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序言 盛世,乱世,对野心家来说没有区别…… 至少对云昭这种人来说没有区别! 在盛世,他纵酒狂欢,享尽荣华富贵! 在乱世,他依旧有一场场肥美的血肉盛宴! 只不过把杯中酒,盘中宴,变成了血与泪,苦与悲,一饮而尽后便化作兀鹫,站立的枯骨上振翅起飞,翅膀扇起了灰烬,便成了浓厚的无法被风吹散的寒雾。 英雄? 或许是的,他厌倦了乱世,便结束了乱世,不是因为悲悯人间的苦难,而是因为他在思念另一种快活! 枭雄? 这么说也对,那些自草莽中奋起的豪杰们,对此最有发言权,只是啊——他们都死了,即便将他们的残骸轻轻敲击还能听到金铁交鸣之音,他的魂魄已经飞走,肉体已经腐烂,用来说话的嘴里只有蛆虫在缠绕,无法再评判! 我说——云昭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满足了人们对英雄,枭雄所有的幻想,也满足了人们对儿子,兄长,丈夫所有最美好的期望。 只是——他的心是凉的,是一块包裹在火焰中的寒铁,即便是太阳爆炸,雷电轰击,火山喷发,熔岩流淌也休想温暖他分毫! 大明世界皇后——冯英 人物清样之一 八大寇——李洪基 李洪基将刀子从艾举人的胸口拔出来,然后轻轻地推一下满脸惊恐的艾举人,眼瞅着他胸口冒着血软软的倒在地上,轻轻叹口气道:“爷爷也不知道遭了什么晦气,两年间居然杀了两个举人,接下来,还要杀掉晏子宾这个狗官,看来啊,爷爷跟这大明朝天生的八字不合。” 他的侄儿李过牵过艾举人骑过的那头驴,朝倒在地上抽搐的艾举人啐一口唾沫道:“死球囊的,叔叔不过欠他半贯钱,又不是不还他,至于告官吗,还要把您锁拿了游街? 活该他被野狗吃掉。” 李洪基叹口气道:“我本不愿杀他,只是这厮逼人太甚,也罢,杀了也就杀了,早死早超生,爷爷也算是办了一件好事。” 说着话,李洪基就蹲在艾举人的尸体跟前,从他的腰囊里摸出两锭散碎银子以及十几个大钱,随手丢给李过道:“这些银钱拿去给你娘抓几服药,她咳嗽的越发厉害了。” 李过笑着接过银钱,从腰里掏出一柄半尺长的短刃就要杀掉驴子。 李洪基抬手拦住侄儿的手道:“不要在这里杀,去河边吧,给我留一条腿子给你婶娘解解馋。” 叔侄二人先是把艾举人的尸体放在驴背上,找了一处沟壑丢了进入,又推倒了一片黄土山壁将尸体掩埋了,就沿着沟壑去了银川河。 杀掉驴子之后,叔侄二人眼见天色已晚,就在荒野里烤驴肉喝酒捱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这才慢悠悠的回到了银川驿。 银川驿地域偏僻,即便是已经天明了,也听不见一声鸡鸣,李洪基扛着一条驴腿打开自家的柴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入,才准备唤自家娘子,忽听得屋内有男子的声音,他立刻停下脚步,一张微笑的脸顿时布满寒霜。 听不清里面的人说些什么,李洪基停滞了片刻,然后就果断的转身去了李过家。 李过家就在他家的对面,进了门就看见李过正在伺候他老娘吃他们昨晚烤熟的驴肉。 “不要让嫂嫂大口吃,她饿的久了,撕碎些,就着稀粥吃,要不然会坏肠胃。” 李洪基进门之后就把抗在肩头的驴腿丢在土台子上,笑吟吟的坐在炕头,接替李过将熟驴肉撕碎了一点点喂给这个年纪比他大十余岁的嫂嫂吃。 李氏吃了两口就对李洪基道:“你婆娘还没吃呢。” 李洪基笑道:“她吃过了。” 李氏朝对面的屋子瞅了一眼,低声道:“以后不送信的时候就多在家里待着,不要总是去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 李洪基闻言大笑道:“好我的嫂嫂哟,若没有我的那些好兄弟把我从文举人手里抢出来,你兄弟的骨头都可以当鼓槌用了,嫂嫂不必多言,小枣儿自有道理!” 李氏叹了口气,将李过端来的小米粥喝了一口,就再也不说话了。 李洪基如何会不知道嫂嫂为何会说这些话,他为人本来就四海,又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做事情从来都很有章法,见嫂嫂还在为那个贱人隐瞒,也就不说破,见嫂嫂重新躺好,就跟李过打了一个招呼离开了嫂嫂家。 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天地并没有因为阳光充足而显得透亮,反而因为灰尘的原因,显得灰蒙蒙的。 远远地看见妻子韩金儿已经起身,正在灶房里点火做饭,李洪基就笑了一下,紧一紧腰带转身就去了驿站。 李洪基以前不是没有听到坊间关于妻子跟盖虎之间的流言,基于对妻子的信任他总是一笑了之,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撞个正着,这让他又羞又气,一口郁闷之气淤积在胸口怎么都不能释怀。 转眼间就到了盖虎门前,看见头上顶着一方蓝色手帕的盖氏正在趴在猪圈上温柔地看她饲养的两头肥猪,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子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母亲趴在猪圈上,不断地问他们的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杀猪。 盖氏看见了李洪基,远远地打招呼,李洪基笑眯眯的走过来,在两个小子圆滚滚的脑袋上抚摸一下,就离开了盖虎家。 冤有头,债有主,李洪基从来不觉得杀死妇孺幼子是什么快意恩仇的事情,只有关中那些畜生一样的刀客,才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盖虎不在家,李洪基思虑了一下,就来到了驿道边上,找了一个木头桩子坐了下来,瞅着天上暗黄色的太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银川驿本就不是什么繁华之所,加上近年来边患不断,常有蒙古人来这一带打草谷,客商早就断绝了,至于本地百姓大多是军户所的军士,农忙的日子里,谁有兴趣大清早的在道路上闲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雄壮的身影晃晃荡荡的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洪基见盖虎过来了,就笑眯眯的迎了上去,盖虎愣了一下马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高声道:“鸿基兄弟,你去横山的差事已经完事了吗?好快的脚力,还以为你到明日才能赶回来。” 李洪基跟着笑道:“是啊,心念家中人未免焦急了一些,事情办完,就连夜赶回来了,盖虎兄弟,你这是喝酒了? 大清早的喝酒,莫非有什么喜事? 来来来,在这里歇歇脚,给哥哥说说驿站里的事情,我听说张驿丞就要高升了?” 盖虎微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大马金刀的坐在树桩子上喷吐着浓烈的酒气道:“张驿丞估计是要老死在咱们银川驿了,倒是京城里出了一件大事,昨日里才有消息传来,听得人寒毛直竖啊。” 李洪基连忙向盖虎靠近,用肩膀拱拱盖虎道:“说说,什么大事?莫非奴酋过了宁远?不是说奴酋已经被袁大帅用火炮给炸死了吗?” 盖虎摇摇头道:“奴酋老老实实的窝在辽东没出来,京城里却起了旱天雷,塘报上说先是有一个特大火球在半空滚动,而后突然炸开,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火光飞集,天崩地陷,万室平沉。 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数万间屋、两万多人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远飞至昌平,死者皆裸体。正在紫禁城内施工的匠师们,从高大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两千人跌成“肉袋”。 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死者无数…… 我还听说,何御史的小妾本来衣服穿的好好地,巨响过后,身上的衣衫鞋袜瞬间没了,身无寸缕,以手掩阴……你说这样的美景我们兄弟怎么就没有眼福?” 李洪基皱眉道:“都说乱世出妖孽,莫非这大明朝就要亡了?” 盖虎大笑道:“大明亡不亡的关我们兄弟何事?我们明日还是催促张驿丞早点把拖欠的钱粮发下来才是正理。” 李洪基笑着点点头,揽着盖虎的肩头道:“大明亡不亡的确实不关我们兄弟的事情,只是,你睡我老婆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地理论一下?” 盖虎怵然一惊,想要起身,胸口一痛,半截染血的刀尖就从胸口处冒了出来。 李洪基冷漠的瞅着盖虎那双满是求饶之色的眼睛,勒着他的脖子就把盖虎拖进了路边的芦苇地。 一人高的芦苇荡漾一阵子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中午时分,李洪基回到了家中丢给了韩金儿一块肉道:“把肉烹了,再打一角酒。” 韩金儿喜不自胜,拿起肉就要去洗,李洪基道:”莫要把血水洗掉,那样的话就没了肉的滋味。” 韩金儿连连点头,也不再洗肉,将大块的剥皮肉放进锅里,就蹲在灶台边上烧火。 李洪基也蹲在灶台边上,见韩金儿有一绺头发垂了下来,就细心地撩了上去,韩金儿嫣然一笑把身子往李洪基的身边凑凑。 “这些年跟着我辛苦你了,想混一顿饱饭都难,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也不会再跟着我挨饿。” 韩金儿笑道:“如果你不再把家里的粮食接济给你的那些穷兄弟,家里的粮食够吃。” 李洪基笑道:“你放心,艾举人的债已经平掉了。” 韩金儿愣了一下,回头看着李洪基道:“你哪来那么多钱还给艾举人?” 李洪基淡淡的道:“我自有办法!” 韩金儿看了李洪基良久,这才慢慢的道:“现在世道不好,我听说京城里有旱雷炸了,死了好几万人,你千万莫要在外边干一些遭天打雷劈的事情。” 李洪基无声的笑了,拍拍韩金儿丰硕的后背道:“莫要担心,莫要担心,雷神只会找那些软弱的人,不会找我这样的恶人。” 韩金儿叹口气道:“你又要带着人去找张驿丞讨要拖欠的钱粮吗?” 李洪基摇摇头道:“这一次就不去了,张驿丞人瘦,就算是把他的骨头榨油,又能榨出多少呢? 我准备去找晏子宾,他长得肥,油多。” 夫妻二人说话的功夫锅里的肉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韩金儿用筷子戳戳肉块,奇怪的道:“今天的肉嫩,已经有六成熟了。” 李洪基站起身瞅瞅锅里的肉块,探手捞出一块,狠狠地咬了一口道:“味道正好!” 韩金儿也跟着咬了一口,味道并不如她预料中那么好,想到这是肉啊,也就低着头继续吃。 李洪基抹着嘴角的油脂站起身,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刀斩下了韩金儿的人头…… 韩金儿的人头跌落在地,骨碌碌的在地上翻滚几圈,一块肉从她的嘴里掉了出来。 “你我夫妻三年,让你不知不觉的死掉,是我对你最大的宽恕!” 李洪基说完这句话,就从灶眼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丢在了草堆上,然后就转身出了门。 不多时,他的家便冒起了浓烟,有火舌从窗户里钻了出来。 李过很早就发现叔叔家中起火了,见叔叔从屋子里的出来,也就没有上前,只是高声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李洪基点点头道:“今早才发现……平白让爷爷遭受了这么多的羞辱。” “你打算去哪?” “积石山!” “我听说积石山的边军已经乱了,不是一个好去处!” 李洪基停下脚步,看着李过道:“对我来说,那里就是最好的去处。” 说罢,也不等李过回答,就迈开大步向积石山方向走去。 “叔叔,我也去!” 李过大叫! 李洪基随意的挥挥手道:“你母亲百年之后你来积石山寻我!” 此时,李洪基的家已经被大火笼罩,左邻右舍纷纷出门,见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就只好停了救火的心思,四处寻找李洪基的时候,才远远看见他已经攀上了远处的丘陵,在漫漫黄沙中越走越远…… 人物清样之二 八大寇——张秉忠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陈洪范的亲兵头目面无表情的报着数,两个粗壮的亲兵将军棍高高举起,而后再狠狠地落下。 军棍落在张秉忠肥厚的臀部上,血花四溅! 张秉忠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将两只手深深地插进黄土中,心中怒不可遏! 陈洪范微微叹息一声,对总兵王威道:“今日被执行军法的诸人中,唯有此人最为可惜!” 王威斜睨陈洪范一眼道:“一个罪囚,有什么好可惜的,军中律法森严,若不是你求情,这个罪囚的首级此时也该挂在辕门外示众了,一个个的当我军中是什么所在,只是短少了半年军粮,就敢鼓噪不休,斩首都是轻的。” 陈洪范低声道:“总兵大人,仅仅是今日就处置乱兵两百三十七人,再不下发军粮,恐军心不稳。” 王威哀叹一声道:“都说我王威苛刻,却不知原本拨给我军中的军粮,被兵部截留去救援京师了。 兵部没有粮食下拨,你让我拿什么给他们分发?” 陈洪范摇头道:“当兵吃粮,天经地义,目前末将还能勉强维持住局面,再不发粮,末将以为兵变近在眼前。” 王威摇头道:“陕西大乱,已经是事实,朝廷也知道,所以啊,乱就乱吧,总比京师乱起来要好。 火药库一场大爆炸,京师泰半之地几乎成废墟,朝中大吏就死了两个,陛下御膳房宦官也尽数被瓦片砸死,陛下躲在供桌下战战兢兢不敢出来……如此局面,谁还能顾及到这偏远的延绥边地? 维持吧,到维持不了的时候,总会有法子的……“ 陈洪范见王威脸上露出一丝颓然之意,也就跟着叹口气继续观刑。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一百!刑毕!” 随着亲兵头目数够了一百之数,两个行刑的亲兵同时住手,杵着棍子大口的喘气。 张秉忠慢慢抬起头,瞅着坐在台子上的两位上官,既不喊痛,也不求饶,只是死死的看着上官。 王威瞅了一眼张秉忠,对陈洪范道:“此人桀骜不驯,若是平日里,此等悍卒本官最为喜爱,此时此刻,这等人物还是莫要留在军中,免得深受其害。” 陈洪范苦笑一声道:“谨遵大人军令!” 说罢,陈洪范起身来到张秉忠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秉忠道:“这是本官能为你做到的极致了,总兵大人容不下你,张秉忠,你自寻出路去吧。” 张秉忠沉默半晌,伸出一只手道:“半年的粮秣还没有给!” 陈洪范仰面朝天,瞅着天上昏黄的太阳过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丢在张秉忠脸前,淡淡的道:“只有这些!” 张秉忠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丢在一边的裤子,光着血胡刺啦的屁股,跪在地上一枚,一枚的捡拾铜钱…… 等他从土里抠出最后一枚铜钱,遗憾的瞅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低声道:“还少一百四十七文啊!” 陈洪范冷着脸道:“这是本官给你的恩赐!” 张秉忠长满胡须的脸微微抽搐一下,仰着头瞅着陈洪范道:“总归,这大明朝欠我一百四十七文钱!” 陈洪范冷笑一声道:“穿上你的裤子,滚吧!” 张秉忠俯身捡起裤子,也不穿上,随手把裤子搭在肩膀上,一瘸一拐,慢慢的捱出了军营。 出了门,就没有回头…… 自从军营在这里建立之后,周围便没有了人烟。 放眼望去,只有一道山岗,连着一道山岗,这些山岗都不高,就像一个个巨大的土馒头横亘在大地上。 张秉忠走着,走着,屁股上的伤口也就不再流血,脊背没有受伤,这是张秉忠最大的幸运。 从中午时分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到天明,张秉忠在一个山坳处停下了脚步。 隐约听见几声羊叫,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加快了脚步走进山坳。 今年的雨水不好,山地上没有多少草,只有十几只瘦羊在努力的啃食着草根。 一个牧羊人坐在一颗没了树皮的榆树下看着自己的羊。 一转眼猛地发现了张秉忠,就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跑。 张秉忠并没有追赶,而起抓起一只羊重重的摔在地上,咩——那只羊惨叫一声,牧羊人的脚就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再也不跑了。 “张秉忠,你还要不要我活了?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张秉忠笑眯眯的看着牧羊人道:“爷爷只要一只羊……另外,你老婆我也要用一下。” 牧羊人怒极,扯掉衣衫就一头向张秉忠撞了过来。 瘦弱的牧羊人那里是张秉忠的对手,只见张秉忠一伸手就牢牢地单手抓住牧羊人的脑袋,牧羊人的两只胳膊努力的挥动想要殴打这个恶人,可惜,在手长腿长的张秉忠面前,他的抵抗就像顽童一般,只见张秉忠腕子一翻,牧羊人就不由自主的转了一个圈,然后就被张秉忠那只毛茸茸的大脚踹翻在地。 牧羊人的胸口被大脚踩住,用尽全身力气也掰不开那条腿,只得绝望的朝不远处的茅屋大喊:“春芽快跑啊……” 张秉忠笑眯眯的看着牧羊人在自己的脚下挣扎,把炽热的目光投向茅屋。 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从茅屋里跑出来,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就要往山包后面跑,却看见丈夫在张秉忠的脚下挣扎,跑到半路慢慢的停下脚步,一步一顿的向张秉忠走来。 张秉忠笑的极为放肆,找到了一根羊毛绳将牧羊人捆绑起来,一边捆绑,一边狞笑道:“爷爷走了半天一夜的路,就是来找你老婆的。 她可是这方圆百里之地最美的美人儿!” 眼见张秉忠赤裸着下身一步步的走向妻子,牧羊人惨呼一声道:“天爷爷啊,你睁眼看看啊!” 张秉忠咧开大嘴瞅了牧羊人一眼道:“苍天已死!” 说完话,就打横抱起妇人。 山脚处吃草的羊对这一且一无所知,即便是那只被张秉忠摔过的羊,此刻也在安静的吃草。 它们不知道,吃的越饱,身体越肥,距离死亡的日期也就越近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羊群缩成了一团,紧紧的围拢在牧羊人的身边,等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寒凉的山风就沿着山谷悄悄飘来,将妇人的惨呼与拗哭之音带去了九重天。 “天杀的!” “天杀的!” “天杀的!” 牧羊人愤怒的控诉落在张秉忠耳中。 牧羊人的声音逐渐变得暗哑,后来变成了惨叫,很快就悄无声息。 天亮时分,张秉忠赤裸着身体从茅屋中出来的时候,瞅了一眼枯树,嘴里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直娘贼啊!” 地上躺满了尸体,主要是羊的,其次就是那个牧羊人的。 不论是羊,还是牧羊人,他们的尸体都不太完整,七零八落的散在方圆十丈的范围里。 牧羊人的内脏被狼给掏空了,很多羊的内脏也不见了踪影。 瞅着牧羊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张秉忠吐了一口唾沫道:“爷爷居然忘了这里晚上有狼!” 打开茅屋的破门,妇人横躺在一张铺满干草的床铺上,张秉忠扒拉一下妇人的脑袋道:“起来,给爷爷做饭吃!” 妇人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到了另一边,张秉忠探探妇人的鼻息,才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张秉忠又吐了一口唾沫,烦躁的用一个破羊毛毯子盖住妇人的尸体,然后就坐在门口,发愁今日的吃食。 仅仅坐了片刻,张秉忠心中就有了计较,把牧羊人轻飘飘的残尸丢进茅屋,用火折子点着茅草,就找来一些残存的羊肉,插在木枝上等待火起。 茅屋很快就燃起了大火,火势猛烈,不一会就把插在树枝上的羊肉烤的吱吱作响。 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熄灭,此时,张秉忠已经吃完了羊肉,还有些意犹未尽,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别的吃食,而残余的羊肉上已经落满了苍蝇。 觉得屁股上的伤口似乎已经结痂,就穿上裤子,背着一条烤熟的羊腿,绕过山脚扬长而去…… 人物清样之三 八大寇——吴长伯 八大寇之——吴长伯 吴长伯坐在马上,极目四望,眼前除过皑皑的白雪之外,就只剩下低矮的山岗上乌青发黑的松树。 在北地就是这样,只要有了白雪,其余的颜色都会发生一些变化,就连水也会变成黑水。 吴长伯很是羡慕舅舅祖复宇一脸的大胡子,也只有这样的一脸大胡须,才能让自己在万军丛中显得耀眼一些。 战马缓缓下了山岗,一个哨探掀开地窝子上的盖子,战战兢兢的站在地窝子外边等待吴长伯校验。 一个哨坑六名军卒,这是惯例,吴长伯瞅了一眼这六名军卒,见他们一个个披着羊皮袄,浑身散发着臭气乱糟糟的站在雪地里毛绒绒的跟白熊一样,就从腰上取下一个酒壶丢给那个脸上满是冻疮的什长,漫不经心的道。 “奴贼们骚扰过吗?” 什长抱着酒壶小心的道:“昨日里有一队奴贼来过,老奴见他们人多势众没有出动,眼见他们一路向西去了,人数在六十左右,全骑! 担心奴贼有异动,这才放了狼烟传讯!” 吴长伯不由自主的向西看了一眼,再往西就是大凌河,冬日里的大凌河水流湍急并不会结冰,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有船,也很容易被河流中的冰块撞烂,所以,他并不担心奴贼会冒险渡河。 什长不敢把嘴凑到酒壶嘴上,凌空往嘴里灌了一口口外的烈酒,就小心的将白银酒壶奉还吴长伯。 “再喝一口,其余的兄弟们也喝一口暖暖身子,狗日的辽东,这冬天也太冷了。” 什长闻言大喜,又急不可耐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就把酒壶递给了身后的兄弟们。 他自己舍不得出气,硬是将酒气憋在腹中,良久才吐出一口匹练一般的白气。 吴长伯见军卒们可怜,就叹口气道:“再忍忍,我锦州军中粮草是不缺的,就是这狗日的天气太冷,大雪封路送不上来,等你们下差了,回军营就有热饭吃了。” 什长连忙拱手道:“少将军,老奴是吴氏标军,如今,大老爷就在城里,小的们一定加倍小心,不敢有错。” 吴长伯笑道:“这话在理,当兵吃粮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的营生,成了我吴氏标军,即便是战死了,老子娘,婆娘娃娃也定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在这世上饿死。” 说着话又对其余军卒道:“好好干,吴氏又蒙陛下赏赐了大片的田土,吴氏自己也耕种不过来,我父亲心善,说不得又要用招纳标军的由头给大家弄口不纳粮的饭吃。 诸军努力,如果能弄一级奴贼的首级,别人那里某家不知,到了某家手里,就能换三两白银,转标军,不要白银的给五亩地,转瞬间就比你们什长这头老狗强。 这头老狗啊,就是仗着伺候我吴氏的时间长!没别的本事!” 众人听吴长伯说的风趣,凑趣般的笑了起来,老什长更是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挺着胸口道:“这是老奴有眼光,不是这些憨货能比的。” 吴长伯笑着收回酒壶掂量一下佯怒道:“一群污烂货,好好地一壶酒就剩下了这点,这可是某家从家父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好酒! 被你们牛饮一通糟践了!” 说着话,就把酒壶挂在腰上,瞅着西边对什长道:“六十骑奴贼,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 你们好生防护,发现有什么不对就燃起狼烟,爷爷今天要收了这六十骑奴贼!” 什长一把拉住吴长伯的战马缰绳道:“少将军不可轻敌,老奴听奴贼马蹄声甚为沉重,担心里面有白甲兵,而白甲兵身侧一定会有射雕手,少将军麾下只有两百骑,未必有胜算!” 吴长伯低头看着什长那张烂糟糟的脸道:“你们好生守着,说不定会有机会捡拾一些奴贼的脑袋!” 不等什长再说话,吴长伯就纵马离开,带领麾下两百家丁向西追了过去。 冬日的白山黑水之间,是奴贼的天下,这些冻不死的野人一旦到了冬日,就活动频繁。 自从奴囚努尔哈赤七月因炮伤发作病死辽东之后,奴贼之间立刻就发生了内讧。 在吴三桂看来,在奴贼还没有彻底确立头狼之前,山海关到大凌河一带的防线应该是稳固的。 如今,大凌河防线突然出现了奴贼哨探,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战马疾驰,冷风扑面,吴三桂忽然想起京师今年发生的那一场无端的大爆炸。 身为世家子弟,他知道的远比普通人更加的清楚,仅仅从司礼监太监刘若愚给父亲的书信中,就能看到那场大爆炸是何等的诡异。 刘若愚是事件的亲历者,又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他说的话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 “天启六年王月初六辰时,忽大震一声,烈逾急霆,将大树二十余株尽拔出土,根或向上,而梢或向下,又有坑深数丈,烟云直上,亦如灵芝,滚向东北。 自西安门一带皆飞落铁渣,如麸如米者,移时方止。自宣武门迤西,刑部街迤南,将近厂房屋,猝然倾倒,土木在上,而瓦在下。 杀死有姓名者几千人,而阖户死及不知姓名者,又不知几千人也。 凡坍平房屋,炉中之火皆灭。惟卖酒张四家两三间之木箔焚然,其余了无焚毁。凡死者肢体多不全,不论男女,尽皆裸体,未死者亦皆震褫其衣帽焉……” “这一场爆炸,恐怕是天罚吧?” 一句话才出口,就被冷风硬是给塞回嘴里,吴长伯咳嗽一声,喝令,前军,加快速度,他很想捉住这些奴贼,好知道奴贼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就抵达大凌河河边,黑色的河水呜咽着缓缓流淌,河岸边的雪地上,一只脚印都没有。 吴长伯没有分散人手去探查奴贼的下落,他麾下只有两百人,若是敢分兵,哪怕是分兵两路,那些胆大的奴贼也敢向他们的百人队发起进攻! 自从奴贼努尔哈赤在万历四十四年在赫图阿**基称帝之后,大明就在辽东投入了巨量的银钱,修筑了一道又一道堡垒,可惜,这些堡垒如今大部分为奴贼占据,如今,仅剩下宁远与山海关这两道了。 大明军队对大凌河是熟悉的,而吴长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熟于心。 同样的,奴贼对这里也同样的了解,不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亦或是奴贼大将,他们对这里同样的熟悉。 奴贼与其余入侵中原的野人族不同,他们更加的狡狯,更加的凶狠,也更加的有计划…… 山脚的积雪很厚,不时地有野兔从积雪中窜出来,偶尔也有冻僵的野鸡落在雪面上,吴长伯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目光一直落在黑黝黝的松林上。 雪松上没有惊飞的鸟雀,有没有从松林里窜出来的小兽,那里寂静的如同一片死地。 太阳从天边画了一个弧线,最后懒洋洋的挂在天边,有气无力的照耀着世界。 吴长伯停下战马,他想到最前面去看看,被副将吴同死死的拉住,还喝令其余亲兵将吴长伯紧紧的包围起来。 “少将军,贼奴在马后拖拽树枝,清扫了雪道,不过,还是有迹可循。” 前军大声禀。 吴同的眼珠子转的如同走马灯一般,仔细查看了四周的环境之后对吴长伯低声道:“此地一面靠山,一面是毫无遮掩的雪地,对擅长神射的奴贼有利,不可冒进。 理应缓缓退出!” 吴长伯摇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时退出,我们将与奴贼擦肩而过,不可,传我将令,竖盾前进!” 吴同见吴长伯不听自己劝诫,立刻就朝前军大声叫道:“一马距,竖盾,防护方向为松林,前进!” 原本紧凑的骑队,在副将的指令下,队形迅速变得疏松,吴同也迅速离开了吴长伯,直奔队伍头部。 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将领,也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厮杀的悍将,这个时候,保护吴长伯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是要保证军队首脑,别被人一网打尽。 亲兵也依次散开,吴长伯身上的甲胄与他们别无二致,为了迷惑敌人,他反而是第一个离开人群的。 黑黝黝的松林里依旧毫无声息,却似乎有一头猛虎正在窥伺他们,吴长伯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山包,短短的时间里,吴长伯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调动了全身所有的灵觉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危机。 “不可松懈!” 吴同破锣一样的声音再次从队伍的最前面传来。 吴长伯打了一个冷颤,眼角处突然出现了一粒寒星…… “敌袭!” 吴同比吴长伯更早发现了敌情,呼啸一声,就催动战马直奔山脚下的小高地。 寒星的目标并不是吴长伯,而是一个脸上有胡须的大汉,大汉也发现了羽箭,身体在马上缩成了一个球隐藏在盾牌后面,哆的一声,羽箭被盾牌挡下来了,那个原本缩成一团的大汉却惨叫一声,摇摇晃晃的从战马上掉了下去,不知何时,他的大腿根部插着一枝乌黑的羽箭。 等大汉掉下战马,他的身体已经一动不动了,一枝黑色的羽箭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阿姆卡友滚卡!(来得好)” 原本平坦的雪地上突然被掀起,带着漫天的雪花,一个反穿着羊皮袄的奴贼从地下暴起,不等对面的明军反应过来,一柄沉重,简陋的狼牙棒就砸在他的战马胸膛上。 战马的胸膛立刻变得稀碎,带着骑士轰然倒地,那个奴贼似乎早有准备,狼牙棒再一次砸在骑士的头盔上,黑色的头盔飞出去老远,而骑士的脑袋也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吴长伯觉得自己已经全神贯注了,战争依旧来的让他措手不及。 战刀举起来的时候,已经亲眼看到两个亲兵惨死奴贼手中。 利来心高气傲的吴长伯那里忍得住,战马向前快走两步,用尽力气向那个奴贼劈砍了下来。 “当啷”一声响,他的长刀与一根铁棍碰撞在一起,长刀高高的跳起,参与过战事的吴长伯不理会长刀,左手从战马的鞍袋里滑出一杆短矛,借助战马的冲力送进了面前奴贼的胸口。 战马撞倒了垂死的奴贼,冲出溅起的雪花组成的迷雾后,才发现,原本平静的雪原,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血肉战场。 六十个奴贼就敢在平地设下埋伏伏击两百精锐关宁铁骑,这让吴长伯极为愤怒。 在战场上,愤怒是一种很好地情绪,吴长伯丢开了亲兵的保护,率先向小山包冲了过去。 对骑兵们最大的威胁不是那些把身子藏在是雪地里突袭的人,而是站立在山包上不可一世的射雕手。 持四石强弓迎风而立,一箭三发,前者刚刚离弦,后者已经扣上弓弦,前者还未杀敌,尾者已然离弦,顷刻间一壶羽箭已然消失。 上可诛杀云端之大雕,下可杀深渊巨鱼,捕虎杀狼寻常事,非英雄不可称射雕手! 战马被射雕手射杀,肩膀中箭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的吴同见自家主将亲自冲锋,想起主家那张阴冷到极致的脸,不禁亡魂大冒。 咬咬牙咆哮一声举着盾牌从巨石后面冲杀出来。 箭如飞蝗,站在山包上的射雕手没有离开的意思,身子轻盈的如同风中杨柳一般,一一避开箭矢,即便身体在晃动,他依旧不忘搭弓射箭,将几个与他对射的明军轻易射杀。 眼见吴长伯的战马已经到了山坡,射雕手面露讥讽之色,轻轻地抬抬手,一枝乌黑的巨箭就朝吴长伯的咽喉飞去。 吴长伯抬起有些泛红的眼睛,微微低头,将盔缨面向羽箭,只听珰的一声响,羽箭擦着铁盔斜斜的飞上半空。 射雕手轻咦一声,左手在箭囊里一抓,立刻就有三枝羽箭出现在他的弓弦上。 吴同绝望的将手中的长刀旋转着丢了出去,身体猛地向前一跃,想要为吴长伯挡住灾祸。 长刀在射雕手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飞向身后,最终无力地落在地上。 吴同的身体也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而射雕手手里的羽箭并未激发。 吴长伯的战马喷吐着白气,强横的跳跃起来,准备压死这个可恶的射雕手。 射雕手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弓羽箭尽数落地,一柄黑色的战刀已经握在手中。 战马的前蹄被他凌空斩断,身体稍微一侧,就等着战马摔倒之后斩下敌将人头。 战马轰然倒地,马上却没了人影,耳后传来呼啸的风声,射雕手吃了一惊身体迅速趴倒,一柄拳头大小的链子锤从他面前掠过,受惊的射雕手在雪地上接连翻滚几圈,这才起身站起。 吴长伯就站在距离他不过十步的地方,单手扯动链子锤冷冷的看着他。 “你是明将?” 吴长伯咧开嘴笑道:“爷爷就是山海关总兵官吴襄之子吴长伯。” 射雕手笑道:“总算是看见一个能战,敢战之士!” 吴长伯摊开手,又重重的捏拳道:“今日,就让你这贼奴见识一下爷爷的本事!” 射雕手面色慢慢变得凝重,点点头道:“好,有几分英雄模样,你死之后,我不斩你的首级,留你一个部属的性命,让他带你的全尸回去!” 吴长伯冷笑道:“你死之后,爷爷也不斩你首级,饶你一个部属的性命让他带你的尸体回去。” 说罢,解开身上的甲胄,露出精壮的上身,一手链子锤,一手短刀作跃跃欲试状。 射雕手也大笑一声,扯掉身上的白色甲胄,同样露出漆黑如铁一般的胸膛道:“开始吧!” 吴长伯揉身上前,突前两步之后身体猛地扑倒,链子锤毒蛇一般从地上跃起,直奔射雕手的腹部。 射雕手长刀拨开链子锤,想要继续扑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动,想要移开身体已经太晚,五枝近距离发射的箭矢直扑他的胸怀。 他前冲的身体停下了,胸口上插着五枝羽箭,每一枝羽箭都入体半尺…… “无耻……小人……”射雕手勉强发出了一声怒吼,便扑倒在地,一双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在大口喘气的吴长伯。 百人队的队长射雕手在,这六十名贼奴就是狼群,射雕手战死了,剩余的贼奴就成了乌合之众,再也没有什么章法可言。 在吴同的指挥下,没用多长时间就将这些贼奴一一斩杀。 吴长伯的胸口如同火烧一般,大口大口的喝了烈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抖动的厉害。 瞅着自己残存下来的不到五十人的亲兵,再看看扑倒在雪地里的尸体,只觉得这个世界冷得让人无法接受! 人物清样之四 八大寇3——王嘉胤 白日里响晴响晴的,极目四望也看不见一朵云彩,只有这天蓝的让人眼睛发绿。 王嘉胤勒一勒裤腰带,吞咽一口充盈口腔的酸水,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极目四望。 指头长的禾苗叶片耷拉着没有半点精气神,只是懒懒的站在黄土上从脚下铺向远方。 刚刚浇过的水在地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有脚下的几株禾苗根部在他阴影的笼罩下还有一点潮气。 身子稍微挪开一点,那点潮气也就被毒辣辣的太阳给吸干了。 汗水湿透了衣衫,只要停下,很快就干了,热乎乎的风吹在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凉气。 小儿子踉踉跄跄的挑着一担黄汤水从沟底下慢慢走上来,才走进地里,就急不可耐的将泥汤倒在地里…… “爹,水塘里没水了。” 王嘉胤摆摆手道:“告诉你娘,不用挑水了,如果这两天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就完了,回家去,躺在阴凉处睡觉,不费这个力气了,能不能活就看老天了。” “爹,不救了?”王嘉胤的的大儿子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嘉胤瞅瞅辛劳的儿子摇摇头道:“没救了。” 大儿子一屁股坐在地边的石头上,又被滚烫的地面烫的跳了起来,没有叫唤,只是把目光落在蔫蔫的禾苗上低声道:“爹,家里人口多,粮食不够吃,让弟弟留在家里,我当兵吃粮去!” 王嘉胤苦笑道:“地里不长庄稼,当兵的也没有粮食吃!” 大儿子王猛道:“既然府谷不成,我就去榆林总兵府当差吧,那里总不会没吃的。” 王嘉胤探手摸摸大儿子稚嫩的脸道:“回家去,爹总有法子的。” 全家人顶着大日头挑着水桶往家走,同样往家里走的还有很多乡亲。 年景好的时候,西北地的百姓在劳作一天之后,总会带着欢喜唱上一两句,现在,每个人都像被霜打过一般,有气无力的。 这贼老天就不给人活路,不下雨也就罢了,连河沟里的水也不给人留一点。 小儿子生性活泼,路过一个烂泥塘的时候赤着脚跳进去,东摸西摸之下,居然从烂泥塘里摸出几尾泥鳅,牢牢地抓在手里向父兄炫耀。 王嘉胤叹息一声,就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灾难近在眼前! 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余粮,现如今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才回家,王嘉胤就看到自家门口趴着一个人,匆匆过去,把人翻过来才发现是自己昔日的袍泽黄皮子。 摸一摸鼻息,发现人已经晕过去了,王嘉胤对妻子王氏道:“熬点粥吧!” 王氏有些犹豫,见王嘉胤面色难看,就匆匆的去了。 “把小二刚抓的泥鳅放进去。” 王嘉胤淡淡的吩咐妻子一声,就抱着黄皮子进了家门。 “爹,他怎么了?” 小儿子摇晃一下黄皮子,没见他动弹,就问父亲。 “还能怎么样,是饿的呗!”大儿子王猛没好气的道。 王嘉胤从大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一瓢水下肚,饥饿感更加的强烈。 小米粥端来了,请的能照见人影,里面还混杂着一星半点的肉丝。 即便是在睡梦中,黄皮子对食物的渴望也没有减少一星半点,自从嘴巴搭到粥碗上,就再也不愿意松开。 一条八尺长的汉子,在吃了一碗粥之后,也就活过来了,黄皮子的眼睛才睁开,确认了身边的人之后,就一把拉住王嘉胤道:“王大哥,没活路了!” 王嘉胤面无表情的道:“我这里也没有活路!” 黄皮子瞅瞅王嘉胤身边的王猛跟王豹没有说话。 王嘉胤挥挥手就让两个儿子离开,自己把身子坐正,瞅着虚弱的黄皮子道:“有什么章程?” “张希财家里有钱,有粮!” 王嘉胤笑道:“人家的老子是矿监,家里有钱,有粮食是应该的。” 黄皮子咬着牙道:“凭什么我们要饿死了,他们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就凭他老子是太监? 如果割掉胯下的那玩意能吃饱肚子,老子也愿意割掉! 一根**能让全家人吃香的喝辣的,千值万值!” 王嘉胤仰天无声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抢这根**?” 黄皮子狞笑道:“先混个肚子圆再说!” 王嘉胤想了一下道:“张希财家财万贯,养了不下一百个刀客护院,再加上张家大院墙高,想要攻破很难。” 黄皮子嘿嘿笑道:“张希财秉承了他太监老子的习性,仗着自家有钱粮,觉得付谷县大旱了,该是他大发横财的时候,对刀客们非常苛刻,最近放印子钱,放的不亦乐乎,不知道跟哪一处青楼搭上线了,贫苦人家的闺女,只要稍微有点姿色一个都不放过。 刀客中有一个张胜田的,跟张希财是本家,欠了钱还不上,这狗日的就把张胜田的闺女给抢走了,当晚就想给祸祸了,没想到那闺女性子烈,一头碰死在桌子角上了。 张胜田去找张希财理论被人家给打断了腿丢出来了,前几日我在乱葬岗见到了张胜田,这家伙告诉我,他挖了一条地道进了张希财家里,原本是用来救自家闺女的,没想到闺女死了,他的腿也被打断没了指望。 现在,就希望有人能帮他杀了张希财! 大哥,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做,现在就等您招呼兄弟们一声!” 王嘉胤瞅着黄皮子道:“这事你还给谁说了?” 黄皮子连忙道:“就只给您说了。” “带我去见见张胜田!” 黄皮子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急不可耐的就往外走。 王嘉胤见黄皮子脚步踉跄,就笑道:“再喝一碗粥!” 傍晚的时候,王嘉胤从外边回来了,打发妻子带着小儿子回了娘家,自己就带着长子王猛挑着两担柴火,准备连夜去府谷县卖柴。 离开了村子,王嘉胤就放缓了脚步,带着儿子离开了大路慢慢的走进山里。 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上午还跟死狗一样的黄皮子,此时坐在火堆后面大嚼着什么,一边吃一边口沫横飞的向围拢在火堆周围的的人说这些什么。 “张希财家的驴被我杀了!” 黄皮子见王嘉胤过来了,就笑嘻嘻的站起来将一条烤的金黄的肉递给了王嘉胤。 王嘉胤把肉递给身后的儿子冷冷的对黄皮子道:“引开张家大院里的刀客了吗?” 黄皮子大笑道:“老子杀了他家的驴,张希财暴跳如雷,派了十几个人去了兰草村子抓我,今晚是赶不回来。” 王嘉胤道:“引走十几个太少了,我们只有四十三个人,跟刀客硬碰硬损失会很大。” 黄皮子道:“按照大哥您的吩咐,杨娃子赶着张希财家里的羊藏山里了,这时候张希财应该已经发现了,你放心,他会派更多的人去山里抓杨娃子。” 听黄皮子这样说,王嘉胤这才接过一块肉吃了起来,一群人除过黄皮子话多,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 每个人都知道,今晚他们要干的事情一旦泄露被官府知晓,就是杀头的罪过。 王嘉胤吃饱了肚子,抬起头瞅着火光中影影绰绰的诸人低声道:“不想干的现在就退出,只要在待到明天中午,就可以回家了,以后我们两不相干!” 等了片刻,王嘉胤见没有人退出,就从柴火担子里抽出一柄长刀,割破了手掌,让血流在灰烬上,嗅着火堆里散发出来的焦臭味道低声道。 “活不下去了啊……” 黄皮子也割破了手掌,将血滴进灰烬,压低了嗓门吼叫道:“爷爷的老子娘已经饿死了,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面缸干净的就像是狗舔过一般。 在王大哥家门口,如果不是大哥给我一碗粥喝,我也没命了,老子是死过一回的人,只要能混个肚儿圆,老子不怕死! 这一次,爷爷们不为皇帝打仗,不为财主打仗,也不为将主们打仗,是为了我们自己打仗! 所有人都要听王大哥的,谁要是不听,乱了章法,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齐齐应诺一声,他们本来就是王嘉胤昔日在九边军中的旧部,自然唯王嘉胤马首是瞻。 王嘉胤轻咳一声道:“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事情发了,不能陷入苦战,打开张希财家门之后,就要呼喝张家庄子的人一起哄抢。 唯有如此,我们兄弟才能乱中取利,最后丢出他的本家张胜田来顶罪,自己全身而退。 这一点已经跟张胜田商量好了,他已经答应。 我们进入张家之后,快速击败张家的刀客,将火把一类的东西丢进张家屋子,让张家乱起来。 全体所有人,不以张家粗笨之物为目标,只拿轻便的金银细软,然后劫夺张家的骡马,趁着张家被人哄抢的功夫,连夜离开! 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答应一声,就继续低着头吃没有吃完的驴肉。 眼看着已经到了三更天,王嘉胤用一块黑布抱住了脸,又细心地检查了儿子王猛脸上的黑布,低声在儿子耳边道:“跟紧我,一步都不要离开。” 王猛用力点点头,第一次参与这种激动人心的抢劫,让王猛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 一队人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张家庄子,此时,夜深人静,在人人忍饥挨饿的年月里,荒凉的村庄连狗吠声都没有。 有黄皮子带路,众人很快就钻进了张胜田破败的家。 断了腿的张胜田安静的坐在一张土炕上,见众人进来了,就掀开了炕席,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就露了出来。 王嘉胤深吸一口气看着张胜田道:“我们去帮你报仇雪恨!” 张胜田咬牙道:“一定要杀了他!” 王嘉胤点点道:“一定让他家破人亡!” 张胜田脸上露出笑意,撕开衣衫露出瘦弱的胸膛道:“快些杀了我,你们好上路!” 黄皮子抽出匕首,狞笑着道:“老子帮你奸了张希财老婆为你复仇!” 张胜田笑道:“他老婆多,就怕你忙不过来!” 黄皮子嘿嘿笑道:“我会请兄弟们帮忙的,老张,走好!” 说完话,黄皮子就把匕首刺进了张胜田的胸膛,眼看着张胜田呼出最后一口气,王嘉胤第一个跳进了地洞…… 三天之后,王嘉胤没了饥馑之忧,身上的烦恼却越发的多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好,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让他成了府谷县的头号反贼! 瞅着盘恒在山谷里乌泱泱的近一千号人,再次哀叹一声,他记得自己只不过是想解决一下家里的困境,顺便让昔日的老兄弟们有一口饱饭吃…… 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他却要为一千多人的生计发愁! 黄皮子从山脚下爬上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帅,末将已经探明,府谷县黄石镇刘氏民怨滔天,可以征伐!” 人物清样之五 八大寇5——高如岳 高如岳停下手中长刀,站直了腰身,这才觉得全身都酸痛不堪,膝盖一软,跪倒在了黄土中。 汗水雨点般的;落在黄沙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漂亮的泥盏。 眼睛模糊的厉害,汗水进入之后造成的酸涩感,让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也就在这一刻,他很想躺下来休息片刻,至于马贼们手上的刀子,他一点都不想理会。 一柄连枷带着风声向他的后脑奔袭过来,高如岳扑倒在地上,连枷的铁球从他的后背划过,铁球上的尖刺在他的后背上犁出两条深深地血痕。 高如岳哀嚎一声,在地上翻滚两圈,将手中的长刀横着斩了出去,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他的身边响起,一个光头大汉噗通一声栽倒在他的身边。 高如岳双手死死的掐住光头大汉的脖子,张大了嘴巴死死的咬在光头大汉光滑的头皮上…… 他不敢松手,也不敢松口,只记得如果不弄死这个该死的马贼,马贼就会弄死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高如岳缓缓睁开眼睛,倒在他身下的光头大汉已经没了声息。 他喘着粗气想要直起身子,他的双手却牢牢地卡在马贼的脖子上,他的嘴巴依旧啃咬在马贼的光头上……血腥扑鼻。 身体向一边倒去,这让他的嘴巴离开了马贼的脑袋,也让他的手离开了马贼的脖子。 他剧烈的喘息着,胸口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定,嗓子如同刚刚吞了一块火炭,火辣辣的痛,焦渴的几乎要冒烟了。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鸡公车,车上的羊毛袋子完好如初,高如岳终于松了口气。 翻滚着来到鸡公车边上,颤巍巍的探出手抚摸一下羊毛袋子,袋子鼓鼓的,很是让人安心。 背靠着鸡公车坐了起来,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嘴里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重,在他不远的地方躺着四具尸体。 那个光头大汉的秃脑壳上还镶嵌着他的一颗牙齿。 一粒指头大小的盐块从鸡公车上跌落下来,最终落在黄土上,高如岳俯身用嘴巴叼住那个盐块,不敢用舌头去舔舐,盐,精贵,浪费不得。 整整在地上枯坐了半个时辰,高如岳这才有力气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来到那个光头马贼尸体边,先是从他怀里掏出来了一些散碎银钱,没有发现别的财物之后,他就剥下了马贼身上的皮袄。 裤子用不成了,马贼的腿被他砍断了,鲜血已经把裤子浸透了。 一一的检视了被他杀死的四个马贼,瞅着收集上来的那一小堆银钱,高如岳叹口气道:“这年头,连马贼都没钱啊。” 他很希望找到马贼们代步的马匹,可惜,这四个马贼是没有坐骑的马贼,从他们磨得烂糟糟的鞋子来看,他们的坐骑就是他们的双腿。 将四具尸体拖到路边的壕沟里,用力踩踏一下壕沟边缘,松软的黄土就把四具尸体掩埋掉了。 只是崩落的壕沟边缘处又露出来了一具白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掉的人。 乱世里人不如狗,高如岳也没有什么心情替这个死人伸冤,又踩塌了一些黄土,将这具尸骨重新掩埋上。 黄土堪堪掩埋住了尸体,他在黄土上用力的踩踏几下,算是为这些死人尽了最后一份心力。 道路中间大片的血渍已经变得乌黑,粘稠的血液让黄土微微蜷起,形成了一个个乌黑的黄泥卷,高如岳踩碎了这些黄泥卷,那四个马贼在世上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据也就被风吹散了。 重新推起鸡公车,高如岳的心情终于变好了,一想到这一百斤粗盐贩卖之后会让家里好过一年,他的脚步就轻快了很多。 出了乱山,眼前终于有了些许人烟,高如岳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贩卖私盐自古以来就是大罪,这一点高如岳知道的很清楚,因此,才选择了走乱山小路。 这一遭也算是九死一生,胆大如高如岳者,此时回到安塞县,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回到平原,高如岳将长刀背在背上,将关中刀客常用的毡帽戴好,他相信,有这两样,附近村庄里的地痞们会自觉地退避三舍。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将近二十里地,残破的安塞县城近在眼前。 当高如岳推着鸡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被两个军汉给拦住了。 “高蛮子,这一次又上哪里发财去了?怎么不见你贩马了?” 高如岳放下鸡公车拱手道:“贩马收不到钱!” 其中一个军卒用长矛刺破了鸡公车上的羊毛口袋,从破口处取了一粒盐道:“贩马收不到钱,贩运私盐就能收到钱了?” 高如岳面不改色,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钱放在军卒手里道:“求一口饭吃,两位兄长抬抬手,改日小弟邀请两位哥哥来家里饮酒!” 军卒笑眯眯的将银钱收进怀里,然后脸色一变,高声道:“爷爷们平日里都不把门,今日里就是听说你高如岳要发大财了,特意来这里等你的。 怎么,三两个铜子就想打发我们?” 高如岳见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冷笑道:“张庭槐,张庭松,你们兄弟要干什么?” 张庭槐怀抱长矛冷笑道:“分一半私盐给我兄弟,否则你就等着坐牢杀头吧。” 高如岳推着鸡公车往城门里面走,边走边道:“张廷槐,你是什么货色爷爷知道的一清二楚,敢坏了爷爷的好事,先要问问爷爷手里的刀子。” 张庭松兄弟眼瞅着高如岳进了县城也不阻拦,只是在后面冷笑连连。 高如岳将私盐送回了家,见妻子梁氏喜笑颜开的模样就打趣道:“你要的镯子这一次可以拿到手了。” 梁氏一边帮丈夫脱外衣,一边笑道:“你回来了,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没了镯子能活,要是没了你,让我怎么活?” 高如岳洗了一把脸,瘫坐在屋檐下拍着胸口道:“这一遭还真是凶险,没想到乱山里的马贼居然如此的凶悍,以后再走这条路,就要多带些人。” 梁氏发愁道:“新来的县老爷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你总是不答应参加乡勇,这么下去,他会拿你做娃样子给别人看。” 高如岳叹口气道:“当乡勇头子就要当粮长,你看看这大旱的年月谁家还能缴纳起官粮? 我要是当了粮长,天知道会逼死多少条人命,这些官老爷,剿匪不力,断案不明,催粮捞钱倒是一把好手。 我听说新来的这个姓韩的县令上任之初,就打造了百十口大箱子,看样子不把这些箱子装满他是不会满意的。” 梁氏见羊毛口袋上有一个洞,就指着那个洞惋惜的道:“袋子破了你也没发现?这一路上该洒掉多少盐啊。” 高如岳哼了一声道:“本来没破,是张庭槐兄弟两干的好事,就他们这两个狗娘养的,也敢勒索老子,此事定不与他干休!” 梁氏道:“你不在的时候,张氏兄弟进了乡勇,听说很受县令看重,官人小小心些,能不得罪他们就不要得罪。 一会啊,妾身拿上两斤盐去他们家里走一遭,缓缓关系,乡里乡亲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大事。” 高如岳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平日里这两兄弟见了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今天敢主动勒索我,一定是有人背后支持,爷爷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我高如岳争斗。” 夫妻二人正在家里说着话,就听墙外一阵喧闹,紧接着自家的大门就被人从外边踢开。 高如岳霍然起身,抽出长刀就迎着进门的人走路过去,刚刚进门的张庭槐猛地见高如岳提着刀子过来,一个虎跳就窜出门外,高声叫道:“高蛮子你听着,奉县太爷口令,捉拿你这个私盐贩子!快快出来束手就擒!“ 高如岳笑着从家里出来,用刀子指着张庭槐道:“如果你真心想拿我,城门口就是好地方,只是见我不愿意被你勒索,这才暗地里坏我好事是吧?” 张庭松连忙道:“胡说八道!” 高如岳瞅瞅周围拿着铁尺,锁链的衙役们温言道:“诸位哥哥也是旧相识,你们今日也跟着来为难我不成?” 为首的一个老衙役推开张庭槐,张庭松兄弟拱手道:“高兄弟,非是我们一干老兄弟要拿你,只是县太爷有令,不得不来。 贩运私盐在我们边地也算不得什么大罪,平日里谁不是哈哈一笑了之,可是呢,一旦县太爷认真起来,贩运私盐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了。 我听说县太爷希望高兄弟进乡勇当头领,高兄弟一直不愿意,如果高兄弟改了主意,当了这乡勇头目,这张氏兄弟不过是你手下的两个乡勇,捏扁了,揉圆了还不是凭借高兄弟的心意? 至于贩运私盐,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老衙役的一番话,说的张氏兄弟一阵阵胆寒,如果高如岳真的狠下心当了乡勇头目,他们兄弟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不等高如岳搭话,张庭松挺直了长矛就向高如岳刺了过去,张庭槐也将手中长矛抡圆了向高如岳当头砸了下去。 高如岳大怒,闪身躲过刺来的长矛,有探手捉住劈下来的长矛杆子,发一声喊,竟然将张庭槐的长矛夺了过来,抬腿一脚将张庭松踹翻在地。 张庭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造反了,造反了,高如岳造反了!” 安塞县不过是千把人小城,平日里就盗匪不绝,杀官造反之事时有发生,此时见张庭槐穿着乡勇号衣狼狈逃窜,顿时信以为真,家家闭门,更有甚者跳墙之后就向场外跑。 高如岳长刀在手,威风凛凛的站在街道中间,瞅着战战兢兢的老衙役道:“粮长我是不做的!” 老衙役瞅瞅已经烧起来的狼烟,无奈的摆摆手道:“现在你想做都晚了,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你走吧!” 高如岳怒目环睁挥动长刀道:“爷爷这就成了反贼是吗?” 老衙役警惕的瞅着如同疯虎一般的高如岳,缓缓后退道:“事已至此,奈何?” 高如岳大笑一声道:“既然爷爷已经成了反贼,不妨坐定了这个反贼的名头。” 说罢抢步上前,将刚刚爬起来准备偷偷溜掉的张庭松一脚踹翻,腕子一翻,长刀就从张庭松的脖子上抹过,一道血光迸射,张庭松软软的倒地,双手抱着冒血的脖子不断翻滚。 老衙役见高如岳起了凶性,知道不是高如岳的对手,也不上前捉拿,高声道:“高如岳,乡勇马上就要合围,你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高如岳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冲着衙役们道:“就你们这群狗贼,也配合围你家爷爷。 老狗,今天不杀你,回去告诉姓韩的,迟早有一天,爷爷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说罢,将夺过来的长矛插在地上,转身进了家门。 正要告诉妻子收拾细软离开,就看见妻子梁氏已经抱着一个花布包袱乖乖的坐在鸡公车上。 高如岳长叹一声,将长刀背在背上,推着鸡公车出了家门。 小心的锁好了门,就在衙役们远远地监视下,推着鸡公车向城门口走去。 他能感受到有无数的目光正透过门板缝隙瞅着他,只是没有任何声息,只有鸡公车轱辘发出吱嘎,吱嘎的枯燥之音。 城门口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烽火台上,传来张廷槐得意的大笑声。 人物清样之六 八大寇之六——罗汝才 戏台上的梆子声才响起,罗汝才就不由自主的向一个穿着红袄的女靠近。 他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想距离那个身材丰盈的女子更加近一些, 嗅着女子头发上传来的桂花油香味,他久久的不愿意呼出那口气。 延安府的上元日虽然没什么好看的,梆子戏演得也不好,两个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戏子正扯着破锣一般的嗓子怒吼,听不清唱词,只能看见他们满嘴的黄牙。 眼前的女子就好看得多了,没有穿裙子,穿着一身的大红袄,红棉裤,以及一双红色的棉鞋,耳朵上还挂着一对耳环,最重要的是胸口被撑的鼓腾腾的,即便是没有故意翘起腰身,后臀也圆咕隆咚的,罗汝才觉得自己应该靠得更近一些。 这该是一个新媳妇,也不知道谁家的汉子有这样的福气。 一想到将这样的婆娘丢到炕上……罗汝才的心里就像是有一百只狸猫在抓挠。 他的手才按到这个新媳妇的后臀上,就听得妇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罗汝才的耳门就轰得响了一声,然后,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汝才悠悠醒来,脑袋痛得厉害,不,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稍微动弹一下,就忍不住呻吟出声。 头脸上全是水,冰凉刺骨。 才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狰狞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 “狗日的敢调戏爷爷的婆娘!” 听汉子在喝骂,罗汝才的嘴巴蠕动两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只大脚就踩在了他的脸上。鞋底子将他的鼻子踩扁,顺便也糊住了他的嘴巴。 他伸出双手想要把这只大脚挪开,他的双臂却又被两只脚踩住动弹不得,只能把身子扭动的如同蛆虫一般。 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踩在脸上的那只大脚挪开了,罗汝才这才得以大口喘气,享受得之不易的生命。 “赔钱!” 听到这一声断喝,曹汝才立刻就明白,自己可以活下去了。 他不做任何辩解,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放在壮汉的脚下,壮汉捡起铜子,又狠狠地踢了罗汝才一脚,这才满意的准备离开。 那个穿着红袄子的新媳妇也跟着壮汉一行人准备离开,罗汝才瞅着妇人如同满月一般的后臀,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好汉留步!” 壮汉停下脚步,红袄妇人也停下脚步,壮汉的伙伴们也一起停下了脚步。 罗汝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衣衫上的尘土,匆匆的拱手道:“好汉,我们去那边有事相商。” 壮汉见罗汝才被自己殴打的鼻血长流,依旧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落在老婆身上,就大笑道:“怎么?色心不死?这婆娘是你爷爷用两匹大青骡子换来的,你给爷爷两匹骡子,这婆娘就让你用几天。” 罗汝才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刚才小弟色胆包天,既然知道是嫂夫人,小弟哪里还敢放肆。 就是刚才见哥哥勇猛,有一桩发财的买卖,想借助哥哥这一把子力气,不知可否?“ 壮汉走过来蹲在曹汝才身边道:“想要杀谁?” 罗汝才陪着笑脸道:“杀人的活计哥哥也接?” 壮汉冷笑道:“平日里杀猪杀得多了,杀个把人赚点钱也不错。 只要你出得起钱!” 罗汝才见旁人离得远,就压低了声音对壮汉道:“还未请教哥哥大名!” 壮汉笑道:“西市张屠!快说你的发财门路,敢哄爷爷,取了你的腿剔肉包包子!” 罗汝才将嘴巴凑到张屠耳边轻声道:“取死人钱!” 壮汉张屠楞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道:“谁家的死人?” “杜良才家的。” 壮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杜半城家的,你这是找死!” 罗汝才嘿嘿笑道:“若是往日,打死我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只是,现在不同了。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在辽东皮岛战败,听说是丧师辱国,袁大帅下令斩了杜良熊,不光是杜良熊,连杜良熊的上官毛文龙也未能幸免。 丧师辱国啊,这可是灭门的大罪,杜家就要完蛋了。” 张屠皱皱眉头道:“杜家既然要完蛋了,我们为何不去杜家沾油水? 另外,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大事的?” 罗汝才掸掸身上的灰土,朝张屠拱拱手道:“在下罗汝才,驿站的驿丁,昨日里在驿站伺候两位官爷吃喝,无意中听来的。 您看着,不出两日,这件事一定会报出来,杜家人已经开始逃跑了。 至于杜家的钱财,我劝哥哥还是莫要打主意的好,这延安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路官员一个个都红着眼珠子盯着杜家的家产呢,我们要是凑上去,说不得会让人家一家伙给灭掉,要是给我们安一个杜家同伙的罪名,秋后就要掉脑袋啊。 这个时候啊,杜家的坟墓可就没人理睬了,那些官爷也看不上,也做不出挖人祖坟的事情,这种小事情,正合适我们这样的人干。 就问哥哥一句,干是不干?” 张屠的眼珠子转了转,重重的一脚踢在罗汝才的腰胯上,将曹汝才踢了一个趔趄,还吐了口唾沫道:“狗日的下流痞子,谋人祖坟算得什么本事,爷爷不干!” 说完话,就扬长而去。 罗汝才面带笑容,瞅着红袄妇人丰盈的背影舔舐一下嘴唇道:“爷爷说不得也要摸一摸。” 梆子戏早就完结了,戏台底下也没了人,罗汝才活动一下身子,觉得疼痛渐渐消散了,这才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 罗汝才的家在城外,路过安平街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瞅着一个门口蹲着两尊战鼓貔貅的黑漆大门想了片刻,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就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继续向城门方向走去。 杜良才的兄长杜良熊确实被袁大帅给杀了,可是,驿站里的两位官员谈论这事的时候并没有说杜良才就要倒霉了。 相反,文官们对袁大帅如此飞扬跋扈,随意处置边关大将极为不满,纷纷准备上书弹劾袁大帅,就罗汝才这些年在驿站迎来送往的经验来看,袁大帅倒霉的日子不远了,至于杜良才家里,只需要出一大笔钱就能继续过逍遥日子。 这两天,延安府的官员们一定会给杜良才施加极大的压力,目的除过要钱之外,别无其他。 回到家中,罗汝才躺在炕上,目光一直瞅着漆黑的屋顶一言不发,妻子杨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咒骂着殴打罗汝才的张屠,当然,她更加心疼那二十一文被张屠抢走的钱,而不是满身伤痕的罗汝才。 罗汝才瞅了一眼身材干瘪的老婆一眼,不耐烦的道:“等我死了你再嚎! 过几天我拿更多的钱给你。” 杨氏顿时收声,小心地看着曹汝才道:“莫要哄我。” 罗汝才幽幽地道:“你夫君我智计无双,雄心满怀,如今差得就是一个机缘,待我他日襟抱全开,定让你绫罗绸缎满身,金珠玉贝满怀!” 杨氏拍一把丈夫,怨愤地道:“你又哄我。” 见妻子这副模样,罗汝才忽然想起妻子幼时跟自己玩闹的场面,抚摸着妻子的头发道:“乖,这些年跟着我确实吃了很多苦,不过啊,也过不了多长时间的苦日子了。 这大明朝就要完蛋了。” 杨氏吃了一惊,连忙捂住丈夫的嘴道:“别胡说,小心被拉去杀头。” 罗汝才挣开妻子的手冷笑道:“京城被天雷轰击了,你想想啊,这上天对皇帝不满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发雷? 听说皇帝身边的太监都被天雷炸成粉末了,皇帝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差点没命。 你看着,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 杨氏擦拭一掉罗汝才脸上的灰尘没好气的道:“天下乱了,你就能发财了?” 罗汝才冷笑道:“天下不乱。,罗汝才一辈子就只能当一个驿丁,天下乱了,才是我施展手段的时候。” 杨氏靠着罗汝才躺下来低声道:“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罗汝才将手探进妻子的胸围子,捏捺了两下,索然无味的叹口气,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红袄妇人丰满的身子…… 连续两天,罗汝才都在去杜良才家祖坟的必经之路上晃荡。 于此同时,杜良才兄长杜良熊被袁大帅斩首的消息也在延安府传了开来。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蹲在一个背风的土坑里烤火的罗汝才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风中还隐隐有人声传来。 罗汝才仔细辨别了一下,就无声的笑了。 等这群人走远了,他就来到路上,举着火把辨认了一下路上的脚印。 路上的黄土是他特意撒上去的,上面有清晰地四个人的脚印,其中一对脚印格外的大,很像踩在他脸上的那只。 他回到坑洞里,继续烤火,还趁这个机会烤了一只黑黄的糜子馍馍。 吃饱了之后,眼见月亮明晃晃的,就匆匆的向延安府走去。 破败的延安府城墙上有一个大洞,曹汝才轻易地钻进了城,摸黑来到了杜良才家门,气喘吁吁地叩动了黑漆大门上的铁环,叩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一柱香的功夫过后,罗汝才在杜氏管家的恭送下离开了杜氏,等管家告辞进门之后,他就迅速摸摸怀里那两锭硬硬的银锭子,对这趟活计的收益很是满意。 杜氏的人早在他说出张屠正在挖杜氏祖坟的时候,杜氏主人就带着一大群刀客,家丁离开了杜氏。 再等半个时辰之后,张屠这些人就该活不成了。 走在漆黑的街道上,罗汝才的心像是着火一般,远处勾栏院的红色灯笼依旧亮着,他却一步不停,穿过勾栏街,就是西市! 在西市,还有一个穿着红袄子的美娇娘在等着自己。 张屠的家很快就到了。 罗汝才咳嗽一声,扣响了木门,很快,门后就传来一个妇人怯生生的声音:“爷爷回来了?” 罗汝才哼了一声,木门很快就开了,一个举着油灯的妇人俏生生的站在眼前。 妇人见来人不是自己夫君,才要叫唤,就被罗汝才一把捂住嘴巴,油灯落地,燃起来了一片火光。 罗汝才拖着妇人向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夫君因为盗杜良才家里的墓被人活活打死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妇人用力地挣扎,还在罗汝才的胳膊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罗汝才瞅着流血的胳膊,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塞给妇人道:“这足够买两个大青骡子的!” 妇人傻傻的握着那锭银子,惊恐的瞅着地上的火焰渐渐蔓延到了木门上。 罗汝才将妇人扛起来,继续向后走,妇人尖叫道:“着火了!” 罗汝才狞笑道:“这有什么,暖和!” 人物清样之七 八大寇之七——范肖山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恒隆号大门上的木板就被伙计拆卸了下来。 一夜未曾合眼的范肖山跨过门槛,瞅着冬日的朝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一头高大的骆驼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鼻,鼓捣着嘴里的食物慢悠悠的从店前经过。 瞅着坐在驼峰间的蒙古人,又看看骆驼队,范肖山的瞳孔缩了缩,挤出一个笑脸拱手道:“客人这就要出口外?” 蒙古人哼了一声,并不应答,更没有停下自己的驼队,晃晃悠悠的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 伙计见自家东家受辱,有些气愤,正要追上去跟那个腌臜的蒙古人理论,却被范肖山给叫住了。 “回来,这一次是我没眼色,怨不得人家不理睬我。” 伙计仔细看了一眼骆驼上驮载的货物,嗤之以鼻的道:“东家,骆驼上全是羊皮! 不值钱!” 范肖山吧嗒一下嘴巴道:“谁都知道牛皮比羊皮值钱,却不知道我们从羊皮上赚到的钱,远比牛皮多。” 伙计闻言连忙凑过来低眉耷拉眼道:“您教教小的。” 范肖山白了伙计一眼道:“能让你长本事的是你师傅,是你掌柜,这些事问我做什么。” 说罢,就背着手钻进了对面的羊汤馆子。 寒冷的冬日里有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再泡上刚刚出炉的热饼子,一碗下肚,精气神也就全回来了。 今天不同,范肖山吃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饼子,心里依旧冰凉,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从自己的碗里捞出一只羊蹄子放进范肖山空荡荡的碗里,顺势坐在他的对面,笑嘻嘻的道:“再陪我吃一回!” 范肖山无动于衷,没有看眼前人,只是低垂着脑袋从腰里抽出一枝旱烟袋,装好了烟,从火炉里夹出一块红碳,点着烟之后,就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王登库见范肖山无动于衷,又从腰上解下一个锦囊丢在桌子上道:“尝尝,上好的黄烟。” 范肖山看了一眼烟袋,吐出一口烟雾道:“怎么,口外的旱烟不合口? 改走云贵道了?” 王登库埋头吃饭,听范长芦语气森森的,也不解释,直到将一碗羊肉汤加饼子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擦擦嘴笑道:“长白山下也产黄烟!” 范肖山吃了一惊,左右看看,见店中除过忙碌的掌柜再无旁人,这才站起身对王登库道:“去别处说话!” 王登库嘿然一笑,将碗里的那只羊蹄子小心的用手帕包好,随着范肖山出了羊肉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北门,范肖山思忖片刻,就沿着破烂的城墙缺口处上了城墙。 城墙上并无兵丁看守,王登库指着远处箭楼里眼巴巴瞅着他们两人的更夫对范肖山道:“这两人也是吃我们几家饭的人。” 范肖山幽幽的道:“宁远大捷,金人陛下重创,如今魂归天外,诸位贝子,贝勒们人人红着眼珠子盯着大位,估计有一段时间不会用到我们。 我们的陛下又下达了旨意,不许我们与金人做生意,再这么下去,你我想要吃一碗羊肉汤都千难万难了。” 王登库笑道:“皇太极,皇太极,金国皇帝给他的这个儿子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准备让他来接替皇位的。 一直以来,就是此人在与我们打交道,此人干练豁达,可曾少过我们一两银子? 现在外面盛传群龙夺嫡一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难道不知?这样的鬼话你也信?” 范肖山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登库低声道:“是谁给了你这么充足的信心?” 王登库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遥指东南方向的北京城道:“皇帝喜欢做木匠活,当了七年皇帝就做了七年的木匠活,把政事全部交给了阉人,结果引来了天罚,数万人在一声巨响中化为飞灰。 这样的国家你觉得还有救么?” 范肖山一言不发,只是怔怔的看着王登库。 王登库干笑一声继续道:“自”开中法“实施以来,你我兄弟在这边陲之地种粮食为朝廷供应军粮,换得盐引再去盐场晒盐拿来获利。 这么些年来,我们自忖没有辜负朝廷,供应的粮食养活了九边军卒,可是,我们自己又获利多少? 你范肖山守着祖业长芦盐场每年晒盐六万担,到你手中又有多少? 说起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自己晒得盐,还需要自己用粮食去换,这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你可知江南盐商,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仆婢成群,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整日里醉生梦死。 肖山兄,我们呢?骑着骆驼在风雪沙漠中奔忙,一年到头只能获得一点蝇头小利,不就是因为我们兄弟朝中无人吗? 只能挣一点苦力钱!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这大明天下就要完蛋了,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肖山兄,抱大腿要趁早,趁着金人现在还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加把劲,多赚钱,等将来金人入主中原之后,我们也可以跟江南盐商一般豪富!” 王登库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居然振臂挥舞,激动异常。 范肖山慢慢的爬下城墙,头都不回的走了。 王登库在城墙上高叫道:“长芦兄,成与不成,给个实在话!” 范肖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城墙上的王登库道:“万事由你做主就好,我范氏唯你马首是瞻。” 王登库连忙从土城墙上溜下来,快走几步捉住范长芦的袖子道:“你才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 范肖山冷笑一声道:“你连我拒绝的骆驼客都敢交易,我看,还是以你为主心骨最好!” 王登库张嘴道:“哪里敢……”话说到一半,见范长芦脸上的怒容更甚,连忙道:“只有五千斤精铁。” 范肖山道:“走的那一条线?” 王登库嗫喏着道:“走的西口!” 范肖山大怒道:“走的是山西杀虎口,还是关中府谷口?” 王登库陪着笑脸道:“是府谷口!” 范肖山松了一口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张家口道:“这里马上就该荒废了,走杀虎口太凶险,走府谷口虽然远了一些,却安生。 王登库,你给我听着,这一趟货物,你必须跟着去,还要告诉皇太极,我们的货物只能送到土默特蒙古,我们从此之后,就在府谷口外与土默特蒙古人交割,至于他与蒙古人如何交割就不关我们的事情。” 王登库苦笑道:“我哪里有资格跟皇太极见面,范兄,你曾经受过努尔哈赤赞赏,只能是你出马,唯有如此才有见到皇太极的机会。 不如我们去你家店铺里,慢慢商议,这里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是个商量事情的好地方!” 范肖山叹口气道:“在这里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会被风吹走,在屋子里说话,我怕有灭族之祸。” 王登库道:“我辈是商贾!” 范肖山道:“大明算是烂透了……” 王登库笑道:“现如今,我眼中只装得下银子,至于朱家皇帝还装不进我的眼珠子里。 至于百姓,换一个皇帝而已,哪怕是皇太极来中原当皇帝,也好过朱家皇帝!” 范肖山摇摇头道:“你只看见当年吕不韦拿皇帝当货物买卖的痛快,却不知吕不韦权倾天下,最后也难免脖子上挨一刀。 这天下局势说不清楚啊。 原以为努尔哈赤携大胜之威可以一鼓而下宁远,谁知道宁远却成了他的索命阎罗。 做事要安稳啊…… 我辈商贾无利不起早,要我们忠君爱国,谁又来爱我们呢? 如今的大明朝啊,皇帝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农夫不堪暴政,暴乱此起彼伏,开水锅一般热闹,压住了东面,西面起,压住了西面东面又起,总有一天会捂不住这个盖子的。 人人都说我辈商贾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家国天下之念,唯图方寸之所得。 这么多年以来,我算是看清楚了,朝堂上的那些状元,进士出身的人才是国贼。 他们都不在乎这个国家,就不要怪我范肖山,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金人之一信!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 更不要说我是图小利而忘大义者,这年头,口口声声说大义者,难道真的就是大义? 什么大义,都没有银子装在怀里来的踏实!” 说完这些话,范肖山似乎耗尽了力气,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小北门,用力的拍打一下城墙,一块城砖被他顺手拍了下来,拿手一捏,青砖粉碎。 范肖山仰天大笑,指着张家口的城墙对王登库道:“这该是田生兰家负责修建的吧?” 王登库笑道:“城卫修建是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四家承接的,用了公帑银三万两,实收三十万两,这里的守将向皇帝要了六十万两,落下了三十万两。 筑城的时候,这四家给工匠的工钱给的宽泛,百姓也是人人有钱赚,皆大欢喜。” 范肖山几乎带着哭音道:“所以烂成这个样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管啊……“ 王登库见范肖山心情不好,就上前搀扶着他慢慢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赚钱就好,赚钱就好,今天难得没有风沙,我们不如痛饮几杯如何?” 范肖山笑嘻嘻的指着王登库道:“你请喝酒吗?” 王登库皱眉道:“我其实很是不明白,你我兄弟早就身家巨万,为何还是会过的如此节俭? 有时候就连我都想不通,我为何要用手帕将一个羊蹄子包裹起来留着中午享用……” “祖先积攒钱财艰辛……”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升高了,阳光无私地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哪怕是王登库与范肖山同样沐浴在阳光中乐淘淘的。 骆驼队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用不了多久,这五千斤精铁,就会被铁匠化开,制作成最精良的长刀,或者箭头,这些东西都是杀人的利器! 第一章与野猪的对话 第一章与野猪的对话 关中丘陵地带的冬日,严寒而漫长,连续四年的干旱让大片的土地裸露在天日之下,被风一吹,尘土飞扬,天空就变得灰蒙蒙的。 世界变成了黄土的世界,人只能畏畏缩缩的在尘土中求活,有些人死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黄土覆盖。 高大的秦岭自古以来就是一道南北分界的屏障所在,一道道高岭,一座座高山,让黄土灰尘落在山脉的向阳面,不得南侵! 蓝田县就在秦岭脚下,这里与黄土高原一样严寒,因为秦岭的缘故,加上本身处在河流的源头,这里并不干旱,虽然大多是山地,在这个念头已经算是关中少有的鱼米之地。 一条薄薄的青雾缠绕在山腰上,随着晨风缓缓飘动,让白雪皑皑的玉山时隐时现。 山脚下的村庄里,偶尔传来两声鸡鸣,鸡鸣声穿不透薄雾,被牢牢的锁在山下,最终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声。 与白雪皑皑,青松翠柏包裹的玉山不同,在它的身畔,就有一座光秃秃的山包。 这座山原本跟其余山包一样长满了树木,只是因为云氏一族多年来持之以恒的在这里砍柴,才导致这座山成了一座秃山。 说是秃山,实际上还是长满了草,只是跟郁郁葱葱的玉山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起眼。 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黑点出现在秃山脚下,先是仰头瞅瞅高大的玉山,然后就坚定的开始攀登秃山。 天光逐渐变亮,云昭的小脸也越发的清晰,一双黑的似乎能收拢光线的眼睛,让人无法将目光收回。 身体太过幼小,所以,云昭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克服湿滑的地面,将身体努力的送上山顶。 他身上的装备很不适合爬山,不论是将云昭勒的跟蚕一样的棉袄,肥厚的棉裤,笨拙的棉鞋,还是勒在脑袋上的一顶祖传下来的红色虎头帽,统统成了他爬山的阻碍。 不过,他还是爬上了山。 只是平日里坐的那块青石板上已经有了客人。 云昭还是艰难的挪到青石板边上,于是,就有一位客人主动给他让出来了一点地方。 大马金刀的坐定,云昭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人太小,肺活量不够,所以就没有产生吐气成箭的效果。 青石板是冬日里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此时的太阳还在玉山背后,云昭仰起脸,让清晨的薄熙落在他红扑扑的胖脸蛋上,良久,才对身边的客人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客人无动于衷,只有一头小客人靠在他的身上用力的蹭一下,云昭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还有一些残雪,云昭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拍拍屁股上的雪沫子,重新坐上青石板。 客人不喜欢听他说话,他也就闭上了嘴巴,在这个冬天将要过去的日子里,晒太阳比什么都重要。 小客人很好说话,大客人就不好说话了,不论是他坚硬如铠甲的毛皮,还是从嘴里翻出来的两颗獠牙,以及十几道与豹子争锋之后残留的伤痕,都证明,他才是这块青石板的主人,云昭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客人。 一头背着花纹的小野猪刚刚从母亲的肚皮下钻出来,肚皮鼓鼓的,嘴角还残留着两滴**,毫不客气的拿长嘴拱一下云昭,大方的邀请他去喝甜美的**。 云昭谢过了人家的好意,礼尚往来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糜子馍馍递给了小野猪。 大野猪腾的站起来,伸出长鼻子用力的嗅嗅云昭手上的糜子馍馍,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这才重新慢腾腾的爬下来,继续哺乳另外几头没有吃饱的小野猪。 云昭掰碎了馍馍一点点的喂给小野猪吃,小野猪吃的极为欢快。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人家的儿子……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太对头,或者是我不太对头,总之,是有一方出了很大的差错。 小六,你说说看,到底是我不对,还是这个世界不对?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装傻子,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一句话被人家当成妖怪给淹死, 可是不说话又不成,我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早就声名在外了,如果继续装傻,我觉得我那个名义上的母亲,恐怕也比我先傻掉。 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天生的傻儿子,想要活下去就只剩下彪悍一途了。 她不像你们的母亲是真正的彪悍,你们即便是没了父亲,她也能把你们照顾的很好。 那个女人不成,她的彪悍全是装出来的,只有在深更半夜她抱着我哭泣的时候,我才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彷徨跟凄苦。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那个寡妇的唯一希望,这几年她过的很苦,总有人想要把他们的儿子过继给她,美其名曰照顾我这个傻子,你说,我要不要变得聪慧起来呢?” 小野猪似乎没有功夫听云昭的废话,刚刚吃完了糜子馍馍,粮食的香味让他欲罢不能,所以,此刻,他正在舔舐云昭的手。 太阳慢慢升高了,青石板上变得越发的温暖,更多的小猪吃饱了肚子,开始站在青石板的边缘晒太阳,而那头巨大的野猪似乎已经睡着了。 小野猪很乖,也很耐看,一个个蹲坐在云昭的身边,一起对着初升的红日思考生命的意义。 红日头是从玉山半山腰上探出头来的,懒懒的挂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山谷间原本有一些淡淡得寒雾,见太阳出来了,也就慢慢的散去了。 世界一旦变得光明,什么都被照耀的亮堂堂的,阴暗的心思被阳光蒸熟之后,世界就显得非常的无趣。 山的那一边还是山,只有一条豁口通向远方,三转两折之后,也就被丘陵给遮挡住了。 山脚下的村庄炊烟袅袅,其实,这些炊烟并不能带给人们什么好吃食,无非是一些稀薄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冬日里,没有多少活计要干,遵循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关中人绝对不会多浪费一粒粮食。 所以,这样的早饭对云昭没有任何吸引力…… 大野猪身上其实很暖和,所以云昭就靠在野猪肚皮上,冬日的野猪身上很少见跳蚤一类的东西,玉山脚下就有好多眼散发着硫磺味的温泉,洗澡洗的比人还要勤快的野猪自然比人干净。 尽管已经相处了半年时光,野猪还没有本事回答云昭的话,或许,是他们觉得跟这个用两只脚走路的黑身子红脑袋对他们没有威胁的怪物说话,是一种很掉价的行为。 “她的儿子本身就是一个傻子,我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壳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装。 除过一些吃喝的本能意识还存在之外,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就像是专门给我准备好的一个躯壳。 这让我多少有些内疚,也不知道是我剥夺了人家的生存,还是他在冥冥中利用了我。 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理直气壮的使用这具身体呢? 说说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是一个贼?” 大野猪不满的哼哼两声,用后腿蹬挠几下发痒的肚皮,翻了一下身,让太阳烘烤身体的另一边。 晒太阳的时候说闲话会招来更多的反感,云昭是一个懂礼貌的人,即便非常的想说话,也再一次闭上了嘴巴。 朦朦胧胧中,云昭身后的大野猪猛地站立起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云昭小小的身子被野猪掀翻了,摔得七荤八素的只听见一个更加凄厉的女声高叫一声——“我的儿啊……” 云昭才爬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对襟大袄的女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跳出来,手里举着一柄木叉,勇猛的向那头身躯庞大的野猪冲了过去。 在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大汉,不过,他们似乎跑不过那个小脚女人,或者不愿意跑过女人…… 野猪昂嘶一声,八头小野猪迅速的钻进了母亲肚皮下面,烟尘滚滚的向另一边山坡狂奔下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低矮的灌木丛中。 这对野猪来说只是日常的游戏,这种事情他们经历的多了。云昭对这一幕也没有看的兴趣。 不过,云昭看的清楚,那个蓝衣妇人面容狰狞,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吓唬野猪,口沫横飞……看样子,她真的很害怕! 野猪跑了,女子丢掉木叉,一把将云昭抱进怀里,嚎哭的如同杀猪一般。 “我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的还怎么活啊,你这天杀的,天不亮你上山做什么?吓死为娘了……” 云昭怔怔的瞅着这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妇人,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暖和的厉害,然后抬起手擦拭妇人脸上的汗水,泪水,鼻涕,只是这些东西越擦越多,紧贴着妇人的胸口,还能感受到她那颗狂跳的心。 “阿娘,我没事,这些猪是我的朋友。” 妇人继续大声嚎叫,双手用力的搂抱着云昭,似乎要把他按进身体里一般。 云昭说什么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见,恐惧攫取了她的意识,只想将失而复得的儿子保护在怀里。 稍微回过神来,就擦试一把脸上的泪水,抱着云昭瞅着那些汉子恶狠狠地道:“是不是你们引诱我儿来这的?” 一个青衣汉子无奈的拱手道:“云家娘子,委实不干我们的事情,你家小郎有病,平日里就喜欢往山上跑,怎么就埋怨到我们头上了?” 云娘听了这些话,怒火更甚,指着为首的汉子道:“云旗,说不得就是你干的,你谋算我孤儿寡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想弄死我儿,好让你达成过继你那个蠢儿子的目的吗? 明白告诉你,就算我儿没了你们也休想,老娘就是一把火把云氏宅子烧掉,也不留给你们一分半文!” 云旗大怒道:“你生了一个傻儿子,已经把云氏的脸面丢尽了,这些年,云氏的田产,水道,山地,柴山已经被姓钱的侵占了多少? 就是因为我云氏的族长是个傻子,把我儿过继给你,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是为了我们云氏一族,是为了让我云氏不再被人家欺负。” 云娘冷笑一声道:“你儿就强过我儿?” 云旗冷哼一声道:“你这么疼儿子,先让你儿子叫你一声娘来听听!” 云娘有些心虚的瞅瞅怀里的儿子,却发现儿子笑吟吟的瞅着她,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娘!” 云娘狂喜,紧紧的抱着云昭,嘴唇雨点般的落在儿子脸上,亲够了之后,就大笑着对云旗道:“以后谁再敢说我儿是傻子,老娘就撕烂他的嘴,还要把租给他们的地都收回来,饿死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穷措大。” 云旗死死的瞅着云娘怀里的云昭,半晌,才拱拱手道:“叫一声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会读书才算!” 云昭抱着母亲的脖子避开云旗的目光道:“娘,我明天就跟着先生读书可好?” “好,好,好,娘明天就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云娘的笑容从脖子根上浮起,快速的扩散到全身,最后洋溢在脸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双瘦弱的胳膊居然将胖胖的云昭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朝在场的一干汉子大吼道:“我儿子要读书了,我儿不是傻子!” 云旗呆滞住了,半晌才嗫喏道:“你儿子中邪了,我刚才看见了,他在跟野猪精说话,他是妖怪!” 云娘咯咯笑道:“就算是中邪,中的也是云氏祖宗的邪,是老祖宗看我孤儿寡母凄苦,派这头野猪精给我儿子开了窍。 云旗,你给我听着,从今日起,你家佃的水田全部收回,想要吃饭,去旱山上刨食去,你要是再敢诬陷我儿,老娘会请出家法,打死无算!” 云旗大怒道:“云氏并非你一人的云氏。” 云娘冷笑道:“就算是要开祠堂,也要等到明年秋日,你先熬过明年青黄不接的年月再说。” 说完话,就抱着云昭当先下了秃山,她的心快活极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怀里的儿子,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跨回云家庄子,向所有人宣告,她生的儿子不是傻子。 云昭趴在母亲怀里,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瞅着那群已经转过山脚的野猪,遥遥的招招手,与他们告别。 从今天起,他彻底的放开了心扉,全身心的与这具身体融合。 从今天起,他将是这个妇人的儿子,名叫——云昭! 第二章亲情其实就是相互安慰的结果 第二章亲情其实就是相互安慰的过程 中国的母亲生儿子最大的作用似乎是拿来炫耀,是让她脸上有光,就像母鸡下了一颗奇大无比的鸡蛋之后总要高声叫唤几声的。 云娘自然也是如此。 六岁的儿子终于会说话了,她觉得应该普天同庆一下。 “儿子,你会说话啊?” “会!” “咋不说呢?” “不想说……” “你总要跟娘说说啊,这些年你都不说话,娘以为你不会说话!” “我跟你说过好多话啊!” “骗人——” “我说话的时候你睡着了。” “好好好,你以后想说话的时候就叫醒为娘,我们一起说话,以后啊,别人要是再问,你就说娘说了,不许你跟傻子说话!” “好吧……” “再叫一声娘给我听听!” “娘——” “唉——乖儿子!” “再叫一声!” “娘!” “继续叫!等这一声娘盼的脖颈儿都长了,你这个臭孩子,害我担忧了这么久!” 云娘沉浸在幸福中不可自拔,不论云昭此刻说什么她都信,云昭也愿意给这个能豁出命去救他的妇人最大的幸福。 在这个女人最丑陋的一刻,他发现了这个女人身上最可贵的母亲本能,成为这个妇人的儿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早上跟野猪坐在一起看朝阳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个世界的准备。 这几年,心里的落差太大,以至于让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少有顾及。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妇人最大的依靠以及最大的负累。 一个骄傲的灵魂不能成为别人的负累,而应该成为所有爱自己的人最大的依靠。 云昭就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有本钱有能力成为别人的依靠,毕竟,这具身体里装着一个伟大的,高贵的,神奇的,智慧的,充满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且眼光高远的灵魂。 很多时候啊,总有妇人埋怨自己的孩子说——生你不如生一颗蛋! 云娘其实就是生了一颗没有知觉的蛋,这是一个悲剧,不过呢,她又是幸福的,有一缕孤魂愿意居住在这颗蛋里面,成为她的儿子……这是她不幸中的大幸! 生活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父母给了身体,至于灵魂思想会不会跟随父母,这个可能性很低。 子不肖父从人伦上来说这是大恶! 站在人类发展的角度上,却是正确无比的事情,毕竟,如果儿子跟父亲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云昭相信,这个世界的人们应该还过着猴子一样的生活。 云娘走的很快,也很稳当,天知道她是怎么用两只三寸金莲驮着自己高大的身体加上自己六岁胖儿子还能行走如风的。 这一切来得虽然晚了一些,对于云娘来说只要幸福能够到来,什么时候都不晚。 云家庄子其实就是一个破落的大村庄,门楣上斑驳的漆皮无不在默默诉说这个家族已经败落的事实。 只有大门前那座巨大的雕花牌坊,还在努力的坚守着云氏曾经有过的辉煌时代。 家中有了喜事,云娘想要倾诉的第一人自然就是云昭的父亲。 那面干净的黑底白字的灵牌,就是云昭的父亲,云娘的丈夫云思源。 云昭陪着母亲跪在灵位前,好奇的瞅着供桌上密密麻麻的云氏先祖灵位牌,想要从中找到云思源的牌位很难,只有云娘才能准确的将自己的哀思寄托给丈夫。 这样的事情云昭经历过很多次了,只有这一次,云娘的脸上有了笑容。 她跟自己的丈夫说了很多的话,甚至有一些话是非常私密的,在祖先的面前说这些话,云娘并不觉得对祖先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云昭被母亲推到灵位前,瞅着层层叠叠的灵位,云昭有一种灵魂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 他甚至能感受到千百道目光如同针刺一般聚焦在他的身上,让他很是不安。 拜谒云氏先祖,对云昭来说,就是一场关于灵魂的拷问。 云昭有些羞愧,尤其是看到云思源的牌位的时候,就非常的不安,他很担心云思源的灵魂会从牌位里钻出来掐着他的脖子质问。 好在,灵位牌子很安稳,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动静,除过云娘欣喜若狂的欢呼,倾诉声之外,没有别的杂音。 他颤颤巍巍上的香火也在安静的燃烧,淡淡的烟雾笼罩住了牌位,把云昭的歉意一点点的浸润进了牌位,而云氏先祖看样子也接受了这个无奈的决定。 云娘上下摸摸儿子肥墩墩的身体似乎非常的满意,捏着儿子柔软的屁股满意的道:“你父亲就是身体太差,才英年早逝的,一场伤风都没有扛过来就丢下我们母子走了,我儿以后要多吃,多睡,长得壮壮的,将来多娶几房好生养的媳妇,再给我生十几个孙子,好好地光大一下云氏门楣,免得我们这一房明明是家主,却总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欺负。” 云昭露出缺少了一颗门牙的嘴巴笑的很是开心,且连连点头。 云娘没好气的打一下儿子的脑门道:“跟你父亲一样不是好人,明明身体不好,去西安的时候还光顾了不少勾栏院,他的魂啊不是被伤风病夺走的,是被那些狐狸精把魂勾跑了。” 云昭听着母亲毫无逻辑的唠叨,一边把目光落在父亲的牌位上。 云娘强行把儿子的脑袋扭过来,恨恨的道:“他活着的时候娘都不怕他,现在人没了,还能继续跟我吵架不成? 以后听娘的,不要学你爹!” 说完话,就按着云昭的脑袋给祖先磕头,一连磕了三个头,这才罢休。 起身之后,见云思源的牌位上似乎沾染了一点灰尘,就掏出手帕,将灰尘一点点的擦拭掉,然后就把牌位贴在额头叹口气道:“你要是活着比什么都好……娶八十房妾室我都认了。” 见到了母亲深情的一面,云昭终于确定,自己这具身体说到底还是爱情的产物,而一个孩子一旦真的是爱情的产物,命运都不会太差。 拜谒完毕了祖宗,云娘带着儿子回到了卧房,在两个黑脸丫鬟的伺候下开始梳妆打扮。 她之前的打扮看不成,二十几岁的妇人穿上藏青色的粗布衣裙,额头上再绑上一条黑色抹带,跟老妇人一点差别都没有。 现在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裙之后,又薄薄的用了一点胭脂,最后偷偷瞅瞅儿子,还咬了口媒子,这才拖着重新换了一套丝绸衣衫的云昭来到前院。 她走路的样子明显是演练过的,由于有一双引以为傲的三寸金莲,走路就变得摇摇晃晃,胯部摆动的很厉害,或许,这就是大儒们赞叹过的‘风摆杨柳’的媚态吧。 云昭看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觉得母亲走路的样子更像是一只肥鸭子…… 母亲头上的那支金步摇非常的耀眼,随着母亲走动,金步摇上挂着的珍珠流苏便一摇三晃,明光灿灿的。 看着母亲坐在一张高背椅子上,金步摇便停止了晃动,那个叫做迎春的黑脸丫鬟将一杯茶放在母亲手上,这东西似乎是用来暖手的,母亲抱着茶碗,瞅着站在台阶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用一种云昭从未听过的语调道。 “云氏祖宗保佑,小少爷开智了,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用对待憨子的样子对待我儿,重责十鞭子! 有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夯货,发卖给人伢子去延安府挖煤! 对少爷不敬,同例! 听清楚了吗?” 云娘冰冷的如同冰珠子一般的话语刚刚落地,一个穿着羊皮袄的老汉就领着满院子的人躬身道:“谨遵夫人之命!” 第三章只认屁股不认人 第三章只认屁股不认人 云娘,满意的点点头,轻啜一口茶水,将茶碗递给了黑脸丫鬟,继续道。 “从今后,少爷的吃穿用度从公里支出,按照我例份减两成供给,使唤的婆子就秦婆婆吧,从庄户家里选两个干净,伶俐的丫头伺候。 待小少爷就学之后呢,再找一个机灵的小子当书童,我们家的少爷将来是要考状元的,也就是现在家运不济,让你们占了便宜! 一个个好生看护好少爷,有你们鸡犬升天的一天!” 反穿着皮袄的老管家瞪大了眼珠子,一个劲的朝云昭看,昨日的时候,家里的这位少爷还是一副傻不愣登的模样,睡了一觉就开智了? 云昭莞尔一笑,朝老管家云福拱手道:“小子以前顽皮,跟母亲怄气呢,戏弄了福伯,还请福伯见谅!” “咕咚”一声,老管家云福的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指指着云昭看向云娘。 云娘撇撇嘴道:“福伯伺候了云氏三代人了,可以查验一下小少爷,看看他是不是你的主子,免得有人嚼舌根说我用狸猫换了你家的主子。” 云福咬咬牙上了台阶,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云昭,然后瞅着云娘道:“外貌一般无二!” 云娘冷哼一声道:“知道你这只老狗还是不信,你主子生下来你是第三个抱的,他身上有什么印记你是一清二楚,既然要查验,就查验清楚,遮遮掩掩的作甚!” 云福脑门上的汗珠子都下来了,嗓门发干,半晌才咬着牙嘶声道:“老奴先领一顿鞭子,再查验!” 云娘摆摆手道:“就不费那个功夫了,赶快查验,查验好了就好生伺候你主子比什么都强!”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的脸顿时就黑了。 不等他反抗,浑身带着羊膻味的老管家云福就已经把他抱在怀里开始剥他的衣衫。 没有扣子的衣衫很容易解开,把几条带子松开,云昭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屁股帘子,好在,有管家的羊皮袄遮挡着,云昭才感觉暖和一些,不过,眼瞅着一些肥硕的小生物从管家的羊皮袄上钻出来要往自己身上爬,云昭就恨不得光着身子站在野地里。 管家的心跳动的非常剧烈,跟开筛盅一般慢慢揭开云昭的屁股帘子,色情狂一样的深情的瞅着云昭屁股上的那片红色印记,狂跳的心渐渐平缓下来,再次看了一眼云娘,就朝云昭的屁股蛋上吐了一口唾沫…… 粘粘的唾沫粘在屁股上,云昭开始发狂,想要从这个老变态手中逃离。 可惜,老管家的一只手就像是一只铁钳子,牢牢地锁住他,空出一只锉刀一般粗糙的大手,用力的在云昭娇嫩的屁股上用力的擦拭。 云娘听儿子叫的凄惨,不满的冷哼一声,心疼的瞅着儿子,最终咬咬牙,没有阻止云福的粗暴行为。 云昭觉得自己的屁股蛋火辣辣的痛,应该是破皮了。 不等他惨叫结束,老管家云福就把云昭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屁股朝外展示一下怒吼道:“这是我家少爷的骨血,哪个敢质疑,先问问老奴手里的刀子答应不答应! 有嚼舌根的老汉第一个拔了他的舌头!” 云娘对管家云福的话很满意,见儿子依旧光着,急匆匆的从云福手里夺过儿子,跟丫鬟们一起七手八脚的帮他穿衣。 云昭擦拭一把痛出来的眼泪,怒吼道:“我要先洗澡!” 云福在一边嘿嘿笑道:“老奴身上腌臜,小少爷还是洗干净些。” 说罢一脚踹在一个小厮的腿上大吼道:“杀才,没听见小少爷要洗澡么?快去烧水!” 两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云昭指着云福道:“你也要洗,把你的烂皮袄丢掉!” 云福笑吟吟的拱手道:“好好,老奴伺候少爷洗澡!” 好大的澡盆里装满了热水,云昭进去之后,云福就拿着一把刷子出现在他的身边。 “少爷以前为何不说话啊?”云福用刷子在云昭红彤彤的屁股蛋上刷两下。 云昭趴在澡盆边上有气无力的道:“我不跟傻子说话!” 云福笑呵呵的道:“老奴没有念过书,庄子上人也大多是庄稼汉,傻是傻了一些,不过,夫人可是念过书的大家闺秀,你怎么也不说?” 说着话,又用猪毛刷子在云昭的屁股上刷两下。 云昭白了云福一眼道:“我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她在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少爷去世后,夫人难免寂寞,小少爷多体谅一下夫人。”云福说着话用刷子蘸了一下皂角水,刷子的目标依旧是云昭带印记的那边屁股。 “换个地方刷啊,这可是猪毛刷子!” 云福将刷子放在了云昭的后背上,尴尬的笑道:“老奴到现在跟做梦一样,不是不信小少爷,是不信自己的眼睛。” 云昭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恨恨的道:“跟你们说话真的不如跟野猪说话来的畅快。” 云福手里的刷子停顿了一下迟疑道:“那头野猪精真的会说话?” 云昭没好气的道:“一般都是我说,它听着,我倒是希望它会说话,这样我就不用跟你们说话了。” 云福嘿嘿笑道:“这话说的是,老奴也不愿意跟那些蠢材说话。” “要不是看到我娘可怜,我宁愿一辈子装哑巴!” “小少爷其实早就开智了是吧?”云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出了心头的疑惑。 “你怎么知道的?” 云福无声的笑了一下,继续用刷子擦拭着云昭的后背道:“老奴就没见过比小少爷更爱干净的小娃娃。 谁家三五岁的娃娃不是脏兮兮的,吃屎的年纪里,只有小少爷整齐的跟年画里的娃娃一般,这村子里的傻娃娃不是没有,云河家的傻儿子跟小少爷没法比。 去年的时候,老奴就觉得小少爷不是傻子,还以为是大娘子的计,这才没敢说。 既然大娘子已经把事情捅破了,从今后,家里可以安宁一阵子了。”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见云福手里的刷子再一次落在他有胎记的半边屁股上,就郁闷的道:“怎么又刷那里啊?破皮了!!” 云福尴尬的停手道:“习惯了……” 洗的干干净净的云昭看起来就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云福越看越是喜欢,见云昭睡着了,就抱着云昭从内宅出来之后交给了云娘,坐在一张板凳上对云娘道。 “听说去年京城里发生了一道旱天雷,死伤无数,关帝庙里的老道说这是国生妖孽的征兆。 早上云旗一干人从秃山回来之后到处嚼舌根,说少爷是妖孽……还看见少爷跟野猪精坐在石板上说话呢。 老奴是不信的,不过啊,乡民愚昧,请关帝庙里的道爷给少爷驱驱邪还是必要的。” 云娘担忧的瞅着躺在床上睡觉的儿子轻声道:“早上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我这也刚刚回过神来,有一点云旗没有说错,早上的时候昭儿确实跟秃山上的那头大野猪坐在一起,你说……” 云福傲然一笑道:“请道爷给少爷驱邪是做给外人看的,少爷开窍了,对我云氏来说就是天大的喜事。 即便是什么精怪附身,只要能给我云氏开枝散叶,就算不得什么。 当年,老汉随着老太爷东征西讨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件事就算是怪了一些,只要老汉还在,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云娘皱眉道:“我倒不觉得我儿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无非这个小人儿性子孤僻一些,自从叫了我一声娘,那可是叫到我心坎里去了。 找道士来家里也不是不成,只是云旗这些人的嘴巴太毒!” 云福淡淡的道:“以前,少爷没开智,老奴也就任由他们胡闹,毕竟,少爷的样子摆在那里,没法子继承家业,找一个贴心的兄弟掌管家业,顺便再照顾好少爷也是不错的。 现在不同了,少爷有了心智,他们再多想就逾矩了,家主这一脉还轮不到他们插手! 此事,老奴自有主张!” 云娘叹口气道:“驱赶走就算了,毕竟是云氏族人,我不想让昭儿的父亲在阴间难做。” 云福点点头,正要离开,就听睡在云娘身后的云昭轻声道:“娘,别赶走他们,他们很可怜!” 云福愣了一下,伸长脖子瞅瞅云昭,对云娘道:“少爷说的没错,如今陕西盗贼如麻,他们一家子要是离开了这玉山,也是死路一条。 老奴会让他闭嘴,不赶走。” 说罢就出了门。 云娘看着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叹口气道:“跟你爹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滥好人的模样。”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道:“云家的人都是我的,一个都不准离开!” “怎么说?”云娘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看。 云昭没有避开母亲的目光,淡淡的道:“您不是常说人多好办事吗?” 云娘沉吟片刻,给儿子盖好被子道:“好好睡觉,选个好日子,娘就去给你请一个好师傅。” 云昭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快要饿死的先生和狗 第四章快要饿死的先生和狗 传说中可以窥破阴阳,比谛听还要厉害的的关帝庙道爷没有来,留守道观的小道士说如今天下妖孽横生,道爷很忙,去渭南捉拿一只成精的狐狸精,没工夫理睬云氏这种土财主的小事情,等开春之后再看看道爷有没有功夫。 云昭很想道爷快点来,快点证明他不是妖孽,这几天他已经快被母亲烦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但脖子上要挂辟邪的玉牌,掀开枕头还能看见叠成三角的镇妖红布,门上贴了门神,窗户上贴满符篆,往往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母亲会把他弄醒,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要他叫一声娘来听听。 云昭懒得喊,云娘就不断地摇晃他,直到他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之后,才算是放过了云昭。 白日里,只要云昭清醒着,云娘就带着他到处乱转,方圆三十里地的寺庙道观神龛看了一个遍。 直到云娘发现儿子哪怕站在佛祖脚下,依旧气定神闲的,没有变化成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有重新变成傻子,这才算是放下来心头的疑惑。 不知不觉十五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很多时候,云昭仰望着秃山上晒太阳的野猪一家八口就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突然变得聪慧起来。 不过,回想起母亲那天疯了一样驱赶野猪的样子,这一丝后悔之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今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云娘一大早就带着穿戴一新的儿子,带着管家丫鬟,家丁们直奔玉山。 在那座高大的山腰上,有一座书院。 根据母亲的说法,玉山书院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以前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前代大儒横渠先生,就曾经在这里开课授徒,顺便养病,在那个时候,玉山书院的座位一座难求,有江南的才子不惜奔波千里也要来听横渠先生的课。 也就是因为有了玉山书院的讲课经历,横渠先生最终回到横渠老家才建立了鼎鼎大名的‘关学’,发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得绝唱! 后来,蒙古人进入关中,玉山书院便慢慢的衰落了,明太祖年间,又辉煌了一阵子,大批的先生受诏当了官,因为贪渎,惰政一类的事情被太祖杀了一大半。 先生们见当官太危险,另一半也就不愿意出山当官了。 天下太平之后,新登基的燕王皇帝不怎么随意杀官员了,这里的先生开始想当官了。 可惜,大势已去,西南一地的土著们依靠当年前赴后继当官的决心,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朝堂,他们再想出仕为官为时已晚。 加上从这里出去的先生头太硬,不愿意只教授四书五经,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学生用古人的语气来承接现代学问,更加不愿意接受燕王当他们的皇帝,被官府废黜了官学的资格,脑袋最硬的几位先生终究没有硬过钢刀,连同自己的门人子弟,以及接济玉山书院的富户们一起人头落地。 玉山书院从此沦为蒙学私塾,渐渐不为人所知。 关中大旱六年,民不聊生,在吃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读书人就更少,玉山书院的日子也就更加的难过。 至少,在云娘嫁到蓝田云氏之后,这座书院就已经破败的快要废弃了。 云昭第一次对母亲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这一番话绝对不是土财主家的女主人能说出来的。 由此可见,管家说母亲是大家闺秀这一点很可信。 云昭站在山门前瞅着倒在荒草丛里的玉山书院残破的牌匾,莫名的有些难过。 他走进荒草堆,想要把牌匾抬起来,手才抓到牌匾,没有来得及发力,一块朽木就被他掰下来了。 “这里有一位很厉害的先生。” 云娘见儿子目光中满是疑惑,就连忙道。 “有多厉害?”云昭一点都不信母亲的话。 “反正啊,给你娘我开蒙的先生,对这位先生可是赞不绝口呢!” “娘,您是什么时候开蒙的?” “呀,你娘我八岁就开蒙了。” 云昭呻吟一声,没有继续问,他觉的母亲在骗他,大明一朝八岁女童可以抛头露面了? 如果母亲说的是真的,她的家教一定不太严格。 云娘将背篓往上垫一下,背篓里的束脩还是有些重量,走了七八里山路之后,变得更加沉重。 “为什么不让他们背?”云昭指指远远跟在后面的管家一行人。 “我一个妇道人家给儿子求先生,已经很失礼了,如果再不尊敬先生,人家怎么可能回来咱们家教你?” 尽管云昭觉得这世上吃饭才是最大的事情,他还是默认了母亲的做法,两人慢慢沿着台阶上了高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破铁锅,不是这口锅有多么的特别,而是因为整个高台上除过一座破殿之外,唯一能吸引人目光的就是这口破锅。 锈迹斑斑的铁锅里冻着一块冰,破锅边上还有一只黑陶碗,硕大,肮脏,看样子有一阵子没人用过。 山风凛冽,铁锅下没有一丝灰烬,只有几根烧的半残的柴火胡乱散落在四周。 铁锅后边,便是一座相对完整的小殿,四角的飞檐上还有一些破损的飞檐兽,飞檐上的铃铛早就不知去向了。 半扇门倒在地上,寒风不停地往里面灌,另外一扇稍微完好的门无力地翕张,一只精瘦的黄狗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云昭母子,又谨慎的缩回头,小声呜咽一下,就再无声息。 云昭看了一下,锅里确实是清水结冰,里面没有一粒米,也就是这一刻,他对这位将要见到的好先生充满了好奇,母亲口中的厉害读书人,是如何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的。 “乱世啊,读书人不值钱!” 云娘咬着牙对儿子道。 云昭笑道:“我们给他一个糜子馍馍,他是不是就可以教我读书了?” 云娘冷笑一声道:“没那么容易,读书人有风骨,饿死也不会受嗟来之食!” “外祖家里的读书人多吗?” “多啊,你的四个舅舅,七个表兄全是读书人,你爹爹当年就是你外祖的门生,只可惜你爹爹考中秀才之后就不再读书了,被你外祖赶出门楣,娘回家三次都被你外祖给撵出来了,备好的礼品也被丢出来。 昭儿,你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中一个状元给他们看看,替娘出了这口气!” 云昭回忆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代科考难度,不再作声,就他在后世考了一个普通大学的本事,连清华,北大边都沾不上的成绩,估计没法子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 母亲的意愿自然是要支持的,于是,云昭重重的点了点头,意志非常的坚决。 “元寿先生可在?”云娘扬声呼唤道。 没人回应。 云娘拖着云昭靠近了破殿,再次喊道:“元寿先生可在,云秦氏携幼子云昭拜见。” 殿中传来一声狗吠。 云昭对母亲道:“会不会被冻死了,我们进去看看。” 云娘摇摇头道:“如果元寿先生因冻饿而死,他不会愿意让我们看见他的破落模样的。 我们回去,明日再来。” 云昭挣脱母亲的手,在母亲的呼唤声中钻进了大殿,不一会他的声音就从大殿里传来。 “娘,快来啊,元寿先生快要饿死了。” 云娘吃了一惊,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将留守在远处的管家云福召唤过来,这才走进大殿。 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大殿角落里的草堆上躺着一个人,云昭正蹲在那个人的身边瞅人家的脸。 云福脸色一变,匆匆的将云昭从那人身边拖过来低声道:“小心沾染了时疫。” 云娘闻言,立刻用袖子掩住云昭的口鼻,迅速退了出去。 时间过了良久,之云昭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个留着三绺长须,身材高大,面目发青的中年汉子扶着门框,吃力的对云娘道:“你要请我当你家的西席?” 云娘连忙道:“家师国渊先生早就向小妇人推荐过先生,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中年汉子挤出一丝笑容道:“某家今日境遇,哪里有什么挑三拣四的条件。” 云娘大喜,连忙道:“这就请先生光临寒舍,屈就西席一职,四时八节的供奉不敢短少。” 元寿先生道:“走吧,这就履新,继续留在这玉山书院,某家有饿死之忧。 咦?你是云氏当家妇人,早就听闻你只有一个残疾儿子,莫非你要请我教他? 如果是这样就请回吧,恕某家无能为力。” 云昭在一边笑嘻嘻的道:“你才是傻子!” 元寿先生低头看看打扮的如同一只绿青蛙一样的云昭慢慢的道:“流言蜚语果然不可轻信!” 云娘笑道:“我儿以前懵懂,半月前突然开智,这一点要禀报先生得知。” 元寿先生仔细看看云昭的眼睛摇摇头道:“昔日楚庄王旧事重演罢了,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如今,这娃子真的勾起某家好为人师的念头了。” 云福搀扶着徐元寿从破殿中走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见徐元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破殿叹息一声道:“老伙计,出来吧,我们有地方吃饱肚皮了。” 那只守在破殿门口的老黄狗慢慢靠近徐元寿,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他的手,又慢慢的转回破殿里去了。 徐元寿泪如雨下,哽咽着朝破殿施礼道:“狗兄,非是徐元寿意志不坚,实在是已经走到山穷水尽之地了,山中多豺狼虎豹,坚守再无意义,你,你,你就跟我走吧!” 大殿中寂然无声,徐元寿跪倒在地,双手捶地嚎啕大哭,片刻功夫竟然又昏厥过去了。 云昭再次走进破殿,不一会就勒着黄狗的脖子将他从破殿里拖出来了。 云福安顿好徐元寿之后,见云昭拖狗拖得辛苦,就一把抓住黄狗的颈皮对抹眼泪的云娘道:“回去喂几顿食物就会重新认家的。” 第五章打出来的云十八 (求推荐啊啊啊啊) 第五章打出来的云十八 云昭不知道徐元寿这人的才华如何,通过他与黄狗的对话,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心中充满痛苦且有很多事情需要坚守的人。 当他昏迷的时候,他的手软软的从担架上垂下来,指尖掠过荒草,就会微微的弯曲,似乎要抓住荒草让自己的身体留在这座破烂的玉山书院里。 黄狗不断地哀鸣,在美美的吃了两个糜子馍馍之后,就摇着尾巴跟在云昭身后,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座让徐元寿不舍得离开的破殿。 从玉山书院回到云氏庄子,就像是从天上回到了人间,玉山山腰上依旧围绕着一圈云彩,就像是玉山的腰带,把世界分成了两个。 一行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衣衫褴褛的云旗跪在大门外边,在他身后,是他一家老小九口人,在不远的地方,还站着更多的云氏族人在看热闹。 云娘吩咐家丁丫鬟把徐元寿送进家里安置,自己带着云昭,云福来到云旗身边。 云旗垂头丧气的,见到云娘,嘴唇哆嗦了几次,也没有说出请罪的话,倒是他的老父亲,膝行几步拦住云娘得去路戚声道:“云旗不知好歹冲撞了大娘子,求大娘子看在老朽的薄面上,给他一家一条生路。” 云娘避开老人侧身站立,瞅着跪了一地的云旗家人慢慢的道:“九叔言重了,云旗心怀不轨这是事实,不过,我并没有绝了他一家老小生路的意思,就算是不管他的生死,扬哥儿兄弟两个还是我云氏血脉,岂能让他们没了生计。 如果这样做了,将来我哪里有脸面去见我苦命的夫君呢? 秃山上的那一番话,是我情急之下说出来的,九叔不必当真,快快请起,云秦氏当不起长辈大礼,没的折了妾身的寿数。” 九叔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大娘子一向宽厚,是云旗不知好歹,也是老朽教导无方……” 云娘与云九叔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废话似乎没有尽头,不知不觉说了很多的废话,却没有一个人让跪在地上的云旗起身。 云旗跪在地上羞愧难忍,按在地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脖颈间青筋暴跳,如果不他面色蜡黄的妻子不断地扯他的衣袖,云昭估计这人早就暴走了。 一个瘦峭的半大少年不断地偷看云昭,目光中的恨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云昭来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地上,扭过头瞅着少年人云杨道:“你们在做游戏吗?带上我!” 少年人云杨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猪肝色,薄薄的胸膛起伏不定,眼珠子渐渐变成了红色。 就在他将要爆发的时候,跪在他身后的妹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云昭指着云家小妹哈哈笑道:“你输了。” 云杨怒极,才要起身,就听母亲大声道:“杨儿,你要气死我吗?” 云杨血红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清泪,将头重重的垂了下去。 站在一边的云福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松开,继续听云娘与云九叔之间的对话,只是眼睛的余光从未离开云昭。 云小妹仅仅哭了两声,就不哭了,主要是云昭手里拿着的半块白面饼子太诱人。 云昭膝行到云小妹身边,掏出手帕擦干她脸上的眼泪鼻涕,见自己的手帕顿时脏的一塌糊涂,就把手帕塞进小妹手里道:“女孩子要知道干净!” 云小妹的目光落在半块白饼子上挪不开,云昭就不耐烦的道:“把手擦干净才能吃!” 或许是云昭的声音大了一些,云小妹的嘴巴又瘪了,想要哭又不敢,拿着云昭的手帕不知所措。 云昭夺过手帕,将云小妹脏兮兮的小手擦了一遍,这才将半块白饼子塞她手里,瞅着重新把目光透过来的云杨两兄弟道:“不跟女娃比,我们继续比看谁跪的久!” 说罢就跪直了身子,面露嘲讽之色。 云杨不知道怎么想的,见小妹在大口的啃白面饼子,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也跪直了身子,倒是他的弟弟云树大声道:“你一个傻子也能比过我?” 此言一出,云娘就恨恨的看了过来,不等她发怒,就听云昭道:“我从来就不是傻子,你们才是傻子。” 云树还嘴道:“只有傻子才去跟野猪精玩。” 云昭道:“我宁愿跟野猪一起玩,也不跟你们这些傻子玩。” 云树道:“跟野猪玩的才是傻子!” 云昭大怒一个虎扑就扑在云树的身上,将他推倒在地,扭着他的脖子道:“你才是傻子!” 云树不甘示弱,抱着云昭的腰就翻了过来,两个小人在地上扭打,围观的众人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变得好了起来,更有好事的少年童子围过来看两人打架,场面逐渐鼓噪起来。 云树虽然比云昭高大一些,心智毕竟年幼,那里是孩童身躯成人心思的云昭刁滑,虽然被云树勒住了脖子,他的一只手却抓住了云树的雀雀,用力捏了一下,云树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云昭的脖子,抱着雀雀痛哭失声。 云昭从地上爬起来,得意洋洋的,没料想,却引来一大群鄙视的目光。 云杨看看在地上打滚的弟弟,又看看得意洋洋的云昭咬着牙道:“不要脸!” 他很想帮弟弟教训一下这个无耻之徒,终究自认年纪大些,没有出手。 云娘见儿子得胜,满是寒霜的面孔终于解冻了一些,在她看来,儿子不管用什么手段打赢了云树,就是赢了,至于无耻?那是聪明孩子才能做的事情! “以后管我叫哥!” 云昭得意洋洋的踢了一脚疼痛消失的云树道。 云树叉着腿站起来咆哮道:“我是云十八,你是云二十一,怎么都是该喊我哥哥!” 云昭拍着手大笑道:“你被我打败了,所以,我就是云十八,你是云二十一!” 不知不觉站起来的云杨见云昭如此无赖,就冷笑道:“我是云八,你要不要当云八?” 云昭瞅瞅比他高了一个半头的云杨,舔舔嘴唇道:“等我长得跟你一样高的时候我们再比过。” 说完话,生怕云杨找他麻烦,就匆匆的躲到母亲的身后去了,再次惹来一片嘲笑声。 云九叔趁机对云娘道:“上下都是孩子间的嬉闹,大娘子就饶过云旗吧!” 云娘叹口气道:“无非就是耕作水田跟旱田的那点事,今年我们还有水田耕作,到了明年,我们恐怕就没有水田可以耕作了。 罢了,能松快一时,算一时,我也不罚云旗全家去旱田里刨食了。 关中大旱了六年,蒙祖宗保佑,玉山水眼给咱出了六年的水,让我们全族老少吃了六年的饱饭,今年水眼出水锐减,再这样大旱下去,到了明年,水眼就要枯了,这个时候家里再斗来斗去的没半点好处。” 话说完,云娘就拖着云昭进了家门,云福关上大门,将外面的喧嚣与忧愁都挡在外面。 门才关上,云娘一下子就抱住云昭呵呵笑道:“我儿会打架了!” 云昭笑的跟傻子一样道:“我是云十八!” 云娘伸手捏住儿子的胖脸得意的道:“等娘给你找一个好的枪棒师傅,我儿把这一辈人都打的服服帖帖,看谁还敢偷窥我儿的家主之位!” 云福在一边笑道:“这是正理,云氏本就是将门出身,少爷身体虚弱,这才走了文路,这也是云旗这些人敢窥伺家主之位的原因。 以后,小少爷的枪棒功夫就让老奴来教,这十里八乡的,论到枪棒,那些刀客还比不上老奴。” 第六章战争!与大白鹅的战争! (各种求) 第六章战争!与大白鹅的战争! 关中人从军,目的就是要搏一个马上封侯,这是从秦时就有的习惯。 在长江以南,大家族一般对武事不是很看重,甚至有些鄙视。 在关中地从来就不是这样的,厚重的黄土高原养育不少博学鸿儒,但是,却养育了更多的悍将。 尤其是秦汉唐时期,老秦人的勇武曾经给了大汉族莫大的安全保障,即便是到了宋,秦军依旧是这片土地上最彪悍的存在。 也就是在这样一片民风彪悍的土地上,才诞生了,白起,王翦,马援,班超,杨素,李靖,郭子仪等数不胜数的名将。 而大明朝的榆林镇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才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乃慕义殉忠,志不少挫,无一屈身贼庭,其忠烈又为天下最。 以上的话都是一些历史总结,对云昭来说,世界远没有史书上的说的那么光辉,那么伟大,那么质朴! 即便是身为一个被母亲养在深宅中的地主家的傻儿子,他也早就听管家吓唬过他无数次。 “少爷啊,可不敢你出门,刀客会把你抓去卖钱!” “少爷啊,可不敢乱跑,乞丐会把你抓你卖钱!” “少爷啊,可不敢再去秃山上玩耍了,山大王会把你拉去绑了,问大娘子勒索钱财!” 这样的话说的多了,云昭自然就认为,关中大地上如今已然是盗匪横行的场面。 吓阻云昭不敢出门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时候,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大抵上已经开始造反了,这对他来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情了。 所以,他不敢出云氏庄子,至少,在没有学成武艺之前是不敢出庄子的。 武艺对别的地方的人来说可有可无,对关中百姓来说,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技能。 在关中这片买菜,买肉都能酿出人命案子的地方,不会武艺很吃亏! 当然,现在,他连内宅门都不敢出。 阻拦他出内宅门的不是母亲,不是管家,也不是牙齿都掉光的秦婆婆,更不是母亲给他找的两个还在流鼻涕的小丫鬟,纯粹是母亲当做宝贝看的两只大白鹅! 关中人活得艰难,寡妇活得更加艰难,寡妇养狗是大忌,可是宅中也需要看家护院的东西,于是,性情彪悍,勇往直前的大白鹅就成了首选! 别人家的大白鹅一般养上两三年就会进肚子,或者卖掉,只有云昭家的大白鹅已经整整活了五年! 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从云氏庄子里挑选出来了六只最彪悍的大白鹅看家,五年中,已经有五只实力稍微弱小一些的大白鹅被母亲给炖了,剩下的两只大白鹅,完全彪悍的不像是两只家禽。 据秦婆婆说,家里的这两只大白鹅比土狗还要厉害些! 云昭蹲在门槛里面,双手抱着下巴郁闷的瞅着门外,在他身后同样蹲着两只小姑娘,衣衫倒是很整齐,就是总有鼻涕挂在鼻子下面。 乡下闺女是彪悍的,哪里有怕大白鹅这种家禽的道理,可是,云春,云花这两个丫头在吃过大白鹅的苦头之后,就跟云昭一样不敢出门了。 “春春,你往西门跑,花花往东门跑,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云昭放缓了语气,慢慢的诱导两个小丫鬟。 乡下小丫头傻是傻了些,却并不蠢,两个同姓小丫鬟同时把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养了五年的大白鹅足足有二十斤重,翅膀呼扇开来足足有八尺,脑门上的红顶子早就变成了紫黑色跟狮子头一般厚重,上一次,云春就是被大白鹅一翅膀拍倒的,还被大白鹅踩在身下,头发啄的凌乱,大白鹅走了之后才发现,她的新衣裳上还被大白鹅拉了一泡屎,为此,心疼新衣裳的云春嚎哭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此地,这两个还没有养成奴隶自觉的小丫鬟绝对不会给自家主子当炮灰的。 吃饱了肚子,又换了新襕衫,还绾了头发插了牛角簪子的徐元寿就站在二道门外,背着手看困在内宅的云昭,一言不发,且神情冷冷的。 今天是云昭就学的第一天,他做好了开学的准备,却没有帮助云昭脱离困境的意思。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阻止云娘,管家,以及秦婆婆要帮助云昭的行为。 “连两只鹅都对付不了的孩童,说什么妖孽!妖孽如果个个如此,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此话一出,云娘等人就迅速离开了。 大白鹅咬人很痛,却绝对不会致命,这也是云娘她们狠心离开的原因。 在这之前,云昭已经用了很多法子,根本就没办法将两只守在门口,门神一般的大白鹅引走,不论是丢糕点,还是丢别的东西。 即便是从后窗翻出去,那两只该死的大白鹅早就伸长了脖子在窗下等他! 徐元寿抬头瞅瞅已经升高一丈的太阳,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模样。 “一柱香之后,如果你还没有脱困,今天就不用就学了,如果三天之内,你没有按时来到书房,以后就不用来了。” 徐元寿冲着云昭高声喊了一句转身就走,走了三五步之后又回头道:“束脩自然是不退的!” 云昭在心中测算了自己的武力值,发现跟一只大白鹅比起来都不如,更不要说两只了。 别人家的六岁孩童缺少吃食,最多只有二三十斤重,比如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更是瘦的跟芦柴棒一般。 云昭被母亲当猪养,足足有两个丫鬟的体重,即便是如此,也不过四十来斤,在体重上对两只大白鹅来说毫无优势,估计经不起大白鹅一扑。 蹲在门槛里不是一个办法。 如果云昭是普通孩子,哭闹一番也就过去了。 问题是如今的云娘需要一个超凡脱俗的孩子来支撑云氏大房的门面,如果妥协,天知道母亲会有多失望。 云昭叹口气,站起身,对两个蠢丫鬟道:“待在屋子里别出去!” 说完话,就顶一床被子包着脑袋在两个小丫鬟惊恐的目光中离开了门槛。 根本就没有例外! 事情跟云昭想的一模一样,他刚刚出门,两只该死的大白鹅就一左一右的扑了上来…… 两只小丫鬟开始大哭…… 云昭抱着脑袋不论大白鹅如何虐待他,依旧坚定的一步步向大门口挪动,不叫喊,也不哭泣! 鲁迅说,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对云昭来说,大白鹅啄在腿上的第一口痛彻心扉,第二口依旧让人发狂,第三口,第四口之后也就麻木了。 棉被如果把身子包裹的严实就没法子好好走路,而大白鹅总能找到目标对云昭施加伤害。 被大白鹅扑倒了,云昭就爬起来,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摸索到了内宅的大门。 出了门,大白鹅就悻悻的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徐元寿并没有走远,枯瘦修长的身材站在落了树叶的槐树下两者一样的落魄。 “某家以为你会强令两个丫鬟护送你出来!” 徐元寿呲着发黄的牙齿如同恶鬼一般的道。 云昭的双腿抖动的厉害,大白鹅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主要就在两条腿上,他强忍着要用力搓腿的冲动将棉被放在石桌上拱手道:“这种事怎么能让女人来?” 徐元寿无声的笑了,笑了良久才道:“记住你的这句话,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质就是担当! 无担当,算不得男人! 走吧,这一次做的一般,不奖,不罚!” 云昭疵牙咧嘴的用力揉搓着小腿,一边怒道:“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徐元寿背着手笑道:“实力不济的时候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你选择承受痛苦,这是对的,有时候啊,痛苦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做好保护,让自身保存最大的实力,以待东山再起。 某家如果在你的处境,我会选择裹着棉被滚出来!” 云昭怒道:“太难看!” 徐元寿探手摸着云昭圆圆的脑袋瓜子道:“逃跑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这些话你现在还无法领悟,不过呢,你要记住,以后会明白的。” 说完话就瞅了一眼云昭故意露出来满是淤青痕迹的小腿,若无其事是的牵着云昭去了书房。 第七章:不值钱的妖孽! 第七章:不值钱的妖孽! 云昭在大明朝上的第一课以跟大白鹅发生战争开始的,以朱砂点智为结束。 这个过程很简单,中间的正衣冠,洗手净心被徐元寿直接省略了,至于填写名状上报蓝田县县学这一过程也被他省略了。 第一天的课业就是《三字经》,徐元寿教的很是认真,在发现云昭轻易就会背诵了之后,就给云昭留下了海量的作业——抄写《三字经》百遍! 在检查了云昭狗爬一样的毛笔字之后,纠正了云昭难看的握笔姿势,又把自己抄好的《三字经》供云昭临帖,又手把手的教云昭写了百十个字。 徐元寿的字写得又快又好,能把云娘买来的描红帖子丢掉,直接用他的字,看来,这人在写字一道上极为自信。 转眼间就到了中午时分,云昭的两个傻丫鬟流着口水送来了午饭。 午饭很丰盛,主要是有一瓶酒跟一只鸡! 云氏虽然是大户,平日里的餐饭也没有如此丰盛过,今日是开蒙第一日,云娘犒劳一下先生,希望他能好好地教导儿子。 腹中不饥饿时候的徐元寿,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不论是吃饭还是喝茶,喝汤都极有法度,害得云昭也没有法子开心吃喝! 见徐元寿把他最讨厌吃的鸡胸肉放到他的碗里,就从盆子里捞出半截鸡脖子吃的香甜。 至于鸡胸肉早就进了两个丫鬟的肚皮,有她们在,云昭断然不会浪费粮食的。 徐元寿酒足饭饱之后,就站在窗前瞅着远处白雪皑皑的玉山自言自语道:“果真是窗含西岭千秋雪啊!” 云昭打发两个喜滋滋的丫鬟把剩下不多的饭菜端走后,就来到徐元寿身边,趴在窗台上看玉山上的白雪。 过了良久忽听徐元寿低声道。 “京城遭受了天罚,陕西一地盗贼纷纷,这天下将要大乱,科考无益,某家也只教授你开蒙,至于经学看你以后的志向吧!” “母亲希望我考上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呢!” 云昭满怀希望的对徐元寿道。 徐元寿惨笑一声道:“状元,状元,你可知今年壬戌状元文公震孟考上状元时时年几何?” 云昭笑道:“定是一位少年郎!” 徐元寿道:“你如果觉得自己五十岁中状元能接受,某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此人五十岁才考中状元?” “是啊,他祖上乃是名噪江南的才子文征明,你云氏本就是武将出身,这些年又人丁凋落,没有门路,你这样的家世若不能拜江南鸿儒为师,能考中秀才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我很聪明啊!” 徐元寿怜惜的瞅着眼前的云昭道:“与你的聪慧无关,只与你的家世有关。 你云氏如果自你这一代以耕读传家,三五代后如果代代聪慧,可以问鼎一个簪花进士,想要问鼎状元绝无可能! 更何况这世上才智之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你的这点早慧劲头又算得了什么?” 云昭大叫道:“这不公平!” 徐元寿笑道:“这世道从未公平过,公平二字只与实力有关!” “我一个时辰就学会了《三字经》且能背诵!” “这样的本事很多人都有,一天时间能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倒背如流的蒙童某家也见过,人家的字写得还比你好百倍!” “一定是学前就会的!”云昭大为愤怒。 徐元寿呵呵笑道:“没有,先生念了一遍,他就会了,至于写字,是用木棍在沙盘上按照字帖画出来的。” 云昭哑口无言,又有些不服气,低声道:“这人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一个大官?” 徐元寿的手很自然的搭在云昭的脑壳上道:“那个人落魄半生,一事无成,最后成了你的先生!” 云昭有些发懵,而徐元寿的心情似乎也不好,推开门一个人向院落外面走去。 先生刚刚离开,云娘就从外面匆匆的进来了,没有管家陪伴她不见外男。 云娘先是翻看了云昭写的狗爬一样的字皱皱眉头,马上问道:“先生都教了一些什么?” “《三字经》!” “学会了吗?” “学会了,已经会背了!” “书中的仁,义,诚,敬,孝可曾知晓?” 云昭瞪大了眼睛瞅着母亲道:“我这才上了一个时辰的学,还被你养的大白鹅咬的全身淤青,能把《三字经》……”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自己后脑勺上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你表哥秦良已经开始作对子了。” 云昭摇摇发懵的脑袋道:“二十天前,我还是一个傻子!” 才说完话,后脑勺又挨了重击。 “那是你装的,偷懒了这么些年,该勤快了!我这就让福伯去找徐先生,让他多督促你!” 母亲来的快,去的也迅速,云昭后脑勺上的疼痛还未消失,母亲就不见了。 这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云昭也不是第一次承受这种望子成龙的感觉了。 只是,这一次来的更加猛烈! 早知道变聪明之后要经历这些,他认为还是当傻子的时候轻松些。 临帖一百遍,《三字经》足足有一千一百二十二个字,一百遍……毛笔软不拉几的不听使唤,写几个字手腕就困得难受,云昭又开始后悔了。 因此,当云昭在油灯底下打第十个哈欠的时候,两个丫鬟早就在屋子角落的小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而云娘则坐在油灯下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盯着云昭写字。 昏黄的油灯落在云娘狰狞的面孔上,毫无温柔可言…… 写完最后一个字,云昭翻身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云娘这一次没有叫醒云昭,看了云昭写的毛笔字,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看,不过,至少已经有了一些模样。 云娘解开云昭的衣衫,将他推进早就暖好的被窝里,低头在儿子新点了朱砂痣的额头亲一下,就下炕举着油灯回里间休息了。 油灯没有了,屋子里就立刻变得黑洞洞的,窗户上蒙了厚厚的皮纸,光线很难透进来,云昭即便是把眼睛睁的再大,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一个小丫鬟在梦中呼唤她的娘亲,另一个在咯吱吱的磨牙,云昭心头充满了沮丧感。 还以为自己在这里真的可以充当一下天才少年,经历了今天的学习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可言,至少,在做学问一途上,就是如此。 没可能上辈子是一个学渣,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就能变成学霸,这完全不合常理。 读书——真的是要看天赋的…… “不成啊,要分散火力才成,否则,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我头上,那里还有老子的活路啊。” “有比较才会有高下之风,只有让母亲知晓云氏别的孩子都是傻蛋,老子才有活路……绝对不能只让老徐教我一个人,他是天才中的天才,老子是假天才,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老子会露馅啊…… 云旗家的两个傻儿子就很适合……母亲才教训了他们,应该没胆子反驳我,不过呢,读书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态度…… 穷鬼家里估计是没钱缴纳束脩的,烦人啊,难道要老子帮他们找束脩?” 白天过的太过精彩,云昭的脑子活动了一阵子就抵抗不了睡眠的诱惑,沉沉的睡去了。 鸡叫头遍的时候,云娘就把云昭从暖和的被窝里挖了出来,此时的云昭不论母亲如何叫唤也睡得死死的,无奈之下,云娘只好叫来两个已经起床的丫鬟,一起帮云昭穿衣服。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云娘一边帮儿子穿衣,一边絮絮叨叨的。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从来不读书。”云昭睡得迷迷糊糊,听有人在念诗,下意识的回复了一句。 话才出口,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你刚才说什么?”云娘疑惑的问儿子。 云昭张开双臂抱住母亲的脖子道:“我不要去上学,我要睡觉!” 云娘并没有听清楚儿子说了些什么,这次听真了,见儿子在耍赖,就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好好进学!” “娘,多找几个人一起进学好不好?” 云娘冷笑一声道:“多找几个进学的,将来好跟你争家业?” “昨日里先生说,这天下就要大乱了,读书其实是在学本事,我觉得家里有本事的人越多越好,免得将来被人欺负。” 云娘帮儿子穿衣的手慢了下来,半晌才对儿子道:“你就是贪玩,想找伙伴是不是?” 云昭笑嘻嘻的道:“是啊!” 云娘本来想要骂儿子几句,忽然想起儿子自从出生以来,就孤零零的没个玩伴,心头一软,叹口气道:“如果你好好进学,娘会挑选几个人来陪你。” “云旗家的两个傻儿子就很合适!” 云昭继续忽悠母亲。 “不成,云旗家的不成!” 云昭笑道:“我比他们强!” 云娘怔怔的看着儿子,最终不敌儿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犹豫道:“你将来别后悔!” 第八章先生与学生第一次交锋 第八章先生与学生第一次交锋 “人刚刚出生的时候,差别不大,只要吃饱穿暖就足够了,区别是到了产生灵智以后的事情。 这个时候呢,人与人的差别就会一一展现,有的人有先生带领,就像老牛教牛犊耕田拉车一般,有的教,进步就快些,没得教,进步就慢一些,甚至一生都活的懵懂…… 在不考虑妖孽的状况下,读过书的与不读书的人就会产生很大的差别…… 由此,上下之分出来了……远古时期,人们刀耕火种,求生艰难,只有互通有无,抱团才能生活。 就是因为有的人获得的食物多,有的人获得的食物少,于是,就有了私心杂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十二个字,徐元寿居然整整说了半个时辰,在确定云昭已经听懂这十二个字的含义之后,就放下书本道。 “听说我进门的时候,你与族中兄弟斗殴了?” 云昭点点头道:“我不想母亲把云杨,云树他们兄弟两撵出去,管家说,庄子外面有刀客,有盗贼……” 徐元寿捋着胡须笑道:“很好,有这点善心,比你的狗屁妖孽聪慧更重要。 小子你给我记住了,乱世就要来了,我要趁着还有一点时间,给你讲更多的道理。 否则,一旦乱世真正的到来,我担心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先生,什么是不忍言之事?” 徐元寿叹口气坐了下来,低声道:“人人化作野兽啊,为了生存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理睬,也什么都不在意。 当兽性泯灭人性的时候,世界只有走向毁灭,这一幕,就连上苍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野兽不错啊,我跟野猪一家子就相处的很好,小野猪还邀请我吸吮他母亲的奶水,被我拒绝了,不过,我记得人家的情义。” 徐元寿笑道:“你那时还没有开蒙,与小野猪别无二致。” 云昭笑道:“既然开智,启蒙才能区分人与野兽,先生为什么不多启智,开蒙呢?” 徐元寿瞅着云昭的大眼睛认真的道:“你想让我拿你一份束脩,就教授你云氏所有子弟? 教授他们完全可以,只是,束脩不能少!” 云昭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带子,低头瞅瞅肚皮上的肥肉,摇摇头道:“我没有钱,估计母亲也不愿意出这个钱!” 徐元寿大笑道:“你母亲的做法就是大家族主人普遍的做法,永远只让家族中最重要,血脉最纯正的人获取最大程度的获取,成长,阻止其余族人获取或者成长,这种做法有一个名字叫做——强干弱枝! 目的是为了保证你主家一脉永远占据高位用的。” 云昭笑着拍手道:“这法子好!” 徐元寿有笑道:“如果你云氏家主是天纵之才,用不着行什么强干弱枝的法子,因为没有人能强过你,如此一来呢,你云氏就会人才辈出。 假如你云昭是一朵雍容富贵的牡丹,说不定你云氏就会出现艳丽的芍药,傲霜的秋菊,凌寒的梅花,开的热闹的杏花,桃花,最终你云氏这座花园里,会百花盛开,春色满园,具有勃勃的生机。 即便是牡丹,秋菊,寒梅都已经凋谢了,依旧有数不尽的花朵在尽情的开放。 如此花园,一年四季都是景致,哪怕是百花杀尽,池塘里还有枯瘦的荷叶让人留念。 假如你云昭是百兽之王中的老虎,那么,你云氏就会出现豹子,出现狼,出现熊,出现雄鹰,这样的老虎只要咆哮一声,百兽景从,狩猎之地自然会不断地扩大。 假如你云昭不过是一朵杏花,泯然于众人,那么,你云氏的园子里只会剩下荒草。 假如你云昭只是一头猪,你觉得你云氏这座兽栏里还能剩下什么东西?” 云昭抽抽鼻子,有些尴尬的道:“只能剩下一些鸡鸭,连我母亲饲养的两只大白鹅都不会愿意跟猪待在一起。” 徐元寿背着手俯视着云昭道:“既然道理你已经懂了,你想让云氏变成这座秦岭,能容的下百兽呢,还是要把你云氏弄成一个猪圈?” “先生的束脩是个问题!” 云昭笑嘻嘻的道。 徐元寿嘿嘿笑道:“我也看不上你母亲给的那点束脩,不过呢,我对你倒是抱着很大的期望。 小子,你先生如今衣食无忧,多余的钱财可有可无,可是呢,天下先生不能白白教书,否则就会坏了规矩。 有这样一个故事啊。 当年啊,也就是以后我要给你讲的春秋时期,鲁国有一条律法,只要有人把沦落外国成为奴隶的国人赎回来,赎买人用的钱,国家会给补偿。 至圣先师孔子有一名弟子名叫子贡,把鲁国人从外国赎回来,但拒绝了国家的补偿,认为这是他品行高洁的保证。 孔子说:“赐,你错了!向君王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这个道理你弄明白了吗?” 云昭眨巴一下眼睛道:“就是说,做了好事要收钱!先生多教学生也要收钱!” “呃,大致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没钱!” “你以后会有的!来,先生今天教你怎么写借据!” “借据?” “对,借据是一种交易凭证,你现在没钱,但是呢,你将来会有钱的,说不定会有很多,很多钱,你想不想用你以后的钱来为你的堂兄弟们缴纳束脩呢?” “愿意!” “这就对了,你觉得一万两银子多吗?” 云昭翻着白眼,觉得自己对一万两白银似乎没有什么概念,见徐先生的嘴角正在奇怪的向上拉,就决定让他得逞一次。 “不多!我娘有很多钱,还有金步摇!” 徐元寿笑道:“是不多,我们以二十年为期限如何?” “二十年?” “没错,等你长到你母亲这个年龄,我们再交割,当然,如果你到时候还没有一年挣一万两银子的本事,此事就作罢,是不是很公平?” “很公平!” 徐元寿哈哈大笑,俯身用云昭桌案上的笔墨片刻时间就写了两份借据。 吹干墨迹之后,就捉着云昭的后签了名,想想不放心,又把云昭的手按在墨池里,在两张借据上按了手印,然后笑嘻嘻的给了云昭一张,自己留了一张。 最后咳嗽一声道:“契约已成,不过呢,此情不可外人知!你明白吗?” 云昭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家得意洋洋的先生重重的点点头道:“事关先生颜面,我会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徐元寿纵声大笑,抚摸着云昭圆圆的脑袋道:“孺子可教!” 上完第一天的课业,云昭发现自己除过背负了一万两银子的债务之外所获不多。 徐元寿或许把这事当成一种激励学生的手段,并不当真,云昭甚至认为,徐元寿能把这事干的驾轻就熟,说不定为了广撒网曾经跟他以前的学生都签订过这样不公平的协议。 不过呢,这样的先生实在是太对云昭的胃口了,他决定,以后只要有钱了,就一定要履行这个约定! 放学了,云春背着云昭的漂亮书箱,云花提着云昭的食盒,虽然穿过两道门就可以去后宅了,云昭并没有回去,转身就出了大门。 冬天还没有过去,春天的气息已经隐约可闻。 地上的残雪已经消褪干净了,露出了湿润的土地。 云福管家站在大门外,正指挥两个仆役锯大树,扯锯的声音吱呴吱呴的很好听,只是被锯的大树就很可怜了,云昭似乎能听见它在惨叫。 “福伯,这么大的一颗柳树也要锯掉?” 云福笑呵呵的道:“两百年了,是我们云氏先祖种下的,活的太长容易成精,锯掉之后门前宽展一些,以后少爷中了状元,宾客来了也好有停马车的地方。” 听说柳树要成精,云昭就不再问了,这一定是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说的。 关帝庙的道长法力强大,前几日还在渭南捉拿狐妖,没时间为云氏操心,于是,金仙观的道长闻听消息之后就连夜赶来了。 其实,云昭很想见见狐妖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在他生活的年代里,狐狸精什么的早就绝迹了。 云家庄子背山面水,风水很好,只是这几年门前的泉水逐渐干涸了,家道这才逐渐败落。 即便是如此,云家庄子还在山谷口修建石墙。母亲准备给云氏修建一道可以把外人挡住的高墙,这个工作两年前就开始了,如今地气升腾,又开始施工了。 云家庄子后边,便是峭壁,整个庄子没有留后路。 其实也没有必要留后路,一旦庄子没了,云氏族人也就没有活路了,至于背井离乡?关中人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说这些人缺少开拓的勇气也罢,说他们故土难离也好,云氏一族似乎已经做好了与家共存亡的决心。 这里的无数家族都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不论是谁当了皇帝,这里的永远不变的是他们。 盛世,乱世,见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在盛世,他们有发展壮大的决心,在乱世,他们也有苟且偷生的法门。 第九章人人都是预言家 第九章人人都是预言家 云旗干活很是卖力气,背着一百多斤重的条石艰难的沿着跳板攀上高墙,将石头垒好之后,就张着嘴大喘气。 气都没有喘匀,就看见云杨背着同样重的一块石头向上爬,他顾不得喘气,三两步迎到儿子,从儿子背上卸掉石料恼怒的道:“你力气不全,怎么干这个活计?伤到腰以后还过日子不过日子了?” 云杨怒道:“我不想让那个白痴小看我。” 云旗朝下看了一眼,发现云昭正带着两个小丫鬟仰着头朝上看,还冲着他招手。 墙下的云昭穿的干干净净,再看看身边的儿子褴褛的衣衫,云旗难过的拍拍儿子的肩膀道:“你命不好,如果你命好,这时候就该去进学,练武,而不是跟着你没用的爹爹背石头。” 云杨沉默片刻对父亲道:“不认大娘子当母亲,孩儿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一直担心有朝一日进了大宅,如何喊出那一声”娘!” 云旗的眼角有些湿润,呐呐的道:“你要是不这么懂事,爹爹还不难过……你要不是我儿子该多好!” 云杨俯身去搬石头,被云旗阻止了,指指下面的云昭对云杨道:“你去看看,他喊你呢,忍着点性子。” 云杨咬咬牙,向下走了几层,然就纵身跃下,咚的一声落在云昭面前一言不发。 十三岁的半大少年比云昭足足高出两个头去,关中少年大多长着一张国字脸本身就显得老成,此时一言不发之下,一股子威势就展现出来了。 云昭的模样现在没法说,也不知道是眉清目秀呢,还是秉承关中传统长出一张国字脸来,总之,他脸上全是肉,一张脸圆咕隆咚的,根本就没有脖子,圆脑袋搁在肩膀上看起来憨憨的,如果不是一双眼睛争气,长得又黑又大且充满了神采,这张脸基本上就看不成了。 “你要去念书!” 云昭开门见山。 云杨楞了一下,还掏掏耳朵,然后疑惑的道:“念书?我家出不起束脩!” “先生的束脩已经谈好了,明天就来,先生已经在给你抄书了。” 云杨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云昭的胸襟将他提了起来脸对脸的怒吼道:“我不做你家的家丁!” 云昭突然被人提起来了,手脚一阵挥舞,他的两个小丫鬟立刻就凶猛的扑上来,一人抱着云杨的一条腿,就下死力气用力咬。 云杨丢下云昭,抖抖腿甩开两个丫鬟,转身就走。 云昭被摔倒在地上,马上就翻身站起来大声道:“云八,你这个混蛋,谁说要你当家丁了?” 云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昭道:“地主家会有好心肠?狗都不吃屎了!” 云昭惊愕的道:“我们不是兄弟吗?你是云八,我是云十八!” 云杨听云昭这样说,不知怎的,胸口的那股子怒火立刻就消失了大半,朝云昭抱抱拳,像个大人般的道:“少爷就放过云杨一家吧,从今后,云杨绝对不会再进大宅门了。” 小丫鬟云春被云杨抖开,心中有气,就插着腰接话道:“你想进福伯也不会放你进去。” 云昭笑道:“祭祖的时候你不进去?成亲分田的时候你不进去? 走吧,我们去那边说话,上学堂读书跟以前的事情没有关系,主要是先生说我太笨,需要找几个陪读的,学业才好上进。” 这样说就合理多了,云杨渴望上学堂,云家庄子以前就没有学堂,他不止一次偷偷去钱家庄子偷看别的孩子上学,为此没有少被钱家的人驱赶。 如今,有上学的机会,又不用卖身为奴,这对他这个一心渴求上进的少年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让云树去吧!我年纪有些大。” 云杨说这句话的时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逐渐变得散乱。 这句话听在云昭耳朵里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多好的受过封建主义教育的大牲口……不,人啊,有自尊,有良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受人恩惠必定以死相报……太难得了!!! “不是你一个,你弟弟云树当然也要去,不仅仅他去,是我云氏所有兄弟都去!” “所有人?” 云杨那张冷脸第一次出现了惊诧的表情。 “我本来还想让春春,花花她们也跟着入学的,先生把我骂了一顿,不肯教女娃。” “这得花多少钱啊……” 云杨在脑子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先生的束脩费用,这个费用他其实早就计算过无数遍了,现在三十四个同辈兄弟要是都进学,只要加三十四遍就是了,仅仅加了三个人,费用数额就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了。 云昭自然不会把欠条拿出来的,就现在而言,他们都是一群穷鬼,拿出来只会吓跑所有人,没什么好处。 就像徐元寿先生广撒网的法子一样,云昭觉得自己也可以拿来用一下。 云昭这一代的兄弟足足有四十一个,除过七个已经成年娶妻的,剩下的三十四个人都是云昭的目标。 大家族里自然不会只有年龄相当的同辈,还有十几个年龄相当,辈分差异很大的爷爷,叔叔以及侄子,侄孙一类的人。 这些人,云昭也没有打算放过,能读书的就去读书,能练武的就去练武,总之,自从听说北京城爆炸了一次之后,云昭就已经清晰地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了。 现在做准备已经有些晚了…… “你别管先生束脩的事情,去问问谁想来进学,然后带他们来家里找徐先生,我是不管的。” 上学这一件事就对云杨本人的吸引力太大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拼了命去办,有云杨就足够了。 云昭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就好。 春天即将来临,玉山上的云层就下降了不少,以前笼罩在山腰处的寒雾,如今似乎落在了山脚处。 所有人都在等一场春雨,如果老天开眼,让这场春雨如期而至,那么,今年的夏粮就有了一半保障。 云杨见云昭瞅着山里的寒雾发呆,就小心的问道:“人还是多!” 云昭摇头道:“在我看来是人少!” 皇帝不差饿兵,为了让云杨习惯性从自己手里拿奖励,云昭就从书箱里拿出两个沾着柿子霜的柿饼拍在云杨的手里道:“给小妹吃。” 云杨的妹子其实也就是云昭的妹子,这一点上,云杨有清晰地认知,加上云昭太小,自然也就不会向不好的方向去想。 很自然的接过柿饼,小心的揣进怀里道:“我去找其余的兄弟,你莫要哄我,让我们空欢喜一场。” 云昭道:“不会的,我不想一个人玩了。” 说完话,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回大宅子了。 门前的大柳树终于被锯倒了,整棵大树的中心已经空了,一个留着小胡须的中年道士正挥舞着桃木剑往空洞的树心里丢燃烧的黄色符纸。 喝一口关中特有的高粱酒,猛地喷进树心之后,无数股明黄色的火焰就从树干上的空洞里冒了出来。 几次三番之后,小胡子道士这才停止了表演,指着空洞的树心对云福道:“鬼宅已经烧掉了,不论有什么冤魂都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唯一可虑的就是过路鬼怪作祟,贫道以为,贵府上应该与我金仙观结缘,每年探查一番,可以彻底地清静家宅,保家宅平安,保云氏子孙繁盛。” 云福笑着拱手道:“结缘一事好说,道长先看看我家小少爷的面相如何?” 小胡子道长捋着短须看了云昭半响,又问了云昭的生辰八字,在手指关节上一顿掐算之后道:“贵府小少爷是一个有福之人,三灾八难,已经渡过了大半。” 云福听了这话,连忙道:“难道说我家小少爷还有磨难未曾完结?” 小胡子道长长叹一口气道:“天雷击打在京城,就像是人胸口遭受了一刀。 天地有形,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辈只是依附在这大明社稷上的虫蝥,社稷有难,依附其上的人又何能幸免。 这是一场浩劫,躲得过子孙绵长,富贵易得,躲不过……唉,看天数吧!” 第十章诚信为立家之本! 第十章诚信为立家之本! 这一番话,也不知道被梁兴扬道长说了多少次,听他跟云福聊天的时候说,他准备云游天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说,道家在乱世的时候入世,在太平盛世的时候隐居。 不过,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不忘记喝酒,云昭觉得很不真实。 云家的傻少爷突然变聪明了,对道长来说不值一提,大厦将倾,宇宙中的气机紊乱,妖孽横生是必然之事。 原来的天命已经脱离了正确的道路,一些莫名其妙的福运加注在某一个人身上,不一定就是好事,云氏最好还是按照以前的路途前进,莫要以为云氏傻少爷开智了,就做一些不符合云氏身份的事情,小心老天有眼! 在小小的关中,称王的人都有,云氏这点小事就像丢进大海里的一粒石子,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即便是那些知道的人,也习以为常。 云娘就是这样做的! 于是,云昭的晚餐很恐怖! 小米饭是家常,主要是菜式可怕,去年秋日里腌制的盐菜黑乎乎的毫无色香味可言。 以前云昭晕陶陶的没打算好好生活,所以吃什么都一样,现在就不成了,他是准备好好生活的人,而吃饭对他来说就是目前这个年纪里最享受的事情。 好在母亲还给云昭煮了一颗鹅蛋,这是这顿饭唯一的亮点。 云娘见云昭笨手笨脚的剥鹅蛋,抢过来三两下剥好放在他的碗里道:“都吃了!” 云昭瞅一下坐在小桌子边上吃小米饭吃的狼吞虎咽的两个小丫鬟,就推一下饭碗道:“不好吃!” 云娘面不改色,从云昭的碗里捞走了鹅蛋,自己咬了一口,见儿子没有抢夺的意思,就很自然的将一整颗鹅蛋吃掉了。 云昭再推一下饭碗道:“我要吃面!” 云娘站起身,利索的将云昭碗里的小米饭分给了两个小丫鬟,然后继续坐在炕上吃自己的小米饭跟盐菜。 云昭见自己没得吃了,就叹口气离开了饭桌,拖过小书桌,开始继续临摹自己的《三字经》。 “这几年大旱,家里没有种麦子,太废水了。” 云昭点点头,继续写大字。 “明日里娘让云福去粜一点麦子回来磨面?” 如果云昭哭闹,云娘自然是不会放纵儿子的,云昭不言不语,云娘怎么可能让儿子长久挨饿。 不过,饿一顿的命运无法逃脱。 这是云昭自找的,今天,他允诺云氏少年统统读书,给家里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家业是母亲辛苦操持才有的,云昭就是一个败家子,让族人读书这件事很正确。 可是,正确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合适的。 几十上百个半大的男娃都去读书了,家里的很多活计谁来做? 母亲心中有气,云昭自然需要给母亲找一个出气的由头。 比如吃饭上挑三拣四…… “先生说,人总是要读书的,还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人。 还说,百姓愚昧,就愚昧在不知道读书上,云氏如果小富即安,他教我一人就足够了。 现如今,天下纷纷,读书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为了更好的求活,所以呢,代价再大也要读书,唯有如此,在这个乱世里才不会被人哄骗无辜送命。” 云昭把自己想说的话借用徐先生的语气说了出来。 云娘道:“道理是对的,实际上行不通,娘以为你只是让云杨,云树加进来,没想到要进来一群人。 如果这一群人的家里人都是明理的还好说,如果有几个糊涂的,你好心办得事情就成了乱命。 我儿再过几年是要执掌家业的,必须从小事情上注意了,有道理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好事情,人心难测,我儿要知道。 我还听徐先生说,你们签订了一个契约?” 云昭捂着胸口道:“说笑的。” 云娘在云昭的身上乱翻了片刻,就把那份契约书给翻出来了,瞅着上面的内容呆滞了片刻道:“你应承了一万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 “你知道一万两银子有多少么?” 云昭摇摇头。 “家里的房子,地,牲口,奴仆,再加上祖上传下来的一些银钱,再把云家庄子折算下来,应该能换七千两银子,如果你真的要给徐先生付一万两,娘需要把嫁妆全搭上才够。” 云娘见儿子依旧呆呼呼的,就斥退了两个小丫鬟,自己从床上的一个上锁的木头箱子里取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物事,放在云昭面前道:“打开!” 云昭打开红布,里面又是一层蓝布,剥开四层布之后,一锭白中泛黑的银锭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云娘将这锭银子放在云昭的手上让他捧着,然后低声道:“这是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是家里压箱子底的财货,是从你爷爷手上传下来的,三代人都没舍得花用。 你许诺给徐先生的一万两白银,需要你手里这样的银锭一千个。 云昭讪讪的放下手中的银锭道:“徐先生也说了,如果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一年挣不到一万两银子的时候,这个契约就作废了。” 云娘两只手夹着云昭的脸蛋道:“你给我记住,你爷爷一生跟着戚大帅,他们在东南沿海抗击倭寇十年,终于扫清倭寇,又在北方与蒙古人激战十载,保我大明疆土不失。 从一个小小的百人长,官至游击将军靠的就是言必信,行必果。 你父亲虽然不如你爷爷那般有本事,也是一个信义无双的人,很多时候,哪怕是吃亏,也不曾违背诺言。 这也是你父亲不在了,你娘我依旧能掌控整个云氏的最重要的原因。 你与徐先生的契约看似是玩笑,实际上不是! 因为云氏不能违背诺言,哪怕是玩笑话。” 云昭呆滞的瞅着言辞锐利的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母亲最后说出,如果他云昭将来赚不到一万两银子,她也会将云氏家财送给徐先生拿去修玉山书院的时候,才怵然一惊,他发现,在这个该死的时代里,真的不能随便许诺。 母亲到时候会不会给是一回事,徐先生会不会要是另一回事,诺言没有实现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如果等云昭成年之后,徐先生再把这份契约拿出来,事情就大条了。 云昭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是一个玩笑上,这是云娘极为反对的事情,她认为,不该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别人。 心存侥幸之心,这就是平民百姓做事跟流传许久的大族做事的区别。 “我已经欠了人家一万两银子?”云昭觉得脑袋很是混乱,明明是师生间的玩笑,怎么就变成真的了。 云昭忽然发现母亲眼睛里满是狡狯之色,心情立刻平静下来了,这不过是母亲苦心经营的一个教育儿子的方式罢了。 说不定,是徐先生跟她商量好的。 “我儿记住就好。” 云娘见云昭写字的时候并没有慌乱的模样,有些不满意,就轻轻叹口气带上门出去了。 母亲走了,云昭停下手中笔自言自语的道:“我其实应该让他们得逞一次的……” 少年人装成年人很容易被拆穿,同样的,成年人装少年人也不那么容易,除非云昭像以前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否则,就一定会出问题。 以管窥豹,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大家族对于教育子孙到底是秉持什么态度的。 云氏人口构成简单,说白了就剩下云娘,云昭这两个主人,如果家族人口再大一点,可能会更加的残酷。 这一次,云昭很气定神闲的抄写完毕了一遍《三字经》临睡前,还知道收拾好笔墨纸砚。 第二天,云昭惯例被两只大白鹅堵在门里了,此时的云昭已经习惯被两只大白鹅凌虐了,连被子都不用蒙,反正两只大白鹅只咬屁股,大腿肉多的地方,上一次蒙住头,被大白鹅咬肉少的小腿那可是真的疼啊。 最可气的是,两只大鹅只追着云昭咬,对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视若无睹,很可能是因为,云昭身上肉厚,咬起来口感好且舒坦,两个芦柴棒一样的丫鬟没什么咬头。 经验就是这样长出来的,云昭离开内宅的时候,一脚踢飞了那只叼住他不松口的大白鹅,带着两个丫鬟大摇大摆的去了书房。 今日的书房外边非常的热闹,有些人山人海的意思,毕竟是云氏前院,能来的人似乎都来了。 只不过,来的大人很多,孩童很少。 云昭过来的时候,人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甚至还有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只是一个形容,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诡异,声音却非常的大。 “可怜啊,病才好,这又发了。” “以前不过是一个傻子,现在成了呆子!” “什么呆子,明明就是一个败家子!” “大娘子还是太宠这个傻儿子了,如果生在我家,敢这样败家,老子会抽死他。” 云氏的青砖高墙堵住了声音扩散的道路,以至于让这些聒噪之音在窄小的天井里混响,最后变成了一个鸡圈,或者鸭圈。 徐先生抱着书本从书房里走出来,轻咳一声,那些乡民们就立刻收声。 乡里人对读书人天生敬畏! 第十一章十三人!(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一章十三人! 徐先生是一个极有学问的人,这一点,云家庄子的人知道的很清楚,这庄子里有一大半的孩子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所以,云氏子弟的名字听起来几乎都没有多少乡土气息,譬如,狗蛋,二丫,狗剩,猪娃,招娣,盼弟之类的名字并没有多少市场。 云杨抱着一只鸡,这只鸡是黄色的芦花鸡,很肥,看得出来,主人家将这只鸡喂养的很好。 云树提着两只死掉的野兔,云卓提着一篮子鸡蛋,云亮穿着小一号簇新的衣衫,被衣服勒的跟蚕一样,手里提着一封点心,云飞低头看着手里的腊肉垂涎欲滴…… 玉山书院的那只黄狗趴在台阶上,仰着头看这些学生,人多嘈杂的情况下也没有狂吠,更没有慌乱,只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满院子的新学生,睿智的如同一个老儒。 徐先生等乡民们都安静下来了,就来到云杨面前,平视着云杨的眼睛道:“你的年纪大些,开蒙有些晚,不过不要紧,我儒门有的是大器晚成之辈。 前宋苏老泉二十七岁才开始奋发读书,终成一代大儒,你应当以他为楷模,休要懈怠!” 见先生提起了朱笔,云杨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任由先生用朱笔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 “此为开智,从今后,你就是我徐元寿门下,你可愿意?” 云杨顿首道:“愿意!” 说罢就双手捧上那只芦花鸡。 徐元寿大笑着拉住云杨的手道:“这是母亲的命根子,家里的盐都指望这只鸡下蛋换呢,送别人太可惜,束脩有人替你交了,很丰盛呢,你只要用心读书就是了。” 云杨瞅瞅手里的母鸡,原本很想直接塞先生手里,他不想再欠云昭任何恩惠了。 可是,一想起早上母亲把这只鸡喂得饱饱的放到他手里的怜惜模样,手臂就抬不起来。 云杨抬起头咬着牙问道:“不知我的束脩价值几何?” 徐元寿仰天大笑道:“一万两白银!” 云杨闻言吓得手哆嗦了一下,那只芦花鸡就从他的手里逃掉了,欢快的向人少的地方逃窜。 “这是我与云昭打的一个赌,我认为,他二十年后,在他兄弟们的帮助下,每年都能赚到一万两白银,云昭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只要他们兄弟齐心合力,二十年后,一万两白银不过是区区之数。 云杨,你有这个胆量吗?” 云昭见云杨在低头沉思,就瞅着自己的先生目光炯炯的盯着别的学生,让那些孩子个个心惊胆战,心头一万遍的呼喊——这才是真正的先生,母亲眼光如炬啊……一万两,太他妈的值了。 当然,这仅仅是云昭一个人的看法…… “完了,这傻子还不如不开智,浑浑噩噩的当一个傻子其实没坏处,云杨这孩子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如果把云氏交到这孩子手里,傻子绝无冻饿之忧。” “野猪精就是一头蠢猪,被野猪开智的孩子能聪慧到那里去?” “可怜大娘子苦心经营这些年,云氏家业这就要败掉了……” “你说,以后云家庄子会不会变成徐家庄子?” “难说,变成别人家的庄子是迟早的事情!” 乡民在一边议论纷纷,明明可以很小声说的话,他们偏偏要扯着嗓子说出来。 而关中人的嗓门本身就大,这一吵嚷起来,简直就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尤其是站在云昭身边的几个长辈,看云昭的目光简直就是仇视,恨不得生吞了他。 云昭自然笑吟吟的当做这些人在唱歌,于是,就越发的坐定了他傻子的名号。 徐元寿同样笑吟吟的瞅着云杨不做声。 云杨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神有些惊慌,倒是云树一干人对这一万两银子没有多少感触,有的在傻笑,有的在挖鼻孔,有的在悄悄地扯站在他前边的小伙伴刚刚梳起来的朝天辫子。 徐元寿加重了语气又问道:“你想好了吗?” 云杨无助的瞅瞅站在人群里面色发黑的父亲,又看看笑吟吟的云昭,也不知道从哪里升起来一股子无名怒火,迅速的充盈了他的胸口。 抬起头对徐元寿道:“我愿意承担一半!” 云旗咕咚一声就坐在地上,指着儿子怒吼道:“你哪来的五千两银子?卖了我跟你娘也不值五两银子!” 云昭见云杨低下了脑袋,就凑上前去道:“想得美,还五千两,你最多能占五两就不错了,到时候要是还不上,把旗叔,旗婶卖掉刚好还债。” 云旗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倒是旁边有聪明人笑道:“老旗子,二十年后你都老的不成人样子了,卖掉你们夫妻两正好让别人给你们养老,这买卖合算啊!” 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云杨嗓子里忽然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怒不可遏。 “老子不要你帮忙,就承担五千两!” 云昭在一边笑嘻嘻的道:“旗叔旗婶只能卖五两银子,多了你出不起!” 云树见哥哥遭受了羞辱,站出来道:“我帮我哥哥!” 徐元寿笑道:“好啊,你们兄弟两就认五两银子就好了,二十年后交割!” 说完话又看看人群里的孩子道:“还有谁愿意承担?如果没有,剩下都由云昭一人承担,你们可以继续上学,且不用承担半文钱的束脩。” 两个衣衫褴褛看年龄只有七八岁的少年从队伍最后走上前,跪倒在徐元寿面前,齐齐的拱手道:“我们兄弟虽然无父无母,也没有抵押,我们用自己质押五两银子可以吗?” 徐元寿眯缝着眼睛眯缝了良久,这才猛地睁开,看着眼前的兄弟两道:“报上你们的名字!” “云舒,云卷!” 徐元寿稍微思忖了一下就道:“你们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当年你们刚刚一岁,你父亲跟你母亲抱着你们兄弟两上了玉山求名。 我当时正在观云,不愿被打扰,你父母心诚,久久不愿离去,我当时心有所感,桌案上放着一卷陈眉公所著的《幽窗小记》,里面有录有洪公的一副对联,名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你们兄弟二人本就是双生,云卷,云舒四个字有收发自如之意,最是贴合你们兄弟。 没想到,这才十年,你们的父母就已经离世,真是物是人非啊。 不过,你们兄弟没有父母教导,却勇于任事,不枉我当年给你们授名。 好,你们兄弟两的五两银子的债务,我准了!” 兄弟二人极为高兴,连连叩拜,徐元寿郑重的拿起朱笔,给两张脏兮兮的眉心处点了红点,就让他们兄弟两跟在他的身后,随意的瞅瞅剩余的学生,淡淡的道:“都进来吧!” 此时,院子里早就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今天主动承担债务的云杨,云树,云卷,云舒四个孩子,他们认为,这四个孩子加上云昭,是云氏庄子最蠢的五个孩子,连先生骗钱这种把戏都看不穿。 几天时间里,云昭总共抄写了四遍《三字经》,徐先生自然不会浪费,虽然字丑了一些,总比没有书本要好,于是,这四份《三字经》就被先生找仆妇装订成册,自然就成了书本,也很自然的分发给了云杨,云树,云卷,云舒四人。 这样分配没有人反对,花了钱的,总比没花钱的人更有底气。 进门的学生远没有云昭预料的多,原本就只来了不到四十个人,有些聪明的担心被债务拖累,跑了一大半,加上存心占便宜的七个人,只剩下十二个有心进学的人,加上云昭也不过十三人! 云昭狠狠的将这些人看了一遍,就把他们的模样记在心里,也不知道这十三人到最后还能剩下几人? 第十二章野猪精就该用砚台砸死 第十二章野猪精就该用砚台砸死 进了学堂之后,徐先生一句废话都没有讲,就开始授课了。 授课的内容很简单,自然是《三字经》,这一次他没有像教授云昭那般懒散,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这些蒙童。 云昭没必要听,所以,他在努力的默写《三字经》,好让其余的兄弟们都有可用的书本。 云杨听得极为认真,进度也很快,这些内容他是听过的,但是,此人依旧不放松,依旧全神贯注。 云树就不同了,突然间从顽童变成了学童,这个身份上的转化对他来说太突然了,屁股上像是战力疥疮,左扭扭,右扭扭,无论如何也坐不直身子。 云卷,云舒兄弟两靠的很紧,他们的衣衫单薄,在初春的日子里坐在阴寒的书房里,只能如此相互取暖。 云昭是有羊皮短袄的,云春,云花,还在他脚下放了一个小小的暖炉,所以,他不怕寒冷。 云昭命云春把羊皮短袄拿给云卷兄弟两,云春不愿意,吱吱呜呜的好久,才把暖炉放在了云卷,云舒两人的脚下。 昨晚饿肚子了,关中人又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中午的时候,云昭正在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就听云花道:“少爷,少爷,那两个人连鞋子都没有呢。” 云昭停下手里的筷子,瞅了一眼云卷哥俩,发现,云舒正在偷偷地看他吃饭。 虽然云昭还是想吃,且吃的小米饭沾了一脸,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饭盆端到云舒,云卷面前,指着剩下的大半碗饭道:“我吃不完了。” 云卷瞅瞅饭盆,吞咽了一口口水道:“我们不饿!” 云昭皱皱眉头道:“有肉!” 说完,就用筷子翻一下饭碗,果然从底下挖出一片子油腻腻的大肥肉片子。 “我……不饿!” 云昭怒道:“可能还有一颗蛋!” 说着话又用筷子在饭盆里乱翻,果然翻出一颗剥了皮的鸡蛋! 美食比什么东西都有说服力,不等云昭再谦让,云卷,云舒兄弟的脑袋就趴在饭盆上了,没用筷子,吃的跟狼一样。 云昭很想表现的淡然一些,可是,这具孩子的身体依旧让晶莹透亮的口水流淌下来。 见云卷兄弟吃的香甜,就用指头把沾在脸上的饭粒送进嘴里,告诉自己‘我在减肥’,然后就继续坐在桌子边上抄写《三字经》。 通过抄写《三字经》云昭发现自己似乎被洗脑了。 因为这东西是普世意义上的价值正确,就连云昭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他抄写了十遍时候,他忽然发现,万恶的封建主义对他已经完成了洗脑过程,昔日那个有自己价值体系的人似乎正在脑域的最深处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书中讲述的仁,义,诚,敬,孝每一样都是对的,除过把这些东西太过具象化,太过讲究形式主义外,没有太大的毛病,而具象化,形式主义,恰恰是他展现威力的方式,云昭决定有限度的接受。 重新求学,是一个重新建立人生观的过程。 也直到此时,云昭才发现,昔日的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并不深刻,也没有真正的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很多自认为固有的理论也不过就是一些理论而已,很容易改变,或者崩溃。 好在,身为后世人的骄傲,完整的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这几乎是他在乱世中求活的唯一仪仗。 贫穷依旧是封建社会的主要风貌,吃饱肚子依旧是九成九以上的人终极追求目标。 云氏做不到朱门酒肉臭,甚至大部分地主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小米饭,盐菜,是云氏的主要饭食,碗底里藏一片肥腻的腌缸肉,一颗鸡蛋,已经是母亲苦心经营了。 云昭很理解云舒,云卷兄弟两吃腌缸肉的贪婪模样,也理解兄弟两将那颗鸡蛋推来让去的行为。 此时此刻,这种行为往往会把人性的光辉散发的满世界都是。 当然,这仅仅是对云昭一个人而言,在其余人看来,这是他们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北京城炸了……很快就有人来摧毁这些秩序了,云昭不想在更加严苛的环境里看什么人性的光辉。 如果可能,他想把这种清贫又高尚的日子继续过下去,直到大家丰衣足食。 上一辈子下乡扶贫三年的真实经验,足够云昭将云氏庄子变成大明朝最富裕的村落,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他的脑海中,有无数可以借鉴的真实,有效的案例来支撑他做这样的事情。 跟后世比起来,这里严重原始…… 事实上,扶贫干部最喜欢的去的地方是赤贫村落,而不是普通村落,赤贫村落更加容易获得补助,也越发的容易出现政绩。 因为,越是原始的诉求,越是容易实现,代价也越低。 徐先生的冗长的讲课依旧在进行,云昭超越了时空的想象依旧在继续…… 下午的课业结束了,其余学生匆匆离去,他们还有很多活计要做。 徐先生已经收起来了自己的课本,见云昭依旧在托腮思考,就走过来道:“出乎预料,你云氏居然还有几个可造之才。” “云杨,云树,云卷,云舒他们的书读的并不好。” 徐先生喝了一口茶水道:“确实如此,有几个还是很机灵的,不过呢,也就是机灵而已。 从心性上来说,差了这四个人不止一筹。” 云昭皱眉道:“不能通过教育改正吗?” 徐先生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你以为孟子为何说‘人之初,性本善,而荀子又说,人之初,性本恶?” “既然如此,你教授我们念书的时候,为何教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呢?” 徐先生捋捋胡须轻描淡写的道:“因为孔夫子也赞同人之初,性本善,我们都是他的门徒,不好改弦易张。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所以,不学这个学什么呢?难道让你指着初生的婴儿指责他是一个恶棍?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多了你的心会乱,你只要对这句话存疑就好,没必要深究,你将来也不会全身心的去做学问。 从纷杂的人心中找到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才是你要做的事情,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还是个孩子!” “我从未把你当成孩子看,你心智成熟早。” “我是野猪精附体!” “狗屁的野猪精附体,比常人古怪一些罢了,人家寇准七岁就作诗说自己要当宰相,人家甘罗十二岁就当了宰相,跟这些先贤比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哦,最多算是一头野猪精转世罢了,汉高祖刘邦还是赤龙转世呢,榆林的八大王还说自己是天王转世。 乱世就要来了,一个个狗屁不通的人全部成了神仙下凡,你记住了,凡是自称自己是某某某下凡的人都是野心家,你最好见到一个就弄死一个,在茅厕遇见就淹死在粪坑里,在悬崖上遇见就丢下悬崖,在书房遇见就用砚台砸死!“ 徐先生说着话就把不善的目光就落在砚台上,云昭急忙道:“我不是野猪精下凡!” 徐先生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就是一个寡妇的儿子,最多是一个家里有点钱的土财主罢了。 另外,告诉你母亲,要给这些少年人找一门生路,他们才能安心就学。” 云昭用玩味的目光瞅着自家先生道:“找什么样的活路呢?” “你是野猪精下凡,应该会有法子的。” “我不是野猪精!” “干正事的时候你不妨承认是野猪精,说大话的时候最好不要让我听见。 我给你起了一个小名,以后你就叫阿彘!这是汉武帝刘彻的小名,我觉得很适合你!” “我不要,太难听了!” “我已经告诉你母亲了,以后这就是你在庄子里的名字!” “啊————————” 第十三章春雨贵如油 第十三章春雨贵如油 庄子里叫猪娃的人不少,大小猪娃加起来不下十个。 叫阿彘的就云昭一个! “这名字听起来很文气,叫起来也顺口,还是当年汉皇陛下用过的,足够尊贵,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娘正忙着筛面,对儿子不停反对自己的名字很是不耐烦。 “云猪!太难听了。” “彘也有野猪的意思在里边,很威风!” “那还是猪!” “谁让你跟野猪亲近的,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喝了那头野猪的奶水。” “冤枉——” “没冤枉,你不吃饭都能长这么胖,一定是喝了野猪奶水!” “我吃饭了。” “你没吃,被云卷,云舒兄弟两吃了,可惜我还在碗底给你埋肉蛋。” “好吧,云彘就云彘,我是猪娃,你就是母猪!” 云娘反手一巴掌抽过去,云昭却跑的不见了踪影,云娘叹口气,重新把筛子放在擀面杖上来回滑动继续筛面。 麦子是云福去集市上粜来的。 粜麦子并不需要用钱,只要把家里的小米驮上几袋子,就能去集市上换取麦子了。 事实上,在乡下,人们并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家里没有盐巴了,用两斤麦子换一点,家里想吃肉了,弄一些麦子换就是了。 甚至这几年,连嫁妆,彩礼都有用粮食支付的。 麦子到了家里之后,福伯就让仆妇们淘洗晾晒麦子,弄干净之后,就放到石磨上推。 白花花的面粉从石磨边缘缓缓淌出来,不过,麦子面上还有很多褐色的麸皮,这时候就需要云娘带着仆妇们筛面了,筛选出来的第一遍麦面里有很多麸皮,不过面粉很白,就是粗了一些。 云昭蹲在石磨边上看的奇怪,面粉不是越磨越白,而是越磨越黑! “我要吃第一遍白面。” 云昭殷勤的向云娘建议。 正叼着烟袋推磨的福伯呵呵笑道:“这是去年收割的新麦子,生气旺,混点麸皮好吃。”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不是面越白越好吃吗?” 云娘白了儿子一眼道:“谁家吃头道面?” “我家吃不行吗?” 云娘眼珠子转了一下俏皮的道:“会被雷劈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云昭就获得了一大碗吃了不会被雷劈的面条。 面条颜色不好看,可是闻味道应该很好吃,上面还加了一些油汪汪的肉臊子,泡发的蘑菇也被母亲切得小小的,金针菜拦腰切断,与肉臊子,蘑菇丁炒在一起,特意加了炝锅醋,酸香扑鼻。 碗很大,面很多。 云昭瞅了一眼母亲的饭碗,叹口气道:“不让我吃就明说!” 云娘吃了一口小米饭淡淡的道:“就是给你做的。” “我今天刚刚学了‘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这十二个字,你马上就给我一个人做了一大碗好吃的,是在试探我?” 云娘又吃了一口小米饭道:“你孝敬我是应该的,要是不孝敬,我打断你的腿,试探你做什么,你又干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情了?” 云昭摇头道:“没有!” 云娘把那碗面条往云昭跟前推一把道:“那就快点吃,口水都流下来了。” 云昭叹口气,用筷子捞了一筷子面条放母亲碗里,这才准备大快朵颐一下,就听母亲道:“你就没打算给我舀点汤,就让我吃干面?” 云昭咆哮一声很想把那碗面条倒掉…… 云娘吃着面条,喝着汤还有功夫对儿子道:“既然知道孝顺了,那就彻底做好。 你要是不说前面的话自己吃了,娘一句都不说你,既然你在乎孝道,那就彻底做好。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 云昭坚决的摇摇头道:“不了,我还是等你吃完我再吃!免得被你挑刺。” “你这孩子,这一次是真的,快吃,面都要沱了。” “你吃完走掉我再吃……” 晚上,云昭再一次坐在桌子边上抄写《三字经》,这已经是他抄写的第三十遍了。 先生说抄写《三字经》是一门硬功夫,偷不得懒,只要把《三字经》抄写百遍,基本上,也就学会了一千多个字。 如果再把《百家姓》《千字文》算上,就可以写文章,作诗了,而三,百,千这三部书彻底会背,会默写,基本上孩子的开蒙就算完成了,以后再学《说文解字》,就属于扩展学问的过程了。 先生不建议云氏蒙童除过云昭之外的人继续钻研学问,毕竟,再往深里学,有些人就会学糊涂,有些人就会学坏,还有些人就会学成傻子。 所以,他会在这些人完成蒙学之后,继续教授他们一些比如《天工开物》《算学》一类的杂学。 他还建议云氏应该重拾昔日的勇武之风,不要将更多的心思用在做学问上。 每每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徐先生的眼睛就会微微的泛红,鼻涕也会多起来,经常借着擤鼻涕的功夫,用手帕擦拭眼睛。 当云昭抄写《三字经》抄写到九十七遍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云昭推开窗户,一股潮湿的风涌进屋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娘,下雨了!” 云娘也凑到窗边,将儿子抱在怀里,瞅着灯光下亮晶晶的雨丝笑道:“是啊,下雨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给了关中人一条活路。” “明天是不是就能种庄稼了?” “还不能,如果这场雨下上个三天,就能改了地里的墒情,那时候种庄稼才是最好的时候。” “娘,你给学堂里的人找了什么活计?” “自然是种地喽,背石头砌墙他们又不顶事。” “我们家没打算干点别的?” “干什么呢?以前倒是开过酒坊,旱灾来临的时候停了,人吃的粮食都不够,哪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今年在荒地上多种高粱吧,我知道一个酿造红高粱酒的法子。” “野猪精告诉你的?” “您就当是吧,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 “云彘,云彘,玉山有秘方,你喝酒,我吃糟……” 下雨了,云娘的心情就变得很好,她对儿子突然变聪明这件事再也没有了追究的兴趣。 如今,这个胖胖的温柔地儿子就坐在她的怀里,小脸蛋红扑扑的,肉软软的,娇嫩的就像是一朵在雨中刚开的杏花,粉粉的,香香的,嘴里还唱着儿歌,这种幸福感让她完全陶醉了,丈夫离去,儿子呆傻的恐惧终也于离开了她。 “等播种完毕,娘就带你去长安看你外公。” “外公不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他!” “你外公不是不喜欢娘,而是不喜欢娘嫁给你爹。” “爹爹很好啊,你说过他很多事情。” “你外公最恨你爹爹过早去世,也恨你娘我不愿意再嫁!守着一个破落庄子熬日子。” “是不是也讨厌我?” “没有,我儿如今变聪慧了,你外公最喜欢你这种聪慧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如果还是一个傻子,他就一定会讨厌我是吗? 我想等我见他的时候依旧装作一个傻子,您看如何?” “住嘴,不许你再变成傻子,我儿一辈子都不会再是一个傻子,我不许你说!” 云娘用力的摇晃着儿子,想要竭力摇醒又装作傻子模样的云昭。 “好了,好了,我会表现的很聪明,让外公他们全部都喜欢我。” 云娘愣了片刻,点点头道:“一定要聪明,一定不要装傻子,你当傻子的时间太久了。 你爹爹要是活着,看到我儿如此聪慧,一定会高兴地一连翻几十个筋斗的。”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第十四章传说中的贼寇要来家里干活? 一场春雨让这个近乎死寂的村庄变得忙碌起来了。 春雨已经接连下了两天,原本干涸的小溪,也变得充盈起来,再一次出现了白色的浪花。 尘土漫天的日子不见了,地上湿漉漉的,踩上去就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很有实力的响声。 “咕叽咕叽”云昭从屋檐下跑到接雨瓮后边。 “咕叽咕叽”云昭又从接雨瓮后边跑去了花坛。 两只大白鹅疑惑的从小土房子里探出脑袋,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后,又缩回脑袋,插在翅膀下取暖。 云昭从花坛上跳下来,快跑两步就蹿出了内宅大门。 云氏的粮库就在中庭,今天正是分发种子粮的时候,云昭对古代地主家的生活很是好奇,就冒着被大白鹅攻击的危险悄悄来到了这里。 普通人家的地少,也就选不出最好的种子,种子的质量不好,云氏大房地多,所以就能在更加广袤的田野上筛选种子,选出来的种子也比别人家好不少。 二斤粮食换取一斤种子,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规矩,官府不允许地主家把种子卖的很贵,同时乡民公约里也有这方面的约束。 去年的时候,来云氏换取种粮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亩地下种子就要下十斤,大旱年月里,夏日收割的时候未必就能把种子收回来。 今年不同了,春日里雨水足,人人都愿意在田地里下血本。 春种的时候,徐先生是不教书的,学堂里也看不见人影,徐先生带着那条黄狗上了玉山,据说是踏春。 云昭很想跟着去,先生不允许。 所以,只好坐在面无表情的母亲身边,看管家云福给乡民们兑换种子粮。 农人看到种子的那一刻,脸上的皱纹就会如同菊花一般绽放开来,这种欢喜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剥削一说,两斤粮食换取一斤种粮非常的合理。 虽然他们身在地主家大院子里,对地主家的家丁们却毫无畏惧之色,更与地主家的管家熟络的如同一家人。 “不要一颗一颗的挑拣,云氏的种子说到底还是你们挑选的,有什么挑拣头,就算是不好,也是你们挑的不好。” 喜爱抽淡巴菰的云福,今日里好长时间没有抽烟了,心情很是糟糕,想要跑出去过过瘾,见大娘子,大少爷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只好强自忍耐,只希望这些乡民快些办完事离开。 “今年种麦子的人多啊。” 云娘见种子分发的差不多了,就对云福道。 云福笑的合不拢嘴,搓着手道:“是啊,年景好,种麦子的人就多,谁都知道面比糜子好吃。” “可惜了,前两年的稻种已经不成了,要不然今年就能种一茬稻子。” 听母亲说稻米,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最讨厌吃稻米了,总觉得那东西吃不饱人。 现在倒好,听到稻米就口水流的哗哗的。 云娘小心的帮儿子擦了口水,没好气的道:“只要听到吃食,就流口水,太没出息了。” 云昭郁闷的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最近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的原因。” 云娘冷笑道:“你每日的餐饭可都是装的满满的。” 云昭叹口气道:“云卷,云舒两个太能吃了,有时候云树还来帮我吃饭,您想想,有他们三个在,我能吃饱肚子才是怪事情。” 云娘见最后一个换种子粮的乡民离开了,就恨恨的道:“是你要收买人心的,如果让你吃饱了,还收买个屁的人心,你吃的饱饱的,人家只会觉得你活该给他们吃的。” 云福在一边笑道:“斗米恩升米仇,少爷莫要做烂好人,最后会吃亏的。” 云昭一笑了之,他知道自己想要彻底的收拢这些散乱的人心,还需要时间跟契机。 云福锁好了粮库,将钥匙交给了云娘,然后道:“雨下的多了一些,等天地干爽还需要几天,老奴以为家里的农具也该整饬一下,有些三年都没有用了,犁头该修修,犁架也该该好好打理一下。” 云娘道:“找谁呢,云家庄子可没有合适的铁匠。” 云福道:“贺家洼的刘宗敏前几日托人问到老奴头上,想揽下咱家的活计。 此人算是我蓝田县有数的好铁匠。” 云娘闻言笑了,指着云福道:“你以为我没听说此人的过往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把一个罪囚招到家里来。” 云福尴尬的拱拱手道:“此人与老奴沾些亲。” 听云福这样说,云娘摆摆手道:“既然如此,自然会让你如愿,反正啊,人是你带来的,你就要看好,在云氏庄子支炉子打铁可以,却不能给我们惹出麻烦来,如果坏了事情,你云福担着就是!” 云福笑道:“他老子娘都在,还能反了天去?大娘子放心,老奴会看的好好地。” 云娘撇撇嘴鄙视了云福的私心,就拖着云昭离开了中庭。 雨还是在下,云昭的心里却像是着火一般,史书中的流寇大贼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渴望雨水早点停下来。 云昭两世蓝田人,若是在不知道蓝田县出的这个盖世贼寇,那就太不应该了。 雨水出来了,围绕在玉山山腰上的薄雾就消失了,透过稀疏的雨丝,偌大的玉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怎的,云昭很愿意将眼前的玉山跟将要见面的盖世贼寇联系在一起。 他们都是一般的雄壮,一般的神秘,一般的让人产生想要窥伺的欲望。 云杨很喜欢打铁,听闻蓝田县手艺最好的铁匠要来云氏庄子打铁,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铁匠在云氏庄子打铁不假,可是,走的时候会把炉子留下来,这对云杨来说非常的重要。 “打铁一点都不赚钱!” 云昭坐在廊檐下的石头板凳上对正在搓麻绳的云杨道。 “打铁很赚钱,我问过了,打一把菜刀就能收十文钱,就这还不算铁料钱,加上铁料至少要收一百文钱。” 云杨头都不抬的就反驳了云昭。 “你还没有算自己的人工,与柴碳钱!折算下来,一百文一把菜刀一点都不贵,你赚不了多少钱的。” 云杨将妹子扯回来,这个小丫头正在把身子往外探,想要用嘴接屋檐水喝。 “力气不值钱,睡一觉就回来了,柴碳也不值钱,咱们云家庄子最多的就是柴碳,同样是费点力气罢了。” “我娘准备让你们都去家里帮忙种地,工钱应该不少给。” 云杨整理一下已经搓好的麻绳,堆在一边,给妹子喂了一些水,笑吟吟的道:“这方面大娘子是大方的,劳作一日给粮三斤,都是上好的粮食,如果是糜子就能多到四斤,忙碌一个月就能挣到两月的口粮,是个好买卖。 阿彘,你知道现在外边的粮价涨到什么地步了吗?” 云昭听云杨叫他阿彘,嗓子眼里微微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本想发怒,想到母亲那张脸,就无奈的道:“一担米已经涨到二两四钱银子了。” 云杨笑着指指云昭的圆脑袋道:“果然是地主家的大少爷,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 告诉你吧,你说的粮价是天启年间的事情了,去年八月皇帝死了,他弟弟成了新皇帝,新的年号叫做崇祯,今年已经是崇祯二年了。 二两四钱买一担米,你想的倒美,你去集市看看,一担糜子现在都要一两七钱银子,二两四钱银子连一担麦子都买不来。 我就等着今年夏粮丰收,可以买一个好价钱,好给娘跟妹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云昭笑了,拍拍云杨的后背道:“既然种地赚钱,你干嘛还要想着去打铁?” 云杨羞涩的笑了,左右瞅瞅见四下里无人,就低声道:“我准备给我打一柄好刀!” 第十五章贼来需打 第十五章贼来需打 云昭听了云杨的话有些目瞪口呆! 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自己不在那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而是在明末这个物质极大匮乏的时代里。 云氏大房之所以能在云家庄子里呼风唤雨,母亲一介妇人之所以能在云氏执掌大权的原因,就是云氏大房掌握了这个庄子上最多的生产资料。 最好的种子在云氏大房,最好的农具在云氏大房,基本上所有的大牲口也是云氏大房所有,再加上,农户们手里基本上就没有钱,只有云氏大房才有大量的铜钱存在。 在这种状况下,普通农户想要翻身,基本上没有可能。 对于没有土地的农户来说,养一头牛,或者骡子,是他们不能经受的负担。 就像云杨想要一把可以作战的刀子,就需要自己去溪水里借用铁匠的磁铁吸沙子里的铁粉,收集到铁粉之后,再进行冶炼,冶炼之后再一遍遍的锻打,通过锻打出来的火星,将铁块里多余的杂质以及碳敲打出去,最后才能拿到一块软不拉几的熟铁。 熟铁太软做不成武器,这又需要将熟铁与生铁按照比例混合冶炼,炼成钢,这就是所谓的灌钢法。 然后又需要重复一次折叠,锻打过程,让钢材里的碳含量变得均匀,按照不同需求,制作成相应含碳量的钢,最后打造出来,淬火之后制作成武器,或者农具。 云杨是云氏少年中为数不多的练过武的少年,他想要一柄好刀是很久以来就有的梦想。 而铁料昂贵,对这个少年来说是一种奢望,更别提钢料了,按照他家的情况,即便是有了钢料,他的父亲的第一选择是打造两个犁头,而不是一柄钢刀。 “你收集到了足够的铁砂?” “嗯!”云杨得意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多收集一些,等那个叫做刘宗敏的铁匠来了,让他多打造一些刀子。” “你家有钱,直接买一些铁料就是了。” 云昭忧郁的看着云杨一句话都不说。 云杨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你娘不给?” 云昭拍拍干瘪的胸口从里面掏出两颗干瘪的红枣随手递给小妹道:“只有两颗枣子。” 有红枣吃,小妹就安静了,云杨学着大人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道:“那就喊上云舒,云卷,你跟我小弟也来,我们沙滩上收集铁砂。” 云杨是一个坐起立行的人,抬头瞅瞅天色,抱着云小妹就回家拿工具去了。 云昭则慢慢悠悠的向云卷他们家走去。 云卷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就是一个猪圈,云昭一头钻进他们黑乎乎的家里马上又出来了。 不知道吃什么东西,吃的嘴巴黑乎乎的云卷,云舒从猪圈里走出来笑呵呵的将一截子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云昭。 云昭怀疑的瞅着这截黑东西。 云卷道:“黄精啊,我今天去秃山上砍柴的时候挖的,好吃!” 云昭摇摇头,没看那截黑东西,反而瞅着兄弟两居住的猪圈一样的房子皱眉头。 无产者是最好的革命者,这一点云昭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呢,无产者无恒心这六个字的名言云昭也是知道的。 想要这兄弟两对云氏产生真正的归属感,一定要让有一定的资产,比如——房子,一间真正的,暖和的,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 云杨带着弟弟来找云昭的时候,发现云昭已经改变主意了,不想再去小溪里淘铁砂,改盖房子! “你去吧同窗兄弟都喊来,今天,明天,后天,我们什么都不干,就一心帮云卷,云舒他们盖房子!” 这件事云昭就没有询问云卷兄弟两的意思,直接做主了,更不管这兄弟两涨红的脸。 “我们没钱,也没东西!” 云昭瞅一眼局促不安的云卷道:“屋子可以破,可以小,唯独不能脏! 先生告诉我们说,屋子可以破,那是因为没有钱财,屋子要是脏了,说明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上进心了。 我不允许我的兄弟住在猪圈里,也不允许我的兄弟破衣烂衫的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我们兄弟以后是要干大事的,如果连屋子这种小事都办不好,还干个屁的大事。” 云杨在一边听得胡乱感动,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安静下来道:“我们可以帮他们盖屋子,木料,茅草,钉子,绳子我们什么都没有。” 云昭抽抽鼻子道:“我带你们去我家拿。” 云杨尴尬的道:“大娘子不会愿意的。” 云昭怒道:“那就偷好了,我娘找过来,就说是我让拿的,这房子我盖定了。” “你会挨揍的!” “就算是挨顿揍,也比他们长年累月的住在猪圈里要好,少说废话,找人,偷东西!” 云舒云卷兄弟两已经泪流满面,半截子黄精掉地上都不知道,只知道张着嘴巴哇哇哭。 云杨在一边笑嘻嘻的道:“我们一起去偷,了不起被大娘子一起责罚!” 云昭本身就没打算自己一个人扛这事,对云杨的表现非常的满意。 不大功夫,学堂里的同窗就纷纷到来了,闻听云昭这个地主家的少爷要带着一群人偷他们家的东西,一个个显得很是兴奋。 偷云氏大房这个念头已经存在他们心中好久了,如果不是忌惮管家云福跟那些粗壮的家丁,早就干了。 云昭居中分配一下,一群人就兴致勃勃的散开了,只留下五六个半大的少年拆云舒云卷的烂猪圈。 春雨下来了,云氏大房的主人就放心了,向来素雅的云娘也有心情拿出尘封已久的绣花绷子,瞅着窗外一束开的艳丽的杏花,一针一线的将杏花的媚态展现在一块蓝色的丝绸上。 秦婆婆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娘子,有人偷咱们家堆在大门外的木料!” 云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怒道:“云福是干什么吃的?让家丁们捉住贼偷,打一顿乱棍!” 秦婆婆连忙道:“都是学堂里的学生,为首的是咱家少爷!” “哦,这样啊!”云娘缓缓地坐下,重新拿起绣花绷子道:“去弄清楚,这孩子发哪门的疯。” 秦婆婆匆匆的离去了,云娘瞅瞅窗外的那一枝杏花自言自语的道:“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不对,我儿从来都不做没用的事情……自家的东西为何要偷呢? 春春,去前院书斋看看徐先生游玉山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告诉先生,他的学生正在当贼偷!” 跟着大娘子学绣花的云春清脆的答应一声就匆匆的跑进雨地里去了。 云娘无奈的摇摇头,就继续将心神放在绣花这件事上了。 不大功夫云春就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道:“徐先生回来了,他说,可以让贼偷得逞一次,只是事后要追究,决不能放过!” 云娘白了云春一眼,探手掐了小丫鬟一把道:“把话说完,年纪轻轻的就知道说一半留一半,怎么,心疼你家少爷了?” 云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道:“先生还说,少爷要重罚,其余的一个都不能放过,要让所有的贼偷都记住这顿责罚!” 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重新拿起绣花绷子道:“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云春膝行两步抱着云娘的腿哀求道:“求大娘子放过少爷吧,少爷很听话,从不干坏事,一定是云杨他们蒙骗少爷,这才干出坏事的。” 云娘低头看看已经开始哭泣的小丫鬟轻轻哼一声,咬着牙道:“这个小王八蛋还真会做人。” 说完就抬腿把云春轻轻踢开。 “去,去,去,你一个蠢丫鬟知道什么。告诉云福,他们想要当贼偷不要阻拦,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第十六章自找苦吃的云昭 第十六章自找苦吃的云昭 “小子,那根木料太粗,你们又不修宫殿,用不着这跟梁柱,你看,那根就很合适!” 云福蹲在木料堆上,一边吸着自己的淡巴菰一边信手指点。 云昭很是挠头,这些少年人狗屁不会,想要盖一间合用的房子,依靠他们是不成的。 可是呢,大人们都在看热闹,看云昭偷自家的东西,一个个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就是没有人出来阻拦。 不仅仅如此,还有一些人专门指引这些孩子去拿最值钱的木料,比如眼前这跟三丈长,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梁柱子。 云昭瞅着那群人,无声的笑了一下,多年窝在小山沟里种田,眼界狭窄的令人咋舌,只想着如何沾些便宜,从未有过帮助他人的想法。 云卷,云舒在两个族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苦苦挣扎求活,他们却视而不见,不仅仅如此,他们甚至趁着这两个孩子的父母相继去世之后,还瓜分了他们的田地,夺走了他们的宅基地,只留给两个孩子一间猪圈一样的小茅屋。 云昭曾经问过母亲,为何自家不帮助这两个少年人,母亲回答:云氏大房只能管辖云氏族中人,其余的人本就不姓云,仅仅是云氏历代奴仆改姓之后托庇于云氏门下的佃户,多少年后逐渐繁衍出来的人群,与云氏大族并无瓜葛。 当年,云卷的父亲去世之前,曾经将这两兄弟托付给了他原本的本家,并未托付给云氏大族,因此,云氏对这两兄弟并无义务,如果出手了,会让他们的本家族人认为云氏在压榨这两个小子,说不得,还要给他的族人们一笔钱,相当于花钱买奴仆,才能名正言顺的将这两个小子收归云氏。 母亲说的事情,云昭也不算是陌生。 大户人家其实其害怕的不是官府,不是商贾,而是农人!对这些农人,大户人家永远都心怀警惕之心。 大户人家有警惕之心,官府有警惕之心,就连大商贾也有警惕之心…… 于是……警惕之心就很容易变成残酷的剥削,最终加速一个时代的灭亡。 仅仅从历朝历代大多毁于农人起义这一点,就能看出,农人才是这个世界绝对的掌控者。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时候温馨的让人流泪,有时候残酷的令人咂舌。 有时候顺从的让人怒其不争,有时候暴烈的如同一团烈火,所到之处只有毁灭。 很多人都知晓乱世就要到来了,却没有人比云昭更加清楚,将要到来的乱世有多么的残酷,多么的可怕…… 这是一群身怀至宝却不自知的人。 云昭家几乎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典范式样的大族,他们需要的盖房子的东西,在云氏都能轻松找到。 只是,房子盖怎么盖? 一群少年蹲在已经空出来的云舒,云卷家的地基上,面对一大堆盖房子的材料,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徐先生带着他那条黄狗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他的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书,对这群站起来朝他施礼的学生们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过去,只是一不小心丢下了一本书。 云昭迅速捡起这本书,目送先生远去之后,这才看了一下书名。 《营造法式》! 还是专门讲述营造这一门类的篇章。 云昭翻开这本书……看的一头雾水……古人讲述工艺的时候从来就不肯好好说话,里面有太多需要幻想的空间了。 好在,有两张纸从书页中掉了出来——上面图文并茂。 云昭再一次感谢了母亲的慧眼,再一次感谢了自己那并不存在的一万两银子。 然后就招呼一大群孩子,按照图纸上的步奏,开始建造房子! 天黑的时候,一群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少年人饥肠辘辘却兴奋异常的各自回家了。 只留下想要看护自己家的云卷,云舒,自从第一根柱子被栽进土里的时候,这兄弟两就豁出命去干活,明明已经饥饿的没有力气了,依旧咬着牙坚持——他们很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并愿意为这间房子付出自己所有。 云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泥人。 连大白鹅都嫌弃他身上沾染的泥浆,不愿意下嘴咬他。 坐在门槛上脱掉湿衣裳,云昭觉得自己疲惫极了。 母亲过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衫,上下打量一下儿子,然后就擦西瓜一般的给儿子擦拭了头脸。 从擦西瓜的手法上,云昭能感觉到母亲有些生气。 “偷自家的东西滋味如何?” “平白生了一肚子的闲气!” “怎么,知道自己吃亏了?” “没吃亏,只要房子盖成了,以后我让云卷两兄弟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应该是收获很大。” “一味地给人好处,只会养出白眼狼来,还需要恩威并施才好!” “所以,我选择了偷咱家的东西,而不是来找您求告。” “做好挨打的准备了?这一次为娘可不会手下留情!” “云杨可以打得重一些,他今天有些懒散。” “哦,知道了。” 云娘将疲惫的儿子抱上炕,云昭看了一下自己的晚饭就忍不住叹口气,没有面,只有小米饭跟盐菜…… 体力大量消耗之后,就很有助于食欲增加,对于这种吃起来毫无滋味且对喉咙有一定伤害的糜子饭,云昭今天吃了两碗。 吃饱饭之后,他就有些唏嘘,明明是一个衣来张口,饭来张口的地主家大少爷,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活罪? 瞅着母亲亲自端来了笔墨纸砚,云昭心中叹了口气,自古以来想做人上人,从来就没有什么捷径好走。 写字其实是很讲究的,先生常说,要平心静气,然后才能写出好字,要对文字有敬畏之心,才能写出好的文章来。 这些话云昭算是听进去了,可是,做起来好难,拔背含腰一连坐上两个时辰,对人就是一种折磨,更不要说他这种小孩子了,假如云昭没有一颗外来的心,没可能坐两个时辰。 平心静气,这是先生对云昭最大的要求,所以,写完一百遍《三字经》之后,云昭还要将《百家姓》《千字文》各默写一百遍。 就像先生说的,越是聪明的孩子,就应该多用水磨石功夫,如此,方能成器。 入夜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停了,云彩被风吹散之后,湛蓝的天空就露出来了。 只不过湛蓝的天空很快就变成了淡墨色,等云昭默写完毕之后,湛蓝的天空就彻底的变成了一匹镶满钻石的黑色锦缎。 窗外的杏花正在凋落,有一些落在了云昭的这桌子上,有些落在了云昭的墨池里,更有一些温柔地落进云昭的怀里,贴着他娇嫩的肌肤滑落到肚皮上。 母亲新绣的那一枝杏花没有凋落,只是颜色有些呆板,没有生命的东西终究做不得数。 云昭收拾好了纸笔,来到门前的接雨瓮里洗毛笔。 雨水冰凉,不过,将毛笔放进接雨瓮里,夜色里看不清墨迹,不过,毛笔已经清洗干净了。 云福依旧在抽他的淡巴菰,火星在黑暗中一亮一暗的如同大号的萤火虫。 这是他的习惯,每日里不到子时,他不会休息的。 “福伯,能给我说说这个刘宗敏吗?” 福伯躲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声音却传了过来。 “一个憨厚的铁匠,上面有老子娘,人穷,没成亲,想来咱家卖手艺赚点钱,给自己找个老婆,有什么好说的。” “您说人心真的会变化吗?” “当然会变,以前啊,你福伯只想留在云氏十年,报答一下老将军的恩情,谁知道,在你云氏不知不觉就待了二十四年。 以前还想着跟随关中的刀客们,走一遭西口,闯一遭西域,年纪大了,也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福伯,我想跟您学刀!” “知道,早看出来了,再等一年吧,你现在身子没有长开,长开了我就会教你。” “福伯,能演练一下您的刀法吗?” 福伯久久没有回应,直到黑夜中的火星子熄灭了,他也没有回应,不一会,云昭就听到福伯趿拉着鞋子回房间的声音。 第十七章人头杯敬英魂 第十七章人头杯敬英魂 年纪太小,就会被人轻视! 他们以为年龄,阅历才是成熟的标志,却不知道云昭现在最渴望的是真正回到幼儿期再活一回。 不仅仅是肉体变小,心灵也应该在同一时间变小。 在他的回忆中,最美好的瞬间大多发生在童年,不论是梦中的虫子破茧成蝶,对着阳光呼扇翅膀,还是恰好将玻璃球弹进坑洞,都是最美好的记忆。 现在,经过辛劳的一天,云昭明明该嚎啕大哭的,现在,只能在脸上挂上微笑,潇洒的甩干毛笔上的水渍,如同剑客收剑入鞘一般将毛笔插进竹管,然后走进昏暗的房间,洗脚,入睡。 幼童感到痛苦的事情,成年人一样会感到痛苦,只不过成年人比较能忍,这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云昭自然就醒来了。 吃过早饭,又将四个巨大的糜子馍馍揣进怀里,离开了内宅。 这一次大白鹅只是试探性的跟着走了两步,然后见云昭毫无畏惧的迎面走来,大白鹅就胆怯的往回走,且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步履从容。 “儿啊,你又要去帮云卷他们盖房子啊?” 云娘起来的更早,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杏树下活动腰肢,看样子已经有一阵子了,她的面颊潮红,微微有些出汗。 活动的幅度稍微大一些,就会露出她的那一双小脚,如同圆规的两只伶仃细脚,毫无美感可言。 见儿子再看自己的脚,云娘有些羞涩的将脚收回裙底。 “你的脚好丑!” 云昭吐槽一下,转身就跑掉了。 “以后给你娶一个大脚媳妇……” 云娘的诅咒声从背后传来,云昭自然是不在乎的,他喜欢看正常的脚丫子。 今天来帮着云卷云舒盖房子的人明显变少了……这完全在云昭的预料之内。 有时候,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能看出人性的本质来。 来帮着盖房子的人数又比十三个人多,这就让云昭比较开心了,仔细的看了多出来的几个人,就把糜子馍馍给了云卷,云舒兄弟,率先走进了工地。 架子昨天已经搭建好了,今天要做的就是往细细的檩条上铺茅草。 第一遍只需要铺设好就成,第二遍就需要将茅草跟泥巴混合在一起了。 瓦片是没有的,只有茅草屋顶,云杨身子重,上不得房顶,于是,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柄石锤,卖力的夯地。 干活期间,徐先生又无意中经过了工地,看了一眼工地就继续带着黄狗去小溪边散步去了。 看来,盖房子的顺序没有错。 围观盖房子的人越发多了,出主意的很多,上来帮手的几乎没有,随着房子逐渐成型,说话的人也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羡慕之色。 云卷的两个亲眷似乎有话说,被云昭看了一眼,就讪讪的退下了,不过,当云昭他们用木板做好墙壁,并且开始往上面糊泥的时候,他们还是勇敢的站出来了。 “大少爷,这是……” “滚!你要是敢打这间房子的主意,我就敢一把火烧了你家!还要让我娘收回你们的地,把你们赶出村子!” 云昭第一次使用了自己地主恶霸的身份,效果很好,云卷的两个亲眷后退了,最后找不见人了。 一整天下来,房子基本上已经成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泥干,然后再装门窗。 云卷,云舒兄弟两依旧沉浸在狂喜中,墙壁上任何一处不完美的地方都被他们兄弟用手刮平,且沉浸在这样的工作中乐此不疲。 “你让我刮目相看!” 徐先生说话总是言简意赅。 “上位者用手段是应该的,这一次,你将手段用的声情并茂满是美意,实属出乎我预料之外。 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先生莞尔一笑,笑的很好看,甚至让云昭有点入迷。 一杯淡黄色的茶水推到云昭面前,这算是将他当做大人来招待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书上说要待人以诚!” “咦?你什么时候看了陈沂先生的《畜德录》?” 云昭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先生稍微思忖片刻,便背诵道:“章公懋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有监生请假,托言一力采薪不至,将往求之。公闻之愕然,曰:“薪水之资脱有失,奈何?”忧动颜色。使亟求,且冀得之当复我。此生甚悔,曰:“公待我以诚,奈何诒之?”明日返命,具实谢罪。” 云昭大惊,自己随口用了一个成语,先生立刻便知道出处,以后定要谨言慎行。 “这本书极为生僻,没想到你云氏倒有藏书,只是陈沂此人过于迂腐,不可过多效仿。” “学生今日又恐吓了云卷的亲族!” “做得很好,乡民愚昧,恫吓手段很好用,否则,他们就会纠缠不休。” “这么说,我今天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是的,你比我想的要好,不过,云彘啊,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你不可自满,知道吗?” 云昭笑道:“云昭不会自鸣得意。” 徐先生大笑道:“喝了茶去吧,既然事情是你一手经营的,就该勇于面对,左右不过一顿打就是了,我就不替你求情了。” 云昭喝了茶水,就悠哉悠哉的回到了后院,先生说的没错,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认了算了,等屁股疼痛的时候再嚎哭不迟。 今天,云昭依旧在狼吞虎咽的吃饭,只是这顿饭吃的极不安宁,因为母亲总会把脚从桌子下面探过来踢他。 再把一勺子汤全部洒在衣襟上之后,云昭瞅着母亲道:“你的脚很漂亮。” 云娘闻言立即变得眉花眼笑,还殷勤的给儿子剥了一只鸡蛋,她的脚曾经是丈夫最喜欢的部位,却被儿子诟病,这让云娘很难接受。 “娘今天也不该说你要娶大脚媳妇。” “我听说我朝太祖皇后就是一双大脚,所以啊,我也要娶一个大脚媳妇。” “会被人笑话的。” “他们懂个屁!” 云昭干脆利索的结束了关于女人脚的讨论。 “后日,我就要开始学《百家姓》了。” “你会背了是吧?” “是的。” “会写吗?” “有些字还是很生僻。” “那就要多写。” “嗯,那个刘宗敏什么时候来?” “还有两天,怎么,你找他有事?” 云昭放下饭碗道:“我需要二十把好刀,练武用!” 云娘捂着嘴大叫道:“小孩子练武都用木头刀剑,用什么钢刀啊。” 云昭笑道:“铁砂我们自己去沙地里找,找铁匠冶炼就是了,我想自己做一把刀子,每一个人都自己做一把属于自己的刀子。” 云娘一听不需要自家出铁料,就放心了不少,最多出一点工匠的工钱罢了,算不得什么。 见儿子坐在对面又开始发呆,云娘就用脚捅捅儿子道:“咱家祖上传下来不少刀剑,娘带你去看看。” 云昭连连点头,翻身下了炕,殷勤的帮母亲穿上鞋子,就拖着母亲急着去看刀剑。 “武库的钥匙在云福那里。” 母子两兴冲冲的来到中庭,就看见云福兀鹫一样的蹲在花园的围墙上抽烟。 “福伯,我要看祖上传下来的刀剑!” 云福淡然的瞅了云昭母子一眼道:“少爷现在还没有资格看,大娘子是妇人,看刀兵不好。” 云昭碰了一鼻子灰,瞅瞅母亲,云娘朝儿子撇撇嘴道:“武库是福伯在管,他不答应,娘也没法子。” 云昭有些不死心,仰着头问云福:“福伯,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看那些刀剑?” 云福兀鹫一样的低下头冲着云昭狞笑道:“杀一个倭寇,或者杀一个鞑子,把他们的人头拿来,用他们的头颅做成酒杯,装满酒敬献了武库中的英魂之后,那里的刀剑就随你取用!” 第十八章 没有人是简单的 第十八章没有人是简单的 自从决定变聪明之后,云昭就很忙,忙的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云氏家族本身。 当然,在伪装傻子的那一段时间里,云氏如何与他何干? 云昭的爷爷叫云石连,父亲叫云思源,这是云昭唯一记住的两位已故的长辈名讳。 爷爷官至游击将军,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中层武官,曾经追随戚帅南征北战,是一条真正的好汉。 父亲云思源就平凡的多了,他读书不成,经商也不成,然后就成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了,只是,这家伙会唱小曲,人也殷勤,风趣,就这一点把母亲迷得死死的,宁可顶撞外祖,与外祖切断联系,也要带着云氏的傻儿子为自己的丈夫守节。 好在爷爷留下的家底丰厚,父亲实际上也没有败家,加上母亲长于操持,云氏才有今日殷实的日子过。 云娘知道云福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这个人曾经是爷爷的亲卫,心中也只有云氏主人,对她这个当家主母虽然恭敬,却并不事事听从。 云昭长大之后或许可以命令他,云娘还是不成的。 所以呢,云娘在得到人家确切的拒绝话语后,就回到屋子里的去了。 云福嘴里咬着烟袋背着手在院子里漫步,云昭就背着手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老一少如同拉磨的驴子一般, 武库跟云氏祖先的英灵在云福这里就是一个禁忌话题,但凡稍有不敬,就会招来他的怒火。 “福伯,给我说说啊,我想知道爷爷当年的丰功伟绩。” 云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云昭道:“有什么好说,不过是些尸山血海的事情,偌大的云氏庄子跟随老太爷一起出征的足足有八十七人,活着回来的就我跟老太爷两个,老太爷的身子骨在战场上弄坏了,回来两年之后就撒手人寰。 云氏大房的血脉已经单传两代了,到了你这一代,就更加的凶险,既然祖宗保佑让我云氏子嗣不绝,你就应该珍惜,莫要再踏上战场。” 云昭抬头道:“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说天下就要大乱了,没人能躲得开。” 云福冷笑道:“天下大乱可不是从京城大爆炸后开始的,自从张相,戚帅相继病死之后,这大明江山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某家现在就等袁帅什么时候死,如果袁帅死了,我就带着云氏族人去别的地方安身。” 云昭眼睛一亮,攀住云福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瞅着云福道:“我们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云福怜惜的看着这个聪慧的孩子轻声道:“别告诉别人,你知道就好,老夫随老太爷戎马一生,既然发现了危机,如何不会狡兔三窟呢? 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别的事情莫要理睬,自有你福伯安顿!” 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总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此时云昭听了云福的话,心里就安稳了很多。 他也从云福的话里听出来了另外一层意思,云氏并没有云昭看到的这样弱小,很可能还有隐藏的手段。 想来也是,云氏先祖云定兴在隋朝就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这种人物的子孙绵延了上千年,如果说没有一点隐藏的手段,说出去连云昭自己都不信。 这一夜,似乎有了云氏祖先的保佑,云昭睡得格外的香甜,连梦都没有作。 第二天,云昭早早醒来,在云春,云花的帮助下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后,就站在台阶上学徐先生的模样看着近在眼前的玉山。 没有下雨,玉山腰上又围绕了一圈纱带,一把糜子撒出去之后,两只巨大的大白鹅就嘎嘎的叫着冲了过来,云昭趁机一手抓住一只大白鹅的脖子,拖着它们就向外走。 大白鹅被人捉住了要害,虽然总重量被云昭重些,此时也只能嘎嘎的叫的凄厉。 云娘匆匆出来看,见儿子在教训那两只让他吃尽苦头的大鹅,就笑的直不起腰来。 “春春,花花,点火,烧热水,拔毛!” 云昭在那里意气风发,准备把遭受了多日的腌臜气一朝血洗。 云娘见云春,云花那两个傻丫鬟居然真的很听话的直奔厨房,就走过来,将大白鹅从云昭的手中解救出来,亲昵的摸摸儿子的圆脑袋道:“想吃大鹅,吃别的,这两只可不成。” 云昭目送两只大白鹅落荒而逃,得意的甩甩手道:“没打算吃,就是想要他们知道这家里谁才是主人!” 云娘见儿子说的大气,就把脸贴到儿子脸上笑嘻嘻的道:“自然是我儿! 快去吧,别让先生等急了,今天要给你们讲农事,晚了先生可不依你。” 关中地界地气升的很快,不久前还把人冻得跟狗一样,一场春雨过后,立刻就成了春和景明的模样。 云昭终于不用再穿厚厚的棉袄了,换上了双层夏布制作的衣衫,宽宽大大的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云昭丢掉的衣衫穿在云卷跟云舒,以及云树的身上很是合适,就是绿了吧唧的有些难看。 绿色是云氏庄子最容易得到的颜色,这跟玉山上盛产孔雀石有关,如果玉山附近产蓝靛,云家庄子附近的人穿的衣衫一定是一水的蓝色。 “滚回去换衣裳!” 徐元寿今天是一副短打扮,跟农夫差别不大,不过等他跟云旗他们站在一起后,云昭发现,徐元寿依旧是最有气质的一位。 “没衣裳了。” 云昭只好实话实说。 徐元寿看了一眼,云卷一行人,点点头道:“既然是做了善事,那就饶你一次。 不过,今日亲农,该做的农活不得懈怠。“ 云昭连连点头。 一行人随着大队农夫很快就走进了田野。 妇人们已经到了田野上,围着云福坐在地上,每人面前都有一柄锄头,手里还拿着一根绑着红布的短木棒。 云福今天打扮的模样非常别致,全身上下都绑满了红色的布条跟铃铛,手里还拿着一头几乎跟他一样高的麦草扎成的草牛。 “此为打春牛! 原本应该在立春日上由官员来操持,只是因为我大明地大物博,每一个地方的耕种日子不一,关中一般会选一个杏花开败的日子进行。 春牛着鞭,春耕也就开始了,这是一年中最具希望的日子,我要你们记住,种子进入了泥土,一年的生计也就正式开始了……” 随着阳光照耀在春牛身上,云福就开始胡乱扭动,身上的红布条子乱飞,铃铛哗啦啦作响。 围坐在地上的妇人们,就用绑了红布的短棒敲击锄头,发出清脆的悦耳的声音。 “春牛原本是以桑木为骨,泥土为肉,到我关中,习俗有了一些变化,这里人更喜欢用柳树为骨,麦秸为肉,鞭打春牛之后,就献上礼物,驮载在春牛身上,付之一炬,让神灵得以享受蒸尝,佑我农人五谷丰登。” 不知为何,徐先生的声音即便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清晰无比,声声入耳。 过了良久,太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云福停止了扭动,用浓重的秦音向神灵申诉愿望,周围的农夫也将握在手中的线香一一插在草牛身上。 云福口中含了一口烈酒,从腰袢的皮口袋里抓住一把碾的细细的碳粉,冲着点燃的火把碰了一口酒,喷出来的烈酒立刻就化作了一团火焰,不等这团火焰熄灭,他又把碳粉重重的丢进火焰里,于是,一团更加明亮的火焰猛地爆起,将整个春牛都笼罩在火焰中。 爆起的火焰倏然熄灭,暗红色的火星飞舞,春牛便熊熊燃烧起来。 等春牛彻底化作一团灰烬之后,云福就用最虔诚的态度,将这些草木灰埋进了田地。 徐先生拿起一柄铲子,对云昭一行人道:“礼毕,开始扬粪……” 第十九章千年大族啊(求收藏啊) 第十九章千年大族啊(求收藏啊) 扬粪就是把一堆堆的农家肥均匀的撒在地里,没后再让耕牛犁地,最后把农家肥均匀的搅拌进土地里。 这就是农村特有的一种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发酵的农家肥味道不堪描写…… 作为地主家,自家的田地自然是要优先耕作的,在这些日子里,云氏上到主人,下到仆役家丁都要在地里忙活。 云家的二十七头耕牛一字排开,在广袤的原野上犁田,有说不出的美感。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佃户们在一边拉着犁头艰难的在田地里行走的场面,云昭会很喜欢这种场面的。 后世人讲究尊严,讲究劳动者的尊严,认为不该将劳动者当牲口使唤,尽可能的多用机械。 在大明,在这里,所有的劳动者恨不得变成大牲口。 云杨扶着云氏大房的犁,眼睛却瞅着父亲跟弟弟在前面拉犁,母亲在后面扶犁的悲壮场面。 他不止一次要求由母亲来驱赶耕牛给大房耕作,他去拖犁,都被父亲言辞拒绝了。 一天能挣四斤小米,对他们家来说很重要。 云昭坐在地头跟云小妹玩耍。 湿泥地里总会有一道道凸起的痕迹,像是有东西在地下爬行,事实上,褐色的地老虎因为有两只巨大的铲子一样的前肢,最喜欢把泥地拱出一个个地道。 云昭跟云小妹只要在凸起的痕迹尽头,用木棍挑开泥土,一只强壮的地老虎就会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然后把地老虎用线绳绑了,云昭就跟云小妹有了玩耍的工具。 把地老虎放进泥地里,看谁的地老虎挖洞挖的比较快。 一般周而复始七八个回合之后,地老虎也就完蛋了,这时候,云小妹就会高兴地把地老虎装进一个笼子里,拿回家喂鸡。 “那只死鸡不下蛋,人家爱吃蛋的很。” 云小妹眼见草笼子里已经装满了肥硕的地老虎,就有感而发。 云昭从怀里一掏,就神奇的摸出一颗鸡蛋,在云小妹渴望的眼神中把鸡蛋放在她的脏手里。 然后,这个狂喜的小丫头,就跟头列子的高举着鸡蛋踩着软土向母亲跑了过去。 一颗鸡蛋,爹娘在闺女的强迫下一人几乎就舔了一下,年纪小点的云树,也只是轻轻咬一口,剩下的全被小丫头吃了,不过,这颗鸡蛋给这一家人带来的欢喜却是巨大的,就连正在给云昭家犁地的云杨,驱赶牲口的时候也格外的有力气。 让云杨直接赶着云昭家的牛,丢下主家的田地给自家犁地这不现实。 云昭也不能这样要求,否则,就乱了规矩。 于是,云昭就亲自下田了,跟云树一左一右围着拉犁的主力云旗一起在满是春天气息的原野上奔走。 人拉犁是有弊端的,那就是犁地犁的不够深,只有牛耕的一半左右,即便是如此,中午休息的时候,云昭的两个肩膀也被绳子勒的红肿。 云旗老婆掀开云昭的衣领,瞅着红肿的肩膀落泪道:“富贵人家的少爷那里遭过这个罪。” 云旗看看云昭的肩膀摇摇头道:“这是对的,不是说他帮咱家拉犁这件事是对的,而是他能下地拉犁就不是坏事。 这世上崽卖爷田不心疼的事情多了,这娃只有吃过苦,才知道祖先积攒家业不容易。 我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战死了,我家也会有好日子过的。” 说着话,眼眶就发红,远远的看着中午依旧不肯休息在继续干活的云杨似乎很是骄傲。 下午的时候,云旗就不肯让云昭帮忙了,地里的活计多,不敢休息,趁着力气没有耗尽,要加快了。 田地里到处都是人,头顶上的天空中有大团大团的白云飘过,白的有些发黑。 地里的耕牛依旧在慢慢的行走,犁开的大地与没有犁开大地泾渭分明,而一头头耕牛,再加上一群群的人,就是在大地这张画纸上作画的人。 云昭拖着云小妹站在一个小山包上,脚下的场景让他有些迷醉,直到母亲大声呼唤他,他才从诗一样的意境中清醒过来。 带着云小妹跳上母亲乘坐的驴车继续巡视云氏的领地。 “从山脚下开始,直到那棵大榆树都是祖上的封田,这块地我们家是不租给外人的,也只有本族族人能租用这些田地,云旗家就是。” 云昭站在驴车上手搭凉棚看了看道:“有多少亩?” 云娘傲然道:“一千七百亩!” “这么多?”云昭吃了一惊。 云娘笑道:“就这,还没有算不靠水的旱田,咱家还有旱田四千三百亩。两座柴山,四个池塘。” 云昭瞅瞅极远处的坡地,那里有更多的人在劳作。 “我听旗叔说,有一家姓钱的地主在跟我们家争山地跟水塘?” 云娘笑道:“姓钱的算什么,咱们家这几年需要忍,给我儿攒福气。” 云昭怀疑的瞅着母亲道:“如果我们家不愿意忍,是不是姓钱的就没活路了?” 云娘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珠道:“反正你福伯是这样说的,他这人从来不说假话,废话。” 云昭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自从他变得聪慧之后,他就发现,偌大的一个云氏,只有母亲跟福伯两个真正的聪明人,其余的人全是傻蛋,包括家里的帐房,管事都笨的出奇。 这很是不符合云氏千年家族的身份。 云娘见儿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没好气的道:“看我做什么,不管家里是个什么模样,最终都是你的,现在,你就好好地拉拢你的人手,长大之后一样都跑不掉。” 云昭笑道:“我还担心家里的这群傻蛋是怎么保住云氏六千亩良田不失的,现在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家不用向朝廷缴税是不是?” 云娘笑道:“官府早就忘了我们这穷山僻壤之地,自从我嫁过来,就没见过官府的人来我们家。” 云昭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辈子就是扶贫的小官员,他深深地知道,在缴税这个问题上,不论在哪一个朝代,哪一个时期,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大明,文官或许占些便宜,而武官,想要逃税那就太难了,除非是卫所官兵才有这个可能。 爷爷是游击将军,所谓的游击就是居无定所,哪里需要上哪里的那种军队,是军队中最倒霉的一种。 现在,听母亲的意思,云氏,似乎还有云昭不知道的另一面? 驴车绕云氏水田一圈足足用了一个下午,傍晚回到家里,云昭不等吃饭,继续去缠管家云福。 此时此刻,管家云福在云昭的眼中变得神秘极了。 河沟边上搭起来了一个茅棚,茅棚里面炉火熊熊,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正在打铁,叮叮当当的响声已经有一阵子了,而云福就蹲在一张条凳上抽他的淡巴菰。 见云昭来了,青年汉子停下手里的锤子,将逐渐暗淡下来的铁块丢进火炉里,瞅着云昭不说话。 云福抬腿踢了青年人一脚道:“少主人来了,也不知道见礼?” 青年人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道:“刘宗敏见礼了。” 云昭好奇的围着刘宗敏转了一圈,刘宗敏似乎很不喜欢背对别人,也跟着云昭转了一圈。 云昭很失望,还以为真正的巨寇应该是小说里的写的那种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那种彪形大汉,就眼前这位,不仅仅没有贼寇的彪悍气,甚至还有一点害羞! 刘宗敏见云昭不说话了,立刻就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柄三寸长的小匕首拿给了云昭,脸上布满憨厚的笑意。 小匕首做的蛮精致的,配上牛角制作的刀柄,很古朴,匕首已经开刃,看样子还算锋利。 云昭接过匕首大人般的朝刘宗敏拱手道:“不知匠人能否打造长刀?” 刘宗敏的眉头皱了一下,转而看向云福。 云福笑道:“能做就做!” 刘宗敏回头看着云昭道:“能做!只是我这里铁料不足!” 第二十章就到底谁才是巨寇? 第二十章就到底谁才是巨寇? 徐先生从黑暗中走出来,接过云昭手里的小匕首看了一会道:“我也需要一柄剑!” 刘宗敏摊摊手道:“没有铁料!” 徐先生瞅着刘宗敏道:“你是铁匠!” 刘宗敏笑道:“这年头人人都想要一把刀子,哪来那么多的铁料呢。” 徐先生坐在条凳上悠悠的道:“我听闻铸造龙泉剑从来不用现成的铁料,所需铁料来自砂石中。” 刘宗敏道:“砂石提取的铁砂杂质太多,大火一吹,就不剩下什么了。” 云昭笑道:“那就在云氏多留些日子,就用先生说的法子寻找铁砂,剩下的就看你的手艺了。” 刘宗敏再次将目光放在云福身上,云福吧嗒两口烟道:“还不谢过少主人赏你一口饭吃?” 刘宗敏极不情愿的朝云昭拱手,算是谢过了。 既然刘宗敏答应,云昭就跟徐先生两人离开了。 “我不喜欢这个人!” 云昭走了一阵子就对徐元寿道。 徐元寿没有停息脚步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的道:“说说道理!” “此人讨厌打铁!” “何以见得?” “他连先生说的龙泉宝剑的制作之法都不想知道,可见,打铁是他暂时的一个为了吃口饭的营生!” 徐元寿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铁匠,铁匠,自然是以打铁为生,你以为没有铁料储存的铁匠是一个好铁匠吗?” “按照一般人来说,铁匠这个营生还不错,至少,云杨就很羡慕。” “他已经准备落草为寇了!” 徐先生直接说出了结果。 “我只说他不是一个好铁匠,至少不是一个有上进心的铁匠,您却直接说他准备落草为寇?” 徐元寿无声的笑了一下,一只手扶着云昭的脑袋道:“这年头他这样的人,想要活的更好,就只有当贼寇这一条路了。” “可他是福伯弄来的!” 徐元寿蹲下身子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有些亮晶晶的。 “春播的时候,犁头,农具损坏频繁,这个时候铁匠很难请到,尤其是刘宗敏这种流浪铁匠,既然所有的事情都不太对,你就该好好问问福伯!” 云昭想了一下摇头道:“不问!” “为什么?” “娘说云氏最可信任的人就是福伯,如果问了,会让福伯难做!” 徐元寿又笑了,拍拍云昭的脑门道:“我现在真的开始相信你是野猪精转世了。” 目送先生离开,云昭就进了大门,来到后院,发现母亲等他吃饭已经等了很久。 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所以,今天的饭菜很丰盛,除过有肥腻的腌缸肉之外,还有一盘子带着青草香味的苦苦菜。 给母亲碗里放了肥肉跟苦苦菜之后,云昭就埋头大嚼,他吃的很快,且很快就吃饱了,然后就放下饭碗等母亲吃完。 “有话就说!”母亲瞅了云昭一眼,继续吃苦苦菜。 “那个刘宗敏不像是一个好人。”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官府正抓他呢!” “既然不是好人,我们家为何还要收留他?” “距离咱们家五十里外有一座山叫做月牙山,山上有一个山大王叫催山虎,你白日里不是问咱家交不交税吗? 其实是交的,只是不交给官府,交给了这位叫催山虎的山大王。“ “啊?这样做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可是呢,蓝田县的官差连县城都不敢出,你让我们交给谁去?” “没人管?” “怎么没人管!官府出动卫所兵剿匪来着,可是,剿着剿着蓝田卫所兵越来越少,山大王手里的强盗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卫所的指挥使都跑了,为了庄子上不受强盗骚扰,就只好这样了。 这三年来,这位山大王还算是守规矩,除过每年收税之外,就没来过庄子。 这些事都是福伯在安排,娘从来不过问。 福伯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从来没有因为徇私过,这一次安排刘宗敏来家里打铁,说不得会跟月牙山的人有牵扯。 我儿离那个盗贼远远地,莫要沾染上匪气,将来娶媳妇都娶不到好的。” “大明朝完蛋了……”云昭由衷的道。 云娘擦擦嘴上的油脂道:“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所有有见识的人家都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只是期望这一次改朝换代莫要死人太多。 你外公五年前就辞掉了西安府学正一职,还在秦岭里面修建了隐居的宅子,依我看啊,也就是今年这场春雨足,要不然,一大群人没饭吃,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你外公在西安府城里也住不了多久了。” “怪不得咱们家要修那么高的石墙。” 云娘点点儿子的眉心笑道:“小小年纪就跟一个小大人似的,洗过澡之后就睡吧,今天不用写字了,给别人家拉了半天的犁,该是累了。” 云昭是傻子的时候都是母亲帮着洗澡,云昭聪明了之后,就换成一到晚上,一双眼睛跟瞎了一样的秦婆婆。 每次给云昭洗澡,秦婆婆都会叨咕几句,说云昭身为一个男娃,洗澡洗的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勤快。 所以,云昭现在洗澡,一般只让春春跟花花两个给他准备洗澡水,剩下都是自己来。 皂角水泡过之后,全身上下就有一股子草木味道,站在牛边上,总会吸引牛的嘴巴,过份的还会舔一下。 最要命的是云昭的头发现在已经有一尺多长了,每次用梳子,云昭就很担心自己将来变秃子。 云昭睡觉的炕很大,可以当舞台的那种,春春,花花却没有获准上来睡。 不是云昭看不起这两个傻丫鬟,而是她们身上的虱子永远都除不尽…… 好几次看到虱子在她们的头发上爬来爬去的,云昭就很想把她们放进开水锅里煮一下…… 这东西太可怕了,是云昭生命中最让他感到恐怖的东西! 与这东西相比,云昭宁愿面对老虎,豹子,野猪! 躺在炕上,云昭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今日获得的信息。 首先,自己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第二,福伯看似是云氏的管家,实际上掌握着云氏最重要的秘密。 第三,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崩坏了,当一个国家最基础的地主开始不给朝廷缴税,且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时候,这个国家已经完蛋了。 第四,流寇们已经代替朝廷开始保护乡民,给他们维持稳定的时候,说明,流寇的实力已经开始膨胀了。 这一切都说明,大乱已经不可避免。 当然,不用知道这些,云昭也知道大明就要完蛋了,从今往后,皇帝听到的消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只是,当自己真正的投身到历史洪流中,云昭发现,个人的能力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在历史大潮面前毫无抵抗力。 通过以往学过的历史……任何想要力挽狂澜的人最后都失败了,最终成了史书上著名的民族英雄。 黑夜中,云昭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盆水被放在屋子里,正好有一道月光照在水面上,这是云氏晚上起夜时分唯一的照明,月光被反射到屋顶上,房梁在昏暗的空间里若隐若现,一切都像一场梦。 “我能做些什么呢?” 云昭自言自语道!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氏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前来牵牛,借用农具的人站了一院子。 云昭拿着猪毛牙刷站在屋檐下在刷牙,昨晚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被猪毛牙刷上的盐巴蛰得生疼。 他还是没有放弃刷牙的习惯,他一点都不想跟其余的关中人一样一张嘴就露出一口黑牙。 昨晚的问题没有答案,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投入到这个世界的准备,并且准备积极一些,主动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交流一下,看看能否会有一点不同。 第二十一章挨打之后就要挖坟? 第二十一章挨打之后就要挖坟? 春耕的时候,人比牲口都不如。 这不是比喻,是真实的情形。 即便是最吝啬的人家,在这个时候都会给牛马骡子这些可以出大力气的牲口喂一些精饲料,而劳累了一天的人,则随便对付两口就睡觉了。 云氏的春耕整整进行了半个月,终于降下了帷幕,剩下的只是在田边地头点豆子,种蒜,种青菜一类的小事情,所以,整个云氏庄子立刻就进入了一种慵懒的状态里。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云娘开始整顿家风的好时候。 春耕的时候不是惩罚人的好时候,齐心协力种地呢,惩罚任何一个人都会对今年的收成造成影响。 春耕完毕了,一般也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整整一个去年,云氏庄子的人表现的都很好,没有出现寡妇偷人,也没有出现背叛族人,更没有多少值得拿到族会上进行表决的大事件。 云旗造谣事件在冬日里就已经平息了,所以用不着拿到族会上说。 今天开族会,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云氏大房的大少爷带领一群小子偷自家东西的事情。 鞭子落在云昭白皙的屁股上,让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嘴上却始终不说认错的话。 云杨的屁股都被他爹用鞭子打烂了,同样一声不吭,咬着牙在一边鼓励云昭:“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不求饶!” 云昭被云旗抽的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听了云杨的鼓励惨兮兮的道:“好痛啊……” 云卷,云舒抱着云旗的腿一个劲的哀求,莫要打自己的兄长们,错是他们兄弟犯下的,该把他们打死,且哭得比云昭还要大声。 其余受罚的兄弟见云昭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都如此最硬,他们自然也咬紧了牙关不肯认错。 于是,看儿子受罚看的泪水涟涟的云娘,再一次下令,要打死这群偷东西的小贼,还说不是心疼那点盖房子的材料,而是要教训他们一下知道什么是规矩! 全庄子男女老少都来了,除过秦婆婆,云春,云花在恳求大娘子饶了大少爷之外,就没人再替这些小子求情,包括云氏的行刑手云旗。 他在打这些少年人的时候非常的公平,尤其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下手更重。 云昭是主谋挨了十五鞭子,云杨年纪最大挨了二十鞭子,其余的人统统十鞭子。 这一顿打,在旁人看来应该足够让这些小子们守规矩了……只是便宜了云舒云卷兄弟两,直到最后,云娘都没有下令收回这些孩子们盖下的房子……而脾气暴躁的大少爷在挨鞭子的同时还不断地威胁他们,要是敢打这两间房子的主意,会弄死他们全家……这让人何等的失望…… 簇新的茅屋看起来很气派,因为梁柱都是簇新的,且足够巨大,门窗都是全木料的,做工精致,原本是大房用来修缮客房用的,被云昭他们偷来安在茅屋,房顶上的金丝草金黄,金黄的,再铺上三层新泥,比庄子上大多数人家的房子都好。 “云卷,云舒两小子娶亲的房子算是有着落了。” “娃啊,大少爷是傻的,你什么时候也让他给你盖一间这样的房子……” “云卷哥俩这顿鞭子挨的太值了……” 这些话语落进挨揍的十几个少年人耳朵里,于是,十几双愤怒的眼睛怒视众人。 这一幕全部落进徐先生的眼睛,他站在人群中捋着胡须微笑片刻就带着黄狗走了。 他坚持认为,这顿揍挨的最值的人是云昭! 云昭挨打都不肯认错,于是,便被云娘惩罚他住云卷家的新屋子……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很多挨打的孩子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云卷家的新炕上就趴了一群裸露着屁股等伤口愈合的孩子。 云福管家认为自家的大少爷很有男子汉气概,就送来了一袋子糜子,一袋子小米。 秦婆婆认为自家的大少爷挨了打,可怜,送来了一挂腊肉还主动帮他们煮饭。 至于春春,花花,趁着大娘子不注意,拿来了大少爷的被褥以及书箱子。 他们最急需的金疮药没人提供,按照云福的说法,小孩子挨打算不得伤! 云卷家的炕足够大,一排人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聊天。 “看见了吧?我们只要干点事就没人愿意我们干成!” 云昭把肥肉捞给了身边的云树,一边吃一边嘀咕。 云杨把碗递给秦婆婆示意再来一碗,接着道:“我们干成了,挨了顿打也值。 我们不仅盖好了房子,接下来,我们还要弄刀!” 云昭见其余的孩子眼睛都亮了,就笑呵呵的道:“弄他娘的二十把!我们不仅仅要弄到刀子,还要练武,打死所有抢我们东西的狗杂碎!” 云飞一边催着秦婆婆帮他装饭,一边道:“吃完饭我们就去弄铁砂,多弄一些还可以卖给铁匠!” 云卷光屁股疵牙咧嘴的跳下炕从一个破箱子里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磁铁道:“我有磁石。” 云昭吃了一惊道:“哪来的?” 云卷笑道:“玉山上捡来的!” 云昭探手接过云卷手里的磁石仔细看了一眼道:“我要拿去让徐先生看看!” 云卷自然没有意见,见锅里的小米饭快要见底了,马上就拿着碗让秦婆婆给他再装一碗…… 云昭拿着磁石下了炕,云杨小声道:“有什么问题吗?在玉山捡到磁石的人可不止云卷一个。” 云昭捂着屁股笑道:“有点想法,找徐先生求证一下。” 云杨无所谓的摇摇头,就继续吃自己难得的美食。 云昭的屁股很痛,不过,也就是痛而已,这些天他的屁股早就被两只大白鹅咬的快没有知觉了,而云旗在打云昭的时候大多用的是巧劲,看似凶狠,实际上他受到的惩罚是最轻的。 徐元寿仔细端详了那块磁石很久,最后放下磁石目光炯炯的看着云昭,似乎非常的恼怒。 “昔日黄巾军发丘于关中,帝王将相尸骸露于野,而后曹操发丘于关中,取大汉历代先王陪葬为军资一统北方,云昭,你准备行魏武旧事?” 徐先生开始说话了,就有些须发酋张的模样,威势很足! 云昭疑惑的道:“我只是想问先生,玉山上是不是还有磁石,我们要从沙子里吸取更多的铁砂。” 徐先生冷眼看了云昭一会,见那张肥硕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也就解除了一些戒备。 “这块磁石是从一大块磁石上敲下来的,你只要找到捡磁石的人问问在哪捡到的,大块磁石就应该在附近,如果不好找,就用绳子吊着这块磁石,多走走,只要磁石动弹了,大块的磁石就该在附近。” “多谢先生解惑,我们的伤好了,就去玉山寻找磁石。” “带着家丁去,玉山上野兽多。” 云昭答应一声,就匆匆的跑了,背后,徐先生那双忧郁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后背。 拐过弯,徐先生的目光消失之后,云昭的眼神就变得阴冷起来。 玉山上没有磁铁矿! 在后世科技昌明的时候也没有在玉山上发现磁铁矿,蓝田县盛产蓝田玉,可惜,自从玉山在很多年前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之后,人们就再也找不到古老的矿脉了。 后期发现的蓝田玉质量很糟糕,也失去了他原本的价值,根本就无法与制作始皇帝玉玺的蓝田水苍玉相媲美。 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是一个典故,太白金星托梦给济贫行善的书生杨伯雍:“晴天日出入南山,轻烟飘处藏玉颜。” 然后就被李商隐写进了诗歌里,继而名扬天下。 后来也有很多人进山寻找美玉,只是白白的磨了鞋底,没有任何进展。 玉山是一处风水宝地这是肯定的,于是,这里就多了很多的墓葬…… 徐先生没说错,云昭也发现这块磁石是从一块更大的磁石上掉下来的,既然蓝田不产磁石,那么,这么大的一块磁石,就该是墓葬经常用到的磁门。 而磁门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防范那些带了武器进入主人家。 死后还要担心别人刺杀的人,只能是属于贵族的墓葬。 一无所有的云昭其实是不介意盗墓的。 真的,他一点都不介意,他甚至认为古代有大量陪葬品的贵族墓葬被人盗挖,是活该! 好人死掉就死掉了,带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埋掉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不该把大量活人制造的好东西带进墓葬不见天日,这是一种极为变态的自私想法。 第二十二章谁是大英雄? 第二十二章谁是大英雄? 很明显,徐先生不这么想,他甚至认为这是违背礼教,且性质恶劣的一个错误。 云昭成长的环境里除过父慈子孝之外,好像别的礼教内容都在逐渐被人淡忘。 因此,他更多的是在考虑可行性,而不是礼教。 回到云卷的小屋,他发现那些勤劳的兄弟们已经找到了更多的磁石去了小溪。 春日里的溪水冰凉,对于农家小子来说,穿不穿裤子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所以,除过年纪较大的云杨之外,其余的都光着伤痕累累的屁股在沙滩上用磁铁吸铁砂。 人多的好处就是不论干多么效率低下的活计,总会积少成多,傍晚的时候,云杨手里已经有了满满一簸箕的铁砂。 加上云杨以前收集的铁砂,足足有一百斤之多。 众人抬着铁砂来到了铁匠铺子前边,刘宗敏扫了一眼,继续忙手里的活计。 云杨是一个有眼色的,见刘宗敏一人在打铁,就主动拿起锤子站在旁边,刘宗敏换上了一柄小锤子,轻轻地在铁块上敲一下,云杨就用大锤砸一下,开始的时候还很生涩,过了一会,两人就配合的很好。 小锤指点,大锤出力,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 事情这就算是成了,云昭带着其余兄弟立刻离开,明日准备继续收集铁砂。 晚上的时候,云娘还是允许儿子回家了。 所以云昭进家的时候很有气概,如同战胜归来的大将军。 哼一声,云春就帮他脱掉鞋子,再哼一声,云花就端来了洗脚水,再哼一声,秦婆婆就端来了晚饭,云昭很想再哼一声的,瞅瞅母亲那张挂满寒霜的脸,就忍住了。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福伯也在,不过他在屋子里的另外一张桌子上吃,没有跟云昭母子坐在炕上。 “有个叫做高从龙的游击将军来西安府了,所以很多山上的人都下山了。” 福伯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野菜,这才若无其事的道。 “这位高从龙是一个厉害的吗?” 福伯笑道:“很厉害,在延绥镇击杀了巨寇王二跟王大梁,被秦王邀请来西安练家兵。” 云娘笑道:“刘宗敏跑来我们庄子是为了避难是吧?” 福伯摇头道:“不是的,刘宗敏与催山虎不合,离开了月牙山,准备潜伏一阵子看风头,再决定去哪里。” 云娘小声道:“福伯看好此人?” 福伯点头道:“此人心狠手辣,凶悍异常,老奴以为可用为家丁头目,招揽了两日,发现他志不在此。 如若强留,恐生祸患!” 云娘点点头道:“云氏平安最好。” 福伯长叹一声道:“老奴以为此人的母亲还在世,结果他那个老娘没有熬过这个冬日,此人再无牵绊,心野了。 这样的人云氏驾驭不了。” 云娘皱眉道:“心性如何?如果心性可行,可以给他娶妻置办宅地,生儿育女之后或许就会安定下来。” 福伯摇头道:“老奴老了,原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代老奴的人,现在看来不成了,今年这场春雨只便宜了渭南原一带的人,往西的地界,这老天可是一滴雨都没有恩赐啊。 到了五月要是还不下雨,就会出现流民,西安府首当其冲! 只要流民聚集,往往就会出现巨寇,以如今官府的力量,恐怕没力量平息。 所以,此人是杀,是放,老奴还在思量。” 福伯跟母亲商量重要事情,云昭是没资格插话的,所以,他一直在安静的吃饭,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知道福伯凭什么认为他能杀掉刘宗敏,只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刘宗敏从此之后过的很是威风…… “福伯,陕西真的要乱了吗?” 福伯推开饭碗,点燃烟锅子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烟道:“渭南原还不至于,延安府恐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今年夏粮收割之后,我们就要考虑后路了,大娘子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情的。“ 说完话,云福就离开了房间,慢慢悠悠的踱步出了后宅。 “娘,福伯要杀人了?” 云娘叹息一声道:“这年头大家杀人都杀成惯例了,这些事你莫要问,好好读书就是了。” 云昭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在直线下降! 福伯处理事情的方式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杀人! 母亲对福伯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已经见惯不怪了! 云氏可以轻易地收留一个贼寇,并且打算用这种人当家丁头目,发现不合适,就准备干掉! 这个人是刘宗敏啊……一个真正的在史书上留名的巨寇!! 既然如此,云氏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云昭睡不着……不论是谁,心里有了这样的疑惑都会失眠一下的。 一会兴奋,一会儿感到恐惧…… 云昭第一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秦婆婆迈着小脚颤巍巍的来看自家大少爷睡醒了没有,云春,云花端来了洗脸水,眼巴巴的等着大少爷醒来。 云昭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三个人,很快就确定,这三个人没有什么战斗力。 两个黑脸仆妇从院子里走过,大白鹅只是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就继续在院子里踱步。 这两个仆妇可能比大白鹅厉害些,却没有出乎云昭的认知范围,勉强可以算作没有战斗力的人。 厨娘一个人虽然可以端起一张大方桌,那是因为膀大腰圆的结果,与战斗力无关。 挑着两只硕大水桶进门的仆妇也仅仅是下苦人的力气罢了。 母亲正蹲在花园里种花,手里的小铲子即便很锋利,终究不过是一件经常使用的工具而已,没有什么杀伤力。 福伯就住在中庭,可能刚才抽烟抽多了,现在正在剧烈的咳嗽。 声嘶力竭的样子很恐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偷袭的话,他死定了。 给福伯拍后背的是一个高个子家丁,戴着传统的黑色软帽,上面还带着一个红色绒球,个子很高,穿着绿衣服,说不出来的滑稽。 从福伯伸腿踹他的动作来看,这家伙一点都不敏捷,战斗力不可能过五! 一个努力挪动水缸的家丁一看就是个蠢货,至少要把水缸里的水舀干再挪缸啊! 挥动着手臂驱赶麻雀的家丁更是愚蠢的不能提……不想让麻雀在瓦下面安家下蛋,你倒是上房去撵啊! 一大排妇人坐在屋檐下纺线,手里的线只有绿色跟灰白色两种,这种线最后被这些妇人织成一尺宽的白绿相间的粗布,最后缝制成人人都厌恶的白绿相间的粗布衣裳。 这群人中间没有隐藏高手的可能性。 看完这些人,云昭认为,如果刘宗敏发疯的话,很容易就能在云氏制造一场类似于武松在鸳鸯楼制造的惨案! 徐先生腰背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眼睛依旧看着青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天空中碧蓝如洗,一丝云彩都没有。 他最符合云昭心中英雄的模样,不论是他脸上的三绺胡须,还是手中装模作样的书本,都严重证明这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可是,云昭看过他嘴里咬着干草饿晕过去的模样……这样的人学问是一定有的,至于武力……不可能!刘宗敏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八回! 云氏前院几乎成了云氏族人共有的场地,农忙结束的差不多了,大家坐在屋檐下挑着豆种,说着闲话,有些似乎还在商量如何才能换到便宜的好菜种。 都是些真正的农夫,云昭自然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出了大门,云昭就看到熊熊的炉火! 精赤着上身的刘宗敏正在用力的扯动风箱,炉子里冒出来的近乎白色火焰炙烤着他油光水滑的皮肤,每扯动一下风箱,他胳膊上的肌肉就像一只耗子般上下窜动! 从心口处分开的两边肌肉群极为发达,两片肌肉群中间还有一些横着生长的肌肉,如同甲胄上的皮索牢牢地将两片肌肉群束缚成一个整体。 “开闸!” 刘宗敏大吼一声,从另一个方向推炉子,让沉重的炉子逐渐倾斜,守在一边的云杨就打开了炉子的封口,一股亮红色的铁水就从炉子里倾泻而出,倒进了地上早就挖好的槽子里。 铁水堪堪倒满沟槽,刘宗敏双臂用力,那个用厚厚的红泥包裹起来的铁水炉子就恢复了原位,他的汗水溅在炉子上,冒起一股股的白气后就消失了。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再回头瞅瞅继续蹲在花园矮墙上抽烟的云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到底是谁杀谁啊? 第二十三章探索,解密! 第二十三章探索,解密! 刘宗敏身高足足有一米八,看他一身强悍的腱子肉,体重估计也有一百八,这样的人会是李洪基麾下著名的骑兵将领?不怕把马压死? 云昭的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的在想什么,总之,混乱的一塌糊涂。 炼铁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周而复始的让人厌烦。 炼出来的明明是烂面包一样的地条钢,福伯跟云杨两个却非常的欢喜。 云昭用小锤子轻轻一敲,地条钢就刷刷的往下掉皮,皮掉了,里面也不是纯粹的铁,到处是洞,跟马蜂窝一样。 傻子都知道这东西不能锻造钢刀! 刘宗敏用发黄的破布擦一下汗水道:“再来两遍,损耗掉一半,就剩下纯铁了。” 云昭看着刘宗敏道:“书上说,要用焦炭,纯铁并不能打出钢刀来。” 刘宗敏大笑道:“还是一个懂行的,小相公是读书人?怪不得人家常说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刘宗敏说话很好听,至少,让云昭听起来很舒服。 不过,这家伙还是不肯说自己的干活方式,看样子是一个谨慎的人。 一上午,云昭没有读书,也没有干活,就这样守在这个简陋的铁匠铺子里看刘宗敏冶铁。 他说的没错,少年们收集的铁砂,进了炉子之后,被大火一吹,就不剩下多少东西了,不过,云杨这些人还是很兴奋,不断地将铁砂送来,一个个疲惫不堪。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等炉子的温度降下来了,刘宗敏就不肯冶铁了。 炼制地条钢对云昭来说不稀奇,甚至有些鄙视,因为他在很久以前就参与过关闭污染企业的活动,一个年产十万吨的企业,说停就停了,理由是污染严重,产能低下! 现在,云昭很希望那家企业在大明复活…… 福伯一上午也哪里没去,就蹲在那个大柳树桩子上看刘宗敏冶铁,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似乎非常欣赏刘宗敏的作品。 云昭很失望……福伯没有突然暴起一刀砍下刘宗敏的人头,刘宗敏也没有化身神魔,一把将福伯攥死,他们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直到太阳偏西,云昭也没有看到自己真正想看的事情,见春春在远处招手,就从板凳上站起来,回家吃饭。 大明朝的人总是很克己,忙的时候四顿饭,农忙结束了就只吃两顿饭…… 想想也是啊,在禾苗成长的日子里,也是农夫们最难熬的日子,青黄不接就在眼前。 高个子家丁的脑门撞在厨房低矮的门楣上,他连喊痛这种无聊的事情都不做,抓着饭碗的手将饭碗抓的更加牢靠。 矮胖的那个家丁,坐在门槛上,手里端着一大碗稠粥,瞅着厨娘肥硕的屁股忘记了吃饭。 秦婆婆…… 算了,云昭准备放弃在自家寻找武功盖世的家伙,他发现,如果真正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高手是这些人的模样,那也太贱了。 大白鹅扑了过来,云昭给了大白鹅当胸一脚,那只终于意识到云昭是主人,准备过来亲近一下他的大白鹅就被踹跑了。 “再有三天,你就该去学堂了。” 云娘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儿子,觉得他有些不务正业。 “农忙啊……” 云昭说了三个字见母亲目光凌厉,也就不说下面的话了,他相信,只要他敢说出来,母亲就有一万句恶毒的话在等着他。 酸汤面一如既往地好吃。 “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云昭吃了一口面条,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云娘怜惜的摸摸儿子的后脑勺道:“可怜的,这些事情原本该是你爹跟你讲的,娘的性子软,说不来你爷爷的丰功伟绩。” “那就让福伯讲。” “福伯从不说以前的事情,谁问都不说,只说每日里能吃上饭就是好日子。 不说也好,我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 “你们都说天下就要大乱了,我考谁家的状元?” “天下乱了,总有不乱的时候,到时候,我儿长大了,书念好了,天下也太平了,正好考状元。” “要是鞑子坐了江山我也考鞑子的状元?” 云娘笑了,摸摸云昭的脑袋道:“鞑子都不认识字,怎么坐江山呢?再说了,他们人少,来中原抢点东西回去有可能,坐江山的事情终究是我汉家儿郎的。” 云昭连连点头,虽然在他的认知中,终究是鞑子坐了江山,他还是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坐江山应该是汉家儿郎的事情。 “我以后要是坐了江山怎么办?” “怎么办?我儿坐了江山,娘就是皇太后!不知谁家的俊闺女有福气做皇后? 娘以后要好好的替我儿挑一个。” 说完之后,母子两对视一笑,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滚作一团,被母亲压着狂殴了一顿,这才消解掉这个玩笑话带来的冲击,重新好好吃饭。 由于跟母亲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云昭下午一点都不困倦,他只想着出去玩,至于读书,没人逼一下的话,他是绝对不想的。 春日里的小沟渠里有一些长得快要透明的小鱼,这些小鱼游得很快,只能按照它们倒影在水中的倒影捕捉,这是一个技术活。 云昭抓了好久,才抓到一条,在溪水边淘弄铁砂的云卷见云昭抓的狼狈,走过来三两下就给云昭抓了七八条小鱼,放在云昭拿来的钵盂里面。 “这种鱼养不活的,以前我养过,总想养大了给弟弟吃,结果,最多两天就死了。” 云昭瞅着小鱼道:“本身就养不大,我就想丢接雨瓮里,看看。” 云卷摊摊手道:“也就你有这个心思,告诉你啊,糜子就要吃完了,我们要干活养活自己。” “过几天跟我走一遭玉山,我想去看看你找到磁石的地方。” 云卷直起腰瞅着高耸入云的玉山道:“那里的山路不好走,近处的黄精被人挖光了,我有一次走的很远,还碰见了一头豹子,很危险。” 云昭道:“我们一群人去!” “那就要多等几天,等我们有了家伙再去。” 云昭点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否则光是云氏大宅里的诡异气氛就让云昭睡不好觉。 虽然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他抱有善意,可是,未知本身就是一种大恐惧。 这也是成年人的思维占据孩子身体之后留下的严重后遗症。 多疑,善变的成年人就没法子好好地当一个小孩子! 很多时候,成年人的安全感来自于自身,而孩子的安全感来自于父亲,母亲。 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抱着钵盂回家的时候,云昭又去了铁匠铺子,不得不说,刘宗敏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勤劳的劳动者。 从早到晚一直在冶铁,这才多长时间,地上已经摞了很多生铁。 “人家要等到晚上才开始炼钢呢。” 福伯带着云昭回家的时候回头看了刘宗敏一眼,对云昭道。 “他不是要当强盗么?怎么还担心别人知道他的秘方?” “当强盗也不妨碍他保密自己的吃饭手艺。” “哦,那就是说,这家伙还是胸无大志!” “怎么说?” “先生说,狮子搏兔也将用尽全力,如此才有收获,他这样三心二意的不好好当铁匠,也不愿意好好当贼寇,是没有前途的。” “嗯,少爷说的有理,以后要好好读书,莫要像刘宗敏最后成一个什么都不顶的废材。” “您不杀他了?” 云福笑道:“瞎说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杀人。” 云福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很放松,没有紧张感,也没有别的身体语言,看样子,他真的放弃杀刘宗敏了。 也是,如果刘宗敏现在死掉,将来还怎么在北京用严刑拷问那些不愿意出钱帮崇祯皇帝打仗的豪门勋贵呢。 感觉到历史再一次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云昭有些失望,也有些窃喜。 所以他走遍了云氏大院,努力寻找了武库的所在地,很可惜,身为云氏大少爷,这个家对他没有禁地,如此才让云昭失望。 因为他走遍了云氏大院所有的屋子,就连茅厕都没有放过,武库依旧杳无踪迹。 云氏的金库就是母亲的卧房,这间屋子与云昭的屋子是相连的,撩起门帘就能进去。 母亲的屋子里有一张床,有七八个大箱子,床上铺着灰绿相间的粗布床单,还有一个高的能把人脖颈折断的枕头,床里面是母亲的铺盖,一样是粗布制作,谈不到美感。 两把椅子夹着一个圆桌孤零零的摆在屋子中间,上面只有一个青瓷茶壶跟一个青瓷杯子,两者都有些旧,一个新一点的茶杯摆在架子上,似乎很久都没有用过。 上一次看的银元宝就是从左边第一个箱子里取出来的,所以,云昭没有打开箱子看,武器不可能摆在这里,云昭非常的肯定。 第二十四章悲惨的地主家少爷 第二十四章悲惨的地主家少爷 云昭看过账本了。 云氏是一个很殷实的地主之家。 还确定了一个事实,一万两银子的债务对云氏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却绝对不会庞大到需要将母亲嫁妆都搭进去的程度。 云氏除过有地之外,在长安还有四家粮店,云氏每年的产出,除过口粮,基本上都被卖掉了。 母亲的嫁妆还包括一家绸缎庄,没看见云氏养蚕,可是,绸缎庄的生意从账本上看似乎很好的样子。 如此说来,云氏绝对算的上是关中的富裕之家,既然如此,云昭就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每天吃粗粮的时候要比吃细粮的时候多? 云家有粮店啊……还是四间!!! 为什么自己最好的衣衫只有夏布,也就是该死的麻布,最多是质量好一些的麻布? 云家有绸缎庄啊……粮食呢?绸缎呢?钱呢? 没看到有庞大的支出啊! 晚饭依旧是面条……上面盖了一片薄薄的盐煎肉…… 母亲吃的面条上没有盖肉片子,只有素素的几样野菜。 福伯吃的是小米饭,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绿色的野菜。 不论是母亲,还是福伯似乎对目前的状况都很满意,只有云昭不满意。 他早就想过真正地主家大少爷的日子了。 “娘啊,我想吃猪骨头。” “不年不节的吃什么猪骨头。”云娘低头吃着面条,对儿子过份的要求一口回绝。 云昭很想把面前的黑面条推开,一想到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晚上挨饿,也就低头吃了起来。 “你最近身体康健,学问也有了长进,该带你去见见你外公,顺便去终南山把金仙观许的愿给还了。” 云昭看了母亲一眼,表示知道了。 “以后不许翻白眼!” 云昭连忙答应道:“知道了。” 大明朝的夜晚是极其无聊的,天黑下来人们一般就要睡觉了。 而云昭则有抄写不完的《百家姓》。 以前,外面会寂静的吓人,这几天不一样了,总会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进内宅。 打铁的声音其实不算大,可是,在寂静的夜晚,这个声响就会传出去很远。 云昭写完字了,打铁声依旧在继续,刘宗敏是一个合格的铁匠,同时说明他的力气也很大。 福伯关闭内宅大门的声音也传来了,然后就是福伯踹家丁的声音,以及家丁吱吱呜呜的埋怨声。 大白鹅在院子里踱步,只要屋子里还有灯亮着,这两只该死的鹅就不会回到圈里去。 忽然间,外面变的喧闹起来了,很多人的声音乱糟糟的响起,大白鹅也嘎嘎乱叫。母亲披着外衣来到云昭的炕前,警惕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不一会就听福伯在大门口道:“大娘子安歇吧,没事,是野猪下山祸害地里刚下的种子,被乡民用陷阱给捉住了。” 云昭闻言蹭的一声就从炕上蹿起来,胡乱穿好衣裳就要往外跑。 刚刚安定下来的云娘怒道:“野猪被捉了,是好事,你跑什么?” 云昭忙乱的找鞋子,一边套鞋子一边道:“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头野猪。” 云娘怒了,直接对院子外边的云福吼道:“给乡民几个钱,把野猪买下来,我们明天啃骨头!” 云昭闻言大为惊恐,那几头野猪陪自己渡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日子,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吃它们,云昭觉得自己可能下不去嘴! 遂不理会云娘的呼叫,自己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福伯就站在大门前,见云昭出来了,嘿嘿一笑道:“知道你坐不住,那就去看看热闹。” 云氏大宅外边,此时还有灯火的只剩下刘宗敏的铁匠铺子了,所以一大群人围着铁匠铺子看热闹。 刘宗敏似乎对野猪没什么兴致,依旧在叮叮当当的打铁。 福伯出了门,咳嗽一声,乡民们自动让开了路。 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乡民陪着笑脸道:“福伯您看看,好大的一头野猪啊,大家捉这头野猪不容易,还请福伯多多赏赐一些。” 福伯哼了一声道:“这山都是云氏的,野猪自然也是云氏的,你们还有脸要钱?” 话说的不中听,几个捉拿了野猪的乡民却满脸笑意,这种话他们听的多了,做不得数。 云昭很担心那头大母猪,毕竟她还有八个娃需要喂养,如果是今天她被捉住了,无论如何也要放人家回去喂孩子。 铁匠铺门口躺着一头巨大的野猪,被人用绳子捆的结结实实,不断地在那里嘶鸣挣扎,还是纯黑色的,跟云昭在秃山见到的一家子猪完全不同。 这头野猪更加的像家猪,很多人家养的猪跑掉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早以前的时候,云昭去森林边上的贫困村子驻点,那里的野猪在困难时期被杀光了,后来出现的野猪其实就是家猪变得。 这头也是如此,它的嘴没有野猪长,獠牙很短,身上没有斑纹,腿长,只是体型比家猪苗条的多。 云福瞅着云昭道:“要不,咱们家把这头猪养起来?” 云昭还没开口,发现口水先流出来了,擦一把口水后大叫:“我要吃猪骨头!” 云福似乎有些失望,没好气的对几个乡民道:“那就赶快收拾了,没听见大少爷吃猪骨头?” 乡民们齐声叫好,立刻就有人去拿杀猪的一干物事。 刚刚将铁块丢回炉子的刘宗敏走了过来,用脚踢一下野猪道:“猪皮留给我。” 云福笑道:“这是经年的老猪了,猪皮厚的不成样子,没法子吃。” 刘宗敏道:“硝了之后作衣衫!” 福伯点点头道:“该是能做出一件皮甲。” 刘宗敏不再言语,见铁块又烧红了,就继续去锻铁。 杀猪没什么看头,云昭一点兴趣都欠奉,明日里有猪肉吃,这才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以他以往在农村看杀猪的经验得知,人们绝对不会浪费猪身上任何一点可以利用的东西。 云福见云昭打着哈欠回家了,就笑着道:“五百文钱,家里只要肉跟板油,猪皮给刘宗敏,其余的便宜你们了。” 云昭听见乡民们的欢呼声了,继续打着哈欠回到房间,胡乱脱掉衣裳,一头钻进了被子。 “怎么,没打算弄头猪回家养着?” “明天有猪骨头吃了。” “咦?不是是自称野猪精吗?怎么没有物伤其类之感?” “明天你看我吃肉的样子就知道我的野猪精之名不是平白得来的。” 云昭嘟囔两声,就用被子盖住脑袋,不愿意看母亲那张满是捉狭之意的脸…… 一头猪,一个晚上,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陈年老猪肉一点都不好吃,只要有点筋,就咬不动。 而最好吃的心肝脾肺肾,被乡民拿走了,血脖子带猪头给了屠夫,就连猪尾巴也被人连着一斤肉拿走了。 “地主家都是傻子?” 云昭母子跟猪肉较劲好长时间之后终于放弃了,徒然的瞅着满是牙印的猪肉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娘撇撇嘴道:“乡民们打杀了野猪,也就是保护了庄稼,就该奖励。咱家的地最多,出钱是应该的。 也罢,送一条猪腿给你先生,请他品鉴,品鉴!” 这头猪的肉很适合细嚼慢咽,绝不适合大快朵颐。 云昭认为这是老天在跟自己作对,自从成为地主家的大少爷,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 不过,他还是装了很多猪肉,他不喜欢,云杨,云树,云卷,云舒,云飞这些人会喜欢的。 今天,云昭就想去玉山看看,去云卷捡拾到磁石的地方去看看。 一把匕首,三把短刀就是刘宗敏忙碌了两天的成果,铁砂这东西却是经不起锻炼,一百斤铁砂最后只能做出这三样东西,与少年们的期望相去甚远。 匕首只有一尺长,短刀只有一尺半,刘宗敏是当成玩具打造的…… 好在,云杨极力要求刘宗敏给这几把武器夹了钢,也淬了火,按照云昭的看法,这些武器也就比锄头好一些,也比少年们常用的柴刀好。 第二十五章云昭的考古大发现 第二十五章云昭的考古大发现 如果跟母亲说要去玉山探险,后果可能不太妙。 所以,云昭就跟福伯说了。 “早去早回!” 福伯是一个爽快人,一口就答应了,甚至没有嘱咐云昭小心些的话。 这让云昭很是不安,不过,他还是随着云杨一行人离开了庄子,沿着蜿蜒的小路向玉山走去。 一尺半长的短刀背在云杨的背上,还是将这个农家少年映衬的英气勃勃。 自从拿到这把刀,云杨就没有让这把刀离开过他的身。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云卷,云舒兄弟也分到了一把刀,至于匕首,自然归云昭所有。 武器制作的很粗糙,几乎可以说是两片木头夹着一个铁片。 即便如此,拿到刀子的三个人依旧兴奋,一路上,很多草木都成了他们刀下的亡魂。 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云卷率先离开了主路,再往上走,就会抵达已经成废墟的玉山书院,这些人没有一个对玉山书院有兴趣的。 那里已经被他们搜刮的干干净净,按照云杨的说法,屋檐上最后一个铃铛也被他摘下来挂在他家的那只黑狗脖子上了。 小路越发的难走,且湿滑,好在灌木丛还没有长满叶子,旧有的刺已经被野兽带走了,新长出来的刺还软,众人身体小,经过的时候不算难。 初春的时候,山里没有多少可以吃的东西,偶尔看见一丛竹子,就赶紧寻找竹笋,大多数的竹笋已经长成竹子了,可以吃的东西不多。 蕨菜很多,众人走一路折一路,又往前走了五里地之后,云卷就指着一颗半枯的柏树道:“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云昭拨开灌木,发现眼前居然是一个不大的山谷。 “这里面黄精多。” 云卷说着话率先走进了山谷,云杨有些为难的对云卷道:“你把自己的秘密之地都说出来了,以后再想多采黄精换钱,就有些难了。” 云卷的小脏脸上满是笑意,挥挥手里的短刀道:“我有房子住了,也有了刀子,以后可以带着弟弟砍柴。” 云昭轻笑一声,跟着就钻进大柏树中间的裂隙,进了山谷。 山谷的景致很好,背后有一座山包,山包不算很大,算是一片丘陵。 七八条小溪从玉山上淙淙而下,在这里汇成了一座水潭,最后从低矮的缺口处流淌出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采春黄精的好时候,所以,来的少年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采集药材的好机会。 云昭自然不会去干这个活计,自从云卷指了指捡到磁石的地方,他就用小锄头不断地乱挖。 锄头是铁的,这应该有助于他发现更多的磁石。 事实证明他的推测是对的,当他将沾满黄土的锄头拿去小溪里清洗的时候赫然发现锄头上沾了很多细小的砂砾。 再次清洗之后,一些指头大小的磁石就出现在他的眼帘中。 云昭早就希望自己能有一笔钱,或者一批物资,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自己苦心经营的伙伴就会星散。 从母亲那里拿钱对云昭来说是一桩很为难的事情,而且,即便是拿到了钱,也不会太多,无法支撑云昭想要召集伙伴报团取暖的想法。 用锄头来寻找磁石,这个方法是不错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让大块的磁石碎裂,云昭可以按照散落的磁石碎屑,最终找到大块磁石原本待着的地方。 在别的兄弟们挖黄精挖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云昭已经确定了方向。 磁石碎屑最多的地方就是眼前的这条小溪,于是,他准备溯流而上。 伟大的发现往往都来自于意外,而关中这片土地上最大,最多的意外就是发现古代墓葬。 埋葬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远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要来的多! 云昭知道,自从人类出现在这片大陆上,蓝田县就有人类居住,而后世人挖掘出来的蓝田人骨骼化石就是明证。 而蓝田人到大明时代,足足有七十万年到一百一十万年,至于大明与云昭知道的后世之间的时间差,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可以完全忽略。 当然,云昭没打算找到蓝田人的骨骼化石,这东西对他现在的处境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更加希望找到一个有钱的古代人的墓葬。 徐先生说盗墓为十恶不赦之罪……非君子所为,非正人所为,非人所为。 云昭对此有别的看法……再过五年,不,再过十余年,这个世界就真的到了‘君王死社稷’的时候了。 君王死不死的这不重要,问题是百姓会死,云昭自己弄不好也会死,这个世界即将迎来让人最下作,最自私,最没有尊严的统治。 云昭不想经历,也不想因为头发问题掉脑袋,当然,他更不想迎合统治者弄一个让人嘲笑了数百年的发型。 沿着小溪,云昭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小的瀑布前边,面前是一道两丈高的悬崖。 溪水从更高处跌落,落在平台上渐起漫天的水花,水雾在阳光下出现了一道弯弯的虹,煞是好看。 眼看中午已经过了,云昭就招呼大家吃饭,云卷提出烧一些黄精吃,被众人无情的拒绝了,有糜子馍馍跟冷猪肉,谁还把黄精当饭吃? 云昭咬不动的猪肉,在这些少年人的嘴里瞬间就化为碎肉,云昭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嚼! 反正云杨伸长了脖子一张脸涨的通红,如果不是他弟弟给捧来了一捧水,命可能就没了。 回过神来的云杨见云昭一直仰着头看那道悬崖,就用胳膊捅捅他道:“看什么呢?” 云昭笑道:“我想知道那个平台上有什么!” 云杨摇头道:“上面全是水,估计有一个坑。” “我想上去看看。” 云杨皱眉道:“应该会很冷,你一定要上去?” 云昭点点头。 云杨就扯过悬崖上垂下来的藤条,用力拉扯一下道:“我上去,你们在下面等我。” 说罢,就如同一只猿猴一般攀着藤条上了悬崖。 跌落的水花很快就让云杨成了一只落汤鸡。 他趴在地上慢慢的把身体探出悬崖,冲着云昭大喊道:“我就说嘛,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说完话,就拖拽着藤条下了悬崖。 站在地上的云杨一边把自己脱得光光的,一边晾晒着衣衫埋怨云昭:“跟我说的一点不差,就是一个石头坎,中间被水冲出来了一个大坑。” 云昭失望的点点头,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考古这就算是结束了。 “咦?我的刀呢?” 云杨惊叫一声,众人四处寻找一圈并没有找到他的刀子,云杨就再一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平台上。 于是,他再一次爬上了悬崖,不久之后,他的脑袋再一次出现在悬崖边上,冲着仰头看他的云昭道:“我觉得你应该上来看看。” 云昭闻言兴奋极了,二话不说就攀着藤条往上爬……爬了很久,准备歇口气的时候,他才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脚距离地面还不到一尺…… 云卷早就爬上去了,云树也很快就爬上去了,至于别的孩子也早早在悬崖边上等他,一大排脑袋伸出悬崖为他鼓气打劲,最后就齐齐的变成了呆滞的模样。 当然,云昭最后还是上了悬崖,不是自己爬上去的,而是把藤条绑在腰上,被一干兄弟拖上去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不觉得有什么好羞愧的,他的身体胖,他的年纪小,他没有其余兄弟那么强悍的身体,这都是很好地借口,毕竟,你让一个地主家的大少爷跟其余的穷孩子一样整日里爬高爬低的也不合适。 “你的刀呢?” 云昭抹一把脸上的水渍问云杨,云杨指指身后的石壁道:“在那呢,其余人的刀跟锄头也在那!” 云昭随着云杨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眉花眼笑,只见一堆铁器被牢牢地吸附在石壁上,云树正在拔自己的锄头,用尽力气,也没有把锄头拔下来! 第二十六章考古考到了祖坟!!! 第二十六章考古考到了祖坟!!! 好大的一块磁石! 云昭看的很是清楚,山壁上黑乎乎的一大片几乎都是磁石,只是被水流长年累月的冲刷后,开始风化,有些地方有裂隙,还有的地方缺失了很多磁石,露出土黄色的岩石本来面目。 脱落的磁石大多被吸附在原有的磁石壁上,只有少数的一些碎块会被大水冲刷掉。 磁石本身就是一个好东西,只是拿在农人手中用处不大而已,这才成了孩子们的玩物。 云昭心跳的厉害,冒着水花来到磁石山壁边上,才想探手摸一下,怀里揣着的那柄匕首就把他主动拖到了磁石上。 赤身裸体的云杨,这时候已经爬在磁石壁上的缺口往里面看,对好不容易放弃了匕首脱身的云昭道:“里面有个洞。” 云昭爬了上去往里面看了看,还大吼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在里面不断地轰响。 “山是空的!” “有宝贝?我进去看看!” 云杨的胆子很大,立刻就想钻进去看看。 “有蛇!” 云杨鄙夷的看着云昭道:“这里的蛇不咬人,也没有毒,发现蛇我们就有好吃的了。” 云昭还是摇头,云杨是他知道的第一个准备赤身裸体去盗墓的人。 既然人家能用磁石当大门,说里面没有机关消息谁会信? 反正云昭是不信的。 此时此刻,云杨那里听得进去云昭的话,一闪身就钻进了山洞。 片刻之后,又把脸凑到洞口对云昭道:“把火镰丢进来。” 火镰这东西云昭就不会用,也没有,问过之后,也只有云卷有这东西。 原以为这个山洞口有水,应该是一个潮湿的山洞,云杨点了一小堆火之后,云昭才发现里面全是干枯的树根。 于是,他也就钻了进去,随即,其余的兄弟们也一同钻了进去,这让云昭很是担心后路被断。 随着火把不断地被点燃,云昭终于看清了目前的处境。 这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山洞,洞顶上怪石嶙峋的,似乎随时都会有石头掉下来,事实上,地面上就有很多掉下来的石块。 这让云昭很是不安。 “老八,我们慢慢来,万一出事就坏了。” 对于探索这种事情,少年人永远都比成年人更加的有勇气,光着腚的云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嗤笑了云昭一声,就率先举着火把向前走。 山洞里的空气很是清新,火把冒出的浓烟,向众人身后飘落,最终沿着溪水冲开的缺口飘散出去了。 举着火把走了良久,依旧没有走到尽头,前面依旧黑乎乎的,只是风越来越大。 山洞逐渐变得狭窄,从开口处两三层楼的高度如今已然下降到不足一丈的高度了。 按照云昭的计算,大家至少走了有半里地。 直到目前,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发现。 山风凛冽,云杨的牙齿咯咯的响个不停,其余的兄弟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这时候,如果云昭再说一句‘回家’的话,这支探险队伍会立即星散。 拐了一个弯之后,空间又豁然开朗。 这一次,地面不再是平的了,出现了很多石碑。 “发财了,云杨欢呼一声,似乎忘记了寒冷,第一个冲向墓碑处。 抱着其中最大的一个墓碑傻笑个不停。 关中人对于盗墓,说实话并没有多少忌讳,尤其是贫穷的乡民。 在他们的口口传说中,有无数人曾经因为盗墓成了富户,这让他们非常的羡慕。(实话实说,我就是标准老陕,回去的时候听过无数个这样的传说) 其余的兄弟也非常的高兴,见云杨抢占了最高大的一个墓碑,于是乎,他们也开始抢占别的墓碑,反正这里的墓碑极多,足够分的。 云昭对墓碑上的字非常的感兴趣,哪怕是盗墓,至少也要知道墓的主人是谁,也好估量价值。 那袖子擦掉墓碑上的尘土,云昭举着火把仔细的辨认上面的字。 “云氏……显考……云公……震孟……” 刚刚辨认出几个字,云昭手里的火把就掉地上了……心里翻江倒海的……想发狂,又想抽自己嘴巴…… 考古考到自家祖宗的坟茔,这种滋味实在是难以用任何形容词来形容一下。 “府君云讳正中……显考云门天耀……云氏……良……云氏……格隆 十几支火把将山洞照耀的灯火通明,云昭的目光从墓碑上一一划过,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都没什么力气。 云杨光着腚来到云昭面前嘿嘿笑道:“发财了……” 云昭无力地瞅着云杨道:“你喜欢挖祖坟?” 云杨仰着脖子得意的大笑道:“只要不是我家的祖坟!” 云昭怜悯的看着云杨道:“最坏的场面出现了,这里恰恰就是我云氏祖坟!” 云杨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指着墓碑道:“我们家的?” 云昭从怀里摸出一只柿饼,边嚼边道:“百家姓你们刚刚读过,云氏的云字,你们应该认识。” “不可能!” 云杨一听跳起来半天高,猴子一样蹿到那个最大的墓碑前边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碑文。 “云……氏男……酸刻由……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埋着的人叫云竣,是我们家的祖宗。” “真是祖坟?” 云杨一下子又窜回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将湿漉漉的衣衫穿了起来。 其余骑在墓碑上的兄弟也傻了眼,乱糟糟的跪在地上向受到羞辱的祖宗磕头赔罪。 云昭没有磕头,而是在认真的看墓碑,直到将墓碑上的名字记住之后,这才跟着这群心惊胆战的兄弟们一起给祖宗磕头赔罪。 或许是祖宗们大度,不愿意跟一些小孩子计较,幽暗的山洞里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从后面吹过来的山风推着这些少年人的后背,似乎在催促他们早点离开。 出了山洞,云杨等一群孩子就把黏在磁石山壁上的碎小推到缺口处,将最后一处漏风的地方给补上,把各自的刀子,匕首撬下来,然后就顺着藤条滑到地面,细心地云杨还主动砍断了藤条,绝了后患。 云昭瞅着光洁的山壁,何等的失望啊…… 有黄精收获的少年人也高兴不起来,今天冒犯祖宗的一幕,已经成了他们的心魔。 虽然大家一起发誓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对这些孩子来说,已经快成心魔了。 “我差点挖了祖坟,爹会打死我的……” 也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接下来,就是一群孩子在哭。 “回家谁都不许泄露一个字。”云杨的表情凶恶,果然哭声小了很多。 “没事的,我们今天去探望了祖宗,祖宗只会保佑我们,不会怪罪的。” “真的?” “真的!如果我们今天进去的不是祖坟,早就被大石头砸死了。” 云昭的话更具安慰性,接下来说了一些祖宗显灵保佑子孙的故事,众人很快就平静下来,渐渐地把进了祖坟的事情当做一件幸事,当然,都不是傻子,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跟别人说的。 下山,回家,村子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刘宗敏依旧在打铁,福伯依旧在抽烟,母亲依旧在绣花,云春,云花还是在屋檐下打瞌睡。 云昭没有回后宅,而是直接去了祠堂。 祠堂供桌后面有一个好大的樟木箱子,里面装的就是云氏的族谱。 打开箱子,云昭的脑袋都变大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氏族谱居然足足有上百本。 这些族谱,云昭在后世并没有见过,那时候云氏的族谱早就变成电子版的,且散发的满世界都是。 看到这些手写的族谱,云昭无比怀念自己以前的工具。 山洞里的墓碑还算结实,字迹也算是清晰,所以,不可能是隋唐时期的,所以,云昭决定从大明洪武年开始查起。 天黑的时候,云昭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从洪武年到现在,云氏族谱上记载的人中,没有山洞墓碑上的人名,即便是有同名的,生辰年月也对不上。 云昭朝爷爷跟父亲的牌位跪拜了一下,又上了香火,见两位祖先没有帮他解开谜团的打算,长叹一声,就离开了祠堂。 第二十七章阴族传说 第二十七章阴族传说 年龄是硬伤啊…… 云氏一定有极为丰富的秘密可供挖掘! 这才几天啊,就遇到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 云昭记住了山洞里的十几个人名,却没有在族谱里见到任何关于他们的记载。 云氏的祖坟在那里云昭知道的很清楚,就在云氏庄子后面的秃山脚下。 不仅仅是云昭的爷爷,父亲安葬在那里,云氏的先祖也都安眠在那片山坡上。 其中,最早的坟茔可以追溯到蒙元时代,至于更早的祖先坟茔大多毁于战火。 山洞里的坟茔墓碑上是有日子的,基本上都是在大明亡故的云氏先祖。 而大明时代,云氏的族谱记载的最是清楚不过…… 有悖论的地方一定有古怪。 云娘身为家主,应该知道一些,而福伯作为云氏的保护神一般的存在,他应该更加的清楚。 云昭身为云氏未来的主人,也应该知道……可惜,没人愿意告诉他。 福伯能当着他的面讨论刘宗敏的去留,就已经很尊重他这个云氏大少爷了。 “找到墓葬了?” 徐先生讲完课之后,来到云昭身边轻描淡写的问道。 “墓葬?找它干什么” 这种小把戏对云昭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回答完这句话后,云昭的身子就僵住了……他忽然想起,小把戏难不住他,可是……云杨他们全是傻瓜啊!!! 以徐先生的谈话技巧,那些蠢驴要是能保守住秘密才是天大的怪事。 云昭朝云杨他们的座位扫视一眼,那些家伙果然一个个惭愧的低下了头。 被先生提着脖领子揪出了学堂,师徒两来到了僻静的角落。 “没打算挖一下祖坟? 你云氏累世蓝田大族,坟茔里说不定里面有很多财宝,有了这些财宝,你就能得偿所愿。” 云昭仰起脸,带着和煦的微笑道:“学生自然不会大逆不道的惊扰先祖。 只是从族谱中看到了一些端倪,我云氏族谱有一部分缺失,一些记录没有了,学生想续上族谱,将秩散的云氏先祖名讳补录在族谱上,这才动了寻找墓葬的心思。 找到了墓葬,也记录了先祖的名讳,可是,族谱上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一点都没有。” 徐元寿瞅着云昭,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抓着后脑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谎话说的真是让某家无言以对……我们来重新捋一下你的话语。 我觉得把你的话倒着说可能更加的准确。 小子,你发现你云氏的阴族了!” “阴族?”云昭对这两个字一无所知。 “辅正为阳,猎奇为阴! 据古老相传,凡是大族从不将全部身家寄托在一个方向上,即便是已经了然大势,依旧会留出一部分力量行相反之事。 三国时期的诸葛一族就是其中的明证。 不论形势发生任何变化,都逃不脱‘阴损则阳盛,阳衰则阴强’这十个字的规律。 此为太极无数个据实应用的法门中的一个。 你云氏在关中繁衍千年,历经隋,唐,五代十国宋,蒙元,大明六个大劫,即便是到了如今的末世大劫,依旧繁荣昌盛的可以让你这个原本憨傻之辈借助野猪精的力量重新做人,若是没有这些通天手段,如何能够做到?” 云昭心中虽然波诡云谲的很想自杀一下,话出口却在极力的为自己辩护。 “我不是野猪精啊!” 徐元寿呵呵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然不会认为你是什么野猪精转世,可是呢,除过野猪精这个说法,我觉得再无其他说法可以让我满意。 早慧之人我见过,也听得多了,我小时候可能比你还聪慧些,可是,论到心思缜密,幼时的我远不及你一二。 你且认了野猪精这个名字吧,对你好处多多。” 云昭皱着眉头道:“您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徐元寿大笑道:“韩退之说得好:‘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我既然拿了你家的束脩,自然要做到为师之责,另外,你可知‘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乃是吾辈读书人第三大乐趣,哪个管你是不是野猪精,哪怕你现在就现形,露出你野猪精的本来面目,只要会说人话我一样会教你,只是猪蹄不好握笔!” 云昭怒道:“这就是孔夫子说的有教无类?” 徐元寿大笑着摸摸云昭的圆脑袋道:“然也……今日的课业是将你我之间的对话抄录十遍,而后焚之。” 说罢,就甩着袖子喜滋滋的去吃饭了,今日是十五,按照惯例,他有一只鸡吃! 徐先生对事情的发展很满意,自己这个喜欢盗墓的学生出师不利,第一次盗墓就弄到了自家祖宗的头上,想来一定会绝了盗墓这个心思。 至于野猪精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信过,就是喜欢捉弄云昭看他紧张的样子。 “阴族?哈哈,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啊!” 云昭背着手穿过中庭……然后背在后面的手就感到一阵剧痛。 “敢学福伯的样子下次就剁掉!” 云昭哆嗦着将手放在前面,一道红色的鞭痕正在胖手上坟起。 “没一点孩子的模样!” 云昭的耳朵又被母亲抓在手里还用力的往上提。 “男娃可以皮,可以淘,唯独不许没了礼!” 云昭木然的瞅着母亲道:“我可能不是你亲生的!” 云娘嗤了一声道:“是不是我亲生的,我知道的比你清楚!” “说不定是被秦婆婆给换掉了,事到如今,还请您大慈大悲的告诉我本来的身世。” “那就是一头野猪精!” 云昭点点头道:“此事后议!我闻到了韭菜馅包子的味道。” 云娘拉过云昭的胖手用力的揉搓,刚才那一鞭子抽下去之后她就后悔了。 “越搓越疼啊,先生说挨了这种打最好用冰敷一下。” 说着话云昭就甩开了母亲的手,云娘却死皮赖脸的还想给儿子揉搓,似乎刚才那一鞭子不是她抽的一样。 春天里的头道韭菜,除过鲜嫩之外没什么好说的,再加上鸡蛋之后,这顿饭就成了云昭来到大明世界后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饭。 “咱家哪来的白米啊?” 云昭吃多了包子,就用白米粥溜溜缝。 “专门给你换的。” “按照咱家的家业,我天天吃白米饭也不过份吧?” “那是造孽!” “咱家有六千亩地,有三十头牛,八匹骡子,十几头驴子,我还听说在城里还有粮店,不会缺我们吃的那一口白米饭吧?” “灾荒之年,莫要养刁了胃口,免得受灾的时候吃不了苦!” “要不,我们先享福,然后该吃苦的时候吃苦?要是临死前还家财万贯的实在是太亏了。” “你太祖父吃了一辈子的糜子,五十七岁上坏了身体,临终前你祖父给你太祖父熬了一碗白米稠粥,老人家本来还能挺几天,硬是被你祖父的败家子行为活活气死了。 你祖父过世的时候咱家真的算是家财万贯,老人家临死前亲自验看了自己的棺椁,发现棺木比他要求的厚了一寸,抽了你父亲一个嘴巴子才咽的气。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为娘是把你父亲厚葬的,不敢把你父亲埋在你祖父身边,怕你父亲受罪。 因为这事,我一连做了两个月的噩梦,总能梦见你父亲冲着我伸指头…… 所以啊,儿子……” 云昭不等母亲把话说完,就把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我以后一定多吃糜子跟小米!” 云娘咯咯笑两声道:“祖宗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娘两可以偷偷吃!” “哪里才是祖宗看不到的地方呢?” 云娘笑道:“西安!” 第二十八章 与巨寇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二十八章与巨寇不得不说的故事 关中人都相信,财富是从嘴上省下来的。 太祖父省一口,祖父这里就多一口,祖父再省一口,到了父亲这里就比别人家多了两口。 遇到灾荒年,有这两口吃的,很可能就能落得一个子孙绵延的大好场面。 云昭自然是不信的,他坚信,生命最多只有百年,如果过于苛刻自己,这一辈子很明显的就白过了。 可是呢,信念这东西的力量非常的大,大的可以让云昭放弃原有的原则。 想到太祖父,祖父,父亲他们吃的苦,云昭想要享受就显得很是不合情理。多吃一口好吃的,都像是在啃咬先祖的尸骨。 有这种心境在,就算是面对山珍海味,恐怕也没有任何胃口! 事实上,中华一族的节俭习惯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漂没成本越多,后人的压力就越大不敢轻易破坏祖宗留下来的陈规陋习。 晚上吃多了,云昭挺着圆咕隆咚的肚皮没法子好好睡觉,被母亲灌了一碗山楂水后,肚皮更鼓了,只好在后院来回的遛哒消食。 十五的月亮就挂在天上,明晃晃的,还有些发黄,上面还有一些瘢痕。 母亲坐在屋檐下陪儿子,还指着天上的月亮进行亲子活动。 “月亮上有嫦娥啊,有桂树啊,还有一个整天砍桂花树的吴刚,儿子,你知不知道,上面还有一只喜欢捣药的兔子精……” 云昭认真的看着月亮,似乎在热烈的回应母亲,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云氏的‘阴族’。 母亲说的所有事情都应该是掩饰……家里不能吃好吃的完全是因为要支持‘阴族’。 福伯之所以大气的要干掉刘宗敏,胆量也是来自于‘阴族’。 太平年月里,云昭这样的‘阳族’定然是家族中最重要的,大乱的年月里,就到了‘阴族’这个角色出场了,也到了他们主持场面的时候了。 云昭家里之所以剩下的全是笨蛋,最大的原因就是被‘阴族’人抽走了所有的精锐。 问题是云氏‘阴族’到底在哪? 从山洞里的坟茔来看,他们就应该在附近! “嫦娥啊,一个人吃了西王母给的长生不老药,就飞到月亮上去了,后羿明明看见了,也没有舍得一箭把嫦娥射死,却给了吴刚一个警告……” 云旗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应该是‘阴族’来掌控‘阳族’最好的棋子,为什么他那么软弱? 在母亲的反击之下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受到那么大的羞辱为何心中并没有多少怨言? 福伯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他能决定云氏的权柄最终的归属吗? 母亲明明不愿意去西安看外祖父,为何这一次如此的积极?宁愿放弃一贯的教育方式,也要哄骗他的傻儿子跟她去西安? 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云娘就已经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云昭给母亲披上了毯子,自己依旧在清冷的月光下漫步。 事情有了疑问,想要找寻答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云昭思考的这些事情出现半点苗头,云昭就能立刻抓住,继而破解一个疑团。 时间是最好的解密器,云昭对此深信不疑,没有谁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院子外边又传来刘宗敏打铁的声音,从锤子敲打的声音密度可以判断出,云杨又在帮助刘宗敏。 天亮的时候,云昭离开了家门,站在刘宗敏的铁匠铺子前边看了良久。 刘宗敏就睡在铺子里,身上裹着一床肮脏的棉被睡的鼾声如雷。 云昭走进了铁匠铺子,拿起一柄才开锋的短刀,用力的比划了两下,刘宗敏依旧睡得香甜,没有任何动作。 云昭满意的收起了刀子,见刘宗敏的床头放着一碗清水,就笑嘻嘻的将一个纸包从怀里掏出来,把一些白色粉末全部倒进水里,还用一根树枝搅拌了一下,直到清水重新恢复了清澈透明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云昭转身就走,却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抬头看,才发现刘宗敏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他的去路了。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刘宗敏两只手垂在身边,一会鹰爪,一会拳头的变幻莫测。 “你的刀子打造的好,赏你一碗甜水喝。” 刘宗敏皱眉道:“小人是粗人,喝不惯甜水,还是请大少爷喝了吧。” 云昭左右看看,忽然笑道:“你的碗脏,我不会喝的。” 刘宗敏呵呵笑道:“无论如何,小少爷还是喝了这碗甜水吧,要不然……” 不等云昭回答,刘宗敏忽然转身冲着棚子外边吼道:“这就是你云氏的待客之道吗?” “刘兄莫要着急,不就是一碗甜水吗?大少爷是个干净人不用你的脏碗,还是兄弟我来喝。” 在云昭惊诧的眼神中,被云昭认为只会福伯拍马屁什么本事都没有的高个子家丁从外边走了进来,绕过刘宗敏高大的身躯,端起那碗水就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末了,还用袖子擦擦嘴角,将水碗倒过来表示一滴水都没有剩下。 刘宗敏拱手道:“是我多疑了。” 高个子家丁弹一下帽子上的绒球道:“云氏没有下三滥的小人,刚才是少爷赏赐你的糖霜水。” 刘宗敏笑道:“可惜了,没喝到大少爷赏赐的甜水,下一次大少爷要是看刘宗敏干活卖力,想要赏赐什么,最好趁我清醒的时候再赏赐,如此,就不会有误会了。” 高个子家丁没有理会刘宗敏,弯下腰对云昭道:“大少爷,该去上学了,要不然又要被先生罚了。” 云昭点点头,笑嘻嘻的看了刘宗敏一眼,就一跳一跳的离开了铁匠铺子。 回到学堂,云昭一直笑眯眯的。 徐先生看了他无数次,即便是抽了他一戒尺,云昭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消失。 他以为的战五渣,居然能逼得刘宗敏这样的巨寇全身心的戒备,这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好不容易下课了,云昭一刻都没有在学堂里待,风一样的冲回中庭。 这一次,再看那个高个子家丁,云昭再也没有看出半点猥琐之意来,就连那个被他誉为是傻子的矮胖家丁,这时候看起来也是精神奕奕的模样。 “云甲,你能不能帮我揍刘宗敏一顿?” 高个子家丁才走过来,云昭就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头眼巴巴的哀求。 云甲弯下腰看着云昭道:“他怎么得罪大少爷了?” “今早,我好心给他糖霜水喝,他还吓唬我。” 云甲摇头道:“我打不过他。” “你长得比他高!” 云甲摇头道:“我的力气没他大。” 云昭不死心,将那个矮胖的家丁喊过来,又对云甲道:“你跟云乙一起揍他。” 云甲摇摇头道:“我们打不过刘宗敏。” 云昭正打算把家里另外两个家丁一起喊过来,却看见福伯背着手从北屋走出来,见云甲,云乙两人围着云昭说闲话,就怒吼一声道:“你们不用干活吗?” 云甲,云乙立刻野兽散,连云昭的呼唤都不顾了。 “福伯,我想揍刘宗敏一顿!” 福伯摇摇头道:“事情有了变化,刘宗敏这人我们动不得。” “为什么?” “咱们家想过太平日子,不想沾染是非,少爷要是讨厌他,老奴明日就打发他离开。” 云昭面对云福那双锐利的眼睛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道:“徐先生说这个人很不安稳,他能从这人的身上嗅到血腥味。” 云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所以,大少爷就想找茬撵走这人?” 云昭道:“是的,家里只有老弱妇孺,不宜留这样的强人在家。” 云福呵呵笑道:“好聪明的大少爷啊,你不是已经看出云甲不是普通人了吗?” 云昭脸色一变,指着站在伙房门口的云乙道:“他呢?” 云福冷哼一声道:“他就是一个夯货!” 第二十九章过山虎? 第二十九章过山虎? 云昭看着云乙张着嘴露出一嘴的烂黑牙冲他傻笑,就打了一个哆嗦转过头去。 “这家伙以前是给大娘子绸缎铺押运绸缎的,被贼人一棒子敲在脑袋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福站在太阳地里懒洋洋的指点着云乙道。 “不过呢,这家伙的好处就在于抗揍,别人挨那么一棒子早死了,就他变得有些傻。” “云甲呢?” “云甲?唉……你莫要问了,他就是一个可怜人。” “云丙,云丁呢?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都傻乎乎的?” “本来就是傻子!” 云福狠狠地吐了一口烟,暴躁的点着手指头道:“这狗日的世道,就没有让人好好过念头,去西安城里找个勾栏都被能被人拖进黑巷子里一顿乱棍,好好地走点夜路回家,后脑勺就能挨闷棍。 打死也就认了,偏偏打的不死不活的留着给家里当累赘,大娘子见不得人可怜,就这么留在家里吃白饭。” 甲乙丙丁四个家丁蠢是蠢了点,要说他们吃白饭,这一点云昭是不认的。 平日里干活就不停点,地上有点大白鹅拉的屎,都会在第一时间铲掉,春耕的时候虽然不会干精细活计,可是挖土,翻地,扬粪他们可是主力中的主力。 而且听福伯的意思,这些人其实都是给云氏干活受的工伤,再说人家吃白饭就过份了。 “大少爷,咱云氏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仁义人家,哪怕这些人没用处,咱家也得留着,别撵出去让别人戳云氏的脊梁骨。” 云昭点点头,会说话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尤其是管家一类的人物,看似总站在家主的位置上说话,实际上总能把自己的意见清晰无误的表达出来。 站在这个角度看,云氏人才济济啊。 首先是母亲! 云昭觉得自己要是再被母亲这样拿捏下去,以后大概率成为一个妈宝男! 其次就是徐元寿徐先生! 这位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教育起弟子来总是那么的细致入微,你的任何小心思都难逃他的法眼,云昭如果能在这位先生门下毕业,成为一个坚定的儒家门徒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 再下来就是这位云管家! 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在云氏位高权重,再加上忠义无双,虽面对主家妇孺也忠心耿耿扶持家业,即便在乱世里也把家里弄得平安祥和,这样的管家,可遇而不可求。 事实上,这三位才是云昭真正的对手! 想要活的自由奔放,无拘无束,不推翻这三座大山,云昭绝无自由可言。 至于云氏庄子里的其余人,云昭就没有发现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三个回合的人。 云氏的秘密很多,如今大部分已经暴露在云昭的视线中,只要有了准备,再多的秘密都不可怕,相反,很可能会成为云昭将来可以发掘的宝藏。 甲乙丙丁四个武装家丁都是没脑子的,看样子武力并不会太差,至少,对付刘宗敏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再加上一个武力值完全不清楚的福伯,怪不得他有弄死刘宗敏的心思。 家里的主人是妇孺,养几个太聪明,太彪悍的家丁不好,像甲乙丙丁这种最合适不过了,只要福伯还是聪明人,保护云氏母子有这五个人足够了。 就是云甲看起来不像是傻子,福伯总说他是一个可怜人,他面对刘宗敏的时候进退有度,也不知道可怜在那里。 日子还在继续,春日里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广袤的原野一眼望过去似乎铺上了一层鹅黄色的地毯,走近了之后,就会发现麦苗稀稀疏疏的没什么美感。 这就是古人鼓吹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景,可见,古人总喜欢说美的一面,对于草地里的牛粪一般都用春秋笔法一掠而过。 徐先生今天没有讲生涩的微言大义,而是带着学生们站在田野边上,指着刚刚发出来的麦苗讲述美学。 他认为,人一定要有分辨美丑的能力,如果没有,就不配谈论学问,因为学问这东西有严重的洁癖,如果不懂得什么是美,很容易误入歧途。 不用先生解释,云昭就已经知道,比如秦桧这一类的文人一定是读书读错了,且误入歧途的厉害,最后落一个万人唾骂的下场,连灵魂都污秽不堪了。 “前日送给先生的猪腿可能吃得?” 回家的路上,云昭很想听听先生这种文化人是如何面对那支老猪腿的。 徐先生看了看眼前白雾缭绕的玉山略一思忖张嘴道。 “猪腿蒙君赐,举家大笑欢。柴烧三担尽,水煮一缸干。肉似枯荷叶,皮如破马鞍,牙关三十六,个个不平安!” 念完诗之后淡淡的道:“我只吃了十之一二,阿黄倒是吃的沟满壕平。” 云昭满意的笑了,又往先生身边靠靠道:“我不想再让人把我当做小孩子来对待了。” 徐先生嗤的笑了一声道:“看来你已经把我们前日的谈话吃透了。 你自己表现得如同幼童一般,你如何让别人将你当做成人来看呢? 很多人以为隐忍,埋藏才华,期待将来有一天可以奇兵突出,让人惊诧,起到后发制人的效果。 却不知,隐忍才华只会让人小看了你,既然人都小看了如何会将大任托付与你? 一旦出现需要你才华出马才能平定的大事,谁会相信你? 自幼聪慧的人总会沾些便宜的,如果你连这样的先手都放弃了,还说什么聪明人。 你是云氏唯一的家主,将来注定是要担当大任的,你绝对不能平庸。 被人说你是野猪精转世,活得风生水起,也比平庸过一生要好。” 云昭朝先生弯腰施礼,而后道:“我不想再被人当做孩子看了,我想长大。” 徐先生笑道:“拿出你的本事来给我看看,越是让我惊讶,我就越发的欢喜!” 目送先生远去,云昭却皱起了眉头,想做大人,想要承担重任,从哪里做起呢? 念书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可是,云昭认为自己最好还是继续念书,就他目前的这点学问,不足以支持他的梦想。 刘宗敏没有打铁,抱着粗壮的胳膊站在铁匠铺子前边,见云昭过来了就拱手道:“刘宗敏见过大少爷。” 云昭停下脚步笑道:“你要走了吗?” 刘宗敏继续弯着腰道:“请大少爷替刘宗敏引见过山虎云爷!” 云昭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若无其事的道:“过山虎?没听过,要问过福伯才好。” 刘宗敏直起腰身道:“某家只想见过山虎,余者,不提也罢。” 说完话就直接进了铁匠铺子,不一会,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 “过山虎?摧山虎?” 云昭小声的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就进了家门。 福伯正在吃饭,手里捧着老大的一个大碗,里面是万年不变的小米浓粥,正西里呼噜的吃的满头汗。 “刘宗敏问我他能不能见过山虎云爷!” 福伯正在划动的手停住了,放下饭碗慢慢的道:“少爷是怎么说的?” 云昭道:“我说没有听过过山虎云爷这个名字,不知道福伯知道不知道。” 福伯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放下吃了一半的饭,径直出门去了。 “我今天听刘宗敏说到了过山虎云爷,母亲知道这个人吗?” 云娘僵住了,手里的筷子悄然滑落,云昭帮母亲捡起筷子,弄干净了重新放在母亲手里。 云娘慢慢的吃着饭,半天才有些为难的道:“你年纪还小,这些事不要打听,不好。” 云昭往嘴里刨了一大口小米饭伸长脖子吞了下去,瞅着母亲道:“就是因为这个人才害得我天天吃小米饭吧?” 第三十章虎豹蛟龙狐狸与野猪精 第三十章虎豹蛟龙狐狸与野猪精 听母亲讲了半夜,云昭才弄明白,害他只能吃小米饭的人不光是过山虎云猛,摧山虎云虎,钻山豹子云豹,避水犀云蛟,还有一个叫作八面狐狸云霄的家伙。 云昭猜的一点错都没有,云家庄子九成的收成都给了月牙山的强盗!!! “太欺负人了……” 云昭云昭看着自己的早饭又是小米粥就怒不可遏。 云娘撇撇嘴道:“人家能给我们孤儿寡妇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 云昭沉默片刻道:“谁是家主?” 云娘认真的道:“你是!” “我说话他们肯听吗?” “按道理来说应该听,可是,你想要他们乖乖听话,就要比云猛强,比云霄狡猾,现在我们母子做不到,就只能乖乖的吃小米饭。” “他们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应该不会,云氏这个模样已经好几百年了,没听说阴族有戕害过本家的事情。 当然,这也跟我们本家从未放弃过阴族有关,你太祖,祖父,父亲宁愿克己,也没有亏待过阴族,这份人情还是很重的,云猛他们或许被权势迷了眼不当回事,其余的族人不会允许他们戕害我们,如果他们敢做这事,离心离德就在眼前。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阴族很乖,什么事情都是你爷爷说了算,自从追随你爷爷的本家好汉都战死了,到了你父亲这一代,人家就不怎么肯听话了。 你父亲过世之后,我们娘两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大小事情都是阴族说了算,如果没有福伯帮扶,我们的日子就更加的难过。” “娘,我们为什么要急匆匆的去西安府?因为这些人吗?” “他们要看你,娘不许他们惊吓到你,云氏家世清白,我也不想让我儿成为一名贼寇。” “云氏有一大半人都是贼寇了,再谈清白世家不合适吧?” “阴族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别看云猛他们在外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看似威风,实际上,他们连名字都不敢告诉别人,顶着什么过山虎,摧山虎一类的花名混日子,就是死了,也不敢埋进祖坟! 想要光宗耀祖,还得看我儿! 如果真的到了我们母子没有立锥之地的时候,娘就敢把云氏扯弄的分崩离析,让他们以后只能跟别的贼寇一样吃草根树皮去吧!” “母亲要去西安府,是不是想借外祖的威名来压制一下云猛他们?” 云娘叹口气道:“我儿以前痴呆,娘做这些事情没有必要,我儿现在聪慧了,比谁家的孩子都要聪慧,娘如何再能让那些人把你当做傀儡来摆布呢?”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想见见云猛他们,也想知道刘宗敏来云氏庄子的来意。” “福伯说刘宗敏不受云猛他们待见,是他执意将刘宗敏请来的,目的就想要刘宗敏成为我们家的二管家,给我儿弄一点根基。 现在看来,刘宗敏这个人野性难驯,恐怕不是辅佐我儿的好人手,就打算送走。 可是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刘宗敏现在赖上我们家了,他要在这里见云猛他们,邀请他们一起去晋西北图谋大事。” “娘,我们不急着去西安府,不急着去找外公,云氏的事情最好在本家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云昭一口气喝光了稀粥,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他想找福伯问清楚,云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自己还有没有隐藏的本钱。 走到中庭,云昭慢下了脚步,深深地呼吸了两口空气,就踱着步向门外走去。 这时候,把心静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大门外,刘宗敏背着一个长条包袱正在朝云福拱手告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福爷既然不愿意参与进来,某家这就告辞,只是他日大军席卷天下之时,福爷莫要说我刘宗敏不认故人!” 说完话,见云昭站在门口看他,就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丢给云昭道:“想过好日子,就要懂得杀人,这东西给你留着,算是给你赔罪,他日若是有难,可以来求我一次。” 云昭接过匕首,拔出来看了一眼道:“好,有今日的情份在,你我他日若是为敌,我饶你一次不死。” 刘宗敏仰天大笑,指着云昭对云福道:“这才是云石连的血脉,尔等碌碌小人,不足为伍!” 说完就昂首挺胸的沿着大路去了。 本来平白得了一个铁匠铺子的云杨此时就站在铺子里,云卷,云舒也在帮忙。 铁匠铺门前发生的一幕,全部落在他们的眼中,见云昭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外,不知不觉的就凑到云昭的身边,目送刘宗敏的身影越来越远。 云福看了云昭他们一眼淡淡的道:“从明日起练武吧!” 云昭用冰冷的声音回答道:“也要读书!” 云福冷笑一声道:“文武双全之人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云昭指指脑袋道:“以后,这里可能更加的重要。” 云福大笑一声道:“好一个野猪精!” 等云福进了家门,云昭就扶着云卷的肩膀坐在门槛上,说真的,就刘宗敏刚才显露出来的威势,云昭能把话硬气话说完整,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要去造反了!” 云卷,云舒的脸上满是崇敬之色。 “也可能要去送死了!” 云杨冷冷的插话。 云昭摆摆手道:“这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云杨抬杠道:“你怎么知道?” 云昭道:“他很厉害。” 云杨回想一下刘宗敏打铁的模样,也就不说话了。 对于少年人来说,英雄离他们太远,而快意恩仇的巨寇距离他们很近。 关中本来就是刀客横行的地界,悍勇斗狠才是男儿本色,像刘宗敏这种明明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在他们眼中这才是男儿要干的事情。 刘宗敏远去了,他豪爽,能干,强壮的模样却改变了一群云氏少年的心。 从那以后,关于刘宗敏的传说总是会被外来的货郎带进云氏庄子。 总以为在大明练武会与后世的练武方式不同,被福伯调教之后,云昭发现,无非是,体力,耐力,敏捷度,以及一些实用的搏击技巧。 在戚家军里待得时间长了,也自然秉承了戚继光练兵的那一套。 比如《练兵实录》! 福伯原本就是戚家军中的一名哨官,没有看过戚帅的《练兵实录》,训练起少年人来,用的就是这一套,因为有大量的实践运用,效果甚至比照本宣科来的更好。 徐先生在完成对少年们的扫盲教学之后,他没有继续再教少年们新的儒家典籍,而是教起了《纪效新书》。 云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在大明这个时代里,戚继光的兵法著作,已经是最实用,最前沿的军事著作。 在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在喜鹊吱吱喳喳的叫声中,云氏的夏粮终于要收割了。 这是最让人欢喜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更是官府,盗贼们收割百姓的好时候。 云氏庄子只要是能动弹的人,都将在麦子黄的时候全员出动,从今天起,不再有闲暇,不再有困顿,甚至不再有疾病这一说。 为了来年能够填饱肚皮,每个人都将行动起来,不能让一粒粮食浪费在地里。 地主家的倒霉大少爷云昭也没有例外,薄薄的夏布衣衫换成了厚重的粗布褂子,脚上的布鞋也换成了硬底子的草鞋,在腰里别着一柄镰刀,在星星还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的时候,就随着大人下地了。 第三十一章强盗叔叔 第三十一章强盗叔叔 关中麦子成熟期是在五月,这对关中人来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麦子这东西一旦开始成熟,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如果不能及时收割,麦子就对掉进地里,运气不好再来一场雨,麦粒就敢在麦穗上发芽…… 所以,及时收割是唯一能避开损失的方式。 而人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收割麦子的时候,人力更是捉襟见肘。 好在每年这个时候关中平原上都会出现一群叫做‘麦客’的人。 云氏自然跟别的大户人家一样,也雇佣了大量的麦客,不过,云氏的麦客与别人家的麦客有些不同。 别人家的麦客都是吃住在雇主家,云氏的麦客一般只出现在夜晚,天亮之后就消失了。 昨晚,云氏大宅外边的谷场上响动了一夜,云昭去地里的时候,还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忙着从牛车,骡车,驴车上往下卸麦子。 至于外面的田地里,还有更多的人在忙着收割。 等云昭走到地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他看的很清楚,一大群人排着队绕过秃山走进山里了。 地里已经有很多收割好的麦子,这些麦子还被细心地打成捆摞起来,只要装到牛车上,运回谷场就好了。 对于这种不拿云氏钱粮,也不在云氏吃饭的麦客,云昭自然是很感兴趣的。 问母亲,母亲笑而不答。 问福伯,福伯忧心忡忡。 直到一个躺在麦子垛下,百无聊赖的揉搓青麦穗往嘴里丢麦粒的脸上有一条刀疤的魁梧汉子被云昭发现后,事情才有了转机。 “果真变聪明了啊。” 不等云昭上前,这个恐怖的彪形大汉就一个虎跳捉住了准备逃跑的云昭。 随即,他的屁股蛋再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被人拍了一巴掌。 “还好,是我大哥的孩子。” 疤脸大汉丢开云昭,直起身子俯视着匆匆跑来的云娘,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云娘用头巾包着抱着脸,斜着蹲礼了一下道:“叔叔算是放心了?” 疤脸大汉点头道:“瑾守家门,莫要坏了家风,把我侄儿养大,你再嫁我没话说。” 云娘道:“秦氏女子没有二嫁!” 疤脸大汉大笑道:“如此甚好!” 云娘召唤过刚刚提好裤子的云昭,将他推到疤脸大汉面前道:“见过你六叔。” 云昭看看母亲,再看看疤脸大汉道:“六叔?这就是说我还有五个叔叔?” 疤脸大汉蹲下来叹口气,扶着云昭的肩膀道:“前面五个已经死了,你的血亲叔叔就剩我一个。” 云昭认真的瞅着疤脸大汉道:“我看了族谱,我爹爹是独苗。” 疤脸大汉笑道:“没法子,咱云氏就是这规矩,上族谱的只能有一个。 我是你六叔云思猛,人家都叫我过山虎云猛!” 云昭继续盯着云猛看,最后慢慢的道:“你是强盗?” 云猛点点头道:“没错,我是强盗。” 云昭回头看看母亲,然后又看着云猛道:“我们家怎么会出强盗?” 云猛无声的笑了一下,拍拍云昭的屁股道:“咱们家当强盗已经当了数百年了。 你以后要多生儿子,不能让月牙山没了人。” 鼓励完云昭之后,云猛就起身去等候了良久的云福身边,两人在麦地里边走边说,不一会就不见人了。 云昭母子坐在麦子垛下,瞅着云氏家丁们运麦子,半晌,云昭低声道:“他们有孩子吗?” 听云昭这样问,一股笑意就从眼角浮现,而后荡漾的满脸都是。 “只有八个女娃,男娃就我儿一个!” “她们人呢?” “有的出嫁了,有的在月牙山!” “为什么不送到咱家?” 云娘冷哼一声道:“云氏是清白人家!焉能收留盗匪!”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觉得自己的脸痛的厉害,用诡异的目光瞅着母亲道:“我以后可能也要当强盗。” 云娘不耐烦的道:“我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不当强盗。” “可是,我六叔就是强盗啊。” “族谱都没上的人算不得云氏子弟,娘好不容易把乱七八糟的人都撵去当强盗了,你就不要给我再召回来。” 云昭叹口气道:“六个血亲叔伯,现如今死的只剩下一个了。” 云娘咬着牙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做强盗!” 云昭不愿意让母亲难过,就岔开话题道:“云猛是我们的血亲,那么,云虎,云豹他们又算是什么人?” 云娘不屑的道:“旁支,在娘看来,他们早就不算是云氏的人了,百年前的交情,即便是有,现在也很淡了。” “云虎好像才是月牙山的主人。” “他不是,云猛才是,到底是本家还知道要脸,没当山大王。” “娘啊,您很讨厌强盗?” 云娘恼怒的摇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好好地日子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当强盗,还当了好几百年! 如果我们家不支应强盗,云氏早就富甲一方了,何至于我儿吃碗面条都要小心谨慎。” 云昭抱住母亲的胳膊轻声道:“云氏如果仅仅是一个富足之家,可能早就散了。” 云娘反手抱住儿子轻声道:“儿啊,你不知道月牙山强盗们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就不是好人。” 看的出来,云娘对月牙山的阴族本家的意见很大,现在之所以会维系这条关系,很可能还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太阳升起来之后,大地就像蒸笼一般。 平日,这样酷热的天气云昭早就跟云杨他们去小河里游水了,不到太阳偏西是不肯回来的。 收麦的时候,再大的太阳也没有人敢歇息,大人们赶着牛车拉麦子,小孩子们就散落在地里捡拾麦穗。 云昭一个人就有好几千亩的麦地可以捡拾麦穗,这让云杨他们非常的羡慕。 “来我家的地里捡。” 云昭向云杨,云卷他们发出邀请。 这些孩子们自然是欣然从命,一人一大块地,捡麦穗捡拾的不但快,还干净。 下午的时候,每个孩子经过云昭身边的时候都会放下自己捡拾的一半麦穗。 不一会,云昭身边就堆满了麦穗,云甲装了三车才把这些麦穗装完。 在云昭看来这就是最原始的剥削,在云杨这些孩子们的眼中,这就成了恩赐。 云昭躲在树底下已经睡醒两次了,地里的少年们依旧不肯回去。 人不但没有少,反而有更多的人恳求云昭,准许他们进入云氏大房的地里捡麦穗。 对此,云昭断然拒绝,云杨他们也不允许别人再进来。 农夫家里的地不多,割麦子的时候恨不得连掉在地里的麦粒都捡起来,哪有多余的麦穗让孩子们捡。 大房的麦地就不一样了,强盗们晚上匆忙收割的,所以掉落的麦穗很多。 有人能捡麦穗,有人不能捡麦穗,阶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建立了。 云昭相信,下一次自己再召唤这些少年人的时候,一定会从者如云的。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云娘自己一个人在内宅吃。 云昭被云福拖去中庭陪云猛吃。 总以为强盗有大块肉,大碗酒喝,来到桌子上才发现,除过一盆子凉面之外,就只有两样青菜,酒,只有一壶。 云猛给云昭装了一大碗凉面,加了醋跟蒜泥,又往他的碗里挑了两筷子青菜,随便搅和一下,就摸摸云昭的脑袋道:“吃!” 至于剩下的东西他统统倒进了盆子,搅拌之后,就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与强盗叔叔吃饭跟母亲吃饭完全是两个样子。 瞅着一股股的面条如同泥牛入海的进入了强盗叔叔宽大的嘴巴,云昭也埋头吃的极为豪迈。 云猛有些笑意的目光从盆子边缘传过来,云昭的笑脸也不时地从大碗边缘升起,叔侄二人的目光只要碰撞,吃饭时发出的响动就更加的粗野了。 云昭一碗饭就吃饱了,云猛却需要三盆,关中人对于面条这东西好像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 第三十二章云氏强盗 第三十二章云氏强盗 “来,喝酒!” 云猛吃完了面条,又喝了一大碗面汤,这才拎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见云昭在目不转睛的看他,就很自然的往云昭的碗里倒了一点。 云昭端起酒碗一扬脖子就喝了,然后又盯着云猛看。 云猛笑了一下,又给云昭倒了一些,这一次还特意拿酒壶跟云昭的碗碰了一下,叔侄两一口气喝了一个干净。 酒没了,云猛遗憾的摇晃一下酒壶,云昭立刻就蹿出去了,不一会,抱着一个酒坛子回来了。 “你娘曾经跟我约法三章,在这个家里她说了算!” 虽然云猛很想喝酒,却没有伸手去接云昭抱过来的酒坛子。 云昭的小脸红扑扑的如同红苹果,朝内宅方向看看,就小声道:“我娘也跟我约法三章过,在家一定要听她的话。” 云猛摊摊手道:“如此奈何?” 云昭笑道:“自然去外边。” 云猛听了大喜,一手接过酒坛子,一手将云昭夹在胳膊底下大步流星的就向门外走去。 谷场上不好点火熏蚊子,在云昭的指点下,叔侄二人很自然的来到了刘宗敏留下的铁匠铺子。 “你要少喝酒!”云猛拍开酒坛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云昭硬是要来了半碗酒,轻轻地呷了一口道:“月牙山我云氏说了算吗?” 云猛愣了一下,放下酒坛子道:“你还是小孩子。” 云昭笑道:“我是野猪精!” 云猛一把扯过云昭,两只蒲扇大的手飞快的在他身上捏了一遍,然后再把他丢回对面道:“胡说!” 云昭整理一下褂子遮住了肚皮,轻声道:“带我去山上看看。” 云猛摇摇头道:“不成,你母亲不准,本家只有你一个男娃,不能进山。” 云昭笑道:“阴族本家也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娃,这里的家业将来是我的,月牙山上的家业将来也是我的。” 云猛这一次呆滞了更长时间,猛猛的喝了一口酒道:“你娘不稀罕,她想走你外家的门路,让你求功名呢。” 云昭笑道:“你觉得这天下还能太平吗?母亲让我求谁家的功名呢? 我的先生是一个学富五车的人,这样的人却差点被活活饿死,我不觉得我将来的学问能超过先生。 既然我的先生都潦倒半生,我为什么还要走这条注定没有前途的路呢?” “你觉得强盗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路?” 云猛地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云昭端起饭碗碰一下叔叔手里的酒坛子道:“这是一定的,天下大乱的时候强盗比书生活的时间长。” 云猛想了一下道:“蓝田县两面靠山,如果这么多年不是月牙山在阻挡其余人占山为王,这里确实没有好日子过。” 云昭站起身把手里的饭碗丢的远远地,却久久没有听见饭碗碎裂的声音。 不一会,云福手里抓着碗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将饭碗顿在桌子上道:“饭碗丢不得。” 云昭笑道:“福伯有什么章程吗?” 福伯从酒坛子里给自己倒了一些酒,一扬脖子喝下去,剧烈咳嗽两声后,就点燃了自己的烟锅子道:“你先说说你从野猪精那里得来的想法。” 云昭无奈的道:“长辈在,我没想法,只是觉得我们家应该做好应对,既不能被那些巨寇裹挟成了人家的马前卒,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云猛摇头道:“自从王嘉胤攻打了府谷县杀了县令之后,安塞高如岳,绥德王自用纷纷投靠,这些人在陕北已经成了气候。 前些日子,刘宗敏就是受了高迎祥指令来蓝田传‘闯字令’,要我月牙山一脉前往安塞听令,如果不尊令,今后也就不用遵守了,大家也没有交情了,只有兵戎相见。 月牙山本来就是关中强盗,没立场可以选,不跟其他强盗结成一伙,就说明我们准备投靠官府,与大家伙为敌。 我一直避而不见,还以为刘宗敏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指名道姓的要来咱家的庄子。 从哪之后,我就知道要遭,东汤峪的一只耳前日给我来信说,刘宗敏杀了彭和尚全家二十八口,他杀人也就杀了,偏偏留下活口说是受了我月牙山指派。 彭和尚切断了指头发誓,要血洗我月牙山呢。 血洗月牙山不过是一个笑话,我就怕他对这咱们庄子来,这些天我封锁了进庄子的路,就等彭和尚来呢。”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一只耳都知道的事情,彭和尚为何不知道,非要找我们家?” 云福吧嗒两口烟皱眉道:“刘宗敏杀人之后就跑远了,彭和尚不敢去安塞,不管他的家人是不是我们委托刘宗敏杀的,彭和尚都会找我们的麻烦,他觊觎月牙山好久了。” 云猛又道:“蓝田六个峪口,咱家占了清峪、道沟峪、辋峪、岱峪,一只耳占了小洋峪、东汤峪,相互结盟已经十年了,多年下来井水不犯河水。 一只耳最近收拢了一些刀客,我觉得他开始不老实了,指望他跟彭和尚解说没什么可能。 所以,我就派云虎,云豹去东汤峪借着给一只耳贺寿的机会先下手为强!” 云福点头道:“秦岭七十二峪,蓝田独得六峪,而东汤峪最是富庶,收回来也好。 杀了一只耳,彭和尚估计也能消停一些。” 蓝黑色的天空上只有一些星星,一堆篝火被压了湿草之后冒着浓烟,整个铁匠铺子里都有淡淡的烟雾,蚊子跑的光光的,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两个农夫,一个少年坐在木头桌子边上正在谈论事情,若是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可能以为这老中少三人正在把酒话桑麻。 “关中的刀客都是些不要脸黑了心的家伙,绝对不能让他们在蓝田立足,这些人很讨厌,只要发现一个刀客,你马上就能发现百十个。 云猛,你不用花钱雇佣这些人,一旦用了,就成了甩不掉的烂泥,以后什么污烂事情都会发生。” 云福依旧轻声细语的。 “野猪池子里还泡着六个刀客,已经三天了,后面无人看了他们的模样应该没胆子进来。” 云猛说的轻描淡写,不像是在说杀人的事情,而像是在说割麦子的事情。 “反正,我侄儿刚才也说了,我们不跟那些巨寇走,也不允许巨寇进到蓝田来,至少不要进到我们家里来。 除非他们能攻破西安!“ 云昭插嘴道:“即便是攻破了西安,我们也不跟他们走,大不了进秦岭就是了。” 云福把嘴巴从烟杆上挪开,看着云昭道:“如果攻破了西安……” 云昭摇头道:“福伯,你就信我一回,莫要说攻破西安,就算是攻破了京城,我们也不能跟他们走。” 云猛笑了,摸着云昭的脑袋道:“你以为会有人攻破京城?” 云昭点点头道:“很有可能。” 云福,云猛听完齐声大笑,喝完了自己的酒,熄灭了篝火堆,就领着云昭回家了。 云娘站在屋檐下眼看着这三个人进了门,等儿子来到后宅,就叹口气,这一次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儿子钻进了蚊帐,就放下帘子,回里屋休憩了。 云昭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般是喝了酒之后胸中气血翻腾的厉害,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听云福,云猛他们说那些可怕的事情的时候,不但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有说不出的兴奋之意。 杀一只耳——云昭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蛋,他只感到兴奋。 野猪汤里泡着六个刀客? 他不知道这六个刀客里面是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只是在想一个人不间断地泡三天温泉池子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他很想去看看…… 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云猛地相貌很像一个强盗,行为也很像一个强盗,只是做派不像。 他能下地割麦子,能赶牛车,能种地,能打铁,甚至还会一点木匠活计。 还喜欢端着盆子吃面,喜欢喝劣质的白酒,对自家的嫂嫂充满了敬意,对侄儿疼爱有加。 如果他不说杀人一类的话,他就是一个朴实的农夫,一个在大家族里受人欺负的农夫。 听他们的谈话,云昭脑海中总能将刚才端着盆子吃面的叔叔放进他杀人的场面里。 只要一想到叔叔端着盆吃面,一边看着泼在温泉水里的人逐渐变成白骨,云昭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样的场面无疑是违背常理的,可是,云昭在颤抖之余,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期望。 天亮的时候,强盗叔叔早早起来了,眼瞅着母亲跟使唤大牲口一样的使唤强盗叔叔,云昭就有点害怕。 他以前害怕刘宗敏,而刘宗敏都要抱拳称呼一声云爷的人,被母亲一根手指指挥的东跑西颠,云昭就更加的害怕了。 “现在我是家主!” 云娘抱着一杯热茶支使云猛去碾场后,自己就坐在阴凉处歇息。 “娘,你就不怕他把你塞进野猪汤里泡三天三夜的温泉?这事他干过!” “不用泡温泉那么麻烦,有本事他一把捏死我!既然不敢,那就给我乖乖的干活。” 云娘喝了一口茶,气焰更加的嚣张。 “娘,你说强盗叔叔干嘛这么低声下气的受您支使?” “哼,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山上的几个闺女大了,想要送到庄子上让我养! “咦?月牙山上没吃的?” “吃的倒不缺,可是呢,好好地闺女家在强盗窝长大,哪一个好人家敢娶? 莫说好人家,就连强盗都不肯娶强盗窝里的女人。 一想到家里就要多几个败坏门风的闺女要来,我这肚子里的气就没法子消散。 他云猛地闺女送过来也就罢了,他兄长的闺女送来我也认了,说到底是血亲,门牙打掉娘也认了,凭什么把另外几个盗匪头目的闺女也送来? 月牙山就生不出男娃,净生闺女,这就是老天开眼的结果!” 云娘越说越气,胸脯起伏不定,端着茶碗的手都在抖动,看来云氏这一次真的做出了老大的牺牲!!! 谷场上,一头漂亮高大的骡子正拖着碌碡在铺满麦子的谷场上转圈。 高大彪悍的云猛挥舞着长鞭,将这头骡子指挥的服服帖帖,碾场的时候自然是太阳越毒越好。 蹲在树荫下的云昭居然从普通的农活里,看出一股子美意来。 这都是受了徐先生美学教育的影响。 一个强悍的父亲,一个没事干就以杀人为乐的强盗头子,为了自己的闺女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将来好嫁给一个好儿郎,不惜低眉臊眼的任人驱使,就这一份父爱,在关中这片重男轻女的土地上绝对是难得一见。 场子碾完了,大牲口去了树荫底下喝水休息,云猛这个大牲口却没法子休息,还要拿着木叉把麦秸上的麦粒抖搂干净然后挑走,再用木锨把带着谷壳的麦子归拢到一起,只要谷场上有点风,就要抓紧扬麦子,麦壳被风带走,黄褐色的麦粒就沉甸甸的落在地上。 等风的功夫,云昭抱来了水罐子,云猛拿起来就咕咚咕咚的喝,这一刻,他就是一个技艺娴熟的农夫。 “来家里的是我妹子还是姐姐?” 云猛冲着云昭温柔地笑了一下道:“姐姐妹妹都有。” “我娘说血亲也就算了,干嘛要把不相干的人也送来?” 听云昭这样说,云猛原本温柔地笑意立刻就不见了,一双虎目睁的老大,看着云昭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来的都是你的血亲姐妹!” 云昭点点头道:“自由自在的在山里过活不好么?干嘛送来让我娘虐待?” 云昭说着话就撩起褂子,把后背对这云猛道:“你看看我背后的这个巴掌印子,就是我赖床的下场。” 云猛瞅着云昭背上的朱砂掌印痕,脸上的凶恶模样逐渐散去了,帮云昭拉好褂子低声道:“闺女们在山上长野了,该学学规矩,你娘是大家闺秀,我云氏几代人集福才娶回来的一个先人。 只要是为闺女好,受些罪是该的。” 云昭听了云猛地话,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他终于确定,云猛这种草莽野人,对于大家闺秀可能有什么误解。 云昭从来不认为自己母亲是大家闺秀,至少,敢用木叉驱赶野猪的大家闺秀历史上没有记载。 就他跟母亲相处的经验来看,母亲绝对是一个自私,小气,记仇,且容易迁怒他人的人,无论如何与大家闺秀没有半点联系。 “西安秦氏出来的闺女,贤良淑德样样都是极好的,你母亲还是秦氏长房大女,你爹爹当年娶回你母亲的时候,偌大的西安城都乱套了。 人人都以为你母亲一定会嫁进秦王府当王妃,最少也会嫁给城里的某一个名家少年。 没想到你娘偏偏嫁给了你爹这个土财主,光陪嫁就有一百抬,当时也不知羡慕死了多少人。” 云昭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第一次听说母亲还有这样光辉的往事。 “所以,你们就心甘情愿的把我的姐姐妹妹们送来?就不怕被我娘打死?” 云猛扶着木叉斜着眼瞅着湛蓝的天空嘿嘿笑道:“打死?不至于,你是男娃,你父亲又去世了,你母亲又当娘又当爹的,对你自然严厉些。 女娃们进了家门,被你母亲逼着学点规矩是好事,学不好挨打也是好事,以你母亲的出身,学识,做不出什么恶毒的事情来。” 说着话,头顶的树梢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云猛立刻走进了太阳地里,又开始扬麦子,最饱满的麦粒落在脚下,干瘪的麦子落在稍远处,至于麦壳,被风带出去老远。 云昭一脚就踹在大白鹅的脖子上,大白鹅嘎嘎的惨叫两声就挥舞着翅膀摇晃着逃跑了。 被大白鹅欺负的那只老黄狗感激的看看云昭,绕着他的小腿转了一圈,又趴在门槛上。 徐先生袒胸露腹躺在竹床上鼾声如雷,蒲扇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云昭喝了一杯先生的凉茶,喝第二杯的时候先生醒来了,夹手夺过茶杯,牛饮一通之后,用手帕擦拭一下满脑袋的汗水懒洋洋的对云昭道:“农忙时节你就没有别的事忙吗?” 云昭道:“地里的麦子被人连夜收割中,地里掉的麦穗有人帮我捡,谷场上有我叔叔跟七八个家丁在碾场,装麦子什么的我又帮不上忙,就来看看先生。” 徐先生起身将脑袋浸在凉水中,舒坦的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把脑袋从水盆里拔出来,任由凉水顺着脖颈流下,挥舞两下手臂大呼道:“舒坦!” “云氏的阴族是强盗这事,您是不是知道?”云昭斜着眼睛看毫无形象的先生。 徐先生冷笑一声道:“月牙山的盗匪摧山虎传说姓云,汤峪的盗匪花名一只耳的那个似乎姓钱。 这一带最大的地主一个姓云,一个姓钱,想要找出里面的联系,只要用点心思不难猜出来。 以前的时候你们两家还知道遮掩,现在,天下大乱了,你们这些人也遮掩这种事情都懒得做。 在关中剿匪,首先就要明法,铲除你们这些劣绅,断了盗匪的供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清缴山贼。 免得朝廷大军来的时候,这里只有良民不见盗匪,大军走后这里依旧盗贼如麻。” 云昭笑道:“您觉得官府还有能力彻底的铲除盗贼么?” 徐先生瞅着云昭黑白分明的眼睛道:“根基烂了,容易腐烂,剜掉一块腐肉,又有肉烂生,剜来剜去,最后只剩下白骨,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云彘,这是一个适合你们这些喜食腐肉者的天国,更是一个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悲的世界,你若是还有良心,千万莫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坏。” 第三十四章恐怖的云娘 第三十四章恐怖的云娘 云昭觉得徐先生一定是多虑了。 不幸来到大明世界,而且是最糟糕的时代,这个时候人能活下来就很好了,焉能奢谈其他? 可是徐先生偏偏认为,越是糟糕的时代,越要讲道理,越是吃人的时代,越要讲究吃相。 礼乐崩坏的时代里,哪怕只有一首小曲,在天地间一样会有回音。 云昭本来是想找徐先生拿一个主意,看看自己能不能使用云氏阴族的力量,却被先生一顿滔滔大论给说的哑口无言。 云家的本质是强盗,先生早就看透了…… 瞅着先生口沫横飞的如同一个神经病人一样讲述礼乐的重要性,云昭总觉得他硕大的头颅里面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担忧与怜悯。 世界对他是不公平的,这一番话他本应该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面对皇帝,面对大臣,面对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说,而不是站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面对一个七岁的孩童说。 回到后宅,云昭就抱住母亲的腰,将脸贴在母亲的胸腹上钦佩的道:“您真是太强大了。” 云娘瞟了儿子一眼道:“才知道?” 云昭抬起头瞅着母亲道:“您是怎么想起捏月牙山的人质的?” 云娘平静的道:“对付一群不识字的盗贼,你娘还用不着使用那些龌龊伎俩。 云氏的男娃将来会是一个好男娃,要是云氏的女娃一个个都是盗贼,娘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是那些盗贼求你娘收留他们家没规矩的丫头,不是你娘刻意要他们把人送过来,再说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丫头,当人质你高看她们了。” 云昭惊讶的道:“闺女怎么就不值钱了?” 云娘冷着脸道:“终究是外人,你娘我在她们身上下再大的力气,将来也是便宜别人,对我儿无益。” “不能这么算吧?” 云娘拉扯过儿子坐在她身边叹口气道:“听起来很是无情无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啊,好功利。” 云娘接着道:“我父亲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他一心想把我嫁给秦王当侧妃,侧妃不能带财物进入秦王府,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把你外祖母给我留下的嫁妆留在秦氏。 你娘我才不当人家豢养起来的猪呢,当年,为了避免嫁到猪圈里,我问过你外祖的几个学生,问他们要不要立刻娶我。 结果,只有你爹一口答应,别人都想着要求功名,不愿意得罪你外祖。 虽然你爹在这些人里算不得最出挑,我却嫁的心甘情愿,嫁的好生欢喜。 因为我自嫁的原因,你外公很失望,多年以来就当没有我这个闺女,尤其是我生下你之后,发现你痴痴呆呆的,你外公甚至说这是我不孝的报应! 有他这样一个满是功利心的父亲,我功利一些也没什么。” “人家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带我去西安?” 云娘重新将儿子搂在怀里道:“秦氏在西安还是有些家底的,这些东西对我儿很重要!” 云昭怵然一惊,从母亲怀里直起身子道:“娘,您要谋秦氏家产?” 云娘轻笑一声道:“谋一谋也没坏处,你外公最近频频来信要我回娘家,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既然他认为可以通过控制我儿吞并云氏,娘为什么就不能谋他呢? 我儿需要秦氏家业来壮大云氏本家,继而借势让云猛他们俯首帖耳。 只有我儿实力雄厚,才能熬过这个乱世,才能盼来太平盛世,才能好好地考状元! 娘就剩下你了,只要我儿活的快意,娘管他天翻地覆呢。” 见母亲用满是希望的目光看着他,云昭重重的点点头。 母亲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永远都跟母亲站在同一个战壕里。 至于合理不合理的,云昭觉得没法子选,这具身子都是她生的,是天然的盟友。 当然,两个人的时候是如此,母亲自然占主导,如果将来盟友多了,就要好好衡量一下了。 人只要开始论感情的时候,结局一般都不好,有感情的从来不论,没感情的才要好好论一下斤两,看看能卖多少钱。 至少,云猛从来不跟云昭论什么狗屁感情,他只是埋头干活,干的比云氏长工还要勤劳。 在云猛以及云氏亲族强盗们的帮助下,云氏的夏粮收割圆满达成了。 今年的收获不错,比往年多收了三五斗,云昭眼看着自家的粮食并没有直接运进仓库,而是被一些不相干的人用大车拉走了,心就痛的厉害。 地里的麦子收割完毕后,糜子,谷子这些秋粮又下地了,这才是云氏的主粮。 彭和尚终究没有来找云氏的麻烦。 听云猛说,野猪汤池子里泡着的三个刀客只剩下骨头架子了,所以,他又把一只耳给放进去了。 一只耳既然被拿去炖汤了,东汤峪自然就成了云氏的地盘,云猛还热情邀请云昭母子去汤峪过冬,沐浴。 西安府非常的平静,没有山贼抢劫,也没有出现流民,然而,官府的探子却已经出现在了月牙山。 云猛准备放弃月牙山,那里距离云氏庄子有些远,本身就是云氏的前哨,云氏最重要的地方是蓝田六峪。 彭和尚想要月牙山大寨,云霄认为可以交给彭和尚,顺便用月牙山大寨来解决跟彭和尚之间的矛盾。 也不知道云霄是怎么跟彭和尚商量的,月牙山成了一座空寨子。云氏的老邻居钱家,却被彭和尚给祸祸了,据说,一个庄子上百口的人都不见了。 钱家很倒霉,云氏却多了很多的粮食,最重要的是,云氏又多了十五头耕牛,六匹骡子,七头驴,来年还能在云氏田地对面的荒坡上种高粱。 云昭终于吃到真正的白面,还啃到了真正的猪骨头,肉质之鲜美,绝对不是那头老野猪肉能媲美的。 云猛显得很是悠闲,且住在云家的大宅子不走了,不停地给云昭灌输自家的孩子长得有多俊。 如果不是经常看云春,云花,云小妹这样的小美女,云昭几乎被自家的强盗叔叔说的相信了。 有春春跟花花两个云氏本族女子做样子,云昭对自家姐妹的长相一般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国字脸传家,能长出什么样的美女来呢? 母亲这些天一直阴沉着脸,全云氏的人都活的生不如死,就连大白鹅这些天都躲在窝里不太出来耀武扬威了。 傍晚的时候一群小女子进了云氏后宅,然后……云昭就被撵出去了。 一堆堆的脏衣服被秦婆婆用筐子装着丢出来,然后一把火就给噼噼啪啪的烧掉了。 云春,云花含着泪煮了一大锅苦楝皮汁水,用水桶装了抬进内宅,然后云昭就跟云福,云猛站在中庭听到内宅里此起彼伏的凄惨哭声。 云猛听得不断龇牙咧嘴,云福倒是面无表情,云昭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然后被恼怒至极的云猛一脚踢进花园里去了。 云昭终于搬出内宅,跟云福比邻居住,斜对面住着云猛,早上起床的时候,全身舒泰。 尤其是伸了一个懒腰之后,眼泪就会舒坦的流出来,才擦干眼泪,就看见一群穿着薄薄夏布裙子的小女子一人顶着一碗水从内宅的月亮门走了出来。 路过云昭的时候就像是没有看见他,走的目不斜视跟僵尸一般。 对面的云猛抬起手跟闺女招呼闺女,那孩子见到父亲身子稍微晃荡了一下,脑袋上顶着的碗就掉了下来,摔得粉碎,随即,那个小女子就蹲在地上哭泣了起来…… 云昭看的有些发傻,因为这一招还是他跟母亲开玩笑时说过的法子,没想到母亲这就用上了。 第三十五章 云家是大户人家!!! 第三十五章云家是大户人家!!! 据云昭所知,大户人家根本就没有教闺女变高贵的法子,如果有,那也是耳濡目染来的,一个学一个,最后就成了让人讨厌的样子。 如果硬要说有,也只是一些儒家的教条,比如三从四德裹小脚一类的糟粕。 在陕西,大户人家的闺女念书都不是必须的技能,琢磨怎么生儿子才是! 只有青楼老鸨子在教育‘扬州瘦马’的时候才会下死力气教育那些小小的美人儿。 云昭起身很喜欢看小姑娘们快乐奔跑的样子,小脸红扑扑的满是生命的活力,这是真的美丽。 脑袋上顶碗是唱大戏的人练习水上漂步伐的必要技能,脑袋上顶本子的是飞机服务员的必修课。 这两种练习方式都能练出挺拔的气质来,所以,云昭觉得这样也不错。 瞅见闺女哭,云猛把头扭过去…… 福伯看的有些发呆,见云昭在看他,就猛猛的嘬两口烟,吐出大片的烟雾遮盖一下自己微微发红的老脸。 云昭把装漱口水的碗放在小小的闺女头上,露出八颗白牙道:“小心了。” 虽然是姐弟两,那个强盗窝子里出来的闺女似乎比云昭更加的爱害羞,距离近,云昭能看见她耳朵上的毛细血管迅速充血的奇景。 小姑娘们被云春领着在中庭转了一圈子之后又回后宅了,短短的一截路,云猛这个凶恶的男人似乎比他闺女还要难受。 这是真情流露,看的云昭不断地摇头。 他就是不明白,强盗为什么会如此渴望自家的闺女成为一个淑女? 眼皮子浅,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云昭就去了学堂。 大半年下来,云昭的字已经好了很多,云杨这些人也开始真正接触笔墨纸砚,终于可以把沙盘丢掉了。 别人在写字,云昭在背诵《纪效新书》,这一次,他可没有过目成诵的本事了,只好下苦工。 也因为进度慢,已经被徐先生惩罚过很多次了。 徐先生不指望云昭现在就能理解《纪效新书》,只希望他能背诵的滚瓜烂熟。 至于《练兵实录》这样的书倒是不用背诵,云福在手把手的教…… 云猛来了之后,教这些孩子们练武的人就换成了他。 云昭被无数次踹飞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家伙是在报复。 母亲怎么折磨他闺女,他就怎么折磨云昭。 这样也好,一家子人其乐融融的相互报复也是一种很和谐地生活。 内宅的小桌子变成了大桌子! 母亲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云昭坐在她对面,左右两边坐了十二个大大小小的闺女。 养眼谈不到,小闺女家只要干净就很招人喜欢。 母亲坐在上首,安稳如山,金步摇都不动弹,还专门画过眉毛直飞入鬓,薄薄的用了一层胭脂,让她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多了一丝红润,即便如此口媒子的颜色还是太艳,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桌子上的菜色很多,有炒白菜,炒豆角,炖南瓜,拌菠菜,拌四五种野菜,当然,一碗撒了芫荽的金黄色蛋羹放在母亲面前,至于云昭面前自然还有一盆炖猪肉。 家里的麦子多了,自然就要吃面,新麦子母亲是舍不得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陈麦子磨成的面,今天管够。 “昨天跟你们说了家里吃饭的规矩,你们应该都记住了,以前在山里一个个都活成野人了,既然下了山,就要守家里的规矩,要不然,家法不饶!” 母亲说话的时候语气低沉,云昭觉得慈禧太后说话就该是这个模样。 吓得这些孩子都不敢动筷子。 云昭笑嘻嘻的将母亲特意给他准备的一碗白米饭送到母亲面前,拿过母亲的面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冲着坐了两排的姐妹们挤挤眼睛,也不吃菜,就开始吃面。 云娘对儿子懂事的做法非常的满意,也不推辞,开始吃饭。 场面极其的诡异,云娘吃一口,那些闺女们就跟着吃一口,母亲觉得嘴角沾了饭粒,拿手帕沾沾嘴角,那些闺女们也就慌忙从袖子里扯出手帕沾沾嘴角。 当然,云昭吃饭吃的毫无形象…… “昭哥儿是男娃,可以这样吃!” 母亲见其余的闺女都瞅着狼吞虎咽的云昭,就随口说了一句。 油汪汪的炖猪肉,自然比青菜好吃,坐在云昭身边年纪最好的小闺女好几次想把筷子伸进装了炖猪肉的菜盆里,都被云娘瞪回来了。 云昭极其无奈,又不好说母亲的不是,站起身将炖猪肉给姐妹们均匀的散了一圈,最后把底子连汤汁全部倒进小闺女的碗里,笑眯眯的道:“多吃些!” 云娘哼了一声,不过,看在儿子将她最喜欢吃的五花肉片放在她的米饭上,也就没有多说。 云昭放下饭碗的时候悄悄对身边的小闺女道:“快点吃,如果我娘停筷子了,你们就吃不成了!” 正在仔细品味炖猪肉滋味的小闺女大为惊恐,强忍着没有往嘴里扒拉,吃饭的速度却快了很多。 “你要是吃完了就滚!” 云娘从饭碗后面露出眼睛,瞪了儿子一眼道。 云昭笑着起身,给自家姐妹一个自求多福的怜悯眼神,就转身出去了。 可怜的月牙山真正的大当家,关中久负盛名的强盗头子云猛如今很可怜。 端着一个比云昭脑袋还大的大老碗蹲在中庭跟后院的月亮门位置上一边吃,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黑老大没有人陪伴,只有两只大白鹅守在边上,希望能吃到一点剩饭。 尽管他的饭碗里放了很多猪骨头,他却没有什么胃口。 云昭从他的饭碗里捞了一根棒子骨,一边啃一边道:“别看了,正在教训怎么吃饭呢。” “吃饭也要教训?” “吃面条不许吸溜,不能用舌头卷,嚼的时候不能露出牙齿,坐的姿势要挺拔,夹菜的时候不能多,一次只许一根,不能带起汤汁,喝汤不能用端起碗就喝,要用调羹,不能有一滴汤汁落在衣衫上……” “嘶……”云猛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昭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自然,云猛碗里的另外一根棒子骨也被他给吃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告诉你,这才是刚开始,看看我的手!” 云昭摊开了自己的胖手。 “猪蹄一样!” “什么猪蹄啊,都是被我娘打的,我有一次学福伯背着手走路,一鞭子就下来了,到现在都觉得疼,晚上睡得好好地一脚就把我踹地上去了,就是因为睡相不好。” “嘶……” “行动坐卧走处处有规矩啊,你以为这就完了? 我娘说了,女子的妇容,妇德,妇工,妇言一样都不能少,云家的闺女以后要念书!她教!还要会算数,算账,她教!要会做生意,她教!” 云猛呆滞的瞅着云昭咬牙切齿的道:“甚好!” 云昭连忙道:“六叔,你千万别把怒火发在我身上,你就这个一个嫡亲侄儿,年纪还小……” 云猛笑着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完,豪迈的将饭碗撂在窗台上道:“主家就你父亲一个,当年你祖把他当人看了?阴族兄弟六个,有谁把我们当人看了? 你大伯跟刀客争烧火口的买卖死了,你二伯跟一柱天争月牙山的时候死了,你三叔跟长安县捕头三眼兽一刀换一刀死了,你四叔在劫掠洩湖村的时候受伤了,跑的慢了一些,被乡民活活打死,你五叔好好地一条硬汉子却跑肚拉稀死了。 哼,你爹也不长命,本来还指望他能带着全家走正途,只要他的势力够大,阴族就能喘口气,他死了,全瞎了。 我云氏现在之所以还能在这里称王称霸,就是你死去老子跟几个叔伯拿命换来的。 小子,你运气不好,云家到了你这一代就剩下你一个独苗了,你要是死了,云氏也就完蛋了,所以啊……” 第三十六章我的土豆在哪里? 第三十六章我的土豆在哪里? “您跟婶子努努力,给我生一个弟弟不难吧?” 云昭一想起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就害怕的厉害。 “你婶子到死都想生一个男娃。” “啊?婶子没了?” “是啊,可怜的女人,生了三个女娃,活了一个……” “再娶……啊——” 云昭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就被踹进了花坛。 花坛里的月季开的正艳,枝干上的硬刺正是锋利的时候,云昭被福伯笑咪咪的从花坛里捞出来,拔干净了刺就在云昭的屁股上拍一巴掌道:“好样的!再这么下去,你六叔就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对待了。 早就告诉过大娘子,在阴族这件事上不用操心,只要你跟你六叔处的好,到底是血亲,到时候什么都是你的,她总是不听!” 云昭笑道:“我是真的喜欢六叔。” 福伯瞅着云昭哈哈大笑道:“对,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你比你爹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真的很喜欢六叔!” 福伯笑的更加厉害了,一双总是眯缝着的眼睛却更加的有神。 徐先生今天兴致很高,教授完孩子们学问之后,就站在长条案子上随手画了一幅佛陀图。 云昭不认识这位佛陀,就问徐先生,徐先生却说这不是佛陀,是他吸取了佛陀壁画的绘画方式绘制的一个先贤。 “这位先贤是谁?孔夫子?不像啊。”云昭同样不认识这位先贤,至少,脑袋上沟壑丛生的先贤不像是一个人的模样,如果人的脑袋要是长成这个模样,恐怕很难被称之为一个人。 “不是孔夫子,也不是老庄,更不是颜回,是我心中的先贤模样……” 徐先生有些伤感。 “为什么要绘制这样一位先贤呢?” “我很希望能有这样一位先贤可以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可以解救即将到来的乱世。 你先生我本来就是横渠先生门徒,我们少年之时曾经发下宏愿,要为这天地立心,要为这生民立命,要为往圣继绝学,要为万世开太平……三十年过去了,我一样都没有做到,还要眼看着大厦将倾,生灵涂炭……却无能为力。” 云昭沉默片刻,将这幅画卷起来抱在怀里道:“这幅画送给学生吧!” “你最近的课业并不好!” “是因为我无心课业!” “为何会无心课业?” “因为先要求活啊……先生。” “野猪精告诉你说将来日子如此艰难吗?” “没人能逃脱……会死一半人啊。” 徐先生沉默良久,叹口气道:“朱明完毕之后,谁能雄才大略经营天下?” 云昭苦笑道:“很可能是最糟糕的结局中的最糟糕的结局。” “哦,那就是流寇坐了天下……好吧,这幅画归你了。” 云昭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说流寇坐天下才是最糟糕的结局,不过,他马上就醒悟过来了,在先生的选择中,从来就没有努尔哈赤那一大家子这个选项。 他以为天下大乱已经是恐怖的,朱明江山轰然倒塌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极致,以为生灵涂炭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以为类似朱元璋一类的实权派人物登基,文人又会迎来一场浩劫……这就是他眼睛所能看到,胸中所能幻想的极致。 一阵剧痛从屁股上传来,云昭小小的身子在空中飞翔了一段屁股就落在地上,在黄土地上摩擦了足足有三尺的距离。 “对敌的时候你居然敢走神?” 云猛叔叔那张难看的国字脸出现在云昭面前,当然,他又被人提起来了。 云杨快要被背上的青砖压死了,大喊着要用双臂撑起身体,云卷的一条腿被高高的吊起,裤裆已经被扯破,雀雀无力地耷拉在一边,他必须用这条腿把绳子另一边的青砖扯起来才能舒坦一些。 云舒,云树还在继续奔跑,至于别的兄弟……也各有各的惨状。 福伯训练的时候,大家还能撒娇,偷懒,强盗叔叔开始接手训练了……没人有好日子过,回家告诉爹娘,爹娘敢多说一句话,强盗叔叔连爹娘都打…… 云昭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虽然他的心智已经成熟了,他的身体依旧幼小,哭泣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是本能控制的。 所以,疼痛的时候,他的眼泪就忍不住下掉。 然后,疼痛又会加剧,因为土匪强盗根本就没有人性!!! 关中地的炎热一直在继续,山坡上种植的谷子跟糜子的出苗率很低,只有水田里的禾苗依旧如故,今年秋粮的收成不会太好已经成了定论。 所以,云氏庄子口上的石墙又被母亲下令加高了一丈,同时给庄子的里的乡民下令,今年,不粜粮,所有的粮食由云氏大房收购。 不论收多少粮食,云氏的粮库依旧是空的,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哪怕福伯把原本属于钱家的粮食全部运回来,粮库依旧空空荡荡的。 云氏在长安的几个粮店掌柜来到了家里,母亲在中庭见了他们,不论这些人如何哀求,母亲依旧没有将粮食拿出来售卖的意思。 “夏粮这才收割完毕,一担粮食的价钱就已经三两银子了。” 吃饭的时候,云娘看一眼儿子当着家里姐妹们的面就哀叹一声。 “大娘,价钱高为什么不卖呢?” 个子高挑的云霞小心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价钱高?到了明年价钱会更高!到时候一担粮食可以换两个你这样的丫头!” 云霞立刻低下头,看样子很怕大娘把她卖掉。 云昭瞅瞅战战兢兢的姐妹们,最后决定端着饭碗去外边吃,这里太压抑了。 跟云猛,云福在一起吃饭就快活的多,至少听他们谈话,云昭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彭和尚现在知道吃亏了,以为我们家只要粮食跟牲口就是让他占便宜的,现在,嘿嘿……想从爷爷这里买粮食,多少钱都不卖,让他抱着一堆金银饿的快死的时候,爷爷到时候去捡银子。” “你要小心彭和尚狗急跳墙!” “跳啊,就等着他跳呢,官府如今盯死了渭南原,就想从渭南原弄粮食呢,这个时候跳出来,官府正好拿他开刀。 咱们家现在全是种地的百姓,没有强盗,大娘子甚至把今年的赋税都要缴掉,一个云家庄子几千亩地,又有祖上功名在,能缴多少?” 福伯笑着放下碗饭道:“周边村寨的余粮都进我们家了吧?” 云猛笑道:“能收的都收进来了,寨子里这些年积存的金银被我花用的没几个了。” 云福点点头道:“要那些东西干什么?积攒的多了,会引来军户所的觊觎,只有粮食,才是这乱世里的立身之本!” 云昭吃着饭听两位长辈说话,很是兴奋,放下饭碗道:“我们应该存更多的粮食。” 云猛抬手揉揉云昭的圆脑袋道:“这可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不用你多说。” 云昭笑道:“以后我们种玉米跟土豆好不好?” 云福皱眉道:“玉米?土豆?没听说过!小孩子莫要胡说八道,糜子跟谷子虽然被旱的厉害,终究还是有点收成的,你说的这两样东西福伯我种了一辈子的地都没有听说过。” 云昭听福伯这样说,也就微微一笑,黄土地上很适合种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土豆,只要找到种子,云昭就觉得饥荒问题可能会被大大的缓解。 他记得很是清楚,这两样东西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入中国的,如何会找不到呢? 第三十七章徐先生的节操! 第三十七章徐先生的节操! 