来,连踢带打的把他赶走了,回身还冲她们笑笑说:“打扰了,打扰了,店里新来的伙计,话密,不必理他,二位慢慢吃,有什么事随时招呼。” 小孩还挺想理他的,不过别的客人已经嫌上菜慢了,也难怪掌柜不高兴,但他又一扭头的工夫,那伙计又和另一桌人唠上了,热情的介绍着此地的风土民情。 客人还很爱听,还给了掌柜几个钱,要多听一会儿。 于是掌柜只好自己去端菜,那忙的都快飞起来了。 胖乎乎的身子就那么楼上楼下的蹿,呼哧带喘的。 若是累死了,只怕也是个要晚上下葬,来找小二索命的主儿。 小孩收回目光看着安希,很笃定的说:“她们有问题!” “什么问题?”安希嗦着面问她。 小孩:“不知道,反正肯定有。” 刚刚小二说的那些,听着就……有哪里怪。 一时说不上,但肯定有。 “要不你把她们逮起来问问看?” 沉迷嗦面的安希抬起头正色道:“你千万别做官。” 说逮就逮那像话嘛。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能抓就不能嘛,说我干嘛。” 小孩托着腮,怪失落的。 她真觉着抓起来是好主意来着,打一顿她们肯定会说实话的。 安希看她就是有勇无谋,这还是往好听了说,若是往难听了说,她这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袋,一身牛劲儿没地使唤,实在不行去乡下犁地吧,老农们铁定喜欢她。 当然啦,安希没把这些说出来,不然小孩肯定会被气跑的。 “唉,别生气呀,”安希不仅没说那些,还哄她呢,“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些人的确是有问题。” 打蔫的小孩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真的?!” “骗你干嘛,我刚刚不是去过张府嘛,问起那日的事,她们绝口不提吵架的事,只说是上山拜佛,求功名,为了以示诚心,许聪决定步行回去,但是他的妻子锦娘身子骨弱,小梅年幼,张员外和老夫人又年纪大,所以没法和他一起,便乘车先行离去了。 这条路她们常走,也没遇见过什么危险,便以为无妨。 听出有什么问题了嘛?” 安希挑了下眉。 小孩若有所思的垂着眼想了老半天,然后抬头道:“……许聪说,他是路上被赶下车的,如果是为了以示诚心,不应该一直走着嘛。” “嗯,没错,这是其一,其二是你说你那晚到家后,就宵禁了,再想出去找他也不能去了,可见已经很晚了,许聪那么晚都没到家,她们却一点儿都不着急,甚至没有派人去找一找,这难道不奇怪嘛?” 小孩听她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了:“确实奇怪。” 安希继续道:“更奇怪的是,我问到这件事,她们却说派人去找过,没有找到,便以为他是夜里太晚来不及回去,就近宿在同窗家了。 她们说许聪时常在外留宿,与人吟诗作对,彻底长谈做学问,有时两三天才回,以往在遐县时便是如此,如今到了这里,又结识了新朋友,正在兴头上,就越发不爱着家,她们习以为常所以并不担心。 听着是不是有点离谱,就算是天晚了留宿,来不及告诉她们,但第二日也不回家,总该派个人去说一声吧,不声不响的她们也不奇怪嘛?” 小孩:“就是啊,她们怎么说的?” 安希:“她们不言语,只有锦娘一味的哭,直至哭昏了过去。” 小孩:…… “那她醒了后怎么说的?” 安希:“谁知道呢,乱成一锅粥了,也没法问啊。” 那边看着可不像是欢迎她留下的样子。 小孩:“那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查证寻访,看看她们说的这些是真是假,有没有人证,又隐瞒了什么,那么大一个人,死成那样,不可能什么线索都没有留,她们若真的是先他一步回到家,也没必要隐瞒什么,肯定有问题。” 安希说的很笃定。 不过她对这种事的经验也不是很足,遂城这地方很少出这样的案子。 大多是小偷小摸,这两年家禽家畜丢失伤人的事也不少。 变聪明的它们不怎么乐意进锅,不是偷跑就是打人。 再不就是抓抓骗子,催催税,调和一下邻里纠纷。 她这一身本事都没有用武之地,好不容易出个大案,又是用脑子的……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但再怎么不喜欢也得查啊。 慢慢来吧。 权当是摸着石头过河,踩稳一步,再迈一步。 先把明面上的已经知道的都弄明白捋顺溜,剩下的再说。 小孩似懂非懂的陪着她一起发愁,耳朵里已经听不到丧乐了,他们走远了。 “听起来有好多事要查啊,”小孩瞄了安希一眼,“要从哪里查起呢?” 安希也看她一眼,没瞒她:“要去法圆寺那边问问看,找一找有没有知道许聪有没有上马车的。 还要去和他的同窗打听一下,许聪是不是真的喜欢在别人家里留宿。 也要去问一问与他们相熟的人家,这家人的关系到底如何,平日里有没有什么争执,不过她们来这边的时日不长。 真想打听,还是得派人去她们的老家,找她们的亲戚朋友问一问。” “听起来好麻烦呀。” “谁说不是呢,”安希点着头道,“没有好办法,就只能下笨工夫了。” “要是能找到鬼就好了。” “这不是找不到嘛。” 俩人有来有往的说了几句,小孩就找不出话了,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瞄一眼安希,欲言又止的。 安希也不吱声。 小孩鼓足勇气:“带我一个呗,我可以帮忙的。” “这……”安希故作迟疑的犹豫了半天才点了点头,“也行吧,不过你得听话。” “放心吧,我最听话了!”小孩喜上眉梢,应的快极了。 安希:……突然后悔。 “带你倒是没问题,不过你有空嘛?” 小孩唯有沉默。 过了好半天,她才艰难的开口道:“没有。” 短短两个字,却沧桑的很,语气一听就能叫人明白,何为世事艰辛,身不由己。 好好一个孩子说老就老了,蔫了吧唧的,憔悴的很。 安希失笑:“要不帮你请几日假。” 小孩当然心动,可她还是摆了摆手:“算了吧,柴娘子不会高兴的,还会扣钱。” 她又不是什么很富裕的人,今儿扣明儿扣,日子没活头,到时可怎么过呀。 安希摊手:“那就没法子了,不过等到开堂审案,秋后处决时我会给你留个好位置的,你若是有空还能凑凑热闹。” “好姐姐,砍头就算了吧,审案时一定告诉我,若能去我一定去,若不能,我让虞大娘替我去。” 到时候回来讲给她听,也一样好玩儿。 安希应了她,小孩就带着悲伤走了。 有趣的事自有旁人去做。 她还要种地,努力的种地,好好的种地,勤奋的种地,终有一日,她会靠着种地还清债务! 然后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譬如去找师父她们,再譬如…… 小孩想不出了。 草除到一半,她拄着锄头发起愣来。 张奉祠问她在想些什么。 小孩深沉道:“张公公,你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嘛?”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有啊,我特别想成仙,想长生不老,你有法子?” 张奉祠坐着他的摇椅喝着茶又说起这样的话了。 小孩:“没。” “那你还不好好干活,叫我吃好点儿,我还能多活几年。” 他举起膝上那本新买的神仙故事,又看的津津有味了。 小孩无言以对,只好继续除草。 他反倒又问起来了:“你有什么想做的呀?” “找我师父她们。” “除了这个呢?” “不知道。” “那干活吧你。” 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聊的。 小孩没动弹,拄着锄头说:“我以后当个捕快怎么样?或是去替人寻骨头。” 张奉祠:…… “前一个好歹能吃碗官家饭,后一个是什么?你要去做赶尸人?” “什么是赶尸人?” 小孩没听过。 张奉祠:“就是替人寻尸的,用赶尸法把客死他乡的人送回老家,不过时常会遇见些僵尸和怪事,书房里有几本讲这个的书,你可以拿去看看,别弄坏了,不然揍你。” “怪吓人的,不看。”小孩并不领情,也不领打。 张奉祠:“呦,找骨头不吓人?当捕快不吓人?你都想干那些事了,还怕几个故事不成。” “那怎么能一样呢。”小孩不太服气。 张奉祠:“有什么不一样?” 她一本正经的说:“有时候故事更吓人。” 她直接看那些东西吧,最多觉得血腥恶心害怕,闭上眼,别开头,过两天就忘了。 可书里还要说什么鬼气森森,如何如何,当时怕一怕不觉得有什么,可看过之后再遇上什么事,就情不自禁的会想起那些故事。 本来两天就能往的事,就会变成两年都忘不了的了。 张奉祠才不听她这些歪理邪说呢,胆小就是胆小,改明个她想看了,又该改口了。 小孩不爱说谎,可她爱变,爱胡思乱想,一会儿一个样。 以前她还觉得当个小丫鬟也挺好呢,这不又想当捕快和赶尸人了。 “行了吧你,事儿要一件一件做,饭要一口一口吃,脑子一热,就开始想这想那,能成什么事儿,真叫你去,没准儿你又想干别的去了。 我问你,你知道捕快是干嘛的嘛?” “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捕贼追凶和征收赋税嘛,还巡街劝架。”小孩正在兴头上,听他这么说当然不服气了。 张奉祠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小孩迟疑,“还有砍人的头?” “那叫刽子手。”张奉祠瞪她一眼,“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指着蒙能行嘛,我告诉你吧,还有押送官银、鸣锣开道,抓人服役,欺压良善,敲诈勒索,替上官办私事,活好不好干,全看你的上官如何,远的不说,就说这次的凶杀案,知道抓不到凶手会怎样嘛?” 小孩摇摇头。 张奉祠冷冷一笑:“要么找个人顶罪,要么当做悬案处理,悬案多了,上官就会挨骂,会影响仕途,好一点的把底下的人骂一通,罚点儿俸禄,坏一点的干脆拿手下的人出气,要是看不上你,兴许会打你一顿,就此免了你的职。 安家那姑娘混的风生水起,那是她上头有她爹,你上头有什么?连个宗族都没有,那些衙役的家里人,要么是各村的村长里正,要么是族老主簿之流,说话好使,办事也能顺利,可你都没有。 真去了那样的地方,苦活累活都是你的,有什么罪过先拿你顶,再有一两个看不上你的,随便派你几个活,和下头打声招呼就能难为死你,到了日子办不成事,你自己想会如何。 寻常人想在那样的地方,非得是有点出奇的能力,你能看到鬼,勉强算吧,可除此之外呢? 童儿啊,世上哪有什么容易的事,好好在府里待着吧,有我的总有你的,出去了可就不好说了。” 张奉祠和她很熟了,这话也是掏心窝子说的。 小孩也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只是仍被打击的不轻。 “原来我那么没用……” 张奉祠:“什么话,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没用?做一些事情很难就叫没用?那这天底下人人都是废物。” 他说着又软下语气来: “不是说你没用,只是能活的简单点儿,舒坦点儿,干嘛要上赶着找苦吃呢? 喜欢一些事,凑凑热闹就得了,真干上只会有吃不尽的苦头,活的容易点儿不好嘛?” “当然好!”小孩不假思索。 “那干活吧。”直起身的张奉祠躺了回去。 小孩点点头,卖力的除着草。 张奉祠借着翻书的空当瞄她一眼:这孩子可真好糊弄。 他刚刚那话的确是为她好,可私心也是有的。 一嘛,她干捕快去了,哪还有工夫常来,菜能不能长好不说,他这已经习惯了,家里这么闹腾,缺个人还怪别扭的。 二嘛,万一她真干出点儿模样,升升任,再还了债,就此天南地北的一去不回,他倒不会想她,可他会想她种的菜。 对菜这么上心的,还琢磨菜能不能听懂人话的,不好找,就是好找,他也可能不喜欢啊。 所以她还是消停待着吧。 现在这样挺好的。 张奉祠看她怪难过的,都不抠门了,送了小孩好几本有意思的书,没有一本是讲赶尸的,不过那也是他很爱看的。 主角不是丫鬟,就是小厮……遇上的奇闻异事不是在府里就是在家里,都不用怎么出门。 小孩还没看过,一时间也体会不到他那一片‘苦心’。 可抱着书出门后,被夜风一吹,她还是觉得不对。 自己找苦吃,和不得不吃苦,那是不一样的。 后者她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前者却未必。 她当然能活的简单点,可万一她想活的难点呢? 她想嘛? “我不想。”冒出来的小童和小孩异口同声。 小孩:……为什么她一嚷嚷我忽然就想了? 哦,我只是喜欢和她作对。 小孩伸出手把她扒拉开了,头也不回的跑进茫茫夜色当中。 今夜的雾好大,还有点冷。 小童:“你扒拉我,给我道歉。” 小孩:“谁理你啊,冻死我了,我要快点儿回家。” “回家……是该回家了。” “是该回去了。” “我的家在哪里呢?” “我怎么找不到我的家了?” “小姑娘,能劳烦你帮我找一找嘛。” 雾里有影绰绰的立在不远处,忽然搭起了话。 是谁?是许聪嘛?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朝思暮想,日盼夜盼的许聪。 就这么阴森森的自己跑到她面前来了。 小孩:原来我的运气这么好的嘛?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小孩不退反进,乐颠颠的冲了过去,边冲边问道:“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才来找我呢?我找你好几天了,可急死我了。” 她笑的牙都漏出来,飞快的凑近,凑近,再凑近,这谁呀? 我直接将他的手给打开,然后朝着楼下走去,谢东站在那瞧着,竟然没有跟过来。 瞬间,瞪大了眼睛,想要往上游,但是腿抽筋了,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所以,她非但没有能够游上水面,反而慢慢的下沉了。 按照他的海鲜分量,在外面那些店面至少要买八十八,甚至过百。 “虽然是故意的,但的确是我心里的想法。”看贺兰瑶微微有些怒气的脸,龙绍炎心里却有几分高兴,轻声说道。 “这个,也应该不着急吧,我们还是等待中央的批复吧。”张天刚还有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 “原来,你就是毛神医。”莫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毛乐言,对她神医的身份很是怀疑,他一直以为她是王府的姬妾,庆王娶侧妃的时候因为不满而外出发泄不满。 “就是,我们这些穷老百姓,还能善始善终,可是章远,死相这么难看,这就是报应。”又一个围观者说道。 景王骇然,刘渐说的事情,他从不知道。他之前对先帝还存着怨恨,如今,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弃他,那么,他让刘渐当皇帝,一定是有他的意思了。 孙管家站在了穆镜迟身边,穆镜迟正端着手上的药喝着,慢条斯理的,整个客厅是一片死寂。 回到家后,我气得不行,跟碧玉和周妈说了那件事情,周妈也觉得青儿糊涂到了极点,她说如果青儿执意这样胡说八道,对她是很不利的,倒时候有可能弄个同处。 “你咋把银子送出去的,便咋要回来!”王大山提高了音量,面上全是怒容。 “你们一路辛苦,咱们先回侯府。后面的事,后面再说。”见到柳氏也下了马车,秦逍遥道。 入江身形如电欺身上前,在网球弹起时早已经蓄势待发的手臂以迅雷之势挥出。 还没等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幸村那漠视一切的童孔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你这些棚子里,全都种了豆芽菜?”他这还是头回见人在棚子里种菜呢。这原理,是跟暖棚一样的吗? 达成协议之后,一大爷,许大茂,傻柱立即兵分三路,去拉拢更多的人来参与这事,他们准备给二大爷和刘光齐给玩到相爱相杀去。 刚洗完澡的她穿着香槟色的吊带睡衣,前面的领口有些低垂,稍微注意点就能看到。 宋阙只感觉身上仿佛窜过了一阵电流。有点儿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很疼,疼得他无法呼吸,疼得他无法说话,疼得他只能捂着胸口转身默默离开。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未知,他们刚才对寄生在左源身上的那个黑色虚影已经有了一个比较粗浅的感知,知道它很强,远远强于他们自身所寄生的鬼尸。 爵爷刚说到这,纪甜甜愣了好几秒,她突然不懂了,白以枭怎么会偷这个东西。 顾霆爵一进门就这么的霸道,这让纪甜恍惚了一下,她没想到顾霆爵会说出这话。 “额……”众人本以为一执大师有办法,没想到他居然又将这个问题扔给了左非白,众人紧张的看向左非白,生怕他也说没办法,那么到头来还是屁用不顶。 这是实话。柳幻雪对风凌绝虽然一直痴缠不休,却并不是傻子,她看得出风凌绝对沐云苏是宁死不会放弃的,所以从没有笨到想独占风凌绝。 只是,将车停在林采薇的面前后,他却不敢把副驾驶车门的门锁打开,而是满头大汗地朝着叶萧投去求助的目光。 “用处多着了,等会儿再告诉你。大哥这个叫什么?”玉瑶卖了个关子不理三哥。 这倒是。如果南宫蝶一开始就知道吃下去的是销魂撒,那么如果毒发之后的状况与其他剧毒极为相似的话,就很容易在先入为主的心理状态下判断失误。百里星辰这样做,可以使准确性大大提高。 慕容商不只被绑得结结实实,更重要的是穴道已经被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满脸忧急地看着她。 他当然已经注意到那纷纷扬扬犹如雪片一般自树梢上掉下来的虫类和鸟类,甚至在前一秒还从一只趴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野兔的身旁越过。 同时,左非白对于周围气场的感应变得越发明显了起来,不光是气场,甚至是空气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左非白的感觉。 “可恶,你这混蛋。果然是你出卖了我们。”其中一名仆人怒骂道。 霍老太的话语,让李生浑身一怔,那淡然的双眼里出现一丝感情的变化,是回忆。。也是痛苦。。 何太公见方天也要找死就打算成就他俩,一根雪白的银针就飞向了姜邪和方天。 找了五块血气最浓的妖核,陈潇一口吞下,轮回玉灵气融入气血中,传出哗啦啦的剧烈声响。 “糟糕!”新田大叫一声,飞身一脚踹烂了门。眼前,那个男人被三尾零单手抓了起来,整个身体滞留在半空中。 当然其中那颗号称一千年,才会和梵龙星交汇一次的行星,却是被高光标注了出来,江寒那神念注入其中,就能够感觉的到,这行星位置的变化。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希:“算了,先不管了,如果他的目标是你肯定会再来的,到时候抓起来问问就知道了。” 说话间小孩就到家了,虞大娘和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她,天已经很晚了也没有睡。 看着一点都不安全。 小孩劝过她,街坊邻居也劝过她,但她出奇的固执,最多是从门外挪到门里去。 仍开要着门。 所以小 能量在手掌上发出了水流冲击般的响声,但是在这响声过后,叶梵天的手掌上却布满了实质的能量。 “智能人就很了不起吗,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可以告诉我梅姐姐到底怎么了吧,算是我最后的请求吧!”盘宇鸿很正经的朝着癞蛤蟆问道。 江岚朝漆黑的树林间望去。通过面罩的红外功能,可以清晰的看见各种各样的猛兽铺天盖地的冲营地奔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发吧,不过,为了我们方便联系,你们必须将这个都带上!”和尚朝着盘宇鸿他们道。 金色代表着帝王的光芒,即便是现在还未曾的达到帝宫,但是那种冲天而起却又让常人无法察觉到的光芒却笼罩了方圆十数里的范围。 “尘归尘,土归土,尘埃落定了!”叶洛会心地一笑,收下了不再反抗的皇子的人头。 “啪”的一声脆响,沈阳错愕的摸着被王沁阳打的脸颊,看着他满是悲痛的脸,心中的坚定一点点的松动,有感觉竟然有感觉?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不可能。 眼前依旧是那片血色山谷,但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些虚影,细看之下,却正是“荣华山”的景色,以及“荣华山”众人,此时喧嚣声中,一片忙碌着,不少人脱力,倒在地上,面色一片惨白。 “老臣不敢。”查尔斯侯爵赶紧说道,虽然现在只是一个承诺,但是,听到叫自己为公爵,查尔斯还是很欢喜的。 “唐唐若真的不能活过来,朕一定毁了这天下。”白墨紫的声音不高,一字一顿。 一时间离愁翻涌,他便沿着溪水信步而行,耳畔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仿佛自己心中的烦闷也随着这水儿流走了。 牛皮纸上面,画着诡异的,奇怪的图样,难道?是一对玉牌,制作的方法,一道的血符,该如何使用?道玄的三宝,最后的一个,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或许有比现在更加艰难的时候,但是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加丢脸的时候。 二人的战斗,台下一般承天上一代的弟子,也就是第二十六代以上的前辈,基本个个都看出了些端倪。 “你可能再也没想到,我们不灭族最为强悍的一点,便是和炼体者一般,有着强大的肉身力量。”再次一脚踏出,人影摇了摇头,冷笑说道。 白舒隐隐感觉到了纸鸢现在的状态,她心里空,所以才会显得沉默。 原来玄冰神甲,乃是专门适合那些修炼寒属性功法的修士修炼的秘术。 从血莲中飞出来,早已现身的鬼魂,就连身穿着衣服,也都十分的不同,还有每个的鬼魂,每一个个的发型,都是截然的不同,有长发的,短发,扎着辫子,和烫着卷发的,是各种的发型。 只见一辆蓝色布加迪威龙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开进了大厅之内,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谭秋走了之后,别看李媛霜当时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际上这件事对李媛霜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最起码李媛霜是没法继续工作下去了。 第二百三十章 小孩的新锅啊,她背的东西啊,噼里啪啦的洒了一地。 那鬼就留了两样,妖兽蛋和魂幡。 往她的背篓里一装就得了。 小孩从没见过这种能刮起阴风吹跑人的鬼,说不怕自然是假的。 可她在天上,弄不好就被扔下去了,她哪敢和他对着干。 只好老老实实的。 那鬼哈哈笑着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孩在心里已经把他砍成了几截。 本想一下去就发难的。 可后背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头。 耳边还听见了希姐姐的声音:“小孩,听的见嘛?我是安希,能听见的话,你就和那鬼说一句,你是谁?” 小孩大声:“你是谁!” 鬼:“什么?” 小孩支吾:“我说,你是谁,你都抓了我了,总得告诉我你是谁吧?” “这是自然,不过一时间也说不清,你就先叫我叔叔吧。” 叔个鬼,小孩才没有鬼叔。 哦了一声。 小孩就闭嘴了。 安希又道:“我在你背上贴了符,你小心些,只要不沾水就不会露出来,它说什么你权且应下,与他周旋,看看他要带你去哪里,我就在后头,若是有不对的地方,随时能去救你,不必怕,也千万不要和他起冲突,我看这鬼怨气不浅,修为颇深,你恐怕不是对手。” 小孩不知道她是什么贴的符。 可她能感觉到,她许是被卖了。 安希又说道:“我已经叫人把虞大娘和南瓜送到我家去了,不必担心。” 小孩很难不担心,忍不住想去看她在哪里,又怕被这眼尖的鬼发现。 只好自暴自弃的抱着膝盖埋下脸,心疼着自己苦命的人生。 鬼还安慰她呢:“别垂头丧气的,以后你就知道好了,没准儿还会对我感恩戴德呢。” 小孩瞥他一眼假笑着:“呵呵呵,但愿吧。” 才怪,我又不是傻子。 大活人跟着鬼能过什么好日子,不提别的,就这阴风,冷的都刮骨头,再把她冻病了,缺医少药还不得死了。 再一看这落地处,全是连个名姓都没有的坟包,分明是城外的乱葬岗。 小孩一不留神还踩碎了一个人的手骨。 咔嚓一声,那叫个脆啊。 也不知是怎么从土里漏出来的,身子还在土下埋着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孩捧了两把土,把那骨头盖住了。 吓都吓死了,鬼还挺高兴的:“好呀,我果然没有选错人,你这样的肯定能收不少鬼,小丫头快把你你那幡子拿出来试一试。” 试个六啊! “我不会。”小孩没和他对着干,只是拒绝。 “骗鬼呢你,你不是还招过那蠢书生的魂,若不是我下嘴快,就叫你招过去了。”鬼有些埋怨的说。 小孩有点呆:“你说的蠢书生是……” “装什么蒜呀,你不是知道嘛,就那个叫许聪的,你还特意载他进城,哈哈,真是一片好心呢,可你怎么不帮着他找找住处呢,害的他只能四处乱转,越转越糊涂,竟问到我头上了,我哪知道啊,只好吃了他。” 他还有些后悔。 “唉,若是早知道你有这个,我该留他一留,这种识字的鬼越多越好,可惜了,但也无妨,回头看好了直接杀就是了。” 他绕着小孩转圈圈,激动又兴奋。 “哎,不如咱们先结契吧,就立一个主仆,今后你也不用干什么,就扛着幡跟着我,做什么都有我呢,怎么样?” 小孩:“你要做我的仆人?这么好心的嘛?” “想什么呢?当然是你做仆人啦!不,这样不好,若是如此天罚未必算在你身上……” 他嘟囔一声,又改了主意, “这样好了,我吃点儿亏,给你做个下属,当你的镇旗官,替你管着别的鬼,可我不听你的号令,你也不能命我做什么,若有罪责皆归你一身,行,就这样,你去剥张人皮来,用血写了,焚烧告天。” 小孩听的眼皮直跳:谁爱去谁去吧,我才不去呢。 “怎么?不乐意?” “没……我这不是没有趁手的东西嘛。”小孩昧着良心说。 鬼:“我当是什么,你往前走几步,再走几步,就这里挖一挖,这是前阵子刚埋的,下头有把刀。” 面前的坟包也就半个手臂大。 这埋的是什么? “这也是人的坟?”小孩谨慎的问道。 “自然是,”鬼微微点头道,“说起来应该和你也有点关系,那姓许的不也收过你送的一包骨头,就那两天吧,有好几个人来乱葬岗偷偷摸摸的埋……” 这话叫小孩的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那鬼还没说完呢:“这家人可是一边埋一边骂你多管闲事呢,你说说你,干这种事做什么,也不晓得把那些鬼收了,我这东吃吃西吃吃,现如今那些都被吃成了傻子,真是可惜了。” 小孩的声音有点艰涩了:“他们在哪儿呢?” “地底下,我怕他们乱跑难找,就把他们都打进地下了,一会儿你也收了吧,聊胜于无。” 他说的满不在乎。 小孩努力的瞪着眼看地,可她看不穿坚实的土,看不穿人心,也不懂鬼怪。 她不想干了! 可安希说:“夸他厉害,打听他的来历,对症才好下药,我还得等个帮手。” 小孩:…… “那……” “那真是个好主意,” 小孩张了两次嘴才憋回了眼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扬起脑袋说, “叔叔,你可真厉害,我以前见过的鬼,都没有你厉害,你到底是谁啊,莫不是哪位很出名的前辈,我孤陋寡闻一时竟认不出,还请叔叔告诉我吧,也叫我长长见识,今后你我勠力同心,共谋未来,我也总要知道叔叔的名姓,还请叔叔不吝赐教吧。” “哈哈,你这丫头嘴倒是甜!看起来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不错真是不错。” 鬼大笑,小孩也是头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能说会道。 他高兴了,也不瞒她,干脆道: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还没那么厉害,我姓朱,名安,家中行二,你就叫我朱二叔吧。” “好的,朱二叔,”小孩从善如流,仍不死心的追问,“二叔的口音,听起来不像这边的人,为何会在这里,难道是在这里遭遇了不测?” “别瞎打听,我是听说了这边有灵脉,特意赶来的。” 死因大概是朱安的痛处,他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也不想再和小孩说话了,催促道, “别废话,快挖,不然你就拿手去剥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安希不说话。 那就挖吧。 当然要挖,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得活。 想做好事却成了坏事,那做坏事或许反倒是好事,至少能救她自己的性命。 小孩挖啊挖,挖出了一包骨头,虞大娘舍不得用的布料上,已经沾满了泥土,熟悉的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上头还扔着一把很短的小刀。 看样子已经有年头了,磨损的很厉害,刀刃都钝了。 这不是他们的遗物,多半是家人给他陪葬。 多奇怪啊,尸骨都胡乱的埋进乱葬岗了,却还要陪葬一把刀,那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小孩分不清,她拿了刀,又把土盖了回去。 鬼又让她去挖新死的人,安希还是不说话。 一阵风吹过,吹的小孩有点冷,她发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小童说:“你八成是把符纸弄湿了吧。” 小孩也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这会儿只能靠自己了。 “朱二叔,倒不是我不肯,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剥皮,直接发个誓什么的不行嘛?” “行是行,可我不信那个,还是明明白白的写下来,打下印记更好。” 小孩还想问问怎么打印记来拖延,他却说:“你盖上血手印就行,别唠叨了,快挖吧,早点弄完咱们都省心。” 不!只有你省心! 小孩一边应声,一边将灵气灌进小刀,想与他拼一拼,可是…… 这东西是真不争气,怎么就裂了! “你在干嘛呢?” 他问,声音发沉,或许是注意到不对劲了。 小孩头也不回:“我想灌点灵气,挖的快,可小刀裂了。” 朱安嗤笑一声:“你怎么这也不懂,寻常的兵刃,和寻常的人一样,没那个福分消受灵气,凑合用吧,快挖。” 安希:“别干蠢事,挖吧,我找个机会下手,你趁机跑。” 原来符纸没湿啊…… 小孩把刀刃塞回鞘里,就那么挖了起来。 一具新鲜的尸体很快就漏出来了,是一个女人,格外的年轻,穿的也很不错,梳着妇人的发髻,还带着花和金饰,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等着剥皮? 小孩看着她有青黑印的脖子不知道该如何落刀。 朱安教她说:“你把她翻过来,衣裳褪下来,割背上的皮,割的大一点儿,小心些别弄破了。 别害怕,死人又不会疼,你看看这女子,穿金戴银却被埋在这种地方,必然做下了什么丑事,逼的家里人只能了断她,草草掩埋,这种女人用她的皮老子还嫌脏呢,快割吧,不必在意。” 小孩抬起头,正看到他嫌弃的撇嘴,眼睛却又往那女子身上瞟。 他说自己用她的皮都嫌弃,却又忍不住盯着她看,那种眼神,叫人看了恶心。 小孩:“你是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脱下一个女人的衣服?你应该也读过书,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嘛?她躺在这里,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还有许多人都躺在这里,哪怕是曾经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人都躺在这里,难道他们也做下了什么丑事嘛?你不知道,就不该乱说。” 朱安被她快语连珠般的怼个一番,出奇的愤怒了:“好好好,没看出来,你是个不怕死的。” “我怕!我就是因为怕才会去挖别人的坟,可是我不该怕的,我从小就不认怂,今个也一样! 什么拖延,什么逃跑,什么性命,都没有姑奶奶我高兴重要,这件事叫我不高兴,弄死我,我也不做!” 小孩从挖那个小刀时,就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咙里,如今叫一通,嚷一通,她反倒神清气爽了,浑身上下都是劲,她搂住土就往回埋。 她不想跑了,有什么可跑的。 河神时她跑了没跑过。 世镜时她也跑,跑来跑去忙忙叨叨,也于事无补。 现在她明知跑不过,她就不跑了。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不留遗憾嘛? 不留遗憾不就是要把想做的事做完嘛?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挖出来的人埋回去,那她就做这件事! 她当然想要活下去,想要去用一张死人的皮来换自己,可那就是一个念头,一个她永远也不会去做的念头! 小孩头都不抬,看都不看朱安一眼。 她突然想起了孟云河。 她一直觉得孟云河的做法很蠢,可现在她明白了,这世上就是有人,会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去死的。 活着当然好,可她不要这么活。 呼啸的阴风吹起树叶碎石,割破了小孩的脸。 朱安说:“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就去死!” 小孩说:“死人也会疼……” 那张抬起的脸认真道。 莫名其妙的话叫朱安顿了一下:“什么?” 小孩大声:“我说!死人也会疼!” 不知道是那本书上看来的了。 前朝太子暴虐成性,又很受皇帝的喜爱,满朝文武没有人敢违拗他的旨意,唯有一个御史不怕死,屡屡上书弹劾,太子一怒之下将他打死在御街之上,家人想收敛他的尸骨下葬,太子不允,悬于市,鞭其尸,家人悲痛不已,击登闻鼓,上达天听,却只换来搪塞敷衍,更是惹来刺客,一夜之间阖家老少无一生还,唯有离家在外求学的幼子和早已嫁为人妇的大女儿得以保全性命,他们本该老老实实的活下来。 可她们没有,一个请族长将他除名,一个与夫君和离,像飞蛾扑火一样,回去了,想要刺杀太子,自然是死了,可魂灵不灭,终日纠缠。 那个故事说,太子是被她们杀死的。 大抵是杜撰,张公公说史书上写着,前朝太子死的的确荒唐,是乱服药,被人毒死的。 那对姐弟只是一笔带过,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直到本朝才得到一个孝烈的赞名,家乡立了座牌坊。 小孩看的时候光顾着生气了。 直到这会儿,想起来这个故事,和许多死人的故事,才意识到死人也会疼。 或许是有人替他们疼了。 家人在哭,在为他们难过,寻求公道。 也可能是自己在疼。 程天宝会因为别人的不幸哭泣,穆双林那样的恶鬼也会因为家人急的团团转,给她一个小孩作揖赔罪,无相真神守护着乡亲,兵魂们为他们的家人开脱辩解…… 死人是有感觉的,和活人一样。 朱安说死人又不会疼,他是错的。 所以小孩要反驳他。 不过他显然是不在意的,阴气如有实质,随着他的手掌逼近。 小孩的脸上结了层白霜,刺骨的寒意直击魂魄,他好像在,拉扯小孩的魂魄。 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张符打断了。 是安希嘛? “呼!好险!别愣着,快跑呀!” 不用那个声音说,小孩也会的。 那压根就不是驱鬼的符! 朱安下意识后退出去,却轻而易举的将那符挥到了一遍。 等他意识到受骗。 小孩已经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该死的小贱人!” 他气的仰天长啸,什么都不顾了,只想杀了小孩。 安希:好机会!该来的也来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纷扰的打斗与小孩无关。 沈雪友好的邀请她顺着盗洞爬进自己的棺材里躲一躲。 “你等会儿,好是好,可他要是追过来,咱俩不就成瓮里的鳖了嘛。” “你是鳖,”沈雪在她瞪眼前解释道,“我跑的快。” “我是鳖也不行啊!”小孩还是瞪起了眼,“而且你怎么会在这边,这不是乱葬岗嘛?” “那边是乱葬岗,这边是便宜的墓地,”沈雪指了指不远处的林子说,“这边埋的都是贫苦人家,我爹娘怕把我埋的太好了再被盗,就只用了普通的棺材和墓碑,挑的地方也平平无奇,只是棺内陪葬了不少东西,也没有大操大办,想着财不露富。” “那怎么还是被盗了?” “亲戚知道我爹娘疼我,不可能草草下葬,就把我的坟挖开了,找值钱的东西。” 沈雪的说的挺平淡,像是再讲别人的故事。 小孩在这种危机时刻还是诧异的“啊”了一声,替她气愤道:“这什么亲戚啊?!” “狠心的亲戚呗,”沈雪摇了摇头说,“我爹娘平日里还对他们很不错,却没想到……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要是不想进去,还是跑快些吧,我看那鬼可不好对付,也不知道你的朋友能不能拦的住。 我估摸是够呛,不然她也不至于干看着不出手。” 小孩面带踌躇,心里纠结的很。 多少有点埋怨安希见死不救,可她也很清楚,是自己太冲动了,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说好了要拖延,她却激怒了朱安,心里还存着侥幸,盼着安希提前动手救她,实在很没有道理。 而且刚刚要不是安希出手,她们也不能那么顺利的跑出来,这些她都知道。 可心里还是有点儿别扭,会忍不住去想: 如果沈雪刚刚不救她,会发生什么。 她是不是准备看着她死之类的。 本来她没有想这些,可是她睁眼时发现救自己的是沈雪,竟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失落,于是她就想了好多。 小孩努力的把那些念头甩开了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有个朋友是一起来的啊?” “啊,这说来话长,你不是和我说过要找大明的弟弟嘛,我闲来无事就替你四处找找,正好看到了你遇险的事,就追来看看能不能帮到忙。” 这倒也说的通,可小孩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沈雪的坟离乱葬岗这么近,那恶鬼怎么可能放过她? 她知不知道同袍被恶鬼吃的事? 还有……她的魂魄,为什么比以往更凝实了? 鬼想拿起什么阳世间的东西很不容易,她却能掀开背篓,把自己后背上符扯下来丢出去。 这也太厉害了吧…… 小孩很想一一问清楚,可是听着那边打斗声越来越大,也知道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再加上沈雪看着不像一个恶鬼。 小孩便将心中的疑虑暂且放下说:“我不能跑,我得回去看看,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找人来?” 小孩把安家的位置告诉她,又说若是找不到安大人,再去找衙役。 沈雪一一应了,转身离去。 小孩将身后的背篓放下,掏出魂幡和妖兽蛋看了看,又把蛋扔了回去。 然后划破手指将血滴到魂幡上。 这是个认主的仪式,出奇的简单,不过未必能成功,如果法宝不喜欢你,不想让你做它的主人,它就不会吸纳的血。 安希说,有些人为了以示诚心,会将手掌划破,鲜血淋漓的按上去。 小孩觉得那样好疼,不想如此,看手上还剩点血,索性也往妖兽蛋上抹了抹。 别浪费。 她有两个宝贝,总得有一个喜欢她,能让她拿着去打架的吧? 妖兽蛋上那滴血,很快就风干了。 魂幡上那滴却迟迟没有干涸,可它也没有吸收,就在小孩不抱希望之时,那滴血终于缓慢的划过幡上的“故矣”二字,渗入幡中,消失在小孩眼前了。 这就……完了? 小孩正茫然,幡却脱手而出,悬与半空,猎猎作响,涌出血气来。 小孩恍惚间听到了冥乐、哭声、诵经,香烛纸灰的气味弥漫在鼻尖。 仙鹤啼鸣,眼前仿佛有金童玉女接引亡魂,要去那没有烦恼的地方。 目光落到那魂幡上,好像有天梯,有大门开启。 六道轮回苦,金童引路。 早登极乐界,玉女来迎。 故矣。 入吾幡来。 小孩在门中窥见了……山上庵。 她看到立着婴姑像的大殿,接满硕果的后院,菜地边又一口破了的水缸,用来承接雨水浇地,菜长得正好,果子也正好,还有蹦蹦跳跳的小兔,咕咕噜噜的鸡,猫窝在猪身上大睡。 师父和净能师太挽起袖子,用许多水洗果子。 程天宝许是憋着什么坏,狗狗祟祟的摸进大殿。 她翻了白眼没有理会,往后面跑去,拿筐里的果子吃。 啃啃这个,丢丢那个,每个都只吃了一口,净持师太抓着她揍,她哭痛了喉咙,就找净能师太要梨汤喝。 晚上刷碗时偷留一点米去喂蚂蚁。 师太们商量着明日去送果子,谁抱她。 她已经不必人抱了。 她跑的很快,力气也很大,一个人也可以去送果子。 小孩朝那梯子走了一步。 眼前的景象却化作了飞烟,消失不见。 一个男子正注视着她,用一种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物是人非,往事不可追,强留也没有意义,你要这幡做什么呢?” “我,我去救人。” “你能救人嘛?” “总能帮上点忙吧。” 小孩的意识沉沉的,只是下意识的说。 “这样啊,那你去吧……” 他也化做飞烟消失不见了,幡啪的一下,砸在小孩脸上,半截杆子给她脸上砸出一道红印。 小孩:……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儿? 那人谁呀? 算了,管他呢。 再次扛起魂幡,小孩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就好像她很了解这件东西似的,已经明白了要如何使用。 所以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小孩,是哭着回去的。 边哭边扛着幡念叨:“朱安啊,回来吧,早登极乐你莫回头。 朱安啊,回来吧,你我非亲非故,原不该,可我不忍你流离失所。 朱安啊,回来吧,跟我走,不要飘荡在世间没依靠,这幡里的家人把你来疼。 朱安啊,回来吧,在外头你魂飞魄散也没人理,虎吃你,狼咬你,四方天地不容你,幡里才是属于你的天地呀。 朱安啊,你听听劝,我可不会害了你,等你进来我再把你好生修理……不是。 朱安啊,我是为你好,你这死人要知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连哭带嚎啊。 就差撒点纸钱,吹个唢呐了。 人家朱安死多少年了,她跑这儿来打个幡,就愣充上孝子了。 前头吧听着还像个人话,那后头说的什么? 好生修理,还为他好…… 硬骗啊? 小孩也不是故意的,她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 毕竟不熟练嘛,以后会更好的。 小孩轻而易举的原谅了自己,然后泪眼婆娑的看着朱安,那意思简直像是在说,我都这么努力了,你有点儿反应呀,别那么不识抬举。 别说一个恶鬼了,好鬼也不听她的啊! 朱安都懒得废话了,骂了一句找死随手打出一击,小孩躲过了,身后的树可没有,被冻的裹了一层的冰,晶莹剔透的。 “有这本事去串个假糖葫芦,做个凉饮子多好,早发家了,香烛纸钱还不是管够,灵石都能买,何必在这儿害鬼害我。” 小孩心有戚戚的嘀咕两声,麻溜的扛着幡躲到旁边树后,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朱安啊,回来吧,我这辛辛苦苦为谁呀,你做鬼心别那么瞎!” 幡上长长的飘带,可暴露人了,朱安一眼就能看到那该死的小丫头片子在哪儿,却被安希和一个老婆婆打的腾不出手。 腾不出他就不腾了。 一座座没名没姓的野坟上,显露出了一个又一个淡到近乎没有的魂魄。 朱安努努嘴:“去,好生修理修理她。” 浑浑噩噩的鬼魂们闻声而转。 小孩探了个头:“朱安啊,你不该,忘恩负义哪能行?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善,你都死了,怎么不善上加善呢? 朱安啊啊啊!!!!!” 小孩还想絮叨几句,可这鬼过来的也太快了,直接给她吓破音了,撒腿就跑,还锲而不舍的说呢: “你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何必在人间苦流连啊!住坟圈,乱吃鬼,你的日子苦的像药水,朱安啊,回来吧,跟我走,我这儿有个好去处! 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好像那狗咬吕洞宾!” 小孩连哭带骂,是真伤心,太冻挺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这鬼这么冷,早知道,早知道她去年夏天就该给自己整一个,往屋里一放得多凉快啊。 还能冻点儿冰块喝个凉饮子。 “朱安啊,回来吧,要不咱俩去开个摊子卖甜水儿呢,你出冰我来做,咱俩赚钱指定发!” 朱安:…… “有辱斯文!商贾,贱籍也!” 小孩眨巴眨巴眼:“朱安啊,你还怪挑的呢。” 安希:“小心身后!” 来不及了,终于听到一句心里话的小孩,太激动了,她觉得她要成功了,脚步就慢了那么一小下,结果一只鬼就打过来了。 凉冰冰的手掌没有穿身而过,反而像有了实体一样,结结实实的抓在小孩肩头,刺骨的寒意扎进去,然后…… 小孩的嘴角向下耷拉着,挑衅一样回头:“就这?” 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吓她一跳。 难道是这鬼不忍心对她动手? 小孩回头一看,发现也不是熟鬼,也应该没有不忍心,因为他一击过后,就更淡了。 小孩若有所思。 想起了她许久没有用到的小本领。 难道他们打不了她? 那…… 也得跑!小孩甚至跑的更快了。 这么些倒霉鬼死了也是可惜,边跑她还边嚷嚷呢: “朱安啊,别费劲儿,他们修理不了我,要来你自己过来吧!” 与安希并肩作战的老婆婆传音入密道:“这丫头的本事怎么样?” 安希:……她哪有什么事。 “不好说,家父倒是曾提起过,她有样与破妄相像的本领,灵气伤不到她,可我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有,更不知在阴气上管不管用。” 安希也才想起来不久,然后说出了自己的估量, “以她的能力,若没有这样的本领,大概也能撑下朱安两三招。” 所以安希刚刚就没管她,想再拖一拖。 主要是她也想不到,小孩会引颈就戮,不准备反抗。 毕竟认识的小孩的都知道,那是头冲动的倔驴。 按着安希的了解,小孩应该和他拼命才对。 谁知道这人的想法会说变就变呢。 从拼尽全力挣扎,到明知不敌索性等死,就在一念之间。 等安希反应过来,她都跑远了,安希觉得她应该是不会再跑回来了,没想到她居然又回来了。 虽然那样子有点一言难尽吧,可她这个做法还是挺叫安希动容的。 看出来了,是来帮忙的,虽然还没帮上,可能分分敌人的心也挺好。 安希不希望严婆婆把小孩拉入争斗,便说道:“她能引开那些残魂就不错了,大概帮不上这边什么忙。” “是嘛?”严婆婆说,“看来你不太了解她啊,我倒觉得她可以。” “什么?”安希百忙之中回过头就看见小孩已经把那些残魂收的差不多了。 甩着魂幡,一幡一个小残魂,收的别提多快了。 安希:…… “我可能……的确是不了解她?” 安希都怀疑自我了。 朱安:“欺人太甚!” 他也不知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安希张嘴就骂:“你失心疯啊,喊什么吓我一跳!” 她还吓一跳,朱安都快被气的跳不起来了,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俩人明明就在走神,还有刚刚那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眨眼间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不离谱嘛? 他大概是真的气急了,决心除掉她们,大喝一声: “无知女子安敢辱我!” 而后黑烟一起,竟然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安希当初一听小孩说什么,个矮、肚子胖、脑袋小、不好看,就觉得别扭,看了真鬼更觉得别扭的不协调。 知道这会儿,她才终于觉得对劲了。 脑袋小的是一个。 不好看,肚子胖的是一个。 个矮的是一个。 