云昭学过历史,也学过政治经济学,他很清楚,满清之所以能传承清近三百年,不是因为他们治理国家的手段高超,而是因为大量的新庄稼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中国,农作物产量高了,饿死的人就少,大家都能勉强活下去,这才造就了所谓的‘康乾盛世’。 至于大明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小冰河时代在这个时候来临,北方干旱少雨,南方暴雨霜冻,偌大的大明国土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宁的。 人一旦没了饭吃,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奇怪。 所以,云昭在很久以前受命驻村的时候,不能出现一个饥民,这是每一个驻村干部第一工作任务,哪怕用自己的工资养活,也不能出现一个,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就是天大的事故! 很久以来,云昭这样的人对饥饿是没有一个完整概念的,莫要说云昭自己,就算是比云昭年岁大很多的人,饥饿也只是儿时的一种记忆。 这里是不一样的!!! 云昭每天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面有菜色的人。 菜色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 从春天开始,大地上开始有绿色出现之后,野菜就是很多人家的主食,基本上猪能吃的东西,人也同时在吃。 野菜这东西吃多了之后,营养严重不足,整个人的脸色就会泛黄,这就是菜色! 云昭在很久以前扶贫的目的是让那些穷人富裕起来,绝对不是让他们吃饱肚子这种最初级的工作,这项工作,他的很多前辈已经完成了。 现在,云昭又回到了一个更加恶劣的环境中——为了吃饱肚子而努力奋斗!! 至于母亲说的考状元,徐先生说的为天地立心之类的事情,等这里的人都吃饱肚子之后大家再考虑! 福伯这样的人都没有听说过玉米,土豆,红薯这样的东西,看,看来这些东西都在江南,或者岭南。 “先生,您知道玉米,土豆,红薯这些庄稼吗?” 徐先生略一思忖就摇头道:“没听说过,很重要吗?” 云昭信口开河道:“我听说这几样东西亩产很高,尤其是土豆这东西,一亩地产一万斤都不稀奇。” 徐先生笑道:“胡说八道!” “真的啊!” “没有这样的东西,要是有,早就有人种的满世界都是了,除非是野猪精从天上带来的仙种!” “真的有,据说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东西。” 徐先生摇摇头道:“如果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东西,那就更加的不可能!” 先生说的斩钉截铁。 “为何?您很清楚红毛国吗?” “我或许不清楚,但是,有一个人很清楚!” “谁啊?” “一个叫做‘保禄’的背宗弃祖之辈!” “保罗?”云昭第一次从一个古人口中得知一个标准的欧洲人名字,心里面顿时就起了波澜。 “嗯,你把这个名字念得比我更像一些。” “是一个红毛鬼?” “不是,以前是一个汉人,后来信了什么天主教,就叫做什么狗屁‘保禄’了。” 云昭心跳的厉害,继续问道:“这人的汉名叫什么?” 徐先生却恼怒起来,一把将桌子上的书本全部扒拉到地上怒道:“问他做什么?” 如果是平日,云昭一定不会为难先生,如今,事关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云昭顾不上礼仪了。 “先生,这个人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徐先生是一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见云昭如此无礼的追问,以他对自己学生的认识,看样子真的很重要。 “徐光启!以前是礼部侍郎,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在做官,或许死了也说不定。” “跟您有亲?” 徐先生抽抽鼻子,端着茶碗的手不停地颤抖,导致茶碗哗啦哗啦响的厉害。 “以前是我兄长——他对农事以及杂学极为喜欢,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三种作物,还是从红毛国传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啊——” “既然如此,徐元寿一定不是先生的本名喽?” “自从‘保禄’出现之后,我只用字来面对世人,徐光升这个名字再也没有用过。” 见先生难过的不能自抑,云昭弯腰深深一礼,然后就离开了房间,让先生一个人待着。 每个人都有不为所知的一面,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先生能说出来,已经算是很好了。 一想到先生宁愿嘴里叼着草饿晕在破殿里,也不肯去找自己做大官的哥哥,云昭就对节操这个东西有了新的认知。 “看来,我真的欠先生一座玉山书院啊……” 有了徐光启这条门路,土豆,玉米,红薯,或者其余的云昭想要的作物都应该会找到,徐光启或许已经见到了这些东西,只是名字不同,也不知晓这些作物的厉害,这才白白的错过了。 以东南海运的发达,红毛鬼的战舰,商船不可能不携带土豆,玉米出海,找到红毛鬼的商船,战舰,就一定能找到云昭想要的东西。 “年纪还是太小了……” 云昭长叹一声,他真的很想走一遭岭南泉州,也很想去刚刚开埠的上海去看看。 全身的精力再一次被强盗叔叔榨干之后,云昭抽着鼻子回到了后宅。 “明明受不了了,干嘛还要坚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读书上不好么?” 云娘见儿子又哭着回来了,说不出的心疼。 “不行!我一定要文武双全才成!” 云昭哭得很厉害,话语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好好,随你,随你。”云娘说着话就要脱儿子身上沾满尘土的褂子跟裤子。 “有女人!” 云昭避开了母亲的魔爪。 “娘跟秦婆婆不也是女人?” 云娘对这个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十几个人帮忙,云昭的澡盆很快就安置好了,他小心的关上门,还对守在门前的云春道:“看好门,不准她们偷看。” 云春回头看看那些伸长脖子看云昭的女娃们,坚定的点点头,把身子横在门前。 脱光了衣衫的云昭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就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肉。 尤其是大腿跟屁股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动一下全身都钻心的疼。 钻进热水里,云昭把身体蜷缩起来,如同在母胎的婴儿。 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要吃苦,哪怕是徐先生跟云猛也对云昭这种强迫自己进步的态度很不理解。 徐先生早就说过,文武兼资的态度不可取,云昭如果将来想要出人头地,只能专精一门就好,如果两者都想要,两者都不可能达到顶峰。 福伯也是这个态度。 只有云昭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专精一门或许是好的,却没有办法应付即将到来的灾难。 他不想成为纯粹的武将,也不想成为纯粹的文人,他只想给自己现在的身体弄一个可以支撑他无数想法的平台。 这个平台不用太高,因为他的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见识可以高过他,这个平台也不用太广,在这个世界里,没人比他的见识更加的广博。 他知道九天之上是一个怎样的场景,也知晓九幽之下是个什么模样。 他只要向北看,就仿佛看见北冰洋上漫步的白熊。 向南看,就能看见南极洲上摇摇晃晃走路的帝企鹅,将幼崽埋在腹下仰着脖子迎接将要到来的暴风雪。 向西看,遥远的西方世界里,正有无数的高利贷者巧舌如簧的给皇帝放高利贷…… 向东看,皇太极的兵马正在屠杀朝鲜国的军队,无数的日本‘神将’率领着小小的队伍相互厮杀,而幕府大将军德川秀忠则摇着小扇子欣慰的观看…… 云昭小小的身体从澡盆里猛地站起来,大口的喘着气,水光迷离的眼睛也从锐利逐渐变得平凡。 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十八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洗完澡的云昭又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 这一点是云娘极为骄傲的。 自家的儿子整日里风吹日晒,也有一身比那些小闺女更加白皙的皮肤,这就是儿子天生富贵命的明证。 抱起儿子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如同胡萝卜一般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才算是满足了自己的欢喜之心。 不过,目光落在那几个闺女身上,满是温情的眼睛又变得毫无情绪。 “最近,你的下巴尖了一些。” 云娘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 云昭摸摸自己的下巴,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重下巴没了而已。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凶残的对待他的那些姐妹,不就是要养成她们听话的性格吗? 这样做不合适,养成是一种极为邪恶的想法,最容易把人养成变态。 “对她们好一些啊,只有这样,离开了娘家才会想着回来,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总想着谋娘家的财产,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我说过,你外祖的家产对我儿很有用!” “有用我也不要他的,万一有一天我成大人物了,被人家翻出这段黑历史,我还要不要脸了? 人家要是知道我连外祖父的家产都不放过,谁敢跟我做朋友?即便是不得已做了,哪一个不得捂紧口袋? 这样做朋友还有意思吗? 娘啊,听我的,就饶了我外祖这一次,给他留点钱养老!” “就你大方,人家还在谋算你呢!” 云昭大笑道:“有您在,别说我外祖了,就算是狗熊来了,也休想从你这里拿走一个子。” 云娘叹口气道:“既然你做人大气,娘也不做小人,这就算了?” 云昭道:“您要是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让六叔他们趁着黑夜拿着刀子把外公满门杀光算了。” 云昭说的凶狠,云娘却变得惊慌起来,连忙拉住儿子的手道:“你千万别这么干!” 云昭撇撇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云氏好几百年的强盗世家,做这点事不难。 您知道云氏到底有多少盗匪吗?” 云娘见四周无人,就小声道:“通过钱粮算过一个大概,不会少于千人……” 云昭摇摇头道:“没那么多,只有不到八百人,其余的都是家眷跟老弱。” “你六叔跟你交底了?” “我看了名册。” “这么多人?” “你不是以为有一千人吗?” “我总觉得你六叔在报花账。” “以后在粮草供应上莫要再为难他们了,日子过的苦极了。” “九成的收息都给了他们!!!” 云昭瞅着母亲长叹一口气道:“你儿子的算学比您好的太多了,咱家的账本我看过,月牙山上的账本我也看过,两厢一合,不见了四成! 娘啊,砍价也不是这种砍价法子,您这是从脚脖子上剁呢,你看看我六叔当成心肝一样对待的小妹就知道,头发稀疏还黄,一看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来的时候身上的虱子那么多,一看就没有人好好照顾过。 这些年要不是有六叔他们支撑,您真的以为您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傻儿子就能看住这么大的家业? 我不知道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是什么人,从我六叔这里我就发现都是一心为了家里好的人。 如果他们真的想图谋不轨,就以他们对付一只耳,彭和尚跟钱家人的手段来看,弄死我们娘两不费功夫,就是有福伯看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知道个屁,这是你爹临死前交代的,知道你爹走的时候有多不甘心吗?” 被儿子说了一通,云娘的眼泪都下来了。 云昭硬着心肠道:“那是我爹以为我是傻子,如果我爹知道他儿子这么聪慧,绝对不会这么做。” “好啊,有本事以后你来管家,我不管了,你就算是把家败光也不关我事,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没饭吃了大不了被你领着去要饭。” 云昭揽住母亲的胳膊道:“我觉得我要是个傻子,您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云娘也揽住儿子的肩膀道:“你如果还是个傻子,娘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思。” 云昭笑着仰起头看着母亲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重活一次人?” 云娘也笑了,捏住儿子的鼻子道:“好,我们就重活一回人,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云昭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心口道:“不能过去,我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我会让子孙后世都知道,一个母亲为了一个傻儿子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呀,你这死孩子害得我流眼泪了……” 月光如水,一点都不冰凉,带着丝丝的暖意,或许只有屋檐下的燕子夫妇看见了这个温馨的场面。 第二天,云昭再次回到内宅的时候,看见自家的姐妹们并没有等他吃饭,而是一人端着一个瓷盘子在吃包子。 猪肉馅的大包子,里面只添加了葱! 母亲跟往日一样恶毒,一会骂骂这个,一会骂骂那个,不准她们两口就把一个拳头大的包子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更不准她们吃一口包子就把油嘴凑到碗上喝一口粥,喝粥就该用调羹……那些孩子虽然依旧畏惧云娘,吃肉包子的幸福感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吃包子!” 云昭往云猛地碗里放了一个包子,也往云福的碗里放了一个。 吃肉包子依旧是一个小范围的事情,至少云猛,云福他们这些人就没有。 见云猛在看他,云昭笑道:“吃肉包子没男人什么事,是我抢了两个出来孝敬长辈的。” 云猛拿起肉包子瞅了一眼道:”内宅今天吃这个?”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母亲说姐妹们刚来,不敢给吃太油腻的东西,这阵子把胃养过来了,才敢给吃荤腥。” 拳头大的肉包子云猛一下子就塞嘴里,明亮的油脂顺着嘴角流淌下来,他连忙用粥碗接住,不断地点着头向云昭表示肉包子很好吃。 云福咬了一口肉包子满怀感慨的道:“这就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啊,以前我们从战场上下来,好多兄弟饿了狠了,回来之后就玩命的吃大帅赏赐的肉食……结果呢,有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被一顿肉食吃的上吐下泻一命呜呼。” 云猛连连点头道:“孩子交到大嫂手中断没有受委屈的可能。” 云昭阴笑道:“这肉包子呢,姐妹们管够,问题是我娘不准她们两口吃掉,必须分七八口吃,不能吃出猪吃食的声音,喝粥也不能学我们的样子往肚子里灌,只能用勺子。 弄错了就要挨骂,可能还要挨打,要是我,我宁可不吃!” 云猛不以为然的道:“规矩就是规矩,就像咱们山寨,要是没有规矩早就乱了。 你六叔我整顿山寨还行,教养闺女这十里八乡的就要数大嫂了。 闺女们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没了父兄的保护,要是再没了规矩,怎么得了啊。 早点学会了规矩好,你回去告诉你娘,别手下留情,这些孩子跟着我们在山里野惯了,欠收拾!” 云昭去上课了,却听云甲说先生今天身体不适,免学一天。 云昭悄悄地走进先生的卧房,见先生面朝里躺着,老黄狗卧在床边,不时地抬头看先生一眼,甚为担忧。 见先生没有动静,云昭就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 “书信在桌子上。” 先生的声音在屋子里的响起。 云昭朝桌子看过去,书案上果然有一封写好的信。 “你想要的那个什么土豆,玉米,红薯我按照你描述的样子画在纸上了,你看看,如果不差,就派人送去驿站,让邮差送去京城!” 云昭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先生画的图案,与自己描述的半分不差,且活灵活现的,就算是对这这些东西画,也不过如此。 “跟您我就不说谢字了。” “一万两白银的束脩啊,我必然要倾尽全力帮你。” “您的恩情可不是一万两白银能还请的。” “滚吧,说好了一万两,就一万两,不能短少!” 云昭深深一揖,就拿着书信出门了。 徐先生回过头看着云昭远去,轻轻地咳嗽一声道:“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神奇的一个,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转世也说不定。 我很想看看你这头野猪精能不能拱出一片让人能活的天地来。”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第三十九章强盗窝!! 自从强盗叔叔住到家里之后,云昭的活动范围就大了很多,以前去玉山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只要跟着云猛,去哪里母亲都不问。 一群孩子骑着驴子随着云猛,云福去东汤峪洗澡,路途不远,也就三十里地。 云氏驴子多,所以,除过云昭,云猛,福伯一人骑着一头驴,其余的孩子们通通都是两人骑一头。 即便如此,十来匹驴子的队伍也足以让路人侧目。 云昭骑的是一头白嘴巴母驴,后面还跟着一头小毛驴,母驴的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小毛驴也对这场远行充满了兴趣,一会跑到前头,一会跑到后面,有时候还会钻到母亲肚皮下面尝试着喝两口奶。 云家庄子在玉山脚下,绕着玉山走一个半圈就到了东汤峪。 东汤峪自古以来就是汤池沐浴的好地方,大明国力强盛的时候,有钱人家在这里修建了无数别业,作为消暑,沐浴的好地方,后来盗贼多了,发生了很多次绑架,屠杀案件之后,这里也就难以避免的被荒废了。 近些年,更是成了盗贼盘踞的地方。 云氏以前之所以放弃了东汤峪,就是因为秦王府在这里的别业依旧存在,七八年前,秦王府的王妃差点被盗贼一只耳祸祸了之后,秦王府也就放弃了这里,当然,一只耳也就是因为这事丢了一只耳朵,才造成这家伙声名远播。 一道清亮亮的山泉水沿着山谷奔腾而下,水量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水里没有游鱼,也看不见别的小虫,石头上满是硫磺留下的暗黑色痕迹。 又往前走了两里地,山脚下就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水潭,水潭里微微有煮肉的味道,云昭很想转过头呕吐一下,见云猛,云福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云昭见到一只耳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副的骨骼,他的肉才被汤池煮化,骨骼自然是新鲜的,汤池里的硫磺让骨骼变得更加洁白,除过骨骼头脚处微微有些泛黄这点瑕疵之外,整件骨骼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除过一只耳的骨骼之外,这里面还有三十几具人体骨骼,颜色最深的是最早放进去的人,颜色洁白的是才放进去的。 “咱家就放了七个!” 云猛指着汤池里的骨骼对云昭道。 “每一个都罪有应得,至于别的,都是一只耳放进去的,你不知道啊,一只耳被放进去的时候哭得就像是一个月子里的娃。 他以前放人进去的时候胆子可大的很哪。” “我们不会在这里洗吧?” 云杨说话的时候都开始磕巴了。 云猛笑道:“这里的池子不干净,自然不能在这里洗,往里走五里地就到了秦王府早年修建的别业,那里的汤池才是最好的。” 过了头道汤,汤峪里的景色就变得好了起来,青松翠柏层层叠叠,奇峰怪石也一样不缺,即便是道路,也是剥下来的页岩铺就的,除过落叶多了一些,没有别的毛病。 “有钱人家都是傻子啊,一个个玩命的往城里钻,却不知道,一旦城池被贼寇攻破,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云昭看了东汤峪的地形之后由衷的哀叹一声。 云猛瞅着侄子道:“就你聪明,有钱人一个个家大业大的,你以为就能随意到处跑? 荒山野岭的地方,有钱人就像是一根蜡烛一样,早就落在好汉们的眼中了,在这里安家,好汉们不用攻城就能劫夺,更方便一些。” “我是说在这里建城就是了。” “胡说八道,在这里建城,跟长安城有什么区别,除非几十上百年的打根基,秦王府都没有这个念头,你指望那些有钱人? 没了东汤峪,了不起少了一处消遣的地方,骊山的温泉更好一些,没必要豁出人力,财力,在这里建城。” 云昭嘿嘿笑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陕西才会乱成这个样子。 以后,这些人会知道,城里的家产终究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到时候想要后悔也晚了。” “这么说,你不愿意进城?大嫂正在安排你进城的事情呢。” “短时间走一遭没什么,长久的住在城里我心不安。” “咦?怎么跟我一个想法,你六叔是强盗,有这样的心思不稀奇,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孩子担心什么?” “清白?我六个叔伯都是贼寇,还有五个当贼寇当的过世了,你在说我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就不怕别人笑话?” 云猛闻言哈哈大笑,笑了好长时间之后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云氏族谱上可没有当强盗的人,每一个都没有。” 云昭叹口气道:“坟墓全在山洞里呢,我见过。” 云猛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瞅着云福等解释。 云福慢悠悠的道:“是他们自己发现的,与我无关,当初一群死孩子沿着瀑布上了平台找到墓穴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 云昭撇撇嘴道:“以后祭祀的时候,要一起祭祀了。” 云猛沉默片刻,无奈的道:“既然发现了,那就算了,以后莫要从后面钻进去,那里总是掉石头不周全,回去之后我就带你走一趟前门。 你说的没错,本家跟阴族只剩下你一个男娃,祭祀祖宗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你。 以后啊,说云氏世代簪缨也好,世代盗贼也罢,总归是要合二为一的,咱家没的选择了。 你将来娶亲之后要多生几个娃,好把阴阳再给分开,混成一堆容易被人家一锅端。” 说话的功夫,山坳里跑出几个人来,远远地就朝云猛打招呼。 在云昭的注视下,云猛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阴鸷,凶狠的巨寇。 即便是骑在驴子上没有什么威势,那双圆润的象眼,却立刻变成了三角眼,而且白眼仁多,黒眼仁少。 跑过来的汉子单膝跪在地上向云猛请安,云猛仅仅哼了一声,就很自觉的催动驴子走在最前面。 云昭朝这几个好奇的强盗笑了一下,指着云猛地后背道:“我六叔,亲的。” 盗贼脸上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立刻不见了,立刻就换上了云氏长工见到主家的模样,有些自卑,还有些羞怯。 “见过少爷!” 云昭从驴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一小坛子酒丢给为首的那个头目道:“尝尝,家里拿来的烧酒。” 说罢,也不等这些人阿谀之词出口,就催动驴子跟上云猛继续往山里走。 在一座破败的大殿里,云昭见到了三条彪形大汉跟一个瘦峭的如同骷髅的人。 没说的,都是长辈,云猛还没开口,就一脚踹在云昭的腿弯上,然后他就直挺挺的跪在青石板上,面前除过一只被啃的光溜溜的猪骨头外,别无他物。 “你侄子,变聪明了,我已经确认过,是思源大哥的种,秦氏很守规矩,没坏了云氏家风。” “我听说这孩子是野猪精变的!” 一个胡须几乎把脸都遮蔽了的彪形大汉揉着下巴狐疑的瞅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的云昭。 “你是老虎精变的?明明蠢的像猪,摩挲着下巴就能变聪明?” 安顿好云杨一干人的福伯慢慢从外面进来,才进门就开始喝骂。 骷髅一样干瘦的男子推开这个彪形大汉,阴笑着道:“云虎,你仔细些,莫要把这个肉娃娃给弄散架了,我们几个还指着他给我们披麻戴孝呢。” “我就是你霄叔,满脸胡须的那个是你虎叔,总喜欢侧着脸看人的那个是你豹叔,不喜欢说话的那个是你蛟叔。 今天人来的全,你一次认清楚了,莫要忘记,免得以后少了一个你都记不得他们长的什么样子。” 云霄说着话,就把云昭从地上拖起来,仔细看着云昭的眉眼叹口气道:“眉眼里还有你父亲的模样,就是这张脸跟随了你母亲。 你父亲待我们如同亲兄弟,你母亲不太待见我们,不知你害怕不害怕?” 说实话,云霄淡黄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人的感情,别看他说话说得热情,语气里却没有起伏波动,如同云昭听过的电子音,说不害怕是不真实的。 “本来害怕,听宵叔说这里的人都是我的至亲,立刻就不害怕了。” 云昭的话音刚落,大殿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怪笑声。 矮小粗壮的云蛟,两手夹着云昭就把他举了起来,嘿嘿怪笑道:“男娃,到底是男娃,确实比闺女们胆子大,明天就跟着蛟叔走一遭拽湖镇,夏收了,那里的肥羊应该多起来了,以后多走几遭,云氏又多了一条好汉!” 云猛冷哼一声道:“大嫂指望这孩子考状元当相公呢!” “当狗屁的相公,爷爷这几年杀的相公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一个拎在手里不是弱的像鸡? 还没等我杀呢,就屁滚尿流的连老娘都恨不得献出来让爷爷糟蹋,这样的相公当了没的丢了云氏祖宗的脸!” 云猛叹口气道:“没法子,这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云蛟愣了一下道:“比思源还好些?” 云猛苦笑道:“听人说,咱家这孩子有过目不忘之能。” 云蛟看看冲着他傻笑的云昭叹口气道:“细皮嫩肉的还真是一个读书的料……可是,我们这一摊子怎么办?”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第四十章我喜欢当强盗 云昭明显的感到大殿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连忙对近在咫尺的云蛟道:“蛟叔,我喜欢当强盗!” 云蛟听云昭这么说,立刻就眉花眼笑,张开嘴喷吐着腐肉气息哈哈大笑。 “我就说嘛,云氏当了几百年的强盗,怎么可能在这一辈上就断了门路。 你还别说,我云氏众人长相不好,就缺你这么一个小白脸,以后放出去,专门替我们打听肥羊,人家也不戒备,如此一来,我们的买卖就好做了。 先说好,云氏不出淫贼!” 带着恶臭的唾沫喷在云昭的脸上,这让云昭有些生不如死…… 福伯把云昭从云蛟的魔掌里解救出来,云昭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道:“我要好好念书将来当大强盗!” 云虎笑道:“念书好,念书好,这世上最能赚钱的人就是读书人,爷爷们火里来水里去的一年下来只能混个半饱,要不是主家娘子支持山寨早就散了。 那些读书人虽然不抢劫,人家捞起钱来,比我们强的太多了,我家的娃就该读书,然后当山贼,这才是正道! 等着,娃娃第一次来,虎叔给你送点见面礼!” 强盗说话办事就是干脆,将云昭丢下,云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破烂的大殿,在门口打一个唿哨,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山贼就跟着他走了。 不爱说话的云蛟今天却成了话痨,见云昭似乎有担心的意思,就摆摆手道:“无妨,今天本身就轮到他出去了。” 云昭重新给云豹,云霄见礼之后,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福伯,这里的人手我们家就没有好好训练过么?比如您的练兵法子?” 不等云福作出解答,云霄摇着头道:“山寨清苦,要打劫,要种田,还要防着官府没有半刻清闲,加上钱粮跟不上,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如此了。” 云昭皱眉道:“如此下去恐怕不妥,几位叔叔难道不知练兵之事?” 云霄道:“怎么可能不知?如果这些年不是靠鸳鸯阵对敌,云氏早就败落了。 你蛟叔跟猛叔就是藤牌手,跟长牌手,你虎叔是长枪手,你豹叔标枪兼短刀手,我们没有用两丈的竹枪,你霄叔的箭法不错,也就凑合着成了一个简单的鸳鸯阵。 山里其余的人也是这么安排的,就是甲胄,藤牌,长牌,长枪这些武器太少。” 云昭瞅瞅破殿里面的兵器架子,忍不住叹口气道:“应该多置办一些才好。” 云猛笑道:“卫所官兵兵刃不比我们的好。” 云昭回忆一下自己知道的明末卫所,想起那些人其实是一群农奴根本就不是军队,立刻摇头道:“不能跟卫所官兵比! 六叔,咱们家累世为盗,怎么可能连武械都不齐整?” 云猛,云蛟,云豹,云霄齐齐的把目光落在云福的身上,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云福吧嗒两口烟,慢条斯理的道:“武库里有家伙,想要?拿鞑子或者倭寇的脑袋来!” 云霄咳嗽一声道:“福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话,我们也知道,现如今,鞑子还在口外,倭寇已经不见踪影,您让我们如何拿到鞑子跟倭寇的人头?” 云福冷笑道:“你们以前不是没有武器!“ 云霄张了张嘴,最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再无一句话。 云昭不解的瞅瞅云福,又看看云猛,再看看面红耳赤的云豹,云蛟,一点都不明白他们的这些话。 云福将云昭拖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有一个叫做孙传庭的白面书生,在白马驿随便挖了一个坑,就活活坑死了你六叔这样的狗屁好汉七百余条。 你父亲到白马驿的时候,二伯,五叔,六叔跟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正拖着碌碡压路基呢。 如果不是他们平日里恶名不显,估计也早被埋进路基里去了……你父亲给了太监黄玉生两尊白玉佛,绢花锦缎十匹才让人家松了口风。 还以为孙传庭会听话,结果呢,又被孙传庭勒索了纹银三千两,粮食七百担用来修路,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少爷,你将来跟你娘回西安的时候会路过白马驿,走那条路的时候要仔细些,那都是你六叔他们的心血。” “孙传庭?” “没错,进士郎,长安县知县。” “挖了一个什么坑?” “农夫不小心从地里挖出一颗不世出的夜明珠,装夜明珠的盒子上写着字——唯大英雄得之! 然后,长安县,蓝田县的大英雄们就蜂拥而至,也不知是谁先动手的,这群个个认为自己是大英雄,大刀客的家伙们,就在白马驿厮杀的天昏地暗……孙传庭带着西安府,长安县的大批捕快,还有西安城守军包围了白马驿……然后,一日之内,官府刽子手的鬼头刀砍人头砍得卷刃了几十把。 孙传庭一个子都没花,还收缴了大批兵刃,武械,交给铁匠重新铸造成了锤子,凿子,铲子交给你叔伯这些大英雄们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就修通了被山洪冲垮阻碍关中跟蜀中往来长达五年时间的七十里大路。 人家孙传庭不但升了官,还发了财,地方上的百姓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翘大拇指,地方上的盗贼只要听到孙传庭的名字,那个不是胆战心惊的。 也就是孙传庭调任了,如果那个人还在西安,哼……你的几位叔伯们现在…… 少爷,听了这些事情,你还想做盗贼吗?” 云昭的嘴巴张的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滞的瞅瞅几个想钻地缝的叔叔,梗着脖子道:“我还是想做盗贼!” 云福点点头道:“也好,这年头做盗贼也算是一条出路。不过,少爷啊,你如果以后遇到了孙传庭这种人物,什么都不要管,扭头跑就是了。 山贼嘛,就是拿来欺负弱小的,这就是盗贼的本来模样,逃跑几次不丢人。 咱们家的阴族一脉已经跑了好几百年了,再深的深山都去过,这方面没人比得过我们家。” 云昭不满的道:“要是碰见戚大帅这种模样的人呢?” 云福大笑道:“遇到戚帅……你就假装是被山贼裹挟的百姓,估计是哄骗不过去,到时候认命就好。” 云昭听了连连点头。 云蛟那些口气熏天的大话,被福伯毫不留情的给戳穿了,一个个也就没了云昭初来时豪气干云的模样,也不再诱惑云昭去当盗贼了。 此时此刻,云昭才明白为何母亲面对云猛他们这些人的时候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克扣阴族钱粮克扣的心安理得,这些被苛刻对待的人,不但不反对,反而对母亲恭敬有加了。 云昭此时也明白了一件事——山贼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跟其余职业一样,只有最头部的那几个人才能享受权力,才能享受美人,才能享受醇酒,美食……剩下的都是送死的货! 福伯说的很对,山贼们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跑! 云昭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要把这个宗旨贯彻到底,直到自己熬成了拥兵百万的大贼寇! 这件事要切记,切记! 朱明王朝虽然已经四面漏风摇摇欲坠,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残破的王朝,他依旧人才济济,多得是愿意为这个王朝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假如自己很不幸的遇见一个,以家里这些山贼的素质而言,自己很可能会成为人家的踏脚石,最后被送上受刑台,被人用小刀子割成骷髅……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第四十一章云昭的强盗宣言 当山贼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纳税,不交粮! 可是了,山贼们自然也不可能耕种好的土地。 种在石头缝里的粮食长得疤疤赖赖的,只能叫勉强活着。 就这,还要遭受野兽祸害……野猪,无疑是最大的祸害。 所以啊,山里的强盗们想要吃口饱饭,就要勤劳的去抢劫,抢劫不到的时候们就要依靠家里支持一下。 云昭跟着云猛走遍了山寨,见到了无数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盗贼亲戚,心都凉了。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场面没见到,坐在阳光下面翻衣衫里的虱子吃,才是盗贼们最真实的模样。 吃午饭的时候,云猛下令宰杀一头山羊,山羊的主人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山羊前面一个劲的说,把他宰了给少爷解馋,山羊太瘦,没什么油水。 云昭看了这个少年一遍,觉得他比山羊更加的没有油水,也就放弃了要宰杀山羊的想法,改喝稀粥庆祝一下自己第一次来山寨参观。 “明年就好了,明年就好了,蓝田六峪都成了咱们家的地方,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来。” 云猛搓着手有些羞惭,一脚把少年连山羊一起踢跑之后就连连给云昭希望。 云昭心里苦涩的厉害,以前啊,都是他跟别人说希望这回事的。 春天里种下一颗种子,秋天了就能收割一穗沉甸甸的谷子。 春天里抓两只小鸡,秋天了,就能有两只肥硕的母鸡。 春天里抓一只小猪娃,年跟前的时候,就有年猪可以吃,吃不完还能腌在缸里,吃一整年…… 这些人穷的只剩下希望了…… 富贵人家很少说希望这种事,他们的希望一般都是有坚实的现实作为依托,他们一般把希望描述为目标! 母亲希望云昭将来考状元,于是,就给他请来了最好的先生,提供最好的学习条件,这就是现实基础。 按照云昭自己的预测,如果自己一心读书,即便是成不了状元,进士,估计弄一个举人手拿把抓!! 这也很符合他当年的学习成绩。 这就是在实现最高目标路途中的小收获! 而希望……很可能一无所有。 在云琅承诺给山寨支援更多的粮食之后,今天中午喝的粥格外的浓稠。 直到傍晚,云昭的大胡子叔叔云虎还没有打劫归来,云昭开始有些担心了,他害怕强盗叔叔为了颜面,不顾自身危险的去抢劫平日里根本就不适合抢劫的目标。 泡温泉的时候都心神不宁。 直到月亮升上来的时候,破房子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云昭来不及穿鞋子,光着脚就跑出了屋子。 只见身材高大的云虎正被人团团围住,高举着一个袋子疯狂的对一干强盗大吼:“今天好运气,发财了。” 说完话,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向人群里撒去,于是,人群就更加的混乱了。 云杨来到云昭身边,羡慕的看着欢喜的云虎,以及纷乱的人群对云昭道:“将来,我们也要这样!” “不要光看着虎叔风光,你再看看那个!” 云昭随手指指被人群挤出来的一群孩子,他们抢不到铜钱,急的哇哇哭。 云卷道:“应该每个人都分一点的。” 云昭指着云虎手上的袋子道:“你觉得那个袋子能装多少钱?” 云卷看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也就没话说了。 云杨左右看看自己的兄弟,咬着牙道:“钱少,就去抢有更多钱的人,粮食少,就去抢有大量粮食的人。” 云昭瞅着云杨幽幽的道:“要是把有钱人全部抢光了呢?要是有钱人的钱粮全部分给穷人,还填不饱他们的肚子呢?” “不可能,有钱人有的是钱粮,足够分了。” 云昭苦笑道:“有钱人的钱粮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靠资源去赚的。 就像今年麦收的时候,你们去我家的地里捡麦穗,平白交给了我一半。 你们忙碌了将近十五天,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严实了才回家,最后谁拿到的麦穗最多呢?还不是我? 你们捡麦穗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在看书,在睡觉,在跟着福伯,猛叔练武。 你们觉得公平吗?” 云杨皱眉道:“地是你家的,麦子也是你家的,我们从你家的地里捡拾麦穗分你一半是应该的。 你知不知道,我跟小树两个足足捡了两百多斤麦子,两担麦子啊,能卖好多钱,吃亏的是你,不是我们。” 云昭笑颜如花的连连点头,攀着云杨的肩膀道:“你认可就好,认可就好。 我们兄弟将来要做一伙讲道理的强盗,那些黑了心的,没了心肝的,把人不当人的家伙,我们就要让他们品尝到一无所有被人欺压的滋味,那些基本能做到利益均沾的有钱人我们不但不抢劫,还要让他更加的富有。 说到底,财富是百姓干活干出来的,我们有权力拿到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就去抢!” 云杨嘿嘿笑道:“这么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以后就这么干!” 听云杨这样说,而云卷一干孩子也纷纷点头,云昭心中哀叹一声。 当人人都期望当强盗而不是当正常百姓的时候,这个时代破灭也就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了。 当李洪基吼出那句著名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极具欺骗性的宣传口号之后,天下人人人以当贼寇为荣…… 问题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的出来——不纳粮真的可行吗? 人人都成了贼寇,谁他娘的养活贼寇?即便是要抢——也得有抢劫对象吧? 除非李洪基的大军可以席卷世界,以全世界的资本来养育中原一地! 云昭觉得李隆基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他没有成吉思汗那种囊括全地球为蒙古人牧场的野心。 云虎从人群中挤出来,将半袋子铜钱丢给云昭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云昭谢过云虎,转手就把袋子给了云杨,云杨很自然的接过来抗在肩膀上。 云虎呵呵笑道:“就知道你不满意,礼物还有!” 说着话就从身后拽出一大团花花绿绿的东西甩给了云昭。 “啊——”一个女子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其余盗匪却齐齐的哈哈大笑起来。 云昭赶紧抓住这团花花绿绿的物事,入手才发现这团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好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刻苦的练武,身体的稳定性很好,后退两步就稳住了身体。 松开了女子的身体,这个小小的女子就软软的坐在地上,既不惊叫,也不哭泣。 就着火光云昭才看清楚,居然是一个女孩子,最多有十岁,她不像别的女子遇到危险就把脸埋起来,她反而抬着头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 “大侄子,这件礼物满意吧?”云虎笑的极为猥琐。 云昭叹口气道:“我今年只有七岁啊……” “咦?七岁就知道女人的用处,好啊,不算早!” “虎叔,你要是不想被我娘打到山门来,您这么干我没有意见。” 云猛从人群里挤出来,先是看看跌坐在地上的那个花花绿绿的女子然后拍着自己的脑门对云虎道:“胡闹!” 云霄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听云猛这样说就淡然的道:“上好的扬州瘦马啊,能卖不少钱,老虎这次出去算是捞到了好货,小昭要是喜欢,就留着继续养,不喜欢,就卖掉!” 云昭冷静的查看了众人的表情……他很失望,不论是那个将闺女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云猛,还是将妹子疼爱到骨子里的云杨,这时候看地上的小姑娘,就像是看到了一堆钱。 第四十二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第四十二章谁家新燕啄春泥 几千年来,风尘女子的行为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她们比一般的女子经历过更加残酷的命运,也学会了在残酷的环境中自我保护。 就像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即便被强盗抢到了强盗窝里,也知道用自己青涩的美貌来增加自己存活的砝码。 所以,她不哭喊,反而扬起了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是自己目前所有的唯一本钱,为了求活,她准备将自己美丽的一面展现给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看了这个闺女这一串行云流水一般的表演,云昭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并且觉得这个姑娘将来的前途应该非常的远大,而且,跟自己一样强大的人本身就该前途无量! 同时,他很想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他必须承认,这一瞬间,云昭已经把这个美丽的姑娘跟陈圆圆,寇白门,李香君这些美人联系起来了。 这孩子进云氏家门,这想都不要想,以母亲的为人来看,如果进了云氏的门,只有两个结果,要嘛被母亲调教成大家闺秀,要嘛被母亲教成木头人。 所以,交给人生过往极度精彩的徐先生来教导,应该是一个好主意,大明时代的文人嘛,好像都比较喜欢身边跟着一个美丽的小娘子。 交给云虎他们……云昭从来就没有这个念头……毕竟,这个小姑娘长得真是太美了。 云昭心里的想法刚刚成型,这个聪慧的小姑娘就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果断的抱住了云昭的大腿,抬起脸凄婉的哀求道:“求公子救命!” 云昭再次看了一圈身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闺女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 云虎的相貌跟老虎一样,云福太老,云猛站在人群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云霄?那就是一个高大的骨头架子。 云杨?看着这个闺女口水都要流出来,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这闺女卖多少钱合适。 算来算去,只有云昭自己最是风流倜傥,唇红齿白胖乎乎的招人喜爱。 既然环境这么合拍,云昭就没了客气的必要。 从脖子上拉出一条金锁,去掉上面的绣了鸳鸯的小套子,摘下金锁拍在云猛地手里道:“算我买的。” 云猛抬腿就踢了云昭一脚,重新将金锁装回小套子,小心的给云昭挂上之后怒气冲冲的道:“这个锁子本来就是你六个叔伯送的,再敢把它摘下来送人,仔细你的腿。” 云昭当然知道脖子上的金锁是怎么来的,他只是不想让山寨人觉得自家的便宜被人占了。 金锁送出去,再收回来是必然的,只是这个过程必须要有,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好了,闹了半夜,这个小美人归你了,既然老虎逮着了一只肥羊,明天大家伙吃顿好的!” 云猛在山寨里历来一言九鼎,他发话了,山寨里的土匪们见寨主没有继续赏赐大家的意思,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事情定下来了,这个小女子这才开始嘤嘤哭泣。 云昭见云杨一干人也走了,这才有些生气的道:“好了,别哭了,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既然目的达成,还哭个屁啊。” 小女子惊讶的抬起头,她以为这个胖胖的富家小子应该是所有人中最草包的一个,没想到说起话来这般犀利。 “小女子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奴……” “你准备以身相许?” 云昭打断了小女子将要说出来的一通废话。 小女子再次抬起头站起身,低头看着比她矮了半个头的云昭道:“不是不行,只是公子太小了些吧?” 云昭撇撇嘴道:“你想的倒美!本公子将来是要做大事情的,不能沉溺美色!” 原本惊惶不安的小女子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着小嘴低声道:“求公子怜惜。” 云昭背着手往回走,小女子连忙提着裙子跟上。 “我知道到了你这个地步,你不害怕被人买来买去,到了我家,你就安稳的待着吧。 之所以会这样做,主要是你太漂亮,漂亮的让我生出了不忍之心。 就算你这么漂亮,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就是想给你一个家让你歇息,这是我原本的想法,你不用怀疑。 将来要是找到了有情人,该出嫁就出嫁,自己过日去吧,不过呢,以我老娘的为人,估计不会给你准备嫁妆。 另外啊,告诉你一件事,你心里最好有一个准备,我们家有一部分人是干强盗活计的,你别埋怨他们。 到了我家,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小女子迈着碎步紧紧跟着云昭,山寨本身就是一座破败的大殿改的,如今更加的残破,一轮明月照在头顶,看起来更加的凄凉。 前边的小胖子走的很慢,只要是他的一对小短腿迈不开步子,月亮照在头顶,他的影子就成了一个圆。 说出来的话没有动人的意味,甚至有些不讲理,有些蛮横,什么都不问,就依靠自己的想象就看似安排好了一切。 “你将来如果想依靠自己的相貌以及本事混成大明风月场上的头牌,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总之,只要你喜欢就好! 告诉你啊,这样的运气不是谁都能碰到的,估计五百年就这么一次,你要抓住机会……” “知道呢,遇到公子确实是奴奴的运气,奴奴会抓的紧紧的一刻都不放松。” “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如果我再年长几岁,说不定就能生出一些错误的想法。 丫头,好好地在强盗窝里修炼你的狐狸精本事吧,乱世就要来了,或者说已经来了,留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不多了。“ “狐狸精?” “没错,哦,人家都说我是野猪精下凡,威风吧?我觉得我们可能是同类,以后要好好修炼!” “你刚才说你不喜欢漂亮的狐狸精,难道说你将来会娶一个母猪精?” “母猪精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强壮一些,还能生崽子,在乱世里想要活下去,不论是野猪精,还是母猪精都比你这个狐狸精活的时间长。 好了,知道你惊魂未定,今晚便宜你睡我的床铺,我睡麦草堆。” “奴奴不敢!” “你要是喜欢身上爬满虱子我不介意你睡他们的床铺。” “奴奴不怕,以前长过!” 云昭鄙夷的瞅瞅这个漂亮的狐狸精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干净呢? 既然你身上有虱子,就不要睡我的床铺了,你睡麦草!” 小女子随着云昭走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小屋子,云昭到底没有让小女子睡麦草堆,自己从包袱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土布单子,铺在草堆上就准备凑合一晚。 见云昭躺在麦草堆上闭着眼睛睡觉,小女子却无心睡眠,今天遇到的变故是天大的变故,见那些强盗杀那些护卫跟杀猪一般毫无怜悯之心,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 今天这个少年是自己遇到的人中最奇怪的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七岁到八十岁概莫能外,这是妈妈告诉她的话……只是这个人有些奇怪,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的脸,并且看了好长时间,最后……却说出那样一番怪话! 真话,假话,小女子还是能听出来的,她觉得这个少年人说的话,似乎假话很少,除过有些狂傲跟自恋之外,没有太大的毛病。 “我叫水湛湛!” 小女子忽然想起面前的这个骄傲的小胖子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以后改名叫钱多多!” 云昭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面对那个同样趴在床铺上的小女子道。 “为何?” “我最近正在为钱发愁,同时呢,你也要隐姓埋名,最重要的是,钱多多比什么水湛湛好听的太多了。” “既然是公子起的名字,奴奴遵从就是。” 云昭猛地睁开眼睛瞅着钱多多道:“还记得你的本名叫什么?” “不记得,我已经换了三个妈妈了。” “那就叫钱多多!” “公子大名?” “云昭!白云的云,司马昭的昭!” “白云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会取一个叫做’皆知‘的字吗?” “不会,我已经有字了,是一个单字名‘彘’! 第四十三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三章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秦岭北麓千沟万壑,当然不止七十二峪。 有好事者亲自数过,得出一个结论曰——南山谷口北向者,得一百五十。 很明显,一百五这个数字也并非一个准确的数字,一个人想要真正数清楚恐怕很难,没有徐霞客的本事想都别想。 七十二是一个虚数,代表很多,所以,蓝田六峪,其实也是一个虚数,只是真正符合盗贼藏身的大沟峪是六个而已。 清峪、道沟峪、辋峪、岱峪、小洋峪、东汤峪这六条沟峪里居住的都是属于云氏阴族部众,所以,也可以说,这六条沟峪属于云氏所有。 半个月的时间,云昭走遍了这六条沟峪……最后驻足在最富裕的清峪。 这里才是云氏经营数百年的老巢。 这清峪是一个葫芦地形,口小肚大。 云昭在雨中抵达了清峪,山涧的道路湿滑,云昭一行人就下了驴子,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走了片刻,雨微了,天色也开了一些,从峪中流出的溪水的声音却是壮大。 溪边偶尔出现的庄舍,散散落落,都是些旧筑。 唯一新鲜的,是风中漾着的畜粪味,虽不好闻,却让人欢喜。 雨中的炊烟飘不高,被雨水稀稀疏疏的浇灌之后就消散了,只有浓重的柴火味道。 这里的田地大多在山沟里,然而,山沟里的土地上却没有多少庄稼,只有一些糜子倔强的长在高处的坡地上随风招摇。 “秋日里,秦岭有山洪之忧,所以,人们只在这里种以及庄稼,即便如此,也会经常遭灾。” 云福见云昭不解,就小声提醒。 “该修建水库的。” 云昭淡淡的说一声,就继续前行。 云福无奈的摇摇头,随后跟上,这一刻,瞅着少爷小小的身子,他真的有一种随云氏老太爷巡视云氏产业的感觉。 “清峪距离我云氏庄子最近,一旦山上修建了水库,就能在夏秋日里蓄水,冬春日里放水,如此,云氏就能有更多的水田,就能造福一方。” “消耗也大!” “以后会有的。” 云昭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阴族的本家宅子就在清峪沟里的一处豁口上,不高却锋利的山脊在这里将沟峪一分为二,很好地地方,前面的大葫芦用来生产,后面的小葫芦用来安家。 阴族的本家宅子与云氏大宅没有办法相比,房顶上看不到一个瓦片,是真正的草堂。 众人进了草堂,云昭就坐在窗前瞅着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久久不愿说话。 云氏阴族的现状,比云昭想象的更坏! 今年夏粮的收入不足口粮数的四成,就算是有一点秋粮……也无济于事。 主宅那边在疯狂的屯粮,可是,不管母亲如何屯粮,也架不住将近两千口人消耗的。 阴族这边将近一千口,主族那边人数更多…… 以前的时候,云昭以为只要自家人吃饱了就不用管别人,现如今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云家庄子的人都靠着云氏吃饭,尽管有些人是佃户,有些人是自由民,一旦出了灾祸,云氏大宅就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 云昭现在开始理解那些吃大户的流民到底是什么心态了。 平日里大户人家占据了大量的资源,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这个时候依靠大户生活的百姓们,多少也有一口饭吃,所以,大家相安无事。 一旦发生了天灾,大户人家如果还吃香的喝辣的,而百姓们易子而食……这个时候不向大户人家伸手向谁伸手? 如果云昭自己也是饥民的话,可能会干的更加酷毒! 毕竟,公平这种理念早就深入了云昭的心肝脾肺肾,只要有机会,社会环境允许,他一定会抢一个公平出来。 在这里,云氏大宅才是应该被众人抢夺的对象。 这些天云昭从云福口中得知,云氏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投效,唯一的原因就是云氏只收三成的租子。 虽然在云昭看来,这已经是黑心的不能再黑心的租子了,可是将这个租子放到蓝田县,乃至整个关中,都是良心的不能再良心的租子了。 云氏水田,因为靠近秦岭的缘故,这里水汽充沛,一亩约产麦四百斤,旱田减半,这里面云氏收取三成,佃农每亩还要代替云氏上缴田赋两升五合二勺。 云氏是官身,只有夏赋而没有秋税,所以,云氏也从没有收过农户的秋税。 如果是百姓自己缴纳赋税,他们的夏赋一亩地就要缴纳八升五合二勺,秋税也是如此,更不要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了。 云旗家里就有自己的田地三亩,这三亩被云旗一家老小精心伺候的土地,最终的产出只有佃云昭家三亩田地产出的一半。 自从张居正施行了一条鞭法之后,朝廷不再收缴粮食等实物赋税,全部缴纳银钱。 如果世上没有商人这个阶层存在的话,这本来是一条良法,由于大量的银钱都掌握在商人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人手里,著名的一条鞭法终于又成了套在农夫脖颈上的一道绳索。 云昭至今还坚信,任何一条政策制定的初衷,哪怕是大明王朝制定的政策,一定是为了稳定天下,调节有无而制定的,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被改变了,最后的结果就是祸国殃民。 如今的大明朝,对高收入者免税,只是一个劲的从农夫身上盘剥,他的国库如何可能充盈的起来? “这温柔的雨丝下面,不知道有多少饥饿的灵魂在哀嚎……” 云昭自言自语的一声叹息,听在钱多多的耳中,如同一声炸雷。 在青楼里,她虽然年幼,却已经当丫鬟见过无数的风流才子,听过无数的奇思妙想,这个痴肥的地主家少爷能说出这话来,实在是让她感到吃惊,就是话说的太直白了一些。 自幼被妈妈请来的名师教导,在残酷的教育下,钱多多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展现了不同于常人的见识,毕竟,再过三年,她年满十三就要大张艳帜为妈妈们的巨额投入作最丰厚的回报了。 云昭眼中凝重的神色与他小小的胖胖的身躯与年龄严重不符,忧郁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哈,雨停了,我们可以去采蘑菇了。” 云昭欢快的声音又在茅屋里响起,钱多多用力的摇摇头,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刚才那个忧郁的胖子跟眼前欢快的小胖子融合在一起。 没有钱,什么想法都没法子实现,没有玉米,土豆,红薯种子,云昭就算是有再好的法子也只是纸上谈兵。 这个世上其实是不存在什么民心的,只有利益,只有利益,且只有利益,谁代表了百姓的利益,百姓就会跟谁是一条心。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偌大的云氏民心所向,让偌大的云氏认为他们的小少爷,就代表了他们的绝对利益。 如此,才能将这两千人如臂使指的驱使,才能用这两千人来吸引更多想要获得利益的百姓……如果可能达到了这个目的,云昭觉得自己就能有力量跟天下群雄角逐一下天下沉浮。 不管是李洪基,还是张秉忠,亦或是还在紫禁城里忧郁的朱由检,还是身在白山黑水的黄台吉都代表不了大汉百姓的利益。 他们——太浅薄了,总以为天下人是鱼肉……是他们可以征服的对象,他们错了。 云昭欢喜的走出了茅屋,然后就摔了一个屁墩,他坐在地上对搀扶他起来的钱多多大喊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第四十四章有大气运的人舍我其谁? 第四十四章有大气运的人舍我其谁? 带钱多多回家自然是灾难性的。 云昭又被母亲狠狠地责罚了一通,母亲还啐了儿子一口,坚决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是色鬼,儿子就该是**,才七岁就知道抢美女回家了…… 云昭没有辩解,他觉得被母亲臭揍一顿是最好,最方便,最省事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果然,当云昭提出将钱多多交给徐先生,伺候徐先生生活起居之后,母亲就有些难堪。 “儿啊,你痛不痛?” 云昭趴在炕上翻看账本,母亲扒着大门小心的问儿子。 云昭叹口气道:“明知道我会痛,你下手的时候就不能轻一点?”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只有七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钱多多是虎叔抢回来的,也可以说是虎叔从青楼老鸨子魔爪里解救回来的。 那样漂亮的一个闺女落在强盗窝里是个什么后果您会不知道? 我干善事都干出错误来了? 被庄子上的人指指点点的也就罢了,您还打我……” 云昭擦拭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翻看账本,他的屁股最近受了无数的打击,早就没什么痛觉了。 “好,好,好,这一次算是娘的错,儿啊,你就没想着把这闺女还给人家爹娘? 孩子不见了,爹娘该多伤心啊。” 云昭挪挪屁股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笑道:“我要是丢了,您会疯,钱多多本身就是被他爹娘给卖掉的,您觉得能有多伤心? 留在我们家她就能愉快的长大,长大之后要干什么随她去,我们家把善事做到底,反正也不缺她那口吃的。” 云娘皱眉道:“这孩子懂礼,就是长得太狐媚了一些,啧啧,那双桃花眼现在就水波流转的我见犹怜,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人家就是一只狐狸精,也准备向狐狸精方向发展,长成什么样子都是徐先生的烦恼,我们娘两跟着看热闹就是了。” 云娘笑着磨蹭到儿子身边,偷偷打量一下儿子的屁股,见仅仅是红肿了,就笑道:“你刚走,娘已经把徐先生的信通过驿站加急送走了,为此多花了六百个钱。” 云昭放下手里的账本点点头道:“只要能找到我要的东西,莫说六百个钱,六万个钱都值?” 云娘笑道:“真的有我儿说的那种庄稼?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儿啊,你告诉娘,是不是野猪精告诉你的。” 云昭坐直了身子,屁股又是一阵酸痛,干脆把身子靠在被子上道:“有的。” 云娘继续往儿子身边靠靠,压低了嗓门道:“真的能产一万斤?”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让一个叫做袁老的人来种,一万斤的亩产只会让老人家伤心落泪。最近听说他老人家刚刚在盐碱地里种出了稻子……比咱家水田里的麦子产量还高的多。” 云娘没好气的推了儿子一把道:“尽哄骗你娘,不过说真的,你这孩子就是一个懒惰的,能让你如此上心的东西,应该是好东西吧?” 云昭皱眉道:“我没有太多的把握,也不期望一亩地产一万斤,只希望有三千斤,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千斤?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咱家地里的南瓜一亩地不是也产两千斤吗?那也是从红毛国传过来的好东西。” “南瓜是瓜菜,当不了饭吃。” “土豆,红薯可以当饭吃的,其中,以土豆最好,不但是菜,也是主粮,红薯就是太甜……不过,红薯叶子当青菜吃真是不错。 至于玉米,那可是真正的粮食,比糜子好吃。” 云娘笑了,得意的道:“怎么样,娘给你找的这位先生怎么样?以前光知道他学问好,没想到他居然是徐侍郎的亲弟弟,我儿以后科考,可以走这位侍郎的路子。” 云昭摇头道:“自从这位侍郎摒弃了自己的儒门子弟身份后,要是让别人知晓孩儿跟这位徐侍郎有关联,恐怕连考秀才都没有希望。” 云娘愣了一下,跟着叹口气道:“好好地汉家郎,干嘛起一个野人的名字。” 云昭晃晃手里的账本道:“娘,我们去西安吧!” 云娘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你外祖家的人吗?” 云昭苦笑道:“我要置办一些铁料,打造一点兵刃,山寨里的人现在大多数人手里的武器只有锄头跟叉子,还是木叉!” 云娘凝重的道:“你真的要当强盗了?” 云昭摇头道:“不一定当强盗,主要看当好人有利,还是当强盗有利。 不管孩儿当不当强盗,阴族的武械确实需要更换一下了,要不然,您在村口把石墙修到八十丈高都不顶用。” 云娘摇头道:“西安城里是有铁料,却不允许打造武器,这是要犯忌讳的。” “我知道,农具不在禁止之列……” “咱们家有农具!” “实心的农具您一定没有见过。” “我们家要实心的农具做什么?” “我只要铁!” “哦!这还是要花一大笔钱,咱家可能没有。” “所以啊,我要去西安府看看,有没有赚钱的地方。” “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做生意?” “我是野猪精!” 云昭迅速的结束了跟母亲的话题,就穿上鞋子去了门外。 钱多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傻傻的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发呆。 夏末的石榴已经有拳头大小了,再过两个月,石榴也就成熟了,这是云氏很多小孩子所盼望的事情。 “你喜欢吃石榴?” “喜欢,只是吃石榴的机会不多。” “我一直想问你,你一个扬州人,是怎么学会说关中话的?” “我不仅仅会扬州话,还会说蜀中话,也会说官话,被卖到关中之前,妈妈又派人教我学会了关中话。” “what is your name ?” 钱多多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how are you ?” 钱多多眼神迷离,估计是在极力辨认这是哪里的话,过了良久,还是摇摇头,她没有听懂。 云昭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个丫头要是再能跟他对话,他就准备问她的微信号了。 “你刚才说的是哪里话?怎么跟红毛国的话有些像?” “咦?你见过红毛国人?” “见过,扬州就有,不算稀奇。” 云昭沉思片刻,果断的对钱多多道:“以后帮你找红毛国的老师,要学会他们的话。” “你不是会说吗?干嘛要我学?红毛国人红头发绿眼睛的跟鬼一样,我不学。” 云昭苦笑道:“我会说一点一个小红毛国人的话。” 一想到还处在内战中的英国,他就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学会荷兰语,西班牙语实在是太亏了。 “谁教的?” “野猪精啊!” “骗人!” “哼哼哼,等我有一天现出原形,变化的跟山一样大吓死你!就你这样的,还不够我一蹄子踩的。” “你是猪刚鬣?” “咦?你居然看过《西游记》?” “咦?你居然知道《西游记》?” “我是听说书人说的。” “我看的是书!” “呀,快拿来给我看看。” “我看完之后一把火给烧了!” “我跟你拼了……” 元寿先生轻轻敲着棋子,显得很是悠闲,约好的云福迟迟不来,他也不着急。 “仙人指路!” 云昭推了一下兵。 元寿先生岿然不动,跟云昭这种臭棋篓子下棋,没的辱没了他的棋艺。 他的对手是云福,两人都是走一步看好几步的棋坛名宿,对象棋的理解早就超过了胜负概念。 元寿先生将云昭推出去的兵归位之后,低声道:“怎么,巡视过你的王国了?” 云昭点点头道:“穷!” 元寿先生自顾自的一人扮做两方下着棋,等到纠缠起来之后这才把手里的一摞棋子吧嗒,吧嗒的抽个不停。 “穷?穷就对了,你家要是当强盗当成了巨富,我只会劝你灭了你的雄心壮志,琢磨着怎么富贵一生才是要务。” “为什么?” 徐先生又走了一步棋之后,悠悠的道:“有伤天和!这老天啊,别看他很多时候都是瞎的,一旦他睁开了眼睛,那可真的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看看当年的曹操,苻坚你就会知道,要是没了运气,胜负很难料。” “您是说,这天下人都是靠运气混日子的?” 元寿先生用一只车吃掉了一匹黑马,抬起头看着云昭道:“很多人都希望运气在自己一方。” 云昭咧着嘴大笑道:“这我可以肯定,这世上没有比我运气更好的人了。”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第四十五章万年安稳是长安 别的不论,就运气这一块上来说,云昭还是很有自信的。 跟他的经历比起来,史书上所有有大气运的人都是渣渣。 当然,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去,要是说出去了……呃,别人似乎也不相信。 野猪精这件事情已经足够神奇了,在云氏众人看来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毕竟跟什么天王,神兽,佛爷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所以,云昭现在极为大胆! 他相信,只要说自己是野猪精转世的话说多了,别人也就不在乎了,如果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别人也只会半崇拜,半嫉妒的说——对啊,对啊,你是野猪精转世嘛。 钱多多已经开始称呼云昭为“呆子”了,云昭也以狐狸精之名回敬。 秦岭里野兽众多,又沟壑成群的,成精一头猪跟一只狐狸太小意思了。 徐先生对钱多多的态度不好,只是这个小丫头学起东西来又快又好,这才不得不拿出一点精力来应付她。 只是,自从有了对比,云昭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云杨,云卷这些人跟云昭在念书一道上比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傻子,自从钱多多来了之后,云昭就真的变成猪了。 此时的云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挺立在激流中的石块,上午要被徐先生跟钱多多在智力上虐待,下午,又要被云猛跟云杨,在体力上压榨。 一天到晚把自己的日子过的充实无比。 家里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人气,不论自己平白得来的十二个姐妹,还是被抢来的钱多多,在云氏大宅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愉快无比。 姐妹们在遭受了母亲严重的管束之后,终于可以离开内宅来到中庭玩耍了。 这些没见识的女子,仅仅因为两架秋千,几只鸡毛毽子就快活的跟小鸟一样。 云氏的饭食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吃了两个月的饱饭之后,小姑娘们的少年人的活力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钱多多来的最晚,偏偏她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大姐头,这跟她会打扮,又把跳绳,踢毽子,荡秋千玩的最好有很大关系。 丫头们的活动空间变大了,云昭这样的人的生活空间又会被压缩,于是,云昭,云福,云猛三个人又被母亲撵出了中庭,跟徐先生一起挤在前院居住。 云昭的身形已经灵活了很多,至少,云猛现在还想踢他,就要多费一些功夫。 一个穿着绿色粗布衣裙的小闺女咯咯的笑着被秋千送上高空,云猛跟云昭就一起抬头看。 “你要是想收拾她,我可以进去帮忙!” 云昭恶毒的给云猛提着建议。 满脸都是担忧之色的云猛拍了云昭一巴掌道:“这孩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你如果把青砖从我腿上拿下来,我可以带你闺女出来让你看一眼。” 云昭继续诱惑。 云猛又往云昭的腿上加了一块青砖道:“把胯拉开,对你有好处。” 云昭见威逼利诱没什么用处,也就死了心,为了分散胯部传来的剧痛,就小声道:“我要的长安地图弄到了吗?” 云猛笑道:“弄到了。” “黑了心的财主家打听清楚了吗?” “秦王府!” “秦王府就算了,换一个有钱,防守又薄弱的人家。” “西安城里就没有这样的人家,但凡是大户人家哪里会不雇佣刀客的。” “商户呢?” “商户更是把钱看得比命重要。” “那就算了,等我去了西安再去寻找肥羊。” “阿彘,你真的准备在西安城里干一票?” 云昭叹口气道:“出了城,我们想要找到有大量银钱的人家很难,就我们家而言,算是蓝田县的富户,我母亲的钱箱子里也只有不到两百两银子。” 云猛皱眉道:“两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夏赋就在眼前,这些钱是你母亲准备用来缴税的,如果是平日里,你母亲手里的银子不会超过五十两。 小子,如果不是咱们是一家,就这五十两银子,就足够让你猛叔带着兄弟们下山走一遭了。” 云昭似乎听到了自己裆部撕裂的声音,咬着牙道:“你说西安城里有暗道通到城外?” 云猛耸耸肩道:“自古以来就有。” “你说的不会是污水道吧?” “是啊,直通渭河。” “没有别的通道了?” “好我的大侄子啊,西安城乃是军国重地,谁敢挖穿城墙?你还是莫要打西安城里的富户主意了,要是能做,早就有人做了,轮不到我们。” 云昭深深地叹口气,觉得胯下已经快要麻木了。 身为关中土著,云昭对于西安城还是了解的,跟别的城市不同,西安城因为坐落在黄土高原上,所以土质疏松,也就造就了他独一无二的下水道系统。 别的城市一般都是把生活废水通过下水道排入河流,护城河等流动水源。 西安城不一样,因为土质疏松的原因,他们在西安城里修建了无数的坑,池用来装生活废水,然后,这些生活废水就会渗入地下,其余少量生活废水就会进入,皂河跟渭河…… 云猛说了西安城的实际模样后,云昭也就彻底放弃了利用西安下水道作为盗贼进出长安的想法。 该死的有钱人不离开长安……离开长安城的又没有钱! 这就是一个胸怀大志的盗贼的烦恼。 当你一心念书的时候,念书就是你生活的全部,当你一心成为木匠的时候,皇位都不能成为你当好木匠的拦路石,云昭一心想当盗贼,那么,衡量一个城池能不能被抢劫,就成了他的日常。 很明显,西安有重兵把守,不是一个好的抢劫对象。 不过,抢劫一下钱多多云昭还是能做到的。 天知道这个鬼女人从哪里学到的一手制作扬州点心的绝技,其中以今天上午制作的甜烧饼最为出色。 云氏多得是松子,核桃也不少,再加上被这个丫头翻出来了糖霜,于是,一炉烤的金黄酥脆的烧饼就新鲜出炉了。 这个惯于拍马屁的扬州狐狸精在烤好烧饼的第一时间,就孝敬了云娘。 云娘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吃了三个。又给十二个姐妹分食了六个烧饼之后,盘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了。 给徐先生送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她打算躲起来自己吃,结果,被云昭给抢劫了。 好久没有吃到甜食的云昭自然三两口就给吃了,点心渣子都没有给狐狸精留。 “我现在是你家的丫鬟,你可以随意的欺负!” “错,不是因为你们我们家的丫鬟就可以被欺负,而是爷爷准备以后欺负全天下的人。” “吹!使劲吹!” 云昭舔干净了手上的烧饼渣子,拍拍手道:“你可以再烤一些。” 钱多多鄙夷的翻了云昭一个白眼道:“妈妈说了,不能把男人喂得太饱。” 云昭皱眉道:“你现在又不是在青楼里,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钱多多摇摇小脑袋道:“不成的,好几次我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了虎口,结果呢,不过是从老虎嘴里跳到狼嘴里罢了,现在又进了强盗窝,我还是不要高兴早了,免得将来失望越大。” 云昭点点头,表示认可钱多多的危机感,所有人的前路都是黑的,多点危机感没坏处。 “你们后天要去西安是吧?”钱多多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没错,你想去?你要是有比这里更好的落脚地,我可以送你过去。” “可以吗?” “当然可以,别看你是被抢回来的,对你来说,这群强盗可是你的贵人,如果你真的喜欢青楼这种地方,就当我没说。” “谁会喜欢青楼呢?” “我将来一定要去看看的。” “无耻!” 两个人的观念不一样,自然也就谈不下去了。 对于小姑娘的这种小试探,云昭总是很有兴趣应对,每次都让小姑娘觉得自己在枉做小人。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第四十六章才华这东西就是用来埋没的 只要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似乎都很喜欢回娘家……云娘这种不是出自正常家庭的女人在回娘家的前一天晚上,也睡不着觉。 见母亲忙里忙外的整理东西,一刻也不停歇,云昭没好气的道:“人家不待见你,还谋你儿子的家产。” “儿啊,云猛他们也去西安……” “是我要求的,你儿子的命金贵着呢,没人护卫,我不冒险。” “我是说……我是说……要是你外祖他们对你不好,你要恼。” “没事,我很能忍,实在忍不住就把他们都干掉!” 云娘哀叹一声道:“你还是不要去了。” 云昭笑道:“娘,您已经预料到我去了会被欺负是吗?” 云娘坐在炕头无力地摇摇头道:“以你外祖的脾气,我们可能会受辱。” 云昭笑了,拉住母亲的手道:“欺负我没关系,要是敢欺负你,他没好日子过。” “云猛他们开始听你的话了是不是?” “没有,主要是听福伯的话,而福伯认为我现在就能做一些主。” 云娘有些为难,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回去睡觉了,云昭以为,母亲今晚不可能睡好,所以就起身去找福伯,商量母亲明天坐马车的事情。 “武库不能轻易打开,云氏即便是要完蛋,武库也不能打开。” 云昭什么话都没说呢,云福就先说话了。 “武库其实不属于云氏是吗?” “对!属于‘彪字营’,不属于云氏,你祖父不过是‘彪字营’的首领而已。 你云昭不过是‘彪字营’的一个晚辈罢了。”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是‘彪字营’的晚辈都有资格拿着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武器是吧?” 云福重重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你祖父当年之所以没有把武器给云猛他们,就是因为,‘彪字营’是官,云猛他们是匪! 保家卫国的武器不能落在贼寇手中!” 云昭瞅着云福叹口气道:“祖父在的时候,云氏就有很多人当了贼寇。” 云福傲然道:“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不是你祖父弄的,留存阴族为盗,是孝,为国杀敌,是忠!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也就是说,六叔他们没有资格获得武库里的武器是吧?” “是!” “那好,您给我好好地保存着,哦,对了,‘彪字营’的其余晚辈在那里?” “你想干掉他们?” 云福闻言,声音变得有些冷。 “没,就是想问问他们在哪,能不能大家合起伙来一起去杀鞑子,杀倭寇。” 云昭觉得自己好像没法子在讨论下去了,天知道古人的操守是怎么回事,另外,他对武库虽然还是非常向往,不过,也没有到非拿到不可的地步。 就在这几十年里,武器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旧有的武器不一定就能适应新条件下的战争。 云氏一族分出了阴阳,然后就把云氏族人给弄了精神分裂症患者。 云昭决定,以后要结束这种迂腐的行为。 今天,福伯也透漏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武库里的武器很多,多的可以让人起杀心。 天亮的时候,云氏的两轮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是一辆真正的碧油车,只是上面的装饰陈旧了一些。 不知道钱多多那个狐狸精是怎么煽动母亲的,去西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带上了她跟云春,云花,以及秦婆婆。 五个人挤在碧油车里应该不是很舒服,可是,母亲喜欢,云昭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依旧骑着驴子,云杨,云卷两个少年跟着,不过,他们坐着拉货的马车。 云猛一身庄户人家的打扮,赶着一辆驴车在前面开路,云虎,云豹,带着四个刀客打扮的盗贼假装是家里的护卫。 福伯自己赶着一辆驴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天刚亮,这一行人就离开了云家庄子。 从云家庄子到西安城足足有一百里,如果是快马,一日就可跑一个来回,而驴车……就需要两天。 以前,云昭从不认为五十公里会是一个远距离,现在,骑着驴子,以步行的速度,慢慢向西安靠拢。 古人之所以会重离别,就是因为该死的交通工具。 离开乡间小路上了官道之后,云昭就不断的朝云虎,云豹嘿嘿发笑,笑的两位叔叔面红耳赤。 这条大路就有几位叔叔的血汗。 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推着鸡公车的小商贩,也有赶着驴子驮着粮食去西安城贩卖的农夫。 麦收后的这段时间是关中最富庶的时候,也是商业最发达的时候。 从道路上往来的商贾来看,关中的商业氛围并不好,人们能够拿来交换的物资不多,大部分都是米粮,鸡鸭一类,再就是一些手工制成品,比如竹篮,柳条筐…… 走了不到二十里路,云昭已经吃了一个西瓜,一堆晚熟杏子,跟两个青桃子。 商贾们拒绝用铜钱交易,用银子有不合适,于是,云福就愉快的用驴车上的麦子做了交换。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商业现象,如果这种以物易物的行为变成关中普遍交易方式的话,就说明大家都在逃税…… 没人把国家当成一回事,这对明王朝来说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讯号。 关中人家很少有马,不是不能饲养,而是饲养了马之后很容易被官府征用,所以,久而久之,喜欢养马的关中人也就渐渐地不养马了,改养骡子跟驴子。 给云娘拉车的是一匹大青骡子,这匹骡子身材高大,性情温和,是云氏家大牲畜中的明星,按照福伯的说法,这样好的大青骡子,在西安都罕见。 妇人的马车走在路上是不会撩起帘子的,即便是再闷热也不能撩起帘子乘凉,尤其是大户人家更是注重这些规矩。 路上也有很多撩起帘子看外边的妇人,她们都是做生意的,半天时间,云虎,云豹兄弟两已经偷偷地光顾两次了。 下午的时候就要过浐河了。 这条发源自云氏汤峪的小河,在经过大量小溪汇合之后,才到平原上就变成了一条河流,最终汇入了灞河。 这条应该属于云氏的河流上被人架上了一座木桥,还有人专门站在两边收费,看样子是一个好买***劫道强。 云昭仔细看了收费的过程,发现官府收费其实比较人性化,云昭眼看着一群乞丐大摇大摆的从桥上走过,一文钱都没有往桥头上的竹筐里丢。 而负责收费的官差好像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云氏车队上桥之后,官差们就如临大敌,把破旧的腰刀都抽出来半截子,语气阴冷的要钱。 一头驴要收十文钱,一个人收两文钱,驴子比人值钱也就罢了,还要看驴车上的货物。 “骡车里面装的是官眷!” 福伯将气势提起来之后,也是威风凛凛的。 “洪大人有令,不论官民,一体缴纳过桥费,同时,也必须查验货物,若是没有蓝田县税官勘验,必须补足商税。” 差官头子坐在凉棚里吃着盐水黄豆,也不过来,慢悠悠的对云福道。 云福拱手道:“不只是那位洪大人?” “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这位军门,如果与洪大人有旧,就请美言几句,求他高抬贵手,饶过我等苦哈哈,不要再设卡取苦哈哈的几文钱,免得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喝口酒都有人吐唾沫。” 差官头目话说的好听,却没有放云氏家眷离开的意思。 云娘跟秦婆婆从马车里钻出来朝差官盈盈一礼道:“妾身身为官眷,自然不敢违令,只是车马中还有三个闺女,不方便抛头露面,请差官行个方便。” 差官已经喝得微醺,支棱起眼睛看了云娘一眼,随即转过头去道:“官夫人给脸,咱也不为难夫人,缴纳了过桥钱,就请自便。” 云娘谢过之后,就上了马车,云昭跳下驴背,蹦蹦跳跳的来到差官跟前抓了一把盐水黄豆笑嘻嘻的道:“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当什么差官。” 差官见云昭长得白胖可爱,就笑了一声道:“那你猜猜,我是干什么的?” 云昭笑道:“你该是军中武官!” 第四十七章 外祖父 第四十七章外祖父 猜中这个人的身份其实不太难。 云氏虽然只是一户土财主,在蓝田县里依旧是有名的大户,像福伯这种人平日里对人和颜悦色的,可是,离开庄子之后立刻就变成了高不可攀的云氏大管家。 遵纪守法这是云氏大宅一贯的要求,可是,被人欺负这种事绝对不会落在云氏头上的。 浐河上的这座桥,云福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从未有过交钱过桥的先例,这时候猛然间有人开始收钱了,这让云福心中很是不舒服。 云昭看的很清楚,云福的脸色开始很难看,等到他见到那个差官之后,人好像又变得很有礼貌。 能让云福尊敬的人不太多,即便是有,大部分也是军中好汉。 “当不得一句军爷了啊!”差官瞅瞅自来熟的云昭,微微摇摇头。 “听军中老友言,在北地军中,有一条掌旗好汉,身披重甲,手持五十斤重的大旗,可在狂风中岿然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你?” 云福也凑了过来,掏出烟杆点上一锅烟,似乎有跟这个差官聊长篇的意思。 差官嘿嘿笑道:“郝摇旗就是我!” 云福笑道:“怎么不在军中当差了?” 差官喝了一口酒郁闷的道:“在府谷县与王嘉胤,王二一干反贼作战,老子这个旗手站在最前面,本应该站在旗下的都司却恨我害他,将老子革除了。 只好回到西安吃口本乡饭,却不知这口饭吃的如此难堪。咦?老兄居然认识郝某。” 云福指着郝摇旗一双比常人粗了一大圈的胳膊道:“这一双臂膀很有名。” 郝摇旗哈哈笑着撸起袖子,露出一双粗壮的胳膊伸到云昭面前道:“这就是某家立身的根本!你这样的小胖子可不成!” 云福笑道:“这是自然!” 云昭饶有趣味的瞅着福伯,还以为他会趁机招揽一下郝摇旗,却看见福伯走到他跟前,牵着他的手上了桥。 留下光着一双粗壮胳膊的郝摇旗呆在原地。 “这人最近不断地炫耀自己的一双胳膊,十里八乡的已经传遍了,这是给他找恩主呢。” 上了桥之后,福伯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我们家为何不能收留他?” “不能要,这种人居心叵测,不能留。” “为什么?他不是著名的好汉吗?” “老夫怀疑这人已经投靠了贼寇,现如今正在寻找立功的机会呢,好一入伙之后就能当上头领。 少爷,这年月里,人心难测,不是家生子不足取信!” 云昭看着福伯笑了,有这样的老人家看家,没什么不放心的。 郝摇旗本身就是李洪基麾下的大将,即便是在李洪基死后也酣战不休,直到死亡。 这样的人放在家里,云昭如何会安心? 洪承畴都不敢重用的人,云昭不认为自己看人的本事在洪承畴之上。 “当然,如果少爷认为自己能降服这样的好汉,留在家里有大用场。” 云昭摇头道:“我不敢冒这个险……” 越是靠近西安,人烟就逐渐变得稠密起来,道路两边的庄稼地里长满了糜子跟谷子,有些人家的地埂上还种着高大的高粱,远处的地里,还有一些零散的豆子地。 长满庄稼的庄稼地总能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穿过一些零散的村落,高大的西安城墙就出现在眼前。 云昭没有见过完整的西安城墙,此时见到了,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越是靠近,城墙就越是高大,站在城下的时候,普天之下似乎只有这座城池。 只是太肮脏了一些……比不上后世繁华,干净。 大明的路引政策,此时已经荒废的差不多了,进城的时候并没有人盘查路引。 云氏的车马队伍行驶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引起云昭非常多的遐想。 进了城门,云昭的方向感立刻就来了。 西安城,本就是一个布局简单的城池,东南西北都很正,只要能看见高大的钟鼓楼,就没有迷路之忧。 云昭像是走进了一副古老的画卷,每走一步就会有一步的感慨。 直到车队来到一座黑漆大门前。 云娘从马车上下来,秦婆婆跟着,母亲还只是看着高大的门楣,秦婆婆已经哭泣起来了。 “你外祖家是大户人家?” 钱多多的眼睛光彩流转。 “是啊,书香门第,我几个表哥听说全是草包,你如果有嫁进这座大宅门想法,就要多动点心思。” 钱多多上下打量一下云昭低声道:“你怎么还是穿的跟一只蛤蟆似的?” 云昭掸掸衣襟上的尘土,慢慢的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衣冠取人的,那是狗!” 钱多多回头看看守在道路两边的云猛诸人,点点头道:“就是护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还能让人高看一眼。” “废话,都是货真价实的强盗!”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瘦峭的中年人从大门里面出来,先是瞅了一眼云娘,然后就把目光落在云昭身上,似乎有些诧异。 不等云娘说话,云昭就笑嘻嘻的道:“娘,这就是外祖家?怎么这些狗奴才都不认识您?” 中年人闻言,匆匆下了台阶,站在云娘侧边小心的施礼道:“是老奴眼瞎,一眼没有认出大娘子。” 云娘叹口气道:“我出嫁的时候,秦氏的管家还是老秦禄,你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厮,十年过去了,没想到你已经成了大管家。 开门吧,我去给父亲叩头。” 说完话,就径直走了进去。 秦氏的宅邸并不算大,里面却挤满了人。 云娘回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只是有很多人趴在门口偷偷地往外看,显得小气吧唧的。 云昭虎步龙行,所以看起来格外的好笑,一个跟他年岁相当的孩子偷看他,被云昭抓了一个正着,一个恐怖的鬼脸过去之后,那个少年就跑开了。 走进一道门之后,云猛他们就停下来坐在门廊处,走进二道门之后,云杨,云卷他们就坐在二道门的门廊处,能走进三道门的只有云娘,云昭,云福,钱多多以及秦婆婆,春春跟花花。 外祖父秦培亮远比云昭想象中年轻,三绺胡须很漂亮,已经垂到胸前了,一只手握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扶在椅子扶手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在他右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长相富态的妇人,脑门上带着黑色抹额,梳了一个奇怪的发髻,发髻上见不到任何金银首饰,只有一枝明晃晃的铜簪子。 云娘脚步散乱,快走两步跪在地上颤声道:“不孝女拜见爹爹!” 秦培亮的面皮抽搐两下,却没有回话,云昭并没有跟着母亲她们下跪,而是站在母亲身边,歪着脑袋瞅着秦培亮一言不发。 “你是云昭?” 云昭笑道:“正是!” “为何不拜我?” “如果祖父待母亲如女儿,云昭自然待您如祖父,如果祖父不认母亲这个女儿,云昭还是省点事的好。” 听了云昭如此强硬的话,秦培亮并没有发怒,毫无表情的道:“你跟谁学的礼,《礼记》中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记录。” 云昭摇头道:“我没有学《礼记》,也没有时间学它,时间太短,我要学的东西太多。” “你都学了一些什么东西?” 秦培亮似乎对云昭有了一些兴趣。 “学习怎么才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让母亲吃得饱,穿得暖,全家得以活命!” “朗朗乾坤之下,何来乱世?” 云昭想把母亲拖起来,见母亲不动弹,就叹口气道:“我这样的小儿都知道的事情,您为何视而不见?” 秦培亮喝了一口茶水俯视着云昭道:“我听说你的先生是横渠一脉的余孽徐元寿,横渠一脉最喜大言不惭,你受他蛊惑,金殿唱名,光宗耀祖恐怕就成了泡影。” 第四十八章善良从来都不是枭雄本性 第四十八章善良从来都不是枭雄本性 秦培亮的养气功夫比云昭预料的更好一些,并不像云昭以前看过的一些电影,电视剧里的那些老学究那般容易生气,更没有当堂依仗自己是外祖父就出言呵斥。 直到此刻,虽然云昭语气不善,他一样面无表情,依旧在规劝云昭改邪归正。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云昭拜徐元寿为师这件事,他说的话可以说是金玉良言。 人家都做到这一步了,云昭自然也不能太过份,虽然母亲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说过外祖父的目标,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云昭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以柔克刚是儒家学问中的一个大项,秦培亮这样的老儒生,早就领悟的非常深刻了。 等云昭施礼之后,秦培亮就轻笑一声道:“多年不回家,既然回来了,那就见见家里的兄弟姐妹,哼!还以为你此生都不愿意再登这个家门呢。” 秦培亮大获全胜之后,心情好了很多,摆摆手,就示意那个富态的妇人去准备酒宴,毕竟是秦氏大娘子回门,该有的礼数不能缺少。 秦氏是一个大家族,称不上钟鸣鼎食之家,当全家人都坐在花厅里准备吃饭的时候,不大的花厅依旧被塞得满满的。 在这样的场合里,钱多多因为长得漂亮,就比云昭显眼多了,老太太,夫人,媳妇们每一个都拉着她的小手稀罕好一阵子,每个人都在夸钱多多的时候,都会由衷的说一声,彘哥儿好福气。 直到秦培亮姗姗来迟,咳嗽一声吩咐开宴,花厅里就只剩下一片吃饭的声音。 钱多多花蝴蝶一般在花厅里乱窜,一会给云娘布菜,一会儿给云昭拿点好吃的点心,一会还要代替云娘给秦培亮倒酒,博得了满屋子人的欢喜。 将一块肴肉放进云昭的饭盘里之后,她就轻声道:“你表哥秦良刚才捏我的手了。” 云昭转过头朝秦良看过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正在向半只鸡发动着冲锋,这个年纪,对鸡的欢喜程度远比美人多,就回头看了钱多多一眼。 钱多多耸耸肩膀,又跑到云娘身边去了。 云昭有三个舅舅,每一个人的相貌都很一般,关中人标准的国字脸膛,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晚宴开始前,听秦培亮介绍过,自己的三个舅舅其中一个已经是举人了,目前在按察使衙门听用,另一个在西安府学进学,另外一个读书不成在做生意。 妹妹带着一个外甥回来了,表现的既不亲切,也不疏远,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一顿饭吃完,似乎也把亲情给吃完了,没有人跟母亲多说一句话,就各自回房了。 云昭跟母亲住在西跨院里,这里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低矮的平房,屋子收拾的还算干净,云娘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这都是看在你的颜面上,你外祖父才会这样优待我。” 云娘指挥着钱多多几人铺床,一边有些感慨的对儿子道。 “女人家就算是回娘家了,也没有什么金贵可言,倒是你这个外甥,人家是不敢轻慢的。” “别往我身上贴金,今天看的很清楚,人家没把我们当一回事,至少,我那个在按察使衙门做事的大舅,跑的很快! 似乎知道你想走他的门路呢。” 云娘叹口气道:“徐先生说,再有两年你就能进县学,府学了,这还是需要有人具保,你大舅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昭笑道:“您就少操心吧,如果可能,我还想在徐先生门下多学几年,甚至将徐先生一直留在我们家。 县学,府学里的先生不可能比徐先生更好。” “你又没去过县学,府学,怎么能这么说?” 云昭没有回答,笑着就走出去了。 他来秦氏可没有什么弥补亲情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对母亲曾经说过的秦氏书斋感兴趣。 秦氏最喜欢收集书而且已经收集了三代人了。 当云昭走进秦氏书斋的时候,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云昭,面对眼前浩如烟海的书,也肃然起敬。 这就是秦氏的颜面,也是秦氏的精魄所在,至于秦氏诸人背地里干了什么事情,都被这些东西隐藏的严严实实。 藏书是一件非常耗费钱财的事情,尤其是孤本,珍本,善本的价格更是高的令人咂舌。 一套宋时刊印的书籍,即便在大明时代,一样是珍宝。 秦氏书斋只对男子开放,即便是云娘,也从没有进入过这个地方。 秦良站在梯子上,正在挑选书,见云昭进来了,只是憨厚的一笑,然后就从梯子上下来站在云昭面前。 “你看的是什么书?” 云昭瞅着秦良手里的书故意开了话题。 秦良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南山集》三个字。 “你不会说话?” “会说,只是触犯了家法,被闭口三日。”秦良继续写道。 “我家丫鬟说你挠她手心了你是因为这事受罚的吗?” 秦良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脱口吼道:“没有!” 云昭转过头对送他进来的秦氏管家道:“他违反了闭口令,该如何处罚?” 管家看看云昭,再看看怒不可遏的秦良,叹口气道:“继续闭口三日,” 秦良想要将那本《南山集》重重的摔在桌案上,胳膊都抬起来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抱着书本蛮牛一般撞开云昭离开了书斋。 “安静了……” 云昭赞叹一声,就对管家道:“我初来西安,对这里的一且都非常的感兴趣,今日不看经史子集,只看西安土木城防布局。” 管家对云昭似乎很不喜欢,随手指指一处书架道:“都在那里,只能在这里看,如果污损,就不是闭口三日能说的过去的。” 云昭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在这个晚上,他看了完整的西安布局。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将那套厚厚的卷宗合上,靠在椅子上无奈的凌空晃荡着腿。 这座城的城防堪称无懈可击,即便是很多地方被修整过,也没有修整出漏洞来,他们坚持了最早的城市防御体系。 想要进攻这座城,除过死战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就算是有内应,也会被西安城特殊的瓮城,甬道机构给剿灭。 这座城池,算是集合了中华筑城技术之大成,不但可以防备外敌,也能防备内鬼。 防备外敌好说,这跟云昭关系不大,防备内鬼这就很讨厌了,除非云昭会飞,否则,想要偷了东西之后出城,就只能走几个城门。 秦氏的早餐跟云氏一样,没有什么可以盼望的,稀粥,馒头,还是黑面的……就是多了两样咸菜,云昭面前连鸡蛋都没有一颗。 秦培亮的面前是有鸡蛋的,而且还是两个,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把另外一个给了秦良,然后对云昭道:“你昨晚若是不陷害秦良,这颗蛋该是你的。” 云昭笑道:“以前我娘总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秦良这个会哭的孩子自然应该有鸡蛋吃。” “你家的丫鬟太过狐媚了一些,这对你不利。” “不是这样的,我家的丫鬟狐媚一些对我有大好处,看惯了狐媚的丫鬟,以后再看到别的美人,就没有惊艳之感了。” “有道理,你云氏传说你与野猪精有染?” “云氏乱糟糟的,跟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我就越发的喜欢野猪。” 秦培亮呵呵笑道:“话虽如此说,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云昭笑道:“先生说这句话很好,不过呢,指的不是野猪,而是鞑子,建奴,倭寇。 当然,还有秦良这样的混蛋!” 正在得意的吃鸡蛋的秦良被云昭最后几个字给吓到了,鸡蛋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一张脸又开始变得通红。 云昭担心他被噎死,走过去勒住他的胸腹用力的挤压,只听“噗”的一声,半只鸡蛋就飞了出来。 云昭拍拍秦良的后背道:“我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得。” “我没有!” 秦良一口气都没有喘匀,立刻就为自己辩解。 云昭又看向秦培亮,且笑嘻嘻的。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所以,秦良免了闭口之罚!” 秦培亮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云昭,这一次,他是真的对这个外孙感兴趣了。 “云氏是军伍出身的人家,所以,对’无礼‘二字从来都有自己的看法!” 云昭看了一眼如蒙大赦的秦良说出了自己的道理。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第四十九章大明朝的法律教育 云昭回到跨院准备大睡一场的时候,钱多多掀开了窗户,站在外边好奇的瞅着睡在炕上的云昭。 “呆子,人家没把你当回事。” 云昭把身子往被子里钻一下,只露出半张脸道:“所以你就陷害了秦良?” “他在酒宴上说想请我吃鸡!偷偷的。” “应该是好意吧?” “如果他大大方方的请我吃,我会认为是好意,躲着他的爷爷,他的父母兄弟,再轻声的邀请我,那就是居心叵测了,你说对不对?” “所以你就大声拒绝了是吧?” “对啊,他不大方,我可是大方人!对了,看你昨晚在偷看地图,你想好抢劫谁家了没有?” “没法子,西安城就是一个坚固的笼子,在城里抢劫容易,脱身太难,看来,此事要再议。” “胆小鬼!孙猴子都敢大闹天宫!” “主要是孙猴子杀不死,我要是也杀不死,我也敢!” “给你出个主意,有个叫做明月楼的地方非常有钱,你要不要去看看?” “为什么是明月楼?那是一个什么地方?” “青楼,这一次买我的地方就是明月楼。” “你很讨厌这个地方?” “身契在明月楼呢。” “你人都被山大王给抢走了,还在乎一个身契?那东西屁用不顶,我不信那些人敢去蓝田山里找你!” “好吧,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当初你家山大王抢我的时候,我以为要糟糕,就把一个人推到水沟里用草掩盖起来了,你家山大王没有发现,把明月楼的护卫跟有钱的老鸨子给杀了,却把一些苦哈哈的赶车人给放了。 然后呢,被我藏起来的人被那些该死的车夫送去了明月楼,现在,我想把他弄出来。” “你的情郎?”云昭半个身子就露出了被子。 “我弟弟!”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没了,这还是云昭第一次见她如此庄重。 “你不是说你家就你一个,还被……” “我以前说的话你就当我放屁好了……”钱多多不等云昭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了。 “我哪里知道你说的话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你要是把我弟弟救出来,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绝无二话!” 云昭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哈欠道:“等我睡醒!” 当一个女人想要干挽救弟弟这种大事情的时候,别人想睡觉这种事根本就就是借口。 所以,云昭被穿好衣服,就快速的出发了。 虽然一个小男孩跟一个小女孩去逛青楼有些奇怪,云猛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上了。 秦氏管家听闻云昭的去向之后,也只是冷冷一笑并不阻拦,随意指点一下方向就关上了大门,似乎很害怕被别人知晓这一行人是秦氏的亲戚。 天上的太阳很大,一片云彩都没有,是一个好天气,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奔着一个方向去了。 云昭几人被人群裹挟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就来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高台前面。 既来之,则安之,据说戏剧从明代就开始有了,云昭很想看看最原始的戏剧。 钱多多急得要死,云昭还是决定先看看热闹再说。 一声锣响,一个瘦小的汉子就被拖上台子,脖颈上后边还插着一个牌子,这让身材高大的云虎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两声锣响,一个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就来到这个瘦小汉子的身边,向来彪悍的云豹,就把脖子缩了缩。 三声锣响,刽子手抽掉汉子脖颈后面的木牌,云猛面色发白,哀叹一声。 云昭不解的看看身后三位神色有异的叔叔,一声鼓响之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焦躁的钱多多拽拽云昭的袖子道:“这里的人都在看什么?我们先钻出去再说。” 云昭摇摇头道:“先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好看的,回来了我给你跳舞,比这些人跳舞好看的太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厂子里面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袍的中年人展开一卷文书扯着嗓子吼道:“秋决大典开始!斩杀巨寇草上飞一名!” 然后,人群里就发出各种模样的欢呼,却以叫好声最大。 还以为随后会有庄严的典礼,还以为会有三声炮响一类的仪轨,却看见一个刽子手手起刀落,那颗被人按在木头墩子上的脑袋就离开了身躯。 刽子手用脚踩着草上飞的尸体不使尸体滑落,没了脑袋的脖子正对着一个木桶喷血,直到脖腔中不再有鲜血喷涌,这才一脚将尸体扒拉到一边…… 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此时已经跌落地上,一个面貌凶恶的军兵用脚把这颗头颅踢到人群里吼叫道:“看清楚,这就是日走千家,夜盗百户的飞贼草上飞!” 随着人头滚动,所到之处,人群轰然散开,让这颗人头如入无人之境。 人头蹦蹦跳跳的来到了云昭脚下,钱多多惨叫一声就一个虎跳骑在云昭的腰上,将他抱得紧紧的。 云昭侧过头瞅着这颗人头,此时,人头也瞅着他,还调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云猛提着人头上的头发,将脑袋丢上了台子,台子上的刽子手冲着云猛很有礼貌的拱拱手,就再踢一脚,那颗脑袋就掉进了一个硕大得柳条筐。 云昭进入了一种很奇妙的境地……无法言说。 直到一个肮脏的披头散发的破衣烂衫的汉子嚎叫着,哭泣着再一次被人押上高台,云昭才从那种难以言说的境地里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睁大了眼睛,决定不再躲避。 “斩杀月牙山盗匪探子大目贼一名!” 红袍官员显得极为不耐烦。 同样的刽子手似乎也没有再往鬼头刀上喷酒的兴致,也不管那个贼寇口中狂呼’冤枉’就狠狠地将鬼头刀砍了下去。 同样的标准行程,尸体依旧留在台子上往木桶里流血,脑袋依旧被军兵当做球踢…… 云昭小小的身子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人群中显眼极了,于是那个自认为在帮云昭的混账军兵再一次把人头踢到云昭脚下。 这一颗人头与上一颗又有所不同,上一颗只是眨巴一下眼睛,这一颗脑袋的表情就生动多了,眼角还流着眼泪,嘴巴依旧在蠕动,一双眼睛里满是恳求之色…… 云昭想把钱多多从身上撕下来,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云猛再次叹息一声,捡起地上的脑袋丢还给了刽子手。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云昭亲眼看到六个人的脑袋被人活生生的砍了下来。 官员对待这些被斩首的人毫无怜悯之意,就像是看人杀猪……或许还比不上杀猪,杀猪至少还有满满的期待,期待将要到来的肉食……这些被杀死的人,他们的肉没人吃……所以,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人命在刽子手眼中算不得人命,砍别人的头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工作罢了,普通而无聊。 云昭上辈子就没见过有人被杀,虽然传闻不少,亲眼看过,这还是第一次……不,准确的说,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人啊,一天有一次震撼就足够了,一天六次,就会变得麻木。 不过呢,云昭来西安准备大干一场的想法,这时候就跟热汤泼白雪一般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得不承认,大明朝的法律教育工作做得简单而粗暴……似乎还非常的有效果。 看完杀人之后,不论是云昭,还是云猛,亦或是云豹,云虎,都很想吃饭。 关中的大老碗里永远不变的美味就是面条,如果再配上一碗清汤羊肉,这对饥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脑袋很重要,主要是因为嘴巴长在上面,几个人唏哩呼噜的吃面条,充分发挥了嘴巴的重要性。 钱多多无聊的挑着面条轻声道:“要不,你把我卖了,把我弟弟赎出来,多余的钱,就当是我弟弟在你家的吃饭费用?” 第五十章 顶风犯案 第五十章顶风犯案 “你弟弟去了明月楼能干什么?” “他只能当小厮,如果年岁再大一点长得再俊秀一些……” “明白了,我是说他现在能做什么?” “七岁的男娃,只能在后厨帮忙,以前有我在,妈妈多少看在我的颜面上会给他一口饱饭吃……现在……现在我不在……他怎么活啊。” 云昭松了一口气道:“对你那个妈妈来说,你弟弟其实就是一个拖油瓶是不是?” 钱多多咬咬牙道:“是这样的,这些年为了我弟弟,我拼命地学琴,学笛子,学跳舞,学厨艺,学妆容,学狐媚男人的本事,就是想成为妈妈手中最重要的台柱子,也只有这样,才能帮我弟弟脱离苦海。” 云昭苦笑道;“这么说,你其实不愿意被人拯救是吧?” 钱多多木然道:“如果我们姐弟两一起获救自然是愿意的,我也曾想过有一位盖世英雄踩着五彩祥云来救我们姐弟,如果有这样的人,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他,一辈子守在他身边,无怨无悔。” “这就是你喜欢孙猴子的原因?” “是啊!他是一个大英雄!” “你看我这样的成不成?” “你长得像猪八戒,如果能救我们姐弟,我一样把你当大英雄看,哪怕你是一头猪!” 云昭木然的点点头,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并不算是意外。 “猛叔,能在明月楼放一把火吗?不知不觉的那种!” 云猛点点头道:“可行,只要有硫磺,火药就成。” “这些东西你们有吗?” 云猛看看云豹,云豹从腰上的革囊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云昭看了一下道:“黑火药?” 云虎道:“这是阿豹的绝招,他本来给自己起名叫做喷火豹子,后来猛哥觉得太招摇,会让人家防备,就没让用。” 云昭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淡淡的道:“那就一把火少了明月楼,注意一下,莫要烧的太快,给楼里面的人一点逃生的时间,我们趁乱弄走钱多多的弟弟,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钱少少!”钱多多回答的非常快,看样子,这名字是她思考了良久的产物。 “你不害怕?放火可是杀头的大罪,尤其是在城里!” 云猛认真的看着云昭道。 云昭无所谓的摊摊手道:“我迟早是要当贼寇的,先练练手吧。” 一行人从面馆走到明月楼的时候,偷偷看过正在干杂活的钱少少的模样,云昭已经有了想法,如果选择人少的偏楼,得手很容易,而一根香就能延迟点火的时间,就能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所以,云昭带着一群人就去了明月楼对面的茶馆听人说书。 钱多多戴上了兜帽,云昭一副富家公子的装扮,带着家里的姐妹们来偷偷听说书,对茶馆跟说书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因此,掌柜的还非常有眼色的将云昭一行人送到了雅间,在这里不仅仅能看到说书人说书,还能不被别人看见。 云猛,云虎,云豹三个人自然是这一对富家姐弟的从人,这样的人掌柜的见多了。 茶点送上来之后,云昭发现云猛三人似乎很紧张,钱多多却表现的极为镇定,喝茶,吃点心,嗑瓜子都慢条斯理的,比云昭这个真正的富家少爷还要显得有教养。 今日说的书却是《三国演义》中的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 说书人讲的很是精彩,以至于让云昭几乎忘记了放火的事情。 云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云猛身后也渐渐融入了听书的人群中。 只有钱多多事多,短短时间里要云豹他们跟掌柜的要了三份点心跟果子。 听到曹操骑着董卓的快马离开长安之后,云昭笑道:“此一去,就好比蛟龙入海!” 钱多多笑道:“是大英雄必然有随机应变的手段,如果没有这份急智,曹孟德恐怕也只能成为越骑校尉伍孚第二。” 云昭想了一下道:“看来啊,一个人如果想要成大事,就要当机立断,否则会被敌人所趁。 钱多多,你就不担心你弟弟的安危吗?毕竟,这是一场大火。” 钱多多咬着牙道:“如果我弟弟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以后还怎么长大成人?” “你在赌你弟弟的运气?” 钱多多粲然一笑道:“人活着却是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云昭没来由的想到生命之初数亿大军奋勇争先的模样,就由衷的赞叹了钱多多话里的道理。 一节书听完了,云豹呼唤说书人进来,云昭跟钱多多一人赏赐了说书书人十个钱,还夸赞了他书说得好,等说书人离开之后,钱多多看着云昭的眼睛道:“到时候了吧?” 云豹轻声道:“我预留了半柱香的时间,该差不多了。” 云昭道:“火起之后,你们就去外边寻找钱少少,刚才你们已经看过他的模样了。” 说罢,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道:“其实呢,大火烧起来后,西安城里有人哭,也会有人笑,只可惜笑的不是我们,以后再要干这种事的时候,我们就要从中发一笔财才好。” 云猛摇头道:“趁火打劫乃是鼠辈们干的事情!” 云昭道:“一处地方被烧毁了,很可能马上就要重建,尤其是明月楼这种财雄势大,久负盛名的地方更是如此。 我们要做好重建明月楼的准备,这是一笔生意,不是趁火打劫。” 就在其余四人惊恐的看着云昭的时候,茶馆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呼——“救火啊!” 茶舍中的客人正在优哉游哉的喝茶,猛地听到这一声大喊,一个个快速的向外奔跑。 而云猛,云豹,云虎三人已经抢先跑了出去。 云昭,钱多多自然留在最后才出了雅间,下了楼梯之后,云昭还好心的将悲苦的茶馆老板搀扶起来,嘘寒问暖之后,大方的结清了茶水钱,这让茶馆掌柜的感激涕零。 满满一屋子喝茶的人,付清费用的人只有这一对小小的男女。 出门一看,火势不算太大,仅仅是一座偏楼着火了,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明月楼里的漂亮娘子们一个个穿着亵衣抖抖索索的站在路上,一个肥胖得老鸨子正跳着脚指挥一群仆役伙计们提水救火。 云昭瞅瞅钱多多,即便是隔着兜帽上的面纱,也能感受到她此时的目光似乎是带着火的。 “如果,你现在有一柄短弩,就可以神不知鬼觉得杀了这个老妖婆。” “你有短弩吗?” “还没有,不过,以后会有的。” “好,到时候你要教我用这东西!” “这是自然,我们以后是要当强盗的人,如何能不知道怎么使用武器?” “为什么是我们?”钱多多即便此时正在眼观六路的寻找自己的弟弟,依旧觉察出云昭说的话好像不对。 “从你走进云氏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强盗了,这是大环境改变个人命运的一个很经典的路子。” 正在帮忙救火的云猛把一个拖着水桶挡别人救火的小子丢了出去,自己一只手提着水桶勇猛的向扑了上去,引起老鸨子大声叫好。 “你弟弟被救出来了,你要不要回去安抚一下你弟弟?” “不用了,我要看大火!” “这场大火可能要熄灭了,没有热闹场面看。” “不一定!” 云昭惊讶的看着钱多多。 “偏楼边上的库房里有一桶灯油” “咦?你不是被人卖到长安来的么?怎么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 钱多多瞅着偏楼上的火焰即将熄灭,而偏楼边上的小房子上的火焰开始变得明亮之后,美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灯油是我放进去的,我在那个小楼度过一个可怕的夜晚,然后就生出了同归于尽的打算,后来想到我弟弟,就放弃了。” 云昭温柔地拉起钱多多的小手道:“忘了吧,正好今天一把火烧个干净!” 钱多多第一次温柔地看着云昭道:“是被梁妈妈欺负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不是人,是一只被人查来验去的畜生。” “那也忘了它,以后你是一只强盗,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 钱多多点点头道:“好,我以后就当强盗,哪怕被人砍头也不后悔!” 云昭笑道:“我们要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被人砍头绝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第五十一章 羊肉汤里喝出了臭虫 第五十一章羊肉汤里喝出了臭虫 火焰又烧起来了。 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明明已经有救火队从远处摇着铃铛匆匆赶过来,吝啬的老鸨子见火势已经小了,担心让救火队救火之后要给人家一大笔救火谢资,就拒绝了人家用水柜救火。 救火队的人刚刚骂骂咧咧的离开,库房上原本将要熄灭的大火突然又有火苗子窜出来了,就连刚刚被大火烤热的正楼上的旗幡招牌也被点燃了。 眼瞅着火苗吞噬了‘明月楼’三个字,而肥胖的梁妈妈开始朝没有走远的救火队呼救,云昭就跟钱多多一起离开了火场…… “明月楼没有了,很多人的生计也就断了。” 钱多多到底还是哀叹一声,似乎有些后悔。 “依靠明月楼生活的人很多吗?” “多,专门给明月楼供应糖水的张婆婆为人就是极好的,还有木匠老费,花匠刘叔,做糕点的回婆婆,拉夜香的何伯。” 云昭笑道:“这就是复仇的代价,大部分复仇往往不带盈利性,所以根本就做不到双赢。” 钱多多咬着牙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钱不够多,如果够多,我就能补偿张婆婆他们。” 云昭挠挠脑袋道:“我最近也在为钱的事情发愁,所以,你别看我,我也是穷光蛋。” “要赚钱啊——” “说的没错,是要赚钱,可是呢,在西安这个大笼子里,我们没法子抢劫。” “你就不能走正途赚钱吗?” “狗屁,我是要做强盗的人,做正途赚钱很丢人。” “你就不会做正途赚钱吧?” 听钱多多这样说,云昭叹口气指着刚刚走过的一队骆驼队道:“赚他们的钱就很容易。” “又是抢劫?你可想清楚,骆驼队里的人都是些不要命的主,蒙古鞑子可比刀客凶恶。” 云昭仰望着骑坐在骆驼上的高大蒙古人指指脑袋道:”他们平日里吃肉太多,脑袋里全是肉,所以呢,脑子就运转不灵了,面对他们,一定要多动脑子。” “你是说骗——” 云昭摇摇头道:”即便是要骗,也必须是诚实交易百十次之后的事情,小事情不值得骗,一点小钱也不值得骗。 现在啊,必须弄点好货给他们才成。” “你有好货?” “本来没有,现在看了蒙古人吃羊肉的模样,立刻就有了!” 钱多多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横肉山一般粗壮的汉子正拿着一只羊腿在啃,从他啃过地方看去,上面还带着血丝。 大汉见钱多多在看他,还好心的俯下身要把啃了一半的半生不熟的羊腿给钱多多。 钱多多很有礼貌的蹲礼谢过,没有拿羊腿,那个蒙古大汉也呵呵笑着挥手走了。 “你受得了他们身上的羊骚味?”云昭对钱多多的举动很是不理解。 钱多多瞅瞅云昭叹口气道:“一看你就是一个没有挨过饿的人。 这年头,别人肯把嘴边的肉给你,在我眼里就是大好人,说真的,你真的有赚钱的法子?” 云昭笑道:“先去接你弟弟,然后就给你看我是怎么赚钱的。” 钱多多回头看看火势熊熊的明月楼,停顿了片刻,就快走两步追上云昭,她决定忘记这个让她记忆深刻的地方。 大明世界对云昭来说是一个极为自由的世界。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除过喜欢砍人脑袋之外,没有别的太大的缺点。 如果他愿意,他很想把自己当年学过的《刑法》里面的发财诀窍都施行一遍。 毕竟,在大明世界里,官府还没有后世那么缜密,云昭很有信心成为大明朝最富裕的贼寇。 云昭看到钱小小,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长着一对圆眼睛的小子。 钱多多对弟弟钱小小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喜欢,因为刚刚见面,她就开始打弟弟…… 钱少少也不还手,被姐姐揍得啪啪作响,还知道朝云昭露出一个笑脸,就是牙少了一颗。 “你把你弟弟牙打掉了。” 云昭朝钱多多叫了一声。 钱多多立刻停止了殴打弟弟的行为,粗暴的掰开弟弟的嘴巴看了一眼,怒视云昭。 “别看我,我换过牙了。”云昭懒懒的应付一声,就指着前面的热汤铺子道:“你要不要帮你弟弟洗个澡?” 钱多多从背上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裳,就牵着弟弟进了澡堂子。 澡堂子对面就是一家羊肉馆子。 云昭看人家掌柜的操持羊肉看了好久。 掌柜的也不介意,一边干活一边对云昭道:“我家的清汤羊肉最是鲜美,小子,你知道羊肉怎么做才好吃?” 云昭瞅瞅锅里面随着羊汤翻腾的木头锅盖道:“你多久换一次松木锅盖? 最好吃的羊肉不是因为你放了多少香料,而是羊肉本身就要好,好羊肉就要一把盐,就是无双的美味,不好吃的羊才要浓油赤酱的遮掩羊膻味,而且,老羊有老羊的吃法,小羊有小羊的吃法,你这一锅羊肉全是人家卖剩下的边角料,再敢说你家的羊肉好吃,小心我让伴当打掉你的牙。” 掌柜的瞅瞅云昭身后的云猛一行人,乖觉得闭上了嘴巴。 云昭取过大勺子舀了一勺子羊汤,放在鼻子跟前嗅嗅,然后又把羊汤倒回大锅叹口气道。 “好东西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糟蹋掉的。” 关中厨子脾气都大,听云昭这样说怒不可遏,握紧大勺吼叫道:“你去西安城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孙老六煮的羊汤好,你知道个啥,煮羊汤就要用全羊! 老羊肉经煮,只要火候到了,汤浓肉烂,骨髓都化了,这是汤底,这时候再把小羊肉填进去,只要滚上几滚,小羊肉就熟了,客人随来随吃! 左手一碗羊汤,右手一只锅盔,再咬一口新蒜,神仙都不换啊。” 云昭听了笑而不语,跟云猛咬咬耳朵,然后,云猛就匆匆走了。 云昭来到汤锅跟前,瞅着一锅白了吧唧的羊汤道:“下苦人填饱肚子的吃食,上不了台面。” 说完丢给了羊肉汤老板一把铜子,自己从挂在门口的羊上割下来一大块羊肉,瞅瞅云虎跟云豹,云昭又弄下来半只羊,让羊汤馆老板剁成小块,泡水里备用。 葱姜蒜这些东西羊汤馆老板都有,云昭洗了手之后就开始备料。 这一幕让云虎跟云豹很是惊奇。 “我是野猪精,以前吃过一种羊肉,至今念念不忘,今天正好有点时间,就给你们做出来尝尝。” “你会做菜?”云虎看云昭的眼神都变了。 云昭踩着一个小板凳站在案板前面对抱着手看热闹的羊汤馆老板道:“今天就是来砸你招牌的。” 羊汤馆老板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只要小相公喜欢,今天这铺子就交给您了。” 一个小小的孩童要跟西安城里的老庖厨比试厨艺,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奇景,好事的关中人自然人头涌涌。 只是人群中不时传来两声喝骂,句句都跟云昭的老娘有关,这就让云昭老大的不高兴。 不管谁骂人,云昭都让云虎跟云豹揍羊汤馆掌柜,十几顿拳脚下来,看热闹的人见羊汤馆老板可怜,也就不骂了。 云猛抱着一堆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小的羊汤馆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钻进来,就看见云昭踩在小板凳上正在煮羊肉,而那个蛮横的羊汤馆老板却鼻青脸肿的蹲在地上帮他烧火。 云昭的做菜方式极为粗暴,云猛拿来的胡萝卜随意几刀剁成大块,又劈柴一样的将白菜剁成一方一方的。 往油锅里倒了一点油,等油热,而后便放了一些糖霜,将糖熬成了糖稀,最后再把羊肉倒进去一顿猛炒,再然后,就把羊肉倒出来放在一个瓦罐里,把切好的葱姜蒜,丢进去,把白菜,胡萝卜丢进去,最后神神秘秘的从云猛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被纱布包裹的料包丢进瓦罐,鄙夷的看看羊汤馆老板熬制的羊汤不用,倒进去两勺子清水。 然后就抱着手看羊肉在砂锅里咕嘟。 “你今日做的菜肴要是比不过孙老六熬制的羊汤鲜美,因为你蛮横无礼的原因,一顿鞭子是逃不掉的。” 云昭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青色交领道袍,还露出半截白色领子且留着一点短髯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昭,脸上表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谁啊?” 云昭翻了一个白眼,蛮横的道。 “某家洪承畴!” 第五十二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第五十二章做生意的第一步 云昭抽抽鼻子不屑的道:“没听说过!” 洪承畴笑了,看看云昭的瓦罐,嗅嗅味道然后背着手道:“某家的名字没能止儿啼,这是某家的错。” 云昭笑道:“以后会的!” 洪承畴道:“何以见得?” 云昭看着洪承畴的眼睛道:“以后一定会的!” 面无表情的洪承畴第一次有了神情,一脚踢开了抱着他的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羊汤馆掌柜认真的看着云昭道:“黄口小儿,你如何得知?” 云昭笑道:“母亲说我是野猪精,所以,我无所不知!” 洪承畴微微一笑,抓着云昭的胸衣,将他从小板凳上提下来,俯视着云昭道:“今日在街市口,朝廷律法刚刚杀了一头成精的野牛,一头早就成精的龙,还有一个号称可以在草上飞的家伙。 哼,杀了这么多的贼寇,你这头小野猪精居然还敢在闹市欺负人莫非是嫌官府的刀子不利吗?” 云昭摸摸自己肥厚的脖颈道:”不成,我母亲还指望我考状元呢,没了脑袋可没法子考。” 洪承畴叹息一声摸摸云昭的圆脑袋道:“对,这才是正途,既然你已经就学,为何还要依仗恶奴欺负人? 难道你的《三字经》全部学到住肚子里去了吗?” 云昭学洪承畴叹口气道:“今天本来想找点好吃的,才走到这里,就被这锅腌臜的羊肉汤坏了胃口,不得已,过来教这个掌柜的几手做菜的绝活,没想到他不领情,还指挥他的伙计在人群里骂我。 我不揍他揍谁? 另外,我家没有恶奴,这三位都是我本家叔叔。” 洪承畴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一句话就把这位憨厚的掌柜打成了恶人。 某家只知道你现在站在人家的店铺里,手上用的东西都是人家的东西,那里有你这般吃人家饭砸人家锅的人。 小小年纪就刁顽不堪,你的师长为何人?” “我外公姓秦!” “可是陪亮公?” “正是!” “陪亮公家教甚严,家中子弟也大多知书达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子?” 云昭不理会洪承畴的诘问,反而仰起脸道:“这么说,吃人家爱饭砸人家锅不好喽?” 洪承畴摇头道:“不好!” 云昭道:“你干过这种事没有?” 洪承畴傲然一笑道:“没有!” 云昭认真的弯下腰向洪承畴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在此道上,先生堪为云昭之师!” 洪承畴微微一笑,并不接茬,不过他对云昭有这种顺杆爬的急智还是很欣赏的。 遂指指砂锅道:“你先考虑自己如何逃脱大难再说,如果你做的菜没有赖老六做的好,一顿鞭子是跑不掉的。” 云昭拍拍胸膛道:“今天是来教他做饭的,世人愚昧,珍馐美味在前,不知苦心学习,却哭哭啼啼的告状,真是愚不可及。” 听云昭用大人的口气说话,洪承畴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云昭道:“先做出珍馐美味再说。” 赖老六在一边哼哼唧唧的道:“看你胡乱捣鼓一通,能做出什么样的美味来?” 云昭大怒,跳起来一拳打在赖老六的肚子上,赖老六抱着肚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大声的朝洪承畴道:“官爷,你看的仔细,这个小恶人又行凶了。” 洪承畴皱眉道:“你一个大人跟一个顽童计较什么?” 说完赖老六,洪承畴又对云昭道:“如果你做的菜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味,我就要替陪亮公教训你一下。” 云昭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就揭开砂锅,一股浓香就飘散开来。 洪承畴轻声‘咦’了一声,就来到瓦罐边上,用勺子搅动一下罐子里的羊肉,用手轻轻扇一下香气,自言自语道:“气味不错,就是不知吃起来如何。” 云昭朝瓦罐里瞅瞅,发现汤汁还多,羊肉还没有上糖色,重新盖上盖子道:“再让香味飘一会!” 洪承畴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云昭,今日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却没有想到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一个孩子。 羊肉的香味飘出去老远,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用力的吸鼻子,这是真正的浓香,远不是赖老六一锅煮了一天的羊杂汤能比的。 “这个小孩子的本事不错啊,比我婆娘做的味道还好些。” “你婆娘除过会做搅团一锅粥之外还会什么?说不定人家真的是野猪精转世。” “赖老六做了一辈子的厨子,今天要是败在这个小孩子手上,以后他做的饭连狗都不吃……” 开始众人还畏惧洪承畴这个官员,说话的人多了,窃窃私语就变的嘈杂起来。 赖老六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伸长了脖子朝瓦罐看,却不敢过来查看。 他很确定,刚才那个小胖子就是胡乱做了一气,胡萝卜切得乱七八糟,羊肉还是用糖炒的,这是从没见过的做法。 这东西闻起来香,吃起来一定难以下口! 云昭轻轻地搅动羊肉跟胡萝卜,往里面丢了一些青蒜道:“可惜了,没有土豆,没有辣椒,否则,这锅肉还能更香一些。” 洪承畴嗅着被青蒜激发出来的新的香气听到云昭的话就奇怪的道:“土豆?辣椒?” 云昭再次叹口气,指挥赖老六将罐子里的羊肉倒在一个铜盆里。 对赖老六道:“你可以先尝尝,免得说我欺负你。” 赖老六哪里敢品尝,端着铜盆小心翼翼的送到洪承畴面前小心的道:“官爷,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洪承畴笑道:“本官这张嘴巴只认美食,到时候谁做的饭菜美味些,他就替谁说话。” 云昭却不管这些,从铜盆里挖出一盘子放在洪承畴面前,小心的将调料包取出来,用油纸包好了,这才交给云猛,再让活计将铜盆里的菜分成很多小份,直接送给了周围看热闹的路人。 洪承畴此时已经吃完了胡萝卜,羊肉还剩了一些,掏出手帕擦擦嘴道:“中规中距,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如果是猪肉味道可能更好一些。 如果本官所料不差,你的厨艺比不上赖老六,只是占了香味,颜色两道,我可有说错?” 面对官员,云猛,云虎,云豹这三人到底缺少说话的底气,虽然心中老大的不忿,却不敢直言,生怕洪承畴记住他们的模样,还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这么说你不服气,你的厨艺跟赖老六根本就没法比,比唯一比他强的地方就是你让你叔叔收起来的那一包调料,你这是在偷天之功为己用啊,你说是不是啊,野猪精?” “那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云昭一句话出口,赖老六顿时就把眼睛睁的老大,其余路人也齐齐的‘哦’了一声。 云猛,云虎,云豹神色紧张,而云昭自己已经把胖手塞嘴里了,完全是一副说错了话痛不欲生的模样。 洪承畴将最后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淡淡的道:“本官听闻东南盐商,以及齐鲁大家才有整理菜谱的习惯,没想到陪亮公也有这样的雅兴。 算了,这场比试就算一个不输不赢,毕竟,你也不能让赖老六没了吃食。” 说完话,就有些泱泱的离开了座位,在出门的一瞬间忽然转过头看着云昭道:“过犹不及,你今日已经为你家中的秘方打响了名头,本官不知不觉进入了你的彀中,算是一个大添头。 你们家中接下来要开饭堂吗? 如果开了,要记得本官的这份人情,以后去你家中的饭堂吃饭,可不许收我的饭钱哟!” 云昭瞅着这好大一群看热闹的人群,笑的下巴下又多了一条褶子。 朝洪承畴施礼道:“多谢大人成全!” 赖老六连忙对洪承畴道:“官爷,他们还殴打了我!” 洪承畴厌恶的看着赖老六道:“蠢材!” 说罢就真的扬长而去了。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第五十三章没存在感的钱少少 在洪承畴这种人眼中,凡是愚笨的,拙劣的,平凡的人被人用智力欺压都是活该! 他甚至能从这些事件中品味出一丝丝的雅趣来,日后在当做谈资在与友人下棋,饮酒,或者喝茶的时候当做笑料说出来,毫无怜悯之心。 云昭就不一样了,他对这种事情更加的不在意,做过之后就会忘记,毕竟,他将来的目标就是当贼寇,贼寇如果还对这样细微的事情上心,还当个屁的贼寇。 所以,倒霉的人依旧是赖老六,他的生意或许不会受太大的影响,臭的只是名声罢了。 以后,只要有食客上门,都会用这一段故事来笑话他一下。 见赖老六欲哭无泪,云昭还是有些心软,不过,当钱多多用崇拜的目光看他的时候,他就不自觉的挺高了胸脯,带着一群人回到了秦府。 回到内宅的时候云昭忽然想起今天自己出去的目的了。 连忙叫住钱多多道:“你弟弟呢?” 钱多多道:“他跟猛叔他们去了前院。” 云昭摸索着下巴皱皱眉头:“我们明明是一路回来的,为什么我好像没看见他?” 钱多多道:“他就跟在你身后,还帮你捡了一次手帕,一次铜钱。” 云昭疑惑的想了片刻道:“事情是有,为什么我居然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不行,你把他叫来,我仔细看看。” 钱多多翻了一个白眼敲敲桌子道:“这里是内宅,你是人家的表少爷才能进来,我弟弟是外男能进来吗?” 说完就扭着腰肢走了,自从她弟弟回来之后,这个丫头变得越发骄傲了。 云昭沉思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对这个钱少少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是一个瘦弱的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子…… 第二天,云昭正在前院仔细的搅拌一盒子酱油,等添加了很多盐巴的酱油被搅匀之后,就小心的倒在一个抹了一层猪油铜盆里,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云昭就搬来一把竹椅子,坐在树荫下乘凉。 长安的八月依旧热浪滚滚,天空中一丝云彩都看不见,远处的大雁搭露出半截灰了吧唧的塔身,就像平地上起来了一颗竹笋。 名声卓著的钟楼,鼓楼虽然距离秦府很远,中午的时候,云昭还是听见了钟鼓响动。 昨晚事情很多,睡得夜晚,云猛买来的调料不但要仔细的分类,还要按照分量分装好,就这一件事就让云昭忙碌到了子时。 今天还有干菜,酱料需要准备,都得云昭自己处理,所以一大早救起来了,忙碌完这些事情之后,刚刚躺在竹椅上,顷刻间,就睡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身边嘈杂的厉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好像看到了母亲怒气冲冲的脸,看样子,昨日里偷拿母亲钱的事情发了。 闭着眼睛调整好笑容,这才睁开眼睛冲着母亲笑道:“您怎么来前院了?” 云娘板着脸道:“站起来,你外公有话问你。” 云昭从椅子上跳下来就看见外公正在研究他晾晒在铜盆里的酱油。 云昭被母亲推推搡搡的来到外公身边,不等他说话,就听秦培亮道:“你来长安这才两天半,就名扬长安,殊为不易,只是,在庖厨一道上扬名,有些偏差了。” 云昭道:“没法子,家里穷,我想弄一点新鲜东西给家里找一点吃食。” 秦培亮放下铜盆道:“你母亲的陪嫁不算少,怎么就没了你的吃食?” 云昭昂首道:“姓云的从来没有让妇人女子养活的习惯,我老祖不肯,我爹不肯,到我这里一样不肯。” 秦培亮的老脸微红,捋捋胡须道:“钱财就是用来花用的,如若不用,岂不是失去了钱财本来的面目?” 云昭道:“我家先生尝言,远古时期的帝王城郭,不过是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现如今的城郭横跨百里之遥,房屋殿舍密密匝匝,都是先人一手一脚干活干出来的。 如果我们这些后人,一个个都崽卖爷田不心疼,我们哪来的华服,美舍享用? 我母亲的嫁妆,不过是她一介寡妇活命立身的根本,有了这些东西即便是我父亲不在了,她也能衣食无忧,不至于衣食无着。 云氏子有手有脚,要母亲的嫁妆做什么?说不得要给母亲的嫁妆里再丢两颗‘没奈何’才好让她富足。” 秦培亮无奈的摇摇头,晃晃手里的铜盆道:“就靠你晾晒的这些酱油?” 云昭咧开嘴笑道:“世上最赚钱的生意永远都是跟衣食住行有关,这是人活命的根本,所以,外孙准备从这里入手,给家里立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生意。” 秦培亮皱皱眉头道:“如何做?” 话说完,秦培亮就迅速的摆摆手道:“你无需说出来。” 云昭微微一笑,朝秦培亮拱手道:“在外祖家中置办生意有辱门楣,外孙今日就搬去云氏在西安城里的云氏店铺。” 秦培亮有些失落的摆摆手道:“也罢,云氏是云氏,秦氏是秦氏,终究是两家人,你若要搬出去,你搬出去即可,你母亲就住在家中。” 云娘连忙对父亲道:“万万不可,这只皮猴子若是独自出去了那还了得,父亲,女儿要时时看住他。” 秦培亮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见外祖父走的不见了人影,云昭叹口气道:“一个好好的读书人,怎么就想干劫夺女儿嫁妆这样的腌臜事情呢?” 云娘难为情的看看儿子道:“父亲没有这样做。” “他这么想了! 不过,还算是有些读书人的风骨,终究没有撕破脸皮。” 云娘叹口气道:“想要为娘嫁妆的不是父亲,而是你的三个舅舅,这秦氏园子看着大,其实装的人也多,人一多呢,就容易生纠纷。 父亲想要给你两个舅舅置办宅院,实力不济罢了,好了,我们走,这两日住在家里,娘也是满身的不自在,去自家的地头好些,至少,娘不用下厨,不用看人脸色。” 云昭点点头算是同意母亲的话。 他从铜盆里的剥下来一层黑褐色的软皮,举着软皮对着太阳看了一眼,就挂在绳子上,回过头对母亲道:“我们开始收拾吧,收拾好了,这东西也该晾晒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 “调料包!” “要这个调料包做什么?” “煮肉,做红烧肉,做黄焖羊肉。” “你要开饭堂?谁会买这个?” “蒙古鞑子!” “啊?蒙古鞑子?” “福伯跟我要蒙古鞑子的人头才肯打开武库。” “你在这里面放毒药了?” “以后再放,现在要卖钱!” “好,就不追究你偷钱这回事了,钱多多的弟弟钱少少给你做书童怎么样?” 云昭无奈的看着母亲道:“你现在还能记得起钱少少长什么模样吗?” 云娘愣了一下,拍拍脑袋道:“还真是,我真的记不清楚他长得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这娃娃可怜。” 云昭再看了一眼跑来跑去帮他干活的钱小小再次叹口气道:“这个小子天生就是那种容易被人忘记的人。” “那么你呢?”云娘听儿子这样说,立刻来了兴趣,仔细看了儿子一眼,又仔细看过了钱少少。 云昭跨前一步道:“我是那种让人只要见了一面就难以忘怀的那种人!” “没皮没脸!” 云娘口里骂着,心里还是喜欢儿子,吧唧一声,在儿子胖脸上亲了一口,就急急忙忙的去内宅收拾东西去了。 在云氏她作威作福惯了,回到娘家当受气包才两天,她就有度日如年之感。 至于儿子要做什么调料包,随他去,反正偷钱买的调料,家里的用得上,算不得浪费。 至于什么跟蒙古鞑子的买卖,就当这孩子胡说八道好了。 第五十四章 救命稻草 第五十四章救命稻草 在去云氏粮店的路上,云昭抓着钱少少的脸在认真的看,且把这家伙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摸了一遍,这才确定的道:“你真的长了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的。” 钱少少委屈的看着云昭不做声。 他的眼睛不大也不小,眉毛不浓也不淡,鼻子不高,也不矮,嘴巴更是没什么特点跟很多人的嘴巴长得一个模样。 “我这个弟弟一不小心就会丢掉,从小到大,已经丢了几十回了。” 云昭叹口气道:“不论是谁摊上你这个一个亲姐姐,都会被人无视的。” 钱多多点点头道:“是啊,明明是男娃,本应该是最得宠的,偏偏就没人喜欢他,就我一个人把他当宝。 我问过大娘子了,他以后就当你的书童,跟着念点书,将来娶一房妻子,帮我们家传宗接代。” 云昭仰头看着天空,他忽然发现,自从来到大明世界之后,这里的人,尤其是女人都考虑的非常长远。 比如自己的老娘在发现儿子不傻的第一瞬间,就在幻想儿子考上状元,带着新媳妇穿着大红衣袍给她跪地敬茶的场面。 现如今,钱多多也在考虑弟媳妇这个问题,而且已经开始幻想弟弟,弟妹给她抱来大胖侄儿的场面,看她傻笑的模样,估计那个襁褓中的大胖侄儿正挺着***朝她的脸上撒尿呢。 现实生活看来是没什么活头了,一个,两个的都活在梦里面,只展现未来生活中最美好的一幕,中间最艰苦的一段就准备用这肉身咬了牙拿命去扛呢。 云氏的粮店掌柜还是姓云,叫云石德,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本家,是外房的人,年纪不大,辈分大。 还以为母亲会以礼相待,没想到母亲下了马车之后脸上就布满了寒霜。 云掌柜本来挺的很直的腰板,自从见到母亲,就再也没有直起来过。 “账本!” 母亲说一声,帐房先生立刻就捧出了账本,跟掌柜的一起站在一边弯着腰等待母亲质询。 云昭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上吃着店铺里招待大客人的茶点,这些茶点没什么好味道,就晃荡着悬在半空的双腿百无聊赖的打量这座粮店。 以前只知道云氏有粮店,只是没想到粮店的规模会这么大,一条街不过三百来米长,云氏粮店就占了半条街,就云昭这几天对西安店铺的了解,这绝对算得上是西安城有数的大买卖。 鼓楼,钟楼附近的两家粮店云昭没有看过,就大差市这一间的规模来看,其余两家的规模绝对不会小。 大差市原本是旧有的万年县县城的横街,因为靠近关中最大的驿站京兆驿,逐渐变成了最大的草市,随着关中人的口音逐渐发生变化,大草市也就变成了大差市。 云昭想了想后世西安城的这个位置,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如果那时候,家里有这样的三间大粮店,自己哪里用得着苦心经营什么调料包,没的让人笑话…… 母亲看完了账本,又立刻查验了库房,长长的戳子插进草垛编织成的粮垛,抽出来之后查看了粮食的成色,再让伙计倒回去。 这一套流程母亲做的行云流水,非常熟悉,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她干了不少次。 “虽然有些小误差,大体上无碍!” 母亲重新坐回大椅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给掌柜的跟帐房先生吃了一粒定心丸。 “小人一定仔细,一定仔细!” 掌柜的连连作揖,见云昭正在看他,就直起腰身朝云娘挑起大拇指道:“少爷在南大街挫败赖老六一事已经名扬西安城,真是英雄出少年。 听闻少爷手中有我云氏一族的饭食秘方,可是真的?” 云娘抬抬眼皮道:“小孩子家胡闹罢了。” 云昭不满的道:“怎么就胡闹了?是我弄出来的秘方,有了我的秘方,可以将粗陋的食物变成美食!” 掌柜的连忙道:“不知少爷如何用这张秘方,如果可行,云氏在鼓楼的粮店处,还有一处空置门面,可以专门经营饭堂生意。” 云昭叹口气道:“这份秘方只能将粗陋的食物变得美味一些,论到饭堂的精工细作,还是不成的。 所以,我们家不开饭堂,我们专门做调料包!卖给蒙古鞑子改善他们粗陋的食物。” 掌柜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如何做?“ 云娘不耐烦的道:“好好地做正经生意,别想一出是一出,他是孩子你也是小孩子?” 云掌柜笑呵呵的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跟蒙古人做生意大有可为啊!” 云娘见掌柜的一脸正经,就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说道说到!” 云掌柜向前一步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这蒙古人的吃食粗粝,无非是烧,烤,煮再加上风干这四样。 每次蒙古人来关中做生意,最喜长安街市的吃食,为此流连忘返者层出不穷。 如果少爷的秘方真的可以改变他们粗粝的饭食,小人以为这门生意大可做得! 现如今,关中粮食产量锐减,咱家的粮店存粮已经明显不足,到了来年四月,咱们家的粮店就将面临无粮可售卖的局面,官府又不许我们屯粮不卖,到时候若是没有粮食售卖,一定会是一场大官司啊。 如果我们家此时转行,不做粮食买卖了,该做别的生意,咱家的买卖就还能继续,等我们熬过这场大灾荒,等粮食充盈了,再开粮店也不迟。” 粮店开不下去的事情年初云娘就很清楚,可是呢,云氏之所以能开粮店,就是因为云氏是云家庄子的粮长。 身为粮长,就有收缴钱粮给朝廷的义务。 以前,关中粮食充盈,粮店的掌柜们买进粜出总能依靠盈余将云氏的粮差补上,今天不成了,农夫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粜出,即便是有余粮,价格高昂…… 如今粮价已经上涨到了一担粮食三两六钱银子的最高价格了,买粮食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只要粮店开业,买粮食的人就不停点。 所以,云娘在今年夏收之后,就不曾像往年一样把家里的粮食供应粮店,导致粮店里的存粮锐减。 “大娘子,我们还能支撑半年,半年之后粮店若是在没有新粮食入库,官府就会查库,一个没有粮食的库房,官府要是看到,会有天大的麻烦啊。 无论如何我们要提前准备,这西安城里的一百八十七家粮店,已经关闭了一半以上,趁着官府动作缓慢,现在关闭粮店还来得及,要是等公文下来了,这三家粮店就成了我云氏脖颈上的绞索,会把我们最后一滴血都给挤出来。” 云娘瞅瞅百无聊赖的儿子叹口气道:“昭儿,你真的能弄出来这么一个秘方?” 云昭瞅着掌柜的道:“阿爷会做菜吗?” 云掌柜摇摇头道:“做菜是内人的事情,老夫从未涉及。” 云昭笑了,让云猛拿出一包他刚刚配置好的料包,对掌柜的道:“把肉切碎,洗干净你总会吧?” 掌柜的笑道:“这倒是不难。” 云昭就看着母亲道:“那就请掌柜的买来半只羊,把肉切碎了,倒进砂锅里煮,等肉快熟了,就把这包料倒进去,看看成品如何。” 掌柜的捧着一包料走了,云娘又问云猛要过来一包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除过糖霜,红枣,干菜以及云昭中午才晒干的酱干她认识之外,别的都是褐色的粉末。 “谁家料包里放糖霜?” “有糖霜才能显得料包值钱。” 云昭说着话将料包重新用纸绳重新包好,垫着料包对母亲道:“这样的一包料换一只羊,你觉得怎么样?” 云娘摇摇头,宠溺的看着不知人间烟火胖儿子,摸摸他的小脸道:“没有这样的傻子。” 云昭放下手里的料包笑道:“我负责去找这样的傻子!可能要亏几天,您别在意!” 第五十五章 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第五十五章欢乐是最好的销售手段 后世的《市场营销学》是一门很霸道的学问! 他糅合了《心理学》《行为学》《概率学》《方法论》从人们的需要出发逐渐衍生到需求最后直接到欲望的过程,就是他的研究方向。 这个学问本身就是一个很高级的学问,如果放到大名世界里,这个学问就会上升到神学的范畴。 所以,当云昭第一次使用《市场营销学》里的手段开始推广他的调料包的时候,整个长安都为之倾倒。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可以不花钱用云氏生产的调料包做一顿肉食,而且这顿肉食可以跟自己的朋友们分享! 当云氏雇佣了很多小乞丐将这样的告示贴的满世界都是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就动起来了。 一时间,大差市前边的这条街道就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等人们到了大差市云氏粮店门前。,才发现被骗了,因为云氏说的所有人,并不包括汉人……且只针对蒙古人。 就在众人大声指责云氏的时候,云氏掌柜的走出来连连道歉,且申明,这道调味包只所以只针对蒙古人,是因为,汉人吃肉食的机会太少了,即便是有,也会小心烹调,弄出适合自家的各种美味来,所以,这个调料包对汉人来说用处不大。 可是呢,对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不管蒙古人的烹调技艺有多差,只要把用了云氏的调料包,就能烹调出一锅不算太差的肉食出来。 掌柜的道歉完毕,还当面告诉在场的汉人,只要能说动自己的蒙古朋友来尝试一下云氏的调料包,并且愿意当场烹调,这锅肉食就送给这位蒙古人跟他的朋友们! 于是,向来不受人待见的蒙古人,就成了很多人争相抢夺的目标。 瞅着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以及正在烹调肉食的各种模样的蒙古人,云娘的嘴唇都咬破了。 “今天准备了十只羊,看样子还不够这些人塞牙缝的,你知道十只羊多少钱吗?” 云娘顺手抓住儿子的耳朵用力的扭。 云昭自然是不管母亲如何发怒,哪怕耳朵已经被母亲蹂躏的又红又肿,他一样抱着一只石榴,慢条斯理的一粒一粒的剥石榴吃。 “明天再准备十只羊!” 云昭见母亲不再扭耳朵了,就抓一把耳朵对云猛道。 云猛咬咬牙道:“小昭,真的可以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钓鱼还要出饵料的。” 提供羊肉提供的心惊胆战的帐房先生颤抖着道:“五两银子,今天就这么丢了?” 云昭道:“明天记得跟蒙古人买羊,不要用关内的瘦羊,这样的羊肉吃起来太柴,没什么滋味。” 透过窗户,云昭看的清楚,钱多多正跟一个高大的蒙古人凑在一起用力的搅动一口砂锅,看样子,他们相处的很愉快,那个蒙古人不时地传出爽朗的大笑,却没有半分淫猥的意思在里面。 漂亮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等着你锅里的羊肉准备大快朵颐呢,这时候谁还能在乎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钱多多跟一个蒙古妇人开始跳舞了,场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加入,开始有更多的汉人,蒙古人,回回,藏人加入了这场狂欢的盛宴。 看到这一幕,云昭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大明世界是一个极度缺乏娱乐的时代,而对于这些身在异地的异族人来说,孤独,卑微更是心头抹不去的一抹阴霾。 相比汉人来说,这些异族人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典范,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开始狂欢了,理智也就不在了。 当云昭看到一个穿着肮脏红衣的喇嘛也走进人群,开始传教念经,就对云掌柜道:“扯半尺宽三尺长的白绫给那个红衣喇嘛挂在脖子上。” “想要勒死这个臭喇嘛白日里不成,还是我晚上去吧。” 云虎在云昭背后摩拳擦掌的道,自从进了城,他们三兄弟基本上没什么用,这让骄傲的云虎无法接受,一看到有机会表现立刻请缨。 云昭看了云虎一眼,不知怎么的,云虎居然有些局促之感,搓着手道:“我弄错了?” 云昭放过云虎,对掌柜的说:“给那个喇嘛送一束哈达,然后等着他回送你一匹马。 等那个喇嘛收了哈达,就给在场的看着富裕的蒙古人,藏人一人送一条,记着收回一匹马。 在大草原跟雪原上,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掌柜的用力挖一下耳朵道:“要是他们不给呢?白绫子不便宜。” 云昭笑道:“先找一个一无所有的蒙古人或者藏人,把白绫子给他,然后让他把事先给他准备好的马送给你,然后,就会有很大的收获。 就算是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两个人给你送了马,我们就不亏!去吧!” 云娘见掌柜的匆匆去办事了,就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拍着额头道:“天啊,我生了一个最大的败家子!” 云昭孝顺的帮着母亲捋捋胸口,笑着道:“要不,您现在叫停?” 云娘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哆嗦着道:“既然你开始败家了,那就败个彻底,让你看清楚做事不能随心所欲,这对娘来说不亏!” 云昭笑的眼睛都被脸上的肉给遮住了,抓着母亲的手道:“这一笔买卖要是亏了,我从此不再说我是野猪精!” 云娘欣慰的反手握住儿子的手道:“娘知道你这是要立威,不管成败,都是我儿上进的心思,相比之下,一些银钱上的损失,娘还能承受。” 母子两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钱多多推开门进来了,对帐房道:“吉日嘎拉要买一百包调料!” 云昭冲着钱多多挑了挑大拇指,对呆滞的帐房道:“给这个人送去一百二十包! 再放一挂鞭炮! 让场面更加热闹一些!” 刚刚跳了很长时间的舞蹈,钱多多白皙的鼻尖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汗珠,见云昭似乎更加兴奋了,连忙道:“不要给添头。” 云昭探手抹掉钱多多鼻尖上的汗珠道:“先让他们疯狂起来,福伯,去买酒,买很多酒,转卖给这些人。” 一直不言语的云福慢慢站出来道:“加几成?” 云昭咬咬牙道:“不加价,现在,这些人的理智还没有丧失!”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收敛的意思,跺跺脚,又跑出去了。 眼看着中午就要到来了,大差市街道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水。 官府的差役来过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人在唱歌跳舞,且大多数是异族人,连忙上报了知府。 洪承畴闻听此事之后,就请缨来到了大差市。 那些喜欢舞蹈,喜欢歌唱,喜欢喝酒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在喝了自己买来的酒后,变得更加的快活,此起彼伏的歌声,不断出现的舞蹈,让守在周边看戏的汉人大喊过瘾。 既然这些人没有闹事的迹象,洪承畴自然不会动武,只是让差役们守在周边,自己换了衣衫之后,就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自从打听到这是云氏那个古怪的孩子在卖调料包之后,洪承畴心中的好奇心就彻底的被勾引起来了。 云氏的调料包卖的绝对不便宜,一包调料一只羊,这样的东西汉人绝对是不会接受的。 哪怕这东西能做出绝顶美味来,汉人最多尝试一下,从价格上来说,这东西就不是卖给汉人的东西。 洪承畴在万众瞩目中买了一包调料,打开看了之后没发现里面有特别的东西。 不过,这里面的那片酱油膏跟切碎的干菜还是让洪承畴起了兴致,他觉得这东西很适合军用。 眼看着云氏伙计们带着最真诚,最灿烂的笑容将一条条白色的绫子挂在乌斯藏人,蒙古人的脖子上,然后就有激动地乌斯藏人,蒙古人将自己骑乘的战马拱手相送,洪承畴的眼珠子就瞪的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收起调料包,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些看起来野蛮,豪迈,且快活的异族人。 或许这才是他们的本性! 第五十六章 疯狂的人 第五十六章疯狂的人 外边的人越是狂欢,云昭就越是阴冷,即便是云娘在这一刻也觉得儿子双眼似乎在冒绿光,他不像是一头野猪精,更像是一匹择人而噬的饿狼。 随着调料包被卖的越来越多,即便是向来稳重的福伯,这一刻也被云昭制造的这个小小的奇迹弄得心神大乱。 “福伯,你说的鞑子到底是建奴,还是蒙古鞑子?” 云福吃了一惊,连忙道:“大帅以前总与蒙古人作战,后来蒙古人消停了,就变成了建奴!” 云昭转过头怒道:“这是你改的是吧?” 云福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道:“为国戍边,斩的自然是来犯之敌!” “那几个捣乱的人如何处置?” 云福随着云昭的手指看去,只见几个衣衫华贵的人正在用鞭子抽打那些还陷入狂欢中的人。 “那该是蒙古人中的贵人,乌斯藏人中的头人,他们没有那么好骗。” “那就报官!说有人在西安随意殴打良民!” “官府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 “那就告这些人坏了我的生意,给狗官塞点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坏了我的场面! 另外,再给他们供应一批烈酒,真正的烈酒!” 云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小心的道:“少爷,这些人如果喝的烂醉,会死人的。” 云昭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此时已经微微有些泛红,挥舞着一双胖胖的胳膊吼叫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让他们欢快起来,场子不能散! 送酒,送酒,送肉,送肉,如果青楼里的歌姬愿意出来唱歌跳舞,我都邀请,我全要——我要西安城里的所有异族人都来——我现在有钱!!!” 云福一把捏住云昭的后脖颈道:“遇大事要冷静!” 云昭艰难的转过头冲着云福怪怪的一笑道:“我这个发起人都不疯狂,如何能让别人疯狂起来?我不管,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去办——猛叔,虎叔,豹叔,云杨,云卷,还有掌柜的你们都死哪里去了…… 福伯,我告诉你,不准你把我弄的昏过去,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云福闻言,已经抬起来的左手无奈的垂了下去,也缓缓地松开了云昭的后脖颈。 云昭站在地上,朝开始哭泣的云娘笑道:“娘,我没疯,我这时候清醒的很。 现在,这已经不是一场正常的买卖了,而是一场树立我云氏在西安城头面的战争。 云氏如果想要变得强大,这一仗就不能输,我们必须尽快利用这次无意中得来的好机会,开始与蒙古人,与乌斯藏人做买卖,这是打通商道的绝佳机会,稍纵即逝!” 云娘抱住儿子流着泪道:“那好,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只要你不出去,不离开娘,娘就陪你战一场。” 云昭大喜,抱着母亲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看着云福道:“福伯,你参战不?” 云福扭过头,呆滞的瞅着窗户外边热闹的人群,淡淡的对云昭道:“官府的人开始抓那些打人的乌斯藏头人跟蒙古贵人了。” 云昭站在凳子上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洪承畴,嘴角不由得朝上咧咧道:“跟聪明人做事真是太让人感到愉快了。” “你认识这个人?” “郝摇旗口中的督粮参政洪承畴! 福伯,现在你要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办吧,你看,天色马上就要黑了,这些人也跳累了,该换上新来的蒙古人跟乌斯藏人了,如果西安城里有善于领舞的歌姬统统请来,今天,我要让这些异族人在西安度过一个难忘的日子!” 云福并没有出去,而是掏出烟袋,慢慢的点着,抽了一口烟道:“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包括粮店掌柜云石德已经被你搞出来的场面,以及庞大的收益弄昏了头。 大娘子是你母亲,自然是要帮助你的,少爷啊,云福只是云氏的一介老奴,你不用这般防备我。 我只想让少爷你安静下来,莫要被这场面给弄得没了警惕之心。 老奴在老太爷帐下有幸见过戚帅一面,当时戚帅正在训斥军官,其中就有咱家老祖,别的话老奴没有听进去,只有一句话听得真真的,那就是“每逢大事要静气! 少爷从醒过来之后,就变得聪慧,这是上天垂青我云氏,老奴即便是做梦,都是笑的。 少爷聪慧,却也年幼,只看到眼前的机遇,却没有看到眼前的危机。 洪承畴既然已经参与了,他一定想要从中分一杯羹,看他连过桥钱这样的小钱都不肯放过,你说,他如何会放过这场大财? 秦家没有少爷想的那般有实力,自从秦府太爷从学政位置上下来之后,秦氏基本上就没了什么力量,什么门生故吏对一个高老的官员来说就是一个大笑话。 如果洪承畴想要动我们家,绝对不可能顾忌秦府面子的,而秦府也未必会帮我们! 最重要的——少爷,你以为云氏数百年来分出阴族一枝为盗的事情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 听了云福这一大串话,云昭慢慢的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冰水,低着头不再说话。 “砰”的一声响,浑身湿透的钱多多从门外闯进来,抢过云昭手里的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光,这才沙哑着嗓子道:“官兵已经包围了大差市,只许人进来,不许人出去。” 云昭把钱多多按在椅子上,自己朝云福笑了一下道:“福伯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云福满是褶子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紧接着这一丝笑意就荡漾了全脸。 在鞋帮子上磕一磕烟锅子,对云昭道:“到底没有瞒过少爷,今日弄到的四十二匹马此时已经出城了,前期收到的金子,银子,已经分送到跟云氏关系密切的商家,这里只有铜钱跟一些羊只。” 云昭拍拍脑门道:“我以为自己已经考虑了所有关节,没想到还是遗漏了官府这一遭。 以前,我总以为只要给官府缴纳钱粮,官府就该保护我的生意,没想到还有官府抢劫这一说。” 云福笑道:“如今的陕西官府早就焦头烂额了,西北之地已经糜烂,土匪,马贼,军队,异族马队在这一带走马灯一般的来回转悠,官府稍有不慎,就是泼天的灾难。 这个时候,你指望官府要脸面,那是妄想。” 云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将刚才积累的所有勇气,郁闷之气全部吐了出去。 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之后,对云福道:“我出面不好,福伯去跟洪承畴谈吧。 我是真的想跟蒙古人,乌斯藏人做生意,这是我们家日后重要的财源。” 云福沉思一下道:“到底是乌斯藏人重要,还是蒙古人重要?” 云昭迅速坚定的道:“蒙古人!” 云福将烟袋插回腰间,推开门回头对云昭道:“我这就去,那位官爷说不定早就等急了。” 云福关上了大门,也将外边的喧闹关在外面。 云娘脸上的泪痕没了,瞅着云昭道:“我儿将来一定是干大事的人!” 云昭笑道:“这是必然,我是野猪精嘛。” 钱多多笑道:“少爷今天应该赚了很多钱!” 云昭苦笑一声道:“不到我预想的三成! 如果福伯跟人家谈的愉快,说不定就能达到我预料的一半,不能再多了。” 本来疲惫至极的钱多多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吼道:“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的,没见别人出力气,另一半去那里了?” 云昭叹口气道:“给官府交了保护费!” 听云昭这样说,钱多多再次倒在椅子上,一双大眼睛看着屋顶满是怨气。 云娘在一边笑道:“为娘已经很满意了哦,福伯也满意,云猛他们高兴地鼻涕泡都出来了,就你们两个小人不满意。” 云昭点头道:“娘说的很对,我们现在有多大的力气就拿多少钱,我们还小,等我们变得强大了,就没人敢动我们的东西了……我们的不但是我们的,就算是别人的我也想问问有没有我的一份!” 第五十七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第五十七章凋敝的世界里人性不古 云福很快就回来了。 对云昭道:“官府要七成!” “纯利?” “是!” “他们什么都不出是吧?” “出人手,出税单,包括云氏与口外蒙古人做生意用的出关凭证。” “也就是说,大差市要是出了事情,由他们负责是不是?” “正是!洪承畴保证第一天的收息归云氏所有,从现在起,所有的收息都将由云氏与官府分配,马上会有帐房来云氏与我们的帐房一起坐镇。” “很好,立刻将云氏与此事脱离开来,告诉所有人,这是官家举办的盛宴!” 云福不解的道:“为何要这样做?” 云昭瞅着外边欢快的人群,淡淡的道:“我听说“曼陀罗粉末”可以让人快活起来,先前让云猛购置了一些,云氏调料包里面可以添加这东西。 记住了,药量要轻微,过重会出中毒!” 缓过来的钱多多在一边小声道:“我见过一些贵人在烟丝中添加一种叫做“福寿膏”的东西,那东西才好呢!“ 云昭缓缓转过头,猛地一把抓住钱多多的脖领子,几乎是眼睛对眼睛的,用最阴沉的声音道:“你这辈子要是敢碰那东西,我一定一刀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将惊恐的钱多多丢在椅子上,又对云福道:“福伯,记住一件事,从今天起,但凡云氏子弟沾染了这东西,不问情由,一刀杀了! 包括我——” 福伯见云昭的小脸变得铁青,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却明白云昭将这件事看得极为重要。’ 想想”福寿膏“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皇家贡品,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得到这种价比黄金的东西?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昭的指令。 若是说到“福寿膏”,云昭对这东西的认知可比钱多多,云福这些人深刻的太多了。 这东西就是一个亡国灭种的东西。 虽然如钱多多所说,在这种场合里用这种东西效果可能更好,云昭也不敢用,他害怕用了一次之后,以后将会忍不住再用。 人的底线其实并不算高,做了一件触及底线的事情之后,为了办事方便,底线还会继续降低,直到没有底线。 云福带着钱多多出去了,云娘这才低声对儿子道:“儿啊,为娘觉得不妥,你没有把这些人当人看。 云氏求财不假,不能恶毒。” 云昭轻轻叹口气,生活在太平年月的母亲,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一个怎样残酷的世界。 现在跟母亲将即将到来的乱世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现实,就笑道:“您放心,不会出人命的,药量很是轻微,只是起一个药引子作用。” 云娘叹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自己这个儿子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红灯初上的时候,全城的异族人都来了,人们已经忘记了这里原本是一个经商的地方。 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狂欢之所。 蒙古人,乌斯藏人来的最多,他们原本就喜欢这种喝酒吃肉唱歌的场面,因此,酒肉不停,歌舞不断他们的狂欢就不会停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云氏的羊肉不再免费供应,云氏的酒水也不再低价,当高高的台子搭起来之后,一群美艳的舞姬出现之后,这些人就发出了狼一般的嚎叫。 歌姬,舞姬是洪承畴请来的,并没有花钱! 维持秩序的军兵也是洪承畴的,自然不用花钱! 就连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也是洪承畴派人弄来的,云氏不用花钱。 至于大差市周边的商户更是疯狂,他们给云氏交钱,借器具,给人手,只希望云氏能够让他们进入这条街做生意。 谁都知道,能来西安做生意的乌斯藏人卖了大量药材以及奇珍异兽后,手里有的是钱。 能来西安做生意的蒙古人更是售卖了大量的牛羊,皮张羊毛之后手里也有大量的钱财。 现如今,这些有钱人已经喝酒喝得快要疯掉了,这时候再不赚钱,还等到什么时候赚钱。 母亲炒的胡麻盐很好吃,夹在大饼里云昭吃的很香。 现在的云昭,已经彻底的安定下来了,已经开始将目前的场面当做一个普通场面了。 少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兴奋起来,大量的曼陀罗粉能让人麻痹死亡,适量的曼陀罗能让人昏睡。 云昭不是华佗,也不是刺客,他只取了曼陀罗的一种作用就是了。 很久以前,云昭在自己扶贫的那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弄过一次旅游节。 那里粉红色的荞麦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山村里的条件简陋,云昭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荞麦花,一个精灵一般的少女漫步在荞麦花田里,拍摄出来的照片如同仙境。 那一次的旅游节同样办得很成功,给不到百人的小山村带来了人均差不多四百元的收入。 只是,原本属于云昭的那个精灵一般的少女却随着荞麦花的衰败而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云昭的生命里。 想到这里,云昭看看钱多多,觉得钱多多比那个少女长得好看多了。 只是,他看钱多多每次都想笑……云昭发誓,这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荷尔蒙还没有开始分泌的缘故……毕竟,长成钱多多这个样子的人……真的可以称之为人见人爱了…… 洪承畴漫步在热闹的人群里,一手拿着一张夹满腊羊肉的白饼子,一手握着一壶酸奶,吃一口腊羊肉夹饼,喝一口酸甜的酸奶,目光却落在这些狂欢的异族人身上。 他亲眼看到这些异族人把平日里辛苦转来的钱泼水一般的丢出去,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灿烂。 云氏粮店直达主人卧房的楼梯就在店里,洪承畴站在门口停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云氏说话算数的是一个女子,深夜见这样的女子并不符合礼数。 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自称野猪精的白胖小子,洪承畴就停下脚步,现在,他很想知道这场赚钱的盛宴到底是云氏的那一个人发起来的。 白日里接触的那个云氏老仆,一看就是一个稳重的人,而办这样一场盛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稳重的人能做到的。 奇思妙想绝对跟中规中矩的稳重人无关! 不知为何,洪承畴总是觉得这场盛宴跟那头小小的野猪精有关。 看着两个活计抬着一箩筐铜钱走进了云氏粮店,洪承畴犹豫了一下,他很想把这些钱直接拿过来。 思忖片刻,就长叹一声,没有阻止后面抬着铜钱的军兵,眼看着铜钱消失在云氏钱庄黑漆大门里。 “这样的事情来年还能再办一次,下一次,就不需要云氏插手了。 在事情没有办完之前,不能把事情办成绝户!” 漫步走进云氏粮店帐房,四个帐房先生正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 在他们身后,一筐筐的铜钱已经摞起来了,七八个衙役正在将这些零散的铜钱串起来。 “八百文一贯钱……” 洪承畴把剩下的吃食三两口吃完,拿起一串钱数了数,就微微叹口气。 一贯钱该是一千枚铜钱的,可惜,这世上没有人这样做,哪怕是官收,也是八百文,甚至七百文也算是一贯钱。 携带方便的大明宝钞已经没有人使用了……洪承畴拍着竹筐里的小平钱眼角潮湿。 西北的饥民造反此起彼伏,绞杀不尽,今天杀了王二,明天就有李六造反,陕西粮道的粮仓空空如也,银库里更是一个铜钱都没有。 兵要饷,饥民要粮,皇帝要天下安定,朝中大人要赋税调济阴阳……可如今,天下凋敝,顾得了前边,屁股就会露出来,顾得了屁股,前边就光了……巴掌大的一块布,已经遮不住大明朝的羞臊了。 第五十八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第五十八章令人伤感的约定 即便是深夜,大差市的热闹劲依旧没有过去,蒙古人,乌斯藏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的欢快。 他们不知疲倦的唱着歌,跳着舞,醉倒的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睡醒之后依旧继续狂欢。 在这个晚上,云昭听了一夜的歌谣。 乌斯藏人的歌声辽阔,高远,就像他们居住的雪山高原一般宏大,歌声袅袅,宛如高飞的雄鹰正在飞跃雪山。 蒙古人的歌谣低沉,暗哑,从胸腔里发出的低音宛若大地一般厚实。 回回们捂着耳朵唱出来的花儿最是大胆,一声;妹妹你听哥言……’害得大差市上怀春的少女一夜无眠。 相比这些,汉人的诗词歌赋里如果没有用铁板铜琶高歌大江东去,也没有关西铁汉怒吼沙场秋点兵,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些异族人的歌谣来的慷慨。 小桥流水边的低吟浅唱最适合花前月下,唯独不适合在这种乱糟糟的场子里技压群雄。 缠过的小脚,跳不出胡旋舞,也跳不出骑马舞,更展现不出雄鹰翱翔的姿态。 天亮的时候,云猛,云虎,云豹,云杨,云卷一行人回来了,他们疲惫极了…… 回到粮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过澡之后,立刻呼呼大睡…… 云昭起来的很早,坐在供桌边上,一口一口的喝自己的胡辣汤。 这是华县逍遥镇的胡辣汤,平日里只在鼓楼附近支摊子,今日特意来到大差市开了摊子,倒是便宜了云昭。 油条配胡辣汤本身就是云昭最喜欢的早餐方式之一,既然能品尝到古老的味道,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这碗胡辣汤让他非常的失望……古老的东西除过名头之外,并不比后世逐渐完善的胡辣汤更好喝。 或许,他曾经吃过的美味,可以被称之为历史沉淀吧,是历史给了这碗原始的胡辣汤增添了更加醇厚的味道。 一海碗胡辣汤被云猛放在嘴边,巨鲸吸水一般将浓稠的汤汁吸进胃里。 两排牙齿跟像是铡刀,不论是油条还是油饼,亦或是白面饼都被这道铡刀铡的粉碎。 “你预料的很准,明月楼准备了四千两银子重建!” “银子运出去了没有?” “跟马匹一起运出去了,我亲自藏的,快马给了云霄消息,云霄这会应该已经开始挖银子,最后会运到阴族墓地里。” “漏马脚了吗?” “没有,钱少少对少了一半楼阁的明月楼很熟悉,那场大火也破坏了明月楼的高墙大院。 我们进出的时间很短,总共一柱香时间不到。” “死了几个人?” “七个!我们毫发无损!” “受伤了吗?” “云卷钻天窗的时候崴了脚。” 耳边又响起马头琴的声音,那些沉睡的蒙古人,乌斯藏人也就缓缓起身,如同他们在那达慕大会上一般,神志还没有清醒就向音乐声传来的地方凑过去。 只要有蒙古人的地方,就会有马头琴师,凡是有马头琴的地方,就有蒙古人的歌手。 对于这些生活在辽阔草原,高原,戈壁上的异族人来说,每一次相聚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他们的音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欢喜的人聚在一起欢喜,不能继续欢喜的人就骑着马听着音乐远去。 直到剩下马头琴师跟孤独的歌手……即便是这样,他们还要对不肯离去的神灵,高山,大河再演奏一曲,而后才会在萧瑟的风中牵着马离开。 有谁能想到戈壁沙漠里的著名乐章《十二木卡姆》演奏完最少也需要二十个小时。 今天的大差市与昨日的喧闹,昨晚的疯狂不同,花了很多钱的异族人今日也拿出了他们的货物,一边载歌载舞,一边售卖自己的货物。 直到此刻,洪承畴才开放了大差市的封锁,被好奇心蛊惑的快要发疯的汉人此时蜂拥而入。 云昭将目光从外边收回来,对守候在身边的云猛道:“明月楼是谁家的产业,打听清楚了吗?” “被杀的帐房临死前说,明月楼其实是布政使王人龙家的产业。” “王人龙啊……就是那个被称为‘痴人’的王人龙?” “正是!” “人人都说此人最喜老庄之道,喜欢‘使民由之’,对百姓最为宽待,现在才知道这人也是虎狼一般的人物。” “明月楼不仅仅是王人龙一家的,里面的女子有很多是各地选上来的秀女,这个就跟市舶司的提督太监黄明亮有关了。” 云昭点点头道:“忘了这事吧,我们的钱粮虽然还是不够,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此间事了之后,就回蓝田,三五年内,我们不会再来西安了。” 云昭说完就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云猛见状紧紧跟上,对这个侄儿,云猛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善的时候能暖人心扉,冷峻的时候又冷酷无情,恶毒的时候……才七岁就能发出灭口的指令。 一想起云昭在夜市初起之时对他们说的话,直到现在云猛依旧双腿发软,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昭会在眼前的利益已经足够大的时候,还会惦记着重修明月楼的工程款项。 当他们按照云昭的吩咐,在钱少少的的指引下准确找到明月楼帐房,并且在这些人猝不及防的状况下达成目标,看到那么多的银子之后,云猛就知道从今晚过后,云氏阴族的话事人,已经变成了云昭。 对于强盗来说,谁能带着大家发财,谁就是天然的首领,即便不是,也会被其余的想要过好日子的强盗推举上去。 一想到云昭是自己的侄儿,年纪还小,云猛就很欣慰,现在,这个孩子还需要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帮衬一下。 云昭找到洪承畴的时候,这个人一夜没有睡,同样一大早就在新出现的集市上遛哒。 “猪!不远百步而来,可有利于朝廷乎?” “官!何必言利,鱼已入网,下狠手捞就是了。” “猪!此例可开乎?” “官!若知节制,万事可行。” “猪!你云氏获利几何?” “官!不及你日入一半!” 洪承畴居然以平礼抱拳道:“你应该知道满足,更应该感谢本官,换一个官,将不再有这样的盛况,你云氏也将血本无归!” 云昭端正的施了晚辈礼道:“大人一言道出大明弊病!” 洪承畴呵呵笑道:“小儿也知国事?” 云昭笑道:“星月催崩,乌云盖顶,小儿也知惶恐!” “试问尔平生之志!” “若不为良相,便为富家翁!” “人间呶呶,为相遥遥无期,为富家翁恐不长久!” “当闻鸡起舞!” 洪承畴仰天长叹一声,双手按在云昭的肩头道:“都说男儿当自强,前路艰难,我们砥砺前行吧!” 云昭抬头与洪承畴殷切的目光相遇,一字一句的道:“此生若是有成,当杀尽建奴!” 洪承畴大笑道:“正有此意!” 云昭举起胖手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的大手拍在云昭的小手上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正要邀请云昭去旁边的饭食摊子上继续说话,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向洪承畴禀报道:“启禀大人,昨夜,明月楼被强人劫杀,重建明月楼的四千两纹银被劫夺,两名帐房,五名护卫无一活口!” 洪承畴听后冷笑一声道:“重建一座青楼,布政使便有四千两纹银,西安城外饥民哀嚎,布政使只捐出纹银五两,回报知府大人,洪某如今正在为国筹粮,脱不得身。” 衙役为难的道:“如此回禀,知府大人那里难以言说。” 洪承畴长笑一声,背着手离开了,将云昭以及那个衙役丢在当地面面相觑。 第五十九章乱世,抢劫才是王道 第五十九章乱世,抢劫才是王道 狂欢这种事情是没法子持久的。 因为太消耗精力跟体力,即便是强壮的乌斯藏人跟蒙古人也扛不住。 所以,到了下午时分就成了汉人的天下。 欢快的气息还在空中飘荡,向来含蓄的汉人中也有一些奔放的人物,所以,各色腔调的小曲也就起此彼伏。 “十八摸”的靡靡之音让云昭极度无奈,钱多多,云春,云花却听得津津有味,被云娘一人给了一巴掌,这才低着头回了房间。 云掌柜跟帐房先生是很聪明的人,云氏赶工十天才弄好的调料包已经售卖一空,他们又不愿意把七成利润给官府,就极力的游说那些品尝到调料包好处的蒙古人,以及乌斯藏人预定云氏调料包。 至于回回——现在还都是穷鬼,而有钱的阿訇们又从来不吃外边的食物,所以,被云掌柜刨除在货品供应的范围之外。 除过调料包之外,云氏粮店供应的最多的还是大饼! 没个商队离开西安都要携带大量的干粮,烤的一点水汽都没有锅盔就成了首选。 云掌柜还举一反三的告诉这些蒙古人,如果路上没有肉食,就把调料包用水煮开了,丢一点羊油,把锅盔丢进去煮,加上里面的干菜,就是一顿美味! 如果这些商户需要购置茶叶,丝绸,布匹,盐巴,以及百货,云氏粮店也能代为采购,保证质量,数量之余,还能拿到一个好价钱。 云氏在西安的四大掌柜齐齐行动,从母亲脸上的笑容来看,成果应该不错。 对于那些异族人来说,在西安的这场遭遇,让他们那颗孤独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第三天的时候,市场就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市场,买卖双方已经完全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了。 洪承畴在大差市设立了一个市舶司检查点,就回到衙门里去了,毕竟,知府大人的雷霆之怒,还在以最无能的形式进行着……他抓捕了好多地头蛇,还开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赏格。 云昭不明白洪承畴要那么多的铜钱做什么,云氏收到的铜钱都被他给拿走了,只留下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银锭子。 一枚五两重的黄澄澄的金锭是云福顺手塞进洪承畴袖子里的,明显的将洪承畴的袖子拉的好长,他一样毫无知觉,掖掖袖子也就心照不宣的走了。 事情做完了,云昭没有数钱的兴致,这几天激烈的活动,消耗了他很多精力。 福伯说的一番话很有道理,他确实需要从急躁的心境中走出来,不能因为年底贼寇们就要变流寇了,就倒行逆施的做储备!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云昭一个字一个字的背诵《千字文》,每一个字都很端正,这是云昭目前能达到的极致,毕竟,就他的年纪,想要练出书法来,很难。 “少爷,我们收到现银一万一千四百三十一两六钱。” 云福像一个真正的老仆一般,垂手站立在书案一侧。 云昭没有回答,认真的将最后一行字写完,这才放下毛笔,接过云福递过来的手巾擦拭了手,漫不经心的道:“这些钱我们带不出西安是吧?” 云福道:“少爷英明!” 云昭笑道:“洪承畴算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官员,别看他给云氏留下了足够的利润,却没有放什么好心。 如今,西安城百业凋敝,最大的原因就是没钱,明月楼被人抢劫了,他正好借知府大人封锁全城这个机会,让我们把钱留在西安城,最好能换成货物! 如此,就能让死水一般的西安商场,因为我们的这点钱泛起一丝波澜。 既然,他这么想,我们就如他所愿,给云氏四家商铺各自留下一千两银子的本钱,其余的都花销掉吧。” 云福沉吟片刻道:“都购买些什么东西呢?” 云昭笑了,摊摊手道:“我们是农夫,自然要购置大量的农具,洪承畴是布政使的属下,那么,找他购买官卖农具,应该没有问题。” 云福道:“七千两的农具?搜遍西安城也凑不出这些农具,两千两银子足够了。” 云昭瞅瞅云福道:“我要的农具是实心的。” “呃,少爷,农具哪里有实心的呢?” “只要价钱给足了,我相信会有的!” “老奴这就去办……” “另外,麻布,棉花,我还要大量的麻布,棉花,冬天就要来了,秦岭里面的人不能穿着破衣裳过冬!” “要不要再买一些粮食?粮食也是不够的。” “洪承畴都购买不了多少粮食,你觉得我们能买到?再说了,家里就是开粮店的,难道去跟别人买?” “粮食是一个死结!” “谁告诉你粮食是一个死结?”云昭翻了云福一眼懒懒的道。 云福瞅着家里这位懒懒的缩在大椅子里面的懒猪一般的少爷,无力地摇摇头。 “乡下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多余的粮食!” “既然如此,少爷从哪里变出粮食来呢?” “没法子,粮食不够,你多吃一口,就有人要少吃一口,我们放纵了彭和尚整整一个秋天,他手里的粮食听说已经多得快要装不下了。” “少爷这是要跟彭和尚买粮?” “不,我要彭和尚的命!” 云福吃了一惊,再看自家少爷的时候,发现他又拿起了毛笔,站在低矮的案子跟前继续抄写他的《千字文》。 儿子只要开始做学问,云娘就欢喜。 把钱多多支使进来伺候儿子,她知道,儿子不怎么喜欢春春跟花花这两个傻丫头。 “呀,你进来了,我写的字都漂亮了几分!” 云昭皱着眉头扯掉刚才写废的一张纸,揉吧揉吧就丢进纸篓里去了。 “瞎说,我一来你就写错了。” “你知道个屁啊,就是因为你进来了,我刚才最后写的两个字漂亮的不像话,与别的字极不相称,所以才废掉了。” “喂,你这一次赚了很多钱吧?” 钱多多眼睛笑的弯弯的往云昭跟前凑! “你这个喜欢往有钱人身边凑的青楼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钱多多笑的露出八颗白牙,又往云昭身边靠靠道:“那也要我喜欢才成!” 云昭瞅瞅比自己还高了一头的钱多多道:“也就是现在,再过十年你往我跟前凑凑试试!” 钱多多大笑道:“只要你钱够多!” 云昭搓搓麻木的脸皮轻声道:“别糟蹋自己,也别糟蹋我,你已经被人卖来买去的弄成变态了,现在你只相信银子是不是?” 钱多多笑道:“你知道个屁啊,我以前是货物,现在我想当一次人,当人就要有钱,没钱的人还算人吗?” 云昭叹口气道:“这一次你很卖力,想要多少赏钱?” 钱多多立刻伸出两只白皙的小手杵到云昭眼前。 见云昭怒目而视,她就小心的收回了三根指头,见云昭还是怒不可遏,她就收回一只手眼巴巴的瞅着云昭。 云昭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你跟你弟弟的那份。” “我帮他收着!” 钱多多的小手在桌子上一抄,两锭银子就不见了,云昭奇怪的上下打量一下钱多多,硬是没发现她把银子藏到哪里去了。 拿了银子,钱多多连敷衍云昭一下的心情都没有,找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坐上去,还把云昭的石榴也拿走了,一个人缩在椅子上跟松鼠一样的剥石榴吃。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第六十章云氏霸业的开端 又过了一天,大差市上的商户就散了。 留下来的人也不少,原本空荡荡的大差市多了一些商家,这些人才是人群中嗅觉最敏锐的人。 明月楼的抢劫案依旧在发酵,由于找不到可疑的人,官府严令捕快们加紧搜查,据说,到了限期还捉不到凶犯,捕快们将集体受罚。 云氏在大张旗鼓的购买农具…… 捕快们像饿狼一样四处搜索,还放出风声,这批银子还在西安城,导致无数城狐社鼠也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偌大的西安城里风声鹤唳的让人紧张。 云氏在明目张胆的购进棉布…… 洪承畴留给云氏的银子最终还是到了洪承畴的手里,云氏通过他,购买了数量庞大的农具,跟棉布,棉花…… 每日里都有装满农具跟棉布,棉花的车队离开西安城。 为了保险起见,运送这些货物的人,同样是督粮官署的人,货物也是他们给装的,云氏只出了领路人。 即便是这样来路清楚的车队,到了城门口,依旧被守城兵丁翻得乱七八糟,这让洪承畴的脸面非常的难看。 云娘带着全家出城的时候,手里积存的一千五百两白银,更是成了官府仔细查勘的对象。 当着洪承畴的面,这些白银被知府麾下的官吏仔细的用药水洗过,又用了刷子用力的刷,弄得每一锭银子都白亮亮的惹人喜爱。 云氏收到的银锭都是杂银,有几锭银子上有明月楼的标记,云氏掌柜拿出账簿,指明了这几锭银子的来路,衙役们迅速去追寻了银子的来路,直到中午时分,云氏的车队才离开了西安城。 云氏查验过关,秦培亮才派了管家给云氏送行,这一次,管家的表现很是谦恭。 云氏的野猪精孩儿用了五天时间就给云氏赚取了万两银子的传说,让秦培亮感慨不已。 银子这东西拿来买粮食,是不经花的,拿来买棉布,农具,棉花这些东西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购买力。 这一次回家,云昭没有跟母亲挤在一起,而是一个人乘坐一辆马车,车里除过他之外,就是那个很没有存在感的钱少少。 这孩子很喜欢看书,非常的喜欢,才来云氏几天时间,就把云昭带来的书看完了,现在正津津有味的看黄历。 “看到杀人的场面害怕了吗?”云昭放下书本,骡车里颠簸的厉害,就没法子好好看书。 “不害怕,见的多了,梁妈妈处死几个不听话的女子的时候,绳子都是我挂到房梁上去的。” 云昭点点头道:“这种经历我没有!” 钱少少抬起头看看云昭又道:“我之所以愿意干这样的活是因为我担心有一天这种事会轮到我姐。” “有道理,你姐姐的性子不好,很容易让人生出弄死她的想法。” “不对,我姐姐是最乖巧的,梁妈妈说过,我姐姐是明月楼里最有可能成为红倌人的美人坯子。” “你姐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乖巧!”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钱少少微微叹口气,似乎觉得这是一件让人很烦恼的事情。 “刚才过关的时候,你连躲藏一下的意思好像都没有。” “不用,没人能记得住我,尤其是我现在穿了干净衣衫,洗了脸之后,就算是梁妈妈当面,她也认不出我来。 如果你肯让我吃的再饱一些,三五个月的时间我的个子就能长起来,还能帮你干更多的事情。” “什么事都成吗?” “害我姐姐的事情不成,其余的都成!” “我觉得你姐姐对你不好。” “我对她好就成了。” “嗯嗯……” 云昭对钱少少这个人很满意,如果他说出可以帮着害他姐姐的话,云昭就打算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 两人相处了两天,这两天里云昭发现钱少少是一个很纯粹的人,尤其是对于吃的一点都不嫌弃,哪怕是云昭啃过的骨头,他也不嫌弃,还要再啃一遍,最后还要把骨头敲碎,一点点的吸里面的骨髓吃。 至于云昭摆在桌子上的吃食,他是一口不吃的,哪怕是云昭拿给他,他也坚决不吃,就是喜欢捡云昭的剩饭吃,所以,云昭往往把肉骨头啃一口,剩下的就全是钱少少的了。 钱多多看到云昭喂狗一样的喂她弟弟,就老大的不高兴。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将来就是一个富贵人!” “富贵人就跟狗一样吃饭?” “你知道个屁啊,皇帝就是这么吃饭的。” “瞎说!” “谁瞎说了,皇帝的每一道菜都是别人尝试过后,他才吃,你弟弟就是这么干的,我这是给他试毒呢。” “以后,我帮你试毒!” “滚远……” 钱多多跟云昭吵得不可开交,钱少少却用双手抓着一根大骨头把上面的肉啃得精光,咧着嘴看两人吵架。 直到云猛过来了,钱多多才停止了吵架,温婉的坐在一边给她疼爱的弟弟擦脸上的油脂。 “彭和尚派人来了,认为我们应该分他一半东西。” “告诉他,只给三成!” “真的给吗?” “真的给!” “在那里交割?” “让彭和尚选地方。” “知道了,彭和尚的妻弟要三百两银子,给不给?” “给,如果能说动他姐姐,我们给五百两,先给三百两现银。” “彭和尚死了之后,谁去掌控长安县大大小小的十七个峪口?” “你跟云霄去!” 云猛思忖片刻道:“有个两年时间,我就能把长安十七个峪口掌握在手中。” 云昭看了云猛一眼道:“两年后,我不仅仅要长安县的十七个峪口,我还想要秦岭七十二个峪口!!!” 云猛打了一个哆嗦道:“你要所有的峪口?” 云昭轻声道:“现在啊,关中真正能活人的地方不多,平原上看起来水草丰美,种粮食方便,可是呢,这几年灾害不断,渭南原为什么会有好收成,还不是依仗这座秦岭? 有秦岭保护,我们才能好好地种地,活着,才能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有了足够多的地盘,我们才能收纳流民,加强自己的实力。 去做吧,彭和尚只是我们平灭的第一个人,以后还有很多人,比如渭南的张疯子,一溜烟,何三巴……” “我们的人手不够用!”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我们总会弄到合适的人的。” “郝摇旗……” “杀了他!”云昭不给云猛任何思考的余地:“有名的贼寇我们一个都不要,我们的人手只能从自己人中间提拔,从农夫中提拔。” “这么一来,我们会杀好多人!” “猛叔,你害怕了?” 云猛叹口气道:“你要这么大的地盘作甚?” 云昭坐在椅子上挪挪肥硕的屁股慢慢的道:“我长得胖,家里的地方太逼仄了。” 面对这个侄儿,云猛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面对了,尽管自己依旧有踢他肥屁股的权力,他却越来越难以抬腿了。 “或许,你真的是野猪精下凡。” 云猛大力的揉搓一下面颊喃喃自语。 离开了云昭的房间,云猛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踏进了云福的房间。 云福正蹲在一张条凳上抽烟,见云猛进来了,就挪挪脚,指指剩下的半条长凳道:“坐下吧。” “云昭他……” 不等云猛把话说完,云福就不耐烦的道:“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这还是我侄儿吗?” “你不是验看过吗?” “身体没错,我就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时候轮到你觉得了?三五天时间就能弄来相当云氏上百年才积攒起来的家业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反驳他的话?”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云福磕磕烟锅子慢慢的道:“如果是做梦,我们不妨将这个梦做的长一些,做出一个结果。”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第六十一章故剑情深,旧情难忘 “初生之苗,当勇猛精进,生根,发芽,破土,抽枝,散叶,而后纳雨露,收阳光,迎风开花,顶雨结果,一旦成熟,清风一吹,便浪迹天涯处处生根! 而后,便生生不息……” 徐元寿先生手里抓着一朵蒲公英,吹散了毛绒绒的花朵,无数种子便随风飘散。 “杀人依旧让我不舒服!” 对于徐先生这种类似佛祖拈花一笑的授课方式,云昭还是不怎么习惯,因为这样听课会非常的累。 “这就要回到‘性本善’跟‘性本恶’这个老调子上来了。 云昭,你认为你是一个恶人,还是一个善人?” “手里有七条人命,还在挖空心思的谋害更多人,再说自己是善人,这就太过份了。” “很好,可见你心中还是有善念,虽然做的事情有些大奸大恶,你的心还是一心向善的。” “我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哦,佛家的理论就是这样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想知道先生怎么看我的行为?” “我?没意见!我是你花了一万两银子请来的先生,我要做的事情是给你开智,教授学问,指引如何思考,安慰你杂乱的心绪,至于对错,都是你的选择,我不做判断!” “您刚才说佛家……” “哦,那是安慰你的话,佛家最大的作用就是安抚人心,让人变得平静,让人在做了恶事之后找到原谅自己的戒口。最后杀人杀的心安理得,毕竟,杀一个人是杀,杀一万个还是杀,等杀够人了之后,就把屠刀往地上一丢,披上袈裟,原谅自己,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干净好人!” “那么,谁才是好人呢,您至少要告诉我谁是好人,我好向他学习!” “这样的人还真的有,你还记得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就是那个骗完我家钱后,就背着宝剑下山,号称要去解救世人的老道?” “腿断了!” “啊?被苦主打的?” 事情很好笑,徐元寿却没有笑,而是朝着终南山的方向拱拱手道:“他去贼寇火并的战场上奉劝别人莫要厮杀,还说,只要坐下来谈,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出路。 结果,被乱兵踩踏,把腿弄折了,小徒弟把他从延绥一路背回来,耽误了医治,以后可能要拄拐才能行走。 你是不是很想笑?” 云昭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我笑不出来。” 徐元寿朝着天空呸了一声道:“可是,别人都在笑他!笑他不自量力,笑他螳臂当车,笑他迂腐,笑他想成名想疯了!” 云昭闻言,沉默了更长时间,再次张嘴的时候徐元寿已经有些不耐烦,准备要走了。 “我最近弄死了七个人,又要准备弄死更多人,家宅不太安定,想请梁道长来家里做一场法事,消弭一下冲天的怨气,先生以为如何?” 徐元寿点点头道:“那就快点,我担心你去晚了,他跟他的小徒弟会被饿死。” 很明显,先生对于云昭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意见,更谈不到鄙视。 “徐光启给你寄来了一些种子,明日就要送到云氏庄子,你记得收一下,我听说里面还有一封书信跟两百两银子,银子你拿去,找一些工匠把玉山书院的大门修整一下,弄一些铃铛挂在飞檐上。 信你当场烧掉就好,如果来人问起我,就说我已经死掉了。” “啊?我要的种子到了?”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一溜烟的跑了。 徐元寿抬起胳膊很想嘱咐一下学生,让他再领会一下他的话,千万莫要烧掉信,话到嘴边,眼泪却流出来了,终于没有喊出声来。 云昭野猪一般冲进家里,一脚踹开了后院的大门,大白鹅来不及逃跑,就被云昭捏住了长脖子,重重的在大白鹅的肚子上踹两脚,另一只大白鹅见状摇晃着身子呼扇着翅膀拔腿就跑,云昭丢开了倒霉的大白鹅,见钱多多出来了就扑上去抱着她的脸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见钱多多满脸红霞,就大笑道:“没打算娶你!” 钱多多大怒,追上云昭重重的在他后背上擂了几拳,这才道:“你怎么这么高兴?” 云昭嘿嘿笑道:“我要是说我有法子让所有人吃饱肚子你信不信?” 钱多多撇撇嘴鄙视道:“骗人!” 云昭笑道:“我的宝贝种子明天就要来了。” 钱多多连忙道:“真的?” 云昭道:“很厉害的种子,是红毛国人坐船漂了好些年才漂到一处仙山偷来的种子,一亩地产千百斤寻常事!” 钱多多听云昭这样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就抱着两锭银子拍云昭怀里道:“我要买地!” “买地?买谁家的地?” “你家的,只要水浇地!” “这十两银子是我才给你的。” “是我的!”钱多多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知道我家的水田一亩多少钱吗?” “扬州一亩地也不过三两银子,关中的地价只会更低!” “你知道个屁啊!扬州的地价为什么这么低,完全是因为东南解课给害得,田地多的人家就要应役成为粮长,收不上来粮食,就要拿家产赔! 人人都不想当粮长,而谁当粮长要看谁家的地多,担心自家田地多的人纷纷卖田地,这样一来扬州这种鱼米之乡的地价就变得很低。 像云家庄子这样的地方,我家就是天生的粮长,有我家庇护,别人家没有当粮长的危险,你以为谁会把命一样宝贵的地卖给你? 知不知道,我家的地是祖田,不卖的!” 钱多多低下头,缓缓地靠近云昭用屁股拱拱云昭的侧腰小声道:“就卖给我一点,就一点!” 云昭道:“有了田地,就成了解户,还要缴税。” 钱多多抬起头拨开垂下来的长发露出苍白的小脸道:“有了田地,就算是人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上户籍?” 钱多多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让你弟弟念书?” 钱多多的眼睛开始发亮。 “再然后,你弟弟会上县学,府学,最后参加童试,县试,乡试,会试,殿试,成为秀才,举人,进士乃至状元?” 钱多多将漂亮的小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嘴角甚至还有口水流出来。 “完蛋了,跟我娘想的一模一样!” “我一辈子不嫁也要让我弟弟光耀门楣!”钱多多把手里的手绢揉成了抹布,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坚定异常。 “你们姐弟两想要得到田地,唯一的可能就是开荒,然后用三年的时间把生地养成熟地,这样一来呢,你们就有了一些旱地! 在这期间呢,要是云氏庄子里某一个有地的人家里遭了灾,需要卖地救命,你的机会就来了,可以用银子买到地。 我家的地除了我祖父的官田之外,别的地都是这么来的,你要有耐心。” 钱多多道:“那里可以开荒?” 云昭指着山腰被云彩围绕的玉山道:“白云上面!” 钱多多看玉山看的有些入神,云昭拔腿就想走,却被钱多多一把抓住道:“你怎么就不想考状元呢?” 云昭摇头道:“考状元不适合我,我觉得干强盗可能更适合我。” “为什么?” “因为再过几年,皇帝都要死了,我们去考谁家的状元?” “瞎说,皇帝怎么会死?就算是死了,皇帝的儿子也会接着要状元!” “你确定你弟弟能考状元?”云昭指指正在抚慰大白鹅的钱少少。 “我弟弟很聪明!”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我的,后来见识了我的先生之后,就不觉得自己聪明了。” “你觉得我弟弟适合干什么?农夫?” “不,你弟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强盗!”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第六十二章种子的威力 云昭无比的期待徐光启的包裹! 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只知道,如果他需要的几样东西全部都能过来,他将有能力改善关中人缺粮的状况。 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他希望通过自己试种后能够大量种植。 大明朝的邮寄系统很发达,至少,云昭是这样认为的,人们可以把人连带货物一起邮寄过来,且很有信誉。 云昭收到了他的包裹,同时也收到了一个人。 对于这个人云昭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在乎满满三车种子。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在何处?” 云昭从马车里拽出一根玉米棒子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又钻进马车继续捣鼓。 一条半尺长的红薯被云昭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 “这位小郎,请问我家二郎身在何处?” 云昭抬眼看看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仆道:“我要的土豆在哪里?” 老仆笑道:“你是说荷兰薯?” 云昭皱眉道:“荷兰人已经建国了吗?” 老仆笑道:“没有,依然在西班牙人的统治之下。” “我的土豆在哪里?” “荷兰薯!” “以后他就叫土豆!” 老仆不愿意跟云昭争辩,来到另外一辆马车跟前,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递给云昭道:“二老爷要的荷兰薯,大老爷给准备了两百斤!” 云昭摩挲着土豆粗糙的外皮低声道:“太少了。” 老仆笑道:“这是大老爷试验田产出的一半。” “核算过亩产吗?” “两千六百斤,不过,这是十六个农夫精心伺候这一亩地的结果,大老爷说,在关中,天字号的沙质田地能有一千八百斤左右,小郎如果指望在旱田里种植,亩产不会超过八百斤。” 跟这个老仆说话很轻松,主要是说话的方式有点想通,不论是‘试验田’还是‘核算’这两个新名词两人不用解释,说出来就能理解。 老仆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他也不觉得惊奇,毕竟,这个胖胖的孩子应该是二老爷的弟子。 听了老仆说的亩产,云昭多少是有一些失望的,跟他扶贫的村子平均亩产八千斤的土豆产量来看,亩产缩水的程度太大了。 “小郎,我家二郎何在?” 云昭抓一下耳朵道:“先生说他已经死了。” 老仆对这句话也不感到吃惊,再次拱手道:“请小郎告知,我家二郎死在何处?” 云昭指指云氏大宅的前院道:“就死在学堂里,早上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吃了好多饭,现在是中午,估计又死了。” 老仆微微一笑,就谢过云昭,径直去了学堂。 云猛一干人此时已经把马车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来了,满满当当的铺了一地。 土豆,玉米,红薯的数量最大,其余的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种子,很多云昭不认识,但是,辣椒种子,云昭还是认识的。 在等待种子到来的日子里,储藏种子的地窖云昭早就让人挖好了。 亲眼看着东西下了地窖,云福亲自把地窖们锁好,顺手就把钥匙挂在腰上。 贵重的东西交给云福保管最好,直到现在,云昭都找不到云氏武库在那里。 “这些东西有大用?”云福瞅瞅地窖,再看看云昭,他这是第一次发现云昭如此看重一个东西,至少,他怀里装的两个银元宝,昨天被他捡到了一个。 “如果弄得好,这些东西就是一个个人命。” 云福点点头,就蹲在地窖边上开始抽烟,看样子不准备离开了。 云昭回到学堂的时候,先生明显已经哭泣过,老仆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偌大的一个老头,哭得都要抽抽了。 云昭拔掉先生种的一株万年青,松土后,就把两粒辣椒籽种了进去。 他不知道这些辣椒籽能否发芽结辣椒,总之,他就是有些着急。 徐元寿将一个包袱推给云昭道:“把大门修了。” 云昭撇撇嘴道:“太少了,盖不好大门。” “两百两盖一个大门足够了。” “不够,光是门口蹲着的两只高约一丈石狮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书院要石狮子干什么?” “镇邪!” 徐元寿看了看云昭道:“这两百两做一个石狮子应该够了!” “那就先做一个?” “做一个,我不怕慢,就怕停!” “云猛就是很好地石匠!” “他只能把狮子凿成狗!” 云昭见徐先生脸上露出了微笑,就摆摆手离开了房间。 先生的心情变好了,看样子他跟自己的哥哥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心里的疙瘩解不开罢了。 母亲正指挥着家丁们把爱库房里的粮食向山上转移,官府就要来收秋粮了,家里放太多粮食不合适。 家里有了钱,母亲的底气不是一般的足,于是,山谷口的高墙又加厚了一些。 傍晚的时候,瘦竹竿一般的云霄提着一个木盒子回来了,打开木盒子给云昭,云猛,云虎,云豹看过之后,就交给一个土匪拿出去了。 “这么快就杀了彭和尚?” 云昭有些纳闷,按照他估计,这件事还是要费一番手脚的。 “人头是彭和尚的老婆拿来的。” “好狠的女人!” “你应该说好大胆的女人,她杀了自己丈夫之后没让他弟弟来换钱,而是自己提着人头就来了,算是一个聪明的。” “你放过那个女人了?” “没有,杀了她弟弟之后才杀的她。”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道:“谁去接收长安县的峪口?” “云蛟去了,彭和尚的二当家三当家被云蛟给杀了,剩下的人就从了我们。” “把人移出来,统统放在清峪,在那里修建水库,开荒吧!明年我要那些地。” 云昭略微想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清峪养不下五千人。” “彭和尚那里拿来的粮草全部用上,能否撑过一年?” 云霄点点头道:“能撑下去,就是清苦一些,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没人会埋怨日子的过的艰苦的。” 云昭进大宅之前又对云猛道:“吃我家的粮食,就要参与练兵,所有人都练,不管男人孩子,女人还是老人!” “全练?” “全部练习,朝廷已经下令组建了团练,就用这个名头。” “我们是贼寇啊?” 云福在一边插嘴道:“你能分的清楚谁是团练,谁是贼寇,你指望那些官老爷们也能分清楚? 云猛,长安,蓝田两县连成一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少爷把彭和尚老营里的人迁出来了,就方便你们统领长安县的峪口。 今明两年,莫要苛待那些人,也不要让他们吃的太饱,粮食一日一给,莫要怕麻烦。” 云昭听了云福的话,微微一笑就进了门。 先生今天心情激荡,没工夫授课,云杨又上了城墙工地,云卷,云舒又去山上挖山药,黄精去了,这是他们兄弟两冬日里的主粮。 云昭回头找了好久,才在大门后边找到了钱少少。 “你就不能站在太阳地里吗?” “不好,明月楼里姑娘,妈妈们嫌弃我晦气,不能总被她们看见,你不知道,我有一段时间都是钻在我姐裙子里的过活的。” “……这里没人打你。” “我还是小心些,你放心,我的耳朵很尖,只要你喊我,我一定能听见。” “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彭和尚被他老婆杀了。” “你害怕不?” “不怕,又不是杀我姐!” 云昭挖挖耳朵,无奈的道:“你要不要练武?” “我练过!” “练过?谁教你的?” “西安的一个老刀客,他想骗我跟他走,我舍不得姐姐就没去,不过,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怎么藏起来。” “你姐姐被云虎抢走的时候你干嘛不帮你姐?” “我打不过,不过呢,我记住了云虎的模样……准备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云虎,救走我姐姐。” 云昭看着钱少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他没有帮钱多多去找她弟弟,天知道会不会被这家伙盯上……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第六十三章遍地都是大贼寇 彭和尚是一个很残暴的人。 他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强盗。 他除过有过人的武力之外,没有高尚的人格,也没有特别的笼络别人的手段,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武力抢来的。 情义这东西平日里看起来屁用没有,到了生死关头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如果,他的老婆不是抢来的,而是两情相悦的结合,那么,他老婆在他睡着之后就不会把一尺长的尖锥钉进他的太阳穴,而是温柔地帮他盖好被子。 如果他平日里对自己的部下好一些,他的二当家,三当家也不会对他的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带领众人向云氏开战,为他们的大当家复仇。 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彭和尚是他们这伙人的中心,彭和尚拥有的武力是这伙人的粘合剂。 当彭和尚的脑袋被切下来之后,这伙人也就成了一堆散沙。 云氏就不同了。 几百年的强盗家族,每一个强盗之间几乎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他们之间亲密无间。 彭和尚在山寨里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云猛这样的人物连给闺女一块肉吃都很难做到,这就是差别! 指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干掉云猛自己当大当家的,这几乎没有可能。 云猛这个大当家的本身就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也是家族按照长幼有序排下来的。 从天然上,云猛就该是大当家! 现在,云猛地时代就要结束了,云昭就要上位了,这对其余盗匪们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只要云昭屁股上的胎记不是自己染的,那么,不论是云猛是大当家还是云昭成了大当家,对云氏盗匪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是云氏人掌控一切,他们就不会有意见。 这就是强盗世家的好处,有一套自己约定成俗的规矩,且非常的牢固。 自从云昭赚大钱的名声出去之后,前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多了起来。 云氏也需要一批武力强悍的人来保护家园。 对于这些人,云昭只提出来了几样要求。 第一,穿好鞋子的刀客不要! 第二,年纪超过十八岁的不要! 第三,以前投效过别人家的不要! 能穿得起好鞋子的刀客经济状况都比较好,让这样的人死心塌地的为云氏服务,代价会很高,且忠心无法保证。 年纪超过十八岁的刀客,很可能已经是刀客中的老油条,这样的人毫无忠瑾可言,云氏遭难的时候,他们会第一个跑路,破坏军心。 至于投效过别人家的刀客,离开上一家,只有两种原因,要嘛是主家不要了,这说明,刀客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问题的。刀客主动离开主家,说明刀客并不是逆来顺受性质的人。到了云氏之后依旧是不稳定因素。 随着云氏招收了六个年轻的刀客之后,来云氏投效的刀客就络绎不绝了。 关中人不善于经商,而当兵的人却非常的多,这些人离开军营之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继续给别人卖命。 云昭坐在一辆小巧的木头车子上由钱少少推着来到了谷场,这里就是云氏的考核场地。 考核的主官就是管家云福。 瞅着云福一刀就斩断了一截碗口粗的木头桩子,云昭就对这个抽烟抽了这么久还没有生出肺病的老家伙刮目相看。 要进云氏,必须一刀断木才成!这是最基本的! 过了这一关之后,才能接受云虎,云豹的搏击考核,最后经过云霄的射术考核之后,才算是进入了云氏真正的考核范畴。 这一套东西自然是云昭弄出来的。 以前,当公务员考官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个经验就是——人才永远是不缺的,不要担心自己给出来的待遇低,但是啊,考核的过程一定要严格,一定要艰难,一定要隆重,一定要让被考核的人觉得自己经历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才艰难胜出,当然,获胜的人必定会引来全民欢呼,从荣誉上给很高的待遇 总之货到地头死,要让他们的沉没成本不断地增加,他们才会勉强接受低待遇,对未来充满期待! 就是依靠这种法子,政府部门才能把无数的高学历者,高智慧者,高财力者当牲口使唤,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干一些与他们能力极不相称的基础性质的工作。 这一次,云氏用了同样的手法……围观的人足足有三千人,台子扎的很高,还拉上红色的绸布,获胜者不但有有大红花佩戴,最重要的是,还有云昭的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姐妹给人家羞答答的捧上美酒,令人遐思无限。 “你真的要把你姐姐们嫁给这些人?” 钱少少拿了云昭的核桃,用石头砸开之后,一边掏核桃吃,一边问云昭。 “在他们没有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以及展现出足够让我姐姐们心动的魅力之前,不可能。” “女人不该抛头露面的!” “狗屁,盲婚哑嫁才是最要命的。” “我不喜欢我姐姐在外边跳舞,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就喜欢她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刺绣,念书。” “这话跟你姐姐说了没有?” “说了,她打了我一顿。”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被一个粗壮如山的家伙给一脚踹下了高台,身体跌落尘埃,嘴里吐着血,却非常不甘心的勉强爬起来,攀着高台的柱子,还想上去。 云氏的人没有阻拦,那个胖大的汉子,一脚就跺在年轻人刚刚抠住台面的手,用力的碾…… 年轻人惨叫出声,却不肯松手,另一只手抵在柱子上,将身体送上了高台,然后就被胖大的汉子一脚踢得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旗杆上。 云蛟凑到云昭身边,拿过一个核桃单手捏碎,挑着核桃仁一边吃一边对云昭道:“这个年轻人赢定了。” 云昭怀疑的瞅着那个继续吐血的年轻人道:“他都吐血了。” 云蛟丢掉核桃皮又抓了一把核桃道:“你的核桃为什么特别好吃一些?” “我把核桃炒了一遍。” “哦,那个年轻人在耍诈,他吐出来的血是咬破舌头流的血。” “何以见得?” “要是真的吐血,那就是内腑受伤了,他哪来的力气爬上台子? 我上次被人家砸了一锤子,在炕上躺了半个月。” 云昭听了云蛟的话,急忙抬头看台子,只见,那个年轻人居然将那个胖大的汉子扛起来了,打了几个转之后,就把胖大汉子丢下台子了…… “轰隆”一声响,胖大的汉子砸在地上,挣扎两下就无力地向云氏管事伸出了手,吐着血道:“我的骨头断了。” 云蛟瞅瞅云昭道:“要不要丢出去?他的肋骨断了,医治麻烦,就算弄好了,半年之后才能派上用场。” 云昭捂紧口袋,不准云蛟再抓他的核桃,摇摇头道:“全力医治,就算是不用,也要治好他的病再赶走!” 云蛟掰开云昭捂紧口袋的手,硬是从里面掏出一把核桃,哈哈笑着道:“知道,明白,仁义,仁义啊哈哈哈哈……” 眼瞅着庞大的汉子被家丁们给抬去安置这些人的茅屋,其余的刀客伸长了脖子看,直到看见一个胡须花白的大夫膜样的人跟着进去了,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比舞台上。 年轻人的胸口挂了一朵绸布做的大红花,将云氏美女送上来的烈酒一口喝干,翻倒碗底给众人展示,引来一片轰天般的叫好声。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云昭的炒核桃被钱少少跟云蛟吃完了,他只好掏出一把炒松子嗑了起来。 “高杰!米脂人。” 无题 第六十四章价值一千两纹银的纸上谈兵 云昭愣住了,慢慢的将炒松子装回口袋,对钱少少道:“告诉云霄,查一下这个人,我觉得这个家伙好像是李洪基那边的人,不可不防。” 钱少少道:“怀疑就干掉!” 云昭瞅着瘦弱的钱少少道:“你觉得这样合适?” 钱少少道:“总比坏事之后懊悔要好。”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多考虑一下没什么错误。” 钱少少闻言立刻去找云霄了,云昭从小车子上下来,绕着偌大的会场走了一圈,特意在戴了红花的人群里多停留了片刻,将这里的每一张脸都牢牢地记住,这才回到小车子上,被钱少少推着去了学堂。 “你在招兵买马啊!” 徐元寿今天精气神很好,笔下的字也写的很挺拔,老仆在一边研墨,配合的很好。 “朝廷的旨意,乡人守土有责,陕西要编团练!” “你的团练编好了,就有责任被官府调派去剿匪,这个事情你考虑了没有?” “考虑好了,团练不可能编好的,只会一直在编练中。” “这个借口不好,官府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连猴子都不肯放过。” “我们还需要跟月牙山的盗匪作战,这个借口可以把?” 徐元寿点点头道:“这个借口好,彭和尚被你弄死了吧?” 云昭连连摇头道:“是他老婆弄死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先生面前,云昭总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干的坏事。 “他老婆应该被你灭口了吧?” “是云霄,云蛟他们干的。” “彭和尚不能死啊……” “啊?可是,他的人头被人砸碎去沤肥了。” “我是说人死了,名声不能死,云氏现在才开始吞并周边的势力,不能太招摇,如果你们把事情做的隐秘,彭和尚的死应该没多少人知道。 不管是云霄,还是云蛟可以假装是彭和尚,依旧跟你云氏为敌,这样一来呢,你可以让这些假装彭和尚的人继续吞并周围的势力。 你云氏可以躲在后边,甚至跟其余的势力联合起来对抗实力强大的彭和尚,然后呢,那些势力就会很倒霉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个好法子,云氏不但不用背恶名,还能在官府那边讨好处,最终人不知鬼不觉得将秦岭七十二个峪口全部拿在手中。” 徐元寿点点头,取出一幅明显是他自己绘制的地图,在成仓这个位置用手指点点道:“关中其实不可取,这里在太平年间是好地方,一旦到了战乱时节,就成了百战之地。 关西才是要地!” 云昭瞅了瞅先生画出来的地图,见一条黑线从陈仓出发直达蜀中,就用手指点着蜀中道:“您是说,我应该放弃关中,全力经营蜀中?” 徐元寿点点头道:“早年间,你先生我喜欢游历天下,进了剑门关之后我听说了一首诗,你想听听吗?”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摸摸胡须轻声道:“烧掉剑阁七百里,蜀中别是一洞天! 蜀中地物阜民丰,人口众多,是帝王基业。 这就是诸葛亮为什么在《隆中对》中说。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千百年来,物是人非,然则,大地山川,河流并无变化,古之道理用在今日同样有效,只需按照时事略作调整,同样可以拿来经营天下! 你与别的贼寇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的年纪很小,当别的贼寇奋战一生已经垂垂老朽的时候,你正好是雄姿英发的好时候。 那个时候,大明江山必定四分五裂,朝廷必定摇摇欲坠,众老贼已经没了雄心壮志,开始纵情享乐腐败。 这个时候,你若雄心不改,苦心经营二十年,等你大军出了陈仓,必定能席卷天下……这天下!!! 你姓云的坐一坐也不是没有机会!!! 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你要懂得藏拙!收起你的爪牙,缩起你的翅膀,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风光时让别人站在前边,骄傲时,让别人更加的骄傲。 不享受,不尊荣,对友相亲,对家人相爱,对部下体恤,仁爱,克己奉公,立身正,行事公, 处处结善缘,结善果,与天下人谋福利,占据大义之名,身居良善之所。 虽是巨寇,却不行烧杀劫掠之事,处处以百姓利益为先,自然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而死! 待大明气数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也就到了你的手中,只要你用人不出大问题,不犯太大的错误,天下可期!” 云昭皱眉道:“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徐元寿抱过云昭的脑袋,在上面用指节敲敲,然后又听了片刻,慨然道:“你是一头成精的野猪!” 云昭嘿嘿笑道:”既然如此……“ “承惠纹银一千两!” “啊?” “你是贼寇,我是儒家弟子,休想拖我进你的贼窝!” “您已经在住在贼窝,还帮我出主意了啊。” “那是先生为了开拓弟子眼界做的一番谋划,纸上谈兵懂不懂?” “可我已经是贼寇了。” “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去吧,为师现在有一千两百两纹银,你可以给我修建两只石狮子再加一个大门了!” “学生发现,您赚钱的目标似乎只有弟子一个人。” “货卖一家,开张吃三年,就是你先生目前的状况!另外,你今日的课业是抄录《隆中对》十遍!” 云昭晕陶陶的从学堂里出来,出门的时候他还听见那个老仆在问徐元寿,他真的是一头野猪精? 对于自家先生,云昭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眼光跟智慧,自从上次说过云氏要一统秦岭七十二峪,先生就已经想到了陈仓要地。 再从陈仓要地想到了蜀中,再从蜀中想到了休养生息,再从休养生息想到了平天下……汉中的事情先生没说,估计是留给云昭自己思考,属于家庭作业!! 进门的时候,云昭手里还有两千两银子的活钱,出门之后,就剩下了一千两! 先生是个好先生,就是太费钱了!估计以后啊,先生薅羊毛大计,只会盯着他这一只羊用力的薅! 没事干,再次来到招聘现场,瞅着一个个粗壮的汉子被人从台子上打下来,云昭心里就充满了悲悯之意。 这些人还在为每月三百个铜钱的工钱厮打的头破血流,就在刚才,一个慈眉善目,仪表堂堂的读书人,就说了一通话,从云昭手里硬是拿走了一千两银子。 这世上,哪来的公平可言? 中午时分云氏管饭……云昭看了这些人的吃相之后,立刻就发现工钱给高了!! 天啊,一顿饭能吃两个斗笠一样大小锅盔的人,就没资格领工钱! “晚饭改糜子饭!” 云霄过来的时候,不等他说话,云昭就抢先说了。 云霄嘿嘿笑了一声道:“人家就是冲着咱家的黑面锅盔来的,没有大事,以后锅盔管饱,就是这个工钱嘛……咱们家先欠着,等他们抢来银钱之后再发。 那个高杰查过了,这家伙以前是渭南镖局里的镖师,把镖局老大的老婆给睡了,镖局老大要杀他,这才逃出来,投靠我们家求一个活路。 来路清白,虽然生在米脂县,跟李洪基那些人没有瓜葛。”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这家伙贯会睡上司婆娘,你以后要小心!” 云霄大笑道:“你霄叔这辈子就没老婆,把我相好的睡了,以后都是亲亲的好兄弟,送他就是了,算得什么大事!”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第六十五章平地一声雷 跟云霄这样的真正贼寇比起来,云昭这样不三不四的贼寇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人家就不娶老婆,当然,身为寨主之一,女人是不缺的,他闺女就叫云潇,是云昭的七姐,长相明显跟云霄不同,看样子也是兄弟同心的结果。 不过,云霄明显的将这个名字跟他同音不同字的闺女看的跟金疙瘩一样宝贵。 担心闺女进了云氏大宅受委屈,经常托云昭给闺女送点绸布,肉食一类的东西,直到被云娘臭骂了一通之后,才停止。 他们兄弟不在乎的事情,到了云昭这里根本就不成!!! 老婆就是老婆,不是物件,兄弟的老婆不管长得多美他不稀罕,自己老婆长得有多丑,别人动一下,那就该砍手剁脚乃至碎尸万段了。 所以说,云昭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回到家里他就老实的躺在开始掉叶子的大槐树底下,接受秋日最后的恩赐。 云娘走过,见儿子闭着眼睛在睡觉,就拿来一个毯子盖在儿子身上。 钱多多走过来,觉得云昭本身就胖可能会热,又把毯子给拿走,见弟弟躺在小车上晒肚皮,就把毯子盖在弟弟身上。 然后,云昭有十几个姐妹,她们一个个为了表示自己是温婉善良的女子,每个人都过来关怀一下弟弟,于是,云昭在太阳底下盖了厚厚的好几层毯子,鞋子都被人脱掉了,小心的掖进毯子里。 对于这些小事,大白鹅看的真切,云昭却毫无感觉。 先生今天说的话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他要联系上下三千年的历史经历把这件事重新捋一遍。 总体上来说,先生的说法是没有错的,是可行的,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满清入关这件事。 异族人入侵中原,都是劫掠一番之后就离开了,自从蒙元开了在中原立足的先例之后,只劫掠不入主的习惯也就不成立了。 云昭只要一想到满清的骑兵入关之后的种种行径,心里就暗暗发凉。 如果自己真的跟先生想的那样烧掉剑阁栈道,在蜀中自成体系,那么,席卷中原的满清就会在劫掠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等满清完成一统之后,自己在蜀中就会变成一隅! 自古以来,以一隅之地对抗全国很少有成功的先例,云昭也不希望中原大地再被满清屠戮一遍。 如果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再重来一遍,这是对云昭这个人最大的羞辱。 “走出去才行啊!” 云昭微弱的声音从厚厚的毯子下面传了出来,如同在喊救命。 钱少少快速的将云昭身上的毯子全部拿掉,才看见满身大汗的云昭。 “你不热吗?” “有点!” “既然热为什么要盖这么多毯子?” 云昭从躺椅上坐起来,瞅着钱少少道:“谁给我盖的毯子?” “你母亲,还有你姐姐们,另外啊,如果不是我姐姐帮你拿掉一个毯子,你更难受。” 云昭看看钱少少堆在小车上的毯子斩钉截铁的道:“你姐姐没那么好心,他从我身上拿毯子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冷!” 钱少少连忙把毯子抱过来堆在云昭身上。 云昭无奈的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是我的错!” 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姐姐,钱少少态度非常的端正,连狡辩一下都不肯。 云杨来的时候,云昭正在吃饭,他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吃了。 西安城里的那场抢劫,云杨亲手杀了一个护卫,所以,他拿到了二十两银子。 这场劫杀,已经把这个淳朴的农家少年彻底的演变成了一个贼寇。 他现在,处处在跟云猛学习,准备随时随地接手云氏老一辈贼寇的事业。 “铁农具已经融化了一批,六千斤上好的铁,只要再炒出一批硬钢,就可以锻造夹钢兵刃,你认为什么时候开始锻造比较好?” “铁匠呢?” “月牙山原来有两个勉强可以用的,彭和尚被干掉之后,他那里的铁匠多,我试过了,可以用。 事后,要不要灭口还要你发话!” 云昭摇头道:“记住了,凡是工匠所属,我们一个都不杀,只能笼络,不能伤害,钱粮给多一些就是了。 我不信这些人还会背叛我们去告官。” “他们都是被彭和尚抓上山的,告官不会,找机会逃跑是一定有的事情。” “那就把他们的家眷弄上山,反正都是附近的人,应该不难!” “先告诉你一声,你开了这个口子,只要是个人,都想把家眷弄上山。” “为什么,山底下的日子不是更好过吗?” “没法子过了,官府今年开了辽饷。” “辽饷?” “是啊辽东平建奴没钱了,听我爹说,以前也有辽饷,不过不多,一亩地合下来不过一分二厘银子,最高的时候合一斗麦子。 今年不一样了,辽饷被编进了一条鞭法里面,只收银钱,不要粮食,一亩地要收三两银子。” 云昭皱眉道:“一亩地的产出那里值得三两银子?” 云杨无所谓的撇撇嘴道:“官府要这样收,小民有什么办法?大太监黄传亮亲自督促,不交辽饷就要被官府用大枷锁拿,什么时候交齐辽饷,才会放人。 我还听说,有的地方的辽饷几乎收到一亩地八两银子,很明显,官府没打算让百姓活。” 云昭惊讶的道:“怎们家怎么没有收?” 云杨把云昭吃剩下的半碗饭扒拉进自己的大碗,狠狠吃了一口道:“云氏主家是官身,不收,只要求捐,大娘子捐了七百个钱。” “你家岂不是要交十二两银子?” “没错!” “你准备交?哦,你有银子。” 云杨抬起头看看云昭道:“你觉得我是一个憨子吗?” 云昭摇头道:“你不是。” “那就是了,我既然不是憨子,为何要交十二两银子的辽饷?” “官府要是来找你怎么办?” “官府有力气找到云家庄子来吗?有本事把万年,长安两县的辽饷收上来才是本事。 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大少爷,小民没活路了,要乱了,要大乱了! 已经有人串联要弄死大太监黄传亮!家里有地的小民都知道了,就你们这些不交钱的大地主还不知道。” 云昭听了云杨的话之后,哪里坐的住,连忙让钱少少叫来了管家云福,将云杨说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云福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瞅着云杨淡淡的道:“你给我安生的留在家里。” 云杨点头道:“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云福又对云昭道:“这是官员跟太监之间的事情,无知小民只是人家手里的棋子。 看不透也就罢了,既然看透了,我们就安稳的待着,看他们相互争斗就是了。 呵呵,一亩地收三两银子……看样子这些官员被太监逼迫的快没活路了,这才用上了这一招。 少爷,里外跟我们家没关系,等过一阵子,太监黄传亮被百姓群殴致死之后,辽饷还是会按照以前的例份收的,今年收的辽饷应该比往年还要低。” 老人家说出来的话,总是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 云昭这种还带着后世思维的小子,他生活的年代政治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那里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按照他的惯性思维,不论是官员,还是太监敢这么做基本上都是在找死! 都说大明朝末期混乱,那只是史书上的几个字而已,现在目睹这样的怪事情发生,他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寒…… 百姓为鱼肉,真的不是一句夸张的话,而是事实。 云昭可以很清楚的说,此次事件过后,大明朝在陕西的统治就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百姓对官员再也不会有任何敬畏之心,朝廷在陕西百姓心中高大的形象,会彻底的崩塌。 原本属于劣势的贼寇,会趁机坐大…… 云昭的嘴巴苦的厉害……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发展契机,跟李洪基这些巨寇迎来的社会发展红利相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还以为自己身为一个先知先觉者,社会的发展红利会被自己利用的淋漓尽致…… 现在看来,天意还是最大…… 第六十六章利字摆中间!!! 第六十六章利字摆中间!!! 田野里的糜子,谷子已经收割了,等麻雀啄食过地里残余的谷子之后,秋霜也就落下来了。 田野里光秃秃的,南飞的鸟儿已经走了,偶尔有两只孤雁哀鸣着从长空掠过,即便是心肠最硬的猎人也不忍心拉动弓弦。 云昭拉动了小小的弓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崩响,孤雁却没有从天上掉下来。 “惊弓之鸟的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云昭不满的对先生道。 “《战国策》书成的时候正是庄周之说大行其道的时候,既然北冥之鱼有数千里大,一只惊弓之鸟算得了什么。 所谓的‘大人’做事就要与众不同,‘大人’做的事情不够大,不够惊奇,如何能凸显出‘小人’的小来?” “所以辽饷就变成了一亩地收三两银子?这就是‘大人’们做的事情?” 徐元寿晃晃手里的大弓道:“‘大人’用大弓,‘小人’用小弓,这跟能力有关,与大小无关。 ‘小人’做了‘大人’能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大人’,‘大人’做了‘小人’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小人’。 猪!你给我听着,人世间的事情没有恒定不变的,事态是在变化中进行的,所以才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个道理你一定要要明白。 与你接触了小一年的时间里,某家发现你有时候固执的厉害,似乎有一套当做信念的东西在操控你的行为。 某家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些执念,不过呢,你似乎对这一套很是迷信,你确定这是正确的?” 云昭想了一下道:“基本上是正确的,都是血泪教训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徐元寿赞叹的看着云昭道:“果然是天赐福缘。” 云昭叹口气道:“脑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很多东西,我都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妖精。” 徐元寿仰天大笑道:“这就是‘天时’啊!” 徐元寿大笑完毕,就扶着云昭的双肩道:“我忽然觉得当初问你要一万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云昭咧嘴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元寿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仰头瞅着白雾隐隐的玉山道:“以前跟我一样固守玉山书院的人有七个,后来,因为种种事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些人走的时候,每一个都痛断肝肠,我就问你一声,某家如果召集他们前来,你能否负担?” 云昭拍拍肥肚皮道:“我可以吃糜子饭,每日再少吃一些也无妨!” “那好,给你的一千两百两银子不用先修建大门了,紧着那些破烂的殿宇修缮,再储备一些粮食,准备笔墨纸砚,沙盘,某家准备重开玉山书院!” 云昭仰视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平生第一次弯下一条腿跪在地上哽咽的道:“弟子就不说谢字了。” 徐元寿俯视着云昭一字一句的道:“我此生已经身许玉山书院,不会进你帐下听用。” “弟子明白,弟子在此盟誓,此生必不负玉山书院,不负先生,有违此誓,天雷击之!” “好!我记下了,这苍天,大地记下了,这天地间的鬼神也记下了,除此之外,我还要问你要一个特权!” “先生请讲。” “从今往后,一旦你有所成,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玉山书院!” 云昭沉默片刻道:“请先生说出理由!” 徐元寿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你若是一口答应,我还会心生忐忑,你郑重其事,要我出具理由,我很欣慰。 我现在就给你这个理由。 玉山书院将来会是一个培育天下英才的场所,在这个场所里,我们要准许所有人畅所欲言,允许他们做任何模样的猜想,不能因为他们的猜想与你的政令相违背就刀斧加身。 学问是什么?学问就是猜测,学问就是畅想,从许多无稽之谈中寻找出路,从许多大逆不道的悖论中寻找真理。 自灵光一闪中寻找永恒,自痴人说梦中探究自然……你的政令是一时之政,你的政令不可能万世不改。 所以,我要你的政令不得进入书院,我也会约束学子们,可以在书院中畅所欲言,离开了书院,就等于进入了世俗,不再受书院保护。 当然,作奸犯科,贪渎枉法者不在书院保护之列!” 云昭笑道:“如果我真的能制定出长久的国策呢?” 徐元寿轻蔑的道:“不可能,就算是孔子复生,诸葛复活,也是如此。 政令就是政令,是一时之令。“ 云昭笑道:“好,我答应先生,云昭虽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一座玉山书院我还能容得下。 既然先生提出要特权了,那么,也容我讨价还价一下。” 徐元寿笑道:“尽管说,商量出来的结果才是好结果!” 云昭咬着牙道:“若有骂我的家伙,他不能躲在书院里逍遥自在,你要允许我手持大棒亲自去教训他一下!” “单打独斗?” “一对一!” “好,我同意了!” 徐元寿仰天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大笑还没有结束,就举起大弓,只见他手闪电般的一勾,一道寒光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云昭的目光追着寒光看去,只见一只正在飞翔的孤雁像是触电一般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努力的煽动翅膀,没两下,孤雁的身体就笔直的掉了下来。 追随在徐元寿身边的那条黄狗立刻就追着黑点跑了出去。 徐元寿轻轻地拨动一下弓弦道:“以后,射术,武技都是学院必修课程,有本事你就来!” 云昭的脸皮不断地抽搐……那只该死的大黄狗衔来了那只该死的大雁,不断地蹭他的大腿,孤雁软塌塌的脖子甩来甩去,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你跟你母亲来玉山书院的时候,某家若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了三天的肚子,岂能轻易答应去你一个地主家教授顽童!” 说罢,再次摸摸云昭圆圆的脑袋,轻笑道:“以后答应别人要求之前要好好思量,别以为你会占便宜,在你觉得你在占便宜的时候,就该是你吃亏的时候!” 云昭立刻就没了打猎的心思……瞅着先生飘然而去的潇洒背影,他举起了自己的小弓,搭上一尺长的小箭,拉动柔软的弓弦,手一松,那枝小箭就“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只可惜飞了十几步之后就无力地掉在地上。 先生说的话,果然是盖世名言——他是‘大人’一射三千丈,云昭是‘小人’只得十步! 说实话,先生与学生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个相互欺骗的关系! 先生往往会用一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来欺骗学生,学生往往会假装被先生骗,学会了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大道理,离开校园之后,只要把那些大道理反着用往往就能收到奇效! 云昭自认为已经拿出了毕生所学……结果,在面对自家先生的时候,不但被人看个底掉,还被人家生生的讹诈了一把。 重建玉山书院是徐元寿梦寐以求的执念,帮助云昭不过是顺带的事情,反正他以后教出来的弟子需要有出路。 云昭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云昭是玉山书院的大师兄……有这个关系在,玉山书院的学生进入了云昭的队伍,一定是一个最稳妥,最公平的所在。 哪怕云昭没有出人头地,也能在玉山书院初期尽到最大的贡献。 云昭与徐元寿的情义自然是深厚的,可是呢,将这么大的事情寄托在情义上,不论是徐元寿,还是云昭都不会这样做。 互惠互利,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毕竟——利益才是永恒的! 云昭听到过这个道理,而徐元寿是深深领悟了这个道理!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第六十七章漫长的崇祯二年 崇祯二年过的漫长极了。 这一年非常不平静。对于年轻的新皇朱由检来说,他已经由刚刚铲除魏忠贤的意气风发,而开始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阵阵凉意。 这一年的皇太极,征服了朝鲜,逼迫朝鲜去掉了崇祯年号。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年轻的朱由检下令处死了杨镐。 这个导致了萨尔浒惨败的罪魁祸首,从自万历四十七年,因兵败被革职,到崇祯二年被杀,整整在监狱中休养了十年! 杨镐处死的当日,天空不晴也不阴,甚至连风都没有,人头落地之后,因为刽子手的错失,他的血没有完全收进一个青花瓷瓶,溅出来了一些,染红了一片黄土。 十月二十六日,皇太极率八旗军分兵两路,绕道蒙古,进攻长城关隘龙井关和大安口等地,从北面突袭京师。 三日后,皇太极顺利突破长城,于十月三十日,兵临遵化城,遵化在京师东北方位,距离京师三百里,京师告急!十月二十九日,蓟辽督师袁崇焕从宁远前往山海关,途中得到消息,后金军已突破长城北线,紧急安排山海关总兵赵率教率四千轻骑兵,昼夜不停前往遵化抵挡后金军前锋兵力,袁崇焕于十一月初五日率祖大寿等将亲点九千轻骑兵疾驰京师。 赵率教飞驰三昼夜,行三百五十里,十一月初四日到达遵化,与后金军相遇,力战而亡,全军覆没…… 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大军到达北京城外,明将满桂,侯世禄不敌,退入瓮城! 广渠门外,袁崇焕关宁铁骑与后金军也同时相遇,莽古尔泰率四旗兵力猛攻关宁铁骑。 袁崇焕亲率祖大寿、戴承恩、王承胤组成品字形方阵独挡数万后金军,激战四个时辰,从上午巳时一刻战至下午酉时三刻,袁崇焕身中数箭,因身披重甲,而未穿透,战斗中,敌军一人抡刀砍向袁崇焕,幸得家臣袁升高以刀架隔,险些丧命。 尔后皇太极军渐渐招架不住,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相继被关宁铁骑击败……深夜,袁崇焕率五百火炮手,四面攻打皇太极营地,皇太极军大乱,遂撤出北京城外,旋即,北归! 崇祯二年十一月冬,皇太极调兵大举南下,京师吃紧。 为了保住北京,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北京防守。 甘肃边兵李洪基所在部队随参将王国向京师进发,途经金县,兵士们要求发饷,参将王国却克扣不发。 于是,在榆中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杀,兵民发动了兵变。 崇祯二年,张秉忠密谋造反,为乡绅所知,乡勇擒拿未果,逃遁无踪。 崇祯二年,十二月,因传闻袁崇焕与皇太极有暗约,百官弹劾,袁崇焕下狱。 崇祯二年十二月,吴三桂随同舅父祖大寿回援京师,连获广渠门、左安门二捷,以为大功! 不料想,却被当作奸细谩骂,在城壕露宿半月,京营从城上扔砖砸死三人,选锋出城砍死六人,巡夜兵丁被杀或勒索,等到袁崇焕下狱,众将士已是心灰意冷。 皆言“以督师之忠,尚不能自免,我辈在此何为?”竟不听祖大寿号令,径自向东奔去。 崇祯二年的最后一天,云昭邀约徐元寿,云福,云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吃火锅,庆祝他种出的第一茬辣椒! 捣碎的辣椒里面添加了花椒,八角等十一种调料,用热油泼了,香气扑鼻。 再倒进奶白色的鸡汤里,云昭泪流满面。 捣碎的蒜末,切得细细的香菜,香葱,加上芝麻酱,香油,油炸过拍扁的豆子,以及现杀的肥羊,云昭吃了一口之后,便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筷子被云猛拍飞之后,才把脑袋从铁锅上面收回来。 “你娘跟你姐姐们有没有吃?” 云昭怒视云猛道:“她们那里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云猛却不回话,云昭想再次把脑袋钻到铁锅上面,几次下来都未能成功。 忽然觉得有人拉扯他的大腿,低头看却是钱少少,他的小碗里装了很多羊肉。 云昭正在惊讶的时候,才发现,钱少少碗里的羊肉都是从云猛等人的碗里偷来的。 对于别人碗里的东西,云昭自然是不吃的,钱少少见云昭不肯吃,就继续缩在桌子下面埋头大吃。 一只羊,一柱香的功夫就完全不见了,当云昭终于把脑袋挤进去的时候,很大的铁锅里,连汤汁都不见了。 云昭大怒把手里的小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在座的诸人却无动于衷,只有钱少少遭了殃,被打碎的瓷片弄伤了手指。 云猛从笤帚上折下一根糜子杆,一边剔着牙齿,一边对云福道:“福伯,这是这小子最有用的一次,您说是不是?” 云福连连点头。 徐元寿喝完最后一口汤,拍拍肚子道:“有点像蜀中盐井苦力吃的杂烩汤,就是多了辣椒,呵呵,没想到这辣椒还有如此好处,喝了一碗汤,全身发热,这么冷的天气里居然让某家全身冒汗,是个好东西。 开春之后一定要多种!” 云豹喝了一口酒连连点头道:“以前我总以为吃饭比不上喝酒有意思,这一次不同了,吃饭真正的比喝酒舒坦。” 徐元寿端起茶碗漱漱口,转头吐掉茶叶水道:“就是粗俗了一些,不过,你们家大多数人都是贼寇,这道吃食很合你们的口味。 不如就叫‘寇锅’算了。” 云昭鄙夷的道:“人家有名字,叫火锅!” 云猛点点头道:“有道理啊,吃了这东西嘴里冒火,浑身冒汗,叫火锅确实应景。” 云昭不怀好意的道:“吃了这东西,冒火的不仅仅是嘴巴,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钱少少终于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喊来了家里的婆子,端走了铁锅,收拾干净了桌子,只留下酒水跟一个碳炉,他就端来了好多油炸过的豆子以及核桃等干果。 徐元寿瞅瞅这个准备说长话的场面,就起身站了起来,对云昭道:“谋划时要胆小,做事时要大胆。” 说完话,就离开了房间。 云猛等徐元寿走远了,就抓了一把豆子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吃了几颗之后就低声道:“王二,王大梁战死了,他的残部七千余人攻三水县,游击高从龙败死。官兵被伤者二千余人。 听说收获颇丰。” 云福叹口气道:“能有多少收获呢?延绥地哪来的富裕地方可以让七千人吃饱喝足? 就算是延安府富裕些,也不是七千农夫能撼动的。 左右倒霉的是城里的百姓罢了,你把农夫劫掠城里的百姓也叫收获颇丰? 明白的告诉你,就三水县的模样,把地皮都刮干净了,也比不上少爷在西安城干的那一笔买卖。” 云霄笑道:“那是我们找到了真正的肥羊。” 云蛟大笑道:“是啊,是啊,小昭,反正冬日里大家都闲着,你再想一个办法,我们再狠狠地捞一次。” 云昭摇摇头道:“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干一次,多干一次就要多留一些蛛丝马迹。 官府上一次查不到我们,是因为我们运气好,没有出岔子。再来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家里的调料包生意做得还不错,云掌柜他们居然想出用调料包泡馍的生意,被我改良了一下之后,添加了羊油,白萝卜跟干菜之后,就成了羊汤泡馍,据说卖的还不错,大冬天的,走远路的人都喜欢喝一碗,加上足够便宜,算是西安城里为数不多的好生意,比赖老六的羊汤馆子生意还好些。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家的重点是要好好种新庄稼,你们的重点目标就是继续打着彭和尚的旗号继续给咱们家多弄一些峪口回来。 谁都别想闲着。” 第六十八章取舍之道有大文章 第六十八章取舍之道有大文章 新年到来了,人们的日子却没有变得更好…… 平原上的人们开始向山区涌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怪现象! 以前的时候啊,都是山区的人在灾荒之年下山向平原上求一口饭吃。 现在,倒过来了。 秦岭啊,这座亘古以来就庇佑了无数国人的神山,再一次展露了他仁慈的一面,融化的雪水从高山里奔腾而下,给了关中平原最后的喘息之机。 越是靠近秦岭,享受到秦岭润泽的百姓就越多。 云家庄子原本是一个偏僻的山村,平原上的人对这座山村极为陌生。 可就是这样,云家庄子高墙外边,也逐渐有了前来找活干的农夫。 寒天腊月的日子里,哪里有什么活计给他们…… 开始的时候,云娘看这些人可怜,还接济他们一点粮食,虽然不是什么好粮食,果腹却是没有问题的。 管家云福阻止了两次,云娘都没有听。 开始的时候,只是看瘦弱的妇人抱着孩子眼巴巴的看她,她就给了妇人孩子一碗粥,一块饼,后来见老婆婆张着没牙的嘴巴哀求她,于是,她又给了老婆婆一碗粥,一块饼。 再到后来,云家庄子高墙外边,就支起来了粥锅…… 暗红色的火苗子舔着黝黑的锅底,大锅外边,则是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云昭站在高墙上往下看,整个云家庄子的人都站在高墙上边往下看,看了一阵子之后,除过云昭,其余的都回去了。 马上,云昭就看见云家庄子的人开始背着自家的粮食向后山走,估计是要藏起来。 饥民的模样太可怕了……他们几乎没有了人形,聚拢在云家庄子前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喝一碗粥。 徐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云昭身边道:“你看,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公! 你应该让这个世界变得公平起来。” 云昭不以为然的道:“据我所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从人类诞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过公平这件事。 第一个产生灵智的人或许能做到公平,等第二个人诞生之后,就没有了绝对的公平。 我以后能做到劳有所得,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徐元寿皱眉道:“三代以前的大贤人能做到。” “您是说尧舜禹?” “是!” “您错了,上古时代之所以会让您产生这样的误解,纯粹是跟记录这些事情的人有关。 人们总是痛恶自己生活的时代,幻想以前,或者以后会更好,却没有改变现在的决心。 这就是人最大的悲哀。 殊不知上古时代人们穿草衣,着兽皮,呼嘘毒疠,在野兽口中求活,哪来的快活可言! 我脑子里的有一句话说的很清楚——那就是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想要吃饱,就去种地,想要穿暖,就要去织布,想要有暖和的屋子,就要去烧砖……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这种事! 所以啊,我将来如果真的如同先生说的那般有出息,不可能成为您说的圣王,只会成为百姓屁股后面的一条鞭子。 我会拿走属于国家的那一份,我也会给他们留下足够果腹的食物,但是,我还想要更多,我也想给他们留下更多。 这个时候,人人都必须努力,懒惰者不得食。” 徐先生叹口气道:“你这是要成为嬴政一般的人啊。” 云昭冷笑道:“帝王的本质就是掠夺!自古以来的帝王,无论是尧舜禹,还是夏桀商纣从而本质上没有区别。 不能因为尧舜禹把劫掠这种事情干的更加隐蔽,更加温和,就说他们比桀纣更好。 当然,我会努力的向尧舜禹看齐,鄙弃桀纣,毕竟,这是人们的一种共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上苍突然装到你脑袋里的东西?” 云昭点点头。 徐元寿沉默片刻,指着高墙下面的饥民道:“你母亲正在拿你准备争夺天下的粮食赈济灾民,你不去阻止吗?毕竟,救灾这种事情,只要开始了,就容不得你们停止,否则,你们家就成了饥民最大的敌人!” 云昭大笑道:“我觉得我母亲做的没错,争夺天下要从脚下做起,如果我连这些饥民都没办法帮助,以后还说什么争夺天下。” 徐元寿道:“你如何救济这些饥民?你家的粮食并没有预料的中那么多。” 云昭转过头仰视着徐元寿道:“我是强盗!” “强盗抢劫强盗,然后再用强盗的粮食救灾民?” 徐元寿的话说的很是拗口,但是呢,却把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粮食的数量是一定的,我想换换吃粮食的人。 我其实不喜欢强盗,只是这年头不当强盗就会被人家欺负,所以不得不当强盗。 强盗们一旦说起自己当强盗的原因,都喜欢用官逼民反作为借口。 就我云氏这样的人家,当强盗并非是官员逼迫的,而是出于某种考虑。 以前的时候,因为好逸恶劳来当强盗的人,远比官逼民反当强盗的多。 现在就很难说了,所以,我很想在农夫被官员逼迫成强盗之前,先把旧有的强盗铲除。 把旧有的强盗全部换成不得不造反的农夫之后,我的队伍就会很好带。” 徐先生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的目标是华县龙袍水,还是柞水憾破天?” 云昭思虑一下道:“憾破天的粮草众多,龙袍水却是彭和尚的结拜兄弟,我还是选择龙袍水。” 徐元寿摸摸自己的胡须道:“诱杀?” “彭和尚被奸夫**所杀占据了山寨,二当家心中不平,邀请龙袍水里应外合杀掉奸夫**,二当家愿意以彭和尚一半的财货相赠。 您觉得这样说,龙袍水会不会上当?” “不会!都是老强盗了,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他一定会打探清楚再出动,你们杀彭和尚的时候手法太粗糙,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先生,您多虑了,据弟子看来,关中的盗匪都有些傻,我把这个办法在云虎身上用了一下,他立刻就上当了。 又在云豹,云蛟身上也试过,他们也上当了。 云霄犹豫了一阵子,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可行,只有云猛认为应该连二当家的一起干掉。 就我这几位叔叔的聪明才智,都能弄死彭和尚,我觉得用这个办法弄死龙袍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徐元寿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云氏缺少粮食,只要有弄到粮食的机会,他们宁愿冒险也要试试。 所以,你说他们愚蠢,这不合适,因为他们把粮食看的比命重要。 人啊,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自己干的是蠢事,而是被事实所迫,不得不做罢了。” 云昭笑道:“如何让龙袍水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往下跳呢?” 徐元寿笑道:“蒙蔽他的灵觉!” “怎么才能蒙蔽一个人的灵觉呢?” “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人总有弱点。 龙袍水此人最喜欢什么?” “大戏,他以前就是唱‘桄桄子’出身的,最喜欢穿着戏服龙袍唱‘桄桄子’。 只要十里八乡有人演戏,他必定会看,有时候来了兴致,自己还会上去唱一段。 哦,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昭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发亮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再想想,你解决了龙袍水获得的粮食并不多,甚至你也没有狠心到把龙袍水的部下全部杀光的地步,即便是你能对强盗下手,强盗的那些家眷你如何处置? 如果你连强盗家眷都杀掉,那么,你拯救百姓的意义在何处? 如果不杀,你面前的这些人就会饿死。 这个时候花费力气去解决龙袍水对解除你目前的困境毫无帮助。 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柞水县的憾破天,柞水县去年的收成很好,这就是憾破天实力强悍的原因。 现在这年头,有粮食的人就能招收大量的人手。 你如果现在不对付憾破天,到了明年,因为粮食的缘故,憾破天只会更加的强大。 你觉得对付还处在积蓄力量时期的憾破天好呢,还是对付实力更加强大的憾破天好呢?” 云昭点点头道:“对付现在的憾破天比较好!” 徐元寿笑道:“如何对付呢?” “彭和尚联合龙袍水一起对付憾破天!” “嗯,这就对了,任何有益的力量不论有多小,都不要抛弃,任何有害的力量不论多么强大,也不可保留!” 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第六十九章新一代强盗终于出现了!!! 跟徐先生讨论事情的时候,云昭总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皇帝! 跟云福,云猛等人谈论事情的时候就接地气多了。 有玉山在,云家庄子的冬日里很少能见到明晃晃的太阳,今天就很不错,玉山上没有云雾,太阳直接照射到了云家庄子上。 云家的主事人齐刷刷的在前院的边墙根上蹲着晒太阳,云家庄子的其余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蹲着。 太阳照在惨绿色的棉袄上很暖和,露在空中的脸蛋,鼻子却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 云昭的皮肤娇嫩,被寒风一吹就变成了紫色,一个姐姐扭捏的从内宅出来,用一条粗糙的羊毛方巾把云昭的脸包住,又朝云豹甜甜的叫了一声爹,就羞红着脸跑回内宅了。 云豹骄傲的左右看看,然后目送自己闺女进了后宅,满意的道:“还是嫂嫂会养闺女,这才多长时间啊,被我们养的干巴瘦的闺女如今水灵灵的好看。 以后配状元郎都足够。” 云福吧嗒一口烟道:“富人家养闺女的闺女都好看些,主要是不用下地,不用守在锅台上,穷人家的闺女就没这么好的命。” 云豹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酒道:“就这么一个闺女,老子拼了命也要让她好过些。 我们这些人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买卖,一次天花,就让男娃子全军覆没,这就是报应,好在我们没有干淫邪之事,天老子还给留了半条根。 这辈子就这样了。 小昭,以后呢,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的几个叔叔帮你干,你就莫要插手,就跟你爹一眼,好好地当人,云氏本族就剩下你一个晚辈了,以后你的姐姐妹妹们还要靠你撑腰。” 云昭没回答,云猛却岔开话题道:“憾破天把老婆,儿子,闺女放在华阳川,以为没人知道,你要想办法让憾破天以为是龙袍水干的才好。” 云霄最近手里有钱,也开始学云福抽烟,一袋烟抽完了,就磕掉烟灰轻声道:“这个很容易,龙袍水的手下就是一群杂碎,只要引他们过去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们出手。” 云猛冷笑道:“咱们蓝田就卡在华县跟柞水中间,他们两个要斗起来,只能在我蓝田境内进行。 我们帮龙袍水干掉憾破天之后,顺手再把龙袍水一起干掉,这件事我跟云豹去做,云虎去抄龙袍水的老窝,云蛟,云霄去抄憾破天的老窝。 他们的地盘我们先不要,人也不要,只拿走粮食,等我们走远了,就把兵刃还给他们,来年看庄稼的长势再决定要不要他们的地盘。” 云昭笑道:“咱们的人是不是已经集合起来了?” 云猛道:“按照你说的法子,人口都聚拢在四个大的能种庄稼的峪口,老弱妇孺去种地,养羊,养猪,养鱼,种莲菜,云杨他们在跟着老出溜学骑马,没人闲着。” “我们现在有多少匹马?” “勉强一百匹,除过跟乌斯藏,蒙古人弄来的四十二匹马之外,这些时间就弄来了五十匹,没有好马,一些还是大齿口的挽马,还有一些大骡子。” 对于骑兵,云昭狗屁不通,就把目光看向福伯。 福伯嘿嘿笑道:“别看我,老奴就是混步军的,老出溜以前就是骑兵,虽然可能不如关宁铁骑名声大……嘿嘿,那是因为人数太少才不成气候的。 老出溜这种骑马作战了二十年的家伙,能活到现在,教孩子们骑马作战还是成的。 少爷,我云氏为盗数百年,确实没有给少爷留下什么金山,银山,要人?谁敢跟我云氏比? 你就好好地用老出溜这个老货,不会错的。” 云蛟笑道:“老出溜老大的不高兴,说谁把他们这支骑兵安排在峪口里,小昭就该把出主意的人枭首示众! 他还说,小昭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这群人都是吃屎长大的,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支骑兵!” 云昭张大了嘴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支烂透了的骑兵会是什么好东西。 在西安拿哈达骗钱的时候,那些乌斯藏人,蒙古人也不是傻子啊,给的都是最差的马,再加上一些挽马,哦还有骡子七拼八凑出来的骑兵,在一个老骑兵眼中怎么就成了好骑兵了? 云福见云昭很惊讶,就笑着道:“在战场上,骑一匹驴子活命的可能也比步兵大,威力也大! 毕竟砍死驴子也要废一番功夫的。 不管我们的马好不好,王嘉胤手下两万多人,你看他能不能凑出一百骑兵来。 现如今,只要在战场上看到了骑兵,这场仗就赢了一大半。” “你是说我可以进攻西安?”云昭心里热的发烫,老子终于是有一百骑兵的人了。 云福瞅瞅云昭道;“骑兵攻城,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徐先生哥哥送来的信件中说的很清楚啊,建奴都开始进攻北京城了。” 云福不耐烦的道:“建奴不光只有骑兵,人家也有步卒,且大部分都是步卒,要是皇太极有十万铁骑,战马铺天盖地的压过来,把对手踩都踩死了,还打个屁啊。” 云昭发现暴露了短板,哦哦两声,就接着听长辈们谋划。 脸上抱着毛巾,寒风吹不到,太阳透过微微的寒风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虽然仅仅是上午,云昭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直到钱少少来喊这群去吃饭,才拍拍背后的黄土,回家去吃饭了。 家里的伙食也就好了三个月,自从母亲开始赈济灾民之后,糜子饭又成了家里的主粮。 外边的灾民偶尔还能吃到黑锅盔,云昭的饭碗里只剩下糜子饭,熬煮的干菜把唯一的一块肥肉里的油脂榨的干干净净。 肥肉被母亲放在云昭的饭碗上,云昭叹息一声又把肥肉给了母亲,倒来倒去的不卫生,母亲就把肥肉切成碎末,往干菜里面一搅合,就成了一盆子干菜炖肉。 钱多多吃了很多,还在一边鼓励弟弟多吃一些,至少要吃的跟云昭一样胖才好看。 家里的姐妹们吃的也很多,总之,见了灾民的模样之后,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给身体积攒脂肪。 只有云昭对吃饭依旧很有要求……然后,他吃了一碗饭之后,母亲就下令收拾碗筷,不给吃了。 母亲认为自己的胖儿子不懂得惜福。 钱多多的漂亮衣裙早就被母亲给换掉了,如今,她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棉袍,头上梳着闺女发式,留着长长的刘海,只是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即便是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在袖筒里……云昭不得不承认,美女就是美女,已经被母亲毁掉形象的钱多多偏偏散发着另一种叫做朴实……的美。 钱多多用自己圆头棉鞋碰碰云昭的脚猥琐的凑近云昭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顿火锅?你姐妹们晚上做梦都念叨着呢。” “今年想吃啊,最少要等到七月份,辣椒没了。” “小气鬼,小气鬼,我弟弟说你留了好几颗辣椒!” “那是用来当种子用的。” “骗子!我们吃的是辣椒皮,没吃辣椒种子!” “你还不允许我保存几颗?” “吃的东西会坏,要是不早点吃掉,味道跑光了怎么办?” “关你屁事啊!” “败家子!” 钱多多本来想拿脚跺在云昭的脚上,见云昭虎视眈眈的瞅着她,就跺在地上,还很生气的跑掉了。 云昭当然不会去追的,他很清楚,只要追过去,自己可能又会被骗,不要说手里的辣椒不保,很可能连最后一锭银子也被骗走。 跨着腿站在大门口的云杨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 去年的时候他还有资格进内宅晃悠晃悠,今年,他已经十二岁了,没了进内宅的资格。 福伯说男娃长毛之后就不能进内宅! 想想云杨也该到这个年纪了,前半年,光着屁股在小伙伴们面前晃荡毫无羞耻感,在云卷家的炕上没人穿裤子睡觉。 下半年,这种场面就看不到了,这家伙把裤头绑上带子系的紧紧的。 云卷,云舒,云飞他们对此非常好奇,七八个人按住他想要想要解开裤头看个究竟,被力大无穷的云杨给揍了一个稀里哗啦……没有得逞。 所以,云昭很羡慕云杨,这是长大的标志啊…… “我这是骑马骑成这样子的!” 云昭才靠近,云杨就立刻开始解释他为什么要跨开腿站立! 第七十章何以为人? 第七十章何以为人? 云杨的方脸膛已经逐渐定型了。 只是这个家伙同样继承了关中汉子手长腿长的优点,即便是跨着腿站立,也高了云昭一头不止。 “今天早上骑马跑了四十里!” 云杨夸耀完毕就把手塞进云昭肚子上的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两个核桃,用手一捏就碎了。 核桃很干,云杨吃的很干脆。 云昭郁闷的看着云杨,这些核桃是他专门用来补脑子的,他整天想的太多,生怕弄坏了脑子。 像云杨这种人吃什么核桃啊? 多吃点肉长点肌肉不好吗?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你骑马这件事的?” 云杨遗憾的看看手里的核桃皮随手丢掉,云昭口袋里就剩下这两核桃了。 “没错,其余的兄弟都开始骑马了,就是不见你,特意来找你一起骑马。” “我年纪太小了。” “出溜爷爷说了,从小骑马最好。” “被马踩死的也多。” “出溜爷还说骑兵跑得快,战力强,就是费钱,出溜爷说战马不能光吃草,还要**饲料,其中十二匹好马最好喂点鸡蛋。” 云昭抽抽鼻子,探手入怀,将最后一锭带着体温的银子递给了云杨。 这样的银子他原本有两锭,被福伯捡到一锭之后还给了母亲,这锭银子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云杨拿到了银子,也顾不得云昭的心情,就抛着银子道:“我去收鸡蛋了。” 云昭恶狠狠地道:“战马吃我认了,你们要是敢偷吃,我就请家法,还是你爹行刑!” 云杨摸摸鼻子道:“老出溜把战马看的跟祖宗一样,没人能抢战马的口粮。 咱们家还有九匹马怀着崽子,这些银子买来的鸡蛋都不够它们吃的。” “我娘把我每天吃的,用来长身体的鸡蛋都停了……” 云杨捏捏云昭的肥肚皮疑惑的道:“你不用吧?” 云昭悲愤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玉山道:“我真的很想快些长大。” 傍晚的时候,徐先生从玉山上下来了,今天是给大殿换梁的好日子,他不放心自己去监工了。 因为流民多的缘故,加上云氏放开了山林,修缮玉山书院的过程非常的顺利。 冬日里的树木本就水份少,加上徐先生似乎有些急功近利,粗大的松木才被砍伐下来,就被他当做梁柱给架到房顶上去了。 “湿木头做梁柱会弯的。” “不会,只要木头够粗!” “春天来了,这样的梁柱会发芽的,您不觉得一根树从梁上垂下来很诡异吗?“ “没事,这是雅趣。” “您干嘛这样着急呢?” “时不我待啊……” “您这些天都没有给我们授课!” “你不是琢磨着怎么弄死憾破天吗?哪有时间上课,你的兄弟整天黏在马背上,都决心当强盗了,我上课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强盗也需要念书的!尤其是要当一个大强盗的时候,一定要读书!” 徐先生嘿嘿笑道:“云杨以前认为读书很重要,自从当了强盗,他就不喜欢读书了。” “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考状元的潜质。” “你呢?” “我认为读书很重要,不论云杨他们喜不喜欢读书,《礼记》一定要让他们学好,学透!” “哈!强盗学《礼记》?” “没错,越是强盗越是要明白‘天地宗亲师’是什么!尤其是后面的‘宗亲师’三则!” “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天地君亲师”才对吧!“ “我不管,到了我云氏,我们就学‘天地宗亲师’!” “这个‘宗’是你云氏本宗是不是?” “没错!” “不教,太下作了。” 目送先生远去的背影,云昭多少有些感慨。 前天晚上的时候,云虎走了,昨天早上,云霄,云豹走了,昨天下午时分,云猛,云蛟走了,今天早上的时候,云杨收了好多鸡蛋也走了。 现在,先生也没有多余的说话时间也走了……每个人似乎都非常的匆忙。 似乎他们的时间都很紧迫。 云家庄子高墙前边的人送走一批,马上又会来一批,年轻有力气的被送去了玉山书院工地,没有工钱,却能吃饱…… 妇孺们就被送去了云氏霸占的十六条峪口,从现在起,就要开荒了。 玉山这片土地,空气湿冷,土地却不会上冻,即便是有的地方会上冻,也仅仅是薄薄的一层硬土皮,用锄头就能刨开。 开荒的场面惨不忍睹,无数的妇孺老人在冰冷的土地上劳作,壮年人还能站在土地上挖土,老弱就很凄惨了,力气不够有跪在地上开荒的,有的年幼的孩子没有农具……就用手挖…… 干活的人有饭吃!!! 为了一口饭吃,所有的人都在拼命!这在云昭眼中几乎成了一个悖论…… 人们干活是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现在,要用命去换一口饭吃,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众生皆苦!” 云昭寻声看去,只见去年春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道士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寒风里,形容枯槁。 “这是佛门的偈语,你一介道士说出来不合适,会让人误会你的身份。” 梁兴扬站在寒风里,潇洒的将一绺随风飘荡的头发捋到脑后,笑眯眯的道:“大半年的时间,小野猪也该长成大野猪了,至于偈语,和尚说得,我这个道士就说不得?” 云昭笑道:“小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自诩为野猪精转世,现在却恶名难改,道长莫要笑话我了。” 梁兴扬笑道:“当野猪精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可能,我也想化作一头高如山岳的野猪,用自己的蹄子,獠牙,拱嘴弄翻这个世界,然后一屁股坐在皇帝老儿的脸上。” 云昭想了一下道:“延绥路让道长心痛了么?” 梁兴扬怪叫一声道:“心痛?贫道是走了一遭十八层地狱!” “很糟?” 梁兴扬指指峪口中开荒的饥民,偏过头瞅着天上的太阳道:“你看这些人都觉得心中不忍,在我看来,这些人比起延绥路上的人……宛若身处天国。” 云昭叹口气,听见一声孩童的哭喊,转过身才发现那个孩子从山坡边上的地埂子滚落下来,可能碰到石头了,哭泣两声,又赶紧爬上山坡,继续从开好的荒地里挑石头垒在地埂子上。 梁兴扬以欣赏的目光看完这一幕,对云昭道:“我真的很希望你是一头野猪精,如果你真的有法力,就施展你的神通,让百姓别像延绥路上的人那般苦。 我愿意为你建庙颂功。” “我母亲请你来,是为我驱邪的。” “邪灵这个时候可是一个好东西,不能驱赶。” “为什么啊?” “魔鬼在世的时候,邪灵就不是恶灵!” “咦?你到底在延绥路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末法时代!” “什么是末法时代?” “人不能称之为人,野兽比人类善良的时候!就是末法时代!”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野兽不吃人,人吃人……” 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声嘶力竭,笑的涕泪交加。 云福从远处走过来,扛起梁兴扬就走,还对云昭指指脑袋,意思是说这人已经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真的看见……呜呜……” 云昭目送梁兴扬被云福捂着嘴巴扛走,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遇见这个道士了。 升仙观跟云氏百十年的交情可能也毁于一旦了。 云昭背靠着一颗李子树坐了下来,摸摸瘪瘪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才想起来,口袋里的吃食早就散给一群孩子了。 云福过来了,递给云昭一颗鸡蛋,鸡蛋还是热的,云昭默默地剥皮,这一次他没有嫌弃蛋白,将一整颗鸡蛋塞嘴里,努力之后才嚼碎吞咽了下去。 “梁道长已经垮了,自从回来之后,他就不断地告诉别人,人原来是可以吃的! 还说人肉不是酸的,吃起来跟猪羊无异。 接他的人呢,也是一个傻子,什么话都没有问,就把人接回来了。 刚到庄子上,就跑的不见了人影,幸好有人看见他朝峪口来了,怎么,没被一个疯子吓到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觉得他没有疯,说话的时候很清醒,福伯,人饿极了真的会吃人?” 云福皱眉道:“听说过,没见过,战场上喝敌人的血是为了震慑敌人,肉咬下来就吐掉,没人真的吃人。” 云昭指指梁兴扬被送走的方向道:“我觉得他可能真的见过…… 我今天来的时候,有人向我兜售他们的儿女,给五十斤糜子就成。 我算了一下,一个孩子至少二十斤肉,换五十斤糜子可能亏了。” 云昭紧紧的抓住云福的手臂又道:“福伯,我们家买下来好不好? 全部买下来! 我很需要人手! 我好害怕他们真的变成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第七十一章做坏事一定会付出代价 云昭回到家之后,明明困倦的要死,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他以为自己身为经常去最偏远乡村的公务员,对于贫困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了。 他见过最破旧的屋子不过是一栋快要倒塌的土坯房,见过最穷困的人也仅仅是无钱治病,见过最惨烈的伦理冲突不过是子女与父母争夺房产。 来到这里之后,他对贫困的认知下限在不断地被刷新。 云氏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村子里的富户而已,或许还是一个恶霸。 这样的家族在后世,是要被严厉管束的。 像他这样肆意胡为,且作恶多端动不动就杀人,还把人丢温泉水里泡着的行为,早就被官府放在病床上,往血管里注射毒药而死了,那里还能以救世主的姿态俯视人间。 原则上,越是穷困的人脱贫就越发的容易……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强大而有效的国家支持! 扶贫理由越是充分的地方,获得的拨款相对多,同时,改造贫困地方的手段就越是先进! 在大明世界里——云昭除过这身肥肉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很怀念自己背着病孩去领导办公室居住的壮举! 尽管事后因为方法错误问题被领导虐待了两个月,却没有人说他人品的不是,甚至还被同僚们高看一眼。 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云昭无比的怀念那个曾经被他诟病了一千遍的组织…… “人必须是要吃饱饭的……”这是某一个粮食价格会议上的讲话。 “不能死人!”这是某一次减灾会议上的命令。 此时此刻,那些老生常谈,且经常被云昭拿来画领导猪头画像的会议变得高大,且肃穆! 当然,云昭最怀念的是自己参观过的那些粮库……其中一个粮库因为机械装粮食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粮仓,被散落的粮食埋死了一个工作人员…… 那真是秃山一般高大的粮仓啊…… “嘭嘭嘭”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传来。 云昭才坐起来,钱少少已经打开了门。 云福黑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少爷,走吧,去见云豹最后一眼。” 云昭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穿外衣,赤着脚就急匆匆的要往外跑。 却被云福抓住了,按在床上穿好衣裳跟鞋子,这才拖着云昭走了出去。 “云豹腹部中刀,肠子流出来,看样子活不成了。” 云昭闻言心头一震,脚底下打了一个绊子,被云福拖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昏暗的屋子里,赤裸着的云豹躺在一张床上,鲜血染红了床铺,那个花白胡子的大夫不断地用柳枝水擦拭云豹的身体,他腹部绑着厚厚的绷带,即便如此依旧有血往外渗出。 “带妞儿过来,叫昭哥儿过来,我有话说……” 云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中,嘴里却不断地呼喊着闺女跟云昭的名字。 云昭来到床边就被云豹一把抓住胸口。 “照顾好妞儿,照顾好妞儿。” 云昭红着眼睛道:“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云豹闻言,欣慰的松开了手,瞅着云昭笑道:“这次失算了,被憾破天砍了一刀,不过,他的寨子也被我们夺了。” 云昭强忍着眼泪道:“你不要说话,好好躺着。” 云豹的面孔在灯光下惨白的厉害,轻轻摇摇头道:“不成了,肠子流出来了,活不成了。” 云昭转头冲着大夫吼道:“治好我豹叔,治不好我拿你去喂猪!” 大夫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幽幽的道:“肚皮被人开了半尺长的口子,你来治?” “你没有缝合吗?” 云昭狂怒道。 大夫不但不理睬云昭,还轻蔑的冷哼一声出去了。 “肠子破了没有?” 云昭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 “不知道!” 大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云豹冲着云昭道:“别难为二把刀了,他已经是附近最好的大夫了,听我说,我死了之后,你要给我披麻戴孝,多烧些纸钱,老子穷了一辈子,不想在下面在被钱打住手。” 云昭的目光盯在已经被血染红的麻布条子上,此时此刻,他的脑子无比的清醒。 这样的场面自己好像见过…… “烈酒,盐水,芦苇杆子把麻布条子用水煮了,再给我找一些用水煮过的丝线,两根用火烤过的针。” 云福想要说什么,钱少少已经狂奔了出去。 不大一会,云昭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云昭左右看看,对云福道:“你们都出去,钱少少留下。” 云福皱眉道:“你要干啥?” 云昭开始用烈酒洗手,淡淡的道:“给豹叔治伤,我就这么几个亲人,没有一个是多余的。” 云福还想说话,见云昭已经开始剪云豹肚子上的绷带,什么话都没说,挥挥手,挤了一屋子的人立刻就出去了。 云昭留下最后一层被血浸透的绷带,对钱少少道:“把你的手用酒洗了,洗仔细了。” 钱少少遵从无虞。 云昭又对云豹道:“豹叔,你养好精神,我这就给你治伤,说真的,这点伤算不上什么大病。” 云豹虚弱的道:“别骗你豹叔了。” “我是野猪精啊!” “野猪……” “没错,你看看野猪就知道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是过几天就好? 你要信我,熬过今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个月后,您又是一条好汉。” 云豹无力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侄儿不会在这个时候祸害他。 “剪开一点布条。” 钱少少就拿着剪刀剪开了一截布条,云昭就开始用烈酒擦拭伤口…… 或许是疼的已经麻木了,云豹就这样低着头看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做针线活。 他亲眼看着侄儿在自己的肚皮上缝了三层,亲眼看着侄儿将烈酒泡过的芦苇杆插进肚子,然后看见一些血水从芦苇杆子里流淌出来。 大明朝的第一场外科手术在病人亲眼目睹下完成了。 云昭看了那个大夫给云豹准备的金疮药,想了半天,还是没敢用,最后又清洁了一遍,就用开水煮过且烘干的麻布条子重新绑好了云豹的肚子。 “我听说,只要豹叔明日里放屁了,就活下来了。” 云豹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 摸摸云豹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如果发烧,云昭也没有办法了。 钱少少往外泼血水的时候,云福走了进来,见云豹肚皮上重新绑上了绷带,绷带上也没有血迹渗出来,就指指睡着的云豹低声道:“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云昭道:“睡着了。” “哦哦,这就好,这就好……” 钱少少按照云昭的吩咐叫来了两个干净的仆妇,给云豹换了干净的床单,暖和的被子,云昭嘱咐仆妇们要注意云豹是不是在发烧,只要发烧,就必须要烈酒擦拭脖颈,腋下,大腿内侧。 云昭出了房门,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那个把人当牲口医治的大夫没走,高傲的站在寒冷的院子里流着清鼻涕。 “刚才晚辈激怒攻心,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无妨!” 云昭很谦虚的低下头准备迎接大夫的训斥,却没有听到,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人家已经走远了。 之所以在院子冻了这么久,就是等一声抱歉,如果等不到,以后云氏的大门他再也不会踏进来。 “憾破天干掉了吗?”云昭吐出一口白气小声问道。 “没,跑了,龙袍水死了。” “憾破天的寨子呢?” “拿下来了,粮库里面的粮食确实很多,就是担心粮食出问题,云猛这才没有连夜追击憾破天。” “憾破天的家眷呢?” “寨子攻破的那一刻,妻女被憾破天自己杀了,这家伙背着五岁的儿子跑了。” “背着儿子跑了?看来这家伙没有找我们复仇的决心! 甚好!”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第七十二章强盗世家的厉害之处 云豹是被板车拉回来的,算是待遇最好的一个。 这一战,云氏战死了十九个人。 因为需要更多的板车拉粮食,所以,他们的尸体就被随意的掩埋在战场附近。 高杰的胸口上绑着绷带,云昭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就这稀饭吃黑面锅盔。 云昭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鸡蛋,剥皮之后放在高杰的粥碗里道:“辛苦你再走一遭,把我们战死的人都带回来。” 高杰愣住了,看看碗里的鸡蛋,再看看云昭有些不解的道:“都埋了……” 云昭皱眉道:“生是云氏的人,死是云氏的鬼,他们必须埋在我们自己的地头上,不能做孤魂野鬼。 去吧,我把玉山工地停了,那里的木匠正在赶工做棺材,记住,残废的也给我带回来,不能乱丢!” 吃了一嘴锅盔的高杰喝了一口粥,却把鸡蛋剩下,用一块肮脏的布巾子包起来,对云昭道:“给我三辆车,三个人就够了。” “五辆车,千万别把他们摞着拉回来。” 云昭挥挥手,云甲,云乙,云丙,云丁就赶过来五辆驴车,高杰跳上一辆无主驴车,吆喝一声,抖抖缰绳,就率先离开了云家庄子。 “秃山上的黄土厚,是个现成的墓地。” “生有时,死有地,不错了。” “哟,棺材不错,两指厚的棺底呢,就是木材湿了些,住着潮湿啊。” “我早就说过,咱们清峪寨的人宽厚,死人都要给快地方安身,我们这些还能动弹的,不会被丢掉的。” “没听猪少爷说吗?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没了我们的吃食。” “狗屁,那是猪少爷跟豹子爷说的话,那个字里说你的名字了?” “你懂个狗屁,猪少爷给豹子丫头分一半,我们舔碗底难道不够吃的? 这一次咱们打下了憾破天的黑风岭,粮食不缺,只要家里的粮食够我们吃到身子痊愈,爷爷还能出去抢!” “听说这一次偷袭黑风岭是猪少爷的主意,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最好把整个关中盘下来,我看咱们家的猪少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废话,猪少爷是野猪精附体,我上次见那头老野猪了,天爷爷啊,两颗牙像弯刀……” 云昭面无表情的从伤病群中穿过,尽管这些伤病嘴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依旧没有骄傲,挺着肚子去了云豹的病房。 云豹依旧在酣睡,只是面如金纸,摸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这是一个好现象。 “豹叔放屁了没有?” “放了,一连串,屋子里熏的待不住人,豹叔还笑呢。”钱少少鼻孔里塞了两个麻布卷,说话瓮声瓮气的。 “张婆婆她们呢。” “豹叔要出恭,不让她们看,说被老太婆看了晦气。” 云昭又看看放在床头的饭碗皱眉道:“不是说不准吃东西吗?” 钱少少无奈的道:“豹叔不肯,说他已经活过来了,吃饭才能长好伤口,我就给了一碗粥。” 云昭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云豹肚子上的绷带,还不错,没有渗血,芦苇管子里依旧在缓慢的向外流淌腹腔积液。 云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强壮的人,他既然能从曳湖战场扛到云昭帮他,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 只要方法用对,他活下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治疗方式,也能救命,并且成为一个传奇。 中午的时候,云娘来探望过云豹,云豹对自己受伤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告诉云娘不可太过仁慈,这一次的大饥荒,到了来年四五月,才是最惨烈的时候,这时候没必要太照顾那些饥民。 这让云娘很为难! 云豹的闺女云妞见到父亲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嚎叫一声就要往她爹的身上扑,被云昭跟钱少少两个捉住,总算是安静了一些,看她哭嚎的丑模样,云昭很担心她以后该怎么嫁出去…… 钱少少很懂云昭的心思,凑过来低声道:“不用担心吧?山上,男多女少!“ 提起秦岭里面的那些流民,云昭刚刚因为云豹病情好转生起来的好心情立刻就没有了。 “那些人吃的好多啊……” 钱少少拍拍肚皮道:“我刚到家里的时候,一顿饭吃的东西够你吃一天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 “现在吃的东西跟你差不多是不是?” 云昭摇头道:“你两天能吃我三天的口粮,然而,我还比你胖。” “我其实已经吃饱了,就是想往嘴里塞东西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口粮其实可以减半?” 钱少少摸着自己的肚皮轻声道:“在明月楼的时候,梁妈妈就没有准备我的饭,就是偶尔给我一点剩饭,那时候的我,还比不上徐先生养的那条黄狗。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没正经吃过饭,到你家之后,我才知道还有人吃早饭! 所以说啊,粮食不够的时候大家就少吃点,饿不死就成,这个时候没人怪你。”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坚信,人吃饱肚子是上天赋予的权力。 粮食不够,我们再想办法,你不知道,人一旦吃不饱肚子,会有很多后患,比如疾病,比如人性都会祸害我们。” “那就抢!” 钱少少眼睛在发光。 “抢!” 云昭的眼睛同样闪烁着寒光。 云猛回来了,见云豹在睡觉,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伤痕累累,只是没有重伤,随便包裹一下伤口就开始转运粮食。 这个时候,任何跟粮食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重要起来。 黑风岭跟云氏的老巢清峪一样,都是易守难攻之所。即便是云猛这个假的月牙山二当家跟龙袍水合力攻击黑风岭,为了保住得来不易的粮食,黑风岭的土匪这一次算是豁出命去了。 龙袍水在作战的时候被云蛟一斧头剁死了,剩余的土匪被云豹这些人当做炮灰驱赶在最前面,死伤惨重。 “当时向前一步都会遇到对手,就这么一路杀上山寨,没有半点的花巧。 憾破天也算是一条好汉,在我们如此猛烈的攻打面前,还能派出他的二当家从后路突袭我们,还抢走了被龙袍水当作人质的老婆孩子。 山寨要被攻破的时候,憾破天就一刀砍死了老婆,说什么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害了他的兄弟,还把他老婆的脑袋挂在山寨墙上……然后,黑风岭的人就开始拼命了。 龙袍水的兄弟死的差不多了,咱们的人就顶上去了,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死了十九个弟兄,你豹叔也被憾破天砍破了肚皮。 要不是你霄叔这个时候从黑风岭后山摸上来,占据了粮仓,让黑风岭的人军心大乱,这一仗的胜负还很难说呢。” “有人知道是我们做出的事情吗?” “没有,憾破天是两年前才起来的山头,跟我们没有多少瓜葛,龙袍水临死前倒是明白过来了,却没有机会往外说。 其余的土匪都以为我们是彭和尚的人。 憾破天背着儿子逃跑之前还大喊着要跟彭和尚不死不休。 用了一个晚上,把粮食运回来了,马车后面拖着树枝,没留下踪迹。 天亮之后,我派了一部分人赶着马车装着沙子去了月牙山,再空车去了汤峪,应该没有破绽。” 云昭摇头道:“这件事应该没完,这个时候谁手里有粮食,谁就亮的跟晚上的月亮似的,云氏就是一片云,打死都不做月亮,这件事必须栽在彭和尚头上!” 云猛摇摇头道:“我跟你霄叔几个合计过,云氏这时候再装下去会被人怀疑。 既然粮食已经到了彭和尚手里,我们云氏无论如何也必须向彭和尚下手了。 所以呢,我回来了,你虎叔,蛟叔带着剩下的兄弟去攻打月牙山了。 你霄叔假扮彭和尚固守山寨,眼见不敌,就一把火烧了月牙山大寨,连同粮食一起成了飞灰! 只有粮食被烧掉了,我们这片云才能继续隐藏在黑暗里不为人所知!” 云猛地一番话让云昭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确实,这才是云氏百年强盗家族的风范。 这份眼光跟手段远不是那些杂毛强盗所能比拟的。 第七十三章人原来不过是一种商品 第七十三章人原来不过是一种商品 第三天的时候,云昭终于见到了满身都是烟灰的云霄。 这个瘦高的汉子才进门,就瘫倒在地上,被云猛灌了一壶温水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处理干净了?” 云猛问的很是急促。 云霄沙哑着嗓子道:“一百二十七人,关在装满柴火的粮仓里,一把火烧了!” “没有漏网之鱼?” “没有,我带走的一百二十七个黑风岭降兵一个不留,月牙山大寨被烧成了白地,大火还引起山火,现在都没灭。 豹子怎么样了?” “被小昭救回来了,现在吃得好,睡得好,等伤口拆线后就痊愈了,还是一条龙精虎猛的汉子。” 云霄朝云昭看过去,嘿嘿笑着挑挑大拇指道:“不错,你豹叔没白白疼你。” 钱少少端来了酒菜饭食,云霄狼吞虎咽般的吃着,吃着,吃着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道:“憾破天跑了,这是后患!” 云猛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黑风岭的人现在一个不剩,他憾破天就算是心中再恨,也孤掌难鸣。 龙袍水的人也一个不剩,他就算是怀疑,也没有真凭实据,拿我们没办法。 云虎说了,他攻打月牙山的时候周围有好多探子,你烧山寨的时候,云虎第一时间就撤兵回清峪,那些探子想要上山,被大火拦住,看样子他们已经放弃这批粮食了。” 云霄点点头道:“还是要主意憾破天这个人,一个破落户能在两年中聚拢上千人马,这不容小觑。 虽然憾破天还不知道跟他结仇的是我们,我觉得这个秘密保守不了多长时间。” 云猛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吃饭,然后就洗澡睡觉,我会留心的。” 云霄叹口气,就继续埋头吃饭。 云昭从屋子里出来,云豹正跟闺女两个坐在屋檐下晒太阳,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如同一只老猫。 他闺女一会给他嘴里塞一只红枣,一会塞一点核桃仁,云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清闲时光,眼睛微闭着,面朝太阳,不放过太阳散发出来的任何热量。 “见到粮食了?”云豹没有睁开眼睛,却知道来的人是云昭。 “见到了,没有我预料的多。” “一个土匪山寨,能积存三千担粮食你还能要求什么?有了这些粮食,就能保证我们山寨一年不饿死人。” “问题是庄子前边的灾民似乎越来越多了,以及经开始有卖孩子吃饭的人了。” 云豹轻笑一声道:“这可是好年景啊,别人家养不活的孩子我们接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给一个云姓,就是开枝散叶的大事。 我们几个人里面,除过你猛叔是你真正的亲叔叔,我们几个不就是你猛叔的父亲收养的孩子吗?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呢,我们比亲兄弟还亲些。 小昭,你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卖孩子这种事情每年都有,半大的崽子,价钱不高也是常事。 钱少少那个小子跟我说了,你最近在为这件事烦恼,其实大可不必。 这世上的穷人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你一个人能救几个呢? 说到底都是天灾害得,这些年啊,天气从来就没有正常过,春日里秧苗刚刚长出来,一顿雹子就能让农人一年的辛苦白费。 夏日里的一场暴雨,秋日里的一场霜冻,这还不论旱灾,水灾,蝗灾,地龙翻身。 只要遇到了,就是灾荒,遇到了,就是人吃人的年月。 以前皇帝还算不错的时候,百姓手里多少还有一些积存,一年遭灾,少吃一点就是了,两年遭灾,饿死一部分人也就罢了,三年遭灾,那就算是要了农夫的命。 知道不?今年啊,不算咱们渭南原,偌大的一个关中,已经连续遭灾六年了。 西安粮库里据说空的能饿死老鼠,那个叫做洪承畴的官,为什么连你做的那点生意都不放过,你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朝廷都放弃关中地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把眼前人顾好,就已经积大德了。” 云昭指指脑袋道:“您说得对,只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见不得人吃人,豹叔,人该吃面,吃糜子,吃谷子,吃家畜家禽,吃野兽,就是不该吃人。” 云豹给了云昭一个渗人的笑容,嘿嘿笑道:“既然人吃人也能活,你就没想过老天干嘛要这么安排? 别的大道理我也不懂,我只是觉得,既然吃人能活,那么,人就该是饭桌上的一道菜!” 云昭不得不承认,跟强盗讲道理是一件非常令人苦恼的事情,他们的脑子里只要活着,就该用尽手段。 就像他们为了求活,杀别人就像杀猪一般毫无愧疚之意。 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死了十九个人,残废了三十一个,受伤的足足有一百多个。 而黑风岭憾破天上的人,死了足足六百多,龙袍水那一边也死了四百多,加上被云霄一把火烧死在月牙山上的人,粗粗一算就已经死了一千多人。 云氏多出来的粮食,其实该是这一千多死人的口粮。 现实很残酷,数据却很漂亮,从战争角度来看,这一场夺粮大战,云氏是实打实的胜利者。 十九个战死的伙伴已经被埋在秃山脚下,十九座新坟上还插着白色的招魂幡,送给亡灵的纸钱灰烬都没有被山风吹散。 这些东西代表不了那些曾经活着的人,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算是彻底完蛋。 云昭做的新棺材,插得招魂幡,烧的纸钱其实都是给活人看的,希望用这些手段,让活着的人能够继续为他卖命。 云昭比较相信人的思维其实就是一道电波,他自己就是一道在宇宙中胡乱穿梭的电波,只是恰好找到了一个可以高度融合他这道电波的空白躯壳。 原以为除过自己在乎的人,其余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都是一场游戏中可以随意挥霍的道具。 问题是跟道具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物伤其类之下,云昭总想做点什么,至于救济灾民,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使命,毕竟,上辈子什么事没干,直到死,干的都是脱贫这件工作。 据说,再过一年,这场伟大的战役就要到收官阶段了,云昭却像一个著名的二百五将军说的一样,被胜利即将降临前的最后一颗子弹给干掉了。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用脚底板都能想到,一场伟大的战役胜利之后,接下来的就是加官进爵…… 现在,又要从头做起了,还他娘的是噩梦级难度! 五十斤糜子一个小孩,不二价! 孩子给你,少一粒糜子跟你拼命! 无知的幼童站在一边哇哇的大哭,他们的父母亲却忙着用斗量他们的糜子,每当云甲用刮板抹平斗口,总有一些人用尖锐的声音要求云甲再把斗墩一墩,好往里面再添加一些糜子。 “按照朝廷律例,“设方略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为发配之罪,你云氏这般买卖人口,恐怕不妥!” 穿着厚厚棉袍的洪承畴站在云氏高墙前边,见云昭家的人口买卖如此兴盛,忍不住出言相讥。 在自家的地盘,云昭自然是不怕洪承畴的,遂出言反讽道:“你这个官若是做得再称职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卖儿卖女了。 另外,我听先生讲,卖儿卖女其实是你们官府发明出来的一种救灾方式。 假如你读的书跟我先生一样多,就该知道出处!” 洪承畴微微叹口气道:“《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初,有一年闹大饥荒,一石米能卖五千钱,非常贵,灾民中饿死了一半,以致出现“人相食”的人间惨剧。 为此,刘邦下令民间卖孩子,以换取活命的粮食,此即所谓“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 你家先生说的可是这个典故?” 云昭冷笑道:“我家先生还说,也就是这道不负责任的旨意下达之后,买卖人口就有了依据,再也没有被彻底禁止过。 说起来,你这个官的家里也该有奴婢吧?” 洪承畴拱拱手道:“你家中购买如此多的孩童,看来你家中粮食不少。” 云昭摇摇头,把一个哭嚎不已的孩子用力抱上马车,目送马车进了高墙,才回头对洪承畴道:“哪里有许多粮食,无非是节俭一些,省一口粮食给这些孩子,免得他们成了人家锅里的一块肉!” 第七十四章 这就成官员了? 第七十四章这就成官员了? 来到大明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拿出巨量的精力来让别人明白自己做事情的合理性。 包括对洪承畴这个官员也是一样的。 灾荒严重的时候,能让人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功德,至于伤害什么个人自尊心之类的东西,可以完全不顾。 只要核心目标对了,其余的都不用太过计较。 就算明知道云氏买这些孩子将来是要从这些孩子身上要收益的,洪承畴也无话可说。 毕竟,人要先活下来才能顾及其他。 “你只看到城外的百姓卖子求生,为何就不问问城里人该如何求活呢?” “那是你们这些官老爷的事情,与我这个小民何干?” 洪承畴清清嗓子道:“你云氏粮店原本是西安城中第二大的粮行,是西安百姓买卖粮食的重要场所。可是呢,自从去年八月后,云氏粮店就再也没有向外售卖过一斤粮食。 小野猪,你怎么说?” 云昭摊摊胖手道:“八月的时候粮价已经攀升到一担粮三两七分银子了,云氏不敢囤积居奇,所以干脆低价售卖了粮店里的粮食,改做炊饼羊汤,调料买卖了。” 说完话,指指面前高大的石墙道:“您也看见了,这个时候,云氏不求赚钱,只求自保。” 洪承畴仰着头看看云氏高大的石墙,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自保,自保,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啊!” 云昭冷笑道:“黄太监被百姓群殴而死,尸体被挂在丹凤门上,这不也是自保吗?“ 洪承畴笑道:“百姓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你们这些乡绅小吏用得,官员们就用不得?” 云昭鄙夷的道:“反正陕西百姓已经被朝廷放弃了,怎么玩都可以是吧?” 洪承畴摇头道:“谁敢轻易说出放弃二字?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请我进你家喝杯茶?” 云昭无奈,只好邀请洪承畴去家里坐坐。 洪承畴此次前来,很有些胆气,至少,敢带着四个随从就出城的大明官员在关中很罕见。 母亲是女眷,不好见官,所以,只有管家云福垂着手站在云昭身后打发这位高官。 “直说吧,某家这次出城来的目的是为了筹粮。” 洪承畴把自己的目的说的很清楚。 云昭点头道:“猜到了,现在谁手里有粮食,谁就有说话的权力。” “你云氏粮店什么时候能够开业售粮?只要一担粮食的价格不高于四两五钱官府就不管。” “不论什么样的粮食吗?” “不论,哪怕是米糠!” 云昭哀叹一声,瞅着窗外白雪皑皑的玉山低声道:“六月,这是云氏给大人最大的诚意了。” 洪承畴无力地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同样看着窗外的玉山道:“你云氏是唯一一个给本官一个确切售粮时间的人……可是,城里人恐怕等不到六月夏粮收割。” “云氏没有屯粮,这一点应该明白的告诉你。” “但是呢,你们也不缺粮是吗?” “是的,今年,云氏放弃了秋粮地租!” “藏富于民?” “一季秋粮富裕不了任何人,只是给乡亲们留下了足够熬过今年的口粮。 现如今,为了粮食,人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月牙山的事情大人听说了吗?” 洪承畴侧身向云昭靠近一下,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瞅着云昭道:“有多耳闻。” 云昭叹口气道:“是云氏组织人干的!” 洪承畴笑着拱手道:“乡绅组织团练剿匪,可敬可佩!” 云昭苦笑道:“大人进云家庄子,应该在秃山脚下看到了一片新坟,那里埋着十九条人命……” “月牙山上的盗匪也灰飞烟灭了。” “同时灰飞烟灭的还有好大一批粮食……” 洪承畴轻轻呷一口清茶,用手指敲着桌面道:“月牙山我去看过,大火还没有熄灭。 既然你云氏在蓝田一县独大,又是县里的粮长,我只问你家要粮食。” “这是县令大人的事情,与我云氏无关,云氏今年的夏粮,秋税,已经缴纳齐全,大人不可得寸进尺。” “蓝田县令已经被某家斩首示众,目前没有县令!” “即便是如此,还有县丞,主簿,典吏同样轮不到云氏出头。” “蓝田县县丞已经告老,主簿不知所踪,典吏为刀客所杀,偌大的蓝田县衙门已经形同虚设。” “既然如此,上官再派官吏下来就是,我听说候补官一个个等的眼珠子都绿了。” 洪承畴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水,还有闲暇品尝了一块云氏特制的糕点,连连点头道:“茶水清冽,大有君子之风,只是这糕点滋味百转千回,这是南方才有的手法,透着一股子风尘味道。 猪啊,你小小年纪不至于豢养了’扬州瘦马’吧?” 云昭叹口气道:“你认为我可以当县令?” 洪承畴仰天大笑道:“有何不可,八岁县令将地方上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兵精粮足的将是一场美谈,有何不可? 某家升官了你知道吗?” 云昭摇摇头。 “某家现在是陕西布政使!你云氏世代簪缨,尔祖为大明朝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你云氏又有奇葩出生,年仅八岁就有救治关中的良方! 某家身为布政使喜不自胜,特意找了学政孙成林,以西安府学政之名保举你为南京国子监监生,待年长之后入太学就读,现在,你以监生之名代理蓝田县知县,明正且言顺! 你意下如何?” 云昭郁闷的瞅着洪承畴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就罢了,兵精粮足又是什么道理? 还有,我哪里来的救治关中的良方?” 洪承畴慢条斯理的吃着点心,一边悠悠的道:“就你家攻打月牙山抢粮食的劲头,平定蓝田县不成问题,说一句兵精粮足不为过。 至于救治关中糜烂的良方,你只要把蓝田县弄好,某家自然会帮你弄出一些治国良方出来,这方面不用你操心,你那个先生学富五车的总能把你教出来,长大后自然是一代俊杰。 现在,关中匪乱四起,不管是谁,只要能平定地方,让地方保持安定,某家就敢上本为他要官。” “还可以这样?”云昭听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以他当公务员的经验来看,国家向强盗投降,招安? 这怎么可能!!! 悍匪钻深山老林里,都要全民出动加上强悍的武装力量翻遍山上每一棵草都要找出来。 悍匪最后的下场不是被绑在病床上注射毒药,就是被人用枪把身体打的乱七八糟的,哪里会有这种美事! 不过,想想历史上洪承畴曾经招安过无数盗匪,也就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了。 毕竟,跟那些贼寇比起来,云氏表面上还是一个历史完美的太平乡绅。 “我要给你多少粮食?”云昭心惊胆战的问道。 “五百石粮食,这可不是某家勒索你,捐一个监生就是这个价钱,不信你去问问你老师。” 云昭继续呆滞的瞅着洪承畴不做声,洪承畴这个时候却显得很悠闲,连吃带喝的一点都不担心云昭不肯答应他的条件。 果然,不大功夫,钱多多就进来朝洪承畴侧身施礼道:“启禀大人,我家夫人已经将大人所需的五百石粮食准备好了,虽然仓促间没有准备好麦子,不过,糜子,高粱也只有三成!” 洪承畴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点心沫子,指指钱多多对云昭道:“不错的‘扬州瘦马’你是一个有眼光的。” 出门检点了粮食之后,洪承畴留下了蓝田县知县的委任状,蓝田县大堂正印,南京国子监监生文告,以及三份空白文书,该是县丞,主簿,典吏的文书。 然后,就以上官的口气告诉云昭,春播之后他会来蓝田县视察,今年春播耽误不得,不许有任何良田被弃耕。 五百石粮食装了足足六十辆大车,由兴奋地云虎亲自带人押运着直奔长安。 直到现在,云昭的脑袋依旧是懵的,他无法接受自己从强盗转身官员的迅速变化…… 第七十四章 家天下 第七十四章家天下 说起来很没出息,云昭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主要是上一辈子的云昭思想在作祟…… 没人知道他多么的想要成为县长,主政一方……只可惜临到死,他跟这个职位依旧相差很远。 现在,机会来了,他成了县令!! 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在心里暗暗想过,哪怕是再穷的县,他也有信心把这个县长当好。 现在!老天满足他了,且超额满足了他的愿望,不但是临危受命,还是超规格升迁。 让他的幻想满足的不能再满足了。 就在他的心里即将对崇祯皇帝产生感恩之心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那群刚刚被他买回来的孩子,顿时,那种心思就烟消云散了。 云猛摩挲着满是胡茬子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对云昭道:“你觉得县丞这个职位你猛叔能不能干干?” 云昭不满的道:“猛叔,你很想当官?” 云猛嘿嘿笑道:“跟官员比起来,你猛叔这个大盗算个屁啊!人家捞得比我们多多了。” “问题是,我不想从苦哈哈的百姓饭碗里捞饭吃!” “既然如此,我们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 云昭叹口气道:“好歹让他们活下来。我们也能趁着当官的机会,名正言顺的一统蓝田县。 这天下终究是糜烂的,我们还是要趁机积蓄力量。” “你是说,这个官是给我们自己当?” 云昭笑道:“你不妨将整个蓝田县都看成是我们云家的,就不难理解了。” 云猛摸着下巴越想越高兴,最后拍拍大腿道:“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蓝田县既然是咱们家的,捞那些长工们的钱岂不是等于贪墨我们自家的钱? 这自然是不成的,我要告诉那些兔崽子们,谁要是敢祸害自家人,老子将他丢温泉里泡个三天三夜!” 瞅着云猛快步走了,云昭就对蹲在地窖架子上的云福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开心?” 云福笑眯眯的吐了一口烟道:“集合一县之力保我云氏身名不坠,这是万中无一的机会。 家业兴盛就在眼前,老奴缘何不高兴呢?” 云昭苦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蓝田县就是云氏的吧?” 云福嘿嘿笑道:“以前不是,以后会是云氏的,蓝田一县一万两千一百八十七户统统归我云氏管辖,这是万户侯才有的权力。” 云昭有些黯然的道:“先把今年的灾荒躲过去再说。” 云福笑道:“灾荒总会躲过去的,六年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加上我们背靠秦岭,总之,饿不死,只要我们云氏能把那些盗匪隔绝在蓝田县之外,总会有办法的。 不仅仅如此,云氏可以去别的县剿匪,别的县的强盗却不敢来我们蓝田做买卖,此消彼长之下,安定一个县还是可能的。 加上我云氏数百年来一直在蓝田县繁衍生息,以前的官老爷们不敢管,管不到的地方,在我云氏手中没有这些难题。 老奴到时候召集起蓝田县的大户人家,只要每家每户出一些粮食,大家就能渡过灾年。 至于那些不长眼的……哼哼……” 果然,如云昭所料,云氏的这些人已经把蓝田县看成自家的财产了。 回到后院,母亲正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姐妹们开始给他改洪承畴哪来的那套小号官服。 虽说是小号,依旧能把云昭包起来。 大明朝分县为三等,粮十万石以下为上县,知县从六品;六万石以下为中县,知县正七品;三万石以下为下县,知县从七品。已并为正七品。 蓝田县为中县,县令为正七品,常服为青色儒袍。公服为青色,绣七品鸂鶒,乌纱帽,用小朵花,径一寸。与展脚幞头搭配。 朝服梁冠二梁,银带,佩药玉,黄、绿、赤织成练雀三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银绶环,槐木笏。 这些东西洪承畴在进入云府之初,就派人交给了管家云福,再由云福交给后宅修改。 云昭能想的到,从母亲接到这东西之后,她的脑子恐怕就已经不再运转了,满脑子都是儿子当县令这件事! 在大明朝,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能实授县令正堂! 儿子才八岁,就已经成了南京国子监的监生!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天一样大的喜事! 莫说洪承畴只要五百石粮食,哪怕是一千担,一万担,只要母亲有,她绝对会给的。 洪承畴正是有这个底气,才会在云昭面前趾高气扬。 并且,云昭严重怀疑洪承畴在放长线钓大鱼,云氏很可能就是这只上钩的大鱼。 不过呢,鱼饵太香甜,洪承畴下的本钱也很大,云昭决定先吃掉再说,实在不成,云氏还是继续回去当自己的强盗好了,反正从历史上的记录来看,陕西从今后不可能好起来了。 就算你洪承畴是一个厉害角色,想要在云昭这种人身上占便宜恐怕有很高的难度,毕竟,论长远眼光,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云昭。 “晚生徐元寿见过知县大人!” “哦,徐秀才多礼了,看座!” “不知县令大人可曾将昨日布置的课业完成?” “哦,昨日公务繁忙,并没有完成课业!” “既然如此,请大人伸出猪蹄,好让晚生尽到为师之责!” 云昭伸出胖手,摊开掌心,漫不经心的道:“我已经是南京国子监监生,蓝田县正印大堂,先生多少给本官留些颜面……啊——” “啊——” “啊——” 一寸宽,一尺半长的竹板打在掌心,跟火烧一般…… 云昭发现自己的胖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胖。 “打手心一般为三下,多了就会妨碍写字,剩下的七下板子还请县令大人脱掉裤子,露出尊臀,由臀部代领!” “穿裤子打……不成吗?” “不成,从今往后,县令大人要开堂问案,责罚不法之徒的时候不论男女你都不会让他们穿裤子领受刑罚的,你这顿打是让你记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徐元寿的话语中没有半分通融的余地,云昭只好露出屁股,被人家按在椅子上一连狠狠的抽了七板子。 打完了,云昭擦掉这具身体不争气流出来的眼泪道:“你是故意的,昨夜要我抄《大明律》这本身就不是一晚上能做完的课业。” 徐元寿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就是故意的,你可以看不起现在的大明朝,却不能看不起《大明律》。 据我所知,这部法典乃是自从中华有法典以来最完善的法典。 它草创于朱元璋金戈铁马的战争时期,完成于重典治国的洪武年代。 这部大法不仅继承了大明朝以前中华古法典文献的历史优点,也是中华古法典编纂的历史总结。 对你有极为重要的参考意义。 在你没有弄出比这更加完善,更加好的法典之前,我劝你老老实实的遵行这套法典。” “你跟我说就是了,我一定会尊重这部《大明律》的,用得着把我屁股打的跟紫茄子一般吗?” 徐元寿有些伤感的道:“当年的皇太子朱标也经历过这一过程,只不过,当时殴打他的是太祖朱元璋。 太祖一代人杰,他做的事情不会有太大差池的,尤其是对他珍爱的长子朱标做的事情,一定是很有目的性的,所以,你也感受一下,不会错的。” “先生要不要来蓝田县担任主簿一职?” 徐元寿摇摇头道:“我少年时就绝了入仕之心,教化天下才是某的志向。” “玉山书院修缮的差不多了吧?” “还少些负责种地给书院提供衣食住行的人。” “哦,这个简单,拨五百农夫在玉山半山腰上种玉米,土豆,红薯就是了。” “你确定这些东西能在高山上种植?不如种荞麦吧。” “这些种子原本就是种在高山上的。” 徐元寿皱皱眉头道:“我兄长在京师的处境艰难,新粮食推广过程缓慢,不若,把他手里的种子都要过来,在蓝田县大力推广种植,你看如何?” 听先生这样说吗,原本捂着屁股的云昭立刻抱住了先生的腰,温情的道:“就这么说定了!”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第七十五章拿蓝田县做诱饵的人 蓝田县中最有名的人是一个女人名曰——华胥! 她是伏羲和女娲的母亲,炎帝和黄帝的直系远祖。 蓝田县第二出名的东西就是蓝田玉,素有“玉种蓝田”之美称。 当然,现在就算是翻遍蓝田县也找不到那种传说中的美玉,大明朝人也不会因为这些传说就来蓝田县旅游消费。 蓝田关古道自古据秦楚大道,有“三辅要冲”之称,是关中通往东南诸省的要道。 只是因为盗匪丛生的缘故,让人望而生畏,商旅渐稀,这里面就有云氏盗匪的贡献。 全县分东、西、南、北四乡。 县以东为东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渭南县界。 县西为西乡,辖三里。去县城七十里抵咸宁县境。 县南为南乡,辖七里。去县城五十里抵商州界。 县北为北乡,辖五里。去县城五十里抵临潼, 全县东西一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 这就是云昭总结出来的蓝田县……目前,这个县除过盗匪跟刀客比较有名之外,别无长处! “老奴明日就去县城,为少爷打前站,也趁机修缮一下县衙!” “我听说县官就没有愿意修缮县衙的,据说不利于升官!” “那是别人,现在蓝田县是咱家的,自家的屋子不修缮一下如何住人!” “嗯嗯,福伯说的对,我去东乡,问问刘家对我们家家主担任县令有没有意见!” “我去南乡,姓何的应该没胆子说三道四吧?” “西乡的章天雄有些不服气,这次摊派粮食,他家就多摊派一些,我去收!” “那好,北边就是咱家,我看家!” 有一群强悍的长辈庇佑的云昭是幸福的。 只需要留在后宅在一群姐姐妹妹们的簇拥下试新衣服就好,其余的事情被一群长辈打理的清清楚楚。 云昭穿上小小小号的官服之后斜睨了钱多多一眼道:“现在想嫁给我了吧,没门!” 钱多多难得的没有跟云昭顶嘴,而是有些难过的道:“我是‘扬州瘦马’当你老婆会被人笑话,那天,那个官就吃了一口我做的点心,就知道我是‘扬州瘦马’了。” “那是一个色鬼,你以后离他远点。” 钱多多倔强的摇摇头道:“他既然说我是‘扬州瘦马’,我就要让他知道‘扬州瘦马’的厉害。” 云昭撇撇嘴道:“我前日里被先生殴打,就你一个人在边上拍手是不是?” 钱多多连连摇头道:“没有!” 云昭扯扯勒的太紧的脖领子道:“回头就去揍你弟弟。” 说罢,在钱多多还没有展现自己狐媚子本事之前就跳到母亲面前,让她摆弄。 云娘脑门上又勒上了黑色的绸布抹额,头发上也插了金步摇,手里捧着一个青瓷茶碗,指甲染得红彤彤的,如同一个真正的贵妇。 她之所以不喜欢回娘家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只能戴金银,却没法子戴孺人冠,经常被嫂嫂们笑话,现在不一样了,她也能给自己做孺人冠了。 所以,从现在起,就在居移气养移体了,云昭相信,以母亲锲而不舍追求完美的精神,不久的将来皇太后的范她也能养出来。 从富农家的傻小子再到强盗家的小主子再到蓝田县的县令,云昭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身份转换。 云氏强盗现在堪称兵强马壮,近两千强盗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如果蓝田县境内,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云昭相信,自己的那些长辈一定会用强盗的方法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蓝田县的说话管用的人。 云昭甚至怀疑,洪承畴在没有钱粮,没有兵员的情况下,会把这个法子在整个陕西铺开,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确实能让陕西平静一阵子。 不过啊,以云氏目前的状态推广开来看,这是标准的养寇。 不是每一个强盗都跟云氏一样将一县之地当做自家来经营的。 这么做,将来会面临更大的问题,那个时候陕西如果再乱起来,就不是目前这种流寇形势了。 云昭将自己的忧虑说与徐先生听,徐先生仅仅长叹一声,就默不作声。 在云昭再三催促下,才道:“洪承畴的法子并非不成,相反,是一个很厉害的策略。 国家衰弱的时候,以权力换取喘息之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呢,这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国家有决定励精图治,国家有信心将权力放出去之后可以收回来。 我觉得洪承畴这样做是有过考量的。 现在的陕西,尤其是陕北一地,除过延安府这座兵家重镇之外,朝廷对陕北的统治已经崩溃。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让当地百姓自治,算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果洪承畴考虑到收回权力,那么,这中间一定有很大的变故。 云昭,你要想清楚,我怀疑这是洪承畴的一个计策,是要让陕西盗贼全部浮出水面,方便日后他带兵清剿。 不过,这应该与你云氏无关,毕竟,你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的太平乡绅,只要你按照大明官吏的规矩,施行你们在蓝田县的统治,对他剿匪大业有所裨益的话,他是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只有百里的蓝田县的。 现如今,你只要派人去韩城看看已经被洪承畴降服的王左挂跟苗美现状就能猜出他打的什么心思了。” 云昭一言不发的出了书房,朝着玉山长出一口气。 听了先生的一番话,云昭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了。 这一定是洪承畴的计谋! 如同先生所说,他需要所有的强盗以及所有可能成为强盗的人都浮出水面,好方便他一网打尽。 清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陕西! 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也就是明年,洪承畴将就任延绥总督,成了总督,他手中就有了兵权!!! 想想洪承畴在韩城以及西安杀强盗的手段,就算是云昭心中有底,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洪承畴在陕西之所以有底气跟西安知府这样的高官作对,最大的依仗就来自于他救援韩城之功。 他在韩城不仅仅收服了王左挂跟苗美,还一口气宰杀了三百名巨寇! 一介文官,手段之毒辣胜过了很多武将。 如果洪承畴手中有了大军,云昭就必须考虑退路了,这个人的胃口是一个无底洞,永远都没办法填满。 云昭的官府被钱多多整齐的叠好,放在床上,云昭盯着这身官服看了良久。 官服上的鸳鸯补子很是生动,丝线用料也极为讲究,一些明黄色甚至是用了金丝…… 穿上这身衣衫,就能完成从百姓到士人的升迁,从此之后吗,家中的田地再也不用缴纳赋税,家中子侄再也不用服徭役,母亲可以坐在贵妇堆里跟人谈天说地,还可以与漂亮的官家小姐结成连理。 云昭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这套官服面前不受诱惑…… 那些可怜的山贼,大部分都是穷苦出身,造反不是为了推翻大明朝,而是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现在,不用再跟官府作战就可以过上好日子,相信很多人根本就把持不住。 云昭用手指敲着那顶黑色的乌纱帽苦笑一声道:“做官啊,做官啊,谁都想着做官,怎么就没人想着做事呢? 洪承畴此人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仗着自己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把陕西这一群土匪当猴子耍,耍完之后还要杀掉!” 钱少少跟在云昭身后,同样看着这身漂亮的官服,砸吧砸吧嘴巴道:“我姐姐说穿这种衣服的人都是衣冠禽兽,好人不穿这种衣服。” 云昭笑道:“衣服上绣的是禽兽,人却不能当禽兽,如果人人都是禽兽,还穿这衣服做什么。” 钱少少抽抽鼻子道:“你到底要不要穿?” 云昭眯缝着眼睛道:“穿!既然穿了这身衣衫,我要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蓝田县有一个八岁的县令,可以把蓝田县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且无饥馑之忧!”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第七十六章将计就计 云昭要把蓝田县令这个官职彻底的办成最真实的县令,而不是凭借洪承畴一句话。 对于程序问题,没人比云昭更加知晓其中的重要性了。 如果程序走完,即便是洪承畴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能随意的斩杀一位正堂县令。 即便是洪承畴想杀,也必须申报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司会审之后,再由皇帝御笔朱批,由刑部执行。 自从锦衣卫没了之后,这就是大明朝对官员的审查过程。 上一位县令比较倒霉,因为大太监黄传亮被百姓殴死,且把尸体挂在丹凤门上曝尸,这是对皇权的极大不敬,天使手持天子剑来到陕西,不杀几个官员是不行的,那个无权无势且又无能的蓝田县令就成了众多替罪羊中的一个。 这是很极端的状况,一般不会发生。 所以,云昭来到西安拜见的第一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西安府知府张道理! 这位才是自己的正牌上司,不可不见。 见这位主官除过费钱之外没有别的毛病,花了一百两银子补上了发往吏部清吏司的公文,还陪着这位上官听了一段昆山腔,一个白衣女旦咿咿呀呀的唱了良久,这位上官还和蔼的问云昭喜不喜欢,如果喜欢,可以请去家里欣赏几日。 云昭谢过知府厚爱,临走时,无意中将一枚唐代玉如意丢在知府客厅。 知府官家追上来询问,云昭当着众人的面矢口否认自己带着这东西。 管家也就笑着问了几句,见众人都听见了,也就不再追问,恭敬地将云昭这个新任蓝田知县送出了家门。 告别了知府,云昭又走了一遭同知,通判府邸,见这两位就比较容易了,由于有外祖父的关系在里面,交谈的也非常愉快,尤其是两枚古玉佩送出之后,同知,通判两位上官,喝了一点酒之后就两位上官就大肆的诉苦,比如家中已经快要断粮这样的小事。 云昭承诺,每年会给两位上官卖一百担平价粮食,很快就获得了两位的友谊,其中同知这位上官,还在酒宴中赋诗一首,夸赞云昭这个罕见的八岁知县。 诗云:谁家八岁郎,敢接蓝田防。仰首挥刀剑,飞剽撼豺狼。运筹如狡兔,厉马顾城墙,喟叹云儿慧,不是自家郎! 听完诗,云昭的嘴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在宾主两相欢中洒泪而别。 入夜时分,疲惫的云昭这才敲开了安抚使洪承畴的府邸! 两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猪啊,听说你今日非常忙碌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把脑袋靠在椅子背上道:“拜访了上官跟一些同僚。” “咦?你这么快就算是进入你知县这个身份了?” “是啊,走马上任之前,拜访上官,同僚求得支持是我这个小小知县份内之事。” 洪承畴的中指敲敲桌面道:“听说你给张知府松了一枚玉如意,给同知,通判两位送了两枚玉佩,到了本官这里你怎么身无长物啊?” 云昭苦笑道:“张知府一心求去,同知,通判两位也在陕西度日如年,无心为难我这个末学后进之辈。 所以,只要执礼恭,知进退就能获得他们的好感,您这里要求不同,所以最难过。” 洪承畴大笑道:“知道就好,我且问你,你准备给同知,通判两位的平价粮,到底会平价到几何?” 云昭道:“按照天启二年的粮价算。” 洪承畴闭着眼睛幽幽的道:“六分银子一担粮,你还真是舍得。 不如你把这些粮食都卖给我,我来帮你补全手续,还把你蓝田县从中县擢升到上县,也让你的品级再提升一级成六品官,你母亲的诰封也能从孺人变成安人,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做事,送礼,补全手续也只是为了把事情做的名正言顺!” 洪承畴睁开眼睛瞅着云昭道:“说说看,你要用这个蓝田知县的官职来做什么事情!” 云昭拍拍手,钱少少就背着一个背篓进了客厅,将背篓放在云昭身边就出去了。 在洪承畴的注视下,云昭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棒子玉米,一颗土豆,以及一颗红薯。 “今年开春,我要在蓝田县大力推广这几种新粮食!” 洪承畴脸上的玩味的笑容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拿起玉米仔细观察,并且剥下一粒玉米放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半晌才吐掉嘴里的玉米碎末道:“这确实是粮食,来,好好地说说你的想法。” 云昭指指玉米道:“这东西的滋味其实跟麦子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的,口感却比糜子好一些。 之所以要种这东西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东西耐旱,且产量高,尤其是山地种植,比糜子,荞麦产量高出不少!” 洪承畴粗暴的打断云昭的话问道:“高出多少?” 云昭道:“徐公光启在京城种植玉米,亩产约八百斤!” 洪承畴猛然站起身,拿起玉米仔细看了又看,又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你说的是那个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徐保禄?” 云昭摊摊手道:“这位正好是我先生的兄长。” 洪承畴握着玉米棒子在客厅里如同一匹受惊的驴子来回踱步,良久,这才放下快要被他攥的发芽的玉米,指指土豆跟红薯道:“说说。” 云昭拿起一颗土豆道:“这东西被红毛国人称之为马铃薯,我喜欢叫他土豆! 不但是菜蔬,也是食粮,最妙的是这东西的产量比玉米还要高得多,同样的耐旱,最喜沙地种植,且口味绝妙。 说罢,放下土豆,又拿起红薯道:“这东西产量之高,您恐怕想都想不到,即便是山地种植,亩产两千斤乃是寻常事,而且,种出来的红薯,甘甜如蜜! 您说,有这几样东西,何惧粮荒?” 云昭说的慷慨激昂,洪承畴却越听越是冷静,到了最后,坐回椅子,淡淡的道:“种子多么?” 云昭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指指土豆道:“这东西是切块种植的,目前只有不到两百斤,红薯初期也需要切块育苗,而后扦插秧苗,虽然这东西多一些,也只有不到三百斤。 玉米种子更少,不到两百斤,也就勉强种五十亩地,就这还是单粒播种,如果按照靠谱的双粒播种,还要减一半。” 洪承畴又用手指敲着桌子道:“我会上书将北京一地的种子全部给你弄来,你有把握种出来吗?” 说完就烦躁的挥挥手道:“不管成不成,都要试试!” 云昭摸摸肚皮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嘴巴也渴,您到这时候也没有给我倒茶。” 洪承畴烦躁的道:“小孩子喝什么茶,来人,倒杯白开水,再去煮一碗面,不要多,算了,给我也煮一碗。” 洪承畴家里执行的一向是军法,所以,很短的时间里,两碗白面条就摆了上来。 云昭吃了一口就不觉得皱皱眉头。 洪承畴怒道:“这样的东西你还嫌弃,要知道就在今天,西安城里又运出去了三十几具饿殍!” 云昭连忙大口吃面,洪承畴叹口气也跟着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吃饭的功夫,云昭不断地看面前这个极为复杂的人……他很难相信这个倔强的人将来会剃发投降满清,面对那群兽人一口一个奴才的叫个不停。 或许,每一个人都只能阶段性的看,每到棺材盖子盖上,永远不到评价的时候。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第七十七章人的志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云氏不是土匪!官,你不能用对付土匪的法子来对付云氏。” 云昭见洪承畴吃的香甜,就低声道。 洪承畴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他的眼神里像是含着雷电,让云昭头皮发麻。 “不是土匪?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蓝田盗匪一只耳跟彭和尚的死因。” “为民除害!”云昭把话说的斩钉截铁。 “好一个为民除害,既然如此,商州,洛南一带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等部,你云氏是不是也为民除害一下,好让关中以南之地安稳下来?” 云昭皱眉道:“这出了我云氏的能力范畴!” 洪承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瞅着云昭语重深长的道:“既然知道这不是你们能做到的,那就好好的种地! 不得不说,你找到了我的软肋,从粮食这一点突破了我的防线。 你那个高明的先生确实高明,窥破了我的计谋,这一次封官许愿,确实是我做出的一次试探。 也就是今年夏收之后,朝廷大军就会齐聚陕西,准备一鼓荡平陕西乱贼。 看破了也不要紧,看破的人也不是你们一家,直到目前,敢来西安拜见上官走门路的只有你云氏一家。 这很好,说明你云氏确实没有反意,确实想安稳的过好日子,你云氏这样的人,本官招降起来才有意义,不像刘鹤招降的那些贼人,今日见势不妙投降,明日官军离去又反叛,此起彼伏的没个尽头。 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见洪承畴的饭碗干净的如同狗舔的一般,连忙把自己剩下的一点面汤喝干净,放下饭碗道:“你斩天下不臣之辈,你若反叛,谁来斩你?” 洪承畴仰天大笑,声音大的连房梁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下,伸手挥挥尘土靠近云昭的脸,喷吐着燥热之气道:“你来斩我,如何?” 云昭笑道:“一言为定!” 洪承畴皱眉道:“这是你我第二次定约,你真的认为某家这般人物会有朝一日投降反贼?” 云昭笑道:“等你棺材板盖上之后,再定你的平生!” “小小年纪混迹官场对你不好。”洪承畴不再跟云昭扯蛋,重新拿起玉米仔细看了起来。” “等我种这些东西成功之后,我就去国子监读书,真正的去读书,你找一个好知县来治理蓝田县吧。” “不,你不能去国子监读书,你会被那些读书人教坏的,金陵十里烟花地,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你少年成名,人又聪慧,最难得的是一个干事的练才。 你这种人去了金陵,不出三年,就会有人招揽你,不出十年,你就会高官得作,骏马得骑…… 金陵繁华地,多得是求贤若渴之人,那些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 只是,他们不会为国选材,只会为一己之私给自己选材,你若进了金陵地,太可惜了。” 洪承畴的话说的有些伤感,云昭能从其中听出那么一丝丝的真挚之意。 “我还有一个梦想!”云昭坐直了身子。 “说来听听!” “我想效法班超,率领百骑汉家儿郎出杀虎口!” “哦?这倒是真正的雄心壮志,你准备带着一百骑去做什么呢?” “当马贼,当最强悍的马贼,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杀人劫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好!” 洪承畴猛地拍一下桌子,叫了一声好,还对伺候在一边的管家道:“拿我的酒来,这句话值得某家破戒浮一大白!” 管家从未见自家相公如此激动过,连忙跑去拿来一坛酒,洪承畴一把拍开上面的泥封,一边往饭碗里倒酒,一边对云昭道:“只要某家还在九边,你若被人追杀的无路可逃,可以来我军中,不论你输赢,你只要做了,就永远是某家的座上宾!” 云昭豪迈的端起饭碗跟洪承畴碰了一下,就咕咚咕咚喝完了碗里的酒,红着脸对洪承畴道:“你等我,我们九边再会!” 说完咕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一口酒箭从嘴里喷射而出,而后,肥胖的身体就一抽一抽的呕吐。 守在门外的钱少少见状,连忙跑进来,先是给洪承畴赔了礼,然后就背起依旧在呕吐的云昭一溜烟的跑了。 洪承畴喝完了碗里的酒,瞅着地上的酒浆跟白面条有些遗憾的对管家道:“糟蹋了东西。” 管家陪着笑脸道:“这位知县大人小是小了点,不过呢,是您最看得起的客人。” 洪承畴点点头道:“能入我法眼的人不多,这头猪算是最特别的一个! 如果他真的率领一百骑出关纵横草原大漠,就值得我洪承畴以上宾之礼相待! 收拾了吧,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某家要好好看看这三样粮食,顺便给徐光启去信询问。” 管家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洪承畴端起剩下的大半坛子酒,晃晃,心疼的咬咬牙,就端着酒坛子去了书房。 钱少少背着云昭出了安抚使府邸,才上了马车,就看见云昭稳当的坐在马车里正在用水漱口。 “你没醉?” “才喝下去,就吐出来了,醉了才是怪事,娘的,老子才八岁,这家伙就用这么烈的酒让我喝,不怕我喝成一个傻子吗?对了,你一直在门口听,记下洪承畴说的话了没有?” “记住了,我偷听的本事是天生的,而且过耳不忘。” “那就好,回去要把洪承畴的话记录下来,好好地研究,看看他的话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好的,我不会忘,少爷,明月楼又修好了,我们要不要再干一笔? 我偷偷看了,没什么变化。 已经开业一月有余,今天是一月二十四日,每到这个时间,掌柜的会把这月的流水聚拢在一起,准备明日交账,按照以往的流水来看,不会少于两千两银子!” 云昭点点头道:“防卫有没有变化?” 钱少少摇头道:“他们修建了一座地下室,打破左厢房的墙壁就能看能看到密道,然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明月楼,比上一次还要简单!” “好,那就再做一笔买卖,这次来西安花钱太多让人心疼,总要有一个回本的机会。 去告诉猛叔跟云杨他们,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永宁门会和,有官碟在,我们可以连夜出城。” 钱少少奸笑道:“用不了一个时辰,我觉得甚至连一柱香的时间都用不了。” “那就快去!” 钱少少答应一声,小小的身子就消失在黑黢黢的街道中。 福伯甩了一个响鞭,马车就慢吞吞的向永宁门驶去。 虽然把酒都吐出去了,胃里还是有一些残余,云昭此时觉得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喝了满满一葫芦清水,又趴在车沿呕吐了一路的清水,这才感觉胃里好受了一些。 等马车好不容易磨蹭到永宁门,已经是三更天了,此时,云猛,云杨,云虎,云蛟已经默不作声的跟在马车后面,而钱少少则蹲在车上,不断地拍打着云昭的后背,好让他吐得舒服一些。 云福用云昭的官碟叫开了永宁门的侧门,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在打着哈欠的守城兵丁注视下出了西安城。 一路走,一边有银子不断地被丢上马车,钱少少很熟练地将这些银锭收在一个送礼送的空空如也的木箱里。 不仅仅把木箱装满了,还把装干粮的箱子也装满了。 钱少少盖上盖子喜滋滋的对云昭道:“两千四百二十两银子。” 云昭道:“又杀了几个人?” “三个护卫,被猛叔他们用短弩射杀了,没人惊动别人!事发至少要到天明,走的时候我往火炉里添加了一些柴火,那些仵作就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死亡时间了。” 云昭瞅瞅两箱子银锭,不满的道:“我才想起来,你为什么又选了明月楼?” 钱少少笑道:“本来还想再放一把火的,想到不好脱身,这才饶了她们!” 云昭闻言,抬手摸摸钱少少的脑袋瓜怜惜的道:“可怜的孩子!”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第七十八章昙花一现的大锅饭! 云昭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就天光大亮了。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依旧有人挑着箩筐装着孩子往云氏走。 问过之后才知道,卖孩子这种事情还是要去云氏才好,满蓝田县最能出价钱的人家就是云氏。 西安府城卖孩子也不过三十斤糜子。 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卖的贵一些,长相蠢一些的白送都没人要。 眼见那些人踉踉跄跄的挑着担子走路,云昭心如刀割!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是怎么来的,心里就是难受的想要大喊大叫。 徐先生站在村口落光了树叶的大槐树底下,跟干枯的槐树枝子一般冷峻。 “这些孩子都给我,不得有卖身契!” 听先生这样说,云昭笑了,指指钱少少道:“我很想跟他立卖身契,他不肯。” 徐元寿挥挥宽大的袍袖道:“别的孩子也不肯。” 云昭猥琐的笑道:“我认了!” 徐元寿冷峻的面容逐渐解冻,俯身按着云昭的肩膀道:“你若不能成大事,天理不容!” 云昭瞅着响晴响晴的天空道:“我只希望天理能够在解冻之后给我下一场春雨,好让我把所有的种子都种到地里。” 徐元寿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顺着徐元寿手指的方向看去,云昭看了一幕让他心都要碎了的场面。 只见田野里到处都是人,河沟里也满满的是人,河沟里的人在用锄头刨冰,刨出来的冰就会被人装在箩筐里,挑到远处的农田里。 “这些人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他们准备用冰块覆盖田野,即便是春日里没有雨水,田地里也有足够多的水,可以完成播种。 现在就是担心天气热起来太快,冰融化的太早……” 云昭长叹一声道:“果然是心忧炭贱愿天寒!” 徐先生点点头道:“灾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灾荒面前低头。 从山里流出来的溪水,被农夫们筑坝截流,形成了一个个水塘,只要水塘足够多,田地里就有水浇灌。 这种场面,某家很久没有见识过了,云昭,你看清楚,这就是人的力量。 别的地方的官员这个时候会求雨,会向朝廷求粮,以为这就是完成了职责,殊不知,向苍天求雨,向皇帝求粮,这两样都给不了百姓活路。 此时此刻,我希望你暂时忘记你的宏图霸业,全心全意的先救救这些百姓。 我相信,你救了这些人之后,再去追求你的宏图霸业会事半功倍。” 云昭默默地点点头,就回到了家中。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写了好久的字,直到傍晚,才把钱少少叫进来道:“把母亲,福伯,猛叔他们全部请过来,我有话说!” 钱少少见云昭前所未有的冷静,就出去叫人去了。 不一会,人都到齐了。 云昭站在屋子中间,先是跪下来向母亲叩头,一连叩头三次之后,制止了别人的搀扶,对不知所措的母亲道:“娘,这一次,云氏可能要真真正正的出一次血了。 如果我云氏真的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孩儿就带着母亲去逃荒,去讨饭。” 玉娘颤声道:“儿啊,你要干什么?” 云昭又朝云猛叩头,也是三个嘿嘿笑道:“如今蓝田境内,我们已经抢无可抢了吧?” 云猛默默地点点头道:“只有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人马,以我们家目前的实力还打不过。” 云昭笑道:“这算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了,猛叔,我要你将东乡,西乡,南乡的大户人家的主事人都请来云氏。 我准备一把火烧掉所有的欠据,借据,先让蓝田县成为一个没有任何人欠债的地方。” “什么?”云福吃了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瞅着云昭道:“你想清楚,没了这些借据,云氏就没办法驱使乡民!” 云昭冷笑道:“今年一个冬天就下了一点残雪,就算开春有春雨,墒情依旧不足。 想要度过眼前这场灾难,只有同心协力才成。 蓝田县的富户需要让百姓觉得自己还有最后的依靠,觉得富户们是准备跟他们同甘共苦一次的,不至于拖家带口的去当流民。 再说了,能去哪里呢? 这是我做的一些计划,你们看看,如果觉得可行,就按照这个执行吧! 如果我们渡过了灾荒,以后,云氏在蓝田县将会一言九鼎,我即便是不做官了,在百姓眼中云氏依旧是蓝田县真正的统治者。 如果失败,我们就带着这里的百姓去跟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吃光了这些人,我们就去吃西安府,吃光了西安府我们就去吃凤翔路,吃光了凤翔路我就敢带着你们去吃北京城! 告诉你们,把我逼急了,人肉我都敢吃!” 云昭的一番话,让在座的众人呆若木鸡,尤其是云娘,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烧掉借据,仅仅是第一步,下一步我要将全县的粮食都给我收集起来,我要统一分配,当然,富户可以留足自己家中的口粮。 第三步,我要将全县人手统一起来,统一听指挥,统一吃饭,我们就算是死扛,也要扛到新粮食成熟!” 云福木然道:“富户们不会答应的。” 云昭瞅向云猛。 云猛咬咬牙道:“由不得他们!” “如此一来,云氏将会把蓝田县的富户得罪光,说不定会有反噬。” 云昭摊摊手道:“接下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情,明白的告诉他们。 今年,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灾荒,还有盗匪,有流民,如果他认为他们一家一户能够躲在堡子里扛过去,可以不来!” 钱少少将云昭写的计划分发给了云娘,云福跟云猛。 云娘仔细看过云昭的计划书之后,就对儿子道:“你随我来!” 云昭苦笑一声,跟着母亲去了内宅。 久久,云娘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死死的看着云昭。 云昭笑道:“您如果不明白,就当您生了一个败家子!” 云娘叹口气道:“为什么一定要毁家纡难?这是你云氏祖上数百年才打下的基业,你不觉得可惜吗?” 云昭指指胸口道:“我心难安!” 云娘又道:“真的不可惜?若真的按照你说的法子干,咱娘两真的会去讨饭的。” 云昭皱眉道:“不可能,就算去讨饭,一两年之后,孩儿再还母亲一个更加强大的云氏就是!” 云娘往儿子身边挪挪,抱着儿子的圆脑袋道:“你真的觉得那些流民可怜,而不是因为你总想当强盗,想把这些人统统都弄成你的部下?” 云昭艰难的笑道:“你儿子心中有宏图大志不假,想要纵横天下也不假,问题是,眼前还顾不上。” 云娘长出一口气,在儿子的额头亲了一口满意的道:“这就好,这就好,这说明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猪精!” 云昭皱眉道:“您怎么总认为我是野猪精呢?” 云娘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能干,一年前的傻孩子,开窍之后就变得无所不能的,为娘怎么会不担心呢。 既然你好好地是我儿子,你要干什么就去干,别管福伯怎么想,这个家说到底是我们娘两的。 与他们外人不相干。” 云昭抱住母亲的腰仰头看着她道:“我是该有多幸运,才能有您这样的一位母亲。 您放心,我现在执行的这一套办法,以前有人执行过,效果很好,就是不能持久下去。” 云娘摸着儿子的脑袋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做,如你所说,了不起我们母子去讨饭就是了。” 得到了母亲的支持,云昭回到大厅的时候底气就足了很多,见众人还没有散去,就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冲着众人笑道:“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云氏也会因为这件事成为蓝田县的首善人家。”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第七十九章云昭的第一次政治表演 减灾,救灾的事情放在别人手里,可能会忧心忡忡,觉得千头万绪无处下手。 放在云昭手里就不算什么难事。 很久以前,这种面对突发灾难的应对策略,云昭做了不下十份,每做一次都要耗费两个月以上的时间。 即便是如此,这还是有海量的前辈留下的资料支撑。 文字的,影像的,ppt,动态的的预案对云昭来说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东西。 其中军事管制,是面对最严苛环境的一种选择。 所有的生产资料必须全部公有,必须将发动起所有的人力物力应对面前的灾难。 同心协力,严密组织,提前预判,做到周密安排,才能将现有的力量放大,最终达成战胜灾荒的目的。 天灾降临的时候,最忌内斗,一旦内斗形成,天灾加上人祸,百姓也就没有活路了。 幸好,云氏在蓝田县中的口碑很好,而云氏盗匪在蓝田县也有足够强大的威慑力,现在,加上云昭已经获得了官方的承认的统治权。 云昭本人,也就有了发动百姓与天抗争的本钱! 距离春播只剩下三个月了,云昭必须在春播之前,整理好水利,修建足够多的水塘,打造足够多的水车,桔槔,抽水机……毕竟,旱灾才是目前的燃眉之急。 一夜之间,加盖了蓝田县知县大印的文告贴满的满世界都是,百里蓝田县人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他们目前有一位八岁的知县大老爷。 闻听知县大老爷要收缴所有人家中的粮食,于是,偌大的蓝田县人人自危。 基本上,除过云氏的人,其余的蓝田百姓都以为,这是那个八岁知县大人想出来的一种新的盘剥百姓的方式。 这道政令抵达之处,当地的炊烟立刻断绝。 就是生火做饭,也选择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 看过蓝田县的土地册簿之后,云昭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小民的想法,说句大实话,蓝田县里超过六成的土地都在类似云氏这种大地主手中,自耕农的数量只有四成。 也就是这四成自耕农,在应付大明朝每年繁重的苛捐杂税,也就是说,大明朝别看国土庞大,人口众多,事实上真正为支撑这个国家的人只有这四成自耕农。 而且,从田地册簿上的记录来看,这一部分的人数还在迅速消亡,尤其是天启年之后,自耕农人口流失状况就更加的严重。 因此,只要处理掉这些大地主,兴修水利这种对自耕农有极大好处的事情,自耕农当然会遵从,前提就是,官府是真的准备兴修水利,而不是骗人。 就在全县百姓人心惶惶的时候,一个霹雳一般的消息从北乡传来。 那个只有一八岁的娃娃知县居然要当着北乡三千多人的面,当着陕西安抚使,西安同知,蓝田县学政,学子,宿老,里长,乡绅以及县衙六房管事的面,烧掉了云氏积存了三代人的借据! 从此之后,北乡一带的人家,不论以前欠了云氏多少钱粮,自借据一把火烧掉之后,就不再有半点债务了。 城里人或许对借据烧掉这件事不甚明了,乡绅们却深深地明白,大家族在乡下立足的根本,本就不是田地跟银子,而是这些借据。 就是因为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北乡的统治者! 正是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毫无顾忌的指令任何欠他家钱粮的人做事。 如果云氏恶毒一些,拿着借据逼迫欠了债的农户卖儿卖女,摧房倒屋也是顺理成章。 相比别处,蓝田县只遭灾了三年,就是这三年中,无数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有谁家没有从云氏借贷一些钱粮度过难关呢? 至于佃户,长工,在云氏辛苦一年,遇到灾年,到了年底一算,他们不但没有收入,反而积欠了云氏许多钱粮。 虽然云氏不曾追缴过,每年积欠多少,却必须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按上手印…… 这些东西就是云氏的立身之根! 如今,这六箱子,共计一万两千一百二十六份借据,堆在云氏谷场上,蔚为壮观! 洪承畴从里面挑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瞅了一眼对云昭道:“神宗皇帝二年的借据,这个借你家六十文钱的人早就死了吧?” 云昭咳嗽一声道:“父债子还!” 洪承畴又看看借据摇着头道:“一分利,还算公道。” 云昭道:“云氏历来是宽厚人家!” “这份借据,按照六十年利息来算,利滚利下来,应该付你家多少钱?” 云昭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把他们家的人全部卖掉还不够还利息的。” 洪承畴笑着掸掸这张借据道:“一张借据就能决定一户人家的生死,不,六十年人口繁衍,应该不止一户人家,你就不觉得可惜? 这可是你云氏能在北乡执掌生杀大权,予取予夺的基本啊!” 云昭笑道:“不破不立! 云氏自我之后,应该有一种新的活法,我的祖宗按部就班的在蓝田县活了数百年,也就成就了这么一点家业,我觉得日后我应该有更大的成就才是。” 洪承畴喟叹一声,瞅着东乡,南乡,西乡那些畏畏缩缩的乡绅将那份借据丢在故纸堆上道:“一介孺子真真羞杀世上须眉儿! 好!你把事情干的痛快! 本官也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真真的是在按照你的策论上行程进行,不论在蓝田县出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说是本官允准的。 将来就算是上了金銮殿,进了大理寺,你也可以这般说!” 云昭闻言,挥挥手,钱少少就迅速的端来了笔墨纸砚。 云昭肃手邀请洪承畴道:“立字据!” 洪承畴呆滞了片刻,见云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欣然提笔将自己刚才说的话记录在纸面上,还一口气写了两份,并且用了自己的私印跟官印。 云昭自己收起来了一份,将另一份在面如土色的众乡绅展示了一遍,轻声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一次,云氏决心与灾荒决战到底。 我云氏也算是毁家纡难了,不求诸位如云氏一般,只求诸位为了自己的利益豁出命干一次。 之前说收缴所有的粮食为公用,这明显做不到,我查过,蓝田县去年的收成虽然不是历年来最好的,却也是一个丰收年。 这一次,云氏为了救灾,出粮五千石,所以,三位上户出粮三千石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了云昭的话,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以及西乡的章天雄面如土色。 云昭又对剩余的中户乡绅道:“这一次收缴粮食,可不是为了贪渎,每一粒粮食都会用在救灾,减灾上,都会被灾民们吃进肚皮里,最后变成我蓝田县的交通阡陌,水利沟渠,变成水塘,变成水车桔槔。 被灾民吃进肚子里的粮食,将会变成新开垦的土地,新的庄稼! 只要我们这一次度过灾荒,只要这座秦岭还在,只要这座大山里还能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泉水,我们蓝田县,将再无饥民遍地的场面。 这里的人都是我们本土本县的乡亲,她们若是都饿死了,没了他们的保护,我们手里就算是有再多的粮食又能如何? 除过容易招来盗匪,还能有什么好处? 在这件事上,云氏看的很开,所以云氏拿出来了所有的粮食,所有的银钱,一个空空如也的云氏不会招来盗匪觊觎。 如果你们不愿意救济自己的乡亲,到时候,云氏就会放开南边的道路,不再替你们抵挡南边的盗贼。 说不定还能从盗贼手里收一些买路钱……” 云昭将道理跟威胁的话说完了,就从云福手里接过火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火把丢进了故纸堆。 火苗舔舐着纸张,纸张很快就被点燃,变黑,卷曲,最后成为灰烬。 在火焰燃烧的最旺盛的时候,云昭再一次转过身朝着围观的众乡民以及官员,乡绅用稚嫩的童音怒吼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欠云氏钱粮,但是!你们欠云氏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要还上这个人情很简单——那就是——在今年,我要你们全部都听我指挥,我们要跟老天斗!我们要求活!”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兄弟们,上三江了求支持。) 第八十章给予的永远都比拿走的多 云昭此时没有跟这些乡绅们有讲道理的意思。 在这种大灾荒面前,讲道理只会,拖延减灾自救的时间跟效果。 民主模式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只会坏事情,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 当然,云昭还是使用了一些手段。 比如,刚开始的时候,蓝田县官府的公告上说明会拿走所有人家的粮食统一分配。 真正到了执行的时候,云昭只是针对了上户跟中户,对于下户百姓很自然的无视了。 而上户,中户,也不用拿出家里所有的粮食,只需要缴纳够云昭需要的粮食就可以了。 于是,云昭按照自己的意愿弄到了自己需要的粮食,这中间并没有多少阻碍。 云昭很清楚,如果拿走所有百姓的口粮,自己的下场估计不会比被百姓群殴致死的黄太监好多少。 这种手段,在后世的时候领导们经常用,他们往往会提出一个很高的目标让部下完成,当部下精疲力竭只完成了目标的七成,领导就会非常大度的包揽所有责任,让部下心生感激。 实际上,部下完成的七成目标,已经高出了领导上级对他的要求。 这种亏云昭吃了不少。 有了粮食,云昭便有了号召力…… 农闲的时候,百姓们并不介意留着自家的口粮度饥荒,去外边干活赚一口饭吃。 再加上蓝田县的小县令已经疯了,这时候违抗这个疯狂的小县令的命令非常的不明智。 由于任务分解到了四个大户,四个大户又把任务分解到了百十个中户,然后,再由这百十个中户率领县里的自耕农,佃农开始按照云昭的要求自带工具,修建水塘,水渠,制造水车,桔槔,翻车一类的东西。 洪承畴并没有离开蓝田县,云昭知道他就在蓝田县内,却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整个陕西恐怕都找不到汇集在一起得两万担粮食!” “如果说以前憾破天的山寨有三千担粮食就已经招来别人觊觎,那么,蓝田县里的两万担粮食无疑如同天上这轮明晃晃的太阳一般耀眼!” “有能力来蓝田县抢劫粮食的盗匪,也就商南的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四股土匪。 由于粮食足足有两万担,这一次,蓝田县将要面对四股土匪合流的势力。 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先生这些天一直留在玉山书院的大工地上,听闻云昭的事情之后,就匆忙下山,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抛出来了一连串的问题。 啃着锅盔查看水塘修建进度报告的云昭撇撇嘴道:“这不是我该忙的事情,是洪承畴该忙碌的事情。 蓝田县有两万担粮食的消息恐怕就是他散播出去的,这个人最喜欢毕其功于一役,我想看看他的手段。” “莫要大意,一旦粮食出了问题,你云氏将成蓝田县万夫所指的罪人。” 徐先生见云昭漫不经心的样子,多少有些发急。 云昭放下手里的文书,给徐先生倒了杯水道:“如果我说之所以烧掉云氏借据,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天争命,都不是我真正的目的,您怎么想?” 徐元寿放下刚刚端到嘴边的茶杯正色道:“你在拿蓝田县一县百姓的死活做赌注?” 云昭摇摇头道:“没办法,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一旦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那么,会立刻吸引别处活不下去的人纷纷挤过来。 到时候,蓝田县就会人满为患,两万担粮食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 您可以想一下,偌大的关中都在闹灾荒,现在还是冬日,蓝田县就已经来了五千多灾民。 等到关中百姓发现春播无望之后,您以为会有多少人挤进似乎有粮食的蓝田县? 是一万,还是两万?我觉得来十万灾民到蓝田县就食都不稀奇。 这么多的灾民来到蓝田县。 就算我把整个蓝田县的粮食搜刮一空,也绝对没办法带着这群人熬到夏粮收割。 就算夏粮丰收了,一县之地也无法养活这么多的人,要知道仅仅是蓝田县,就有足足四万三千余人需要吃饭。 我没法子凭空变出粮食来,那只有唯一的法子——抢!” 徐元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去抢圣世王、瓜背王、一翅飞、镇天王这种巨寇?” 云昭无所谓的点点头道:“两万担粮食会把这四家距离我蓝田县最近的巨寇吸引过来,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他们如果不来,蓝田县永远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别想安心过日子。 既然洪承畴突然成了延绥总督,手里突然有了兵权,他好像还是一个不错的统帅,还有心灭掉这四股盗匪,我为什么就不能有点别的心思呢? 等这四股土匪被洪承畴缠住的时候,我图谋一下这四个人的老巢有何不可?” 徐元寿终于喝了放在嘴边很久的那杯水,轻叹道:“太冒险了,你云氏力量攻打一处地方都力量不足,更何况你还要分兵四处。” 云昭笑道:“老师,您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告诉我,百姓,才是所有力量的源泉! 云家的老贼寇们带着蓝田县的这些缺粮的百姓去弄粮食,弄来的粮食除过公用之外,他们自己还能分一些,您觉得会不会有人愿意为了粮食跟盗匪老窝里的财宝冒一次险? 就算蓝田县本地的百姓不肯,您觉得那些流民愿不愿意呢?” 徐元寿颤抖着手将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指着云昭道:“你贼心不改,这是要带着全部蓝田县的人一起做盗匪啊!” 云昭摇摇头道:“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在这个世道上想要好好活着,不强悍不得活! 蓝田县日后将会大面积种植新粮食,这个县一定会平安富裕起来的。 如果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如何保护自己的劳动果实呢? 在这个该死的乱世里——不奋战者——死!” 徐元寿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憨厚肥胖的少年良久,才低声道:“你在给你制造你的帝王之基是吗?你没有采取我先夺蜀中,再取汉中,囊括关中的策略是吗? 你的大本营将会是这座秦岭,我说的对吗?” 云昭笑道:“老师的策略自然是极好的。” 徐元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干之后,依旧觉得嘴巴焦渴的厉害,整整一壶水喝下去之后道:“以后,你应该多给我讲讲你脑袋里那些凭空得来的大道理。 我想好好地听听。” 云昭点点头道:“以后吧,有的是时间,现在,先生该跟我一起去看看北乡水库的工地,我听说他们今天要下断水石。” 离开了书房,云昭又恢复了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年人的模样,一会命人砸开冰层,竹竿戳戳水塘,查看一下蓄水的深度,一会询问一下老农,有没有可能在这些水塘里饲养一些杂鱼。 一会鼓励一下老妇人可以多养一些鸡,一会跟小媳妇探讨一下水塘大规模饲养鸭子的可能性。 总之,任何跟食物有关的消息,云昭都想通过这种最朴实的传播方式传播给百姓们知晓。 来到水库工地上,云昭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北乡水库原本就是存在的,上一次修建这座水库的时间还是成祖时期,那时候的成祖皇帝刚刚击败了蒙古人,意气风发的用劫掠蒙古人的收获在国内大肆的修建水库整理水渠等大工程。 只可惜,北乡水库从开始修建直到成祖皇帝驾崩,也没有建成,只给云昭这个后辈留下了一条厚实的大坝。 如今,大坝上人声鼎沸,砸夯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无数的鸡公车在大坝上忙碌…… 徐元寿跟云昭站在高处俯视脚下的北乡水库,眼见劳动场面热烈,徐元寿有些感慨的道:“看这样的场面,总是让人心旌摇动,恨不得参与其中。” 云昭笑道:“您以后会习惯这样的场面的,现如今,这些人仅仅是因为一口免费的粮食才来工地上的,等他们自发的开始认为,干这些大工程是为了他们自己,您会看到另一派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那时候的劳动,将会让人心生希望,那样的劳动,将不会消耗人的精气神,只会让人平添更加强大的力量。 先生,我希望大明朝的百姓拥有他们以前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你想给他们什么呢?” “骄傲!生而为人的骄傲!”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第八十一章危机,就是危险中还有机会 崇祯三年的阴历一月十七日,蓝田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不厚,却冷! 这时,从渭北高原漫下来拖儿带女的饥民,已经充满了云家庄子的街道。 村里的庙宇、祠堂、碾坊、磨棚,全被那些操着外乡口音的逃难者,不分男女塞满了。 雪后的几天,云家庄子的人,每天早晨都带着镢头和铁锨,去掩埋夜间倒毙在路上的无名尸首。 每天从早到晚,衣衫褴褛的饥民们,冻得缩着肩膀,守候在云氏牌坊下面。 他们不知在什么地方路旁折下来树枝,挟在胳膊底下,防着恶狗。 只要见到云家庄子的人他们就诉述着大体上类似的不幸,哀告救命。 有的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热泪,就从那枯黄的瘦脸上滚下来了。 一些衣衫破烂的妇人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庄子上的人,有愿意收养小孩的人吗? 这情景,看了令人心酸。多少人,一见他们就躲开走了。听了那些话,庄稼人难受地回到家里,对待老婆孩子也越发的粗暴起来。 蓝田县的人,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去工地,顶着寒风拼命干一个时辰的活计,便会有热气腾腾的米汤送来,每人还能有一小块黑面,或者糜子面制成的馍馍。 吃了这些东西,虽然还是会感到饥饿,身上却变得暖和起来了。 起初,还有人抱怨小县令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饱,自从渭北高原上下来的这些流民到了云家庄子,说这种话的人就没有了。 十五天前,一个孩子在云氏还能换五十斤糜子,现在,云氏已经不收孩子了,五百个孩子是云氏所能接纳的极限。 在这件事上,云昭没有挑拣。 云福也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接纳孩子的,满五百个就不收,这是云氏粮食储量决定的事情,而不是人的心肠决定的。 云氏不收孩子了,于是,卖孩子的人就没有了买方市场,货到地头死,这些孩子不能带回家,只希望有好心的人家能够收养这些可怜的孩子。 徐元寿的眼睛像是在着火…… 在他焦灼而又无奈的眼神逼视下,云昭无可奈何的摊摊手……他不可能动用蓝田县的粮食来救助这些人。 “再给我五百斤糜子……” 徐元寿的话显得苍白而无力。 云昭丢出了两锭银子在桌子上。 徐元寿一把将银子划拉到地面上,白色的银子在青砖地上蹦跳几下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不要钱,我要粮食!” 云昭抬起头看着自家先生道:“你不能再饿着了,每天都要吃饭,你快要撑不住了。” “死不了!” “你要的粮食我不能给,尽管我手头有粮食,有很多粮食,我却不能给你一粒粮食。 现如今,整个蓝田县的百姓几乎都要驻扎在粮仓旁边,虎视眈眈的守护着属于他们的粮食。 那些铺天盖地到来的流民,把他们吓坏了。 每天,运往每个工地的粮食数量都是被百十个被百姓推举出来的不要工钱,不要粮食的德高望重的人核算很多遍。 别说我这个县令,就算是皇帝这时候来到这里,也休想从中拿走一粒粮食。” “都是人命啊……” “没错,粮食也是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粮食,就等于把蓝田县人的命给别人。 我是蓝田县的县令,我首先要管我治下百姓的性命。“ “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徐元寿暴跳如雷,不过,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扶着云昭的桌案摇晃两下,微微叹口气道:“我口不择言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您这样骂了,我心里反倒舒坦一些,先生,我想要关闭蓝田县境,不许流民再进来了。” “有蓝田境内的流氓恶霸,趁机欺负那些女子!”徐元寿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他们欺负过女子后给人家粮食了吗?”云昭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你——无耻!” 徐元寿怒骂之后就拂袖而去。 瞅着先生怒气冲冲的离开,云昭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 曾几何时,这种话他也能自己的上级领导说过,那时候真的觉得那些领导很无耻,现在,被自己的先生骂,云昭忽然觉得以前被自己骂的那些领导很可怜。 越是艰难时刻,越是要讲究纪律跟规矩! 平时可以通融的事情,此时此刻不会再有商量的余地,平日里可以转圜一下的事情,此时也绝对禁止。 纪律最早出现的原因就跟生死攸关,也跟食物分配有关,是一个很残酷的事情。 