三个鬼取其糟粕融成一个。 所以听起来才像个妖精。 如今分开再看,就好看很多了,不过得……忽略一些细节。 脑袋小的只有脑袋,连脸都没有。 不好看、肚子胖的没头,没四肢,肚子敞开着是个空腔子。 个矮的那个只有四肢,之所以能看出个矮是因为他们都用黑气补上了自己残缺那部分。 合在一起,这几只鬼的能力反而被削弱了。 分开后,连严婆婆从容的神色都认真了些。 只有小孩看不出他们到底多厉害,还在叫:“朱安啊!” 脑袋小小,脸都没有的鬼直奔着她就冲过去了:“安安安,老子今个就让你安在这里!” “没必要,我有家。” 小孩皱眉拒绝。 第二百三十四章 哪有正经人乐意安在乱坟岗子? “朱安啊,你可真不会说话。” 小孩嫌弃他。 只有一个脑袋的朱安已经气的不行了,可他没有脸,很难看的出,只能听着他咬牙的咯嘣声:“该死的小丫头片子,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说着,就冲过去,明明没有四肢,周身的黑烟却凝成了一只大手,来抓她,朱安的嘴也张的老大可能是要咬人。 小孩忙打了个滚躲开:“朱安啊,碎尸万段干什么?你爱吃饺子我给你买一碗得了呗,还要自己包啊?你连个趁手的家伙事儿都没有,还琢磨上剁馅子了,真馋。” “馋你爹,无知的小丫头片子,休要逞口舌之快!” 朱安铆足了劲要给她一个厉害瞧瞧,身形都涨大了,‘手’抓着,脑袋撞着,嫌不够还又弄了手脚出来,抓她,跺她。 小孩躲了这个,又躲那个,手忙脚乱的像个热锅里的蹦豆子,也没耽误了说话: “朱安啊,你看你,急什么,馋又不是什么缺点,你要不爱吃饺子,别的也不是不行,汆丸子、炸丸子、四喜丸子、狮子头、馄饨、抄手、馅馒头你想要什么你得和我说啊,你说了我才能给给给给给……你呀!” 小孩跟磕巴似的一气好几个给才把话说全,太险了,朱安那大黑‘手’,呼一下子就从她身上穿过去了,小孩差点儿就给自己打上幡了。 “还好还好,”小孩抹了把汗松口气,“你也打不到……略略略!” 她美起来,扭扭身子,绕着朱安的脚边跑,扛着魂幡,嘴里还叫着:“朱安啊,回来吧,我都叫你半天了,你好歹和我说几句心里话!” “这怎么可能?”明明握手里了却依然抓不到的朱安,心神大震,那幡一下又一下的挨在他身上,跟钩子似的,不疼,但总像是在勾着他走。 朱安又怎会不知又问题,‘身子’变得太大,不好躲,他只好又缩回一个头大小,也不变什么身子了,冷冷的停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和小孩对峙。 “我倒是小看你了。” “朱安啊,你那脸都被打成糊了,哪有眼睛看啊,我瞧了都觉得你命苦。” “放屁!你这无知的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可怜我!老子十年寒窗、满腹经纶,师友遍地,十三岁考中童生,十四岁为秀才,皆为头名,若不是被家世所累,无钱进学又取一无用蠢妇,我本该是大邕最年轻的状元!” 他像疯了一样嘶吼,语气又难掩憧憬道: “凭我的才智,只要稍加努力,拜一位名师,读几本书,乡试、会试便不在话下,我会成为最年轻的解元、会元,走到御前去,做一片锦绣文章,叫皇帝钦点我为状元! 我的妻子该是公主贵女、宰相千金,初时我或许只能做一个小官,去治理一个县,而后三年我励精图治,回京述职时顺利升迁,再去治理一城之地、一州之地,不出十年我就可以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我的丈人会帮我铺平仕途,妻子会为我搭理家业,结交贵眷,我会成为帝都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我的名字会传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算是,就算是一时间有些不顺利也无妨,昭山书院的山长千金对我青眼有加,只要那蠢妇乖乖去死,我就能娶到山长的女儿,身份虽低了些,却对我有实实在在的助益,只要那个蠢妇乖乖的滚蛋,我必能获得她的芳心,以山长为师,靠着同窗间的往来相助,假以时日,一样能成就一番事业,要不是那该死的蠢妇杀我!我又怎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而你……” 正听的起劲儿的小孩:“我怎么了?” “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至少老子曾经有玉面郎君之名,而你又有什么?你这张脸就是白给老子都不稀罕要!” “谁要给你了!”小孩都不乐意了。 什么人呐,说着说着他还整个不乐意要,谁说要给他了? “朱安啊,你咋脸恁大?自己没脸还惦记上旁人的了。” 小孩都被他气乱了口音。 “还玉面郎君呢,别是个小脸角瓜,看你那脑袋圆不圆扁不扁的哪有个美样儿啊,你当我没见过好看的人呐。 还嫌弃我呢,我都没说你丑,瞧瞧你那脸好像谁把馊了的肉酱摔你脸上了,你不张嘴都没认得出你是一人。” “欺人太甚!” 朱安也看出来自己打不着小孩了,干脆掀起东西去砸她。 小孩还真是有点怕,赶紧躲了,叹气道: “小小肉酱脾气大,真没法。” 不过小孩已经知道要怎么对付他了,他不就是想要什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名扬天下嘛,不难不难。 小孩躲在树后举出魂幡。 “朱安啊,回来吧,回到你的家。” 极乐界的大门朝他敞开了。 朱安好像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和他设想了无数次的场景一样,甚至更好。 他十三岁为童生,十四岁考中秀才,爹娘没有积劳成疾病逝,他不必守孝三年,更不必为了生计娶那个无知的卑贱女子为妻。 而是顺利的拿着钱财,进入昭山书院求学,山长的千金对他青眼有加,但他一心进取,无意儿女情长之事,只好委婉的拒绝这份错爱,而后他参加了乡试,成为解元,会试,考中会元,殿试之上皇帝钦点他为状元,还将最心爱的燕霞公主许配给他。 不出十年,他就成了大邕最年轻的宰相,权倾朝野,名扬天下。 朱安看着那一幕又一幕,心中有种情绪,汹涌而澎湃,最终化做阴力猛然举起数块巨石朝着树后的小孩砸去。 咔嚓。 轰隆。 烟尘四起。 “小孩!!”安希惊叫一声,想反身救她,却也来不及了。 和她对战的胖肚子,见她分心,攻势也越发猛烈,竟一下击中肩膀,飞身一踢,将她打出老远。 朱安老神在在:“燕霞……眼瞎……小丫头片子你果真有胆,可惜太无知,本朝的驸马不能做官你不知道嘛?还权倾朝野,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做皇帝啊,八成我还信你两分。 而且那山长的女儿着实清纯可爱,读书时有她红袖添香也是一桩妙事,我又为何要拒绝,捏好分寸,说是一事无成,不敢耽误,姑且不娶就是了嘛,山长或许还因此高看我一眼,纵是今后尚主毁约,难不成他们还敢和皇帝理论。 你说你无知也就算了,你怎么连男人也不懂? 怪不得如此惹人生厌……”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朱安啧啧叹息,摇头不已,转过身瞧见还在与人缠斗的同伴越发不快道:“两个废物,还不速速了结她们。” “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会呀,不过打死了一个赔钱货,牛气什么,你行你来。”只有四肢的小个子阴阳怪气,也不知是从哪儿发声。 朱安嗤笑:“连个老太婆都对付不了,还想叫人帮你,做梦。” 他说着扬扬手道:“乔兄我来助你!” “哈哈,贤弟来的再好不过。”四敞大开的胖肚子一开一合的说着,实在难看。 安希心下微沉。 朱安正欲前进,一块白布却从天而降。 小孩厉喝:“朱安,入吾幡来!” 惨白的幡中伸出几条手臂,连拉带扯的将他往门中扯去。 来吧! 来吧! 六道轮回苦,早登极乐界!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才子佳人,你想要全都有。 来吧!来吧!回来吧! 鬼声窃窃的劝慰,从巨石缝隙中爬出的小孩扑过去,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 朱安挣扎,嘶吼,却又无法抗拒的沉溺再越发完美的世界当中。 享不尽的荣华,数不清的仆人,成群的妻妾,亭台楼阁,锦衣玉食……何不……归去…… 翻腾的黑气渐渐融入幡中。 小孩抹了抹头上的血:“还说我没见识呢,你的见识也不怎么样嘛。” 早知道弄个王府,想点漂亮的姑娘就能把他打发了,小孩还费那么大的劲儿编什么故事。 这人也是,想吃软饭就直说呗,还什么治理一个县、一个城、一个州的,扯什么蛋呢! 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小孩抓着似乎多了些什么的白幡倒头就睡。 “年轻真好,脑袋破了都不死……” 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感慨。 杂乱的脚步声,阵阵鬼嚎,着实吵闹。 小孩就在这吵闹的声响中沉沉的睡了。 梦里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幡中的男人,在一个好漂亮的地方设宴,请她看了烟花、听戏、吃席,饭后有歌舞,带着面具的人连唱带跳,像她家乡的巫觋,四处都是卖东西的小贩,香囊荷包,钗环首饰,烟花爆竹,香饮玩物…… 有片浅浅的溪,大而清,月亮照下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亮堂堂的好像水的鹅卵石都会发光,小孩子们捏着石头打水漂。 薄薄的石头在水面上跳啊跳击碎了一轮月,击起许多的欢笑。 有人捡到了一颗很漂亮的鹅卵石。 小伙伴们纷纷赞叹起来。 那边那么热闹,他却越走越远,边走边问她:“你救下想救的人了嘛?” 小孩想去和那些人一起,绕着篝火蹦跶,或是摸石头打水漂,看一看漂亮的鹅卵石,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不知道,或许吧。” 他说:“你不担心嘛?” 小孩把不断往后瞅,都快扭断了的脑袋正回来说:“担心有用嘛?反正我已经尽力了。” “是啊,尽力了,能这样想也很好。”他叹息着脚步不停。 那片热闹的地方越来越远了,小孩不想走了,有些急道:“到底要去哪儿啊?还没有到嘛?” “没呢,还远着呢。”那男子声音里染了笑意。 小孩瞥他一眼:“不想去,大晚上的不适合出远门吧。” “没关系,我喜欢走夜路,我自走我的,你不必跟着我。” 不用嘛? 小孩挠了挠头,他好像的确没有说要一起走。 可是她们两个刚刚还在一起玩来着,不是理应一起嘛? 她在这儿也不认识别的人。 等等,她也不认识他啊。 “你是谁啊?”小孩惊讶的看着他。 “无名无姓,游荡荒村一孤魂,何必要问呢。” 听着好奇怪的话。 “你是个鬼?” “我不敢做鬼。” “那你是个人?” 小孩问他,他笑了笑,眼底的神色很哀伤道:“我早不做人了。” 小孩:“那你……是妖怪吧?!” 他的哀伤被打断啦,化成一个暴栗狠狠敲在小孩的头上,给她脑袋打的嗡嗡的,老疼了。 “真是块煞风景的朽木,罢了,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走了,你自去玩吧,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去西边的山上看看吧。” 他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远了。 小孩想去追,看他走的那么远,又觉得犯不上,气的跺着脚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给你一拳!” “放心吧,再见不着喽!”轻快的声音,远远的顺着风传过来。 “最好是。”小孩不想理这个奇怪的人了。 她有点晕乎乎的,记不清事,全凭本心动作,她朝着那些比她矮一大截的孩子们跑去:“什么好看的石头,能给我看一眼嘛?” “行吧,就一眼。” 他们面面相觑,一个小姑娘朝她摊开手掌。 鸡蛋大小的石头,浅浅的,有点蓝色和翠色,溪水中很多,难得的它是圆的,像个宝珠。 “果然很漂亮,这是哪里捡的?” “就在水里呗,不然还能在哪儿,大姐姐,你真笨,”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好心的指着水边的几个小孩说,“我刚刚就是在那里捡到的,不过应该是没有了,大虎他们找半天了,你要是想找恐怕也要费点工夫。” 小孩才不笨呢,她觉得这么圆的石头不多见,再想找怕也难了,就说:“我还是不费那个工夫了,我用别的跟你换怎么样?” “这个……”小姑娘抓着石头迟疑了下,“你有什么宝贝?” 随处可见的东西,她应该也不会动心,小孩想了想说:“我有一把很漂亮的小弯刀,用那个换怎么样?” “我要看一看再说。”小姑娘有些心动,可还是没有一口应下。 小孩:“等一等,我好像没有带在身上……” 她嘀咕着,摸索着身上的佩囊,衣袖。 小姑娘瘪瘪嘴说:“没带还说什么呀。” 话音刚落,小孩就从怀里把那弯刀掏了出来。 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装进来的了。 不过听那小姑娘,惊喜道“哇,你带了”,小孩就把刀递了过去:“你看看,怎么样。” 小姑娘看看刀,看看石头,咬着嘴唇一时难以抉择。 小孩看看石头,看看刀,一时竟也有些舍不得了。 两人正犹豫间,那个大虎带着几个小孩跑过来了,哇哇叫着:“你那个是真刀嘛?别和她换了,我也有石头,你和我换吧。” “和我换也行。” 跑过来的几个小孩七嘴八舌的,从怀里掏出好几块石头,都很漂亮。 可没有一个比小姑娘手里的更圆。 “我还是更喜欢这块。” 正横眉立目,要和大虎他们吵架的小姑娘,一下子就不气了:“大姐姐,你真有眼光,看你那么诚心,我就和你换了吧!” 她大方的说。 大虎他们却不乐意了:“什么有眼光,西山上的石头更漂亮,随便一块就能给你比下去。” 小姑娘:“哼,说的好听,你敢去捡嘛,山上的狼会吃了你!你又没有西山的石头,我的就是最漂亮的。” “我!我怎么没有!你等着!我这就拿过来!” 大虎急匆匆的要走,还特意嘱咐了小孩一声: “大姐姐,你别跟她换,我有更好看的,我这就去拿。” 他说着就跑了。 小姑娘哼道:“大姐姐,你别理他,他在吹牛呢。” “也不见得,他爹是猎户,时常上山,他可能真有。” 有人接话,证明道。 小姑娘啊了一声,有点儿不自信道:“那,那大姐姐,你还和我换嘛?” 小孩还真有点迟疑,不过看她的眼神,也不好意思说话不算话:“换吧,给你。” 小弯刀递出去,石头到手,小孩又有点儿后悔了,又觉得辜负了那个大虎。 可摸遍全身,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小姑娘是高兴了,还邀请小孩一块去摸石头。 小孩却不敢面对大虎,忙摆摆手跑走了,心里还琢磨道:那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西山有狼还让我去! “别再把我吃了……” 小孩气愤的嘀咕了一声,一下子醒过来了。 窗外有鸟在叽叽喳喳的乱叫。 真吵。 吵的她头重脚轻,还想吐! 第二百三十六章 小孩睁开眼就给窗外的鸟扣了一口黑锅。 直到爬起来走了两步,还是晕晕乎乎的,她才觉得可能还是鸟的问题。 它们或许是妖怪。 正在用声音攻击她。 反正不可能是她的问题,小孩很少生病的。 她晃了晃脑袋,更晕了,刚爬起来的小孩又扶着头躺了回去,这下她才摸到包在脑袋上的布。 浆糊一样的记忆,慢慢的分明。 是了,不怪鸟,是她挨了打。 现在又重新回到家里了。 虞大娘端着碗进来,见她睁着眼,就惊喜又关切的哎呀一声说道:“我的姑娘哎,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找那郎中去了!” “不用费那个钱,我醒了。”小孩脑瓜子嗡嗡的摆手道。 “费什么钱,我是想管他要钱去,这点儿伤,喝了三天药还不醒,那一准儿是开假药的骗子。”虞大娘这会儿见小孩醒了也觉得那是个骗子。 送回来时都说了,不碍事,就是血流的有点多,睡两觉,再吃点好的补补就行了。 她不放心又找的郎中,开的药,想着这样好的不是更快嘛,结果这可好,一睡就是三天,伤口瞧着都要结痂了人还没醒,她不急就怪了,刚还琢磨着是拎个棒子去,还是提把菜刀。 可巧,人就醒了,醒了就好。 “吃药。” 虞大娘把小孩扶起来,把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子往她嘴边一放,“快,一口气,都晾凉了不烫,你自己拿着喝,灶上还给你炖着补血汤呢,我去给你拿过来。” 小孩苦大仇深的端着那碗药,见南瓜从窗外跳进来,跑到床上朝她喵喵叫,她就把药往南瓜嘴边一递:“来点儿?” 南瓜倒退两步,毛茸茸的脸上似乎很是震惊,它跳下床,又从窗户跑出去了。 喵的有点儿骂骂咧咧的。 看那意思像是再说,猫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居然要喂我吃药,你自己喝去吧,没有猫理你。 小孩悻悻的:“不喝就不喝呗,生什么气呀。” 她捏着鼻子自己喝了。 那苦的,她浑身一震,跳下床就冲进了厨房,猛擓两勺糖。 虞大娘:“神医啊,莫非只有这副药管用?” 小孩:…… 小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摞又一摞的药,一包又一包的药,捆好了挂在架子上。 看的她差点儿连糖带药一块反上来吐掉。 “这……这都是我要吃的药嘛?” 小孩难以置信。 虞大娘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脑袋破了比起伤筋动骨也不差什么了,我先叫他开了三个月的,吃完了再看看。” “三个月的!” 小孩瞠目结舌道:“虞大娘,你还是我大娘嘛?三个月的,那得花多少钱啊?!” 先不说痛苦不痛苦的事,三个月的药,她怎么舍得开的。 虞大娘:“这话说的,看病哪能惜钱呀,一省小病都成大病了,真要了命留钱有什么用,再说了你不是帮衙门抓了鬼嘛,那头给了赏银的,开了药还有剩余呢,张公公也叫木头送了些钱和东西来,咱们用不上回头你去那边给人家捎回去,还有安家和陈家、刘家送的东西,我都没动,回头都给他们送回去。” “送回去干嘛?不是他们送给我的嘛?” 小孩听她语气怪怪的,有点摸不着头脑,见那大筐里好些东西还有她种的菜,就凑过去好奇的翻看,虞大娘拍她一下叫她别乱动,然后没好气道: “就是她们送咱也不收,尤其是安家的,我算是品透了,什么姐姐姨姨,平日里亲的不行,到了真章上就不拿咱们当人看了,就说这次的事儿,那安大捕头要不拿姑娘你设套,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可见那些有能耐的人家压根就不把咱们当回事,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 你以后也不要老往人家家里面跑,到了那边干活就老老实实的干活,也不要吃喝,渴了饿了就忍一忍回来再说,实在不行我给你准备一些你带着,凑合着吃点喝点,晚上回来我再给你做,也别再去安家请教什么,姑娘呀,咱们就是寻常人家,可不学那些个仙师斩妖除魔那套,没有用的。 遇见什么事往后躲一躲,千万别往前头凑。” 虞大娘以往巴不得小孩学一身的本领,多认识些能耐人,恨不得叫她连休沐都不休。 这回却一改常态,恨不得叫她和那边割袍断义。 要不是小孩还欠着钱,她只怕是连张家都不想让小孩去了。 安希拿她设套小孩自然是生气的,可这会儿虞大娘提她把气生了,小孩反倒冷静了:“何必这样呢,她只怕也没想到那鬼会那么厉害,平日里她们对我也很不错的,再说了这也没什么事。” “真出了事就晚了!我的姑娘哎,你就是脑子太转不过弯来,”虞大娘急道,“你也不想想,她们是什么人,咱们又是什么人,真出了事人家的命比咱们金贵,怎么会管你。 就比方说这次,都是受了伤回来,人家那边有爹有娘有郎中,你往哪儿一躺谁理你,还是我求了个衙役帮着抬你回来,那边才给看了看,也就丢了句没事,让回来吃点好的,就不管了,隔天才送来赏银。 若不是家里有些积蓄,张公公家那个木头来的又及时,我都怕没钱给你治病。” 听着好像是挺惨。 “那人家有爹有娘有郎中又不是错,我没有能怪谁啊,又不是没给我看,我确实没事嘛。 对了,希姐姐和那个老婆婆怎么样?” 小孩懒得琢磨这些,气的虞大娘直瞪眼: “能有什么事儿,个个都好着呢,能走能颠的,出了衙门就上了马车,哪像你一条春凳就打发了。” 小孩:…… “可是……咱家也没有马车呀。” 虞大娘当然知道没有,可她就是生气! 安家这事办的也的确有点儿不地道,太急着自家孩子,直接就把小孩忘了,府医正给自家孩子看病也顾不上,随手指了个人去替小孩请郎中,指的还恰好是被小孩撞过的那个,心里还有点气儿吧,就不怎么上心,虞大娘都来半天了,郎中还没来,那个当长辈的能乐意呀。 当时就要抬了小孩去医馆,这下那边才听着。 隔天就送赏银来也挺快了,给的也挺多的。 可虞大娘这不是生气嘛,自然看什么都不好。 小孩看她又瞪眼,赶紧岔开话道:“那春凳还了嘛?没还的话收拾收拾我去还。” 虞大娘更气:“怎么干说不听,刚说完你就又要往哪儿跑,不许去,再说了,人家衙门的凳子能给你嘛,当天就拿回去了。” “不去就不去呗,不要吼嘛,”小孩缩缩脖子,又好奇起来,“那那个鬼呢?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的魂幡呢?妖兽蛋呢?沈雪呢?哎呀,我的蛇呢,没饿死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小孩一睁眼就开始操心。 叽叽喳喳的和屋檐上的鸟一样烦。 好在虞大娘这会儿正稀罕她,虽然不想叫她理会那些事,还是告诉她了。 “魂幡不就在院里放着嘛,人家说,叫你醒了之后,带着魂幡去衙门,那鬼不能给你,妖兽蛋没了,许是丢了,筐倒是还在,蛇也好好的,我弄了点肉丢进去喂它,鬼如何我也不知,这事儿还和沈家那丫头有关系嘛?” 虞大娘知道的显然不多。 小孩给蛇弄了点儿水喝,探头看了眼院子才发现虞大娘把那幡挂在衣服当中正晒太阳呢。 说是:“去去晦气。” 魂幡这种东西再怎么去也不可能变成幸运的东西吧。 “对了,我杆儿呢?” 小孩看见幡终于想起了她那半截子杆儿。 就魂幡上只剩半截那个杆儿。 当时石头砸过来,全靠它撑着,也是朱安那恶鬼贪多,生怕砸不死小孩,一次丢了太多的石头,石头与石头撞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空,杆又一撑,总之是没能把小孩砸死,还让她带着幡跑出来了。 提起这个,虞大娘叹了口气,进屋去翻出几节碎的不能再碎的东西给她。 “已经这样了,你要还想要,我弄点儿黄鱼胶给你粘一粘。” “这粘起来有什么用,”小孩欲哭无泪,“刚认的主啊,就零碎了,我还能不能有点儿好玩意儿了!” “好啦好啦,这都是惹祸的东西不要也罢,还有你那幡儿上头,怎么还多了一副画,看着可够瘆人的。” 小孩昏迷前就留意到幡上似乎多了点儿什么,只是当时没有来得及细看,这会儿一瞧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朱安嘛,还有那些鬼。” 寥寥几笔勾画出的脑袋,身后还有浑浑噩噩的一群人,有的身上穿着盔甲,可不就是朱安和乱葬岗的残魂。 画的还挺像。 当时太着急,她把这些鬼全都收了进来,如今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还是都交给衙门吧。” 小孩可养不活这么多的鬼,没拥有前不知道,只是觉得晦气,东西到了手小孩才明白这幡有多麻烦。 简单说吧。 这幡用在收鬼上的确是好用,哪怕是小孩的灵力不足,也能依靠着幻境引诱将鬼引入其中,不过再之后能不能驱使幡内的鬼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幡里的鬼不乐意听她使唤,不肯和她结契,放出来之后反而会伤害她。 而且鬼收进去了,也不能饿着人家呀,要么她提供阴气灵力什么的,要么这些鬼饿极了就拿幡里的小伙伴当补品吃。 总而言之,这东西是又麻烦,又费钱,绝不是小孩养的起的。 幡砸手里不要紧,里头的鬼能推还是得抓紧推出去。 虞大娘还是挺支持她的,硬是把她送到衙门口站在石狮子边上和她说: “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小孩:“不用你等,我认路,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虞大娘当然知道她认路:“我是怕你又被鬼抓走或是跑去做什么再惹祸上身,你送了鬼就出来,要不了多大工夫,我就在这儿等你,要是迟了,我就进去找你,以后早晚出门我也会送你的,别啰嗦了,快去吧。” 小孩:……我快不起来! 身体上的伤害不算什么,虞大娘说的话才是真的叫人痛苦,听那意思就是,小孩以后别想自由自在的奔跑了。 她会变成套上铁链的三秃,只能坐在一个地方狂吠,别说咬人了,见人都难。 三秃还能坑蒙拐骗的换个主人,小孩难道还能换个大娘? “我不用你送!我还问那鬼的事呢。” 小孩不乐意。 虞大娘更不乐意:“姑娘那些事和咱们没有关系,你不要理会。” “怎么就没关系了,”小孩指着自己的脑袋,难得机灵道,“我被打成这样,怎么也算个苦主吧,好好问一问有什么不对的?” 虞大娘就知道她是个倔驴:“只问一问,我去那边的街上买一点菜,你问完了就去哪儿找我。” “好嘞,我知道了!” 小孩听她这么说,也就知足了,一扭身还有点晕,没走出铿锵有力的步伐来,反而里倒歪斜。 弄的门口的衙役险些以为她是挨了打前来求救的百姓,差点儿就站起来了。 一见是她,又踏踏实实的坐稳了:“安捕头在里头呢,自己进去找吧。” “好嘞。”小孩摆摆手,熟门熟路的进了安希理事的地方。 好几天没见,彼此之间并不想念。 干巴巴的打了个招呼,小孩就掏出了魂幡。 “鬼放哪儿?” 安希:“有专门的牢房,我带你去。” 小孩来了衙门许多次,还真是头次去牢房,怪激动的,追问道:“牢房什么样啊?有老鼠嘛?有稻草嘛?有人劫狱嘛?里面是不是有许多坏人?” 安希:…… “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留一间,你住一下就知道了。” “那还是算了吧,我有地方住。” 小孩瘪瘪嘴,兴致缺缺的问道,“朱安和那两个鬼,害了乱葬岗许多鬼,关进去后要怎么处置他们啊?砍头嘛?” “不好说,得审一审看看有没有伤及人命,若是有就得好好折磨折磨,打他们个魂飞魄散,若没有,多半会放了。” “啊?!”小孩惊讶的看着安希,“放了?” “是啊,律法可不管鬼的事,不过别担心,这件事已经有许多仙师知晓了。” 安希朝小孩眨眨眼。 小孩可能是把脑袋砸开窍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凶恶的鬼四处乱窜可真是太危险了,万一……” 小孩说到这里脸色忽变。 “怎么了?”安希看向小孩。 小孩举起魂幡:“他正和别的鬼待在一起,万一吃了他们……” “你这幡没有这方面的禁制?” “没有。” “那岂不是任凭他们自相残杀嘛?” “这是邪修的幡。” 邪修会在意这个嘛?小孩也拿不准。 好在她感受了一下,朱安正在幡里享乐,那些鬼都躲着,看起来暂且无事。 分开放出后,朱安破口大骂。 那些鬼借着幡中阴气滋养,有些恢复了一点儿神智,有些还是浑浑噩噩,安希也没什么好办法安置他们。 小孩只好把他们重新收入幡内。 边打听这三只恶鬼的来历,边往外走,不经意间居然在牢里看到了张员外一家。 小孩诧异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是昏了三天,又不是三年,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张员外的二女儿小梅隔着栏杆与小孩对望一眼,神色冷淡,说话依旧难听: “看什么看,没见过犯法的啊。” 小孩:“见的不多。” “瞎呀,这不四处都是。” 小梅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理她了。 小孩环顾四周:“又没我认识的,你犯什么事了?” 小孩还想上前打听一下。 安希薅了她一把,赶紧把她薅走了,小梅狂傲的声音紧随其后:“关你屁事!” 小孩:…… 行吧,确实不关她的事。 被薅走的小孩:“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满嘴的屁话!” “蹦你脸上……” 隔的老远,她们还是吵了起来,听的其他犯人激动起来,跟着一起乱嚷嚷,喔喔叫。 安希扶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薅着小孩后背的衣服加快了脚步,把吵闹声和狱卒的呵斥声一并抛到了身后。 小孩早就闭嘴了,但看得出她还没吵痛快。 安希:“你说你,和她有什么好吵的,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死了。” “啊?”小孩吃惊的抬起头,“为什么?是她杀了许聪?” “她的供词是这么说的。”安希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叹了老大一口气道, “我推测是那一家子合谋杀人,可证据不足,也不好一直关着他们,要是没人改口,罪责全落到她一人身上,她自然是死定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孩越听越糊涂。 安希苦笑道:“我还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事儿得从朱安……和那两个鬼说起来。 小孩晕倒后,来帮忙的就赶到了,大伙一块降服了那两只鬼,用了一些较为激烈的手段,问出了一些事情。 这三只鬼,以前自然是人。 一个书生,一个商人,一个农夫。 原本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可他们先后娶了同一个女人为妻。 这女子在他们那边还是挺出名的,美貌、贤惠,家里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是勉强过得去,比穷苦的人略好一点儿,比富贵人家差许多,家里有些良田薄产,也算是疼爱女儿,愿意将家里的财产一分二,一半给儿子继承,一半给女儿做嫁妆。 这种事是很少见的,或是出于贪心,或是贪图美色,亦或是真心求娶,总之看上她的人很多,书生,也就是有头无脸鬼朱安也在其中,比起旁人,他的优势不大,因为那时候他的爹娘已经死了,他虽然是秀才却不事生产,也不肯像别的读书人一样,去给小孩子启蒙,整日坐吃山空,美名其曰是为爹娘守孝,也没见他搬到坟头去盖草房住。 不过他毕竟是年少成名,大家都说他若不是被丧事耽误,早就该考上举人了,上头又没有爹娘,一嫁过去就可以当家做主,熬上几年八成就会变成夫人、太太岂不美哉? 且这朱安的长相实在出众,女子一见就芳心暗许,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普天之下但凡疼爱儿女的爹娘,在婚姻大事上怎么可能不问问孩子的意见。 总之,是成了好事。 这女子带着大笔的嫁妆嫁给了朱安,供他读书,为他洗衣烧饭,种地做活,可他就是考不中,换了几位先生,买了许多书,终日做学问去参加什么诗会酒宴也是无用。 家底儿渐渐败光了,可他还是觉得是先生不够好,是这些书不够好,是他结识的人不够好,是他娶的妻子不够有用。 终于,这个女人忍无可忍,将他杀了,无用的身子剁成肉酱,骨头研磨成粉,抛之荒野,引以为傲的脸割下,头颅扔进水中。 她没了丈夫,只好回家,可她爹娘也死了,兄嫂不能容她,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就是那个肚子胖胖是空腔,有脸无头不好看的商人。 他看中的是美色,愿意花许多钱来聘她做继室。 女子本已经对男人心灰意冷,觉得没有爱有钱也挺好,就嫁了,可她不是那样想得开的人。 商人自称他是略施小计,稍费了些工夫,那女子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居然因爱生恨,痛下杀手,简直是个疯子。 安希说,那女子又被骗了,大概是太难过了,所以如法炮制了这商人多余的身体,只留下脸和一个空腔子。 她想让商人看看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资格嫌弃她在变老。 也想看看他的心肝是不是烂透了,为什么会那黑心。 她的运气很好,也很聪明,很谨慎,这次依旧没有人怀疑她。 可她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商人的族人来争家产,没有子嗣她自然争不过,只能藏起些私房钱,再次回到家中。 兄嫂仍不容她。 可再想嫁,也不容易,她已经死了两个丈夫,大家都说她不吉利。 于是就……随意便宜了那个小个子的农夫。 这个人开始时挺踏实的,农夫也对她很好,两个人没什么感情,可也过得去。 直到女子生了一个女孩,他就有些变了,可女子不再是孤身一身,所以她选择了忍耐。 忍耐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他想摔死第二个孩子,所以女子也杀了他。 这一次太匆忙了,她只来得及切下四肢,就带着两个女儿匆匆的逃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或许是大家不愿意相信,一个女人有杀死三个男人的能力和勇气吧,也或许是想替她开脱。 反正是有一个妖怪吃人的故事悄无声息的流传开来,越传越广,越传越面目全非。 大家都说这个女人是和妖怪一起走了。 但实际上她只是逃了,衙门发过海捕文书,可始终也没有找到,商人和农夫也说不知道。 “一晃眼就没了,八成真是有妖怪。” 他们是这么说的。 他们甚至承认自己想要报仇,不过那女人身上有个护身符。 安希说那个护身符是她第一个丈夫,朱安的遗物,的确是高人所赠,很有用处。 安希知道的这么多,是因为那个女子后来落网了,早就被砍了头,只是这三个鬼不知道,又变成这副模样,心里恨她,所以多少年过去了,还一门心思的想找她报仇。 他们近日寻到这边,遇上了许聪。 也是怪,他们自己就是被女人杀死的,可依旧看不起同样被女人杀死的许聪,一照面就把人家吃了,也亏了他们有一个本事。 吃了别的鬼后多少能知道一点他生前的事。 安希这才下定决心抓了张员外一家。 据这两个鬼说……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许聪最后见到的人是小梅。 举着斧头的小梅。 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一句话不能当做证据,不过还有别的事。 法圆寺的轿夫和车夫都说许聪死的那一日并未看到张员外一家下山,所以不知道许聪是和他们一块走在中途下车还是一开始就选择了徒步, 一个被称为老三轿夫说,那一日,他和他爹抬了一个呼哧带喘的人在山上转着圈赏景,倒是曾看到张员外一家子,他们许是从别处的小路下了山。 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这家人是法圆寺的常客,三天两头来一次,偶尔还会留宿,更是时常在山中转悠,有时候不走大路,从别处下山也没什么稀奇的。 大家都知道他们。 因为这家人太明显了,那个身子不好的(也就是锦娘),老跟着一块来,还从不坐轿子,山上下山都要费很多工夫,想不注意到都难。 寺里的和尚也说,不走大路的香客挺多的,偶尔还会有失踪的,这没什么奇怪的。 非要说怪,就是那个身子不好的女施主有些怪。 每回来,既不不去四处走一走,又不去拜佛,来了就往禅房里一待,说她诚心吧,这样的身子徒步上来自然是诚心的。 可她千辛万苦的上来了,一炷香也不上,一根签也不求,佛祖又怎么会知道她所求为何呢。 寺里的和尚怕她是觉得大殿人多不好意思,所以还曾说可以为她请一尊佛像放在禅房中,可她说自己是久病之人,蓬头垢面,形容憔悴,走到山上满头是汗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样见佛是不敬,就拒绝了。 和尚们说,香客拜佛皆有所求,佛祖不会在意那些。 她却执意如此,所以和尚就说她可以请一尊佛像回家去拜,这样每次拜前焚香沐浴也方便,也免得她劳累。 她也不肯,说是离的这么近,她诚心拜佛自然要来寺庙里。 奇奇怪怪的,但和尚们也不好多言,只能由她了,还送了她保平安的符,可收拾禅房时却发现,这家人谁都没有拿走那些符。 他们捐了许多香油钱,不像是会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的,却不知为何不肯收下。 许聪出事那日,是锦娘第一次走进大殿拜佛,她去大殿前想要沐浴,曾向和尚们要水,可是按规矩是不许的,所以他们只给了一桶用以洗脸的热水。 她也不知是求了什么,香都断了。 解签的师傅问她要不要求签,她说:“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什么签都要去做,还求它做什么呢?这佛……原不该拜的,倒扰了佛门一片清净地。” 她说完就又回禅房去了。 这话说的怪,和尚们也很担心,可是男女有别,他们总不能一直跟着她。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从她这话可以看的出,杀许聪这件事,她也有参与。 而且许聪的那些同窗说。 他的确时常以文会友,喜欢谈天说地,为人也热情,大家挺喜欢他的,不过论其学识他也就那么回事儿,留宿是有,可时常留宿彻夜长谈什么的绝对没有。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赘婿,这样的身份,难免被人低看一眼,就是嘴上不说,也是不乐意与之深交的。 安希本以为这是张家人在扯谎,可抓到的这两个鬼说,许聪看着一本正经,实则也是个风流人物,爱和女子交好。 没回家时都是在与人厮混。 仔细查来,果真有,未搬来此处前他就爱勾搭。 不过真与他交好的女子不多。 也不知这许聪是有什么毛病,不爱自己的妻子,专爱别人的,偷窥时还被狗咬过,若不是那些女子怕有损名节不敢声张,就他这爱好,被咬死都活该的。 吃张家的,喝张家的,用张家的,指着人家供他读书,却连最忠贞都做不到,张家人气到想要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且衙役们还找到了张家丢弃的车,虽然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可上头还有些蛛丝马迹,凶器也在。 张家有一模一样的车厢,上头有工匠留下的印记,查一查就知道的,当初做的时候,是先做了一辆做好后没多久,他们就说是丢了,又做了另一辆。 当初丢的时候是连马带车,如今却只剩车,张家的邻居说,曾看到一匹受伤的马,跑到张家,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 就是许聪出事那日发生的事,当时邻居还纳闷来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匹马。 在后门嘶叫了半天,才被他们家那个管家牵进去。 那马屁股好像被烧了似的,有点糊糊的肉香味儿。 邻居还说了下马肉烧到什么程度更好吃……没有人想听那个。 衙役们问起张家那日有没有什么异常,爱吃的邻居说是异常安静,估摸着又去拜佛了。 每次他们去拜佛,都会叫下人出去玩,还给他们钱,所以惯的家里的下人不成样子,没有几个好好干活的。 主人家都回来了,下人也未必能到家。 也就那个管家吧,是他们带来的,不是后买的,干活比较忠心实诚。 按邻居所说的时辰来看,那日张家马车回来时许聪还没有死,可那匹马回来时,许聪绝对死透了。 张家人大概是想和许聪的死撇开关系,就先叫管家驾车回去,他们毁尸灭迹后,只需要换了下人的衣服偷偷潜回家中,就无人怀疑,天衣无缝的计划,可以败在了马身上。 这些事都表明了张家有问题,安希也就不客气了。 把这一家子都抓了起来,抓的还挺顺利的。 可问题是那个小梅认罪认的太快了,别的人又死不认罪。 这事儿就僵这儿了。 现在安希也是稀里糊涂。 小孩听都听不明白,这些事在脑袋里转了半天,转的她想再整个石头砸自己一下子,把自己砸的更灵光一些…… “小梅一个人……能干这么多的事嘛?”小孩也在怀疑。 安希瞥她一眼:“当然不能,而且张家人是到这里没多久就开始算计了,真是因为许聪不忠的事,决意杀他,他们干嘛要顺着许聪的心意跑到这里。 我叫人去他们以前住的地方查过,那边的人都说张家人对许聪很好,一家子的关系也很好,小梅就像许聪的亲妹妹,从来不许别人说她姐夫的不是,更别提杀她姐夫了。 就算是知道了许聪干的那些事,以张家人的人品,最多是把他赶出去,绝不会杀人。 那边的人都说是咱们这边弄错了,冤枉了好人,连那边的衙役都不信。 在那边是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反倒是在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做成这件事得花不少工夫不说,捕快衙役也都没交情,出了事第一个问的就是他们,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是啊!”小孩点头,“那肯定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吧?” “或许吧,不过这张家人都很聪明,轻易不会开口的。”安希又叹了口气。 小孩:“他们要是不说,小梅不就死定了嘛?” “是啊,可他们要是说了,全家都得搭进去,就算是不砍头,判一个流放充军也不会好受的,一不留神全家都得死路上,一条命和三条命,换你你会怎么选?” 小孩看着安希伸出的手指,一边是一,一边是三,她的脑袋转来转去,想了半天说: “我好晕,我有一点点想吐。” 安希:! 她东瞅西瞄,一个箭步摘下了别人的帽子:“吐这儿吧。” 小孩抱着帽子扭头,好熟悉的一张脸,怨气满满的,是那个被她拱飞过的衙役。 第二百四十章 小孩:我还是坚强点吧…… 把帽子还回去,她就走了,走前还问了下沈雪。 安希说:“沈雪?啊,是那个小鬼吧,我爹说她送了信就跑,估计是怕被抓,这会儿早不知去哪儿了,说起来还该谢谢她,你把她的八字给我,回头我给她烧点纸吧。” 小孩不知道沈雪的八字,在坟包时看见过,也帮沈雪告诉过她爹娘,可小孩又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怎么可能记得住,只好等问过了再告诉她,而且小孩一直都很好奇:“香烛烧了可以吃,纸钱对她们有什么用呢?” 安希:“可以去鬼界买东西,你还没有去过哪里也难怪不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活人最好别沾边。” 听她这么说,小孩也就不再打听了,出了县衙找虞大娘去了。 张员外家的事传的还挺快,连卖菜卖瓜的小贩都在聊这个。 虞大娘听的连阿弥陀佛的不念了,赶紧把小孩拉回了家,三令五申的让她不许再过问这件事。 小孩说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可虞大娘说: “什么隐情和咱们也没干系,你没听人说啊,连佛祖都镇不住那一家子的杀意,可见凶恶,这回头砍了头万一变成吃人的恶鬼,再盯上你怎么办?” 小孩辩驳道:“刚死的鬼没有那么厉害,若敢来我刚好收了她。” 虞大娘:“你快歇了吧,离那些事儿远远的,我是不懂你们修炼的本领高低,可我看得出,但凡卷进这种事就会有危险,太太平平的比什么不强,以后这种事咱们理都不要理,更不要瞎好心。 我看这次的事,就是送骨头惹出来的,要不是咱们去送骨头,怎么会认识张家人,不认识你就不会叫张家那个上门女婿上车……” 虞大娘罗里吧嗦的念叨起来。 听的小孩头都大了直说没道理:“我和连理上山去玩时就认识许聪了。” “那你以后少去玩儿。”虞大娘说的顺溜极了。 小孩:“你不是说还要去庙里拜拜嘛。” “算了吧,”虞大娘皱着眉想了想,“那张员外家没少拜,不照样杀人,佛祖也没管住他们啊,万一忙起来也不管咱们岂不是白拜,得了吧,回头我去一趟得了,你不要乱跑,万一再碰上什么事,又得出事儿。” 虞大娘觉得小孩多少沾点儿命途多舛,容易遇见事,还是消消停停的好。 小孩可不乐意被管,讨价还价道:“行吧,我又不爱管闲事,不管就不管,可你不能去送我上工也不能去接我,我又不是小孩,被人看到该笑话我了!” “笑你的都是没人疼的,”虞大娘说是这么说,琢磨了一下还是道,“可你以后得立马回家,不许四处乱跑,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一声才行。” 这跟给牲口套上嚼子有什么区别啊。 小孩瘫坐在哪里颇为绝望道:“行吧……对了!你给我请了几日假?” 虞大娘摇摇头:“不知道,木头说张公公会替你告假的,让你好好歇歇,养好了再过去。” 小孩:“我已经好了!我明个就去!” “这么快,不再歇歇了嘛?” “不了不了。”小孩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虞大娘多少有点疯了,小孩实在不想和她在一块儿。 好在疯狂的虞大娘没有逼小孩把礼物送回去,只是过了个嘴瘾,就把那些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了。 菜自然是炒了吃,张公公还挺大方的,送了不少过来。 小孩怀疑他是不想种了,第二天早上过去见他挽着裤腿站在地里拔草浇水也不像是不准备种的样。 神色专注柔和的好像地里种的不是菜,而是金银。 小孩从墙上翻过来,悄默声的蹲在他旁边看了半天:“也不用那么温柔吧。” “哎呀!”张奉祠被她吓的一激灵,身子一歪踹歪了一颗菜,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一张嘴就是亲切的问候, “你死了?讨命来的?” 小孩:…… “我讨你的命干什么?你往菜里头下药了?” 昨天吃了那么多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腹狐疑。 张奉祠看懂了她的忧心,也看出她还是个活人。 那种生气真是没法说。 “谁会给你下药!直接打死多好!” 他咬牙切齿的瞪她,“进来怎么也不吱个声,想吓死谁呀?” 小孩:“我敲了,也没人开呀,我就跳进来了。” 走到门口的木头:“我开时,你已经走了,我还以为是闹鬼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 木头:“我去和李二伯说,让他多做点儿饭。” “不用太多,我吃了一点。”小孩拗不过虞大娘,还是吃了一点早饭,可她跑到这边就又一点饿了。 虞大娘不常和她一起吃,做的饭还是太少了。 小孩忧愁的托着脸。 “行。”木头应声而去。 张奉祠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小孩对上他的眼神,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和身后,没有人也没有鬼:“怎么了?” 张奉祠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天,语气还算柔和:“你好了嘛?” 小孩摸了摸头上的结痂:“还行吧。” 修行之人身体总是好一些。 张奉祠:“行就行,那你蹲哪儿干嘛呢?” 小孩:…… “你大老远跑来当监工啊?合适嘛?” “好像……不怎么合适哈。” “那还不过来!” 张奉祠心说:我这一天天是造了什么孽,招了这么倒霉孩子来家。 当初进宫真是进对了,不然一个不留神就满院都是孩子,天呐……他非得疯了不可。 想想那一院的小孩,吃的多,人可气,三天两头还闹出点事来,他都活不到这岁数就得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什么长生可去它的吧,长生是为了逍遥快活,可不是为了操心孩子。 多亏不是亲生的。 张奉祠摇着头去冲洗脚上的大泥巴,不寻思小孩了,又操心起他最心爱的菜地了:“你轻点儿,浇水浇的太急它们该不乐意了。” 张奉祠有些头疼道:“孩儿啊,你发现没有,这些菜会动,能不能是要成精了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会动?” 小孩疑惑的看向他,同时手里的水也浇了下去。 张奉祠指着菜激动道:“看,快看,动了,就像这样动的。” 小孩低下头,菜的枝叶舒展开接水,轻微的抖一抖,心情很好的样子。 “它们一直会啊,就是越来越明显了,希姐姐说过这样很正常,离成精少说也有百八十年呢。” “害,吓我一跳,拔了那么多,你吃光了嘛?” 张奉祠好像不经意似的问道。 小孩:…… “没。” “分你一半,剩下的给我拿回来。” “哦……” 张公公一如既往的抠。 小孩:“那钱我也没花,你还要嘛?” 他迟疑了一下,意兴阑珊的挥挥手:“算了,给你了。” “多谢。” “不客气,干活吧。” 