年前,云昭总认为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当渭北高原上的人下来之后,他仅有的一点空余时间也全部消失了。 云氏盗匪全部变成了蓝田县的团练,团练使就是云猛,云昭拒绝云猛当县丞,而是把这个只为给了西乡的章天雄,东乡的刘氏,南乡的何氏分别拿到了主簿跟典吏。 其余的县衙差事,也被云氏,刘氏,何氏,章天雄四家以下的中户刮分了一个干净。 利益均沾之下,云昭这个县令的政令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下达到每一个人面前。 看到流民的惨状之后,蓝田县人不再抗拒云昭那些急功近利的命令,即便这些命令再不合理,也比离开家乡去当流民要好一千倍。 一月二十七日,云昭下令招募六千流民,开荒! 一月二十九日,商南巨寇镇天王刘雄的六百强盗,才进蓝田县便被蓝田县团练使云猛在半夜率众伏击,击溃了强盗,强盗星散逃亡,待到天明,六百强盗的首级一个不缺的挂在蓝田县境上。 二月初九,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派来使者,讨要一万担粮食,如若不给,大军到处,寸草不留。 云昭大怒,当场斩杀圣世王使者二当家彭泽以下使者三人,断一翅王韩耀飞四肢,去眼,耳,鼻,独留一张嘴转告商南巨寇,蓝田县的粮食多,却一粒都不给。 二月初十,云昭召集蓝田县冶铁,锻造工匠,大肆的制造兵刃,预备以全县之力抵挡商南四寇,同时飞马禀报西安府知府求援——未果! 二月十二日,云昭再次下令招募流民中敢战之士六千,承诺攻破贼人大寨之后,人人有赏,且在战后,以军功论赏,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功之士,可以全家落户蓝田县,由县衙分配新开垦之荒地,按照军功大小分配房舍。 一时间,流民奋勇争先! 洪承畴丢下文书,对守候在一边的红水河参将梁河道:“博之如何看本官卓拔的这位八岁县令?” 梁河笑道:“不简单!” 洪承畴舔舐一下干涩的嘴唇道:“何止不简单,如果大明朝所有的县令,有此子一半的果决,大明朝国势何至于此?” 梁河又道:“他招募团练,有募集流民为兵,且开出巨额赏格,表面看起来颇有些兵强马壮的意味,一旦上了战场,没有老卒弹压,这些人还是不成的。” 洪承畴笑了一声道:“你也太小看这头小猪了,此子天生聪慧,自称野猪精下凡,能在一年之中执掌云氏牛耳,又在蓝田县掀起滔天巨浪,直到今时今日,蓝田县依旧被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这般人物岂能只有这点本事!” 梁河愣了一下道:“您也相信他是野猪精下凡?这两年本将斩杀的成精人物不少于十个!” 洪承畴挠挠头发笑道:“别的什么成精人物,本官只当他是犬豕耳,此子不同,等你见了他,你就不再觉得我以猪之名称呼他有何可笑之处了。 能在白日里以重礼孝敬上官,在离城的那一刻,在醉酒中还能强横的劫掠明月楼两千多两银子的八岁孩童,你见过吗?” 梁河张大了嘴巴道:“有这等事?” 洪承畴幽幽的道:“本官甚至猜测他接连抢劫了明月楼两次。”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洪承畴笑道:“问题出在没有证据上,本官也只是纯粹的猜测,没有半分证据在手。 现如今,此子又把自己蓝田县正堂的位置坐实了,吏部任命文书已经抵达西安,就算是本官想要拿他问罪,也只能上报三司,由陛下裁决。 以此子之手段,即便是到了京师,陛下也不会问罪,甚至会有重赏! 毕竟,他这一次破家妤难的行为,一旦被西安知府上报朝廷,这等忠勇之士,不赏何为?” 第八十二章 一切都要看天意! 第八十二章一切都要看天意! “云氏子即便是再聪慧,年纪却小,可是呢,偏偏他是云氏一族的族长! 有了这个族长之名,就算云氏子没有开智,是一个傻子,这个县令的职位依旧是属于他的。 在蓝田县,云氏最为古老,实力也最为强大,若是把这个县令给了别人,恐怕某家想要蓝田县平静的想法就会落空。 至于这个孩子最近做的那些令人惊艳的事情,不过是某家计谋的添头。” “既然大人如此看重此子,这一次……” “不能被这个孩子给小看了,这一次剿灭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是本官预定的策略,梁河!“ “末将在!“ “传令下去,兵发凤凰山!” “末将遵命!” 听闻县令大人得罪了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蓝田县内顿时人心惶惶。 商南之地山高路险,历来是盗匪盘踞之地,此地的盗匪又与平原上的盗匪不同,他们起事很久,镇天王刘雄,圣世王张翰、瓜背王陈滚、一翅飞韩耀飞这四人并非普通的盗贼。 这四人祖上原本就是大明军户,只是因为种种原因离开军中,最后落草为寇。 这四家同气连枝,盘踞在商南,洛南之地自成天地,官府曾经绞杀数次,不是扑空,就是中了盗贼的埋伏,被杀的大败而归。 就是现在,以洪承畴的能耐带兵杀进洛南,商南,同样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等这些巨寇从山里出来,来到平原上了,就真正算得上是虎落平阳! 云昭相信,洪承畴等的就是这个好机会。 两万担黄澄澄的粮食啊,一旦被盗贼获得,顷刻间,他们的实力就能提升十倍。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云昭不认为那些目光短浅的贼寇能够忍得住不出来。 从一开始,云昭就没打算跟四大贼寇硬碰硬,一旦碰上了,死的都是自家人,这非常的不划算! 既然有洪承畴在侧,他就不跟洪承畴这种人抢夺战功了。 不过,粮食不能不抢! 对于蓝田县的百姓,乃至流民来说,为了抢粮食丢掉命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尤其是一大群人去实力空虚的强盗大寨抢东西,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 云昭保证他们抢劫完一次之后就会上瘾,以后即便是面对更加强大的贼寇,他们也会想着再来一次。 最终形成一种传统! 当一个地方的百姓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抢劫别人的时候,再碰到侵略者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恐慌,相反会心生窃喜! “秦岭中的道路其实相通的,只是官府不知道而已,如果从东山峪口出发,走三十几里山路向西翻过四座山头之后,就能抵达了商洛黑山,这可是镇天王的地盘。 上一次他就是仗着离我们近,才用六百人打前站,被我们收拾掉之后,他觉得自己一家吃不下蓝田县,这才联合了其余三家,准备刮分!” 云猛对蓝田县周边的盗匪如数家珍,云氏在蓝田县也盘踞数百年了,对这座秦岭的认识远超其余盗匪。 云昭瞅瞅那张简单的地图,在上面敲敲道:“镇天王他们会不会走小路偷袭我们?” 云猛道:“这是必然的,蓝田县以我云氏为尊,不干掉我们,他们没法子震慑人心。” “有没有只有我们知道,而别的盗匪不知道的直通商洛的道路?” “有,就是不太好走!” “那就成了,不太好走,那就是能走,我们招收的流民里面多得是走山路的好手,能不能带着他们偷袭一下这四家中的某一家?” 云霄吐一口浓烟,阴笑道:“有一条路直通商南金丝峡,不过路途遥远,足足有三百里。” “金丝峡又是谁家的老巢?” “瓜背王陈滚!” “他家富裕吗?” “富裕!近百年的老贼了,守着要道听说买卖做得不小!” “那就放弃其余三家,我们直接劫掠瓜背王!” “路途是个大问题!” “去的时候走山路,回来的时候洪承畴应该已经处理掉了这四股贼寇。可以走大路回来。” “好,这一次老奴走一遭!家里的损失太大了,要补回来!” 在一边听了良久的云福磕掉烟锅子里的残渣,将烟杆插在腰带上对云虎跟云蛟道:“你们两个带五百人跟我走!” 云昭摇头道:“不是五百人,是三千人!近百年的老贼积蓄一定很多,只要是能用的,一样都不许丢下!” “降俘如何处置?” 云昭置若罔闻,对云猛跟云霄道:“这些天,在粮仓的附近安置大量的人手,我亲自守着,母亲等一干家眷全部搬进清峪居住。 云家庄子交给豹叔,云杨,如果大股贼寇来了,就上玉山,如果小股贼寇来了,就率领乡民弄死他们!” 没有得到云昭正面回答的云福叹了口气,就带着云虎,云蛟离开了屋子。 走到门口就听云昭在背后道:“福伯,粮食虽然珍贵,也不值得我云氏用命去争。” 云福回头道:“只限于云氏是吧?” 云昭低下头继续查看桌面上的地图,没有回答。 天明之后,云家庄子里的人明显变少了,即便是还有流民,也只剩下一些妇孺。 青壮们随着云福进了秦岭山,老弱们留在渭北高原上等死,或者,已经死了。 北乡的巨大水库已经修建完毕,全北乡加上流民上万人一连在工地上忙碌了一个月,如今已然有了成效。 如今留在工地上的人都是些有手艺的石匠,铁匠,跟木匠,以及泥瓦匠。 高大的水车已然造好,就等着水库蓄水之后开闸,好吧喷涌出来的水送到高处。 水车制造的无比高大,一片拨水的叶片,就有两个成年人高大。 十几个木匠攀在高高的水车上叮叮当当的修补水车上的不足之处。 一些铁匠扛着沉重的轴架正在往高大结实的石台上安装。 这些高大的石台都是石匠们一锤锤的凿出来的,预留了豁口,每片条石上都有一公一母两个卯榫,条石环环相扣结合的严严实实,云昭亲自检验过,石缝连接处,刀刃都塞不进去。 数九寒天的日子里,六头耕牛拖着粗大的碌碡一遍又一遍的碾压水库大坝。 阳光照在人身上没有半分暖意,才在大坝上待了半个时辰,云昭就被寒风冻了一个透心凉。 在这里,如果不动弹,冻死都是轻的。 “春日融冰水什么时候下来?” 一个老石匠佝偻着身体对云昭道:“回县令的话,每年二月初八溪水解冻,杏花开的时候,玉山北坡的冰雪开始融化,到三月二十五,春汛结束,溪水开始恢复正常。” “一个半月的时间,能把水库装满吗?” “这个,小老儿委实不知!” 云昭默默地看了一眼北乡水库上游,在这座水库上游,云氏率领乡民,流民,已经清淤了大大小小六十三座水塘,重新挖掘了二十八个水塘。 如果这些水塘以及水库能够积蓄到足够多的水,那么,这些水塘就勉强够浇灌十六万亩田地。 因为北乡水库加上水车可以把水送到更高处,还能再增加三万亩的水浇地。 想到这里,云昭就把目光再次投向白雪皑皑的玉山,双手合十,衷心希望这座养育了蓝田县上万年的大山能再一次展现他仁慈的一面。 四座水库,六百三十余里的水渠,一百二十一架水车,二十六里长的木质栈道水渠,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根据徐先生在外边跑了半个月的调查看来,到目前为止,每个人都非常的努力。 包括哪些大户,上户,中户,也算是出了死力气。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一点都不意外,一旦这些水利设施起了作用,受惠最大的其实就是他们!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第八十三章脸面只给一半 洪承畴去了凤凰山。 这件事云昭知道的有些晚,商南,洛南的四大贼寇有没有离开老巢,云昭到现在还不清楚。 不过呢,云氏的盗贼密探已经派出去两百里了,不论是秦岭山里,还是平原山口,如果那些贼寇们不走大路,总归会从某一个峪口里钻出来。 不过,大部队走山路这基本上没有可能,秦岭山里的道路绝对不是供大部队走的路,如果那样做的话,摔死的人一定会比作战死掉的人多。 云福带走的三千五百人中,只有五百战兵,其余人手都是背着麻袋的流民,他们的基本上没有武器,最多装备了一些木叉,竹矛一类的东西。 五百人的战具,分摊到三千五百人身上就不算什么了,渭北高原上的汉子对于山路并不陌生,只是,这一次进山的时间长,路途远,这是唯一需要担心的地方。 云昭不担心土匪们在山里的存活能力,这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他们必备的职业技能。 真正的战场云昭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云福,云猛一致认为,让他太早接触战争没有什么好处。 但凡是杀戮场出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对劲。 军队上出来的如此,强盗窝里的出来的也是如此。 云猛甚至认为他们几兄弟之所以生不出儿子来就跟杀戮过多有关,而杀戮最重的云福直到现在还孤寡一人,就很说明问题了。 云氏不能绝了子嗣,因此,云昭能不上战场就不要上战场。 对此,云娘持绝对支持态度。 二月初二,龙抬头。 “龙”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到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关中的龙抬头之后,万物将冒地而出,为生发之大象,代表着生机茂发。 河沟里的寒冰已经开始融化,融化的雪山水开始淙淙的流淌,慢慢的流进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塘。 事情没有如云昭预料的那样好,也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坏。 溪水不大也不小…… 云昭在碾子村的水塘边上待了很久,一直等到溪水将这座塘堰灌满之后,水溢出塘堰的出水口,向下一个叫做河湾顶的村落流淌而去。 天空依旧响晴响晴的,一丝云彩都看不见,空气也干巴巴的寒冷,感受不到水汽。 云昭回首四顾,觉得自己身处的这片平原更像是一块被人拧干了然后丢在大地上的抹布。 “快下雨啊……” 云昭哆嗦着腿,在低声哀求。 不论是塘堰,还是水库想要发挥作用里面就必须有水。 地气没有变热,不知谁家孩童的纸鸢都飞不起来,被孩子拖着跌跌撞撞的在低空滑行。 “快下雨啊……” 钱少少攥紧了拳头,学云昭的样子哀告。 云昭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眼瞅着沙土从指缝中流淌出去,就背着手跳上马车,钱少少上来之后,云豹就挥动马鞭,马车迅速的向云氏庄子奔去。 云氏庄子里的水塘已经蓄满了水,幽蓝色的水面上还浮着一些薄冰,家里的两只大鹅愉快的在水里嬉戏。 向阳的墙根处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些淡黄色的青草顶芽,云昭抓住草尖扯了一下青草,一截带着白色的杆子就被他抽了出来。 青草扎根很深…… 玉山常年围在腰间的那条云带不见了,整座大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且熠熠生辉。 面目黧黑蓬头垢面的妇人,破衣烂衫目光呆滞的孩子,忧心忡忡的乡民,再加上这半截该死的野草,云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类似野兽咆哮一般的低音。 粮食只能坚持到六月份,这是云昭以及蓝田县所有富户,上户,中户以及县中宿老的统一认知。 如果今年春播不能如期进行,蓝田县就会出大问题。 全县一万两千多户将近五万人,还能熬过这个荒年的人不超过六千。 如果再加上散落在蓝田县的流民,这个县就有足足十万人以上。 钱多多见云昭跟钱少少回来了,就端来了两个糜子馍馍,馍馍的模样很好看,金黄,金黄的。 给云昭塞了一个,又给弟弟塞了一个。 热腾腾的糜子馍馍里夹了一些猪油,还撒了一点细盐,吃起来味道很好。 就是云昭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递给了早就吃完自己那份的钱少少。 “要是春日里不下雨,我们就跑吧!” 钱多多小声的给云昭出主意。 “跑哪里去?最占地理优势的蓝田县都这样了,你指望别处会更好?” “你不是强盗吗?我们出去抢劫去,陕西没有好地方我们就去扬州,你知道啊,扬州那地方有钱人最多,只要抢到一户盐商就有吃饭的钱了。” 云昭漠然的看了钱多多一眼道:“足够十几万人吃饱?” 钱多多不解的道:“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云昭转过头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些灾民,这些百姓就是我的孽债,上辈子没有还完,让我这一生继续还。” “他们不关你的事!”钱多多声音有些高。 云昭笑着抓住钱多多的手道:“如果春天不下雨,我就给你跟你弟弟一些银子,你们去扬州,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你呢?” “我生于斯长于斯,就留在这里,我想看看老天爷到底能把这里的百姓惩罚到什么程度。 这贼老天要是有种,他就永远别下雨!” 钱多多惊恐的捂住云昭的嘴巴低声道:“别骂,别骂,你骂了它,它就会怀恨于心,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云昭点点头抽身离开了房间,再一次仰头看着天空不言不语,站立了好久。 睡到半夜的时候,云昭被钱少少从床上拽起来,素来有起床气的云昭才要发怒,就看见钱少少一把推开了窗户。 不知何时,黝黑的天空中开始飘雪…… “这狗日的老天,总算是给了老子半分薄面,没下雨,却下起了雪,希望这场雪能够多下一点,下的时间长一点。” “大娘子在傍晚的时候摆上了供桌,敬献了月神,结果,到了三更时分天阴了,不长时间就下了雪,你看,地面都下白了。 少爷,供桌还在,你要不要再拜拜?” 云昭摇头道:“算了,我白日里才骂了老天,刚才也腹诽了人家,现在再去拜神,会被神仙笑话的。” 一股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云昭打了一个寒颤,立刻钻进被子,急忙让钱少少这个混蛋关上窗户。 既然下雪了,心里也就安定了一些,正好睡觉,缓解一下这些天来的劳累。 八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休息不好会损伤脑子跟身体发育的。 直到中午云昭才算是真正睡醒了,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就听见院子里有女子的嬉笑打闹的声音。 穿好衣裳推开窗户,正好看见钱多多在漫天大雪中带着云昭一干姐妹们在前院堆雪人。 钱多多的俏脸红扑扑的,笑声也好听,看得人很想把她按在雪地里蹂躏一顿。 不过,衡量一下自己这具矮胖的身体,云昭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他这时候打不过手长腿长的钱多多。 云豹的眉头紧锁。 全云氏只有他一个人不开心,连云娘给他特意准备的鸡汤都没有多少心思喝。 云昭从碗里捞出一块鸡肉一边啃一边问。 “豹子叔,下雪了是好事,您怎么不高兴?” 云豹放下手里的鸡汤碗,指着秦岭道:“你有三千五百个手下正在秦岭里跋涉,一场大雪足矣将他们全部埋掉,你就不担心他们?” 云昭摇头道:“不担心!” “为何?” “按照他们的脚程计算,至少在两天前,他们已经到了金丝峡!” “可是凤凰山还没有传来有战事的消息。” “已经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 “洪承畴全军只有一月军粮,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他没有找我要军粮,也没有传来军兵劫掠四方的消息,这说明,洪承畴手里还有军粮。 他的军粮从哪里来? 我觉得他已经击溃了商南,洛南的巨寇,且收获颇丰,在我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说不定正坐在黑水镇天王的大寨里喝酒吃肉呢。” 第八十四章 老天是公平的 第八十四章老天是公平的 作为以前的官僚,云昭清楚,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一定要放开心胸,一定要相信自己的伙伴,相信他们可以披荆斩棘完成任务,自己只需要等待他们胜利归来就好。 当然,如果事情失败了,自己依旧是第一责任人,自责完毕之后,该处理部下就处理部下,该安慰部下就安慰部下,这要看情况而定。 直到目前,云昭不认为自己还需要对其他上级负责,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张道理。 这场雪下的很大,完全超乎云昭想象的大,中午出门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厚了。 当然,这完全跟云氏庄子太靠近玉山有关,远处平原上的雪就没有这么大了,不过,天地还是一片白茫茫。 一场雪,完全可以解决云氏庄子的墒情问题,但是,蓝田县其余土地的墒情是否好转,还需要等待地方上报。 云氏的猪圈里住了很多人,而且是七八个人抱着四头猪缩在猪圈里取暖。 为首的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嘴的黑牙冲着云昭歉疚的笑意的时候,云昭的心都要碎了。 “把猪看好,多弄一些麦草过来!” 云昭匆匆的吩咐一声,就落荒而逃…… 洪承畴正坐在大帐中,用匕首插着一根羊腿放在火盆上方细细的烧烤。 熟一层就用匕首削一层吃掉,这个过程已经进行很长时间了。 偌大的中军大帐里只有他一个人,神情专注而严肃。 偶尔有一两声求饶的声音被山风从山谷里送出来,落在洪承畴的耳朵里毫无作用。 红水河参将梁河挑开大帐门帘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雪人,胡须上结着冰溜子,说不出来的古怪。 “启禀都督,已经斩首满三千了。” 洪承畴头都不抬的指指火盆示意梁河过来烤烤火。 梁河见桌案盘子里还有羊肉,就掏出匕首插了一块,学洪承畴的样子一边烤火一边烤肉。 洪承畴将手里刚刚烤好的羊腿递给了梁河,自己接过梁河的匕首继续烧烤。 “这场大雪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也帮了那头猪很的大忙,也不知道这是我的运气,还是他的运气。” 梁河笑道:“自然是都督的福气,末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大雪会成了我们的臂助,一夜之间就把峡谷口封堵的严严实实,让这些贼人成了瓮中之鳖!” 洪承畴抬头看了梁河一眼道:“先前说杀三千老贼,那只是为了安定降俘之心,免得他们鼓噪。 既然老贼已经杀光了,那就把剩下的三千多人一起杀了吧!落到我手里的贼寇,就别想活了。” 梁河嘿嘿一笑,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就离开了大帐,一通嘶吼过后,又回到了军帐。 继续啃了两口羊腿,见洪承畴丝毫没有高兴地意思,就不解的问道:“都督打了胜仗,为何还愁眉不展?” 洪承畴指指大帐外的白雪道:“成也大雪,败也大雪。这场雪助我大军剿贼成功,却也阻挡了我大军的去路。 剿贼只是战功,将士们浴血奋战总要得一点好处,如此,才会追随本官继续作战。 现如今,我们剿灭了盗贼,他们的山寨却被大雪阻挡在另一边,平白让如山的钱粮被剩余贼人刮分,这如何是好?” 梁河猛地抬起头怒吼道:“这万万不成,那些降俘还有用处,老子要用他们挖开山路,都督,暂时饶这些贼囚攮的一命,末将这就去安排!” 洪承畴目送梁河离开,见手头的羊肉表层可以吃了,就用匕首削下来,添上精盐,一边吃,一边道:“你若无能,就怪不得我了。” 吃完了羊肉,洪承畴披上大氅,出了大帐,极目望去,天地苍茫。 沟渠里倒着一具具尸体,几乎将沟渠填满,山风一吹,吹开尸体上的白雪,露出一个个灰青色的面孔,模样狰狞…… 洪承畴低头看着一张疵牙咧嘴的面孔轻声道:“愿你下辈子继续为匪,好让某家再斩杀你一次!” 尸体不能作答,旋即又被白雪覆盖。 洪承畴摊开手,转瞬间手掌上就落满了雪花,有的被他的体温融化,有的却倔强的保持完整。 直到他的手被寒冷浸透,雪花才一层层的覆盖在手上就像是盖上了一层层白绢。 下雪天,天黑的很快,不一会就伸手不见五指。 洪承畴像一个旅居在外的诗人一般半躺半靠在床铺上,身边有一盏孤灯,手里有一卷书,腰腹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大帐外有白雪飘零,孤狼哀嚎…… 徐先生的那条大黄狗嚎叫了一晚上,云昭给它盖上毯子也无济于事,这家伙依只要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叫唤一声。 一个晚上,云家庄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到处是人马走动的声音,一晚上都没有安宁。 云蛟回来了,云福跟云虎却没有回来,他带来了金银细软,一些粗重的粮秣只能走大路,而大路已经被大雪封住了,想要回来还需要几天。 迎接了这群英雄之后,云昭就回房间睡觉了,徐先生不在,他就把大黄狗也带到了屋子里。 此时此刻,金银珠宝的价值被这场大饥荒降到了最低处,云昭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兴趣。 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粮食!粮食! 崇祯三年的春天是一个奇怪的年份,拿着银子也换不来粮食……尤其是大数量的粮食。 东南一代依旧繁盛,商贾往来络绎不绝,市场因为西北的动乱显得格外的繁华。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很残酷的字。 一场大雪将刚刚发生的一点春天气象屠杀的干干净净,云昭很满意,为了储水,他希望这场雪可以下的更大一些,至少要让所有的水库,水塘都装满水。 至于事情的初衷,他已经不在乎了,春播不成问题,这已经算是迈过了第一道门槛,已经可以跟蓝田县的百姓们交代了。 云蛟带回来的财富很是丰富,从上古玉器,青铜鼎,再到金锭,银锭,铜钱数不胜数。 “别人家当强盗都能当得富可敌国,怎么我们家当强盗就当得连饭都吃不起?” 对这一点云昭早就很疑惑了,就是怕说出来伤人心,这才忍住没说。 现在得到了这么多的财宝,自然可以拿出来问问。 “我们其实很赚钱的!” 云蛟大声的叫屈。 “家规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十三个不夺!老弱妇孺不夺,僧道孝子不夺,守家之臣……” 听完云蛟的介绍,云昭顿时觉得云猛他们能把山寨维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珍宝玉器都被送去了后宅,金银铜钱,包括青铜鼎一类的东西送去了库房。 云昭看了一眼那个曾经骂他是败家子的帐房先生,发现这位云氏的老臣子早就欢喜的快要疯掉了。 当初云昭从库房里拿玉如意,玉佩的时候,几乎是从老先生手中抢夺出来的。 “少爷,开眼吧,这可是商鼎啊,上面还有八十七个铭文,是真正的好东西。 还有这挂玉珠,这半边虎符,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云昭粗劣的检视了一下战利品,就匆匆的去了云蛟的房间。 云蛟黧黑的鼻子上正不断的往下滴清水……这是鼻子被冻坏消融之后的症状。 “我们死了六百多……” 云昭叹口气,制止了云蛟要说的话。 战损他在昨晚就已经知道了,云蛟说的并不完全,攻打金丝峡的时候死了六百多,背着财物走山路回蓝田县的七百人中间,被冻死了三十八人。 跌入悬崖的牲口多达一十四匹。 云昭不知道云蛟是怎么带着这七百人在茫茫大雪中走了将近四百里山路回来的。 这个过程一定不会轻松。 “瓜背王陈滚家里有多少粮食?” “多的数不清!” “咦?这么厉害?” “是啊,咱们云氏是今年才当上县令的,人家瓜背王陈滚自己杀掉县令,代理了足足四年之久。” 第八十五章苦心人,天不负! 第八十五章苦心人,天不负!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钱少少羡慕的道。 云昭总觉得这个孩子的脑子有问题,他心中的仇恨总是表现的持久而热烈。 就像明月楼一样,已经被他连续抢劫两次了,他依旧对明月楼充满了兴趣。 云昭相信,两次,绝对不会是尽头。 云昭甚至相信,他以后绝对不会一次就把明月楼弄死,只会不断地用各种手段抢劫,还会掌握好一个平衡——即不死不活。 让明月楼的主人即舍不得关闭,又赚不到多少钱,痛苦的苟活着,应该是钱少少的目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只是觉得疑惑,却不会太重视,毕竟,他才是钱少少仇恨跟变态心理的受益者。 瞅着这个大脑袋瘦弱的男孩不知疲倦的在院子东跑西跑的干活,云昭觉得自己可能该跟这个家伙好好谈谈。 像云杨一眼阳光就很好,像云卷一样朴实也很好,甚至像云舒,云树一般愚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万万不能成为变态。 其实,在钱多多的眼中,云昭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就把自己活成老狐狸一般,实在是没有什么趣味。 主要是不好骗,再加上对她这样的美人儿视若无睹,这样的人不是变态,又是什么呢? 当日里,云昭烧自家借据的时候,钱多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些天她一直都是云娘的左膀右臂,甚至已经开始帮助云娘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账目了。 就是从这些账目里,钱多多管中窥豹般的寻找到了云氏真正强大的原因。 每个人的家财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甚至要好几代人成年累月的打根基,子孙才能过上好日子。 云昭一把火烧掉了云氏手里的所有借据,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行为。 只是,云昭跟所有败家子不同,每次见他开始败家的时候,就是云氏迅速变得更加强大的起因。 那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钱多多非常的喜欢……于是,她就拿着簪子在云昭面前无数次的插在头发上,又依依不舍的取下来,希望云昭这个败家子可以大度的说一声‘这东西归你了’。 可是,从云昭走进帐房到离开,他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姐姐,你放心,等我给少爷立下大功之后,我一定把这枚簪子讨来送给你,你戴着真好看。” 钱少少的大脑袋从窗户外边探进来。 钱多多摇摇头道:“你要来的没意思。” “少爷不喜欢你!” 钱少少一句话就终结了钱多多刚刚生出来的爱情。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少爷在梦中喊了无数遍‘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啊’,也喊了多次‘妈妈’‘爸爸’甚至还叫过‘福伯,猛叔’,甚至还在睡梦中喊过我的名字,就是没有喊过你的名字。” 钱多多噘着嘴道:“我不稀罕!” 钱少少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说完就晃晃手里的一大包茄子根,去了云蛟的房间,听大夫说这东西煮水清洗伤处,对治疗冻伤有奇效。 云昭继续在苦恼中。 那些追随云福,云蛟去了金丝峡的渭北山民,并背着金银财宝回来的人,对于金银的需求并没有云昭想象中那么热烈。 云昭准备用金银赏赐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委婉的表示,如果能赏赐他们一些田地跟粮食,就把这条命完全彻底地卖给云氏了。 对于金银的使用,他们没有经验,渭北高原上的人更喜欢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而不是金银。 蓝田县是一个多山地区,山区几乎占据了这个县的八成面积,剩下的两成才是适合人类耕作的地方。 给土地,这让云昭很为难,数千年来,蓝田县能耕作的土地早就被祖先们开荒了,但凡是没有开发的地方,绝对是不适合耕作的荒地。 春天就要来了,只要是农夫,没有人不羡慕有土地的人,如果到了春天,农夫还没有忙碌起来,这说明这个农夫就要死了。 “少爷,您其实可以把这些人安排到凤凰山一带啊!” 钱少少的一句话让云昭有如梦初醒之感。 凤凰山一带的人不是盗匪也跟盗匪有很大的关系,这一次洪承畴兵发凤凰山,为了保持自己埋伏的有效性,八千大军先是将凤凰山一带清洗了一遍,断绝了盗贼们的耳目。 然后就把盗匪堵截在山谷里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大屠杀。 洪承畴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他的任何行为都经得住考究。所以,他是以官府的方式进行的屠杀,按照《大明律》的法律条文来处置山贼的后果就是株连了很多平民百姓。 因为他将土匪统统定性为反贼。 毕竟,这些人已经自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官府,有收税,断案,派军饷,服徭役这种行为,有很清晰的法律条文来支持他的残暴行为。 所以,一万多人命丧黄泉! 云昭的北乡不过一万三千余人,而地势更高,道路越发崎岖的凤凰山一带被杀了一万人,基本上,那里就没有什么人了。 从洪承畴给云昭的书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洪承畴杀人的心路历程。 正如他所说——人人都说大明朝已经穷途末路,有本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凡是反叛我大明者——斩! 云昭以为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心态在作祟。 当大明朝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的东西来安抚自己的百姓的时候,屠杀就成了最优选则。 既然凤凰山一带没有人了,也没有人来管理,云昭觉的可以把自己的蓝田县县境往凤凰山一带挪一点。 反正就是挪动一下界碑的事情,不算太难。 这样做也算是为洪承畴考虑,无论如何他在那里杀了上万人,这对一个高贵的文官来说都是污点,哪怕这些人被杀的有理有据,洪承畴也一定不愿意在死后让史书重重的记录一笔关于他嗜杀成性的记录。 云昭知道,他死后的口碑远比嗜杀成性更加的令人恶心——《贰臣传》上的头牌人物,也不知道他的灵魂有没有在夜晚发出哀嚎之音。 想到这里,云昭就让钱少少准备了笔墨纸砚,提笔给洪承畴写信,向他征询是否可以向凤凰山一带安置流民,并且殷切的希望洪承畴不要没收云福从大路上带回来的粮食,好让他继续完成安置流民这样的大慈悲功业。 信被快马送走了,云昭的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开始跟一些被选出来的流民领袖商量安置他们去凤凰山的事宜。 春天的雪,来的迅猛,化的也迅速。 小河沟里的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溪水或者小河了,水势汹涌,咆哮着撕开冰层,灌满了一个又一个水塘,最后被过滤成清水一头扎进了云昭冬日里带人修整好的水库里。 清朗的日子里,云昭站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土地。 早春的蓝田县原野上依旧光秃秃的,可是一面面如同镜子一般的水塘,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愉悦的光芒。 看这个景致的不仅仅有云昭,还有蓝田县新上任的县丞,主簿,典吏,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吏。 更有在冬日里豁出命去干活的百姓,流民。 云昭欣赏了好一阵子,才对这群部下笑道:“你们看,天灾没有那么可怕。” 众人自然谀词如潮。 蓝田县县丞章天雄越众而出,朝站在高处的云昭抱拳道:“县尊毁家纡难自然是高风亮节。 现如今,灾难已经不再威胁我蓝田县,县尊当初付出多少,本县百姓愿意双倍奉还,大家说对不对啊?” 随着章天雄的鼓噪,一干富户全部跟着请求县尊应当在秋后笑纳百姓的赔偿。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了一眼面露忧色的中户,乃至下户流民,双手往下压一压,偌大的山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云昭用最大的声音冲着面前的富户,上户们吼道:“此次救灾,减灾,不论云氏以及其余人等奉献了多少,奉献了就是奉献了,不得再从公中找回! 我身为一县之尊,要的是百姓富足安康,要的是国泰民安,唯独不要家财万贯! 今年,除过必须缴纳的赋税,蓝田县一个子都不会问百姓多收! 这是你们的县尊云昭亲口说的,在场的众人,可以将本县的口谕传遍四乡。 若有任何人胆敢多收百姓一文钱,我就剁他一个手指,以此类推,直到将他千刀万剐!” 山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跟着,无数人的身躯立刻就矮了下去,无数双手抱成拳轰然道:“谨遵县令大人之命!”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第八十六章完全机构的重要性 当富户上户们有用的时候,云昭不介意给他们分一些利益,因为他们的财力雄厚能办很多事。 当蓝田县的百姓们需要自己的小县令在他们跟富户,上户之间做一个选择的时候,云昭自然选择蓝田县的百姓。 这是因为在这个时候,选择全体百姓的好处多多,而选择富户,上户的话,云昭这个冬天就算是白忙活了。 正如云昭所言,他真的不太在乎钱这个东西,他甚至认为在关中这种地方,用钱来交易,只会便宜那些毫无贡献度的商人。 有了剩余物资才有了交易的需求,才能有商人的生存空间。 现在的关中,除过人口买卖,云昭看不到有什么商机。 当人们有了剩余物资,商人这个阶层自然会出现,就像野草一般,斩不尽,杀不绝,烧不完。 大雪融化之后,接下来就是开荒…… 尽管蓝田县已经没有多少荒地可以开垦了,因为人手足的原因,云昭下令,蓝田县中不得有空闲之地。 如果自家有种不完的土地,在春播之前还没有准备春播,那么,别人就有权利在你家的土地上耕种,到了夏秋,收获也自然是别人家的。 如果你家的土地连续撂荒两年,那么,官府就会收回撂荒的土地,交给功勋流民耕种,并且成为流民家的私人田土,将会被官府登记造册,原主人永无收回之日。 云娘今年不打算在她心爱的花园里中月季了,她挖掉了月季根,一亩多地的花园,全被她准备拿来种辣椒,玉米,土豆,红薯,尤其是辣椒,这东西云昭一个种子也没给外人,全部被母亲拿走了。 “辣椒要先育苗,然后移栽到起垄的大田里去,玉米,土豆,红薯同样要起垄,不能像麦子一样种的慢慢的。” 见母亲带着钱多多以及一干姐妹们把花园整理的平整,还用耙子把地整齐的耙了一遍,还套上一头毛驴拖着柳枝子编织的磨,把地细细的磨了一遍,堪称种地的典范。 “全种上辣椒才好呢。” 钱多多对云昭收起三成的辣椒种子极为不满,她不喜欢西红柿种子,觉得云昭就是小气,还在害她,因为这个叫做‘番柿’的东西,徐光启在装种子的纸袋上写的清楚明白——不能吃,只可观赏! 云昭馋番茄牛腩已经馋很久了……至于西红柿不能吃?八成是徐光启啃了青柿子。 云昭懒得跟钱多多解释,蛮横的告诉钱多多,这东西是他将来要用的毒药,一定要好好种植,如果种不好,就先用这东西毒死她。 “我姐姐种好了,我先尝尝?”钱少少把大脑袋从云昭身后露出来。 云昭点点头道:“算你运气好,等这东西成熟了,我们两先吃,到时候馋死你姐姐! 不过,先不要告诉她,要不然我们两永远都等不到柿子成熟的时候。” “这东西可以吃?”钱少少提起装西红柿种子的袋子,上面明明写着‘有毒’二字。 “到时候我第一个吃!”云昭非常的肯定,毕竟吃了好多年的东西,从没被毒死过。 “算了,还是我第一个吃为好!” 钱少少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不觉得自家少爷要把他毒死,便宜话自然是要说的。 “好,到时候你第一个吃,等你没被毒死,我再吃!”云昭双手按住钱少少的肩膀,对钱少少的建议从善如流。 钱少少见云昭走了,连忙追上道:“我们其实可以先喂猪吃啊!明月楼的梁妈妈说过,猪能吃的,我就能吃!” 自从下了一场暴雪,玉山又出现了云蒸霞蔚的盛景,从山里流淌出来的溪水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不再狂暴,温柔地如同一个小女子。 今天是水库开闸放水的日子,毕竟,第一次往水库里装水,云昭不敢装太多,在他来这边之前,刚刚看了印度人新修水坝被老鼠嗑的溃堤的消息,云昭不认为自己带人修建的水坝会比三哥们修建的更好,所以,水库装了八成水,就提前开闸放水。 随着工匠头头一声令下,二十几道沟渠上的闸板一起被抽掉,然后就有水流顺着石条砌造的水渠急流而下,到了水车上方,水流再被石条约束一下,水流变得更细,更加的有力。 激射而出冲刷在水车的水叶挡板上,水车先是动弹了一下,随后便慢慢的上下晃动,再过一会,就开始慢慢转动,不久之后,就运转自如。 一斗斗的水被水车吱吱呀呀的举到高处,倾泻进架在半空中的木槽里,不一会,就有坡坝上的农夫在大叫——‘水来了!’ 二十二道沟渠,二十二架水车,由高低不同的四个高空木槽输水,这些水汇集在修好的土渠中,快活的奔向远方。 “启禀大人,水库安然无恙,老朽以为,可以再蓄两分水。” 云昭摇摇头,指着重新回到河道里的水摇摇头道:“不能再蓄水了,总要给下游人一点活路,我可不想带着你们去跟长安县的人为水斗殴。” 负责修建水库的水官摇头道:“这些水就是到了长安县,也是白白流进了渭水。 早先下官在修整北乡,南乡,东乡,西乡四座水库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长安县,希望他们也能动手修建塘堰,水库,被人家骂回来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以后就留在蓝田县,不要回西安了,在那里你没有任何作用,我会调任你为蓝田县水官。 我们不仅仅是今年要修建水库,塘堰,明年还要修建更多的水利,你若有同事愿意来蓝田县可以一并请来。 放心,蓝田县给你们的俸禄不会是银子,铜钱,是粮食,多大的官职,多大的本事就按照你们的俸禄足额发放。” 老水官长揖到底,感激的道:“谢过大人活命之恩。” 云昭并没有搀扶这位水官,而是长叹一声道:“我先生尝言,关中之所以会出现流民,人祸大于天灾。 关中水利修建了足足两千余年,自郑国渠开始到泾惠渠,漳水渠,河东渠,龙首渠,六辅渠,白渠,蒙眬渠,灵帜渠,阡陌交通宛若蛛丝为天下最! 就是这些水利工程,保证了关中为天下粮仓,虽荒年也丰足有余。 此次蓝田县不过是修复了一些昔日的水利沟渠,只用了钱粮一万担,人工百万余,耗时三月就成了目前的大业。 不是我们有多厉害,而是我们有祖宗打下来的底子,我们只要把这些底子利用起来,修缮一下,就能拯救万民于水火,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去做啊。” 老水官痛哭道:“老朽只求大人步步高升,能以蓝田而长安继而西安,再者关中,若大人能够总绾关中一地,当是百姓之福,老朽虽老不堪驱驰,也定要追随大人重现八水绕长安,湖泊星罗棋布的盛景!” 云昭背过身,瞅着水渠里的水低声道:“去吧,西安的农官,匠作如果也有意离开西安,也招来蓝田。” 老水官再次感激涕零,率领一众工匠沿着水渠巡查去了。 “我们要这么多没用的人做什么?” 钱少少虽然聪慧却毕竟年幼。 “这些人数代人经营一门手艺,若是没有过人之处,何至于从匠人提拔为官? 这些人不同于衙门里的官员,都是一些可以派上用场的人,在他们自己专精的行当里,一定是佼佼者。 这种人不是没用,而是有大用。 接下来,我们蓝田县有新粮食要大量铺开,我们还要打造足够多的兵器,如果可能,我们还要打造真正的火器,不管我们想干什么大事业,绝对离不开这些人。”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第八十七章暖人心的无意义建议 对于根据地这个名词,云昭太有感触了。 根据地对于一个强盗来说,就是家! 只要有一片稳固的根据地,原则上,只要根据地在,强盗就打不死。 即便是第一代强盗在外边被人打死了,还会有第二代,第三代强盗跟上,如果生殖系统发达,完全可以做到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项羽就是不明白根据地的重要性,百战九十九胜,垓下一战失败就走投无路,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 历史上的很多农民起义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经营根据地。 很多人即便是经营了根据地,也学了朝廷的那一套,建立了统治,唯独没有跟百姓建立感情。 建立生死相依的生态圈! 没有让百姓对他有永世难忘的感情。 这都是错误路线,完全是错误的,且错误的近乎愚蠢。 云昭现在要做的就是笼络人心,甚至是要把这里的百姓当做家人一般对待。 修水利工程抗旱颇有成效这件事,已经让这里的百姓不再抗拒他这个八岁县令了。 拿出家里的粮食来救灾,让百姓们看到了云昭仁慈,善良的本性,他又拿出家里的借据一把火烧掉,让这里的百姓完全放弃了对云氏一族最后的一丝警惕。 所以,云昭现在只要等到新粮食丰收就能进一步获得民心。 一个有魄力,有能力,有手段,又仁慈,又善良的领导者,对百姓来说是老天给予他们的最大的仁慈。 当然,云昭八岁的年龄,让百姓们对他的将来充满了期待,八岁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要是成年了,天爷爷啊,天知道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说不得蓝田县也会受到很大的益处。 水库,塘堰,水渠加上水车,桔槔,翻车让蓝田县的百姓人心安定。 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春播就好,一个冬天整饬的水利系统,让蓝田县六成以上的田地成了水田。 剩余的山地,本就是靠天吃饭等收获的土地,天下大旱,人们也就对那里的产出不报什么希望了。 天气渐渐变热的时候,云福回来了,老人家什么都没说,指着长长的装粮食的车队给了云昭一个八千担的数字,就一头钻进屋子,不吃不喝的酣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原本花白的头发,在睡了一觉之后就变得白如霜雪。 翻越秦岭,进攻金丝峡的过程云福一句话都没说,战死的六百多人也被他烧成了骨灰带回来了。 事情办得完美,却让云昭心里暗暗发寒。 “原本有一万两千担粮食,洪承畴要走了四千担,不过呢,他把骡马全部给了我们。” 云福再一次蹲在花园的矮墙上抽烟,声音里没了疲惫之意,却懒洋洋的。 云昭知道这是云福努力之后的结果,就算是自己去也不可能获得比现在还好的结果。 “这一次洪承畴算是发大财四个贼窝,他掏了三个,最肥的不是瓜背王陈滚,而是一翅飞。 此时的洪承畴算得上是兵精粮足,不日就要去延绥地履新,算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云昭皱眉道:“福伯以为洪承畴这一次可以剿灭延绥地的王自用这些人?” 云福叹口气道:“大明军中还是有敢战之士的,王自用,高迎祥这些人未必就能撑得住。 以前官军之所以屡战屡败,最大的原因是卫所军早就糜烂不堪了,这一次来的红水河参将梁河,他可不是一般人,红水河所部原为游击将军所属,这些年除过打仗之外没干过别的。 现在,困扰梁河的粮草被洪承畴以战养战的给解决了,他去了延绥,那些拿着木叉的草寇未必就是对手。 少爷,不可高看强盗们的战力,也不可轻视官军的战力,如果官军在军饷,军粮充足的状况下,强盗一般不是官军的对手,就算是我云氏也一样。 凤凰山一战,四大寇集七千之众被人家堵在峡谷里,五百火炮手枪炮齐发,贼寇死一千余人,剩余的六千人跪地投降,不论巨寇如何催军,贼寇们依旧不敢再动,四大寇率领亲卫冲阵,被火炮手弓箭手,打死了数百人,原本只要再冲几十步就能冲进官军军阵,展开肉搏战,这是贼寇们所擅长的,可惜,就在这个时候,瓜背王陈滚却胆怯了,第一个转身逃跑……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说头了,一场大战中,领头的跑了,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跟着跑,虽然镇天王刘雄拼死作战,依旧于事无补,被人家乱刀砍死。 一翅飞韩耀飞想要攀岩逃跑,才爬了不到十丈高就被人家用弩箭给射下来了摔成了肉酱。 圣世王张翰拼死跳上被大雪封住的小路,想要逃遁,却被积雪困住,又把自己埋在积雪中,想要躲过一劫,最后生生的冻死在积雪中,人被挖出来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瓜背王陈滚最是狡诈,选了一个不怕死的亲卫乔装自己,自己装作一个被裹挟的老贼。 结果还是被洪承畴给找了出来,再有十天,就会在西安城接受千刀万剐之刑罚。 这就是老奴当初不赞成少爷去当贼寇的原因所在。 当了贼寇可以快活于一时,下场往往非常的惨烈,贼寇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不论多么厉害的贼寇,总会遇到更加厉害的人,一物降一物之下,想要一个善终都是奢望。 咱家阴阳两族,只有少爷一支血脉,只要能活下去,老奴就不赞成少爷去当一个真正的贼寇。” 云昭认真听了云福的话,在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老人家的话一点都没错,可惜,他对时局的看待依旧太乐观了。 如果大明朝还有挽救的余地,云昭也不至于走到他的对立面去。 以后的大明朝只会江河日下,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天比一天衰弱,在这个时代做官,将会被历史的洪流卷走,最终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 “少爷天生聪慧,现如今当县令也当得风生水起,我云氏如今在蓝田县堪称如日中天。 假以时日,以少爷的手段,接管陕西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时候,云氏不但是蓝田大族,也将是关中大族。 老奴愿意为少爷大业死而后已。” 云昭靠近云福,一老一少都蹲在花园的矮墙上,云昭不愿意说话,云福也把心里话都说完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昭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忽然想起住在自家猪圈里的那些妇孺,就忍不住对云福道:“有人住在咱家的猪圈里。” 云福悠悠的道:“老奴也跟猪睡过觉,大雪连天的日子里,抱着一头猪睡觉,就像抱着一个火盆一般温暖,那些人倒是会选地方睡觉。” “我们去看看,我总觉得人跟猪睡在一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现在啊,马上就要春播了,离乱的时候妇孺可能没人管,一旦日子安定了,人人思定,那些妇孺会有人自发的照顾,放心吧,蔫萝卜配盐菜,不会有剩余的。” 虽然福伯说的有趣,该亲眼看一看的自然是要看一眼,该不相信的自然不能相信。 当一老一少来到云氏猪圈之后,发现这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头肥猪百无聊赖的哼哼着乱拱墙皮。 云氏的猪圈干净的令人发指,原本满地的猪粪被那些人给收拾到猪圈外边去了,还盖了黄土沤肥,肥猪胡乱撒尿的地方也被黄土垫的严严实实,至于茅草棚子底下供猪睡觉的地方则铺着厚厚的麦草。 “这是一家勤快的人,能把猪圈收拾的可以住人的妇人,谁不想抢着讨回家呢?” 听见福伯由衷的发出了赞叹之声,云昭郁闷的道:“要不,咱们再去牛圈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勤快的妇人,讨回来给您暖脚也不错!” 云福摇摇头道:“头发胡须全白了的人,就不要拖累人家了。”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第八十八章强盗比士人更可信?? 老光棍为什么会喜欢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呢? 原因只有一个,他喜欢孩子,自己却没有孩子! 他胸中的爱只好灌注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孩子身上。 云昭很享受这种爱,只要给是爱,云昭都会接纳,并且把这种美好的感情当做上苍的恩赐。 可是,爱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不能自私的享受别人的爱意而不付出。 所以,云昭以为,云福应该娶一个老婆。 说起来,云福并不老,一个五十三岁的人在云昭以前的世界里绝对是需要一个老婆的。 在大明世界里,云福这样的人只有孤独一生似乎才是一个正常的选择。 按道理来说,云氏的大管家,还是那种随时可以抽自家少爷的那种位高权重的大管家,想要找老婆很容易,从老掉牙的秦婆婆到肥壮的厨娘其实都是愿意嫁给福伯的,这一点,云昭在跟母亲偷偷嚼舌头说闲话的时候早就知道了。 一个人孤老真的很可怜,虽说有时候看起来很是潇洒,云昭却知道福伯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云猛指头上的金箍子明灿灿的看样子快有半斤重了。 云蛟整日里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云豹给家里的十几个姐妹一人送了一枝金簪子,模样跟母亲的那根簪子很像,一群人走出来的时候能晃瞎别人的眼睛。 云虎的事情就没有干完的时候,云霄对于长安县的几个峪口有新的想法。 云杨整日里骑着快马像是长在马背上一般,至于云卷则带着一些兄弟跟在徐先生身后游学走遍了蓝田县。 钱少少发誓要给姐姐弄一个更大的金簪子,最近从云昭这里得到了不少赏赐。 可惜,他早就赚够了买金簪子的钱,钱却被姐姐给收起来了,不让他买。 并且放出话来说——她不用戴金簪子也是国色天香! 春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云昭的身体长高了一寸,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些脖子,不至于总被钱多多嘲笑他的身材就是小瓜摞大瓜! 对于长相云昭是不苛求的,没有像猪八戒一样一头钻进一头猪的身体里,已经是上苍给脸了,再说,这具身体没什么不好,来到这里一年多了,这具身体能吃能睡,从没有着凉发烧这种事情发生。 红薯压进肥沃的土壤里等着发芽长藤蔓,将来好移栽到大田里去。 土豆切成块已经种到地里去了。 玉米云昭最是看重,特意一畦双苗种进了云氏的天字号田地里去了。 辣椒,西红柿这东西因为实在暖房里培育苗的,现如今已经长出来了很多苗,绿莹莹的招人喜爱。 云氏的田地都被拿来种新庄稼了,至于别人……人家根本就不敢拿自家一年的生计冒险! 只有云旗大着胆子跟着自己的本家种了一亩玉米,在他看来,只有这东西最像粮食。 种植的当天,洪承畴来了。 云昭细细看了这个人,没发现这人的印堂发黑,或者印堂发红这些怪现象,这就让云昭奇怪了,几个月里屠杀了将近两万人的屠夫,居然没有半点内疚之心,还活的底气充足,声如洪钟。 “徐光启的种子全部都在这里了,收割的时候我会来,你要小心伺候这些新粮食,如果产量真的如徐光启所说,我们就能在关中大面积推广了。” 云昭摊摊手道:“这次我拿我家的地冒险种植,一旦失败我的败家子之名恐怕会传遍大明,都督难道就没有一点补偿吗?” 洪承畴爱怜的用手抚摸一下长出一寸新苗的辣椒跟西红柿,迷醉的道:“我真的希望这些秧苗能够救国于危难。” 云昭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对这东西给予太高的期望,以我云氏在蓝田县的口碑,我把嘴皮都磨破了,真正愿意拿出一亩地来种新庄稼的人只有我的一个本家。 大徐先生身居高位,在北京已然种植新庄稼有三年了,为何没有推广开来? 你就不想想其中的道理? 在大明,农夫们对浪费金银这种事可能还可以接受,对浪费土地这种事绝对不可容忍! 你想让百姓们抛弃种植了几千年的麦子,糜子,谷子,让他们改种玉米,土豆跟红薯,跟杀他们一样啊。” 洪承畴笑道:“你怎么就不怕呢?” 云昭嘿嘿笑道:“我喜欢接受新事物,再说,家里还有一些存粮。” 洪承畴直起身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云氏三个月前出了五千担粮食,不出两个半月就收到了八千担粮食。 你云氏烧掉了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收不回来的借据,两个半月后收到的金银珠玉不计其数! 云昭,有时候我真该跟你请教一下这为官之道! 你是怎么做到上下其手,大发其财,而又让全县百姓顶礼膜拜,没有一人认为你云氏不该发财?” 云昭指指洪承畴身边汩汩流淌的渠水道:“干事情啊,只要这水渠里有水,天上下不下雨的就不重要,只要秦岭里还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清水,让我蓝田县的水塘,水库装的满满的,百姓就不担心自己来年没有饭吃。 都督大人,您应该也是心中有数吧? 只有干活才有钱粮这个道理!” 洪承畴满意的点点头道:“确实,本官也是因为干活了,这才落得一个兵精粮足的下场。 看来,你我以后要多多干活才是!” 云昭正色道:“财富是干活干出来的,不是剥削百姓剥削出来的,这一点请都督大人铭记!” 洪承畴大笑道:“本官受教了,猪!本官预备收购你蓝田县的全部夏粮,你看如何?” 云昭摇头道:“饿极了的人不信金银朱贝!百姓宁可将粮食存储起来,也不会换钱的。” 洪承畴道:“大江以南,金银朱贝依旧抢手,我把手中的金银朱贝全部交给你,你派人去江南购粮如何?” 云昭奇怪的看着洪承畴道:“你的师长,同窗全在东南,那里一直都是富庶之地,你的关系通透,为何不自己去呢? 要知道把钱交到我手里,我必定是要扒层皮出来的。” 洪承畴眼中满是哀伤之色,喟叹一声道:“本官宁愿被你扒皮,也不愿意把将士们辛苦收获的战利品交给我的那些读圣人书的师长同窗。 被你扒皮,将士们至少还能收获骨肉,钱到了我的师长同窗手里,将士们将一无所获!”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居然这么相信我?” 洪承畴的青衫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先是朝玉山抱抱拳头算是拜见了地主,然后才对云昭道:“本官知道你是一个强盗,可是呢,本官却相信你这个强盗。 想要让事情靠的住,你去做远比别人去做更加的稳妥。” 云昭怒道:“我哪里是强盗了?” 洪承畴劈手抓住云昭的胸口,将他提了起来怒吼道:“金丝峡被人偷袭成功,瓜背王一族被贼人杀的干干净净,里面的财宝被搜刮一空。 你的管家说他们去的时候就剩下粮食,不见贼人,这样的话骗鬼鬼能信吗? 本官的大军在凤凰山一地爬冰卧雪埋伏半月,杀的尸山血海的最后却被你得利,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云昭抱住洪承畴的胳膊道:“莫要血口喷人,就算是我干的,那也是为民除害!” 洪承畴气急而笑,喷吐着口水又道:“明月楼两次被截杀,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证据呢?”云昭见搬不动洪承畴的胳膊,干脆放开双手。 洪承畴放下云昭淡淡的道:“不知道你跟明月楼哪来的解不开的仇恨,你去西安一次,明月楼就遭灾一次,以后,你还是少去西安为妙,也让明月楼少遭几次灾祸。” 第八十九章擦肩而过的友情! 第八十九章擦肩而过的友情! 洪承畴是一个非常干脆的人,上午说完的事情,下午就有两百军卒由六名亲兵带着押运了三大车金银朱贝来到了云氏。 云氏的帐房又发疯了一次,用了两天时间才清点完毕。 这两天时间里,云昭与洪承畴走遍了蓝田县新修的水利工程。 洪承畴做事历来严谨,亲自踱步量了所有塘堰的周长,还用长竹竿大致测算了一下塘堰的深度。 东南西北四个巨型水库更是没有放过,派亲兵用锤子砸了砸水库堤坝,还用盗墓用的洛阳铲检查了堤坝上三合土。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长出一口气道:“活干的扎实,是我这些年查验过最好的活计。 有了这些塘堰水库,蓝田县至少能保证六七成的土地灌溉用水,大灾荒的年月里,你蓝田县的水田不减反增,可以预期,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云昭笑道:“减灾,救灾是不是很简单?如果不是有太多灾民,今年秋收之后,蓝田县可以过一个肥年。 用今年一年时间,解决百姓饿死之忧,到了明年,争取让百姓吃上干饭,到了后年,如果你的努力有了效果,不让贼寇南侵,我就有把握让蓝田县的商业繁荣起来。 不过,先说好,我这人喜欢收商税,不管是谁在蓝田县做生意,商税一定是要收的,我可没有大明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那般大度,大度到连商税都不收的地步。” 洪承畴笑道:“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云昭叹口气对洪承畴道:“官,要是有一天你打不过敌人了,记得逃跑! 大明地大物博,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洪承畴摇头道:“死众而已,不算大事。” 云昭皱眉道:“什么意思?” 洪承畴笑道:“《礼记·曲礼》有云: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意思是说,国君应当为保卫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卫国家,直到自己战死,士人应当为法典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礼》是洪某求学的本经,不可违。” 云昭不再劝说,洪承畴也不再讨论这件事。 这两人都喜欢看春日里禾苗露出土地的模样,也喜欢看渠水奔流向田野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玉米发芽,红薯苗露头,土豆开始绽出新芽的时候,洪承畴带着他的八千大军离开了蓝田县。 云昭没有去送,如果不是他清楚地记得历史记录上有洪承畴投降兽人的过程跟结论,他一定会把此人引为知己。 没了大军驻扎的蓝田县一夜之间就展现了他应有的活力! 总有无数人偷偷摸摸的去云氏的田地里查看玉米苗,初生的玉米秧苗跟高粱的苗子很像,只是粗壮一些。 好在农人都珍惜秧苗,没人去地里拔就是了。 不过,在云氏农人间苗的时候,那些废弃的弱苗被乡民们要走了,小心的种在自家地里的田埂上。 红薯藤蔓还没有长长,不好扦插,而土豆的秧苗已经展现了自己强大的生命力。 云氏的花园里,已经移栽了很多辣椒跟西红柿,由于秧苗还没有长大,整个花园看起来光秃秃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绿色。 云昭不喜欢吃榆钱饭,这东西他很久以前吃过很多次,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钱少少非常的喜欢,来云氏混饭的云杨,云卷他们也很喜欢,他们骑在树上弄光了一整颗树上的榆钱,再央求厨娘加上黑面,给他们做了很多黑乎乎绿了吧唧的榆钱饭。 云昭喜欢吃槐花,可是这东西开花很晚,要到四月才行,香甜芬芳的槐花裹上蛋液,面液,然后放在油锅里轻轻一炸,然后一串串咬着吃这才是美味。 “十八,你干嘛不吃?”云树从饭碗里抬起头用看蠢蛋的目光看着云昭,似乎不喜欢吃榆钱饭的人都是蠢蛋。 “我在想更加好吃的东西。” 云扬端着饭碗笑道:“你都当县令了,自然吃了很多好东西,不稀罕榆钱饭也是有的。” 云昭咬了一口蒸熟的黄精道:“我吃的最糟糕的一段时间就是当县令的这段时光。” “自从你烧了家里的借据后,我爹说你是败家子,后来就不怎么说了,你真的把借据都烧了?” 云昭瞅着院子里的大白鹅道:“其实也没有全烧。” 云树嘿嘿笑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干傻事?” 云昭看着云树道:“哦,你家的借据被我留下来当纪念了。” “啊?” “趴下来,我要骑马!” 云树委屈的放下饭碗,乖乖的四蹄着地,准备给云昭当马骑。 正在吃饭的云杨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一脚踢在弟弟屁股上吼道:“长没长脑子啊?这都会上当?” 打完自己的蠢弟弟后,还是有些不解气,三两口吃完自己的榆钱饭,抓着云昭道:“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我们今天就骑个痛快! 先生早就说你该练习骑马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就现在!” 不知何时,云杨的个头又窜了一截子,双臂更加的孔武有力,国字脸也变得更加方正,拦腰抱着云昭就出了中院,将支里哇啦的叫唤的云昭强行丢到他的坐骑上,自己翻身上马抖抖缰绳,就在云昭的惨叫中向大门外奔驰而去。 “我的屁股硌在过梁上了。” “没事,出溜爷教我骑马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等屁股没了知觉,就能骑马了。” “我觉得你这是在替你弟弟出气。” “没有那回事,我在教你骑马。” “我真的留了你家的借据当念想呢。” “有本事拿出来给我看,只要有,你以为我云八还不起吗?”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些赌气的意思,片刻过后,云杨就开始真正的教云昭骑马了。 云昭歪歪扭扭的骑马,云杨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见云杨跑的辛苦,云昭就决定多练习半个时辰。 很明显,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决定。 大明世界的烂马鞍子很快就给了云昭难以忘怀的教训。 原以为遭殃的会是屁股,没想到首先遭殃的是大腿内侧。 不会骑马的云昭身子被马颠的上下乱窜,为了坐稳当他还用力的用腿夹……然后他细嫩的皮肉就被锉刀一样的马鞍子弄得血肉模糊。 云杨是一个发狠的性子,云昭也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云昭惨叫连天,云杨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回的气。 云昭拒绝了云卷要往他伤口处洒黄土的鲁莽决定,叉着腿艰难的回到房间,脱掉裤子低头瞅着自己血淋淋的大腿根部不断地叹气。 一枚大头从他的肩膀后面伸过来…… “滚——” “好的,给你绷带,你自己缠还是我帮你?” “滚——” “哦,那就是自己缠喽,别忘了用盐水洗洗。” “滚远远的。” 钱少少遵从无虞,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道:“云杨故意整你呢。” “我知道,我也在整他,啊——” “你一定要打败所有兄弟吗?” “我必须是最强的,必须是兄弟中说一不二的那个!” “你已经说一不二了。” “还不成,你们口服心不服!” “没有的事,你早就是我们这群人的首领了,你一个人能干多少事情?你要知道用自己的兄弟。” “我用了!” “没有,你喜欢独断专行,这一次救灾的事情就很说明问题,太霸道了,不容别人说任何话!”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意见是对的,而且是最好的!咦?这些话是谁让你告诉我的?” 钱少少从怀里掏出一本装订起来的纸放在云昭刚刚包扎好的光腿上道:“徐先生!” 云昭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绿色的书皮,书皮上果然是徐先生的笔迹。 ——《论蓝田县减灾,救灾的得与失》。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第九十章真正的先生来了 归纳,总结,是一个政府部门必须长做,多做的事情。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以后把事情越做越好,而是为了形成制度化,方便推广,适合传承。 一件事做的再漂亮也作用有限,对一个要长年累月做事情的政府机关来说,长久的不出纰漏才是最好的。 这中间有个度,就是人们总以为是老生常谈的几个“有利于……” 立场站稳之后,其余的都是小节,对于庞大的国家来说,总是人才辈出的,总有高人带领大家把事情提高到一个新的纬度,对于相对平庸的大多数人来说——把自己的事情干的不要出纰漏,就是对这个国家最大的贡献。 所以,在云昭以前待得地方,天才总要多受一些磨难的,想要多干事情的人总要多受一些苛刻对待的。 不是害怕多办事,也不是害怕他冒尖,而是害怕他干的事情太出格,打乱一个组织的整体办事步奏。 一群拉车的马里面有一匹马太卖力,为了控制马车平稳,它挨的鞭子一定是最多的。 当然,如果这样的磨难都挡不住他向上奋斗的劲头,长成参天大树是必然的事情。 经过磨难的人成长起来后,他的所作所为才有说服力,才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方式制定规则,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志行动。 所以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以上的话,是孑与自己的一些感悟,送给一些特定群体的兄弟姐妹们,我是真正见过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人,可惜,不是我……我去当藤蔓了……爬的满世界都是!) 徐元寿先生的长处跟短处一样明显。 他这样受不得极端刺激的心地善良的人去做别人的先生,别人的校长,是极好的。 作为官僚,他不成! 洪承畴是一个很好地官僚,云昭自己也是一个合格的官僚,徐元寿不成! 没有铁石心肠就别做官员! 这是云昭的昔日的师傅传授给他的诀窍。 真正的官员追求的都是大爱! 所谓的大爱就是雷霆雨露,是空气,是蓝天,是大地,不见的让某一个具体的人获益,却让世界变得生机勃勃。 大爱是看不见的……有时候还显得极度无情,让人无法理解。 小爱可以暖人肺腑,作为一个真正的官员却不能多做,只要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对别人来说就是不公正,世上从来就没有雨露均沾这样的事情。 徐元寿,张贤亮,葛春晖,韩度,赵元琪,刘章,欧阳志,冯奇这些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除过徐元寿之外,其余的七人看着云昭这个孩子齐齐的叹了口气。 徐元寿笑而不语,云昭同样笑而不语,起身邀请诸位先生随他走一遭。 刚刚出门,钱少少就跟了出来,走进中庭,云福已经等候多时了。 众人随着云昭下了地窖。 云氏的地窖宽大而干燥,里面用青砖,石条镶嵌过…… 云福打开石门上的锁,钱少少拼尽全力才推开石门,抢先钻进去,用火把点燃了里面的火把。 地窖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十几口巨大的箱子。 云昭掀开了一个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白花花的银锭……又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满了各色玉器,再打开一口箱子,各种珠玉首饰琳琅满目。 “这里共计有两万一千三百两银子,至于别的东西,我们有估算过价值,根据家里的老账房估算,总价值不会少于十万两银子。 诸位先生可以小觑云昭,小看云氏,唯独不能小看云昭,乃至云氏的助学之心。” 张贤亮从箱子里取出一串珍珠,对这火光看了片刻道:“这珠串作价十两银子,很合理。 能告诉我,这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吗?我看这珠串上有血迹。” 云昭道:“官府剿匪之后收获的贼赃!” 张贤亮皱眉道:“苦主呢?” 云昭摊摊手道:“应该死了,最后一任苦主是悍匪瓜背王,也就是前几天被剐了六百多刀才死掉的那个家伙。” 韩度耸耸肩膀道:“这么一笔大财,你想用来做什么?” 云昭慨然道:“重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刘章皱眉道:“少了!” 赵元琪道:“太少了。” 云昭谦卑的弯腰施礼道:“以后还会有。” 身材瘦峭,衣衫破烂的韩度道:“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云昭拱手道:“我尽量在弄到足够几位先生施展手段所需的钱粮之前不死!” 欧阳志挥挥手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冯奇笑眯眯的道:“你云氏如果准许旁人也加入进来,这些钱其实勉强够支应几年的。” 云昭看着笑眯眯的冯奇道:“进来的人多了,先生们恐怕也不好教书,不如,就云氏一力承担如何?” 张贤亮笑道:“如此大的家学,太没有必要了。” 云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我云氏全族人孜孜以求的梦想!” 颌下长着长胡须的欧阳志笑道:“这恐怕不容易啊,当年董仲舒献儒学给汉武帝刘彻,得百万钱,还说把他闺女嫁亏了,云昭,你没有刘彻的雄心,没有刘彻的地位,没有刘彻那般有一个好老子,好祖宗,凭什么以为你能做到你说的这番话呢?” 云昭笑道:“我父亲去世的早,不如刘彻的父亲活的长,不过,既然生下了我,就足够了。 我祖宗确实没有刘彻的祖宗那般有出息,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大家业,没关系,我将来给我的子孙留就是了。 诸位先生自己还破衣烂衫的却嫌弃我给的十几万两银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久不作声的徐元寿闻言笑了,拍拍云昭的肩膀道:“猪啊,你弄错了一件事。” 云昭仰首瞅着自己的先生道:“请先生赐教。” 徐元寿大笑道:“你云氏有那么多的长工,你还用我来教你怎么雇佣长工吗?” 云昭羞愧的朝几位先生看了一眼道:“这不好吧!几位先生都是饱学之士,如何能与云氏长工相提并论?” 徐元寿冷笑道:“别看你执礼甚恭,言辞谦卑,对我们有求必应的,在你心中,恐怕早就把我们几人当做大牲口看了吧?”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岂敢如此!” 年纪最大的张贤亮笑眯眯的凑过来,蹲在云昭面前道:“当不当大牲口什么的老夫不在乎,反正这辈子已经当了别人大半辈子的大牲口,再当半辈子也不算什么大事。 先说好了,老夫这头大牲口不伺候你这个金主,只伺候书院里有志向学的学生。 你云氏既然出了大钱,从书院中挑选学成之人为你所用这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你一定要等到他们完成学业!” 云昭连连点头道:“我年纪小,等得起。” 冯奇笑道:“我们没有本钱跟你讨价还价,这点你清楚,我们也清楚。 因此,我们只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你个人的信诺上来。 云昭,你先生徐元寿说你信义昭著,蓝田县的百姓也说你有菩萨心肠。 所以,我们八个人这八条不值钱的命,就交到你手里……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们碍事,或者干了让你不满意的事情,可以杀了我们……只是,别毁了玉山书院。” 冯奇的话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慢慢的变得哀伤。 初春的日子里,他依旧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色棉袍,长而干枯的手露在袖子外边,可以看见手背上的青筋在蠕动。 见先生哀伤,云昭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取过一锭银子放在冯奇的手里道:“现在的银子除过购买粮食有些亏之外,购买别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这锭银子先生拿去安家,粮食随后就有人送到书院。 今天,云昭与七位先生乃是初见,等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您七位就会知道有云昭在,玉山书院必定会在八位先生手中发扬光大的。“ 第九十一章 人活命的成本其实很低 第九十一章人活命的成本其实很低 春播结束了。 地里生长的不是一株株庄稼,对百姓而言,地里面生长的是他们延续生命的希望,出不得半分差池。 可是呢,庄稼这东西的生命力远比野草来的脆弱,就像这世上大多数的事物一样,有用的总是太少,无用的总是太多。 玉山书院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徐元寿的泪花噙在眼睛里却没有落下。 其余的七位先生跟徐元寿一样,穿着或新或旧的青衣站在风里如同八株青松。 蓝田县里有条件上学的学生不多,所以,被云昭用五十斤糜子换来的五百个孩童们,就成了读书的主力。 五百个孩童里面有男有女,因为买来的时候价格便宜,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长相俊美的男孩,也没有长相出色的女童。 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模样,有一些甚至称得上丑陋。 长相其实没什么关系,站在学生队伍最前边的大师兄云昭,除过长得白皙一些,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倒是自称大师姐的钱多多站在女孩子堆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所以,她顾盼生辉的模样,很快就引来无数好奇甚至有些敬畏的目光。 好几百人一起拜孔子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威势的。 当这些年幼的孩子们跟着八位先生一板一眼的朝孔子牌位插手三拜的时候,徐元寿说,这里以后就是所有靴子的家。 云氏买来的孩子大多是七八岁的模样,有些甚至还要小一些,被父母抛弃的他们,原本心中充满了惶恐之意。 参加了这个庄严肃穆的仪式之后,也就很容易把书院当成自己的家。 最高的那座大成殿用的梁柱是湿的,虽然已经被锯断了,并且架在屋顶上,它的生机依旧没有断绝。 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也感知到了,所以,抽出来几条绿芽,在香火缭绕中显得格外的青翠。 很多,很多年后……这些绿芽渐渐长大,最后居然垂到了地面,在大殿里生根发芽,最终将整座大殿包拢起来,有大儒起名曰——春发生! 入学先学《礼》,这是徐元寿坚持的。 不过,徐元寿教授的《礼》不是朱熹改良之后的《礼》,而是《汉礼》。 他认为朱熹的礼,不适合现如今的大明朝。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一味地禁锢人的探索欲,追求欲,个人意志是不利于个体存活的。 灭人欲,存天理是朱熹的一贯主张,不过,这六个字并非出自朱熹之口。 事实上,这一概念在《礼记·乐记》中已经出现,其中说道:“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 这里所谓“灭天理而穷人欲者”就是指泯灭天理而为所欲为者。 朱熹自己也说“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这就说的很清楚了,朱熹认为人们应该珍惜上天赐予人类的本能,这些本能就是天理,相反,如果一味地追求本能之外的欲望,就是在走向自我毁灭…… 如果在太平年月里,每个人都自我约束,这是对的,然而,自我约束,对于乱世中的人们来说,就代表着自我否定,也代表着逆来顺受。 这样做是不成的……尤其是在云昭这种强盗眼中,明显是不成的。 天下大乱,需要的是反抗者,云昭甚至认为野心家出现在乱世不一定就是坏事。 在坏无可坏的情况下,天知道野心家能否走出另外一条可以让人有尊严的活下去的路。 朱熹之前的《汉礼》就要自由的多了,而读书人要是没了野心,还叫读书人吗? 读书自古以来就有克制人欲望的作用,因为他们往往想的太多,太会计划……也从书中学会了太多为自己解释的借口。 所以,不如武将,泼皮,农夫们横下一条心干到底的决心。 总之,云昭在亲身经历了这次难民潮之后,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这些看法,让他抛弃了昔日所遵守的所有道德要求,在极端的环境里面,云昭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介意吃人。 春天来了,秦岭给了人们珍贵的馈赠,不论是春草发出的嫩芽,还是小溪里游来游去的小鱼,亦或是刚刚交配完毕后体力衰竭的野兔,甚至一些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肥硕的虫子,都是人们的食物。 那些跟随者母鸭子,在水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鸭子,黄黄的,毛茸茸的,总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 云家庄子这些天来有很多人在成亲! 本乡本土的人结成亲家总能获得更多的祝福,本土人与外乡人的结合,也就显得寂寥一些。 当然,云氏给每户成亲的人家中会送去一斗粮食,五尺棉布,一小坛子酒,多少能让婚礼有些模样。 福伯到底没有看上住在牛圈里的那个妇人,哪怕那个妇人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一样不满意。 所以,换上单衣的福伯,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新粮食地里查看庄稼长势。 洪承畴走了之后,乡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于是,蓝田县的界碑就被移栽到了商南黑水镇以南……两个月后,官府没有追究,反倒送来了今年的夏税的催缴文书,黑水镇的,名字赫然在蓝田县的催缴名单上。 于是,素来贪心的农夫们,就把蓝田县的戒备分别又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挪移了一下。 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直到长安县的农夫自发的将蓝田县的界碑向自己方向挪动,并且一日三移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后,西安知府张道理这才发来一道整饬文书,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这样做乱规矩,不可取。 长安县令感受了严重的羞辱,亲自带人来到长安县与蓝田县的边境处,无论他怎么责问,边境处的士绅,农夫都众口一词,坚称自己是蓝田县人,而非长安县人氏。 即便长安县令告诉众乡绅,在蓝田县,到了今年夏收的时候,士绅们也要开始缴纳赋税。 士绅们对此依旧无动于衷! 长安县令只好长叹一声回到县衙,几次三番提笔准备弹劾云昭,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默认了目前的局面。 对那些士绅而言,只要官府答应带着众人重修水利,将他们大量的旱地变成水浇地,官府收取的那点钱粮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自从蓝田县饿不死人的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周边没有土地的佃户纷纷逃离了原有的主家,跨过边境直接来到了蓝田县,为士绅们耕种肥沃的土地, 耕种一年,主家取四,农夫自留六成,这样的条文,已经被蓝田县大部分士绅所接受。 不接受的人家很少,不过,在蓝田县百姓眼里,这些人的报应来得很快,总是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遭灾。 这些灾祸从被土匪打闷棍,再到家里的儿子被人绑票,再到家里无端的着火,总之,这道乡规民约很快就在蓝田县成了传统,且无人敢犯。 云氏放开了山林,任何人都能进到山里去觅食,只要别闹出火灾来就成。 云氏开放了山林之后,其余有山林的人家也就放开了山林,最仁慈的甚至还允许百姓进入山林砍伐一些枯死的树木,背出来买柴。 云昭对于大明世界的百姓养活成本之低有了一个清楚地认知。 一个饿的半死的流民,进入山林之后,不出十天,就能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出来。 这些人甚至能辨别蟾蜍卵跟青蛙卵,吃蟾蜍卵会死人,吃青蛙卵仅仅是皮肤起点不起眼的疙瘩罢了。 他们还知道什么蛾子能吃,什么蛾子不能吃,最恐怖的是,这个春天,云昭跟着流民吃了不下百十种可以吃的野菜……有些品种的味道……很好吃! 到了暮春时分,草木旺盛,蓝田县的存粮分发的就越发少了,树叶子里面撒点粮食就能解决一个人的吃饭问题。 所以,粮库里还留存的一万多担粮食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殿。 他们似乎只要看着那些高大的粮仓,心里就很高兴了,只要那些黄澄澄的粮食被管事的官员带领库丁们摊在太阳底下晾晒,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起胸膛,走路都充满了力气。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鸭先知 第九十二章春江水暖鸭先知 四月底的时候,刑部公文通过西安府知府衙门下达到了蓝田县。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知县还有断案子的权力。 虽说刑名一道自然有人主持,上报知府衙门的文书却是要云昭用印的。 所以,蓝田县大名鼎鼎的少年知县,第一次来到被云福修缮一新的蓝田县县衙查问大狱。 原以为这里会冤狱丛生,结果,云昭查验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发现什么漏洞,至少,从文书上来看,判词都是四平八稳,且证据确凿,待在监狱里的人也多是罪有应得。 除过犯人在看押期间死亡率高了一些,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犯人死亡这件事,云昭从最开始觉得不人道,到现在已经能够泰然处之了。 不是因为别的,当外边的百姓都一大群一大群的死,囚犯的生命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廉价。 进入大狱亲自视察的时候,里面的人还有力气高呼‘冤枉’这让云昭很是欣慰,至少,这些人还有力气,且中气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过卷宗的云昭拿着卷宗一个个的问罪犯,罪犯们一个个也没有了狂呼‘冤枉’的底气。 除过因为欠钱,缴纳不起赋税的人被云昭当场释放之外,云昭对于刑事案件的犯人,大多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因为斗殴这种小事进来的人早就出去了,而犯了杀人这种事情的犯人也早早被押解西安府了。 整个县衙大狱里,最多的是偷盗! 这些人云昭准备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放出去。 他没有精力处理这种小事情,不管盗贼偷东西的原因是什么,总之,抓到偷盗的,打一顿板子不算冤枉。 至于女监,里面根本就没人,在蓝田县,女子犯案,根本就到不了县衙,亲族们担心女子被脱掉裤子打板子丢人,在乡里就已经处理掉了,而处理的唯一方式就是——沉塘! 不过,自从云昭不允许再把人丢池塘里污染水源的禁令下达之后,据说乡里面又发明出一种刑罚——叫做卷席筒! 云昭不知道被沉塘痛苦还是卷席筒更加残酷,却无力改变这一点,这他娘的也是乡规民约里约定成俗的,根基之深,甚至超越了《大明律》! 看热闹是大明百姓的习性,当三十七个犯了偷盗案子的盗贼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五十大板之后,人群里叫好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血肉横飞是一定的,云昭却不允许把人打坏! 然后,这群盗贼被打过板子之后,又被理解错误的蓝田县百姓拖去游街,且不准他们穿裤子! 深夜时分,云昭依旧在看土地册簿,这才是云昭最看重的东西,大明世界里的百姓大多是佃农,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除了自己本身之外,没有任何生产资料。 这样的人群,天生就是被奴役的对象,且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只有当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人声名鹊起之后,他们才有改变身份的可能。 同样的,他们要以自己的生命为改天换命的代价。 门口有人咳嗽…… 云昭抬起头,发现县丞章天雄以及主簿刘学礼,典吏何诚道三人一人手里端着一盘子点心,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云昭笑着邀请三人进来,钱少少端来茶水之后,就站在云昭身后等着给蓝田县的四大巨头添茶倒水。 “县尊真是勤勉啊……” 为首的章天雄先是感叹一声,似乎非常的感慨。 云昭笑着用目光扫视了三人一眼道:“有什么事情就说,都是本乡本土的不用藏着掖着。” 说着话,从章天雄端来的盘子里抓过一块金刚酥,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香甜。 章天雄见云昭吃了他端来的食物,就笑眯眯的道:“家里的婆娘粗手笨脚的,也就这幼时学会的金刚酥还能拿得出手。” 云昭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点心沫子吞了下去,又抓了一块糕点道:“婶婶不是关中人?” 章天雄笑道:“襄阳府人!” 云昭闻言起身瞅瞅铺在桌面上的地图,沿着汉水一路向下寻找,片刻,就找到了襄阳府,用手指在这个地方点点道:“好地方啊。” 章天雄叹口气道:“久不复鱼米之乡的美称了。” 云昭道:“因为什么?” 章天雄无奈的道:“水灾!” 云昭皱眉道:“汉水?” 章天雄苦笑道:“就隔着一座秦岭,我们这边是旱灾,汉水那边在发洪水,以今年最甚。 有了水灾,就有了流民,有了流民就有了强盗,那里的官府中人全是酒囊饭袋,小小的匪乱都平息不了。” 云昭瞅着章天雄道:“你的意思是?” “有些人家想迁来蓝田县!” 云昭皱眉道:“我们没有多余的土地。” 主簿刘学礼将自己带来的糕饼往云昭跟前推推,陪着笑脸道:“土地其实是有的。” 云昭从刘学礼带来的盘子里抓了一块糕点道:“我刚刚看了土地册簿,我怎么就没有发现?” 刘学礼嘿嘿一笑,将手指重重的点在商南县的位置上道:“这里的人快被杀光了,正好安置这些人,而我县衙也能收一笔大财!”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刘学礼道:“你可知晓我大明江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遇?” 刘学礼指指云昭,又指指章天雄跟自己以及何诚道笑着道:“我们这种人家的地太多了。” 云昭吃了一惊,站起来道:“你们居然知晓?” 何诚道在一边道:“县尊,我们如何会不知晓呢?我祖父时南乡的佃户占我南乡人口总数的三成,到我父亲这一代,就占据了四成,到我手里,就成了七成之多。 乡里的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穷,这是我们亲眼所见,如何会不知晓呢? 就是因为知道家里有田地的人越来越少,佃户越来越多,我们才如坐针毡啊。 以前五里之地就有一个富户,现在南乡就剩下我何氏一家富户,偌大的蓝田县,称得上富户的就只剩下我们四家了。 这一次蓝田县流民遍地,若不是县尊应对有方,我们这四家能不能存活还在未知之间。 所以啊,不管县尊提出何等苛刻的要求,我们三家都齐齐响应,不敢有违,好在,我们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虽然损失了一些钱粮,家业却保下来了,由于水田多了,今年的收益可能还要多一些。 有县尊在,我们三家决定以县尊马首是瞻。 只是,我们四家的力量毕竟单薄了一些,如果能引进襄阳府的富户迁徙商南,我蓝田县的力量岂不是又壮大了许多? 县尊年仅八岁就已经出手不凡,我等年迈,在县尊的羽翼之下,定能落得一个家业兴盛,子孙繁茂。” 听了何诚道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云昭很给面子的一连吃了两大勺子何诚道拿来的甑糕以示嘉奖。 吃完了甑糕,云昭擦擦嘴道:“商南县又不归我蓝田县管辖啊!” 章天雄大笑道:“县尊以为章某能否成为商南县县令?” 云昭愣了一下,马上指着章天雄道:“你觉得你成吗?” 刘学礼笑道:“他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若是将商南县也纳入我蓝田县团练使的保护范围,刘某觉得,章兄做商南县县令绰绰有余。” 何诚道见云昭默不作声,又道:“县尊,章兄做商南县县令,必定沿袭我蓝田县一切规矩,不敢有半分违抗。” 云昭睁开眼睛瞅着章天雄道:“知府张道理那里已经走通了么?” 章天雄道:“洪承畴洪都督搭的关系!”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你立刻去西安府操办此事,此事宜早不宜迟!” 章天雄闻言大喜,抱拳道:“某家也知晓洪都督的意思,不过,他远在天边为官,这蓝田县还是以县尊为长!” 云昭笑道:“大善!” 送走了三个目的达成的富户,云昭背着手在院子里站了好长时间,见钱小小在一边很安静的在挖鼻孔,就问道:“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钱少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果想要杀掉他们三个,现在下令还来得及。”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第九十三章家族变大了 分权! 这就是洪承畴的策略! 不过,他好像选错了人。 蓝田县的富户们在云氏淫威下已经苟活了数百年,面对更加强势,更加霸道的云昭,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让蓝田县的几个地头蛇去相信一个已经离开关中去了陕北的高官,也不知道洪承畴是怎么想的。 或许,他以为自己在商南县杀了那么多的人,应该让这些当地人感到恐惧了。 即便是智慧如洪承畴,也低估了云氏在蓝田县的影响。 只要今年粮食丰收,云昭就算是带着蓝田县里的百姓去造反,估计也会是一呼百应的场面。 东南西三乡的富户们,面对云昭最阴暗的心思不过是离云氏远一点,至于脱离,他们还是不敢的。 就是分权这件事让喜欢独揽大权的云昭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看在章天雄准备从襄阳府弄一批肥猪过来让他宰,云昭还是有一点小期待的。 准许大户们在商南,蓝田两县购买田地这纯属做梦! 云昭从来就没有打算再把云氏的田地扩充一下,既然他连自己吞并土地的事情都要极力阻止,至于别人,想这么干纯属做梦。 虽然大块的田地更容易产生效益,可是呢,小块的田地更加能够安定人心。 大块的田地的产出只能富裕一部分人,小块的田地却可以让更多的人有吃饱饭的希望。 至于田地不够,可以去开荒,这一点云昭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以后,蓝田,商南这两个县的土地只能做加法,不能做减法,至于大规模开垦土地会造成水土流失,这对大明百姓来说是一个高级烦恼。 云昭用了六天时间,集合了十一位帐房先生,重新核算了蓝田县新增耕地面积。 总算是将蓝田县自耕农的比例提高到了六成,加上一成的富户,两成的上户,这个县的纳税人口比例总算是有了一点看头。 至于剩余的一成蓝田县本土佃农,云昭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毕竟,县衙已经大力鼓励开荒,发种子,租借农具了,再没有土地那就是个人不愿意拥有土地了。 这部分人了里面有很多是工匠手艺人,他们对县衙承诺的不多收赋税并不相信,宁愿靠手艺为生,也不愿意去耕种。 大户人家也很满意,现在,他们家里的佃户已经全部换成了流民。 比以往的本土本乡的人用起来更加的顺手,他们也更加的听话,四六分成的比例,已经让流民们非常满意了。 起点低,满意度就会大幅度提升,这是蓝田县目前的实际状况所决定的事情。 土地册簿已经整理完毕,云昭就派人按照地域,将这些官府认证的土地做成地契,更换了所有旧有的地契,这东西一式三份,土地主人,县衙,府衙各存一份以为对照。 做完这些事,云昭在蓝田县的公务算是全部处理完毕…… 贼老天从来不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事情倒是经常做。 就在人人都以为今年春天不可能再下雨了,立夏的当天,大雨滂沱! 这场雨对补充蓝田县水库,塘堰里的水很有好处,可是,对于其的地方,好处就非常有限了。 蓝田县的粮食已经种到地里,并且在灌溉的条件下长得生机勃勃。 有这场大雨,对蓝田县人来说,不过是少浇灌一次庄稼而已,对别的地方,尤其是延绥地来说,庄稼早就被旱死了,即便是有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云氏种的玉米已经有半人高了,粗大的主干,宽大的叶脉,随风招摇,绿油油的让人心中有说不出的踏实。 云氏种植的土豆已经开出紫色的小花,云昭舍不得拔出来一颗检查效果,事实上,就算是看了又能如何?不如等到收割的时候再看,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至于红薯这东西,现在已经被人前插的满世界都是,只要是云氏庄子附近有空闲的田地,都被农夫们种上了这东西。 辣椒已经长出第一茬绿绿的角子,西红柿也绽开了花朵,并且结出了一个个绿色的果子。 这一次,云昭等不及辣椒变红,于是,一盘子辣椒炒肉让云昭吃的心满意足。 这东西配白米饭,或者扯面条都好,哪怕是掰开一块白面锅盔夹着吃也不错。 唯独不能配糜子饭……可惜,云昭现在只能吃糜子饭。 快活的日子里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高杰!! 来云氏半年多,就已经跟云虎的闺女,云昭的大姐相爱了,云昭完全不明白,一个住在深闺里面,平日里连内宅大门都不出的女子,为何会跟云氏的家丁头目恋爱! 云娘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绣花,云昭坐在椅子上瞅着低着脑袋揉手帕却没有退却之意的姐姐。 钱多多兴奋地趴在窗户上往里看,至于钱少少,他躲得远远地。 “没有及乱!” 云娘抬头瞅瞅儿子,又低下头继续绣花。 “虎叔知道吗?” 云昭淡淡的问道。 “你虎叔已经知道了,非常满意!” 云娘笑出声来。 “这女婿是虎叔自己看中的是不是?” 钱多多笑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指着云秀道:“秀秀的父亲经常喊秀秀出去。” 云昭瞅瞅云秀干瘪的身材转过头对母亲道:“年纪太小了,再养两年。” 云娘道:“十四岁了,哪里小了,你小心留成仇!” 云秀就是一个闷葫芦,尤其是在云昭面前,明明她是姐姐,偏偏有些害怕云昭。 云昭有些烦躁的道:“以后云家闺女至少养到十八岁,十六岁也太小了。” 云娘一口咬断丝线,伸长脖子疑惑的看着儿子道:“谁家的闺女养到十八岁?都养老了。” 云昭瞅着云秀道:“你想清楚,这两年嫁人可能有些亏!” 云秀羞答答的道:“全凭父兄做主。” 云昭咦了一声道:“你居然看上高杰那个家伙了?” 云秀此时却展现了难得的勇气,对云昭道:“父亲说很好……” 云昭大怒道:“虎叔昨日里还说他喜欢脸长的妇人,今天早上,就有一个圆脸妇人从他屋子里跑出来! 他说出来的话你也敢信? 听弟弟的,在家里快活过几年闺女日子,十八岁之后再说!” 云秀不知所措,云昭却起身离开去找云虎这个蠢蛋去了。 找到云虎的时候,这家伙正在跟高杰喝酒,看样子已经喝了有一些时间了,云虎喝的醉醺醺的,搂着高杰不断地喊兄弟。 高杰却毫无醉意,笑眯眯的应和着云虎,虽然很少说话,每一句话都瘙到云虎的痒处,让云虎吹嘘的话语更加的夸张。 云昭的脑袋出现在窗口的时候,高杰第一个发现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瞬间,他就变得醉意浓重…… 高杰醉倒了,云虎没人吹捧了,也就顺势躺倒在炕上,顷刻间,鼾声大作。 高杰躺了片刻,见云昭那双眼睛依旧在看着他,就从炕上爬起来,安顿好云虎之后,就来到门外。 “你打算这辈子就靠女人混了是不是?” 云昭劈头问道。 高杰抱拳施礼道:“不是!” 云昭笑道:“你娶我姐姐没关系,只要你情我愿的没什么,问题是,我的姐姐好娶不好休,这件事你想清楚,云氏家族的威名不容玷污! 你娶了我姐姐之后,只要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我就把你当云氏自己人看待。 如果……我对背叛的家人的惩罚要远超背叛的其余人。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依旧坚持娶我姐姐,可以先定亲,两年后就给你们办婚事。 如果你后悔了,这三天之内提出来,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高杰立刻道:“我想娶秀秀小姐为妻!不为别的,我就是羡慕云氏相亲相爱,才求娶秀秀小姐的。” 云昭笑了,踮起脚尖,高杰故意矮下身子让云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大笑一声,云昭就回到了内宅。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第九十四章戚家军!戚家军! 高杰是一个聪明人,他永远都知道他需要什么,算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云昭喜欢这种人,只要自己能给他所需要的东西,他就会非常的听话,如果给了他需要的东西,他依旧欲壑难填,那么,云昭以为杀起这样的人来,他的眼皮子都并不会眨一下。 相比起高杰,云福就很麻烦! 这个人似乎除过抽烟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眼看着胖厨娘从云福的屋子里无精打采的走出来,云昭就暗暗地为厨娘可惜,看样子今天她又没有获得云福的好感。 厨娘见到云昭有些脸红,不过,马上又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从云昭面前走过,似乎还扑了香粉,有些呛人。 云福一个人坐在炕桌边上喝酒,吃菜。 酒好像是好酒,菜,则是简单的辣椒炒肉,闻闻味道,就知道这是厨娘上心炒的菜,比云昭炒的好吃的多。 云昭凑到桌子上,拿手抓了一块肉塞嘴里嚼了几下,感慨的道:“这婆娘居然舍得用猪里脊肉炒辣椒。” 云福喝了一口酒看看云昭道:“少爷,您是一个聪明的,只是,你莫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我身上。 还是那句话,想要武库,就拿鞑子跟倭寇的脑袋来换。” 云昭继续用手抓菜吃,一连吃了好几口在停手,笑眯眯的道:“我现在有能力制作我想要的任何武器!” 云福用嘲讽的目光看了云昭一眼道:“你做不出来!” 云昭笑道:“火器?虎蹲炮?” 云福自知失言,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闷酒。 “武器这东西历来都是有时效性的,五十年前的武器,放到现在未必就是最好的,尤其以火器最甚。 火药有存放年限,虎蹲炮如果是铜铸造的,或许还好些,如果是铁铸造的,几十年下来,恐怕已经成一堆废铁了。” 云福依旧不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似乎更加的充满了嘲讽之意。 “我年纪太小,还没法子去跟鞑子或者倭寇作战,福伯如果肯把武库给我,我说不定就有机会杀鞑子跟倭寇了。” 云福停下筷子,瞅着云昭道:“十年,我等得起!” 云昭默然,片刻之后道:“我总感觉的您好像不是在等我,好像是在等别人! 那个人是谁?” 云福沉声道:“武库不仅仅是云氏的,你祖父只是其中之一,我不能告诉你还有谁,以你的心性,你会杀了他们。” 云昭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道:“钱少少!” 钱少少的大头立刻出现在窗户上。 “去我书房拿我装在箱子里的那些文书,全部都要,不论巨细,一张纸都不能漏掉。” 钱少少的大眼睛呼扇两下,就匆匆的跑了,不一会又跑回来了,给云昭带来了一双筷子跟一个酒杯问云昭又要走了钥匙,这又匆匆的跑了。 云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地啜饮一口道:“我用了一千担粮食请洪承畴帮我作了一些调查。 结果发现,自从戚帅被皇帝罢官夺爵,罢了俸禄,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后,戚家军在北方的日子非常的难过。 虽然有入朝鲜作战的大功,却被李如松给消弭掉了,原来答应给的赏赐没了,就连军饷都没了下落。 石门寨王宝一声令下,三千三百余戚家军束手入校场,手无寸铁之下,被屠戮了一个干净。 仅存的将校,也在王宝的点名中被一个个斩杀……宋应昌抑郁而终,其余将领也纷纷心灰意冷辞官归乡。 我算了时间,我祖父就是那个时候辞去了游击将军的官职,赋闲还家的。 您说的武库里,不外是什么神威将军炮、佛郎机炮、还有鸟铳、倭刀、铁甲这些东西而已。 而鸟铳应该是数量最大的一种武器。 福伯,说实话,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武器这种东西只要是存在过的,制造起来就不难!我有的是信心把这些武器全部都重现。 只是,我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抬起头,眼睛亮的吓人,握紧了拳头瞅着云昭道:“你想知道谁的下落? 他们都已经死了!” 钱少少隔着窗户将一摞纸交给了云昭。 云昭摇摇手里的文书道:“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世代为官的就算了,我很想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云福咬着牙道:“谁?” “骆尚志,陈蚕,季金,吴惟中,王世琪,李超,杨文,还有蒋洲!” 每听到一个人名字,云福就哆嗦一下,等云昭报完人名之后,眼中已经有泪水涌出。 “骆尚志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定海卫百户,与朝鲜柳成龙交好,不会跟你沆瀣一气的当强盗。 陈蚕早就死了,人家的子孙是世袭的恩荫双百户么也不会跟着你来盗贼遍地的关中。 季金,人家也是做了高官,还平定了播州,你觉得人家的子孙会跟着你? 吴惟中倒是一个倒霉蛋,被罢官了,可是,这人已经找不到了。 至于你说的王世琪,李超,杨文人家也各个成了官宦人家,我的傻少爷哟,别指望他们了。 当年石门寨一事,戚家军已经被斩尽杀绝了,没人了,没人了! 就算戚帅的子侄辈还能作战,也不能称之为戚家军!” 见云福心神激荡,云昭随手就把那些纸张撕碎,丢进了水盆之中,用力的搅动,等纸张都成了一团黑漆漆的纸浆之后,这才重新回到炕上,坐在云福对面道:“这么说,当年在石门寨被杀的都是下层军卒与军官是吧?” 云福淡淡的道:“你不是都打听清楚了吗?”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我想不出还有谁想要跟我争武库!” 云福苦笑道:“会有的!” “谁?”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这些武器吗?”云福脸上又浮现出了惯有的嘲讽之意。 云昭睁大了眼睛道:“我只有八岁,你居然会相信一个八岁孩子的话?” 云福怒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该是八十岁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告诉你了,不要把你的聪明劲用在老奴身上,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夺不走! 再说一遍,想要这些武器,拿人头来换,你拿不到老奴需要的人头,就没资格用我戚家军的武器!” 云昭皱眉道:“需要多少?” 云福鄙夷的瞅着云昭道:“如果是你,拿来一个首级就成!前提是必须是你亲自杀的。” 云昭笑道:“长安城里有好多鞑子!” 云福冷笑道:“老奴虽然年迈,却还是能分清,什么是鞑子,什么是客商!”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肥肚子,叹口气道:“您这是在为难我啊!” 云福一口喝干杯中酒道:“这批武器不给你拿去为朱明效力,否则,武器上的冤魂会让武器成为你的噩梦。” 云昭摊开身体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痛苦的道:“我就看看还不成吗?” 云福不再说话,点了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似乎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了。 事不可为,立刻远遁三千里,免得云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之后大发雷霆。 云昭惆怅的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步,钱少少亦步亦趋的跟着,同样大小的两个人,同样背着手作沉思状,被云娘看见之后,又挨了鞭子…… “这样下去不成啊!” 痛的摇晃着手的钱少少跟云昭一起坐在花园的矮墙上,一起摇晃手,好减轻痛苦。 “我觉得武库就在这座秦岭中!” “何以见得?” “我当初命福伯看守那些珍贵的种子,福伯基本上做大了寸步不离!” “你是说,福伯之所以不成亲,不生孩子,不离开云氏,并非是为了照顾你?” 云昭落寞的瞅着眼前云遮雾绕的玉山道:“我翻遍了祖父的手札,父亲的手札,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似乎没有能让福伯甘心为奴的手段跟气魄。 我母亲虽然很聪明能干,却被福伯吃的死死的,在我变得聪明之前,母亲就是依靠福伯才能好好地控制云氏,保证云氏阳族没有被阴族吞掉。 当初我派福伯偷袭瓜背王的金丝峡,就是想要看看福伯的能力,结果,人家的本事很大! 远超猛叔他们啊! 我今天原本想趁着福伯心情好,突袭一次,看来,又失败了!”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第九十五章初现端倪 云昭很幸运,戚家军遭难的事情洪承畴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且在跟云昭视察蓝田县水利工程的时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昭。 在这件事情上,洪承畴的很多师长也参与其中。 戚家军倒霉的根源不再戚帅身上,而在于张居正! 狂霸一生的张居正,在去世之后,受到了被他压迫的那些人的反攻倒算。 戚家军就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洪承畴知道云氏算是戚家军的余孽,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将当时还属于少数人知道的绝密消息完全告诉了云昭。 可惜啊,云昭的祖上并非戚家军中的核心,如果是核心,云昭觉得自己就能高举这面大旗拉拢一下这些军门。 既然人家的子孙一个个都是高官,这个念头自然要掐掉。 云昭清楚地知道,当自己还是一只土贼的时候,能招揽的人就只有蓝田县的流民。 不论是官员,还是富家翁绝对不会在起义初期加入革命大潮的。 他们没有迫切革命的欲望,参加革命也仅仅是为了保住自己既得利益。 这个时候,云昭谋求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就是获得戚家军遗留下来的武库。 走正途完全是不可行的。 就现在云氏的模样,在蓝田县称霸一下还成,想要出塞与鞑子,建奴作战属于白给。 至于倭寇……现在大陆上没有倭寇,除非云昭组建一支舰队出海…… 云福已经很多年没有长时间离开过云氏庄子了,也就是去年跟这个冬天出去了两次。 以他的性格,云昭总觉的武库就该在云氏庄子。 戚家军装备的武器算是当世第一流的,尤其是大批量的武装鸟铳的军队,全大明,也只有戚家军是独一份。 洪承畴的军队也算的上精锐,可是,他们装备的火器就是三眼铳,那东西在云昭看来,就是可以打三下的大号窜天猴! 即便是鸟铳这种具有时代代表性的武器,在见识过那种一枪可以把人打的四分五裂的枪具之后,也毫无吸引力。 不过,有了鸟铳之后,再经过训练之后,云氏土匪立刻就能从土匪升格成军队! 莫说有真正戚家军的战力,只要有一半,云昭认为自己就能在关中横着走! “福伯最喜欢去的地方在哪里?” 云昭合上书本,打了一个哈欠,双腿悬空靠在椅子背上问钱少少。 “中庭!每天至少要在中庭待一个时辰以上。” “福伯从金丝峡归来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 “中庭,从井里提水沐浴之后才见少爷!” “你查过水井没有?” “查过,也用竹竿捅过,与别的水井无异。” “水深几尺?” “六尺,我问过人了,咱们家这边地下石头多,多是大块的岩石,能打出水井来实属不易。” “老账房在云氏已经二十几年了,不要去问他,你找机会查查咱们家修建这座庄子花了多少钱。” 钱少少嘿嘿笑道:“我让姐姐去查了,没有这方面的账簿,少爷上次焚烧借据的时候查的,万历二十九年的柴碳账本都在,就是没有扩建宅子的账本。” “那就是了,以后重点查万历二十九年扩建的宅子,上次我们挖土豆窖什么都没有找到,你说这一次挖哪里呢?” 钱少少笑道:“反正今年能收很多的红薯,土豆,我们把云氏内宅挖成老鼠洞,就不信找不出来。” 云昭沉默片刻,睁开眼睛对钱少少道:“按理说,这个家里挖出来的东西都该是我的没错吧?” 钱少少立刻道:“当然!家里的东西全是少爷的!” “挖出来之后福伯反对怎么办?” 钱少少轻声道:“云氏换一个人来当管家?” 云昭低下头沉吟片刻,最终叹口气道:“事到临头再说吧!” 钱少少有些发急的道:“我们是土匪啊,您要是太仁义了,就不像土匪了。” 云昭挥挥手,钱少少就很不甘心的离开了。 起身揉搓一把脸,云昭又恢复成了那个肥胖,善良,无害,白皙的少年。 来到后宅,先是蒙住愣神的云秀的眼睛,装作高杰的声音让她猜猜是谁。 云秀‘嗷’的叫了一声,就蹿回屋子里了,还把门关的震天响,惹得十几个姐妹们疯狂大笑。 云昭找了一张躺椅靠着母亲刚刚躺下来,其余姐妹们就纷纷凑过来,好吃的,好喝的不停点的往云昭嘴里送。 云娘装作没看见,就骂了一声‘没良心的’。 倒是钱多多离得远远地,云昭把一嘴的东西嚼烂了咽下去,冲着钱多多喊道:“你怎么不拍我的马屁?” 钱多多拧着脖子道:“我又不想让你给找一个好夫君,干嘛要拍你马屁?” 这句话得罪人太狠,于是,钱多多又被一群姐妹给推到屋子里去了,立刻,屋子里马上传来了钱多多鬼哭神嚎的叫唤。 “你的姐妹们,应该有一个好人家!” 云娘拿开蒙在脸上的团扇,看了儿子一眼道。 “您担心我拿姐妹们去做交换?您太小看你儿子了,秀秀跟高杰算是乌龟看王八,看对眼了。 虽然我觉得高杰不是秀秀的良配,既然难得她喜欢,就随她去了。 别的姐妹也一样,只要她喜欢,嫁乞丐我也认了,最多多一些嫁妆银子就是。 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黑的,您的儿子虽然看的远一些,也不知道这老天爷到底给不给脸面,莫要让世界变化太大。” 云娘把儿子的领口扯开一些,给他扇着风道:“咱们家这样子挺好的。” 云昭摇头道:“不够啊,远远不够啊,等到流民铺天盖地一般扑过来的时候,咱们家的这点家业,在这股浪潮面前,连石头都算不上,最多是一个大一点的土坷垃,水一冲就散了。 必须要把我们家弄成巨石才成,或者我们也变成水,只是别变成泥石流就好。” “我儿已经比你祖,比你父强多了!” “面临的局面也比我祖,我父严苛的太多了,娘啊,如果我早生几十上百年,你儿子一定听你的话,就算是头拱地也要给您考一个状元出来,好让您荣耀一番。 现在没有用,不论我读多少书,都没有用。” 云娘吃了已经,往儿子身边凑凑担忧的道:“很严重吗?” 云昭苦笑一声道:“王嘉胤坐大了。” 云娘眨巴着眼睛道:“这人是谁?” “跟咱们家一样是一个贼寇!” “胡说,咱们家是官宦人家!” “您说是就是吧,总之,这个王嘉胤麾下有三十六股贼寇投靠,号称三十六营,总人数超过了二十万。 如今,在山西,陕北一带攻城掠地攻无不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咱们家现在有多少人?” “不到五千,大多数还是流民!” “也就是说,咱们家去了王嘉胤那里也就是三十六营中的一个是吧?” “没错,且不能再高了。” “那就不去,成了贼头也没有什么好荣耀的,迟早会被官府剿灭,娘听说,洪承畴在凤凰山,乃至商南一地,就杀了两万多贼寇是吧? 他去剿匪了,应该很快就把贼寇都杀光吧?” 云昭笑道:“如果贼寇只有二十万,确实很容易被杀光,可是,这该死的大明朝还在源源不断的制造贼寇。 洪承畴当初在韩城,杀了三百多贼寇就名声大噪,在凤凰山杀了两万多贼寇,朝廷却没有怎么嘉奖,原因就在于,王嘉胤坐大了,杀了两万,又起来了二十万。 孩儿现在很担心,等他们把这二十万贼寇杀光了,说不定又会起来两百万……到时候杀不胜杀的,朝廷也就完蛋了。” 这话让云娘有些害怕,连忙抓住儿子的手道:“要不,我们家进秦岭吧,老祖宗给我们留了后路!” 云昭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在那里,我好早做安排!” 云娘道:“只有福伯知道,祖上留下话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进入。”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第九十六章地图上的生命线 听母亲这样说,云昭心里终于有底不用胡乱猜测了。 云福可以把武库当做天大的事情,命一样的坚守,对于祖父来说就不同了。 武库对他来说也很重要,可是,武库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家人孩子重要,留一条路走是必须的。 这种便利云昭享受的毫无心理负担,毕竟,这是他的祖宗留下的。 在忙乱中,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粮食长得很是喜人,不论是麦子,糜子,谷子,豆子,亦或是云氏的新庄稼长的都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了蝉鸣,蝗虫也没有大面积的出现,就连麻雀也遭了灾,被人用细网一网一网的抓,全进了肚子。 云昭觉得很是骄傲! 自从蓝田县开始以工代赈以来,有病死的,再也没有出现一个饿死的人。 为此,他写信给了洪承畴大大的夸耀了一下自己的功绩。 洪承畴也回信了,在信里,云昭第一次看到了李洪基,张秉忠这两个让他极为忌惮的人物名字。 在山西跟贼寇作战的洪承畴这一次没有占到便宜,主要是这些贼寇居然会跑! 一会在山西,一会在陕西,破来跑去的不好抓住砍头,这让洪承畴大伤脑筋。 同时催促云昭早点派人去东南买粮食,他在商南收获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因为不仅仅是他一支军队吃,还要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兄弟军队,粮食消耗的很快,大大缩短了洪承畴预料中的作战时间。 云昭根本就没有打算去东南买粮食,这年头,粮食金贵的跟命一样,哪里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即便是有,也被盐商们通过各种手段弄走换盐引发大财去了。 蓝田县今年的粮食也是一粒都不外卖的,必须作为储备粮存起来,即便是丰收了,也是如此。 既然云昭买不来粮食,也不想把自己的粮食卖给洪承畴,那么,云昭就剩下唯一的一个选择——抢劫! “以前关中为天下重地,有大运河直通长安,每天进入长安的船只可以排十里地以上,以云氏占据的好位置可以轻易地抢劫一下大运河上的船只。 可是呢,运不济,总从蒙元避开关中,重新沿着泰山修建了杭州直达元大都的运河之后,关中的运河上就没有多少船只了,很多段运河已经废弃,残存的河道上也只剩下几艘小渔船。” “西域人,吐蕃人不再是中原大敌之后,长安衰落,洛阳衰落,关中不再那么重要了,以天水,敦煌一线的西北防御线彻底失去了进取心之后,大运河转道直奔燕山防线也就顺理成章了。” “自从唐朝节度使安禄山借助平卢,范阳,河东这三个靠近燕山的地方起家之后,历朝历代的君王就把防御中心放在了燕山,于是,天下大势就改变了。 唯有东南一地永远是供应财富之地,源源不断的用钱粮支撑起历代王朝的统治。” 云昭喝了一口水,准备继续再跟这群傻蛋解说一下天下大势,云杨却听得很不耐烦,坐直了身子不满的道:“我们就是去抢劫一下,你说这么一大堆听不懂的话做什么?” 云昭怒了,狠狠地看了云杨一眼道:“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算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怎么抢劫,才能把一件坏事变成好事!” 云杨咧开大嘴笑道:“我们是强盗啊,也能干好事?” 云昭无奈的看着桀骜不驯的云杨,再看看昏昏欲睡的其余强盗接班人,就让钱少少拉开蒙在墙上的帘子。 帘子后面,是一幅大明地图,这东西出自玉山书院教授张贤亮之手。 这幅地图与云昭见过的所有地图都不同,地图上用细细的丝线跟绣花针连接出很多条线。 其中,从两个地方扯出来的线头最多,一个是京师,另一个就是杭州! 为了读懂这幅地图,云昭整整用了四天时间,且做了大量的笔记,即便是这样,他目前知道的依旧是皮毛。 以前的时候,他虽然对地域与地域之间的流通,交往关系虽然也有一点了解……在张贤亮穷十年之功制作出来的这幅天下地域关系图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大明到了现在,基本上属于拆东墙补西墙的恶劣局面了,这每一条丝线的长短其实就是东墙到西墙的距离。 云昭站在地图前面,忽然失去了跟这群傻蛋们解说其中关联的想法。 看着从东南一地出现的无数个线头,他的心里很不好受,作为知县,他知道,东南一代的人从有大明开始就承担了这个国家最重的赋税。 好好地一个鱼米之乡,被高赋税弄的良田价格仅仅只有二两银子,不交税的人家大肆屯田,百姓们却食不果腹,再这样下去,天知道东南还能供应京师多久! 而这件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当初支持了张士诚!就被朱元璋剥削的心安理得。 在云昭看来,仅仅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就大面积的打击所有人,这是朱元璋作为一个政治家不成熟的一面。 见云昭在地图前边呆住了,云卷,云树,云舒一群人就偷偷地溜了,只有云杨坐了下来,等云昭从发呆状态中醒来。 钱少少进来的时候,云昭喟叹一声道:“把地图盖上吧,以后不得展示与外人看。” 钱少少拉上帘子笑道:“张师准备做一个更大的,留着教学生用。” 云昭撇撇嘴道:“等到那群学生年级满二十岁再看吧,现在看也看不懂,告诉张师,这东西不能外泄。” 钱少少点点,就出去安排了。 云杨走上前,重新拉开帘子道:“说说,你这么看重,一定是好东西。” 云昭笑道:“你听不懂。” 云杨摇摇头道:“没关系,你能看懂就成。” 云昭见云杨开始认真起来了,就指着地图上的线道:“你看清楚,这里的每一根线都代表着财赋支出,比如这跟从诸暨到大同府的线就不能碰,一旦碰了,大同府的军兵就要饿肚子,鞑子的骑兵就能进入内地劫掠。” 云杨不以为意的道:“我们就算不碰,边军也会饿肚子!” 云昭叹口气道:“但是,不会死人。” 云杨仔细看了地图之后懊恼的道:“这上面的丝线密密麻麻,如果这个不能碰,那个也不能碰,我们还干个鸟的强盗啊!” 云昭笑了,指着墙上的丝线道:“我说的是这些红色的丝线不能碰,蓝色的丝线尽量不碰,粉色的丝线只要遇到了就做一票,至于黑色的丝线,我们一定要挖空心思的去做。” “明月楼算是哪一种?” 云昭摇摇头道:“那种都不算。” 云杨皱眉道:“我怎么知道我们做买卖的时候碰到的是那条线?” 云昭指指脑袋道:“我会告诉你。” 云杨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去练骑刀去了,你去不去?” 云昭拍拍自己的肥肚皮道:“我可能没机会当一个合格的马贼了。” 云杨搂住云昭的脖子道:“一定可以的,我们兄弟一起纵马扬刀抢劫天下,如何能少了你。” 说罢,就硬拖着云昭走了。 钱少少从窗户里跳进来,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地图前边,捧着下巴仔细的看。 虽然张师给少爷讲解这幅图的时候自己没有听,不过,少爷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以后这幅图就是大家伙吃饭的区域,这些丝线就是大家伙吃饭的饭碗。 一定要牢牢记住,不可缺失! 第九十七章云昭的日常手段 第九十七章云昭的日常手段 张贤亮拿来地图的时候,并没有五颜六色的丝线,全是纯白色的。 颜色是云昭自己加上去的。 边军已经过的很惨了,一旦边军哗变,后果严重,云昭不打算动这些条线,所以涂成了红色。 满世界都在遭灾,满世界也在救灾,所以,救灾粮食动不得,云昭也把这东西涂成了红色。 蓝色的丝线维系的其实是漕粮,动了漕粮天下震动,在李洪基张秉忠他们没有成为大名鼎鼎的贼寇之前,云昭不准备比他们更加出名。 粉色的丝线维系的是东南大商贾跟西北的一些交易,这些交易中有的是好的,有积极意义的,有的,则纯粹是利益交换,所以,遇到了就动一动,无伤大局。 黑色的丝线在地图上虽然不多,也不少,以山西最多。 后世人对晋商发家的过程诟病太多,这也感染到了云昭,无论有什么遭遇跟困难,都不是他们跟满洲人做生意的理由。 这些钱粮,云昭以为应该想方设法的夺取。 山西盐商历来喜欢屯田,所以,他们跟边军那边用粮食换取盐引的价格最划算,唯一的缺陷就是粮食不多,且连年遭灾。 于是,东南一带的盐商,就喜欢跟他们做交易,先是由东南盐商把粮食运到山西,陕西一带,再跟晋商换取盐引,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云氏以前也是大粮商,虽然没有触碰过盐引这种东西,对于粮食交易的敏感性还是有的。 云掌柜听闻最近有一大批价值一百万斤盐的粮食要来西安,接收方便是晋商范肖山与王登库! 以江南一斤淮盐三分银子的价钱来论,除过煮盐,晒盐的本钱,这一百万斤的盐引最后能让这些人赚取超过十万两银子的利益。 自古以来盐这种东西是不缺的,高山上有盐矿,咸水湖里有自然盐,海里边更是无穷无尽。 自从有人发明了《盐铁官卖》这种东西后,食盐的价格就再也没有便宜过。 就蓝田县现在的盐价来算,一斤盐卖一分七毫银子依旧贵的如同抢劫。 这让吃惯了两块钱一斤食盐的云昭,如何能容忍一斤盐卖到八十块呢? 洪承畴想要粮食,可是,云昭需要的粮食才在洛阳上岸,正准备向长安进发呢,还需要再等等才能送过来。 东南送来的粮食大多是稻米,云昭准备更换一下,给洪承畴送去小米,糜子,跟麦子,了不起云氏上下七八千口吃一年的稻米就是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粮食腾贵,万历年间,一担粮食卖价一两银子,到了崇祯二年,一担麦子就买到了六两银子,一担稻米的价格更是超过了七两银子。 而一个五官端正的孩子只能换五十斤糜子,一个相貌周正的大闺女的卖价,也绝对不超过三两银子……一百万斤盐除掉成本换到的粮食实在是有限。 再加上运粮的成本,这次从南方运来的稻米数量绝对不可能多于一万担! 从洛阳到西安,并不经过蓝田县,而是从华阴一路进入渭南县,对于这块地方,云氏极为熟悉,云霄跑了一趟回来后就把劫道的地方定在了少华山。 成功之后,只要钻进少华山,最后就能沿着秦岭辗转回到蓝田县,就是一路上盗匪多了一些。 在陕西,只要是山,山上就有盗匪,少华山这种有着悠久强盗历史的名山不可能没有人占山为王,现在,少华山上的大当家就叫做“赛伯当”,耍的一手一百斤重的熟铜棍,据说双臂有万钧之力,是一个仗义疏财的好汉。 计划制定了,就要执行,这位“赛过王伯当”且仗义疏财的好汉自然在云氏剪除计划之中,并不会因为他有一个不错的名声就网开一面。 而且,云氏需要替罪羊…… 这个决定让云虎非常的伤心难过,当初他在月牙山当名义首领的时候大家住的近,“摧山虎”与“赛伯当”还喝过血酒,发誓要相互扶助,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 见岳父为难,高杰要了百十个人,连夜离开了云家庄子,从汤峪进入了茫茫秦岭。 “这一次我亲自走一遭,您看家!” 众人离开了议事厅之后,云昭把云福,云猛留了下来。 云福点着了烟锅子,抽了一口烟道:“也好,你总要去见识一下的,总是躲在叔伯背后,不明白杀人是怎么回事,心肠会变得歹毒的。” 云猛皱眉道:“不到三百人的镖局,不难对付,你就不要去了,你猛叔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云昭摇头道:“福伯说得对,我总要面对的,咱们云氏到现在下一辈就剩下我一个男丁了,躲不开。” 云猛站起身瞅着福伯道:“我没死之前,小昭就不上战场!” 云福吐了一口浓烟嘿嘿笑道:“你以为你心爱的侄子真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八岁孩童? 告诉你,别看你当了这么些年的盗匪,跟你这个胖侄子比起来,他才是吃人的狼!” 云昭瞅着有些失态的云福道:“我会把武库找出来的,不用你指点,我也能找出来!” 云福沉默片刻,朝云昭拱手道:“等我死掉之后,你再找到可好?” 云昭摇头道:“不为难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自己去找,找到了是我的幸运,找不到是我的命。 现在天下已经疲敝到了极点,天知道那一天我云氏就要面对山崩海啸一般的大困境。 你手中握有利器,却不肯拿出来让我们度过难关,难道你准备眼睁睁看着云氏被巨狼吞没吗?” 云猛早就对云福独自一人握有武库钥匙却死都不肯拿出来的行为极为反感。 在一边冷笑道:“我是阴族人,你当年说这东西只有阳族人才能用,我就什么话都没说,就等着给我的小侄儿。 现在,我的小侄儿年纪虽小,却智慧超群,他比我更急需这些东西来保全家业。 既然是云氏的东西,你一介老奴,何来胆子给主人定规矩?” 云福的一张老脸似乎都要渗出血来了,抬起头正要说话,云昭在一边插嘴道:“猛叔,这东西可能只有一部分是属于云氏的,其余的不是我们家的。” 云猛愣了一下马上道:“明明是老祖带回来的,怎么就不是我们家的了?”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会跟猛叔一样说法,问题是这批武器,大部分属于戚家军!” “戚家军?” “没错,准确的说是属于石门寨被王宝杀死的那批戚家军的,那时候,福伯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听了云昭的话,云福脸越发的红了,缓缓站起身,用最阴沉的声音对云昭道:“你是世上最无耻的人!” 云昭笑道:“我只有八岁,,从我出生到现在,我救活的人远远超过被我杀死的人,而且,我做事历来光明正大,何来无耻一说?” 云福冷笑道:“你对武库其实一无所知是不是?” 云昭笑到:“难道不是石门寨……” “放屁!这批兵刃,武器属于天启元年战死在辽阳城外的川军,属于率领三千川军将士向建奴本阵突袭而死的周敦吉,秦民屏,属于阵斩十余建奴力竭而死的总兵陈策,属于带领戚家军以不足六千之众迎击黄台吉五万大军并斩杀过万人的少帅戚金,属于战至一兵一卒依旧酣战不休的童仲揆!唯独不属于你——这头野猪精! 你这样的奸诈小人不配使用这些武器,我宁愿一把火点燃火药炸掉,也不给你!” 须发酋张的云福威势惊人,此时此刻如同一头老雄狮一般威风凛凛,逼迫的云昭不得不躲在云猛背后。 而云猛则尴尬的不断搓着手道:“富伯,小昭没想强夺武库里的东西,就是想弄一点出来,我们好照着打造。 今天逼迫您完全是小昭的计策,您要是不答应,我们两绝对转身就跑,哪里有逼迫您这回事。” 云昭见云福慢慢平静下来了,就从云猛背后钻出来,连连作揖。 云福淡淡的看了云昭一眼道:“或许你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在乱世。 如果陈策,戚金,童仲揆他们中间有你这样的一个人,九千大军也不至于全军战死,一个不存,戚家军,也不至于连种子都没有留下一个!” 第九十八章虚伪后的真诚更动人 第九十八章虚伪后的真诚更动人 发生在遥远的时间里的那场“辽阳之战”是戚家军最后的绝唱…… 尽管那场战役距离云昭生活的现在,才过了十年而已。 已经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九千猛士在前无坚城,后无援军的旷野里与最凶猛的敌人鏖战了一场。 戚金临死前呐喊的那句“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尽管在辽阳城外回荡了许久,终究被风吹散了。 他们战死了,而敌军却没有死光,所以,按照人们对战争一贯的认知,这场仗,戚金,陈策,童仲揆,他们都是失败者! 朝廷的新皇帝痴迷于木匠活,他理解不了太高深的东西,他对斧凿的喜爱超过了对猛士的尊敬,所以那些将士们白白的曝尸荒野。 “福伯,你这时候可能需要一点酒!” 云昭抱着一个古朴的酒坛子放在云福的桌案上,有些猥琐,像是一个干了坏事的孩子。 “你还要问什么?” “为何是天启元年?” “因为那一年戚家军剩余的几十个人又回到战场上,直到战死。” “为何是云氏?” “因为云石连是唯一一个愿意掩埋石门寨死亡将士尸体的人,他既然已经保存了将士们遗留下来的一些刀剑,再保留一些没有来得及送去辽阳的武器,也应该没有问题。” “福伯是戚家军?我是说真正的戚家军?” “正是,万历二十三年,石门寨惨事发生的时候,那年我正好十八岁,由于军中缺粮,就去你祖父军中借粮,总兵王宝点将之时,我原本要出去,被你祖父拦住,称我是他军中的百人将,让我逃过一劫。 云昭,你如果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这是我欠你云氏的,想要武库中的武器,还是那句话,拿建奴,鞑子,倭寇的人头来换!” 云昭笑道:“你是我的亲人,我可能会惩罚你,会哄骗你,会讹诈你,唯独不会杀你,哪怕你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杀你,最多撵走了事。” 云福瞅了云昭一眼,继续低着头道:“这不像你平日里的做派。” 云昭撇撇嘴道:“杀亲人只会让我感到痛苦,我干嘛要杀他?这世上有的是可以杀,该杀的人。 另外,我讨厌杀自己人,因为这是最无能的一种表现。“ “你今天还逼迫云虎去杀“赛伯当”,这对云虎来说,比杀他好不到那里去。” 云昭抱拳道:“作为虎叔的侄儿,我这样做确实让虎叔难做了,可我现在是云氏的族长,既然是族长,我就不会只考虑虎叔一个人的想法,我需要更多的考虑云氏一族的将来。 按照我们目前的形势,粮食依旧是不够的,依附在云氏周边的人也是不够的,所以,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们要粮食,我们要人。 “赛伯当”已经成了云氏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也是云氏前进道路上的臂助,只是,这种臂助只有在他死掉之后才能发挥作用,这两途都没有允许”赛伯当“活下去的道理。 所以呢,他必须死!” “那是你虎叔的喝过血酒的兄弟。” “云氏以后会慢慢摈弃一些土匪做派,我们要逐渐向正规军转变。 所谓军令已下,不可违抗! 以后这种事情会层出不穷的,虎叔交游广阔,难免会遇到一些亲朋故旧,早点断绝,比事到临头才知道要好。” 云福点点头道:“这话有道理,军令就是军令,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一次你真的要去少华山?” 云昭点点头道:“真的去,我想感受一下战场……” 云福点着了烟锅子道:“我陪你去?” “最好了。” “你先前不是说让我看家么?” “我是为了通过你的行踪来确定武库的位置,现在说开了,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已经确定武库的大概位置了?” “是的,我以前一直在疑惑,直到从你这里知晓武库其实有两个是吧?其中一个就应该在云氏新扩建的宅院里,另一个,全火器武库应该不在云氏,也不应该在玉山上,火器保存的条件很苛刻,太潮湿恐怕是不成的。 只要让我找到适合储存火器的地方,也就大概能确定火器库的位置了。” 云福打开云昭拿来的酒坛子,就着坛子口喝了一口,钱少少瘦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提着一个食盒,迅速的将两样小菜摆在桌子上,然后迅速离开了。 “监视我的人就是他吧?” “你觉得不合适?” “很合适啊。” 云福提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大口酒,有些感慨的道:“我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不是你的对手! 今天被你一激,丘八性子就发了,什么都说出来了。” 云昭傲然道:“你以后会发现我比很多人都要强的多。” “包括洪承畴?” “没错,包括他,他现在仅仅是力量占优,我才陪他游戏一阵子,如果他真的没了现在的这股子劲头,我会在发现他改变的第一瞬间杀了他!” “为何?” “他是我来大明世界,第一个看上眼的人,我看重人的,不能给我丢人。” “你真的是野猪精?” “不是,我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去年冬日才如梦初醒,那几年,我好像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知道很多事情,原以为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一生,没想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世界变得真实了,然后,我就看见了母亲。” “哦,那就是离魂了,你出生的时候,金仙观的王道长就说你的魂魄不全,身体就是一个躯壳,你母亲死死的相信王道士说的这句话,苦苦的等待你的魂魄归来,你终究还是回来了,还是在云氏最需要的你的时候回来了。” 云昭站起身,双手抓着桌子边缘道:“福伯,给我几支鸟铳,给我一尊火炮,我要好好地看看这些东西,然后自己制造出来。” 云福摇头道:“我就是给你了,你也造不出来,京师火器营都造不出来的东西,你指望蓝田县的这些工匠能造出来? 告诉你吧,戚家军的鸟铳,倭刀不仅仅是我们自己制造的,还有戚帅抓来的无数倭国工匠,是他们一起造出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论是大明的工匠还是戚帅从倭寇手中抓来的工匠,都应该死掉了。” 云昭呵呵笑道:“我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云福笑道:“你既然如此自负,那就试试,鸟铳,火炮我都会给你,数量不会多。” 云昭高兴极了,终于说通这个老顽固了,一把抓住云福的手道:“我们现在就去拿!” 云福狠狠的甩开了云昭的手怒道:“滚!” 云昭遗憾的滚了,他知道,今天对云福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不能再强求太多。 离开云福的房间,云昭也觉得浑身疲惫,双腿软软的似乎支撑不起自己胖胖的身体。 智力上的交锋,有时候比身体交锋更加的令人憔悴。 钱少少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搀扶着云昭回到房间。 钱多多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饭菜,云昭掀掀鼻子,一股浓郁的蒜香,辣香,酸香混合着不断地冲击他的鼻子,口腔里立刻分泌出大量的口水,力气也不知怎么的就回到了身体里。 凉拌的山野菜,云昭一口都不想吃,凉拌的猪耳朵,云昭也毫无兴趣,至于他早就吃腻了的泥鳅炖豆腐他更是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端起饭桌中间那个比他人头还要大的大老碗,转瞬间就吃出了猪吃食的声响。 加了辣椒的油泼面才是真正的油泼面…… 第九十九章会办事的高杰 第九十九章会办事的高杰 “嫁给我吧!” 云昭在喝了半碗面汤之后,舒服的倒在椅子上,冲着钱多多不断地眨巴眼睛。 “就因为一碗面?”钱多多对这种玩笑话早就免疫了。 “一碗面还不够吗?”云昭就当身边的钱少少是空气! “徐先生喊你明日上玉山一遭!”钱多多侧影很好看,尤其是她微微有些上翘的鼻子,在灯光下似乎变得有些透明,蜜蜡一般的美丽。 “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为了你说的“关学四为句”,张师认为你可能不懂!徐先生说你可能理解错了,韩师认为你是在他们八个关学弟子面前讨好。 而葛师则认为你有大气度,其余几位先生认为你的人品有问题。 总之,几位先生要给你补一下这方面的学问,免得你以后被人耻笑! 也让关学丢脸,横渠先生蒙羞!” 云昭摇头道:“不去!” “为何呢?” “我目前学识不足,只能借用横渠先生的名句来振奋人心,给那些学子一个学习的目标。 等我的年纪再大一些,我会提出自己的主张,作为“关学四为句”的补充。” 钱多多高傲的哼了一声,算是听到云昭的话了。 钱少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听课呢?” 云昭指指自己的大脑袋道:“这里面装的东西跟”关学“主张有些差别,不能学混乱了。” “我就这样跟先生们说?” 云昭点头道:“别人可能不会体谅我的难处,徐先生一定会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做。” 钱少少还是不太明白云昭为何会这样做,毕竟,自从他认识云昭以来,他都是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 云昭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作为一个后世人唯一的一点骄傲了,这点骄傲不容侵犯。 关学在历史长河中虽然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可惜,这颗明珠终究没有机会成为太阳。 理念这种东西是要与时俱进的,不同的时期,人民对统治者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不能将还没有解决温饱时期的口号拿到小康时代大喊,那样的话,会显得格外的滑稽。 李洪基的大顺政权就是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才因为一战失败后便土崩瓦解了。 起初的“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口号之所以能够给他带来星火燎原一般的威势,原因就是天下太穷困了,人们只要能多一口吃的,就不再顾忌其它。 李洪基之所以不纳粮,不过是因为抢劫大户还能勉力维持他的大顺政权。 当大顺政权庞大到一定程度之后,抢劫大户无法满足军队,政府开支的时候,中户就成了目标,当时局再恶劣一点,下户流民这些原本支持他的人也就无法幸免了。 到了这种地步,他的统治基础荡然无存,最终灰飞烟灭。 “关学四为句”对于读书人来说是有很强吸引力的,也只适合在读书人中传播,如果把这四句话告诉百姓,相信大多数人是听不懂的,效果远远比不上李洪基将来提出来的“闯王来了不纳粮”。 人在疯狂或者别无需选择的情况下都喜欢做一些急功近利的事情,云昭打算避免这种疯狂的无理智行为。 因此,他准备把蓝田县做成一个世人皆知的标杆! 让秩序给人们带来富足跟便利,顺便让这样的光芒照耀全大明。 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云霄送来的消息很明了,一支运粮队伍已经抵达了渑池县,距离西安只有六百里。 以运粮队的速度,还有十天才能到少华山。 运粮队的护卫有三百二十人左右,主力是洛阳的雄风镖局,总镖头名叫韩南山,人送外号“撼南山”,据说,他走镖的时候都会在背上背六杆短矛,遇敌作战之时,双手连抓,顷刻间就能将六杆短矛全部投出去,且例不虚发。 作为总镖头,此人最大的本事不是武艺过人,而是交游广阔,雄风镖局专门走洛阳到长安这条道,每次走镖之前,镖车还没到,拜帖礼物就已经送到了沿途的山寨上。 小股的盗匪打不过撼南山,大股的盗匪收到了礼物,也不愿意为难这个镖局。 所以,十余年来,雄风镖局从未丢过镖! “高杰把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赛伯当’的人头被虎叔拿走了。” “山寨里的人呢?” “杀了一些死忠,其余的送去了秦岭,我们的人已经进驻少华山。” “这么多人去少华山惊动地方官府了吗?” “人从长安县的峪口出发,沿着秦岭走山路,没有惊动其他人。” 云杨在回答云昭问题的时候站的笔直,等云昭问完话之后,身体立刻就垮了下来,老猫一样缩进云昭对面的椅子上懒懒的道:“高杰这人不错,杀‘赛伯当’的时候说他是虎叔的仇家,‘赛伯当’居然当场表示愿意请虎叔去少华山饮酒,好方便高杰杀虎叔,只求高杰饶他一命。 然后就被虎叔的亲卫梁三把人头砍下来了,顺便杀了“赛伯当”全家。 本来呢,虎叔派梁三跟着高杰去少华山,就是为了给“赛伯当”留条后的。 这下好了,杀的那叫一个干净!” 云昭点点头道:“高杰办事还是很有一套的。” 云杨从桌上拿起两颗核桃,捏碎了一边吃一边道:“通过虎叔这件事,我算是看清楚了,以后我只信自家人,就算是不小心死了,至少家眷还能混个饱饭。 这外人啊,是靠不住的。” 云昭笑道:“这个想法要不得,只有我们家,只用我们家的人,我们就只能窝在蓝田县里,想要走出去,用外人是必须的。 外人我们一般不用,一旦用了,就要重用他,给他足够的权力跟信任!” “所以,你打算重用高杰?” “是的,不过,怎么也要等到他跟秀秀成亲生子之后。” “哦,这也行,好歹算是半个云家人,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少华山?” “明天就走,我不走,福伯就不肯拿出武库里的东西。” “要不,让钱少少留下?” 云昭瞪了云杨一眼道:“你知道个屁啊,刚才跟你说了,既然相信一个人,那就信到底,不能掣肘。” 云杨丢掉手上的核桃皮道:“早就告诉你,把云甲,云乙,云丙,云丁这四个人换掉,你就是不肯听。” 云昭淡淡的道:“这也是信任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有他们四个人还留在主宅里,我才有底气在福伯身上用各种计谋,而不至于让福伯心凉。 这驭人之策最讲究平衡,你以后要多体会,不要一棒子就把所有人打死。” 云杨毫不在意的道:“我以后尽量用弟弟们,好使唤不说,还没有后患,好了,就说这些,你去少华山准备骑马去?” 云昭点点头,云杨坏笑道:“那就让婶婶给你弄一条厚厚的棉裤。” 云昭笑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嫩,骑马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事情了。” 云昭第一次出门去抢劫,自然要瞒着母亲,否则她会发疯。 只说要去巡视云氏的各个峪口里种植的红薯,云娘不疑有他,愉快的同意了儿子出门的计划。 原以为福伯可能不会跟着去少华山,云昭出发的时候,福伯骑着一匹马出现在云昭身边。 他腰胯长刀,皮革囊里装着火药,铅弹,身上背着一支足足有两米长的鸟铳,背上这东西,云昭觉得福伯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年轻了。 “这一次让你好好地见识一下戚家军的杀敌利器!免得你整日里心高气傲的看不起任何人。” “我没有看不起谁啊。” “你是没有看不起谁,你是看不起任何人,这所有的人在你眼中,就是一头头的大牲口!” 第一百章令人失望的先进武器 第一百章令人失望的先进武器 据云福的传授,打枪可分为以下步骤: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完成这些,算是做好了打枪的准备。 射击时,需打开火门盖,点燃火绳,以蹲跪姿或立姿瞄准扣动扳机发射。紧急时也可直接向火门点火不瞄准发射。 云昭面无表情的扣发了扳机,眼瞅着那根鸟嘴一样的击锤带着火绳钻进了药仓,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眼前腾起大片的呛人烟雾,至于枪管里面的三钱铅弹飞去了那里,云昭是不知道的。 开了一枪之后,云昭就对打枪失去了任何兴致,甚至有些索然无味。 如果可能,他很希望从福伯掌管的武库里弄到一枚漂亮好看的集束炸弹……最不济也要来一门马克辛水冷机枪! 等福伯收起鸟铳,云昭满怀希望的道;“有没有短铳?” “有,不过那东西没什么用,准性太差!” 云昭又回想了一下大诗人普希金为了妻子的名誉跟人用短铳对射的决斗场面,再一次摇摇头,二十步的距离,两人齐齐的举枪对射,一个被有神枪手之称的家伙打中了肚子,一个毫发无伤,这就很说明问题了……短铳不靠谱! 而这样的短铳,还是一百年后的短铳。 如果建州人愿意学习西方军队排着队相互射击来决定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云昭一定很喜欢用这种枪。 可惜,建州人喜欢骑马,还会射箭,甚至很喜欢用大炮,这就很麻烦了。 云昭不认为自己有本事组建一支可以跟戚家军媲美的军队,而没有戚家军这种战斗力的新式军队,在建州人面前,往往是不堪一击的。 除非走关宁铁骑的路子……同样的,关宁铁骑这种军队对云昭这样的土匪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云福不是多拉爱梦,他能给云昭的只有一些鸟铳…… 这让云昭何等的失望啊! 人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辉煌的一面。 比如,云昭在面对流民缺少粮食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自己当初检查猪饲料工厂的一幕,那里有堆积如山的玉米……最过分的是,养猪场里的某些高价值猪,甚至要吃鸡蛋跟药材! 现在,看到最真实的鸟铳之后,云昭的脑子里就出现了无数的画面,从核弹爆炸,到导弹齐飞,潜艇出水,巨舰迎风,飞机直插云霄,再到万炮轰鸣,坦克铺天盖地碾压过来的场面,每出现一帧画面,云昭的心就发酸一次。 “少爷看不上这样的好铳?这飞鸟铳百步之内杀人于无形之中。” “我希望有更好的!” 云福傲然一笑,拍拍手里的飞鸟铳道:“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铳了。” 云昭瞅着云福道:“会有的!” 说完就在钱少少的帮助下爬上马背,继续向少华山方向奔去。 云昭抵达少华山的时候,云虎,云霄,云蛟,云豹已经全部到了,不仅仅他们来了,还带来了专门推着独轮车驮粮食回蓝田县的两千人。 进了聚义厅,里面苍蝇多的烦人,云昭用鼻子嗅嗅看了高杰一眼道:“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高杰瞅瞅乱飞的苍蝇连忙拱手道:“属下知错,下一次不会在屋子里胡乱杀人了。” 云昭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子丢给高杰道:“这是你办事的赏赐,给秀秀打副头面首饰。” 高杰立刻就变得高兴起来,将金子高高举起道:“兄弟们,看清楚,这可是金子,只要大家这一次把买卖做好了,也能拿到这样的好东西,用来讨老婆欢心最好不过!” 高杰的话引来一干强盗头目们的一致哄笑。 在乱哄哄的场面里,云昭来到闷闷不乐的云虎身边道:“虎叔,还是解不开心结?” 云虎哀叹一声道:“当年一个碗里喝酒的好兄弟,居然在卖我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要不是梁三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 云昭给云虎的空碗里倒了一碗酒笑道:“这就是我不怎么愿意施恩与外人的原因。” 云虎摇摇大脑袋,一口喝干了碗里的就,重重的一拳砸在松木桌子上道:“六十两银子!高杰用了六十两银子就买通了少华山的四当家,还亲自带着高杰去跟自家的大当家见面! 然后被高杰带来的百十个控制了局面,那些平日里号称要跟“赛伯当”同生共死的兄弟,眼看着“赛伯当”被梁三砍了脑袋,一个个立刻跪地求饶,愿意尊高杰为少华山大当家! 情意在这些混账眼中一个钱都不值啊。” 云昭笑道:“虎叔别怪这些人,他们之所以这样,都怪”赛伯当”自己,高杰从少华山弄出来的藏银足足有三万四千多两,这件事您知道么?“ 云虎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云昭的胳膊道:“这么多?” 云昭冷哼一声道:“还不算首饰跟玉器,粮食!一个山寨之主如果穷困也就罢了,手里有这么多的财富,他的四当家却因为区区六十两银子就卖了他,这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部下当成兄弟,只顾着自己捞钱,这样的人一旦倒霉,众叛亲离是必然之事。 您再想想您跟猛叔,霄叔,豹叔,蛟叔几个人是怎么做的?” 云虎皱眉道:“我们是真的穷!” “要是有人抓住了猛叔……” “老子撕了他!” “您看,这就是区别,现在呢,您就莫要烦恼了,那种人死掉是活该,他是没机会卖您,要是有机会早就卖了,就不要为他烦恼了。 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才能从“撼南山”手里把这一万担米粮弄回去,咱们已经收了洪承畴的钱,就等着交货呢。” 云虎朝众人喊了一嗓子,聚义厅里就剩下不多的几个人。 “有什么章程?”云虎瓮声瓮气的道。 “福伯说他手持飞鸟铳,一百五十步内弹无虚发,我觉的撼南山这人武功高强,我们就不要正面跟他打了,让福伯一枪干掉了事。 剩下的人就应该鸟兽散了吧?” 云霄摇头道:“未必,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镖局,镖局跟山寨不一样,整个镖局并不一定就属于镖头一个人,而是属于所有镖师的。 这一批货价值三十万两银子,他们损失不起,就算是镖头被冷枪给打死了,剩下的镖师还是会拼命的,而且会比以往更加的凶悍。 因为,这批镖丢掉之后,他们就没饭吃了,整个镖局要陪给人家货款,除非他们全部战死了,才能免责! 三百个刀客发疯,我们未必就能扛得住,就算是拿下来了,也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啊! 小昭,我带你去我们事先踩好点的埋伏地,看过之后再说怎么对付这个“撼南山!” 云昭连连点头,自己确实有些想当然了,镖局这种行业能存在下来,本身就有自己不平凡的地方。 随云霄一行人看过埋伏地之后,云昭有些着急,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势可以借用。 从洛阳直达西安的官道被历朝历代的官府修建的又宽又大,即便是一边靠山,也是地势平缓的小山坡。 “我准备让出溜带着咱们家仅有的一百骑兵驻扎在这个小山坡后边,我们在靠近大路的另一边,挖坑藏在里面,等粮车过来的时候,先用乱箭吸引镖师们的注意,然后等他们的以为我们只埋伏了一边,出溜就带着骑兵从山坡上冲下来,彻底把镖师的阵型冲乱,最后大家一拥而上,干掉所有人。 当然,小昭你想让福伯用冷枪打死“撼南山”也是一个好主意,你看这样安排妥当不妥当?” 听云霄这样问,云昭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云福。 云福淡淡的道:“想藏在地底下,先躲过那些眼睛很毒的趟子手再说。” 第一零一章第一次抢劫(1) 第一零一章第一次抢劫(1) 云霄做事很稳健,在不伤害云昭自尊心的情况下,轻易就夺走了指挥权。 而且还被所有人默认,当然,除过钱少少跟云杨有些不满意之外,别人都没有注意云昭这个小孩子。 小孩子,哪怕是野猪精转世,在没有表现出与野猪精身份相称的战绩面前,他的意见无足轻重,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云氏的族长,哪怕他现在是蓝田县的县令。 以前,云昭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失败了,无非是损失一些钱,作为族长,当败家子没什么好稀奇的,就算是成功了,大家也会以为这是云氏全族的功劳。 可是呢,真正要打仗了,他们宁愿相信傻了吧唧的云虎,也不会相信云昭的。 就连云福这种老军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云昭跟钱少少只能站在一边听大人们商讨,一边在心里策划自己的方案,准备等开战之后看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用。 事实上这场实地勘察的时间很短,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按照福伯说的话——既然要开打,那就打就是了,其余的要交给老天。 这话充满了土匪作战的气息,让云昭很是怀疑他曾经是否在大明朝最精锐的军队里服过役。 或者——战场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云福,云霄最后制定的战术简单的让人不可思议——那就是等云福一枪干掉“撼南山”之后,先是一通乱箭,然后骑兵冲一次,再然后大家伙一拥而上,用一千人的人潮把对方埋掉。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斥候从山脚下取回来了一份礼物。 礼物是“撼南山”派人送来的,礼物不算重,也不算轻,两枚二十五两重的银锭安静的躺在锦盒里。 里面还有一封言辞谦卑的信,说是要借道少华山,还请山上的诸位头领看在“撼南山”的面子上,准许他们过去,等买卖完成,再备厚礼美酒上山与诸位头领把酒言欢。 云霄收下了礼物,同时也在路口插上了一面黄色的旗子,算是答应了“撼南山”的请求。 对于这一幕,云昭看的津津有味,这都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奇景。 于是,到了中午,“撼南山”又送来礼物,这一次的礼物是两匹丝绸,说是给山寨上的女眷做几件衣裳。 云霄又接下了礼物,随后又挂上了一面蓝色的旗子,意思是邀请“撼南山”上山寨一聚。 傍晚的时候,有一匹马驮着一个骑士,直接来到山门前,在山门前放下了两坛子美酒跟一封信,大意是,这次公务繁忙,不敢叨扰诸位头领,且等交割了镖,便上山赔罪。 云霄接下了礼物,遂命人收起了黄蓝两色旗子,将一面大红旗子挂了出去,还在旗杆上用绸缎绑了一朵大红花。 不一会,那个前来送酒的骑士,就朝旗子施礼三次,就扛着旗子回去了。 “这样做有用吗?我是说,拿了钱,绸缎跟酒之后,就不用抢劫他们了吗?” 云霄笑道:“这就是有名的“三段锦”是镖局拜山的一种法子。 按照道理来说,少华山接受了礼物,赠了前途无量旗子,在镖局车队过少华山的时候,是要闭寨门一日,让人家放心通过。” “咦,接受一点小钱,山寨就不做买卖了?” “不是这样的,接受了雄风镖局的好处,就表示我们是朋友,以后山寨有人需要下山去了洛阳,就能在洛阳雄风镖局居住,而镖局是要保证来人不被官府捉拿。 如果山寨上下要是有采买事宜,也可以交给雄风镖局去做,他们是一定要做好的。 如果有人不遵守规矩,坏了规矩,以后走这条道的镖局都会将少华山当成生死大敌,如果少华山坏掉的买卖足够大,很多镖局就会联合起来进攻少华山。 这可是很大的麻烦,加上“撼南山”自己实力强悍,以“赛伯当”的实力跟性子,是不敢得罪“撼南山”的。 听了云霄的解说,云昭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论是盗匪也好,镖局也罢,他们其实是相互依存着生存的。 如果没有镖局,山寨里的人就不会得知,那些没有找镖局运货,想要自己偷偷蒙混过关的商家的消息。 没有山寨,镖局自己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有钱大家赚的情况下,镖局跟盗匪的身份可能已经分不清楚了。 又过了一天,少华山山寨的大门紧闭,空空荡荡的山寨聚义厅里,只有云昭跟钱少少两个人。 云昭坐在那张豹皮交椅上睡了一觉之后,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跟云霄说好了,一旦“撼南山”的车队过来了,就会派高杰来叫他们去战场看看,没想到,都已经中午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撼南山”不会不来了吧?” 钱少少四处搜寻好东西,胸口已经装的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收了一些什么好东西。 等他哗啦啦将东西都倒出来之后,云昭才发现,钱少少居然把人家的青铜门钉给卸下来了。 “会来的,听西安云掌柜说,这批粮食是范肖山跟王登库两个商贾要运去蒙古,跟蒙古人换牛羊的,要赶在秋天结束之前送到,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云昭仔细想了一下,还是给了钱少少一个肯定的回答。 就在两人一起数青铜门钉的时候,高杰匆匆走了进来,对云昭道:“来了。” “确认马车上装的都是粮食吗?他们会不会用沙子骗我们?” “斥候确认过了,是粮食,斥候的眼睛毒着呐,想用沙子瞒过他们的眼睛可不容易。” 云昭跟钱少少两人立刻就不再理会那堆门钉了,随着高杰急匆匆的离开了山寨。 三人来到一棵大树下,高杰将云昭,钱少少送上树,自己就匆匆的跑了,林深草密的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匆匆的爬上松树,这才发现这是一处绝佳的观察战场的好地方。 视野开阔不说,距离云霄设定的战场不过三百米远,可以完整清楚地看到整个战场的全貌。 钱少少疵牙咧嘴的表情痛苦,云昭连忙问怎么了,钱少少才忍着痛道:“有人用弹弓打我的屁股。” 云昭四处看看,没发现有人,就听钱少少恶狠狠地说:“一定是云杨,按照前两天的安排,他应该就在附近,可是,他们的战马在山背后,他怎么敢逃跑?” 话音未落,钱少少的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这一次云昭看的很清楚,是一颗绿色的山果子。 顺着射击路线瞅过去,果然发现云杨站在一人高的茅草里冲着他嘿嘿傻笑。 “快上来!” 云昭朝云杨挥挥手,云杨就猿猴一般爬上松树。 钱少少鄙夷的道:“被出溜爷给撵出骑兵队了是吧?” 云杨怒道:“是要我过来保护你们两个。” 钱少少道:“那就是被撵出来了,我们两个不用你保护!” 云昭没空听他们两个吵嘴,在道路的尽头,已经有一条黑线出现在了视线中。 也就在此时,一道雄浑的声音在山脚下响起:“我武——雄风!” 四五声过后,六个短打扮的精壮汉子手握长刀从山脚处拐了过来,六人呈雁翅状阵型,两人走大路中间,四人分别走在道路两边,在用脚一步步的丈量脚下的土地。 云昭,云杨,钱少少小心的藏好身体,从树枝缝隙里向外看。 眼看着那六个人一步步的走进预设的战场,云昭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咚咚作响。 今晚零点上架,求订阅,求月票 孑2是一个很喜欢写故事的人,所以,写书是我最大的乐趣,当然,这也跟我上了年纪有关,欲望少了,人也就变得纯粹了些。还是会紧张,尤其是今晚! 越是上了年纪,人的心理就越发的不平稳,对的,你没看错,年纪越大的人心里就越发的焦急……我想这就是日暮途穷,倒行逆施这两个成语存在的基础。 《明天下》这三个字的书名,是我想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三个普通的文字来做书名呢? 主要是,这一次我想从平淡中探索一种可能的历史。 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我们希望降低自己生活的难度,降低成功需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就来看看《明天下》吧。 我竭力想要把一个梦想变得真实,这给我的写作带来了挑战,可是,不这样做,读者就会跑掉,我没办法穿过手机,电脑按住大家伙的手,让大家强行看我的书,只好努力把文字写好…… 你们知道这有多难吗? 无数个夜里,我用双手支撑着下巴瞅着电脑,脑袋里空空的,做梦都想生出一种异能——抓住你们的手,不论你怎么滑动电脑,手机,《明天下》永远都是你唯一能看见的小说……有时候我会被这样的美梦刺激的嘿嘿傻笑。 我知道我的大老板能做到,问题是——他不肯! 求资本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们都是铁石心肠! 所以,我只好求我好心的读者兄弟姐妹们,给孑2一点支持,我只希望大家的心肠如同以往一样柔软,且急公好义。 从上架的那一刻起,我会四更连载,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这要看我还能写出多少,对于网文作家来说,孑2已经很老了,不过,我依然狂热的爱着写作,这一生估计也就这样了,毕竟,网文对我来说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衷心希望我亲爱的兄弟姐们给孑2一点支持,给点订阅,给点月票。 网文——将是孑2一生的追求所在。 谢谢。 孑与2拜上。 第一零二章第一次抢劫(2) 第一零二章第一次抢劫(2) “出溜爷说,他今天的感觉很不好!” 云杨往嘴里送了一块锅盔慢慢的道。 “因为什么?” “因为你!” “我并没有干涉啊,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 云杨把身子靠在树干上道:“出溜爷说了,你年纪太小,做的第一笔买卖又太大,贼老天不会让你如愿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 “出溜爷说,如果我们这次的买卖能够顺利,就说明你是福大,财大,运气大的人。 以后干什么事情都会顺风顺水。 如果这笔买卖没有做成,或者亏本,将来弟兄们跟着你有吃不完的苦。” 云昭皱眉道:“难道说,我的第一笔买卖只能去抢劫老弱妇孺?” 云杨嚼着嘴里的锅盔,含糊不清的道:“我跟钱少少的第一笔买卖很顺利,第二笔买卖也很顺利,就是不知道这第三笔买卖会不会顺利。” 云昭冷声道:“无稽之谈!” 云杨笑道:“反正马上就要知道了,等买卖结束之后,你可以去问出溜爷。” 瞅着走进山脚拐弯处消失不见的粮车队伍,云昭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变得沉重起来。 很快,官道上就跑过来一匹马,马上有一个人,这个人站在山道拐角处,遥遥的看着前面的六个人,那六个人也转过身,看着骑马的人,相互挥手示意之后,骑马人就一直站在拐角处,等车队从山道拐角处露头,这才继续向前。 车队进入了伏击圈,云霄还是没有动弹,山坡上也没有什么动静,云昭,云杨,钱少少则屏住了呼吸,紧张异常。 云昭很快就发现云霄的选择是对的,率先进入伏击圈的车队似乎有问题,一些人从马车上跳下来了,面对道路两边站的笔直。 这似乎是军队的做派。 云昭干脆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的等待枪响。 夏日的少华山酷热难耐,今天又没有风,虽然站在树荫里,云昭的衣衫还是被汗水湿透了。 山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天气也越来越热,云杨,钱少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砰!”一声尖锐的枪响传进所有人的耳朵,然后,云昭就看到了一个蓝衣大汉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敌袭!” 站在山道两边的汉子,并没有因为死了人就慌乱起来,反而率先向冒起硝烟的地方发起冲锋。 “砰!”又是一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蓝衣大汉应声而倒。 紧接着凌乱的箭雨从荒草从中飞起,盖向正在冲锋的人群。 三轮箭雨过后,阻止住了蓝衣人的冲锋势头,而此时此刻,一群骑兵挥舞着长刀从缓坡上冲了下来。 蓝衣汉子们大喊一声,扭头就跑,在缓坡地带,与骑兵正面冲锋殊为不智。 云昭第一次发现瘦弱的出溜爷爷骑上马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以前的时候,出溜爷因为老是流鼻涕,所以总要出溜一下,才得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他穿着薄甲,将两柄长刀跟腰间的扣环相扣再平放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长刀的一部分,就像是一柄巨大的镰刀从山上直推了下去。 云福的鸟铳一直在不紧不慢的响着,只是每响一次,就有一个蓝衣人倒在地上,非常凑巧的是,云福打倒的都是对骑兵最具威胁的长枪手! 蓝衣人从最初的慌乱也平静了下来,回到大路上,砍断连接牲口的缰绳,将粮车围拢成一个圈躲在粮车后面,亡命的向外射箭。 只可惜,粮车队伍太长,足足有两里之地,从山坡上冲下来的强盗有的甚至比骑兵还快一些,一瞬间就混入了战团。 骑兵从山上冲下来,势不可遏,跑在最前面的出溜爷,甚至纵马越过粮车,杀进了粮车圈子里,两柄刀左突右杀,势不可挡。 直到此刻,云昭发现,自己方真正加入混战的将领只有出溜爷。 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高杰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而战场上参与战斗的人也不足六百人。 云昭对云杨道:“咱们其余的人都去哪里了?” 云杨笑道:“霄叔说,我们有三千人,虽然两千人都是用来背粮食的,剩下的一千人要是连三百人都打不过那就太丢脸了,所以分出一部人去前后两路了,不准这些人有一个逃走。 你放心,官道对面还有五百人,霄叔说,等敌人以为我们只有这些人,全力对付的时候,另外五百人就从对面杀过来,一次解决。 你看,不是杀出来了吗?” 云昭听到战场上杀神=声四起,连忙转过头去,立刻就发现云虎举着一柄斩马刀,讲一个仓促拦截他的镖师砍成两截。 镖师们拼命地敲锣,想要把分散的人手召集起来,可惜,将近一里地的车队,处处都在作战,想要聚拢谈何容易。 车队尾部,已经有盗匪开始把粮食袋子往独轮车上装,装满一辆,就有一人在前边拉,一人在后面推,迅速的脱离战场。 头部的战斗依旧在继续,且有越战越激烈的意思,云昭看到出溜爷满身是血的从打开的缺口里冲出来,他的战马已经不见了,他自己才出来,就双膝跪倒一头栽地上不起来了。 小小的车阵周围已经倒下了一圈尸体,骑兵们纷纷抛出挠钩,勾住粮车,然后亡命的驱赶战马向外拖。 而车阵里面总有羽箭飞出来,一次次的将最悍勇的强盗射翻在地。 云昭看的一阵阵心痛,想要从松树上下来,却被云杨死死的抓住。 “霄叔跟我说了,你要是出现在战场上,他就砍死我!” 钱少少倒是看的兴高采烈,每当一具蓝衣人的尸体被挠钩拖出来,他就高兴地大叫。 高杰跃上粮车,用盾牌护着身体,重重的砸向车阵里的敌人,其余盗匪见状,也有样学样,举着盾牌亡命的往里面跳,不一会,车阵里面就变得人挤人,惨叫声,嚎叫声,大笑声,厮杀声不绝于耳。 “下来吧!” 云福背着鸟铳站在松树底下朝树上的云昭喊道。 “战事就要结束了,你该看看战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云昭三人从树上下来,就随着云福走进了战场。 才下了缓坡,就看见一个断了手臂的盗贼正满地打滚的哭爹喊娘。 云昭停下脚步,蹲在那个最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强盗身边,对云杨道:“按住他。” 云杨,钱少少连忙按住那个少年,云昭用带子死死的勒住断臂上方,见血不怎么流淌了,就问云福要来了一些火药,撒在断臂创口位置上,趁着颗粒火药还没有潮湿,就用云福的火绳点燃了火药。 “嗤啦”一声响,强盗少年的断臂处冒起一股青烟,断臂少年狂吼一声甩飞了云杨跟钱少少,然后抽搐两下就不动弹了。 云杨试探一下强盗少年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人还活着。 再看看这个少年手臂处的断口,已经被云福的精炼火药烧的焦黑,血管已经封闭。 解开了断肢上方的带子,虽然还是有少许血渗出来,已经比刚才往外喷的模样好多了。 才弄好一个,云昭的脚腕子就被一只血乎乎的手给抓住了,这个家伙的后背上撕开了一刀大口子…… 云氏强盗作战的时候是没有军医的,莫说云氏盗匪,就连洪承畴军中也只有两个二把刀的大夫。 开始给人治伤了,云昭就没时间去看战场了。 云福也不催促,就在一边帮云昭救治伤患。 “大夏天的即便是不流血了,伤口也会溃烂。” 云福说的声音很轻,在他看来,夏日里受重伤,基本上就等于死亡。 云昭低头瞅瞅伤患绝望的目光摇头道:“不一定,只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到玉山顶上,那里依旧是寒冬!” 说完,就招来一辆鸡公车,命他们卸掉粮食,一辆鸡公车装两个伤患,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去玉山。 “战斗怎么还没有结束?” 云福疑惑的朝那座早就四分五裂的车阵看了过去。 第一零三章 初遇镶蓝旗 第一零三章初遇镶蓝旗 云氏盗匪们运送粮食的速度很快,当云昭处理完手边几个伤号之后,车阵那边的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这让云昭多少有些焦躁。 云杨钻到人圈子里去了一趟,回来告诉云昭道:“有八个很厉害的人死守着一辆马车,不让我们靠近。”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霄叔说这几个人是建奴,他要活捉!”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看云福。 云福脸上并无懊恼之色,反而有些兴奋,大踏步的钻进了人群,去检验云杨的话是否真实。 钱少少笑道:“这一次看福伯也还怎么说,少爷,你杀建奴的时候给我留一个,我也试试,看看杀建奴跟杀别人有什么不同!” 云昭大笑道:“我更在意马车里的人。” 说罢,也一头钻进了围观的圈子。 此时的车阵里已经是横尸遍地的模样,死去的云氏部族已经被拖回来了,死掉的战马也拖回来了,只剩下蓝衣镖师的尸体。 战圈里只剩下八个伤痕累累的蓝衣人兀自亡命的护卫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帘子垂着,上边插满了箭矢。 云霄准备了百十个长枪手,正以环状阵势缓缓向前逼近,看的出来,这该是这八个蓝衣人最后一战了。 一个蓝衣人用一口流利的北地口音大吼道:“让马车离开,我们愿意付纹银十万两!” 云昭瞅瞅这家伙的秃脑壳,等他转身,又发现了那条丑陋的辫子,就对云霄活捉这些人的决定非常的满意。 不论蓝衣人怎么呼喊,云霄都只冷冷的回答‘降还是死?’ 随着长枪手慢慢逼近,蓝衣人终于绝望了,他们没有上前迎战,而是不约而同的将手中武器捅进了马车! 马车里传来短暂的两声惨叫,就有血水从车板上流出来,这八个彪悍的蓝衣人就撕扯掉自己的衣衫跟帽子,咆哮着向长枪阵冲杀过来。 无数张渔网从半空中洒落,建州人奋力砍杀,却奈何不得这些渔网,终究被渔网缠的结结实实,然后,就有百十个人扑了上去,牢牢地把他们按住,直到把他们捆扎的如同粽子一般,这才开始清理战场。 云霄用长枪挑开马车帘子,然后示意云昭等人过来瞅瞅。 云昭小心的走近马车,只见马车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身着艳丽服饰的妇人,以及一个约莫有五六岁的孩子。 现在,他们自然是已经死掉了。 “搜!” 云昭轻声吩咐一声,钱少少就第一个钻进马车里,在两具尸体上摸索。 见钱少少在分门别类的搜检尸体,云昭就对云霄道:“霄叔,给我拉过来一个重伤难治的建奴,我要完成一个承诺。” 云霄大笑道:“这是自然,小昭,我们这笔买卖真的赚大了。” 云昭也跟着大笑道:“这是自然,出溜爷呢,你帮我问问他,这笔买卖值不值?” 断了一条臂膀的出溜爷站在人群里大笑道:“值得啊,值得啊,以后跟着少爷,怎么着我们也该有肉吃!” 云昭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一干盗匪们的恭维,然后就朝着还在检验建奴真伪的云福道:“福伯,弄一个最纯种的建奴过来给我杀,好完成我们的约定!” 云福冷笑道:“镶蓝旗的人,属于建州下五旗,旗主莽古尔泰,此人最是残暴,最是记仇,连自己的母亲都杀,足以说明此人心性,从这个妇人能带一个牛录的人进入中原看来,必定是建州勋贵。 你小心了,这应该是不死不休之仇!” 云昭大笑道:“我只想知道杀了其中一个,能否兑现我们之间的承诺?” 云福笑道:“自然可以,少爷从此为武库之主,老奴为少爷贺!” 云昭得意的对伤痕累累的云虎道:“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云虎喘着粗气道:“我的娃啊,现在不是你得意的时候,我们要立刻打扫战场,然后马上回秦岭,云蛟那边传来消息说,渭南县已经有接应的人过来了!” 云昭连连点头,让开道路,任由云氏盗贼加快清扫战场的速度。 带着血的地皮全被铲掉装在袋子里丢到深山,搜寻遗落的武器箭矢,清扫战马奔腾之后的痕迹,收集所有的尸体运到少华山大寨里烧掉。 日头偏西的时候,战场上已经彻底回复了平静,大群的鸟雀云集,捡拾地上散落的稻谷。 再过一个时辰,鸟雀吃光了稻谷,也就四散飞去。 空空的粮车被运到了少华山寨,等渭南县接应粮车的人抵达战场之后,依旧有好手发现了蛛丝马迹,一路追到少华山寨,被寨子上的弓箭手射退。 不出两天,这件惊天大案,就在整个关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洛阳雄风镖局发出了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共击少华山,并且出纹银五千两买“赛伯当”的人头。 就连云虎都收到了一封‘英雄帖!’ “虎叔,你把五千两银子给埋了。”云杨帮着云虎念了英雄帖的内容之后,就堆着笑脸跟长辈开玩笑。 “没大没小!”云虎笑骂了云杨一句,就有些担忧的对云霄道:“我们能瞒过去吗?” 云霄道:“问题不大,我查验了四遍,确认,没有人逃脱,既然是无头案,想赖在我们身上很难。 等小昭把稻米换成麦子,糜子一类的给洪承畴送去之后,这件案子也就没有什么人愿意过问了。” “留守在少华山的高杰什么时候撤回来?” “等关中群雄齐聚少华山的时候,就一把火烧掉山寨,回来就是了,要是被人半路上堵住了,就说是接到了英雄帖,去围剿少华山的。” “能骗得过去吗?” “你过去自然是不成的,高杰可以!” “你说,小昭留着那八个建州人干什么,为何不一刀杀了?” 云霄笑道:“小昭说这些人很有用,战力强悍,而且还是一个完整的牛录,打算送给福伯当练兵时候的靶子,等所有人都见过建州人,跟建州人做过战之后,在战场上遇到建州人也就没有那么恐惧了。” “武库是个什么样子?你见过,我还没见过呢,能不能立刻把兄弟们武装起来?” 云虎现在最热心的事情,就是如何用这批武器。 云霄长叹一声道:“没那么容易,这批武器原本是送到辽阳的补给,补给没送到,戚金,陈策一行人就已经战死,且全军覆没了。 咱们家里的老兄弟是没有福气装备这些武器的,云福坚持不要咱们家的老兄弟,他只要流民中没有牵挂的青壮,人数也没有我预想中的多,只有一千人!” “如此一来,我们的老兄弟怎么办?” 云虎听说新式武器没有他们的份,立刻有些发急。 云霄幽幽的道:“咱们只好用老祖留下来的武器,都是五十年前打造的,而且以倭刀最多,鸟铳只有很少的一点,火炮根本就没有! 而且,这些东西在地窖里存放了三十几年,天知道鸟铳还能不能用了。” 云虎沉默良久搓着双手道:“小昭这是不相信我们族中的兄弟?” 云霄道:“不是不信,而是我们做贼做习惯了,没法子适应福伯教授的那一套东西,军纪我们也没法子遵守,既然如此,只能从流民中挑选。 这件事猛哥,豹子老蛟都是同意的,我也赞同,老虎,你就别耿耿于怀。 我们都有些年纪了,没法子陪小昭征战到底,能帮他守好家,我们也就算是尽到长辈的责任。 等玉山书院的那些孩子成长起来,咱们云氏也就到了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第一零四章 人前冷漠人后狂欢 第一零四章人前冷漠人后狂欢 “武器不多啊!” 云昭遗憾的拍着一门神威将军炮低声道。 云福冷哼一声道:“十六门神威将军炮,就是洪承畴军中也没有,更不要说还有四门佛郎机炮,要知道佛郎机炮上有六个子铳,每次使用前只需将子铳塞入母铳之中,激发之后再换子铳,连环发射,威力无穷……” 身在干燥的岩洞里,云福的声音洪亮,诱发了强烈的回音,云昭只能看见云福的嘴巴在胡须中一动一动的,却听不清这个激动地老人倒地说了些什么。 从那个八个建州人身上,云昭算是见识到了建州人作战的方式,他们似乎天生就适合作战,八个人在上千人的攻击面前,还能硬挺半柱香的功夫,虽然有云霄下令活捉的因素在里面,也确实难得了。 云昭很想看看这一个牛录的建州兵与戚继光鸳鸯阵十二人对战的结果,继而衡量出自己将来跟建州人战力的力量对比。 原以为那八个建州人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活下去,没想到,他们并没有云昭预料中的刚烈场面,他们杀死前来中原治病的莽古尔泰姐姐莽古济的儿媳妇以及莽古济年幼的孙子,注定了他们此生无法回到建州。 为此,他们八人愿意隐姓埋名,戴着镣铐在蓝田县苟活。 “鸟铳两千杆,全都是新的,未曾使用过,火药八万斤,铅弹三万斤,炮弹一千发,也保存的完好无损。 就这些东西,足够你与两万建州人作战十日之用!也是六千戚家军半年的补给。” 云昭翻检了几枝被油布包裹好的鸟铳,打开油布之后,整支枪依旧乌黑发亮,枪管里也塞着涂满油脂的油布。 “放心,这些东西我们五个每六天就要检查一遍,不会有任何问题。” 云昭从箱子里拿出一柄几乎跟自己一般高的倭刀,费力的比划两下道:“怎么这么长?” “一寸长,一寸强!” 云昭点点头,对云福道:“福伯,管家的差事你交卸了吧!” 云福丝毫都不感到意外,笑道:“你准备让谁来接替我呢?” “云旗!云杨的父亲。” “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你就不但心他会有别的心思?” 云昭瞅着云福道:“福伯,您面对我这样一个浮滑小儿每日里老奴,老奴的自称,心里就不憋屈吗?” “这么说你很有捏死云旗的把握是吧?” 云福对自称老奴这件事闭口不谈。 云昭又道:“云氏以后不能再有盗贼,必须是军队!” 云福摸摸自己的胡须,有些惆怅的道:“我毕竟老了。” 云昭笑道:“等书院的学生长大后,您就能颐养天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咱家的厨娘,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你觉得我还有娶妻生子的心思?” “怎么会没有呢?你开始为石门寨的戚家军守灵,后来又为辽远之战的英魂守灵,做了这么多年的守灵人,也该歇歇了。” “我娶妻生子了,谁为他们守灵?” “天下就要大乱了,这些英灵应该出来作战,而不是安享血食。” 云福笑道:“你要驱使这些英灵?他们会愿意吗?” “这个不清楚,等我将来也成了英灵,再去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云福,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云氏新军首领,凡一干军务全部交付你手,凡我云氏儿郎任你调遣,凡我云氏麾下钱粮任你调用!” 云福缓缓站直了腰身,拱手道:“末将遵命,只是,族长准备给末将多少时间?” 云昭酸涩的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只要大乱降临,不管是什么时间,我都要这支军队做好所有作战准备。” “族长如此厚待新军,云氏阴族定然不忿,这与戚帅当年的处境何其的相似,族长如何能保证老夫训练的这支新军不会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云昭瞅着云福笑道:“狡兔真的死光了,飞鸟真的没有了,你这只走狗被烹你有什么不愿意的吗? 我现在给你任何承诺都没有用,我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看看最后的结果。” “族长不惜重金重现玉山书院,如今又不惜工本,堵上云氏全族的性命要建云氏新军。 呵呵,文武两途,你是一样都不肯放过。 族长所谋者大啊!” 云昭双手用力挥动倭刀重重的砍在木箱上大喊道:“爷爷来到这人世间,就没打算平庸的过一生!” 云福再次抱拳道:“末将遵命!” 云昭漠然的看了云福一眼道:“你退下吧,我想跟这里的英灵待一会。” 云福拱手倒退着出了山洞,只留下云昭一个人。 听到石门被关上了,云昭高傲的模样立刻就垮了,首先抱着那门他很看不起的大炮用力的亲吻,哪怕亲的满嘴都是牛油,也不愿意放弃。 他知道这个世界以后还会有更加强大的武器,可是,在这一刻拥有了这些东西,他迟迟不能跟进的新军计划终于可以落地了。 鸟铳好东西……亲一下! 狼筅……好东西……亲一下! 立牌……亲一下! 镋钯……好东西,就是刺多,不亲了…… 此时的云昭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又像是一只掉进油罐子的肥老鼠,更像是一头钻进谷物仓库的猪……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抱在一起然后大笑三天三夜! 有了这些东西,云氏新军从一面世,就比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高了无数个级别。 有了这些东西,云昭的起点就比李洪基,张秉忠高了不止一筹! 即便是自己没有办法用真正的强盗裹挟战术来超越李洪基跟张秉忠,但是,自己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做到弯道超车! 现在的李洪基不过是高迎祥麾下的一个将领而已,张秉忠还只是一群流民的头目,虽然悍勇,却算不得真正的巨寇。 王嘉胤纵横于延安,神一魁跋扈于庆阳。鄜州、中部、雒川、宜川之间。 上天虎、扫地王,五六千人,在绥德,清涧;横天王、点灯子,六七千人,在宜川;又有四夷逃兵及合水、安化饥民二三千人。延安遍地皆贼。 这些贼寇不仅仅攻城掠地,也相互勾连,即便是凶悍如洪承畴者,也只能屯兵于耀州、泾阳、淳化、三水、白水、富平、郃阳、澄城等地,死死的守护西安的西大门,寸步不敢离开。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西安身畔,还隐藏着一支实力强悍的贼寇。 这支贼寇行事隐秘,身名不彰,然而,从长远看对大明江山威胁更大,因为他们的野心更大,更有组织,更有纪律,也更有明确的目标! 云昭一个人在武库中亲吻武器,抱着武器打滚,在武器堆上唱歌……欢喜的无以言状。 足足欢喜了半个时辰,云昭这才收拾好衣衫,平心静气的走了出去。 站在这个山洞口,一眼就能看见云氏宅院,山洞口种了一大片刺槐,此时正吐露着芬芳。 云福早就走了,只有钱少少留在山洞口等云昭出来。 “怎么样?里面东西多不多?” 云昭笑道:“美不胜收!” “欢喜吧?” “非常欢喜!” “太好了,我能当管家不?” “不成,年岁太小,先让云旗当!” “十年后,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管家的。” “我知道,你在明月楼的时候就很想当大茶壶总管。” “你别笑,你不知道当大茶壶总管有多少油水。” “来我家当管家,你如果敢伸手会被砍掉手的。” “你知道什么啊,当了管家,谁还伸手捞钱啊,不用捞就有无数的好处主动送上门来。” 云昭惊诧的瞅着钱少少道:“咦,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啊!” 第一零五章夏收时节日光好(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五章夏收时节日光好 只要事情在顺利的进行,云昭的心情就很好。 可是呢,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围绕一个人运转。 很麻烦的事情很快就来了。 三边总督杨鹤的亲笔手书下达到了蓝田县,命云昭这个蓝田县令帮助西安知府张道理捉拿造成少华山惨案的凶手。 而且是限期破案,如果不能,华县,长安,蓝田三个县的知县要戴枷锁去他的延安大营请罪。 同时,洪承畴也来了信,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云昭赶快把粮食送到富平县,还特意指出,他军中人马多为北人,不喜欢吃稻米,最好以麦子,糜子,小米充军粮最好。 不过呢,他希望是一万四千担,而不是事先说好的一万两千担。 知府张道理坐在长安基本上已经疯掉了,天知道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商队被截杀,会引来无数上官的关注。 