他大概是有些心疼的,但那些钱与长寿无关,所以他也就不很在意了。 早饭时南瓜跑来凑热闹,张公公给了它小鱼干吃,说:“好几天没看到它了,你这猫跑哪里去了?” “虞大娘说它在家,每隔一会儿就闻闻看我还有气没有。” “这么乖的嘛,南瓜真是一只好猫。” 张奉祠抱着那只肥猫大夸特夸,还叫李二伯煮肉给它吃,顺便笑一笑小气的小孩。 “我本来打算从大厨房拿一点儿剩饭给它的。” 小孩才不小气,只是不想花可以省下的钱。 南瓜啊啊乱叫,像是抱怨,惹得张奉祠又给她一个白眼:“抠就抠哪儿那么多由头。” 他喜欢这只大肥猫,乐意花钱给它吃更好的。 南瓜大概也很喜欢他吧,在鸡肉进嘴前,一直和他腻歪在一起,吃完了才蹿上房,躺在高高的地方晒太阳。 小孩仰头看天,想起了有缘无分的妖兽蛋和蛇。 前者和她没什么交情,小孩甚至怀疑它是自己滚着自己跑了。 后者难免叫她怜惜。 “张公公,你说,要是老忘了喂蛇,蛇会生气嘛?” “我要是天天饿着你,你会生气嘛?” 答案一目了然。 小孩:“生吧就生吧,我晾它也生不出别的,回头放了它就再见不着了。” “然后等你转世投胎,某天忽然被蛇妖所害,你不明所以,只是死了,却不知它为了报仇雪恨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张奉祠说起这个可就来了劲儿了,寥寥几句,就叫小孩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恶意…… “它多大的努力我也不能直接就死了吧?” “肯定不能,它也得整个罐子,把你放里头好好折磨折磨,你知道有一种刑法叫骨醉嘛?不过我琢磨着你们俩应该没到那份上,它可以琢磨一个叫饿瓮的刑罚,把你放在一口大瓮里头饿着……” 小孩看他说的那么高兴都有些怀疑了:“其实……你就是那个蛇妖吧?你是不是趁着没留意时上了张公公的身了?” 张奉祠:…… “别胡说八道,我就不能是热心的给它出出主意。” “你不是我这头的嘛?为什么要给它出主意!”小孩难以置信。 张奉祠:“因为我有善心。” 小孩:…… “我有次在街上看到你朝乞丐的碗伸手。” 张奉祠摸了摸鼻子:“啊对,我给他钱来着。” “你别胡说了,你手上什么都没有,那个乞丐刚说一句好心的老爷,下一句就嚷嚷道别抢我钱啊,骂骂咧咧跑了挺远嘴里还直念叨着恶毒的人会遭报应,我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孩就差捏着耳朵告诉他,我这俩耳朵可不是个摆件了。 那次是挺记忆犹新的,张奉祠当时喝了点儿酒脑袋空空,恰逢一碗钱送到身边,他下意识就伸了手,心里头还有点儿嫌弃呢,全是铜板一点儿都不好拿。 “你又是在哪儿看见的,我怎么没看见你呢?” 小孩也摸了摸鼻子:“啊那个,我跑了。” 那天没有宵禁,街上很热闹。 她就跑去玩了,怕被他逮到挨念叨,就想躲着他走,而且当时许多人都投去了唾弃的目光,小孩寻思着,那是他凭本事挣来的目光,理应独享,所以她就跑了,还跑的挺快,眨眼就到家了,可虞大娘还是看出来她去玩过了。 张奉祠都不用她说全就知道怎么一回事儿。 “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不善你还不义呢,见事儿撒丫子就撩,跑的比兔子都快。” 他说着又颇为感慨道:“你这样的见了鬼居然没跑,还能回去帮忙……” 小孩支起耳朵纳罕道:“要夸了我了?” “真是个缺心眼的。” 她话音未落,张奉祠就把话说全了。 夸她?那什么好夸的,夸完她再上瘾,不给她一耳瓜就不错了。 张奉祠在这件事上和虞大娘想的一样。 完全不为她骄傲。 芸豆听她说了,自己如何如何英勇,不畏惧,也是不可置信,问她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反倒是那些不相干的人称赞了她。 夸她是个好样的。 可小孩被弄的意兴阑珊,听着她们的夸赞也不怎么高兴。 老实了好一段日子。 十几天后虞大娘带着她去拜佛。 本来是不想带她去的,好在虞大娘不敢放那条毒蛇。 所以小孩还是开开心心的抱着罐子上路了。 可怜的蛇蛇乍见天光,一时间都没敢往外爬,生怕一出去就会有新的折磨。 好半天才试探的伸出了尾巴尖,然后就想一个倒退的姿态,缓缓游出罐子,见无人阻拦,它是什么都不顾了,立马就要爬走。 小孩嗖的伸出手把它抓住。 蛇落泪了: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小孩:“着什么急呀,连东西都不要了?” 蛇嘶叫:说吧我忘的是铁锅还是菜刀,你准备怎么吃我? 小孩掏出它的妖丹,掰开嘴就往里怼。 猝不及防的差点儿磕掉它的毒牙。 可是……回来了! 蛇都没想到,它的大宝贝还有回来的一天,别说磕下牙,就是全拔也不行,它真是太高兴了。 快怼进来,哪怕噎死我。 蛇激动的张大嘴巴,别提多配合了。 小孩把它拿远了点儿,怼的差不多了,然后抓着它团吧团吧,往水里一丢:“去吧你自由了。” 回头又问虞大娘:“你说它刚刚是不是想咬我?它不会报复我吧?” 虞大娘:“唉,我早就说杀了,别有后患,回头多往家里洒点雄黄粉吧。” 她们说着渐行渐远。 蛇从水面上探头凶狠的看着她们的背影:还报复呢,当自己什么香饽饽,咬你一口我能长生不老啊,我下辈子都不想看见你了!早知道想咬人一口要关这么久,我牙掰了都不冲你呲一下。 一条骄傲倔强的蛇就此陨落了,现在的它是一条能屈能伸的蛇! 它飞快的在水中游弋,朝着和小孩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小孩她们拜佛的日子赶的不太好,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没有免费的斋饭吃,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似乎连佛光都暗淡了不少。 小孩坐在山腰的亭子里,倚着栏杆,啃着虞大娘蒸的杂面黑馒头,嗅着风里若有若无的香味儿,眼里已经没有了光。 连口咸菜都没有啊…… “二十文也不是很贵……” 小孩嘟囔了一句。 虞大娘:“什么不贵呀,我的姑娘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二十文能买一堆青菜萝卜了,你要早说是这些东西,咱们干脆在家做好了,扛着炉子上来热热吃多好。” “一点儿都不好!” 虞大娘做的和法圆寺做的根本不是一个味儿嘛。 小孩忧愁的直叹气。 虞大娘全当她在放屁,十文一碗斋饭,山下都够两碗肉馄饨了,吃点儿什么不行,吃青菜萝卜。 亏得她机灵,带了俩馒头,不然还坏了呢,就姑娘那饭量,两碗可打不住。 还有那香也不便宜。 她都买好了,出门忘了装,当时想着不差那几文都走这么远了别折腾,留着下次也能用,就没有回去拿。 结果上山一问,那价翻了一番,她是咬着牙才买下的,本想让那和尚送两个护身符,可人家不,当着佛祖的面,她也不好讨价还价……眨眼间几十文就没了。 跪佛前许了半天愿,也不知能不能灵一个。 虞大娘那心肝都要疼颤了,小孩还惦记着好吃的贵斋饭,想都别想。 她们还欠着饥荒呢。 俩人默默的啃着馒头抻脖咽,没水又没盐,凄惨到没边。 虞大娘摸了摸钱袋,铜板相碰,发出细微的响动。 小孩竖起歪着的脑袋。 虞大娘瞥她一眼,又摸了摸钱袋,然后把钱袋塞进了怀里,眼不见心不烦的别开了头。 小孩:…… 脑袋一下子又歪了过去,身子也往下出溜了许多,好好一个孩子,坐的半死不活,连人样都没有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吃斋饭! 连理,你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怀念,没有半点儿感情,全是食欲。 直到最后一口馒头进肚,小孩已经不指望能吃到斋饭了,她想去玩儿,可虞大娘说她发了面,要蒸馒头,回去晚了就发大劲儿了。 “所以为什么要发它……”小孩吭吭唧唧的难过。 虞大娘:“没馒头了不发面吃什么?” “吃饼,吃面,吃什么不行嘛!” “烙饼要油,吃面太费细面,再说今个出来的晚,现在不回去,晚上不定碰上什么呢,好姑娘,你要想玩咱们下次早点儿出来,挑那个初一十五来,你还能吃上斋饭,这次就算了吧。” 虞大娘总有些不许玩的理由,却不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孩自然是拗不过她,撅着嘴和她一块下了山才知上当。 连理不想走的路,虞大娘想。 “天色还早呢,咱们俩溜溜达达就回去了,来时在牛车上,我都瞧过了,这两边都是林子,咱们麻利点还能拾些树枝子树叶子回去当柴火烧。” 她说着就掏出了一条麻袋,还怪惋惜道: “要不是姑娘你吃素,不爱杀生,我原本是琢磨着养几只兔子,那玩意儿不像鸡鸭,不叫唤,勤收拾些,味儿也不至于太大,我每天可以出门打草捡菜叶喂它们,过年时卖了也是个进项,就是怕养出感情,只好作罢了。” 小孩:“罢就罢吧,我也怕。” 小孩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她也见不得虞大娘总是为钱发愁,想了许久才道:“要不我去做跑腿的吧,大厨房那边也不是一直都有事,我若是跑的够快,闲暇时也能替人采买送餐,厨娘们时常叫我跑腿,我也可以趁着那会儿工夫替旁人送东西。” “那不成,”虞大娘说,“那边就是再闲,你也不该乱跑,不然找你时总不见人影,早晚要惹出麻烦,若是丢了差事岂不是得不偿失,咱们不过是仗着别人的势,换几分自在不劳累就不错了,可别太猖狂。 而且外头跑腿的尽是些没营生的闲汉,你抢人家的活,人家能乐意,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和他们混在一起,这样的事别想了。 前阵子我和房主商量过了,可在院里开一块地出来,种些菜,你不要把灵力全都用在那头,没有数的东西没法算,你剩一些回来,咱们自家也种,回头拿出去卖了,也能赚点钱。” “这不太好吧。”小孩知道虞大娘自从上次的事后,就一直想和那些人撇干净关系,总拘着她不乱跑,小孩也一一的照做了,可是这事不一样。 “我都答应张公公了,他对我也不错,我自当尽心尽力,实在没道理耍心眼儿,这样的事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欠的钱自己慢慢还就是了,你不必和我一起,也不必如此费心为我俭省。” 小孩其实还想说,实在不行就把钱分一分散伙算了。 可是……唉…… 她怕因为这话虞大娘发脾气,也怕她不发脾气。 所以就没有说。 但虞大娘还是有些面色不豫:“你自己得还到什么时候去,到底是个孩子心里没有算计。” 她叹口气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种些菜咱们自家吃吃吧。” 虞大娘是认真的,没过两日她就在两边的墙根出,和窗户下,开出了几条窄窄的的地,又弄了些城外的土,用张奉祠家里的旧砖瓦,垒出了像花坛一样的东西,种了些长得快的菜下去。 依小孩种地的经验来看,她侍弄的一点儿都不精心,草冒出许多她也不见得拔一下,想起来就浇浇水,想不起来就等下雨,肥用的不多,南瓜偶尔还要上去祸害一下。 根本没有她用心,可她的菜就是长得很好,死的也不多,过了一两个月就能摘来吃了,反观小孩的…… 长得又慢又麻烦,稍不留神就死给她看…… 这根本就不合理! 小孩和张奉祠苦读书,只差头悬梁锥刺股,立誓要种出最好的菜,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辛苦。 试了许多的法子,甚至效仿了虞大娘,结果却……强差人意。 在收货的季节里,小孩和张奉祠看着一片死绝的空地互相安慰说:“都怪你!我就说不能往上泼开水(洒石灰)。”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虞大娘送了张公公苦瓜和大葱。 小孩怀疑她是故意,因为回去的路上她哼了半天歌,还是很欢快的那种调调,可以往她从不哼歌。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过了收获的九月,就是十月。 听说小梅被砍了头,但小孩已经答应了虞大娘不会乱跑乱管闲事,就没去和安希打听。 听芸豆说了一耳朵,也无非是那些早已经知晓的事,为姐姐出气之类的。 是否另有隐情也不得而知。 就像许多闲话一样,前因后果总是模糊着,只能听个热闹。 遂城十月里下了一场雪,很薄,化的很快,天非但没凉快,反倒更热了。 这儿的夏天大概也是个犟种,它不想走时,谁也别想来,不然路就会化作稀泥。 在虞大娘关心的劝说下又穿多了的小孩,满头大汗的往家跑,大太阳晒的她火气蹭蹭往外冒。 偏有两个不长眼的,骑着马在街上一路狂奔,溅了她一身泥! 小孩是真生气。 可看见马上的两个兵,也只能攥着拳头无力的挥一挥,看那方向是王府,不是她能招惹的,还是回去换衣服吧! 这事也不大顺利,白日里虞大娘不一定在家。 有时去河边洗衣裳,有时去买东西,再有时会去和街坊四邻谈天说地,小孩绕来绕去,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她想进去不难,可没钥匙,进不去屋也白搭,要是弄坏了门和锁,还得换新的,太不划算。 小孩也只能认命的接着找人。 有脸熟的邻居见她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便好心的告诉她,城南有户人家成亲,要雇些人,虞大娘便去讨了个帮厨的差事,一大早就走了,想必晚上才能回。 她若要找人,得去城南。 小孩都快被热懵了听了她的话直摆手:“大娘,我不找人,我找衣裳,我热。” “什么饿?”这大娘正和人聊的眉飞色舞也没怎么细听,就塞了大萝卜给她,“饿了先啃两口垫垫肚子,那边是喜宴,一准儿有好吃的,主家也大方帮厨的工钱有五十文呢,我这也就是腾不开手,不然我也去了……” 她扭头又和人聊了起来,越聊走的越远。 小孩抱着个萝卜呼呼冒汗,脸红的和那萝卜相映成趣。 一个是青皮大萝卜,一个像红皮水萝卜。 她头上还扎了条青缎子,活像萝卜缨…… 小孩悲从中来,一见虞大娘便险些落泪:“你怎么跑这么远?” “哎呦我的姑娘,我干活还能挑远近不成,你怎么来了?惹什么事了嘛?把谁家萝卜拔了?挨打没?” 她听着倒像是挺关心,可扭脸有人一叫她,她就应声而去,走了几步才想起小孩:“你有什么事快说,我这儿一堆活呢,若不急就等我回去再说。” 小孩赶忙管她要钥匙。 虞大娘递给她朝她眨眨眼道:“你用完了,就放邻居家那边,我回去再去要。” 小孩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让她放靠近邻居家那边的破洞里,点点头,还想管她要碗水。 可那边又叫她,活干的热火朝天,话说的闹闹腾腾,把虞大娘的耐心都给弄没了,都没心思搭理小孩了,还直撵她:“你快回去吧,换了衣裳赶紧干活去,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去?还是算了这边尽是荤的,少有你能吃的,不够折腾的,给你五文钱,路上买点什么吧。” 虞大娘说着又抓了一大把瓜子给她,就把小孩撵走了。 也不管小孩有没有地方揣啊。 抱着萝卜的红脸小孩捧着一把瓜子一走一跳,手里的瓜子跟播种似的往地上蹦跶那好看嘛? 这衣裳里头也没个兜…… 小孩硬是顶着个大太阳,戳在那里,把瓜子磕完了才走,磕的直上火,啃一口萝卜还是辣的,买个饮子又摊上个新来的伙计,要凉的给杯热的,老板嫌他听不懂话,糖又放的太多,小孩说:“没事,加热,烫死我!” 齁甜的饮子暖到心里了。 她看那伙计被骂的狗血淋头,硬是没忍心换。 原来她这么善。 小孩都被自己感动到了,可惜好人没好报。 舌头烫个泡,也可能是吃瓜子太上火。 热的满身汗,头发都湿了,顺着下巴往下流,走道都画圈儿了,差点儿没热死她。 脚腕起个包,画圈儿时扭的。 萝卜被狗叼,碰上三秃那个胖王八狗,趁她头晕眼也花,抢了她的大萝卜就跑! 等换了衣裳,小孩坐在门槛落汗时眼泪都落下来了。 “这就是命啊!” 小孩看着脚上的稀泥,真觉得自己不该出门。 冥冥之中早有预兆的,昨晚她熬夜看了一本游记,今早险些起不来,看见满地的稀泥她就不太想去,可不去就会扣钱,所以她还是去了,早知这么倒霉,扣钱她也不去。 小孩难过了半天才把门重新锁好,钥匙藏了,回大厨房去。 这就耽误了不少工夫,柴娘子八成也要说她两句的。 小孩惴惴不安的回去。 可柴娘子并没有搭理她,大厨房里也有种喜气洋洋的感觉。 谁趁着她走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办了喜事嘛? 小孩溜进去寻芸豆。 她看着也挺高兴的,还说呢:“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哎呀,其实也算不上错过,不过你的确是没听着,你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许是高兴糊涂了,说了一堆废话,拉着小孩喜气洋洋的就差蹦起来了。 小孩大胆的猜测:“有赏钱还是涨了月钱?” 芸豆开心的攥着她的胳膊晃了晃:“都没有哎。” 小孩也对着她笑道:“那是都没有,连月钱不发了嘛?” 芸豆:“你疯啦?” 小孩翻个白眼:“我看你像是疯了,快说快说,到底怎么了?” 芸豆这才按耐住了激动的心,高兴道:“是王爷,皇上让王爷带着家眷回帝都去过年。” “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小孩纳闷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他们走了咱们就可以偷懒了!” 芸豆激动的神色凝滞了:“你就这点儿出息……” 她无语道:“王爷他们走是不会自己走的,到时候会有许多随行的人跟着伺候,咱们要是选上了,就能去帝都看看了,那可是帝都!” 繁华而遥远的帝都。 师父她们在的帝都! 一股喜悦之情直冲天灵! 小孩:“我要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回轮到芸豆翻白眼了:“还你要去,我还要去呢,光说有什么用啊,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 “我一定要被选上,要怎么做啊?”小孩追问着。 芸豆摇摇头说: “不知道。” “啊……”小孩无比失望。 芸豆左右看看,偷偷摸摸的把她拉出去说:“你不知道,咱们这位王爷啊,不得宠,在外头待了几十年都没回去过, 我听说他亲娘死了都不许他回去奔丧呢,那时先帝还在,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好歹也是兄弟,尚且不顾惜,更何况如今的皇帝是他见都没见过的侄子,能有几分交情?自然是从没叫他回去过。 这次突然叫他回去也不知是为什么,府里又没经历过这种事,我自然不知道是什么章程,不过大家都很想去,我料想使钱给管事是有用的,不过那就太不值当了。 帝都虽好,却隔着千山万水,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在路上难免受罪,要是就为了见识一下花钱,那得多傻。 依我看就什么都不做好了,肯定有人不想去,到时候就能轮到咱们了。” 芸豆的神色狡黠似乎很是聪慧。 小孩却不信她,大厨房里头可是人人都想去呢,别处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可是帝都。 寻常人若无事一辈子都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上要花多少银钱不说,万一遇上危险,走错了路,可能没到地方人就丢了死了。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许多人一起去,不必自己花钱,还管吃管住,有几个人会不想去? 反正小孩一定要去! 连理始终都没有再来信,她总得知道师父她们到底怎样了! 就是花钱她也要去! 不过……要把钱给谁呢?给柴娘子嘛? 小孩向芸豆讨主意,但事关银钱就是天大的事,芸豆也不敢说死:“给柴娘子也不是不行,她毕竟是大厨房的管事,这种事她肯定是要写一个名单的,可送上去了到底行不行,谁也说不准,依我看……” 芸豆转了转眼珠道:“你与其去求柴娘子,倒不如去求安长史和张奉祠他们,那些人说话可比柴娘子管用,你和他们又是认识的,或许不必花钱也能办事。” “那不就是占便宜嘛?” 小孩越大就越发觉得自己一直在占旁人的便宜,不去想还好,真要为了这种人人都想的事开口去求,那感觉就不太一样。 可这件事对她而言又实在要紧。 小孩挠了挠头纠结的很。 芸豆说:“那你到底想不想去嘛?” 一针见血。 小孩自然想去,还是非去不可。 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的想着这件事。 以至于张奉祠晚上一见她就觉察到了不对:“你脑袋上怎么长了个角?” 小孩摸了摸头上鼓溜溜的大包:“没留神,不小心磕的。” 先是磕到了柜子,拐角转身又撞到了人,往后退时脚下一绊倒在地上,芸豆拉她起来,脑袋又怼上了那人装满木炭的筐,她一边念叨着倒霉一边想着事往门口走去,又赶上有人吵架后摔了一下门,她不止脑袋长了角,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呢。 说起来都是无妄之灾,尤其是脑袋怼到那筐上那一下更是倒霉,当时她不是和那人撞一起了嘛。 她捂着脑袋往后退,那个人捂着肩膀往后退,一个两个都疼的闭上眼睛。 他最先睁开看眼前没有人,就背着木炭四下一望,转身之际,地上的小孩恰好在此刻被蹲下身的芸豆扶起…… 张奉祠听她说完都有些发愣:“孩子啊,你是不是冲着什么了,好好的人能倒霉成这样嘛?不行的话烧点纸送送吧。” 小孩也觉得她今天的的运气有点衰,上午还难过来着,不过下午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她就有了另一番见解。 “张公公,你知道什么叫做否极泰来嘛?我觉得我要走大运了。” 张奉祠:…… “你磕傻了?这种鬼话你也信,赶紧回去擦点儿药吧,你还认得这是什么嘛?” 张奉祠伸出五个指头。 小孩下意识皱眉说:“打人的巴掌拿远点儿。” “嗯,倒是不傻。”张奉祠缩回手往前走,“得了,快走吧,你这是特意等我呢?” 小孩扭捏的跟上去应声道:“是呀,今天路滑,我想着等等您一起走,免得您摔了。” “你有这么贴心嘛?” 张奉祠既是问她,也是扪心自问——我对她有好到这种程度嘛? 能让她这样。 特意等他,还您? 小孩左顾而言他:“这话说的,害,张公公你知道我离走大运还差点儿什么嘛?” 张奉祠把眉头锁死成一个川字:“我没钱给你,五两以上的事你就不要说了。” 他没养过孩子也见人养过,就隔壁那小白眼狼,要钱要物时就是这个死德行。 不过话说的可比她委婉动听多了,且得殷勤一阵子再开口,哪像这个,上来就硬说。 张奉祠想到这里还瞪了小孩一眼。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小孩心里直打鼓,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不要钱,我就是缺一个可以帮助我达成夙愿的贵人,假使您是那个人,我给您钱也行。” 张奉祠就跟头一天认识她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啊。 小孩心里直打鼓,张奉祠心里凉半截。 “你那夙愿是什么啊?你要上天啊?” “我上天干嘛,我想上帝都,”小孩期待道,“您能不能替我说一说,走时带我一个。” “害,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张奉祠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斜着眼看她笑: “没什么,你那三瓜俩枣自个留着吧,柴娘子说不带你去了?” “那倒是没,可我怕想去的人太多,抢不到位子。” 小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张奉祠白她一眼:“少瞎寻思,这样的事,也值当和我说一嘴,想去就去吧,到时候别和大厨房的一起,我叫隔壁的带你一起去,还能有个位子坐。” 隔壁的,就是指陈典膳。 小孩纳闷道:“我为什么要和陈公公一起,你不去嘛?” “不去,”张奉祠说的格外干脆,“那边有的是和我不对付的,我去干嘛?送上门让人挤兑?你可盼我点儿好吧,到时可别和人说认识我,要不有什么可别埋怨我。” 张奉祠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小孩吓了一跳,转念道:“你不是离开帝都好多年了嘛?还能有人认识你嘛?” 张奉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张奉祠想揍她。 倒霉孩子说话总往人肺管子上扎。 可他又的确离开好多年了,或许早就被人忘了个精光。 这种心情很复杂。 他既希望自己早已被人遗忘,不至于给认识的人招来灾祸,又希望那些人仍记得他,连他认识的人都不乐意放过。 似乎只有这样,才不算白混一场。 短暂的怔愣了一下,张奉祠立马翻了个白眼给小孩看: “哼,最好是没人记得。” 担忧的心思被冲淡了,张奉祠现在恨不得一脚把小孩踹上马车,叫她立马滚蛋。 可惜不成。 小孩又烦了他三天才走。 临走时还借走了两本游记。 献宝似的给他看自己买的一沓子纸,说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这纸掉进了水里,捞出来也卖不出去,她看掌柜在打骂伙计,就买下了,等她到了帝都会给他写信的,话刚一出口又反悔了。 改成了会把有意思的事记下来写成日录给他看,一路上肯定会有许多好玩的事,信太短了说不清。 张奉祠看她分明就是舍不得花钱送信,却没有拆穿她,还倒搭了一套文房四宝。 小孩捧着那块小巧的随身砚爱不释手的说:“张公公你是一个大好人!” 张奉祠没好气的说:“得了吧,什么好人孬人,等你到了帝都一准儿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个人,你跟连理是一个德行的,一出去了,就认不得人了。” 小孩不满道:“谁跟他一个德行呀,我都要走了,你不说会想我,怎么还骂这么难听?” 这不是废话嘛,他现在不骂痛快了,等她走了骂谁去她也听不见啊。 张奉祠摆摆手: “没有人想你,去去去,赶紧走。” 临走了,张奉祠还轰了小孩一把。 大概是又想起了连理总不寄信回来的事。 小孩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一听见连理的事就比陈公公还要生气。 弄的小孩也不开心道:“哼,不想就不想,我也不想你!” 两个都没怎么好好说话,就不愉快的分开了。 上了马车,才生出点儿依依不舍之情,小孩掀帘子看了半天,也没望见,人太多了。 稀里糊涂的就出发了。 她又想在路边的人群中找一找虞大娘,尽管已经道过别,她还是想再看一眼。 可也没有。 小孩唉的一声叹了口气,颇为沉重。 陈典膳瞧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道:“行了,别看了,又不是不回来,犯得着这么望眼欲穿的嘛,你连理哥走时可是头也没回。” “那怎么能一样呢……” 他没良心,我可有。 小孩觉得这话忒难听,像是张公公才会说的,所以她把话咽回去,改成了: “他年纪比较大,我还小。” 比连理还大几岁的陈典膳:……行吧,我们都是老东西,你自个小去吧。 他赌一文钱的,这小丫头片子保管还有更扎心的可说。 “想看就看吧,不许嚷嚷。” 看两眼倒没事,她只要不连喊带叫的想和人说话就行。 “还是算了吧,”小孩难过道,“都跪着呢,黑压压白花花的全是头,太难认了,王爷出行可真热闹,好像全城的人都来了。” “是啊,都来吃寿桃和福饼了。”陈典膳笑意盎然道。 小孩:“啊?什么寿桃和福饼?” 陈典膳就知道,这孩子过的糊里糊涂,整日惦记着走,人都傻了,一天能问八遍名单变没变,可不就什么都不知道。 好像对着瞎子聋子说了好几天话的芸豆难以置信的瞪了她一眼:“我不是和你说过嘛,你一点儿没往心里去啊!” 小孩:! 小孩都没有留意到她在车上…… 震惊的神情真伤芸豆的心:“你是才看到我嘛?” 小孩的眼神略有些飘忽:“怎么会呢,我一上车就看到你了。” “呵呵,我在你后面上的车。”芸豆咬牙假笑。 恨不得揪着她耳朵问她看见的是不是鬼! 不过当着陈典膳的面,芸豆不敢,只能暗暗的记她一笔。 小孩自知理亏,强撑着遮掩道:“是,我余光看你在后面。” 临出发前才上了马车的芸豆比她晚了能有一盏茶的工夫。 好一个余光! “你看的可真远!”芸豆到底没忍住,刺了她一句,还小心的瞥了下陈典膳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翘着二郎腿,翻着书看,这才放下心来。 小孩红着脸挠头:“一般般吧。” 她还在胡说八道! 芸豆和傻子没有话可讲! 但小孩又凑过来,搂着她胳膊问寿桃和福饼的事,芸豆太爱说这些了,只好认命的又和她咬起了耳朵。 “不是和你说了嘛,太后的千秋节和皇上的万寿节也在这两个月,咱们不见得能赶上,王爷就沿路发些寿桃喜饼给太后皇上积德祈福,遥庆寿辰,这三天城里的糕饼铺、酒楼、茶馆都忙的团团转,好些都不做生意了,紧赶慢赶才赶出许多,不过我看这么一发,差不多就没了,只怕路上还会再买。” 小孩吃惊道:“是要这么一路发到帝都嘛?” 芸豆:“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孩扭头看陈典膳,芸豆也充满了好奇。 陈典膳失笑道:“怎么可能,不过是在自己的封地内发一发,咱们王爷不爱张扬,出去了咱们这些人也得时刻记着谨言慎行,不要惹事。” 小孩和芸豆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不得宠嘛。 常言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她们的主子混的不怎么样,她们自然也得小心缩缩着。 “放心吧,我们不是那惹事的人。” 小孩满口答应。 芸豆看了她一眼,才说:“自当牢记。” 她其实还想说一句多谢陈公公提点。 可她觉得那么说就把小孩衬成了棒槌,所以还是算了吧。 她能在这儿可不是因为自个有多好,还不是因为和小孩熟,芸豆领她的情,才不会当着她的熟人显示自己。 那样不好。 人家要么觉得她心机深,要么就会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无论哪种都挺坏感情的。 她拿小孩当朋友,自然不能如此,就算是想说好话做好事,也得通通气再做才行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宜州这地方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从大小来看,还真算不上是薄待。 气候也还算宜人,可这就像是老百姓分家产。 给这个许多银钱。 给那个许多良田。 这个,家里的房子归你。 那个,家里的买卖你来。 轮到他了,没什么想给你的,家里还有几块荒地,挑一块给他拿着了,摆摆手说去吧,好好活着。 听起来像是好好活着嘛? 那分明是让他自生自灭呀。 如今荒地上开出了宝贝,一切有条不紊的,突然叫他回去,要一家人一块过个年。 别说王爷他们了。 就是小孩她们这些下人都咂摸出了点儿不对味儿。 都觉得皇帝是想把这块地收回去。 不过这种事嘛,和她们没关系,她们就是干活的,主子到哪儿她们到哪儿,出来就乐乐呵呵的,犯不着寻思这些。 就是真出了事…… 跟着倒霉的也是家生子,与小孩这样的契奴无关。 浩浩荡荡的车队行进的并不快。 小孩问陈典膳就没有话本上说的飞舟之类的东西嘛? 陈典膳说有,可嘉王没有。 理由很简单——没钱,没人。 所以她们只能用最朴素的方法赶路。 有马车坐的都算是不错了,后头还跟着一堆儿用腿走的呢。 寿桃和福饼不会发到帝都,他们却要走到帝都。 小孩这会儿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有人就是好。 不然她再能跑也得累瘸了。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和芸豆一起看风景、昏昏欲睡、叽里咕噜的说许多话,眨眼就是一天。 午饭是馒头和小菜,夜宿在驿馆。 人多的有些住不开,随行的侍卫都扎了帐篷睡,小孩和芸豆则是和人一起挤在通铺上。 陈典膳管的了她们衣食行,却没法管她们住在哪里,毕竟男女有别,这驿馆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也没有别处塞她们,所以将就将就得了。 小孩扔了三次砸来的胳膊腿之后也渐渐的睡着了。 想要日日写一点的日录只字未动。 第二日在马车上倒是有工夫,但她怎么可能有心思写呢。 看看外头多好,无论波光粼粼的河、远处的炊烟、还是割的只剩茬的麦田,都能牵引出许多想要说的话。 更何况下午上路时,前面的天空上还多了几只老大的风筝。 美人风筝后头跟着一堆肥鸟胖鱼虾兵蟹将,看着极为有趣,摇摇摆摆的飞着。 就拴在马车顶上。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不过猜也明白,一准儿和那些主子们有关系。 芸豆说:“往年府里一到春天就会放风筝,我小时候总能看到,后来府里的公子小姐们都渐渐大了,就看不着了,我还捡到过一只蝴蝶风筝,上头洒着金粉可漂亮了,就是膀子折了,那些来寻风筝的姐姐们看一眼就说不要了,我就把它拿回家,我爹给我修补了一下。” “补好了还能飞嘛?”小孩好奇的问。 芸豆摊摊手说:“不知道,我爹补完了就拿去卖掉了,钱借给了亲戚,只给我带了一把齁咸的兰花豆。” “啊……”小孩听着都遗憾,“好歹分你一点钱吧。” “谁说不是呢,至少得给我买点好吃的吧。” 那是芸豆小时候的事了,她早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 只记得那把兰花豆真的很咸,她吃完后,喝了好些水,晚上还尿了床…… 可能是怕挨骂,所以哭的很厉害。 蚕豆就和爹娘说那是他尿的。 小孩肃然起敬:“那他胆子还挺大的,后来呢?他挨骂了嘛?” “没有,裤子穿在我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爹娘都傻眼了。” 芸豆的神色很复杂。 小孩听的也是心里一团乱麻。 “有个兄弟姐妹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芸豆趴在窗前托着下巴道:“或许吧,小时候是挺有意思的,长大后就不怎么熟了。” 小孩知道芸豆和蚕豆已经没话说许久了。 开始多半是赌气,后来好像是习惯了,就一直僵持下去了。 她们的娘也和她们没话说,因为芸豆还管着家里的钱不放手,这次出来都没有还她,所以她也不爱说话。 在家里这三人过的像是陌生人, 芸豆还难过了一阵子。 可她觉得一家子都很难过总比很难过的一家子穷鬼强。 钱放在她娘手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借出去。 还不如让她收着呢。 为此她还找了发钱的管事好几回,叫管事直接把三个人的钱都给她,不要再给她娘,闹的管事没脾气,干脆就不管了,谁的钱谁收着,再闹就押手里,谁也不给。 芸豆她娘和蚕豆开始拿到工钱还不想交给她管,可不管藏在哪里都会被芸豆找出来,也就随她去了。 一发钱就往她跟钱一拍,较劲似的…… 日子过的特别压抑。 小孩:“你娘和蚕豆也来了嘛?” “我娘没来,他来了,”芸豆扬了扬下巴说,“在前头呢,昨晚我还看见他了。” 但仅仅是看见罢了…… 反正她们俩谁也没找谁,芸豆在昨晚之前,都不知道他也来了。 “怪惹人烦的,不要说这个了。”芸豆撇撇嘴又问小孩道,“你放过风筝没有?你小时候在山上住,风肯定很大吧,风筝是不是飞的特别高?” 小孩愣了下说:“风也不是很大,我也没有放过风筝,我们那边好像没有人玩这个。” 至少在小孩的记忆里是没有。 “那你小时候玩什么?”芸豆更好奇了。 这个…… 小孩抓耳挠腮的想了想:“我记不太清了,小时候……总是在化缘,四处走,听闲话,听故事,给善信送果子,爬树,我还养过鸡,我那时候有个朋友会和我一起找庙里的野兔,稍大一点儿还是在到处跑,从很高的雪坡上往下滚,和歪丫一起骑着猪去放鸡鸭鹅,我放她挖野菜……” “等等……”芸豆都快听不下去了,“你拿也叫玩啊?不就是四处跑,四处干活嘛?” “才没有,我师父她们很疼我,我小时候从没干过活,养鸡也是为了陪我玩,后来都放生了。” 小孩不无得意道。 芸豆:“那后来骑着猪放鸡鸭鹅也是……” “那不是,不过我还是挺开心的。” 小孩想起歪丫,高兴的笑了笑。 芸豆想了想,点头说:“我要是能骑猪,我也挺开心的。” 虽然小孩说的玩和她理解的不太一样,但玩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开心嘛,只要开心就不必拘泥于玩法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芸豆其实也没有好好玩过。 她是家生子,一出生就是奴婢,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学着干活了。 不过那时候……干的活都不累,不像现在每日烟熏火燎的,好像浸满了洗不净的油盐味儿。 她们约好了等到帝都要一起去好好玩儿一回,还兴冲冲的问陈典膳帝都有什么好玩的。 “那可多了,大到禅房曲院、市集瓦舍、酒楼茶馆,小到石碑匾额核桃舟,玩上三五年也不会腻,可惜你们问错了人,我不常出去,也只是听人说过一些,差不多都忘干净了,你们想玩的话,到了地方可以去牙行雇一个掮客,用不了多少钱就能带着你游遍帝都,不过最好是只听他讲解,不然遇上黑心的,会把你们带去宰客的店铺,坑你们的钱财。” 小孩和芸豆,一个下意识的摸了摸包袱,一个下意识的摸了摸衣怀。 陈典膳:…… “坑人钱也太坏了吧,这么干是有什么好处嘛?”芸豆皱着眉问。 陈典膳点头:“自然有,帝都中许多出名的店铺都和牙行都有往来,一则是交易需要,二则就是为了赚钱,牙行里的掮客带人去那些店铺里,只要客人花了钱,他们就能从中赚取一份店家给的佣金,所以有些黑心的会专门坑那些不知内情的外乡人。” “官府不管的嘛?”小孩的眉头也皱巴着。 陈典膳:“管?管什么?能在帝都立的住脚,还敢做这种事的自有一套生存之道,哪有人乐意去惹麻烦。 再说这又不是杀人放火,你情我愿的买卖,就是买主过后反悔,店家也有权不退,官府怎么管。” 小孩吃惊道:“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怎么会呢,他们还会告诉你下次小心点儿,长个心眼儿呢,” 陈典膳叹息道, “如今是太平盛世不假,可这世上还是有许多坏人的,你们要小心些,凡事都要留点心眼,免得被人卖了还倒帮着数钱。” 小孩和芸豆面面相觑,眼里都有些不安。 陈典膳又说:“但也不必太担心,一路上还是很安全的,咱们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不开眼的撞上来,只要你们不乱跑就是了,帝都也是很好玩的。” 这话实在有点儿干巴。 芸豆偷偷的和小孩说:“早知道我就该把钱藏在家里,就算我娘找到了,也是落到自家人手里,现在可好,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会被旁人坑去。” 她后悔死了。 小孩又摸了摸包袱说:“我们一定要小心点儿,不该花的钱绝不要花,虞大娘也给我带了许多的钱。” 芸豆赞同道:“没错,咱们不花,他们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陈典膳看了她们一眼。 若有所觉的小孩和芸豆也看向他。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强买强卖官府也不管?” “若有证据、证人的话还是会管一管的,不过这种事很难有人证,就是有看见的也不会愿意自找麻烦。” 小孩和芸豆这下是真沉默了。 期待都快没了。 帝都要是这样的帝都,那还有什么劲儿啊。 陈典膳摸了摸鼻子,倒是想说说那地方的好处,可他的确没怎么出过宫,也说不上来。 只能说:“别那么垂头丧气的,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瑕不掩瑜了,别说几个黑心的奸商掮客,哪怕那是什么妖洞魔窟,只要足够繁华,就有的是热闹可瞧,有的是人会去。” 小孩和芸豆勉强打起了一点儿精神。 可过于漫长的旅途再次把这点儿精神消磨掉了。 两个女孩子瘫坐在马车里,活像两条没了水分的鱼干,还维持着一些生前的模样,别说动一动,就是叫她们抬抬手指掀起帘子看一眼都难。 疲惫啊! 坐着都觉得很疲惫! 陈典膳还勉强维持着一点儿人样,不过……唉……熟悉他的都知道,他就是个四体不勤的懒蛋,憋在车里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主要是太颠簸使人难受。 他只维持了十多天的人形,就果断的往马车里铺了床被子躺下了。 无处可坐的小孩和芸豆在车辕上挤了半天,就被他塞进了拉货的牛车上。 别说,虽然拉货的车慢一些,可它稳当多了。 小孩和芸豆挤在空隙中也可以睡一觉,就是这空隙得自己去找。 或是箱子上,或是箩筐间,细细的寻觅总会有的,没有的话就自己创造一个,因为小孩力气大还可以帮着抬东西,所以那些车夫也并不介意,由着她们去,别弄坏东西就好。 没了陈典膳,小孩和芸豆还更自在些。 长久没有动笔的日录也终于写了一点点。 第一句抓耳挠腮想了半天。 小孩才趴在箱子上郑重的写道—— 【这路真不是人赶的,要把我颠碎了,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一艘飞舟。】 第二句是—— 【这日录真不是人写的,太难了,等我有钱了一定要雇个人帮我写。】 第三句—— 【可我没钱,我准备睡了,希望能做个美梦睡的久一点儿。】 小孩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大作,总觉得缺点什么,然后又补上了一个年月。 【——天吉九年十月十七】 白日好梦香。 再起时,车上多了一只鸡,琉璃鸡。 不会叫,不会动,只是很好看,装在盒里贴了封条。 车夫小心翼翼的把它搬上去,放在她们的被子上说:“小心些,这是王爷要献给皇上和太后的寿礼。” “一只鸡怎么送两个人啊?”小孩脱口而出。 芸豆碰她一下,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这种事轮不到咱们操心。” 小孩自知失言赶紧附和两声:“是极,是我想太多了,这种事想必主子们自有英明决断。” 她们怕这车夫四处乱说,叫人以为小孩议论主子,谁料这车夫却也是个多嘴多舌,居然主动接话道:“得了吧,什么英明决断,糊涂的主意还差不多。” 昏昏欲睡的小孩和芸豆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竖着耳朵问道:“怎么说?” 闲话嘛,就得有人听说起来才来劲。 车夫看她们俩上道,也压低了嗓门凑近了继续道: “我听说呀,这礼物啊原本准备了两份,一份是琉璃凤凰和琉璃鸾鸟,要献给皇上和皇后,取一个鸾凤和鸣的意头,另一份是一双白玉环,要献给太后,听说是因为太后喜爱玉饰,送礼嘛不就得往人心坎上送,好不容易回去一次,手里头没点儿像样的礼物多寒碜啊,王爷是打听了好几日才打听着这两样东西的。 可惜,这两样啊,一样是人家镇店之宝,一样是人家的传家宝,给多少钱也不乐意买。 两位公子是快马加鞭,好说歹说才说动了人家,把东西拿到手里,结果……哎呀!” 车夫懊恼的叹了一声。 小孩:“结果怎么样?” 芸豆:“出什么事了?” 小孩:“凤凰和鸾鸟成了精,衔着玉环飞走了?” 芸豆:“……听着好玩儿,可要真这样那也太离谱了吧。” “是挺离谱,”车夫看她俩一眼道,“哪有那么奇怪的事,就是倒霉,街上有个疯子敲锣打鼓的惊了马,马拉着车在街上横冲直撞只好一刀宰了,车厢翻了,琉璃全碎了,两位公子找了半天,弄了两只鸡回来。 王爷气坏了,当场就砸了一个,还找了郎中来看。 我估摸着是不会拿这鸡当礼物,不然也不会塞到这儿来。” 也是,这牛车挺靠后的,小孩和芸豆都可以随意进出,肯定是没装什么贵重的物品。 不过车夫还是说:“那也得小心着点儿,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买了咱们也不够赔的,万一回头王爷改了主意,没准儿还用的上呢,有总比没有强不是。” 他说的有道理。 小孩和芸豆当场就跳下车去了。 车夫:“哎?你们干嘛去?不坐了?” “不了,我们找别的地方坐,不然那东西要是颠坏了,容易惹麻烦。” 小孩摆摆手和芸豆手拉车跑了。 车夫:…呸!我就多余告诉你们!也不说留下陪我一起分担这个麻烦!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听说王爷病了,是被两位公子气的,气的他都没法赶路了。 他不能走,我们自然也不能,只好留在洄溪镇外的驿馆上,等他好起来,已经等了两日了。 这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们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四处走动,每日空坐着,找不到事干。 不像在府中,总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这里的人太多,地方太小,活也太少,就很无聊。 带来的游记也不是很有意思,早知应该多借两本的。 陈公公说帝都书铺里的书都是可以租的,用不了几个铜板就可以看完一本书,远比买省钱,真想去看一看。 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 其实我觉得王爷大可想开一些,都是长着翅膀的东西,凤凰和鸡又能差多少,不过是一个大一个小嘛,大不了多买几个不就得了,车夫大哥说的对,有总比没有好呀。 何必那么较真呢,不喜欢他的人,难道会因为他送了礼物就喜欢他嘛? 如果是,那肯定是在骗他。 ——天吉九年十月十九 (对了,差点忘了说,那两个传旨的人很讨厌,不是嚷嚷着要抓紧赶路,就是喝来喝去要这要那,完全不在乎王爷能不能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都要轻言细语的和他们解释,请他们再等一等,讨好祈求一样。 陈公公说他们是皇帝身边的近卫,不好开罪,所以大家才会这样的。 还让我和芸豆小心些,不要惹到他们。 可是王爷还是皇帝的叔叔呢,难道侍卫就能得罪叔叔嘛? 我太想知道了就问了问,可陈公公给了我两个手板叫我闭嘴,不许说这些。 打的可疼了,我的手肿了半天。 张公公才不会这样,我有点想他!)】 小孩哀叹一声,将笔放下了,还心有戚戚的搓了搓手心。 不能说就不能嘛,打人做什么。 骂几句她也能长记性啊。 芸豆的脑袋从车窗那里探进来问:“你写完了没有,快点儿出来,我找到了一个好玩的,带你去看。” “等下,我这就来!”小孩赶忙应了一声,觉着墨迹干的差不多,就把本子一合卷吧卷吧系好了塞进佩囊里。 这本子是她这两天琢磨出来的,将纸裁好了,用芸豆借来的锥子和针线缝成一册册的本子,方便携带又不散乱。 比起售卖的书册还是粗糙了点儿,不过自己用着挺不错的。 小孩还送了芸豆一本。 她略识几个字,但不多,闲着也是闲着刚好多认一些。 要不然看游记时,小孩还得给她读,她还嫌弃小孩读的没有感情…… 小孩那点儿感情都在心里头呢,它就是不顺着嗓子走,小孩有什么办法,只能和芸豆吵一架,让她一边去,你不爱听我还懒得读呢。 芸豆也很倔强说,你爱读不读,我早知道你读的那么没劲,倒搭钱我也不听。 小孩:…… 仔细想想,那游记大概还是有意思的,只是出了点儿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才会显得没意思…… 收拾好了,小孩跳下车。 芸豆立马拉起她绕到牲口棚子后头,指着土墙上的缺口说:“你看。” “一个缺口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泥瓦匠,还能给它砌上不成?”小孩说着忽然震惊起来,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芸豆说,“你不会是想翻出去玩吧?” “说什么呢,我又不缺心眼,”芸豆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拉着她上前道,“我是让你趴这儿往外看。” 小孩将信将疑的凑过去。 缺口有些高,她还踩了几块破土砖。 刚站好,芸豆就挤上来了,叫她往边上挪挪,给她腾个地方,小孩就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两个都挂在了土墙上。 芸豆指着外头的小溪说:“看那里。” 小孩沉默的看了好半天,才问她。 “就算你是城里生的也不至于没见过水吧,这有什么好看的,还弄的这么偷偷摸摸。” 刚来的时候小孩就瞧见这条小溪,的确是和别的有些不同。 正常的溪水肯定是顺流而下,可这一条是逆流而上。 所以当地人称其为洄溪。 其中或许是有什么缘故,可当地的官员也说不清楚,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只有驿丞和驿卒能说上两句,可也挺含糊的。 无非就是些奇闻异事。 有的说是因为上游缺水,所以神仙做法引山涧入溪,逆流而上,让百姓有水浇灌良田,有的说是妖怪做法,还有的说是因为谁发了毒誓,非要溪水倒流才肯做什么,然后溪水就倒流了。 尽是些没头没尾的故事,听的人难受。 驿丞说若想知道这些事,得去请镇上年纪最大的老人来问,或许可以得知一二。 但王爷他们也没那么想知道,就没有折腾。 小孩和芸豆想知道,可她们不能出去,没有事的话最好连驿馆的大门都不出。 那溪近在眼前,她们却只能借着打水的由头,去瞧一瞧,打眼一看……也没什么特别。 所以芸豆这会儿让她看,小孩就很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谁让你看水了,我是让你看人。” 溪上空无一人。 小孩说:“哪有人,连个鬼都没有。” 芸豆认真道:“等一会儿就有了,我昨天就看见了,是一个和咱们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在溪边待了好半天,似乎是在找什么,驿馆里的驿卒说那男孩每天都来,差不多有半年了,问他话他就跑,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咱们等一等,等他来了,就出去把他逮住。” 芸豆的语气听着像是要抓一只野兔,真是抓野兔倒也没什么,然而那是个大活人…… 小孩:“抓他干什么?” “问问他再找什么呗,”芸豆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听过那么多的故事,就没发现嘛,像这种有传说的奇异地方,肯定会有点儿别的什么,他或许是在找什么宝藏,却没有找到,咱们问出来了,可以帮他一块找,到时候还能分一份儿。” 小孩也听的心动,可是…… “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找宝藏?万一不是呢?再说他都找半年了都没找到,难道咱们就能找到?” “万一不是就当玩了呗,而且这种事,我是不行,你却未必,好歹是个异人,你就没有点什么厉害的本领,可以拿来找东西嘛?” 芸豆问道。 小孩看她那么认真,只能报以假笑:“原来你这么看的起我嘛?” 芸豆同样假笑:“我只是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她要这么说小孩可就不服气了:“倘若真是有什么妖怪、神仙的,留下灵气妖气之类的痕迹,我或许可以试着找一找,不过最好别,要不然惹出麻烦来,保不齐会没命。” 芸豆摆摆手道:“这还用你说,要是真有我会骑着你跑的。” 小孩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还没来得及问问她是几个意思。 芸豆就一把拉住了她,往下拽了拽,低声道:“小心,他来了,别被发现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远处的洄溪岸边果真跑来了一个男孩。 看身量,和她们的年纪差不多,穿的不是很好,衣裳裤子都很破还短了一截,露着胳膊腿儿,瘦骨嶙峋的。 好在天不冷,不然还真够呛。 芸豆见他拖了鞋,迈进溪水中,就低声道:“快走,咱们去打水。” 小孩点点头。 和她绕回后院,一个拎起水桶,一个抄起洗衣盆说走就走。 门口的守卫看了她们一眼道:“早去早回,天要黑了,不许在外逗留。” 她们满口应下,然后绕到后面去,小心翼翼的接近那男孩。 溪水哗哗,雀鸣喳喳。 男孩:“哎呀!” 一声噼里啪啦的被一个洗衣盆扣进了水里。 芸豆举着桶震惊的看着小孩:“你扣他干嘛,快让他起来,他要淹死了!” 被扣住脑袋的男孩,手脚拼命的扑腾着,像溺水的鱼。 小孩忙把他拎到岸上,不好意思道:“我当抓野物了。” 那遇见野鸡野兔,扣一扣不是好抓嘛。 芸豆说:“你也不看看你那盆多大,他多大,那能扣的进去嘛?你再把他弄死了。” “你还说我呢,”小孩指着她手里的桶说道,“你举着它干嘛,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想砸他!” 芸豆支吾:“我……我是想轻轻的砸一下,把他砸迷糊了,免得跑,谁像你呀,下手那么狠!” 芸豆越说越振振有词。 不管她是怎么计划的,反正她没动手,现在怎么说都有理! 她色厉内茬的扬起脑袋。 小孩:“那你也是从犯!” 芸豆:…… “咳……你……咳……你是主犯!”男孩咳嗦着指指小孩又指指芸豆,愤怒道,“你们是两个凶犯!我要去衙门告你们!” “对不住,我们很愧疚。”芸豆认的很干脆,并低下了她昂起的头颅。 小孩:“我也很愧疚,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告我一个就行了,或者你能看在没死的份上原谅我嘛?” “看你的诚意吧。”男孩撇撇嘴,伸出手。 小孩一把抓住,就给他拽了起来:“我心里都是诚意,我去给你找套衣裳穿吧。” 男孩一把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道:“我要衣裳干什么使,这你都不明白嘛,不明白嘛?” 他摊着手用力的比划着。 小孩后退半步诧异道:“你不会是想要钱吧?” “我不该嘛?”男孩瞪起眼! “该……” 可我好心疼!早知道动手前该动动脑子的! 小孩懊恼万分,她也是太久没有惹事,一时间太激动了。 这会儿只能艰难的问道:“你要多少?” 男孩打量着她们,转了转眼珠子,张口就是:“十两!” “把我的命拿去,”小孩把盆往他怀里一塞,就把脑袋递过去了,“你现在就砸死我吧,我没有怨言。” 她一个月的月钱才一两,他张口就要十个月。 男孩捧着盆:“我要你的命干嘛?” 小孩:“要不这样吧,你把我放到那个水里涮着淹,什么时候过瘾了什么时候算完。” 男孩:“得了吧,要是被人看见了,我就成凶犯了,你这不是害我嘛?” “那你想怎样?十两绝不可能!” 小孩说的斩钉截铁,已然决定要做个无赖了。 对不住他和对不住自己,总得选一个吧。 芸豆试探道:“不如二两?也不少了。” 小孩点头:“最多三两,不然你还是要我的命吧。” 男孩瞥她们一眼,老大不高兴的嘟哝道:“小气。” “什么?” 三两还小气,小孩吃惊的看着他。 男孩扔下盆叉腰道:“本来就是,我看你们的穿着,是里头那个王爷的丫鬟吧,像你们这样的人家,不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钱跟树叶子一样多嘛,差点儿淹死我,连十两都不乐意给,不是小气是什么!” “你才没有差点淹死呢!你只是过了过水!”小孩辩解。 芸豆吃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穿金戴银了,我们就是粗使的丫头,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还金银呢!” 芸豆头上就一根铜簪,连层金漆都没有,已然发黑了,一看就不值钱。 小孩更是一件首饰都没有:“别说金银,我还欠着不少债呢。” 男孩才不信她们呢:“你们身上这料子……” “发的,你没瞧见嘛,我们穿的都差不多,最多是颜色略有不同,这都是府里做的。”芸豆解释道。 男孩:“那不还是有钱嘛。” “那是主子有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要是让我们自己买,一年能有两套新衣裳就不错了。” 小孩也解释说。 男孩这才将信将疑的耷拉下肩膀,再次伸手:“两套也算富贵人家了,给钱。” 小孩瞪眼。 他不紧不慢的补道:“三两,一个铜板都不许少,我只要铜板和银子,不要拿什么银票来糊弄我,那种东西压根就花不出去。” “还银票呢,我都没见过银票。” 小孩嘟嘟囔囔的在身上摸索着找钱。 芸豆说:“我倒是见过,可哪有三两的银票啊,都是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一百最多一千,这都是官府定的,你就想要个三两的银票,我们也没处找去,再说了银票怎么会花不出去,就算有人不收,找个钱庄兑了不就得了嘛。” 她说着,小孩也找到了藏在身上的钱,递过去时却见那男孩整个人都在发抖,神色呆滞,如遭雷击。 转而又涨红了脸,一把夺过小孩手中的钱拔腿就跑。 小孩:“欸!你跑什么,那不够三两!” 芸豆一把捂住小孩的嘴:“嘘!不够还不好,正好省了,我看呀,他八成是被人骗了,记着去找人算账呢,咱们也赶紧走,不然他若是发现了不对,又会来索要了。” 小孩总是奸不奸傻不傻的,在不该机灵时机灵道:“走有什么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万一要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他直接到驿馆找人怎么办?闹起来我肯定得不了好,早知道我就不和你出来了。” “切,我才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说了,我让你和我一起抓他,又没让你那么抓,你自己蠢,怪的着我嘛。”芸豆不以为然。 小孩:“你才蠢呢。” “那也没你蠢,”芸豆轻飘飘的扔出一句,然后催道,“快打了水回去吧,都这个时辰了,他就算要找过来,也不会现在来,明个再说吧。” 她太淡定了,以至于小孩说什么都会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可要不说点儿什么,又像是认同自己很蠢。 恼怒的小孩只好撂下一句:“要打你自己打吧,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然后怒气冲冲的跑了。 任凭芸豆在后头嚷嚷着:“你是三岁小孩嘛?我拎着水桶怎么替你打啊!” 小孩站住脚回身怒道:“我根本就没有打水!” 她说完又飞快的跑走了。 芸豆:……谁管你想不想,咱们已经出来了!出来打水才出来的! 芸豆到底拎着一桶又抱着一盆艰难的走了回去,对上守卫好奇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她有点急,把盆忘在外水边了。” “把你也忘在水边了嘛?” 一个略小些的守卫嬉笑着。 另一人很笃定的说道:“是吵架了吧。” 芸豆:看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再问的话,我也要生气了! 第二百五十章 【昨天我和芸豆吵架了,睡觉前才和好,一起吃了陈公公给的米糕,是咸的,点心这个味道似乎有点奇怪。 不过芸豆很喜欢,就都给她了。 今早她帮我要来了一块甜的红枣发糕,老大一块,我吃的很饱。 和她一起用昨天打来的水洗衣裳时又想起了那失去的二两多银子和那个倒霉的男孩。 我希望他不要再来,这样我就不用给钱了。 可又怕他来了跑到门口要,这样陈公公就会知道我惹祸的事了…… 唉,早知道就不动手了。 ——天吉九年十月二十】 小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时不时就到牲口棚子后头,往外张望一下。 芸豆觉得她担心的多余,不过还是三五不时的路过一下前门。 下午,那个男孩再次出现了,比昨天晚了好多,天都快黑了才来。 还是在洄溪里摸索着,似乎并没有要钱的意思。 小孩想把钱送过去,了却一桩心事,芸豆笑她是个缺心眼,不过还是和她一起去了。 “正好问问他在找什么,若是真有宝贝,你的钱就能赚回来了。” 小孩不抱什么希望:“就是真有他也不会和咱们说吧,我昨天可是把他按进水里了。” “你还给了他那么多钱呢,要是被按一下就能得来三两银子,我乐意天天被人按。” 芸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样的事小孩也乐意,可惜没有遇上过,下次吧,下次她会努力做挨打的那一个。 一起惋惜了下,小孩就揣着一包散碎的铜板和歪丫一起跑过去了。 年轻的守门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瞪她们一眼说:“你们到底有多少衣裳要洗!” “我们爱干净,每天都想洗,求求了,让我们出去!” 小孩和芸豆还是很能屈能伸的。 “行吧行吧,快去快回。” 他挥挥手有些不耐烦,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脸色也不好看。 芸豆和小孩嘴上道着多谢。 出去后却很不忿的嘀咕道:“别人出去时他们可不这样!干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前两天没留意也就算了,今个她们可是看的真真的,好多人都不听话,说是不许出去,却有好些人借着采买的由头去镇上逛,回来时也不见那些人采买了什么。 有些人干脆是在给自己买东西。 借着洗衣的由头,去水边坐着聊天一待就是大半天的也不少,他们还不是好声好气的。 等到了她们就这么凶是什么道理? 欺负她们年纪小,还是觉得她们的身份不够高,侍卫侍女说白了不都是下人嘛。 摆的什么臭架子。 看个门那么凶做什么? 小孩和芸豆气生的快,散的也快。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几句,也就不生气了,到了水边仍是好声好气的叫那个男孩——“哎,那个谁。” “我们给你送钱来了,昨个还欠了你一点。” 小孩举着钱袋子很诚心的给他看。 男孩回过头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哎呀,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他也不说话,慢吞吞的走过来伸手要钱。 小孩和芸豆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衣裳比昨天还要破,也很脏。 昨天至少还是干净的,打着细致的补丁,人虽然瘦骨嶙峋的,却很精神。 今天人也打蔫了,破了洞的地方也没有修整,接过钱就蹲在地上一文一文的数了起来。 小孩和芸豆面面相觑,也跟着蹲了下来。 小孩:“不用数,一共是三百文,昨天已经给了你二两多将近三两的银子,加上这个只多不少,不信的话你称一称那些银子就知道了。” 小孩已经答应要给他钱了,就不会差他的。 “银子没了……”低着头蹲在那里的男孩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说的很含糊,有什么从他脸上滴落下来,砸在地上。 是眼泪嘛? 混在土里小孩看不清。 芸豆说:“才给你的银子是怎么没的?你被人抢了嘛?” 他不答,再次含糊道:“银子没了……” “银子没了。” “银子没了!” “舌头……” 他抬起头张开嘴,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血水混着唾液顺着下巴往下流,他眼神空洞道:“舌头……舌头也没了……就……没了……就……”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住抓小孩。 那还得了,多吓人啊。 “别整我!” 小孩吃惊的往后一仰。 “嗯?你叫唤什么,吓我一跳。” 芸豆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在床上抬起身子问她, “你做噩梦了?” 托着腮坐在桌前的小孩惊魂未定道: “别提了,我做了一个特别真的梦。” “哎呀梦……你梦见什么了?”芸豆倒回去昏昏欲睡的问。 小孩吞吞口水,看着窗外的大太阳,安定了心神,捡紧要的说了。 “我梦见咱们两个去给那个男孩送钱,可他的银子没有了,舌头也没有了,嘴里头黑乎乎的和咱们说话,吓了我一跳就醒过来了,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 就没了? 是还要说这个嘛? 小孩回忆着他的口型,只记起一个黑乎乎的洞,深不见底似的,好像整根舌头都没有了。 芸豆打断了她的回忆:“我的亲娘哎,你就算是舍不得钱,也不至于做这种梦吧。” “谁舍不得钱了。” 小孩的确是舍不得,但也不至于盼着人出事吧,听她这么说立马恼怒的回过身。 破旧的脏衣裳映入眼帘。 小孩顺着这身衣服往上看,那男孩再次长开嘴:“银子没了……” “舌头……舌头也没了……” “就……没了……就……” 他重复着那番话,涎液和血水混合着,粘稠的顺着下巴往下流,他贴的又很近,那玩意儿几乎要流到小孩脑袋上了,她下意识抬手去挡,藕断丝连的叫人恶心…… 小孩歪过头,往他后面瞅,床上哪有什么芸豆。 还是梦啊。 也是,她们俩一直住在车厢里,哪有什么床。 小孩再次醒过来,是在黑乎乎的车厢里,已经傍晚了。 芸豆不在,她的日录摊开了放在一口大箱子上。 砚台压着一边,上头还有老大一个墨点儿。 她想起来了,她是一直等那个男孩,等到现在也没见人影,就钻进车厢里,想把这件事记下来。 磨好了墨又懒得写,就把游记翻出来看,可这游记是真没意思,所以她看着看着就困了。 提起笔就睡着了,稀里糊涂的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最近时常做梦。 总是在一个不认识的村子里摸鹅卵石,看烟花,四处跑着玩儿,那里的人总和我说西山上有更好看的鹅卵石、更好看的烟花,总之是把那里说成一个什么都有的宝地,可那些人也说了,西山上有狼。 所以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这几天我忽然不做那个梦了,反倒是不断的梦见那个男孩和我说话。 他总是说——“银子没了……” “舌头也没了……” “就……没了……就……” 他嘴里黑乎乎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似的,话也含糊,又有点儿吓人,我不喜欢梦到他。 而且我总觉得他最后一句想说的不是就没了,而是救命,救救我之类的。 但他干嘛不直接说呢? 我一直留意着外头,也没见他再出现过,人没有,魂也没有。 或许这只是个梦? 是不是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王爷的病还是没有好,不过听陈公公说,比前两日强一些了,所以那两个传旨的又开始催,大家也收拾了东西,估摸着很快就要走了。 ——天吉九年十月二十三】 小孩是头一回来洄溪镇。 这地方似乎还不如裴家镇,四处都是低矮的木屋,街上也不热闹。 人都懒懒的没有精气神。 几个岁数很大的摊贩,拖着半死不活的长调吆喝着“瓜果鲜蔬” “鱼,新捞的大鱼” “鸡蛋鸭蛋大鹅蛋,刚下的蛋” 走进了一看,鲜蔬不怎么鲜,鱼都翻白肚皮了,刚下的蛋太埋汰了直招苍蝇。 难怪那些人去采买了两次东西后就不乐意再去了。 也不知道厨房那些新鲜的菜都是从哪里买来的。 带她过来的厨娘说:“我们自去买菜,你想逛就逛一会儿去,不想逛就跟着我们,反正天黑前得回去。” 小孩自然是要去逛一逛。 和她们约好了几时在镇口见面,一行人就分开了。 小孩左右看看,挑了一个卖筐的奶奶去问说:“奶奶,我和您打听一下这镇上有没有一个大概这么高,很瘦,每天都去镇外的洄溪里找东西的男孩?” 卖筐的奶奶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一个字也没有说。 “行吧,多谢您,我再问问别人。” 小孩觉得她或许是不会说话,又去问那几个吆喝过两嗓子的摊贩。 得来的也是摇头。 “不知道。”“这么高的男孩多了。”“我看镇上的孩子个个都挺瘦。”“没见过。”“没听说。” “你找他做什么?” 好不容易听到个不太一样的,小孩立马来了精神,期待道:“我欠他钱,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嘛?” “知道啊,远着呢,你把钱给我吧,我帮你捎过去。” 小孩倒退半步,看着那卖蛋的老头:“你当我傻啊!” 哪儿来的老混蛋,张嘴就要骗钱。 小孩看这些摊贩分明在互相使眼色,好像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她似的。 索性也不问他们。 打定了主意自己转悠着找去。 跑了几步,也没人叫她,小孩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就真的跑了。 洄溪镇不是一个很大的镇子,一刻钟就能把摊位店铺最多的那两条街逛个大概齐。 半个时辰就能从南走到北。 对小孩来说,想跑遍整个镇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她不知道路,时常跑着跑着就看到一堵墙横在眼前,翻吧也不是翻不过去,可万一翻过去了又跳进了别人家院子里该怎么办? 小孩无意惹麻烦,她只是想知道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遇见了走不通的路就要退回去重走,说来也怪,虽说房子嘛,多是大同小异,可住的人不同,细微的差别肯定还是有的。 比如裴家镇吧,有些人家有钱,房顶的瓦就很新,门口有桃符还会挂灯笼。 有些人家穷一点儿,用不起砖瓦就用茅草顶,勤快会干活的人家会把房顶打理的很利索,而有些人家的房顶还不如鸡窝。 有的人在墙边种菜,有的人种花,还有的人什么都不种垒了一排砖,放着几个无用的空坛。 房子大同小异可住的人不同也就能看出区别了。 然而这个地方,感觉都差不多。 清一色低矮的木头房子很压抑,好像谁都不去打理,门口别说桃符,连个福字都不贴。 放眼望去好像无人之地,要不是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些声音。 小孩非得以为自己又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幻境或是身在梦里。 在这种地方想不丢都难。 第三次听见喂鸡的声音,小孩也不跑了,果断的敲响了这户人家的门。 “咕咕咕,快来吃”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半天才再次出声道:“谁呀?” “问路的,我走丢了,不知道怎么绕出去,”小孩不太好意思的说,“还想和您打听个人。” 她说完了,那头又是好半天没动静,安静的小孩都想走了,里头的人才打开门。 一张苍老的脸夹在门缝当中:“你从这条胡同出去,往右手边直走,始终沿着这个方向走,看到槐树就往左拐,看见杨树就走错了,只得再问旁人去,若是没走错,上了大街就能看到镇口的牌坊了,到时路就好走了。” “多谢,我还想……” “不认识,”没等小孩说完,这奶奶就打断了她,“老婆子甚少出门,也不认识旁的人,你问我也没什么用处,若要寻人,当去镇长家里问,还是那条路,看见柳树就到镇长家了。” 小孩:……这么干脆的嘛? “镇长……是什么官啊?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镇长就是管镇子的呗,和村长一样,不算官,外头只怕是没有,这是我们这儿独有的,若是有事都应去找镇长说。” 她一下子就将门关上了,听声音似乎还插上了门闩。 得。 这回没得选了。 找个人居然这么麻烦,早知道就不来了。 小孩按着这个老奶奶说的,看见槐树上了街,立马就发觉到了不同之处,怎么这边比那边好那么多,木头房子突然就变成砖瓦房了。 房子的个头也不矮了,好像一个含胸驼背的人忽然间挺直了腰板儿,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可明显能感觉到后来的样子更有精气神儿。 这应该是得益于那些正在修建房屋的年轻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洄溪镇的镇长是个二百八十多岁的老人! 我从没有见过活了这么久的人。 他还是个很厉害的异人! 一眼就看穿了我也是,还叹息我的天赋和能力似乎都有些不尽人意…… 尽管如此,他对我的到来还是颇为热情,可当他问明了我的身份后,热情就被冻住了。 他冷的像冬末房檐上将化未化的冰溜子,尖酸刻薄的话,就跟那个冰溜子一样一个劲儿的往下落,似乎是想要把我砸死。 一会儿问我为何自甘下贱与人为奴。 一会儿又问我,既为异人,又为何不择一明主。 我说我干点杂活还需要挑个主子嘛? 他问我为什么要干杂活? 他是老糊涂了嘛?我闲待着天上能掉大米? 他说我是自甘堕落,还说异人是人世里的谪仙理应接受世人的供奉,要么高坐于神龛之上,福佑一方,要么归隐山林,寻仙问道,要么择一明主,取那王权富贵,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我这副庸庸碌碌的模样。 他问我被那些凡人呼来喝去时难道不觉得耻辱嘛? 我说还行吧,凡人给我发工钱。 他痛心疾首破口大骂说,那才几个钱,竟能叫你出卖自己的神格。 我看出来了,他不是老糊涂,他是老疯子。 一个好好的人,不该和疯子别劲儿,何况还是年纪那么大的疯子,所以我问他,他选了什么。 他说他放不下天下苍生,自然是选择了福佑一方。 我看着窗外那些穿着破烂却在为他盖楼的百姓不敢苟同。 正说话间,就有人来报说,门外有一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来请他赐福,希望病重的孩子好起来。 他说要看那妇人是否心诚。 我离开时只见那妇人背着一筐砖石在拼命的干活,孩子被搁置在一土筐中,有人没有留意,随手扔进一块砖……呜咽的孩子不哭了。 妇人把孩子系在身前,仍在干活,嘴里不住的念着——“心诚则灵!” ——天吉九年十月二十三,未时三刻】 小孩在镇长家仆人的带领下找到了那个男孩。 他叫邱心,已经死了。 也是,小孩第一次梦到他时是十月二十,三天过去了,还不算分别的那段时间。 被割掉舌头流血不止的人要如何活下去呢? 反正那满嘴的草木灰是没有用。 他爷爷说:“报应……这是不敬神的报应……” 小孩不明白:“什么神会割人的舌头?是……镇长嘛?” 他爷爷也不回答,还在那里念叨。 这爷孙俩说话怎么都那么费劲呢? 小孩问不出什么,心里知道,问出来也没用,她将手里的钱放下,默默的退了出去。 镇长家的仆人早就走了,小孩在院子里张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邱心的鬼魂。 可他分明是想说点什么的。 为什么会没有? 她该早一点来的。 或者……她根本就不该给他钱,那一日她根本就不该出去! 虞大娘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她就是不该惹事。 自己也知道的,为什么还是一出去就…… 小孩有些迷茫,回望过往,她好像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事…… 她会不会……真的是个祸害? 是她带来了灾祸,还是邱心命该如此? 小孩走的失魂落魄,晚上她再一次梦到了邱心,这次没有那些念叨了,他怀抱一堆金银元宝,穿着一身还算利索的旧衣裳站在一个路口看着她。 小孩:…… “你——”小孩干巴巴的张了张嘴,许多话都盘桓在脑子里,这会见了正主,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邱心侧过身子,抬起左手,往胡同深处指去。 小孩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想带我走吧?我罪不至此吧?” 邱心不语,只是抬着手,目光似乎比前几日还要空洞。 小孩迟疑的顺着他指的方向往里走。 越走天越黑,小孩甚至想要掉头回去,可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促使着她向前。 终于,她走到了。 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抬起手用力的拍打着大门。 “开门!”小孩听见自己朝里头喊,“姓郑的!你给我开门!快开门!” 结实的大门被小孩拍的砰砰响,急促的声音惹人烦。 里头懒懒的传来一个声音:“谁呀?哪个作死的搁这报丧呢?”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把门一开,小孩立马叉腰道:“你爷爷我!” “嘿!邱小鬼你是谁爷爷!老子落生是你连个屁都不是,还跑这儿和我充上大辈了,想讨打不成。”那满脸横肉的男子将眼一瞪,拳头一抬,攥着小孩的衣襟把她扯到面前,作势要打。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孩想先下手为强,可手却很无力,掰了半天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她应该是有点害怕吧,说话都有点磕巴,不过嗓门还是挺大的: “你,你打!爷爷我但凡眨一下眼睛,今后就是你孙子!” 那拳头一下子凿下来,带起的风直往脸上扑,小孩瞪大了眼睛盯着看,果真是眼都不眨,连头也不偏一下。 真是蠢死了! 这还不得把鼻子砸扁! 小孩心里头擂鼓一样,那拳头却停下了。 姓郑的哈哈大笑:“好小子,胆够肥的,有你老子当年的风范,说,你找我干啥?” 他放开手,还帮着拽了拽衣裳。 小孩心下一松。 语气却没有松半点儿,胡噜开他的手倒退一步,指着他的鼻子道:“姓郑的我爹是不是你的兄弟?!” “这话说的,你爹那是老子认的大哥,怎么不是我的兄弟!”姓郑的不悦道。 小孩继续问:“我爹既是你大哥,那我是不是你的侄子?” “这自然,我拿你当亲子侄,平日里我难道少照顾你这小鬼了?”姓郑的没好气。 小孩怒道:“你别扯平日里,我只问你,既然你拿我爹当兄弟,拿我当子侄,你就是我的亲人,如今你伙同外人诓骗我爷爷是什么道理!” 姓郑的也怒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诓骗过你爷爷。” “怎么没有,那银票就是你骗我爷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三百六十七两的银票!”小孩嘶声力竭的咆哮。 “啊……那个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姓郑的语气忽然平静了。 就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还无从抵赖,索性认下一样平静。 “别在这里吵,再惊扰了镇长,你跟我进来说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为什么要进去,你当我傻啊,门一关你不认账怎么办?今个就算是惊扰镇长,你也得把钱还我!”小孩伸手道,“给钱!” “唉,”姓郑的叹了一口气,“小鬼不是我不给你,可你也知道和你爷爷做生意的不是我啊,就是说破了大天,你也赖不着我,那些人用假钱骗你们时我可不在。 说起来我也是上当了,真以为他们要买那件东西,看他们又不像是差钱的人,才带着去的,谁承想他们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本来看见那银票我就想告诉你们。 可你们这老的老、小的小真知道了又能怎样,镇长不为你们出头谁有法子对付他们,依我看算了吧,本来那东西也是白得,就当压根没有算了。” “怎么能算!”小孩悲愤道,“那是爹娘留给我们的,他们说了,走投无路时把那东西买了,我就可以和爷爷一起离开这里去过好日子了! 姓郑的,你少给我胡扯,那些人在哪儿!” “这……唉……” 耳边唯有叹息声。 天似乎越发的暗了,这会儿是傍晚吧。 邱心站在路上再次指出一条路来。 这条路断送了他的性命。 尽管小孩没有感受到丝毫痛苦,却亲身经历了一次,那种痛苦和惨烈几乎是感同身受的。 他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钱,却被毒打,他说要去镇长那里求个公道,就被割舌。 连小孩给他的钱都被抢走了。 这些人没有一点儿人性! 【他大概是很心疼吧,所以……连求救时都在念着—— “银子没了……” “银子没了。” “银子没了!” “舌头……舌头也没了……救……没了……救……”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家,伸着手试图抓住一些人,可谁都不理他。 他托梦给我……我也没有理他。 任凭无钱下葬的残魂乱转着,不知怎样给我托了梦,我把他招来藏在魂幡里送他回了家。 他仍抱着金银元宝、穿着旧衣含糊的说:“爷,走呀,过好日子去。” 房梁上挂着的晃悠悠,吱嘎嘎好似应答。 清风混着尸臭扑在我脸上。 没有魂魄。 邱心仰着头:“爷,走呀,过好日子去。” 我逃命一样跑出去,跑的快极了,回过神已经在那伙人落脚的客店里了。 掌柜说:“是有过这么几个人,一共五个嘛,住了好些天呢,可已经走了,大前天还是大大前天晚上走的,邱家那小鬼还来找过他们。” 我说:“你认识邱心?” “害,这镇上哪有人不认识他们爷孙俩,邱家那小鬼的爹娘是镇上的叛神者。” 我问他什么叫叛神者。 他说这镇上有规定,凡是本镇的居民,未经允许都不可私自离开镇子,不然就是背叛了镇长。 本镇七岁以上三十以下的年轻人每日都需赶往镇西头诚心敬神,也就是给镇长家里干活,或是为镇西修房铺路。 可邱家夫妇可好,哪个他们也不做,成亲没几年就扔下孩子和老邱头跑了,说是要出去闯一闯,还把郑威那小子也拐跑了,没见着闯出什么名堂,听说还惹了麻烦,回来时人已经不行了,好像还带了个宝贝,你问的那伙人就是冲着那宝贝来的,可惜不是诚心买,拿着假钱糊弄人。 我说:“你知道是假钱?” “知道,那小鬼和他爷爷拿着钱出了门就想买包子吃,我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卖包子的没见过银票,也不敢收,说让他们换了钱再去。” 我问掌柜:“那你怎么没有告诉他们?” “我凭什么告诉他们,判神者还想过好日子,我呸,你可知我为了当这个掌柜干了多少活嘛?” 掌柜伸出缺了两个指头的手和我说,那是从山上凿石头时被压断的,治不了只好剁下去…… 我说:“你知道邱心每日去镇外的洄溪里捞什么嘛?” “捞寿,”掌柜说,“自打邱家夫妇跑了,镇长家就不用老邱头干活了,自然也不给他们发米粮,镇上的人也不搭理他们,老邱头想赚钱就得到别处去,天不亮就去天黑透了才能赶回来,估摸是累出毛病了,那小鬼就想捞寿给他爷爷。” 我问:“什么叫捞寿?” 掌柜说:“我们这儿有个故事,说是洄溪里头有种鱼,一寸长,会发光,人吃了能增寿,家里有病人有老人的就都会去捞一捞,可谁也没见着过,有捞寿的工夫,还不如多给镇长干点活呢,镇长比什么都灵,可惜他们是判神者,只能求这种偏方,我说小姑娘,虽说你是个外乡人,可也听我一句劝离那俩人远一些,不敬神的是要遭报应的,可别沾上晦气。” “你说晚了,已经沾上了,不是我沾了他们身上的晦气,是他们沾了我身上的晦气。” “啊?”掌柜不明所以。 我说:“他们全死了,邱心都发臭了。” …… 发臭的邱心成了第一个与我结契,正经八百的进了幡中住的鬼魂。 那里头有他‘爷爷’。 长命百岁的爷爷。 也有他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和爹娘,姓郑的干叔叔喜欢逗他,洄溪里满是蹦跳的会发光的鱼。 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可他……看起来很高兴。 我把这件事讲给陈公公听,我问他能不能和王爷说,请王爷管一管。 他没打我,只是和我说,这里不是宜州,不归王爷管。 ——天吉九年十月二十四 (我们后天就要走了)】 再次上路时,陈公公才和小孩她们说起一点儿她们不知道的事。 是有关异人的,他说像洄溪镇这样的地方其实不少。 有些地方对实力强的异人特别好。 以百姓之力供养他们也是常有的事,洄溪镇的那个他知道,是英王手下的,没什么太大的名气,可他有个不常见的本事。 能给人添寿。 如若再配合一些能与天赋相呼应的东西,便能发挥到极致。 陈典膳说,他那个天赋叫做—— 【谁道人生无再少】 具体怎么回事儿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猜测,那逆流而上的水应该对他有所助益。 另一个,洄溪镇的布局也很有意思,上了年纪的大多住在镇西的好房子里,岁数小的都在镇东,西面的房子又比东面的高一些,或许也有什么说头吧。 陈典膳也就说了这么多,就不说了。 小孩她们也没有问,只是给他打着下手,看他蒸煮那些发光的小鱼。 那是洄游镇献给王爷的。 他吃了两次病就都好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离开了洄溪镇再往前,灵气就越发浓郁起来了,一切都变得很不一样。 天上时不时就有异人飞过,街上会售卖灵兽妖兽,还有丹药符箓功法等物,有些铺子做生意只收灵石不收铜板金银,我看到了三只角的牛,两只头的蛇,老大的白虎,还有成了精的妖隐匿在人群当中。 一个算命的当场拆穿了一只狐狸精,将她打回原形,收入笼中,得到了叫好声一片,许多人找他算命,待人群散去,他到了一个巷子里,却摘下胡子和狐狸精分起了钱财。 她们给了我一颗延年益寿的‘仙丹’叫我乖乖闭嘴,滚一边去。 我拿着仙丹去了一个灵药馆,那里的人看了却问我哪里来的山楂健脾丸。 我问他们有没有延年益寿的仙丹,他们问了我有多少钱,然后提议说我可以买更多的健脾丸。 吃好喝好也能延年益寿。 我买了一罐,等回去就送给张公公。 ——天吉九年十月三十一 (‘仙丹’有点甜)】 陈典膳一路上三令五申的告诉小孩和芸豆,外面的坏人和骗子有很多。 可扭个头的工夫,一个就去找什么仙丹了,而另一个卖起了生财符。 小孩捧着罐子和芸豆一起臊眉耷眼的站在陈典膳面前。 好心送她们回来的巡城守卫还义正言辞的说呢: “我家王爷特意嘱咐过,要多多看顾嘉王麾下一干人等,以免诸位远道而来却在这里吃了亏,不过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太过担心了。” 确实不必,芸豆非但没上当,反倒骗起了人…… 而小孩…… 陈典膳拿着藤条转了两圈,打前才皱着眉反应过来:“你没上当?” 小孩抓抓脸,忽而理直气壮起来:“是啊,我没上当!我就是问了问,然后买了一罐健脾丸子,他干嘛要抓我?” 这还用问嘛? 存心给他们小鞋穿呗,看似是关照,其实不就是说他们这些人都是穷乡僻壤来的,什么都不懂嘛。 芸豆此时才敢说上一句:“公公,我看被送回来的人还不少呢。” 难得见到这样的地方,大伙自然都想去逛逛,王爷他们也有恩典,许她们出去玩,天黑前回来就行。 结果这才出去多大会儿工夫一个两个的,就全都被送了回来。 都是说什么怕她们被骗,其实不就是说不许她们乱走嘛。 好歹是王爷家里的下人,在宜州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的,出来后不过是想转一转却被人赶了回来,这谁受得了啊。 陈典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藤条已经举起来了,却又放下了,拿着所谓的生财符骂了一句:“宜州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特产?!” 然后就叫小孩把生财符拿去烧掉,芸豆则是在院子里跪了大半天。 王爷他们倒是没有别的责罚,只是不许她们再出去了,第二天就离开了郢城。 像是被灰溜溜挤兑走了。 英王还是他的侄子呢。 不过想想皇上这个侄子的态度,英王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上面都如此,底下的人自然也要夹起尾巴做人。 马车上那些风筝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不再摇摇晃晃的飞了。 车队只是沉闷的赶路,到了浏盛河的码头,便换了水路。 芸豆不太适应,每日吐个不停。 小孩只好留在屋里照顾她,按一按止吐的穴位给她缓解一下,每每想溜,迷迷糊糊的芸豆就会突然醒过来问她:“你干嘛去?你要去玩儿?” 芸豆可怜的要痛哭。 小孩只有说去拿饭去方便才能得以脱身。 好在,陈典膳那边不缺人使唤,也不必她们一定去,不然还真叫人头大。 剩下的路都是在船上度过的。 靠岸时也只有采买的人会下去,还有两位公子。 听陈典膳说他们还在找合适的礼物。 估计是没找到吧。 贴身伺候他们的下人脸上都没有个笑模样,动不动就骂人,可怕的很。 小孩的日录都没什么可写的了。 直到吴州她们才得到了一次下船放风的机会。 也是赶巧吧。 明王李璋的飞舟恰好和他们赶在一块到了这边,想要下来,他们就只能腾腾地方,好叫天上那恢弘大气的巨舟得以下落。 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小孩还是头次看到州城来那么多的官员,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不是来接嘉王的。 陈典膳说:“明王是咱们王爷的四哥,对咱们王爷还不错。” 这大概是真的,人家一下来就奔着弟弟来了,说是许久未见要把酒言欢,笑的爽朗而大气。 有个州官似乎说错了什么话,对嘉王不够尊敬,还被他踢了一脚,让滚一边去。 小孩和终于活过来的芸豆跟在后头,一个穿蓝色锦衣,很脸生的小公公从前头过来问说:“敢问可是陈舟陈公公当面?” 陈典膳偏过头看他:“你是?” “见过师叔,小的叫小宁子,陈誉陈公公是小的的师父。” 小宁子笑盈盈的说着。 陈典膳没用多想就道:“师兄也来了,我还未来得及拜会,他倒是叫你先来了。” “师父惦记着您,晚些想与您一会。” “行,我知道了,等安置好了,我去寻他。” “如此,小的就先告退了。” 他们随口说了几句,就分开了。 小孩好奇的凑过去问道:“陈公公,那是谁呀?” 陈典膳似笑非笑的说:“你耳朵聋啦,没听着,那是我师侄。” 小孩耳朵好的很:“我听见了,这不是不知道你还有师兄和师侄嘛,原来怎么没听过。” 陈典膳啧了一声,瞪了她一眼:“我得什么都和你说一说,去,消停的吧,晚上带你去吃点好的,那是个有钱的大户。” “好!一定带着我呀!” 小孩乐开了花,高高兴兴的退回到芸豆身边,悄悄的和她说这件好事,让她一会儿不要吃东西。 芸豆瞥她一眼,觉得她有点儿虎,等到了休息的地方才说:“你傻呀,说带你又没说带我,我要是去了陈公公八成会不高兴的。” 是这样嘛? 小孩疑惑的自己去了。 芸豆说要是陈典膳问起来就说她还没好去不了。 要是没问就什么也不要说。 小孩觉得陈典膳肯定会问一问,可他没有,提都没提一下,就像是他原本就只带了小孩一个出来似的。 还嘱咐她到了那边说话要留神,嘴巴甜一点儿,对那边的人不能像对连理一样。 小孩看他那么严肃就有点儿后悔了,吞吞吐吐道:“要不……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别再惹出什么事来。” 陈典膳说:“不要紧,你惹了事我会给你留些面子的,等回来再收拾你。” 小孩担心的就是这个! 第二百五十五章 陈誉的年纪看起来比张奉祠还要大。 不像师兄倒像师爹。 不过他看陈典膳的样子可不怎么慈祥,听说话的意思,好像是嫌陈典膳没有出息,还不如连理争气。 陈典膳也不和他争论什么,始终笑呵呵的。 陈誉许是觉得没趣就不说了,目光一偏问道:“这孩子是……?” 陈典膳看了小孩:“张德全养的娃娃,叫小孩,要去帝都寻人托我一起带去。” 他同陈誉说了,又同小孩说:“这个要叫伯伯。” 小孩老老实实的上前蹲身道:“见过陈伯伯。” “嗯,起来吧,倒是比你爹乖多了。” 陈誉露出一个笑脸来,摸索一下,将身上的一块玉解下来递给她, “好孩子,这给你,拿去玩吧。” 小孩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扭头看向陈典膳,他却不解释,而是道:“快拿着吧,咱们叫他一声总不能白叫,你这伯伯可不缺这么点儿东西。” 小孩听他这么说也就接了:“多谢陈伯伯。” “不用谢,回头见着你爹替我问个好,行了,别跟这儿站着了,小宁子,你带她去找海桃玩吧。” 这回陈典膳没让,而是皱着眉问了句:“海桃是哪个?你别是又带了群……” 他话没说完,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 “害,当着孩子说这干嘛,我早改了,”陈誉挥挥手道,“那是我那对食的亲闺女,和她娘一样在明王妃手底下做事,可是个好孩子,她们看着差不多大,能玩到一起去。” “成吧,信你一回,小孩跟他去吧,要是不对先打这小子一顿。” “好。” 小孩看了看小宁子,也是真敢应。 听的陈誉忍不住和陈典膳嘀咕:“这孩子看着可是个实心儿的,姓张的怎么想的?” “什么都没想呗,都到这份上了想那么多干嘛,别说这个再被孩子听见瞎寻思……” “这么远呢怕什么。” “她是个异人。” “那怎么……” “退下来的。” 陈典膳的声音轻飘飘的,小孩穿过一扇垂花门就再也听不见了。 小宁子先带她去见了陈誉的对食,得了一套很漂亮的头饰,然后才见着海桃。 这是个不怎么活泼的女孩子,胖胖的,抿着嘴巴和她笑,有些笨拙的拉着小孩进了她的小屋道:“有点乱,还没有收拾好,你随便坐吧。” 小孩这人也有点儿,遇见什么人就容易变成什么样,见海桃是这样的性子,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说:“好。” 然后就在桌前做了,海桃回过头去看,又走到门口去看,走回来说:“小宁子走了。” 小孩:“嗯,到了就走了,我看见了。” 海桃低声说:“我都没有留意……你喝水。” 她给小孩倒了一杯水,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不错眼的看着她。 看的小孩疑心她是不是在茶水里下了药,等着她被药倒,迟疑的不敢喝:“我不渴。” 海桃:“那你饿嘛?我包里有点心。” 她翻出一个老大的包和一堆点心。 小孩惊讶道:“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吃的?!” “我喜欢吃呀。” “不会坏嘛?” “坏前就吃光了。” 她打开那些油纸包说:“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些一般好吃,那个难吃,不要碰我下次也不吃了,这个最好吃,是我阿娘做的。”她看了小孩一眼好像是犹豫着思索了一下才把那包点心放到她面前说,“你可以吃两个。” 小孩觉得她蛮大方的,如果是她的话,可能会吧喜欢的放的远远的,留给自己吃,才不会分给第一次见面的人呢。 “让我尝尝难吃那个有多难吃。” 海桃觉得她挺机灵的,如果是她的话,也不会信别人说的,肯定要自己尝一尝,就像阿娘说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所以她喜欢后爹…… 海桃把那包点心扯过来给小孩吃,和她说:“这个叫牛皮酥,不过它和牛皮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一个很难嚼的酥糖。” 她一边说着,一边塞了一个进嘴。 嚼的眉眼都在用力,苦大仇深的和南瓜一样。 所以难吃她干嘛还吃? 嚼的腮帮子疼还没把那玩意儿嚼烂的小孩如是想着,将那东西一口吞下,还有点拉嗓子。 牙上仍沾了不少,一张嘴都觉得上牙下牙再互相咬。 小孩艰难的问:“这是谁做的?” “我。” “哦……”小孩,“你还……挺厉害的。” 海桃一板一眼的说:“骗人是不对的。” 小孩认真道:“没骗人,这个可以拿去给坏人吃,吃上一盘他们什么都会招的。” 海桃眼睛发亮:“你真聪明,等有了坏人我去试一试。” “记得在坏人被制住后再试。”小孩提醒。 海桃说:“我不傻。” “我知道。” “那你就是在骗人了。” 海桃叹气。 行吧,小孩确实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儿笨笨的。 海桃说:“真的,我不傻,我阿娘说,我就是比别人活的更认真,所以看起来有点儿笨。” 小孩:“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和我阿娘说的一样,不过有的人不喜欢这样。”海桃的目光悠远,神色戚然,似乎在回忆什么不好的事。 小孩:“别理那些人,这世上总有些自以为是的讨厌鬼,不喜欢别人这样,不喜欢别人那样,也不想一想哪里轮的到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相干的,那人是我爹……” 小孩:“是那个陈公公?” “不是,是我亲爹不喜欢我,他是后爹,喜不喜欢都在情理之中。” 海桃蔫蔫的,小孩正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她却又说,“不过没关系了,他不喜欢我,我阿娘就不喜欢他了,带着我一起来伺候王妃,他都找不到我们了,这里有好吃的点心,后爹也还不错,就是媳妇有点儿多。 