不仅仅是杨鹤,就连京城里的老座师也有急信送到他的案头,督促他尽早破案,否则后果严重。 案件发生在渭南境内,渭南知县已经被革职,全家被打入了木笼囚车,即刻押送京师。 这让华县,长安,蓝田三个县的知县心如油煎,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将压力向下分解,告知各县的衙役,团练,若是不能在二十日之内破获此案,打死无算。 于是,这三个县加上渭南县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咱们做的事情留下手尾了吗?” 云昭在上了一天的课业之后,终于有时间过问这件事了。 云霄笑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不是我们发现的,是渭南县的捕头何长三发现的。” “发现了什么?” “何长三马上就能捉到一个盗匪,这个盗匪会自称是横天王的部下。” “为何一定是横天王?” “只有横天王目前有骑兵!” “哦!” “横天王会背这个黑锅吗?” “横天王为人很是四海,而且胆大包天,最喜干一些出人预料的事情来让世人膜拜。 这样的事情最合他胃口,只要有谣传是他做的,他为了打响名声,一定会承认的。 就算他聪明一回,不承认,我们也有办法让他百口莫辩!“ “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并且拉起好几千人马的?” “就是靠这些虚名,总有不知深浅,又走投无路的人见他名气大,愿意投靠他。” “被何长三捉到的那个盗匪是什么人?” “一个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卖三担粮食的人。” “他经得住何长三拷问吗?” “没关系,我们给他三担稻谷,为了这三担稻谷,他一定能扛得住,毕竟,这是他一家四口的活命粮食。 他已经算是入伙了,就是不知道入得是那一伙,听说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不会出卖兄弟的。” “他叫什么名字?” “小昭,这种人遍地都是,用就用了,没必要记住他的名字。” “还是记住比较好,我总觉得这老天爷是有眼的。” “刘大鹏!” 云昭思索片刻,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并无印象,便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云霄的布置。 云氏家族在关中为盗数百年,虽然没有积攒下什么钱粮,却有数不尽的门路可供使用。 在云霄开始设计抢劫事宜的时候,后路已经被他想的非常通透,现在,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收尾而已。 高杰早就回来了,带去的人也顺利回归,从高杰回来之后,云昭就关闭了蓝田县境,不准流民,乃至商贾进入蓝田县。 五月的时候,蓝田县的麦子已经开始泛黄,不出十天就要迎来本年最大规模的夏收事宜。 有少华山惨案在前,蓝田县在夏收之时如临大敌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昭一连给西安知府张道理,三边总督杨鹤上书,一面告诉他们,少华山惨案与蓝田县无涉,而蓝田县夏收乃是大局中的大局,此时此刻,他这个蓝田知县要督促百姓夏收,还要收缴夏赋,不敢轻离。 张道理闻言,连夜来到蓝田县视察了田地里的庄稼,还品尝了云氏种植的新庄稼,对于水煮玉米,他更是赞不绝口。 在用了两天时间估算了蓝田县的夏赋之后,满意的回到了西安,给杨鹤写了亲笔信,将云昭从少华山的烂泥潭里给拔出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渭南县捕头何长三在清乡剿匪的时候无意中捉到了一个受了金创的大汉,他啊如获至宝,连夜审讯之下,终于揭开了少华山惨案的真相! 以前,人人都以为是少华山的大当家“赛伯当”犯下了案子,捉到这个壮汉之后才晓得,“赛伯当”是被冤枉的。 早在雄风镖局押运粮车过少华山之前,“赛伯当”已经被“横天王”给杀了。 横天王的目的原本只是威逼赛伯当入伙,投献钱粮,结果,赛伯当不肯,横天王就杀了赛伯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雄风镖局好死不死的送来了拜山帖子…… 现如今,横天王已经不知所踪。 事情弄清楚了,华县,长安两县的知县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事情与他们没有关系就好,于是吗,各自发动自己能发动的力量督促结案。 云昭没有理睬这件事,如今,蓝田县的夏收就要到来了,这才是饥饿的关中人,最关心的事情。 今年夏收,在蓝田县人眼中是神圣的,人人都看着饱满的麦穗喜笑颜开。 当云昭披着厚厚的傩戏衣服,戴着诡异的傩戏脸谱,所到之处,人人跪拜,这不是在向云昭跪拜,而是在向神灵跪拜。 以前总把这种仪式当游戏玩的云昭,这一次没了半分戏弄的心思。 加上他,还有十六个傩戏舞者,这些的不是官员,就是十里八乡德高望重的人。 站在地头上开始舞蹈的人模样可笑且古怪,这个时候,连孩子都一脸肃穆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麦田上不准放火,所以,黄色的裱纸被干热的风送上了九重天。 云昭跳完了舞蹈,脱下厚厚的傩舞服饰,亲自在选好的地块上割下了第一束麦子。 其余的十五名舞者,同样割下来一束麦子,最后用红绸将这十六束麦子捆扎起来,由快马送去了西安知府衙门。 然后,就有长者怪叫一声,无数男子,妇人,少年,少女齐齐的涌进麦田,开始了崇祯三年的夏收。 从去年冬日到今年夏收,整个蓝田县的百姓们一刻都没有清闲过。 直到现在,所有的辛劳都有了回报。 小县令开出了赏格,亩产最高的一户人家将获得十两银子的赏格,榜眼八两,探花五两,务农榜上共取一十三人! 对于这件事,云娘自然是非常不满意的,因为云氏田地根本就没资格参与评选。 云氏的庄稼直到现在还是绿油油的,就连土豆这种东西到现在花都没有开败。 新粮食即将入库,旧有的粮食自然就能倒腾给洪承畴了。 这一次,洪承畴派来运粮食的人马格外的庞大,只要瞅瞅那些人身上的火器装备,就能让所有的盗匪绝了抢劫的心思。 一万两千六百担粮食,这是云昭给洪承畴最大的善意了。 一个明显是洪承畴心腹的将领邀请云昭去隐蔽处说话,去了隐蔽处,却一句话不说,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云昭。 于是,云昭就朝这位心腹将领拱手道:“官,少华山一事跟我毫无关系,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一口气将人家雄风镖局给吞掉,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心腹将领点点头道:“猪,我就是怀疑一下,毕竟,这跟你当初在月牙山玩的那一套太像了。” 云昭又道:“官,你给的那些钱能买多少粮食你心中有数,这一万两千六百担粮食里,我没有往里面掺一粒沙子,里面也没有一粒粮食是发霉的,都是去年的好粮食,甚至称不上是陈粮,这一点你的部下是亲眼所见。” 心腹将领连忙拱手道:“这一点末将可以作证,全是好粮食,云县令仁义。” 云昭笑道:“我原本想扒一层皮出来吗,后来想到将士们辛苦,就给你补上了缺额,你还不满意吗?” 将领嘿嘿笑道:“猪!给我装两百斤稻米回来,可怜我一介南人,整日里吃面,你不觉得我这个官当得可怜吗?” 云昭笑道:“这是自然,这是朋友间的馈赠,并非买卖!” 第一零六章睁眼瞎!!!(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六章睁眼瞎!!! 事实上,云昭给洪承畴的私人礼物非常的丰盛,不仅有两百斤白米,还有风干的鸡十只,咸鱼十条,腊肉十条,美酒十坛。 在大灾的年月里,这样的馈赠绝对是出手不凡了。 夏收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云昭的预料。 刚刚进入六月,蓝田县农田里的作物就已经收割完毕,唯有云氏田地里的庄稼依旧郁郁葱葱。 玉米的成熟期至少需要四月,所以,云氏的田地里的庄稼想要收割至少要等到七月。 好在土豆的收割期比玉米短一些,再有半个月就能收获了,而红薯的收割期就漫长了,怎么也要等到八月底才成,好在红薯这东西还可以吃秧苗跟叶子,这才稍微熄灭了云娘心中的愤怒。 佃户们的粮食都已经送到家里的粮仓里了,自家的庄稼还长在地里,白白的惹人笑话。 云昭猜测,或许这才是徐光启在京师一地推广这几种庄稼不成功的原因。 对于百姓们来说,庄稼晚一天收获,就多了一分危险,云氏的庄稼晚这么多天,甚至连种植秋粮都耽误了,这让云娘如何能不恼怒。 青玉米可以吃了,云娘很喜欢,家里的姐妹们也很喜欢,最喜欢这东西的其实就是钱多多。 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吃别的东西,只要有青玉米可以煮着吃,就足够了。 云昭看过家里的庄稼的长势,玉米棒子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么大,最大的玉米棒子也不过成人一扎的长度,远不如后世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引人喜爱。 不管怎么说,一亩地产六百斤还是有希望的,这在关中也不算是低产,至少比一亩地产不到四百斤的麦子要好。 不过,麦子收获之后,还能种一茬糜子,两者相加,就比种玉米合算了。 这给了云昭当头一棒,以前总以为先进的东西就是好东西,现在看来,还有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他知道的玉米产量是后世无数农学家改良之后的成果,徐光启从洋人那里拿来的原生玉米种子,产量实在是让人伤心。 而麦子这种作物,在中原已经种植了好几千年,它们早就习惯了关中的土地,历朝历代的农官也进行了无数次的改良,作为中原之地最重要的粮食的原因,就在于它的产量恒定。 小米,糜子也是如此。 云昭只希望土豆能给他长点脸,产量莫要太凄惨,否则,蓝田县的少年县令的威信为大打折扣。 蓝田县的夏赋收缴的很快,六月五日的时候,就已经全额完成。 西安知府张道理带着西安府的全体重要官员来了一遭蓝田县,他们对蓝田县别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一心一意的来看粮仓。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甚至拒绝了蓝田县安排的酒宴。 听到这个消息,云昭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身为官僚的云昭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原本喜欢占便宜的上官忽然变得清如水明如镜,那么,多半是坏事。 表明在接下来的步奏中,他们一定会有更加过份的要求! 果不其然,当张道理明确告诉云昭,蓝田县官库里的粮食,应该尽数解往西安府。 “洪武年间,我陕西布政司下辖的府库里共有存粮八十万担!到了天启年间,我们就只有十八万担粮食了,云县令可知今年府库存粮几何?” 张道理喝了一口清茶,慢条斯理的问云昭。 云昭苦笑一声道:“十八万担粮食看似很多,实际上连供应西安城百姓的口粮都成问题啊,难道说,今年会更少?” “五万担!” 张道理伸出手,展开了手掌。 “这么少?”云昭吃了一惊! “这还是预先将你蓝田县县库粮食算进去的情况下,所以,今年,蓝田县仓库里的粮食要尽数上缴。 不仅仅是夏赋,秋税也是如此,这一次你蓝田县可以不用缴纳银两,只需缴纳粮食即可。” 对于张道理的要求,云昭是有心理准备的,陕西大旱,只有蓝田县逃过一劫,所以,对于知府的要求,云昭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借口。 张道理见云昭点头答应了,也就松了一口气,拍拍云昭的胖手道:“当初你上任之时,很多人都说我陕西布政司昏聩了,没人可用了,居然启用了一个八岁乳臭未干的小儿来充任县令,为此,御史台没有少弹劾我等。 老夫不同,从见你之时,就觉得你该是一个好人才,虽然因你之事受了一些牵累,却结出了好果子。 等粮食全部解入府库,老夫倒要看看谁还有脸弹劾老夫,谁还有脸说蓝田县令只是一个八岁小儿!” 听张道理这样说,其余的官员也纷纷点头作义愤填膺状,云昭拱手道:“今年也就这样了,如果府尊可以等一年,待来年新作物全面铺开之后,仅仅蓝田一县,就能解决西安府的粮食问题。” 张道理如获至宝,握住云昭的胖手道:“真的?” 云昭点点头道:“请府尊移驾云氏试验田,诸位一观便知!” 张道理连忙起身道:“正要一观,请云县令带路。” 一行人出了云氏大宅,走了不足一里之地,就来到了玉米田。 云昭顺手掰下一颗玉米剥开外皮递给张道理道:“府尊请看,这就是新庄稼,下官将这东西称之为玉米!” 张道理仔细观瞧了一阵赞叹道:“果真晶莹如玉啊。” 云昭又掰下一颗,撕开外皮咬了一口道:“府尊尝尝,这东西现在生吃也是甘甜可口。” 张道理学着云昭的模样也吃了一口,连连称赞,然后就邀请诸位同僚一起品尝。 “亩产几何?” “五担有余,却没有多余的时间种植秋粮了。” 张道理沉默片刻道:“可惜了,不过,依旧是一门好庄稼。” 云昭又领着张道理一行人来到土豆田中,让钱少少挖出来了一株土豆。 此时的土豆已经基本成熟,一株土豆根部挂着七八颗拳头大小的土豆,云昭将土豆摘下来放在张道理以及其余官员手中道:“下官对这东西寄予厚望!” 张道理看到了土豆,重新有了精神,连忙问道:“亩产几何?” 云昭嘿嘿笑道:“一千五百斤!” 张道理瞅瞅手里的土豆,又看看云昭道:“这是菜,还是粮食?” 云昭笑到:“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粮食,即便是没有粮食的时候,吃这东西也能饱腹,与平常粮食无异。” 张道理拱手道:“能否再挖一些,容本官测试一番,好据实上奏!” 云昭道:“这是自然。” 很快,钱少少就带着一群人挖了半亩地的土豆。 张道理跟诸位官员,亲自称量,并且计算了土地面积后,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蓝田县。 目送张道理等人离开,云昭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了。 钱少少也跟着叹口气道:“他们宁愿赶夜路,也不愿意在蓝田县留宿。” 云昭笑道;“他们不敢!即便我是蓝田县令!” “他们害怕什么?我们不会杀他们的。” “如果不是粮食这件事太大,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西安城的。 现在的陕西,真的太乱了,除非他们有更好的手段彻底干净的解决掉盗匪问题。” 钱少少笑道:“如果少爷当这个知府,或许有法子解决掉盗匪。 今天,少爷已经给他们展示了消除盗匪的法子,可惜,这些人全是瞎子,不解决农夫的吃饭问题,不论他们怎么剿灭,都会死灰复燃。” 云昭摇摇头道:“他们不是睁眼瞎,是装作看不见,做事情会有麻烦,不做事情大家都舒坦。 就是不知道当有一天大明这艘船下沉的时候,他们是否还有心情装瞎!” 第一零七章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求首订,求月票) 第一零七章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云昭自认为不是一个天生的反叛者,他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得过且过者。 来到大明之后,云昭发现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就算是想过一点安稳日子都不可能。 乱世到来的时候最好提前做好准备,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族负责,更是对这个民族负责。 以前的时候打死云昭,他都不会把自己个人的命运跟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 到了大明世界之后,身为一个先知,先觉者,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羞辱。 由此可以推断出——所有的先知先觉者,其实都是痛苦的,都是矛盾的,也都是悲伤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大难来时,将高个子的人推出去顶枪眼是一种需要,可是,当你悲哀的发现,自己就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的时候,不想反抗,也要挣扎一下的。 云昭很希望陕西的官员能够学学他,带领百姓们兴修水利,带领百姓们打跑强盗,带领百姓们种植新庄稼,给百姓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为此,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最大的努力,就想让这些人看到希望。 如果他们真的能行动起来,这个国家就会慢慢好转。 云昭并不介意在一个平安的大明世界里厮混,说不定真的会去考一个状元回来,让母亲高兴一下。 可惜,他们只想要粮食,更悲哀的是,他们连强行向云昭要粮食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把希望寄托在云昭是个讲道理的人,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上面。 能够出城来亲眼看看蓝田县到底有没有粮食,是他们能做到的极致。 一个地方官,连自己的属地都不敢下来,这样的官员要他作甚? 在这个时候云昭甚至希望他们是一群有着极强领地意识的人,哪怕你要把百姓当牛马一样驾驭,你总要亲手驱赶这些牛马在地里干活吧? 一个个躲在西安城里算怎么回事? 就为了安全? 因为出了少华山的事情,张道理甚至不敢派人来蓝田县押运粮食,他很希望云昭能够组织蓝田县的青壮把粮食运去西安,为此,他情愿免掉蓝田县的徭役。 这又是一种退让方式,云昭接受了。 今年夏赋,蓝田县共收到了粮食三万五千担。 而去年夏赋,蓝田县收到了三千一百担粮食…… 跟往年一样,百姓们宁愿按照一条鞭法的要求缴纳银钱,也不愿意缴纳粮食,可是呢,几年的灾害下来,百姓们已经没有银钱缴纳赋税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云昭准备改变一下这种银钱无用的状况。 蓝田县的运粮队伍,在云虎,云豹,云蛟,云霄等人的安排下,浩浩荡荡的朝西安进发了。 一路上并没有不长眼的盗匪来打蓝田县官粮的主意。 长达十里的运粮车队,在关中平原上很快就成了人人谈论的话题。 所有看到运粮车队的人,眼中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虽然这些粮食不属于他们。 西安知府张道理带着西安府的大小官员出城十里迎接运粮队。 就算是平日里对外界毫无兴趣的秦王府,也第一次派来了属官迎接运粮队。 云虎第一次享受了骑马进长安大门的待遇。 当运粮队进入西安之后,这一次轰动的不再是乡野小民,而是西安市民,腾贵的粮价早就让他们苦不堪言,这一次终于见到了大批粮食入城,他们只希望有了粮食,能否让西安高昂的粮价变得便宜一些。 按照去年的约定,云氏的粮店里也进了三千担新粮,不等粮食入库,云氏三座粮店就被西安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已经卖了大半年调料的云掌柜,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粮食,忍不住热泪盈眶。 粮店就该卖粮食,而不是什么狗屁调料,虽然卖调料的生意也不错,能从蒙古人,乌斯藏人,回回那里换来一些牛羊,可是,这样的生意,毕竟不是他的主业。 每家店进一千担粮食,不用入库,就被百姓们买光了,所以,云氏粮店仅仅开业了小半天。 即便是这样,也让云氏粮店成了西安城里的传奇,毕竟,在这个时候,还能有大批粮食卖的,只有云氏粮店。 而进入运进西安的三万五千担粮食,着实让这座城市里的人见到了一丝希望。 当云昭大张旗鼓的将三万五千担官粮,三千担私粮运进西安之后,就连洪承畴这种对云昭充满怀疑的人,也在第一时间把云昭从少华山一案的重大嫌疑人的名单中剔除了。 毕竟,如此富庶的一个县令大人,还不至于为了一万担粮食冒杀头的危险,不值得,如果云昭狠毒一些,从百姓手里再搜刮一万担粮食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张道理今年唯一干的对的一件事就是让章天雄成了商南县的知县。 为此,章天雄给张道理为首的西安官僚们赠送了五百石最好的粮食。 给云昭赠送了一千担新产出来麦子,外加纹银三千两,黄金一百两,祖传的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并且承诺,等襄阳府的有钱人搬迁过来之后,还有一些土仪送上,据说是一种新式金刚酥,每一个足足有两斤重。 对于这些孝敬,云昭自然是欣然笑纳,还把云豹,云蛟派给章天雄组建商南县团练以为支持! 也就在这个夏天,蓝田县的界碑再一次被人疯狂挪动,而蓝田县的百姓们却不愿意外人再把界碑向外挪动,于是,因为争夺界碑的斗殴时有发生。 云昭三令五申告诫乡民,不得无故挪动界碑,否则,重责五十大板,大枷锁拿示众三日。 有乡老带领乡民挪动界碑之后,自缚双手来县衙请罪,声称宁愿被县令大人的板子打死,也要为乡民争一条活路,并且奉上乡民们所书之万民书。 眼见前来领罪的无一不是老弱病残之辈,云昭只好慨然退堂,将百姓所书万民书以及自己的请罪折子一并呈递西安知府张道理,自己回家待参。 张道理获得万民折子以及云昭的请罪折子之后,连夜上报布政使司,布政使司又通过驿递将两物呈递京师。 “这一次,云县令必定受陛下申斥啊。” 自从粮食全额送达西安府之后,张道理就很愿意再来蓝田县了。 也能在云氏心安理得的享受刚刚成熟的新粮食。 “啊?被陛下申斥,岂不是……”云昭多少有些惊慌,皇帝此时虽然没有多少能力,可是呢,杀他这个小小的县令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道理见云昭有些慌张,就笑着摆摆手道:“小彘,无需惊慌,无需惊慌,这天下官啊,被陛下申斥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官,你有所不知,这满朝文武除过蜀中的秦夫人,谁没被陛下申斥过? 就因为被申斥,你才会被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当成自己人。 我的老恩师说了,你年纪太小,有太能干,此时卓拔不是好事,你且在蓝田县任上多磨练几年,养养人望,过得几年,待你干出更大的功绩,那时候再卓拔就不是区区一级两级的事情了。” 云昭摇摇头道:“我不是想升官,我只是想知道那些挪界碑过去的百姓我应不应该管。” 张道理闻言哈哈大笑道:“管啊,为什么不管?那些百姓在被别人管辖之下能给朝廷缴纳赋税吗?” 云昭皱眉道:“这样做会坏了规矩。” 张道理笑的更加厉害,掏出手帕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对云昭道:“整个关中都已经被朝廷放弃了,你居然在这里跟我说规矩? 小彘,我已经一年多没有领过俸禄了,虽然我不缺那点俸禄银子,可是,朝廷不给,就是朝廷的错了。 你前些日子带着老夫看了新修的水利,看了新粮食,你以为老夫不知晓你的用意吗? 知不知道,你在蓝田县做的事情,本官根本就没法子在西安府照着搬用!” “这是为何?”云昭不解的道。 张道理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你云氏在蓝田县族居数百年,老夫在西安府为官四载。 所以,你一介孩童就能在蓝田县一呼百应,老夫这个正印西安府正堂说的话,出了我的大堂,就没人听了。 陕西之弊不在灾荒,不在贼寇,而在于官……很久以前,陕西的官就不再做实事了。 百姓们没了统领,又被官府,乡绅盘剥的早就对官府没了敬畏之心。 人人心中存私,没有半点公心可言。 如此陕西布政司莫说是遇到了如此大的灾荒,就算是稍有风吹草动,也会风声鹤唳,人人惊慌…… 呵呵,喝酒,喝酒,这都是酒后之言,算不得真!” 云昭看着张道理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最后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呕吐物弄了一身,依旧要酒喝。 看的出来,这个被人誉为‘泥菩萨’的知府大人,真的很痛苦。 这种痛苦云昭以前有过,他把这种痛苦称之为——无能! 明明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西安府知府,偏偏守着那个位置不肯让人。 他的良心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的理智往往又会告诉他应该那么做。 良心的力量永远不是理智的对手,这就让他的日子过的既花天酒地,又过的痛苦不堪! 第一零八章苟日新与磨刀石(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零八章苟日新与磨刀石 国家不好的时候个人想要活的快活,就会有些难度。 所谓的好国家,也就是把人们获取幸福感的难度降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让更多人获取幸福感。 云昭以前做的扶贫工作就是这种模式,帮助被人获取幸福度。 如今的蓝田县人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也就是每日里有稀粥喝,晚上的时候有一张床或者一个大炕可以睡眠。 在云昭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可是,在蓝田人看来,已经算是好日子了。 很多时候,幸福度都是对比出来的。 那些被云昭一道政令阻挡在蓝田县境外的人的模样,县里的人大抵是知晓的。 所以,每天被小县令逼迫着干活,也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氏的钱太多了。 不管是云昭打劫来的收入,还是从洪承畴那里获得的钱,都太多了,加上张天雄最近时不时地送一些土仪金刚酥过来,云氏钱库里的钱也就顺理成章的变得更多了。 去年修建的水利工程其实还是有些粗疏,基本上完成了主干的建设,而对于农田最重要的毛渠修建,没有达到云昭的设计。 于是,当秋粮下地之后,蓝田县人又开始了整饬水利工程的工作。 这一次不给粮食,只给很少的一点钱。 百姓们见到了水利工程产生的好处,于是,今年发动百姓修渠的难度降低了很多。 只要是蓝田县人,见到有工地,就会自发的带着锄头,铁锹,独轮车一类的东西加入劳动。 云昭不想让蓝田县人闲下来。 人是不能闲的,一旦闲下来就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每天把他们的精力全部榨干,也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玉山书院的建设依旧如火如荼,修建玉山书院的人,不是蓝田县花大价钱招募来的工匠,就是云氏放养在秦岭山峪口的人。 等到了八月的时候,一座古朴的玉山书院已经出现在云昭的面前。 修建完成的玉山书院远远谈不到金碧辉煌,之所以显得古朴,完全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木料跟就地取材的石头。 像战争堡垒多过像一座书院。 徐元寿等八位先生对这座新书院极为满意,只是对于云昭把书院修建的如此之大充满了疑问。 “我是按照容纳五千名学子建设的。” 云昭看完了书院,有些雄心勃勃的模样。 “我们只有五百多个学生,再多我们也教不过来。” 张贤亮对云昭的求学态度非常的不满,这里已经开学三个月了,云昭上课的时间甚至不到十天。 “这里已经修建好了,张先生难道就没有几个饥寒交迫的朋友吗?可以都喊过来,大家一起教就是了。” 张贤亮皱眉道:“我穷啊,所以交的朋友大多也是穷鬼,你想要多少?” 云昭叹口气道:“我昨日搜检了一下云氏本族人,结果我发现读过书认识字的人连一成都没有,这样是不成的。” 徐元寿怒道:“你会想着要我教你云氏的那些盗匪吧?” 云昭笑道:“您不是常说——有教无类吗?” 徐元寿道:“渴不饮盗泉之水,热不息恶木之荫,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云氏现在是官,家里的人呢大多是官军,没人是强盗!即便是有人贼心不死,先生也有责任把他们教导成好人。” 徐元寿叹息一声道:“某家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先把你教导成一个好人。” 素来诙谐的赵元琪笑道:“就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横渠一门想要发扬光大,就离不开云氏支持。 这一点改不了,就不要说太多没用的话,把这些娃子教出来才是正事,管他们以后做什么,某家只要为往圣继绝学即可。” 对于这样的学术争辩云昭没有兴趣,就目前而言,只要这些先生能把这些孩子全部教会认字,他就心满意足了。 火器时代已经来临,战争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在这个时候,能读书认字的人总比目不识丁的人更加容易掌握新技能。 为了这个目标,云昭可以放弃任何坚持。 “玉山书院现在新开辟出来土地两千亩,有了这些土地,书院就不愁办不下去。” 云昭岔开话题,谈到了书院的将来。 “全是山地啊!” “玉米产量不好,一亩地不到四百斤!” “土豆的产量稍好一些,也不过八九百斤,比不得平原。 “红薯最是出彩,一亩地产出两千四百斤,出乎老夫预料。” 几位先生七嘴八舌的叫嚷了一阵子,韩度就奇怪的问徐元寿:“山地都有这样的产出,元寿,你兄长那里为何裹足不前?” 徐元寿摇摇头道:“我兄长已经离开了京师,去了濠境与葡萄牙人商议购买大炮,已经很久没有触及农事了。” 云昭冷笑一声,刘章道:“舍本逐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之举啊。” 徐元寿也不做解释,看着云昭道:“听说你也在仿制鸟铳?” 云昭道:“鸟铳制作并没有那么难,只要将生铁棒夹在烧红的熟铁中不停的锻打,总能弄出合格的枪管来。” “要不要给你找一些鲁密国工匠?赵世帧打造的长铳就是借鉴了鲁密国(土耳其)进贡的长铳。 听我兄长说,濠境那里有很多鲁密国工匠,工钱便宜!” “咦?濠境的葡萄牙人很多吗?” “不多,那里的大多是异族人,据我兄长说不下六千余众,以葡萄牙人为尊。”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想要一些奴隶工匠,这就写信给大徐先生,请他跟葡萄牙人商谈一下。” 徐元寿冷冷的看着云昭道:“你非要把我好好地建议弄得这么恶心吗? 你似乎不缺钱用。” 云昭摇头道:“我只是讨厌被人卡脖子,为此,我情愿多出一些钱。”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信到了葡萄牙人手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徐元寿有些痛心疾首。 云昭淡然的道:“来我中华的异族人都是些野心家,都希望通过发现新大陆而一夜暴富。 这本身就是一种赌博,既然他们把自己都押上赌桌了,我坐一把庄家通吃有什么不对? 这是一种新的游戏方式,先生,你多虑了,做我的奴隶,不一定就比他们流落在濠境那片土地上悲惨。” 徐元寿指指云昭,最终无奈的挥挥袖子离开了,假如说去年的时候,云昭还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到了今年,云昭就已经长成了一个事事与师长拗着干的坏孩子。 目送几位先生心思难明的远去,云昭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古人说的对,要尊敬师长,要多与师长攀谈,抱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心态,总会有收获。 这也是古人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在大明朝,云昭最钦佩的人只有两位,一位就是徐光启,另一位就是赵世帧! 这两位都是站在科研最前线的人,也是大明朝的官员中,目光最广阔的两位。 只要跟他们有联系,云昭总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云杨被人打得吐血了。 是被八个带着面具的人打得。 这八个面具人身上都绑着铁链子,即便如此,云杨依旧不是对手。 高杰面对面具人的时候,一对一稳赢,一对二就有些吃力,不过还是能打过面具人,当他一人面对三个面具人的时候,除非拼命,否则必败无疑。 云昭是透过一个小孔看到这一幕的。 兄弟们中最凶悍的云杨,在面对这八个面具人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这八个建奴之所以会投降,其实就是想找机会干掉我,你说是不是?” 云昭把眼睛从孔洞上挪开,小声的对同样偷看云杨他们练武的钱少少道。 钱少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要不要干掉他们?” 云昭摇摇头道:“我要让所有云氏战士都知道建奴是什么样子,我要这座书院里的所有学子在打败这八个建奴之后才能毕业。 上位者养虎,不是没有目的,我的目的就很明确,我要这八个建奴成为我云氏将士的磨刀石,我要让他们通过战胜这八个建奴,好完成自己的心理建设,不再被建奴的名声夺了胆魄!” 第一零九章就因为多了一点! 第一零九章就因为多了一点! “福伯,如果一群战士,每日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每日要经历最剧烈的战斗,他们最后是不是就能成长为最强悍的战士呢?” “少爷啊,没有这个可能,他们只会因为每日都要作战,伤上加伤在很短的时间里死掉,没机会成长为最强的战士的。” “会不会有例外?” “如果你继续让云猛,云虎,云豹,云蛟,高杰,云杨他们轮番的带着人去跟那几个建奴对打,我保证他们活不过两年,就会被活活打死。” “我没有让他们下死手!” 正在喝土豆汤的云福抬起头举着手里的木勺道:“莫说每日战斗,我只需每日用这个木勺在随意的时间里敲你一百下,不出一年你就会疯掉,或者自杀!” “哦,这样的话,咱们家里的建奴不够用这如何是好?” 云福大口的喝着土豆汤不愿意理会话多的已经妨碍他吃饭的云昭。 云昭安静的等着云福吃完。 云福最喜欢吃这种用土豆煮化之后形成的浓汤,每天下午,厨娘都要给他准备一碗的,这是他最大的享受。 “蜀中有人来讨要武库里的兵刃了。” “告诉他,已经没有了。” “这要你亲自去告诉他。” “谁啊?” “冯英!” “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鸟蛋?” “人家不是鸟蛋,是辽阳之战的遗孤,她父亲是最后一批慷慨赴死的戚家军,她父亲战死四个月后,她出生了,被赶来为弟弟收尸的秦良玉收养了。 按照道理来说,比你更有资格接收这批武器。” “哪个秦良玉?” “就是你最担心的那个上柱国光禄大夫,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驻四川提督、总兵官,镇东将军,一品夫人,字贞素的那个秦良玉!” 云福见云昭已经惊恐的将手都塞嘴里了,就微微一笑道:“这批武器虽然是我戚家军的,却也属于三千川军,属于战死的秦民屏,秦邦屏兄弟。 这个冯英虽然只大你一岁,人家身兼两家之长,那一边的关系都比你硬扎。 这就是我当初为何不愿意把武库轻易交给你的原因!” “这个冯英在哪?” 云福放下饭碗,遗憾的瞅了一眼空空的碗底打了一个饱嗝道:“快来了吧,我收到信的时候,算算信里出发的日子,应该已经出发六天了,再有十来天就到蓝田县了。” 云昭的眼神阴郁,准备扭身离开的时候,又看着云福道:“你怎么可能泄露他的行踪给我?” 云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指着云昭道:“你要是能下得去手,尽管下手!” 云昭在脑海中迅速的衡量了一番,慢慢坐下来道:“我确实下不去手!” 云福不屑的道:“你不是下不去手,是不敢下手!你要是这样做了,你现在辛苦聚拢的一切都将成为一盘散沙。 你想用戚家军,川军将士死战不退的英灵来凝聚你需要的军队,你知不知道,冯英才是那九千将士的英灵所化! 加上秦帅视冯英如骨肉!杀了冯英?你不如去自杀来的痛快些!” 云昭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不会这么便宜我的,老子最近缺德事干多了,他就丢下一枚凤凰蛋坏我的好事。” 云福冷笑一声,掏出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烟,很少能看见这头野猪精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想多看一会。 云昭慌乱了片刻就心思就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摊摊手对云福道:“我留一半可行?” 云福摇头道:“不是成不成的问题,这批武器正好是一营的装备,分拆两半之后,大家拿的都不全,战力会损失一半还多,不论是谁拿,都要拿全了,才能彻底的发挥这批武器的价值跟威力。” 云昭皱眉道:“我给他钱粮可以吗?” 云福摇头道:“蜀中其实并不缺粮,缺粮的是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你从缺粮之地运粮食去蜀中,会被人笑话的。 你可以试试比武!” 听了云福的建议,云昭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用猜就知道结果的事情,那个家伙自幼跟着秦良玉这个武功强悍的妇人,如果不能学一身好本领,哪里会有讨要武库的需求? 云福这样的建议实在是没必要提出来。 “我听说蜀中缺少战马,我们这一次弄了不少战马,福伯,你觉得两百匹战马换这些兵器,应该可行吧?” 云福听了这话,忍不住站立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云昭道:“你舍得你刚刚组建的两百人的骑兵队伍?” 云昭叹口气道:“在我眼中,这批火器比骑兵重要,我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所以,我选火器!” 云福欣慰的摸摸云昭的脑袋道:“你到底是一个很好地孩子,把你逼迫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愿意作出退让,而不是选择除掉对手,很好,很好,这说明我没有选错人! 少爷,你就不问问冯英如此占优,我为何还是会选择把武库交给你,而不是冯英吗?”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哀叹道:“难道是因为我长得肥硕?” 云福嘿嘿怪笑道:“是因为你比冯英多长了一点东西!” 云昭不明就里,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肥肉往上提提道:“难道是因为我肉多?” 云福嘿嘿奸笑着把目光定在云昭的胯下…… 云昭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爬到桌子上抓着云福的肩膀道:“这个冯英是女的?” 云福大笑道:“确实,在我没有答应你之前,我确实不知这个冯英是男是女。 在你们两人中间我没法子作选择,这才拿出规矩来说事。 谁先拿到鞑子,建奴,倭寇的人头,谁就先得武库! 冯英既然已经出川,我觉她可能已经拿到了所需要的人头,所以,就违背诺言从武库中取出来了一些鸟铳跟火炮,希望能帮你一下。 只是没想到,少爷的运气实在是太好,抢劫镖局也能遇到真正的建奴,还杀死了建奴中勋贵。 就在老奴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接到冯英传来的信,说明了她是一个女娃的事实。 至此,少爷获得武库,老奴心中再无半点心结!” “就因为冯英是女子?”云昭心惊胆战的追问了一句。 云福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哀叹一声道:“戚家军处处受人排挤,是因为戚家军得张居正赏识,不论是军饷,还是待遇都是最高的,这才引来别人的不满,最终烟消云散。 秦帅以妇人之身率领白杆军南征北战所向无敌,堪称巾帼英豪。 也就是如此,秦帅也处处被人贬低,哪怕有皇帝御制诗文赞扬,白杆军依旧处处被掣肘,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秦帅是妇人! 老奴不敢猜测冯英是何等人物,不过,既然秦帅允许冯英蓝田县起出武库,就说明这冯英也非泛泛之辈。 这狗日的老天从不给好人一个好活路,冯英既然是川军与我戚家军中最后的血脉,老奴希望她能平安过一生,而不是如同秦帅一般半生作战,半生孤苦,最后连兄弟都搭进去……” 云昭掀开裤子低头瞅瞅,发现小兄弟依旧好好地在老地方待着,顿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以前他对老顽固一般的福伯没有多少好感,现在,他只想让福伯变得更加封建一些,更加重男轻女一些。 只因为自己胯下多了一点,就让凤凰一般的冯英没了下场,这种不用比本事,只因为生理原因就让别人败的无话可说的感觉……云昭觉得实在是太好了…… 对别人最大的不公,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公平——云昭如是说! “福伯你明日派人去西安城,将城里最好的金匠通通招来,我打算拿出二十斤金子给冯英打一套金饰,只要是家里有的宝石珠翠,能用的全用上。 这一次,我不求好看,只求贵重,一定要上冯英小姐感受到我云氏对战死的川军,以及戚家军将士们的无上敬意!” 第一一零章骄傲的凤凰蛋(求订阅,求月票) 第一一零章骄傲的凤凰蛋 福伯的行动力很强,一天时间就把西安府最好的金匠全部找来了,足足有七个之多。 由于冯英在石柱宣慰司长大,云昭就猜测这位小姑娘的身上一定有很强的西南民族的特点。 不论是彝家,还是土家,亦或是人数最多的羌人,乌斯藏人都有挂大首饰的习惯。 久而久之,很多汉家女子也就有了这个习惯。 据云昭所知,最重的有超过二十斤重的。 钱多多见匠人们挑选了无数令人眼热的珠宝玉翠,多少有些羡慕。 钱少少一边擦拭自己从少华山弄来的青铜门钉一边对姐姐道:“等我将来给你打造一套更大,更重的。” 钱多多忧郁的道:“姐姐不在乎什么首饰,只是咱们出身卑贱,不像人家只要是名门之后,就能平白被人高看几分。” 钱少少丢下门钉道:“我怎么没有这种想法?我觉得姐姐在青楼里待久了,学会了梁妈妈的那一套骗人的东西了。 什么叫身份? 昨日里是宰相家的千金,今日里就成了一个街头卖笑的娼妓,这样的事情我们姐弟两个见得还少吗? 话是少爷说的那句话好——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个冯英虽然被我云氏看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对我们家有用。 而这个有用是她父兄们拿命给她挣来的。 这没什么好羡慕的,要是你弟弟我豁出去命给你弄这么一套首饰,你心里高兴不?” 钱多多搂着弟弟的肩膀,亲昵的将脸贴在弟弟脸上轻声道:“你才是我的命啊。” 钱少少仰着头享受了片刻的温存,就对姐姐道:“你别喜欢上少爷,这不是好事。” 钱多多诧异的道:“咦?你不是很崇拜你家少爷吗?” 钱少少道:“崇拜不一定就要让他当我姐夫啊。” “你觉得他不好?” “他其实很好,对整个蓝田县的人都很好。” “既然人很好,我为什么不能成一家人呢?” “他的事情很多,顾不上你……” 钱多多笑着拍拍弟弟的脸蛋,背上书包出门去了玉山书院。 目送姐姐走远,钱少少再看看坐在书房看书的云昭,再次点点头轻声道:“我说的没错。” 在青楼长大的孩子,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早就看破了,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让自己过得舒坦重要。 云氏的新粮食刚刚下来,就被乡亲们用自家的粮食给换走了。 不过,他们依旧不愿意把这些新粮食种在水田里,而是准备来年大面积的种在旱地上。 云昭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冒险了。 关中的灾情在夏收之后并没有好转,这就说明,老天爷连给百姓补种秋粮的机会都不给。 于是,贼寇们的势力变得更大了。 洪承畴已经很久没有给云昭写信了,通过邸报,云昭就能清楚地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此次旱灾,不仅仅出现在关中,出现在山西,也同时出现在了河南,河北,山东,甚至可以说,只要是淮河以南的地方都在遭灾。 云昭不知道朝廷准备用什么法子来救济这些灾民,他很想知道。 八月到来的时候,云昭没有听到朝廷关于救灾的任何文书,却听到了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家人流放三千里的消息。 这一年,袁崇焕刚刚四十六岁。 又有一个大人物谢幕了……大明朝的环境却没有变的更好。 云昭案头的邸报里,就没有看到一个好消息,想必皇帝的案头也是如此,甚至更差。 直到临睡觉前,云昭的心情依旧很差,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住在皇宫里面的皇帝该是一副什么心情。 皇帝对他的子民面临的困境束手无策,云昭却是有办法的。 偌大的一个关中,因为旱灾的原因,经济其实已经破产了,云昭要做的就是恢复经济而已。 以前,人们把所有的目标都放在粮食上,放在吃饱肚子上,为了吃饱肚子他们停止了所有的生产跟交易。 现在,蓝田县有了粮食,也就有了恢复经济生产跟生活的基础条件。 在这个条件下,云昭特意大兴土木修建玉山书院,由此,解决了石匠,木匠,泥水匠,瓦匠,以及一部分依靠卖力气为生的流民的生活问题。 而建造玉山书院又需要大量的物资支持,很快,采石场,砖窑,制作瓦片铁钉的人,也有了活路。 虽然此时市面上流通的依旧是粮食,而粮食此时也就成了货币。 当粮食多出来以后,买卖就成了必然。 这个时候,蓝田县百姓家中多少都有些存粮,背着粮食以货易货的行为终究不可取。 为了让百姓们有钱交易,云昭就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修缮水利的工程,通过发钱币从而培养百姓们对钱币的信心。 也就是今天,在人们发现秋粮长势很好,而云氏的新粮食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产,终于,开始开始有人试探着用钱币来购买云氏的新粮食了。 交易额虽然不高,云昭却是开心的。 他相信,只要开始了,经济的惯性会让百姓手里的钱让更多的行业开始复苏。 云昭有信心在三年之内将蓝田县百姓的生活恢复到万历初年的水平。 蓝田县的事情做的越是顺利,云昭就对大明王朝越发的失望,他不相信大明朝没有精明人,不相信这个古老的王朝里全是些酒囊饭袋。 可是,那些精明人,就像知府张道理所说的那样,他们对这个国家没有感情,认为天下是皇帝一个人的,好坏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趴在大明王朝的身上,大口的撕咬血肉肥己。 很多时候云昭都认为,尸位其上的官员,比贪官污吏更加的可怕。 睡不着觉的云昭通过纱窗就能看见玉山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玉山书院的学生,工匠们还在忙碌的标志。 当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以后,云昭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云昭醒来的很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钱少少趴在床边看着他。 “怎么不叫醒我?”云昭打了一个哈欠,很想继续睡觉,终究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福伯昨晚还是没有回来,那个叫冯英的也没有来,首饰倒是已经打造好了,没有二十斤重,金匠们说只有十二斤,重量再增加,首饰就不好看了,如果非要增加到二十斤,金匠们建议,少爷直接拿金块给小娘子送去就是,没必要打造成首饰。” 云昭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高明的工匠都有些脾气的,这非常的正常。 云福两天前就走了,还带走了云甲,跟云乙,三个人全副武装且骑着马。 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哪个冯英听到武库被自己得到了,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如果能直接干脆的回转蜀中自然是最好的,到时候,云昭只要把制作好的珍贵首饰派人送去就好,也算是彻底干脆的了断了这件事。 冯英这种女人就不该跟自己有什么交集。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一个是刚刚脱贫的土鳖强盗,这样的两个人天生就是死对头。 云昭不愿意成为冯英的死对头。 跟她这种政治极度正确的人为敌,自己很容易成为万人唾骂的大反派,这对他将来的大计实施,没有半点的好处。 不过呢,云昭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他做了很多种应对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中午的时候,当云昭正在琢磨如何将玉米碾碎,脱掉外皮做成自己喜爱的大碴子粥的时候。 云福回来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愉快,云昭就把手里的玉米碎颗粒丢在磨眼的,冲着云福微笑道:“冯英走了吗?” 云福笑道:“听说你阵斩十名建奴之后,就托我像你致意,感谢你诛杀了十个建奴,为她的亲人复仇,这武库,你拿的理所当然!” 云昭笑道:“她很骄傲啊。” 云福笑道:“眯缝着眼睛看我的时候,跟你很像,你们两个混蛋没有一个是信任我的,都在怀疑我的立场!” 第一一一章孩子的游戏 第一一一章孩子的游戏 云福觉得冯英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女孩子,跟秦良玉一般胸襟开阔是一位奇女子。 做事极有决断,一旦事有不成即刻放弃,不做半点纠缠! 云昭却不这样看,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以前老婆的所作所为,就对云福道:“准备迎客吧!” 云福不解的道:“她已经回去了。” 云昭摇摇头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就在蓝田县里。” 云福笑道:“你不明白秦帅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太差。” 云昭翻了云福这个老光棍一眼道:“你不了解女人!” “冯英只有九岁!” 云昭站起来瞅着云福道:“九岁的女人跟九十岁的女人没多少差别! 钱少少,把人给我撒出去,把那个姑奶奶给我找回来。” 蹲在墙角的钱少少答应一声就去办事了。 云福皱眉道:“你确定冯英没有回去?” 云昭摊摊手道:“她如果打上门来,这不奇怪,她如果跟我狮子大张口,这样也不奇怪,她甚至带人来偷袭蓝田县,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现在,她得到了一个最失望的回答之后,居然扭头就走,这就奇怪了。” “如果你猜错了呢?” “那样更好,说明这个冯英之所以来蓝田县,完全是被秦帅逼迫的,她自己其实不想来,也没有征战沙场的雄心。 所以,如果我猜错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福伯,今晚我跟你睡。” 云福瞪大了眼睛道:“我睡觉毛病多,放屁打呼噜的你受得了?” 云昭抽抽鼻子道:“跟你睡更安全,万一我被这个小姑娘给活捉了,那就丢人丢大了。” 云福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左右瞅瞅,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躲起来,让她听到我的威名,让她见到我的本事,唯独不能让她见到我。” “这又是为何?” “见面不如闻名!” 云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说完就匆匆的出门了。 他刚刚离开,被云昭支应去找人的钱少少却从后窗户翻了进来。 “找到人了吗?” “没有找到,不过,最可疑的是福伯带回来的粮车。” “我很确定福伯这一次是在帮那个臭丫头!” “你是说福伯投降了?” “那倒不至于,应该是那个丫头恳求福伯帮她,是要称量一下我的斤两。” “我们设下埋伏抓她!” “不抓,我实在不想见到这个小女人,不抓很讨厌跟苍蝇一样,抓了更麻烦,说不定她会顺杆爬,跟我们讨要更多的好处。 这一次我给她准备了一套珍贵的头面首饰,就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她不能再问我要太多的东西!” “那怎么办呢?” “简单,今晚你睡我的床。” “嗯?你去福伯那里自投罗网?” “谁要去福伯那里?告诉福伯我改主意了,今晚跟别人睡,福伯问起,就说你也不知。” “这么做会不会惊动那个女人?” 云昭笑道:“我总要告诉人家我不是笨蛋啊!” 钱少少连连点头,冲着云昭道:“少爷当然不是笨蛋,那个女人才是笨蛋。” “有野心的人可能是坏人,可能是好人,唯独不能是傻子,傻子成不了野心家。” 云昭不想轻看冯英,也不愿意轻看冯英,就像云福所说的那样,她是辽阳城外九千战魂的化身。 他们的死已经足以让世人悲痛,让史书遗憾,让后人顿足,云昭不想让冯英给这些英魂再留下什么污点。 后人总是不争气的。 这是一个事实,就像一个王朝一样,开国的君王总是伟大的,中兴的君王总是睿智的,而末代君王总是昏聩的。 就像一个人的一生一般。 云昭很希望自己能够在最强大的少年时期多干一些正确,伟大的,真挚的事情,到了中年再干一些英明的事情,到了晚年,就该江海寄余生了。 明月出天山,也出玉山,夏天即将过去,天空依旧晴朗,月亮就挂在玉山的山腰上,就像是美人腰袢的美玉。 云昭跟钱少少趴在床下瞅着窗外的明月,等待冯英的到来。 “有月亮的时候不适合潜行。” 钱少少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被睡眠剥夺他看好戏的权力。 云昭早就睡醒了,所以他丝毫感受不到困倦之意。 一枝朱红色的小箭突兀的出现在钱少少房间的桌面上,它非常的锋利,入木三分却没有多大动静,只发出啄木鸟啄木一般的声音。 云昭,钱少少还是没动,他们觉得这是冯英在试探他们。 从云昭告诉福伯他要跟他睡开始,两个人的交锋就已经开始了,冯英是客人,所以云昭率先破局,给她一个方向。 然后,让钱少少去他房间睡,自然是另一种试探,钱少少把床整理一下,将枕头塞进被窝伪装成人,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假如冯英去了云昭的房间,那么,当她发现屋子里没人,就说明她失败了。 如果她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穿,就不该继续纠缠云昭,讨要什么武器。 钱少少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依法施为,床上貌似躺着一个人,实际上他趴在床下。 这样做,很容易让冯英认为这又是一个低级圈套,继而错过了趴在钱少少床底下的云昭。 一枝小箭出现在桌子上之后,云昭的身体就从床下消失了,钱少少笑眯眯的将脑袋从床下探出来朝外边喊道:“冯家小姐,我家少爷不在这里! 另外,你已经暴露了身形,承认失败吧!” 一个小小的身体从窗户爬进来,最后来到床前,趴下身子瞅着同样看她的钱少少道:“我是小姐的丫鬟,你家那头肥猪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钱少少重重的一拳就砸在小丫鬟的鼻子上,小丫鬟惨叫一声身子后仰,钱少少却如同一头野猪一般撞在小丫鬟的身上,不等小丫鬟反应过来,他就骑在小丫鬟的腰臀上,一把扯过床上的毛巾,在鼻子冒血,泪流满面的丫鬟脖子上缠绕一下,然后就用力的拉紧…… 小丫鬟的身体努力的向后仰,却脱离不了毛巾的束缚,钱少少站起身一只脚踩踏在小丫鬟的后颈上,双手扯着毛巾的两头冲着外边喊道:“敢羞辱我家少爷,死有余辜!” 小丫鬟此时就像是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嘴巴张的很大,用力的呼吸,她很害怕只要自己少呼吸一口就会没命。 “你家少爷呢?”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请冯家小姐准许我先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贱婢!” “放开她,否则你也死!” 一支弩箭带着刺耳的厉啸从钱少少的耳边呼啸而过,牢牢的钉在地板上。 钱少少笑道:“冯家小姐不用拿我当人质逼迫我家少爷出来,只要您现身了,我现在就任您处置!” 说虽然说得客气,钱少少松开了毛巾,放开丫鬟,却没有半分准备接受惩罚的意思,矮下身子重新钻进床下,听见一声翻板响动,他的身体也就消失在床板下面了。 小丫鬟刚刚脱身,顾不得奔流的鼻血,举着一柄匕首就钻进床底下去了。 “小楚,回来吧!” 冯英在屋子外边轻轻地呼唤一声,癫狂的小楚就哇哇大哭着从床下钻出来。 “走吧,别哭了,我们去赴宴。” 一个不高的身影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给丫鬟擦了擦脸上的血,就拖着她去了云昭的房间。 云昭的房门大开,钱多多笑吟吟的站在门口恭迎冯英大驾光临。 “婢子应我家少爷所托,略备一些新庄稼做成的菜肴,请冯家小姐尝尝。” 不管面对谁,只要钱多多愿意展现自己美丽的一面,她总是能表现的非常得体。 至少,冯英的小丫鬟就直愣愣的看着美的如同一只妖精的钱多多,甚至忘记了哭泣。 感谢兄弟姐妹们,非常感谢。 二十四小时内,总共有一万五千八百名兄弟姐妹首订了(明天下),为此,孑与2在这里行五体投地大礼了。 成绩很好,非常的好,好的出乎孑与的预料之外。 对此,孑与再次感谢大家。 (明天下),才开始,剧情慢慢展开,在准备初期,孑与觉得主人公就该断绝外来的纷扰,专心一件事,又不能把猪脚阉割掉,只好将他的年龄变小,用自然法则来断绝外界的诱惑。 三十万字结束之后,小说人物的架构已经完成,铺垫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桥段便是大开大合奋斗模式。 希望您能喜欢,希望您可以继续支持孑与, 孑与2拜上 第一一二章东窗事发 第一一二章东窗事发 “少爷不去看看冯英?” 云昭闻言笑了一下,从盘子里抓过一把煮黄豆一粒粒的往嘴里丢。 “少爷如果能获得这个小姑娘的欢心,将来会少走很多弯路。” 云昭继续摇摇头,似乎吃黄豆比世上任何事情都重要。 “这就是老奴的小心思,少爷莫要恼我。” 云昭终于吃完了手里的黄豆淡淡的道:“我们家是强盗,这一点已经没有法子改变了。 蜀中秦帅是大明忠烈,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福伯的意思,你想让我跟冯英结成连理,将来就会有更多的可能。 你的想法是好的,问题是——我不愿意!” 云福摇摇头道:“与冯英结亲,不会辱没云氏。” “我知道,冯英这样的女子不论长成什么样子,嫁给谁都算是下嫁,刚才已经跟你说了,我不愿意。 云氏既然是强盗,那就好好的把自己的强盗之路走下去好了,没必要在半路上改弦异张。 对我来说,我知道那条路才是最近的路,没必要跟随别人抄小路,那样的话,可能要走更远的路。” “少爷认为秦帅会干预你?”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定的,而我讨厌别人干预我的事情。福伯,我困了,要睡觉。” 云昭说着话就拉开云福特意给他准备的毯子盖在身上,不大功夫就睡着了。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云昭就匆匆起身,带着钱少少去了汤峪,不是为了避开冯英,而是汤峪出事情了。 “有人追踪到了汤峪!” “追踪谁?” “还不知道!” 云昭才到汤峪,就从云猛口中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山谷口的温泉里倒着十一具尸体,云猛找人辨认过,这十一个人里面,有三人去过少华山。 “封锁边境!” “已经做了。” “那就发公告,告知我蓝田县每一个百姓,有恶贼来我蓝田县胡乱杀人,为了防止这样的惨案再度发生,请蓝田县百姓留心任何外地人,只要发现不妥,就要迅速报官。 告诉百姓们,这股强盗很危险,极度的危险,万万莫要独自抓捕,只要报官,就有银子拿,没必要自己冒险。” 云猛匆匆的去办事了。 钱少少在一遍遍轻声道:“要不要派人告诉那个冯英,问问是不是她的人干的?” 云昭摇头道:“我们可以不见她,不能冤枉她,这是礼数,看在那些前辈英灵的份上,我们也不委屈她。” 钱少少撇撇嘴道:“那个女人蠢的很,被我捉住丫鬟,她就现身了,没有半点城府。” 云昭认真的看了钱少少一眼道:“如果你被冯英捉住,且命悬一线,我也会露头的。” 钱少少不解的道:“你不该露头的。” 云昭怒道:“你知道个屁啊,我要是连你都不救,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我? 跟着我混,混着,混着连命都丢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不是说,钱给够了就生死有命吗?” “话可以这样说,事情不能这么办,这么办事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好,基本上都是被部下干掉的。 人人心里都有一笔账,欠钱而已,又不是欠命,就算是好人只要把欠你的钱还你了,也能走的心安理得,无牵无挂。” “既然这样,我们就跟他们讲人情?” “狗屁,处处讲人情,还要律法干什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情理法兼顾!” “兼顾不了以何为尊?” “法!” 这就是云昭跟钱少少之间的日常对话。 很多时候云昭都会把后世的一些道理讲给钱少少听,而钱少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惊人的,现如今,已经可以跟得上云昭的一些思维了。 温泉里的人被捞出来整齐的摆在地上,这些人死亡之前曾经受过很重的刑罚,其中一具尸体的骨骼被人用钝器砸断了不下十五根。 又有两具尸体的手指缺失了一半,其余的尸体上就没有那么多的伤口了,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 “人家通过严刑拷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已经逃离了蓝田县。” 匆匆赶来的云霄表情凝重,分析尸体却分析的头头是道。 “何老三最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是昨天晚饭时分,他从家里吃过饭之后说是出来洗澡,然后就一夜未归。 按照这个时间计算,人家有时间逃离蓝田县。” 云昭绕着十一具尸体转了两圈之后问云霄:“现在能确定是谁干的吗?” 云霄摇头道:“不知道,雄风镖局开出的赏格很高,同时那些在张家口做生意的商贾们开出来的赏格更高。 为了这些钱,整个关中的刀客已经疯了,挖地三尺的找凶手,基本上,所有人都有可能。” 云昭想了一下道:“雄风镖局开出来的赏格这些发现线索的人能拿到吗?” 云霄摇头道:“不可能,他们领赏钱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会这么积极寻找线索?” 云霄苦笑道:“只有实力对等的人才有拿到雄风镖局赏钱的可能,所以呢,那些小强盗找到线索之后,就会交给有实力的人去跟雄风镖局交涉,自己拿一点微不足道的赏钱就够了,这样他们才能拿到钱,还有机会活下去。” “现在关中钱不值钱是吧?” 云霄闻言眼睛一亮,眯缝着眼睛道:“谁最有粮食呢?” 云昭笑道:“我记得我们县衙也发了悬赏文告是不是?” 云霄笑道:“不错,别人都是钱,只有我们答应给五十担粮食,而且蓝田县的县尊只有八岁,且是一个从不食言的人。 所以……这世上知道我云氏阴族存在的人除过我们自己,外人基本不知道。” 云昭跟云霄两人把话说透之后,就骑上马,快速的向蓝田县城狂奔。 中午时分,蓝田县大堂终于打开了,县尊今日要审案子,顺便处理一下县衙积压的公务。 县尊要审案子,这件事对刑名师爷来说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到县尊只有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刑名师爷翻了卷宗之后,就特意挑选了几件他认为对县尊有教育意义的案子呈递了上来。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师爷水平都不低,至少,在专门负责断案子的刑名师爷身上表现的更加突出。 自从成了蓝田县的县令,云昭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蓝田县孝子的楷模,据说在冬日里给母亲温席是常事,只要有好吃的东西母亲不吃一口他就难以下咽,所以,刑名师爷给云昭的第一桩案子就是“不孝”案子! 听钱少少给他解说了其中的缘由之后,云昭就觉得母亲这人实在是太过份了。 这些事情一定是母亲编造出来给他扬名的。 玉山又叫王顺山,是著名二十四孝中王顺担土葬母的地方,天知道母亲是不是把她代入到了王顺母亲的身上,觉得自家就在玉山脚下住,自己的儿子就该是一个大孝子。 当云氏土匪代替的蓝田县衙役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婆子带到大堂上之后。 云昭觉得没必要问案子了,关中的婆婆大多彪悍,柔弱的媳妇在年长之后也会自动进化成凶悍的婆婆。 只要看看那个粗壮的婆婆不断地推搡她柔弱的儿媳,就知道这件案子该怎么判了。 云昭一边处理着手上的公文,一边吩咐衙役将这个小媳妇的丈夫,中年婆娘的儿子提到大堂上。 工作之余抬眼看了一眼这个畏畏缩缩的男子,就对刑名师爷道:“家务事最难断清楚,今日,本官不妨就做一个糊涂官,打了妇人她就没法子做人,用夹棍又会伤了手,以后没了生计。 既然家里的两个妇人都闹到本官的公堂上来了,定是家中的男子治家无方, 来人啊,先重责张氏男二十大板!” 云昭的话在云氏历来是一言九鼎,不由分说,就把男子按在地上脱掉裤子,抡圆了板子,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此时,两个妇人才如梦初醒,想要跑过去救自己的丈夫儿子,却被衙役一把推开。 老妇人嚎叫着说不告了,云昭充耳不闻,继续手不停笔的继续处理文书。 二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云昭放下手中笔对两个妇人道:“回去好好地过日子,不要才吃饱饭就给我弄出一堆事情来。 从今往后,你们家将由里长监督,婆婆虐待儿媳,打你儿子二十大板,媳妇不孝婆婆,就打你丈夫二十板子。 若是母亲不心疼儿子,妻子不怜惜丈夫,这样的男人活活打死也就是了。 来人,叉出去!” 第一一三章 天是黑的 第一一三章天是黑的 县衙外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是小县令第二次真正坐堂。 第一次坐堂的时候,打了一群人的板子,然后就轰出公堂,让百姓们第一次见识了自家县令粗暴的手段。 谁都想看看县尊大人该如何处理这种民间纠纷的时候,公堂里又是一顿板子响,还有两个妇人在哭嚎。 就在众人面色如土的猜测县尊大人到底打的是婆婆还是媳妇的时候,却发现婆婆跟媳妇搀扶着屁股烂糟糟的男人出来了。 撵这一家三口出公堂的衙役双手叉腰站在公堂口上对众人大喊道:“给爷爷听清楚了,县尊口谕,今后凡有婆媳吵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屡教不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满三次之后,依旧屡教不改者,说明,母子无亲,夫妻无义,杖婆媳各二十大板!” 瞅着跪了一地抱着拳头口称“遵命”的百姓,衙役脸上不屑之意几乎快要从脸皮上飞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人群矮下去之后,在这些人的后面,站着两个小小的姑娘,她们头上戴着锥帽,脸被白纱遮盖,看不清楚模样,衙役却不敢冒犯,心虚的朝两边看看,咳嗽一声就回到大堂上去了。 在钱少少耳边轻声嘀咕两句,钱少少脸上就露出笑容,轻声对衙役道:“我们等的不是她们。” 云昭对此一无所知,继续闷头批阅文书,顺便等衙役们将下一组人犯带上公堂。 “小姐,这头胖猪到底会不会审案子啊,你看看那个小媳妇,快要被婆婆欺负死了,他居然不惩处那个恶婆婆,反而惩罚人家儿子,这就是一个狗官!” 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女子轻声道:“小楚,你怎么还没有长记性?云昭此人出手不凡,昨日里若不是我在,他的那个书童一定会活活勒死你的。” “他敢?”小楚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冯英皱眉道:“你只要回忆一下你跟那个书童是怎么打交道的,就该知道自从你辱骂了他的主人之后,他可曾对你有过半分的留手之意? 若不是我出声喝止,他真的会勒死你,从他娴熟的手段来看,你可能不是他想要勒死的第一人。 从仆人身上就能看到主人的影子,他的仆人不是好人,这位县令恐怕也不能称之为好人! 不过,这个案子倒是断的没错,婆婆就算有万般错,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媳妇没有逆来顺受已经有错! 惩处了恶婆婆之后,小媳妇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婆婆欺负媳妇的权力来自于儿子,所以从根源上处理这个没用的儿子,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以后不论在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可说云昭的坏话,这些天我们在蓝田县走了很多地方,百姓的日子虽然过得劳累一些,清苦一些,在关中这个遍地盗匪,年年灾荒的地方,蓝田县已经是人间天堂了。 就这一点来看,他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县令!” 小楚委屈的瘪瘪嘴,低下头轻声道:“我可以不说云昭的坏话,小姐,你一定要准许我报仇!” 冯英淡漠的道:“那是自然!” 云昭坐在公堂上,手下一边批阅公文,一边低下头瞅着一个跪在地上的黑衣汉子道:“堂下跪者报上名来!” 黑衣汉子抱拳道:“小人姓陈名方,乃是长安县蜂儿崖人氏,以贩卖瓜果桃李为生。” 云昭停下手中笔伸长了脖子再看看地上跪着的黑衣人道:“可曾缴税?” 黑衣人拱手道:“回禀县尊的话,进县税,城门税小人都不曾逃。” 云昭将身体靠在椅子背上晃荡着双腿道:“既然不曾逃税,为何在与乡民交易的时候偏偏要缺斤短两呢? 为这个事情坐牢,未免有些不值。 按照我《大明律》的律条来看,你要被大枷锁拿示众七日,这七天里,你所携带的瓜果桃李恐怕会全部腐烂掉,你明知是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故意这样做呢? 如实道来,敢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 云昭话音刚落,站立在两边的云氏衙役就齐齐的用水火棍敲地,口呼“威武”! 黑衣人并不畏惧,仰起头朝着云昭拱手道:“小人并非要与乡民争利,而是特意进入牢房,准备将一场大富贵献与县尊。” 云昭闻言哑然失笑,拍一下惊堂木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肆意胡言? 莫非你在欺本官年幼不成? 来人,将这个刁民重责三十大板再问话!” 座下的衙役们大喊一声,就围拢过来,不由分说用绳子将这个黑衣人绑在条凳上,举起板子就准备行刑。 黑衣人见状连忙大叫道:“县尊手下留情,小人并非胡言乱语,是真的要给县尊一场大富贵的,这里人多口杂,请县尊带小人去后堂问话,小人定不敢欺瞒。” 云昭朝刑名师爷坐的位置看了过去,刑名师爷连忙起身抱拳道:“县尊不妨听听,如果他所言不虚,接纳便是,如果满口谎言,打杀他也算冤枉!” 云昭点点头,起身去了后堂。 刑名师爷也想进入后堂,却被似笑非笑的钱少少给阻拦住了,马上抱拳道:“学生孟浪了。” 钱少少笑道:“师爷大才我家少爷赞不绝口,只是此事有些蹊跷,就让我家少爷自己决断吧。” 刑名师爷陪着笑脸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云昭回到后堂,喝了一口水,对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这里的人都是本官心腹,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如果属实,本官自然会有重赏,如果是虚言,刚才师爷的话你也听见了。” 黑衣人连忙道:“小人斗胆,请问县尊月前的悬赏还算数吗?” 云昭奇怪的问钱少少:“什么悬赏?” 钱少少笑着道:“少爷,您月前就发布了一道悬赏令,就是少华山雄风镖局三百多人被山贼屠戮,一万担米粮被人抢劫一空,本不关我蓝田县的事情,是西安府催得紧,您这才发布了悬赏,以五十担粮食收盗匪的下落。” 云昭皱着眉头看着黑衣人道:“你居然知晓贼人下落?” 黑衣人虽然被绑着双手,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冲着云昭大声道:“这是我兄弟六人冒死打探来的消息,不敢蒙骗县尊,只求县尊能兑现五十担粮食的赏格,至于县尊能从此事中获得多少好处,小人不敢问,也不问!” 云昭站起身焦急的问道:“你果然知晓吗?” 黑衣人嘿嘿笑道:“小人兄弟六人原本也没有想到盗贼会藏身在富庶的蓝田县,只是我有一个兄弟贯会看车辙测度车上的货物。 无意中在秦岭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车辙印,据他测度,这些鸡公车上装载的东西该是超过了四百斤的东西。 若是只有一条,两条这样的车辙也就罢了,偏偏我这兄弟在扫去浮土之后,发现了这样的车辙印居然不下数百条。 小的兄弟六人就沿着这忽隐忽现的车辙印艰难追索了十七天,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东汤峪山口又找到了一些车辙印。 于是,小人就冒险进入盗匪盘踞的东汤峪,捉了几个盗匪严刑逼供后,才确定,做下少华山惊天大案的人正是原月牙山悍匪摧山虎!” 云昭缓缓坐回椅子,淡淡的道:“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让我如何向府尊讨要兵马?” 黑衣人陈方得意的道:“证据小人已经为县尊准备好了,只要县尊给我兄弟六人五十担粮食,小人立刻将证据上手奉上!” 第一一四章我想早点长大 第一一四章我想早点长大 云昭笑了。 钱少少跟着笑了。 押解陈方进来的云氏衙役们也跟着笑了。 陈方觉得气氛不错,就向前走两步道:“县尊,这可是一桩泼天的功劳。 只要县尊一气拿下摧山虎,莫说雄风镖局跟山西人的悬赏,只要抄了催山虎的老巢,县尊就吃用不尽了。” 云昭点点头道:“好说,好说,既然你如此笃定,本官且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梁三,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该给的赏赐不要小气。” 被云虎派来保护云昭的心腹手下梁三躬身领命,就亲热的搂着黑衣人陈方离开了后堂。 云昭重新来到大堂上,继续审判刑名师爷精心准备的有趣的案子,每一个案子云昭都处置的很好。 这让刑名师爷对县尊的英明手段惊为天人。 傍晚的时候,云昭处理完毕了所有案件,也处理完了公文,朝刑名师爷拱拱手算是感谢了他的一片苦心。 刑名师爷心里暖洋洋的,还以为自家县尊少年成名,性子难免会孤傲一些,今日相处半日,才发现县尊不骄不躁,不媚上,不凌下,待下宽厚又不失威严。 回到家中依旧赞叹不绝,吃饭的时候看到自己贪吃的儿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抄起板凳就砸在儿子的屁股上…… 从头到尾,刑名师爷都没有想起那个想给县尊一场大富贵的黑衣人。 既然这人被县尊带去了后堂之后就消失了,那么,这个世上就不该有这么一个人。 不存在的人,谈他作甚? 云昭回到县衙后堂,枯坐在客厅里等待了好久,也不见冯英主仆进来。 钱少少走进来道:“一个时辰前,冯英离开了县衙,回咱家的庄子上去了。” “她还是不愿意见我啊。” “少爷好像也不愿意见她啊。” “她在跟我较量呢。” “少爷没有跟她较量的心思?” “没有,这个女人让我感到不舒服!” “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不愿意靠近她,给她准备的礼物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给她送过去,她的出身值得我们尊敬。” 钱少少出去吩咐人办事了,云昭就一个人来到公堂上,坐在高高在上的大椅子上,悬空着双脚,瞅着空荡荡的县衙大堂,以及大堂外边模模糊糊的行人。 脑子里空荡荡的,此时并不适合思考,只需要单纯的享受权力就好。 就在这座公堂上,云昭说出来的话很快就能变成政令,很快整个县的人都会围绕着他的政令忙碌。 一颗脑袋就能指挥全蓝田县近二十万颗脑袋,此时的云昭觉得自己变得无比的高大。 矮小的百姓们此时在他眼中变得更小,放眼望去,只有一个个巨人行走在太阳底下,同样的,这些巨人也都是由一个个渺小的百姓组成,由于身体变得庞大,视野变得宽广,野性也就自然而然的变得庞大。 云昭是一个新生的巨人,他依靠在更加高大的玉山之后,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庞大的身躯。 所以,他佝偻下身子,匍匐在玉山的阴影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看着外边的血肉战场。 迟早有一天他会从玉山的阴影里走出来,加入到这场血肉盛宴之中,现在,他只想变得更加庞大,更加的有力量。 不知不觉的,云昭捏着椅子扶手捏的满手心都是汗水。 在身上擦拭几把之后,云昭就坐直了身子,因为梁三从外面走进来了。 梁三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平日话很少,却让很多人畏惧。 云昭等到梁三走近,就低声道:“处理完毕了?” 梁三下意识的将手在大腿上蹭蹭,见手上没有血迹,遂抱拳道:“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说实话,他们一起偷偷进入蓝田县的人有九个,而不是他说的六个人。” “消息被传出去了么?” “还不知道,要等兄弟们把那三个潜藏起来的人捉到之后才能肯定。” “以后要注意了,这蓝田县怎么跟一个筛子似的,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 告诉县境周边的里长,任何陌生人只要进了我蓝田县境,都要盘问一番,拿不出路引的人不许入境。” “路引基本上已经没人用了。” “可是吗《大明律》里写的清清楚楚,离家三十里就要有官府颁发的路引! 既然是朝廷规定的事情,我们就执行,现在啊,只要是来我蓝田县的人都是索取好处的,我们还没有富裕到支应整个关中的程度,” 梁三干点杀人越货的事情比较拿手,听云昭跟他说起政事他就有些云里雾里的了。 所以,他听完云昭的话以后就继续道;“陈方的兄弟都藏在蓝田县里,最远的一个在大洼村,走两步就到了长安县,就在等陈方的消息,稍有不对,就离开蓝田县跑去长安县再碰碰运气。” “陈方呢?” “还活着,他的六个弟兄死了五个!” “活着的要明正典刑,毕竟,他们在汤峪杀了人。” 梁三拱手道:“小的明白!” “那就去吧,做好准备,我们明日返回玉山。” 很多时候,家里的长辈们是不愿意让云昭接触太多的血腥场面。 就像云猛说的,云氏还需要子孙繁昌,需要公侯万代,所有的罪孽都由他们几个老山贼去背。 云昭必须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哪怕看起来干净也成,能哄骗的过老天就成。 对于这些长辈云昭是从内心里充满感激的,放在家族这样的事情跟前,他们堪称无私。 蓝田县县城很小,城墙低矮,门禁松弛,其实,也没有必要加强门禁,蓝田县的城墙不过是一道丈二高的土墙,身手矫健一些的飞贼不用工具就能如履平地。 云昭也没有重修城墙的意思,他不是很看重这个,加上蓝田县县城选址很糟糕,甚至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平原上的土围子,周边只有一条小河,防御工能很弱。 这样的防御体系甚至不如云娘在自家庄子口修建的那堵石墙。 钱少少端来了两人的晚饭,没什么好吃的,就是两碗面条。 云昭叹息一声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平日里很美味的面条今天吃起来如同嚼蜡。 勉强把最后一筷子吃完,云昭就烦躁的将饭碗推开。 钱少少笑道:“人家不来,你有什么办法。” 云昭道:“肯定来了,只是看不起我这个小孩子,人家不愿意跟我谈!” “你好几次拒绝跟冯英小姐会面,不也是看不起人家是个小姑娘吗?” “我不愿意跟冯英谈事情的原因是,这么大的事情不能由两个小孩子来决定,这样做太儿戏了。” “你一个小孩子跟秦帅门下的大人谈就不是儿戏了?” 云昭捡起筷子用力的敲着饭碗道:“我努力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为了让人们忘记我只有八岁这个事实。 少少,我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每天起床看看胯下还是没有长出毛来,就只好顶着一张嫩脸跟人赔笑脸。” 云昭笑了,无奈的丢下手里的筷子道:“我在梦里多过了几十年,所以对这具身体很不满意。 你如今衣食无忧,又有姐姐陪伴,为什么还要着急长大呢?” 钱少少道:“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可能没机会长大,现在有机会了,我就很期望看看自己长大的模样。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躲在姐姐裙子下面过活的,这事你还记得吗?” 云昭抬头想了一下道:“你能活下来,全靠你姐姐的那副驴脾气。” “是啊,所以我想尽快长大,我如果不能长大,姐姐这辈子就完蛋了……” 第一一五章将军万里谋 第一一五章将军万里谋 云昭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长大! 尽管他已经表现的很好了,却被秦良玉派来的人给无视了。 他们宁可让同样年纪的冯英来跟云昭玩游戏,也不肯自己出面好好地跟云昭谈一次。 高门大户的骄傲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云氏武库是一个说不得的秘密,哪怕是对秦良玉这样高山仰止的人,也应该保密。 可惜,这个宝库如同云福说的那样,不全属于云氏,尽管云昭已经拿到了武库,对于秦良玉,或者说冯英,依旧需要一个交代,必需要达成一个相互都满意的交易才好。 否则,一旦这件事传扬出去,后果严重。 或许,这就是秦氏来人高高在上的原因所在。 “石柱秦氏门下冯英见过世兄!” 云昭吸着气缩着肚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瘦一些,很有风度的拱手还礼道:“世妹千里跋涉,辛苦,辛苦。” 冯英没有解下头上戴着的锥帽,也没有撩起面纱的意思,轻轻落座在云昭特意准备的小一号椅子上用手触碰一下钱少少端上来的茶水就算是喝过茶了。 “小妹此次前来,不为别的,乃是为了先祖留下的一批火器!” 云昭坐在对面,松弛一下缩回来的肚子,用手指敲着桌面道:“因为斩杀奴酋的原因,这批火器已经归属云氏所有,世妹远道而来,也不能让世妹白跑一趟,来人啊。” 话音刚落,钱少少跟钱多多姐弟两就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放在云昭前边,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金光灿灿的头面首饰。 “世妹虽然不是云氏血肉至亲,却与我云氏同气连枝,世妹前来云氏省亲,云昭欣喜若狂,见世妹行囊简单,就略备一些金银俗物为世妹添妆。 若世妹觉得浅薄,尽管提出,但凡云氏所有,无有不允之礼。” 冯英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叹息一声。 她的丫鬟小楚似乎很想说话,却对上钱少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没了说话的勇气。 钱多多在一边啧啧赞叹着把箱子里的首饰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铺了绸缎的桌面上,每拿出一眼,就细细的给冯英讲解首饰的妙处。 云昭并没有看坐在对面的冯英,而是一直看着门口,就在此时,忽听得冯英轻叹一声道:“世兄莫要等人了,不会有人来的,这里能做主的人就是小妹。” 云昭并没有转过头看冯英,淡淡的道:“乱世将至,世妹如何自处?” 冯英道:“小妹虽然是一介女子,却秉承了父兄余烈,面对乱世唯力争上游而已。” 云昭皱皱眉头道:“秦帅没有给世妹一个交代吗?” 冯英道:“蜀中石柱,尚有我父兄们留下来的遗孤,冯英虽然托庇于老夫人,却自耕自食,日子虽然过的清苦,却无需老夫人照顾。” “哦?这是为何?” “辽阳遗孤不喜朝廷,若不是老夫人一力压制,几乎沦为匪类。” 云昭听冯英这么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辽阳遗孤们对朝廷非常的不满,而秦良玉却是一个性如烈火以身许国的人。 她虽然并不允许别人欺辱这些遗孤,却也不允许这股对朝廷有怨隙的人过于强大。 加上石柱一地原本是马氏故地,那里有这群人拓展空间的余地呢。 来到大明这么久,别的事情云昭没有弄明白多少,却对族群的认知极为深刻。 抱团生活在大明世界是人们的一种生活常态。 堂兄弟就是亲兄弟这毋庸置疑。 虽然偶尔内部会有一点利益纷争,可是,在对外的时候,他们一定是你最坚定的战友。 同时,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觉维护家族权益的义务,如果不能维护家族利益,这样的族人基本上没有好下场。 很多时候,家族内部的规矩要大于律法,比如现在的云氏,云昭年纪虽小,已经执掌了对族人的生杀大权。 石柱马氏也是如此,家族中人不会因为秦良玉喜爱冯英,就容许冯英侵占马氏的利益。 当然,除非冯英融入马氏,成为马氏的一员,否则,她永远都没有可能在石柱一地自立门户。 “这么说,辽阳遗孤们已经不愿意继续在石柱一地待下去了是吗?” 云昭认真的看了冯英一眼,他还是不太相信冯英对那些遗孤们有什么约束力。 要知道冯英与自己不同,自己身边的人起初并非因为相信一个孩童才围绕在他身边的,而是因为,他云昭是独子,是云氏天然的家主,即便云昭后来表现的不那么出色,他一样是云氏的家主,只是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罢了。 冯英掀开面纱,露出自己精致的面容瞅着云昭道:“石柱马氏有自己的难处,养育辽阳遗孤多年,我们已然感激不尽。 现如今老夫人处境艰难,冯英不愿意再让老夫人为难,闻听世兄在关中的大展雄风,就想来看看。” 云昭点点头道:“兹事体大,世妹可以遣主事人与我商谈!” 冯英看着云昭的眼睛道:“小妹就能做主!” 云昭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世妹就在云氏多住些日子,容我们慢慢商议。” 冯英起身施礼道:“小妹等世兄回话。” 说完,就带着小楚回房间去了,临走时,小楚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些美丽的首饰…… “把首饰送过去吧!” 云昭若有所思,还是让钱多多带着春春,花花抬着礼物跟着冯英去了内宅。 “你怎么看?”云昭问钱少少。 钱少少道:“别的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她们很穷。” 云昭笑道:“石柱秦夫人从未富裕过,马氏为国多年征战,男丁损失惨重,石柱一地也远非鱼米之乡,那里民风彪悍,诸族杂居,确实不适合一些老弱妇孺在那里安身立命!” “少爷准备让她们来蓝田县?” 云昭摇摇头道:“人家也看不上我们,看样子人家想要独立于某一地,就是不知道她们看中了那里。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给冯英出主意的人就是秦夫人,秦夫人眼光毒辣,所图必然不小。 钱少少,把猛叔跟福伯请过来,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讨论一下此事的得失。” 钱少少迅速的去了,不大功夫,云猛,云福就来到了云昭的书房。 云昭把自己所思所想,以及秦良玉的筹划跟他们两人说了一遍,就靠在门框上道:“就是这个样子,秦良玉在京师的时候为袁崇焕说了两句话,就为皇帝所不喜,留下白杆军主将秦毅明拱卫京师,却让秦夫人回转蜀中,从今往后,秦夫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要被朝廷遗忘,直到下一次危机再起,皇帝才能想起这位老将军。” 云福呵呵笑道:“此事处理起来并不难,如果少爷愿意跟冯英结亲,所有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云猛听云福这样说,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迅速松开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云昭笑道:“如果只娶冯英过门,对我云氏自然只有好处而没有半点坏处。 问题是,我们如果跟冯英结亲,那就要接纳她背后的一大群人,这么一来,我娶的可不是冯英,而是一群人。 我们这样的人家娶亲,与其说是娶妻,不如说是嫁娶利益,如何将利益最大化,才是我们要想的事情。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冯英并非最好的选择。 我总觉得秦夫人对我们似乎不怀好意,她老人家不允许辽阳遗孤们跟朝廷站在对立面,难道就允许我们继续这般为自己家谋划? 武库已经落在我们手中,这一点秦夫人是知晓的,她虽然看在咱家老祖以及冤死石门寨的那些先辈的份上,对我们隐忍不发,可是呢,能够装备一营人的最好火器,她不可能不考虑这东西的危险性。 冯英不一定就在石柱住不下去,是秦夫人希望她们能来蓝田县,不是为了投奔我们,而是为了监视我们。 我甚至敢说,只要我们跟陕北的那些贼寇一样起兵造反,这位令人钦佩的女将军,可能会下死手清理门户!” 第一一六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一一六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见云猛跟云福两个人长大了嘴巴,完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云昭就在心底暗暗地叹息了一声。 云氏本族还是缺少人才…… 这两个人打仗,抢劫或许还能算是一把好手,要靠他们干大事,估计折戟沉沙的可能性很大。 同样的一番话跟徐元寿说了之后,得到的反应绝对会不相同,可惜,这样隐秘的事情,没法子跟徐元寿多说,毕竟,他还有一位兄长在京城担任高官。 “小昭,我们家从来都没有过要造反的心思啊。咱们家之所以占山为王,就是为了多一条活路。” 云猛在听到自己被秦良玉盯上了,白毛汗都下来了,尽管秦良玉不在,他还是忙不迭的连口解释。 云福点了一袋烟,抽了两口就低声道:“不会的,当初我戚家军与白杆军同气连枝,战死的人不分彼此的丢在一个大坑里埋掉了,夫人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云昭轻笑一声道:“我们现在就这么点力量,又不是活不下去,造什么反呢?“ 云猛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家现在就好好地种地,好好地积攒钱粮,小昭你好好做你的官,我们慢慢地扩展地盘,称霸关中是迟早的事情。” 云福抬头看看云昭,又瞅瞅云猛,摇摇头,他觉得云猛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这个胖侄子。 “既然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冯英的事情就慢慢拖着,我更希望她能去玉山书院,如果能带来一些遗孤过来一同就学,就更好了,至于,她们想要全部搬迁过来的事情,以后再说。” 尽管云福,云猛什么意见都没有说出来,云昭还是做出了决定,并没有给云福跟云猛两人什么选择的余地。 就目前而言,不论是云猛,还是云福都没有替现在的云氏作出决定的能力。 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在云昭没有彻底了解辽阳遗孤到底是一群什么人之前,他不可能将他们都迁徙过来,云氏现在需要的是暗中平稳发展,绝对不能在初期就出现内患。 云娘很喜欢冯英。 关中人更加喜欢英武的女子,而不是柔弱的女子,在这片土地上求生不易,有一个好的健壮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相比之下,钱多多在云娘眼中就有些逊色了,像钱多多这样的女子,美的不吉祥! 老派的关中人崇尚不全,哪怕是有了新碗都要打破一个缺口,认为这样有残缺的饭碗才好用的时间更长,更不要说人了。 冯英的长相自然是比不过钱多多的,她脸上的表情不多,更多的时候神色冷清,完全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即便是吃饭,也很有节制,从小楚的吃相上就能看出来她们主仆过的日子并不好。 可是冯英哪怕是见到最喜欢吃的食物,也仅仅多吃一两口,绝不多吃。 云昭在见了冯英一面之后,便消失了。 冯英很想再跟云昭谈话,却被钱多多拖着去了玉山书院。 这个小女子,在见到玉山书院之后仿佛才活过来,见到一群群的学子坐在教室里听课,就学,清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渴望之意。 钱多多见状,咯咯笑两声,就带着冯英去了她在书院的屋子,不大功夫,两个头上扎着头巾的小小少年就出现在徐元寿的课堂上。 执着的人一般不容易沉迷于某件事情,一旦沉迷,基本上就没救了。 学堂,学问对冯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玉山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学问高深的大儒,最不缺的就是浓厚的求学气氛,这两样太对冯英的胃口了。 于是,冯英在玉山书院住了下来,每日里穿着男装,带着小楚出没于多个教室,且有乐不思蜀的模样。 云昭现在很少去玉山书院,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汤峪里,被陈方一行人杀掉的十一个盗贼的坟墓前摆着九颗首级。 对于强盗来说,什么样的祭品都不如仇人的人头这样的祭品来的实际。 首领的权威就是用一颗颗仇人的人头一点点树立起来的。 只有彰显了自己的强大力量之后,才会从者如云,并且让这些人知道,哪怕是自己为首领死掉了,自己生命的价值一定会获得更大的回报。 普通的,庸俗的献身理念就是这样慢慢生长出来的。 至于更高一级的,就需要一套更加繁杂且高明的手段,让人从被动献身走向主动献身——基本上,这样的情况非常的少见,毕竟,这需要极高的主观能动性,需要实现思想的共鸣才成。 云霄这些天很忙碌,他在孜孜不倦的清洗蓝田县周边的零散盗匪群。 不论是打闷棍的,吃馄饨面的,还是背门板的亦或是包人肉包子的,他不准备放过一个,也不允许他们逃遁。 乱世里,这样的家伙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这对辛辛苦苦干活的百姓是不公平的。 当强盗就能吃饱饭,老实干活的就要饿死? 天理不该是这样的。 当强盗化身为正义的化身的时候,他们铲除邪恶的速度是惊人的,而且快速有效,对这些恶人的震慑力远远大于官府对他们的震慑力。 在完成这些事情之后,云氏很快就从盗匪逐渐向统治者变幻,且变幻的速度惊人。 云氏数百年来在蓝田县为祸一方,按照云昭的理解,可以称之为罪恶累累。 好在,关中自古以来多强盗,人们对强盗的存在早就习惯了,而云猛,云虎乃至向上几代人,都不敢顶着一个云姓为非作歹,大名鼎鼎的“摧山虎”大爷,名震关中,却很少有人知晓他的真名。 即便是巨寇刘宗敏一类的人,也仅仅知晓想要跟“摧山虎”打交道,必须先要找云氏这个地头蛇才成,而云氏专门跟盗匪打交道的人就是云猛。 这样的人,在很多大族都有,并不足为奇。 蓝田县整治盗匪,整治刀客的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蓝田县的百姓们发现,这一次县尊大人真的是要整肃地方,且信心坚定,于是,就有了无数人开始向县尊大人举报隐藏乡里的恶人。 到九月的时候,仅仅是蓝田县就地斩杀的恶贼就不下七十余人,而押解到西安府的罪囚则多达两百四十一名。 秋决大典一开始,西安府街头再一次被盗贼的血染红,西安知府张道理,以及有司衙门对蓝田县押解过来的罪囚,简单的询问过之后,就下达了秋决令。 这一场大屠杀过后,再无盗匪敢进入蓝田县,即便是刀客进入蓝田县之后也战战兢兢不敢生事。 本土县令一般很少这样做,不论他杀的是恶贼还是其余的什么人,都会引起乡民的厌恶。 云昭却是一个例外!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蓝田县的秋粮也获得了丰收! 秋粮与夏赋不同,这一次百姓们能留在手里的粮食就更多了。 对于很多百姓来说,夏粮除过口粮之外,其余的都要上缴赋税,而秋粮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只需要给主家四成,其余的都属于种田人。 家里有了存粮,人们就格外的担忧那些盗匪抢劫,现在,县尊大人一口气把所有强人都给抓起来了,杀了好大一部分,即便是有一部分没有杀,也被派到蓝田县永远也修建不完的水利工程,没日没夜的在鞭子底下干活。 云昭在蓝田县的强硬手段,终于引起了周围大大小小盗贼们的警惕,能距离蓝田县远一些的,就远一些,实在是不能走的就小心做人,小心做事,唯恐被蓝田县的那个小魔头给盯上。 一边是官府的强硬手段,一边是众盗匪的销声匿迹,在蓝田县周边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权力真空! 关中从来都不缺少强人,在百年难得一遇的权力空间出现之后,一些新的不知死活的盗贼就揭竿而起。 实力最强劲的就是长安县骊山贼寇——郝摇旗! 第一一七章 蛟龙出洞 第一一七章蛟龙出洞 郝摇旗这个人云昭见过。 在他第一次进西安城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喜欢掌旗,摇旗的汉子,他的一双臂膀格外的粗大,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跟云昭炫耀他的一双粗胳膊。 只是当时云昭不要他! 乱世里,富贵人家都需要可靠地武力强悍的人来保家护院,然而,富贵人家的第一要素却是可靠! 不是说谁的武力强悍,就能获得主家的青睐,在这件事上,即便是再昏聩的主家的第一选择依旧是家生子! 跟遭遇强盗比起来,内贼更加的可怕。 所以,郝摇旗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工作,或者好的目标,在等了一年之后,他选择了聚众造反。 王自用等人都是杀了当地官员之后才名声大噪的,于是,郝摇旗也就学了那些人的做法,趁夜杀了长安县令,且奸杀了县令的老婆们以及他的女儿。 杀死官员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获得大量的钱粮,并以这些钱粮为坐大发展的基础。 可惜,郝摇旗搜遍长安县令的官邸,只搜出银一百七十两,钱四十六贯,头面首饰若干,至于粮食,县衙粮库里仅有存粮两百四十担。 郝摇旗见状不妙,呼喝众人开始搜劫长安县…… 身为一个县令,虽然有百里侯之说,原本算的上位高权重,可以横行乡里。 但是,有几种县令却当得惨不忍睹,其中一种,就是县令治所与州府治所同在一地的,比如长安县! 长安县的县衙原本在西安城里,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县令无法忍受被忽略的痛苦,赫然搬迁到了城外。 在这里权势确实稍微大了一些,却自由了很多。 虽然比京城里的县令要好上一些,却好的很有限,至少,云昭这个蓝田县令不用被张道理等人当牛马一样的使唤,同时,还被人家把县库搜刮的一文不剩。 郝摇旗招揽的人都是些回乡的边军,这些人但凡能自律一些,也不至于被边军裁撤,回到乡里之后更是无恶不作。 现如今,被郝摇旗撺掇的没了理智,当郝摇旗一刀砍死县令张妙水之后,他们赫然发现,自己完全没了退路。 一路烧杀抢掠之后,就一头钻进了骊山。 张道理亲自签发的清乡文书很快就到了云昭的桌案上。 在这份文书里,张道理深入浅出的给云昭仔细讲述了必须歼灭郝摇旗贼寇群的必要性。 其中对云昭来说最是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不想让延绥兵进入蓝田县祸祸,云昭就必须自己想办法剿灭郝摇旗所部,同时,西安府也会派兵围剿,蓝田县团练必须断绝郝摇旗的骊山后路! 张道理说了很多必须剿灭郝摇旗的大道理,很多大道理对云昭来说都是真知灼见。 只是,他的文书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谈及长安县死伤过千人的事情。 或许,张道理以为,这是小事,云昭一介蓝田知县对长安县的百姓之死,没有多少责任,也没有义务知晓。 “这件事容易,郝摇旗麾下不过千把人,其中他能控制的人手不超过四百。 在长安县抢劫之后,一部分粮草,银两已经被人刮分了,现如今,郝摇旗手中的钱粮并不多,不足以支持这么多人在骊山盘踞。 更何况,骊山在很大程度上算是一座孤山,山上虽然有很多有钱人家修建的别院,以郝摇旗手里的那点兵力,并不足以占领整座骊山。 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屯兵驻守,时间稍微一长,他的手下就会星散。 我们只要屯兵华胥就能阻绝郝摇旗进入蓝田县。” 云猛,云霄对于郝摇旗造反一事觉得很是诧异,这样的事情在延绥,陕北一地还可以做做,在关中的核心长安县这样做,就实在是不知死活,要知道半个西安府城都归长安县管辖。 “剿灭郝摇旗一定要调动边军回来么?如果必须有边军回来,那么,来的人会是谁?” 云昭想的更长远一点,既然云猛,云霄这样的巨寇都认为郝摇旗不该在这个时候杀官造反,那么,郝摇旗这样做的道理究竟在哪里? 会不会跟陕北那些正在跟官军作战的巨寇有关系? “这一次郝摇旗起事非常匆忙,咱们家也有人跟着郝摇旗,直到事发,咱家的人也没想到郝摇旗准备造反。 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郝摇旗不过是想劫掠一番就跑的,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带领众人上了骊山。 不管郝摇旗要干什么,明日,咱家的人就有消息传来,我们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云霄实际上控制着云氏大部分的盗匪,所以他说的话,分量格外的重。 “华胥那边派人去了吗?” 云昭问道。 “去了,老虎去了,带了八百团练。” “能确定击溃郝摇旗吗?” “华胥一带的百姓们也参与了,足足三千多人呢,去年的时候,咱们蓝田县打造了很多武器,都分发给百姓了,现在一个个发誓要打死这些来抢粮食的贼寇呢。 莫说几百名贼寇,就算是来了上万人,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家,也有死战的决心。 此时军心高涨,我料定郝摇旗不敢来蓝田县的。” “既然是流寇,那就要考虑到他们的流动性,不敢来蓝田县是应该的,他们会不会进入关山镇或者三原县?”云昭又问道。 云猛摇摇头道:“关山镇上有大明抚民厅,算是要地,那里有一千守军,三原县这几年虽然遭灾,毕竟是关中最富裕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勉强能活,不会跟贼寇走的。 郝摇旗自陷死地,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云昭想了一会突然问道:‘这段时间还有谁造反了?我是说我们附近州县还有谁造反了?” “乾县高一功,扶风左金王贺锦!都是一些小毛贼,成不了气候。“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些人都是在不适合造反的时候起兵造反的吗?” 云霄皱眉道:“很快就会被剿灭,就算当地官府绞杀不利,只要边军到来,这些人就会束手就擒。” 云猛笑道:“总归是要被剿灭的,谁来剿灭有什么关系?” 云昭在脑海中复习了一遍地图,又回忆了一下自己模糊的记忆,不由自主的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这些人恐怕是要跑路了。” 云猛听得一愣,连忙道:“往南?” 云昭摇头道:“不是的,他们可能要去山西了,陕北,延绥这些地方过于穷困,养活不了他们的大军,他们需要转移战场,寻找一个新的就食地。 我敢说,郝摇旗,高一功,贺锦这些人都与陕北贼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这一次在关中腹地作乱,目的就是为了调开围剿他们的边军,好空出一条路走。” 云猛不解的道:“他们要跑就跑好了,关我们家什么事,他们离开关中更好。” 云霄也点头道:“猛哥这一次说的很对,我们没必要阻拦这些人离开,他们离开了,我们家才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要不然,总是没个安宁,蓝田县就没法子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云昭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就对云霄道:“霄叔,不管这些人有什么目的,我们只需要阻拦他们不进入蓝田县就好。 张道理这个人很阴险,他可能想通过这件事来看看我们家是不是有别的野心。 我们按兵不动好了,只要郝摇旗不来我蓝田县,我们就不出动,大军,以保护家园为主,不得越境一步落人口实。” 云猛,云霄走了之后,云昭一个人在院子里看莽莽群山看了许久,九月的深山里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山上的树木还是翠绿的,只是偶尔有一些树木的树叶有些泛黄。 就等一场阴冷的秋风过来,漫山遍野就会披上黄金甲! 第一一八章都是真知灼见啊 第一一八章都是真知灼见啊 十月,郝摇旗在骊山里的队伍彻底被官军击败。 官军阵斩贼寇六百七十三人,唯独不见了郝摇旗。 杀死贼寇的人是洪承畴的部将贺人龙! 此人统御精兵一千,就完成了这一伟业,虽然此人的官职不过是一位守备千户,还被知府张道理等人尊为“飞将军!” 云昭知晓,张道理以及他的一干属下文官们,不过是想让这位“飞将军”继续给他们卖苦力,无论如何要把乾县高一功,扶风左金王贺锦一起干掉。 贺人龙是万历年间的武进士出身,本家也是米脂县的豪门大户。 这些年随着洪承畴绞杀关中蟊贼立功不少,这才担任了领军千户。 张道理筹备了一桌酒宴为贺人龙庆功,同时,那个被张道理送了好几次怎么都送不出去的歌姬,又一次出现在酒宴上,咿咿呀呀的唱着让人听不懂的昆山腔。 看来,张道理今天就是想用这个妇人,来让贺人龙为他卖命,干掉高一功跟贺锦。 或许是第一次有资格跟张道理这样的高级文官坐在一个桌子上显得有些拘谨。 满脸毛发身高八尺的大猩猩一旦拘谨起来就没法看了,口中文绉绉的说着客套话,腰身却矮了半截,见谁都抱拳施礼,口称下官。 到了云昭这里,他不得不把腰弯的更低,如此才能跟抱拳的云昭形成对礼。 酒过三巡,张道理就对贺人龙笑呵呵的介绍云昭。 “云县令可是给“飞将军”带来好东西啊,将军不可不感谢云县令!” 张道理对云昭这个人满意极了,这一次虽说他极力邀请云昭出兵干掉郝摇旗,云昭并没有去做,却让张道理老怀大慰,由此一事,他已经断定,云昭此人不过是一介能干的守家之犬罢了。 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且能干的官员,是他梦寐以求的,所以,在酒宴之上,他特意高看云昭一眼,让他以县令的身份坐在自己身边以示尊崇。 贺人龙听张道理这样说,慌忙站起身,端起酒杯才要说话,就听云昭笑道:“府尊这是要宠坏晚辈了,以前在府中,您是上官,也是长辈,我这个下官,晚辈自然是任由您发落。 今日有七天行路五百,三日布阵,一日克敌的飞将军在,您还如此为晚辈张目,会让贺将军笑话的。” 贺人龙端着酒杯只知道傻笑,张道理就接过话道:“阿彘此言差矣,五千斤色如黄金,味如蜜糖的新粮食也舍得拿出来劳军,本官自然要让贺将军牢牢地记住这份人情,让他知晓本地官员渴盼飞将军如渴盼甘霖一般啊。” 云昭见张道理的眼神诡异,就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对贺人龙道:“云某不擅饮酒,如今,为了将军在扶风,乾县剿匪顺利,先干为敬!” 云昭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大方的翻腕子,酒杯里的酒一滴不剩! 不等贺人龙提出异议,张道理与一干官员就在一边起哄,催促贺人龙饮酒。 贺人龙神色难明的喝完了酒,立刻引来了众人轰天般的叫好声。 一个好事的官员,居然跑到小戏台上,剥下那个小娘子的戏服披在自己身上,学着小娘子的模样咿咿呀呀的唱戏,那个**的小娘子在众人的推搡中,最终被张道理按在贺人龙的怀里。 小娘子似乎也不害怕,一支玉臂缠绕着贺人龙的脖子,自己满满喝了一口酒,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要与贺人龙丁香暗度。 也不知喝了多少茶水,云昭起身要去如厕,没想到已经喝得半醉的张道理也跟着出来了。 在花厅中,两人还有说有笑的,醉意盎然,才出了花厅,两人身上的醉意一瞬间就没有了。 云昭担忧的道:“贺人龙接受的军令是剿灭骊山盗匪,乾县,扶风两地的盗匪还需要我们去剿灭,府尊,您说他会答应吗?” 两人对这墙角一起哗啦哗啦的撒着尿,云昭一边忧国忧民。 同样忧国忧民的张道理在打了一个寒颤之后道:“老夫堂堂知府陪着他一个腌臜武夫说尽了好话,连心爱的姬妾也亲手送进他的怀中,他如何拒绝? 更不要说这满堂的进士,太学生出身的人都围着他说尽好话,更有进士为了让他剿匪,安定地方,为了百姓疾苦甚至不惜扮起优伶讨好他贺人龙,如此苦心,容不得他不出兵!” 云昭系好裤带,干笑一声道:“就我不是啊。” 张道理同样系好裤带道:“等你年满十三,就能去南京国子监就学,以你的资质,两年后谁敢说你不是一个太学生?” 云昭连连点头道:“说的也是。” 两人再回花厅,其余众人都在,就是不见了贺人龙跟那个歌姬,花厅中也不复方才的喧闹。 正在吃残羹的西安同知彭玉见张道理跟云昭净手归来,懒洋洋的道:“心头的大事终于可以放下了,老夫今晚能睡一个好觉。” 张道理让丫鬟给众人换了新茶,也懒散的靠在椅子背上,慢慢的道:“在陕西当官,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杀不尽的贼寇哟。” 通判周琪抱着茶碗似乎在感受茶碗里新茶水的温度,半晌才道:“老夫觉得这次关中闹起来的这些贼寇似乎造反的没道理。” 张道理笑道:“这是陕北贼寇们最后一击,这一击过后,他们就该荼毒山西了。 咱们总督的困敌之策终于起效果了。 这些贼寇吃光,吃空了陕北,延绥地,就算是他们想要吃草,也该去吃山西的草料了。 诸位,趁着陕西匪患将平,诸位都是有功之臣,现在啊,有门路的就该走走门路,能调任鱼米之乡的就赶紧调任,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一旦贼寇们又渡过黄河过来了,大家再想走,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我们这些人在陕西熬了五年,终于解脱了。” 云昭左看看张道理,右看看同知彭玉跟通判周琪,心底里散发着阵阵寒意。 周琪发现了云昭神色不对,噗嗤笑一声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异地调任来到陕西为官的,只要调任文书下来,背上行囊,带上老婆孩子就能脱离苦海。 你就别想了,好好地经营你的老巢蓝田县吧,祖坟都在蓝田县,你又能跑到那里去?” 同知彭玉指着云昭道:“趁着你蓝田县如今还有点积蓄,早早整军备战吧。 我们这些人走了之后,又会来新的官员,这些官员不知晓陕西贼寇的厉害,不知道应该给西安府存留一个产粮地,以为从此可以太平无事,到时候,你蓝田县最是富庶,他们盘剥的也就越发的厉害。 你蓝田县在富裕的同时,军力一定要强大!如此,才能拒绝上官的盘剥,如此才能抵挡贼寇的侵袭,最终才能在激流中站稳脚跟,等待到天时好转,等待到陕西风调雨顺。” 张道理将双手放在桌子上,瞅着云昭道:“明年是关键,关中明年一定会平静下来,你蓝田县一定要全力耕作,尽量的多种新粮食。 我们走之前,会把府库中的银子,全部花销干净,全部用来购置你蓝田县的粮食用来充实府库。 只要西安府库里的存粮在本官走之前,能够达到二十万担,本官不论走到哪里对皇上,对朝廷,对我恩师,乃至是对陕西百姓都有了一个交代。 阿彘,如果你办好了这件事,对我们这些困居陕西的官员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惠。 只要我们能够离开,以后,不论我们在何处为官,都会成为你的臂助!”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善意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善意 对于贺人龙,大家只想用他一次,所以,就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让他就范。 对于云昭,对西安府的官员来说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 所以,这些人就用了怀柔之策。 在官场中,越是诚恳的话语,挖的坑就越深,对别人的好处就越大,只是,对掉进坑里的人来说,没什么好处就是了。 云昭不好骗,也不能骗的太惨,要不然这个娃娃一旦发疯,大家都不好收场。 对于坑武夫,这些官员们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对于坑云昭,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当然,也仅仅是难为情,并没有让他们停下坑云昭的脚步。 所以,他们就想出了大肆收购蓝田县余粮的主意,然后再把这些余粮装进府库,作为自己的政绩向朝廷交代。 第二天,疲惫的贺人龙就带领着人马携带着云昭赞助的五千斤红薯去了蓝田县。 西安到扶风县足足有三百里,到乾县也有两百里,不论贺人龙去哪个县剿匪,在全部都是步兵的情况下,都算的上是劳师远征。 好在这两个县挨着,如果贺人龙本事大,可以像推土机一样带兵横推这两个县的贼寇。 云昭不是很看好贺人龙,因为高一功跟贺锦很有可能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合流的可能性很大。 不知道贺人龙能不能打败这两个传说中的巨寇,这件事云昭是不关心的。 在陕北巨寇们已经制定了跑路去山西的大方针之下,高一功跟贺锦不会长时间留在扶风,乾县的。 云昭回到玉山的时候,地里的秋粮已经收获完毕,广袤的田野里只剩下一些秋菜还长在地里。 云家庄子的人喜欢吃被霜打之后白菜跟菠菜,被霜打过的白萝卜,胡萝卜的味道也会变得更好。 根据这些经验,云氏庄子里的人还惊喜的发现,红薯叶被霜打了之后,吃起来有一种吃木耳的感觉…… 冯英带着小楚背着背篓在秋菜田里寻找自己喜欢的美食。 胡萝卜才是小楚的最终目的,要是时不时的能从地里翻出一两个小小的红薯,小楚就会欢喜的大喊大叫。 不论是红薯,土豆还是胡萝卜,西红柿,辣椒,云氏对冯英的供应都很充足。 两个小小的姑娘却一口都舍不得吃,把种子积攒下来,准备带回去试着耕种。 蜀中石柱这地方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群山连绵,重峦叠嶂,峰坝交错,沟壑纵横的地方能种出什么好粮食来呢? 云昭很久以前参加的扶贫督促会上,总能听到石柱这个县名。 在极端强大时代里都没有脱贫的地方,现在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所以,贫穷是一定的,而事实上石柱马氏也从来都不是以富裕闻名大明朝。 很久,很久以前,石柱先民被中原人称为“蛮”或“夷”。 宋代以前,居住在武陵地区的原住民与其他族群的原住民一起,被称为“武陵蛮”或“五溪蛮”。 宋代以后,武陵蛮就单独被称为“土丁”、“土人”、“土民”或“土蛮”等。 反正没有一个名字是听起来悦耳的。 在很多地方,人活着的环境以及想要吃饱饭的难度,很难让人生出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生活条件恶劣的地方,民风总是彪悍一些的,很容易出一些吃苦耐劳的战士。 而石柱一地艰难的生活条件催生了吃苦耐劳的“白杆军”。 白杆军中将士人人以出征为荣,因为只有离开石柱这片贫瘠的土地,只有在战场上获得胜利,他们才能给家人带回来丰厚的战利品。 “小姐,这里的胡萝卜真甜!” 小楚从地里拔出一根指头粗细的胡萝卜,在衣袖上蹭蹭,就咔吧咔吧的嚼了起来。 冯英则从旁边的土地里抠出来一条梭子一般大小的红薯,欢喜的放进背篓。 这些天她已经打探清楚了,蓝田县的新粮食中,以红薯的产量最大。 “小姐,你说那个小贼今天还会不会给我们端那种好吃的肉过来?” 冯英直起身子,瞪了小楚一眼道:“你呀,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们在这里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干,你怎么每天都想着吃?” 小楚噘着嘴道:“那种肉就是好吃嘛,小姐你不是也多吃了一碗饭?” 冯英笑道:“等我们把这里的种子都带回石柱,我们自己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只要勤快一些,猪肉也会有的,我们可以做多多的腊肉,挂在屋檐下吃一年。” 小楚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口水,把手里的半截胡萝卜吃掉,就拿着小耙子跟着小姐,在田野里搜寻被云家庄子人遗落的红薯。 云昭掰开了一个烤的软乎乎的红薯,吃了一口金黄的红薯肉,被烫的疵牙咧嘴的。 钱多多正在往蒸锅里放一碗碗的条子肉。 云昭看了一眼就皱眉道:“你总是做这东西做什么?你就不怕我肥死?” 钱多多从板凳上下来,撇着嘴巴道:“又不是给你吃的。” 云昭道:“母亲跟姐妹们也不要吃太多这东西,你也一样!” “是给客人准备的,是大娘子吩咐下来的,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尤其是要吃好。”钱多多呼扇着漂亮的大眼睛说的合情合理。 “你不知道啊,还以为那两个小丫头在秦帅那里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呢,这些天接触下来才知道,她们的秦帅偶尔吃口肉都算是过年了。 咱们家今年人手足,因为红薯藤蔓爬的满地都是,为了不浪费叶子养的猪多,给客人多吃一点肉有什么不好的,你也太小气了。” 云昭又吃了一口红薯摇摇头道:“你呀,让我怎么说呢,害起人来没个够。” 钱多多怒道:“我怎么害人了?” 云昭瞪了钱多多一眼道:“早上吃热馒头夹猪油,中午是一大锅烩菜,晚上是一大碗条子肉跟米饭,你甚至准备了夜宵,给人家主仆二人一大碗油汪汪的条子肉跟一堆点心让躲在被窝里吃,你这是要把这主仆二人催成肥猪啊?” 钱多多笑道:“没有的事,你没见这两个小丫头刚来咱们家的时候瘦的快没人形了,现在才吃了几天呀,人家的小脸就红扑扑,肉嘟嘟的,尤其是那个叫小楚的丫鬟,简直就是一头猪,不论给她们多少吃的,第二天去看,就没有剩下的。 我每天又是糕点,又是换着花样给她们做好吃的,你居然埋怨我害人。 这世上哪里有用美食害人的,如果有,你找出来一个,我也愿意被人这样害。” 云昭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遂羞恼的恨恨捏了一下钱多多的鼻子道:“你小心报应到自己身上,我告诉你,厨子比吃饭的人胖的更快! 不信,你看看家里的厨娘就知道了。” 只要被云昭捏鼻子,钱多多就会傻笑。 “我每日里要练武,要跳舞,要干活,要上课,每天吃的东西都不够我补充体力,哪有多余的肉往身上贴? 倒是您的两位贵客,现在如同两只大松鼠,不断地从地里往回来弄种子呢。 少爷,你就不怕她们把咱家的好种子全部都拿走,送给秦帅?” 云昭抬头看看钱多多轻轻叹口气道:“你不明白,我从来没有打算把这些种子都隐藏起来独家享用。 只要是我大明人,谁来我都会给,只要多一个大明人吃饱了饭,我们的实力就强悍一分。 告诉钱少少,给冯英准备玉米种子五百斤,土豆种子五百斤,红薯种子一千斤,辣椒种子两斤,西红柿种子两斤。 我们不仅仅要给冯英种子,也要教会他们如何种植。” 钱多多吃惊的道:“你疯了?给秦帅送这么厚的礼物?” 云昭轻笑一声道:“送礼是一门学问,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送礼,那就一次性的送到收礼人手软。 否则,就干脆别送!” 第一二零章 兵者,国之大事(第一章求月票) 第一二零章整军,整军! 中午冯英跟小楚从野地里回来的时候,满怀欣喜等着吃条子肉的小楚没看见条子肉,满心的失望。 普通蔬菜里混着肉炒出来的菜,已经不能满足小楚那颗对肉食充满渴望的心了。 钱多多跟钱少少在吃条子肉,而且看起来皱着眉头对条子肉很不感兴趣。 小楚很霸道的将自己跟冯英的辣椒炒肉给了钱少少,然后就正大光明的换走了条子肉。 这碗条子肉很肥,全是肥油看不到多少瘦肉…… 钱少少对吃什么东西从不挑拣,条子肉他能吃,辣椒炒肉他也没有问题。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书本上。 喝汤的时候抬头见姐姐笑的眼睛弯弯的,再看看桌子上的菜,就无奈的摇摇头,觉得姐姐很可怜。 冯英对这碗条子肉毫无兴趣,倒是满足了小楚对肉的渴望,一个人吃掉了一大碗条子肉…… “可惜了……少少啊,你觉得那个冯英喜欢吃什么?” 钱多多眼看着小楚把肉全给吃掉了,就有些遗憾。 “不出三个月,那个丫鬟就能胖成猪,有这样一个猪一样的丫鬟,冯英只会被衬托的更漂亮。” 钱少少对女子们的争斗毫无兴趣,三两口吃完碗里的饭,就匆匆去了云昭那里。 贺人龙在扶风被高一功联合贺锦给埋伏了,路过一片松林的时候,松树倒了…… 这一战,贺人龙损失了四百六十七个战兵,狂怒的贺人龙从松林里钻出来之后,再想寻找高一功跟贺锦,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为了不被洪承畴处罚,贺人龙在扶风县就地招兵,短短三日就招收战兵六百八十人。 闻听高一功,贺锦出现在乾县,贺人龙匆匆前往,等他到了乾县,高一功,贺锦又出现在了扶风县。 贺人龙准备带领兵马离开乾县的时候,又在黑风峡,被人从悬崖上丢了滚木礌石,乱军中,两边的草丛里箭矢齐发,贺人龙自己的脸上中箭,这一箭反倒激发了贺人龙的凶性,带领残存的军队,死死的咬住高一功,贺锦不放,两帮人马在十五里长的黑风峡鏖战了足足两个时辰。 直到天黑,高一功,贺锦这才有机会脱离战场,而贺人龙在点兵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麾下的军卒又战死了三百余。 凶性勃发的贺人龙用刀剑逼着乾县知县再一次为他征兵,还打开县衙武库补充损坏的武器。 两天后,贺人龙的一千大军再一次齐装满员。 就在贺人龙准备离开乾县,扶风这两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的时候。 半夜,他的军中忽然一片哗然,有贼人趁着黑夜,偷袭军营,由于贺人龙军中连续两次招收新兵,百夫长对部属不熟悉,在黑夜中挥刀斩杀了两个乱跑的军卒,也不知是谁在黑夜中喊了一句“高一功大队人马杀过来了。” 军营顿时变成了被捅的马蜂窝,黑夜中人人自危,刚刚被招收如军的百姓,纷纷抱头鼠窜,剩余的军将则相互残杀,人人都在战斗,在厮杀,却不知对手是谁…… 贺人龙奋力呼喝,命心腹亲兵点起灯笼火球,自己站在光明处,希望部属能够向他靠拢,从而阻止这场乱局。 纷乱中一柄短刀没入贺人龙腰背处,贺人龙咆哮出声,单手掐住刺客的脖子,竟然生生的将此人的喉管拔了出来。 明军见主将悍勇如此,纷纷靠拢过来,逐渐稳住乱局,贼人见无机可乘,遂悄悄溜走。 待到天明之时,身负重创的贺人龙眼见军营中尸横遍地,狂怒中哀嚎道:“此生必不与张道理干休!” 而后便不顾乾县县令苦苦哀求,径直统领剩余四百余人回延绥去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冯英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跟随几位先生一起大声颂念文章。 先生说,读这样的文章,最好能诵读的大汗淋漓才好。 诵读盖世文章,是先生们每天都要做的早课。 为的是不忘初心。 先生们加上冯英,钱多多一起颂念这些文章的时候,其余的学子们就站在屋子外面倾听。 他们的年纪还小,还没有到学习这些内容精深的学问的时候,不过呢,先生们以为,久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久居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小孩子们总是会受到环境影响的,比如孟母三迁就是求学的好例子。 如果可能,徐元寿很想把这个学堂搬离云氏! 强盗文化已经融入到了云氏族人的血脉中,他们不觉得当强盗有什么可耻的,哪怕是因为抢劫别人丢了性命,也只会怀念那个为了全家人而努力奋斗抢劫最终死去的亲人。 这不合夫子的微言大义。 在冯英,钱多多跟着徐元寿一干先生们晨读的时候,云昭骑着一头矮小的驴子上了玉山顶。 山下虽然也已经是一派秋风瑟瑟的模样,毕竟还算温暖,不像山顶早已是一片白雪茫茫的模样。 山顶上有一排房子,一个没了一只手的少年正靠在门框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烤红薯。 忽然见到云昭跟钱少少过来了,就欢呼一声跑了过来,先是跟云昭,钱少少打了招呼,然后就欢喜的从驴子背上取包裹。 瞅着不多的包裹,云昭多少有些伤心,他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带了这样的八个包裹,后来变成了六个,直到现在变成了两个。 当初被他送到玉山山顶的伤兵,在来到山顶的第一天,就死了三成,后来又死了三成,最后就活下来了四成,今天,云昭准备带他们回家。 重伤的同伴活下来四成,云福极为惊讶,在他的认知中,在战场上,尤其是夏日的战场上,重伤基本上等于死亡。 四成活下来的同伴,也大多留有很严重的伤残,断手的张春风,跛脚的雷平,少了一只眼睛的袁三,整日里咳嗽的赵老四,脑袋再也抬不起来的王原…… 云昭准备把这些人都弄到家里去,交给云氏的新管家云旗干一些轻松地活计。 云氏大宅里的家丁全部更换了一遍。 云昭宣布这个消息之后,留在玉山顶上养伤的众人一片欢腾。 云福已经带着甲乙丙丁去了凤凰山,那里是蓝田县安置流民的大本营。 以前那里基本上属于商南县,自从洪承畴在那里打杀一通之后,蓝田县的界碑就把整个凤凰山都囊括进来了。 云福,云霄,云豹是云氏新军的指挥官,而高杰,云杨则成了这支军队的低级军官。 而甲乙丙丁四个家伙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军队的教官。 以前的时候,云旗总是对云娘有意见,自从云昭确定他成了云氏管家之后,他所有的愤懑跟怨气都化作烟云,走进云氏内宅向云娘磕头认主的时候,礼仪毕恭毕敬,再无往日的傲气。 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位的好处,身在其位只要结果好,前途光明,哪怕这个位置不适合他的屁股,他宁愿用刀子削屁股,也要合合适适的坐下去。 军队的事情,云昭不认为自己能比云福强,所以,在他没有掌控军队战力的能力之前,只能掌控军队的后勤。 这件事可大意不得,云昭即便是再相信自己的这些长辈,在军权的掌控上,必须做的一丝不苟。 从成军的第一天最好养成这个习惯,免得将来后悔。 如果说玉山是云氏的老巢,那么,凤凰山就是云氏的军营,两者相距不过七十里,快马一个半时辰就能赶过来。 为了方便交通,云昭特意下令开始修建玉山到凤凰山的大路,这对沟通玉山跟凤凰山很有好处。 第一二一章倒霉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第一二一章倒霉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七日,关中大雪! 一夜之间,天气变得奇寒无比,寒风卷积着白雪堵塞了道路,即便是最耐寒的寒鸦,此时也缩在鸟窝里不敢露头。 钱多多却穿着绿色的棉袍,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在收集被冻僵的菊花花朵上的白雪。 “钱多多,你扫花朵上的白雪做什么?” 已经胖成球的小楚将一张圆脸从窗户里露出来,惊奇的问道。 钱多多笑着回答道:“菊花的冷香已经浸透了这些白雪,正好储存起来烹茶。” “咦?菊花上的雪跟地上的雪烹茶有什么不一样吗?” 钱多多透过窗户瞅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写字的冯英道:“这自然是不一样的,原本梅花花瓣上的雪才是最好的,只是这里没有梅花,只好用菊花将就一下,总好过什么花都没有。” “哦,钱多多,我们今天吃什么?” 钱多多靠近窗户,抬手捏捏小楚胖胖的脸蛋道:“吃了这么多天的条子肉,还没有吃够吗?” 小楚摇摇头道:“一辈子都吃不够。” 钱多多点点头道:“也是啊,去年的时候,家里想要吃一口白米饭都是难事,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家里就顿顿有肉吃了。” 小楚遗憾的道:“钱多多,等雪化了,路开了我们就要回石柱了,再也吃不到你做的条子肉了。” 钱多多再次捏捏小楚的胖脸道:“没关系,你们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们炸一些肉丸子留着路上吃。” “钱多多,你真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钱多多咯咯笑道:“我也会记住你的。” 说罢就提着竹篮回自己的房间去捣鼓她的冷香水了。 小楚失望的回到冯英身边,瞅着已经收拾好的行礼,重重的叹了口气。 冯英抬头看看自己已经快没有人形的丫鬟吃吃笑道:“现在多存点膘,回到石柱以后,你还会瘦下来的。” “小姐,你就看着我被人家喂胖是不是?”小楚一头钻到冯英怀里撒娇。 冯英抱着小楚小声道:“你是一个贪吃的,从小跟着我却没吃过几顿好的。 现在有机会了,让你美美的吃几顿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 吃胖点没什么,回到石柱又要被秦夫人督促练武,没几天你就瘦下来了。 现在,这个云昭啊他欠我们半个武库,我们自然要讨回一些好处。 在没有得到合适的补偿之前,我们在这里吃喝都要算他云昭的。 彭叔,鹞子叔他们不好出面,只能是我们姐妹来对付这个云昭,大家都是小孩子,不管怎么闹都不会撕破脸皮。 现在好了,我们虽然没有拿到半个武库,却拿到了好多新庄稼种子。 我请教过徐先生生,这些新庄稼都适合在石柱这种山地上种植,相比武库里的武器,我更想让家里的人都吃饱肚子。” 小楚躺在冯英怀里,将食指放在嘴里委屈的道:“我们种的粮食本来是够吃的……” 冯英叹息一声道:“大军开拔要粮食,大军打仗要粮食,大军去护卫京城还要粮食,别怪秦夫人。” 小楚点点头,又看着冯英道:“我们真的要离开石柱吗?” 冯英点头道:“是要离开了,已经有人对我们很不满了,如果我们还想继续在石柱住下去,那些已经长大的男孩子就要上战场,为朱明皇帝卖命。 母亲临死前告诉我,不准我们为朱明皇帝卖命,凡是给朱明皇帝卖命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我只想带着兄弟姐妹们好好地种地,过活,没想给谁卖命,这一次从云昭这里弄到了不少钱,我们可以在山里修建自己的寨子,加上这些新粮食,总能过活的。” “可是,石柱的土地都是马家的,他们不肯给我们。” “那就离开石柱,我们自己过活!” 两人说着话,就有两个青衣家丁抬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放在屋子里,又检查了通风口,没有发现问题,就退出了冯英的房间。 “这些人跟彭叔,鹞子叔他们一样,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小姐,你看,他们身上都有伤残。” 两个青衣家丁才离开,小楚就连忙向小姐诉说自己的新发现。 “云氏这样的伤残家丁有十七个。” “小姐,你发现了?” “我早就发现了,这些人都是同一时间来到云氏的,他们的伤残都是最近才造成,还不适应伤残的生活。 按照彭叔他们估计,一场大战下来,重伤的人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看样子云氏在今年夏日打了一场大战,死伤人数在两百以上。 就云氏目前的样子来看,这一场仗是云氏赢了,一场仗就战损两百余人,彭叔猜测,云氏至少出动了千人以上。 彭叔跟鹞子叔还说,云氏的实力已成,目前之所以对我们以礼相待,就是看在大家同为戚家军一脉的关系上。 所以,武库之事不能再提,在不得罪云氏的情况下,多索要一些好处,才是我们能干的事情。” “他家好有钱,嗯,粮食也多。” 冯英笑着推开小楚沉重的身子道:“只要我们肯下力气种地,我们也会这么富裕的。” 火盆里的炭火哔哔啵啵的燃烧着,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小楚瞅着炭火小声道:“小姐,我们吃烤红薯好不好?今早,钱少少跟云昭就在书房里烤红薯吃呢,我闻见香味了。” 冯英笑道:“好啊,反正大雪天我们也没有事情干,就烤红薯吃,记得拿最小的,大的我们还要当种子呢。” 听到有吃的,小楚欢快的跑出去了拿红薯了,冯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瞅着风雪中的玉山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云昭的书房温暖如春,主要是云昭喜欢用地龙,所以,他的书房里专门找人在冬天来临之前就铺设好了地龙。 铺设地龙很简单,只要把房间的地挖开,用青砖铺设烟道,然后将烟道用三合土覆盖好,最后又铺上青砖,在屋子外边架设一个炉子,只要在冬日来临的时候点燃炉子,不断地往里面丢煤炭或者柴火,屋子里的自然温暖如春。 云氏铺设地龙的屋子只有三间,分别属于云娘,姐妹们跟云昭。 福伯打死都不肯给屋子里铺设地龙,按照他朴素而固执的理念看来,这样做是一种僭越。 云昭不在乎这些事情,福伯却固执的厉害,于是,云猛这些人居住的屋子里也就没有了这东西。 “贺人龙被洪承畴重责了五十大板,还从守备降职成了百夫长。 这封信里,洪承畴对我们怨念很重,责备我不帮贺人龙,导致他被张道理那些文官给架在火上烤。” 云昭扬扬手里的书信,对正在小炉子上翻烤红薯的钱少少道。 钱少少将烤的吱吱作响的红薯翻了一遍道:“不关我们家的事情,我以为一份力都不该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多烤点红薯,一会云杨,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他们都回来了,这点红薯一定不够分的。” 钱少少的耳朵动了动,笑呵呵的对云昭道:“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云昭就听到院子外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云杨高亢嘹亮的声音就出现在院子外边。 “袁三,快些把我的马拉去马棚,多添一些好料,别忘了披上马衣,刚才跑了一身汗,别给冻着了。” 云昭把身子往床角挪挪,他知道自家的兄弟都是个什么德行,只要来了,必定是要挤到床上的。 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寒风卷集着雪花从门外涌进来,穿着羊皮袄的云杨,一进门就脱掉皮袄,一把将钱少少搂在肋下,狠狠地亲昵了一下这才顺手丢开,对坐在床上的云昭道:“我们去做一笔大买卖如何?” 云昭笑道:“偷雨不偷雪的规矩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云杨哈哈大笑道:“家传的手艺,如果长时间不施展,我担心会忘掉。 钱少少,你六天前不是跟着小昭去了西安府吗?那个明月楼还能不能再抢劫一次?” 第一二二章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第一二二章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钱少少瞅着云杨脱掉鞋子上了云昭的床,忍不住道:“你的脚好臭。” 云昭抽抽鼻子道:“好汉屁多,英雄脚臭,这件事我忍了就是,等他成不了英雄我们到时候一并算账。” 云杨哈哈大笑道:“福伯停了冬日训练,所以我们都回来了,可是呢,又不能坐吃山空,小昭,我们总要找点事情干才好。” 云昭把身子靠在被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云杨道:“这么说已经有了目标,至于,明月楼什么的笑话就不要说了。” “高一功跟贺锦!” 云杨蹲在床上,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云昭,他真的很希望云昭能够同意他们走一遭扶风县。 云昭闻言笑了,从床柜上取出一份官府文书递给云杨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已经离开关中,去了山西,如今正在攻打河曲。” 云杨看了看文书道:“这些大贼去了山西跟高一功,贺锦何干?” 云昭笑道:“高一功在扶风,贺锦在乾县,郝摇旗在长安县造反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三边总督派兵绞杀,好让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这些人突出重围去山西。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说,高一功,贺锦这些人还会留在扶风,乾县这样的死地吗?” 云杨奇怪的道:“我听军中兄弟说,扶风县的盗匪如今日子过的好极了,吃的用的,都是县官给送的,如果县官不送,他们就打县官的板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赶走高一功贺锦他们,咱们自己人去当县官,岂不是美事一件?” 云昭用手指指脑袋道:“以后干事情之前先过过脑子,现在啊,大盗全部去了山西,陕西官军的实力大增,这个时候再乱动,只会便宜了官军。 你就好好地在家待着,去玉山书院读书,将来有事的时候再出来做事,到时候只要别不敢出动才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动?” 云昭叹口气道:“等我们都长大了,等这天下变得更乱,更糟糕,就该我们兄弟出马了。” 云杨倒在云昭的床上,看看围拢在身边的众兄弟,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云昭道:“你快些长大,我们都等着你呢。” 云昭笑道:“所有人都在等着我长大……放心,我很快就会长大的。” “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云昭笑眯眯的道:“做生意,做盐巴的生意。” “我们没有盐巴,怎么做?” “明年我们就有更多的粮食了,自然就能做盐巴的生意了,有一个叫做范肖山的盐商,想跟我们用盐巴换粮食,价钱给的不错,只要我们每年支应范肖山两万担粮食,我们就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利,范肖山还同意帮我们打通跟蒙古人的联系,可以重新打通西安到草原的商道,这条商道一旦开通了,我们两家的货物都能走,我仔细算了一下,就算是卖一些瓦罐铁锅一类的东西,一年下来利润也很丰厚,这件事可以做一下。” “范肖山?等等,这个名字我为什么这么熟悉?”云杨终于肯用一下他如今满是肌肉的大脑了。 云昭,钱少少都笑嘻嘻的看着云杨,等着他的记忆苏醒。 “咦?我们上次在少华山干的那笔大买卖的货主好像就是这个范肖山啊。” “没错,大贼寇们统统去了山西,所以呢,山西的粮道也就断了。他如果还想用粮食换取边军的盐引,就只能从陕西拿粮食,偌大的陕西想要大宗的粮食,只有我们蓝田县才有。 这个消息是云掌柜从西安传来的,范肖山的大掌柜已经找过他两次了。” 云杨猛地拍一下脑袋道:“真的好,我们可以收他们的钱,不给他们粮食。”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立刻就绝了跟这家伙商讨事情的想法,让钱少少把烤好的红薯拿过来,邀请一干兄弟大吃一顿。 送走了云杨他们这群人,云昭就微微叹息一声。 钱少少道:“你不喜欢云杨?” 云昭摇头道:“相反,我很喜欢这些兄弟,他们单纯,忠贞,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是最胆小的云树也会拼死向前。 有这样的兄弟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钱少少点点头道:“也对,忠贞的人就不会太聪明,太聪明的人就不可能忠贞,这就是徐先生给我讲的鱼跟熊掌不能兼得?”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你算是什么人?聪明人还是愚笨的人?” 钱少少坐在床沿上,把脚塞进云昭的被子里,伸长了身子道:“我跟我姐姐欠你一条命,我想还上。” 云昭落寞的摇摇头道:“不用还,不过说了你也不会听,你现在就去派人走一遭西安城,把云掌柜他们都请回来,我想把这笔买卖给做了。 还记得我跟洪承畴的许诺吗?” “你要去草原上当马贼?” “少少,我们没得选。” “为什么没得选?” “现在说出来为时过早,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去办事吧。” 钱少少忧心忡忡的走了,云昭很少有事情瞒着他,这一次少爷不愿意说,钱少少觉得事情可能不对,或者该是一件非常难的一个抉择。 钱少少走了,云昭就站在张贤亮制作的那幅《天下供应图》看了良久,最终叹口气将手按在山西的位置上,一把将上面的黑色丝线扯了下来。 大雪晴了,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不过,太阳才出来,这些白雪就有融化的迹象。 大旱的年月里,有这样的一场雪,天气虽然冷了一些,却让农夫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冯英要走了。 两个小姑娘,三辆马车,四个残缺的护卫,站在古道边上,有说不出的萧瑟之意。 云昭想要找人护送,被冯英拒绝了,那四个年纪很大的人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似乎他们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护送冯英她们安全的回到石柱。 “有秦夫人的旗子,在蜀中,没人敢对我们不利,只是,这杆旗子我们用不了多久了。” 冯英站在马车前,看着云昭笑的灿烂,如同这难得一见的晴天。 “只要你不谈武库的事情,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都会拿给你。” 云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没头脑的话。 不过,话说出来之后,云昭发现自己的心胸变得舒畅了很多,堵塞在胸口的那一口气终于吐出去了。 “世兄待冯英亲厚,冯英铭感五中,待我安定族人之后,会亲自登门感谢世兄。” 瞅着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女孩,自从彻底了解辽阳遗孤们的生存状态之后,云昭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她就像这大明世界的大部分女子一般,所求不多,却努力的活着。 “如果不能在异乡立足,可以来关中,这里地大物博,总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云昭发现自己的嘴巴似乎又不受大脑控制了,开始胡乱的给人家许诺。 冯英盈盈下拜,庄重的谢过云昭,就带着肥胖的小楚爬上马车,一个独臂老汉甩了一下鞭子,马车就缓缓地上了古道,不多时,就成了古道上的一串黑点。 “拿主意的是坐在车辕上的彭寿。” 云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云昭背后。 “这个人的身份跟你是一样的是吧?” “不一样,戚家军也没有那么多的宝库需要人看守。 人家比较重情,虽然断了一条臂膀,却发誓要守护那些妇孺周全。” 云昭转过头看着云福道:“为别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奇怪。” 云福冷笑道:“等你的部下出现了我们这种人之后,你的大军也就到了所向无敌的程度了。” 第一二三章只要愿意等,总有美妙的事情发生 第一二三章只要愿意等,总有美妙的事情发生 云昭的崇祯四年很快就到来了,对云昭来说,有些无聊,有些慵懒,也有些虚掷光阴的意思。 然而,对于大明朝来说,崇祯四年的到来,天下并没有变得更好。 贼人进入了山西,积极攻打河曲以为立足之地。 一月,河曲陷落。 河曲丢失后,晋兵大败,大量客军进入山西,向河曲一带集结。 朝廷为此设置山陕总兵杜文焕统一指挥调度。 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率领关宁军进驻河曲以南。 巨寇王嘉胤据守河曲不出。 作战规模的扩大,山西对黄河的河防程度也在提高。 延绥的东部供给线断绝,加上南部、西部的运输不通畅,延绥物价达到了一石米六两。 这种情况下,不仅需要军饷,也需要赈济灾民。户部发银六万作为延绥军人春季的饷银,户兵两部联合发十万两作为赈灾银。 这十万两银子由吴甡带着去山西赈济。 没有大量的粮食进入山西,光有银子对山西百姓军队来说只是画饼充饥。 在洪承畴的建议下,吴甡转道蓝田县,向云昭购粮。 崇祯四年正月定边副总兵张应昌,左光先于保安斩杀巨寇神一元,可惜未能一战溃敌,余者依附神一魁,发誓要屠灭保安一地之人。 只是粮草不济,不得不追随王嘉胤,罗汝才,等人的后路,过了黄河进入了山西境。 李洪基,张献忠,在山西境内一边劫掠四方,一边与官军鏖战,也就是通过连场鏖战,李洪基终于获得了“闯将”之名,而张献忠也以“八大王”之名威震山西。 当整个延绥,以及山西河曲,河南北部,甘肃以东打成一锅粥的时候,蓝田县就平安的让人觉得无趣。 流民还是不断地进入蓝田县,尽管云昭下令封锁了边境,流民们还是寻找一切可乘之机进入蓝田县。 只要进入蓝田县,就纷纷投亲靠友,不惜代价请人帮助在蓝田县落下户籍。 崇祯三年十二月,云昭麾下不过两万四千余户,到了崇祯四年三月,蓝田县在册人数居然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万五千户,蓝田县人口在一年之中暴增一万户,几乎是蓝田县原有户口的四成。 能通过各种渠道进入蓝田县,并且获得户籍的流民,就不能称之为流民,大多数人家都是上户,最不济的也是中户,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负担蓝田县昂贵的上户籍的代价。 “当年汉皇迁十万户上户入关中,也不过是这种规模。” 徐元寿又看了一眼蓝田县的人口册簿忍不住叹息一声。 云昭道:“长安县被郝摇旗祸乱,高一功,贺锦又把扶风县,乾县弄得一团糟,我们背后的襄樊一地也是流贼四起,这天下百姓们想找一块安定的住所,还真是难。” 徐元寿道:“你只要富户,不准贫民进入蓝田县,这样做有伤天和。” 云昭摇头道:“先生错怪我了,蓝田县人口之所以会暴增,不是富人进来的多了,而是贫民进来了。 一个上户人家,可以携带三家下户一同进入蓝田县,才是蓝田县人口暴增的主要原因。 只不过富户进入蓝田县比较招人议论,而贫家小户是随着上户人家一起进入蓝田县的,所以人人只说上户人家家大业大。” “你蓝田县的土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就算你总是有事没事的把界碑向外扩,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我准备做生意了,这么些人全部去种地是不可能的,我没有那么多的土地,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去种地。” “听说你联合了晋地商贾准备一同开拓塞外生意?” “没错,这是一笔大买卖,做好了能养活很多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吃的米似乎就是你从晋地商人那里夺来的吧?” “生意如战场,分分合合乃是家常便饭,先生本是一个豁达的人,现如今为何变得迂腐了呢?” 徐元寿摇头道:“我只是为那个跟你做生意的晋地商贾难过,什么样的生意伙伴不好选,偏偏选了一个强盗。” 云昭笑而不语,掏出六个钱,从路边的小贩摊子上买了两个麻团,一个递给先生,一个自己吃。 徐元寿抬眼看看街道两边长达两里地的草市子,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麻团,咬了一口麻团对云昭道:“一个麻团三个钱?” 云昭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举着麻团对徐元寿道:“先生,家里人都以为我获得武库,成了县令,才是我最大的成就,却不知让我们手里的麻团变成三文钱一个,才是我这两年最大的成就。” 徐元寿跟云昭两人站在卖麻团的摊子跟前,看着路人络绎不绝的过来购买刚刚出锅的麻团,脸上齐齐的浮现出满意之色。 “一柱香的时间卖了十二个麻团,得钱三十六。” “拿着户籍册带着三十六个钱去粮库可以购粮六斤!” “咦?蓝田县的粮价回落到了一斤六文钱的地步了?” 云昭摇摇头道:“没有,这里面门道很多,学生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这里面牵扯到很多算法,比如制作麻团需要白米,而白米又跟麦子,小米,糜子有不同的价钱,换算起来很麻烦。 不过,既然出现了一个麻团卖三文钱的生意,那么,一个麻团赚一文钱,是必须的。 这就是我让给百姓们的利益,也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活路。” “为何是你恩赐的?” “您知道外边的粮价一担几何?” “直到,刘章兄刚刚从韩城省亲归来,那里的粮价快要价比黄金了。 对了,你就不担心有人拿着你的低价粮食拿去外边贩卖?” “不担心,每一户人家能够买到的低价粮食是有数的,我们会保证百姓的口粮是低价的,他们不会有多余的粮食拿去买卖的。” “麻团怎么说?”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了徐元寿。 徐元寿仔细看了手上的铜钱,只见铜钱色泽金黄,字迹清晰,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不像别的铜钱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这是你私自铸造的铜钱?”徐元寿大吃一惊。 云昭瞅瞅自家先生道:“我从来都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陕西有铸钱局,这些钱就是铸钱局铸造的,而陕西铸钱局就在扶风,我出了一些铜料,然后获得了一批这种钱。 大明朝从洪武皇帝到神宗皇帝,总共十二代,铸钱的却只有六位,而且每次只铸造十九万贯。 自从神宗皇帝之后,年年铸造新钱,岁岁铸造新钱……然后大家都开始用银子了。 我觉得这样做不对,先生您如何看?” 徐元寿顺手把云昭的给一把钱装进袖子里,背着手瞅着玉山下的这个草市子,良久之后,才对云昭道:“早点长大吧,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装不下你的野心了。” 云昭笑道:“慢慢来,我其实一点都不着急,我甚至恨不得时间就停在崇祯四年,让我多几年的准备时间,这样,我们就能把事情做的更好,更加的妥当。 未来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需要做足够多的准备,才能面对未来的风暴。” “李太白曰:恨不能挂长绳于青天系此西飞之白日,云昭时光是停不住的。”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先生愿意给我从濠境弄奴隶工匠回来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兄长替你买了很多,他不认为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认为是做善事,其中有两个耶稣会的教士,也会一同到来。” “他们是谁?”云昭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邓玉函、罗雅谷,我兄长还来信说,你可以去拜访一下居留西安府传教的耶稣会会士金尼阁与汤若望。” 第一二四章 生意越是简单越好做 第一二四章生意越是简单越好做 这就是高级科学家的作用。 一般情况下,科学研究不可能是独立的。 你发现一个科学家,就很可能发现一窝科学家。 徐光启的作用就在于此。 金尼阁这个人云昭没听说过,可是,汤若望!云昭还是知道的。 虽然他是一个神学家,是一个天文学家,这并不妨碍满清把他当火炮专家来用。 中国人是务实的,虽然天文历法很重要,在战争期间,一个火炮专家对国家的重要性更加的大。 为了获取西方的一些学识,徐光启可以加入耶稣教会,这是他个人为获得知识而做的一些妥协。 为了获得一些火炮知识,满清的统治者们可以许诺给汤若望高官厚禄,以及传教的便利条件。 为了让自己脑海中的大炮早点出现,云昭也准备做一些妥协——比如绑架汤若望! 根据后世跟科学家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跟科学家好好说话纯粹是自己找虐! 尤其是真正有本事的科学家,在对待官府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他们不把官员当人看! 一个严谨的农学家在考察了云昭带领农民自建的温控大棚之后,在发现云昭没有获得发明专利者的同意之后就自建了大棚,并且打算在村子里的扩建之后。 为了鼓励云昭这种行为,他把一杯茶水泼在云昭的脸上,然后把云昭的行为上告给了上级政府,还扬言法庭见。 上级政府给专家赔礼道歉,补上了专利费用,还严厉的批评了云昭这种行为,当然主要是批评他没事找专家给乡村土法大棚找技术支持的愚蠢行为。 从那以后,云昭见了科学家一般都绕着走。 面对一位神学家兼科学家,云昭觉得没法子用一般做事的方式请动此人! 而绑架毫无疑问,是最方便,最直接,可能也是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西安人都知道,在六年前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异族人金尼阁在莲湖修建了一座神庙,叫做伯多禄堂。 两年后金尼阁病重,由一个叫做汤若望的耶稣会教士接替,在进士王征的资助下,又进行了扩建,建成之后的庙堂叫做——天主圣母堂。 尽管这位教士心地仁慈,经常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分一些食物,给他们一些衣衫,甚至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在教堂留宿。 他并没有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主要是西安的很多人认为,这个留着一脸大胡须且红头发绿眼珠的异族人好吃人心,那些小乞丐进了教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所以,汤若望的传教大业进展出奇的缓慢,即便是他招募的仆人也不愿意追随他信仰耶稣。 “少少,你信不信耶稣教?” 云昭问钱少少。 钱少少道:“少爷觉得我应该信耶稣教吗?如果需要,我当然可以信!” “多多信耶稣教你看怎么样?” “也不是不成,主要是看重要不重要了,如果重要,我姐姐会信的非常虔诚。” “云杨呢?” “估计有些难。” “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他们呢?” “可以信,不信的话,少爷打他们一顿他们也就信了,少爷要不要信呢?” “我就算了,我要是信了,家里一堆祖宗怎么办?谁祭祀啊?” “我们要信这东西几年?” “直到我理想中的火药跟大炮出来,就随你们的便了,说不定你们以后会很喜欢信耶稣。” 钱少少笑了,他觉得少爷的话现在越来越无聊了。 “金胜寺里有一个石碑,记得给我弄回来。” “什么样的石碑?”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 “呀,金胜寺可能不准!你一定不肯给金胜寺布施,咱们怎么把那个碑弄回来呢?用抢的?” “派一些流民去金胜寺,应该能把这个碑给带回来吧?” “好的,我让高杰去弄,他的心思活络一些,先前少爷说还要绑架一个番邦和尚,谁去弄呢?” “你跟你姐姐带人去吧,不过,要等玉山上的教堂修建好了之后再去。 以后啊,咱们这里要来很多番邦和尚,没有一个合适的寺庙也不好,我已经请玉山书院的冯奇先生主持修建,好在石料,砖瓦,木料,工匠都是现成的,西安城里负责修建天一圣母堂的工匠也在,两个月左右居住地就能修好,半年时间大殿就该修建好了。” 钱少少看着云昭道:“既然是我们姐弟俩出马,那就是骗而不是绑架是不是?” 云昭瞅着钱少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只要人,以后还要来很多番邦和尚,我不要他们的神,我只想要他们肚子里的学识。 我们大明看不起奇巧淫技,却不知很多所谓的奇巧淫技对我们非常的有用,而那些番邦和尚对于奇巧淫技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 钱少少点点头道:“好的,既然不是硬来,那么你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云昭耸耸肩膀道:“随你,我先告诉你,我在濠境买了一些番邦奴隶,再有两个月就要抵达玉山,在这些人到玉山的时候,我希望这个汤若望能够安心的留在玉山。” “少爷,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玉山书院不能只有我们汉学,西学也应该有一些。” “西学?” “你还不懂,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去吧,干你的事情。” 云昭现在很少干一些具体的事情,就目前而言,云氏的一干人手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这些人治理一州一县是够的。 蓝田县最大的事情依旧是种粮食,就算云昭很想开通商埠,也必须有粮食这种大宗货物来兜底,如此,才能把蓝田县变成一个真正的商埠。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八个字云昭理解的太深刻了。 吴甡的十万两银子按照市价只能买到两万担粮食,好在他支付的都是官银,没有火耗损失,这笔生意到底还是能做。 吴甡也极其的无奈,在来蓝田县之前,他带着银子从京师出发走过几十个州县,早就想把银子换成米粮,可惜,十万两银子能一次性买到两万担粮食的地方,只有蓝田县。 面对这个小小的知县,吴甡觉得自己身为一省参政,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优越感。 蓝田县之所以能在三月天里还能拿出两万担粮食的依仗就是遍布蓝田县的大小水库跟水塘。 在蓝田县绝对没有多余的水被浪费掉,即便是来一场大雪,百姓们也会主动把雪丢到水塘里,下一场大雨,原本流淌的满地都是的雨水,也会被大小沟渠送进水塘。 一旦水塘里的水入不敷出,蓝田县的水库就会开闸放水,重新把水塘灌满。 到处是水车,到处是输送水流的木槽。 瞅着水渠里淙淙流淌的清水,吴甡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江南水乡。 “就这么简单,下官没有为了凑您需要的两万担粮食就搜刮百姓,没有因为这两万担粮食就逼迫的百姓铤而走险。 我们把银子拿出来,百姓们就拿出家里的存粮,过秤,拿银子然后您得到两万担好粮食。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明白,大人缘何穿州过府的居然弄不到区区两万担粮食。” 吴甡蹲在水渠边上一边洗手一边淡淡的道:“本官经过的地方,百姓手中无粮。 粮食全在粮商,或者大地主手里,人家嫌弃我给的粮价低,不肯买。” “粮食其实没有这么贵!”云昭凑过来也看着水渠里的水。 吴甡擦擦手道:“人心坏了。” 云昭点点头,深以为然。 只要水库,水塘里的水是满的,云昭就不太担心灾害,自古以来,蓝田县只会遭受旱灾,从未发生过水灾。 至于蝗灾……现在根本就不怕,灾民们在前两年的时候,已经快把蝗虫吃绝种了。 虽说“旱极蝗生”几乎是一定的,可是,陕西大旱这么些年,只有旱灾却没有蝗灾的主要原因就是蝗虫没了生存的根基。 第一二五章贪欲横行 第一二五章贪欲横行 金胜寺一名灵宝寺,因太宗皇帝驾崩之后,这里又成了安置嫔妃的地方,又名崇圣寺。 西安就这点不好,随便拖出来一处景致,便有连篇累牍的历史需要知晓。 但凡是游览这些地方说不出一两样历史典故,就会被人家嘲笑,归类于无知之辈。 金胜寺最出名的就是五百罗汉,以及盛唐时期皇帝在这里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樱桃宴。” 金胜寺五百罗汉模样诡异,高鼻深目,与中原人的模样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是云昭来了,他多少还能说出一些佛陀的来历,现如今,来的是高杰,他就对这些乌漆嘛黑的罗汉塑像毫无感觉。 山门口的韦驮抱着金刚杵,这意思是山门大开,迎四方僧侣来金胜寺挂单求学,讲经,并可以在这里白吃白喝三天。 高杰看看佛像,微微一笑,便快步走进了金胜寺。 他很快就找到了云昭需要的那座“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高杰对碑文不感兴趣,对上面的书法含义也没有多少兴趣,绕着这座碑转了一圈之后,就朝左近的小沙弥双手合十施礼道:“我欲拜见昙秀长老,小师傅可否为我引荐?” 正在扫地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还礼道:“住持不在寺中,随张府尊去龙首原祈雨去了。 不知施主有何要事,住持不在,管院师傅在。” 高杰抬手摸摸小沙弥的光头,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柿饼放在小沙弥的手里道:“我该怎么才能把这块碑弄走呢?” 小沙弥正幸福的咬着柿饼,听高杰这样说,就连忙道:“给管院师傅十两银子。” 高杰愣了一下,马上蹲下来平视着小沙弥,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鸡蛋,拍在小沙弥的手里道:“可是,我没有十两银子,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小沙弥迅速的将鸡蛋塞到怀里,小心的左右看看又低声道:“你可以给看后门的师傅一担麦子,他就会在天亮前放你们进来,趁着师傅们早课的时候,趁机把石碑拉走。” 高杰呵呵笑着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两银子拍在小沙弥的手里道:“你长得清秀乖巧,人又老实,我想让你赚这笔钱,你看怎么样?” 小沙弥的呼吸明显的变得粗壮起来,瞅着高杰看了片刻,就丢下扫帚跑了。 高杰瞅着小沙弥远去的背影,一点都不担心,回过头专心的看云昭想要的这块石碑。 这块石碑高一丈,宽三尺,厚半尺,加上云头底座,重量不下一千斤,高杰琢磨了良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块石碑神不知鬼不觉得弄出金胜寺。 正在他想办法的时候,那个小沙弥气喘吁吁的来找高杰,站在高杰身边喘息半天,才斩钉截铁的道:“再加二两银子,明日天明之前,在西墙根取石碑。” 高杰无声的笑了一下,摸摸小沙弥满是汗水的光脑袋道:“好,一言为定,我再给你们加二两银子,给你们凑足五两。” 小沙弥的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半晌才道:“这四两银子我们要铜钱,洪武钱!” 高杰笑道:“没问题,我们说好了,明日天亮前,我在西墙根取石碑!” 小沙弥见高杰要离开,担心的低声道:“明天记得来啊。” 高杰笑着挥挥手。 “明天记着带钱来!” 高杰又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丢给了小沙弥,然后就出了金胜寺。 回到客栈,云杨正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的瞅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高杰回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高杰顺着云杨的目光看过去,就呵呵笑着来到妇人背后,在她的肥臀上拍了一巴掌,引得妇人一声惊叫。 高杰怒道:“吼什么吼?害得人家将爷爷当采花大盗。” 妇人上下打量一下高杰,惊恐的表情迅速变成了媚笑:“人家可是良人。” 高杰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丢给妇人道:“陪我兄弟一晚!” 妇人忙不迭的接住银子,有些失望的道:“不是官人吗?” 高杰指指靠在门框上的云杨道:“那才是正主。” 说完话,就重新回到客栈,对一脸呆滞的云杨道:“你忙你的,明日天亮前我去一遭金胜寺。” 云杨瞅着含羞带怯走过来的年轻妇人,所答非所问的道:“你刚才说了些了什么?” 高杰笑道:“爷爷们到了这人世间,自然要过的快活,一个半掩门的妇人而已,喜欢了就去问,你什么都不说,她们可没胆子找上门来。” 眼看着有眼色的伙计把年轻妇人领去了云杨的房间,云杨忽然一把扯住高杰的脖领子道:“我可以胡来,你要是敢伤了秀秀的心,小心阿昭不饶你。” 高杰撕开云杨的手淡淡的道:“我什么女人没见过?不用你来告诫我。” 说完话拍拍云杨的肩膀道:“趁着没成亲,多快活几次,成亲之后,就没必要了。” 说完话,高杰就踩着轻松地步伐回房间了。 自从来到云氏,高杰觉得很舒服,不错,就是很舒服,虽说云氏的规矩多了一些,却上下一团和气,在这个集体里面,高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心境也从最开始一心赚钱变成了喜欢在这里做事。 不是纯粹的贼寇这让高杰觉得快活,回想起自己差一点去了延绥找李洪基,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披着官府的皮敢强盗的买卖,是高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至今,他觉得自己还活在梦里面。 当了强盗,就要按照强盗的规矩行事,现在既然不算是强盗,自然没有必要把自己活的声名狼藉,免得将来给子孙留不下一个好名声。 这一夜,云杨累极了! 四更天的时候,他还是以强大的毅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丢给那个睡眼惺忪的妇人一锭银子道:“回家去吧。” 妇人二话不说,捡起银子匆匆穿好衣裳就离开了客栈。 高杰坐在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货车车板上抽着烟,见云杨从客栈里出来了,就对其余的六个弟兄们道:“走!” 云杨跳上马车,高杰瞅瞅疲惫的云杨道:“男人跟女人就那么点事,你别着迷。” 云杨怒道:“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高杰把烟锅子在车辕上磕一下道:“男人是要干事情的,干好了自己的事情,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这两者不可颠倒。” 云杨多少有些羞愧,低下头沉默片刻道:“我今天没忍住!” 高杰轻笑一声道:“现在没忍住没关系,以后要是在紧要关头没忍住,那就糟糕了。 我在镖局的时候就是没忍住,这才被人家从延绥追杀到西安,不过,那一次没忍住对我算是好事,没有那次的事情,我就没机会进蓝田县。 等这件事办完了,我想回一遭米脂县,把我老娘接回来。” “不怕镖局追杀你了?” “狗屁的镖局,听说都从贼了,现在我们是半个官,正好风光回米脂县。” “没听说,你有老娘啊?”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老子娘,只是米脂那个地方太穷,出来讨生活而已。” 从客栈到金胜寺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云杨躺在车板上小憩片刻,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瞅着四周。 此时,寺庙的晨钟悠悠的响起,和尚们诵经的声音随着钟声一起回荡在寺庙里,有说不出的肃穆庄严之意。 西墙根上有一个狗洞,此时此刻被人扩大了很多,一个小沙弥披着单薄的僧衣,瑟瑟发抖的站在狗洞外边,见高杰一行人来了,就摊开手道:“钱呢?” 高杰嘿嘿笑了一声,就丢给小沙弥一个钱袋子,四贯钱的分量不轻,小沙弥却硬是抱住了这一袋子钱,打开袋子就着微薄的晨曦看过钱之后,就低声呼喝一声。 只听墙里面传来众人用力搬运重物的声音,不一会,那块高杰早就检查过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就缓缓地从狗洞里冒了出来。 高杰等人立刻接手,用杠子抬着将石碑从狗洞里拔出来,最后齐心合力将石碑安顿在马车上,用绳子绑好,盖上油布。 小沙弥面色紧张的抱着一袋子钱警惕的站在狗洞前边,只要高杰他们有什么不对,他就会钻进狗洞。 高杰从怀里掏出一袋子柿饼丢给小沙弥道:“你要是不喜欢留在寺庙里,可以跟我们走。” 小沙弥躬身道:“阿弥陀佛,小僧已经以身许佛,不再有它念!” 高杰见小沙弥不为所动,便笑了一声赶着马车一头钻进了薄薄的晨雾之中。 第一二六章汤若望的迷惘 第一二六章汤若望的迷惘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运抵蓝田县之后,就被云昭安置在玉山山腰处的一个小山坳里。 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山谷,一道白绢般的瀑布从断崖处落下,在岩石上撞成漫天珠玉,最后跌落进一个小小的水潭里。 到了中午时分,恰逢阳光灿烂,就会有一道虹横跨在瀑布半腰处,煞是美丽。 矮小难看的灌木被挖掉后,山坡两边就只剩下柔软的青草,在柔软的青草坡尽头,一座即将完工的哥特式石雕建筑矗立在青天下,美轮美奂。 一座不算高大的殿堂上却竖立着很多尖顶,就连雕花的圆拱门,细长的石柱,以及那尊三尺多高的耶稣受难石雕也已经初具规模。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被云昭安置在教堂外面草地上的一个亭子里,这一次,云昭将这座石碑安置的如此结实,在石碑底部打孔,以粗大的铁条连接,深入底下一丈以上,再浇灌上糯米粥混合的三合土,将这座石碑牢牢地与玉山连接在一起。 徐元寿瞅着水潭里的花鱼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云昭指指骊山方向道:“郝摇旗祸乱骊山的时候,好多有钱人都跑了,虎叔最后上山的时候,从一些人家的池塘里找到了这东西,觉得我应该会喜欢,就给我送来了。” 徐元寿叹口气道:“一个传教士而已,值得你下如此大的本钱吗?” 云昭笑了,对徐元寿道:“先生有了妒忌之心?” 徐元寿道:“正是!你对玉山书院可没有这么上心!” 云昭道:“大徐先生将汤若望誉为西学东渐的第一人,还说对此人如何看重都不为过,这些话是先生前些日子才转告我的,您怎么就忘记了呢?” 徐元寿道:“你也跟我兄长一样认为,国人应该学一些西学?” 云昭道:“夫子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徐元寿怵然一惊,盯着云昭道:“你也认为国学不如西学?” 云昭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也从来没有看不起祖宗留给我们的学问,就像横渠先生说的那样,我们要为往圣继绝学! 而学问这个东西原本就是一个逆水行舟的事情,如果我们故步自封,或者闭门造车,被人家追上本就是应有之事!“ “你看重西学?喜欢西人?” 云昭看着有些慌乱的徐元寿道:“先生,自信些,西人跟我们比起来,依旧处在茹毛饮血的时代里,我们现在,只是国家有些衰弱,就让您没了自信,如果天下彻底分崩离析,先生,你将如何自处? 学点西人高深的东西没有什么坏处,只要是对我中国有用的,能让百姓变得富足,国家变得强大,我们拿来就是,在这些事情面前,还谈不到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再说了,我年纪还小,要什么脸面啊。” 徐元寿站起身道:“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你已经偷来了,汤若望什么时候来?” “这要看多多跟少少两个人的了。” “你让钱多多跟钱少少两个孩子去请汤若望?” 云昭摇头道:“我以前说过,可以绑架汤若望,可以骗汤若望,唯独没有说过邀请汤若望来玉山。” 徐元寿摇摇头道:“汤若望是耶稣会的狂信徒,否则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来到大明传教。 他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的。” 云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先生的手道:“这个世界上最好对付的就是君子,最好伤害的就是良善之人。 我,多多,少少都不算什么好人,所以,汤若望假如真的是一个好人,他就逃不出多多跟少少的魔掌!” “你们小看汤若望了,他同样是一个聪明睿智的人,他或许有很多缺点,同时,他的聪明才智能弥补他性格上的弱点,多多跟少少两个人毕竟年幼……” “不如我们打赌如何?” 云昭摊开自己的胖手,等着跟徐元寿击掌为定。 徐元寿果断的摇头道:“不跟你打赌。” 云昭笑道:“先生不敢吗?” 徐元寿摇头道:“不是不敢,我是害怕你狗急跳墙,用一些我根本就无法接受的手段。”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嘴里的白牙露出来八颗,在徐元寿眼中,那双满是童稚趣味的眼睛逐渐变得凶恶,而八颗洁白的牙齿逐渐变得尖锐,最后沾染了血。 四月的西安是最美的时候,杏花,梨花谢了,桃花开得正艳,石榴花也开始含苞待放。 一场阴雨过后,天街小雨润如酥的场面出面了,只是杨柳早已绽出绿芽,绿芽也早已化作柳叶。 让这座昔日的皇城变得满城烟柳。 以青灰色为主色调的城市里一旦有了绿色,就成了一幅妙不可言的水粉画。 春天的阴云总是显得低沉一些,似乎只要站在高山上,就能触手可及。 青灰色的阴云底下,天主圣母堂高高的尖顶像是要刺破阴云,偶尔有一些两三斤重的乌鸦从教堂的尖顶空隙处飞出来,呱呱的叫着在教堂上空盘旋,这就让教堂显得怪而恐怖。 “你不要再吃了,一会那个教士来的时候要是闻见你一身的腊羊肉味道,咱们就露馅了。” 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钱少少蜷缩在教堂的拱门底下,担忧的看着缩着瘦小的身子大口大口吃腊羊肉的云卷。 “不会露馅的,我这瘦怎么吃都长不胖,换上乞丐衣衫,那就是一个小乞丐,如果不说话,就是一具合适的饿殍。” 云卷打了一个饱嗝之后,就换了一个姿势躺在拱门下面,不一会,居然睡着了。 同样躺在拱门下得孩子不仅仅是钱少少跟云卷,还有从玉山书院挑选出来的,带着各种穷形怪样的学子。 假扮乞丐都是很有经验的,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们不久前的生活。 所以,当这些孩子倒在教堂门口,就算是最没有良知的人,见到他们的模样,心情也会变得很差。 一身黑色衣袍的汤若望从城外走进来,他的双手缩在袖子里,头上带着兜帽,柔柔的细雨已经打湿了他的斗篷,他却毫无知觉,一个人默默地从空旷的城外走进了热闹的西安城。 此时,他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阴郁。 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已经丢失快八天了,他才知道消息,匆匆的去了一遭金胜寺实地看过之后,他才相信对耶稣会极为重要的,甚至是耶稣会在中国合法存在的证明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确实消失了。 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一尊一千多斤重的石碑居然在一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寺庙里,消失的毫无头绪。 在这期间,唯一可疑的就是金胜寺的西院墙被水泡倒了……可是,寺庙里的所有僧人一口咬定,在西院墙倒塌之前,那座对耶稣教会极为重要的文献碑刻,还在寺庙里,几个专门负责洒扫碑林的小沙弥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证明,西院墙倒塌之后,他们还见过这座碑…… 如果是一两个僧人这样说,金胜寺的主持昙秀大师还会追问一下。 现如今,众口一词之下,石碑就是因为西院墙倒塌之后,才被人偷走的。 石碑消失了,很多神奇的传说也就在金胜寺流传开来,有人说看见石碑在夜里闪闪发光,最后“咻”一下就化作一道长虹向西边飞去了。 也有人亲眼看到,那座石碑肋生双翅,就那么呼扇着翅膀一点点的拔高,最后向西飞去了。 听了这些传说,汤若望掀掉兜帽,让雨水浇灌在脸上,自己一手握着银质十字架,一手在胸前画着十字胸中默默地祷告。 “主啊,请给你的仆人一丝明示,好让你的仆人在迷茫中找到前进的方向……” 第一二七章神灵的天使 第一二七章神灵的天使 在距离天主圣母堂不到一里远的地方,就是大明第一代秦王朱樉引水淹没洼地形成的一个湖泊,作为自己的花园名曰——莲花池。 从第一代秦王朱樉起,这一支朱姓王的脾气都不太好,所以,没有人愿意,也没有敢跟他们做邻居,于是,这一带最多空地,进士王征当初资助金尼阁在这里修建教堂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用神佛的力量感化暴戾的秦王。 而天主圣母堂的修建更是这个原因。 祈祷之后,汤若望的精神变得好了一些,重新戴上兜帽匆匆的回到了圣母堂。 跟往日冷清的圣母堂相比,今日的圣母堂显得相对热闹一些。 至少有一些虚弱的小乞丐敢躺在圣母堂高大的拱璧下避雨。 汤若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他走到拱门前边的时候,掀开了兜帽,准备了一个最慈祥,最和善预备跟这些虽然贫穷却活泼的孩子们问好的时候,一个最瘦弱的孩子惨叫一声,其余的孩子立刻跟着那个最瘦弱的孩子一哄而散。 独留下尴尬的汤若望一个人站在拱门前。 这样的事情汤若望经历的多了,也就没有感到太失落,敲响了门环,一个大明仆役打开门,小心的向汤若望问安后,就把他让进了圣母堂。 “吴,如果那些孩子还来这里避雨,不要驱赶他们。” 仆役小心的答应了,就关上了门窗。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汤若望希望能够记录下来,如果可能,他还想给远在濠境的徐光启去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此刻的彷徨与不安。 做完了这些事情,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汤若望打开窗户,一股潮湿而冷冽的空气涌进房间,站在窗前的汤若望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些孩子就像是一群容易受惊的小麻雀,在受惊飞走之后,等他们觉得安全了,就又飞回来了。 瞅着那些还在在春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就高声的呼唤自己的仆役。 “吴,给那些孩子一点吃的,他们一定是饿坏了。” 仆役老吴无奈的摇着头道:“神父啊,您不能再跟小乞丐们打交道了,这里有很多愚蠢的人,他们总是认为您吃了那些孩子。” 汤若望笑着摇头道:“亲爱的吴,天上不会掉下玫瑰来,想要更多的玫瑰,就要自己去种植。 这些小天使很可能就是我的玫瑰种子。” 仆役老吴学着汤若望以前教他的西方礼节,挥挥手弯弯腰然后痛快的道:“这就给送,不过,您的仆人老吴要警告您,您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而西安城里的人都在盼望蓝田县能够再运送粮食过来。 在我们买到粮食之前,您的仆人希望您能够再节俭一些,莫要那么慷慨。” 汤若望大笑道:“去吧,老吴,耶稣不会让他的牧羊人没有食物的,我们每天都祷告,如果真的没有了食物,耶稣会赐予我们的。” 老吴嘟嘟囔囔的去给孩子们拿食物了,汤若望就小心的躲在窗帘后面,他很担心自己的模样会吓跑这些容易受到惊吓的孩子们。 老吴出来了,孩子们并没有跑远,见他盘子里端着一些黄色的糜子馍馍,就缓缓地靠近,真的如同汤若望说的那般,这就是一群胆小的小麻雀。 “能让我先尝尝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老吴循声望去,他发誓,是一个美丽的蓝衣仙女娉婷袅娜的从窄小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她胳膊上挂着一个竹篮,上面覆盖着笼屉上的布。 看的出来,她的篮子也装满了食物。 “我不相信神灵的仆人会伤害一些无辜的孩子。” 老吴呆滞的看着这个衣着朴素,却美的不像话的少女从他的盘子拿走了一个糜子馍馍,她从黑黄的糜子馍馍上撕下一块,吃了下去。 看她皱眉的模样,老吴就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做糜子馍馍的时候放一点糖霜。 美丽的少女品尝了老吴拿来的所有糜子馍馍之后,就粲然一笑,宛若百花盛开一般让人愉快。 “很好地糜子馍馍呢。” 少女夸赞了老吴的手艺,老吴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道:“放心吃,都是很干净的馍馍,你们要是信不过,以后我先吃。” 眼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吃光了老吴端来的糜子馍馍,少女有些羞涩的对老吴道:“我也带来了一些吃的,要不,你也尝尝?” 掀开笼屉布,露出篮子里装的菜团子。 少女有些难为情的道:“我只有很少的一点粮食,就添加了一些野菜。” 老吴毫不犹豫的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菜团子放在眼前看一下,然后就一口给吞掉了。 “好,好吃,姑娘的手真是巧,能把这东西做的这么美味,太难得了。 姑娘,我想给我家神父也拿一个菜团子可以吗?这些年,他总是傻傻的给人家粮食吃,自己却从未得到馈赠。” 少女掩着嘴轻笑道:“如果不嫌简陋,就请你家先生吃一些。” 老吴愉快的从篮子里取了两个菜团子装在盘子里,然后就大呼小叫的回教堂去了。 这一幕完全落在汤若望的眼中,此刻,他的心暖和的厉害,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付出,终于有了一些收获,而那个美丽的少女,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天使。 “神灵的仆人一定是善良的……哦,多美的语言啊,赞美耶稣,这就是您给我的启示吗?” 汤若望幸福的吃着老吴拿来的菜团子。 这东西真的很简陋,只有穷人之家在食物不够的时候才会用它充饥。 不过呢,做工很精致,菜团子里面虽然只添加了很少的一点面,在蒸过之后却显得晶莹剔透,一口咬下去,口中满是野菜的清香。 一个天使般的美丽少女,与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混在一起显得极为不相称,却又透着一股子圣洁的意味。 尤其是当那个美丽的少女在给一个小乞丐擦干净了脸蛋之后,还重重的在小乞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没有半分做作,显得那么自然而温馨。 “姐,你以后不要胡乱亲我了。”钱少少对姐姐的行为大为不满。 “多多姐,你可以亲我。”云卷嘿嘿笑着把脸蛋凑了过来索吻。 “滚蛋,你鼻涕都没有擦干净呢。” “姐,我估计明天那个耶稣会修士就会出来了,我们是不是还应该继续跑路不见他?” “是这样的,少爷要摧毁这人的心智,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只是一味的用说教的办法是没有救的。 要让他意识到,好人要受到奖赏,坏人要受到惩罚,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如此,这人才能全心全意的帮我们制造新的火炮。” 钱少少笑道:“那就把时间拉长一点,把感情积蓄的更加饱满一些,也让他看到惨剧之后,才能更加的痛苦跟愤怒一些。” 汤若望站在窗户后面笑吟吟的看着那个美丽的少女跟小乞丐们玩闹。 直到天色将黑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少女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小乞丐们,走进了那条幽深的巷子。 天黑了,小乞丐们就相互簇拥着躲在拱门下睡觉。 汤若望没有邀请这些孩子进入教堂,而是让老吴给他们送来了两条毯子。 眼看着孩子们缩在毯子下面睡着了。 汤若望就来到教堂的大厅,跪在耶稣像底下,双手交叉抱拳低声祷告道:“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你今天展现的神迹,我已经全部看到,您赐予的天使之灵,破开了我的困惑。 你的威能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荣耀,权柄,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第一二八章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是别人家的武器 第一二八章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是别人家的武器 半夜时分,雨歇云收,一轮明月挂在天空。 细雨压掉了尘土,在明月的照耀下夜色变得如同果冻一般充满了光泽。 换上睡衣,戴上睡帽的汤若望再一次来到窗前,打开窗户,那些孩子们就安静的躺在拱门下睡觉。 他们相互簇拥着,相互依偎着,如同一窝留在鸟巢中的小鸟。 汤若望在胸口划了十字,为这些孱弱的孩子们祷告,希望在主的庇佑下,他能能够长大,能够娶妻,能够生子,能够在家人的簇拥中死去。 年幼时有人照顾,有人疼爱,青年时有人相伴,有人爱,中年之时,有孩子,可以爱人,老年时,可以得到照顾,有人怀念……这就是汤若望认为的幸福。 贫穷,苦难,疾病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些阻碍罢了,他们不是生命的主体,生命的主体在于成长——就像一棵树明明被狂风吹倒了,它的生命还没有消失,只要给它一点时间,它就会重新昂起头来向上生长。 汤若望躺在干燥的床单上,长长的出一口气,白日里发生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被主送去了地狱,只留下一些好的,一些可与与天堂相提并论的美好的事情。 “张老大他们该来了吧?那个番僧已经吹灯睡觉了。” “再等等,等他睡着之后再让张老大他们出来。” “快点啊,我真的困了,而且,在石板上睡觉一点都不舒服。” “等一会张老大他们打我们的时候可是真的打,要小心,别被打伤了。” “为什么我们挨打,那个和尚会难过?” “因为他是好人!” “啊?他是好人,我们算什么?” “滚,我们是强盗!” 夜色静谧,很适合睡觉,就在所有人享受这个静谧夜晚的时候,一阵囔囔的靴声从远处传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了已经睡着的汤若望,他霍然起身,打开窗户往下看。 仅仅看了一眼,汤若望目眦欲裂。 只见那个最瘦弱的孩子被一个肮脏的大汉单手提起,狞笑着丢向石柱子,在别的孩子的惊呼中,两个同样瘦弱的孩子扑向被大汉丢出去的孩子,三人在半空中滚成了一团,最后重重的掉在地上,一个孩子捂着脑袋大声的嚎哭,显得无助而绝望。 不等孩子哭几声,那个大汉又抬起腿一脚将小小的孩子踢得飞了起来,在坚硬的石板上滑出去老远。 “住手!” 汤若望双手抓着窗户,大声的嘶吼。 大汉狞笑着对汤若望道:“这群小混蛋不去给爷爷讨钱,居然躲在你这里,你要我住手好说,只要给爷爷三十个钱,爷爷今天就放过他们。” 说着话就提着一个孩子的腿将他倒着提起来,还不断地抖动,一双满是贪婪欲望的眼睛却盯着汤若望不放。 “我给,我给,我这就给……” 汤若望看的心惊胆战,他看的很清楚,那个大汉的脸正对着粗大的石柱,他的下一个动作很有可能就是将手里的孩子掼在石柱上。 他手里提着钱袋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匆匆的下了楼,想要开门出去,却被老吴死死的抱住。 “神父,你不能出去,这些人是西安城里的恶霸,他不会是一个人,他们总是一群群的出现,您要是出去,会被他们害了的。” 汤若望掰开老吴的双手,打开大门冲了出去,高举着钱袋道:“这里有一百多个钱,都给你,都给你,孩子是主的天使,你莫要伤害他。” 大汉笑呵呵的松了手,手里的孩子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被摔疼的脑袋,张开嘴哇哇的哭。 汤若望抱起孩子,检查了他的脑袋,发现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抱着孩子站起来对大汉道:“你拿到钱了,为什么还不走?” 大汉贪婪的数了钱,摇晃一下钱袋道:“这是三天的钱,第四天我还会再来。” 跟汤若望说完话,又恶狠狠地对被他摔了满地的孩子们吼道:“这三天好好地伺候和尚老爷,三天后,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爷爷还会再来。” 汤若望怒火上升,抱着孩子怒吼道:“还不快走!” 大汉诡异的朝汤若望笑笑道:“如果和尚老爷真的喜欢吃孩子的心肝,不用那么麻烦,跟我说一声就是,当然,只要你付钱,你想要多少都成。” “你这个魔鬼……”汤若望的心悲愤的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大汉哈哈大笑一声,就一头钻进幽暗的小巷子跑的无影无踪。 汤若望的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他怎么都想不到,人居然可以恶毒到这个地步。 不知何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悄悄从他的怀里溜下去了,几个人抱成一团,瞅着他瑟瑟发抖…… 汤若望心如死灰,他知晓,这些孩子害怕他吃了他们的心肝! 恢复了理智的汤若望就想很快就回到了教堂,让老吴出来照顾这些孩子。 “和尚是……好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汤若望的背后响起,就这一句话,让汤若望眼睛变得湿润了。 他朝那个孩子摆摆手,露出一个笑脸,然后就踉踉跄跄的回教堂去了。 这一夜他一直跪在耶稣圣像前面,一遍又一遍的祷告,希望在天上的圣灵可以庇护这些孩子健康长大。 也一遍又一遍的忏悔,希望天之子可以化解他胸中蠢蠢欲动的魔鬼。 重新被毯子包裹起来的孩子们又睡得如同一窝小小的雏鸟。 他们稚嫩的脸庞上还挂着泪水…… “娘的,张老大这家伙没个轻重了是不是,刚才差点把老子吃的晚饭给抖出来。” “钱少少,你是怎么计划的,张老大这家伙原本就是地痞,他今日是不是忘了爷几个是什么人了? 下死手啊,被他挑出去那次,老子的屁股都被石板摩擦的要起火了。” “别抱怨了,我刚才为了扑你,不小心碰到了膝盖,这会还疼的厉害。好好睡觉,别把事情弄砸了,坏了少爷的事情,我们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众人嘟囔两句,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天亮了,鸟雀吱吱喳喳的在枝头叫唤,老吴打开大门,端出来一锅粥,亲自尝试过之后,就邀请这些孩子一起品尝。 “昨日里来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老吴在孩子们吃的最爽快的时候小声问道。 “那是多多姐姐,她是明月楼里的清倌人,总给我们拿好吃的东西。” “她今天还来吗?” “不知道,楼里妈妈不准她到处乱跑,听说,过几天要把她卖给一个有钱人,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老吴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吗?” “是啊,是啊,多多姐姐说,等她有钱了,就能给我们更多好吃的,听说还有肉吃。” 当这个消息被老吴告诉汤若望之后,他沉默了许久,一双大手几乎要把桌子捏碎。 “吴,我们还有多少钱?” 老吴摇摇头道:“像多多那样的孩子,我们买不起。” “需要多少钱?”汤若望的声音变得高亢。 “至少一千两银子,就这,还是我少算了,神父,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王征也拿不出这么大的一笔钱,现在,西安城里的人日子都不好过。” 汤若望悲愤的道:“是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楼下又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汤若望站在窗前看的很清楚,那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少女又来了,孩子们很高兴。 他们似乎忘记了昨晚的苦难,只是因为看到心爱的多多姐姐就变得高兴起来。 “以主的名义发誓,我要拯救他们!” 汤若望站直了身子,瞅着高高在上的耶稣受难像,心志变得无比的坚定。 第一二九章强盗的办法 第一二九章强盗的办法 “多多姐姐,我们今天是不是不用再睡门口了吧?” “还不成,我昨晚看了,这个和尚还没有太生气,今天还要催一催他,让他丧失理智最好。” “张老大昨晚的事情办得不好,干嘛要给那个和尚三天的时间?这种事情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才好。 少爷说过,人的胆气大多是一时之勇,时间给长了,人就有了灵智,会考虑得失。 从根源上来说,我们跟这个和尚没有半分关系,假如他肯闭上眼睛,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必须催发这个和尚的怒火。 告诉张老大,今天傍晚他必须再来,姐姐也来,把后面的事情全部安排在今天,让那个和尚彻底的被怒火蒙蔽灵智,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主动离开这里,去玉山!” 钱少少把话说完,众人就连蹦带跳的向街市出发,去干小乞丐必须干的事情——讨饭。 讨饭自然是不可能,离开了汤若望的视线,一个个就回到了云氏粮店倒头就睡,当然,在睡觉之前,这群人将正在扛麻袋干活的张老大揍了一顿。 太阳落山的时候,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回到了教堂门外,在教堂对面的空地上,他们甚至点了一堆火,用一口乌黑的锅煮他们今天讨要来的食物。 钱少少热情的邀请了老吴,老吴表示不跟孩子们争夺食物,又通过老吴邀请了汤若望。 汤若望正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准备召集一些信徒募捐,救一个天使一样的孩子,所以,也拒绝了邀请。 还特意让老吴再给孩子们送一些糜子馍馍。 “我们是不是有些造孽?” 云卷把一整颗土豆随便切碎了丢进锅里。 “云掌柜给了一些牛肉,正好拿来炖土豆,这样的晚餐居然请不到客人。” “说实话,在家里吃饭吃习惯了,这西安城就没有几家能看得上的饭铺。” “少少,你说一会张老大他们会把多多姐姐抢走是不是?” “是啊,这样才够很,多多姐姐谁看了都喜欢,要是真的,谁敢抢多多姐姐,老子跟他拼命。” 孩子们围坐在篝火边上,窃窃私语的说着话,这一幕落在为钱发愁的汤若望眼中,就显得格外温馨,看到这一幕,他觉得面前的困难都不算困难。 众人吃了满满一锅土豆炖牛肉,一个个撑的不想动弹,老吴出来了,看着被孩子们吃的干干净净的锅,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是正贪吃的年纪啊…… 钱多多来的时候,老吴的心情就变得很差,一会儿怜惜,一会儿难过,一会儿血往头上涌,最终蹲在孩子们中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世道哟。” 就在孩子们玩耍的正欢快的时候,张老大肥壮的身影出现在了孩子们的身后,也不知道是谁抢先发现的,尖叫一声,孩子们立刻就躲在钱多多的身后。 老吴叫一声不好,就想把钱多多推进教堂里,在他看来,钱多多这种明月一般的孩子,就不该出现在张老大这种腌臜货的眼前。 可惜,为时已晚。 张老大淫猥的笑声已经在广场上响起。 “天啊,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人儿,爷爷发了……” 早就发现张老大到来的汤若望匆匆的来到教堂前面,张开双臂拦住张老大道:“你已经拿到钱了,快走开。” 美人在前,张老大那里能听得进入汤若望说的废话,一把推开汤若望就捉住了惊恐的钱多多。 钱少少勇猛的扑了上去,张嘴咬住张老大的手腕子,却被人家顺手一甩,就丢到一边。 “救命啊——” 钱多多大声呼救。 汤若望再一次捉住张老大的手,急促的道:“我已经给你钱了,我还可以再给你钱。” 张老大喘着粗气道:“爷爷今天不要钱,要美人。” “我杀了你!” 被张老大甩出去的钱少少挺着一柄匕首就朝张老大肚子上刺过来。 张老大抬腿踢翻了钱少少,一手捉住钱多多的头发,拖了就走。 钱多多哭得撕心裂肺,钱少少爬在地上死死的抱住钱多多的脚,一个劲的喊着要杀了张老大。 其余的孩子也一哄而上,抱着粗壮的张老大又撕又咬。 张老大怒吼一声,就见小巷子里又钻出两条大汉,他们很快就按住了这些孩子,张老大嘿嘿笑着将钱多多抗在肩上,对在场的人大笑道:“这件宝贝,爷爷不卖了,家里正好缺一个洗衣煮饭的,哈哈……” 老吴站在一边颤声道:“你们这样做是要受报应的。” 张老大来到被一个大汉制住的汤若望道:“和尚,这美人跟你无缘,是老子的。” 愤怒的几乎要癫狂的汤若望用手去推张老大,却看见张老大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匕首周围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 趁着大汉们呆滞的功夫,钱少少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柄匕首,也狠狠地刺进了其中一个大汉的肚子,大汉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钱少少却如同魔鬼一般,刺了一刀又一刀。 “神父,你杀人了!”老吴在一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剩下一个大汉这才如梦初醒,瞅瞅已经明显只剩下出气的张老大,再看看那个已经被钱少少刺的满身是血的同伴,发一声喊,连滚带爬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喊:“圣母堂的和尚杀人了……圣母堂的和尚吃人了。” 汤若望呆滞的望着满是鲜血的手,再看看被他杀死的张老大,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满身都是血的钱少少焦急的抓着汤若望的手不断摇晃,口中急急的道:“跑啊!” 说着话,其余的孩子们齐心合力将死掉的两具尸体推进阴沟,一起跑过来推汤若望,让他快跑。 老吴这时候已经从教堂里收拾出一个包袱背在身上,急急地催促汤若望快跑。 汤若望这时候反倒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瞅着焦急的老吴道:“我们能去哪里呢?” 老吴连忙道:“先离开西安城再说。” 汤若望惨笑一声道:“我这个模样能瞒过谁呢?老吴,看好圣母堂,我去官府。” 老吴连连摇头道:“不成的,道士们恨不得你去死,和尚们也恨不得你去死,官府也把你当成异类,走吧,去了官府,你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了。” 汤若望摇摇头道:“我的罪逃不掉的,即便是官府不审判我,主也会审判我的。 这是我的罪,与孩子们无关。“ 也就在此时,钱多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来到汤若望的身边道:“快走,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们。” 汤若望脸上露出笑意,对钱多多道:“我们能去哪里呢?” “去蓝田,我听说玉山书院重开了,你可以去那里谋一个职位,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你再回来。” “官差一样会找到我的。” “不可能,官差不敢出西安城,只要我们不说,西安城外的人就不会知道你为了救我们杀了人。” 老吴见汤若望不再那么坚持要去官府自首,就跟其余的孩子们一起,把汤若望推上马车。 等所有人上了马车,钱多多亲自赶着马车,沿着青石板大路就冲了出去。 等马车的声音消失之后,满身污秽的张老大就从阴沟里爬上来,对同样正在清理污秽的同伴道:“我就知道这几位小爷不好伺候,这不,报应来了,便宜了马大牙这个狗日的。” 说话的功夫另一个壮汉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嘻嘻哈哈的将两个没有点火的火把丢给同伴道:“这才是我们兄弟要干的活计。” 张老大哈哈大笑,点燃了火把,随着两位同伴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堂。 不大功夫就关上门走了出来。 只是,教堂开始冒烟,又过了一会,冲天的大火燃起,一座好好地教堂,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第一三零章该来的都会来 第一三零章该来的都会来 “汤若望神父被杀人了!” 云昭跟徐先生一干人吃早饭的时候,小声的说出了这个消息。 “断无可能!”徐元寿吃了一惊,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 云昭见先生吃惊,就笑着摆摆手道:“被杀了几个泼皮。” 徐元寿叹口气道:“泼皮的命也是命,就跟你这个强盗的命也是命一样。” 张贤亮喝了一口粥淡淡的道:“能把那个老实人逼迫到杀人的地步,那些泼皮也该杀。” 葛春晖道:“他的一身修行算是完蛋了。” 刘章头都不抬的继续吃饭,只是在吃饭的空余小声道:“旁门左道不修也罢。” 欧阳志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了云昭跟徐元寿一眼道:“该救的还是要救啊……” 云昭点点头,就放下筷子出去了。 徐元寿心神不宁也跟着出来了,走到一个没人的僻静之处,徐元寿问云昭:“是你安排的?”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下了将汤若望请到山上,入主这座教堂的指令。 其余的事情都是多多跟少少他们完成的。 天一圣母堂的也因为此事被找上门的泼皮一把火给烧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做的好干净,好毒啊。” 云昭道:“这就是小孩子的特点,简单,直接,且有效。” 徐元寿抬眼看了一下亭子里的大秦景教中国流行碑轻声道:“高杰用了五两银子就把这座碑给你完好无损的运回来了,且没有留下任何后患,你的部下真的很不错。” 云昭摇头道:“高杰只是运气很好,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干了一件合适的事情。 这座石碑对景教来说是无价之宝,对于金胜寺来说,就是异端。 所以,这座碑被人偷走了,还能换几个钱花用,有什么不好的呢? 先生,汤若望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到玉山了,请先生好好地款待他,让他安心的留在玉山,且不做他想。” 徐元寿叹息一声就走了,他敏感的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跟云昭讨价还价的能力了。 汤若望行尸走肉一般随着一群孩子上了玉山。 尽管这里风景如画,对他来说,此时的世界不论是身在何处,都跟地狱无二。 直到他看到了那座颇有些气势的教堂,浑身似乎都有了力气,踉踉跄跄的走进教堂,在神龛前边跪下来,冲着高高在上的耶稣受难雕像大声疾呼道:“主啊,我有罪!” 老吴倒是对新的环境非常的感兴趣,他不仅仅看到了有很多孩子的玉山书院,也看到了这座宛如神仙之境的教堂。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神父跟自己的安身之所。 对于神职人员来说,教堂就是他们的家,且不论是那里的教堂。 屋子很干净,床单也很干燥,虽说身处高山,这里气候阴冷没有蚊虫骚扰,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对面的瀑布,触手可及之处,便是热闹的学堂。 厨房里有很多食物,房梁上悬挂着腊肉,青菜就长在外边,就连北方罕见的大米这里也有好大一袋子。 看了这些东西,老吴的心顿时就安定下来了。 汤若望忏悔了一个时辰后,可能是天上的主安抚了他受伤的心,他的情绪慢慢变得缓和。 对于眼前的这座教堂,以及那座失而复得的石碑,他没有多少诧异感,甚至对这里极度优美宛若仙境的环境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奇。 这,都是主的安排—— 他在这里还发现了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或许还不止一位。 那个英俊,潇洒的中国隐士,正背着手站在春风里,脸上带着含蓄的微笑,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亲爱的徐,这座教堂有神父吗?” 见到了徐元寿,汤若望立即抛弃了自己在中国学了很久的与人交往的方式。 徐元寿笑道:“你就是啊!” 汤若望并不感到意外,目光灼灼的瞅着漫山遍野的小孩子,心头微微发烫,朝徐元寿施礼道:“是你把我从地狱拯救到天堂的吗?” 徐元寿笑道:“是你自己拯救自己的,汤,我听了那些孩子说的关于你的故事。 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勇敢,仁慈,善良的人。” 汤若望有些失落的道:“我想以仁慈仁爱之心来传播主的光辉,无奈,人间充满了恶魔,而天使总是遭受诘难。” 徐元寿笑道:“你的主离我们居住的这片大陆过于遥远,我想,你应该多多祷告,勤勉祷告,这样做,你的主才能听见。” 汤若望笑道:“不用,我的主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我相信,我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就是主的安排。” 徐元寿闻言瞅瞅一脸圣洁的汤若望点点头道:“既来之,则安之。” 汤若望笑道:“我喜欢你们大文豪苏轼的一句诗——我心安处即故乡。” 钱多多跟钱少少姐弟两将自己西安一行彻底通透的给云昭解说了一遍之后。 云昭就奖励他们姐弟两。 对钱多多来说,什么样的奖励都不如给钱来的实惠,于是,她又得到了五两银子。 五月间,正是禾苗抽穗时期,照顾这些宝贝是一件很劳累的事情,蓝田县的人都很忙。 然而,也就在此时,大路上走过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人,这些人的模样与大明人有着显著的不同。 好在,蓝田县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他们很快就确定这群毛发颜色古怪的人是西人。 男子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女子露着大半个鼓腾腾的胸膛反而昂首挺胸。 他们被蓝田县的团练们押送着,步履蹒跚的向玉山走去。 一路上有好事者跟随,更有蓝田县的泼皮不时地逗弄一下那些金发碧眼的女子。 还以为这些女子会害羞,没想到她们反而会朝着泼皮们眨巴眼睛,有的还会用生涩的大明话向这些泼皮讨要食物跟水。 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倒是衣冠楚楚,一边走,一边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味韶兄,你觉得保罗给我们介绍的这位年幼的大明官员可靠吗? 我总感觉的一个不到十岁就担任知县的孩子,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邓玉函轻轻咳嗽一声问身边的罗雅谷。 罗雅谷道:“保罗是一个谨慎而缜密的人,他既然认为我们来西安要比留在京城要好,我们不妨信任他。 如果好,我们再离开就是了。” “真正支撑我来这里的信心,是这个年幼的知县购买了大批的奴隶,有这些人,至少能支撑起我们的初级研究。 如果这位有着庞大家族支持的年幼县令足够富足的话,我想,我以前很多没有机会实施的想法,就有了实施的物质条件。” “涵璞兄,我虽然也抱着同样美好的愿望来到了西安,可是呢,就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我认为,你太乐观了。” 邓玉函笑了一下道:“我们的故乡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约翰·佛雷德里克与当地的诸侯们组成了施马尔卡尔登联盟对抗哈布斯堡,已经十年了,在我离开德意志的时候,他们在打仗,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还在打仗。 农夫们连种粮食的空闲都没有,贵族们又忙于战争,又有谁能支持我们的理想呢?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也要乐观一次,否则,我的生命将没有任何意义。” 罗雅谷回头瞅瞅背后的奴隶群微微叹口气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身后的这群海盗有用处?” 邓玉函笑道:“至少能陪我们说话,免的让我在这个东方世界里忘记了遥远的欧洲。” 第一三一章 生命的价值 第一三一章生命的价值 云昭并没有跟罗雅谷,邓玉函多做交流,这些事都是徐元寿在做。 一来,他的年纪太小,这些人没有跟他详细交流的愿望,只希望他能保证自己研究过程不要因为金钱一类的琐事给打断。 二来,云昭并不知道他们的研究方向,现在就贸然的希望他们全身心的投入到火药,火炮,枪械的研究中来,还有一些问题。 云昭觉得这些人都有用处,只是,需要自己跟他们混熟之后,才好下手。 那些海盗,妓女就很可爱了,尤其是那些妓女,才来到玉山,洗漱过后就准备做生意,并且积极地询问她们赚到的钱该分给哪一位可以保护她们安全的首领。 而那些海盗,在得知自己不会被绞死,而且即将成为一名工匠之后,就很自然的询问云氏强盗,自己的工钱几何! 每一个海盗其实就是一个合格的工匠,这是自然环境决定的,而海盗船上没有闲人,每一个人都需要在船上展现自己存在的价值,最重要的是,这些海盗会开炮! 会开各种各样的炮。 他们见过各种落后的大炮,也开过很多大炮,最重要的是,他们也被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大炮轰击过。 也就是基于此,徐光启才会把这些看似无用的战俘给云昭买下来。 妓女们是随着海盗来的,她们在海上的时候是跟海盗属于共生体,不论海盗之间斗争的多么厉害,最后都不会伤害这些妓女,当然,在交火的时候不小心死掉的不算。 打赢了的海盗首领自然拥有向妓女们收人头税的权力,同时也获得强盗首领的保护。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女人并非是奴隶。 云昭没打算在玉山开办一家青楼,尽管云虎觉得可惜,云昭还是准备把这些女人当女仆使唤。 至于那些讨要工钱的海盗们,云虎有一万种法子让他们忘记工钱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干活。 不管怎么样,云昭在玉山的安排已经初步完成。 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好,他会慢慢的将所有松散的,不合时宜的,乃至错误的事情最终糅合成一个整体,并且随着糅合时间加长,而变得更加结实。 五月二十四日,天气晴朗的让人觉得厌烦。 吝啬的张道理这一次在西安城里大摆宴席,云昭自然也参与了,酒宴上水陆纷呈,难得的奢华! 酒席最中心的位置上摆着一颗惨白的人头! 当然,这颗人头并非真正的人头,而是用豆腐雕刻成的。 这颗人头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王嘉胤! 张道理举着筷子殷勤的招呼官员们吃饭,,他自己第一筷子就掏出了王嘉胤的眼珠子,放进嘴里大嚼,他吃的极为爽快,以至于被充作眼珠的葡萄在他的嘴里爆开,汁水四溅。 “王嘉胤的人头被曹文诏将军得了,诸位同僚,我们只能在这里吃一吃这颗豆腐做的人头,稍解我辈心头之恨。” 云昭也吃了一口王嘉胤的人头,没什么特殊的滋味,就是充作头发的发菜还算有些特点。 王嘉胤是被自己的部下干掉的,曹文诏捡了一个大便宜,得到了王嘉胤的人头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升官发财的命运。 这颗脑袋带来的好处远不止这一点,也惠及陕西官员,张道理的调任文书终于下来了,再有两个月,他就可以带着家眷回南京吏部担任左侍郎了。 就因为如此,才有了这场丰盛的大宴。 人都是一样的,过日子的时候总是恨不得自家的省着,别人家的别放坏了。 到了不考虑过日子的时候,就恨不得天天酒池肉林,补偿一下昔日穷困的自己。 官员离开职位,如果不把库房里的钱花完,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这几乎是一种报复性的行为,毕竟,他的上任官员就只留给他一个能饿死老鼠的空仓库。 王嘉胤毕竟已经死了,哪怕是他的人头真的被皇帝拿去煮着吃了也无所谓,可是呢,王嘉胤的部下却没有被第一时间消灭,他们在山西阳城继续集结,准备酝酿一场规模更大的战斗。 蓝田县的人没有人造反。 大家现在都忙着做收庄稼的准备呢,顾不上造反。 等庄稼收割完毕之后大家又要忙着碾场,然后要晾晒粮食,更没有时间去造反了。 夏收之后还要种秋粮,秋粮收割之后要娶媳妇,去年冬天种下的孩子这时候也该出世了,人整日里忙忙碌碌的哪里有时间去造反啊。 不仅仅蓝田县人是这样,就算是进入蓝田县讨生活的流民们也是这么想的,每日里都要干活挣钱,挣粮食,每天都想多积蓄一些粮食。 人们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很容易忘记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不公平的事情。 这就是希望这个东西在作祟,于是,也就有了磨难是财富这种诡异的说法。 对于这种说法,云昭是不信的,他认为,人以前吃过的苦其实都是个人的灾难,是倒霉,是坏事,唯独不是什么财富。 官员出身的云昭从不相信希望,他只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对不了解,不知道的东西毫无了解的意思。 希望属于学者,属于学生,属于受苦受难的人,唯独不能属于官员,因为官员是把已经成熟的东西推广下去的执行者,太超前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缺陷的。 官员基本上是不谈希望的,如果有官员跟你讨论希望的时候,那就是你快要倒霉了。 张道理现在就开始跟云昭讨论陕西的未来了! “大贼授首,其余巨寇也剿灭在即,陕西即将迎来大治时代,可惜啊,老夫好不容易盼来了安定最终却便宜了别人。 小昭你好福气,再熬几年,就能得到重用,哈哈哈,以后啊,不是老夫等人照顾你,而是你小昭要照顾我们这些老朽了。” 云昭皱着眉头道:“蓝田县现在刚刚能吃饱饭了,就算是有点剩余,也要还前两年欠的债……” 张道理最终叹息一声道:“果然是人走茶凉啊。” 对于这句话,云昭是不肯接的。 张道理想要一些贿赂,云昭自然不给! 哪有给离任的官员送礼的? 几百年前没有这个道理,几百年后也没有这个道理! 云昭当晚就离开了西安,直到云昭的身影消失张道理也没有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很理解的,如果把他放在云昭的位置上,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王嘉胤之死,对云昭没有多少触动,这本来就是历史上应该发生的事情。 对云猛,云虎这些人就不一样了。 云昭回到云家庄子的时候就被这些长辈拉去开会了。 “云氏以后不能再去抢劫了。” 这是云猛定下的调子。 “我们家如今不用依靠抢劫也能活的更好。”云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着地面,没有半点不满。 “王嘉胤这样的大贼都死了,看来贼寇这伙计不能多干,我们家干了数百年,也该收手了。” 云昭看着两位将抢劫当做终生事业的长辈,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让两个老强盗决心洗心革面,看来王嘉胤之死对他们的触动太大了。 “好,我们就不抢劫了。” 云昭同意了两位长辈的建议,看的出来,他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以前穷的时候,生命基本上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抢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现在富裕了,生命变得值钱了,抢劫就变得不划算。 云昭笑了,他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二个功绩。 ——提升了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 第一三二章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模样 第一三二章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模样 大明朝的政治管理从未下到过乡村。 历朝历代的王朝的统治也从未能够下到乡村。 这就给了豪强地主坐大的机会…… 云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这段文字之后,就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充斥全身。 休息了片刻,他就起身换上一张笑脸陪同母亲一起去参加云河的婚礼。 云河不是云氏的亲族,在云氏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只是一个住在村子里的老庄户。 可能在很多年前,他的父亲或者爷爷,或者更远的祖先发现,在这个庄子上生活,姓云比姓别的姓能够获得更多的一点帮助,所以就果断的改了姓氏。 虽然在改姓之初,必定会被人鄙视的,也会受到云氏本族人的嘲笑。 但是,当他们顶住这些嘲笑跟鄙视之后,他的后代总能享受到外姓人享受不到的好处。 云昭不知道这样的远见对不对,可是,这样长时间下去,整个村子姓云就指日可待了。 尤其是在这两年,改姓的人尤其多。 人多了,也就没人嘲笑了,云氏本族只有云昭一个,阴族人从来都不掺和本族的事情,能说的上话的人只有云旗这一支族人。 可是,云旗这一支人跟本族的关系太远,也管不到这些事情。 因为云河姓云,所以,云娘给他们家的贺礼也就比别人重一些,比如,多了一枝银簪子。 一桌蓝田九大碗的豪奢酒席上,只坐了云娘跟云昭,年迈的主家坐了半个屁股,等菜肴上齐之后,就敬了云娘一杯酒,就陪着小心离去了。 一桌九大碗的宴席置办下来至少要一两银子,这已经是乡民们办酒宴的最豪奢的标准。 云河家里的人丁多,也只能支撑起这一桌,其余的都是大锅菜。 云昭对九大碗的宴席很是好奇,逐一看过之后也忍不住胃口大开,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却被母亲瞪了一眼。 只见母亲从每一个碗里挑了一筷子装在一个粗瓷碗里放在云昭面前,低声道:“这桌席一两银子呢,你看看,做饭的大师傅就等我们娘两吃完,好把这桌子的菜肴倒进大锅里让大家好,你那么贪吃做什么。” 听母亲说了这样的话,云昭立刻就没了胃口,跟母亲匆匆的分享了那一碗混合成的九大碗,就告辞回家。 “这一次云河算是有脸面了,主家大娘子跟大少爷吃了一碗,上一次在刘老八家,主家大娘子可是一口水都没有喝啊。” “是啊,确实有脸面,不过,这一桌子没一两银子下不来,云河这也算是下血本了……” 母亲回去了,云昭却带着钱少少留了下来,他喜欢看这样的喜庆场面。 钱少少不知从哪里混了一碗大杂烩就着锅盔吃的香甜,云昭却看着云河那个有些木讷的新郎官被众人捉弄。 新娘子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惊艳的,农家娶媳妇,以身体壮,能干为第一要素。 当新娘子走路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一双大脚,顿时,就有好事的哄堂大笑。 搀扶着新娘子的喜婆婆不断地指着起哄的汉子们咒骂,新娘子却恨不得在这一刻把脚给剁掉。 眼看着云河的老爹跟老娘的脸就要变成锅底了,云昭走进人群,瞅着新娘子的一双大脚道:“太好了,我以后娶老婆一定要娶大脚的!” 钱少少左右看看艰难的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也跟着大喊道:“裹小脚难看死了,还臭,少爷,以后我老婆要是有一双小脚,进门我就一杠子敲死!” 前来吃酒席的云杨也皱着眉头道:“我也不要小脚的。” 至于云卷,云舒,云飞,云树一干云家庄子最有出息的孩子们自然也是同气连枝的发声。 “不要小脚老婆!好好地一双脚硬是给弄成那样,走起路来像肥鸭子一般,不要!” “小玉,你不要裹脚啊,每天见你连路都不能走的模样,我看了心疼啊……” 听云卷喊出这句话,人群里一个半大的丫头嗷的叫了一声捂着脸就跑了。 至于云昭一群人看着素来不愿在人前说话的云卷齐齐的张大了嘴巴…… 云昭从袖子里摸出二两银子放在喜婆婆端着的木盘里算是给新娘添了嫁妆。 新娘子感激的目光即便被红盖头挡住了,云昭还是能感受的到。 一句话就能拯救一个人,云昭当然会做,更何况他本身就对裹小脚这事深恶痛绝,他连母亲的小脚都非常厌烦,遑论其它。 云昭相信,自己这群人放出了这样的话,不论年岁大小,以后云氏众人不裹小脚会成一种习俗。 这就是乡绅在乡里的作用,能够移风易俗,如果拿出县令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屁用不顶,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臭骂。 “我其实是喜欢小脚的。” 钱少少跟云昭出了宅院之后就小声的嘀咕。 “好啊,先让你姐把拆掉的裹脚布重新缠上!” “那还是算了,我们以后都娶大脚老婆吧,不过,也不能太大了吧?要不然晚上睡觉的时候坐起来数脚指头,看到一双比我的脚还大的脚,我该是一个什么心情?” “咦?你晚上不好好睡觉数什么脚丫子啊?” “我总得知道我姐姐还在吧?” “数脑袋不成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数一遍脑袋发现我姐在,再数一遍脚丫子发现我姐还在,这岂不是双重的快乐?” 云昭摇着脑袋匆匆的走了,他总觉得钱少少这孩子脑子不对劲,现在确定了,他的脑袋是真的不对劲。 玉山上的造枪作坊还是没有多少进展,造出来的东西别说跟戚家军的飞鸟铳比了,就连云昭从洪承畴那里弄来的三眼铳都比不上。 即便是最好的鸟铳手,也没办法掌握玉山造出来的鸟铳,明明指的是靶子,铅弹飞出去之后往往就跑去了别的地方。 还炸膛…… 云昭知道什么样的枪才是好枪,可是呢,让他自己造枪,他还不如玉山上的工匠。 不过,纸壳子弹的研究倒是有了很大的进展——也就是把火药跟铅弹定量装在一个纸壳里,用的时候咬破,把火药跟铅弹一起倒进枪管就成。 尽管这个发明在云昭眼中简直就算不上发明,可是,当云福自己试验了这种纸壳子弹之后,就强烈要求云昭大量生产这种弹药——因为,在敌人进入有效射程之后,他以前能开三枪,有了定装火药之后,他能开五枪。 “千万别小看多出来的两枪,他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云福的表情异常的认真。 “我总觉得应该有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就要这个!” 云福的话语毫无商量的余地。 “好吧,我们可以大量生产这个。” 云昭算是认同了云福的看法,事实上他也知道,想要枪弹再进一步,就需要研究出雷汞这东西出来。 他之所以大费周折的将汤若望,邓玉函,罗雅谷这些人弄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昨日收到冯英小姐的来信,说她们全部去了夔州。” 云福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伤感。 云昭淡淡的道;“告诉冯英,夔州不是一个好地方,不适合族居。” 云福惊诧的道:“为何?” 云昭瞅着对面的墙壁,有些伤感的道:“孙承宗督军辽东,兵进大凌河,准备重修大凌河堡垒。” 云福不解的道:“辽东的事情跟夔州有什么关系?” 云昭瞅了云福一眼道:“会有关系的,你以后会知道。” 第一三三章 不合理的要求 第一三三章不合理的要求 蓝田县变化很大,野猪一家的变化也很大。 两年前,母野猪身边带着八个崽子。 今年,她身边带着十四个崽子。 她没有变的更老,少了一只眼睛反而越发的彪悍。 云昭走上秃山的时候,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躺在巨石上量晒肚皮,云昭看的很清楚,有无数的跳蚤在她的毛发间穿行。 云昭皱皱眉头对身边的钱少少道:“告诉乡民,以后不许霸占野猪洗澡的地方。” 钱少少抽抽鼻子瞅着云昭惊讶的道:“少爷,你不会真的是野猪精附体吧?” 云昭叹口气道:“我也想当野猪精啊,啸傲山林其实也是不错的一种选择。” “你经常来看这头大野猪?” “嗯,有时间就来,毕竟它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它的眼睛怎么了?” “有一头大公猪爱上它了,它不愿意。” “哦,好贞烈的一头猪!” 云昭点点头道:“不一定是贞烈,要是换一头公猪,它的小崽子就会没命。” “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是我猜的。” “我记得野猪都是一群,一群的,这头母猪好奇怪啊,自己带一群小崽子。” “猪群大不大跟周围的食物多不多有关,也跟周围的人良善不良善有关。 你看啊,别的野猪会被乡民捕杀,这头野猪因为我的关系没人敢动,所以,它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安全的,所以啊,它的活动范围就固定在秃山上了。 同时呢,别的野猪也知道,它们要是敢留在这里就会被乡民捕杀,所以它们就不敢来。” 钱少少想了半天慢慢的道:“你是在说我们还是在说这头野猪?” 云昭叹口气道:“都是一样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啸傲山林?” 云昭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等你们这群小野猪全部长大了,就到我们探索新世界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我们这么辛苦的做事情,最终跟这头野猪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听着都让人丧气。” 云昭笑了,朝大野猪招招手,拒绝了邀请他跟钱少少去喝奶的好意,背着手就下了秃山。 只要看到这头野猪,云昭的心情总会好一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初步战胜了灾难,虽然仅仅是蓝田县一个地方,这还是让他有了很浓的成就感。 然而,他还知道,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他在蓝田县做的这些努力就会变得更好。 他知道,就在八月,孙承宗将会在大凌河遭遇最惨烈的一场失败,从这一战后,大明朝将再也没有能力进逼黄台吉,黄台吉会趁着这个好机会,进军朝鲜,进军蒙古,完成自己的初步布置。 从今往后,黄台吉就能轻易劫掠中原,而大明毫无还手之力。 他还知道,崇祯八年“北旱南水,飞蝗遍野,多地大饥”。 崇祯十二年“自淮而北至畿南,树皮食尽”。 崇祯十三年,全国“大旱、大蝗、大饥、大乱,人相食”。 崇祯十六年“大疫,南北数千里,北至塞外,南逾黄河,十室鲜一脱者。 他更加知道,李洪基,张秉忠,曹操,这些人将会真正的登上大明朝的舞台,直到将整个大明朝搞的天翻地覆。” 云昭以为自己是历史的参与者,在这些大事面前,他悲哀的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虽然深入其中,却无回天之力,明知道灾难就要发生,却说不出一句话。 就像是另一个空间人,隔着一座结界大声嘶喊着“危险”却无人倾听,眼看着他滑向深渊却无能为力。 回到庄子上,云昭终于见到了前来商议用盐换取粮食的张家口的巨商黄永发。 原以为此人会是一个白面胖商人,等云猛跟此人见面的时候,云昭化身小厮在一旁观看,才发现,只要是一个成功的人物都有他不凡的一面。 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行动坐卧极有法度,即便是端坐在椅子上与云猛谈笑言欢的时候,依旧把腰板挺得笔直。 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声音洪亮,像马贼多过像一个商人。 “他就是一个马贼。” 云昭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养好伤的出溜爷,听见云昭的嘀咕声,出溜爷仅仅看了一眼坐在大厅里的黄永发就一口断定他是一个马贼。 出溜爷的左臂受伤了,现在依旧活动不便,不过,这好像并不妨碍他骑马。 “何以见得?” “你看他坐椅子的方式像不像在骑马?” 云昭回头看看点点头。 “你看他的腰板是不是挺得笔直?” “没错。” “你在看他的脚放置的位置是不是有点内八字?” 云昭再次点头。 出溜爷嘿嘿笑道:“我也是一样!” “他为什么不能跟您一样是骑兵出身呢?” “张家口那地方的骑兵本身就是马贼!兵贼是不分的,所以啊,说他是马贼半点都不冤枉他。” 云昭以前只知道黄永发这人是张家口的大商人,跟建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一个马贼,这就很有意思了。 至于出溜爷有没有冤枉他,云昭觉得不重要,反正是要好好地坑这家伙一把的,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坑起这样热情做生意的人真是有些内疚。 会做生意的人只要出手送礼,必定会直击收礼人的心窝。 很多时候,从送礼的手笔就能看出一个商人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很明显,黄永发是一个会做生意的,眼看着秋凉了,给云娘赠送的一套白狐裘大氅,让云娘爱不释手,钱多多用嘴一吹毛皮,洁白的毛皮上就出现了一个漩涡。 “姐,我以后买给你!” “瞎说,不过日子了?这样的一件狐裘在扬州没有五百两银子拿不下来。” 钱多多恋恋不舍的放下白狐裘,只是渴望得到的神情怎么都掩饰不住。 “黄永发参观了蓝田县的水利工程之后,准备把我们蓝田县定为产粮地,并且愿意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每年收购粮食五万担。 其中麦三成,小米两成,糜子三成,高粱二成,如果其余的粮食不足,可以用高粱替换。 只有两个要求,那就是必须一次拿出五万担粮食,而不是零敲碎打的给。 另一个要求是粮食必须是当年的新庄稼,高粱不能脱壳。” 云猛跟黄永发商谈之后,就来到中庭找云昭,福伯商议这件事的可行性。 西安府的云掌柜也在,听完云猛说的话之后,就皱眉道:“我们蓝田县并不是高粱的主产区,他为什么一定要在粮食里面加上高粱呢? 这东西用来酿酒是极好的,把高粱米蒸熟之后吃,多少有些剌嗓子,比不上麦子,更比不上小米跟糜子。 不用脱壳而价格相当,这是为何呢? 难道说,这是黄永发给我们的好处?希望我们用糜子,麦子跟人换成高粱米之后再卖给他? 少爷,我觉得这不可能,生意没有这样做的!” 蹲在门口的出溜爷笑道:“有什么不好解释的,高粱磨成粉熬成粥就是喂养小马驹子的好东西。” “小米粥岂不是更好?” “比不上高粱糊糊。”出溜爷虽然说不出一个道理来,却非常肯定自己的回答的正确性。 云昭隐隐觉得不对,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这笔生意明显对蓝田县的百姓大有好处。 “高粱一定要脱壳吗?”对于这些东西云昭还是不懂的。 云掌柜连忙道:“高粱打下来之后外边又一层硬壳,这一般是要去掉的,去掉了外壳就能当种子,却不好吃,想要高粱再好吃一些,就要去皮,把高粱变成高粱米。 以前咱们家店里卖的高粱一般都是这种高粱米。” “高粱米的外壳好去掉吗?” 云昭似乎有了发现,继续追问。 云掌柜道:“高粱脱壳不容易,要经过多道工序,如果不把外壳以及硬皮去掉,实在是难以入口。” 云昭笑道:“知晓了,人家想要一批高粱种子,而不是什么高粱米。” 第一三四章谁是官,谁是贼 第一三四章谁是官,谁是贼 “种子粮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云掌柜有些愤怒,在他看来任何不说明原因的买卖就是欺骗。 对于云掌柜这种察言观色后的说法,云昭一笑了之。 云掌柜不知道云昭真正的目的,以及云昭对张家口这些商人的看法,所以,只能从利益方面去考虑。 希望将事情化小,最终达成这笔利润丰厚的买卖。 不仅仅云掌柜这样看,就连云福跟云猛也对云昭明显表现出来的敌意有些困惑。 自己家主要以合适的价格把高粱卖出去就好,至于人家是要喂牲口,还是要当种子,那是人家的事情。 “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们负责筹粮,把生意做成,我们以后依靠口外的这些商人的地方还多。” 云掌柜非常高兴,连声道:“少爷,交给老奴去办,只要今年秋粮收获,五万担粮食不难筹集。” 云昭点点头就离开了大厅。 五万担粮食中的七成,应该是供应给大明九边军卒,用来换取盐引,这是一定的。 而剩余的三成,也就是高粱这种既能当牲畜饲料,也适合人吃的东西,才能脱离边军的监控,最后运往何方就很难说了。 云昭本来打算把高粱齐齐的炒一下的,后来发现这样做太明显了,于是,他就准备把高粱用硫磺熏一下,然后再用蜡抛光让它的颜色看起来更好,更富有光泽。 他不知道用硫磺熏过用蜡抛光后的高粱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想单纯的用后世的经验来破坏一下。 反正用硫磺熏过,用热蜡抛光的东西应该吃不坏人,最多就是对人没什么好处就是了。 如果这一批高粱最终还是进了边军的嘴巴里,问题不会太大,如果不小心流进了其余人的手里,也不知道这样的种子还能不能钟出来? 这个法子还是云昭以前帮买了假种子导致颗粒无收的农民打官司的时候知道的法门,且是最恶劣的一种。 用硫磺熏过的种子不生虫,用蜡抛光过的种子色泽艳丽饱满,至于会不会出苗,那就要看农夫的运气了。 这件事一定要做的隐秘,最好不要让云掌柜这样的人知道,如此才能把事情掩盖过去。 对商人一定要保留足够的警惕心,哪怕是自己家的。 历朝历代,不管是什么时候,商人都是官府眼中不可信任的那一批人,且绝对没有例外! 跟张道理做生意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张道理打开了府库,将里面的钱全部提了出来,连铜子都没有放过。 他以低于市场价五分的价格购买了蓝田县二十一万担的粮食,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在西安府全体官员,陕西督抚两院以及秦王府差官以及无数百姓的监督下,将二十一万担粮食装进了粮仓。 此举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声望。 做完这件事,张道理就带着老婆孩子,以及两辆马车的行礼,以一个清廉官员的姿态离开了西安府,去南京吏部上任。 马车还没有离开西安城,他的马车上就被万民伞,万民旗给包裹里一遍。 临出西安城的时候,更有老叟亲手脱下张道理的靴子,以示人去靴留之意。 被西安城的美人儿换上新靴子之后,张道理从护城河边上的垂杨柳上折了一枝杨柳插在车上,连饮了三杯酒,就决然,毅然的上了马车,与西安百姓洒泪而别。 云昭在灞桥目送张道理离开,亲眼看到了这场声势浩大的送别场面,即便是知道张道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也只有钦佩的份。 同时,也对大明百姓对官员的要求之低感到触目惊心。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的,张道理算是一个聪明的,临走前结结实实的给西安百姓干了一件好事,所以有这样的场面,也是应该的。” 洪承畴懒散的坐在席子上,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的对云昭道。 “你是特意来堵我的是吧?” “我堵你做什么,我如今是一个闲散官员,回西安修养几日有何不妥?” “你不是在延绥剿匪吗?” “延绥地连人都快没有了,哪来的匪?” “不是都去山西了吗?你就不跟着去?” “有曹文诏在,某家可以歇息一下了。” 对于洪承畴的郁闷之情云昭还是能理解的,众人忙碌了好几年,最后,大便宜被远道而来的曹文诏给占了,心里自然不是个滋味。 洪承畴邀请云昭坐到席子上,给他倒了杯茶继续道:“别乱想,洪某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眼红曹文诏的那点功劳。 你可能还不知道,陛下问过山西按察使杜乔林、陕西参政刘嘉遇,山西,陕西两地的状况。 一个说:寇在平阳,或在河曲,近闻渐已渡河。河曲尚阻,须大创之,但兵寡饷乏耳。 一个说:山、陕隔河,倏去倏来,故河曲独被困。 陛下说:“王左挂既降,何又杀之? 又有人说:此乃洪承畴之过也。 陛下说:寇亦我赤子,宜抚之,不必专僇。” 云昭笑道:“然后你这个延绥总督便回西安休息了?”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我的上官杨鹤上奏陛下曰:边兵生于塞上,舍从军别无事事,父兄子弟死者阵亡,生者补伍。 冲锋陷阵,常悬带血之刀,卧雪眠霜,半作沙场之骨。援辽之后,从来征战几人回。此边兵所共苦也。 臣防秋出塞,亲见延西一带,极目黄沙比之中东二路更苦。从前历过月饷实时,缺欠四年,地本不毛,不产一物。频年抗旱,粟贵如珠。欲其不做贼,不可得也!” “咦?你是说,朝廷剿匪剿着剿着开始同情贼寇了是吗?” 洪承畴点头道:“是这样的,现在朝廷正在招抚流寇,猪啊,做好陕西再次大乱的准备吧。” 云昭笑道:“我只需照顾好蓝田一地的百姓即可,而蓝田一地没有贼寇了。” 洪承畴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会有的,会有的,再这么下去会有很多贼寇。” 云昭从洪承畴的眼中看到了严重的焦急之意,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只是一个县令,而且是一个不想把自己弄得跟炮仗一样的县令。 我现在就想带着蓝田县的百姓过点人该过的日子,不想参与过多的事情。 现如今,只要是个官,就想问我要粮食,问题是,他们还不肯给钱。 官,你不会也想从我手里白白要粮食吧? 实话告诉你吧,你想要粮食就要等到三年之后了,在这之前,蓝田县的每一粒粮食都有了安排。” 洪承畴笑道:“见了我没必要先捂口袋。” 云昭摇头道:“现在的官比强盗还可怕,张道理用他京城的座师压我,硬生生的用低于市价五分的价钱从蓝田县弄走了二十一万担粮食。 又有张家口的商贾黄永发有用盐跟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从我这里弄走了五万担粮食给边军。 官,你觉得一个小小的蓝田县能支撑几何?” 洪承畴笑道:“张道理的事情谁都没法子,他的座师着实厉害,你我都惹不起。 倒是这个黄永发……你准备怎么把粮食运送给他?” 云昭瞅着洪承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只送出蓝田县境,其余的就不关我的事。” 洪承畴笑道:“盗贼如麻啊,先前就有贼寇劫粮于少华山,这一次不知又有何人可以拿走这五万担粮食?” 云昭笑道:“黄永发自己就是一个马贼,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的。” 洪承畴端起茶杯邀请云昭共饮,然后就让老仆收拾起一概陈设,背着手沿着灞河向上游走去。 看的出来,他胸中的怒火正好需要这灞河水来浇灭! 第一三五章永远都卖不完的粮食 第一三五章永远都卖不完的粮食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很无聊。 因为他们每一句话都不说正事,但是每一个字都在努力的告诉你他真正的想法。 洪承畴告诉云昭,他准备抢劫这批粮食,准备把这些粮食储存起来应对将来更加严苛的局面。 他对杨鹤的招抚的主张是极力反对的,也对皇帝执意将天下所有百姓当做赤子子民的想法深深地忧虑。 读书人都认为面对天下洪流的时候,堵不如疏,他们却忘记了,只要是洪水就会四处流淌,就会四处破坏山洪过处,大水漫灌之后,地面就不可能再回归原来的模样。 ——洪承畴准备铤而走险! 他知道少华山的事情八成是云昭做的。 现在,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云昭,他也准备做一票,做一票更大的。 这种想法太危险了。 当一个官员不准备按照规矩行事,也不愿意动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来达到目的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变得危险了。 不过,对大明来说也不算什么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再添加一点伤患无所谓。 云昭认为,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其实只是疥癣之疾,如果大明朝可以解决自己身上的事情,处理掉这些人几乎是分分钟的事情。 只是统治者集团里只有皇帝一个人在宵衣旰食,其余的人对改变世道没有多少兴趣。 因为,现在的所有制度跟秩序都是最有利于他们的。 就像一群愚蠢的老鼠,正在拼命地啃咬自己存身的木船,而这艘木船如今恰恰驶入了激流。 洪承畴是一只想要维护这艘船的蠢老鼠,为了达到这个女目的,他想咬死别的正在啃木船的蠢老鼠。 然而,从木船上空飞的苍鹰知道,一艘巨大的木船上爬满了啃咬木船的老鼠,偶尔有那么一两只划船的,扳船桨的,扯风帆的,对即将崩裂的木船没有任何帮助。 黄永发将盐巴送来的时候,云昭已经准备好了粮食。 今年,对于蓝田县的百姓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年景,可惜,今年,蓝田县的百姓们只能以红薯,土豆,玉米充饥…… 别的粮食都卖掉了,只有这些新粮食没有人买。 没人要的粮食只能自己吃,就像商家卖剩下没人要的货物只能自己用一般。 云昭依旧没有跟黄永发正面接触,以前是害怕被他看到真实面目之后不好在暗中对他下手。 现在不用了,洪承畴已经决定入场了,以洪承畴老辣的算计,这个人基本上没有活路。 对于一个脸上布满死气的人还是要少接触,于是,在整件事情上,云昭就迅速退出了。 粮食到了洪承畴手里,可能还比落在九边的边军手里更好一些。 粮食都被卖掉了,也被换成了盐,加上蓝田县的粗布,蓝田县的百业开始出现了兴盛的苗头。 一个地区变得好起来就跟一个地方开始变坏同样的迅速。 只要根基打坚实了,以后自然会因为经济规律自己指引着地方经济前进。 眼看着一车车的粮食被别人拉走,蓝田县的百姓们就站在路边。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虽然吃红薯,土豆,玉米也能吃饱,见别人拉走自己家的粮食,还是感到极度的不安。 旁边的几个县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蓝田县,长安县这种以前几乎是西安府最富裕的县的人也想进入蓝田县。 眼看着县里的土地越来越少,以前废弃的土地上都开始有人种庄稼,蓝田县里的人如果说没有一点紧迫感是不可能的。 银子倒是回到手里来了,粮食却出去了,瞅着空荡荡的粮仓,以及装了一地窖的红薯,土豆,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滋味实在是难以对人言表。 蓝田县没粮食了,也就没人惦记,十月的时候,蓝田县人收获了最后的红薯,砍了依旧在疯长的红薯藤蔓,就家家户户准备过冬了。 趁着天气还没有彻底的变凉,云氏庄子的人就开始烧炭,秃山脚下浓烟滚滚,灰尘漫天。 玉山上的树是不准砍的,秃山上的杂木柈子却是最好的烧炭原料。 这东西两年就能长起来,砍掉一批,再种一批,这样的循环,在云氏庄子已经维系很多年了。 蓝田县有煤炭,就是没有多少人爱用,主要是这东西烧起来烟太大,还能熏死人,所以,还是以木炭为主。 这个道理放在云昭这里就说不通了,煤炭跟木炭一样都能熏死人。 反正,在云昭以前的时代里,人们如果烧炭自杀,首要选择就是木炭,而不是煤炭。 仔细研究了这个东西之后,云昭发现,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蓝田县的煤炭不好,是大。烟煤,二来是炉具很差,差的让人很想发火。 把煤炭往四面漏风的土炉子里丢,晚上还把屋子堵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做法根本就不是取暖,而是自杀。 好在这东西难不住云昭,经过两天的改良,最简陋的铁皮炉子就正式进入了云家庄子人的家里。 这东西好是好,不仅仅能取暖还能烧水煮饭,数九寒天的日子里一家老少围在炉子边上,再给炉子上架一口铁锅,煮上满满一锅土豆,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 红薯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放屁,跟吃黑豆一个效果,倒是玉米粥是个好东西。 经过云家庄子的人吃了两个月的土豆,红薯,玉米之后,他们很快就总结出来了经验。 卖了粮食人人有钱造成的后果就是敢花钱。 这里有堆积如山的盐巴,有各种各样的小杂粮,有各种各样的铁器,导致蓝田县成了方圆两百里之内除过西安府之外,最大的一个货品集散地。 即便是西安府的人也习惯来蓝田县的草市子购买杂粮。 此时,在云氏的大厅里,黄永发依旧坐的如同一株老松。 只是左半边脸一片焦黑,就连一直眼睛也变成了黑洞,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对云氏仆役端上来的茶水糕点,毫无兴趣。 “在那里出的事?”云猛也没有假惺惺的问候黄永发,而是直接问根苗。 “杀虎口!”黄永发回答的简单凝练。 “杀虎口啊,那几乎到了鞑子的地盘了,老黄,你怎么会走那条路呢?太不谨慎了。” 黄永发叹口气道:“这次是我的错,本来应该过韩城走侯马的,是我担心那里流寇太多,特意饶了远路,没想到还是被贼给惦记上了。” “贼?不该是鞑子祸害你的么?” “不是鞑子,是贼寇,某家这些年与蒙古王公做生意,还是有些交情的,抢劫我们粮队的是贼寇,一群有成堆火器的贼寇!” 云猛摊摊手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黄兄遭了难,还是在云氏小住一些时日,我看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贵体安康来的重要。” 黄永发忽然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云猛面前道:“云兄,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我想再从蓝田县购粮三万担!” 云猛赶紧起身搀扶黄永发,嘴里连连道:“快起来,快起来,这如何使得。” 黄永发戚声道:“云兄,你若不救我,黄永发今日就跪死在这云氏大堂上。” 就在黄永发跟云猛在大堂上纠缠的时候,云昭也迎来了自己的客人。 洪承畴从小火炉上取过一枚烤好的红薯,剥掉皮美美的吃了一口道:“你家大堂上来的是谁?” 云昭笑道:“张家口巨贾黄永发。” “所为何来?” “听说他从云氏购买的五万担粮食在朔州杀虎口被人被抢了,为了给边军凑足粮食,他还想从蓝田县再购置三万担粮食。” 洪承畴将滚烫的金黄色的薯肉吸着凉气吞了下去,轻声问道:“你蓝田县还能拿出三万担粮食?” 云昭摇头道:“除非我剥夺百姓的口粮。” 洪承畴点点头道:“口粮不能夺,你怎么回复这个黄永发呢?” 云昭摊摊手道:“爱莫能助!” 洪承畴笑道:“我手里还有三万担粮食,你帮我卖给黄永发,你可以抽两成利。” 第一三六章忧国忧民洪承畴 第一三六章忧国忧民洪承畴 对于洪承畴的要求,云昭仅仅愣了片刻,就笑道:“如此甚好,只是,你把粮食运来,我把商南县的粮食卖给黄永发。” 洪承畴似乎迷上了红薯,吃完了一个,又拿起一个继续吃,对云昭的建议似乎没有听见。 “两成的收益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你不要太贪,我要给很多人分钱。” 云昭道:“我的利益会去跟黄永发拿,你的利益你全额拿走。” 洪承畴吃完最后一口,慢慢站起身道:“黄永发从你这里买走的粮食并没有抵达边军手中。” 云昭道:“在杀虎口不拦截,这批粮食就进入草原了。” 洪承畴笑道:“你是一个明白人,如果再年长些,我们就能一起干大事。” “什么事情能把你刺激成这个模样,连你最看重的秩序都不顾了?” 洪承畴慢慢坐下来,对云昭道:“有酒吗?” 钱少少很快就端来了酒。 洪承畴道:“跟我对饮一杯,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了。” 云昭就坐了下来,端起酒杯跟洪承畴碰了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我的酒量不好,你有什么牢骚就快点说,免得一会我醉过去。” 洪承畴接连喝了三杯酒,这才吐一口酒气道:“自杨镐兵败辽东之后,朝廷派去经略辽东的数人中,据我观察,几乎没有一个酒囊饭袋。 熊廷弼受命巡按辽东,以兵部右侍郎代杨镐经略辽东,招集流亡,整肃军令,造战车,治火器,浚壕缮城,守备大固。 在辽东巡抚任期间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互为应援,守备大固。他还亲巡沈阳、抚顺,相度形势,召置流移,安定民心。 虽有辽阳之败,那也是王化贞先逃的,算不上错。” 云昭道:“我不了解这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继续!” 洪承畴似乎并不在意云昭的评价,他似乎也没有想从云昭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继续道:“孙承宗天启年间督师辽东四年。 前后修复九座大城,四十五座堡垒,招练兵马十一万,建立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器营,八个前锋后劲营,制造甲胄、军用器械、弓矢、炮石等打仗用的装备有几百万。 开疆扩土四百里,屯田五千顷,年收入十五万担军粮。 你认为做了这样的事情算不算功绩?” 云昭点头道:“难得!” 洪承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完又喝了一杯酒,云昭也举起酒杯沾沾嘴唇。 “袁崇焕这个人啊,本事是有的,早年间连连获得”宁远,辽远两场大捷,当时真的是让我辈胸怀激荡,耳目一新。 后来,后来……算了,真真假假的没法子明辨。 以上三人哪一个不是一代人杰。 只可惜,全部葬送在辽东这块土地上了。” “咦,人家孙承宗如今正在进逼大凌河呢,你怎么就说人家葬送了呢?莫非……” 云昭端起酒杯主动跟洪承畴碰一下。 “没错,今年七月,因先前高第尽撤宁锦防线,右屯、大凌河等城被毁,孙承宗派人对其进行重新修筑。 八月黄台吉却突然来围攻。孙承宗赶赴锦州,派遣吴襄、宋伟前往救援……可惜吴襄、宋伟在长山被黄台吉打败。 只剩下孤军守大凌河的祖大寿, 如今,黄台吉围城已经两月有余,他军中并无多少粮草,就算是吃战马,吃人,也维持不了半月。 不出十月,祖大寿必投降建奴……” 洪承畴说着话又喝了一杯酒,一口喝干之后,不知哪来的脾气将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的痛饮起来。 云昭等洪承畴喝完了酒,从盘子里抓了一个肉丸子对洪承畴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洪承畴抬起脑袋,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瞅着云昭笑道:“你想打什么赌?” 云昭道:“我赌祖大寿这次即便是投降了也是诈降!” 洪承畴嘿嘿笑道:“你不了解黄台吉是个什么人。” 云昭也嘿嘿笑道:“你这种从升斗小民一步步走到如今高位的人,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种地方土豪。” 洪承畴斜着眼睛见着云昭道:“何解?”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我们这种人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只要祖大寿的老巢锦州没有丢掉,他就不会投降,即便是投降,也是诈降!” “赌什么?”洪承畴没有追问,而是直接问赌注是什么。 “你下次再从黄永发手里抢来的粮食我要一半!” “你如果输了呢?” “我给你十万斤红薯,补充你的军粮。” 洪承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跟云昭击一下掌,吐一口酒气道:“但愿你能赢!” 说完,就被亲将搀扶着走出了云氏大宅,乘坐一辆马车朝着夕阳的方向走了。 云昭瞅着远去的洪承畴轻声叹口气道:“再挺挺啊,别垮掉啊,你总要支撑到我长大吧?” 直到洪承畴不见了踪影,云昭才回到家里。 云猛匆匆的走进来道:“黄永发还要买三万担粮食,我们没有,要不要回绝他?” 云昭摇头道:“不用回绝,告诉他,商南县还有一些存粮,应该够三万担,可以卖给他,但是,也要告诉他,这是商南县百姓的口粮。 价钱要上浮八成! 你还要告诉他,这是我们在拿命在帮他。” 云猛的手哆嗦一下道:“我们不能拿走百姓的口粮!” 云昭看着云猛道:“我从洪承畴那里弄到了三万担粮食,可是呢,这批粮食不能给黄永发,只能从商南县百姓手里倒一手。” “洪承畴怎么可能有粮食?” 云猛惊叫出声,见云昭似笑非笑的样子,怵然一惊道:“你是说?” 云昭道:“我什么都没说。” 云猛只觉得双腿发软,幸好有钱少少把椅子给他推过来这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平静了片刻,云猛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黄永发,小昭,你以后打交道的人都是洪承畴这样的奸贼吗?” 云昭苦笑一声道:“可能还要比洪承畴厉害些。” “比如呢?” “比如过几年就要跟孙传庭打交道!” 云猛颤声道:“就是那个……” “没错,就是抓了你们去修路,还把咱家的兵刃全部拿去铸造成锤子,锄头之类工具的那个孙传庭。” 云昭眼看着云猛额头上瞬间就渗出来一层白毛汗,就小声道:“猛叔放心,有我呢。” 云猛默默地点点头,擦试一把汗水,就去了花厅找黄永发商量卖粮食的事情。 钱少少轻声道:“这个孙传庭比洪承畴还要厉害吗?” 云昭轻声道:“各有所长,都是一代人杰,算是很厉害的人物了。” 钱少少砸吧一下嘴巴道:“我们碰见的都是妖怪吗?这个洪承畴已经厉害成这个样子了,那个孙传庭还抓过猛叔他们,那该厉害成什么样子啊?” 云昭嘿嘿笑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找些厉害的人物来过过招,如何能彰显我们这群要干大事的人呢?” 钱少少被云昭阴森的笑声给吓了一跳,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快润润嗓子,都笑出乌鸦的声音了。” 云昭喝了茶水,就准备带着钱少少上玉山书院去看钱多多,这个死孩子最近跋扈的厉害,据说,在玉山上她都快成祸害了。 至于云猛跟黄永发的交易,他是不关心的,这一次黄永发没的选择,哪怕他知道这批粮食原本就是买来的,在现实面前,他宁愿再出钱买一次,也不愿意跟云昭闹翻。 果然,就在云昭跟钱少少骑上毛驴上路的时候,云猛匆匆的跑出来,拉住云昭坐骑的缰绳,低声道:“黄永发感激不尽!” 云昭笑了一下,又对云猛道:“猛叔,如果你喜欢这个黄永发,就多说说话,这一次,他不可能再有命回到咱们家来买粮食了。” 云猛这一次可没有钱少少往他屁股底下放椅子,忍不住惊声尖叫道:“还来?” 第一三七章准备,准备,再准备(第一卷终) 第一三七章准备,准备,再准备 云昭并不是一个喜欢同情别人的人。 至少,他不愿意同情张家口的那些商贾。 资本是有原罪的,这句话很适合用在黄永发的身上,他们父子两代人就积累了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财富,这是有原因的——他们父子都是马贼。 边关一带的明人马贼并没有去草原劫掠那些鞑靼人,或者北元的余孽,相反,他们会跟那些草原上的人沆瀣一气的来劫掠明人。 那些很小的,推着小车载着货物离开杀虎口商贩们,才是他们的目标。 杀虎口外的黄土下面,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冤魂在夜夜哀嚎。 云昭看待黄永发就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不论他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也不可能强的过延绥总督洪承畴手下的九千四百名战兵。 对于这些战兵们来说,只要上官能给带来食物跟军饷,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一般不会拒绝。 所以,这一次,黄永发死定了,不论他能想出什么样的诡计,在强大的延绥总督面前,他依旧弱小的如同一只鹌鹑。 云昭跟钱少少两人骑着驴子上了玉山,并不需要护卫。 因为,此时的玉山,已经被云霄给彻底的封闭了。 因为孩子们多的缘故,云霄甚至带人将玉山主峰彻底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型野兽。 天黑的时候,云昭钱少少终于抵达了玉山书院。 一些没有睡觉的学生们见云昭来了,一个个都会露出笑脸,跟他打个招呼。 这些孩子云昭全都认识,在买这些孩子的时候,云昭特意让他们知晓了拯救自己的人是谁。 这些孩子的适应性很高,不用徐元寿这些先生们安排,大一些的孩子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小孩子的任务。 每当云昭看到这五百个孩子的时候,心情就好的厉害,仅仅是今天,这些孩子就给云昭种植了四百亩的玉米。 尽管年纪小,他们干农活似乎都很在行,哪怕是最小的孩子在间苗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出错。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是因为他们比其余的孩子更懂事,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当一个人从生下就身处饥饿的环境,生存的本能自然会教会他该如何面对困局。 因为,不能适应的孩子活不到现在。 所以,这里的五百个孩子,其实就是五百个坚强的生命! 云昭见到钱多多的时候,一个皮肤跟牛奶一样白,声音如同夜莺一般动听,胸膛鼓腾腾的女奴正在给钱多多洗脚。 此时的钱多多是慵懒的,披散着头发坐在书院的木头床板上,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抓着一根煮熟的老玉米在啃。 云昭跟钱少少进来的时候,钱多多自然是看见了,只是,她懒得起来,只要不是在云氏庄子,只要身边没有外人,云昭对她来说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氏大少爷。 钱多多的脚很白,甚至有一些畸形,这是缠了两年脚留下的后遗症,不过不要紧,她毕竟年纪还小。 云昭懒懒的坐在木头椅子上,摇晃着双脚道:“你昨日下令把所有的奴隶都抽了一顿鞭子?” 钱多多道:“是啊,抽断了两根鞭子。” 云昭道:“罗雅谷,邓玉函对你的意见很大,你干了什么让他们两个人跟疯子一样的咆哮? 你就不怕汤若望知道你的身份后会失望吗?” 钱多多把脚丫子从那个白皮肤的女人手里抽回来,用脚丫子点着那个女子道:“他们想要洛丽亚做他们的女仆。我不同意,给了他们两个喜欢他们的女仆。” 云昭点点头道:“汤若望呢?” “他把自己关在教堂里,没日没夜的忏悔,有时候还会露出后背用麻绳抽自己。 我没有让罗雅谷跟邓玉函与汤若望接触。” 钱多多擦干净了脚,就盘腿坐在床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云昭,她觉得云昭似乎信不过她。 云昭见那个异族女仆出去了,就指着她的背影道:“罗雅谷跟邓玉函喜欢这个女人?” 钱多多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他们想要保护这个女人,他们以为你还要把她当妓女一样对待。” 钱少少在一边冷笑道:“怎么不见他们保护别的妓女?长得好看的就需要保护,长得不好看的就该去死?” 云昭看看钱多多气呼呼的样子,笑道:“你真的认为你可以操控这三个番僧?” 钱多多道:“邓玉函,罗雅谷这两个番僧凡心不死,他们想要工钱!” 云昭皱眉道:“多少?” 钱多多笑道:“一年五百两银子。” 云昭笑了,歪着脑袋道:“他们真的喜欢银子?” 钱多多道:“没错,邓玉函多少还矜持一些,罗雅谷就直接摊开来说了。” “他们要钱做什么?” “盖教堂。” “那就给他们,给了他们钱之后,请他们去火器作坊去看看,告诉他们,我需要这个火器作坊能在明年年底造出合格的火枪出来,否则,没钱。” “汤若望呢?” “这个人先不用管,罗雅谷,邓玉函会去帮我劝说他的,他迟早会加入进来。” 对于这些传教士的传说,云昭听过很多,他们背负着传教的使命,准备把主的光辉传播给世人,让每一个人都获得主的庇佑,让每一个人的灵魂在死后都会进入天堂,让堕落的灵魂获得救赎。 当然,以上都是可以大声向信徒们宣告的,实际上,这是另外一种侵略,以占领人的思维为目的得一种侵略。 这样的想法在普通人眼中或许狭隘了一些,在官员眼中就是这样的。 毕竟,维持统治,才是官员的天职,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 跟这些人打交道,无异于火中取栗。 钱多多的做法没有什么失误之处,不论是分派侍女,还是整顿那些奴隶工匠,她的做法无可挑剔。 跟海盗讲道理那就太可笑了,只有让他们发现自己被一群更加恐怖的人统治者,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最后变成一体。 敬畏强者,臣服强者,窥伺强者的位置,等待取代强者这就是强盗文化。 徐元寿先生的房间灯火如昼,八位先生都聚集在这里,不知在讨论什么,气氛热烈而紧张。 云昭跟钱少少在窗下倾听了一阵子,就悄悄离开了。 “《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农政全书》这些书都是谁写的?” 钱少少低声问道,生怕声音大了会影响到屋子里的人谈论学问。 在他看来,只要是讨论学问的人都应该获得尊重。 “都是徐光启的写的。” “很厉害吗?” “很厉害,非常的厉害。” “我们以后都要学吗?” “必须要学啊,不学可怎么了得啊。” “刚才听刘章先生说泰西之学不宜太多,否则会乱了根基,让学生无所适从,最终不能为往圣继绝学,这真的没关系吗?” “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我们那些往圣的学问也不全都是好的,全部都是正确的,相互印证,参详一下,或许会另辟蹊径,另有所得。 如果真的有所得,那就厉害了,重新开辟一个新时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昭,钱少少主仆一边说着话,就沿着小小的碎石铺就的小路走向了书院的深处。 在他们的背后,那间由原木跟巨石混合搭建的屋子里的讨论依旧激烈,甚至有瓷器碎裂的声响。 道路两边的原木搭建的小屋子里,油灯依旧亮着,一间,两间,三间……无数间。 让漆黑的玉山上终于有了一片繁星。 云昭停下脚步,眼泪忍不住蓄满眼眶,他很确定,这一点点如同星光的灯火,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形成熊熊的燎原大火…… 第一卷终 第一卷完结后的总结 冗长而无趣的第一卷终于结束了,我好害怕兄弟姐妹们容忍不了这些幼稚的故事而中路离开,如果那样的话,可怜的云昭必定会中道崩殂的。 好在,我们熬过来了,祝贺兄弟姐妹们,也祝贺我。 以前写书,很容易出现虎头蛇尾这种现象,为了平衡整部书,让整部书看起来平衡一致,所以,幼年时期的云昭写的多了一些。 幼年的云昭不过是一头呱呱叫的小乳猪,接下来,就是少年云昭,在我的心目中少年云昭该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少年云昭就该是这个模样!!!! 兄弟姐妹们,给点月票啊,孑与真的很努力了,一会还有两章奉上,拜托了。 第一章第八寇——云昭 第一章第八寇——云昭 烈日下,一只短小的沙漠蜥蜴用三只脚撑地,抬起一只脚让风吹走脚上的热气,待得这只脚变得凉爽了,就落下这只脚,然后抬起另外一只,依次循环…… 突然间,这支蜥蜴猛地蹿了出去,闪电一般爬上高高的沙坡,倏然不见。 不大功夫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惊惶的大汉便被战马驮着从沙丘的另一边转过来,战马狂奔,踩得地上的杂草乱飞,他的脑袋却一直看着后面,就好像背后有恶魔在追击一般。 战马的蹄子猛地陷落,踩进了一只旱獭洞,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嘎巴一声,它脆弱的蹄子立刻被折断了,战马低沉的哀鸣一声,就痛的在地上打滚。 壮汉一脑袋杵进沙地里,快速的把脑袋从沙子里拔出来也不分东南西北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跑出了流沙区,见前面有一汪水,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水潭里,将脑袋埋在水里咕咚咕咚的喝。 等他喝饱了水,抬起湿漉漉的脑袋,隐约看见水塘边上蹲着一个人。 他怵然一惊,再一次在水里狂奔起来,撩起大片的水花。 一个青衣少年皱着眉头看这个家伙把清水搅浑,烦躁的将手帕收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这个狼狈的男子。 壮汉终于上岸了,跑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水塘来到那个少年面前,二话不说就探出手去掐少年人的脖子。 少年人闪身躲过,愤怒的道:“你要干什么?” 壮汉狞笑道:“老子要你马!” 说着话,壮汉又扑了上来,少年人继续躲过,壮汉又扑,少年人又躲,壮汉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响,壮汉大腿上就多了一个血洞。 壮汉难以置信的瞅瞅少年人手中依旧在冒烟的枪口,然后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少年人吹吹枪口上的硝烟,抬起手朝壮汉的另一条腿打了一枪。 壮汉的惨叫声就越发的大了。 这柄手枪只能打两发,少年人遗憾的收起枪,掏出一尺多长的匕首,又在壮汉的两只手臂上各自捅了一刀。 如此,壮汉只能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哀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某家有大礼献上。” 少年人坐在壮汉的身边,从旁边的草地上拔下一根青草,将发白的草茎含在嘴里,悠悠的道:“黄成富,你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吗?” 壮汉停止了挣扎,瞪大了眼珠子道:“你是巴特尔梅林?不,不巴特尔是蒙古人。” 青衣少年人的漂亮的漆黑大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在黄成富的鼻头上点一下道:“真聪明,告诉你啊,你是第一个见到巴特尔梅林的人。” 听这个青衣少年人如此说,黄成富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裂出来了,蠕动着身体想要逃离这个被草原牧民盛传为魔鬼的人。 他挪动一下,地上便多了一滩血,青衣人就缓缓迫近一步…… “不要再挪动了,再挪动你就进水里了,这里的水源地不多,不能糟蹋。” 黄传富绝望的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富家公子模样的少年人哀求道:“梅林大人,我愿意纳钱赎罪!” 青衣少年人眼睛一亮,重新蹲在黄传富的身边道:“你能拿出多少?” 黄传富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道:“纹银一万两。” 青衣少年道:“真的?” “千真万确,只要梅林大人把我送到沙井顺义王那里,我给你一万两银子。” 黄传富瞅着这个青衣少年,很希望他能帮自己裹伤,他觉得自己快要流血而死了。 至于给钱这种事,只要能活命,一百万两银子的许诺,黄传富也敢给。 “你没有一万两银子了,顺义王那里你也讨不到一万两银子,你张家口黄氏从你父亲黄永发被人劫掠两次,还被人把脑袋砍下来卖给你家之后,你们黄家基本上就完蛋了。” 青衣少年用嘴唇摇晃着草茎有些想笑。 “你怎么知道的?”黄传富用腰力坐起来,似乎忘记了疼痛。 “你家那两次的粮食都是我卖给你家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是蓝田云氏?”黄传富的声音似乎是从丹田里爆发出来的一般。 青衣少年笑道:“认识一下,我是云氏当代家主——云昭!” “是你劫掠了我父亲两次,还把他的人头用五千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我们的是吗?” 黄传富的心跳的如同打鼓。 “冤枉我了,不是我,我没有,与我无关啊,我就是把你父亲被人家抢走的粮食再加点钱卖给你家而已,收取一点好处费。 卖人头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是一个赌输了钱,想要捞回本钱的人干的。 说真的,与我无关。” “是谁?” “不能说,说了的话你们家就要被满门抄斩了,为你家中的老母妻儿着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真的,你家真的没钱了吗?我也想把你的人头卖给你家一次,你觉得五千两银子的价格你那个当家的母亲能接受吗?” “畜生啊——” 黄传富须发酋张,一头撞向蹲在身边侃侃而谈的云昭。 云昭单手按住黄传富的头顶轻声道:“这是报应!” 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旧的账簿丢在地上道:“这是我那位朋友从你父亲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东西,天知道你黄氏居然有杀人记账好习惯。 不看不知道啊,从你爷爷开始,到你父亲被分尸那一刻起,你黄氏在口外居然杀了两千四百余人……最大的一笔买卖赚了六千四百两银子,最小的一笔买卖赚了九个铜钱。 卖人头的事情我那个朋友原本做不出来,后来从你家的账本上居然发现,你们还把杀死的商贾的尸体,用盐给腌制了,拖回口内卖给人家的亲眷……狗日的,这种买卖老子这种绝世聪慧的人都想不出来啊。 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的人头卖给你老母,如何对得起那些被你们宰杀掉的小商贾? 云氏在关中当强盗当了好几百年都没有你们黄氏两代人积攒的钱粮多,我们白白顶了一个强盗名声好几百年啊。 现在,我没打算给你们留下一粒粮食,一个铜子,当初怎么吃进去的,现在就怎么吐出来。” 云昭手上用力,猛地一推,就把黄传富推倒在地。 黄传富艰难的道:“求你看在大家都是绿林一脉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把我的尸体丢在这里,只要一晚上,野狼就能帮你毁尸灭迹。” “呸!”云昭一口唾沫吐在黄传富的脸上,狞笑道:“爷爷确实算是绿林中人,可是爷爷这个绿林中人,没有帮着建奴打自己人吧? 虽然爷爷也讨厌大明的官,大明的皇帝,可是,你让爷爷帮着建奴打他们,爷爷还下不了这个手。 就你这种甘心为奴的狗贼,也配在爷爷面前说绿林好汉? 快点把血流干,否则你的人头不好硝制。” 黄传富大叫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身体居然凌空飞起,就要冲进水潭。 旁边伸过来一只脚,用力的踢了一下,黄传富已经飞起来的身体就像一个破皮口袋一般倒着飞回来,一头杵在草地上不动弹了。 云昭郁闷的瞅了一眼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云杨,再看看他雄壮的身躯,粗大的四肢,怒道:“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云杨抽抽鼻子道:“这人原本是我的。” “喜欢就拿走!” “他的人头真的能卖五千两银子?” “应该可以,他们最讲究尸体还乡了。” “那好,一会让那个鞑靼来干这腌臜事。” “那就快点,这次破坏了建奴的屯田大计,又为牧民们保住了一片草场,有没有愿意跟我们一起在草原上当马贼,吃香的喝辣的蒙古人?” “有,现在人人都想跟着巴特尔梅林打败王爷,刮分牧场呢。” 云昭站起身瞅着这一半草原,一半沙漠的大地道:“我们总要给草原上的人民带来福祉才好,这就是我们来草原的意义啊。” 第二章办法总比困难多! 第二章办法总比困难多! “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造反的巴特尔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北方飞来的大鸿雁啊 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 要说造反的巴特尔梅林 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啊啊啊啊……” 云昭坐在马上,一边轻轻地挥动马鞭,一边深情的唱着一首蒙古歌谣,语调悠扬,让人难忘。 “少爷,这首歌真好听,要不要让速里台用蒙古人的话再唱一遍?” 云昭才唱完这首著名的歌谣,钱少少立刻就凑过来给云昭出主意。 “好办法,立刻去办吧。” “要不要再找一批马头琴琴师,让速里台教会他们唱这首歌,然后去所有牧民聚居的地方去唱,如果可能那达慕大会上也要唱一下。” “嗯,很不错,就这么办,最好找机会让王爷们欺压殴打一下唱这首歌的琴师。” “少爷,没好处马头琴师们不肯冒险怎么办?我觉得也应该给马头琴编造一个故事,也是跟王爷欺压百姓有关。 比如说,有一个穷苦牧人无意中得到了一匹别人不要的小马驹,然后把小马驹精心饲养长大,结果,这只小马驹子居然长成了一匹千里驹。 小伙子参加那达慕大会的时候被王爷看上这匹马了,王爷把穷苦牧人打了一顿,抢走了马。 然后,有一天,马自己跑回来了,可是呢,身上全是箭矢,马支撑了一夜就死掉了。 然后托梦给穷牧人,让牧人用它的筋骨,尾巴造一把马头琴,然后它就永远都跟牧人在一起了,每天只要拉起马头琴,那匹马就会发出欢鸣!” “太好了,就这么办,把王爷弄得越蠢,越恶毒越好。” 对钱少少的才能云昭大为赞叹,别人最多举一反三,钱少少在很多时候都能举一反十。 瞅着钱少少纵马远去的英姿,云昭忍不住赞叹出声。 五年来,云杨的脸越长越方。 云昭的脸好歹从一个圆形变窄了,多少有那么点英俊的意味。 只有钱少少越长越像钱多多……现在,如果他们姐弟两换了衣裳之后,就很难分别了。 钱多多小时候就是一个美人坯子,长大之后,就彻底变成了狐狸精,云娘甚至不允许云昭再见钱多多,担心儿子身体还没有彻底长成就被这个狐狸精给毁于一旦。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钱多多这辈子没打算找别的男人,哪怕她弟弟劝说过无数回,钱多多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群人来草原之后,云娘才允许钱多多回云氏大宅居住,不过,怎么看,钱多多都像是云氏大宅里的小主人。 自从跟洪承畴交谈之后,云昭一直在琢磨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几乎翻遍了史书,也向玉山的几位师傅求证了无数次,再联想自己后世的经验,两厢对照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黄台吉在今年立国为“清”之后,开始了征服蒙古的大计。 朵颜,泰宁,福余这兀良哈三卫几乎不战而降,可怜的林丹汗连跟黄台吉争雄的勇气都没有,在四年前便摔众西逃,最终因为感染了“天花”死在了青海大草滩,他的额哲继位,也就在去年,察哈尔投降多尔衮,并献出了传国玉玺。 从此,察哈尔覆灭,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征服蒙古的多尔衮此时又领兵追击反叛的朝鲜王, 云昭敏锐的发现,此时的大草原虽然名义上已经投降黄台吉,可是,这片从东到西足足有五千里的土地上居然只有极少数的建州人。 而蒙古王公,因为躲避黄台吉,纷纷向西,此时的蒙古诸部基本上出于自立为王的时代。 这个时候的蒙古诸部,什么都不缺,就缺少一只鲶鱼,一条足以在蒙古掀起滔天巨浪的鲇鱼。 基于此,云昭觉得自己很合适当一条鲇鱼! 天下穷人是一家!不分蒙汉! 这就是云昭打出来的口号。 他很快又发现,无数早年就投靠满清的汉人,开始在蒙古草原上开垦屯田,为黄台吉积累财富。 于是,他就杀掉了鄂尔多斯王公的一名梅林,以他的名义,开始带着自己本部人马,以及招募来的闲散牧民们,斩杀为黄台吉屯田的建州人以及汉奸。 黄传富就是其中的一个。 破坏屯田的目的,就是在挑起蒙古人与建奴的土地纷争……激发蒙古人的反抗勇气。 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之久了,云昭进入蒙古的时候麾下只有百骑,而现在愿意跟着巴特尔梅林战斗的人已经超过了三千。 大军所到之处,蒙古王公人人惊恐,而留守蒙古的建奴则恨不能将这个该死的巴特尔梅林生吞活剥。 巴特尔梅林·云昭是一个慷慨的首领,只要是战士们缴获的战利品,不论是金子,还是银子,亦或是牛羊,马匹,女人,孩子,他统统分文不取,全部归战士所有。 只是,在他身后,有一个姓云的汉人老掌柜,很喜欢用一些汉人出产的好东西跟这些战士们交换战利品,尤其是皮革跟战马,云掌柜尤其喜欢。 于是战士们的战斗热情很高,哪怕是面对王爷,他们也敢发起起冲锋,并且得胜。 云昭执行的这一套东西并不新鲜,甚至这本身就是蒙古老祖宗孛儿只斤·铁木真当年用过的法子,他当年就用这一套东西激励蒙古人让蒙古人的马蹄所到之处都成为蒙古人的牧场。 到如今,那些早就被汉化的蒙古王公们已经忘记了,而云昭没有忘记,他做的比当年蒙古人的祖宗铁木真做的更加开放。 铁木真对战士的战利品还要分享,云昭没有,全部给了战士么,他就是要在蒙古人中制造一批因为抢劫蒙古王公跟建州人而致富的人。 蒙古王公们联起手来准备剿灭这个该死的巴特尔梅林,可惜,他们搜遍了蒙古诸部,也没有找到这些该死的贼寇。 说起来可笑,不是云昭这些人躲藏的多么隐蔽,而是那些贫苦的牧人不愿意告发,只要见到蒙古王公们的军队,就有淳朴的牧民们快马来报,让云昭他们很多次都能化险为夷。 晚上的时候,白天参与抢劫的牧民们纷纷把带着战利品回家去了。 庞大的队伍立刻就缩小了很多。 这支强盗队伍也很快从一支军队变成了一支汉人商队。 “我们明天去克鲁部,还是去鄂尔多斯?” 钱少少煮好了面条,给云昭装了一碗,端过来轻声道。 云昭接过面条很快就吃完了,擦擦嘴巴有些无奈的道:“我们深入不进去,在我们还没有培养出真正的势力之前,我们没有力量继续前进。 蒙古人短视而好利,见利益一哄而上,没有利益便鸟兽散,别看我们现在一个个浓情蜜意的,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卖我们。” 钱少少笑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云昭苦笑道:“造反的时候怎么可能只流淌别人的血,而自己不流血呢? 前期的抢劫让他们一个个吃的很肥,总是我们抢劫成功,这样不好。” 对云昭极为熟悉的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们这是没有困难要给他们制造困难啊。 这件事我去安排,朵颜部的哈日格已经有了背叛我们的苗头,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出卖我们一次?” 云昭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断绝他们的后路才能一心一意的跟着我们造反。 像目前这样,白天造反,晚上回家,这是不成的。 我们明日去朵颜部,这个部族比较小,我们这次碰一鼻子灰,以后也好把场面找回来。” 第三章狡兔三窟之第二窟 第三章狡兔三窟之第二窟 蒙古人历来以悍勇闻名于世,是真的闻名于世,这些骑着矮脚马的猛士如同狼群一般从斡难河一路席卷到了天边。 这需要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骆驼一样的耐力,还需要跟狼一样凶残,豹子一般敏捷,以及,神一样的智慧。 徐元寿先生在点评臧否天下人物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铁木真此人虽然目不识丁,却天生聪慧。 这就够了,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读书的,一旦读了书,就没有横扫天下的铁木真了。 所以,他认为这世上真正惊才绝艳的英雄其实就是天生的,比如始皇帝,比如刘彻,比如霍去病,比如李世民,比如赵匡胤,比如铁木真,比如大明的太祖皇帝…… 这些人不是先生能教出来的,先生也教不出这样人物,更没有先生配教出这样的学生。 先生能教出优秀的宰相,合格的官员,坚贞的读书人,孝顺的孩子……这已经是先生最大能力的体现了。 所以,他认为,玉山书院的先生们以后再教导孩子,以引导为主。 云昭认为自己也是天生的聪慧……应该也不用读书了,却被学会抽烟的徐元寿用一口带着浓烈旱烟臭味的口水给喷出门了。 云昭坐在车辕上,头顶的天空繁星点点,没有月亮,却不会让人觉得烦躁。 云杨端着一盆子刚刚烤好的红薯放在云昭身边,自己拿起一个就吃。 云昭也拿了一个红薯,这东西已经成了关中百姓的主要食物…… “吃了这么多年的红薯怎么还没有吃够?”云昭见云杨吃的很是香甜,就奇怪的道。 云杨吃红薯是不扒皮的,他喜欢红薯皮上的焦糖味道,听云昭这样问,就笑道:“吃不够,不论是煮的,烤的,晒干的磨成粉的,我都喜欢,如果这东西吃多了不胃酸,不胀气,我每天每顿都吃。 当然,你弄出来的那个红薯粉真是好吃啊……就是有些浪费红薯。” “等咱们粮食多起来之后啊,我就把所有的红薯都拿出来做红薯粉,不吃它了。” “那可不成,烤的红薯我这辈子大概都丢不掉了。” 云昭阴郁的瞅着趾高气扬的云杨道:“滚远!你是不是又放屁了?” 云杨嘿嘿笑道:“我坐在你下风位,你还能闻见啊。” 云昭看着云杨道:“说真的没让你留在蓝田县,反而陪我来这里爬冰卧雪,有怨言吗?” 云杨奇怪的瞅着云昭道:“我记得你带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可没说吃苦的事情,你说是带着我们来打天下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 “干嘛不信?我十三岁就决定相信你了,你是我们兄弟中最有本事的一个,跟着你才能把好日子永远的过下去。” “我决定发起一场偷袭克鲁王帐的战斗,我不去,你敢去吗?” “你干嘛不去,难道就不想见识一下蒙古王公们漂亮的老婆吗?” 云昭摇摇头道:“我倒是很想见识,只是这一次的战斗很危险,不适合我去。” “哦,那你就不要去,我去!” “很危险,有人出卖了我们,把我们偷袭克鲁王帐的消息给透漏出去了。” “谁?” 云杨跳下马车,手握刀柄,就等云昭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之后去杀了他。 “是我们自己。” 云杨闻言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云昭叹口气道:“因为我们需要一场血战来剔除我们中间的不稳定份子。 你上了战场之后,能撑得住就撑住,撑不住就立刻逃,我们会在一棵树那里等你,不见不散!” “我能带多少自家弟兄去?” “三十个!” “能带短铳去吗?” “可以,你们每人可以配备两把。” “我还想再带一些火药。” “可以,带多少都可以,还有问题吗?” 云杨摇摇头道:“没有了,你就安心的在一棵树那里等我,要是胜利了,我带战利品回来,如果失败了,我自己带着咱们兄弟来找你。”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云杨道:“我去找兄弟们商议一下,如何攻打克鲁王帐!” “少少去打探消息去了,等他回来,你跟云卷两个人要安排好先后次序,你在前,云卷在后,退路由少少来安排,如果发现退路有问题,不要理睬蒙古人的伤亡,立刻结束战斗。” 云杨笑道:“如此,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这个巴特尔梅林就要让那些王公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记得戴上面具!” “我不会忘的。” 云杨答应一声就大踏步的去了篝火处。 钱少少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他的样子似乎跑了很远的路,衣衫上全是尘土。 “走夜路小心遇到狼。” “遇到了,被我杀了两只,其余的就逃走了。” “朵颜部的哈日格走了?” “走了,我带人追了好久,他果然过了牦牛泡子河去了克鲁部。” “有人追上去了吗?” “速里台带着四个人悄悄地跟上去了,最晚明日也就该回来了。” “你现在确定速里台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钱少少道:“我很确定。” “那好,等速里台传回消息之后,我就带着云掌柜他们去一棵树等你们。 我已经告诉云杨,由你来给他们安排退路。 少少,这非常重要。” 云昭没有追问关于速里台的细节,他相信钱少少的能力,在过去的五年中,他做事从未让云昭失望过。 天亮之后,云昭的商队就沿着牦牛泡子河溯流而上,在往前走一百多里,就到了著名的朵颜部,这个部族与兀良哈三卫其实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洪武年间,太祖皇帝筹建兀良哈三卫的时候,就是以朵颜部位基础建立的,他抽调了朵颜部大量的人口加上臣服的一些蒙古人组建了兀良哈三卫,而精英被抽调一空的朵颜部,却成了一个很小的部族,以至于,兀良哈三卫变得强大之后,就不再回归朵颜部了,自从叛出大明之后,兀良哈三卫就改称朵颜三卫。 而旧有的朵颜部就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忽视的无足轻重的一个小部落。 这个部落早就失去了凝聚力,多年以来,人口在不断的散落,估计再有十来年,这个部落就会彻底的消失。 自从洪承畴生生的将黄永发一家弄得破产之后,云昭就在洪承畴这个延绥总督的支持下,接收了黄氏在草原上的商道。 与黄永发他们对朵颜部的看法不同,云昭很看重朵颜部。 黄永发以前的商队基本上是不去朵颜部做生意的,云昭认为,如果可能,要尽量的与朵颜部多做生意,哪怕赚的少一些,也要让朵颜部继续维持下去。 没有部族根底的蒙古人就像没有家的汉人,他们只能在草原上流浪,如果不小心驱赶着牛羊进入了别的部族的牧场,他们的牛羊就会变成别人的牛羊,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就会变成别人的女人跟孩子,他们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财富。 巴特尔梅林是一个很好的个人英雄,可是,他就是一个背叛了自己部族的浪人,现在,这个浪人需要一个落脚地,需要一个家,而没落的朵颜部,很适合成为巴特尔梅林的家,巴特尔梅林也很适合当朵颜部的王。 这样的手法,云昭跟钱少少,云杨,云卷谈起过,他们对云昭这个主意惊为天人之策。 只有云昭自己知晓,这不过是后世很常见的——借壳上市手法。 云昭有理由相信,有强大的,硕大的,富裕的连云昭这个县令都不知晓准确边界在那里的蓝田县支持,朵颜部没理由不变的强大起来。 第四章话术(第二章) 第四章话术 云昭的商队抵达朵颜部的时候,朵颜部的王——拉克申就远远的张开了双臂,拥抱他的老朋友云掌柜。 他张开的双手上没有哈达。 当云掌柜与他热烈拥抱之后,就拿出一束洁白的哈达挂在拉克申的脖子上。 “我的安达,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马送给你当礼物了。”(一束哈达相当于一匹马) 拉克申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哈达,黝黑的脸膛有些发紫。 “我的安达,我不需要你的马,我只要看到你笑脸,听到你这个老东西的笑声,就已经收到了长生天赐予的礼物。 快,快,快,把你部落里最漂亮的小伙子,最美的姑娘喊出来,让他们骑着马去告诉告诉周边的部落,你朵颜部要筹办最大的一场“忽力革台”(聚会)。 我带来了最好的盐巴,最好的茶叶,最好的丝绸,最好的铁锅,最好的陶罐,最好的瓷器,陶器,最好的小刀子,锥子,针线,颜料,麻布,棉布,硝制皮子的硝石,还有你们喜欢的西安调料,更有姑娘们喜欢的胭脂,绢花,首饰,小伙子们需要的酒壶,酒,总之,你想要的我这一次都带来,当然,我还特意给你老婆带来了两百个最好的茶壶,她可以从里面挑最好的拿走两个!” 云掌柜对自己的货物如数家珍,当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的货物的时候,欣喜若狂的拉克申已经开始用鞭子抽打那些围着货物不肯离去的族人们尽快向四周的部落宣告这个好消息。 举办一场“忽力革台”对朵颜部来说太重要了,他不仅仅可以从云掌柜这里获得一份保护费,还能优先挑选要购买的货物。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通过这场“忽力革台”来告诉别的部族,有大商人愿意跟朵颜部交易,这完全证明,朵颜部依旧是有活力的。 拉克申说的很是热闹,可是,能被他驱使的蒙古人却很少,尤其是见不到云掌柜说的漂亮小伙子,跟漂亮的姑娘。 骑着马四散传递消息的都是些老人,甚至还有很多老妇人…… 来马车上取酒的云掌柜掀开马车帘子,对躺在马车里看书的云昭道:“少爷,您估算错了,朵颜部支撑不了十年,最多再有五年,世上就没有拉克申的朵颜部了。” 云昭的眼睛继续盯着书本,淡淡的道:“继续让利给朵颜部,争取让朵颜部赚到。” “少爷,如果就做生意而言,穷困的朵颜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算是不远处的克鲁部也比朵颜部好一万倍。” 云昭翻了一页书,转过头看了絮絮叨叨的云掌柜一眼道:“你以为我不远千里来朵颜部就是来赚取一点钱的吗?” 云掌柜被云昭看了一眼,额头上甚至出了一层油汗,连忙道:“老奴鐕越了。” 云昭露出一个笑脸,坐起身对云掌柜道:“你年纪大了,下一次,让你的儿子来这里做生意,你就守着长安城里的粮店就好了。” 云掌柜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当下膝盖一弯就要拜谢少爷的提携之恩。 忽然想起这里是域外,少爷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泄露的,就重新挺直了腰板,轻轻地放下马车帘子。 云昭合上书本,心神不宁。 云杨,云卷他们已经走了四天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克鲁部王帐的位置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时,战斗应该已经打响了。 云昭准备在朵颜部停留三天,然后就去一棵树等云杨他们回来。 再然后,吃了亏的巴特尔梅林就一定要向克鲁部反击,这一次反击一定要以杀死克鲁王为目的,也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振奋士气,让更多的蒙古人愿意跟着这个伟大的英雄征战草原。 下午的时候,酒气熏天的云掌柜回来了,见云昭正跟一个年轻的蒙古人对坐在一起, 虽然云昭用很好地饭菜在招待这个蒙古人,这个蒙古人却显得局促极了,左手握着一支鸡腿,另一只手端着一个装满酒的银碗,却不敢吃,也不敢动,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云昭,生怕漏掉云昭说的每一个字。 “拉克申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吧? 他做朵颜部的王已经很久,很久了,这么多年以来,朵颜部不但没有变得更好,都是他的过错啊。” “你吃,你吃,莫要拘谨,你看看啊,如今的朵颜部最多还能支撑几年?” “三年?哦,你说的太准确了,拉何奇,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你是一个有远见的蒙古人。 自从林丹汗病死青海大草滩,他的儿子将传国玉玺,以及二十万帐黄金家族的子孙交付多尔衮之后,你这样有远见的蒙古人已经不多了。” “我听说你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 “嗯,你说的没错,虽然你只是一个通译,一个给商队带路的蒙古人,可是呢,你也是朵颜部的一份子啊。 你看看你的族人,看看这些破败的毡房,看看这些瘦弱的牛羊,看看那些已经坏掉的勒勒车,看看那个倒在地上向人乞讨的老妇人,你就没有想过为你的家做一点事情吗?” “来来来,再喝一碗酒,这一次如果不是你把我们这支商队带来朵颜部,你知道的,我们是不会来这个贫穷的部落的。 你看看,这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牧人,你看他们多欢乐啊,只有在朵颜部,他们才能用一只羊换取一个陶锅,也只有在朵颜部的“忽力革台”他们才能见到如此多的货物。 这都是你的功绩啊,拉何奇,一个部族想要兴盛,离不开一个好的头人,好的王。 拉克申实在是太老了……” “什么?他居然还把部落里最美丽的姑娘安顿在他的毡房里?天啊,他难道不知道本族的女子不能进族长毡房这个老规矩么? 他这样做是不能生育出强壮的蒙古武士的,天啊,长生天怎么不降下一道雷霆劈死他呢? 我不想跟这样一个年迈的龌龊的,肮脏的老家伙做生意了,即便是他给我一千个金巴里失(蒙元货币)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不,不,拉何奇,我不想杀死任何人,我们只是一支商队,我们来草原只是为了做买卖,杀人可不是我们的必须选择。 我是一个汉人,所以啊,我不参与蒙古人的事情,当然,我只选择与干净的,年轻的,有能力的蒙古人做生意,比如你——拉何奇!” “你不要冲动,拉何奇!杀死拉克申你怎么脱罪呢?我听说蒙古人对犯上这种罪行,惩罚的很厉害! 我想要你好好地,健康的随我们一起做生意,这样你就能赚到很多钱,就能把拉克申抢走的牡丹姑娘重新赎回来,杀了拉克申对你没有好处。” “什么?你还有一些兄弟?这太好了,问一下,我们能和他们做生意吗?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老迈,肮脏的拉克申了……” 年轻的蒙古人拉何奇喝光了云昭酒壶里的酒,还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云昭面前的那只鸡。 抹抹油光光的嘴巴,就去了朵颜部的毡房群。 云昭见云掌柜已经等待很长时间了,就回过头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云掌柜谦卑的伏在地上道:“少爷,拉克申想把部族卖给我们。” 云昭皱皱眉头道:“他怎么想的?” 云掌柜道:“拉克申想把朵颜部的女人,牛羊,马匹,毡房全部卖给我们,他想带着钱随我们去西安过活。” 云昭摇头道:“不行,部族的传承很重要,必须延续蒙古人的习俗,我们不能破坏。 再说了,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传承明晰的朵颜部,而不是买一个回来,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云掌柜小声道:“拉何奇如何处理?” 云昭伸长脖子瞅瞅蒙古人的毡房圈子慢慢的道:“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了他的族长,按照黄金家族的律例,他应该被装进麻袋里,遭受一百匹战马的践踏,如此才能回到长生天的怀抱。” “既然这样,谁来继承朵颜部族长的位置呢?” “拉克申那个十一岁的女儿。” “没有丈夫的蒙古女人不能成为族长。” 云昭看了毕恭毕敬的与他做奏对模式的云掌柜一眼道:“她嫁给了巴特尔梅林!” 第五章草原上的风 第五章草原上的风 对于蒙古人来说,女人是重要的财产,更是男人与男人之间联系的最重要的纽带。 比如铁木真的母亲,比如顺义夫人。 一个依靠多次嫁人,终于让铁木真成了蒙古人中的贵族。 另一个八岁出嫁,一辈子总共嫁给了祖孙四代蒙古王公,从而让这个女人在顺义城执掌大权四十年之久。 在汉地,这样的行为必然是要受到指责的,在蒙古大草原上,则是一种生活方式。 没有身体强壮的男人,孤身女子是没办法在这个满是危险的草原上独立存活的。 在草原上,每一个男子都有抚养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兄弟,子侄,乃至族人的妻儿的义务。 这只跟族群的发展繁衍,壮大有关,与女色无涉。 所以,拉克申的女儿当族长问题不大,只要给她找一个合适的丈夫就行,不论是速里台,还是云杨自己上都没有问题,云昭只想要朵颜部的统治权。 其实,朵颜部也不剩下多少东西了,也就百十个老弱妇孺,加上三四十个年轻力壮的,牛不到一百,羊不过一千,马匹不过五十,就连周边的部族也没有吞没他们的意思,这样的部族吞没之后本部族财产不但不会增加,反而会有很多的负担。 朵颜部按理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是因为别的部族都被建州人打怕了,不愿意生事,否则,一队百人的骑兵就能灭掉这个部族。 蒙古人的性格爽朗而热情,喝完酒之后的蒙古人胆子比天还要大,这个时候,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快意恩仇! 当云昭躲在马车里查看,修正地图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脖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拉克申急匆匆的跑出毡房,一路跑,脖子一路上往外飙血,他居然没有喊救命,而是灵敏的跳上一匹战马,就像草原深处跑去。 满身是血的拉何奇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同样没有多说话,也跳上一匹战马,向逃遁的拉克申追了出去。 除过一个年纪很小的瘦弱的小姑娘冲着拉克申跑走的方向失声痛哭,部族里的人,仅仅犹豫了一下,朝两人跑走的方向遥望一会,就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包括拉克申的妻妾们。 云昭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这一幕让他想起了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群,每当雄狮之间开始争斗的时候,母狮子们总是表现的非常安静。 这个时候,它们从不参与战斗。 拉克申受伤的并不是很严重,从他矫健的身形来看,那一刀只是让他流了一些血。 这是一场追逐战,以蒙古人的彪悍战斗力来看,短时间内休想结束战斗。 “拉何奇真的去杀拉克申了,他居然一刻都不等不及,连谋划的功夫都省了。” 云掌柜在一边啧啧称奇。 云昭笑道:“这就是蒙古人为何兴起的原因,也是蒙古人为何会衰落的教训。 他们喜欢凭借一腔热血来做事情,一旦蒙古高原上的上风向着他,他就辉煌无比,一旦蒙古草原上的风背着他,他就会一败涂地。 所以说,蒙古人喜欢玩“天时”,最多玩到“地利”,“人和”这种事情他们做不来,尤其是对我们中原人。 当人人都开始恨他们的时候,这时候已经因为抢劫让自己过上骄奢淫逸日子的蒙古人,连最初的彪悍都被没有了,失败也就不可避免。 现在的蒙古人依旧活在黄金家族的荣光里,却不知道如何重现黄金时代。 他们一边丢弃着黄金家族的精神,一边抱怨自己为何不生在黄金时代。 这样的人,没有远大的目标,没有长远的计划,眼高手低,又骄傲自大,只适合成为强者麾下的炮灰。” 云昭说完,就关上车窗,重新躺倒在锦榻上,继续研究自己新制作的地图。 这一通话,云掌柜是听不懂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这句话生生的记下来,准备回到西安之后给玉山书院读书的儿子看,自己懂不懂的不要紧,儿子一定要懂。 克鲁部距离朵颜部不过三百里,云昭在地图上着重标注了出来,事实上,他关注的并不是克鲁部,而是克鲁部边上的——归化城! 这座城是阿勒坦汗和他的妻子三娘子在这里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的,城墙用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青城”之名由此得来,而大明人喜欢按照皇帝的旨意将它称之为“归化”。 当然,云昭对这座城的后来比较了解,在他的时代里这座城被称为“呼和浩特”。 虽然这座城在前年的时候已经被多尔衮在追击林丹汗的时候毁坏了,云昭很想重建这座城。 经过五年的发展,日益庞大的云氏家族已经不是小小的蓝田县能够装的下的,现如今,急需一个可以容纳下庞大的云氏身体的一个地方。 在大明境内这不可能,如果云昭举起起义的大旗,云昭几乎敢肯定,对内神经极度敏感的皇帝一定会第一个对付云氏,而不是将剿灭李洪基,张秉忠,曹操等人的事情放在首要位置。 只要是读过一点史书的人都知晓,农民起义大多不会长久,取得最后胜利的往往是士绅阶层,虽然有刘邦,朱元璋这样的例子在前面,他们依旧是历史长河里的极少数。 再加上云昭对祸害自家百姓毫无兴趣,对大明朝跟流寇之间狗咬狗的战争有些深恶痛绝。 如果云氏加入这场战争,这个国家只会被打的更烂,建奴进入这个国家就会更加的容易,而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将会遭受更多的苦难。 所以,他以为,归化城是一个很好地容身的地方。 如今的黄台吉在鼓励蒙古诸部之间发生战争,在他没有将整个辽东,朝鲜资源整顿完毕之前,他希望草原上的蒙古诸部相互斗殴,给他留下充足的时间,来慢慢蚕食。 所以,云昭就想借巴特尔梅林在草原上燃起战火,让所有蒙古王公人人自危,再用用朵颜部做伪装,侵占归化城,背靠阴山,以阴山平原为根基,用最快的速度积蓄力量,在距离建州人不到一千里的地方,与他们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这,就是云昭真正想做的事情,不管这一战是胜利也好,是失败也罢,只要能从建奴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云昭就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也可以给自己继承的云氏一个交代,只要做了这件事,将来即便是去了天国,遇到云氏先祖,也能正大光明的拍着胸脯道:“有我这样的子孙,是你们的荣耀!” 云昭等到了傍晚,不论是拉克申,还是拉何奇他们都没有回来,如果天亮之前还是没有人回来,部落里就会选出新的头人。 云昭没空等这两个人回来,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回来,同归于尽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两天后,云昭来到了一棵树。 这个地方很好找,只要寻找到一个山包,就能看见山谷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大树。 说来也怪,这里水流淙淙,却只有一棵树。 那棵树下空无一人。 于是,云昭就让亲卫们搬来了一把躺椅,自己一个人躺在树下看书,喝茶。 亲卫们埋伏在四周,为他放哨,于是,整个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天,一片地,地上有一棵树,树下躺着一个青衣少年,在悠闲地读书,喝茶,听天籁之声。 他仿佛已经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第六章武疯子云杨(第四章) 第六章武疯子云杨 当一个人的幻想世界越是美丽,现实就显得格外的残酷。 见到云杨的那一刻,云昭几乎昏厥过去。 那个雄壮,威武的云杨被人用毯子裹着搬回来的。 赤裸着的胸膛上还镶嵌着几片甲叶,脑袋上已经看不清楚五官,只是一个血糊糊,烂糟糟的肿胀的几乎没法子分辨的圆球。 云卷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虽然甲胄上的血多了一点,脑袋上也缠了一些纱布,能自己走过来,就说明问题不大。 钱多多倒是非常的干净,全身上下没见半分伤痕,干净的甲胄依旧完整,连刀痕都看不见一个。 “云杨没有大碍,就是被火燎了一下。” 云卷见云昭面色不善,连忙解释道。 云昭迅速检查了云杨的伤势,发现真的如同云卷说的那般,云杨确实是烧伤,且没有他看到的那么严重。 “我不是说,时机不对,就不要拼命吗?” 云卷低头道:“杨哥说,拼一下就能赢的事情,然后他就亲自上去了,狗日的克鲁王居然点燃了火油柜,把我们挡在小河的另一边,两边的箭矢射的密集,然后,杨哥就把敌人的尸体劈开,往火里丢,好不容易让火势小了一点,杨哥就举着刀杀过去了…… 我们见杨哥杀过去了,也就跟着杀过去,看见杨哥浑身带着火跟敌人拼杀,大家一起大喊,对面的克鲁王不知怎么的就跑了,他跑了,别的蒙古人也就跟着跑了。” 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我们居然赢了?” 钱少少接话道:“算不上输赢,不过呢,分拣部属的目的也达到了。” “怎么分拣的?” “凡是冲过大火线的人都是好样的,可以留下的,不敢过火线,怯战不进的人如今都战死了。” “没敢过火线的人有多少?” “七百余。” “我们自己人伤亡如何?” “战死四人,伤十六。”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克鲁王有多少人?” “不是我们事先预料的五千人,而是八千余人,他联合了四个部落一起出兵,在羊马山半路上设伏,我认为这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料,希望云杨可以退兵,绕过羊马山,沿着牦牛泡子河走远路进克鲁部。 云杨不愿意,他说士气比安全重要,如果绕道牦牛泡子河,不用跟克鲁王作战,路上就能跑掉一半。所以,他就领兵进了羊马山。 我替他守着后路,谁知道他们一进去,居然再无消息,我连忙带着自己兄弟冲进羊马山,这才发现云杨他们已经跟克鲁王打成一团了,战场厮杀的难解难分,我没有选择,只好带着剩余的自家兄弟杀进了战场,没想到,这时候,火线那一边就有人大喊“克鲁王跑了。” 我就丢弃了那些没有越过火线的蒙古人,自己也杀过去了,然后就一路追着克鲁王跑,直到克鲁王跑出山地,彻底进入了克鲁部的牧场,我们这才慢慢退兵回来。 结果,我们没有越过火线的人被人家给杀光了,越过火线的这部分人又把克鲁王的部属给杀光了。 因此,此战谈不到胜利,如果一定要说胜利,也只是云杨一个人的胜利。” 云昭听完钱少少的叙述,就坐在云杨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想的?” 云杨蠕动着香肠一样的嘴巴模糊的道:“我不想输!” “你这样把自己弄得像一只没毛的鸡,就是为了打赢一场无所谓的仗?” “输给你是我容忍的底线,我此生不想再输给任何人。” “这一次你赢了,开心不?” “当然开心,爷爷打了胜仗为何不开心?” “有四个兄弟战死了……” “跟着我打仗,赢了吃香的喝辣的,一生快活,金银财宝我不吝惜,输了,死了,算他背风! 爷爷只要一个痛快!” 浑身涂满旱獭油的云杨痛的不能入睡,云昭就坐在他的身边给他扇扇子降温,希望他能舒服一些。 云卷,钱少少去安置剩下的残兵,不一会,大树底下就剩下云昭跟云杨两个人。 云杨的脸肿胀的厉害,眼睛睁不开,半晌,忽听得云杨低声问云昭:“咱们周围还有人吗?” 云昭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们走的够不够远?” 云昭打量一下周围,看不见一个部下,就对云杨道:“够远了。” 云杨猛地坐起来,用拳头捶打着被火灼伤的地方凄惨的大吼道:“痛死我了——” “痛死我了—— “娘啊,我好痛啊——” 云杨一连大吼三声,然后就缓缓地用没有烫伤的地方靠在床榻上,喝了一口云昭给他倒的水,又把烟杆叼在嘴上,颤抖着手对云昭道:“不许笑。” 云昭给他点着了烟没好气的道:“除了你那年新长出来的毛你没让我们几个看之外,你什么模样我们没见过?” 一口浓浓的烟雾从云杨的嘴里喷出来,他似乎有了一些精神,握着烟杆道:“阿昭,我知道我这次错了,你要答应我,不管我以后犯了什么错,你都别不让我打仗。 那年,你让我跟高杰一块去金胜寺取那块石碑的时候,我睡了平生第一个女人,当时,快活极了。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女色,以为那就是天下间最快活的事情。 你知道不,当我浑身着火,还拿着刀子跟蒙古人厮杀的时候,我觉得我变成了一头野兽,只想杀人,只想听刀砍进肉体的声音,那一阵子,你知道我有多快活吗? 就算是我最喜欢的女人站在我的对面,那一刻我也只想一刀将她劈开,倾听那种声音。 通过这次作战,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喜欢战场!” 凉风习习,云杨终于酣睡入梦。 云昭继续坐在那棵树下看书,看蓝天,看苍茫的戈壁,看沉睡中的云杨。 戈壁上的蓝天蓝的纯粹,戈壁上的一些石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云杨睡得如同一个婴儿,他在睡梦中偶尔会因为疼痛无意识的哭喊两声。 钱少少过来的时候,云昭已经抹掉了泪花。 “我们还有能战之士一百零六人。” “包括我是吗?” “是的。” “可用之人还剩下多少?” “一千八百六十一人。” “有愿意拿了赏钱离开的人吗?” “有,九人。” “你怎么处理的?” “给了钱,然后杀了他们,将钱跟人都埋进了地下。” “克鲁王那里有后续消息吗?” “有,速里台传来消息说,克鲁王准备带着族人离开这里,去阴山下的秋季牧场。”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他想一走了之?” “此次作战,克鲁王第一个逃跑了,所以,他已经在附近找不到盟友了,又担心巴特尔梅林找他的晦气,所以,想提前离开夏季牧场,带着族人去阴山脚下的秋季牧场避祸。 其余的土默特部的小部族们则结成联盟,他们约定,只要巴特尔梅林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部族进攻,他们都会共同御敌,还从各部族中抽出总数为四千人的队伍四处搜索巴特尔梅林,准备先发制人。”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对钱少少道:“高杰该来朵颜部了。” 钱少少立刻道:”三千人的火枪队全来?“ 云昭点头道:“蓝田县有猛叔他们就足够应对了。” “用什么法子进来?三千人的火枪队进驻朵颜部,需要的粮秣物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开始准备,到明年年初开拔,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云昭认可了钱少少的计划,将写好的调令交给了钱少少。 第七章东不成,西不就 第七章东不成,西不就 云昭在一棵树为了云杨的伤势停留了三天。 第四天,云昭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了朵颜部。 按照钱少少的指示,速里台找到了死掉的拉克申,跟同样死掉的拉何奇。 直到死亡,他们两个也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就像两个亲密的爱人。 把拉克申的尸体涂满了酥油,又请了一位专门送人离开尘世的喇嘛,将拉克申的尸体分解成最小的碎块,裹上糌粑之后在一处高高的地方喂给了兀鹫。 从天葬结果来看,拉克申是一个好人,他的尸体被兀鹫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拉克申是一个虔诚的黄衣喇嘛教的信徒,这样的后事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拉何奇却是不信喇嘛教的,他更加相信蒙古人的长生天,所以,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他的尸体应该放进河流里喂鱼。 没想到拉克申唯一的十一岁的女儿不愿意,她执意要将拉何奇的尸体装进羊皮口袋里,接受一百匹战马的践踏。 她还声称,唯有如此,她才会安心的嫁给速里台这个伪装的巴特尔梅林。 云氏一族自从云昭掌握大权以来,基本上对别人的意见持无视的态度。 拉克申女儿的要求却被云昭答应了。 拉何奇的尸体如她所愿的被装进了羊皮口袋里,被一百匹战马践踏成了一滩肉泥。 而拉克申的女儿在众人瞩目下与戴着面具的速里台完成了成亲大典,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朵颜部的权柄交给了速里台,这场婚礼结束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子…… 自从巴特尔梅林与朵颜部族长之女成亲后,那些原本四处围剿巴特尔梅林的军队忽然就解散了。 周围部族的使者甚至出现在了朵颜部族长大婚的典礼上,并且送来了不菲的礼物。 这是他们在向悍勇的巴特尔梅林致意,祝贺他成为了一个新的蒙古勋贵,可以与他们一起继续统治这片土地上的牧奴。 就在所有穷苦的牧人们以为他们的英雄从此就要变成王公,他们的英雄也要变成高高在上的王公,变成与他当初讨伐的蒙古王公一样的时候。 在巴特尔梅林大婚后的第三天,朵颜部开始西迁。 他们要离开朵颜这片贫瘠的牧场,准备进驻水草丰美的克鲁族夏日牧场。 并通过前来参加“忽力革台”的牧人们口口相传,号召所有没有牧场的牧民,可以加入到朵颜一族,一起享用这块肥美的战利品。 巴特尔梅林甚至当众割破脸发誓,他绝对不会要牧民的一只羊,要牧民的一块皮子,一口糌粑,更不会霸占牧民的妻子,女儿,他只希望,所有日子过不下去的牧民能够紧紧的抱成团,利用现有的牧场,一起过上一个没有税,没有压迫的好日子,朵颜部欢迎所有人,不论是罪囚,还是奴隶,只要是善良勤劳的蒙古人,朵颜部就是所有贫苦蒙古人的家乡。 朵颜部不收税——这个消息就像是草原上的风,从朵颜部一路吹向远方,听到这个消息的贫苦的牧民们欢欣鼓舞,没有族群羁绊的流浪人纷纷驱赶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牛羊向朵颜部靠拢。 那些深受部族压榨,日子过的苦不堪言的牧民们也纷纷起了要离开部族投靠朵颜部的心思。 更有一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想要追随着巴特尔梅林干一场能改变所有蒙古人命运的事情。 而那些已经承认朵颜部,希望息事宁人的王公们一个个捶胸顿足,恨自己瞎了眼睛,看错了这个巴特尔梅林,认为此人就是一个下贱的狼崽子,不知道好好地享受自己的权力,偏偏要跟那些穷鬼们混在一起,与伟大的长生天为敌。 于是,刚刚解散的讨伐军,再一次被组建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没有了主动求战的心思。 毕竟,组成这支军队的主要力量也是贫苦的牧人,他们也很想过过那种不受压迫,且能将自己劳动所得全部留在自己毡房的好日子。 云昭暂时停止了向外扩张,蒙古人一般不在牲畜开始贴秋膘的初秋作战。 即便是再野心勃勃的枭雄,也不会错过给牲畜贴秋膘的机会,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部族的牛羊就没有可能熬过蒙古草原上漫长的冬天。 草原上的蚊虫多的能让人发狂! 尤其是身边有一个被烫伤,浑身抹了獾子油散发着烤肉光泽的家伙,那就更加的招蚊虫了。 云昭很害怕云杨因为感染死掉,所以就安排他跟自己睡在一个帐篷里。 也只有他的帐篷里的卫生条件勉强算得上合格。 十五天的时间匆匆过去了。 老天保佑。 云杨身上那些看起来令人发狂的烫伤,烧伤痕迹逐渐被黑色的肉痂给覆盖了,如同披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人看起来像怪物多过像人。 即便是这幅鬼样子,他依旧喜欢到处闲逛,喜欢戴着面具带着酒查看哪些伤兵,喜欢跟他们闲聊。 此时的云杨已经形成了自己驾驭部下的一套风格。 他在羊马山之战上悍勇的行为,已经让他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这些蒙古人的心。 只要他到了哪个毡房,哪个毡房就会响起嘹亮的酒歌。 粗枝大叶下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他面具披风下的模样,巴特尔梅林——就变得越发神秘了。 蒙古人是世上仅次于乌斯藏人的更爱传说的民族。 很快,一个让云昭听了都瞠目结舌的传说就钻进了云昭的耳朵——巴特尔梅林是一个黑魔鬼,一个不死之人! 云昭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这个传说的来历,一则,云杨烧伤未愈的恐怖模样被人看到了。 二则,云杨跟速里台的模样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所以,人们就传说,巴特尔梅林之所以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就杀不死,即便是受伤了,他的灵魂也会从一个躯壳里钻出来,再钻进另外一个健康的躯壳里去。 云杨听到这个传说之后很喜欢,尤其是黑魔鬼三个字他最喜欢,他甚至希望云昭能把他统领的这支军队称之为黑魔军。 这种纯粹的关中化的要求,云昭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他麾下的军队如今都是正规的不能再正规的军队,如何能取这种流寇化的名字? 云杨为此老大的不高兴。 人来到草原,跟关中,乃至中原的联系就没有那么紧密了,在这里,云昭拿到的消息一般都是滞后的。 地理因素让消息变慢,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现在还没有力量在蒙古草原上建起铁木真的飞箭传书这样的消息传递方式。 所以,云昭就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张家口。 如今的张家口,从地理上讲,依旧是属于大明的,可是呢,距离张家口最近的万金都司已经名存实亡。 即便是烽燧密布的张家口长城也因为多年失修,变得破破烂烂,很多地方甚至完全坍塌,失去了防御工事的效能。 大明人退一步,蒙古人,建奴就会前进一步。 身为联系大同府与京师的中转站,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正在与大明朝离心离德。 在云昭看来,大明朝的九边重镇防线处处漏洞已经岌岌可危,再无昔日九边进取的局面。 邸报上的洪承畴依旧光彩无限仍任三边总督,但以功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 于去年兵出潼关,在河南信阳大会天下名将,准备一举将流寇歼灭在河南。 第八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八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云昭的大部分注意力依旧被他放在多灾多难的大明朝。 在过去的五年中,关中的气候逐渐变得稳定,而山西,河南,河北,安徽的气候却变得糟糕起来。 最要命的是当北方开始大面积干旱的时候,南方,却迎来了漫长的洪水期。 贼寇们一般都是随着灾难同步前进的,他们与灾难的关系就像沙尘跟风暴的关系。 富庶的地方率一般很少出现大的贼寇,这是有原因的,在这种幸福的地方,国家,官员,商人,地主,农夫,已经构建出来了一种极为和谐的关系。 这这段关系中,每个利益方都能获得满意或者相对满意的结果。 这个时候,如果有盗贼参与进来,就会破坏这段关系,所以,国家,官员,商人,地主,农夫都不允许盗贼出现,在这种大势下,没有盗贼存活的余地。 事实上,不是巨寇们祸乱了一个地方,而是灾难先打乱了地方上的和谐关系,而后才会让盗贼有机可乘。 云昭现在就要在这个一瞬间扩大了一百倍的朵颜部构建一个平稳,,和谐的关系,尽量的让每一个人都能从这个部落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段关系中,最重要的就是牧民,也就是国家的构成——人民。 一个国家的存在,一定要满足人民的要求,只有满足人民要求的统治者,才是最天然的统治者,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统治者,他的王权一定是最恒定的。 牧民们不想交税,不想把自己辛苦养育的牛羊砍掉一条腿或者几条腿无偿的献给统治者。 这一点云昭自然是要满足他们的。 辛苦养育出来的牛羊确实珍贵,白白的缴税这让人心中痛苦,所以,朵颜部鄙视交税者,不论是任何人,哪怕是只有一只小羊羔的孤儿,他的那只羔羊也是他的。 这一点必须明确,任何族人都没有权力将那只小小的,瘦弱的羔羊从他身边拿开。 如果真的有人从那个孤儿手上夺走了他的羊羔,所有朵颜部的人都有责任骑上马,背上弓箭,拿起刀枪替那个孤儿作战——且死不旋踵! 这几乎是一场交易,彰显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这也是一个极为古老的约定成俗的部落法典! 这明显很适合蒙古人,他们就是因为担心被敌人奴役,才抱团生活的,这样的法典虽然古老,却深得人心。 一个国家不但要满足人们对平安富足生活的渴望,也同时要满足人们对更好生活向往的欲求。 所以,朵颜部就有了一个向外扩展的法典——名叫“复仇条例”。 简单的说,当别人拿走了朵颜部的一只羊,朵颜部的所有人就有权利夺回那只羊,并且有权力从敌人那里拿回来更多的东西。 当然,拿走的那只羊自然是要十倍还给原主人,如果还有剩余的部分,则完全归战士所有,朵颜部族长同样不会收税。 管理一个国家当然需要付出成本,朵颜部不收税,却允许交易。 蒙古人在很长时间段里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交易者。 他们的生活环境太闭塞,消息太落后,这就导致很多人能用一把勺子换取一只羊。 就这一点,云昭并不准备纠正,只有淳朴的人才能成为最好的战士,只有贫困的人才适合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战场上冒险。 一个部族有了产出,必定是要交易的,要不然手里的牛羊成精了怎么办? 云昭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交给云氏商号就好,免得朵颜部淳朴的牧民们被人家骗。 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如果有一个稳定的交换物产的对象,无论多么的受盘剥,日子也一定会过得比别的部族好很多。 因为,所有人俺出去售卖的都是剩余物资! 不论剩余物资换了多少需要的物资回来,其实就是一种胜利。 所以,云氏商号在未来的几年中,只要云昭的大军没有被蒙古人撵走,没有被建奴干掉,他迅速壮大是明眼人都能都看到的事情。 洪承畴果断的加入进来了……他认为自己三边总督的职权可以参与这笔买卖,同时,不用出一文钱的本钱。 对于这个让云昭心思复杂的人的要求,云昭长叹一声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按理说,以他节制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个省兵权的权力来看,云氏的这点买卖应该完全进入不到他的法眼中才是。 可是,就在云昭同意他加入之后,洪承畴就从老家派来了一个年迈的老管家,专门筹办此事。 老管家也姓洪,名字起的很喜庆单字一个“福”。 据云昭所知,凡是家里的仆役中冠以主人姓,且带“福”字的人,一般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就像云福,直到现在一天到晚的还不给云昭这个家主好脸色看,且让众人习以为常。 “昭少爷,我家少爷说了,到您这里呢,老奴不用干别的事情,唯一要干的事情就是查账,只要账目对上了,老奴也就万事无忧,至于您要干的事情呢,老奴这双眼睛老眼昏花的什么都看不清啊。” 老家伙才风尘仆仆的到了朵颜部,便不顾劳累,见了云昭之后先把自己地立场摆的很清楚。 云昭淡淡的道:“你这条老狗为了你主子的那几文钱,也不怕把命丢在这蛮荒之地。” 洪福笑呵呵的道:“无妨,无妨,如果老奴不小心死掉了,就劳驾昭少爷把老奴的身子用盐给腌了,派人送回福建泉州埋进祖坟也就是了,不碍事的。” 云昭摇摇头,对于这种见惯世面的老滚刀肉,想要用言语挤兑走,是没有可能的。 云昭狠狠的揉揉脑袋伸手道:“拿来吧!” 洪福一脸的惊诧,连忙道:“昭少爷要什么?” “你主子的书信,或者是你主子的口信,快点,别磨蹭。” 洪福呵呵笑道:“我家少爷说你一定会问老奴要这东西的,所以,也就准备了一些话,您要是不问呢,少爷就不允许我说,如果昭少爷问起来了,老奴就说。” 云昭瞅着洪福的眼睛道:“快说。” 洪福清清嗓子低声道:“猪!我有大难临头之感!” 云昭面露讥讽之色轻声道:“官!三边总督即将变成九边大帅,我在这里恭喜你青云直上!” 洪福似乎没有听见云昭说出来的讽刺之语,继续道:“猪,还记得我们上次臧否辽东人物否?” 云昭冷笑一声道:“官,不客气的说,你去了也一样,不是说你不够聪明,而是辽东的局面跟谁聪慧没有关系。 全天下泰半的财税全部砸在了辽东,你干出政绩是应该的,干不出政绩活该被千刀万剐。” 洪福继续道:“猪,熊廷弼的肉填进辽东这个坑里了,孙承宗,王化贞的肉也填进去,至于袁崇焕他连骨头都填进去了,猪,我觉得下一个要用来填坑的人可能是我。”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觉得就该是你,辽东一地想要快速取胜绝无可能,可是咱们这个破败的朝廷每年要往辽东砸那么多的国帑,就连陛下都穿着带补丁的衣衫,你觉得谁能再给你几十年的时间慢慢耗尽黄台吉的气数呢? 我们以前就讨论过,异族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句话没错。 可是,这大明朝比起建奴来显得更加破败,老房子要倒了,一根柱子是撑不住的,你要多弄些柱子帮你一起顶。 我在蒙古发现了一丝契机,也不知道能走到那个地步,我准备玩一手换子游戏,一切看天意吧。” 第九章建设者,破坏者 云昭的生活过得充实极了。 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刺激的元素,大脑时刻都处在紧张的状态中。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为了生活还要把自己分割成无数个云昭。 面对洪承畴这种人的时候,是一个冰冷的官僚云昭在说话,说话说得密不透风是必须的。 面对云娘的时候,云昭又必须努力回忆幼年时期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然后再承欢膝下,彩衣娱亲。 面对云福,云猛,云霄这些人的时候,云昭又必须拿出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来扮演好一个举重若轻,面对任何困难都谈笑风生解决的大首领云昭。 面对云杨,钱少少一干人的时候,云昭又变成了那个阳光,豁达,有些卑鄙的大学时代。 有时候,一天就能把一辈子必须扮演的角色扮演完毕,这其中的酸爽,云昭永世难忘。 从开始的生涩,逐渐到如今的运转自如,有时候云昭都会忘记自己的实际年龄,每次入睡前都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才好平安入睡。 所以,这样的云昭就给了别人谜一样的感觉,虽然云昭认为只有精神错乱患者才会这样,不过,他还是有些享受。 秋日里的草原是富足的,不仅仅是牛羊长得肥壮,就连野地里的蘑菇也长得白白嫩嫩。 这里盛产口蘑。 口蘑顾名思义,就是指张家口外的蘑菇,是十几种草原蘑菇的总称,当然,最贵重的,可以真正被称为口蘑的蘑菇,就是草原白蘑菇。 一场雷雨过后,秋日的草原上就有各种各样的蘑菇破土而出。 每到这个时候,草原上的男女都会走进草原,四处寻找这种珍贵的食物,当然,这也是草原上特殊的土产,价格不菲。 在大明朝廷还强大的时候,这东西是贡品,现在,随着大明皇权逐渐变得颓势,这东西也就变成了一种新奇的商品。 在大明,云昭每到一处,都不愿意破坏当地的经济态势,甚至在想办法让这个地方的贸易变得活跃起来。 在域外,云昭最喜欢朝本地的经济下手,除非这里的经济态势可以由他来掌控。 口蘑就是这一带牧民们重要的收入来源,大约能占据到他们年收入的两成左右。 跟牛羊这些价格受战火影响的货物比起来,轻便容易携带的口蘑,价格一直很稳定,遇到战火影响,口蘑的价格甚至会疯长。 口蘑今年的价格就被影响了,原因就是云昭发起的那场针对克鲁部的那场战争。 货主克鲁部如今去了阴山下,朵颜部就取而代之成了新的口蘑货物源头。 云昭跟钱少少天不亮的时候就骑着马进入了草原采蘑菇。 与他们同行的不仅仅有护卫,还有很多蒙古妇人,孩子,以及闲散牧人。 一大群人洒进草原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对于干活,云昭并不擅长,倒是钱少少似乎非常的擅长,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数他的篮子里的蘑菇最多,且大部分都是白蘑菇。 对于白蘑菇云昭除过喜欢吃之外,没有多少印象,不过,作为朵颜部真正的大首领,他必须了解自己部下的生活状态。 这是一定要理解的,也是一个好的首领必要工作。 初秋的草原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不论是秋草,还是牛羊,亦或是人,都是这幅画卷的内容。 如果可能,云昭很想把那些穿着烂皮袄的牧民们从这幅画卷中剔除掉。 这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云昭心存偏见,而是因为,这些人与这幅画格格不入,从他们身上,云昭看不到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只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粗大的‘贫穷”’二字。 假如仅仅是贫穷,这问题不大,当这些人连收获的喜悦都没有的时候,这样一来,问题就很大了,连最基础的美学构图因素都不存在了。 他们就像是一群游荡在草原上的僵尸,连草原的生命力也被他们剥夺。 贫穷对于大明世界的人来说,是一种常态。 这里没有身着盛装端着马奶酒载歌载舞向客人敬酒的场面,这里也没有彪悍的汉子摇晃着手脚相扑,更没有骑着马的少年风一样的从草原上掠过,在格桑花开的最艳的地方,俯身摘取一朵,丢给人群中最美的姑娘。 这样的场面说明了什么? 云昭是知道的,这表示这些牧人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目前,只是没法子才暂时留在朵颜部。 “让这些人活起来!” 云昭走了好远才找到两只蘑菇,口气有些强硬。 钱少少道:‘立刻活起来最省事的办法是让云掌柜提高口蘑的收购价格,长远的让他们活起来的法子就是带着他们去抢劫。’ “他们愿意去抢劫吗?” “愿意,少爷如果不带着他们去抢劫,他们才会失望。” “那就快些,该去采蘑菇的就去采蘑菇,该去抢劫的就带着他们去抢劫,马上就要到张家口商人出口外的时间了,这些人一定要照顾到,我们现在很缺物资,如果不能再抢劫一些物资过来,云掌柜那里恐怕就要停止交易了。” 钱少少抓抓头发道:“张家口的商人现在不再零星出口外了,听说他们准备集合起来,组成一支巨大的商队一起出口外。” “那就告诉洪承畴家的管家,我们需要这一批货物,跟马上就要开始冬宰的牧人们换取肉食,皮毛,牛筋。 我们也需要大量的口蘑让商队带着去东南,打开东南的市场。” 钱少少有些忧虑的道:“少爷,您真的认为北货南下可行?” 云昭道:“只要南方没有的东西,南方都需要,尤其是高价值裘皮。” “南方不冷啊!”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道:“你在扬州的时候,难道没感觉到冷?你真的以为扬州这种地方不下雪?你真的认为苏杭一带的冬日里不需要裘衣?” “少爷,抢了张家口,以后我们就没有商队可抢了,抢了周边的王公,他们就会躲到阴山牧场去,时间长了,朵颜部周边就没人了。” 云昭笑着摇头道:“少少,你忘记了一件事,巴特尔梅林终究是一个流寇,一个马贼,草原就这么大,流寇,马贼就是草原上的狼群,牛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流寇,马贼的猎场。 趁着建奴还没有力量对付我们,这段时间我们能吃多肥,就吃多肥,能裹挟多好牧民,就裹挟多少牧民,我要让整个草原动起来,我们才能有更大的机会。” “人手不足!完不成少爷的谋划。” 云昭背过身轻声道:“有些人就是拿来消耗的,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钱少少答应一声,就继续去采蘑菇去了,这样的活动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云昭来说都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断绝别人的生路,把第一批战利品拿着离开草原,送去遥远的蓝田县。 然后在带着这些没有生路的牧民们继续去抢劫别人,在摧毁别人的牧场,杀光别人的牛羊,作为自己的战利品,直到西部草原上见不到牛羊,见不到部族,云昭就能自然而然的带着这些人去更加富庶的东部牧场,乃至建奴的猎场。 这些事情可以做,,却是不能说的,云昭能对这些牧民说的话只有一句——那就是平分草原,每一个牧民都有自己的牧场! 这个目标或许能达到,或许不能达到,但是,云昭削弱蒙古,羁縻建奴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在草原上捡蘑菇并没有云昭预料的那样轻松,其实,只要是干活,就谈不到轻松,很有诗意的活计,让云昭精疲力竭。 第十章无奈下的的决绝 第十章无奈下的的决绝 云昭的策略并没有成功。 刚刚入秋,周边的王公们就已经带着部族转移去了秋日牧场。 他们能去秋日牧场,唯有朵颜部不能去阴山下,也不能去敕勒川。 在这里,朵颜部是强势的,在阴山,朵颜部只会被其余的部族当做敌人杀死。 云昭骑着马站在草原上,远处吹来的风已经裹挟着丝丝寒意。不出一个月,这里的草就会枯黄。 而缺少阴山庇护的朵颜部,将要面临一个严酷的冬天。 草原上的冬天不好过,尤其是平坦的大草原上的冬天更不好,到了冬日,们这里的风雪太大。 两尺厚的白雪会掩埋掉牧草,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最强壮的牲畜,也吃不到雪层下面的草。 为了拱开冰雪,坚硬的冰雪会割破牛羊的嘴唇,然后就会被寒冷冻坏伤口,最终死于非命。 蒙古人的食物大多来自牛羊,相比肉食,他们更看重牛羊的衍生食物,比如奶。 所以,没有牛羊,蒙古人就没有食物。 放牧其实是一个高风险生存方式,它比种庄稼的风险要高的多。 所以,很多年以来,放牧的都没有种地的人富裕。 对于蒙古人吃什么,云昭不是很关心,从蓝田县取道河南,再到山西最终抵达张家口这一路上的见闻,已经足够把他的心锻造的硬如铁石。 这群在草原上生活了一生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存活之道。 他现在只是担心,即将从蓝田县出发的高杰。 卢象升接替了洪承畴的防线,正式就任宣大总督,高杰想要从张家口一带进入蒙古已经不大可能了。 云昭以前认为,人应该有兔死狐悲的美好情操,可惜,在见识了山西人吃树皮、草叶。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之后。 他的心真的在逐渐变凉……尤其是在路上发现有母亲烹煮自己女儿吃的事情后……云昭就不再觉得李自成带兵杀入安徽有什么好奇怪的。 更不奇怪张秉忠统领二十万人马,挟曹操,老回回等悍匪佯攻襄阳,而后鱼贯如川这种事。 黄台吉在盛京称帝,开国号“大清”,开文馆,设大典,立朝仪,分封天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云昭觉得在这个世界里不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似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只是,正如徐元寿所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能坚守本心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 如果抛弃了这一点,人不如毒蛇野兽,即便是成了王又如何?一个坐在枯骨铸造的宝座上的王,也只能被称之为兽王! 他统御的子民是兽……毫无荣光可言。 徐元寿的这句话让云昭很痛苦,其实他有时候其实很想当兽王的…… 如今,黄台吉拿到传国玉玺,终于把沈阳中卫改成了盛京,然后登基称帝了。 再有半个月,蒙古草原上的所有的部族之王,就会向黄台吉俯首称臣,并且派蒙古喇嘛墨尔根再次用白骆驼载着四尊蒙古人的圣物——玛哈噶拉佛金像来盛京向皇太极进献,好方便黄台吉在盛京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建立四座寺庙。 如果说,蒙古人敬献传国玉玺给黄台吉是蒙古大阏氏苏泰的主意,前年敬献玛哈噶拉佛金像给黄台吉是蒙古喇嘛墨尔根的主意,那么,这一次敬献四尊玛哈噶拉佛金像就是蒙古王公们的集体投诚。 什么是天下大势? 这就是天下大势,一方面大明朝岌岌可危,处处冒烟,大灾荒的年月里加派税赋三百万两白银,百姓苦不堪言。 另一方面,满清正如朝阳一般,冉冉从地平线上升起。颇有锐不可当之势。 云昭,如今就处在明暗交界处。 就算全天下的蒙古王公们都向满清投降,云昭认为,朵颜部不能投降! “金佛走到哪里了?” 云昭准备劫夺金佛,虽然东西南北四处的蒙古王公们都敬献了金佛,有可能经过朵颜部的金佛只有一尊。 “这是克鲁部的毒计。”钱少少跟云杨一起站在云昭面前,有些提不起精神。 “怎么说?” “人家就是故意带着金佛从朵颜部的领地上经过呢,就是希望我们劫夺金佛,然后惹怒建奴,让建奴来收拾我们。” “如此说来,人家会派大量的人护送是不是?” “没有,只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不过,为首的人就是蒙古喇嘛墨尔根! 我们如果从墨尔根手里把金佛抢走,全天下的蒙古人都会有我们为敌。“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从墨尔根手里抢走金佛,全蒙古人都应该知道还有一支蒙古人不肯投降满清是吧?” “我们抢来金佛安置到哪里呢?总不能融化了当金子使唤吧?” 听钱少少这样说,云昭笑了,拍拍云杨身上的铁皮铠甲,发出咣咣的声音道:“放在玉山书院啊,这一次的事情我亲自去做,你们不适合去。” 云杨刚想问云昭自己为何不适合去,却被钱少少拉住了。 “趁着还没有下雪,你们去阴山,我去等候那个番僧墨尔根。” 才出门,云杨就问钱少少原因。 钱少少皱着眉头道:“少爷的心里似乎藏着一团火,这时候让他把怒火发泄出来比较好。” “他还在为那个被母亲丢进锅里煮的小女孩的事情生气呢?想想也是,他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云杨并不傻,长时间跟云昭在一起,他知道云昭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是在演戏。 钱少少发愁的道:“是为这件事,却又不是为这件事,我觉得他把那个小女孩差点被母亲吃掉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他可能觉得这是他的错! 我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这群人已经在努力的救人了,蓝田县现在宛若世外桃源,这都是我们的功劳,你说,他难过个什么劲? 这一次抢金佛的事情不一定合适,过早了的暴露了我们的存在,即便是利用巴特尔梅林作掩护,做了这件事之后,巴特尔梅林也一定成了众矢之的,更加成了建奴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利于我们在蒙古立足。” 云杨却嘿嘿笑了起来,鄙视的瞅瞅钱少少道:“你想的太多了,如今的蒙古人就是一群记打不记吃的货,我们来草原已经半年了,你难道还没有看清楚吗? 建奴敢杀蒙古人,所以,蒙古人就投降建奴,如果我们杀得蒙古人多,蒙古人也会投降我们。 现在夺了金佛,建奴就算是要找我们的麻烦也是明年的事情,等高杰把我们的人马带回来了。 爷爷恨不得在蒙古人的地盘上好好地跟建奴见个真章。 你整天想来想去的不好,不利索,爷爷们本身就是盗贼,哪里有到嘴边的肉不吃的道理? 既然阿昭已经有了计较,我们就带着人去阴山,劫掠人口,牛羊,先过一个舒适的冬天再说。” 钱少少瞅着云杨再也长不出来头发的光脑袋道:“我们都在以当盗贼为耻,你居然引以为荣?” 云杨摸摸光头大笑道:“云氏当盗贼已经数百年了,爷爷是盗贼的子孙,万万不敢辱没了家祖的名号。” 钱少少回头看看云昭居住的帐篷,再看看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召唤自家兄弟准备大干一场的云杨。 狠狠的在脑袋上锤了一拳自言自语的道:“家里有了一些盆盆罐罐就舍不得自己的一条命了。” 说完话,就重新钻进云昭的帐篷,对正在写信的云昭道:“我们还是不能出面,出面的该是其它的人,比如张家口的商贾!” 云昭闻言,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你觉得张家口剩下的几家大商贾中,谁家适合替我们背这个黑锅?” 第十一章大喇嘛很恐怖 第十一章大喇嘛很恐怖 对付宗教,自然要用宗教。 钱少少的思维还停留在贼寇杀人的层面上,只想着把自己隐藏起来,以为只要释放出迷雾,自己就能不为人所知。 这样的法子自然是可行的,只不过,依旧算是掩耳盗铃而已。 云昭的眼界就不一样了,他看世界的深度与广度都是钱少少所不能比拟的。 蒙古喇嘛墨尔根之所以会用白骆驼驮着金佛敬献给黄台吉,不是蒙古喇嘛对黄台吉有多么的尊敬。 而是黄教喇嘛跟红教喇嘛刚刚发生了一场极为残酷的宗教战争。 崇祯六年的时候,藏巴汗进据拉萨,那时大昭寺和哲蚌寺都在红教手里,黄教喇嘛被压制。 黄教只有依靠外来干涉才能夺权。于是黄教请和硕特顾始汗引兵万余入藏,与藏巴汗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战争。 传说战况激烈之时黄教喇嘛在甘丹寺,瞥见祭坛上方有一个巨大的,冷笑着的黑色魔鬼脸,无数人头飞入其张开的血口中去…… 而红教喇嘛的记载是这样描述此战争的:“。。。国土变为饥饿灵魂的领地,犹如死神的王国。。顾始汗命令将俘虏装在皮袋里缝起来然后扔到水里淹死。” 而今,这场残酷的战争依旧在继续,且越来越凶残,这个时候,再出现墨尔根喇嘛向黄台吉敬献金佛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诧异的。 云昭不想知道黄教跟红教之间有什么差异,更对他们的教义毫不关心,他只知道,敌人的敌人一定是自己的朋友。 抢劫墨尔根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出马,也不需要借用张家口商贾的名义,派一些藏人就足够了。 既然克鲁部等部落认为朵颜部不敢对付尊贵的喇嘛上师,那就满足他们的这个愿望。 朵颜部绝对不会出面对付墨尔根! 因为这场战争,流浪在蒙古的乌斯藏人数不胜数,他们或者受雇于王公成为他们忠心的打手,或者受雇于汉人,护卫他们的商队游走于草原。 云氏商队里就有很多乌斯藏人,因为打不过黄教喇嘛,流浪在外的乌斯藏人大多为红教信徒。 云昭不在意金佛的含义,黄台吉已经有了金佛,金字大藏经,以及传国玉玺,少一尊没有多少意义的复制品金佛对他没有损害。 他只想通过金佛被劫,来告诉黄台吉,漠南十六部,四十九族中的蒙古人,并没有完全臣服。 通过这件事来连累那些跑去阴山躲起来不跟他做邻居的混账领主王公们。 等斥候告知云昭有一支百人左右的护佛驼队出现在牦牛泡子河,并且准备沿着商路继续东进的时候。 云昭就带着自己的护卫,以及两百多愤怒的乌斯藏人离开朵颜部驻地迎了上去。 骆驼是高贵的,他跟云昭家的大白鹅一样,永远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一个戴着鸡冠子一样帽子的胖大喇嘛坐在高高的骆驼上,见一群乌斯藏人拦住,就挥挥肥大的袍袖大吼道:“咄!佛爷在前,散开!跪拜!” 云昭没有给那些乌斯藏人任何缓和的机会,面对墨尔根这样一个伟大的喇嘛,一群只是凭借一腔怒火就匆匆组织起来的乌斯藏人,在墨尔根这种高贵的人面前,即便是教义不同,也会自行惭秽的。 如果敢再给墨尔根多一点时间,他很有可能把这两百多乌斯藏人收到自己的麾下。 亲卫梁三见少爷发出了动手命令,率先举枪,干掉了一个看起来最彪悍的护卫。 他动手了,其余人也就跟着动手,也不知道他们想起了什么事情,刚刚投入战斗,就变成了肉搏。 持枪的汉人护卫并没有继续加入战团,他们握着枪,守在周边,眼看着两方乌斯藏人在那里厮杀。 两方人马厮杀的难解难分,云昭跟墨尔根两人显得很是悠闲。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云昭的人不愿意对墨尔根下手,墨尔根的是手下也似乎对云昭视而不见。 墨尔根的身边就是那头驮载着金佛的白骆驼。 云昭瞅瞅墨尔根肥硕的身躯,觉得这家伙的武力应该不是很强大,就小心的靠近墨尔根,有些歉意的拉起那头白骆驼的缰绳。 “明国人,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墨尔根不动如山,俯视着骑在马上的瘦弱的云昭。 “大喇嘛,佛会饶恕我的。” “你在渎佛。” “我们家不信佛。” “不论你信不信佛,佛就在那里。” 在云昭的安抚下,白骆驼跪了下来,云昭想把金佛从白骆驼背上卸下来,一连两次都没有成功,他就仰头看着墨尔根道:“大喇嘛能帮我一下吗?” 墨尔根拍拍骆驼的脑袋,一个小喇嘛控制着骆驼跪下来,墨尔根艰难的从骆驼上下来,阻止了小喇嘛要干掉云昭的想法,亲自走过来将精美的金佛从白骆驼上卸下来放在云昭面前道:“供佛,敬佛,礼佛,宣佛在心不在外。” 云昭拱手道:“那些流浪的乌斯藏人将所有的愤怒都施加在金佛上,金佛恐怕不能保全。” 大喇嘛叹口气道:“罪在我,不在佛,佛给世人消灾解难,只要能化解他们心中的仇恨,我佛愿意粉身碎骨。” 云昭又道:“善哉,善哉!” 梁三帮着云昭把金佛放在一匹战马的背上,牵着这匹马站在云昭身后,他很想结束这场战斗,毕竟,目的已经达到,再战斗下去除过多死人之外,战斗已经毫无意义。 墨尔根叹口气道:“护佛的人都是志虑忠纯之人。” 云昭瞅瞅依旧在厮杀的众人道:“好好地活着吧。” 墨尔根大笑道:“向死而生!” 云昭摇头道:“没有机会。” 墨尔根道:“那就死。” 瞅着已经躲得远远的墨尔根,云昭回头朝梁三挥挥手,然后,战场上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 硝烟散尽,护佛的乌斯藏人大多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墨尔根亲自走进血肉战场,抚摸每一个伤者的额头,替每一个逝者闭上双眼,且不论敌我。 等他做完这一套,伤者就被梁三下令全部处死了。 云昭见墨尔根一个人坐在死尸堆里念经的模样有些萧瑟,就让梁三将两把短铳放在墨尔根的面前,让他跟那个小喇嘛护身。 墨尔根见云昭要走,就低声道:“我们不会用。” 云昭看了墨尔根良久,忽然道:“我是做生意的。” 墨尔根笑道:“张家口?” 云昭摇头道:“不是!” 墨尔根道:“金佛重七十二斤,你还我金佛,我给你金子一百斤买你这东西十支。” 云昭指着那些焦头烂额的乌斯藏护卫道:“他们不干。” 墨尔根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珠串丢给云昭道:“如果想做生意可以来塔尔寺寻我。” 云昭摇摇头道:“不敢!” 墨尔根笑道:“来,不会有危险。” 云昭继续摇头道:“不敢!” 墨尔根笑道:“你害怕我,还是害怕乌斯藏人被你武装起来?” 云昭叹口气道:“都害怕,乌斯藏从今往后将是一片由佛祖来掌控的土地。” 墨尔根瞅着云昭道:“你姓什么?” 云昭躬身道:“范氏子见过大喇嘛。” 墨尔根摇摇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云昭道:“你应该姓王,不管你姓什么,你要记住,我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可是呢,我也会记住今天见到的火枪的威力。 所以,你来找我吧,我有的是金子……你既然是商人之子,不会没有为金子舍命的胆量吧?” 云昭朝墨尔根摆摆手,就跨上战马离开了这片满是死人的地方。 第十一章冬烘先生 第十一章冬烘先生 在回朵颜部的路上,云昭感慨了许久,他在大明世界里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唯独没有见过傻子。 由此,他得出来一个经验——但凡是到了末世的时候,世上就只剩下聪明人了。 即便是在绝境里,墨尔根大喇嘛不但要努力求活,还必须活的有尊严,颜面不能丢掉,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甚至要反击一下,看能不能把坏事变的有利于他一些。 不过,有一点云昭很确定,今天,墨尔根在见识了火枪的厉害之后,他是真的动了买枪的心思。 可惜,蒙古人,乌斯藏人,乃至于建奴,都不是云昭的目标客户。 永远都不是! 在过去的五年里,云氏在玉山终于建造出来了合格的飞鸟铳,其中以连发短铳最为出色。 虽然云氏短铳一次只能击发两次,可是,这两次击发却是连续的,无间隙的。 云氏工匠们还准备在短铳上多装几根枪管,好达到更多次连续击发的目的,只是,按照这个设想弄出来的短铳,基本上没几个人能够单手抓着击发。 也就云杨这种莽汉型的人物才会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目的给自己造了两只六管手铳……那东西造出来之后,云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短板加特林机枪抓在单手里只能击发六下,然后就要花好长时间来重新填装,如果没机会填装,这东西就成了一个完全没有用的废物。 被满清吹嘘的神乎其神的神父汤若望,对火炮乃至火枪一道上并不擅长,只是懂一些粗浅的物理知识罢了。 至于邓玉函,罗雅谷更是不堪,这三人对天文学的认知要远远超过对物理化学这两门学问的研究。 如果不是因为,邓玉函弄出来了初级版本的望远镜,云昭在这三人身上投入的大量金钱就完全是失败的。 但是,徐光启给云昭买来的那些西人奴隶,却在玉山上大放光彩! 他们非常厉害的给云昭造出来了火炮! 虽然还只是很粗陋的火炮,这已经让云昭非常的满意了,最要命的是这些人将这些火炮的炮弹做了一些改良,将海盗船上的链弹,葡萄弹全部照搬了过来。 这些炮弹虽然仅仅是依靠火药的力量将这些弹丸推出去,对敌人造成杀伤力,但是,在近战的时候,尤其是在敌人队形密集,或者骑兵冲锋的时候,能对敌人的有生力量形成大量的杀伤。 最让云昭惊喜的是,这些家伙居然研究出来了新式的开花弹。 与大明军队拥有的开花弹不同,(这里说明一下,明末已经有了开花弹),玉山造出来的开花弹类似一个圆球形状的手榴弹,只是被火药推的更远,铁球里面装的火药更多,铁球里面的小弹丸也更多。 虽然十炮中真正能开花伤人的炮弹不到四成,这对云昭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惊喜了。 为了研究这东西出来,云昭的西人奴隶不小心被炸死了十余人。 不过,在云昭大量的银子抛洒下来,这些人没人在意自己的生命,纷纷拿出亡命徒的精神,继续研究杀伤力更大,爆炸率更高的炸弹。 于是,在这种氛围里面,云昭又获得了手榴弹跟地雷! 也就是这些东西纷纷被工匠们,奴隶们研究出来之后,汤若望,罗雅谷,邓玉函这些人的能力才被慢慢发掘出来。 这些人的能力不在发明创造,而在于整理,归纳,总结,就是因为有他们将所有的程序归纳总结之后记录在案,这才让玉山造枪作坊不断地有新式武器被源源不断的造出来。 对于这五年的发展,云昭是满意的,最让云昭满意的是云福训练的军队。 五年下来,云氏拥有的军队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在不断地减少,更多的不适合当军人的土匪,回到家里参与劳动,以前居住在山里的老盗贼们纷纷下山,在云氏领取一小块土地自食其力。 红薯是徐光启送给蓝田县人的最大礼物,这东西在适应了蓝田县的气候之后,就如同它的藤蔓一般疯狂的向外扩展。 有了这东西,人们终于可以用心利用一小块耕地就能吃饱肚子了。 土豆,玉米变得金贵起来,也成了西安城里的人的日常食物。 如今,出了西安城,只要过了灞桥,就能看见道路两边栽种着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崇祯五年春,云氏在乾县击杀巨寇一阵风,俘虏流寇三百人。 崇祯五年秋,云氏在扶风击伤巨寇高一功,俘虏流寇四百五十一人。 崇祯六年冬,云氏与巨寇刘宗敏会晤于武功,立下契约,流寇不得进入蓝田县境,云氏也不得出县境与流寇作战。 从此,蓝田县再无盗贼入侵。 一片地方,有了足够多的物产,有了足够多的人口,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大批的商贾。 云氏与黄氏达成的以粮食换取盐引的生意依旧在进行,只不过交易对象从黄氏变成了王氏。 在这个过程中,张家口的商贾们敏锐的发现,只要是从蓝田县购买的粮食,如果不到张家口直接送去边寨,就会平安无事,一旦有粮食离开张家口,就会有天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 几次三番之后,洪承畴劫粮的事情也就掩盖不住了,最终,卢象升成了宣大总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了洪承畴掩盖蓝田县繁荣的事实,关注蓝田县的人越来越多,云昭请辞蓝田县县令一职,却被陕西布政使黄姚卓拔为西安府同知暂代蓝田县知县。 云昭为此请辞三次,最终不得不将蓝田县正堂大印悬挂在蓝田县县衙求去。 根据云霄最近传来的消息看,蓝田县的正堂大印依旧悬挂在那里,没有人拿走,也没有新的官员进驻县衙。 那颗大印被蓝田县主簿每日拿下来擦拭一番,上面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有。 没有云昭的蓝田县似乎变得更好。 每年上缴的赋税分文不缺,且年年冲高。 崇祯九年的冬日十一月初七,守着蓝田县县衙门的两个老衙役背靠南墙骑坐在椅子上被暖烘烘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一群麻雀在县衙照壁边上啄食秕谷,被大枷锁住的罪囚正靠在照壁上晒太阳,另一个屁股被打的烂糟糟的罪囚则被铁链子拴着趴在阳光下晒屁股,希望自己的伤势能快点好起来。 他们脖领子后面插着木牌,木牌上有字,一个写着偷字,一个写着骗字。 一个穿着厚棉袍的瘦峭中年人将双手插在袖筒里,缓缓走近两个罪囚,仔细看了他们脖子上插得木牌,再抬头透过门庭看看空荡荡的县衙大堂,轻轻地咳嗽一声。 两个老衙役齐齐的抬起头,见是一位冬烘先生,就重新把脑袋枕在胳膊上。 冬烘先生见没人理会,就皱皱眉头跨过门槛,就要进县衙大堂。 一个老衙役懒懒的道:“无事入公堂,杖三十。” 冬烘先生停下脚步道:“你们如此懈怠……” 不等冬烘先生把话说完,另一个老衙役道:“蓝田县就这样,以前县令在的时候啊,我们会一起靠在这南墙根上晒太阳,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蓝田县撒野。“ 冬烘先生笑了,背着手瞅着两个老衙役道:“哦?原来是贵县的规矩,学生想要拜见县尊有事相商,不知可否通报一声。” 老衙役鄙视的瞅着冬烘先生递过来的几枚铜钱道:“县尊早就规定过,无事聒噪他的人,一律收银五两,你这几枚铜钱也想蒙混过关?” 冬烘先生再次愣住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之意,抬起脚在地上踩踏一下强压着怒火道:“如果百姓有冤情呢?” 老衙役就像是没有看见冬烘先生生气的脸,继续懒洋洋的道:“百姓有冤情就该先去找里长,粮长,乡老,如果里长,粮长,乡老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上报到县衙。 县尊的时间金贵,有多少大事要处理,哪来的时间管理一些乡民们闹纠纷的小事。” “你们县尊呢?” 冬烘先生发现跟这些老差人纠缠殊为不智,就再次直奔主题。 “我家县尊?他老人家闲着没事去当贼寇去了……” 第十二章孙传庭的疑问 第十二章孙传庭的疑问 对于蓝田县尊大人带着一百骑去了草原上当马贼的事情,孙传庭自然是知道的。 对此,他没有感到半分的诧异,甚至有些欣喜。 云氏这个巨寇之家,不再祸害本乡本土的人,改去草原上当马贼,他认为这也算是改邪归正的一种。 身为陕西巡抚,刚刚平定了河南,斩杀了巨寇高迎祥,才回到西安府坐镇,他就发现,自己要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蓝田县令长久不坐堂的事情。 在富裕的蓝田县做县令是一个众人皆知的肥缺! 按理说,那些候补官员们应该趋之若鹜才对,可是,恰恰相反,候补官员们喜欢去小的不像话的长安县,扶风县,乾县,商南县,也不愿意踏进巨大的蓝田县一步。 个中的原因,没人比孙传庭更加的清楚了。 想当初,自己从永城县令任上专任长安县专事剿匪的时候,就知晓蓝田县最大的贼寇就是本地的豪强云氏! 为了治理西安府周边的匪患,他可是下过大功夫的,好在那时候的贼寇都比较蠢,这才能让他一网打尽。 云氏这家贼寇是所有贼寇中最有意思的,他们与别的贼寇不同,并没有招来多少民怨,很多时候,蓝田县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很好地遏制了其余盗匪祸害蓝田县。 就是基于这个考虑,孙传庭这才在云氏盗匪祸乱乡里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饶恕云氏盗匪一次。 否则,以他的性格,即便是有大太监说话,他也照样不予理会。 魏忠贤在的时候,好人就没法子好好地当官,孙传庭知道自己的性子,再继续做官,迟早会是魏忠贤的刀下之鬼。 原本想着辞官回乡,没想到,山西连年大灾,百姓苦不堪言,眼看着昏官,贪官,庸官将山西治理的民不聊生,加上流寇四起,让好人没了活路,孙传庭这才主动出山,要求做官。 皇帝本来希望他能留在京城为官,孙传庭认为自己在京城为官毫无意义,就主动请缨来到了山西,编练民军,安定乡里。 有幸在河南弄死了高迎祥之后,孙传庭也就成了陕西巡抚。 所有人都以为陕西是大明流寇的根基,需要一头猛虎来看管。 孙传庭虽然在那些人的眼中并非猛虎,好在,认为他是一条好狗的人很多,因此,他出任陕西巡抚没人有意见。 无论如何,派一条好狗镇压陕西,总比以前的那些猪强一万倍。 如今的陕西最有名的人是谁? 蓝田县九岁的县令——云昭! 这个被人盛传为野猪精转世的小孩子,仅仅用了三年,就把一个破败的蓝田县治理的丰衣足食,路不拾遗,堪称官员中的典范。 孙传庭自然是不相信这些屁话的。 云氏一族盘踞蓝田县数百年,加上族人又喜欢好勇斗狠,又有当盗贼的族中兄弟,一个九岁小儿,哪来的治理蓝田县的能力,且能把蓝田县治理的如此之好。 不过是云氏一族在给家中的这个主家独苗铺路,好让家族可以顺利的从盗贼变成官员,且青云直上。 当官总比当贼好! 在亲眼看到了一个繁荣的蓝田县之后,孙传庭对云氏由盗匪尔官员的变化是赞许的。 现在的陕西,需要手腕强硬的人来治理,需要当地百姓自发的去自救,去跟贼寇作战,如此,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孙传庭从云氏在蓝田县的治理中发现了一个新的安定陕西的契机。 跟两个老衙役继续交谈自然是在浪费孙传庭的时间。 于是,巡抚衙门的亲兵就找来了蓝田县的主簿,县丞,县尉团练使来蓝田县衙听用。 蓝田县的县丞是云猛,主簿是以前的刑名师爷刘参,县尉是云虎,团练使是云蛟。 孙传庭瞄了在座的蓝田县官员一眼,发现,除过主簿刘参显得气定神闲,其余三人都有些畏缩。 一个小小的主簿能在巡抚面前显得气定神闲,那就是因为心里有底气,甚至有些傲气。 至于其余三位,孙传庭觉得多看他们一眼都是对他们的恩赐。 “蓝田县正堂不能长久空着,十五天之后就会有新的县令来蓝田县上任。” 孙传庭身体后仰,微闭着双眼等候云氏三人回答。 县衙大堂立刻变得安静了起来,就连先前呼吸急促的云猛,云虎,云蛟三人的呼吸也变得平静了。 孙传庭诧异的睁开眼睛扫视了云猛一眼道:“怎么,你们有意见?” 云猛,云虎,云蛟齐齐的摇头,表示自己一点意见都没有。 孙传庭正要重复自己的话,却听见一边的主簿刘参站起身悠悠的道:“大人,这恐怕不妥。” 孙传庭瞅了刘参一眼,继续看着云猛道:“你至今匪性未改吗?” 云猛拱手道:“下官唯大人马首是瞻。” 孙传庭见云猛,云虎,云蛟都没有桀骜不驯的意思,就站起身道:“既然如此,便如此定了。” 主簿刘参这时候再次拱手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卑职以为不管您派什么人来蓝田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胆!”孙传庭勃然大怒。 主簿刘参上前跪在孙传庭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印信放在孙传庭面前道:“请大人容下官辞官。” 孙传庭看着小小的主簿印信,对刘参道:“你今年年过半百了吧?” 刘参拱手道:“草民虚度五十一个春秋。” 孙传庭道:“五十一年啊,如此年月襟抱才开,你不觉得可惜吗? 现如今,云氏对蓝田县正堂之位已经没了念想,你一介属官,为何要鸣不平?“ 刘参嘿嘿一笑,并不多做解释,再次拜了孙传庭一次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蓝田县大堂。 孙传庭目送这个老吏离开,就对云猛道:“你们不准备辞官不做吧?” 云猛陪着笑脸道:“家主没有发话,我们不辞官。” 孙传庭又道:“我知晓你云氏在蓝田县根深蒂固,可是呢,这天下依旧是大明的天下,这蓝田县也不例外,怎么,你们敢杀官造反不成?” 云猛坚决的摇头道:“不敢,不会,不造反。” 孙传庭站起身背着手瞅着门外两个正窃窃私语的老衙役叹口气道:“不是一定要夺你云氏的权柄,是因为你云氏在蓝田县已经一手遮天了,这不合适。 退下来莫要成众矢之的。“ 云猛笑道:“全凭大人做主。” 孙传庭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蓝田县新县令是否可以进来了?” 云猛连连点头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你身为县丞,有护卫县令生死之责,你可愿意尽责?” 云猛连连摇头道:“恕下官无能为力。” 孙传庭踱步到云猛身边沉声道:“你不愿意?你真的以为你云氏这点力量,也能跟朝廷对抗? 高迎祥的人头血迹未干,你云氏想做第二个高迎祥吗?” 云猛连连摆手道:“大人,这真的不关我云氏的事情,是蓝田县百姓容不下除我家小昭之外的任何人来做县令。” 孙传庭冷笑一声道:“果真如此?” 云猛嘿嘿笑道:“大人可以派县令过来就是。” 孙传庭站定身形淡淡的道:“好,本官也想看看蓝田县百姓的人心向背。” 云猛笑道:“最好派一个耐打的。” 孙传庭瞅着逐渐变得硬气的云猛道:“本官要检阅蓝田县团练。” 云虎,云蛟二人来到孙传庭面前拱手道:“蓝田县团练见过大人。” 孙传庭笑道:“好整军吧!” 云虎,云蛟站直了身子大声道:“蓝田县团练见过大人!” 孙传庭呆滞了片刻,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道:“这么说,蓝田县团练只有你们两人是吧?” 云虎笑道:“正如大人所言!” 第十四章自私的蓝田县 第十四章自私的蓝田县 孙传庭在县令的座位上坐了许久,最后站起身对云猛道:“看来这蓝田县已经成了云氏家天下了。” 云猛摇头道:“西安府六成的粮秣来自蓝田县,九边中的三边,四成的军粮来自于我蓝田县。 自我蓝田县开始收商税之后,陕西今年加派的辽饷一万七千八百六十七两白银,我蓝田县独占一万两。 这就是我蓝田县对大明的忠心所在。 数遍天下州县,唯有我蓝田县年年足额缴纳夏粮秋赋,别处州县听说有辽饷加派,一个个叫苦连天,唯有我蓝田县急陛下之所急,头天听说有辽饷加征,三天后,就穷尽我蓝田县府库,快马将辽饷护送去了西安府。 这就是我云氏对陛下的一片心意。 对上官来说,我云氏竭尽心力的扶助,对陛下,我云氏倾家荡产的在孝敬。 大人初来我陕西就任巡抚,率先对我蓝田县下手是何道理? 难道说我蓝田县百姓被我云氏盘剥的民不聊生,还是我蓝田县如今冤狱横生的让百姓敢怒不敢言? 没有吧? 更别说我年仅十四岁的侄儿眼见建奴屡屡叩关,让我大明坐卧不安,亲自率领一百家丁远赴口外草原大漠与建奴鞑子作战,就想拖拖建奴的后腿,好让辽东之地的大明军队可以喘息一下。 如此云氏,那里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以至于让大人说出,云氏在蓝田县一手遮天的悖逆之言? 大人这样说,这样做,就不怕寒了忠志之士的心吗?” 孙传庭冷笑道:“你云氏乃是盗匪之家,此事如何解释?” 云猛笑道:“云氏早年为祸乡里,已经被大人处罚过,一顿板子,将近一年的苦役,我们兄弟三个可是受过处罚的,犯的错也算是了了。 当年我们用来作恶的武器也被大人铸剑为犁,再说我云氏乃是盗匪之家,就算是把这个官司打到陛下面前,大人也打不赢吧?” 孙传庭嘿嘿的笑了,拍拍自己的脑门道:“当年本官还是仁慈了,放了你们一条生路。” 云猛笑道:“一饮一啄啊,没有大人当年一念之慈,也没有如今处处繁华的蓝田县。” 孙传庭笑道:“好圆满的解释,你没有说宦官薛元义今年十月来你家,从你家带走了一千斤红薯献给陛下品尝,陛下大赞你云氏,并且亲书“薯良”二字与你云氏光耀门楣的事情,算是为本官留了些许颜面的事情。 好安排啊,真的让本官有些哑口无言。 只是,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云猛憨厚的搓搓双手,难为情的道:“这都是我那侄儿临走前教下官说的。” “昔日的九岁县令,如今的十四岁同知云昭?” “正是!” “你云氏真正做主之人真的是他?” 云猛摊摊手道:“当年之事大人也是清楚的,云氏阴族可没有执掌家业的可能。 现如今,云氏族长正是下官的侄儿云昭,那孩子自幼懵懂,某一日忽然灵智大开,就成此伟业。” 孙传庭冷笑道:“看来本官也应该将家中懵懂小儿送来蓝田县,让他亲近野猪,好顿悟开智。” 云猛笑道:“也有人这样做来着,被野猪给弄伤了。” “云猛,云虎,云蛟,尔等确实算不得穷凶极恶之辈,否则当年你们早就人头落地了。 既然你们说蓝田县被尔等的家主治理的丰饶富足,那么,你就带本官,看看蓝田县,看看这片被昔日的盗贼治理的土地,每一寸土地都要看到。” 孙传庭脸上的怒气消失了一些,人也变得平静吗,不再提什么新知县的事情。 云猛有些难堪的道:“这自然是可以的,云氏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不能说吗?” 云猛苦着脸道:“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不清楚,就连下官都不知晓蓝田县县境如今到底在哪里。 今年收秋赋的时候……以前的乾县,扶风,长安,临潼,商南,商州,乃至华阴的大户人家都喜欢来蓝田县完税……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大人去不去? 自从张秉忠佯攻襄阳府,汉中一带也有人愿意带着全家投靠蓝田县……不知道这些地方该怎么算……“ “什么?” 孙传庭惊叫一声,骇然看着云猛,颤声道:“你说,附近州县已经开始向你云氏缴纳赋税了? 为何不见你们上报?” 云猛挠挠脑门道:“上报了啊!我们早就苦不堪言,已经上报了五六次之多,老虎,你快去把张主簿请来,让他来的分说。” 孙传庭强行按捺住狂怒的心,一口喝干了茶杯里面的水,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沉声道:“上报了那里?” “西安府啊,甚至跟陛下派下来催收辽饷的大太监薛元义也禀报过,没见有人出来说话,然后,我那个小侄儿就成了西安府的同知。” 孙传庭的一双手在袖子里抖动的厉害,脸上却风轻云淡,直到张主簿赶来之后,才坐在知县大堂上,命张主簿拿出今年秋赋粮册,他准备好好地验看一下。 张主簿是一个骄傲的人,带着小吏们将所有的账簿拿给了孙传庭,最后傲然道:“大人,蓝田县三年以来的土地粮册都在这里,某家不敢说这是大明朝最清楚明白的册簿,却敢说,大人若是查出短少了一文钱,不用大人下令,某家自己就悬梁自尽在这蓝田县大堂上,再请刽子手将某家的尸身剥皮萱草,放置在县衙口的戒亭里以戒来者。” 孙传庭的一双手快速的翻动着册簿,两只眼睛如同猛兽的眼睛一般闪着幽蓝的光芒。 县衙六部,这些公务他太熟悉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大致翻阅了一遍。 然后就呆坐在大堂上一言不发。 太震惊了! 蓝田县一年所产粮食已经超越了崇祯二年整个关中的粮食产量,虽然崇祯二年关中大旱,即便是这样,也让孙传庭惊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册簿上的数字可有误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传庭的声音幽幽的在大堂上响起。 刘主簿等候孙传庭问这句话,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之久,闻言仰着头道:“大人之所以能在西安府看到百姓衣食无忧,商贾往来不绝,全赖我蓝田县支撑。” 孙传庭朝刘参拱拱手道:“刘主簿国士无双,孙传庭怠慢了,这就谢罪。” 刘策得了面子,也就不再做倨傲之态,俯身施礼道:“大人过谦了。” 孙传庭的声音变得平缓起来,朝云猛拱手道:“县丞大人劳苦功高啊。” 云猛连忙还礼道:“下官无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另外,大人要看我蓝田县团练,并非我们兄弟三人搪塞大人,而是真的拿不出人手来给大人看。 按照我蓝田县县尊之命,蓝田县但凡是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男丁皆是团练。 若是没有贼寇犯境,我蓝田县绝对不会无故召集团练,若是一旦敲响钟鼓召集团练,蓝田县所有男丁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同御敌,所以,大人想要看团练,除非贼寇入侵我蓝田县。” 孙传庭叹息一声道:“如今,天下纷纷,蓝田县既然兵强马壮,为何就不能出兵扫平贼寇,还关中一个平安,还天下一个平安呢?” 刘参拱手道:“蓝田县人有守蓝田县这片土地之责,却无守卫其余地方的职责。 那是其余地方的百姓与官员的责任。” “如此说来,贼寇就算是攻破西安城,你们也会坐视不理吗?” 刘参笑道:“蓝田县昔日民不聊生,贼寇横行,百姓衣食无着,卖儿卖女的时候,西安城里的贵人们也没见有一位出城来安抚百姓,给我们一粒米的帮助。” 第十五章谁是害虫? 第十五章谁是害虫? 五年前,打死刘参都不敢面对一位巡抚说出这些话。 现在,他不在乎,甚至有些鄙视高坐在公堂上的孙传庭,那个位置天生就该是自家县尊的座位。 虽然蓝田县衙中有很多小吏,侍女,婆子,他却不允许任何人触碰那个座位,那张桌子。 每日里不论公务多忙,他都要亲自用干净的温水将桌椅,乃至悬挂在房梁上的大印擦拭一遍,不容沾染半点尘埃。 自家县尊坐在那里断案也好,办公也罢,哪怕是将双脚搭在桌子上跟人闲聊,甚至跳上桌子指着某人驽骂,将惊堂木敲的山响都是那般的雄姿英发。 现在,看到个冬烘先生高坐在那张椅子上,双手搭在桌子上虚情假意的跟人攀谈,他心头的怒火就燃烧的炽烈,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人从椅子上踹下来,他好端来一大盆清水,彻底的将桌椅洗一遍。 免得县尊回来之后,坐上位置会嗅到一股子臭气! 破败的蓝田县在他亲眼目睹之下,被小小的县尊在五年之内变成了现在的盛世气象,刘参胸中满是自豪之气。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蓝田县现在的繁盛世道,尤其是在县尊大人不在的时候,自己就是一条看家的老狗! 不管是谁,敢破坏蓝田县现有的模样,他这条老狗就敢扑上去撕咬,哪怕被人活活打死,也不后退一步。 孙传庭明显的从刘参身上感受到了这股气势,这股子气势他以前也有,在处置长安县盗匪的时候有,在痛斥魏忠贤权阉祸国的时候有,在辞官带着家人两袖清风回家种田的时候也有。 现在,这股子气势出现在蓝田县一个小吏身上,而且这股子气势针对的人正是他的时候,他心中酸楚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云氏比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可怕的太多了……”孙传庭在心里对自己道。 “蓝田县不能无休止的扩充下去了,这样会坏了规矩。” 面对刘参恨不得将他从座位上揪下来的目光,孙传庭从座位上下来,淡淡的对云猛道。 云猛抱着双臂苦笑一声道:“蓝田县的一百一十三个界碑,下官一个都没有找到,只有每年税吏下乡之时,人家才把界碑拿出来给税吏看一眼,回头再找,又找不到了。” “那就制作新的,立在原来的地方!” 孙传庭的声音清冷如水。 刘参笑道:“这就要劳巡抚大人的大驾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人人只想多留一口吃的养儿育女,所谓者不过求活而已,请恕蓝田县对此事无能为力了。” “给你蓝田县缴税难道说就能多留一些不成?” 刘参拱手道:“正是,蓝田县所属只需缴纳朝廷规定的赋税,这些赋税原本就不重,百姓还能负担得起,种田纳粮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百姓对此并无异议。 而且,蓝田县征收税赋之后,就会在当地大兴水利,构建水库,塘堰,水池,沟渠,给百姓提供良种,还有农官监察庄稼长势,随时预防虫灾,若是遇到躲不过去的灾祸,还有各种补助。 