我阿娘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后爹娶了她们,能嫁的都嫁出去了,不想嫁,嫁不出的,也理应留下。 她们对我也不错,阿娘说她们是苦命的好人,让我叫她们姨娘,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爹的姨娘很讨人厌,她偷偷掐我,我阿娘打了她,我爹就和我阿娘吵……” 海桃没什么防人之心,也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意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问小孩,“你爹喜欢你嘛?” “他想淹死我,没下手,又把我送了两次人。” “天底下的爹都是一样讨人厌的嘛?” 海桃有点迷茫。 小孩说:“也不是,有的爹挺好的,这得看运气。” “说的也是,那你阿娘呢,不管你爹嘛?” 小孩:“她啊……或许她都管不了自己,自然也管不了别人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海桃是个活的很认真的胖姑娘,最喜欢的事就是吃点心。 无论是甜的咸的酥的脆的软的糯的硬的韧的荤的素的都能在她的包袱里头找到。 甚至还有奇怪的酸味苦味和辣味的点心,她说那些也是她做的,比牛皮酥好吃一些,我尝了尝并不喜欢,点心就该是甜的才对。 可是她说世上的人有许多种,千奇百怪,口味各不相同,糕点也应该有很多种,就像人一样,不见得一定要从众。 她说她想开一家点心铺子,就叫千味糕饼铺,要开在吉安镇南边临水那个路口左手边第一家。 我问她干嘛非是哪里啊。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小时候的故事。 大概是五岁那年,她还不太会说话,街坊邻里都笑她痴傻,她爹也这么觉得。 就想再生一个孩子,可是她娘不乐意,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吵的特别凶,奶奶把她拉到门外,给了她一把钱,叫她去街上转转说是:“大人吵架,小孩听了不好,你去玩一会儿,买些点心吃,等她们不吵了再回来。” 她不怎么会说话,可她能听的懂。 点心,就是阿娘给她做的糕饼,每次她不高兴时,就会一边哭一边啊啊大叫,可是一看到糕饼,她就不叫了。 那上头有阿娘身上的味道,她吃了就会笑,阿娘也笑,爹就不骂人了,奶奶也不会跺脚念叨那句“这是做了什么孽”。 大家都很高兴。 她那时候不明白,以为大家高兴是因为有糕饼吃。 所以她听奶奶说了,就捧着那把铜板跑出去,想给爹娘买一点糕饼回来。 她记性很好,她记得更小的时候,爹娘时常会带她去一间卖糕饼的铺子里,那里的人特别多,她们叫阿娘店主,叫爹掌柜,叫她小店主,爹娘说话时,就把她交给一个脸很圆很圆的大姐姐,她会给她拿糕饼吃,还带着她去门口的水边看桥下的鱼。 那个姐姐话可多了,一说就是大半天,她拿的点心总是很甜。 等她吃的齁嗓子,她也说渴了,就一块回去喝水,喝完了阿娘就会抱着她回家,她搂着阿娘的脖子新奇的看着两边的路,总也不会腻。 后来她总是不说话,总是叫嚷,她爹说会吵到客人,就不让阿娘带她去了,可她还记得路。 她一路跑过去,迈过门槛,想去找那个大姐姐买糕饼。 却看到了柜台里坐着的人。 那个人就是她爹后来纳的姨娘,她当时不知道,还觉得很漂亮很亲切,就走过去把铜板放到了柜台上。 她问:“哪来的小孩,你要卖什么?” “……糕。” 她费了半天劲儿才说出一个字。 她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要买糕,我问你要买什么糕,你家大人呢?没跟着你?” “没!甜的……糕!” “话都说不明白,什么甜的咸的,烦死了,出去出去,要卖去找你家大人来,”她挥了挥手嚷嚷道,“人呢,都死了,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嫌我不够忙是吧?要是不想干赶明个儿都别干了,全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海桃说:“她的声音特别大,又尖又细,我就吓得边哭边叫了起来。 稀里糊涂的被人抱了出去,睁眼就看到了那个脸很圆很圆的大姐姐,她的话还是很多,说个不停,可是她没给我糕饼吃,也没带我看鱼,只是抱着我一直走。 要送我回家去,我搂着她还能看到那个人在后头一直骂,要那个姐姐再也不许回去。” 海桃说到这里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那个姐姐真的被人赶走了。 她送我回家去,奶奶都没有让她进门,阿娘也不知道我曾跑去买过糕饼的事,听见我叫喊着要糕,就给我做了糕饼吃。 我说不清,一边吃一边哭,眼泪流进嘴里,特别咸,一点儿都不好吃,我哭的就更厉害了。 等我能说明白这件事时,姨娘都嫁进来好久了,那个姐姐也早就不知去向了。 奶奶也死了,我爹根本不信我说的,姨娘也不承认。 我阿娘为了带我走,铺子也给他们了,我听说我们走后不到半年铺子就关门了。 原来那些伙计也都散了个干净。 阿娘说自己对不起她们。 原本想让她们跟着自己好好干,有事做有钱花,就能做些自己的主,过点儿不一样的日子了,可她错信了我爹。 我也觉得对不起她们,若是我说的清,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所以我要回去,去把铺子买回来,重新开一家糕饼铺子,把以前的伙计都找回来了,带着她们一起,把铺子开遍整个大邕!把我娘的手艺发扬光大!” 她神采奕奕的说这话时,就看不到一点木讷和愚笨了。 她还说:“不过我的手艺还不成,但是我阿娘已经答应我了,等我学成了就叫我回去。” 海桃告诉我说,她阿娘做的点心在那边特别有名气,所以她得学的特别特别好才不会阿娘丢人。 虽然阿娘总是说不那么好也没有关系,但是海桃相信自己可以。 我也觉得她可以,那么难吃的牛皮酥她都能吃的下去,她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天吉九年十一月十一 (她说她做牛皮酥时,想到的是她爹死皮赖脸要铺子的模样,我说难怪那么难吃。)】 小孩和海桃一起吃了一晚上的东西,肚子都吃圆了,还带了一些点心回去。 芸豆很喜欢那个苦味的点心和一个咸味的点心,还问小孩这点心叫什么。 小孩回忆了一下告诉她说:“这个叫面甜心苦骗小孩的奶奶,那个叫有口难言只能啊啊大叫着流泪。” 芸豆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当时就肃然起敬道:“说给我听听,谁会给点心起这种名字。” 小孩:“一个倒过霉的妹妹,她的亲爹也很讨人厌。”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不必相见,就可以成为朋友了。 芸豆说:“等她的铺子开到遂城时,我一定要去捧场。” 小孩说:“我也去。” 虽然她未必喜欢,可是光冲着这些名字,她也想多尝一尝。 俩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宿。 第二天小孩还给陈典膳分了一点‘牛皮酥一样的爹’吃。 第二百五十七章 陈典膳咬了一口嚼了半天。 问她这玩意儿为什么叫牛皮酥一样的爹,小孩就和他说了昨天听到的故事。 他:…… “这你也信?” 陈典膳的表情一言难尽,小孩疑惑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才点头说: “唉,也是,你也不知道明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难怪会信这种话,怪我了,没和你说清楚。” 陈典膳给小孩讲了讲这里头的事儿。 简单来说就是,这明王妃是个武将,手里头有一支娘子军,是大邕为数不多的女将之一,手底下就没有省油的灯。 海桃的阿娘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是她的偏将,而海桃的爹,是个貌美的郎中。 他确实纳了个姨娘,偷偷纳的,因为这个差点儿被海桃她娘打死,净身出户时就带走了一个铺子,写的还是海桃的名字。 每月她爹只能分到一点钱,生意插不上半点儿的手,全由海桃做主。 这孩子还编了各种负心薄幸的故事四处宣扬,把她爹那名声弄的跟个过街老鼠似的,只敢缩在乡下老家当个有点儿小钱的郎中。 这个千味糕饼铺呀,确实是有,在那边挺出名的,店铺挺多,帝都还有铺子呢,因为这些故事生意还不错。 所以她走到哪儿说到哪儿,算是生财有道吧,要不那陈誉怎么说她是个好孩子呢。 这小小年纪,多有能耐啊。 至于陈誉和她娘,那纯粹是各取所需,陈誉那人就喜欢她娘那样的,而海桃她娘有个毛病,太爱钱了,看他岁数大,死的早,钱还多,就答应了。 陈典膳还说,他估摸着这糕饼铺后头的人呀,不是明王,就是明王妃。 陈典膳喝了口水,收起了那副闲话家常的模样说:“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在明王妃手底下做事,绝不可能是光靠着她母亲,你被她骗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点儿都不在情理之中! 小孩还听的那么认真! “她干嘛要骗我啊?” “估计是……图一好玩儿吧。” 陈典膳看小孩的脸气的跟个大虾似的,通红通红的也觉得怪有趣的,不过真笑出声未免太不地道了些,所以他只是弯了弯眉眼道, “故事虽然是假的,不过你不也听的津津有味嘛,点心也吃了,东西也拿了,就不要生气了。” 小孩倒是想!可这根本不是一码事:“还她,我不要!” 陈典膳一听就知道,她那意思是东西还她,她要理直气壮的生气。 “哎呀,犯得着嘛?” “当然犯得着,”小孩瞥他一眼道,“我那么认真的听!我还写在了我的日录里!我都快把她当成好朋友了,结果呢,她是骗人的!她拿这种事骗人,以后我听到真的都不敢信了。 怪不得她叫海桃!” 小孩气哼哼的叉着腰。 陈典膳:“嗯?这有什么说法?” 小孩:“海里哪有桃子,一听这个名字我就该知道的,她会骗人!” 这就有点儿歪理邪说了。 陈典膳不想她得罪人,不过转念想想,要是这么就算了,她也是吃亏。 “这样吧,你要是真想送,就把东西送到海桃那里去好了。” 孩子的事还是让她们自己掰扯去。 只要不直接把大人扯进去,他们乐得做个睁眼瞎。 陈典膳带着生气的小孩又去了那边一次。 一路上小孩都在琢磨着要怎么和她吵一架。 谁知道去了那里,刚把东西塞过去,海桃就笑嘻嘻道:“好姐姐,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怕妹妹缺首饰特意送来与我戴嘛?” 小孩怒道:“谁是你的好姐姐,你这个大骗子!” 海桃笑的更欢了:“我昨个儿这么叫,你可是还管我叫妹妹呢,怎么今个这么生气,你是知道了吧?”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傻呀!” “嗯……那倒也没,我是看姐姐昨个儿来时怪局促的,所以特意说些故事给姐姐听,免得姐姐待着无聊嘛,这可是一片赤诚好心好意,谁知道姐姐恼了,不然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出出气?可别为了这个坏了姐妹情分才是。” 海桃说的跟真的似的,可她又说, “不过姐姐是个心软的人,想必也不忍心动手,我如此说,倒是显得不诚心了,还是吃我一杯茶,全当赔罪可好?” 以往和小孩年纪相仿的,那都是不省油的老实孩子,不是缺心眼的棒槌,就是像少根筋的疯子,再不就是平平常常的聪明人,哪有她这样伶牙俐齿两头堵的。 小孩看着她端着茶,微微屈膝的模样,当即就觉得要完。 脑子怎么转也转不出个吵赢这一架法子。 海桃眉目低垂道:“姐姐,我端的手都酸了,你不接可是不肯原谅我嘛?” 小孩:“我不原谅的话,不是伤了姐妹情分嘛。” 海桃立马笑了笑:“那姐姐是要原谅我了。” “姐姐想问问你,你扛打嘛?会告状嘛?” 小孩说, “姐姐不爱喝茶,姐姐还是想和你打一架。” 海桃站直了身子,把茶碗随手一搁,捋了捋头发,撇嘴道:“不喝算了,打一架倒是没问题,可妹妹怕下手重了,你输不起。” “你少搁哪儿放屁!” 小孩可是今非昔比! 她强壮又有力,绝不是这个面团子一样的人可以比的! “哼!”海桃矜矜鼻子道,“勿谓言之不预也,想比划到院子里来吧,听说你也是异人,那我下手可就不客气了。” 海桃率先转身往院子里走去,宽袖的外裳被她随手一丢,只冲着小孩脸上糊来。 弄的满头雾水的小孩有些恼怒的把那件衣裳抓住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也是异人?” 话音刚落,迎面而来的拳风已经代替了回答。 “哎呀!” 小孩心中一凛,忙侧身避开,抬手一扔将衣裳朝她脑袋扔去,她理应顺势打出一拳,结果她却下意识扭头就跑。 这也没什么错,因为那衣裳挨到海桃的拳头上,直接成了纷飞的碎片。 她不满道:“姐姐,你说的要打,跑算什么?” “算我惜命。”小孩看着那碎片,直咂舌。 更叫人震惊的是海桃,看着和个绵软的面团子一样,胳膊上遒劲有力的肌肉却绷的衣裳发紧。 海桃:“不是吧,姐姐,你这就要认输了?” 小孩真的思索了一下,不甘心道:“你骗了我也就算了,要是再打了我,你不会愧疚的嘛?” “愧疚啊,那也得打完再愧疚吧,”海桃难以置信道,“姐姐,你不会心狠到让我站着不动叫你打吧?” “你愿意嘛?”小孩试探的问了一句。 海桃思索:“如果你爱听的话,我倒是可以这么说说,阿娘说了做人得有礼貌,但是让自己吃亏的事可不能干。 好姐姐,你这么单纯,我还挺喜欢你的,怕的话,认输算了,我带你去吃吴州有名的点心怎么样?” 小孩:“留着养伤时自己吃吧,先说好,谁告状谁是孙女。” “我要说一个字,管你叫祖宗。” 海桃说罢,两个人同时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小孩打架向来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刚比划两下海桃就差点儿挨了她的咬。 不高兴的问她:“你又不是狗,呲什么牙啊?” “你管得着嘛?什么好使我用什么,这有什么毛病?” “话是这么说,可这也太不雅了吧。” 还雅呢?! 小孩躲拳头都快躲不过来了,再雅点儿还不得把命丢了。 “我都没朝你吐唾沫,你就知足吧。” 海桃:…… “你还真是我的好姐姐……” 她一面说着一面一拳砸向小孩的眼眶,小孩左手抓着她的左腕,右手她的右腕,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抬腿踢她,她的手臂却猛的向下一沉往边上撇去。 死死抓着她的小孩一下子就!没站稳,跟着转了半圈被她抬腿一绊朝地上砸去。 小孩也是犟,这都没撒手,于是海桃就的手腕子就成了一个奇怪的支撑物,使她呈一种侧躺的姿态倒向地面的同时又不至于完全摔下去,仍留了一寸的空隙。 海桃皱眉:“你这是什么招式?” 小孩艰难道:“这叫起不来也下不去。” 哦。 我就多余问。 海桃点点头说:“那你看好,我这叫踢你你都没法躲。” 还是有的,小孩松开手再次抓住了她的脚腕。 然后用力拉扯她的裤子。 在她伸手去提时,打着滚离她而去。 海桃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你怎么那么卑鄙啊!” 小孩摊手:“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擎等着挨踢吧。” “你要是这样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哦,那我也要朝你吐唾沫了。” “拽裤子可比吐唾沫过分多了……” 小孩心虚的左顾右盼:“害,这话说的,姐姐妹妹的也没外人嘛。” 海桃:……亲姐姐也不能扯人裤子啊! 说真的海桃有点儿不想和她打了,可是不打,她又实在火大! 一股烈焰般的罡气裹住了海桃的拳头,也照亮了小孩的双眼。 【看朱成碧思纷纷】 海桃的天赋跟诗句本身的意思没什么关系,朱成碧是一个人,她爹偷摸纳的姨娘,仗着肚子跑到她娘面前耍心眼。 谁料小小的海桃脾气爆,一拳差点把她们命干掉,打碎了他爹的美梦,坏心眼的奶奶也别想逃。 动手的那一刹那间她恨不得把她们通通打成糕饼渣。 要不是她娘拦着她,这几个玩意儿都得成纷纷碎片的模样。 那是愤怒的海桃第一次发觉到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名字是她娘取的,看朱成碧思纷纷,你们今个要断魂! 不过听起来太长了,就只保留了前半句。 能打出多大的威力全看海桃有多生气,不过迄今为止,她都没能超过五岁时的自己。 小孩也不是什么很可恨的东西,海桃恼怒之下,也不过是将地面的砖打出了碎纹……罢了…… 这边嘭的一下! 小孩嗖的一声就跃上了墙头,就差那么一点儿她就要跳出去了,转念一寻思—— 不对啊,我要是出去了,不就等于认怂了嘛? 这么想着她又抄起了墙头上的瓦片,一个回眸。 刚想放她一马的海桃:? 拳上的罡气越发红了。 犹豫着丢瓦是不是太过分的小孩:阿弥陀佛,我总得保护我自己。 噼里啪啦,瓦片快如雨下。 嘁里喀嚓,全都成了碎花。 两个孩子一个气的哇呀呀,一个吓的啊啊啊。 小孩是踩着墙头跑啊,海桃高高跃起呀—— “你给我下去吧!跟个猴儿似的。” 她说着一拳将小孩打到了院外。 啊的一下,掉的那叫个干脆,小孩趴在地上,抬抬脸,没什么感情的叫道:“哎呀,不太疼。” 淡淡的灵气护佑周身像是嘲讽。 小孩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叉着腰与对她对视道:“你也不是很厉害嘛。” 风轻轻的吹,吹动着小孩肩膀上的破布,露出完好无损就是皮有点青的肌肤。 海桃:…… “你是属鸭子的吧?” “什么意思?” “熟了嘴也硬,不过……你确实挺扛打的。” 海桃从墙上跳下来,摩拳擦掌的走进她,神色认真了不少, “刚刚打中你时,你明明没有调动灵气,却只是青了一点儿,可见还是有点本事的,你的天赋是什么?皮糙肉厚很抗揍嘛?” 海桃信口胡猜着。 小孩站在原地等她走进,端着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背着手道:“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毕竟她自己都没有弄明白。 海桃:“故弄玄虚,不说算了,反正单凭这个你打不赢我。” 海桃自信满满的冲上前,小孩自信满满的伸手拦。 远处的人站在高处看,两个陈公公额头在冒汗。 “真是没想到,那孩子瞧着也不是很厉害,居然能让海桃费这么大力气。” 明王妃唇角含笑,同一旁的人说着。 嘉王妃不善言辞,有些拘谨的不知如何应答。 海桃的娘亲海音回说:“江山代有才人出,海桃太爱玩儿了,总是轻视旁人,难免要摔些跟头。” “女儿要挨打了,你这做阿娘的不心疼也罢了,怎么还笑的出呢。”明王妃瞥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海音回仍笑着:“王妃不是常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可见她如今挨打也未必是件坏事,再说了,这不还未分胜负嘛。” “哼,你倒是自信,我倒觉得那孩子能赢呢,五弟妹怎么看?”明王妃偏过头问道。 嘉王妃揉了揉眼说:“嫂嫂见谅,我这眼神不太行,实在是看不清。” “怪我,忘了你是个能近怯远的,此处看不清,我们不如离的近些看。” 明王妃说着便往旁边走去,完全没给嘉王妃推拒的机会,率先下了阁楼。 这地方是吴州一个富商的住所。 家里飞阁重楼修的大气漂亮,就是有些分不清主次,偏僻的所在比正房还要好。 明王妃她们倒是不讲究那些,只图住的舒畅,所以挑了个清净偏僻处,离这边也挺远的。 可人长了两条腿,难免四处逛,也是赶巧就逛到了这里,上了高楼凭栏远眺,把小孩和海桃尽收眼底。 要是平常的丫鬟打闹,明王妃也不稀得看,可这不是有个熟悉的。 难免要多看几眼。 第二百五十九章 嘉王妃其实不太想去,她出身平平,自己也没什么本领,又跟了嘉王这么一位不受待见的,只能把装傻充愣,耳聋眼瞎进行到底。 平日里在封地过些太平日子,就挺好的,如今回去她这心里整日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眼睛闭上都不想再睁开,别说四处走四处逛看什么小孩打架,若是能她恨不得连门都不出。 外面的人不知情,如今都以为她们王爷是先帝和皇帝设下陷阱。 以为他们是要拿王爷对付世家,要不怎么把灵脉的事交给王爷来办?还让王爷派人去把那些人赶走,只留下三家的人一块镇守灵脉呢? 还有人说什么嘉王其实特别受宠,只是先帝他们为了麻痹世家仙门故意不宠他,做出不在乎他的样子,把他打发到这里,其实是让他在暗中培养势力,等着时机一到,就把仙门通通除掉。 更有甚者猜测她们王爷是什么绝世高手,是大邕真正的皇帝,什么先帝什么当今,都是她们王爷的挡箭牌…… 就这些话,那些人敢说,她们都不敢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但凡上点年纪的哪个不知道,她们王爷的亲娘是大邕灭白狄时,对面送来求和的公主,当时国库的银钱吃紧又赶上秋收,就姑且收了兵,过了一年多,赶上春耕结束时,又去了,这次送什么都没管用,彻底将那头灭了国。 王爷的老子挺高兴,不过再看见这公主时心里头多少有点犯嘀咕,怕她琢磨着报仇,多少有点敬而远之,这公主也是个能忍的,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大家琢磨着可能是因为她身怀有孕吧,有了牵挂所以不敢做什么,而且那头虽然灭了国父母兄弟死尽,姐妹和族人却有许多都还在,为着这些人她也不会太冲动。 都这么想,慢慢的大家也就都松懈了,她还时常送些汤汤水水,荷包锦囊之类的东西给王爷的老子。 也没见有什么,王爷的老子收了东西也没见她,一直到她临盆时,才去看了一眼。 说了几句话,她不见半点儿怨怼,全是初为人母的喜悦,还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说她已经没了父母兄弟,只能依靠孩子的父亲。 话说的有理有据很动听,王爷的老子也颇为怜惜,升了她的位份,许她亲手抚养王爷,给王爷起了名字,破格未满七岁就上了玉牒。 然后就走了,王爷的老子喜欢打仗,是个闲不住的人。 也很警惕,不会轻易放下戒心。 她就等啊等,一直等到两年后王爷的老子大破赤狄凯旋归来,与庆功宴上赏烟花之际,拔出簪里剑,忽然刺出。 也不知道那个手怎么就那么快,王爷才扑过去抱住老子的腿,老娘的剑就刺向了老子。 噗哧一下。 老子夺了剑刺进了老娘体内,侍卫也都到了,兵器架在她脖子上。 王爷是娘生的娘养的,当然和娘亲,见到这番景象肯定是奔着娘去啊,孩子也是勇敢还推搡那些侍卫。 娘也是真坑孩子,让王爷发誓一定要手刃仇人,报此血海深仇。 她们王爷倒霉就倒霉在,会说话上了,这要是落生就是个哑巴可能就没什么事了。 偏是个能说会道,记性好的。 小孩子也藏不住事儿,心里恨得慌,脸上也就带出来了。 所以打小就不讨老子喜欢,别说报仇了,能活下来都算他命大。 赶在七岁那年,又有白狄的余孽试图接近他,被人抓了还高声提醒他勿要忘记国仇家恨…… 这一下就把王爷的地位,弄的更尴尬了,从小就被视为异族,老子不待见,兄弟姐妹也不喜欢,侄子侄女也没有尊敬他的,个个都防着他有什么异心。 能活到这岁数都算人家顾念亲情了,当然了,她们王爷也是真废,窝囊了一辈子,兄弟姐妹不是异人就是易种,只有他什么也不是。 不通文墨,也不会武功,不出头不争抢,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倘若没有什么灵脉,她们一家子挺好的。 偏就有,那皇帝也是真不管这叔叔的死活,那点儿得罪人的事全让他干了,域内的异人全收拢走了,就留那么三两个。 真要受宠哪能这样? 吃点亏,看点脸色也没什么,她就求个太太平平,也盼着手底下的人不要惹事。 可偏偏一出来就碰上个打架的。 她又不好说不去,心里头只能盼着那孩子千万别赢,倒不是盼着她挨打,主要是怕她赢了,妯娌不高兴。 明王两口子对她们挺不错的,万一为了鸡毛蒜皮的事闹掰了是真不值当,等回头她得好好嘱咐嘱咐这些人,千万别惹什么乱子。 嘉王妃是如履薄冰的跟着走。 另一头,完全不值得她这么如履薄冰。 小孩正被按着揍。 海桃多机灵啊,小孩那么久都没琢磨明白的事,她试了几拳就猜出了个大概。 自己的拳头落到她身上的确会失去罡风的作用。 可是利用罡风破开她的灵力却没有问题。 看似棘手,实则只需要拳头对拳头,用最朴素的打法就能获胜。 海桃爱玩是真,但她习武从不懈怠,只要按住了,不让她乱跑,就能把她打服。 可是她怎么还不认输? 海桃都有点累了:“好姐姐,你到底服了没?” “服个屁!” 小孩举着胳膊,护着自己的脸,数着这是第几拳。 十一还是十三来着…… 灵气所剩无几,可是她也用不了罡气。 她已经累了,自己也很疼。 但未必没有反击的时机,就在海桃抬手的空隙里,十四、十五……就现在! 落下拳头被小孩抓着一口咬住。 “啊!” 海桃可没有小孩抗揍,再说被咬真的很疼啊。 她抬手打她脑袋瓜。 小孩又咣当一下子躺了回去,海桃的拳头扑了空,小孩的手却掐着她的大腿里子使劲一拧。 多恶毒啊! 海桃压着她的劲一松,小孩用脚撑地,突然挺起下半身,叫她往前倒,海桃压不稳了,下意识用手撑地,小孩却趁此时机将她掀翻。 海桃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被她按住了没有好下场,怎么肯被她轻易按住! 你踢我打,你拽我头发,我打你眼睛,你咬我拳头,我踹你大胯,你扔我的鞋,我拆你的衣,你朝我吐唾沫,我朝你扔石头。 当明王妃她们赶到时,直见两个孩子翻滚着扭成了麻花,像难按的年猪,像扑腾的炸鱼,像难驯的野马,一路滚着蹦着跳着,回到了院内。 当她们走进院内时,两个人已经分开了,衣衫褴褛像叫花的和头发散乱像疯丫的,同时给她们问安。 “见过明王妃,见过嘉王妃,王妃长乐未央,万福安康。” 头磕在地上,礼很大了。 第二百六十章 小孩磕头从未这么真诚过。 那一刻的感觉就是,这时候不认真磕的话,可能今后就没有命磕了,所以这两个王妃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小孩偷偷摸摸的瞥向陈典膳,他只是眼光鼻鼻观心的站在后头,没有半点儿理会她的意思。 不过话说话回来,就算是他肯理会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小孩悲伤的想着。 殊不知她那点儿小动作有多明显。 嘉王妃心里直叹气:到底是她们王爷不受待见,手底下的丫头都没有别家的机灵。 她不想站这里,她想回屋哭一会儿去。 明王妃却兴致不减道:“起来吧,老远就看见你们两个皮猴在打架,谁输了谁赢了?” 她的语气颇为亲昵,但是小孩再喜爱自己也不至于把这份亲昵当成是对她说的。 目光瞥向海桃,她也瞥了她一眼,字正腔圆道:“回王妃的话,胜负未分。” 明王妃轻笑一声,看向左右:“那看来是咱们来早了。” “那咱们去别处逛逛吧。” 嘉王妃张罗着走人。 明王妃嗔怪的撇她一眼:“急什么,来都来了,与其看什么假山死水,倒不如瞧着这些孩子们闹腾,要我说就把手里头那些个能耐的小丫头们全都拉出来比一比,也叫咱们看看她们的本事。” 嘉王妃腹诽说:我手里头哪有什么能耐的丫头,这不是让我歪嘴当兵——马上丢人嘛。 强笑一声说: “这主意倒是好,可你瞧瞧她们这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怎么好见人啊,还是算了吧。” “这怕什么,营里头那些娃娃天天都是鼻青脸肿的,孩子嘛也是肉做的,就像丸子,越摔打越筋道结实,你要是见不得这个,就让她们文雅些,点到为止吧。 这吴州是火阳宗的辖域,也算的上是仙运隆昌,想必能人不少,就在街上开阔处摆个台子,叫州官百姓都跟着凑凑热闹,你我各出些物件做奖赏,她们不白忙活,咱们也有的看,这才是是个乐子呢。 音回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 “王妃这主意极好,那些孩子久不活动骨头都松了,若能热闹热闹肯定个个高兴的不得了。” 海音回赞同道。 “还是音回懂我,五弟妹怎么说?”明王妃又笑着问了句。 嘉王妃:她都打定主意了,还问我干嘛?假惺惺!还将军呢,说起话来弯弯绕绕一点儿都不爽快。 “如此这般,听着倒也有意思,我就跟嫂嫂一起凑个趣儿。” “当凑当凑,你见了就知道多有意思了。” 才怪! 嘉王妃面前笑,心里已经开始哭了。 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这么一闹腾,更没法过了,不值钱的给出去让人看了寒碜,她们也丢人,值钱的给出去,她这心里头跟剜肉一样疼。 什么乐子值当这么大的阵仗? 她现在就盼着自己这好嫂嫂少出点儿彩头,到时候她还能少心疼一点儿。 早知道啊,她就该学学王爷,一病倒下去,好了也不起来。 什么事都可以借着由头推脱推脱。 哪至于落到这般田地,想跑都没法跑。 王爷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叫她拿来送送? 就是割肉最好也别割到自个身上。 明王妃吩咐海音回去准备,嘉王妃给侍女使眼色叫她去王爷哪里要个彩头来。 一面说着一面走远。 小孩和海桃反倒没人理会了,刚松了一口气。 陈誉的徒弟小宁子又回来了,让她们俩赶快收拾一下,换身利索的衣裳再过去。 “不……不去不行嘛?”小孩吞吞吐吐的问。 海桃翻了个白眼:“你傻呀,要是行他还来说什么,走走走,跟我走,我带你去洗洗,再找身衣裳穿。” 吴州有许多温泉和泡澡的池子,富商家中自然也有。 可惜小孩来不及享受,跟焯水一样浸了几下,胡乱的洗净身上的泥沙就赶紧起来了。 用针线将海桃宽大的衣裳收了几针,穿好了,随手挽起头发跟小宁子走。 偷偷的问她们:“明王妃是什么意思啊?不处置咱们嘛?” 小宁子低声道:“放心吧,应该是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除非咱们输了,”海桃心思一动忧心忡忡道,“你知道的吧,我们王妃是武将,最爱惜那些武艺精湛、天赋卓绝的孩子了,她刚刚不生气,估摸是觉得咱们俩打的有意思,所以不计较,可是等会儿上了擂台,咱们却被人打的落花流水,败了她的兴致,你想想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刚刚看走了眼?白好心眼了?” 说的好像有道理。 “能嘛?”小孩将信将疑的问她说,“我也就罢了,你娘和王妃好像很熟的样子,难道王妃会不知道你有几把刷子嘛?” “当然知道,你可别小看我,同龄人里我也算是行的了,要不是你那古怪的天赋,我早就把你打倒了,王妃就是知道才会不和咱们计较的,等会儿上了台,我要是赢了她看了也高兴呀。” 海桃自信的说道。 小孩说:“那我要是输了,她不也该高兴嘛,我又不是她的人。” “哎呀,我不都说了嘛,我们王妃喜欢厉害的孩子,都是大邕的子民何必分什么你的我的,只要是厉害的她都喜欢,都爱惜,不厉害的嘛……”海桃撇撇嘴, “总之,你一会儿自求多福吧,最好是拼尽全力,不然这主子们要是想治咱们的罪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别看我娘和王妃有说有笑的,可她也是奴婢,王妃真想罚我,她也不敢拦的。” 海桃说着眼里甚至出现了点点泪光,像是在心疼自己这半点不由人的命运。 小孩已经被她骗过一次了,按理说是不该再相信她,可是……现在除了相信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小孩看向小宁子:“公公,她说的是真的嘛?” 小宁子唉的叹了口气,说的很委婉:“你……唉……自求多福吧。” 小孩要是有福就不会次次惹祸都被抓了。 “这可怎么办啊?” 她愁眉苦脸的哀叹一声。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吴州人似乎很喜欢凑热闹。 临时起意在北城门处搭出的台子,却乌央乌央的来了好多人,放眼望去全是脑袋瓜子。 更有甚者连生意都不做了,踩着桌椅板凳看热闹,他们是真爱看啊。 连屋顶上都坐满了人。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芸豆偷偷告诉小孩:“这的人可真有钱,想上屋顶至少要一两银,离的越近要的越多,真是疯了。” “不止疯还很闲,看人打架很好玩吗?”小孩心有戚戚的摸着自己青紫的脸。 芸豆问她:“不好玩你跟人打什么架,这回可好,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揍,陈公公让我告诉你,打的好看一点儿,输了不要紧,嘉王府的脸面不能丢。” “输了不就是丢脸嘛。” 小孩没法理解,芸豆也不能, “我琢磨着也是,反正话我带到了,你看着来,我找陈公公去了,没准儿还能捞到个好位子。” 她说罢匆匆的走了,关心的敷衍极了,眼里全是对乐子的渴望。 小孩都拽不住她:……早知道我就该让她吐死在船上。 这相见都快成永别了,她怎么还琢磨着看热闹呢。 没有半点儿义气。 小孩叉着腰犯愁,海桃拉了她一把:“发什么愣呀,快去抽签,我刚刚去打听了一下,这次不分什么阵营,抽到谁就跟谁对战,去的晚了可抽的就不多了。” 小孩兴致缺缺道:“不多就不多呗,这有什么好抢的。” “当然得抢啦,万一前头的运气好,将好打的都抽走了,轮到你时就不定对上谁了,你没看过话本子嘛,那上头说厉害的往往在后头出现,这会儿抽的都是咱们自己人,手下会留情的。” 海桃一边说一边把她往前拖。 小孩琢磨了一下子,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等等,等等,抽签的要上去打,那我不抽不就不用上去了嘛。” “想什么呢,咱们俩刚刚都被两位王妃看在眼里了,你这时候不去,大家就都知道你是胆小鬼了,不怕今后被人穿小鞋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什么,走嘛,好姐姐,我这不是陪着你呢嘛。” 海桃快语连珠的将小孩说成糊涂虫,然后蹿上台就抽了两支签,挑了光滑漂亮的,另一支随手分给了她。 小孩心里咯噔一下:“等等!我要重抽!” 死了一样的【垫脚石】天赋忽然发动了,小孩敢要这支签就怪了。 海桃嘟囔道:“毛病,你换去吧,我去上个药,歇一会儿,不管你了。” 她是说走就走,拿着签的小孩却傻眼了,因为记名的不肯给她换。 铁面无私道:“这又不是小孩过家家,抽中谁就是谁,哪有随意挑拣的份儿,我给你换了,其他人万一也要换怎么办?这还不乱成一锅粥了,去去去,一边去,做好准备,等着上台。” “可是!柴大伯,刚刚那个签不是我自己抽的!” “柴什么都没用,”柴娘子的夫君无情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俩手扯手来的,那叫个亲,一看就是好朋友。” “不是手扯手,那是她拖着我走!” “谁管啊,你再不走,我叫侍卫拖你走!” 小孩看他分明是在公报私仇,平日里在大厨房,小孩听柴娘子的话,今个管他这个采买的管事要这个,明个要要那,没少给他找麻烦,老早他就在生气啦,时常说她们就是老天派来和他作对的,好不容易叫他逮到难为人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阴暗小孩再次以恶意揣测起了世人,可她没有一点办法。 只好拿着签垂头丧气的走开了,寻了个角落举起一看——【二十六,嘉王府,楚依依】 没听过,这谁呀? 内院的吧? “估计是。”芸豆拿着签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一号人来,只能给个不怎么确切的答案,看小孩瞪眼她才道, “这也不能怪我呀,府里的人那么多,我也不可能个个都知道呀,再说了,这知道了有什么嘛,难道你还让她下手轻点呀?她也得听啊。” 谁说不是呢。 小孩难过的蹲在地上,芸豆拍拍她的肩膀:“别想了,不就是挨打嘛,你这三天就被抽一顿,还怕打?这个给你。” 她掏出一个贴着符箓的小锦盒。 小孩:“这什么?” 芸豆:“陈公公给你的,快死了就吃下去,能保命,我走了,你好好活着吧。” 她又去寻找她的好地方了。 只剩下小孩一个凄凉的蹲在原地。 首先,她并没有三天两头的挨抽,张公公不是那么残忍的人! 其次,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挨打的架势。 保命的…… 小孩欲哭无泪的把盒子塞进怀里,人都颓了,台子还没有上,人就先死了一样。 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走过来,拿棍儿戳了戳她:“起开来,是你的地盘嘛,就蹲这儿要。” 小孩看着他那双瞎眼,无能的怒了一下,还掏出了两个铜板放进了破碗。 她很敷衍:“好人一生平安。” 说着摸了一下碗:“两文的平安。” 小孩:…… “还我把你!” 她把钱捡回来就跑,气死了,平安就平安,两文的平安啥意思,两文不是钱啊! 嫌少你别要。 小孩给自己买了个小烧饼,戳在路边气鼓鼓的吃完了,那头一阵鼓响,说开始也就要开始了。 第一轮。 【吴州刺史府,江住】 对 【火德宗,余梦阳】 小孩一个都没听过。 不过听周围人那个意思,这俩人在吴州还是挺出名的。 都是三年后仙门大比时一定会去的好苗子。 “到底什么是仙门大比啊?” “这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土包子。” 小孩已经听这几个字怪耳熟的,问了一嘴,还被嫌弃了。 她:“我乐意土!我乐意土!碍你什么事,不过是比我早知道一点罢了,难道你还能去不成,有什么可傲气的,说的好像那仙门大比是你家开的,不说我也猜的着,不就是把一群人聚在一块打架嘛,有什么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第二百六十二章 “嘿,这小丫头好大的脾气。” “谁说不是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 已经远远走开的小孩听见这话,又怒气冲冲的扭过头回瞪他们。 然而已经找不到了,他们个个都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任谁也不能肯定话是他们说的。 真是讨人厌! 找不到人的小孩只能把目光落到擂台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擂台上就已经换了人。 打的叫人眼花缭乱。 所以刚刚谁赢了? 小孩挤在人堆儿里头看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两个看的明白的,就听见众人嘘声一片,嘈嘈切切的说着—— “哎呦,这什么呀。” “小孩打架。” “哎,方兄此言差矣,小孩打的比这强多了。” “这也敢上台,这两家可真是没有人了。” “哎!赶紧下去吧。” “别耽误工夫,猜拳定胜负得了……” 他们就那么大声的嚷嚷起来了。 小孩左看看右看看,那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台上那俩也是个人物,还拱手呢——“献丑了,献丑了,大家多担待。” “猜拳?不会啊,大伙再等会儿马上就好了,一盏茶的工夫,我定然叫这厮滚下台去。” 说罢两个人又扭成一团,麻花似的,你踢我打,你挠我咬,怎么看怎么眼熟。 一看和小孩就是一个路子的。 他们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很理解,语气好多了。 “用不着,你们俩一起滚下去!” “滚下去!滚下去!滚下去!” 百姓们振臂高呼。 声势浩大的民意啊。 不得已,刺史起身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你们可以侮辱他们的武艺,但是请尊重他们的努力,用一颗包容的心……” “闭嘴!再说你也滚!” 小孩一个激灵,试图寻找那位敢于和刺史呛声的勇士,却发现这样勇士不止一个。 “吴州容不下无用之人!” “对!打成这样也敢上台,丢人现眼!” “……” 刺史的脸红不红紫不紫好像个茄子,一口气憋了半天,居然就那么坐了下来,一副我尽力,可他们不听,就随他们去吧的窝囊样子,还回头和两位王妃说了什么。 据芸豆说,他那个意思是,把那两个人弄下去算了。 不过他们还是顺利的打完了。 因为火德宗的长老说稍安勿躁,待比斗结束会请大家去泡汤池。 脾气像爆炭似的吴州百姓这才熄了火,耐着性子,等着他们分出了胜负。 可之后再上台的几对人,有的打都没有打一下,就直接认了输,甚至还有两个一块认输,然后互相谦让的。 个个都是吴州官员家里派出去的人。 小孩笨的跟个棒槌似的都看出不对劲了,更别提上头那些人精了。 明王妃意味不明的说了句:“火德宗真不愧是世家仙门里排的上名的,人才济济呀,吴州官员手下竟无一人敢与之争锋,当真没有人嘛?” “惭愧,惭愧,州里的异人都以拜入火德宗门下为荣,我等有心无力啊。” “这毕竟是他们的辖域,斩妖除魔镇守灵脉都靠他们,大事小情百姓也爱找他们,我们……唉……” 上来找芸豆的小孩,耳尖的听到了这么几句话。 也没怎么细琢磨,匆匆道:“我回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要是到我了,你帮我说一下。” “说什么?你不会是想让他们等等你吧?” 小孩还真这么想过,不过想起刚刚那场面,还是说:“哪儿能啊,要是我没回来,你就帮我认输吧。” 怎么都是丢人,直接认,总比被嘘下去好吧。 她刚刚可看见了,有人都捡石头了。 要不是火德宗的长老够大方,那俩人还不得被人砸死。 芸豆勉强道:“那你快一点,我不见得敢说话。” “我会尽快的!” 小孩嗖嗖嗖的跑回住处两条腿都倒动出残影了。 翻箱倒柜的把魂幡找出来,找了根竹子当杆,随手用块画布裹了,带着它再次朝外头跑去。 刚刚的比斗里少有赤手空拳的,轮到她时,万一对方有兵器,她也得拿个趁手的家伙才行。 虽然她只用这玩意儿招过死人的魂,不过……她隐约能感觉到,这幡儿,好像也能用在活人身上。 成不成的,聊胜于无吧,拿着吓唬吓唬人也是好的,万一对面的怕鬼,她不就有机会了嘛。 可惜不好打扰邱心。 有机会她该去乱葬岗转一转,看看有没有鬼乐意和她走,要是有,下次就有鬼帮她打架了。 小孩扛着杆子悄默声的跑回芸豆身边问她:“到哪儿了?” 芸豆:! “到你的头!”她生气道,“你吓我一跳,怎么也不出个声啊。” “我这不是怕吵到别人嘛,到我了嘛?” “没呢,你走时在台子上打的那两个才下去,”芸豆瞥她一眼,“你特意跑回去一趟,就为了拿……个晾衣杆啊?” “这不是晾衣裳的,我在厨房那边找到的,估计是没劈完的柴火。” 芸豆:“所以……你拿它干嘛?” 小孩爱惜的抚摸了一下扛在肩上的杆子:“当兵器呀。” 芸豆倒吸一口凉气呀。 “你疯了吧?!这!兵器?你等我一会儿吧。” 芸豆没等小孩说完她就跑了。 老半天才回来,背着一口大锅,头顶一个砂锅,左手一把菜刀右手提个斧子,都人敢让她上来,只能连蹦带跳的在下面和她招手。 小孩:……她疯了吧? “你怎么像个王八一样?” 小孩下去了才看清,她胸前还绑了厚垫子。 “我这不是为了你嘛,好说歹说,磨叽了半天人家才肯把东西借给我,你快穿上,我再给你找点别的去!” 一个砂锅说扣就扣到了她头上,上面居然还有两个带子。 别说穿着这个上台,就是穿着这一身站在原地都需要一点儿勇气。 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你能不能先别出发? 芸豆:“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我这费心费力的一身,还不如你那个破竹竿呗?” “它不仅仅是竹竿!” “我知道还有你那个破幡,”芸豆低声道,“那有什么用啊?台上的都是活人,你还能给人家叫走了啊?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你要真有那个本事,一天得叨叨八百遍,凶猛小孩临危不惧勇斗恶鬼朱安,我都快背下来了。” 芸豆帮她穿上那口锅,体贴道:“笑死对手也是好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可是,陈公公不是说让我打的好看点,别丢嘉王府的脸嘛。” “这怎么是给嘉王府丢脸?府里其他人上去时挺正经的,你丢的是自己的脸。” “言之有理!” 要么怎么说她们俩能成朋友呢。 一个敢整,一个敢穿。 不过小孩多少还是有点在意脸面,她撕了块花布蒙在脸上。 “等打完了,我要给自己换个新名字。” 小孩说的斩钉截铁。 芸豆白她一眼:“你换个新脑袋都没人管你,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哎!那就不用了吧?!” “你别管了!” 芸豆觉得她事儿多,不过还是找了斗笠和蓑衣,把她从背锅的怪王八,变成一个驼背的大罗锅。 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小孩觉着自己这样,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就是话本子那种,模样古怪,却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 芸豆还找了几块镶铁的皮子,绑在她的膝盖和胳膊肘上,拉下衣裳裤子就看不出来了。 “这是哪儿来的?” “那边捡的。” 芸豆指了指医棚的方向。 小孩用菜刀砍了砍自己的胳膊肘,一点儿都不疼,咂舌道:“这么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 “唔……”芸豆笑笑道,“谁说不是呢,哈哈,真败家。” 这么好的东西也敢放桌子上,脑袋破了口子又不是胳膊腿折了,摘下来干什么玩意儿。 芸豆生怕小孩细问,忙岔开话道:“对了,你听说没有?这附近有个很厉害的乞丐,能给人送祝福,不拘是谁,只要给她钱就行,不过祝福的威力多大,就得看你出得起多少钱了,好些人都在找她,不过这人神出鬼没的,能不能遇上得看有没有机缘了。 你在下头看见过乞丐嘛?女的乞丐。” 小孩:…… “那乞丐什么样啊?” “不知道,不过听说,她那个祝福的能力叫——好人一生平安,她常说这句话。” 小孩:…… “她这个祝福,可以收回去嘛?” 芸豆:…… 两个人都疲惫的蹲下了。 芸豆:“好像是可以,给她钱就是祝福,抢她钱就是诅咒,你抢了多少?” “两文……那本来就是我的钱!” 小孩攥起了拳头。 芸豆都不想看她了:“抠死你得了,你要那两文钱干嘛?” “我买了个烧饼吃。” “怎么没把你噎死啊?” “我嚼的细。” “……” 芸豆与她相顾无言,惟有怒火滔天。 “你等着倒霉吧你。” “怕什么,我这运气就没好过。” 从得知要走的消息那天起,她这日子过的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芸豆:“我有什么可怕的,你爱死就死去,我是怕你半死不活,还得辛苦我伺候你。” 她站起身就走。 小孩:“哎?你干嘛去?” “我找叫花子去!” 芸豆刚一说完,台上就分出了胜负,叫道: “二十六,嘉王府,楚依依。” 对 “三十五,嘉王府……小孩!” 念号的诡异的停顿了一下,可能是没见过这么独特的名字吧。 说起这顺序,也是倒霉。 前头去的三十人都只留了名不抽签,后头去的三十个人留名抽签。 往后亦如此,要是凑不够六十人,就随意配。 若是剩下一个单着的,就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 小孩也是去的太早了,但凡晚点儿,或许有希望轮空呢…… 拄着竹竿的小孩缓缓上前,悲伤欲绝道:“让让,让我过去,叫我了。” “哎呀,扒拉什么。” “我说大娘,谁叫你了,阎王嘛?你这么急?” “是啊,不能仗着岁数抢位子啊?我们这也是好不容易拱到这儿的。”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那你先上台去?”小孩戴着斗笠,微微扬脸,“拦我干什么,那台上叫我呢,我不去,你们看什么?” 小孩被这声大娘叫懵了,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声音愈发低沉。 众人看不见她清澈呆滞的眼,只能看见她蒙在脸上那块,奶奶们很喜欢的碎花布,登时就愣了。 “台上叫你?你是那个楚依依?” “我是小孩啊!” 众人:! 这是老孩吧…… 背都要弓成山了还要出来打拼,嘉王府是个什么样的魔窟?这不是拿人当牲畜使唤嘛?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你扯我,我拉你,纷纷露出同情和敬佩的目光。 瞧瞧,这才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岁数大的老头老太太们纷纷举拳颤声道:“老孩,你要努力!” 努力…… 努力什么? 在作死的道路上拼命进取? 看台上的陈公公眉头皱的啊,跟刀砍出的一样,短短一瞬间,他能老二十岁。 嘉王妃迷茫的眯着眼回头:“她刚刚……有这么老嘛?” 难不成她装瞎装久了,成真瞎了? 嘉王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陈典膳:…… 他能说什么呢。 “回王妃的话,她是疯的,变成什么样都是常态。” 嘉王妃的心落了回去,如释重负的笑道:“那就好。” “……” “啊,我是说真的巧,依依也是疯的,她们俩打架肯定有趣!”嘉王妃笑。 明王妃扭头看她。 嘉王妃强笑:“我们府上疯子不多,就那么几个。” 明王妃也露出一个笑。 嘉王妃:…… 她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她们那是王府,又不是疯子窝,不过是收了些域内有毛病的兵,又不是只有这个,她们这不也是为了大邕分忧嘛…… 嘉王妃在看台上强撑笑脸。 小孩在看台下强装老迈,没办法,听听百姓的呼声,她这……不装一下恐怕很难收场。 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主仆间命运与共吧。 都在为了他人难为自己。 小孩假装艰难的爬上台去,打量了一下,那一身劲装的姑娘。 确实没见过。 “嘉王府楚依依有礼了。”她一板一眼的笑道。 “嘉王府老……小孩也有礼了。”小孩心虚气短的拱手。 还没怎么样呢,就听得一声锣响,她率先拔剑道:“你虽然是个老人家,可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识相的自己滚。” 刚刚那个楚依依是被她吃了嘛? 变脸速度快的,像看戏法。 “等一下!”小孩抬手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寒光突至,在小孩抬手之际,楚依依已然刺出一剑,让她等会儿,她一点儿都不等。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呢,”小孩猛的一个下蹲避开一剑,“真是铁石心肠。” 楚依依回应给她的是劈下的剑光:“闭嘴吧你,有什么废话去跟阎王说!” 小孩:! 有必要这么凶嘛 刚刚那些人不是这样的! “念一下。”孙林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仅仅半天的时间自己就受到了各方的诸多压力。而上级态度是要求严办,但却暗示要顾全一下周长熊的面子,这让孙林十分的头疼。 虽然菜肴的颜色红红绿绿的很讨喜,而且味道也不错。但是沙耶加仍旧味同嚼蜡,吃了一碗之后就匆匆的放下碗筷,不吃了。 军主他乡受辱,吾辈岂能束手旁观他们全都追随过韩奕出生入死过,韩奕对他们相当多的人甚至有活命之恩,尽管韩奕已经不再拥有指挥义勇军的权力,但他仍然是义勇军将士心目中不可侵犯的所在。 在往年,参加联谊会的老板们宁可冷落常务副市长伊海涛,也绝对不敢冷落还是副市长的唐逸夫,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今天的酒会从一开始就存在阴谋。 哪知牛健话刚说完,楼顶就传来一阵嘎吱吱的怪声,紧接着“啪啦!”一阵巨响,二楼的地板竟是迸裂了一个大洞,一个巨大的东西从洞上坠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一楼的地板上,把木质的地板也砸出了一个大坑。 这次阿富汗围困战就让美国人更加摸不透苏军实力了,更加不敢跟苏军面对面地碰撞。苏军的突围、“苏军特战队”的斩首行动让美国人比以前更加渴望中国人的帮忙,更加希望中国能替他们打头阵,替他们当炮灰。 就在音无律全身鲜血被蒸发,全身骨头被烧尽的时候,他握在手中的断掉的琴弦猛然刺出,一下贯穿桀纣魁士的琵琶骨,绿绮台顺势飞出,被琴弦紧紧绑在他的身上,就好像炸药桶一样。 郭拙诚也猜想事实的可能xing如赵启东猜的差不多,上级让他专心负责高科技示范区的工作,完全从大学科研机构脱离出来。 每当春日说完一句之后,紫背后的黑色怨气就浓郁一点――当春日提及了十七岁这个紧急的年龄之后,紫终于暴走了。 等熬到下班,牛芝芝去食堂打了饭菜,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坐车火燎火燎的往家具厂去了。 不过虽然那天外一掌覆灭了大日圣教,也有一些在外历练的弟子没有被杀死,因为大日圣教在中州也有许多敌人,他们就来到了东域炎洲发展,经过十万年的发展成为了炎洲五大一流势力之一。 唐欣玥还以为宁伯伦会老泪纵横的抱着许朵激动一会哭一会,这会看着这位大医生那样平静的一张脸可以说是非常惊讶了,带着一颗吐槽的心,唐欣玥对着一边的宁伯伦开口说道。 “好家伙,这都不死,实在是令人不敢想象,难怪它们是这一片区域中最恐怖的存在。”见其在呼吸间活了过来,高然不由感叹着道。 两人说着就上了车,奔驰大g缓缓启动,而后加速冲出,向着维多利亚大酒店而去。 顾乔自知理亏,低着头老实听训,不敢反驳一句。目光低垂着,不知道该落在何处,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竟然看到对方深色裤子的右侧裤子上慢慢洇出颜色更深的痕迹来,她心头猛的一跳,伸手便去拉宗怀的右手。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小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火人。 活的一动不动的火人。 就是鸡被火燎了都得咯咯叫着一蹦挺老高,她居然毫无反应,难道说…… 她能控制火 所以不觉得疼 还是说被火烧其实是不疼的 烟熏火燎的也看不太清啊。 闻起来香香的 怀里的魂幡轻微的动了一下,小孩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推开屋门走了出来。老人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不过看他龙行虎步走出来的样子,身体应该还是蛮硬朗的。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能量光柱撞在了第一层的结界之上,随即只见结界狠狠一颤,然后开始出现丝丝裂痕。 想起那一次的受伤,般若心中还有些惊魂未定。如果当时不是有剑侠客哥哥的存在,恐怕自己那一次也就陨落了吧 易天火看了苍朔一眼,如实道:“只要他们得知了棠玉能够炼制神品丹药后就一定会来找棠玉,至于丹城的实力……”疑惑地看向棠玉,似在询问。 那两名达拉斯队球员,只觉身旁响起“呼”地一声类似于风声的声音,紧接着眼前一花,李飞从原来的位置消失了。 这样的强者,且不说他的脑袋撞不撞的动,就算撞的动,凭那不死血典的恐怖恢复力,怕是刹那间恢复如初了。 穷苦人家,发现黄豆也能榨油,只不要豆饼还能免费榨油,大多的人都不要豆饼了,那些豆饼留在了作坊里,她还要做成酱曲发酵起来。 沈颂鸣又住了几天,带着张庚山和封未熟悉了采的‘药’草,又在裴芩跟前说了墨珩主仆一堆不好的话,直说的裴芩都要觉得墨珩是杀人逃犯了,这才离开原阳县。 说起萧光珌,裴芩就心情不好。他现在不少阴私事儿都他妈交给墨珩来做。 一切的源头离开了,却将愧疚和自责的种子埋在了两人的心头,见证过悲伤的她们会自发的向往光明,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寇仲闻言,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怎能不明白师傅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初恋竟然会如此,一念至此,寇仲顿时苦笑连连。 复魂石林木当然听过,这是一种非常特殊而且也非常稀缺的材料。 而林木此时也不在是耍单了,而是和南霜走在第二梯队,始终和前面的人保持一段的距离。 “全军出击!务必收回达斡尔的城池,如果能够攻入三大草原国内,所有将士都会得到加官进爵!”达达穆转身对着哈林城内的士兵们大声喊道。 萧雨眉头紧皱,显然他不是因为魔门知道了风雨楼和漕帮的冲突,而是没有料到魔门居然下了这么大注,他抚摸着光秃秃的下颌,有些困惑也有些心动。 大爷见徐佐言没说话,以为他是因为被说教了觉得难为情,所以也就不再说了。 就在这极为危急的关头,两把血红色长匕首无声无息的从契科夫的背后旋转的斩过,正面与洛克控制的残破刀片狠狠的碰撞在一起。空气中瞬间就出现了无数声刺耳的斩击碰撞声。 “前辈你没事吧”林木刚一进入福满楼,就看到一脸苍白,嘴角带着血迹的老乞丐。 太玄山当中早有典籍记载太玄六剑的出处,落日谷李九羽更是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 不过察觉到风行死后,这些变种终于是忍不住了,纷纷显出了身影。 第二百六十六章 “那不还是有嘛,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在这种事上,一只和万只是没有分别,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在她那种人眼里都是不可饶恕的。 毕竟你已经做了一次这样的事,尝到了甜头,为了走捷径,你就可能干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上万次。 不论最初做这件事时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都有可能迷失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所以只要发现一点苗头,就该不遗余力的铲除,或许会伤及无辜,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能长久的安居乐业,庸人短视不会明白我等心目中的志向,我等亦不需要他们懂,等到天下长平再无妖邪之时,自有人来为我等正名。” 陈典膳在小孩震惊而戒备的目光中告诉她, “这是许多年前一位高人所说的话,明明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成神的门槛,可他却没有飞升成仙,而是带着许修炼者一块四处围猎邪修、妖修、魔修、鬼修。 最后虽未成事,却有许多想法流传下来,至今仍被一些人奉为圭臬,且当时参与过此事的修炼者,大多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全部消失,这些人里不乏身居高位者,影响力不可小觑。 和他们交好的人,大多对邪修深恶痛绝,还有些人是被邪修坑害过,所以不死不休,总之,像楚依依那种看见邪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喊打喊杀的修炼者可不少,你真得小心着点儿。 不止要小心那些修炼者,更要小心那些寻常百姓。” 建立大邕的李氏走的就是妖修的路子,弄出来的易种也叫人诟病,所以他们对邪修、妖修、魔修和鬼修的态度就很暧昧,似乎是只要有用,什么人他们都敢用一用。 当初明显是个修魔好苗子的曹平,也没有被嫌弃,土德营的主帅袁乐成还夸了他。 似乎是能够接纳他们,可是别的门派喊打喊杀,他们也从不制止。 遇见了害人的八成也会想法子诛杀。 这样意味不明的态度,就很引人深思了。 这感觉就像是,阴沟老鼠终于来到地面上,却没能完全变化成人,而是要先从野兽做起。 邪修……就是那个野兽,杀也可以,不杀也行。 百姓对邪修的态度也是,听见时不觉得新鲜,看见了就想叫嚷。 没人提的话,他们可能会把邪修当仙修,可要是有人说起来,那就了不得了。 就跟家里来了狼和野猪似的,要么整死,要么赶走,反正是不乐意共处一室。 小孩听了陈典膳一番话,再出去时就留了个心眼。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富商府里头的下人本来是各司其职的,但今天在府里走动的似乎变多了去不少,一个两个还都瞄着她,捂着嘴窃窃私语,等她走进,又飞快的离开了。 看那意思是又怕她又讨厌她,又好奇她又嫌弃她,所以一定要来看看。 殊不知小孩真想杀她们,有多容易。 或许她们是知道的,只是……她们内心深处很清楚,小孩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胆子才会这么大,才敢做出这副情态来。 真是太烦人了…… 小孩刚得到魂幡时心里头也在嘀咕,这是邪修之物,她用着会不会不好,可是歪丫信里说的很对,东西没有错。 魂幡认主后她也从没有用魂幡害过人,更别说尝什么甜头,走什么捷径,她这辈子净吃苦头走弯路了。 小孩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邪修。 就算是,她也是个不害人的好邪修。 收下邱心也是想让他高兴。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瞪眼? 这里不是火阳宗的辖域嘛?不是有仙门和灵脉嘛,城里头四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们不是该对这些事屡见不鲜嘛?更加开明嘛? 干嘛要用异样的眼光看人? 难道他们见的邪修个个都害人不成? 小孩记不清头绪,也不知道该去找谁辩驳。 只好闷闷不乐的去做正事,首先,要去梧桐小院看望火阳宗的护道人余黔,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同时表达歉意。 其次,要去求见嘉王妃,为自己的莽撞而请罪。 最后,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没事少出门。 第一件事,无可厚非,虽然小孩觉得她可以自救,但能不能成还不好说呢,这时候及时出手救她的余黔,就是她的救命恩人,被她砸了一锅的救命恩人,赔罪很有必要。 第二件事,小孩就不是很明白了,陈典膳被她吓的心力交瘁,都后悔带她出来了,也不是很有心思和她细说,只是告诉她怎么说。 大意是说,叫她说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台上所为又太莽撞惹出祸事,请王妃治罪什么的,王妃要是细问就翻过来倒过去的重复这些话。 小孩觉得那样的话,她会被人当做傻子。 陈典膳说,大家最好这么想。 然后就把她赶走了。 第三件事,陈典膳不说小孩也准备这么做来着,而且她还要和邱心说说话。 昨天就该谢谢他的,可是小孩觉得邱心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就没敢,但总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而且当时自己并没有召唤邱心出来,也没有驱使他为自己挡剑,他是怎么出来的,小孩也得细问问的。 计划好了就去做。 小孩先去了梧桐小院。 脑袋上肿了个大包的余黔骂骂咧咧,却并没有抓着她不放的意思,只是说:“算老子倒霉,你这小丫头下手也忒重了。” 小孩心虚道:“当时想着保命,哪里知道会伤到您。” 余黔摸着头上的大包瞥她一眼:“那倒也是,不过你既然有那个幡儿还费劲仍锅干嘛,不应该省省力气,驱使鬼怪为你抵挡嘛?” 小孩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实话实说道:“我不会,而且我幡里的鬼也不见得挡得住,我本来想拿幡儿罩住自己,结果没来得及。” 余黔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纳闷的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爱糟蹋东西嘛?” 小孩:“……您是在说楚依依嘛?” 第二百六十七章 “你比她也强不到哪儿去,行了行了,不要在这里烦老子,谢礼我收了,人走吧。” 余黔将陈公公替小孩准备的人参拢到自己怀里,摆了摆手,不欲和她多言。 小孩也只好走了。 余黔在火阳宗的地位不算高。 虽然护道人这个名头听起来好像挺正经,挺厉害的,但实际上……他就是个仆人。 虽然姓余却只是主人给他们赐姓。 世家里总有些祖祖辈辈都为奴仆的家生子,这些人里有能力的就会被派到主子们身边伺候,其中最出众最得信赖的,会成为主子护道人。 余黔就是这样的身份,他的主人是火阳宗宗主的三女儿,余叔玉。 嘉王妃不知道该拿这个余黔怎么办,为个仆人谢他,好像不值当,不谢,又显得没礼数。 索性就没有理会,好吃好喝的照料着,等小孩自己去谢他。 小孩去过了,她也就安心了,却并不想见她。 听了下人的回禀,嘉王妃只是心烦意乱的摆手道:“得了,一个小丫头还是个疯的,有什么可见的,叫她走吧。” “是。”侍女应了一声退后几步要走,她拿着钗子又改了主意, “哎,等等,赏她十个手板,跪半日再叫她走,也告诫其他人都长长记性,以后谨言慎行,少惹事,若有人再犯,一律发卖出去。” “是。”侍女退出去,拿了戒尺,结结实实的打了小孩十下,把她领到太阳光下头,让她跪下。 小孩来前就知道自己得不了好,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凭她的体魄这点儿责罚倒不算什么,就是很丢人啊,出来进去的都能看见她。 反观海桃,同样惹了事,却什么责罚都没有。 仍好好的和母亲海音回一起跟在明王妃身边,来这院里时,还悄悄的朝她眨了眨眼。 小孩:……人比人气死人。 小孩的脑子是真的笨,见识也有限,所以只看到了她们一个受罚,一个没有,却不明白,无论她们两个有没有打架,明王妃都会摆这个擂台。 自然也不是单纯图好玩儿才做的,她是王妃,又不是皇帝,在自己的辖域上都不能想一出是一出的耀武扬威,何况在外头,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嘉王妃就是反应在慢,脑子再笨,身在这个位子上,也多少能看明白一点儿事,可这不妨碍她拿小孩出气。 明王妃有心救救小孩提了句:“我看院儿里跪的那孩子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和海桃打闹的那个吧,她是怎么了?” “害,她呀,”嘉王妃不想让妯娌的手伸到自家来,便笑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容易毛手毛脚,弄坏了些东西,我罚罚她叫她长点记性,免得她们惫懒,个个都那么不仔细。” “小孩子嘛,难免的,犯不着跟她们生气。” “四嫂是菩萨心肠,手下也都是机灵的,却不知我家里那些一时不管就翻了天了。” 嘉王妃不肯松口,明王妃心下了然也不再劝,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就走了。 新的台子已经搭好了,为了求速还多建了几个,周边也贴了防护的符箓,免得再出现昨日那样一把菜刀直接飞到人堆里的事。 小孩跪着时,那边报名的已经打起来了。 她跪了半日,数了半日的蚂蚁,那头打了半日,比了个七七八八。 昨日没有露面的明王和嘉王也去瞧了瞧。 火阳宗的宗主也露了面。 还有些人赶在最后报了名。 等小孩起来时,四个城门处打的正欢呢,芸豆都快看不过来了。 但她还是特意的回来和小孩分享了一下她搜集来的情报:“那个和你一起惹事海桃是真厉害,你昨个拆了那么半天,人家三两拳就把对手打进了擂台里头,上头那么大个洞,后来上去的有一个不小心还一脚踩了个空,叫人抓到了时机,一棍子打晕了扔下台去,别提多逗了。” 在芸豆的哈哈笑声中,小孩后知后觉的想到了那日海桃和她说的话。 她说她们一定要赢明王妃才会高兴,却没说嘉王妃如何。 今日小孩一看,嘉王妃分明是不在意这些事的,而明王妃……她在不在意和小孩有关系嘛? 明王妃就算是高兴、喜欢她,也没法在她挨罚时帮她,因为她是嘉王府的人。 海桃肯定又在骗人! 小孩愤愤不平道:“她的拳脚有什么可厉害的,她的骗术才是第一呢,你当初卖符时但凡带着她,现在早就发家了。” 芸豆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一打听顿时笑的前仰后合:“你怎么那么蠢啊,这你都信,还去问那个小公公她说的是不是真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们是一伙的。” 小孩:…… “我当时没想到嘛!那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熟的样子!” 小孩也不相信会有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合起伙来骗她…… “这世道人心居然如此险恶……” 小孩抱着枕头难过。 芸豆不以为然:“陈公公不是早就说了嘛,外头骗子很多的,我今天还瞧见许多人在冒充那个乞丐呢,男女老幼什么样的都有,四处都能听见一声——好人一生平安,那么显而易见,还是有一群大傻蛋上当,别太难过了,你绝不是最傻的那个。” 芸豆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说道:“我走了,外头好热闹,我还要去看看,你就在屋里待着吧,别乱跑,等回头第二轮的比试名单出来了,我帮你看一眼,你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吧?” 芸豆在空中划拉了一下,小孩点头:“没错。” “那就行,我走了,你要是饿了先拿这个垫吧垫吧,晚上我再给你拿饭吃。” 算她好心,留了个很扁的馒头,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小孩吃的多少有点噎挺。 更叫她噎挺的是邱心,昨天还出来过呢,今天就跟没影了一样,一声不吭,小孩叫了半天,里头也没个动静。 她说:“你在嘛?哪怕你说一个字呢?你再不吱声,我就要来硬的了。” 一个字就一个字,邱心说:“滚!” 小孩:“你说什么?!” 邱心的脑袋从幡里冒出来大声咆哮:“我说滚!你这个骗子!” 小孩吓一激灵,抬手把幡撇了出去。 幡里冒出的脑袋跟着一块被扔出老远。 邱心:…… 第二百六十八章 邱心想原谅她都难。 骗人也就算了,还扔他。 啪的一下子啊,他们就连旗带鬼全在地上了,那叫个干脆,给她能的。 ‘她怎么不把我摔个魂飞魄散呢?’ 幡上那颗脑袋愤怒的想了又想,然后一下子便钻了回去。 从最后那个含怨带恨、如泣如诉的眼神看,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出来了。 小孩:…… “我不是故意的!” 任谁瞧见东西上头突然冒出个脑袋都会想要扔出去的,何况那脑袋上头还直冒黑气,跟个恶鬼一样。 闻着倒是不怎么难闻,主要是凉飕飕的。 小孩的辩解声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这回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邱心铁了心不搭理她了。 小孩心道:他叫我骗子,是不是幻境那事露馅了? 她试图看一看,可灵识一进去,就被邱心操纵着黑气打了出来,说出去谁信啊,魂幡主人的灵识想进幡里看看,结果被幡里养的鬼给打出来了。 这和一个人好好的在家里住着,被借宿的亲戚客人撵出去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小孩心虚她高低得和邱心好好说道说道。 明明可以说滚,他干嘛要直接动手?吓她一跳! 小孩瘪瘪嘴:“不说拉倒,我还不乐意和你说呢!” 她这好心好意的招谁惹谁了,骗他不也是怕他难过嘛。 小孩臊眉耷眼的:“昨天那事儿谢谢你,回头我给你烧点纸吧,你要是想走我也不拦着你,回头咱俩解了契,你就来去自由了。” 小孩将魂幡上的竿子拆了,叠吧叠吧,塞进了包袱里。 闲着也是闲着,打坐也没有心情。 小孩倒头就睡下了,本以为会难以入眠,结果她太无聊了,睡的可快了。 邱心探出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她,果断的伸出手去。 一缕缕的黑气缠绕住她的脑瓜子。 还是那个梦。 不熟的村子,捡鹅卵石的孩子。 没有篝火,也没有许多人,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这是一个傍晚,捡石头的孩子里多了一个。 也是不大的年纪。 小孩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他。 没办法,这个梦她做了太多次了,都快做腻歪了,里面的人她都看熟了,突然多一个就会觉得很别扭很显眼。 “你是谁呀?” 小孩纳闷的问道。 “走亲戚的,我叫小九。”瘦弱的男孩瞥她一眼,不怎么乐呵的说。 矮瘦矮瘦的跟个大脑袋小猴似的还会翻白眼呢。 小孩看他也是颇通人性,但没人可爱。 不认不识的,懒得理,小孩瞪了一眼回去,然后扒下鞋,挽起裤腿儿就下了水。 踩着硌脚的鹅卵石走到水中的大石头边上,手一撑就跳了上去,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在落日余晖中,石头还有点热乎。 山里的风微微吹拂,她们又在称赞那个小姑娘捡到的石头了。 可小孩已经懒得看了。 她闭上眼,躺在那里任凭落日给她洒上一层橘黄的光,小麦色的皮肤被照的亮晶晶的直发光。 ‘她懒的像冒油的咸鸭蛋黄一样。’ 小九,也就是小邱从没见过这么懒,这么不务正业,这么不思进取的人。 在洄溪镇上,这么懒得孩子是要加倍干活的。 因为大家觉得他们是冤魂托生,只有努力的干活,直到变成一个勤劳肯干、朝气蓬勃的人才算赎清了自己的罪孽。 邱心对这说法嗤之以鼻,总觉得这是镇长编来骗人的话。 不过此刻,他真希望小孩生活的地方也有这个说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她每天那么清闲,就浑身难受! 邱心淌着水走过去,站在小孩旁边问她:“你不去看鹅卵石嘛?” “不去,”小孩摆手,“我看过了。” 小孩甚至拿东西换过,不过那显然不是真的。 ‘小九’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她们说西山上有更漂亮的石头,你不想去找一找嘛?” “不想,”小孩摆手,“西山有狼。” “也有宝贝……石头,”小九撺掇道,“你一点儿都不心动嘛?” “动啊,”小孩懒洋洋的说,“心不动那不死了嘛。” 小九:…… “大姐姐!你听我说话了嘛?” 小九想到她平时对待那些孩子们的态度,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声大姐姐来。 小孩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一声大姐姐真的是十分不动听。 他那个笑容也好僵硬。 一点儿都不纯真可爱。 “我又不聋,”小孩用胳膊撑起身子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九看她那问东答西的样子和聋子也没什么区别,心思流转间,忽然呜咽一声,跳上石头,坐在她脑袋前哭了起来。 小孩:…… “你哭什么?我可没有欺负你!别想讹我!” 小九不语只是一味哭泣,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远远跳开的小孩左顾右盼发现并没有人在意这里,这才贼眉鼠眼的上前两步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嘛?” 小九:“我爹病了。” 小孩:“找郎中。” “找过了。”小九哽咽一声。 小孩点头:“那就好。” 小九大声抽泣。 小孩不情不愿:“……郎中怎么说的?” “郎中说,”小九悲伤道,“郎中说我爹病的很重,需要很贵的药材来治才能好起来,可是我们没有钱。” 小孩叹口气:“那真是太惨了,这钱你拿着。” 她从怀里掏出两个拳头大的金元宝塞到他手里,跟个悲天悯人的散财童女似的问道:“够嘛?不够还有。” 梦也不是白做的,小孩发现自己在梦里想要点儿什么都很容易。 小九的哭声一顿,捧着俩大元宝,都有些呆了:“不,我不能要这个。” “是不喜欢嘛?”小孩又掏出了俩银的,俩铜的,俩铁的,还有珍珠玉镯宝石钗子玛瑙翡翠灵石仙丹一股脑的塞进小九的怀里,“都拿着吧,总有你喜欢的,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 小九:…… 她怎么不从怀里掏出座金山来呢? 真是看出是梦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不,大姐姐,我不能要这些,我爹说了,我们虽然穷,但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那你说两声谢谢?” “我不是乞丐。” “那你给我干点活。” “你有什么活需要干?” “盖个房子,开块地,养养鸡鸭鹅,最好有个猪圈,再养几头牛,喂几只兔子,对了,井也得有一口不然吃水麻烦,完事还得有个柴房,不然下雨天柴火容易受潮,点火会冒烟,你记得帮我多打点儿柴放在里头,草料也得有点儿,下雨天牲口得吃,锅碗瓢盆你看着弄,我就不一一说到了,你多寻思着点,有点儿眼力见,照着村里最好的房子给我弄,再整个小院儿,配两个下人,得要好看的,不好看的不行,姑且就这么些吧,等我想到别的再和你说。” 小孩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又补充了一句, “别忘了,还得弄个佛寺,回头我把婴姑摆里头,还能和她唠唠嗑,挺长时间没和她说话了,有点儿想念她老人家。 到时候可以给孟少侠也弄个灵位。”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姐姐。” “怎么了?” “我叫小九,不叫老牛,更没有成精,哪个小孩子能干得了这么多的活?” 小九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整个人都不好了,麻木的抱着一堆金银珠宝像个将要殉葬的纸扎。 婴姑和孟少侠是谁且不论,光说佛寺,她要个佛寺,谁家孩子能盖出佛寺来? 他要有那个本事,还坐这儿哭个锤子! 小孩:“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笨呢,你不会多雇几个人呀,钱不够我这儿还有。” “这就不是钱的事儿!”小九吼了一声,一把扔掉怀里的金银珠宝,然后抿抿唇,又哭了起来。 小孩:“……不要不要呗,扔什么,真是的。” 小九呜咽道:“爹要是知道我收别人的钱肯定会打死我的。” “你又不是白收的。” “我爹不会听的,”小九难过道,“他肯定会以为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是坑蒙拐骗来的钱。” 小孩义愤填膺:“这么不讲理的嘛?话都不听人说?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爹,听姐姐一句劝,别救他,拿着钱换个新爹吧!” 倒也不必如此。 小九:“他是聋子,听不见。” “那你可跟他比划。” “他眼瞎。” “那你在他手上写给他。” “他不识字。” “那……”小孩,“那他怎么把你养的这么大?” “我是娘养的,他没费什么劲儿。” “那你跟你娘解释不就成了嘛?” “我娘死了,”小九呜呜的哭着,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说,“爹爹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要救他才行。” 有必要嘛? 小孩心里头一言难尽的。 她怎么听,这个爹也没什么救的必要啊。 他娘生他,他娘养他,他爹又瞎又聋没费什么劲,那不就是什么都没干过嘛,这救活了图个什么? “你娘是怎么看上你爹的呢?她是怎么死的?不会是累死的吧?”小孩问了个不相干的。 小九:…… “我娘是病死的,她图我爹长得好看。” 小孩打量着小九的脸,还真想不出他爹的样子。 不过要是这么说,那至少她们一家三口是有感情的,那还是应该救救。 “那你不肯收钱,要如何买药救他?” 小九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道:“那药西山上就有,不必钱买也能采到,只是上头有狼没人敢去,大姐姐,你能帮帮我嘛?” 小孩点头:“当然。” 她弯腰抄起水里的元宝道:“拿着去雇几个不怕死的人吧,我想过了,你爹又瞎又聋的,不可能知道你做了什么,到时候你直接带着草药回家,他肯定会以为是你自己采的,记得把衣裳弄破烂点儿,再往脸上抹抹土,这样他摸的时候不会露馅。” 小九深吸一口气:“大姐姐,骗人是不对的,骗亲人更不对。” “可你是为他好。” “我爹不会想要这样的好,从小我爹就对我说希望我可以做一个正直的人,”小九把元宝轻轻的放在石头上义正言辞道,“我宁愿在采药时死掉也不会骗他,亏我还以为大姐姐你是个勇猛无畏的少侠,原来是我想多了。”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的往岸上走。 小孩:“等等。” 小九背对着她露出一个歪嘴笑,正要回头,就听她问: “你爹居然会说话?不是又聋又瞎,哦对,他不哑,那是怎么学的说话呢?” 学说话,总得能听见才能学吧。 小孩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九上哪儿知道去,他压根就没这么个爹,回头瞅瞅她,说道:“因为他足够勤奋,足够努力,敢于尝试。” 不像她,真是一点儿都不带试的。 小孩似懂非懂的说:“那他是挺努力,一个又聋又瞎的人学这些肯定不容易,唉,死了也是可惜。 你也要努力啊,找到药救他。” 鼓励了一句,小孩又爬上石头躺下了,元宝碍事,被她一脚踢进了水里。 小九面容有些扭曲,皮笑肉不笑道:“大姐姐,谢谢你的祝福,要是我没有回来,麻烦你去告诉我爹我死了。” “不去,”小孩摆摆手,“他又聋又瞎的我也没法告诉啊,到时候再误会了,拿我当坏人怎么办。 你放心的去吧,你要是回不去,我估摸着一个病人也活不长,很快你们就团聚了。” 她说话可真恶毒啊。 小九问她说:“真的嘛?大姐姐,人死后真的能和亲人团聚嘛?有没有可能看不到自己的亲人?就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鬼?” 小孩这下是真的想叹气了。 “有时候确实会那样。”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们就是……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执念也没有怨恨,什么都没有,就那么死掉了。” 邱心死时很痛苦,惦记着钱,惦记着舌头,惦记着带爷爷去过好日子,他有很多放不下的,所以就变成了鬼。 但是他爷爷死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惦记的了。 死就是死。 他也没有期盼什么死后再见之类,所以就彻底没了。 邱心听的明白,可是接受不了。 小孩为他制造了一个幻境,他开始时真的高兴了好一阵子,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尽管幻境在努力的修补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不能接受。 有些人想永远的沉溺在美好的幻境中,有些人想清醒痛苦的活,邱心是后者,他宁愿痛苦,也不要假象。 可能是因为他编故事的本事很差劲吧,所以他想不出好日子应该是什么样…… 小孩对他来说就是个好心的骗子。 “去西山看看吧,你的机会不多了。” 邱心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小孩眼前。 她揉着眼睛醒过来,天都快黑了。 芸豆蹦蹦跳跳的跑回来,给她带了一份奇怪的吃食,大概是各种野菜捣碎了拌在一起,又加了什么面揉成一团去蒸,最后切好了煮出来加上汤,尝起来有点辣有点苦,还有碱水的味道,汤又烫又热,叫小菜切面,据说在吴州卖的很好。 小孩吃出了一身汗,舌头都麻了,斯哈斯哈的直张着嘴吸凉气。 芸豆颇为惋惜道:“本来还有凉津津的甜水,可是汤池那边不许外带,我在外头也没有看到,就没给你买。” 她今天吃了小菜切面,喝了甜水,还泡了汤池,整个人都快舒服的飘起来了,容光焕发,好像脸都变滑溜了不少。 看的小孩颇为妒忌,可惜她不好出门。 “你帮我看比斗的名单了嘛?我回头打完了或许可以去尝一下再回来。” 第二百七十章 “看过了,明天第七场就是你的,”芸豆有些同情道,“你得和火阳宗的余梦阳打。” 这个名字小孩熟啊。 那天比斗第一场,就是刺史府的江住对火阳宗的余梦阳,眨眼间就打完了,小孩都没弄明白是谁赢了。 前几场全都是那样,嘁里喀嚓就完事儿了,打的人眼花缭乱看不明白,直到那两个小孩打架似的上台才好起来。 “我,火阳宗,余梦阳?”小孩早知道自己的运气越来越糟,可她真没想到,能糟到这种程度。 “火阳宗的人输过嘛?” “嗯……没有,”芸豆回想了一下,越发同情的宽慰道,“实在不行,你就直接认输好了,反正大家都输了多你一个也不丢人。” “说的也是,”小孩点头道,“我早点儿认输还能少点儿苦。 可不能像昨天似的,差点儿把命丢了。” “放心吧,不会的,那个楚依依这里肯定是有什么毛病,”芸豆点点自己的脑袋道,“火阳宗那些看着可是挺正常的,把人打下去了,还说承让呢,客气的很。 不过你也得小心点儿,她们会什么驭火术,容易烧着人,今天下午明王府有个男的就被烧了,眉毛都秃了,脑袋烫伤了老大一块,估计是长不出头发了。 那叫唤的啊,啧啧,比折胳膊断腿的人都惨。” 想也是,折胳膊断腿还能接,头发要是没了那可就是真没了。 小孩感同身受般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龇牙咧嘴道:“这也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芸豆脸都皱皱起来了,摸着小孩的脑袋道,“你也就这一头秀发出奇了,这要是没了……” 小孩瞪向她。 芸豆心虚的笑笑:“我还是给你找个锅带吧。” “那有什么用?”小孩瞥她一眼,比划道,“它能扛得住火烧,我脑袋还不是一样会熟。” “哎呀,你不用想那么多,就那一轮有人用了驭火术,别的人都是用兵器砍的,你没那个男的能打,” 芸豆话很难听的安慰道, “我和人打听过了,这火阳宗的人脾气都很暴躁,打架喜欢硬碰硬,除非是很厉害的对手,不然她们是不会用术法的。 就算在打斗中受了伤也会尽量不用。 这叫……这叫……这叫什么以战炼体。” 芸豆咬着指甲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词来。 小孩不能理解:“明明有省劲儿又安全的法子,却非得硬碰硬,这不是缺心眼嘛?” “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那些人笑我不懂行。 他们说只依靠术法的人容易死。” “为什么?”小孩虚心求教。 芸豆:“我也是这么问的。” “然后呢?” “然后那些人翻了个白眼就不理我了,还有人说我是什么朽木,没有慧根,问的再多也没用,让我一边待着去,别耽误他们看比斗。” “然后呢?” “然后我就生气了!”芸豆攥着拳头道,“我说去就去,你们也是朽木、烂木、倒搭钱也没人要的木!不说就不说,神气什么呀,还翻白眼,也不怕翻掉了眼珠子! 他们还偷偷摸摸的说我脾气大呢!真是气死我了!我看他们是没见过什么脸脾气。” 芸豆和小孩遇上的大概是一伙人。 算不错了,还跟她说了几句,小孩问的时候,他们可是一句有用的都没说,净膈应人了。 “早晚会有人打他们一顿的,”小孩咒了一句,摆摆手道,“别说他们了,你听说过仙门大比没有,我听人说那个火阳宗的余梦阳和刺史府的江住,都是一定会去仙门大比的人,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初安希害她,好像也是为了在仙门大比之前给崔氏子弟一点儿厉害瞧瞧。 虽然最后没成功,还把小孩变成了不能磕不能碰的娇气包,不过能看的出,她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小孩问她,她也不肯说明白。 在打听事儿上,小孩也不算在行,芸豆倒是听说了一点儿,她这人就爱四处看热闹,再把热闹四处传播,真的假的,她可不保证。 “这你都不知道!”也是刚知道不久的芸豆大惊小怪的说道,“那可是大邕,最重要的一场比斗了,听说这和什么机缘、灵脉有关。 反正很重要,五年才开一次,届时仙门世家各地官员都会选出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修炼者前往帝都。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的。 去的时候是成千上万人,能够获得参赛资格的只有五百人。” “这……好像有点儿少吧?” 明王妃她们就搭了个台子,连有什么好处、彩头都没说,就乌央乌央的来了一百多人,要不是停的快,肯定还有更多。 光是吴州就这样,整个大邕得有多少异人呀。 说是异人少见,小孩怎么一点儿都感觉不出呢。 “不少了,”芸豆说,“能凑满五百人就算不错了。” “啊?不是说去成千上万人……” “是去了成千上万人,但是这些人要先去找参赛的令牌,没有令牌的一律不许参赛,举荐信上没有崔王刘李四家印信的不许参赛,为夺令牌印信杀了人的不许参赛,只有这三条都做到的人才可以参与仙门大比,可是许多人连第一条都过不了,他们根本就找不到令牌。” 芸豆掰着手指头和小孩说到这里,耸了耸肩,一副无奈惋惜的样子。 小孩疑惑的看着她:“找不到是什么意思?令牌是被藏起来了嘛?” “是呀,藏的还很严实呢,有些地方特别凶险,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别看这里头说杀了人的不许参赛,实际上每次死的人都不少,而且有了资格的人也不安全,只要名字上了那个仙门大比的名单,那之后的生死就得自负了。” 芸豆说起这个也觉得怪可怕的,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 小孩纳闷:“这么危险谁会去啊?都不要命了嘛?” “没有危险,哪儿来的机缘,天上又不会掉馅饼,不想去的别沾边儿就是了,”芸豆已经适应了这套说辞,还说呢,“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想去的就别去。 想去的就削尖了脑袋挣命去。 仙门大比设立的初衷就不是为了公平,而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而故作公平。 “就那几条要求听着难,可对那些真的有势力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有些人一点儿心思都不用费,下头的人就把事情办好了,他们只需要拿着家里为他们寻来的令牌,去就成了,八成还得呼奴唤婢的,一路上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有什么危险都不用自己上。” 芸豆说的头头是道,这也不是她乱猜的。 她是不了解仙门大比,可她了解少爷小姐,那都是金尊玉贵当宝贝养着的,怎么可能丢到石头堆里乱碰去。 就是真去,也会有一大堆跟着的。 护卫、小厮、帮闲,甚至是依附他们过活的旁枝兄弟。 多弄几个令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真正的权势,规矩就是狗屁。 真要公平就该加一条不许人帮忙,底下的人能得到名额的机会还能多一点儿。 芸豆看小孩听的认真赶紧说道:“你可别惦记这事儿,咱们和那些人比不了,再说了,以往咱们府里头也没掺和过,不会让人去的。” 芸豆说的够委婉的了。 其实呢……以往别说这件事,就是什么异人、修炼的事,大家都只当是故事听,直到有了灵脉,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冒出来了,大家这才知道了个大概。 倒也不是存心瞒着,主要是,说了也没用啊,就是信了又能如何,那些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就是嘉王想掺和下都很难,宜州那地方,再富贵的人和外头的比都矮一截,就矮在这地方上了。 小孩也是听个热闹。 她活的好好的,还不想找死。 但谁能想到,第二日明王妃就说要用这事当彩头啊! 听那个意思是,谁赢了这次的比斗,就能拿到一块令牌。 当然了,不是现在。 但明王府愿意立誓,一定会为胜者寻来一块令牌,还会确保胜者有资格参与三年后的仙门大比。 她们也的确有这个底气,以往的仙门大比,都有明王府的人参与。 火阳宗的宗主出了一朵上品火灵芝,据说能提升功力,延年益寿。 嘉王和嘉王妃面面相觑,怎么看那身影怎么都有点萧瑟的意味。 他们倒是想跟点儿什么,可他们敢说也得有人敢信啊。 所以……他们出了一只琉璃大公鸡! 别小看这玩意儿,这鸡差点儿要了嘉王一条命,虽说是气的……但……它也是个不错的摆件嘛。 没有人欢呼,他们也怪尴尬的。 这吴州百姓真是一点儿面子情都不肯给…… 小孩站在人堆里听见不少人都在说嘉王府小气,提起这个就难免要再说一说,嘉王如何如何不受宠的事。 倒是也有人说:“琉璃也不错啊,值不少钱呢。” 但这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许多人都觉得:琉璃再贵重,对这些修炼者来说也不够实在。 小孩不敢苟同。 修炼者也得穿衣吃饭啊,而且大家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得有父母亲朋吧。 缺钱花的时候,那只琉璃鸡才是最顶用的,不像前两个,容易招祸。 小孩亲耳听到了贪婪的声音。 这东西还没到手呢,就已经有人在琢磨着怎么把胜者搞到手了。 等等! 把胜者搞到手? 小孩疑惑的看向一辆马车,他有七儿子、八女儿,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什么就为了家族的兴旺得把令牌和火灵芝弄到手? 那是牺牲嘛,你们牺牲什么了,那不是硬骗嘛? 再说,那些参与比斗的人,可不止是少男少女啊,还有大爷和大娘呢。 真豁的出去,天底下的爹没有一个好东西!等等……还有娘! 小孩也不是很意外…… 她偷偷的凑过去,把马车轮子硬掰下一块来。 转过去敲敲后车厢,憨声憨气道:“别想坑人了,快去修修车吧,不然遇见坑,你们就得翻车啦。” “什么?” 里头的人好像吓了一跳,惊声道。 小孩早跑了,躲在人群里,看着他们气急败坏,又有些后怕的样子,捂着嘴窃窃的笑。 叫你们害人,遭报应了吧。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 有人叹息了一声。 小孩:谁说话声那么大? 她左顾右盼的,没瞧见人,就不再看了。 “唉,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小孩:又来了,谁在说话? 她没事人似的,买了碗小菜切面。 “咳!还不住嘴,别吃了,说的就是你!多管闲事的毛丫头!” “谁?我?”小孩左顾右盼,还拿手指了指自己。 “对,你,就是你,两文钱都舍不得的小气鬼,抢乞丐钱的黑心肠,多管闲事的瞎帮忙,你,说的就是你,过来,端着碗往前走。” 小孩抻着脖子瞪眼:“不去!” 什么人呐这是!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骂人的呢? “嗯?干嘛不来?”那人居然还问了一句。 小孩:? 好吧,她现在是真想见见这个欠揍的哑嗓子了。 “你在哪儿?” “你脑子不好使啊,不是说了嘛,往前来,端着碗!” “你是失心疯吧,我想端就端啊,摊主能让嘛?” “这还不好办嘛,你给他钱呀,把碗买下来。” 小孩挠挠脸说:“我应该给他钱,让他把你切锅里煮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来。 “你是没挨过打嘛?” “怎么没有,昨天还被人追着打呢,咳咳,”那哑嗓子忽然弱下去,“我这会儿是头晕眼花,浑身没劲儿,只想在咽气前吃上一口多加辣的小菜切面,咳!咳!” 好拙劣的演技啊…… 小孩面无表情:“哦,那你买啊。” “不得行,打我的人,咳咳,就在那边。” “哦哦,”小孩配合的压低声音道,“在哪儿呢?” “……问这干嘛?” “去暴露你的行踪啊。” “你老子的!有没有半点儿同情心!我这样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临死前想吃口切面你都不应,你下半辈子受得了良心的报应么?” 虚弱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 小孩心说:我莫不是个神医?这就把她治好了。 “嚷嚷什么呀,就你这动静身负重伤,谁信啊?我看起来很好骗嘛?” 小孩不客气的往嘴里划拉着切面,那声音好半天没说话,就在她快吃完时,才终于说了句—— “如果不是骗你的呢?” 小孩:…… 第二百七十二章 ‘那我就得在愧疚与悔恨中度过下半生呗,谁会想吃这一套?’ 小孩深感不满的腹诽一句,还是买了一只碗带着小菜切面去寻那声音的主人了。 不买碗不太行,这边的人不用竹筒,小孩想要一会儿再送回来换钱,摊主也不乐意,说是不知道她会用那碗做什么,万一拿去喂猫喂狗舀脏东西,他怎么能再给别的客人用?被人知道了是要砸招牌的。 虽然没有猫狗会吃这么辣的东西! 但他说的也有理,小孩只好认下。 心里琢磨着,要是那人真的受了伤,她就把碗和面都给那人,再帮那人找了郎中看看,要是那人是骗子,她就把碗和面留下自己吃,把拳头给那人尝尝。 小孩按着那人说的,向前,向右,再向右,就看到了墙! 她心里有种被耍了的愤怒! 可那人用的是传音入密,话直接递进她的耳朵里,根本分不清人到底在何方。 “真是个缺心眼的,光看眼前那一块,倒是抬抬头啊。” 小孩扬起脖子,瞧见一根晃动的杆子,从屋顶下四四方方的开口里探出来。 这也算是吴州和她们那边的不同吧。 吴州许多房子的房顶下、墙上头那块地方,都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开口,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小孩找到了人,先骂了一句:“你才缺心眼呢。” 而后才问:“我要怎么上去?” “啧,真小心眼,一点亏也不肯吃,”那人嘟囔着,还挺不满的说,“你就直接跳上来呗。” 小孩:…… “怎么?你不行?” “你才不行呢!”小孩说,“我端着东西怎么跳?” 这面墙不算最高的,可也算不得低了,要不是离擂台远,房顶上肯定坐满了人。 小孩又不是蚂蚱精,再怎么能蹦跶,也不可能一屈膝就直接蹦到房上吧,何况这目标还不是直来直去的房顶。 “不会吧?你好歹也是个异人,这就被难住了?” 哑嗓子大惊小怪的扬声说。 小孩更烦这动静了,恼怒道:“那怎么了?我是异人不是飞人,跳不了太高不是很正常嘛!” 不端着面她还可以先上墙,再上屋顶,然后再抓着屋顶把自己悠进去。 可她端着一碗汤汤水水的面,要是这么干,就算是上去了,这面也不剩多少了,可惜不说还容易弄脏衣服。 本来就没带几身,上次打架穿的那一身都不能要了,这个再坏了,她连换洗的都没有。 小孩烦躁的说:“你光让我上去,你怎么不下来?” “咳咳,好好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你不记得了嘛?我身负重伤!怎么挪动啊!” 那人又开始装可怜了,小孩才不吃这套呢,质问道: “那你怎么上去的?” “拼着最后一口气!” 这最后一口气可真是够长的了! 小孩咬咬牙,气沉丹田,转身去院里借了个梯子。 虽然……没经过主人家同意…… 可她成功的上去了,小心翼翼汤都没有撒出一滴,刚冒个头,想把碗塞进去,就看到一双熟悉的瞎眼,她当时就端着碗往下挪去。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那个‘好人一生平安’。 “哎哎哎,别走啊,再走我可掀梯子了!” 她恶毒的伸出手,把梯子往外推了推,一点儿都不像是吓唬人的。 小孩本来就有点怕高,这一下子,更讨厌高处了! 在人上房时抽梯和拉屎时偷纸是一样可恨的事。 一柱香后,好人一生平安心满意足的嗦起了切面。 小孩眼眶青黑,抱着腿缩在一边,瞪着她和那一堆碗! 骗子! 果然是骗子! 什么被人追打,身负重伤,明明就是吃了太多辣面哑了嗓! “骗子!骗子!全是骗子!” 小孩愤恨不平的小声嘟囔着,不满还不敢嚷嚷,因为这个人打她和玩儿一样!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人一生平安边嚼面边含糊的说,“被人追着打可是真的,我就偷了那么几碗面,那些摊主就不乐意了,追的我四处跑啊,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清净地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都没吃上东西,可饿死我了!” 昨晚到现在,那不就是早饭晚了点儿嘛? “你那叫偷了几碗?那分明是几十碗!”小孩看她不止是个骗子,还是个强盗。 “去!这怎么可能都是偷的呢,也有不少是好心人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不过那些人可比你痛快多了,人家功夫也比你好,都不用偷人梯子就上来了。” 这不就提起小孩的心虚事了嘛。 “我本来没有想偷!这不是没有人嘛!” “有人你会借嘛?” “……不会!” 这怎么借啊,告诉人家你家房顶藏了个讨人厌的怪人,只剩一口气,我去给她送面吃? 那还不把我当成同伙一块抓了送官。 小孩不想理她:“面你也吃了,打我也挨了,能放我走了吧?” “不行。”好人一生平安抹抹嘴断然拒绝。 “凭什么?!”这下轮到小孩嚷嚷了。 “凭我是个好人,”她一本正经道,“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你给我吃了面,我总得谢谢你。” 小孩:…… 她摸了摸自己青黑的眼眶:“三文的平安,来吧。” “不,我不想给你这个,账不对。” “怎么不对,小碗三文、大碗五文,喊的都是这个价,你要不想给就算了,直接放我走。” 小孩试探的爬向出口,却被她一棍子拦了回去,不得不听她说什么: “你说的那是交易的价钱,却没有说善意的价钱,随手给乞丐几个钱容易,费心费力的送来却很难,我找了许多人,可他们一听那么费事,又觉得我说话不好听就不愿意来了,有的来了却像施舍,少有你这样……” “少有我这样,上来就出拳,却挨了一顿打的,”小孩打断了她的话,“少拿这些鬼话骗人,你不要以为我很傻。” “保持一颗赤诚之心难道叫傻嘛?若真如此,我只巴望着天下人都傻,”她叹口气道,“可惜,如今这世道你这样的好孩子不多了。” 忽然被摸了头的小孩:“是……是嘛?” “骗你做什么?你连两文钱都抠抠搜搜的舍不得,难道我骗你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她要不提这个,小孩还想不起来呢:“我连两文钱都抠抠搜搜的舍不得,这也叫赤诚的好孩子?” “哎~此言差矣,赤诚与否不在钱上,”她说的头头是道,张嘴就来,还说,“你我有缘,你又是一个不错的好孩子,我有一件比祝福更珍贵的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 小孩疑惑的看向她。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这上头记载了一个秘密,若能破解便是天大的机缘。” 小孩将信将疑的伸手要接,她又收回手道:“不过……有道是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啊。” 她意味深长的说。 小孩毫无反应,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听。 可她居然还说的下去:“唉,按理说不该和你说这种话,可是赤诚的善意虽无价,但到底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若想要这机缘,还应更诚心一点。” “不想要,你留着吧,会有更赤诚的人来找你的!” 小孩准备出去了,就找几个赤诚的捕快把她逮起来。 “可我喜欢你。”无神的瞎眼看向她,过多的眼白叫人怕。 小孩第一次发现,原来喜欢是件这么可怕的事。 她说喜欢我,就抢走我身上所有的钱,丢给我烧火都没人稀罕要的破竹简,然后随手一扔,叫我从高处跌下去。 如果小孩不是异人,她的屁股非得摔碎了不可! 等她找到捕快,再回来时,那个瞎眼的乞丐已经不见踪影了,连那些面碗都一并消失了。 这地方空荡荡的像一场梦。 噩梦! 如果不是主人家通情达理,她又是嘉王府的侍女,被抓起来的就是她了。 毕竟谁家好人会跑到屋顶里头啊。 不把她当贼就不错了。 更可气的是,那竹简上头只有一行字,是这么写的—— 上当了吧,哈哈哈! 小孩没有上当,她是被明抢了!明抢! 而且,芸豆的消息怎么总是来的那么迟啊! 小孩失魂落魄的刚看了一会擂台上的比斗,芸豆就来和她说: “太好了,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 小孩问她:“什么事?” 她说:“我刚刚听到一消息,那个乞丐高人爱上了小菜切面,四处骗人给她买面吃,却不给祝福只给破烂,我想着和你说一声,要是遇见了千万别上当。” 小孩瞥她一眼,蹲了下来。 芸豆也蹲下了:“你已经上过了当了?” “一半一半吧。”小孩含糊的说。 芸豆也不怎么意外。 “上就上了吧,挺多人都上当了,一碗面也不值几个钱,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那些人都不爱说,要不然消息也不会传的这么慢。” 小孩:…… “是,面是不止几个钱,可她还抢走了我身上藏的钱。” “多少?” “十几个铜板吧。” 小孩今天是准备认输后去玩的,泡汤泉还要尝一尝不许外带出去的甜水,所以身上有些钱。 芸豆一口起提起来,又放开了:“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的钱全被抢走了呢。” “也差不多了,你忘了嘛,我还赔了锅、斗笠、蓑衣、斧头的钱。” 要不是芸豆眼疾手快把菜刀捡了回去,她还得赔刀。 再加上赔邱心的二两,埋他们爷孙二人的钱。 一路的花销,七七八八的算起来,地方还没到,小孩放在面上的盘缠去了大半。 还有一点儿藏在行李里的,是她想着万不得已再动的。 芸豆一点儿都不可怜她:“谁叫你不长记性,都说了外头坏人很多的,而且你还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呢,缺钱了随便卖一个也够了,快别抱怨了,还有一个事呢,陈公公说你若是要认输也成,但务必不要太显眼,好歹过上几招,卖个破绽叫人把你打下去。” “怎么卖破绽?”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你们那些东西,话我带到了,我……”芸豆站起来又蹲下来,“我还是看着你点儿吧。” 热闹在哪儿都能看,她还是看着点这傻蛋吧。 不然过会没准儿真被人卖了。 今天打的慢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好打的大多被输了的缘故,芸豆看了会儿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还有还有,那个楚依依在找你,好像是想要你命,不过被人拉走了。” 这种事最后才说?! 小孩:“她非得要我命干嘛?” “她说你是邪修,就该死,”芸豆低声道,“不过我觉着她是疯的太厉害了,听人说她和你那场比斗也算不得输,只是她下手太狠,又掉到了台下,所以才算她输了,她好像还有点儿不服,觉得是有人帮了你的缘故,不算是你自己胜的,嘉王妃倒是没说什么,可明王妃给了她一个特许,把你们那轮算成了平局,她好像还想和你打一场生死不论的呢。” “我不想!”小孩又不是疯子。 芸豆说:“我也知道你不想,所以你千万躲着她点儿,据说她那把剑是祖传的,还是家人死后唯一的遗物,如今碎成那样,她肯定是真想要你的命。” “那剑又不是我掰的,是她自己弄断的!”小孩不服道。 芸豆摊手: “我知道,可人家不会那么想呀,而且我听人说,那把剑很特别,要是碎片能找回来,是能拼回去的,可她找的时候,不是被你气晕了。” “那是气的嘛?” 小孩怎么看那都不像是气的,明明是因为她上的太重,人都成焦香味的了,还蹦跶出来找剑,不遇见她也肯定会晕的。 这事儿,小孩冤的很! 芸豆:“我知道不是啊,可你还想和她讲讲理啊?” 小孩:…… 没法讲,自认倒霉吧,就像那个好人一生平安一样,都是无妄之灾! 小孩戒备的四处看了看,还真看见了楚依依,不过她好像不是来找她的,而是弯着腰,在地上找什么,估摸是在找她的剑。 小孩拍了拍芸豆,趁着她没注意时,赶紧溜到了擂台另一边。 等了半日,中午时总算到了小孩。 锣响时,她正吃着芸豆好心请她的面,听见了都没舍得放下,匆匆的划拉几下,全都塞进嘴。 又是还没打就抬手道:“等一下。” 等她嚼完! 余梦阳:…… “啊,你是那个驼背的老小孩!”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看过你们那场打斗,很棒,很……精彩!” 余梦阳很高兴的说。 小孩终于咽下了嘴里的东西,胡乱擦了擦嘴,迟疑道:“谢谢,你打的也很精彩。” 余梦阳摆摆手:“比不上你们,台子都拆了,你今个准备怎么打?还要拆台子嘛?火攻对我可能没有用哦。” 她兴头很高,似乎还有些期待,弄的小孩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我准备就这么打来着。” “啊?”余梦阳很不高兴的咧嘴道,“你是小瞧我嘛?” “没有,”小孩绞尽脑汁的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是锅太贵了,我赔不起。” “人坏了不是更贵?” “医棚不要钱。” 余梦阳:…… “行吧。” 她被说服了。 不过看得出,她多少还是有点儿失望。 小孩不懂她到底在失望些什么,只是尽力的抵挡她的攻势,不过还是很快就被她一脚踢下台了。 围观的百姓,有欢呼的,也有怒其不争的,尤其是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对小孩特别失望。 甚至还有人想把她扔回台上? 当时小孩看那俩老太太颤巍巍的过来,她还以为是好心眼儿要扶她,结果差点儿被举起来,撇上去。 “这是干什么?” 小孩一头雾水,被芸豆眼疾手快的拉走了才知道,那俩老太太多半是在她身上押宝了。 所以见不得她输。 更见不得她故意输。 芸豆也说:“你好歹跑两圈啊,戳在那里不动弹也太明显了吧?” “我动弹了!” 就是没那么激烈。 小孩心虚的补了一句又说道:“再说了,那个余梦阳的确比我厉害,都没用兵器,就把我踢下来了,我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小孩打的还是挺尽力的,不过放弃了边打边跑的的办法,也不用那些花样百出的招式,就显得不怎么尽力了。 芸豆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反正都已经下来了,不用心打的也不止你一个,我刚刚赢了不少钱,请你去泡汤泉!” 汤泉、汤池一字之差,区别可老大了。 前者比后者贵多了。 小孩喝了一口凉爽的甜水儿,大半个身子都滑进了池子里感慨:“好贵,好舒服!” 芸豆美滋滋:“谁说不是呢!不过这钱花的值。” 小孩后知后觉:“你赚钱怎么不带我?” 芸豆老神在在:“因为赌是不对的。” “……” “哎呀,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嘛!我再请你吃一碗切面!” 芸豆当时也是太上头了,赚钱的机会近在眼前,没想起来还有一个她。 倒是记得给自己打扮一下,免得被人认出来她俩是一伙的。 小孩:……有面吃也挺好。 “我要大碗的!” “没问题。” ‘财大气粗’的芸豆不在意。 泡了一会儿,两人去吃了面,又回来接着泡,绝不肯轻易离开让钱白花。 而且这会儿都没有人,俩人占一个池子,不多泡会儿都可惜了。 等她们俩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去时,手指头都泡抽吧了。 伙计都怕她们俩死里头。 让按硗的大娘路过了好几次,结果大娘没赚一文,反而倒搭钱被小孩按了一通。 舒服的人都不爱动弹了,还找了相熟的姊妹来享受一番。 连按了个头的伙计都说:“要不是我们这儿不缺人,就把你留下了。” 这手艺是真不错啊。 小孩也有点儿舍不得走:“要不是我还有份工要做,我就去按硗了。” 这赚的是真多。 芸豆摸着下巴思索:“你可以按!府里那么多人呢,肯定有舍得花钱的,等回头我帮你宣扬一番,找人来,赚的钱你分我一份,怎么样?” “好啊!”小孩果断答应,“不过真的有人会来嘛?” 俩人边走,小孩边问:“邪修按硗有人敢用?” 芸豆:…… “试试嘛……没人拉倒。”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得想开点儿,多试试,没准儿那条路就通了呢。 到时不就发财了。 俩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回去,那头还没比完呢,小孩不好老在外头晃,也不太爱看打架,就赶紧回去了。 夜里又做了那个梦。 这回她终于决定去西山了。 邱心说的对,她的机会或许真的不多了。 梦里的人都不再劝她了。 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小孩问那个捡鹅卵石的小姑娘西山在哪里,她只是伸手一指,都不说话了。 那地方也是,看着近,走起来真远,小孩费了半天劲儿才走到山脚下,芸豆一推就给她整醒了。 小孩气的直蹬腿:“干嘛呀?我正做梦呢!” “做什么梦啊!”芸豆说,“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你是不能出去,又不是不用干活。” “有什么活啊,不都忙着看热闹,陈公公也不在。” 她们俩现在是伺候陈公公的小丫鬟,他不在,也不用她们自然就闲了。 芸豆说:“好歹得扫扫院子擦擦灰吧,咱俩还有好几件衣裳没洗呢,都弄好了,我就去揽客,你不得清醒着准备嘛,光让我忙叨呀。” 她这人可不爱吃亏。 小孩只好在她的絮叨声里爬起来,早饭不吃切面了,太辣了,她们俩吃的脸上都要冒痘了。 也不知道吴州人是怎么做到的,吃那么多重口的东西,一个个脸上还溜光水滑的,叫人看了就羡慕。 府里头做的东西也挺入乡随俗的,芸豆和小孩只能出去买一碗馄饨,特意说了不加辣,摊主还是可恶的放了一勺辣油,振振有词道:“不放没有滋味!我再再给你们添点儿醋好啦。” 他不添油加醋的也挺有滋味儿! 小孩和芸豆本想和他吵一顿,又觉得大清早的犯不上。 忍气吞声的吃了,脸上的小红点儿立马就冒出痘来了。 实在叫人气愤。 都把她气昏了! 偷摸睡回笼觉的小孩,准备芸豆要是问她怎么又躺下来,就这么说。 编好了瞎话,眼一闭翻了几次身她就睡着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村子里……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小孩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而后又认命的爬起来! 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 芸豆:“别睡了!来人了!你到底想不想赚钱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钱! 小孩没有丝毫怨气的睁开眼,就看见了芸豆和…… “海桃?” “是我!” 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笑意。 “你要按硗?” “干嘛?不行嘛?” 行是行,但感觉怪怪的,芸豆怎么会把她找来? 当着海桃的面,小孩也不好问,只能叫她躺在藤椅上,和芸豆对了两个眼神,谁也不明白谁。 海桃:“别大眼瞪小眼的了,我来找你在路上遇见她,就一起来了,听说你们在赚钱,就给你们的小生意捧捧场,不好嘛?” “挺好的。”小孩和芸豆异口同声。 有钱赚当然没什么不好。 芸豆还很有眼色的腾出了地方道:“你们慢慢按,慢慢说,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 她转身就走。 小孩面对海桃还有点儿局促,抬起手道:“那我按啦。” “来吧。”海桃笑眯眯的说道。 灵气汇聚于指尖,随着揉捏的动作,舒缓着筋脉,小孩问她:“这个力度还可以嘛?” 海桃:“不错,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练起来不太容易吧?” “还好吧,这世上也没什么容易的事。” “怎么没有,放弃不就挺容易的嘛。” 小孩看她怎么像是话里有话,可她们又不熟,或许是想多了。 “或许吧。” 小孩顺着她说了一句。 海桃没说话,好半天才又问了一句:“你是行伍出身吧?我看你的招式很眼熟。” “算是吧,你也是嘛?” “我不是,我娘怕我死了,不许我入营,怎么说都没用。” 小孩看她唉声叹气的好像后脑勺都带着忧伤,就顺着她的话又问了一句:“你很想当兵?” “也不算吧,小时候很想,后来大了才发觉自己只是想做点事,同龄人里头我的天资只能算中上,非得下苦工夫,才能练出点儿名堂,我从没有一日懈怠,哪怕不入营,我一样可以行侠仗义、护国佑民。 你呢?你修炼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小孩拍着她的背说,“我就是没地方去了,只有那里要我我就去了。” “后来呢?” “我疯了,就走了。” “哦,”海桃说,“你不大像是疯了,虽然你做了些可笑的事,不过我觉着你脑子挺清醒的。” “或许我是好了。”小孩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小童了。 海桃偏过头:“那你就没想着要再做点儿什么嘛?” “做什么?”小孩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 海桃自己也不明白,她只是很生气:“你在台上一点儿都不像是行伍出身的,就那么糊弄着,被人一脚踢下台。” 小孩:…… “我不糊弄也得下台。” 说起这个,小孩也很生气:“我原本就没有想上台,还不是你骗我的!” 海桃:…… 又是沉默。 “好吧,对不住,”海桃说,“看人被骗挺好玩的,不过,我要是早知道你那么没骨气,才不会让你去丢人现眼!你知道嘛?吴州官员派出去的人全都和你一样没出息!就知道认怂!有什么损招阴招气力只会冲着自己人使,一遇上火阳宗就哑了火,全都成了废物! 百姓愚昧只知道看戏,却忘了自己同样是大邕子民,长此以往,这天下还是李氏的天下嘛?” 海桃扑腾一下做了起来,拍着藤椅大声道。 小孩:…… “你是来按硗的嘛?” “是啊。” “听着可一点儿都不像,”小孩提醒道,“不管这天下是谁的,你按了都得给钱。” 海桃:“你这个人怎么就知道钱啊?” “那不然呢?”小孩翻了个白眼,“这天下是谁的,我不都得靠钱过日子嘛,这种事我说的又不算,你喊再大声也没用啊,藤椅要是拍坏了也得赔喔。” 海桃气愤道:“这天下的异人要是都像你这样自私自利,我大邕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她掏出一把铜板数都没数,拍在藤椅上就走,一只脚踏出门时还扔下一句:“难怪你是个邪修!”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小孩追到门口嚷嚷道:“我坏和我是邪修没有关系,我天生就这样!” 这些人也真是的。 好像邪修就一定是坏人一样。 难道真是这样? 不能吧? 正道那个是非不分的崔戒行不是也挺坏的嘛。 芸豆从隔壁的屋子里冒出脑袋:“怎么回事儿?你们嚷嚷什么呢?” 小孩就知道她那么爱凑热闹不会轻易走掉,闻言答道: “一言难尽,她可能是疯了。” 海桃疯没疯芸豆不知道,她出去再回来时,倒是听说她赢了。 “对手被打的可惨了,满天的血花碎肉啊,要不是叫停叫的及时,命都要没了,那才真叫拼命呢!别的人和那一比,就是小打小闹。 火阳宗的人脸色可难看了,和你打那个余梦阳,脸都落下去了,挨揍的那个好像是她弟弟。” 小孩:“这些人也太可怕了……” “谁说不是呢,比试罢了,那么认真做什么?难道是把家产都压上了不成?” 芸豆理解不了,那些人干嘛那么拼命,小孩……也不能。 说白了,她们就是百姓。 是被皇帝、王爷管,还是被宗门、帮派管,对她们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被管,她们只会关心被谁管着更好更舒服,只要没有人对着她们竖起屠刀,她们就不会在意什么大邕的荣辱、大邕的天下。 谁输谁赢能怎么着啊? 又不给她们奖励。 别说她们了,嘉王都不太懂,还小声劝明王说:“今天要不别比了,怎么也得给火阳宗一个交代吧,闹成这样实在不好看,万一惹出乱子怎么办?百姓都是向着他们的。” 明王:…… 我看你也挺向着他们。 那边都没朝他要交代呢,这弟弟先替人家要上了? 明王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明王妃也用同样的表情看向刚和她说过这种话的嘉王妃。 看的这倒霉的两口子,自闭般的低下头不吱声了。 打架嘛,磕磕碰碰挺正常的。 虽说这磕碰的严重了点儿,但比到现在火阳宗的人里也就这么一个严重的。 他们把别人脑袋打开瓢的时候不是挺利索的嘛,撅胳膊腿不也挺干脆,用驭火术烧人时不也焦香四溢,放自个人身上就不行了? 不能够。 要明王给交代那就是:“害,这些孩子,到底年轻,气盛啊,下手没个分寸,前两日有人用剑阵时,就嘱咐过,别那么冲动,都不听,今个又这样,真叫本王过意不去!下次不许了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海桃什么事都没有。 顺顺当当,一路打到仅剩十一人。 那个轮空的运气真的很好,好到许多人都怀疑抽签时有人作弊。 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她的出身太不起眼了。 就是个农家女,还是逃荒来的农家女。 老家发了水,一家子老幼病残逃到这里投奔同样不怎么富裕的亲戚,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正犯难呢,农女的天赋忽然就被逼出来了。 又赶上比斗,估计就是脑袋一热,就把名字报上去了,结果一直轮空到现在,这运气真是绝了,不少人都把宝押在了她身上。 运气这东西,难说。 有些人就是修炼几十年,可能都不如一个运气好的练几天。 吴州的百姓都是有见识的,很看好她,有些富贵人家,都没等她上台,就想把她招揽到家里了,哪怕做个吉祥物不也挺好的嘛。 可是吧,也不知道她是心气高还是怎样,始终都没有应承下来。 也不肯接受这些人的好意。 有人猜想,她八成是想拜入火阳宗,再或是去明王麾下。 除了她,还有个值得一提的人,就是那个楚依依,她也在这十一人里头。 但是她和海桃不同。 海桃背靠明王府,不论是受了伤还是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都有办法。 而楚依依的背后,可以说是有跟没有一个样,嘉王和嘉王妃只盼着她早点输,根本不会给她什么帮助。 她又受了伤,能撑到现在,靠的是她敢于拼命,而她的对手只想好好活着,不想闹出人命,也不想送命。 不过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看的样子也不像是能继续撑下去的人。 押她的人也有,但不多。 除了她们三个以外,还有两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奇招不少,剩下的全是火阳宗的。 任谁看都知道,对这五人来说,这势必是一场恶战。 “只听铛的一声锣响,第一场比斗便要开始了……”芸豆连比划带蹦跶,一个人说的比唱戏都热闹,还唠的头头是道。 死胡同里的小摊上,三五个人躺在藤椅上头追问道:“然后呢?第一场是谁?快说呀!” 芸豆点点头:“欲知后事如何,还得等我去看一看,那什么你们要是还想听,再按一会儿呗。” 几个人面面相觑,又一人从怀里掏出六文钱来。 “再来半刻。” 小孩激动的应道:“好嘞!” 偷摸溜出来真是溜对了,这些没法到前面看的人,全靠听的,不少说书的正指着这个吃。 芸豆就突发奇想,找了个背风的死胡同和小孩一起支了这个小摊子。 让这些人边听边按,渴了有茶水饿了有点心,不强过在外头吹着冷风听说书的胡扯。 芸豆讲的这些可是保真的! 茶水和点心就不保了,小孩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只知道昨晚夜黑风高时,屋外几声猫叫,她出去一趟,回来就有了一篮子瓜果点心。 小孩疑心她是和猫妖做了什么交易,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问她一声:“你这瓜果点心是好道上来的嘛?” 芸豆困的只打哈欠很敷衍的说:“那你就别管了,你只管好好按硗就是,别的都有我呢。” 有她抵什么用,出了事还不是一样要挨揍受罚。 小孩心里腹诽着,但数了数盘缠,还是没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选择了铤而走险。 于是就有了——六文按硗这么个没交钱就偷摸摆上了的摊子。 至于为什么是六文。 一来嘛,好分。 二来嘛,她们怕收的太多了没人来。 想按硗去汤池,多舒坦,何必要来这种犄角旮旯,一看就有问题的小摊上按。 图便宜也不是这么个图法。 来的人主要是听说有热茶点心,到了这边一按,感觉还不错,又不贵,还能听说书,这才肯留下的。 要是上来就收十几文几十文的,他们肯定转头就走,脾气爆的没准得把摊子砸了。 总的来说就是,赚钱不容易。 要不是芸豆那些瓜果点心和茶叶都不要钱,她们这就是在做赔本生意。 就这客人还不满意的,一会儿嫌她们人手少,一会儿嫌芸豆去的久,这个说要添茶,那个说要再来一盘点心。 他们也不看看自己花的那几个钱够不够两盘点心和那么多花生瓜子儿的本钱。 都喝了两壶茶了,还要点心! 小孩现在算是明白,芸豆干嘛要四处找小盘子装点心。 换成小孩,最多给他们个蘸饺子的醋碟儿。 真是太贪心了。 小孩还不能和他们嚷嚷,只能轻言细语的说:“她很快就回来了,总得看完才能讲不是。” “我再快一点,劳烦您几位再等一下。” “水还没烧开,等好了马上给您沏茶。” “点心……”偷偷握拳的小孩轻声道,“我再给您拿两块,但不能再多了,要不就赔了,之后来的客人也没得吃,我们不就成骗人了嘛,您要是喜欢赶明个再来,我们多给您拿一些。” 小孩觉着她语气挺不错的。 也立马就给他拿了。 但他还是不满意和一旁的人说什么:“她说不给了。” “小姑娘家家做生意就是小气。” 他找个大方的出来让小孩瞧瞧。 还说:“汤池可比这暖和多了。” 汤池的点心能让他们白吃不成? 脑袋都冒汗了还嫌冷。 小孩真想把他们打成糍粑,可她没有,她只是假装耳聋,用心的揉捏。 等他们走后和芸豆一起疯狂咒骂! 什么人呐这都是! 白给的便宜还挑这挑那,一个比一个难伺候,真不喜欢也就算了,可他们明明按的挺舒坦,吃的挺香,听芸豆说的也开心。 还非得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来说去说到最后,问她们能不能退几文钱,多点儿点心。 想什么呢,天底下哪有那种美事儿,被你们噼里啪啦数落一顿还得给你少点钱,做梦呢吧! 小孩也不是没瞧见过磨破嘴皮子想少花点儿钱的人,那都是事先就说好的,哪有他们这样的,吃完喝完按完了想少点钱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芸豆琢磨了半天笃定道:“他们肯定是看咱们是两个小姑娘,所以就觉得咱们好欺负,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孩起身:“那我找把刀去。” “哎哎哎!那不至于!”芸豆赶紧拉住她,“又不能砍他们要刀干嘛。” 小孩重新蹲下问她:“那怎么办?算了?” “算了也不行啊!光是这棚子就花了我多少心血,你当这么大块的布很好找嘛?还有那些麻绳竹竿,这藤椅,这桌子,茶炉水壶我费多大劲儿才凑齐了这些,为那么几个东西,说不干就不干了,那我的脸往哪里搁?牛我都吹出去了,你要是敢不干我就……掐死我自己!” 芸豆跟个炸了毛的猫一样,感觉掐不死她还不容易挨揍,索性气的捏住了自己的喉咙。 小孩嘀咕道:“你才不会呢。” “你说什么?!”芸豆瞪眼。 “我说我也没说不干呀,这不是有点儿干不下去嘛,万一来的都是那样的人,我还不得和他们打起来。”小孩半死不活,但很有自知之明的说。 芸豆这才放下手,埋怨道:“那有什么办法,府里的都知道你是邪修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乐意来的,在外头还好一点儿,换身衣服,打扮打扮那些人就认不出了,赚钱嘛,哪有那么容易的。” “唉。” 小孩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唯有叹气,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 芸豆深吸一口气:“万事开头难,总比不开强! 我想过了,那些真有钱的是不会过来的,钱少的难免计较,摊子又开在这种地方,敢来的自然是什么样的都有。 咱们也不能一味的客气,瓜果点心不要给那么多,分成小份,每人只给一份,如果他们再续一刻钟就再给一点,我去找小碟子来装,茶水让他们随便喝,反正一包茶叶能泡好多壶。 客人要便宜点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再带一个人过来,就给他便宜一文钱,凑齐六个就不要他的钱了,除此之外,绝无其他可能,不用怕得罪人,反正咱们也不久留。 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 芸豆说完就忙碌起来了。 不仅拿了小碟子,还有草席,让小孩把草席固定到棚子上挡风。 这本来就是个背风的死胡同,搭着棚子,再加上草席就很暖和了,何况里头还有烧水的炉子,再冒热气,吴州本也没有那么冷。 如此挑理的应该就不多了。 小孩还在中间做了个下遮挡,这样就能隔开男女了。 可惜她们并没有招来女客,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是有人让小孩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按硗,她也不敢来。 不过芸豆很会说,她说是这边清净,舒缓筋骨嘛,就该在一个清净的地方,要是想知道有什么热闹,她可以说给客人听,她知道的可多了! 芸豆为了叫人信任,甚至学了几句吴州话,那叫个顺溜。 小孩就不太行了,舌头不听使唤,说出的话叫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外乡人。 芸豆觉得要是说的不够顺溜,倒不如不说,要不她费劲,客人听了也别扭。 小孩如释重负、深以为然。 客人别扭不别扭她不知道,她就知道自己是真别扭,好好说话舒服多了。 果然,她还是比较适合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芸豆听她这样说时,神情真的很复杂。 不过她太累了,不想反驳她。 忙碌一天的小师傅和芸师傅回到屋里倒空了钱袋子,开始快乐的数钱对半分。 一人分到了几十文。 不算多,可心里充实而满足。 “明天还去嘛?”芸豆问小孩。 小孩说的斩钉截铁:“去!” 苍蝇再小也是肉。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吧?”小孩问了一句。 芸豆:“是啊,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若有工夫,咱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摆。” 离王爷王妃远一点儿,不容易被发现。 小孩点头说好,这事儿就愉快的定下来了。 今天有五人输了,楚依依和一个散修就在其中。 火阳宗也只剩三个人了,剑术很厉害的余梦阳,还有一个会用驭火术的男子,和一个拳脚很厉害的姑娘。 这边是拳头很厉害的海桃、那个运气很好一直轮空的农女和奇招颇多,疑似会用毒的散修。 这三个人谁赢都行,只要不是火阳宗就挺好。 小孩和芸豆觉得明王他们肯定会这么想,不然多没面子啊,明王妃一手操办的事,结果自家人输的那么惨,任谁都会不高兴的吧? 如果来的是张公公,小孩一定要去打听一下。 可惜是陈公公,他是不会和她们说这些的,不过她们看的出来,自从小孩被踢下台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脸色好看多了。 行吧,小孩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也知道,她很叫人发愁。 换成别的人早就不理她了。 怎么可能送她丹药,帮她准备谢礼,小孩还让芸豆帮忙打听过这两样东西要多少钱。 芸豆打听过之后难得关心了一下小孩说:“你把自己卖给张公公多久?你就照着那么久再卖自己一次就好了。” 那恐怕是不行的。 因为那契约上没有写茶叶的事…… 如果加上茶叶的话…… 小孩只能说:“陈公公,你缺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给你看大门嘛?” 陈典膳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是不是捡了什么奇怪的人回来?” 小孩摇摇头说:“没有,不是现在,是六七十年以后。” 陈典膳大胆的揣测一下就知道,那个老太太可能是她。 但是……且不说他能不能活那么久,就说要紧的一件事…… “六七十年以后我还得管着你嘛?” 这哪是孩子,这是冤魂啊,怎么缠上就松不开了呢? 陈典膳都有点儿心疼张公公了,这过的什么苦日子,得跟着操心到死啊。 小孩:…… 看来他是不需要。 陈典膳不仅不需要,他还添了个毛病,看见小孩他就犯愁的毛病,所以他直接把小孩撵出去了。 快起开来,没你伺候我还能快活点儿。 帮人带孩子真不是什么好活,下回说什么他都不干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西山上面有什么 听芸豆说,最后一天的比斗格外精彩,所有人都一副拼命的架势。 那个农女不会武功,可一把柴刀也舞的虎虎生风,尽管还是输了,可她那个架势,称得上是虽败犹荣。 诡异的好运让她的对手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一阵风起,那个与她对打的散修,居然被自己的毒药糊了一脸,脑袋都肿成球了。 那么老大。 农女趁机连劈带砍,可惜还是输了。 小孩和芸豆以为最后一天会是农女、散修、海桃对战火阳宗那三个人,实际上抽签的结果却是。 农女对散修。 海桃对余梦阳。 用驭火术那男的对拳脚厉害的姑娘。 三轮下来,剩下的散修、海桃、驭火术被一块放到台上。 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说了什么,居然合起伙来,一起对付起了海桃,最后驭火术赢了。 都没有人能记住他的名字,叫余生还是余死的。 芸豆想了半天,用拳头一砸掌心道:“叫余活寺。” 多奇怪的名字啊。 芸豆说:“这个人原本声名不显,我去打听都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变得这么厉害了,我偷听两个火阳宗的人说,他好像是有个家传的宝贝,从无边秘境里带出来的,长辈们都用不了,却认了他为主,那两个人说或许是因为这个。” 芸豆本来还想打听一下,可人家宗门里的事儿,怎么可能告诉她一个外人。 都不理她,她这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也听不太明白。 但她打听到了一件事:“仙门大比就是在无边秘境里举行的,听人说那里有许多宝贝,有的人进去时只是平庸之辈,出来后,用不了多久就成了不得的大能,光是为这个,就有不少人想去。” 小孩:“那他们干嘛不直接去?是不行嘛?” “倒也不是不行,”芸豆摇摇头说,“无边秘境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只要找得到就可以去,可是那个地方很危险,一百个人进去能出来两三个都算多的,在仙门大比时进去就不一样了,那些人去的都是皇族和世家仙门合力清出的安全地方,就算是有危险,也是可以应对的危险。” 小孩皱着眉,怎么都觉得怪:“那干嘛不把危险都清理掉呢?还要在那种地方比斗。” 芸豆也觉得是,但这也说得通:“可能是,危险太多了,清不干净,索性就让他们边比边清了,还能顺便找找宝贝,这不也是件好事嘛。” 听起来可不像是好事。 她们一知半解的弄不明白,可也知道,除去危险以外,那地方肯定是有些很诱人的东西才能打动人心,再加上一些别的奖励,才会引人趋之若鹜,连命也不在乎。 就像小孩和芸豆,明知道不该出来摆摊,可为了钱不还是出来了嘛。 一人才能赚几十文就这样了,何况那些人要争的都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有个很爱说话的客人,也是散修,听见她们聊起这事,还劝小孩也去呢。 “修行嘛,不就是赌,赌自己能成仙成圣,与其庸碌一生,不如向死而生,去求个机缘,若是能成,哪怕是在地上做个半仙,那也是风光无限啊。 小姑娘,你我今日有缘,我这可都是醒世之言,旁人要听,我都不说……” “你说什么都得给钱。” 小孩要钱的手都快怼到他鼻尖上了。 什么你我有缘,少骗人了,小孩已经品透了,这种莫名其妙和她有缘的,都是骗子,不是想赖账,就是想抢钱,走之前没有抓到那个好人一生平安是她最大的遗憾! 再说了。 “这事要真那么好,怎么不见你去比斗,赢的人可是一定能去仙门大比的。” 小孩说这话本是想戳穿他,谁料他竟一拍大腿,无比懊恼道:“谁说我不去,我那不是没来得及,赶到时都没法报名了。” 他从个打补丁的钱袋里掏出六文钱,放到小孩手里,还叹什么时也、命也。 小孩也不知道他是为钱难过,还是为事儿难过。 或许是见了太多的人为了机缘拼命,小孩当晚入梦后就再一次爬上的西山。 这次她一早就和芸豆说了,反正明天也不能去了,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别叫她。 芸豆应的唉声叹气。 可小孩说的是实情,嘉王和嘉王妃见比斗完了,就迫不及待的张罗着要启程。 许是怕这么走,显得不太好,这才多留了一日,让底下的人可以从容的收拾东西。 芸豆也把摆摊用的那些玩意儿都还回各处了,想去也没法去。 所以小孩爱干嘛就干嘛去吧。 赚钱也是要看时机的。 小孩知道她不会叫自己,但上了西山后还是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 她确实没叫! 太好了! 小孩安心了,这才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底下那些人说的天花乱坠,真上来了,这地方和普通的山头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值得在意的地方是,前头有个山洞。 很矮的山洞。 掩映在很高的草后,小孩得趴在地上才能爬进去。 里头黑乎乎的看不清到底通往何处,小孩变了一盏灯出来,提在手里往里头爬去。 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吧,这道就换了个方向,朝下探去了。 都已经进来了,小孩觉着自己想退回去也怪难的,只能硬着头皮扒拉了一下,那入口上乱七八糟的杂草,几只老鼠吱吱乱叫着从里头飞蹿出来,吓的她“啊”的大叫起来,手里的灯变成了大头锤子。 被她抓在手里一阵狂砸乱挥。 伤害性挺强的,洞璧上的石头和土都被她砸下来了。 老鼠什么事都没有,抖搂抖搂身上的灰尘就跑远了。 只剩下小孩在那里不安的停住手,将灯变回来,持在手里,苦大仇深、视死如归的睁开眼,变出一个铲子,小心的铲着那些浮土。 小孩不爱杀生,但她也有一些怕的东西。 譬如黑暗中,不知道会从哪里钻出来的老鼠。 真的很吓人! “阿弥陀佛,没有尸体……” 那就更吓人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小孩她真是鼓足了勇气往洞里钻啊。 心里头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们到底是让她来西山找宝贝,还是想借西山这块地方害她? 那些词怎么说的来着? 日落西山,驾鹤西去,一命归西,但凡和西扯上边儿,那真是怎么听都有点儿不吉利。 这一路过来,小孩遇见了老鼠、遇见了蜈蚣、遇见了毒蛇,还有咬人的蚂蚁,终于从窄小的通道中爬出时,她…… 恨不得自己从没有爬过。 这都是什么呀? 仰头能瞧见老大一个洞,刚好透进一轮月,洞里石头吸纳着月华,一个比一个亮堂,跟银子一样。 老鼠毒蛇抱着石头硬啃,被活活噎死,估计是把石头当灵石了。 数不清的动物尸骸,很散碎,还有数不清的怪树。 白色的枝干,白色的叶片。 小孩壮着胆子上前摸了摸,那熟悉的手感,这不就是魂幡的杆子嘛! 又直又长,摸起来很像人骨头,但太长了,又不可能是,小孩那时候还格外留心了一下,也看不出是什么,结果谁能想到,那玩意儿居然是树。 就是这树也太怪了,光溜溜的一根,也不算粗,没有枝干,叶子全都是直接长在树上的,形状像铜钱一样,白白的密密麻麻的,像木耳一样聚在一起,看着别扭,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为了个杆子废那么大劲儿? 这一个两个都是怎么想的?干嘛不直说啊。 小孩摇摇头,完全不能理解。 而且这是梦,她来了又有什么用。 小孩不死心的四处转了转,发觉这里的确只有这怪树。 顿时感到索然无味,哪怕有个藏宝图呢,或者告诉她这树在哪儿,她出去后也能想想办法,结果这什么都没有。 还让她费这么大的劲儿。 “唉!” 小孩叹了口气,用手撑住了竿子,也是倒霉,碰到了上头的铜钱叶子,皮肉一下子就被划破了,疼的小孩忙缩回手,把冒血的手指塞进了嘴里,吮吸了一下,猛的回过神退后几步。 心道:不对啊!做梦怎么会疼呢?难道是芸豆趁着睡觉拿小刀切我? 她有那么坏嘛? 想也不可能,馋肉的话,也该放血切大腿吧。 白森森的铜钱树叶上,一抹鲜血格外的显眼,消失的也格外快。 比魂幡吸血认主还快,怎么说?它也要认主? 小孩心里头那点儿不切实际的期盼没有实现,吸净血的铜钱白树叶,蓄势待发般的震颤起来。 一个接一个,碰撞声音比铜钱还要清脆悦耳,但它们看起来完全不是铜钱那样的死物。 正费心费心享用石头,吃的满嘴是血,试图把自己噎死的那些小东西,纷纷抬起头,惨叫一声,拔腿就跑。 要么朝着小孩来时的路,要么慌不择乱的顺着山洞的石壁想往上爬,谁说人与自然不能和平共处,小孩和毒蛇老鼠一起挤进那条路时都能来个秋毫无犯。 它们逃它们的,小孩猫在那里看她的,互不耽误嘛。 她甚至在树叶四处飞转时,试图用铲子救下一只老鼠,可惜没成。 一枚铜钱白树叶,轻而易举的击破了小孩幻想出来的铲子,或许不是它击破的,因为小孩手里那盏灯同样消失了。 不是梦的话,当然不可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这怎么可能不是梦,她睡没睡觉难道自己不清楚嘛? 如果是梦,她又怎么可能在梦里受伤? 小孩有时间看着指头瞎想,因为那些树叶只是在洞里乱转,杀死没有来得及跑的动物,每次到这边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挡回去了一样。 所以她暂且安全,那些没来得及跑的老鼠毒蛇就没那么好运了,它们死了,新的树穿透它们长了出来,吸食着血肉,连皮都没有放过,只剩下骸骨和毛发,一个散落下去,一个砸落下来。 小孩算是知道为什么地上那些骨头看起来那么碎了,这纯是摔的啊。 风从铜钱白树叶的孔洞中穿过,它们碰撞的清脆,跟哭声哀歌一般,挺假慈悲的。 伴着着声音,西山上的狼也出现了。 站在最上头,那个露着月亮的大洞外头,对月长嗥。 在嘶嘶声、吱吱声中,刚刚跑掉的老鼠毒蛇又跑回来了。 看那意思,她们多半是被包围了。 要么出去,被狼吃,要么进去,被树叶切。 小孩哪个都不想选,她想让芸豆赶紧叫醒她。 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老鼠都快钻进她怀里了,它们很无措,毒蛇很绝望,绝望的将小孩缠绕。 一条蜈蚣在她手上绕了一圈,像个别致的装饰。 最可爱的是兔兔,可它们疯了,树叶把它们杀死切碎,串成了串儿。 抱着老鼠,身上挂满毒蛇和蜈蚣的小孩:……这绝对是梦!绝对是个噩梦! 如果不是,她情愿一死! 近乎麻木的扯出一条想钻进她耳朵的蜈蚣后,里头的声响渐渐熄了。 铜钱白树叶密密麻麻的挂回树上,那些新长出的树,钻回了土里,只留下中间那一片。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只是多了些碎骨头。 狼也停止了嚎叫。 小孩想退回去看看,可身上这些恐怖的小东西,又等了一会儿后,居然又钻回去了,继续跟那些石头较劲儿。 小孩刚刚亲眼看到,这些石头也会吸血,只是不会攻击,这会儿再看它们啃那些石头,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 满嘴是血的毒蛇老鼠,是被石头噎死的,还是被吸干净了血液? 哪个都很可怕…… 小孩都有点佩服那个邪修了,他是怎么拿到树来做幡杆儿的? 冒这么大的险图个什么? 那杆子小孩也不是没用过,虽说是半截,可她也仔细端详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像人骨头有点儿吓人。 除此之外,比竹子木头结实点儿,但也有限,真想要结实还不如打个铁的。 他是不是没有钱啊? 不然犯得着嘛? 还有邱心和那些不知道是鬼还是什么村民,非得让她来干什么? 小孩能有两个呼吸的工夫,然后便毫不犹豫的朝着她来时的路往回钻去。 什么东西也不如命重要! 第二百八十章 什么东西都不如饭重要。 惜命的小孩刚探出头,就差点儿被嘴馋的狼咬住脑袋,多亏她缩的快啊。 饶是如此,还是被扯掉了几根头发。 一头寻常的狼小孩也不怕,可许多头狼,小孩还是要想一想的。 正思索呢,那些狼忽然退开了,站到两边,留出一条路来。 什么意思? 让她出去,然后咬她? 这陷阱是不是有点拙劣? 小孩低下脑袋往外看着,只见一头娇小的狼,不紧不慢的在群狼的簇拥中走上前。 端坐在洞口。 张口就是:“人,给你个机会,做我的午饭。” 灰黑色的毛发,看起来又蓬松又柔软,乌溜溜的眼,很清澈,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孩子,这是头漂亮的小狼,可张口就说这种要人死的话,小孩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我不,你这个坏东西!” 她四肢并用,倒退着,往里头爬去。 那小狼还骄矜的端坐在那里,不怎么有礼貌的说:“你可真不识抬举,你这个灰突突的脏东西。” 这叫人话嘛? 小孩都快听不懂了。 再说她脏点儿怎么了?谁钻洞会不脏? 她都脏成这样了,也没耽误了它嘴馋,可见她还是不够脏。 小孩真是没什么想说的了,她已经没有脾气了,就这样吧,她就这么爬回去,看那些树会不会弄死她。 反正是梦嘛,再真也不至于把她真死吧? 小孩:……还是小心点儿吧,万一呢。 小孩记得那些树在见血之前,还是很安静的,直到她划破了手指才躁动起来。 回去试探的伸出脚,没反应,迈出腿,也没有反应,露出身子,还是没反应。 没反应好。 小孩本想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可想起那些钻回地下的树又不敢了,别再突然冒出来把她串成串儿。 哪里都不安全,进洞的话,她怕有狼从后头钻出来,下去又怕被树串了脚,小孩是进退两难,坐立难安,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反应过来一件不对劲的事。 小孩的目光落到那些老鼠身上,第一次进来时她就看见了,老鼠啃石头啃的满嘴都是血,为什么树没有动静? 地上的尸体也不管。 难道……它只吃人血?还是有什么别的说法? 忽悠一下子,眼前的景象一晃荡,小孩就被芸豆推醒了,芸豆吵闹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动听。 “你可真够能睡的了,这都快下午了,再睡下去你直接就不用起了,别忘了,你的东西还没收拾呢,你不会是想等我给你收拾吧?我告诉你啊,想都别想,到时候再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找不到什么,你还不得埋怨我。 还有陈公公那边也在收拾呢,我都跟着忙半天了,你好歹也露个面吧,别跟个懒蛋似的,万一人家不高兴了怎么办? 路还长着呢,你可别走窄了,听见没,快起来,我和陈公公说你在收拾东西,一会儿你可别说漏了……” 芸豆说起这些头头是道的。 小孩听话的爬起来,跟着她去帮忙,不止是陈公公那里,她是看哪里忙,就带小孩去哪里。 原因也明摆着。 大伙都说小孩是邪修,那她们不得尽量的跟这个邪字撇清关系嘛,要不然以后怎么混啊? 虽说不喜欢你的人怎么讨好都没用,可是就事论事的说,这些人对小孩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她们就是有样学样。 别人都说邪修不好,我也说,别人都怕,我也怕,别人唾弃,我也唾弃。 真问她们邪修是什么,没几个说的上来的,见过的就更少了,个个都是听说。 快别听了,小孩就在这里,你们自己看嘛,她哪里就危险了,哪里就邪气了,让她买个东西,她都可能被小贩坑,还得让厨娘们带她去找场子,邪修能吃这种亏嘛? 她劲那么大,抬手就能撕烂你们嘴,可她不也没动手,还装着聋子帮你们干活。 差不多就得了,真要把人逼急了摆出个坏人的样子来,把你们都弄幡里去才能舒坦,才能安静? 王爷和王妃都没说她不好了,倒是显得你们能耐了。 要照你们那么说,皇族里还全是妖修呢,也个个都不好呗? 芸豆是个靠谱的朋友,带着小孩去干活,也不是纯粹傻乎乎的干,她还把话讲明白了。 要不然那些人是不会有数的,没准儿还觉得应该使唤她们呢。 人嘛,就那么回事儿,都爱装傻充愣占便宜,背地里讲究别人,还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好人,非得有个人戳破了,知道不好惹才能老实下来。 放在以前,芸豆也不敢说这些,她就是个烧火丫头,说了也没人听。 但现在不一样,她们是陈典膳手底下的人,多少还是有点脸的。 至少在和她们差不多的人面前,芸豆是敢说个明白的。 也不是和谁吵架,就是说话时,话赶话的漏几句出来,就都有数了。 小孩是说不明白这些的,所以她只是干活,死沉死沉的东西,说扛起来就扛起来放车上去了。 大家倒也省事。 一天下来,有些人更讨厌她们了,可也有人喜欢她们,不管是那种,至少都不会在明面上。 小孩又不聪明,看不出什么真情假意,如此就挺开心。 第二日她们就启程了,启程上了飞舟。 要么说明王和明王妃是好人呢。 还想着带嘉王他们这一家子一起走,尽管嘉王和嘉王妃很不情愿。 不是他们不识好歹,主要是怕再闹出点什么事来。 这两家人的性格太不一样了,有点儿走不到一块去。 可人家一片好心,他们也不敢拒绝。 于是就这么出发了。 坐船的时候是芸豆连门都出不去,上了天就轮到小孩腿软了。 她也是欠,明知道自己怕高,还非得到船头瞅一眼,这一瞅就给自己瞅出毛病来了,飞舟稍微颠簸一点儿,她都觉得要往下掉。 每天心惊胆战的都拜上佛了。 什么婴姑,芸豆也没听过,爱拜拜去吧,总比她那时候上吐下泻的强。 小孩出不去屋,但并不黏人,所以芸豆还是可以出去的,四处听热闹,还得帮小孩打听一下长白铜钱的树。 第二百八十一章 【长白铜钱的树,还有个名字叫死人竹。 我晕乎乎的耳朵也不太好了,第一次听成了炸乳猪,还以为芸豆在说它吃起来的味道。 仔细想来,我并没吃过炸乳猪,所以不知道那东西香不香,只记得小时候离家出走在庵里烧的猪皮,尝起来有一股烂泥巴味。 我不想吃猪,也不想吃任何东西,只想从飞舟上下去,活着下去。】 小孩半死不活的托着腮,在桌前坐了老半天才继续写道, 【不提那些。 还是说死人竹吧,它也叫白骨竹、玉骨竹、月光竹、明月竹、冥钱竹、镇墓竹,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但都逃不开一个‘竹’字。 因为它像竹子一样,又细又长,说长就长,一夜间就能蹿的老高。 但又不是真的竹子,而且它们只在一些坟墓中出现。 据说有些地方在人去世之后,会用坑葬来安葬亡人,顾名思义就是把死人葬在一个大坑里,舍得钱的人家,会先把死人放进棺材里,然后挖开坑壁将棺材安置进去,舍不得钱或者没钱的人家,就直接将尸体下放到坑中,任凭岁月侵蚀尸体,直到化为白骨。 这种坑通常是一村几族共用的,所以会挖的格外深格外大,而且不会封死,顶端一定会留下一个能透过月亮的地方。 这些人相信,月亮上有个婆婆。 这位月阿婆会安抚亡人的魂灵,让他们没有怨气和悲伤,高高兴兴的离去,顺着月光飞到月亮上。 而死人竹,就是月阿婆赐下,守护尸骸的镇墓之宝,当生人的鲜血滴落,它会毫不犹豫的杀死扰乱亡者清净的人。 平日里又不会四处乱长,所以那些地方的人都把它视做有灵性的圣物。 我和芸豆都不是很相信这个故事,所以她问了许多人,但大家说的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直到一个王妃身边的侍女,想试试按硗我才得知,那个楚依依的老家就兴坑葬,如果想知道这些事问她准没错。 这算个好消息吧,可惜她对我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对芸豆也是恨屋及乌,所以没有办法问她。 我没有收那个侍女的钱,希望她能帮忙打听一下,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打听了没有,或许是已经忘了吧…… ——天吉九年十一月二十】 以飞舟的速度,其实早就该到了,但是体贴的明王和明王妃正拉着嘉王夫妇两个,四处找寿礼。 那两个皇帝身边的近卫,也不催了,摆明了是在看人下菜碟。 嘉王夫妇开不开心不好说,反正小孩是开心不起来。 云上偶尔也会颠簸,待的她很难受,梦里也不顺利,她一直被卡在那个她以为是山洞的,死人坑里出不去。 幡里可能知道点儿什么的邱心,仍然在生她的气,不肯搭理她,也不肯让她进去。 芸豆见天的瞧不见影子,每天都很忙,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陈公公还日渐暴躁……这是她唯一能弄明白的。 陈公公暴躁的原因是因为她们离连理越来越近,小孩一直以为连理不寄信回来他是不在意的,只有张公公动不动就为这个生气,结果这几天才发觉,陈公公是后反劲儿。 他有时候看见小孩,会提起连理,说着说着又阴沉下脸,然后就开始发脾气。 偶尔还会露出忧心忡忡的样子,然后又开始发脾气。 难伺候的好像另一个张公公。 都不爱笑了。 有天小孩晕乎乎的看花了眼,差点儿把他当成张公公,他很生气,因为他说,他比张公公年轻许多,好看许多,然后他又说起自己年纪轻轻就给连理当爹,一当这么些年,养出了个不孝子的伤心事来…… 他说着又发起了脾气。 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才好。 只能关上门走了。 隔天他去吃饭又这样,被陈誉骂了一顿,眼瞧着是好了,可等回来,他又发起了脾气,小孩被他骂的昏头涨脑,飞舟一颠簸,吐了一桌子,自此之后,她就更不用出门了。 回忆起来挺久的,其实也就是昨天的事。 “这些人呦……” 小孩哀叹着很不明白,怎么大人一发脾气就爱骂孩子,那没孩子的时候怎么办?骂爹娘长辈? 还得是师父她们,从来都不骂人。 也不知道她们变样没有。 小孩多少也有点近亲情更怯,把包袱皮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件合适的衣裳。 只好掏出她为数不多的盘缠数了又数,心想着等到了地方再去买一块布,打扮的漂亮一点再去见师父她们。 也应该给师父她们准备一点礼物的,要买什么好呢? 佛经?木鱼?还是僧衣? 或许她该请连理帮她做一点素斋带过去,他做饭真的很好吃,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张公公说他是个白眼狼,发达了就把他们全忘了,那他一准儿也记不得她了。 芸豆听她说的多了,倒是觉得:“也未必是发达吧,他兴许过的很不好,所以没有钱寄信,再或是他已经死了,也不好说。” 有时候芸豆说话是真难听! 难道小孩会想不到这种事嘛? 熟悉的人没有消息,她最先想到的就是会不会是出了事,陈公公和张公公比她年长,知道的也比她多,肯定也会想到。 可是谁乐意这么想呢? 还不如把他当成一个白眼狼呢,至少他是活的。 说起狼,小孩又想起了梦里头的狼。 她也不是没试着去和梦里的狼商量,放过彼此,可它们根本就不听。 那个小狼一心要吃她,不是让她做早饭,就是午饭、晚饭再不就是夜宵,有时候它吃饱了,看见小孩就说:“来个加餐也不是不行。” 它是行了,小孩不行! 不饿就别为难自己了呗,放过她又能怎么样? 再在那个坑里头待几天,小孩都得和老鼠混熟了,实在没别的可干了,除了看它们,都想不出别的可玩了。 小孩闲的啊,就差拿老鼠尾巴打蝴蝶结了,毒蛇也行,反正它们都忙着啃石头,也不咬她。 石头的来历,芸豆还没打听出来。 估计不是什么出名的宝贝…… 第二百八十二章 【我们终于到了帝都,却没有地方可住。 ——天吉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嘉王在就藩以前始终住在皇子共用的扶疏殿中,所以在帝都他是没有府邸的,也没有钱为自己购置。 如今倒是可以,但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也不值当。 明王便请他们去府中暂住。 这样其实很不方便,也很别扭,可嘉王还是去了…… 大家都猜他是舍不得花钱买宅子。 可陈公公说:“钱算什么,主子们这么做自然是另有深意。” 是什么深意他就不肯说了。 可他不说,小孩她们也知道了,嘉王和嘉王妃跑到人家家里来住,一准儿是为了寻求庇护。 因为皇族的人也喜欢互相欺负,府里的小姐公子们出去玩了两次,就被那些郡主世子什么的,挤兑的不敢出门了。 嘉王和嘉王妃也像缩头乌龟一样,一步不出。 只等着皇帝、太后的召令。 这也就算了,可他们不仅自己不出去,还不许手底下的人出去。 大家来帝都就是想长长见识,四处玩玩的,如今连门都不许出,那还不如不来呢。 为这事儿,嘉王府的人个个都低迷不乐呵,难免有些怨言。 上头的人既不责罚,也不理会,就更叫人窝火了。 小孩急着去槛花寺,芸豆也急着去赚钱,多少也说了几句难听话,被陈公公听见了,还叫她们跪了好半天。 起来时人都蔫了,霜打茄子一样。 陈公公叠着腿,坐在椅子上,吹着热气喝茶,看她们过来便掀起眼皮,不大满意道:“耷拉着脸干嘛?不服啊?” 芸豆说:“没有。” 小孩说:“我好难过。” 陈公公说:“怎么了?没听说你家里有丧事,难过个什么劲儿。” 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小孩:“我想去找我师父她们。” 陈公公:“我还想去……玩玩呢,想有什么用,且等着吧,总有机会的。” 明王府把这些人的饭食都包办了,别处也事事尽心,想找个理由出去都很难。 陈典膳都出不去呢,更别说小孩她们了。 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等我寻个由头会叫你们出去放放风的,现在都给我老实点儿,再敢胡言乱语就什么都甭想了。” 陈公公是不管旁人说什么的,只拘着手底下几个小公公和小孩芸豆。 前者并不用他怎么操心,后者是让他操碎了心…… 不过人嘛,总会成长的,小孩和芸豆被他罚了一通又得了保证就老实下来了,还有心思去看别人的热闹。 这次出来,大管家薛元瑶,因为年纪太大的缘故,没跟着一起,可她的女儿薛山青来了。 看闹的不像样,就拉了几个出来,连打带罚了一番,才让众人都消停下来。 芸豆和小孩远远的偷瞧着,还说呢:“这就叫杀鸡给猴看吧?” “那鸡也太惨了。”小孩觉得有点不公平,有的人就是倒霉,跟着附和了两句,就被打了。 有的人平日里说的比她们还欢呢,都没有事。 芸豆说:“有什么惨的,她们不也说了嘛,咱们俩算是运气好,要是再早两天,挨打的就有咱们了。” 小孩光是想想就很难受了:“说的也是,咱们还是得小心点儿,我可不想挨板子,多疼啊,再把我打死。” “不会的,”芸豆说,“那就是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动手的手底下都有数呢。 真想打死人,都用不着这么多下,至多两板子下去人就没了,这样皮开肉绽的反倒是轻伤。 你等着看吧,这些人过几天就都好了,保管还活蹦乱跳的。 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年关将近,大家都图个吉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又住在别人家的府里头,怎么可能打死人,你没见那个个都堵着嘴,打了都不想让人知道,更别说抬尸体出去了。” “说的也是。”小孩点点头。 芸豆又补了句:“真想打也得等回去呀。” 她耸耸肩,率先从院里的山石上爬了下去,小孩也跟着跳了下去。 回住处去和陈公公学这事去了。 絮絮叨叨把陈典膳烦的不行,打发她们俩去找东西,耳根子这才清净下来。 小孩和芸豆还意犹未尽呢,闲待着太没劲了,就剩下说话这么一件好玩的事可做了。 没话她们都得找出点儿话来,何况有的说。 芸豆又是个‘万事通’,连那挨打的几个人以往有什么事都要拿出来说一说,不知道的还要去打听一下呢。 小孩梦里那石头,也被她打听出来了,是从明王府那边一个老马夫的女儿的朋友的孙女的堂妹那里打听到的。 那石头的确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但还算值钱。 能吸纳月华,戴久了可以延缓衰老,常保青春。 是水里摸出来的,那些坑葬的地方,用那个做装饰,别处的人成年是带钗子簪子束发,那些地方是去摸一块石头戴。 后来有人发现这东西放在外头能赚钱,就运了许多出来买,如今市面上都见不到了。 “你怎么会梦到那东西?你见过嘛?” 小孩:…… “好像是见过……” 在梦里…… 她有点儿走神,说的含含糊糊,芸豆的眼睛都亮了:“在哪里?” 小孩:“……你问这个干嘛?” “那还用问嘛!当然是想弄一点来买了,那东西很值钱的,别看是个石头,却比寻常的玉还贵,咱们要是能弄到,就发了,你不会是想藏私,自己赚吧? 好姐妹!” 芸豆凉凉的问她一声,脑门都快顶她头上了,生怕小孩看不见她冷冰冰的眼神。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何其薄弱啊。 小孩回过神:“我在梦里见的,怎么掏出来给你?” 芸豆将信将疑:“你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梦到这些?” 小孩也在想这件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事和那个幡里的男的脱不了干系。 可她当时也没细问,现在自然无从得知了。 不过她可以肯定,那个男的费这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告诉她死人竹长在哪里。 如果他想让小孩拿到死人竹,至少应该告诉她那地方在哪里…… “你得等等,等我从那个坑里头出去了再说。” 西山下的村子里或许会有些消息。 但首先她得从坑里出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梦里的事,芸豆可没法帮她,不过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要不你试试爬出去?” “那个坑和山一样高,我可不想摔死在梦里。” “又不是真的被摔。” “幻境也不是真的会死,但还是把我弄疯了。”小孩脱口而出后,怔楞起来。 连芸豆之后说了什么都没有心思听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如果那不是梦呢,歪丫在信里说过,她们误入了一个不完整的幻境,看到了那个邪修生前的一些事,却没有提起幻境中有什么危险。 也没说她们是怎么出来的,可见是没什么好说的,不然她不可能不写,也不可能不提醒她。 如果真是这样,就说明,这个幻境和以往那些不同,它不会把人困住,比起参与者,进入这个幻境的人更像个旁观者。 又来去自由,所以很难分辨,这是不是梦。 小孩在魂幡认主后,能使用的地方不太多,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修为低微,它又太残破的缘故,从没想过,她无法掌控的地方有什么。 如果她去不了的地方,就是幻境所在呢? 还有歪丫在信里提到的极乐境,是跟着邪修一起消失了,还是仍在幡里? 疑惑像乱麻越理越乱,小孩甚至怀疑起了芸豆和周遭的一切:“你是真的嘛?” 还是她太想见师父,自己臆想出了这一切,或许她还躺在家里的床上,刚打完朱安,再或者她刚拿出骨头,还蹲在地方没有起来,再或者她其实连箱子都没有打开,就中了招,稀里糊涂的已经在幻境中停留了很久,小孩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该凉的。 芸豆的巴掌带起一阵凉风,抡圆了拍在她背上,何止凉啊,还疼呢。 “你干嘛打我?!” 芸豆:“我让你清醒清醒呗,我看你像是疯了,我不是真的我是什么?纸扎?” 小孩背着手去揉自己的背,很悲伤的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我已经被朱安打死了,虞大娘怕我寂寞,就扎了一个你给我。” 芸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那别的人也是纸糊的呗?” 小孩若有所思:“也不是没可能,但家里没有那么多钱,我觉得是幻境的可能性更大。 也许……根本就没有邱心,我那魂幡里唯一一只鬼是不能接受死亡的我自己。” 她说的近乎声泪俱下。 芸豆想打她个大马趴。 “你可真能胡编乱造啊,”芸豆感慨道,“早知道你这样,摆摊的时候我还费心费力的和人家唠什么呀,直接让你来多好,连说带按的给他们讲讲故事,我还能趁机多找几个客人来,大赚一笔,我看你这故事行,不比茶馆说书的差,你等会儿,我找个笔记下来,你就当你死了,然后你接着说,你发现自己是个死的之后,准备干点儿什么?” 小孩:…… “我准备给虞大娘托个梦,让她烧个没舌头的你给我。” 不是就不是呗,话那么多干嘛,显得她很傻似的。 她的担心又不是没有道理,幻境就是真假难辨嘛,这幡里的幻境还会随着心意变幻,就更难以分辨了。 邱心肯定知道点什么! 得想个法子叫他开口! 这事儿芸豆可没法子,她就关心一件事:“你这幡里的石头能带出来嘛?” 小孩:“你就非得要死人的东西嘛?” 那坑是用来下葬的,石头肯定是那些死人留下的,他们的尸骨兴许就在那些粉碎的骨头当中,当着他们拿走石头,是不是不太好? 芸豆:“你不是说那是幻境嘛,死人肯定是假的呀。” “那石头也可能是假的呀。” “可能?”芸豆怀疑的看向她。 小孩也说不准,按理说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她的确从世镜里拿到了一些东西,万一魂幡里的东西也能拿出来,她们岂不是发了。 “我会试试的,但不一定行。” 芸豆也不为难她,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一定要好好的试啊,这跟天上掉钱一个样,要是接不住得难受一辈子。” “不至于吧。” “我说我。” 小孩不吱声了,为了发财,她们还去找了海桃。 一个问她怎么哄鬼高兴。 一个问她怎么严刑逼供。 海桃自从比斗的事之后,多少有点儿不待见小孩,觉得她一点儿志气都没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但面对这种事,海桃还是会如实相告的,以免她们乱来出了事。 “哄鬼高兴还不容易,就是香烛纸钱呗,你要是舍得钱,还可以买一些能汇聚阴气的东西,或是直接给它灵石。” “严刑逼供也简单,用灵力打它,或是用符箓、兵器,只要是能碰到它,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说起来,你们到底要干嘛啊?鬼生前毕竟是人,若不是罪大恶极的,还是不好胡来的,再说……这府里头有鬼嘛?” 小孩摆摆手说:“府里没有,是我幡里的鬼,在生我的气,我想把他哄好,不会打他的。” 芸豆:“除非他不识抬举。” 小孩无语的看着她:“我们不会打他的。” “可能吧,”芸豆讪笑着问海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想打,你有能打到它的东西嘛?” 小孩:…… 小孩只能把她拖走。 金钱会让芸豆失去理智,海桃还不嫌事大的给她鞭子,那能对嘛? 我们不说做个好人,至少也不能太坏吧。 小孩也爱钱,那也没到这份上啊。 “还是先弄香烛纸钱吧,”小孩怕邱心听见,没敢回屋,拉着芸豆猫在长廊的角落里商量,“府里不能烧,还得等到去外头的时候,我这几天再和他说说话,他或许会告诉我的。” 小孩知道,那个小九就是邱心,他还好心提醒过她呢,不过那时候小孩不确定他是想害她,还是想帮她。 后来想通了,决定要去之后,也没什么进展,一直被堵在那个坑里。 所以小孩也没想过要感谢一下邱心,或是哄他之类的。 这次正好一起了。 芸豆点点头:“好吧,如果他不听的话……” “我们就放过他,去想别的办法。” 小孩打断了芸豆的话,接茬道。 芸豆瞥她一眼,撇撇嘴说:“或许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芸豆很想为了钱去暴打邱心一顿,薅着他的衣领让他把知道的事全都吐出来。 但她没有这么做,虽然她背着小孩去借了海桃的打魂鞭,但她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越发不耐烦的看着小孩对着那幡嘀嘀咕咕,去劝说一只根本都不搭理她的鬼。 小孩也看出她的不耐烦了,可也没什么好办法,邱心都不让她进去……她除了天天“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晚上好”“半夜好“你还没气消”以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海桃说作为魂幡的主人,她犯不着那么窝囊,完全可以强行召出邱心,可是小孩不想那么做。 那太欺负鬼了。 当初她把邱心弄进魂幡里,就没想过要使唤他,现在也不该变的,何况邱心还保护过她。 小孩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她知道好人难得的道理。 如果她是邱心,不迁怒她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主动帮忙。 毕竟,邱心会死是因为遇见了她和芸豆,还有他爷爷…… 小孩一直都觉得很愧疚…… 【为什么长大后,有那么多的烦恼? 我以前从不想那么多,总是很开心,最爱吃肉。 可是现在都不一样了,几乎忘记了以前的自己。 ——天吉九年十二月七日】 小孩兴致缺缺的撂下笔,很没有精神。 本来今天是可以出去的。 可帝都这天也是真古怪,十二月了还下雨,但凡晚一点儿她就在外头了,挨浇也能去找师父她们。 可很不巧,这雨就赶在她要出门时下起来,陈公公就说算了,改日吧。 他是不急的。 因为前日,有了连理消息。 他没事,他很好,也没忘了他们,就是送不出信来,如今宫里管的很严,他是托来给明王送赏赐的太监传的口信。 不过这两个人应该是不太熟,所以很多话都没有说明白。 他说已经有了小孩师父她们的消息,让她不必急,安心等着就好。 却不说等什么。 小孩能待的住就怪了,他都出不来,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过完年她们可就要走了。 自己的师父她自己也可以找,何必要等。 【陈公公说话不算数,明明都说好了的,连理一送信,他就不乐意让我去了!】 小孩到底在日录上补了一句,还写的格外粗大。 一看就是真的很气。 芸豆倒水时抻着脖子瞅了一眼,摇头说:“你可把这玩意儿收好了,要是叫陈公公看见了,更不会叫你出去了。” 小孩:…… 她瘪瘪嘴将日录收了起来。 要芸豆说,小孩和长大根本就不沾边,不讲理时还和前两年一个样。 陈典膳的确是说过,既然已经有了消息就不必急了,等着就是。 可小孩急三火四的不乐意,他也就没再说了。 今天也说让她们跟着给老荣王送寿礼的人一起出去,晚些时候再一起回来。 可这不是下雨了嘛,出去也做不了什么,便没让她们去。 这也是好心,放平时小孩也能识个好歹,可一急起来,她就又成了小孩脾气,和那不让出去,非得去撒欢的倒霉孩子似的。 这样的小孩也好办,让她站院里挨会浇,她就什么都好了。 反正她体格好,芸豆要是陈公公就给她一脚撅出去。 小孩:“……你那么看着我干嘛?” 还边看边乐。 “我今天是不是怪好看的。” 小孩美滋滋的摸了摸脑袋后头的双环髻,两腮红扑扑,靠近嘴边处左右各点着一个红点儿,眉心还贴了个花钿。 穿着黄翠搭配的衣裳。 跟个泥娃娃似的,吉利又喜庆,但好看…… 芸豆敷衍:“嗯嗯嗯,好看死了,快脱下来吧,别弄脏了,还得还回去呢。” 小孩出不去,自然买不到布做新衣裳,也没法给师父她们置办礼物,听见能出去就和海桃借了一身,改了两针,穿着也不错。 海桃不在乎衣服上多几个针眼,还兴冲冲的把她打扮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是急着走,她都得给小孩串俩耳洞出来。 玩的别提多开心了。 改衣裳没用多长时间,涂涂抹抹才耽误工夫呢,画的不好,她们还要改一改,不弄这个早就走出去了。 小孩怨陈公公,芸豆怨她们俩。 净整那些没有用的,画成这样,她师父能认出她就怪了。 跟换了个脑袋似的。 芸豆接过小孩脱下来的衣裳,鬼使神差的套在了自己身上。 “看什么!她的衣裳很漂亮啊,谁会不想试一试!” 芸豆粗声粗气的凶了一句,还很戒备的说, “你要敢告诉她,我就拿枕头捂死你!” 小孩:“少吹牛了,我才不会说呢,你也捂不到我。” “怎么不行,你夜里睡的像死了一样,尤其是做梦时。” 有次芸豆起夜时没留心,给了她一脚,她都没反应,第二天还奇怪自己的腿为什么会青呢。 当然了,这件事芸豆是不会告诉她的。 小孩对这形容可不满意了:“也没有那么死吧?” 猪就算了,也挺机灵的,就是睡着了爱打呼,死猪就过分了吧。 芸豆倒是好说话:“那就活猪,裙子也给我。” 小孩把裙子递给她,看她穿上了,照着镜子臭美,忽然灵机一动,套了衣裳,打着伞跑了出去。 芸豆急吼吼的跑到门口:“你不是说你不告状嘛?!” 小孩的声音隔着雨幕遥遥传来:“我说啦!” 她说了,她怎么还跑出去,是准备说话不算话? 芸豆叉着腰站在门口生气。 又不好去追,她们俩就一把伞。 只能气呼呼的回来拿着镜子接着照,告就告,大不了赔钱,那她也得穿够本儿。 不过……芸豆觉得,小孩还不至于那么坏。 那是自然的。 没多大工夫,小孩就跑了回来,抱着一堆瓶瓶罐罐。 打开了全是胭脂水粉什么的。 芸豆惊喜无比:“这是哪里来的?” 看着怎么有点儿眼熟。 小孩叉腰骄傲:“陈公公那里借来的!我们可以拿这个给你上妆!” 要不是打开看了,芸豆一直以为这些是什么油盐酱醋,名贵香料…… “陈公公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他又不修容。” 芸豆怪惊讶的。 小孩也很惊讶:“你居然没有打开看过嘛?” 那手欠的就只有她一个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男子描眉画眼的也不少,不算什么新鲜事,有胭脂水粉也没什么。 芸豆奇怪的是陈公公有那么多东西,却从没见他画过。 小孩也奇怪过,不过她已经想通了。 “他懒呀。” 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门是不爱出的,有事只想干看着。 说的就是陈公公了。 芸豆依然不解:“那他弄这些干嘛?” 小孩:“因为他年轻,懂风尚,所以他该有,别人都有。” 芸豆:“他还怪好强的呢,可他不画别人怎么知道他也有?” “不知道,”小孩也没想通,“他不告诉我。” “他是不是无话可说啊?”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眼,终于发现了真相。 小孩:“管他呢,反正便宜咱们了。 陈公公要是常用,他还未必肯借呢,怎么可能说叫咱们随便用。” 芸豆也是个得了实惠就开心的。 照着小孩的脸涂涂抹抹。 两个人还找到一盒花家铺子卖的金花胭脂。 不过看起来已经不能用了,也不知道他买了多久。 她们但凡机灵一点儿,看到这盒胭脂时都该琢磨琢磨,可她们没有,完全的沉浸在占便宜和变漂亮的喜悦当中。 结果就是…… 芸豆的脸肿成了球。 陈公公颇为惋惜的把那些瓶瓶罐罐随手丢进装瓜果皮的桶里,摸摸鼻子心虚道:“也没买几年啊,放在那里我也没留意……” 就跟他的别的东西一样,买回来就放那里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吃用,才能发觉不对劲。 胭脂水粉又不像吃的那么爱长毛,纵是不能用了,也未必看得出,这不就坑了芸豆。 好在她认的府里的小医女,人家给她看了看,说是:“我不会治。” 这是个好消息。 至少她们知道,要及时去找会治的人来看。 随行的府医都傲气,未必尽心。 陈公公便让她们出去找,还说呢:“多玩会也没什么,我会叫人给你们留门的,找个好郎中,钱我来出,一定要治好啊。” 芸豆艰难的用同样肿起的嘴巴说:“要是好不了……” 陈公公:“害,那就可惜了……” 他就光可惜,扭头看向院里的红梅。 小孩泪汪汪:“那我也变个猪头来陪你。” 芸豆咬牙:……有你们可真是福气。 不理的不理,裹乱的裹乱。 好在她是没有什么事,药堂的老郎中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药,厚厚的涂了一层,肿胀的脸就消下去许多,冰冰凉凉的,也不痒了。 洗掉后,又摸了一回脉,瞧了瞧说:“没什么事,这个药拿回去,早晚涂一涂,不要吃鸡蛋鱼腥之类的发物,用不了几日就好了,以后可不要什么都往脸上糊啊,弄成这样多可乐啊。” 他已经乐出来了…… 小孩和芸豆算是明白,为什么和人打听时,那些人会一边夸这家医馆好一边咬牙撇嘴了。 交了钱,脚都没有迈出门,那些郎中就凑到一起说上闲话了。 还“哈哈哈”的。 这有什么好笑的? 小孩看了看芸豆的脸,头看上去还是很大,眼神半死不活,嘴翘翘的,下唇格外大,因为不高兴而向下耷拉着,声音怪里怪气,但这怎么就像是胖头鱼精? 那鱼精是什么样子的? 城门口的告示贴着被通缉的胖头鱼精。 “真的好像啊。” 刚刚守门的兵差点儿就把她逮起来了。 芸豆恼怒:“你再说我就去和他们说,你是我的同伙,咱俩一起下大狱去!” 小孩赶紧道:“不说了不说了。” 那胖头鱼犯的可是杀人的罪,她们俩可不能去。 小孩买了两顶羃?,芸豆用它遮挡着脸,小孩纯粹是觉得好看,凑热闹。 两个人携手去了槛花寺。 这地方离城不远,都不必雇车马,走着就能去,可是小孩怕弄脏了衣裳,不漂亮,芸豆正生她们的气,不想替她省钱,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去车马行,雇了一辆带车厢的牛车,坐着去了。 去这寺庙也不必爬什么台阶,它就立在小路边上,牛车能直接到寺门前。 因是阴天,也不见什么人,只有几个白白净净的小尼姑,在扫门口石台上积的水,嘻嘻哈哈的更像是玩闹。 见了她们就道:“施主好,拜佛可在前院,后殿漏雨正在修葺,若要讨教佛法,可随缘,寺中诸尼皆爱研习佛法,若是寻人可去客堂,看看名单,若要寻本寺的人,先问监寺、知客,找不到的话就得问住持了,若是来赏花的,就请随意吧。” 她们叽叽喳喳的,口齿分外伶俐,最后补了一句:“若要捐香油钱,我们这就带你们去!” 小孩说:“我们没钱。” 她们热情不减道:“佛前的香不要钱,斋堂的饭快熟了,可以吃,借宿请寻监寺、知客,年节将至,大家都要回家,空房还有许多。” 白吃白住嘛? 这地方可真好! 小孩都想就地出家了,不过还是要先找师父她们。 问明了客堂所在,小孩便和芸豆进了寺门。 门内是一股浓郁的香。 小孩离的老远就若有若无的闻到了,进了寺中才找到开处,原来这里种了许多的花树。 路上来时,她们也和车夫打听了,据说这里原本是前朝时的专为皇帝培育奇花异草的园圃,后因战火倾覆,虽然还留有许多奇珍,但到了本朝,开国的皇帝觉得这地方太劳民伤财,就没有启用,直接卖掉了,后来就成了尼姑庵。 槛花一名,意思是槛花笼鹤。 来自于当时百姓对御园圃的戏称。 那时的园圃不仅培育奇花异草,还强征出名的农人、匠人、乐者、舞者…… 把他们弄得像栏杆里的花、笼中的鹤,只能任凭权贵们观赏戏弄,不得自在。 如同此处的花一样,不是凋零死去,就是被摆弄的失去原本的模样。 第一位寺主不想让那些人被遗忘,就将这地方名为槛花。 在此处立寺一来是为弘扬佛法,二来是为超度亡人。 可以说的上是个很好很好的尼姑了。 寺里这许多的花,也大多是那是留下的,或是用那时的种子种出来的。 本来还可以有更多。 不过尼姑们打理的不算精心,只是任由它们自由生长,所以死了许多,生下的太自由顽强了,都成了张牙舞爪的模样。 许多人来这里不为拜佛,单为看花。 所以那些小尼姑们才会说,若是来赏花的,就请随意吧。 人随意,花也随意。 小孩瞠目结舌的看着那颗从后殿的屋顶长出去的花树。 心说道:这不漏雨就怪了吧,这样到底要怎么修啊? 第二百八十六章 小孩和芸豆手拉着手去后殿前观瞧。 只见几个尼姑在忙着接水、擦地,将殿里的几块碎瓦清出去,还有几个尼姑踩着梯子上了房,把瓦扒下来,放在篮子里头吊下去。 “这是在做什么?” 小孩凑到那个嘴里念着:“慢点慢点,小心小心”的小尼姑身边问道。 她吓了一跳,回过头,一板一眼道:“施主好,贫尼有礼了。 这是在拆房呀,这颗树越来越高大了,房顶怎么补都没有用,住持便让我们把后殿拆了,改了改。” “为了一棵树?”芸豆诧异道,“砍了它不就得了嘛,拆了重建得花多少钱呀?”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她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道,“但是住持说了,一草一木皆有灵性,长到这么大很不容易,所以不许我们动它。 索性石料都是现成的,拆的话我们自己来就可以,只要花些钱请工匠就好。 就是可惜了那宝塔,修了三年还未修成,。” “什么宝塔?”小孩问了一嘴。 小尼姑答:“供佛宝塔,帝都内外少说也有几十座寺庙道观,但凡是大寺都有一座供佛宝塔,寺里摆不下神佛就可以用画像和浮雕供于宝塔之中,还能安放需要诵经超度的牌位,因为内藏玄机,所以在塔内烧香时烟可直达云霄,塔身烟雾缭绕,仿佛置身仙境,若在塔顶再加一宝珠聚光,就更漂亮了。 可谓我佛门奇景之一,若有这么一座塔,往后的香火都不用愁了,我寺早就可以称之为大寺了,也该修一座宝塔,可是历任的住持始终不许,如今好不容易答应了,为了这树又要耽搁了。” 她有些愁眉苦脸的。 芸豆还是那句话:“砍掉不就得了,再说了,这树这么碍事,你们若是不想上它,建这后殿时干嘛不绕开它啊?” 小尼姑解释道:“不是不绕,是当年建寺时还没有这树呢,这棵树是十几年前从砖缝里长出来的,寺里的尼姑们瞧着新鲜,就时不时浇点水上去,不知不觉的就长到这么大了。 早些年也想把它挪到别处,可寺里的花草树木太多,地下盘根错节,怕挪了不能活,再伤到别的树,只得搁置了。” 小尼姑也是当初给树浇水的尼姑之一,那时她还很小呢。 她要是这么说,小孩和芸豆就明白一些了,没办法,而且这么久也有些感情了。 “但十几年的话……这树长得也太大了吧。” 山上庵后头那些果树都得有好几个十几年了,长得也没有这么大啊。 她要是不说,小孩和芸豆还以为这是什么百年老树、千年老树呢。 那树冠把大半个殿顶都遮住了。 “谁说不是呢,”小尼姑叹气道,“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寺原本就是前朝的御园圃,奇花异草无数,会长出这种怪树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除草时,还在寺里挖到了一包种子呢,种下去长出了很漂亮的花,两位施主可有兴致前往一观?” 她的眼睛亮亮的,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小孩:“好啊!” 芸豆:“可你不是在忙?” “没呀,我不忙,师父师伯师叔师姐们都嫌我们这些小孩子碍事,都不叫我们近前,我站在这里也没有用。 再说了,两位施主既然来了这里,便是和我佛有缘,我身为寺里的尼姑,也该引你们四处走走的!” 和小孩她们差不多高的智圆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能帮上忙,所以不肯走,站在这里提醒提醒这个,唠叨唠叨那个,大家还嫌她烦呢。 好不容易找到点‘正事’做,智圆可不想让她们轻易跑了,一拍胸膛说的那叫个当仁不让。 小孩要是没在尼姑庵里待过就信了她的鬼话了。 这是拜佛的寺庙又不是什么客栈之类的地方,尼姑们可不会见到一个施主就热情的上前招待。 大多都是自己进来随意走走,若是有什么疑惑之处,再寻人问一问。 有这种待遇的一准是有钱有势,或是熟悉的香客,再不就是看着很不凡的。 小孩和芸豆三种都不是。 智圆这就是有样学样,再学别的尼姑。 但小孩她们正好也缺个人带路,两好搁一好,先去看花草。 智圆的花就种在禅房后面,靠近墙的那条小道里。 为数不多但很漂亮,是个带流苏的小球,亮晶晶的,散发着柔和的,粉紫色的光。 像个动人的姑娘。 小孩第一眼望过去就被迷住了,情不自禁的赞叹道:“她们可真美啊。”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是仙女嘛。”芸豆蹲在那里,撑着脸的胳膊都快害羞的扭成麻花了。 智圆美滋滋的扭着身子:“我就知道你们会喜欢她们的。” 三个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光暗淡下去,才回神来。 小孩:…… 芸豆:…… 智圆:“哎呀,我忘了和你们说了,古籍里头说这个花叫美人草,有人靠近,那个圆球里就会喷出细弱微尘的花粉,闻见了就会看到美人,叫人不忍心伤害它,直到气味儿散的差不多,才能回过神,不过闻的多了,就不怎么管用了。” 所以智圆清醒的算是快的了,小孩和芸豆带着羃?多少遮挡住了一些,不然一时半刻都清醒不了。 这也是智圆为什么要把它们种在这种偏僻所在的原因。 就是怕被人看到。 在禅房后头就不必担心了,再闲的人,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挤进两面墙的空隙里头吧。 智圆这主意还是挺好的。 不过这种花,在常人眼中多少有点儿危险吧,那些尼姑竟也同意她种? “就是不同意,我才把花种在这里的……”智圆的嘴角向下,恨不得难过的耷拉到地心去,“当时我就是想看看这美人草是什么样,想着种出来后,大不了再拔掉,可是你们也看见了,这花有多漂亮,四时开的花还有不同之处,这叫我怎么舍得。 一草一木皆有灵,她们活的那么努力,我怎么能忍心把她们抛弃毁掉? 只好精心的照料,去年还结了种子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 智圆嘴上为难,神色却难掩骄傲。 她藏藏掖掖养的花结了种子! 这和猪长脑子,猫撒欢时小孩的心情是一样的。 成功了啊! 她把花养的很好,很漂亮! 小孩肃然起敬:“你好厉害!” 智圆害羞的红着脸摸头,下巴仰的高高的说:“哈哈,一般般吧,师姐她们养的花也很漂亮的。” 芸豆问道:“她们养的也是这种神奇的花?” “那倒不是,师姐她们养的花,大多是药用的,这附近的穷苦百姓买不起药治病时,就会来寺里求,所以大家就种了许多可以入药的花草,这美人草其实也可以入药的,古籍上说,食用美人草可以明目,花粉还可以当做麻沸散来使用,若是真的,寺里能省许多事,许多钱,可是……”智圆说低落下去说,“可是我不敢拿给大家。” 小孩感同身受道:“别难过,换成是我,我也不敢。” 芸豆接茬:“那就别拿给她们了,给我吧,我拿去药铺帮你卖掉,咱们三个分分钱,你再给寺里的尼姑们买点麻沸散不就好了嘛!你要是怕不好解释,也可以把钱偷偷塞进功德箱里呀!” 提起这种事,芸豆的主意是一个接一个。 但别说,这主意……意外的好! 小孩惊喜道:“对呀,还可以这样!” 智圆也惊喜道:“还可以这样嘛?” 她像个回声,就是语气不大一样。 智圆不太确定的问道:“可是,我是尼姑呀,做生意……是不是不大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没偷没抢,也没有用善信供佛的香火钱做生意,所得银钱也是为了给百姓买药,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小孩认为这事可行。 芸豆劝道:“再说了,这事只有咱们三个知道,只要咱们都不说这东西的来处,谁也想不到你身上,寺里的尼姑不会发现的,除非……还有别的人知道你种这个。”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芸豆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寺里那么多小尼姑,从没有人跑到这里嘛?” 门口那几个可是扫个水都能闹腾起来的。 小孩眨眨眼:“对呀,你有没有和别的人说过?” 智圆扣着手,很心虚的样子:“说是说了,不过大家都答应过我说,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孩子玩起来哪里都会去,禅房后头对她们来说,绝不是什么隐秘的所在。 智圆掰掰手指头就能数出一堆知情人。 她说大家都答应她了,不会和别人说。 听在芸豆耳朵里这话更像是,大家都答应她了,不会和别人说,所以她们只和自己人说了,说的时候还让自己人答应了自己说,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 小孩:“不至于不至于,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还不打诳语呢,每次你都答应别人说会乖,你乖了嘛?”芸豆问。 小孩无言以对。 芸豆摸着下巴道:“得去打听一下有多少知道才行。” 三个人商量好就分头离开了,小孩去门口问小尼姑,芸豆去后殿问大尼姑,智圆去斋堂,快开饭了,那里人多。 她们在不经意间提起古籍上有种花叫美人草,问这些人有没有见过它。 “啊,这个……”门口的小尼姑们支支吾吾的问她,“施主吃了没?斋堂今日的饭还算好吃吧?寺中的花草颇多,施主都赏完了嘛?可是在哪里看到了这种花?” 小孩:…… 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反问了。 芸豆一无所获,差点儿被瓦片砸到,大尼姑们软中带硬的请她这位施主到别处去逛,看的出,后头还有一句——你太碍事了。 智圆啃着芋头从斋堂出来,还带了两穗玉米给她们,很高兴道:“太好了,斋堂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菜!” 芸豆木然的接过玉米心说:……谁问她这个了! “那花的事你打听了嘛?” 小孩边问边啃了一大口,吃起来还挺香甜的。 智圆点头:“打听了打听了,大家都不知道!我就说嘛智慧她们已经答应了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讲给别人听呢!你们也肯定没有打听到什么对吧。” 她有些骄傲的露出笑脸。 “的确没有……”小孩不知道为何,有些失落。 她活的太开心了,开心的小孩真想给她添点堵,当然了,这是不对的。 开心的智圆还请她们一块去斋堂吃饭,打饭的火头僧给她们多盛了一大勺,还往下压了压饭。 小孩和芸豆算是知道这寺里的小尼姑为什么一个个都白白净净胖乎乎的了。 众生平等,但很难会不想把自家寺里的小尼姑喂的更重些。 比起遂城法圆寺的斋饭,这里的饭吃着更有家里的感觉。 跟着忙叨了半天的小孩,想起了她的正事,赶紧打听说:“智圆,你们这里有没有叫净慧、净能、净持的挂单尼姑,从宜州那边来的,年纪不小,有五六十岁。” 智圆举着筷子茫然的想了想,神情忽然活了过来,诧异道:“咦,怎么你们也要找她们?” 小孩正要说话,芸豆突然踢了她一脚,接话道:“还有谁呀?有很多人要找她们嘛?” “倒也不是很多,有些家丁来问过,后来又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施主,来过两次,前不久有两个十几岁的小施主,惠安寺的人也来过,在很久之前,不过我们寺里根本就没有他们要找的人,叫这几个名字的倒是有,你们要是想见,我可以带你们去。 哎,那个,那边那个就叫净慧。” 小孩扭过头,只见一人高马大的尼姑端着一盘子馒头,施施然落坐,智圆感慨道:“她可能吃了,一顿要七八个馒头才能饱,来寺里挂单也有许久了,就和寺里的尼姑差不多,不过从不见她念经,时常下山去,若是在山上就是睡觉。 好多人都说她是骗子,借着槛花寺的名义在外头化缘,还不要米面只要钱,还有人说见到她偷寺里的僧袍,叫监寺赶她出去,不过这些事都没有证据,监寺师伯也不好说什么。 我倒觉得她挺好的,虽然不念经,但说话很和气,还会陪我们一起玩,给我们吃米花糖。 但是……智岸师姐说,她买米花糖的钱是从功德箱里偷的……” 智圆显然有点迷茫。 小孩比她还迷茫呢:我师父有这么高嘛? 小孩记不清了,她们分开时,小孩看谁都是仰视。 不过她能肯定的是,这个人绝不是她师父。 她师父要是一顿吃七八个馒头,她们的日子早就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