夏收,秋收之后,又有粮官专门下乡,以平斗,以无火耗官银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不使贪心的商贾祸害百姓。 更不要说,我家县尊又在蓝田县玉山之上重新修建了玉山书院,请来了高明的先生,只要是是我蓝田县百姓之子,不论贫富都能上山求学,从蒙学乃至县学。 如此以来,外地百姓哪里有不愿意加入我蓝田县的道理。 大人,蓝田县没有异心,大人之所以见我蓝田县百姓一心向着云氏,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蓝田县所施行的律法,政策,全部都写在《大明诰》里面,并无出奇之处。 下官就不明白了,一个严格按照我大明律法,来治理地方的蓝田县,怎么就让大人惴惴不安,恨不得即刻拆散才好呢?” 孙传庭被问得哑口无言,嘴里苦涩的厉害。 刘参说的没错,蓝田县施行的政策确实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地方,无非是做到了言而有信,将农官,水利官,粮官,税官,官学的作用彻底的发挥了出来。 又用商税来抵充朝廷加派的各种杂税…… 今年的辽饷只有区区三百万两……这是对全大明的百姓加征的辽饷,偌大的西安府只加派了不到两万两银子。 蓝田县承担了一万两……说起来已经算是尽心王事,其实呢,对于商贾往来的蓝田县来说,仅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孙传庭是做过两任县令的人,他如何会不知道,一个能给百姓撑起一片天空,能给百姓们绝对保护的衙门,一个能让百姓安心种地,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不胡作非为,律法严酷而又清明的衙门,在百姓心中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所谓的父母官,便是如此。 如父亲一般严苛,如母亲一般照拂…… “看过之后再论不迟!” 孙传庭不知不觉的开始退让了。 “如此,请大人下榻馆驿,明日就由下官给大人带路,走走蓝田县,看看下官所言是否有虚。” “正有此意!” 说罢,孙传庭仰头看看大堂上悬挂的蓝田县正堂大印,对刘参道:“收起来,这样算什么样子。” 刘参摇头道:“百姓们每日路过县衙偷窥这枚大印是否还在,已经成了日常,一旦大印没了,难免会议论纷纷人心慌张,大人,就让这枚大印好好地留在这里吧。” 孙传庭长叹一声,自己来蓝田县以巡抚之尊连区区小事都做不到,这让他心中的沮丧感愈发的浓重。 云猛陪同孙传庭去了馆驿,云虎,云蛟还没有来得及大笑出声,就看见刘参怒气冲冲的将一整盆清水泼在大堂上首的桌椅上,把上面的笔墨纸砚冲的一塌糊涂。 跳着脚的吼叫着县衙里的小吏们,赶紧清扫大堂,把这堆垃圾丢掉,他自己亲自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桌椅,且一丝不苟。 云昭躺在厚厚的皮毛堆里,怀里抱着一尊金灿灿的金佛仔细的研究这尊面相凶恶的佛像。 不远处的火盆散发着烤红薯的的甜香。 光脑袋的云杨瞅着那些烤红薯目光执着而热烈。 钱少少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后面奋笔疾书,偶尔停下手,搓搓冻僵的手,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云卷蜷缩着身子倒在云昭的脚下,他很想从云昭手里取过那尊金佛研究一下,夺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就只好眼巴巴的等待云昭看腻味了之后再研究。 “克鲁部的牛羊被我们宰杀了上千头,我们冲着产奶的母牛下的手,估计,克鲁部今年会死很多牛羊,人也会死很多。” 钱少少的手冻得发麻,不好再写字了,就凑到云杨身边拨弄烤红薯暖手。 云杨懒懒的道:“不对人下手,只祸害牲畜,这样的仗以后不要喊我,太丢人了。 你知道人家现在都叫我们什么——黑豺狼!” 云昭的手指从金佛狰狞的面孔上拂过轻笑一声道:“我们是草原上的害虫,黑豺狼也是一种,说明我们的目标无差! 我只问你,我们的财富增加了没有?” 钱少少道:“增加了两倍多,朵颜部现在是这个冬天里最富裕的部族。” “招收草原流浪牧民的事情干的怎么样了?” 云昭从皮毛堆里翻了一个身,顺便将沉重的金佛推给云卷把玩。 “已经来了三百户流浪牧民。” “会射箭吗?” “会啊,骑马射箭是牧民们必须要会的本事,没有这两样本事,他们没法活。” “我听说建奴的安抚使者要来我们这里,你知道这个安抚使者是谁吗?” “察哈尔副将鲍承先,以前是大明副将,山西应县人,后来被宁完我说服投降建奴。 此次在归化城一带屯田的建奴官员就是以此人为首。 秉性贪婪,胆小,可以杀之。”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既然是这样的人,我觉得巴特尔梅林应该投降此人,为此人所用。 少少,加把劲,我觉得你能做到。” 第十六章怎么做一个恶官? 第十六章怎么做一个恶官? 云昭很想在阴山脚下建立一座堡垒。 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打败周边的部族,让他们感到畏惧,才能在归化城立足。 但是呢,草原很大——却没有人。 偌大的蒙古草原上,一天走几十里地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云昭用巴特尔梅林的名义,弄了好久,才招揽到不足三千人。 就这样,朵颜部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部落了。 至于招揽大明百姓来草原……云昭在亲身经历过这里的环境之后,他发现,大明百姓来到这里除过被人奴役之外,没有任何出路。 除非云昭能在这里真正的开辟一片天地,才有将大明百姓吸引来这里活命的可能。 “你是说我们这次要借鲍承先这个壳子给我们打根基?” “是这样的。” “可是这样做你让这里的部族怎么活?另外,我们的巴特尔梅林可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才诞生的。” “巴特尔梅林自从成了朵颜部的王公后,就不再是那个一心为了蒙古百姓的草原英雄了。 这一点你应该能从我们招揽的这些蒙古人身上就能看清楚,这些人没有为蒙古人打天下的决心,他们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或者实在是没有了活路才投靠我们的。 本质上就是一群马贼。 只有草原上的大英雄都投降了建奴,鲍承先才好升官发财,长久的留在归化城。 他留在归化城想要建设,前期一定是要投资的,没有个三五七八年是见不到收益的。 既然归化城是被建奴毁掉的,就让建奴再给我建造起来,等我们的人手,军队都进来之后,再取而代之。” 钱少少沉默片刻道:“太想当然了。” 云昭笑道:“不是想当然,而是必然!鲍承先来归化城,不仅仅是安抚,恐怕还有弹压这里蒙古部族的意思在里面。 到时候联络少数力量,打击大部分人才是建奴的好选择。” “为何不是联络大部打击一小部分呢?”钱少少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云昭瞅着钱少少轻笑一声道:“小部分的人从来都是被压迫的对象,建奴想要在这里立威,并且拿到足够多的好处,怎么可能联络大部分人去打击一小部分人呢? 如果联络大部分人打击一小部分人,他就必须保证大部分人的利益,如此一来,大部分蒙古人的利益都被考虑到了,那么,你让建奴拿多少利益呢? 但凡是强大的势力想要分解,盘剥小势力的时候,就不会照顾大部分人的利益,他们只会大乱原有的构造,建立新的偏向于他们的权力构造。这是一定的。 建奴是贪婪的,对蒙古人可是一边拉拢,一边打击的,能攫取最大利益,他们才不屑拿一点残余。 现在啊,在这里的部族王公们被我们逼迫的已经抱成了一团求活,面对我们的时候是这样,我想,面对建奴的时候他们也会是这样。 在这种局面之下,联络我们,打击那些部族,就成了鲍承先唯一的选择。 当然,大势是这样的,如果鲍承先是一个合格的官员,那么,联络我们朵颜部是他唯一的选择。” 钱少少再一次奋笔疾书,他将云昭说的话全部记录了下来,留着以后慢慢看,慢慢的体会。 云昭瞅瞅正贪婪的吃红薯的云杨,再看看张开嘴用牙咬金佛鼻子的云卷,暗暗叹息一声,这两个混蛋啊…… 草原上的风一般是贴着地刮过来的,这样的风很容易从裤腿,衣袍底下钻进来。 片刻功夫就能让人遍体彻寒。 薄薄的雪层覆盖了枯黄的草,一群群的牛羊正顶着风雪在勤恳的吃草,夏日,秋日里不屑一顾的硬草这时候都成了美味。 毕竟,需要努力拱开冰雪才能吃到的草总是格外的香甜一些。 放牧的都是妇人,她们裹着厚厚的皮袄,大声的吆喝着,不断地将石头用手里的投石器丢到远处,将离散的牛羊驱赶回来。 怀里的孩子哭嚎一声,她们就背过风雪,打开厚厚的皮袄,掰一些冰冷的羊肉放在嘴里嚼,等口水温暖了那些羊肉,就把碎末一点点的哺给自己的孩子。 一些藏獒站在高坡上,如同狮子一般眺望着远方,在地平线上,一些黑点正在雪地里漫步,不时地嚎叫一声,声音凄厉而苍茫。 云昭在帐篷外边停留了片刻,就回到了帐房,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看多了这样的场面,会让他刚刚冰冷起来的心慢慢融化。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枭雄所为。 这句话云昭比一般人理解的更加透彻,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纯粹的人总是更加的接近自己想要的目标。 当然,能够兼顾情理法也可以成功的人,这样的人云昭一般把他称之为——神! 下雪的日子里,算是草原上最静谧的日子。 雪夜里向敌人发起进攻的人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一般都在汉地,比如——李愬雪夜入蔡州!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就有不同的答案,站在建奴的立场上,黄台吉就是英武的皇帝。 站在大明百姓的立场上,黄台吉就是十恶不赦的侵略者。 京城就是大明子民的脑袋,而现在这颗脑袋正在被建奴抱住痛殴,虽然偶尔也反击一下,终究挨打的次数更多。 挨打挨的多了,人们也就麻木了,下一次能不能经受住人家的殴打,天知道。 云昭当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建奴没有打烂大明人的脑袋,大烂大明脑袋的是大明自己的手。 李洪基,张秉忠就是两条不听话的拳头,正在一拳接一拳的砸在大明的腹心部位…… 这就是大明朝目前的现状。 云昭在蓝田县已经积蓄了一些力量,只可惜这些力量现在还不能用,一旦开始用了,就会在无数的战争中消耗的干干净净。 戚家军消耗一空,关宁铁骑也快要消耗光了,白杆军如今也无力再战…… 所以,云昭努力的生产粮食,努力的打造军械,努力的安定地方,做这些事情的唯一目的,就是给这个破败的时代留一点可以东山再起的种子。 让那些在绝望中固守城池的人看到一丝希望。 对于大明朝的官吏,云昭是不信任的! 说白了,除过云氏自己,云昭不相信任何人。 固守蓝田县,让西安府平安,这是云昭对大明朝先烈们进的最后一份心力,在归化城立足,是云昭延缓建奴进攻中原的最后努力。 “继续扩大招募流浪牧民的力度,我们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可以支撑到春天到来。” 云昭回到帐篷,云杨,云卷两人簇拥着金佛睡得不省人事,钱少少点了一盏酥油灯,依旧在看书。 “汉人奴隶也应该招募,鼓励他们逃离原有的部族,来朵颜部。” 钱少少抬头看看云昭,他对云昭的情绪把握的很准。 “如果我们有机会带走他们,就能招募,如果不能,就不要招募,我们现在走的路跟死路一条差别不大。” 钱少少皱眉道:“战死比被人奴役至死要好。” “这是你的想法,那些被人奴役的人不一定这样想。” 云昭粗暴的打断了钱少少的话。 钱少少给云昭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里道:“你就是太在意大明人的想法,才处处掣肘。 百姓愚昧,需要有聪明人给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哪怕是一条死路。 你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在这里做一个恶官,激化建奴跟蒙古人的矛盾,让蒙古人知晓,投靠建奴是一个比战死还要糟糕的结果。 如此,才有利于我们暗中发展,才能让巴特尔梅林的威名传扬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到了这个时候,巴特尔梅林再次竖起蒙古大纛的时候吗,才会从这如云。” 云昭苦笑一声道:“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刚才看到在风雪中牧羊的蒙古妇人,心中酸楚。” 第十七章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 第十七章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 “嗷哈!” 在寒风中赤裸着胸膛的建奴甲喇挥动了手臂,随后,就有数百骑从山包后面涌出来,策动战马,洪水一般从山包上倾泻下来,直扑山包下的蒙古人的营地。 战马踩踏大地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牧人,在狗吠中,他们纷纷冲出蒙古包,乱哄哄的解开战马,连马鞍子都来不及安装,就骑着光背马迎着建奴骑兵冲了过去。 一些年长的蒙古人大声的呼喊着自己部族的名字,希望让对方听见,自己这群人是已经归顺的蒙古人不是叛匪。 可惜,他们的声音在嘈杂中弱小的几乎不存在。 只要是个明白的蒙古人就该知道,当骑兵开始冲锋之后,就表示战争已经开始了。 在这个时候,不论你是投降还是作战,结果都是一样的。 钢刀切开肉体,血就流淌出来,才落地就被冻成了一块红色的水晶,折断的手臂,跌落的头颅也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雕塑。 不足两百人的部落,那里是五百人的建奴骑兵的对手,这些蒙古人仅仅阻挡了一下战马的步伐,就已经死伤殆尽。 逃跑的人比迎战的人死的更快,一些穿着皮衣,手持弓箭的建奴骑兵如同魔鬼一般从寒雾中慢慢踱步出来,那些试图逃跑的蒙古人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羽箭贯穿了胸膛。 一个前额光溜溜,脑后留着一撮头发的汉人模样的骑士从赤裸着上身的甲喇身边走过,卑微的道:“卓啰大人,灭杀这些小部族所为何来?这里没有财富,没有美女,更没有您喜欢的美酒!” 甲喇转过头冲着这个汉人笑道:“我的弟兄们很久没有杀人了,他们不能忘记了这门手艺。” 汉人哈哈笑道:“我看他们的手艺没有松懈啊。” 卓啰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阿克墩,呼卡布,你们两个呆骡子见到小崽子就下不了手了吗?” 两个面对一个抱着幼儿的蒙古妇人有些犹豫的建奴骑兵听到甲喇在喊叫,二话不说,两柄短矛就刺穿了妇人的胸膛,将她连同幼儿穿在一起。 幼儿震天的嘶嚎声戛然而止,小小的身体随着母亲一起倒在地上。 卓啰路过两个部下的时候,用力在他们的肩膀上拍了两巴掌道:“好样的,就该是这样的,不杀的蒙古人胆寒,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好好作战,将来你们会成为陛下的巴图鲁。” 倒在地上的尸体,被建奴骑兵套着脖子拖开,卓啰就走进了那间最大的帐篷。 一个女子蜷缩在蒙古包最里面哀哀地哭泣。 卓啰皱皱眉头道:“烧奶茶!” 蒙古女子如同受惊的小鸟,往火盆里添加了一些牛粪,给铁锅里添加了打好的酥油茶,就蹲在火盆边上等着茶水被煮沸。 卓啰用手捏着蒙古女子的下巴瞅了一眼对跟着进来的鲍承先道:“我军令在身,不得亲近女色,这个女人不错,归你了。” 鲍承先连忙点头,他如果不要这个蒙古女人,卓啰下一个动作就是砍掉这个女人的头颅。 “女人我可以给你,钱财我也可以给你,陛下要的粮食你必须给我!” 鲍承先苦笑道:“大人,粮食是需要从地里长出来的,这需要时间,一两年之内绝对没有粮食敬献给陛下。” 卓啰沉默片刻道:“有没有别的办法快速弄到粮食?” 鲍承先摇摇头道:“我们的地方越来越冷了,就连高粱都不肯好好生长,能弄到粮食的法子,盛京的主子们早就想过无数遍了。 最后还是落到根本上来了,我们需要种地。” 卓啰抬起头瞅着从蒙古包尖顶空隙处飘落进来的雪花,有些感慨的道:“我们以前不需要种地,只要打猎就能吃饱。” 鲍承先见那个蒙古女人的手抖动的厉害,就接过茶壶给卓啰倒了一碗酥油茶,自己也倒了一碗,笑着对那个蒙古女人道:“别害怕,给我们拿一些糌粑过来。” 等那个蒙古女人战战兢兢的离开了,他才对卓啰道:“大人的部族有多少人?” 卓啰哼了一声道:“七百人!” 鲍承先点点头道:“已经是很大的部族了。” 卓啰道:“我知道陛下的难处,现在仅仅是盛京就有人十五万。” 鲍承先笑道:“大人有没有想过您的部族为何只能是七百人?” 卓啰喝了一口酥油茶淡淡的道:“那片老林子养活不了更多的人。” “这就是道理啊,我恩师宁完我曾经计算过,老林子里的部族,人口不可过千,一旦过千,林子里的猎物就会搬家,甚至灭绝。 所以呢,一个部族如果吃光了林子里的野兽,就只能去林子更深处去打猎,时间长了,部族就需要迁徙。 如此一来,部族就不能安定,一旦不能安定,就会影响孩子出生,最终让部族的力量逐渐减弱。 我恩师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叫做,打猎的不如放牧的,放牧的不如种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大清为何不如蒙古人富裕,更不如明国富裕的原因所在。” 卓啰拍拍鲍承先的肩膀道:“是的,是这个道理,我们一定要杀进明国,给我们弄到更多的粮食跟财富,多养孩子,才能像我们得祖先一样圈养明国人来为我们种地。” 鲍承先笑着喝了一口滚烫的酥油茶对卓啰道:“大人如果想要立刻拿到粮食,可以带着兄弟们走一遭张家口,那里有无数大商贾,应该可以弄到足够多的粮食。” 卓啰摇摇头道:“我来的时候,陛下就跟我说过,不准我劫掠张家口,也不准我去明国宣大,只准我们以归化城为原点,种植粮食。” 鲍承先很奇怪为什么不能劫掠张家口。 不能向宣大进发,这很容易理解,宣府大同两地驻守着大量明军,卓啰这点兵力不足图之。 而张家口这些年并不为明军所重视,那里的防守力量很弱小,人口有多,又多商贾,为何不能劫掠一下呢? 尽管很奇怪,鲍承先见卓啰似乎不愿意再提张家口,也就绝口不提此事。 “巴里克,幺儿干,乌克尔,克鲁,朵颜这五部大人想要先从那个部族下手?” 蒙古女人送来了糌粑,鲍承先跟卓啰两人就用手揉着糌粑一边闲聊。 卓啰抬起头瞅着重新缩到角落里的蒙古女人道:“喂,女人,这五部那个部落最富有?” 女人连忙抬起头低声道:“以前是克鲁部最富有,后来被朵颜部劫掠之后,就成了朵颜部最富有。” 卓啰笑着丢给了那个蒙古女人一块肉骨头,见女人小心的捧着吃,这才满意的对鲍承先道:“那就先灭掉朵颜部,其余几部应该就会乖乖的听话了。” 鲍承先笑道:“来的时候我就打听过,朵颜部是其余四部的敌人,而且也是最凶悍的一个部族。 放羊的牧人都知道养一条狗来看护羊群,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养一头恶犬去放牧牛羊呢? 卓啰皱眉道:“金佛就是在朵颜部失踪的。” 鲍承先摇头道:“蒙古人不敢劫掠墨尔根大喇嘛,更不敢劫掠玛哈噶拉佛金像,能干出这件事的只有张家口的汉人。 我恩师也曾拜访过墨尔根上师,据他所言,确实是一个年轻的王姓明国人劫掠了他。 所以,金佛被劫的事情应该与朵颜部无关。” 卓啰闷哼一声道:“不是张家口人劫掠的,张家口王姓人家绝对不会干这种事。” 鲍承先再次惊讶的看了卓啰一眼,低下头轻声道:“我恩师说用朵颜部来统治其余四部,是最好的选择。” 卓啰丢下手里的木碗,将鲍承先推出蒙古包,放下门帘道:“你的女人我先借用一下!” 第十八章人间一等 第十八章人间一等 虽然是寒冬,从东向西一路上有九个小部族被人灭族的事情依旧传到了云昭的耳朵里。 云昭不得不感叹,这才是建奴真正的出场模式。 人还没有到来,血腥味已经逆风飘过来了。 由于不知道建奴要干什么,朵颜部东边的部族已经开始向后退了,一些更小的部族干脆就投靠了大部族,期望可以活命。 朵颜部就是距离建奴军队最近的一个大部族,三千多人的部族,在草原上已经有些难得。 “我们是不是应该跟建奴打一仗?” 钱少少整理完毕消息之后,问云昭。 “必须打一仗,不能用火器。” “如此一来,损失可能比较大。” “我们的人必须撤出去,我也要回张家口了。” “这里的事情怎么办?我留下?” “只能是你留下,再问你一遍,速里台此人可靠吗?” “非常可靠!”钱少少再一次回答的斩钉截铁。 云昭还是不知道钱少少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他还是强行忍住没有问,如果钱少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的时候,一定会说的。 “你不留下看这场战事吗?” “自然要看,我希望直观的看看建奴骑兵的厉害。” 钱少少有些遗憾的道:“可惜玉山的那八个建奴不经打,两年功夫就死的一个不剩。 这一次我在弄几个你带回去吧,那些弟弟妹妹们还需要真正的建奴练手。” “可以,不过呢,不要因小失大。” 就在云昭认为建奴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的时候,一个汉人走进了朵颜部。 云昭大喜,以为此人就是鲍承先,速里台问过之后,才知晓此人并非鲍承先,而是鲍承先的幕僚。 此人一到朵颜部,便盛气凌人的要求朵颜部束手就擒,否则,族灭! 这个幕僚就是派来送死的。 鲍承先也很希望能跟朵颜部打一仗,掂量一下朵颜部的实力,看看有没有做狗的资格。 在钱少少的安排下,速里台大怒,命人割掉了这个幕僚的鼻子,丢出掷地有声的六个字:你要战,便作战! 云昭躲在雪窝子里看了这场战斗。 速里台表现的极为英勇,一连三次向建奴发起了冲锋,可惜,在弓马娴熟的建奴骑兵面前,如同海浪一般撞碎在岩石上。 就在他呼唤着同伴,准备发起第四次冲锋的时候,卓啰开始反击了……速里台被卓啰活捉。 建奴骑兵杀掉了所有受伤的蒙古骑兵,就没有做进一步的动作。 直到速里台为了族人的安危投降鲍承先之后,这场战事以惨烈的十三比一的结果落下帷幕。 脱离战场后,过了许久,云杨才长叹一声道:“我能打三个,不能再多了。” 云卷垂着脑袋道:“我最多能打一个。” 云昭笑道:“我大概能拖住一个。” 云杨道:“今天看了这些建奴战斗的模样,我不想跟他们硬拼。” 云昭用头巾抱住面孔对云杨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心要发展火器的原因啊。 我们兄弟三个,从少年时期就吃的很好,身体长得不错,云杨甚至是千里挑一的好汉,去西安府考武状元耍一百六十斤的大关刀都不在话下,上了战场却只能对付三个建奴,以后,不到绝境,不能与建奴硬拼,不过,我以为这些建奴应该是建奴中的精锐。 玉山的那几个建奴,云杨一次能对付他们八个。” 云杨瓮声瓮气的道:“别替我长脸,玉山上的八个建奴早就想死了,打起他们来我都提不起兴致。” 云昭大笑道:“多一点信心总是好的,快点走吧,我们是一支满载而归的商队,这次回到张家口,一定会让所有人震惊的,你看看云掌柜,他已经开始唱歌了。” 没有什么心情能跟满载而归的心情相媲美。 十天后,云昭长长的车队,驼队进入张家口之后,整个张家口的商贾们都开心的燃起了鞭炮。 在呛人的火药烟雾中,梁三带着云昭走进了福满园客栈,而云杨带着云卷,云掌柜则趾高气扬的住进了大车店。 不住蒙古包的日子是幸福的。 云昭痛快的洗了澡,接受了两个北地大姑娘的搓澡,修理指甲,梳理头发的服务后,再出来,就成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家公子。 喝一口浓稠的白米粥,云昭觉得灵魂终于附着在身上了。 饱餐一顿后,云昭又喝了茶,眼看着天色已晚,就准备早早回到那张被烧得热烘烘的大炕上,好好睡一觉。 才躺下,就听见梁三在外边轻声道:“洪管家求见。” 云昭无奈坐起来,眼看着红光满面的洪管家从外边走进来,就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洪管家笑呵呵的道:“等不得,等不得,我家少爷再有一个时辰就要来了。” 云昭吃了一惊,连忙道:“他这时候怎么会在张家口?” “卢相公也会来!” “那个卢相公?”云昭面黑如锅底。 “宣大总督卢象升!” 说完话,洪管家就上前给只穿着亵衣的云昭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还细心地帮云昭关好门。 云昭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叹口气道:“一个倒霉蛋,拉着另一个倒霉蛋来了,再加上老家的那个倒霉蛋,老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说完话,就一头倒在枕头上,盖上簇新的被子呼呼大睡。 官员的话是听不得的,而经过奴婢传递后的话更加的不可信。 洪承畴或许会告诉洪福,他三个时辰后来,洪福为了让云昭对他家主人礼敬一些,就会说成一个时辰之后来,留下两个时辰的时间好让云昭多做点准备。 对于大明世界里的名人,云昭对他们的总体观感不太好,这些人的身体总是能散发出或者遗憾,或者悲壮,或者让人落泪的气息。 洪承畴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云昭已经习惯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卢象升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果然,云昭大睡了两个时辰之后,那两个人还是没有来。 就在云昭准备继续睡觉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卧室里坐着两个人。 “年轻人总是贪睡,你继续睡,我与建斗兄许久未见,正好寒暄片刻。” 洪承畴端起桌子上的茶碗,朝云昭示意一下,就准备继续与旁边的中年文士继续谈话。 卢象升坐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云昭从炕上起来,披上大氅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很没有礼貌的将油灯放在卢象升面前,仔细的端详他的相貌。 卢象升长得不好看,甚至还有一点朝天鼻,只是一双眼睛长得极为有神,虽然长得丑,却极为自信,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云昭上下打量。 “这就是你说过的那头猪?” 卢象升说话不疾不徐的,同样打量上下打量着云昭,看清楚云昭的模样之后就希望洪承畴能帮他介绍一下。 “他家祖上是我大明武将,好好地家世,不知怎么的又跟干没本钱买卖的扯上了关系,听说还是同宗。 我在本朝三年的时候准备效法孙传庭故智让贼寇们自己跳出来好剿灭,就给贼寇们封官许愿,其中就把蓝田县知县的职位许给了云氏。 然后,他就成了县令。 别的县令早就成了本官刀下之鬼,只有他延续到了今日,前年的时候还被升官了,成了西安府的同知。 现如今可了不得了,是陛下口中的能吏,干吏,户部选优之时,蓝田县令为天下第一等。 如此人物若是家世显赫,或者族中愿意泼天般的撒钱做到了如此程度也就罢了。 他祖上官职做到最高的时候不过是一介游击将军,若是他同族兄弟能把贼寇做到高迎祥这个地步某家也认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浮滑小儿硬是把一个盗匪横行,民不聊生的蓝田县治理的物阜民丰,路不拾遗。 如今吗,就算我与建斗兄这般人物上本弹劾他,估计也会收到陛下呵斥的旨意。 建斗兄,开眼吧!这就是为兄信中给你极力推荐的那头猪!” 第十九章卢象升的操守 第十九章卢象升的操守 对于洪承畴等的喋喋不休,云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卢象升,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幅幅惨烈的画面。 有建奴冒着炮火冲锋的场面,有天雄军奋力反击的场面,有横尸遍野的场面,当然也有面前这个不怎么强壮,甚至瘦弱的白衣男子与建奴厮杀的场面。 场面悲壮至极…… 这就是大明朝的特产——悲壮的英雄。 大明朝的英雄总是非常悲壮的! 不论是戚家军,还是白杆军,亦或是天雄军,亦或是战死在辽东的无数英烈。 悲壮——是唯一能够加在他们身上的形容词。 卢象升的眼神清澈,如同一汪清水,虽然那只朝天鼻有碍观瞻,依旧让这个年仅三十余岁,鬓间已经有星星点点白发的男子显得丰神俊朗,卓逸不群。 “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云昭的嘴巴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句话。 洪承畴闻言大笑道:“建斗兄,难得有土豪问起你的现状,好机会啊,万万不可错过。” 卢象升微微一笑,端起手中茶水朝云昭敬一下,然后轻声道:“炮子,炮药不足,余者小事耳。” 云昭瞅一眼洪承畴然后道:“西安匠作中囤积了炮子一万七千枚,炮药十万斤。” 洪承畴摇头道:“那是北镇总监高起潜的藏货,没人能动,也无人敢动。” 卢象升也跟着摇头道:“取不得,要是私自取了,会导致边军将帅不合,某家已经给高监去了书信要求补充炮子,炮药,相信会有结果。” 洪承畴没有理会卢象升的话,他觉得屁用没有,直接问云昭:“你有不得罪高起潜,又能拿到炮子,炮药的法子?” 云昭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昔日的小猪已经长成千斤巨彘,看样子小小的关中已经锁不住你的心了。” 云昭笑道:“自保而已。” 卢象升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胡来,我大明边疆如今已然是摇摇欲坠,全靠将士们用最后一口气支撑着,这时候万万不可与高监起了冲突。 将帅不和远比我军缺少那点炮子,炮药造成的后果严重。” 洪承畴将脊背靠在椅子上,懒懒的道:“既然这头猪已经说有法子把那批弹药补充给你,那么,他就一定有他的法子,且不会让高起潜发怒,更不会让你与高起潜的冲突加剧。 放心吧,他有办法,在如今的关中,他说话比我们有用。 对了,猪,你打算用什么法子?” 云昭用大氅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腿,坐在桌子边上,喝了一口热茶道:“秦王会想办法的。” “秦王?”洪承畴跟卢象升惊叫一声,然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就不再提那批弹药的事情了。 宦官天生就跟皇族亲近,这是他们本性使然,虽然在阉宦横行的日子里,那些被皇帝当猪养的亲王们见权阉如同见了鬼。 自从皇帝除掉魏忠贤之后,全大明第一波看不起阉宦的人就是这些亲王们,毕竟,在太监面前,他们才是主人。 云昭既然说可以动用秦王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用,洪承畴率先选择相信云昭,因为自从他们开始打交道至今,云昭从未让他失望过。 卢象升军中缺少弹药,已经到了燃眉之急的时刻,局面也容不得他客套,既然云昭跟洪承畴都觉得此事可行,他也就不多说话了。 很是豪迈的喝干了一杯茶以示谢意。 卢象升来了,云昭觉得在半夜喝寡酒淡茶不是一个好的招待客人的方式。 于是,他就命洪氏老管家速速准备好一桌宴席,他自己穿戴洗漱停当之后才重新出来见客人。 洪承畴看着自家的老奴不辞辛劳的忙里忙外,就摇摇头道:“在福建老家的时候,这条老狗可没有这么殷勤。” 云昭抬眼看一眼肃立在洪承畴身后表忠心的老管家,就笑道:“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人家就给你洪氏赚了纹银三千两,这笔钱目前在我的口袋里,他怎么可能不对我殷勤呢?” 卢象升吃了一惊,看看洪承畴。 洪承畴端起酒杯三人碰了一杯酒后就对卢象升道:“我可没有贪渎,没有枉法,更没有公器私用。 这笔钱就是我家中的这条老狗随着这头猪去草原上赚到的,建斗兄,为兄建议,你也应该派一个老奴跟着这头猪,不出三年,家中定然是另一番气象。” 卢象升摇头道:“家中固穷,也不可取意外之财。” 洪承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意外之财,更不是不义之财,取之域外,用之域内,有何不可?” 卢象升举杯敬了洪承畴跟云昭一杯酒,淡淡的道:“某家中人口简单,用不了些许钱财,青菜豆腐入口即好,钱财送回去的多了,老母还会怀疑我改了志向,反多骚扰,不好。” 云昭笑道:“但凡是官,来我这里总要取一些好处的,你要是不取,我反而放不开胸怀与你畅谈。 来人,把我的枪具拿来。” 云昭吩咐一声,不大功夫,梁三就捧着云昭的装备来到了屋子里,放在一张矮几上就退下了。 云昭指着自己的装备道:“我是家中独子,老母不许我上阵杀敌,更不许我深陷险地,这些枪具跟着我难免有明珠蒙尘之撼。 听闻你这个官与别的官不同,喜欢身先士卒,那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宝剑赠烈士正当其时。” 若是金银,美人,卢象升自然是半分兴趣都不会有吗,甚至会认为云昭是在羞辱他。 既然是枪具,一下子就让卢象升的兴致高涨起来。 他取出云昭的短铳仔细看了之后惊叫道:“这居然看不到锻打的痕迹,枪管也平滑如镜。” 云昭笑道:“这两柄短铳,原本是两块上好的熟铁,经过匠人百次锻打之后,又塞上铁棒放在模具中用千斤锤下猛烈锤击,然后成型,再经过高手匠人仔细雕琢,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基本上可以做到发千弹而枪管无损,内壁光滑,不沾枪垢,子药定装,燧石击发,装弹,射击瞬息可成。” 卢象升沉默半晌,握着手中枪叹息一声道:“看来无法大量制造是吧?” 云昭道:“可以大量制造,只要你出得起钱,就成。” “这样的一柄枪造价几何?” 洪承畴见卢象升两眼发光,就拍拍卢象升的肩膀道:“建斗兄还是莫要问了。” 云昭瞅着卢象升渴望的目光轻声道:“纹银两百两,且无利润空间。” 听云昭说完价格,卢象升眼中希冀的光芒也就消失了,默默地收起云昭的枪,又拿起云昭配备的手榴弹仔细研究起来。 “这东西名曰——手雷,顾名思义,是近战杀敌的利器,一旦炸开,有无数碎片迸裂,以伤敌为主要目的。” “这东西也价值不菲吧?” 云昭道:“西安府的匠作们开出来的价格是纹银五两,还有一种叫做万人敌的东西,杀敌效能更是惊人,人家开价两百两,这些东西都是一次性的杀人武器,也就是说,丢一颗手雷出去,不管有没有杀死敌人,我们的五两银子就没了。 一场战斗,丢千百颗手雷是寻常事,没有足够多的钱,就没法子用这东西打仗。” 卢象升抬起头看着云昭道:“能否先赊欠某家一千枚这种手雷?” 云昭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你这个官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卢象升大笑道:“没关系,就用演彦兄旧例,某家这就给家中写信,让老母派老家人过来,两个!!” 云昭,洪承畴闻言,呆滞了片刻,然后齐齐的捧腹大笑,以卢象升自己笑的最是惨烈。 第二十章云昭的生意经 第二十章云昭的生意经 一场酒喝到了天亮时分。 不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两人的文采都不错,云昭跟他们仔细讨论了一下《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这个人。 洪承畴认为能写成此等旷世大作的人定然是金陵人,且是家中妻妾成群之辈。 卢象升认为,这等好书,应该避开妻妾,于雪夜中藏身于塌上,秉烛夜读。 云昭认为此书大淫,年少之人不能通读,否则骄奢淫逸坏风气,应该查禁。 洪承畴以为,云昭本身就已经漆黑如墨,再读《金瓶梅》说不定还能读出一点人间百态,世间俗情,可以多一点人味,少一些野猪气,并断定,此书必定是金陵淫棍王世贞所作,据他所知,王世贞好酒,好色一世糜烂,又才高八斗,除他之外别人没这个本事。 卢象升认为,云昭这个年纪不能读这本书,否则太伤身体,待得妻妾成群之后,再读此书必定能增加一些闺阁中的乐趣,妙不可言。 不过,他以为这本书不像是整日里醉昏昏的王世贞所作,定是狂放不羁,喜欢以斧破面,用铁钉撞首,以长锥刺自己肾囊,并且杀掉老婆张氏的狂士徐渭所作。 也只有他这般不在乎礼法的人呢,才会写出如此狂放不羁的大作。 天蒙蒙亮的时候,洪承畴,卢象升告辞离开。 在寒风中,洪承畴大笑道:“待某家有闲暇,定能写出一部可以媲美《金瓶梅》的大作。” 卢象升也在大笑,他骑着马,随从却赶着五辆大车,车上装满了手雷,他仔细验看之后,恰好听到洪承畴的豪言壮语,也就大笑着告知洪承畴,手稿一定要先拿给他先睹为快。 目送两人离开,云昭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吃残的酒席边上,自斟自饮,直到午时。 这是一场很有趣味的聚会…… 云昭看起来很快活,心里头却像是有一股子大火在燃烧。 于是,在当夜,范永斗家的粮仓就着火了,火借风势,风助火势,顷刻间,一万八千担粮食就化为飞灰。 惊闻范永斗家中的粮仓着火,云掌柜在第一时间拜访了张家口范氏,慰问头发都被烧焦的范永斗,并承诺,云氏今年存粮颇丰,可以依照前例继续用盐引来换取粮食。 云掌柜回来的时候,云昭正在跟云杨,云卷吃饭,见他回来了,就冷哼一声,神色阴冷。 云掌柜连忙道:“是洪承畴跟卢象升两人联手干的!” 云昭楞了一下道:“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 “前日时分,洪承畴与卢象升连夜到了张家口,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机密大事,整整谈论了一夜,天亮时分悄悄地离开了张家口。 范永斗以为,以前卢象升,洪承畴都曾向他讨要过粮食,都被他给拒绝了,这一次,定是这两个贼子见拿不到粮食,就一把火给烧了。 范永斗已经向高起潜告状了,希望能够得一个公道。” “没人怀疑我们吗?” “没有,范永斗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我们,毕竟,我们明日里还有买卖要跟范永斗谈。” “我们家跟范永斗有什么买卖可谈?” “少爷您忘记了,主要是人参买卖啊,家里的药厂配药,需要大量的人参,老奴这一次之所以会在张家口打尖,就是为了人参买卖,只有张家口才有大量的人参,其余的地方我们进不去。” 云昭冷漠的点点头道:“那就收好尾巴,别让人家蒙混过去。” 云掌柜连忙道:“梁三他们做的很隐蔽,用小炮打了燃烧弹烧的粮仓,没有跟范氏守卫打照面,起火以后就回大车店了,范氏惊觉之后来大车店查过,咱们家的人都在睡觉,一个不少。 范氏几乎找了张家口所有人来查此事,也就是通过这番盘查,发现卢象升与洪承畴在福满园客栈停留了一夜。” “不是你指使福满园掌柜的说出去的?” 云掌柜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少爷,老奴不敢啊。” 云昭叹口气道:“看来福满园的人也不是各个都可信的。” 云掌柜膝行两步靠近云昭道:“也不是福满园的人告发的,是洪卢两位都督的从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告诉洪卢两位都督了吗?” “洪氏老仆已经告知了。” “告诉范永斗,今年已经没有粮食了,想要粮食明年再说。” “少爷,不赚钱了?” 云昭看看这个老掌柜,摇摇头道:“今年的生意不做了,想要粮食等明年吧,另外,你要立刻把范永斗有可能买到的粮食先买回来,等到明年开春再卖给范永斗,想要在冬日里买粮,不行。” 云掌柜迷惑不解的离开了房间,坐在云昭对面的云杨道:“这批粮食是给口外建奴的吧?” 云昭点点头道:“准确的说,是给鲍承先这些人的,范永斗会把粮食沿着张家口运往开平卫,半路上会被鲍承先抢劫,既然如此,还是一把火烧掉来的干净。” 云杨叹口气道:“一万八千担粮食,这是开平卫一年半的口粮。” 云昭道:“拿不到的话,不如没有。” “鲍承先他们这群人如果没有了粮食,会发疯的。” 云昭轻笑一声道:“建奴在蒙古越是疯狂压榨,对我们就越是有好处,这时候就不要谈什么人性了。” “我只是担心少少能否抗的住。” “放心吧,少少早就准备好了脱身之策,我只是不明白他是如何控制速里台,并且让这个人接受他下达的任何命令。” 云杨奇怪的看着云昭道:“你不知道?” 云昭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问过。” “钱少少养速里台已经养了两年多了,据说是用明月楼鸨子头养青楼姑娘的法子。 我不知道其中的手段如何,只知道只要他愿意,让速里台自杀都没有问题。” 云昭的眉头皱了起来,压抑着怒火道:“他怎么还有这种爱好?” 云杨笑道:“自从你决定要去草原走一遭,少少就开始准备了,这个速里台原本就是草原上的强盗,不小心被商队护卫给活捉了。 是他花了大价钱从走口外的商队手里买来的。 听说刚买来的时候,这个速里台还是一个棒小伙子,两年多过去了,速里台就变成了现在年过半百的模样。” “你们没有劝阻过他?” “劝阻他干什么,一个专门劫掠小商队的杂碎,天知道他手上有多少条人命,遇到少少算他倒霉。” 云昭听云杨这么说,就一句话都没说,埋头吃饭。 就现在的世道而言,天公不作美,人们的产出很少,为了能吃上饭,能过上比别人更好的生活,人们都在相互倾轧,相互盘剥,相互厮杀…… 胜者为王的时代里,人是最不值钱的一种货物。 在张家口停留两天后,云氏商队就离开了张家口,准备沿着长城内线,经过大同府,去延安府最后从庆阳府回西安。 九边之地千里无人烟,倒是遍地的白骨,让这片土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辽阔苍凉的延安府在经过贼寇几番劫掠之后,更是千里无鸡鸣,残破的碉楼孤零零的矗立在黄土上,见云昭商队过来,他们居然连抢劫一下的胆量都没有,只是站在碉楼上严阵以待。 云昭很希望他们能出来抢劫一下,这样,至少能证明他们还有战斗力,可惜,一个愿意出来抢劫的兵丁都没有。 见云昭这行人没有侵犯碉楼的意思,就派出来两个瘦的如同骷髅一样的税官出来,颤颤巍巍的希望商队能赏赐他们一点粮食当税金。 云昭缴纳了一袋子粮食的税金…… 然后这些人居然动用了烽火,告知下一个碉楼有人愿意照章纳税! 然后,云昭的商队就沿着碉楼缴纳了一路的税金,担心有些碉楼太偏收不到税金,云昭的商队特意会拐个弯,把税金送给他们。 看到这一幕,云昭的怒火就不断地在燃烧,他宁愿被这些人抢劫,宁愿这些官兵打的狼狈逃窜,宁愿光着屁股回家,如此,他还能告诉别人,大明边兵的战斗力强悍!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范永斗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他么愿意继续跟云氏谈粮食买卖,这让云昭空落落的心好歹有了一丝着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掐断跟张家口商人的往来,甚至在积极地推进跟张家口商人的关系。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是在商言商,论起关系来,其实还是不错的。 也只有张家口的商人才能经得起云昭这种做买卖的方式,换一家商号,早就被他压榨的成地上的枯骨了。 所以说,跟实力强大的商贾做生意,才能长久的赚到钱。 第二十一章求仁得仁 第二十一章求仁得仁 从陕北向陕南走,基本上就是一个从地狱一步步走回人间的过程。 走过这一路之后云昭就非常确定,陕北之地已经没有任何占领价值了,这里的人活命的法子已经与其余地方的百姓谋生的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个以生存为唯一目的的地方,礼乐崩坏是必然的,更不要提什么礼义廉耻了。 这里的人在云昭眼中就是一群活着的动物,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干出很多让云昭噩梦中都不敢出现的事情。 好在,蓝田县不是这样的!!! “进了我蓝田县,就算是进了福窝窝,就这油泼辣子裤带面只有我蓝田县有,离开这里,客官要是再想吃到这么扎实的一碗面可就难了。” 饭店老板用抹布擦着手,瞅着云昭等一干人狼吞虎咽的吃面,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说个不停。 云昭也不明白,自己才进咸阳,怎么就成了蓝田县了。 不过,这家的油泼辣子裤带面确实好吃,多辣椒,多蒜,多醋,面条也给的扎实,把一个老碗装的老高,平日里云昭连一半都吃不完,这次猛猛的吃了一大碗,吃完后还用面汤溜了缝,然后,整个人基本上就废掉了,肚子撑的快要爆炸,只能坐在长条凳上哼哼。 这种裤带面就要用关中平原上的麦子制作,才能有让云昭胃口大开的效果,即便是掌柜的扯面的手黝黑黝黑的,指甲缝里更是有众多的黑泥,鉴于有这么好吃的一碗面,云昭决定认了。 “咋?面汤都喝完了?呵呵,你这后生不成嘛,你看那个光头后生,一气吃了两碗!” 云昭翻翻眼皮瞅了掌柜的一眼,如果这家伙再敢跟苍蝇一般烦他,他就准备翻脸了。 “一碗面两百文钱,客官是用银子还是铜钱付账?先说好了,蓝田县的小太爷有令,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少一个子会被官府问罪。 客官不想被衙役们拉去打板子吧? 我们这位小太爷,惯会打人板子!” 人家在收账,所以云昭还没有恼怒,只是一碗面上没加半点荤腥,敢收两百文这跟抢劫也差不多了。 从北方回到陕南,这是云昭第一次遇见抢劫的,压抑在心头的暗火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失了。 云昭瞅瞅自己周边围拢的两百多号兄弟跟仆役,就朝掌柜的呵呵笑道:“一碗面十个钱,多收一个子小爷打断你的腿。” 按理说,云昭这等威势,一般的店家见了无论如何都不敢造次,可是,面馆掌柜的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我们一家十七口,连我的老子娘,加上新娶进门的儿媳妇都来伺候诸位大爷吃面,怎么就一碗面十个钱了? 告诉你,这里是蓝田县,是一个有王法的地方,你们这些从北方走过来的流贼,按理说进了蓝田县就该被活活打死,老汉贪心,想赚几个钱,这才容你们在这里吃面。 老实的交钱,然后赶紧去你们要去的西安城,路上看到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别动歪心思,千里迢迢的来西安城做生意,可别把命给丢在我蓝田县。” 云昭心里越发的高兴,以至于脸上浮现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这他娘的才是关中人啊——贪婪,蛮横,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讲道理。 这个展柜的多少有些蠢,自己这么大的一群人,他难道就看出来孰强孰弱吗? 难道就靠他四个刚刚给大家伙扯完面条的粗壮儿子们就能打得过这两百多人? 云杨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见掌柜的跟云昭絮絮叨叨的,就走过来当胸抓住掌柜的衣衫,一抬手就把这个快要两百斤的掌柜的给丢出去老远。 眼看着掌柜的儿子们已经冲过来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胖掌柜却一骨碌爬起来,展开双臂死死的挡住儿子们,不准他们去跟云杨拼命。 然后,就有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小脚老妇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面破锣,“咣咣咣”的敲打起来。 云昭也阻止了其余人要把那个掌柜的跟他的儿子们弄成扯面的举动,自己站在人群里笑眯眯的,准备看这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眼瞅着穿着乌漆嘛黑衣衫的人蚂蚁一般从每条街道里涌出来,云杨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云卷甚至抽出了刀子,其余云氏兄弟跟仆役们更是已经完成了作战队形,严严实实的将云昭包围在里面,就等云杨一句话,就准备杀出重围再说。 云昭没有说话,云杨看了云昭几次,见云昭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大吼一声道:“戒备!” 早就等候多时的云氏兄弟及仆役们,立刻就抽出了刀剑,更有人从马车底下抽出盾牌,长矛,弓箭,火枪十二人成一组,弄翻了厚重的桌子,完成了军阵的布置。 “流寇杀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云昭神情微微黯淡一下,他很担心自己马上会看到这群人狼奔豕突的模样。 很奇怪,这些人虽然微微后退了一些,却并没有一哄而散,他们手里的刀子,木叉,铁锨,锄头也没有丢开。 依旧把云昭一群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这地方的一半人都来了吧?” 云昭低声问站在他身边的云掌柜。 云掌柜低声道:“不止啊,少爷你看,人群里有须发皆白的老朽,还有十余岁的少年,我觉得这地方的男丁应该都出动了。” 云昭点点头道:“不错啊,半柱香的功夫能做到这一点,太难得了。” 就在云昭跟云掌柜低声说话的功夫,一个穿着青衫长着三绺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从黑衣人群里走了出来。 朝军阵中的云掌柜拱手道:“这位大王,不管你从哪来,去哪里,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到了我蓝田县的地盘,做生意合该你发财,走脚的合该你平安。 只要不欺辱本地人,没人阻挡你的财路,哪怕你去攻打西安城也跟我们这些苦哈哈无关。 你们要是坐了天下,我们给你缴税就是了。 问题就在于,你今天打了刘老肥,还不给人家面钱,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老兄,听我一句劝,你们手上拿的东西在别的地方可以横行霸道,在蓝田县不成,老老实实的把饭钱给了,再给刘老肥陪点汤药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云昭站在人群里阴恻恻的道:“小爷的人马足够把你们杀光的。” 青衫中年人闻言笑了,指着云昭道:“你这年轻人不知轻重啊,来的时候没打听打听蓝田县是什么地方么? 我家县尊年纪也不大,就是脾气暴躁一些,容不得乡亲被人欺负,你们手里有火器,我家县尊手里也有,这些年被我家县尊砍掉脑袋的流贼都是觊觎我蓝田县粮食的。 你们不惹我们,我们不动你,你们要是故意找茬,那就别怪我家县尊让你们断子绝孙了。 来来来,你不是有火器吗?先从某家这里开始,看准喽,朝胸口打。今天你们要是干不死我,我们就干死你们!” 这个家伙说完话,还得意的朝身后那群没跑的人群吼道:“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已经有些胆怯的众人被这个家伙一忽悠,又慢慢的围了上来,且人数越来越多。 “杀不杀啊?”云杨用肩膀碰碰笑的像是开了花的云昭一下。 云昭道:“你以为是在大草原吗?” 云掌柜连忙道:“要不,亮出少爷的名讳?” 云昭横了云掌柜一眼道:“你以后不要跟我出来了,越老越糊涂,这些人的胆气是你家少爷我用了五年时间才养起来,你给我泄掉,我岂不是白白忙碌了这么些年?” 云卷伸长脖子瞅瞅外边焦急的道:“杀不得,打不得,名号也不能用,你看啊,那些人慢慢逼过来了。” 云昭吧嗒吧嗒嘴巴,瞅着那个刚刚擦干鼻血,手持一杆木叉,站在最前边如同大将军一般威武的刘老肥,忍不住又笑了。 对云掌柜道:“我们投降吧,给人家赔钱,赔礼,说软话,嗯嗯,就这样,你去!” 第二十二章事情总有意外 第二十二章事情总有意外 如果云昭下令让云杨开始作战,那么,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必不可免。如果云昭亮出自己的名号,估计能把刘老肥一伙人吓死,毕竟,蓝田县令云昭的名号里可没有爱民如子的评价。 人活着都是依靠一股气顶着,哪怕是匪气,哪怕是混不吝,哪怕是混账,在这个乱世里都成! 如果一个个都活成了绵羊,随意任人宰杀,欺辱,眼见妻女被人糟蹋都没胆子反抗那才是大不幸。 云昭宁愿让这个该死的刘老肥欺负,也不愿意用一通手段打折这里的百姓刚刚胡乱长出来的筋骨。 虽然筋骨长得方向有点偏斜,云昭相信,只要玉山书院里的人学成之后,他们自然会负担起教化地方上百姓的职责。 所以,当云掌柜面对趾高气扬的刘老肥卑躬屈膝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骄傲。 这群人,是他一路上见过的人中,最有胆量,最团结的一群人。 只是,他忘了关中人的劣根性——那就是起冲突之后万万不能认错,一旦你开始认错了,那么,关中人索取赔偿的手段绝对让人永生难忘。 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金周至,银户县,杀人放火是长安县…… 这些脍炙人口的顺口溜,在云昭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耳熟能详。 所以,刘老肥咬死了需要一百两银子的赔偿。 其中,面钱五十两银子不二价! 然后,他被云杨丢出去了摔破了口鼻,需要十两银子的汤药费,然后就是二十两的云昭一干人等偷看他漂亮儿媳妇的费用……云掌柜发誓自己没看,刘老肥却说云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中没看,心中不知道怎么想呢…… 至于另外二十两……这个狗日的准备拿这钱邀请前来助拳的乡亲们吃白面条。 云掌柜苦口婆心的讲了半天的价,最后两人以八十两纹银的价格成交,在最后付钱的时候,又被刘老肥以银子成色不足为由,敲诈了三两银子的火耗! 云杨,云卷以及一干云氏兄弟快要气死了,不管在哪里,都是他们抢劫别人,哪里有被人家抢劫的道理? 只是云昭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大家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伺候,算起来被人家欺负一下不算什么,云昭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就休想好过,这个更加的难熬啊。 如果云掌柜以为自己付了八十三两纹银就能脱身,那就太天真了。 那个穿着读书人衣衫的家伙等刘老肥跟云掌柜商量完毕之后,他就凑上前来,讨要二十两的中人钱! 他认为如果不是他居中调停,云昭这伙人早就被乡亲们用锄头给埋了…… 云昭没有理睬这些烂事,既然认输了,失败者没有人权那是一定的。 所以,他就问了一下旁人,这个刘老肥平日里是不是真的把一碗面条卖到了两百文。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决定把这个刘老肥全家抓去县衙用铁链子锁上示众一个月。 没想到,人家刘老肥还是很有节操的,一碗面对自家乡亲卖五文钱,对外来的客商卖八文钱,至于两百文钱的价格,就是专门给云昭这种面色不善,且身怀凶器,嚣张跋扈看起来像贼寇的人群准备的。 云昭认为这样的价格没有什么好说的,贼来需打!本身就是他对蓝田县百姓的要求。 今天,不能说因为人家按照你的政令执行了,你就把人家全家抓去栓狗一样的栓一个月。 而自己这群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要说不是流贼,云昭自己都不信。 那个该死的中人最终讹诈了云掌柜十七两银子,也就是说,开始刘老肥要的一百两银子一个子都没有短少。 在百姓们的哄笑声中,云昭的车队终于再次向蓝田县进发,他坐在马车里走了好远,都能听见刘老肥的大嗓门吆喝乡亲们吃白面条的声音。 云昭吃多了,被马车颠簸一下,就打了一个饱嗝,问云杨:“你说,这件事能让这些人得意多长时间?” 云杨闷哼一声道:“够他们吹一辈子的。” “你说,下一次真正的贼寇来了,他们还有没有胆子拦截一下?” “绝对有,你没看见那个该死的中人跟刘老肥拿到钱的时候,其余人眼中都在冒绿光吗? 以这些人的德行,下一次只会勒索的更重。” 云昭掀开车窗,瞅着窗外一望无垠的光秃秃的原野叹口气道:“人瘦,也要先长筋啊!” 如果云昭以为刘老肥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了,他就太天真了。 才从矮小,破旧的咸阳城外经过,五六十个拿着水火棍,铁链子,铁尺,以及腰刀的衙役们就出现在路上。 他们认为云昭一干人需要接受检查,如若不然,他们就呼唤团练们出来剿匪。 云昭本来还想着怎么舒缓一下兄弟们的情绪,不等他发令,云杨就狞笑着带人冲了上去。 听着马车外边乒乒乓乓的揍人的声音,云昭对云掌柜道:“我就不教你怎么做事情了。 你那个大儿子在书院里学的不错,徐先生一众人都在夸他,你要把路上的所见所闻跟你儿子说清楚,让他好好地想想。 你是云氏的老人,犯了错我能容你,你儿子是在书院里学过的,他如果犯了错,可没有这么简单被放过的道理。” 云掌柜陪着笑脸道:“老奴老了,陪不了少爷了,回去之后就向大娘子请罪,以后就专心侍奉大娘子,管点家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好。 至于犬子,请少爷放心调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打得骂得,若是犯了大错,老奴斗胆请少爷给他留一口气,好让他死在老奴面前。” 云昭瞪了云掌柜一眼道:“滚出去,净说一些恶心话。” 云掌柜笑眯眯的下了马车,一脚踢开一个被云杨痛殴过后,想要钻进云昭马车底下避难的衙役。冲着还在不断打人的云杨吼道:“回家喽!” 云杨哈哈大笑一声,就上了马,打一个唿哨,其余云氏子弟也就纷纷上马,直奔西安城。 云氏的货物需要进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却没有进城的意思,虽然一年没有去西安城了,众人却没有半点想要进去的想法。 目送云掌柜带着车队进了西安城,云昭一行人就骑着马沿着西安城墙向蓝田县方向狂奔。 西安走蓝田县的大路上人来人往的,过了灞桥之后,冬日里原本空旷的大路上人流变得越发的密集。 这一次来往的人挑着的担子里不再是幼小的孩子,而是各种各样的货物,鸡公车上也同样如此,更有沉重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人们脸上也没有了昔日的恐慌模样。 云昭的马队所到之处扬起了大片的灰尘,自然也招来了各种腔调的咒骂声,云昭听得清楚,居然以河南一地的口音骂的最是猛烈。 这该是来自河南的流民,他们很聪慧,一年时间就在关中这片土地上扎下根立足了。 也只有蓝田县的主人,才有这么大的胆量咒骂一群骑士,且不用压低声音。 于是马上的骑士就用更加大声,更加污秽的语言回击这些咒骂,好好地一条路顿时就被他们弄得沸腾了起来。 云昭看到田地里堆满的冰块,眼神就变得温柔起来,这一幕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尽管蓝田县的水利工程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旱灾带来的隐患。 可是,蓝田人依旧担心天灾,在冬日里事情相对少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往田地里丢冰块,等待这些冰块融化,为春日里的禾苗增加一点墒情。 当玉山出现在云昭视线里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了,并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母亲的意思。 胯下的枣红马似乎知晓云昭的心意,跑的越发的兴奋。 远远地看到背着褡裢骑着驴子的云旗,云昭哈哈大笑着从云旗身边飞驰而过,惊醒了正坐在驴背上打盹的云旗。 “狗……啊少爷回来啊!” “哈哈哈,你儿子在后边,骂人找他,不许骂我。” 云昭的坐骑快捷如风。 也不知道云旗看见出去一遭变成秃脑壳的云杨该是一副什么心情。 云氏牌坊就在山谷口,高大的石墙已经变成了一座城池的模样,不仅仅护住了云家庄子,高大的石墙还向两边延伸出去,将玉山谷口封锁的严严实实。 一路上有数不清的人向云昭施礼,云昭胡乱应付着,转眼间就来到了家门口。 家门口只有几个年轻的伤残人士靠着围墙在晒太阳,云昭跳下战马,丢下缰绳,就一脚踹开大门朝着家里大吼道:“娘,我回来了。” 然后,云昭就看见一个美的如同仙子一样的女子偏腿坐在一头巨大的野猪背上,捂着嘴巴从西跨院里跑了出来。 云昭定睛一看,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揉着胸口好半天才喘匀了气,用平生最阴冷的声音咆哮道:“钱多多,它好好地在秃山活着,你折腾它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冯英,冯英 第二十三章冯英,冯英 天冷了,云娘就会穿上张家口商贾送给她的那件白狐裘,明明听见儿子的声音,已经跑到门口了,又咬咬牙坐在中堂的椅子上等儿子回来磕头。 没想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怒冲冲的出门去看,却看见儿子正揪着钱多多的脸蛋子在那里口沫横飞的痛斥。 “野猪是我带回家的。” 云娘一把打掉云昭的手,仔细看了钱多多的脸蛋,发现只是捏的发白了,这才对儿子说话。 云昭见母亲发话了,连忙道:“孩儿回来了。” 云娘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回来了,就在中堂上等你来呢,你却为了一头野猪跟多多置气,你看看把她的脸掐成什么样子了。 来人啊,把这头野猪杀了,今晚炖酸菜给我儿接风!” 本来准备大哭一场的钱多多见云娘这样说,连忙在一遍劝解道:“夫人,是我不该给野猪梳理毛发的,少爷回来吼了一嗓子,我就被这头猪给驮出来了。 不怪少爷!是我的错。” 云娘自然不会因为钱多多就把野猪怎么着,这头野猪跟儿子有莫大的关系,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云昭悲愤的看着这头穿着花袄,脑袋上的鬃毛被人梳理成一排冲天辫子再无半点野性可言的大野猪欲哭无泪。 这头猪不仅仅毫无野性,见了云娘还知道露出肚皮上两大排**,张着一张尖嘴哼哼哼的讨要吃食。 瞅着母亲从袖笼里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丢进野猪的大嘴里,而野猪立刻翻过身子吃的咔嚓咔嚓的,就知道这头猪已经完蛋了。 所以,家里的场面极为怪异,云娘在儿子身上乱摸,检查他是否受伤,钱多多在一边冲着云昭无声的说着话,而云昭则悲愤的看着那头正在吃土豆的野猪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年的思乡之情,在一瞬间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回到家里了,云娘并没有给儿子准备什么大餐,钱多多擀面条,云娘自己调了酸汤,配上几样小菜,又用盐腌了一小碟韭菜对云昭来说,就已经是极好的美味了。 钱多多的手巧,擀出来的面条筋道不说且根根分明,再配上母亲调制的酸汤,相得益彰。 很多时候,这就是云昭梦里的味道。 今天吃的有些别扭,因为他的饭桌底下趴着一头足足有三百斤的大野猪,在吧唧吧唧的嚼着红薯。 “您是怎么把它弄回来的?” 云娘给儿子饭碗里挑了一点腌韭菜,没好气的道:“你看重这头猪,却撒手不管,你也不看看咱家的围墙快要把玉山包裹起来了,这么一来呢,秃山可就被隔离到墙外边去了。 这头猪也可怜,养大的儿子转眼就跑的一个不剩,就剩下这头老母猪一个孤零零的在秃山上讨生活……“ “娘,您不用拿野猪来比喻您自己吧。” 云娘哼了一声道:“娘还不如这头野猪,至少人家知道自己的娃就在秦岭里边,哪像你,说走就走,人已经走到洛阳了,我这个当娘的才知道你已经去了河南。” 云昭喝了一大口汤,尴尬的笑道:“娘,您还是继续说野猪的事情吧。” 云娘恨恨的将一颗剥好的鸡蛋放进儿子的饭碗里继续道:“开始呢,这头猪见着人就跑了。 你娘我就下了大本钱,在秃山上撒玉米,一路撒到咱家猪圈里。 结果,野猪不上当,吃玉米吃到城门跟前就不吃了。 然后,为娘就等一场大雪,期间没给野猪喂食,等大雪下来之后呢,娘又开始撒玉米,吃到城门口的时候,娘就不准庄子上任何人露面,这头猪也就慢慢吃着玉米进了城门。 然后再一步步的吃到猪圈,直到被关在猪圈里,这才惊觉,大吼大叫了两天,你娘我就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头畜生。 没想到五天之后,人家不叫唤了,心安理得的在猪圈里住了下来。 多多说这头猪不适合关在猪圈里,这样做会被别人笑话,它就把这头猪带回来家,当猫啊,狗啊,大鹅一样的养着。 开始,管家云旗天天盯着,生怕这头猪伤了家里的人,时间长了,就发现这头猪已经没有了野性。 跟咱家圈养的那些猪没什么差别,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长成这模样了。” 云昭低头瞅瞅桌子底下那头圆咕隆冬的野猪,长叹一声,长成这样,莫说是一头野猪,就算是一头猛虎也早就废掉了。 “儿啊,你真的跟这头野猪有事?”云娘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了。 云昭郁闷的看看母亲道:“我倒是很想成为一头野猪,我发现当兽中之王,比当上人中之王简单。” 听儿子在抱怨,云娘立刻就忘记了野猪的事情连忙问道:“你在外边干的事情不顺利?”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不顺利,而是我们的这个天下实在是太糟糕了,你孩儿很想救人,却发现无从救起。 这大明的天下,就像是一件泡在水里很久的烂衣服,看似完整,手一碰就散了。 现在,也就是还有一些人竭力用自己的血肉在弥补这件烂衣服,等这些人的血肉耗干之后,等平静的水开始流动了,这件烂衣服迟早会被撕扯的粉碎。 娘,你以前总说,咱们我运气不好,没赶上咱家的兴盛时代。 说实话,这一点你儿子是不在乎的,您生了我,云氏也就进入了最辉煌的时候,这是必然的。 在过去的五年中,云氏的触角已经遍及关中,玉山书院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一些能用的人手,他们已经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假以时日关中必然会大变样。 我以为我弄好了关中的民生,这个世界说不定能安定一些,走到河南地界我才发现,河南又烂了,走到山西发现,山西也烂了,从张家口沿着长城走了一路,发现九边也快废弛的差不多了。 其余的地方孩儿没有走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就孩儿从邸报上看到的消息来看,也好不到那里去。 现如今,东南一地的财赋正在衰竭,而那些王公贵戚,豪门大户依旧在疯狂的吸取民脂民膏。 已经有人提出放弃北方,固守长江以南,他们似乎忘记了,不管长江以南的国度多么的强大,在失去北方屏藩之后,就很难有什么作为了。 他们总拿孟子的那句‘固国不以山河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为自己找借口。 今日如果丢了辽东,明日就能丢弃山海关,丢弃了山海关,京师也就守不住了,没了京师,大平原上一马平川正好适合蛮族人骑马放牧。 等京师没了,淮河就守不住,淮河守不住的时候,敌人也就饮马长江了。 如果连长江都挡不住敌人的步伐,他们还能退到什么地方去呢? 难道要像陆秀夫一样背着小皇帝跳海不成? 我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跳海的胆量!” 云娘见儿子神情落寞,就捏着儿子的手道:“我儿的志向远大,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娘不会阻拦你的。”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做的,在这个烂糟糟的天下里,儿子总要给自己杀出一片天来,给那些不愿意被人践踏的人杀出一片天来。至于后果,我们就不要论了。” 云娘点点头道:“是这样的话,不过,儿子啊,你要帮帮冯英,听福伯说,冯英她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 云昭皱眉道:“两年前,她们好像已经自立了,日子好像还过得下去。” 云娘摇头道:“张秉忠进了蜀中,夔州首当其冲。” 云昭冷漠的摇头道:“当年,我劝告过她,夔州四战之地,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云娘笑道:“我儿可以去信告知冯英,请她带着族人来我蓝田县选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过活。” 云昭苦笑一声道:“她不会来的!” 云娘不解的道:“为什么?” 云昭道:“冯英!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女人!” 第二十四章渣男云昭 第二十四章渣男云昭 不管云娘对这头野猪多么的体贴入微,不论钱多多对这头野猪多么的关怀,喂了多少好吃的,云昭回来之后,这头猪就前后撵着云昭哪里都不去。 云昭躺在床上,野猪就卧在窗户底下。 云昭打开了窗户,就看见钱多多从内宅的高墙上翻过来了。 “为什么把我弟弟一个人丢在草原上?” 两人见面,没有半点幽会的意思,钱多多才站定,就开始质问云昭,声音且有些发抖。 云昭淡淡的道:“是因为我们需要有一个在草原上搅风搅雨,钱少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什么不能是云杨?”钱多多话一出口,就自觉不对。 “你觉得云杨可以吗?”云昭并未发怒,平静的反问道。 钱多多摇摇脑袋道:“是啊,云杨不合适,他有些傻,这次脑袋上的头发遭了火厄,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傻了。” 云昭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钱多多道:“少少比你想的要强大的多,这是他给你的书信,你自己看吧。” 钱多多迅速拿过信,就着烛光仔细看了两遍信函,软软的坐在椅子上对云昭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 我喜欢每天都看见你们两个,不管有没有钱,有没有权势,我就是喜欢看见你们两个在我身边。 我骂也好,打也好,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就高兴。” 云昭掏出手帕擦拭一下钱多多流出来的鼻涕,这个死女人伤心的时候一般不流眼泪,总是流鼻涕,就像是生生的把眼泪逼回去,却从鼻子里流淌出来一般。 估计这是她以前在青楼里养成的习惯,在那个地方她是不能哭的,一旦哭了,没有了笑脸,人家就会把她弟弟这个吃白饭的家伙丢出去。 “我要是没钱,你不会喜欢我的。” 云昭擦了半天总是擦不干净,就干脆把手帕塞在钱多多的手里。 “你很有本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有本事,我就不害怕跟着你受穷。 哪怕是吃糠咽菜也高兴,前提是你必须有本事能保护我们周全。” 钱多多擦鼻涕擦得烦躁了,干脆就把云昭的手帕卷成卷塞鼻子里,导致她说话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 “说白了,你还是喜欢有钱的,因为有本事的人基本上都很有钱。”云昭不太喜欢钱多多跟他说大实话。 “没错啊,我长得这么漂亮,就是我天生的本钱,既然有这么一张脸,你觉得没本事的男人能守的住我吗? 我这样的女人嫁给平民小户人家才是真正害了人家,这个道理我十岁的时候从那些看我的男人眼里看到的。 他们谁都想要我! 为了我,可能会杀人! 你的两个丑丫鬟,春春跟花花晚上做梦都喊你的名字,为什么不见你喜欢她们两个?” 见钱多多抽出堵塞鼻孔的手帕,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熬过了自己的伤心时刻。 “我很喜欢春春跟花花啊,从小就喜欢。” 钱多多对云昭说的这句话并不在意,也不相信,从外边打来水,开始清洗云昭的手帕。 站在月光下清洗手帕的钱多多显得更加美丽了,云昭不得不承认,上天给了这个女人太丰厚的本钱,不论是智慧,还是外貌。 一个简单的清洗手帕的行为,就让云昭看的目不转睛…… 钱多多也喜欢在云昭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你弟弟跟我说,你要是跟了我恐怕没好日子过。” “少少很聪明,看事情也很准,他唯一没有弄明白的事情就是,一个女人跟着一个人吃苦都不觉得苦是个什么滋味。 跟着你的这几年里,是我过的最快活的几年,呀,又开始流鼻涕了,我以后要学会流眼泪,这是女人的大本钱,不能丢了。” 云昭靠在窗户前边,对钱多多道:“你不用担心少少,高杰带着三千大军已经离开蓝田县,去支援少少去了。 不出三年,云氏要在归化城建立起自己的独立王国,我要让这个独立王国化作一柄锥子,不断地刺破建奴的血管,让他流血,云氏大军也会不断地轮换去归化城,从实战中接受检验,日后好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钱多多仰起脸,让月光照在自己的白皙的脸蛋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低声道:“不出三年,徐先生说你需要的第一批学生就能出师,那时候,你该派他们离开关中,去你需要他们去的地方。 所以啊,你到时候需要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才能完成这个布置,并且让这些布置发挥真正的作用。 光凭你做强盗可弄不到这么多的钱。” 云昭认真看了看钱多多那张美丽的脸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闭上眼睛,将云昭的手帕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轻笑一声道:“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就是东南,我这样的女人你不该放在家里给你擀面条吃,给我一队人马,一笔钱,我去东南!” 云昭冷哼一声道:“去赚钱吗?用你的美丽?” “咯咯咯……” 钱多多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在云昭居住的小院子里弥漫开来,她猫一样走近云昭,将自己湿漉漉的脸贴在云昭脸上,再把云昭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咬着云昭的耳垂低声道:“很好呢,还以为你不会吃醋,还以为你依旧能以大局为重,派我出东南为蓝田县开拓新的财源呢。 你不是一向自诩冷静吗?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没了权衡利弊的能力呢?” 云昭转过头,钱多多香甜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痒痒的……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静。 “母亲希望我能救援一下冯英!” 钱多多的笑声又起。 “基本来就该去帮助冯英,她苦心经营四年的山寨遭遇了张秉忠的大队人马,不得已离开山寨,我还听说那个女人带着一群孤儿寡妇在夔州的深山老林里流浪,吃尽了苦楚。 你云氏的根基本身就是戚家军的底子,你要想有所作为就离不开冯英的支持。 现如今,戚家军子弟遍布天下,多得是统领兵马之人,他们虽然已经与戚家军遗孤不再是一条心,可是,一旦天下有变,你若峰起,你说那些人愿意跟着别人走呢,还是愿意跟着你走? 你说这话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吃醋吗? 告诉你,这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男人吃醋的,我在青楼里见过太多吃醋拈酸之人,她们毫无例外的没有好日子过。 你放心去找冯英,我喜欢你,跟你喜欢冯英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要我喜欢的就足够了。” 说完这些话,钱多多就把手帕拍在云昭的手里,笑着朝云昭摆摆手,就狸猫一般灵活的爬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就进了内宅。 大野猪抬起头看了云昭一眼,就继续躺倒睡觉。 云昭却没了半点睡意,就来到大野猪跟前低声道:“给我让点位置。” 很奇妙,大野猪居然真的给云昭让出来了一块空地。 云昭坐了下来,抓着野猪的大耳朵道:“我好像成了渣男啊!” 大野猪哼哼一声,似乎对云昭这句话表示赞成。 云昭点头道:“好像就是这个样子,多多还不至于在我跟前卖弄心机,这么多年下来,她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说,它刻意表现出来的坚强是在给谁看呢? 我才提到冯英,她就已经明白冯英对我的重要性了。 你说,关于冯英,多多到底想了多久? 你说,多多突然提出要去东南为我们敛财,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有了跟冯英一较长短的想法了呢? 啊!两个这么优秀的女人,你让我如何选择呢? 要不,等我成年之后再选择如何?” 第二十五章 可怜的冯英啊…… 第二十五章可怜的冯英啊…… 当云昭还沉浸在自己美好未来的幻想的时候,冯英的生活中却没有半点云昭的影子。 即便是有,也仅仅是一个矮胖的孩子努力装成大人的模样。 这就很滑稽了。 当族人们的食物再一次匮乏的时候,她没有想起那个胖子,而是背上背篓,带着不再滚圆的丫鬟上了山。 在夔州这片地方生活,基本上没有顺利的时候,即便是没有盗贼祸害,贫瘠的土地也无法让全族一百多人获得足够的粮食。 在这里弄食物,基本上就靠三点:地里种一点,水里捞一点,山上采一点……(这是去奉节采访的时候,当地秘书长总结的)。 贫瘠的地方连粮食都长不好,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馈赠,其中三峡特产树叶最是有名,这种树叶制作成茶叶之后,最大的特点就是清肠胃,刮油! 贪吃的丫鬟小楚吐掉塞进嘴里的树叶子,她一点都不想采集这种可以做茶叶的野树叶子了,这东西泡水喝之后,只会更饿。 “小姐,我们采这些树叶子做什么呢,又卖不出去。” 对于小楚来说,任何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都是没用的废物。 冯英直起腰身,小心的从荆棘上摘下被挂住的衣衫,看看脚下汹涌的长江水道:“放心吧,会有人买的。” “老祖宗刚刚打跑了张秉忠,把寨子里的粮食都消耗光了,更没有钱,没法子收我们的货物。 小姐,我们走一遭关中吧,把这些货物都卖给那个胖子,他那么肥一定会喜欢这些茶叶的。” 冯英笑道:“我说的就是他!” 小楚闻言立即欢快起来,抱着冯英的腰将脸贴在小姐的背上蹭啊蹭的,这一刻,她觉得小姐就是人世间最英明的人。 “可是,我们没有路费!” “去飞浪那里拿,我听说他们最近干了几笔大买卖。” “好啊,好啊,小姐,这一次你不能心软了,他们是贼寇,我们抢劫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再说了,我们准许他们留在这片山谷已经不错了。” 冯英看看小楚笑着点点头道:“好,这次不心软。” 有了目标,两人就飞快的采完了这片在冬日里还有新芽抽出来的茶树,然后就去了山崖下面的飞浪寨子。 飞浪寨子其实就是一窝水贼的家,这些人以前是在三峡上拉纤的苦力,嫌弃拉纤来钱慢,就转变成了水贼。 依靠自己过硬的水上功夫,专门劫掠落单的船只。 两个农家闺女打扮的人才靠近寨子,寨子的大门就关闭了起来,当冯英跟小楚靠近山寨大门的时候,山寨的大门就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头上缠了老厚一圈白布的瘦弱汉子从门缝里挤出来,朝冯英施礼道:“大小姐怎么有空来我家山寨?” 冯英笑着还礼道:“小女子预备走一趟关中送一批货给我世兄,货物已经备齐就是没有了盘缠,想到飞浪寨最近宽裕,就过来取一些。” 瘦弱汉子闻言,一张本来就抽吧的小脸顿时就抽成了一颗干橘子。 才要说寨子里已经粮草不济这样的话的时候,却看见小楚正兴奋地从竹竿上望下取他们晾晒在外边的腊肉,就顾不得跟冯英说话,跑过去就要阻拦。 才跑了两步,就看见小楚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手铳正对着他,就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小楚把所有的腊肉都装进背篓里,神情极为绝望。 “米呢?” 小楚装完了腊肉跟咸鱼,却没有找到米,就来到汉子身边,重重的一脚踹在汉子的腿弯处,让他跪了下来恶狠狠地问道。 “这年头哪来的米哟!” “你偷我们家的红薯呢?” “天爷爷哟,自从你们来了,只有你们拿我们的东西,我们何时拿过你们的东西哟。” 小楚见小姐正在看晾晒在竹竿上的蜡染布,就走过去收起来叠好装进背篓里,然后又踢了一脚那个汉子道:“这次是小姐过来,你们要是不给颜面,我们回去之后就让彭叔他们来,把你们这里的人再审一遍!” 想到独臂彭寿的模样,精瘦汉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当初就是这个独臂汉子带着两百多白杆军横扫了长江三峡上的所有山寨,被他灭掉的山寨不下二十座,端的是杀人如麻。 明眼人都知晓,这是秦良玉在筹措出兵的军资,每过几年就会出这样的事情,川中大小贼寇都明白,所以,只要白杆军小队人马出动了,很多山寨就会关门大吉,或者星夜逃窜。 只是没想到两年前,他们居然会找到夔州好汉们的头上,并且留下一支人马固守三峡。 石柱马氏乃是官身,虽然夔州并不隶属石柱土司管辖,地方官员对石柱土司这种过境绞杀贼寇的行为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张秉忠进蜀中的时候,飞浪寨子可是帮过大忙的,现如今张秉忠又跑去了湖北,飞浪寨子里的水贼们却没有胆子跟着走,于是,只能被冯英一伙人时时敲诈。 那个小丫头说的没错,冯英大姑娘来了还好说,她一般并不会很过分,如果是彭寿那个杀人恶魔来了,飞浪寨子上下百十口想要活人就很难了,精瘦的水贼韩金咬咬牙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双手奉上。 “只有三两银子?” 小楚拿到钱立刻就暴怒起来。 冯英阻止了暴怒的小楚,对韩金道:“我看你寨子里出产的蜡染布不错,能不能组成一批货,我带去关中交易,如果价钱好,你们以后也就不用在水上讨生活了,大家一起做蜡染布也能过活。” 韩金陪着笑脸道:“大小姐,这都是寨子里的婆娘闲的时候做的活计,真的能入大小姐法眼?” 冯英叹口气道:“这样的手艺我们夔州可没有,你们把人家好好地云南女子从船上劫掠过来,也不怕遭报应。” 韩金连忙道:“大小姐,这你可就冤枉我们了,过峡口船上不准有女子阴人,好些嫌麻烦的客商就把买来的女人丢在渡口,或者贱卖,我们寨子里的女人都是这么来的。 您还别说,多数是云南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冯英闻言叹口气道:“还不是当年奢崇明叛乱的时候造的孽,男子死光了,这些女子无法谋生,只好离开故土,人离乡贱这是必定的。 韩金,你去告诉别的山寨,如果他们信得过我,就组织一批货物,就拿给我,我带着去关中交易,回程再给你们筹备一些坯布,好吧这门生意能继续下去。 咱们夔州经过张秉忠贼乱之后,已经没有一样好营生了。” 韩金道:“大小姐的话小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不瞒大小姐说,这水上的生意越发的难做了,十天半月见不到一艘船,有时候船来了,却是成群结队的不好下手。 如果那些吃白饭的婆娘们能做蜡布,山寨里也多一口吃食,小的这就去准备。” “顺便告诉那些混蛋,小姐可不能白白帮忙,怎么着也要把盘缠给小姐凑足了。” 小楚在一边敲着边鼓,韩金连连答应,不敢违抗。 回家的时候,小楚也算是满载而归,不但有肉,有鱼,还有一小袋子白米,这都是韩金送的。 她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里开始做饭吃。 “小姐,那个胖子现在很有钱!” 小楚对云氏的条子肉念念不忘。 “别一个胖子一个胖子的叫人家,云世兄是一个有本事的,听彭叔说,云氏已经在关中开始称王称霸了。 以前的时候我看不上这些,以为带着族人们在山里找一块空地,自己种田织布就能过活,还特意选了夔州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当时,云世兄就说夔州不是一个好选择,当时还以为他想吞并我们,现在看来,云世兄的话是对的,夔州这地方是进入蜀中的门户,只要有枭雄垂涎蜀中,我们夔州就安定不了。 两年间,我们的寨子接连搬家三次就是明证,每搬家一次,我们就损失一次,到了现在我们已经近乎山穷水尽了。 这一次去关中也算是我最后努力一下,看看这片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救!” “怎么就没救了,小姐这么聪明,我们还会种玉米,土豆跟红薯,到哪里不能活?” 小楚对小姐自轻自贱的话很不满。 冯英捏捏小楚的脸道:“再不成,就要把你嫁给云氏换粮食吃了。” 小楚嘿嘿笑道:“如果小姐嫁给那个胖子,我们所有人岂不是都有肉吃了?” 小楚说的露骨,冯英并没有扭捏的模样,轻声道:“我如果不嫁给马家人,就只有嫁给云家人,就这两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小楚,看样子你比较看好云氏是不是?” 小楚犹豫片刻,最后低声道:“云氏的条子肉好吃!” 冯英苦笑一声,抬头看着三峡上空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道:“可怜的冯英啊……” 小楚摇着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没有错。” 冯英道:“你不明白啊,我想活的更快活一些,不想只为了吃饭就把自己卖给谁。” 小楚道:“是我们大家拖累了小姐。” 冯英没有回话,却快如闪电的将背上的长弓取下来,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一声弓响,一只岩兔就从悬崖上翻滚下来。 第二十六章明眼人彭寿 第二十六章明眼人彭寿 小楚背篓里面装的鸟铳是云昭送给冯英的礼物。 冯英不喜欢火器,就送给了小楚,只是因为火药跟弹丸的缘故,她舍不得练习,现在根本就打不准,鸟铳对她来说最大的功能就是吓唬人。 五年时间过去了,冯英高挑的身材越发的高挑,而小楚则因为营养充足的原因变成了一个丰腴的美人儿。 两个美丽的少女走在山野里,并无半点畏惧,自从冯英感慨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就开始打猎。 于是,山里的野兽就遭了殃,她的箭法极准,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山上跑的,亦或是水里游的,只要落在她弓箭的射程之内,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当小楚从小河里用竹竿捞出一条中箭的大鱼并开始欢呼的时候,冯英落寞的将大弓背好,等小楚回到她身边,就从小楚满满的背篓里,取出一些猎物装在自己的背篓里,率先大踏步向家的方向走。 行不过五里地,一个幽深的峡谷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楚从树荫里拖出一个竹筏,冯英跳上竹筏,撑一根竹篙,竹筏就悄无声息的向峡谷漫溯。 两岸猿声啼不住,竹筏进来之后,就悄然无声,冯英阴冷的看看呆立在树干上的猴子,大小猴子便迅速逃离。 竹竿在岩石上点一下,竹筏就在水中转了半个圈,打横钻进了另外一条小溪。 巫山多沟壑,多溪水,竹筏进了山溪走了片刻,就来到了一片乱石滩,小楚从竹筏上跳下来,先用竹竿将竹筏定住,然后就背上背篓随着冯英上了小路。 这一路上风景如画…… 先是一座竹楼映入眼帘,然后就有一群孩子欢呼着从竹楼里跑出来,而冯英脸上的寒霜也在一瞬间就消融了。 小楚瞅着一群孩子撇撇嘴道:“带着一群女人真是麻烦,明明没有男人,偏偏还能生出这么多孩子来。” 冯英笑道:“你过几年也会生孩子的。” 小楚道:“我不要!” 话音未落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就一头撞进小楚的怀里,睁着大眼睛急切的看着小楚。 “你看我做什么?你看我也没吃的给你。” “兔子!” 小楚瞅瞅挂在背篓后面的死兔子,在小胖孩子的脸上捏一把道:“烤熟了才能吃。 现在好好地拿着,掉了一根毛就找你算账。” 小胖子小心的捧着死兔子,看着小楚将冯英猎到的小兽一一分给孩子们,直到每个孩子手里都有食物,这才跟其余的孩子呼啸而去。 “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拿了东西就跑了。” 小楚恋恋不舍的瞅着离她而去的腊肉跟猎物们,极为不甘心。 冯英笑着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小块用草绳绑着的肉块,在小楚面前晃晃,立刻就让小楚喜笑颜开。 靠着山包有一个很大的岩洞,岩洞里面有青烟缓缓飘出。 在岩洞边上,有一些用石头围好的山地,此时,地里的玉米,红薯,土豆已经收割,只有一些零零落落的青菜还绿油油的在地里招摇。 小楚从地里拔出两根只有指头粗细的胡萝卜,在溪水中清洗干净,就跟冯英一人一根,咔嚓咔嚓的咬了起来。 这么小的胡萝卜自然是满足不了小楚,遗憾的丢掉萝卜缨子对冯英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蓝田县?” 冯英笑道:“你就不怕云氏那个杀千刀的再把你喂得圆滚滚的?” 小楚嘿嘿笑道:“那个女人存着什么心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怕吃胖呢,只要她敢给我们做,我就敢吃,反正小姐你怎么吃都吃不胖,这是便宜我,干嘛不吃?” 冯英叹息一声,丢掉手里的萝卜缨子,对小楚道:“去把彭爷请过来,有些事总是要决断的。” 小楚哦了一声就匆匆去了竹林处。 冯英回到岩洞,将背篓里的野茶叶交给了一个妇人,自己就来到岩洞最边缘处的一座小竹楼里,背靠着竹子编织的墙壁坐了下来,无力地将头靠在墙壁上,微微的闭上眼睛,显得疲惫而无奈。 从八岁起,彭爷就说自己是所有人的头,那个时候,冯英只是觉得有趣,当彭爷将所有的钱粮都交给她的时候,冯英甚至有些兴奋。 当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食物消耗光,结结实实的让伙伴们吃了一个月的饱饭之后,她忽然发现,米缸空了…… 于是,她一次次的去找最爱她的老祖宗,老祖宗总是不会让她失望,一次次的满足她的要求。 直到——老祖宗也面露难色的时候,年幼的冯英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过日子。 去蓝田县见那个自称是野猪精的胖子,是冯英平生获得的最大一笔外来资助。 当她兴高采烈的带着这批珍贵的种子,以及那套珍贵的首饰回到石柱的时候,老祖宗认为她们应该离开石柱了…… 直到这个时候,冯英才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老祖宗的安排,从彭爷交权直到去蓝田县见云昭,都是老祖宗安排好的。 慷慨的老祖宗还把两百白杆军借给冯英三个月……然后冯英就带着这群人在奉节安了家……张秉忠来了。 老祖宗带着白杆军击败了张秉忠,可是,奉节成了废墟……冯英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带着一群老弱妇孺离开奉节的,只记得那一天的太阳显得格外的大。 “囡囡,累了吗?” 彭爷低沉的声音响起,冯英慢慢睁开眼睛露出笑脸道:“今天瞌睡多。” “累了就多睡会,别把自己逼迫的太紧。” 彭爷坐在冯英对面,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眼中满是宠溺之意。 “彭爷爷,马氏为何容不下我们这些妇孺呢?” “那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对皇帝不敬!” “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石柱宣慰司不仅有马氏,还有朝廷,甚至还有宦官,陛下待秦将军恩比天高,秦将军也只能以死相报。 先是杨应龙,后是奢崇明,朝廷不会不防着马氏自立,秦将军多次说过,她一介妇人此生只能为这大明天下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留在石柱,只会落人口实,让秦将军更加难做,以后也不一定就会有好结果,鉴于此,秦将军认为,姑娘你还不如带着这群人离开石柱。 在外边,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 冯英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彭寿道:“戚家军已经到了神憎鬼厌的程度了吗?” 彭寿苦涩的道:“当所有人觉得对不起你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干出更加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就是说,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还能抱团活着是吧?” “他们希望我们泯然众人。” 冯英缓缓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眼前隐隐青山道:“彭爷爷,我们还能联络到多少可怜我们这些妇孺的原戚家军部众?” 彭寿摇摇头道:“不可能有很多,自称是戚家军的人,已经全部战死在辽阳了。” “如果我自称是戚家军后人,这个名号还值钱吗?” 彭寿看着冯英道:“那要看谁了,如果是贼寇拿到这个名号,天下十三营贼寇中,必定会出现一支冠以戚家军名号的贼寇。 如果是朝廷,一文不值,且有些腌臜。” “你觉得云氏会对这个名号感兴趣吗?”冯英重新坐了下来,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神态端庄。 彭寿看着冯英的眼睛道:“这天下的大贼寇中,没有将云氏罗列进去,实在是朝廷中人眼瞎! 云氏如今虽然看似良民,开沟渠,活百姓,接纳流民,以良善之名收拢民心,实则暗中蓄养死士,操练军队,建学堂培育人才,以民意为由侵吞关中。 云氏族长更是包藏祸心,以野猪为号,看似憨厚,实则大奸大恶,坐看大明日益破败,不发一言,不出一策。 以老夫看来,那个少年人如同深渊之龙,一旦天下大变,就是他潜龙腾渊之时。 那个时候,国朝破败,群寇疲敝,一旦他云氏携重兵出关中,立成秋风扫落叶之势!” 第二十七章红鸾星动 第二十七章红鸾星动 “云昭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冯英低声道。 彭寿冷笑一声道:“我们原本与云福同气连枝,自从云福将武库交给了云昭之后,就不再跟我们谈论云氏密辛,这就足以说明,云福已经彻底投靠云昭了。 老奴知道的这点消息,还是昔日在蓝田的所见所闻推断出来的。 现如今,五年时光已经过去了,天知道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就云氏千里迢迢送给小姐的那两支火铳来看,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了。 要知道,当年戚帅为了可以自己制造军械,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饶恕了一些倭寇,沟通了一些西人,为此,戚帅付出的代价除过胡宗宪能够明白,余者无不痛心疾首。 云昭小小年纪就做到了戚帅当年千方百计才做到的事情,称一声少年英雄,绝对当之无愧。” 冯英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低声道:“此时,云世兄应该还在蒙古草原与鞑子,建奴作战。” “哦?小姐如何得知?” 彭寿愣了一下,马上,就用玩味的语气笑道:“小姐见少年英雄便红鸾星动了吗?” 冯英毫无羞愧之意,抬眼瞅着窗外的青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念诗念到慷慨处,冯英取过自己的长弓,一矢三发,瞬息间便将箭壶中二十四枝羽箭射的干干净净。 这才握着依旧嗡嗡作响的长弓吐一口胸中浊气道:“恨不能随云世兄一起出塞,领千骑,杀尽鞑虏!”(啧啧啧,自夸一下,水的太有水平了) 彭寿笑呵呵的看着冯英道:“喜欢就去夺,我戚家军可以不争天下,好男人却不能不要!” 冯英笑道:“彭爷爷也觉得云昭不错?” 彭寿苦笑道:“能把一个破败的云氏引领到今日这般地步的本事,你彭爷爷可没有,如果有,你们也不至于饿肚子。 人人都说为富不仁,可是这天下白手起家的富人中,就没有一个是白给的,老夫这样的人,上阵杀敌算是一把好手,你要我领着一群老弱妇孺成家立业,这样的本事你彭爷爷连你都不如。” 冯英苦涩的道:“我也不成,以为有了好种子,就能带着大家吃饱饭,结果……结果还是不成,总有贼寇来坏事。 当年我跟云昭说过我要来夔州,他一口断定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信了老祖宗的话,结果……好好地家业被毁了。” 彭寿笑着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抹掉冯英脸上的泪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云昭那种人本就是志在天下的枭雄,当年虽然年纪小,看天下大势已经有了几分本事,咱们是好人家,不跟这样的人比。” 冯英扭捏的挪动一下身子,娇憨的靠在彭寿的肩膀上低声道:“您说,他会不会要我?” 彭寿爱怜的用脸蹭蹭这个孩子的头发斩钉截铁的道:“这是下嫁!” “真的?” “集我戚家军万千英灵才诞育出了你,嫁给谁都是下嫁!他云昭何能例外!” “我想走一遭蓝田县。” “那就去!” “我还想多带一些货物去,以交易货物之名!” “老夫明日就再去巫山大小山寨走一遭,定给囡囡准备一套好配得上你身份的好货物。 还要大小山寨出人手保护囡囡周全。” 冯英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脸滚烫的厉害,垂下头用蚊子哼哼大小的声音应答了一声。 云昭夺路而逃…… 徐元寿须发虬张手舞大棒紧紧追赶。 张贤亮双手插在袖筒里白眼望天。 韩度笑呵呵的劝解道:“元寿莫急啊。” 冯奇哈哈大笑,不断地擦拭眼泪。 刘章愕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元章半生无子,这孩子没说错话啊。” 葛春晖胳膊底下夹着书本匆匆而来,见众人神色各异就奇怪的问道:“元章兄因何事迁怒云昭?” 赵元琪笑道:“无他,只因西安知府劳如意有一颜色殊丽之妻妹,愿与元章兄结为伉俪耳。” 欧阳志笑呵呵的接话道:“确实是好事一桩,不知元章兄为何要发怒呢?” 张贤亮从袖筒中抽出手,挥舞着半截细木棍道:“如此大好时光,居然不说正事,却谈什么风月,实在是不知所谓。” 刘章怒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儿女双全,难道眼看着元章孤老终生吗?” 张贤亮指指远处看热闹的学生道:“百年之后,难道就缺少了披麻戴孝之人吗?” 赵元琪道:“终究是需要有自家子嗣的,否则就是不孝。” 就在几位先生吵闹之时,徐元寿气咻咻的回来了。 韩度惊愕的道:“你居然没有追上?” 徐元寿捶捶腰咬牙切齿的道:“欺我老无力啊!” 冯奇终于喘匀了气,拿着一张画像递给徐元寿道:“画像还在这里呢,从画像上看,确实不错。” 徐元寿一把扯掉画像恨恨的道:“我已经老了。” 赵元琪疑惑的道:“不至于老到力不从心的地步吧?” “我是说年纪!” “一树梨花压海棠都是美谈,你才正值壮年,娶妻生子有何不可?” 面对老友调侃,徐元寿长叹一声道:“人家提亲的对象是云昭,他不愿意,就打算丢给我,且不是第一次了。” 欧阳志大笑道:“不知上次又是那家的佳丽?” 徐元寿摊摊手道:“以前蓝田县东乡大户人家刘氏,后来的蓝田县主簿,现在的长安县令何长发的小闺女,有陪嫁一万两纹银的那家!” 冯奇笑道:“不错的姻缘。” 徐元寿也忍不住笑了,丢掉手里的木棒,指着几位老友道:“你们也都想看我的笑话。” 欧阳志用肩膀顶顶徐元寿道:“你其实是动心了是吧?” 徐元寿叹口气道:“羞愧难忍!” 张贤亮闻言冷笑道:“既然起了心思,那就坐起而行,做真人好过做小人,你不好出面,老夫去找云昭,定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说罢,就挥动长袖朝云昭狂奔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贤亮兄,且……” 不等徐元寿把话说完,张贤亮已经绕过景教中国流行碑亭走远了。 对于烤红薯,云昭如今闻到味道胃里就会反酸水。 偏偏云杨对这东西吃起来没个够,每天都吃,就差把自己关在红薯窖里了。 “这样的美人儿怎么不留给我?” 云杨嚼着嘴里绵软的红薯,一边问坐在他身边喘粗气的云昭。 瞅着黄不拉几的红薯在云杨嘴里翻腾,云昭强忍住要呕吐的意思冷声道:“你要是少去几次明月楼,说不定就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你了。” 云杨梗着脖子道:“我去明月楼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做一笔生意。” “结果每回都是你给人家老鸨子钱是不是?” “里面的姑娘可怜……” “滚啊!” “哦!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 云杨说着话就起身,晃动着门板一样的身体鸭子一般的回家了。 云昭把身子靠在墙上,无奈的挥挥手道:“没一个愿意听话的,都是为他们好,怎么就不听话呢?” 第二十八章乱局中的一条线 第二十八章乱局中的一条线 云昭活了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现在这种大场面。 一天之内,有六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来家里拜访他的母亲,希望能把自己手头最好的闺女送进云家大宅。 没错,就是送进云氏大宅,她们代表的女方家庭似乎并不在意在自己家的闺女在云氏有什么地位。 只是单纯的想要把闺女送进云氏那座并不算豪华的大宅里。 这些闺女大多是一些小有家财人家的闺女,听母亲说,有几个长得确实很好。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理解了一些自己以前从史书上看到的事情,比如蔡京家里的专门负责切葱丝的丫鬟,比如严世藩家中专门用来当痰盂的丫鬟。 这很恶心!尤其是严世藩!!! 当然,最恶心的人是这些闺女的父兄!!! 云娘可不这么认为,云氏自己家就有十一个待嫁的闺女,每一个闺女都被她教养的很好。 除过便宜了高杰一个之外,在云昭的坚持下,其余的都没有出嫁。 昔日那些从土匪寨子里出来的带着各种穷酸怪相的小姑娘们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十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没错,云娘就是这么教导家中闺女的,并且是按照她的想象来教导这些闺女的,毕竟,母亲西安府教谕头目之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世家,她的见识不多,只能凭借想象,或者传闻。 在这里,钱多多给云娘出了很多主意……然后,云昭就多了十一个识文断字,会算账,会骑马,甚至还会开鸟铳射击的姐妹。 当然,钱多多极力强调的娇媚模样,被云娘严词拒绝。 女人很麻烦,尤其是念了书,涨了见识之后,再加上云氏并没有禁绝《西厢记》这一类教坏女人的书,这让她们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 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就是——憨厚的庄稼汉,彪悍的强盗不再是她们眼中的佳婿,她们喜欢瘦的,喜欢干净的,喜欢英俊的,喜欢未语先笑的渣男! 云氏女子选夫婿的模板是现成的,一个是手长腿长,五官端正英气勃勃的——高杰! 另一个就是面貌比她们还要精致的多的钱少少! 至于云昭,没有高杰英武,没有钱少少漂亮,所以从来不是她们认可的佳婿模样。 这让云昭很是受伤,高杰是一个惯于勾引上司老婆的家伙,且恶迹斑斑哪里就是良配了? 至于钱少少,云昭幻想了一下嫁给钱少少的女子,觉得那个女子应该很可怜,女人晚上钻进被子里面前赫然是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脸,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该如何自处! 云氏还处在蛰伏期,还不到安居乐业的时候,所以,只有玉山书院里的先生们,才是这些女人的良配。 而徐元寿偏偏就不愿意。 没有外人干扰的蓝田县的日子是悠闲地,在这里居住的时日长了,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蓝田县外的大片土地还处在战火纷飞的状态里。 李洪基的大军一直在潼关以东的地界里巡梭,张秉忠的大军也在湖北攻城掠地,广袤的蓝田县正好被两大贼寇给夹在中间。 孙传庭带领自己已经成军的秦军,也留在西安城,不论潼关以东被李洪基弄得如何糜烂,潼关以东的官军如何求救,他依旧坐视不理。 傍晚的时候,云福跟云猛回来了。 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县! 商南县是陕西的东南大门,穿过多山的商南县之后就能进入富饶的蓝田县。 云昭当然知道张秉忠想要借道商南的军事意义在那里。 自崇祯八年以来,朝廷剿匪作战眼看就要胜利,十三营流寇们在荥阳召开了重要的军事会议。 在这个军事会议上,他们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不再跟朝廷大军正面作战,开始四散逃跑! 李洪基,张秉忠在闯王高迎祥的率领下,向朝廷兵力薄弱的东面突围。 这支东路军的主力就是张秉忠的部队。 他的部队作战勇猛,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大明要地的中都凤阳。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包围了凤阳城。 不到半天,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并当着百姓的面,历数他的罪行后,当场枭首。 中都凤阳被贼寇攻占,张秉忠与高迎祥等人分兵。 由于带不走堆积如山的胜利品和府库里的粮食。 于是,在谋士的建议下,张秉忠效法当年的万岗寨将带不走的战利品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又逼迫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皇觉寺。 在中都凤阳招收了大量人手之后,为了断绝这些人的后路,张秉忠赫然下令掘了皇帝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消息传到京师,皇帝得知消息后,立即穿上丧服,跑到太庙放声大哭。 并下令朝廷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 盛怒之下的崇祯帝撤了兵部尚书的职,砍了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的头,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 尽管如此严厉,官军仍然无法将张秉忠所部全数歼灭。 张秉忠攻下凤阳后,又挥师南下,接连攻克庐州、安庆、和州、滁州,一直沿长江打到江苏仪征,一路所向披靡。 面对江南士绅们组织的大批团练,张秉忠严格遵守在荥阳制定的策略,没有正面强攻,选择回师向西。 经英山、霍山,同马守应部会师于湖北麻城。 接着,从湖北进入河南,现在,又准备从商南重新进入关中,从而达到他与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合流的目的。 张秉忠与李洪基合流不合流的云昭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张秉忠想要从商南一路经过蓝田,华县潼关以西的地区,才能跟李洪基在潼关汇合。 “让张秉忠的十余万人马从蓝田县经过,我们还有的剩吗?” 云昭听了云福跟云猛地汇报之后,就笑着摇头。 “如果我们全军出动,固守商南,那里地势险要,我们又是兵精粮足,火器众多,张秉忠是过不来的。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的实力也就彻底的暴露了。” “张秉忠的信使说什么时候过商南?” “他们的大军还在南阳,来我商南至少要过襄阳府,就算他攻破襄阳府,抵达商南也是明年四月间的事情了。” “张秉忠的信使还说了什么?” “他们保证大军过商南,蓝田,确保秋毫无犯。” 听云猛这样说,云昭瞅瞅云猛笑道:“你信吗?” 云猛干脆的摇头道:“不信!” “既然不信,那就砍掉使者的人头,让张秉忠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云福笑道:“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人家已经把我们真的当成一头猪了,所以啊,人家觉得可以传檄而定。” 云昭摇头道:“这些年不论是一心想要把关中当做老营基地的李洪基,还是满世界流窜的张秉忠,他们对我蓝田县的试探从未停止过。 不论是乾县,还是扶风,亦或是商南,这五年以来我们从未停止过战斗,每一次的战斗都是以我们的胜利告终。 高一功是李洪基的心腹之人,艾能奇更是张秉忠麾下能战之士,他们一在乾县,一在商南都碰的头破血流。 云氏火器之威他们应该已经知晓。 所以啊,张秉忠不可能不知道蓝田县是我云氏的根本要地,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借道,想要从我蓝田县经过,只有杀掉我云氏所有人才能做到。 所以说,他派使者来我云氏做什么?” 云福皱眉道:“难道说这是人家的反间计?” 云昭笑道:“一个使者怎么玩反间计?我们家里可没有人能让他们离间的人。” “我是说孙传庭!那个刚刚击杀了高迎祥,成为我陕西巡抚的孙传庭,你就不担心人家张秉忠把我们跟他来往的事情告知孙传庭,从而让我云氏不得不反,不论他借不借道,只要云氏反了,龟缩在西安城里的孙传庭就岌岌可危了。” 云昭闭着眼睛想了片刻,摇摇头道:“这种事情需要很精妙的衔接才能奏效,张献忠以及他的部属们还玩不出这么一出。” 云猛见云昭跟云福都不怎么说话了,就低声道:“难道说张秉忠真的要借道?” 云昭烦躁的挥挥手道:“不是张秉忠要借道,是孙传庭在试探我们是不是有跟流寇们合流的可能。 毕竟,张秉忠现在在南阳府,距离襄阳府近在咫尺,一旦我们跟张秉忠合流,汉中就成了沟通湖北跟关中的大通道,再加上潼关以东的李洪基,关中沦陷就在翻掌间。 如果我们封闭了汉中通往陕西的要道,他就能一心一意的对付潼关以东的李洪基,不至于腹背受敌。” “小昭,你认为使者是孙传庭派来的死士?” 云猛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云昭叹口气道:“有八成的可能是这样的,到了我们现在的局面,不管哪个使者是谁派来的,猛叔,你去把他的脑袋砍掉,然后敲钟,召集蓝田县团练,进驻商南县,无论如何,关中是我们的,不允许张秉忠进来。” 第二十九章价值白银十万两的人 第二十九章价值白银十万两的人 蓝田县的警钟终于敲响了。 大批的贼寇已经到了潼关以东,来蓝田县投靠亲友的流民们早就把这个消息带过来了。 整个县里并没有出现人慌马乱的场景,每个人都知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所以,也就谈不到惊慌。 该集合起来的团练,默默地放下手里的农具,或者别的营生,穿上简陋的竹甲,拿起早就下发的武器,五人一伙,十人一队,百人成营向里长报道。 然后,就有里长带队将这一百人交给早就选定的百夫长,并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百夫长,希望他能把这些人照顾好,待贼兵退却之后再完整的带回来。 没有哭泣,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场面,父亲呵斥年幼的儿子滚回家好好干活,丈夫嘱咐妻子看好家园,莫要弄出不好的传闻,只有一些精壮的少年人则没心没肺的希望早日去战场,弄一些首级回来好卖钱。 里长走了,家眷们也走了,百夫长平日里那张和善的脸立刻就变得狰狞起来,将手里的鞭子挥舞的叭叭作响。 一遍又一遍的向这些农夫传达军律。 百人队组建完毕之后,便直接上了大路,这一次蓝田县召集团练的目的地就在凤凰山。 一个百人队上了大路,很快,后面又有一个百人队,当两个百人队汇合之后,就会编成一队,等偏远的咸阳百人队编练成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之后,就浩浩荡荡的从西安城边上走过。 此时的西安城早就关闭了城门,陕西巡抚孙传庭就站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一支支军队从西安城边走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云氏家主为何不来巡抚衙门报备调兵事宜?” 蓝田县团练使云猛躬身道:“县令并不统管团练,某家是团练使。” “你们要干什么?”孙传庭眼看着又一个千人队从城池边缘走过,两排牙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主碰撞了。 “固守商南,不许张秉忠这个贼寇劫掠蓝田县。” “为何不去潼关?”孙传庭竭力站直了身躯。 “蓝田县前边还有西安城,有巡抚率领的秦军在,我们去那里做什么?难道巡抚会容忍李洪基贼寇攻破西安城?” 孙传庭将颤抖的双手缩回衣袖,盯着云猛道:“你们集合大军仅仅是为了保护蓝田县?” 云猛笑道:“派蓝田县团练去外地打仗,百姓也不愿意啊。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窝里横的狗,背靠家门的时候就算是老虎都敢狂吠几声,离开家,就只能把尾巴夹在后腿中间发抖了。” “所以说,你云氏只关心蓝田县?” “不是我云氏只关心蓝田县,是我蓝田县的百姓只关心蓝田县!” “天下贼寇纷纷,糜烂千里之地,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云猛抽抽鼻子道:“蓝田县百姓关心蓝田县就好,长安县的百姓关心长安县就好,陕西的百姓只关心陕西就好,河南的事情是河南小伙子们的事情,自己的家自己都不保护,与我们有多少干系呢?” “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般自私这天下早就亡了。”孙传庭听了这种自私自利的话怒极。 云猛淡淡的道:“如果全天下的百姓都像蓝田县一般愿意建设自己的家,保护自己的家,莫说区区流寇,就算是建奴来了,也只是有来无回而已。” “你们——” 孙传庭只觉得心痛的厉害,居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驳斥云猛地胡言乱语。 “我蓝田县百姓从一无所有直到现在衣食丰足,都是我们用自己的一双手干出来的,我们在冬日里修建水渠,就为了开春有水浇灌庄稼,我们在春日里种下种子,就是为了秋日里能收割到粮食。 前些年遭的罪,让我们不敢相信巡抚这样的人,我们更相信自己,贼寇要来抢我们的粮食,我们就跟贼寇拼命,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农夫不知道别的大道理,没什么不好说的。” 孙传庭努力站直了身子轻描淡写的道:“这就是说你们不许任何人抢你们的粮食是吧?” 云猛瞪大了眼睛道:“粮食是我们种的,别人凭什么来抢?” “官府征调也不成?” “我们缴税了!” 云猛不等孙传庭再说什么大道理,立刻就用话堵住了孙传庭的嘴。 “巡抚来我陕西已经快一年了,你该知道蓝田县从不拖欠朝廷的赋税,哪怕是不合情理的各种派饷我们也从未拖欠过一个钱。 难道说巡抚还不满意?” 孙传庭眼见又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团练从眼皮子底下走过,缓缓坐在椅子上问云猛。 “你们能确保不让张秉忠从商南县过来吗?” 云猛重重的点头道:“如果张秉忠从蓝田县出现在巡抚眼前,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全蓝田县的男丁已经战死了。” 说完话就招招手,他的亲兵就把一个木头匣子放在云猛手中,云猛打开木头匣子指着里面的那颗人头道:“我们已经杀了张秉忠派来的使者,这里面还有张秉忠亲笔信,也一并献给巡抚,以彰显我蓝田县百姓杀敌保护家园的决心。” 孙传庭瞅瞅云猛送上来的木头匣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之意,接过木头匣子放在膝盖上,对云猛道:“去吧,守好商南县,虽然商南县也有县令,我却知道商南县其实也是蓝田县对吧?” 云猛点头道:“蓝田县人都是一群认死理的农夫,蓝田县的界碑在那里,我们就认为蓝田县的边界在那里。 当然,但凡是界碑以内的人都要给朝廷纳税!” “这些赋税都要交到蓝田县衙是吧?”孙传庭明显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 云猛吃惊的道:“不交到县衙,难道交给我家?这可是大逆之罪,我们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 刘参,刘主簿,你快来,巡抚又在质疑我蓝田县的账本了。” 孙传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蓝田县主簿抱着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放在他的脚下傲然道:“请巡抚尽管查验,若是有一处不对,请巡抚当时砍下我的脑袋! 如果巡抚还不解恨,可以将某家剥皮实草!” 孙传庭转过身去看西安府的大小官员,他忽然发现,那些官员并没有注意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个朝远去的团练们指指点点的,脸上并无忧色,西安府知府劳如意甚至在为团练们雄壮的气势赞不绝口。 “巡抚如果没有其它吩咐,卑职告退,四天后的午时若是不能赶到凤凰山卑职的人头不保。” 孙传庭挥挥手,云猛抱拳告退。 目送云猛率领百余骑出了西安城,孙传庭也没了留在城墙上看团练们行军的心情,阴沉着脸回了衙门。 才走进大堂,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吼道:“云氏之害尤胜张李二贼!” 云昭在凤凰山自然是听不到孙传庭的怒吼声,看着一队队的武士走进凤凰山大营,对站在身边的艾能奇道:“告诉你家八大王,死了进入蓝田县的心。” 艾能奇冷笑一声道:“区区一些杂兵,也能挡住我家大王的百万雄兵?” 云昭看看艾能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艾能奇面红耳赤,这才道:“你家大王裹挟了十几万流民这是真的,手上有武器的人不超过六万三千四百人。 这六万三千四百人中间你们大王真正信任,且可用的人手只有五万一千两百人。 这已经包括你艾能奇,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手中的四万人,这时候你再说什么百万大军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艾能奇瞅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岁的少年人沉声道:“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云昭笑道:“你们八大王的军中可不只有你们自己人,云氏也是绿林中人,想要知道一些消息,还是有办法的。 你也知道,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跟着你们胡乱流浪…… 另外,八大王既然想要借道,为何会派你来?” 艾能奇面无表情的道:“你希望谁来?” 云昭叹息一声道:“李定国啊,我真的很想他!” “他来的你待如何?” 云昭笑吟吟的看着艾能奇道:“我会把他留下来!” 艾能奇看着云昭道:“看来你打算留下我?” 云昭摇头道:“你想错了,我只想要李定国,你回去问问八大王,能不能把李定国送给我,我将以白银十万两回馈八大王!” 第三十章我们不一样 第三十章我们不一样 “听闻蓝田县令云彘有母颜色殊丽,虽人到中年风韵犹存,我家大王不胜往之,愿以明珠十斗,黄金百镒为聘,不知县尊允否?” 听闻云昭准备买卖李定国,艾能奇的眼珠子似乎都能冒出火来。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少了!” 艾能奇大笑道:“价钱好说,我家大王刚刚拔了这大明天下的祖坟,获得无数金珠宝贝,只要是钱,好说!” 云昭淡淡的道:“这不是钱的事情,主要在人情,我可能没法子接受八大王当我的便宜爹。 来人啊,割掉艾能奇的舌头,然后就把他交给八大王。” 艾能奇大惊,连连后退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云昭厌烦的瞅着被云杨一干人等死死按住的艾能奇道:“我不杀你,主要是讨厌你的这张嘴,本来还想打断你的手脚,考虑到你要倚靠手脚作战,活命,这才用了最轻的惩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艾能奇挣扎着吼叫道:“我家大王不会放过你!” 云昭笑道:“我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他本来就不会放过我,我好像也不会放过他,生生死死的小事情啊。 再说一句,来的人为何不是李定国? 张秉忠这个狗贼也太小看我了。” 随着云昭话音落下,一个疤脸悍匪就粗暴的把铁钩子塞进艾能奇的嘴巴,扯出舌头之后,就手起刀落,将艾能奇的舌头斩了下来。 一时间艾能奇口中鲜血狂涌,云杨才松手,艾能奇就喷出一口血雨,一头撞向云昭。 云杨斜刺里一脚踢在艾能奇的小腹上,将他踢得凌空打了一个转,再重重的掉在地上。 “他不会死掉吧?” 云昭见艾能奇流血流的触目惊心,就问那个疤脸悍匪。 疤脸悍匪嘿嘿笑道:“少爷,他死不了,咱们只斩断了半截舌头,用牙齿咬住伤口过几天就好了。” 云昭点点头,再看艾能奇发现这家伙已经疼得昏死过去了。 云福见艾能奇被人抬走,就来到云昭面前道:“准备死战吧!” 云昭摇头道:“我估计不会,不过呢,还是做好备战的准备比较好,张秉忠这人不太好估计。“ “少爷,我们只卡死武关,不前进?” 云昭摇头道:“我之所以会说张秉忠不一定会起兵来攻伐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武关道崎岖难行。 张秉忠的军队之所以能够到处流窜忽东忽西的作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军中骡马甚多,作战也往往以骑兵为主。 他的大军一旦进入了武关道,就只能奋勇向前,一旦后路被官军堵住,他就成瓮中之鳖了。 同样的,我们虽然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兵出武关就会面临张秉忠部同样的麻烦。 武关道一通南阳府,一通襄阳府,只要人家守住这两个出口,我们一样出不去。 待得张秉忠的军马离开南阳府之后,我们云氏也就该向南阳,襄阳两地渗透。 这一次之所以派艾能奇过来,就是想要趁着官军不备,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武关道,直接兵临西安。 他以为我们云氏也已经造反了,他进入关中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笃定的认为我云氏必定会欢迎他们入关中,击破西安城,从而获得独立。 却不知,我们云氏要走一条与他们这种贼寇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我们走到哪里,就把水利修到哪里,就把民生兴盛到哪里,就把新粮食推广到哪里,就让那里的百姓吃饱饭,就让那里的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如此,我们获得的领地不用严刑峻法,更不用费心费力的去监视,就能获得我们需要的真正领地。 这才是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的真正含义! 现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从未主动扩张过,但是,我蓝田县却无时无刻不在壮大中。 西安城? 这座城池本就是我们云氏的囊中之物,哪里用得着他张秉忠来攻破?我要的是一座完好的西安城,我要的是一个安乐的西安城,他张秉忠攻破西安城之后,老子还能剩下什么?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包围了西安城,只是,我们不用兵甲,不用屠杀百姓让他们害怕我们而顺从。 这大明朝每衰落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这些贼寇们每祸害天下一分,我们就强大一分。 待得天下真正糜烂之时,你家少爷我只需骑一匹瘦驴,手摇折扇直接去西安府衙门,坐上知府的椅子,这西安府就成我云氏领地了。 我们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之间,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目标! 云福听令,我命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三千,先期赶往武关,接替前期修缮破旧城池的云豹,关闭武关道! 云蛟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封锁峪谷道! 云虎听令,我要你率领我云氏本部五百,加三千团练进入周至封锁傥骆道! 我要张秉忠一兵一卒也不得进入我蓝田县境,他如果还要与李洪基在潼关以东汇合,那就转道河南,再杀出一条血路就是了。” 云福,云蛟,云虎躬身听令之后,便去调集本部人马,一个时辰后,大军陆续离开了凤凰山军营,向自己的目的地进发。 云氏出兵武关道,峪谷道,傥骆道的消息传到西安城之后,原本人心惶惶的西安城中人,立刻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就连西安城防,也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城门洞开,城外城内的百姓进进出出不见丝毫慌乱。 孙传庭见此状况大怒,三令五申命西安府保持戒备,然西安府的督军宦官却一再催促孙传庭出兵救援潼关,与关外的洪承畴本部将李洪基绞杀在潼关以外。 孙传庭几次三番确认,蓝田县团练已经全部开赴秦岭的各个出口,并开始修整城关,工事,并无回顾西安之意,这才长叹一声,留下五千秦军驻扎在长安县,自己带领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开赴潼关,为蓝田县守住了东边的门户。 直到他的大军行进到距离潼关不过百里之遥的华县之时,偶然在路边见到了一方黑色的蓝田县界碑,暴怒的孙传庭命人砸掉这方界碑,却被左右拦住,此次兵进潼关,所需粮草,还要仰仗那个随时随地抱着一个木箱子等他查账的蓝田县主簿刘参,刘主簿。 只要看刘主簿跟对待亲儿子一般,用手帕擦拭界碑灰尘的模样,如果砸了这个界碑,虽然粮食不会短少,但是,粮食里面掺杂一些沙尘秕谷就难以避免了。 “又有一些混账东西把我蓝田县的界碑埋到了此处,待老夫供应完毕军需,定要这些混账东西好看!” 刘参信誓旦旦的向巡抚孙传庭请罪,表示一定改正,并对孙传庭帐下的刀斧手视若无睹。 云氏本部人马刘参见过,黑压压的一大片全火器军队岂是孙传庭帐下这些手握利斧的烂货能比的。 刘参越是如此,孙传庭就越发的痛苦,一连三道奏折上了京城,一封奏折留中不发,两封奏折换来的却是斥责,皇帝只要他尽快剿灭流贼,地方上的事情交给知府劳如意处理, 孙传庭知道,劳如意来到西安府三年,西安府连年平安无事,连续三年的辽饷征集也是一等。 面对劳如意这样的知府,孙传庭奏章上的文字就显得苍白无力。 毕竟,某一个地方如果出现民心不稳,最早出的问题,一定是出在赋税上……而西安府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差错了,甚至是糜烂的陕西,山西宁夏,甘肃,河南唯一对朝廷有贡献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可怜的孙传庭 第三十一章可怜的孙传庭 “如果天下太平该多好啊……” 孙传庭努力的将身体坐直,瞅着眼前的贼兵分布图发愣。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只是疥癣之疾,一介刑部小吏就能将他捉拿归案……” “如果天下太平,云昭这样的人或许会成为干吏吧?” “天下纷纷,人心思变,主干不长,旁枝蔽野,此乃天下大弊……”“为人臣者,为主谋,为主忠,为天下谋划,一展襟抱,百世流芳!” 孙传庭在书房枯坐到了半夜,眼前的地图文书丝毫未动,脑子里的却像是在跑走马灯,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最后竟然忍不住泪湿衣襟。 妻子刘氏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放在饭桌上的食物一筷子都没有动,就轻声道:“官人,今日有妾身从西安带来的玉米碎熬制的浓粥,官人多喝些。” 孙传庭握住妻子冰凉的手道:“我不该把你们安置在潼关的。” 刘氏笑道:“夫君胜,妾身自然安然无恙,夫君败,妾身也无颜苟活。” 孙传庭愧疚的道:“这是我一己之私啊。明日你就带着爹娘孩儿们回转西安。” 刘氏惊讶的道:“夫君不回去?” 孙传庭傲然道:“区区李洪基还不值得你夫君毁家纡难。” “既然如此,妾身与爹娘就留在潼关好了。” 孙传庭叹息一声道:“潼关的贼寇攻打甚急,你夫君有的是法子应对,击败贼寇就是了。 西安城危若累卵,你夫君却毫无办法。” 刘氏纳闷的道,妾身在西安城的时候,那里商贾众多,市场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是这些年妾身随老爷走过的地方中最好的一个,就算是比不上京师繁华,在妾身看来,也相去不远了。 官人为何要说西安城危若累卵呢?” 孙传庭将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头发里,呻吟出声道:“一座巨城倾覆在别人一念之间,如何不危?” “谁啊?” “蓝田县令云昭!” “官人是不是弄错了? 云氏安人曾邀请妾身去汤峪沐身,一路上庄稼长得极好,就算是山坡上也长满了庄稼,百姓虽然忙碌,却不见饥色,更难得那里百业繁盛,妾身路过草市子的时候,还给官人购置了些许茶叶,您喝了还说好。 当时啊,云昭那个年轻人就随侍在他母亲身边,端的是母慈子孝,对妾身也是礼敬有加。 是一个极有学问,极风趣的一个漂亮少年,怎么就成了夫君口中能翻天覆地的贼寇了?” 孙传庭看看老婆,苦笑道:“时至今日,你见过那头野猪精,你夫君身为陕西巡抚几次三番下令召见,他百般推脱,一次也没来过。” 刘氏掩嘴笑道:“夫君不是一个有官威的人,也不在乎那些俗礼。 就妾身看来啊,人家年纪轻轻就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富足安康,少年人有如此政绩,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 当年,官人不也是少年得志,白眼看天的让人痛恨? 山不来就您,您就山就是了。” 孙传庭点点头道:“待你夫君我击败李洪基之后,我们一起走一遭云氏老巢,我倒要看看,那里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刘氏大笑道:“夫君说笑了。” 孙传庭摇头道;“我不会看错的!云昭此人不仅仅是一头野猪精,他还是一头猛虎,一条蛟龙,更是一条隐藏在岩石缝隙里的毒蛇。” 刘氏见丈夫执念已成,就把温热的玉米粥往前推推道:“粥凉了,夫君先用饭吧。” 孙传庭端起粥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这新粮食确实不错!” “我从云氏安人那里讨要了一些良种,送回老家让人耕种了,夫君莫要怪我。” 孙传庭摇摇头道:“这粮种其实是出自京师徐光启处,只是没人看重,直到被云昭在蓝田县大面积种植之后,才看出好来。 我大明从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能干的官员,缺少能一以贯之一心为国为民的官员。 云昭在蓝田县所行所做没有出奇之处,比如命令富户们降低租税,命令富户们不得购买田产,富户们家中的田产数量只能降低不能增长。 带领富户们将家中的产业从田产上脱离出来,改行商道,如此一来,富户们被损害的利益得到了补偿,也就没人闹事。 那些没有田产的人家却能趁着这个机会积极开荒,为自己置办田产,收购富户人家多余的田产,让蓝田县再无一片空地。 然后,蓝田县的粮食就多的数不清。 然后,蓝田县的富户们在西安城,在蓝田县置办了无数商铺,不断涌进来流民在外地会成为官员恐慌的原因,在蓝田县有那么多的富户人家需要佃户,需要劳工,流民在蓝田县成了宝贝。 去年蓝田县粗布在草原大卖之时,只要能织布,他们连老弱残疾,傻子都不放过。 夫人呐,你可知你夫君我在蓝田县看到一个个简陋的棚子里同时有上百台织机在织布是个什么心情吗?” 刘氏撇撇嘴道:“妾身与云氏安人同坐一辆马车去汤峪的时候,云氏安人手上还拿着线轱辘在纺线,妾身也试了一下,还不错。 能把一个县活成一家人,也是人家的本事啊。” 孙传庭放下筷子道:“云氏可怕之处就在于此,这里的百姓只感激云氏,已经忘记朝廷的存在了。” 刘氏重新把筷子塞在丈夫手上道:“人家又不是没有缴税,你还要人家怎的?” “蓝田县的界碑已经到了潼关脚下!” “哦,这件事妾身知晓,是乡民们自己挖的,老爷哟,你就可怜,可怜那些乡民吧,蓝田县人强悍,贼寇不敢侵犯,只要是个人就知道该怎么办,华县的界碑怎么就没人乱动? 说到底,还是华县的县令是个窝囊废,不顶用,他如果也跟蓝田县县令一般强悍,能保护好自己的子民,鬼才去丢人臊脸的挖蓝田县的界碑往自家门口放呢。” 孙传庭点点头道:“是这个理。” 吃两口菜之后,孙传庭慢慢放下筷子瞅着这个跟随自己半辈子,还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道:“你拿了云氏多少好处?” 刘氏笑道:“一个子都没拿,就老爷的性子妾身还不知道吗,要是拿了人家一分半文的好处,你就能休了妾身。” 孙传庭道:“是这个理,你真的没有拿云氏半点好处?” 刘氏笑道:“云氏又有商队要去草原了,妾身听说里面有好大的赚头,就拿老爷的俸禄粮食找西安城里的粮店换成银子,交给云氏安人帮妾身购置了一批棉布,让云氏掌柜的带去草原上换羊皮,牛皮,口蘑,貂皮,皮绳,皮口袋,干肉回来,放在咱家的店铺里售卖,一进一出就是六倍的利。 妾身还想等老爷下一年的俸禄发放之后,再购置一皮陶锅,铁锅,也让云氏商队带去草原,听云氏安人说,这东西更加赚钱! 老爷,咱们可说好了,一大家子人吃马嚼的你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支应的。 堂堂巡抚大小姐蒙云氏安人赠送了一件貂裘,眼睛里看着千万般喜欢,碍于老爷家教,偏偏连手都不敢伸,妾身看的心疼。 这一次妾身可是将本求利,按照市价购置的棉布,云氏安人给的折扣妾身没要。 无论如何,这一笔买卖您可不能坏了!” 刘氏说完话,还拍拍手,顿时就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从柱子后面跑出来,腻在孙传庭的怀里不肯走。 孙传庭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过了半晌,低头瞅瞅腻在他怀里撒娇的亲闺女。 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下……不……为……例!” 刘氏闻言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捋着孙传庭的后背道:“必然是没有下一次,下一次咱家就有本钱了。” 第三十二章没人能知道地狱有几重 第三十二章没人能知道地狱有几重 “你准备花十万两银子买一个叫做李定国的小子?”云杨抓抓光头守在云昭身边不肯走。 云昭瞅瞅云杨不耐烦的道:“你想说什么?” 云杨支棱起脖子道:“你看我能值多少钱?” 云昭道:“你是我兄弟,万金不换!”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如果不是你兄弟,你肯花多少钱来买我?” “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我就值五百两?” 云昭冷笑一声道:“这还是看在你在草原上往大火里冲的因由,才给你加到五百两,否则两百两银子顶天了。” “啊?那个李定国真的这么厉害?” 云昭安静了一会,淡淡的道:“如果张秉忠真的肯把李定国卖给我,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十万两官银我绝对不差分毫的交给张秉忠。” 云杨见云昭认真的厉害,就点头道:“好,如果以后在战场上遇到了李定国,我一定帮你把他完好无损的抓回来。” 云昭认为云杨可能没有这个本事,不过,为了安抚一下云杨,他还是郑重的对云杨道:“只要能抓到李定国回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平日里不肯答应的事情。” 云杨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嘿嘿笑道:“你等着吧,我迟早会抓他回来的。” 云昭皱着眉头嘱咐道:“万万不可小看这人,万万不可为了活捉此人就冒险!” “我知道了!” 云杨随意的朝云昭挥挥手就去整顿新到的团练去了。 蓝田县此次征召的团练并非是全民征召,而是三级征召,也就是说只征召有从军,练武经历的人。 即便是这样,整个蓝田县就已经征召了将近一万五千余人。 基本上,这些人已经够用了,对云昭来说,经济蓬勃发展的蓝田县要比军力强大的蓝田县更加的重要。 他从不否认军力强大对一个地方势力的重要性,可是,优先发展经济,以精兵来为富庶的蓝田县护航才是重点。 如今的蓝田县,从来就不以兵力强大来著称于世。 这一次不同,云寿说的很对,云氏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头肥猪,如果再不展现一下自己的獠牙,所有没名堂的人都会想着从云氏这头肥猪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所以,艾能奇的舌头被割掉了,这会让张秉忠狂怒,也会让艾能奇恨上李定国。 大军从西安城外经过,这会让孙传庭感到痛苦,会让他知晓,没有造反并即将造反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引而不发的弓手。 对于局势跟平衡的把握,大明世界里的人还处在幼稚阶段,毕竟他们没有把这个手段弄成学问,并且不断研究发扬光大。 云昭是专门被培训过的,殿堂级的大师口传心授的教导他们如何才能将地方弱小的权力利用各种手段不断放大,如果操弄的好,一只虎皮猫也能通过各种手段让别人看起来就是一头毛色斑斓的吊睛白额猛虎! 钱少少脱掉身上的狼皮,在粗粝的沙地上蛇一样扭动着前行。 在不远的地方,一个粗犷的建州人正敞开胸怀,顶着风撒尿,辽东的吊睛白额猛虎就是这么让风带走它的体味警告侵略者的,崇尚强者的建州猎人自然也有样学样。 对于这种善于跟天地作战的汉子,钱少少以为不偷袭一下实在是对不住他站的位置。 一根一尺半的尖刺狠狠地从下往上捅了上去。 那个建州人猛然僵住了,然后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等他的伙伴们匆匆赶来之后,只有那个建州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四处寻找敌人,只看见一匹瘦弱的孤狼正狼狈的向远处狂奔。 人很快就被抬到甲喇卓啰的面前,他先是检查了伤者的伤势,一抬手就从建奴胯下抽出来一根寒光闪闪的尖刺,而后,一股黄红色的液体就从破洞中喷涌而出,不大的帐篷里弥漫着恶臭气息。 卓啰似乎不在意这些恶臭味道,抬手握住那个伤者的脖子道:“拉詹,你放心去吧,我会杀一百个蒙古人给你陪葬。” 话音刚落,他就折断了这个建州人的脖子。 痛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卓啰随手一刀斩断帐篷的立柱,在那个服侍了他足足三个多月的蒙古女人的尖叫声中,他拉倒了帐篷,然就将火把丢在帐篷上,等大火熊熊燃起,就跳上战马吼叫道:“去给拉詹寻找一百个陪葬奴隶!” “将军不可,那个方向是克鲁部,将军,他们已经投降了。” 鲍承先衣衫不整的从一座蒙古包里跑出来,想要阻止疯狂的卓啰,却无人理会,四百骑卷起一股烟尘,很快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燃烧的蒙古包中,有一个火人从大火中冲了出来,仅仅走了三五步,就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鲍承先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回头看着朵颜部的速里台道:“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速里台单手抚胸弯腰道:“谁干的不重要,快速的报复回来才重要!” “你怎么跟卓啰将军一样看法?难道你不知道克鲁部对我们的重要性吗?” “我的主人,速里台知道。”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劝阻住卓啰将军呢?” “我的主人啊,您已经劝阻卓啰将军不下五次了,卓啰将军也为你忍耐了五次。 这一次死亡的是卓啰将军的亲兵,他如果继续忍耐,他的部下就会看不起他,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凶手,卓啰将军都必须让这些悲哀愤怒的部下找一个出气的口子。 否则,下一次,就没有人愿意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了。” 鲍承先哀叹一声,对速里台道:“速里台,我能信任你吗?” 速里台道:“信任速里台也好,不信任速里台也好,我就在这里。” “你是说,信任不信任你是我的责任?” “是的,我的主人,我只是你的奴仆。” 鲍承先点点头道:“好,速里台,我选择信任你,现在,我要你带着你的部属,我们一起去克鲁部,将这个令人恶心的部族从草原上除名!” 速里台再次抚胸施礼道:“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说罢就打了一声唿哨,很快上千骑兵就出现在鲍承先面前,鲍承先在亲兵的簇拥下上了战马,命速里台率先出发,自己带着五十骑建州人骑兵在后面督阵。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钱少少就从一个破旧的蒙古包里钻里出来,朝克鲁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对一个蒙古人打扮的少年道:“地雷埋好了吗?” 少年人抱拳道:“已经埋好,足足六颗炸子雷,战马踩上就会激发燧石,专门炸敌人后队!” 钱少少冷冰冰的道:“下一次用人引火!” 少年人哆嗦了一下道:“如此一来,引火之人难逃一死。” 钱少少道:“我只要效果,只要建奴死,至于怎么逃出生天,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少年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抱拳道:“遵命!” 眼看着又有小雪飘下来,钱少少回到了帐篷里,在一个小本子上用炭笔重重的记下了一笔。 这是他击杀的第九个建奴! 云昭离开之后,钱少少的脸上就没了笑容,他本来就不喜欢露出一张笑脸给别人看。 只是云昭脸上总挂着笑容,为了配合云昭,他不得不有样学样,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这张肮脏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 “阿昭,我这里进行的很顺利,不论是卓啰,还是那个鲍承先都是极好的盾牌。 等卓啰今天灭掉克鲁部,我想,他们再也不会获得任何一个蒙古人的信任,让他们再作恶一段时间,我想,就该是蒙古人造反的时候了。” 第三十三章大战略,走西口 第三十三章大战略,走西口 钱少少这段时间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平衡卓啰跟鲍承先的力量对比。 当卓啰甲喇的实力远超鲍承先的时候,卓啰就是着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即便是鲍承先的官职更大,也是使命的施行者,但是,在建州人眼中,鲍承先就是一个家奴。 卓啰或许明白做事情比谁上谁下更重要,指望他手下的五百个悍卒也同样理解这完全不可能。 在这个时候,钱少少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削弱卓啰的实力,加强鲍承先的实力,最终让鲍承先的实力占优。 当然,削弱卓啰的实力的前提就是要损害蒙古王公们的利益,让卓啰变成大明地界上的李洪基,张秉忠,让鲍承先变成那些被云氏架空权力的大明官员。 然后,钱少少才能借助鲍承先的名义,继续扩建他的归化城,这才是最简单有效省力且隐蔽的扩展方式,同时也能给脆弱的归化城赢得足够多的时间。 此时的蒙古草原上,实力最弱的不是钱少少,自从高杰的大军进入草原之后,他实际上才是草原上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当高杰率领的云氏三千本部人马进入草原之后,他们就以建州人的名义在草原上烧杀抢夺,仅仅进入草原一个月,躲在阴山脚下过冬的蒙古部族就消失了三个。 开春就要重新修建归化城,这是鲍承先的职责,虽然正白旗旗主多尔衮严重反对,黄台吉依旧下达了重新修建归化城的命令。 被‘建州人’劫掠的蒙古人失去了牛羊,失去了帐篷,失去了所有的财产,于是,草原上第一股流民出现了。 更有一些部落畏惧‘建州人’不得不在青草还没有长出来的情况下,开始了悲壮的北行。 找不到更多的可用的蒙古人,鲍承先就只能大批引入流浪的汉人,来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其中以山西,陕西,河北流民最多。 他们分别从山西杀虎口;陕西府谷口;河北独石口,涌进草原,意图寻找一条可以活下去的生路。 当钱少少通过鲍承先让刚刚成立的“满清”有条件的同意了大明流民进入蒙古为他们种粮食。 钱少少又通过洪福,卢福两大管家,让大明边军不再阻挠流民进入归化城一带。 一时间,“走西口”就成了一股风潮。 这就是云昭期待的一个好结果……改变口外土地上的人口构成。 不论是远在盛京的黄台吉,还是远在北京城的崇祯,他们只知道流民在向口外迁徙,却不知道,玉山书院的一百个年纪过了十五岁的少年人,也早在去年秋日,就已经离开了玉山书院,悄无声息的加入进了移民潮。 这些热情,爽朗,能干,且识文断字,并且能解决流民们一路上遇见的很多麻烦的少年人,很自然的成了流民们的首领。 在他们的带动下,有更多的少年人聚拢在他们身边,发誓要为流浪的乡亲们找到一条活路。 仅仅为了让这一百个少年成为流民中的领袖,云昭将来自草原收益的九成提供给了这些少年人。 然而,流浪的乡民们更加的相信自己的宗族,相信自己的乡亲,不好改变这些流民们的想法,少年人就改变了自己,纷纷通过认亲,拜亲,甚至有几个在路上就娶了人家闺女…… 在流民群中,有能力的人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当这些脱颖而出的简单的流民领袖们见面之后,诡异的发现,大部分的流民领袖似乎都是年轻人。 从大明国土越过长城的过程,也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年高德劭的长者领袖们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少年人。 少量不是年轻人统领的流民队伍总会遭受很多的磨难,有的会被边军盘问,锁拿,有的会被贼寇劫夺,即便是能勉强来到关外的人,他们才发现,自己面临的困难更是前所未有的大。 年轻人带领的流民团队,很容易找到一块土地居留下来,或者会有朵颜部的人带领他们去归化城工地。 十五岁的张国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自从爹拿了玉山书院八十斤糜子,将他跟妹妹丢在云氏庄子扭头就走以后,他就对自己的姓氏非常的不满了。 当年十岁的他已经开始懂事了,因为长得矮小,爹爹一定要说他才七岁……为的就是能把他卖掉,毕竟,云氏当时说过,只要八岁以下的孩子。 妹妹哭得很凄惨,张国柱却没有哭,却真正的绝望了,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爹不要他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跟妹妹要过传说中很凄惨的日子,没想到,他们来到云氏干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吃饭! 而且是糯香绵软的小米粥……他跟妹子那一天喝粥喝的肚子都要炸开了。 “国柱,刘炳香一家子准备脱离我们。”一个黝黑的少年匆匆的过来,打断了张国柱的思绪。 张国柱露出一嘴的白牙笑道:“狗蛋,他们家为何要脱离我们?” 叫狗蛋的黝黑少年道:“刘炳香家的劳力多,他们不愿意跟我们一个锅里搅和着吃饭。 我劝过他了,他让我滚蛋,还说蒙古老爷为人和善,只要他们一家肯卖力气,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日子过。” 张国柱愣住了,过了片刻才道:“蒙古人和善?” 狗蛋点点头道:“刘炳香说了,蒙古老爷对他笑来着,他想给这个蒙古老爷种地。” 张国柱笑道:“你去问问还有谁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愿意直接去找蒙古人给人家当奴仆的。 问清楚之后,就立刻把他们赶出营地,这样的人我们不要,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不要。” 狗蛋嘿嘿笑道:“这得你自己去。” 张国柱随着狗蛋回到了营地,此时,营地里已经闹翻天了,刘炳香带着自己老婆跟三个儿子带着自己的家什正在跟几个老汉纠缠,声音大的快要吵破天了。 一个脸上有抓痕的老汉见张国柱来了,就一把抓住张国柱的手道:“国柱,快劝劝刘炳香,他们一家不能走,这蒙古人就没安好心。” 不等张国柱说话,刘炳香就骂开了。 “你张国柱一个怂娃知道个啥,一群人守在一起谁家能雇佣的了这些人?我看蒙古老爷和善的紧,刚才还对着我笑嘞,那个蒙古老爷驱赶的牛羊也多,定是一个富户,我家的大娃,二娃都是放羊的好手,你要是敢坏了我们的好事,我,我跟你拼了。” 张国柱冷漠的瞅瞅跳着脚叫骂的刘炳香,又看看刘爷爷脸上被刘炳香婆娘抓出来的血痕,扶着刘爷爷道:“他愿意去,我们也拦不住,刘爷爷,您就让他走,路好路坏都是自己选的,我们尽到同乡之情就好了。” 刘爷爷一脸的无奈,刘炳香却挑着大拇指道:“到底是读过书的相公,就是通人性,放心,等我们一家站稳了脚跟,也能接济乡亲们不是? 黑娃!我们走,那个蒙古老爷还在等我们嘞。” 眼看着刘炳香一家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离开了营地,刘爷爷跺跺脚道:“这是干啥嘞!” 张国柱对刘炳香一家的离开并没有多少惋惜的意思,就是这个刘炳香总是指责他一个外姓人领着一群刘姓人东跑西颠的没赚到好处。 一个集体里有这么一户人家,不如没有。 张国柱的营地里共有流民三百四十七口,走了刘炳香一家七口,正好变成一个整数。 见刘爷爷等一干支持他的老人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就笑着对刘爷爷道:“我刚才已经找到了朵颜部的汉人管事,他给我们划分了一块地,最晚到明天午时,就有种粮发放下来,还有牛!” 刘爷爷吃了一惊,一把拉住张国柱道:“有牛?” 张国柱岔开双手笑道:“十头!就是这蒙古牛不会耕地,还需要刘爷爷你们好好调教一下啊。” 刘爷爷一把扯过一个肮脏的老汉道:“刘二牛,这事还要交给刘二牛,他侍弄牲口可是一把好手,多不听话的牲口到了他手里都会服服帖帖。天爷爷啊,有了牛,我们算是可以在这里活命了。” 第三十三章新时代的人 第三十三章新时代的人 有了好消息,人心惶惶的流民大营渐渐地平息下来。 以前的老首领刘玉和也就是刘爷爷找到了张国柱,低声道:“刘炳香混账不懂事,说到底还是一个县里出来的人,能帮就帮一把。” 张国柱笑道:“刘爷爷你以为我是故意把刘炳香撵出出去的吗?” 刘玉和苦笑一声不回答。 张国柱道:“如果我在刘炳香没走之前把种子,耕牛的事情说出来,您觉得刘炳香会不会走?” 刘玉和摇头道:“不会走。” 张国柱道:“刘爷爷,你把刘炳香一家人看的太和善了,这一路上我们弄到的粮食刘炳香一家人会多吃多占,我们找到安歇的地方,刘炳香一家人总要最暖和的位置,连大肚婆娘的位置都要争,可以这么说,刘炳香一家已经成了我们这群人中的祸害。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我们当成自己乡亲看,这种人留不得。 我们以后还要在这里过日子,既然是过日子,就要早早地谋划一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一定是蒙古人喜欢的。 如果蒙古人给点好处,您说,刘炳香会不会出卖我们?” 刘玉和叹口气,低声道:“人离乡贱啊,国柱,你说说,刘炳香一家人给蒙古人干活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国柱冷笑道:“我们是种地的,以后种出来的粮食要跟蒙古人对半分,虽然苦一些,只要地多,吃饭估计还成。 这里正在建城,城池建好之后呢,就少不了我们这些农夫给这座城池供应粮食,蔬菜,以后地位变得重要了,也就成这里的百姓了。 刘炳香找了蒙古人算什么呢? 他们一家人只要吃了蒙古人的食物,立刻就成了这个蒙古人的牧奴,什么叫牧奴?就是你整个人都属于人家蒙古人,包括他刘炳香那个泼妇老婆也是人家的。 他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就是蒙古人的牛羊一类的财货,卖掉,或者杀掉都没人问的。” “啊?”刘玉和脸色惨变。 张玉柱又道:“蒙古人的老婆可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只要不是亲生的,老子死了,儿子接着要,哥哥死了,弟弟接着要,有些人迹罕至女人少的部族,一家共同有一个女人也不罕见。 您还别说,这是人家的风俗,没什么好指责的,蒙古人的地方大,人少,就是这么一代代活下来的。“ “啊?”刘玉和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走西口出关的时候,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状况,以讹传讹的以为出了关,就没有官府收税,种的粮食就是自己的,谁都以为,只要给全家一块地,就能在草原上扎根活下来。 要知道全天下的土地都是有主的,人家一样会收税,一样会抓我们去白白干活,当官的从来就没有好东西! 我们只有抱成团才能让人家高看一眼,像刘炳香一家那样,迟早会被蒙古人折磨死。” “啊——”刘玉和的脸皮抽搐着,手脚一片冰凉。 目送刘玉和失魂落魄的离开,张玉柱微微叹息一声道:“除非去我蓝田县,否则,哪来的好日子过哟。” 眼见四处无人,就从怀里掏出一枚被他把玩的乌黑发亮的一寸宽,寸半长的槐木牌子,贴在额头上低声吟诵道。 “我生而为人,天生就要过人过的日子的。 这是上苍赋予我的权力。 我有权力通过辛苦的劳作吃饱肚子。 我有权力通过养蚕,织布穿上暖和的衣服。 我有权力通过学习后管理我的世界。 我有权力在我的故土上不受剥削的繁衍生息。 如果不能! 我就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 为此,我将死不旋踵!” 念完这段话之后,张国柱亲吻了那枚木牌重新挂在脖子上,迎着风站起身,胸中激荡至极!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穿着精美的丝绸白袍,与一干同学端着酒在月光下颂念这些话的模样。 他记得,当时明月皎皎,星辰灿烂。 他记得,当时有风掀起衣袍,身轻如燕。 他记得,匕首划破手掌血液沸腾。 他还记得,酒浆入喉烈如刀刮。 也就在这一刻,他破烂的衣衫似乎挡住了草原上的寒风,全身暖洋洋的,他极目四望,在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九十九个或者更多的同行者。 他相信,在这一刻,一定还有人念着跟他同样的句子,抱着同样的决心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拼出一个属于人的世界。 一队蒙古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张国柱眯缝着不大的眼睛看了片刻,就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远远地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就大声道:“蒙古老爷们,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再过半月,大地解冻,就能开荒了。” 钱少少勒住战马缰绳,瞅一眼张国柱冷冷的道:“还以为第一期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没想到你会笑的这么猥琐,难得!” 张国柱心头虽然震惊,脸上却没有半点痕迹,依旧做着团团揖憨厚的笑道:“蒙古老爷,这里都是种地的行家,只要您尽快把种子,耕牛配送到位,我们立刻就能开始,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农时不等……咦? 钱少少?” 掀掉面巾的钱少少偏腿下了战马,瞅着张国柱道:“你妹子的情书我连看都没看,她跳楼怪不得我。” 张国柱左右看看跟随钱少少的骑兵,警惕的道:“都是自己人?” 钱少少笑道:“废话,规矩是我定的,你以为我会坏规矩?” “我妹子摔断了腿……” 张国柱不等一句话说完,就朝钱少少扑了过来。 钱少少绕着战马躲避了片刻,就迎着张国柱的拳头抓了过去,死死的将张国柱的双手抓住道:“这件事回玉山我们再论成不?” 张国柱缓缓收回拳头道:“这件事过不去!” 钱少少道:“说真的,关我屁事啊,你知道我一天要收多少情书吗?要是每一个都当真,我的孩子早就可以装满玉山书院了。” “无耻!” 张国柱气的浑身发抖,不过这件事还真的是自家妹子不争气,怨不得钱少少, 钱少少揽住张国柱的肩膀道:“你就认命吧,你妹子平日里被你宠的自以为貌比天仙,这一次正好让她长长记性。 你要是再不要命的娇惯你妹子,小心她的前途,我们是一群什么人,要干什么事你知道,无聊的儿女私情最是没用。 你还是让她好好地继续改进火药,争取把那几个红毛鬼肚子里的学问全部掏空才是正经。” 张国柱冷笑道:“那几个红毛鬼的用处已经不大了,按我妹子的话说,那几个红毛鬼已经成药渣了,没什么学问好压榨。”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你知道药渣的典故不?” 张国柱将手塞进袖筒里冷冷的道:“没用的学问我知道他作甚?” 钱少少哈哈大笑道:“可是,你妹子知晓啊……哈哈哈,这群搞火药的女人私下里……” 张国柱不悦的道:“我没时间跟你瞎扯,还是刚才那句话,你真的能给这里的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七……不,五十个流民提供足够多的种子耕牛么? 你也看见了,大地马上就要解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些人安居的房子,引水的沟渠都没有着落,庄稼种不上,第一年就算是白干了。又要连累县里划拨。 精悍的人手已经全部向你倾斜了,你要是干不出名堂来,别怪我在年终考评里给你浓重的记一笔。” 第三十四章不自由的钱少少 第三十四章不自由的钱少少 钱少少见张国柱开始说正事了,就松开他的肩膀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张国柱冷笑道:“包括你私自出动弄死的九个建奴?” 钱少少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瞅瞅身后的随从道:“谁告诉你的?” 张国柱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窥探我的私事。” 张国柱道:“不想隐私被窥探,那就回到蓝田县去,在那里不论你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申报你的踪迹。 既然领任务出了门,就该接受监督,且不得追踪消息来源。 钱少少,警告你一次,你如果下次再单独行动,我会联合五十一个人取消你的统领权。” 钱少少撇撇嘴道:“最讨厌你们这群人了。” 张国柱笑道:“构架是你做的,既然别人能接受,你应该也能接受,且不能有怨言。” 钱少少被张国柱说的下不来台,左右瞅瞅,发现全是看他笑话的人,就恶狠狠地道:“张国柱,我准备给你妹子回信!” 张国柱笑了,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你以为玉山书院出来的人是可以让你随意糟蹋的? 没关系,反正我妹子喜欢你喜欢到骨头里去了,你的画像已经贴在她的卧房里,还不准许我撕扯,没法子,我欢迎你当我妹夫。” 钱少少从来都是一个机智百出的人物,可惜,遇到石头一样认死理又知道怎么变通达到目的的张国柱,就像是猎狗遇上了刺猬无处下嘴。 要知道张国柱可是玉山书院大比的第七名,钱少少自己也不过是勉强进了前二十。 至于玉山书院的大师兄云昭,则没有出现在榜单上,开始众人还以为是先生们把云昭从榜单上摘出来,是为了彰显主从之别。 过了好久之后他们才从先生的口中得知,并不是云昭考的太好,先生们担心打击别的学生,才摘出来的。 而是因为考的太糟糕,是先生们好心的帮这位蓝田县的县令,玉山书院的资助者,云氏家族的族长,著名的野猪精——遮羞! 不过,云昭考的好不好的没人在意,他已经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他是所有人最合适的领导者。 “要加快建城的速度啊。” 张国柱吃着难得的肉食,一边忧心忡忡。 “三万多同族人星散在方圆百里之地,周边又多狼群,多盗匪,无遮无掩的一旦出事,就是没顶之灾。” 钱少少摇头道:“不能太快,太快了建奴就会起疑心,虽然那个建奴甲喇跟鲍承先都算不得好人才,可是呢,那个建奴甲喇的野蛮残忍远远超乎了你的想象。 论到建设,这不是他们的长项,论到破坏,是他们天生的本事。 我们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让这些建奴感到绝望,一旦到了这个程度,他们就会开始破坏。” 张国柱道:“这些建奴的力量很强大吗?” 钱少少道:“强大之说还不至于,除掉他们对高杰来说并不困难,讨厌的是建奴会不断地派人来,让我们没法子好好地修城池。 另外,是我们准备借助建奴的力量来修建归化城,你要知道,这一次在归化城垦荒,是建奴皇帝黄台吉的决策,鲍承先有权力动用建奴在这里的所有资源,支持力度很大,这一点,我们做不到。” 大块的牛肉吃光了,张国柱遗憾的舔舔手指上的油脂道:“我们在关中扩展的有些快了。 而流寇们又不争气,据李洪基军中的兄弟回报说,闯王军中并不安稳,一群流寇还没有干出什么大事情出来,就已经开始争权夺利,一个巨寇领着一伙杂兵一个不服一个。 这次遇上孙传庭苦心经营的秦军,恐怕没有什么胜算。 张秉忠仗着军中骡马多,没有定下心来经营一个固定的地盘,只知道纵横劫掠。待得他军中的锐气被跑没了,军中贼寇积攒丰厚了,作战的欲望也就会降低。 我们一致认为,贼寇快要撑不住了。” 钱少少笑道:“我跟少爷的论断不是这样的,贼寇们或许会平静一阵子,只要大明没有迅速变好,贼寇们自然会死灰复燃,且会越发的强大。 很早以前,我跟少爷讨论李洪基,张秉忠,曹汝才这些人的时候,我们两一致认为,想要扑灭贼寇,在初期是最容易的。 那个时候,贼寇们还没有作战经验,没有钱粮,没有很好地组织,只要朝廷下决心绞杀,一定会成功的。 大明朝可笑就可笑在绞杀了一半,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开始招抚贼寇。 一拳打不死一个人是正常的,重要的是你要一拳一拳的砸下去,直到他没有反抗之力,这时候就可以用铁锤砸脑袋了,脑浆子被砸出来还不算,你要用铁锤把这个人砸成一张皮,最后再把皮卷起来放火烧掉才算是斩草除根。” 张国柱神色不善的看着钱少少道:“我们似乎也是贼寇出身吧。” 钱少少耸耸肩道:“所以我们才清楚用什么手段对待贼寇最好。” 张国柱看了钱少少一会道:“我们这里的人手不多,大家都很忙碌,抽不出多少人手。” 钱少少大笑道:“到底是玉山书院出了名的石翁仲,不枉我跟你扯了这么久的闲话。 这么说吧,给我五个人,赵子乾,赵子坤兄弟必须给我。” 张国柱皱眉道:“你要他们兄弟做什么?” 钱少少道:“我需要他们替我走一遭张家口。” “你要害谁?” “田生兰!”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药材商人,我派人弄了地雷,原本想着炸伤一些人好拖住卓啰,结果不好,炸伤的二十七个人居然被这个人连夜从张家口带来的大夫给救治回来了十四个。” “赵家兄弟可不是杀手!如果要杀人,你找高杰去要,他手里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 “我需要赵氏兄弟给我弄出来几个看似有奇效,又后患无穷的方剂出来,这里的建奴迟早用得上。” 张国柱道:“好吧,赵氏兄弟给你,再加上薛长寿不能再多了。” 钱少少拍拍皮袍上的灰尘重新爬上战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国柱道:“说真的,我真的很讨厌别人监视我。” 张国柱道:“每个人都要接受监督,你也必须监督每一个人,接受监督是你的义务,监督别人是你的权利。 你凭什么只监督别人,不接受别人的监督? 就凭你跟县尊一起长大? 明白告诉你,这不够!” 张国柱说完话,转身就走了,虽然身上只有破衣烂衫,一双鞋子还露着黝黑的脚指头,转身走的一瞬间却像是一个衣着华丽将要去赴宴的豪门贵公子。 钱少少哀叹一声,觉得是他自己把自己的自由关进了笼子,还愚蠢的加上了张国柱这样一柄摔不破,砸不烂,烧不毁的铜锁头。 这家伙明明只有十五岁,做起事情来却像是一个五十岁的老顽固。 钱少少再看一眼围拢在身边的亲卫道:“我知道是你们中的一个人说的,下次不许了。” 钱少少身边的一个亲卫皱着眉头道:“不是某一个人说的,而是我们所有人一起说的! 统领下次如果还独自一人去办事情,我们还是会说的。” 钱少少怒视一干亲卫,最终还是垂下脑袋道:“你们说的没错,我现在是归化城大统领,不是明月楼里的一个小厮。” 为首的亲卫道:“就算你现在还是明月楼里的小厮,只要你干了不该干的事情,我们一样会上报。” “为什么啊?”钱少少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这是多多小姐亲自交代的,我们如果不这样做,回去了,多多小姐找起麻烦来才要命!” “啊——”钱少少怒吼一声,抽一下胯下的战马,就一溜烟的跑了。 第三十五章冯英的箭法 第三十五章冯英的箭法 长安穿越秦岭入川及到周边地区的道路主要有六条,从西到东依次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库谷道、武关道。 其中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属长安入川的古道。 库谷道是长安入金州的一条古道。 武关道是长安入河南以及襄阳的一条古道。 六条古道皆为险要之地。 在古往今来的战争中,它们或被攻破,或被偷渡,唯独子午谷里的子午道,却是一个多次被人谋划偷渡、但却从来没有偷渡成功的古道。 因此才有了“秦岭六道,子午为王”的感叹。 这里的地形,秦将军曾经跟冯英细细的叙述过,所以,这一路走来,冯英心中多了很多感慨。 “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冯英拨弄一下腰畔的竹笛,很想在这座简陋的栈道上吹奏一曲,以这里峡谷之幽深,估计会把笛声传出去老远。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蓝田县啊?” 小楚骑在一匹驴子背上,心惊胆战的瞅着栈道下面的悬崖,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就飞到蓝田县。 骑在另一匹驴子背上的冯英就显得从容的多,连日赶路,即便是她也觉得有些疲惫。 听小楚发问,还以为这个丫头对这条子午道起了兴致,就稍微想了一下道:这条路是专门通往长安的一条古道,我们如果顺利,走出大山之后,就直接到了长安县,也就是蓝田县的隔壁。 当年啊,刘邦与项羽在西安灞桥经过“鸿门宴”后,张良护送刘邦到汉中就任汉中王,走的就是子午道。 为了迷惑项羽,刘邦命张良烧毁了子午栈道。 摩崖石刻《石门颂》记“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 平帝元始五年,王莽下令修凿子午道,并设置子午关,终于让这条路得以复通,以后的历朝历代都对这条路不断地修复,加固,终于成了我们现在走的模样。 这条路沟通蜀中与关中,如果云昭想要做点什么,就一定要控制住子午关!” “哦,小姐,你说我们到了云氏一进门会不会有条子肉吃? 那个妖艳的女人会不会再给我们做好吃的点心? 我好想吃白米饭,你说他们不会拿糜子饭来糊弄我吧?” 冯英说的一大通学问小楚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随着离关中越来越近,她嘴巴里蓄满了口水,一说话就会不小心流淌出来。 冯英见小楚娇憨的模样心中微微发痛,抬手用手帕擦拭掉小楚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微笑道:“即便那个女人不给,我们去找云世兄要,他一定会让你吃个够的。” “我们快些走!” 小楚跳下驴背,冲着那些赶着驴子,推着独轮车的强盗们大喊大叫。 “到了蓝田县我请你们吃白面!吃条子肉!”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这群强盗早就摸透了小楚的性子,叫一声好,然后喊着川中号子,嘻嘻哈哈的向关中狂奔。 这些人说是强盗,其实也不过是一群没了活路的人。 见他们跟小楚玩闹的愉快,冯英的大眼睛里也稍稍露出一丝温柔之色。 上一次来关中,她的年纪太小,又有彭爷爷跟着,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用理会的。 这一次不同,彭爷爷要看家,只能是她跟小楚出门。 彭爷爷专门挑选了一些有家眷的强盗跟着她们主仆去关中,这应该是最妥当的一种选择。 有家眷的强盗就很难说是强盗,毕竟,一个父亲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去抢劫一下,冯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了养活族里的那些小崽子,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干过。 当然,她每一次下手都选择那些无良的富户,只是每次抢劫过后,她总是会偷偷地哭泣一回,她哭泣的模样,就连小楚这个丫头都不曾见过。 蜀中到关中的这条小路上,商贾是不绝于途的。 在大明,商贾这两个字有时候跟盗匪是通用的。 见到大队商贾,大家自然是相安无事,如果是小商贩遇到了大商队,保护商队的刀客们就会顺路做一笔没本钱的买卖。 在这条路上杀了人,只要把尸首丢出栈道,这个人也就从人世间消失了。 成千数百年下来,这条路底下的深涧里的白骨,可能要多过无定河边的尸骨。 在这上千里的路途中,由于主事人是冯英跟小楚这两个标志的大美人,她们被人家抢劫过不下十次。 由于小楚有两支硕大的短铳,这东西在狭窄的栈道上,根本就不用瞄准,开一枪就会把最强悍的刀客打成马蜂窝,更何况她有两支火铳,每一枝可以打出两发散弹。 有冯英拿着长弓在后面为她压阵,左右又有三峡最强悍的强盗为伴,小楚是无所畏惧的。 只要被别的商队抢劫一次,冯英她们的货物就会变得丰富一些,被抢劫过十次之后,他们从蜀中带回来的那些不值钱的货物,已经有大部分被她们丢弃了,换上了蜀锦,蚕丝一类的好东西。 被人抢劫的多了,傻傻的小楚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其实长得很美!! 她甚至偷偷地认为,自己好像比小姐还抢手些。 当然,这可能跟冯英总带着幕篱,她喜欢光脸有关,而小楚一般是想不了这么深远的。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半月亭,过了这里,明日就能抵达子午关,也就算是正式走出了子午道。 半月亭是一座镶嵌在峭壁上的木头亭子,躺在亭子里,恰好能看见一轮圆月。 “小姐,明明能看见整个月亮,为什么要把这里叫做半月亭呢?” 距离蓝田县越发近了,小楚也就越发的没有了睡意。 “这人世间啊,半月的时候总比满月的时候多,苏东坡尝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来这座亭子的人大多是旅人,背井离乡的来到这荒僻之地,心情自然是不好,月亮残缺的时候人悲,月亮齐全的时候人更加悲,所以啊,叫满月亭不如叫半月亭。” “小姐,你说云昭这时候在干什么?” 冯英抬手捏了小楚的圆脸一把打趣道:“自然是在想那个漂亮的小楚怎么还没有到蓝田县呢,我已经准备好了条子肉……” “呀,小姐,你又取笑我!” 说罢就往冯英的怀里钻,却发现冯英的身体已经僵硬如铁。 小楚被冯英一把推到栈道里面,她自己已经手握长弓卓身长立,粗着嗓门以男声喝道:“来的是何方朋友?” 黑洞洞的栈道前方并未有声音传来。 一个强盗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着火的木柴奋力向前方丢去,木柴打着转照亮了不远处的栈道。 “嗡……”一声弓弦响动,冯英大喝一声反手抽出长刀向黑暗的虚空里劈了出去,只听叭的一声响,长刀斩断了箭矢,箭矢跌落在冯英的脚下。 强盗们将火堆踢落悬崖,栈道上再无一丝亮光,更寂静无声。 “何方朋友报上名来,免得做了枉死鬼。” 冯英再次大喝一声。 小楚趴在地上,举起了鸟铳,沿着栈道方向轰的开了一枪,一阵惨呼声传来,冯英手中的弓弦嗡嗡嗡的响个不停,直到对面再次安静下来,她挂在弓弦上的那枝箭也停留不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远处逃遁,冯英冷笑一声,弓弦上的羽箭再次激发,远远地黑暗处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冯英再次引弓不发。 两个举着竹盾的盗贼,匍匐着向对面摸了过去。 不大功夫,对面亮起了火折子,不一会就点燃了一柄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栈道上堆满了中箭的尸体。 小楚趴在地上大喊道:“把他们的货物拖回来。” “没有货物,这些人身上有甲胄!”盗贼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在那里点一堆火,然后回来!” 冯英果断的下令,两个盗贼迅速的找来了一些木柴,在尸体附近点燃了火堆,就快速的回来。 冯英背靠半月亭,闭上眼睛,一手持弓,另一只手落在箭壶上,不断地摩挲洁白的箭羽。 第三十六章不一样的战争 第三十六章不一样的战争 血腥味四散。 一只夜枭悄无声息的起飞,逐渐拔高身形,在月亮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高大。 “嗡”又一声弓弦响动。 一枝箭穿透了夜枭的身体,夜枭在空中挣扎两下羽毛乱飞,终于一头栽进了深涧。 这是冯英向对方发出的警告。 半月亭对面,刚刚燃起来的火堆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只是这些光芒只能照亮窄窄的栈道,光芒离开了栈道就被黑暗吞没。 “对面的女英雄听着,我们兄弟并无恶意,只是想借道罢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话音刚起,一枝羽箭就呼啸着钻进了黑暗中。 “笃” 羽箭似乎被盾牌一类的东西挡住了。 冯英冷声道:“退回去,待道路宽阔之后你再过去。” “女英雄这是在强人所难。” 冯英冷笑一声道:“那就耗着,待得天明,我看你们还往那里藏!”冯英话音未落,一杆标枪就呼啸着从黑暗中激射出来,冯英缩在柱子后面,标枪准确的钉在柱子上入木半尺有余。 冯英不再说话,眼看着月亮落进后山,反而闭上了眼睛。 月亮没有了,在栈道上燃烧的火堆的光芒反而大盛,一块石头从黑暗中飞出来,砸在火堆上,火星四散,冯英的羽箭循着石块飞来的方向没入黑暗,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而后又归于寂静。 冯英明白,对方畏惧的并不是她的弓箭,而是小楚手中的鸟铳。 云氏新近制作的手铳,本就不是为了打独子用的,因为云氏的工匠们发现,手铳枪管太短,独子出去之后根本就找不到这东西打到哪里去了,所以就加粗了枪管,该用霰弹发射。 如此一来,这东西除过后坐力强大这个毛病之外,就成了近战的好东西。 自己的弓箭虽然犀利,杀人无算,这对一般的盗匪来说有足够的威胁,但是,就刚才交手的结果来看,弓箭对这些人的威胁不大,他们之所以不敢冲过来,完全是被小楚发的第一枪给吓到了,他们搞不清楚对面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有火枪。 这才僵持到现在。 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有一点冯英很明白,那就是这些人很想早点离开。 如果是走夜路的商贾,他们的人手不少的话,像冯英在路上遇到的无数商贾一眼,派一个人过来打一声招呼,大家前进或者后退到某一个宽阔的地方,相互戒备着也就过去了。 这些人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偷偷摸摸的靠近,有什么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眼看着月光已经完全消失,山涧里彻底被黑暗笼罩,栈道上的火堆也渐渐熄灭。 半月亭这个地方过于宽阔,冯英命贼寇们带着货物离开了半月亭,留下最彪悍的八个盗贼跟小楚,散布在半月亭周边,只要听到对面有动静,躲在拐弯处的盗贼就会射一枝火箭出来,吓退对手。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焦急,摸索着冲了一次,在小楚连续扣动两次扳机之后,他们再一次后退了。 或许,这些人弄错了,以为冯英一方至少还有两杆鸟铳。 天,终于亮了,一个短打扮的中年汉子从对面举着手走了过来,冯英没有放箭,她很想听听这些人想要说些什么。 “某家陈三两,匪号过地鼠,以前在蜀中清凉山讨生活,听女英雄口音也是蜀中人,亲不亲,故乡人,都是蜀中一脉,还请女英雄让开一条路,容许我等过去。”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放在道路上。 冯英没有答话,小楚却箭一般的蹿出去,捡起银锭又跑回来,冲着过地鼠道:“不够!” 银子被拿走了,过地鼠却没有恼怒之意,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又从怀里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更远的地方道:“再加一倍。” 小楚怒道:“你把银子丢过来,放那么远,不就是想要我上当吗?”过地鼠嘿嘿笑道:“都是绿林道上讨生活的人,某家已经拿出了诚意,女英雄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小楚眼巴巴的看着冯英道:“小姐,我想要这锭银子。” 冯英哼了一声,羽箭再次激射而出擦着过地鼠的胸膛正中地上的那枚银锭,银锭被羽箭撞击之后,便撞在悬崖壁上,不等银锭落地,冯英羽箭连发,每一枝羽箭都撞击在银锭上面,三转两折之后,银锭子就滴溜溜的向小楚飞了过来。 小楚探手捉住银锭,笑颜如花。 过地鼠惊魂未定居然还能挑起大拇指道:“好箭法,我们兄弟急需过去,既然女英雄已经拿到了银子,是否能让出一条路来?” 冯英道:“你们后退!只要离开栈道,就准许你们过去。” 过地鼠皱眉道:“我等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不如请女英雄后退如何?” 小楚躲在半月亭的台阶底下怒道:“我们身后三十里地全是栈道,怎么退?还是你们退的好。” 过地鼠怒道:“不可欺人太甚!” 小楚却把银锭子丢出来愤怒的道:“小姐,这些人是贼寇,他给我们的是官银! 凤阳府的官银!” 冯英吃了一惊,瞅瞅小楚举着的另外一枚官银发现银锭子上赫然有凤阳府印鉴。 “你们是张秉忠的人?” 过地鼠冷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给爷爷让出一条路?” “毁我家园者死!” 羽箭激射,过地鼠却从后背上取过一面圆盾将身体蜷缩成球,向半月亭滚了过来。 与此同时,半月亭对面也有六个大汉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呐喊着冲杀过来。 “轰!”小楚扣动扳机,一大蓬铁砂便向过地鼠喷射过去,铁砂镶嵌在过地鼠的盾牌上,也镶嵌在他露在外边的腿脚上,过地鼠惨叫一声,丢弃盾牌不退反进,小楚再次扣动扳机,又一声巨响过后,过地鼠烂糟糟的身体站在道路中间,挥舞着手臂呼喝不休,他的脸上全是血洞,一双眼睛也被铁砂打的稀烂。 蜀山强盗们乱箭齐发,对面的贼寇们却并无退意,举着盾牌继续向前冲,箭雨落在盾牌上叮叮当当作响。 一枚黑色的铁球冒着烟滴溜溜的沿着栈道滚进贼寇群中,贼寇不以为意,眼看着就要与持刀待战的冯英撞击,一个个极为兴奋,为首的贼寇甚至丢掉了圆盾,一柄长刀左劈右砍,蜀山盗的羽箭竟然不能伤他分毫。 又一枚黑铁球被小楚丢了出来,冯英大骇,呼喝一声就躲在半月亭后边,其余蜀山盗也纷纷趴在地上,顾不得就要冲过来的贼寇。 两声巨响几乎是同一时间炸响,一瞬间半月亭边上就黑烟滚滚,尘土飞扬,强劲的气浪冲散冯英的发髻,让她满头黑发笔直的向后飞扬。 几声惨叫从深涧里传来,冯英看去,才发现有三个贼寇的身体正手舞足蹈的向深涧摔落。 峡谷强风带走了烟尘,地上七零八落的倒着六七个身着甲胄的汉子,他们捂着耳朵,痛苦的在地上翻腾,每翻腾一次,地上就会出现大片的血渍。 冯英看看倒塌了一半的半月亭,再看看对面的栈道,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等蜀山盗们将这些贼寇全数绑起来,冯英才检查了一下这些贼寇的伤势。 手雷的杀伤力自于爆炸碎片,而两声巨响也彻底的震聋这些人的耳朵,虽然双耳流血,遍体鳞伤,这些人却没有死,即便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个,也不过是断掉了半条腿。 小楚从乱石堆里找到了她丢出去的那枚银锭,又亲自搜查了倒在地上哼哼的过地鼠,没有发现银锭。 冯英走遍了这个小小的战场,衡量过得失之后对小楚道:“这是一场不一样的战争。 如果云氏军队全部如此武装,天下就要变了。” 小楚不解的看着小姐,在她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应该赶快毁尸灭迹,然后上路! 第三十七章乱世中的静水湾 第三十七章乱世中的静水湾 冯英第一次放下了她手中的弓箭! 她平生第一次拿到的玩具就是一把小弓箭。 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用小弓箭射鸟了。 她七岁的时候秦将军送给了她一张适合她手臂的弓箭。 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箭无虚发。 她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使用了一担弓! 她十五岁的时候可以连开两担弓二十四次! 今天,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拿起小楚的手铳愣愣的出神。 小楚很忙,顾不上自家开始发傻的小姐。 地上有十七具尸体需要处理。 尽管有些人还活着,小楚还是带着蜀山贼把他们当做尸体丢进了深渊,这些人留不得! 这一次作战很亏,除过有两锭不能在市面流通的凤阳府官银,以及一些碎银子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破旧的甲胄。 小楚不喜欢,因为她胸太高穿不上,蜀山贼们却很喜欢,有了这东西,致命的地方就有了保护。 虽然这些甲胄算不得好,也聊胜于无。 半月亭被毁掉了一半,变成了真正的半边亭,小楚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身为山里人,她连深山里猎人留下的茅屋都没有破坏过。 “轰!”冯英开了一枪。 中弹的是一段光滑的岩壁,铅弹没有钻进岩石里,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铅饼贴在石壁上。 小楚偷偷看了小姐一眼,就催促众人快些离开,她很想尽早到达玉山,尽早吃上条子肉。 冯英抱着一柄手铳坐在驴子背上彻底进入了静默状态。 小楚背着小姐的长弓,挎着小姐的箭壶很得意。 这是她每一次与小姐的弓箭做最亲密的接触。 “云氏还有一种长的鸟铳是吧?” 冯英突然问跟在一边的小楚。 小楚道:“是啊,太长了,我不喜欢。” “哪一种应该打的更远,甚至会超过弓箭是吧?” “不知道,等我们到了蓝田县,小姐可以问云昭,他应该知道。” 冯英叹口气道:“放弃了一半武库的继承,是我的错。” 小楚惊讶的道:“你以前不喜欢鸟铳的。” 冯英摇摇头道:“我以前总是说你傻,其实,最傻的一个人是我。我苦练了十余年的弓箭,在战阵上却比不过火铳跟手雷。 我自诩武功高强,如果遇到鸟铳,手雷一类的武器,满身的本事还没有施展出来恐怕就会一命归西。 所以,小楚,我后悔了。” 小楚小心的看着小姐木讷的脸道:“好像有些晚了。” 冯英道:“不晚,只要我能把这个弯转过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云昭不会再给我们分武库里的东西了。” “我不是说武库里的东西,我说的是我们对火器的了解。这次到蓝田县,我应该好好地了解一下火器。 小楚,我们快走!” 日头偏西的时候,冯英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大片的平原,不过,一座不算高大的城关矗立在子午谷口。 这就该是子午关了。 小楚本来很高兴,可是来到城关之后她就不高兴了,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居然问她要税银。 “十五税一,别想逃掉,如果不愿意,可以折返蜀中。” 一个眼角还糊着眼屎的老吏睡眼惺忪的抬起头,说完一句话之后又把头埋在桌子上睡觉。 “天底下哪来这样的规矩?” 小楚愤怒的大叫。 老吏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擦掉眼屎笑呵呵的道:“进入蓝田县不交税可不成。” “休想骗我,这里是长安县!” 老吏并不生气,子午谷虽然重要,县里却不是很看重这里,平日里也寂寞的很,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拌拌嘴也是难得的消遣。 “这里就是蓝田县。” “胡说,这里是长安县。” “这里就是蓝田县,不信,你看,界碑就在那里。” 小楚随着老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个茶水棚子里看到了一面似乎刚刚雕刻好,簇新,簇新的蓝田县界碑。 “闺女哟,想要找长安县啊,你要进西安城才能找到,长安县县尊把县衙都搬进西安城里去了,这一带全是蓝田县所属。 时候不早了,快些把税核算了,快快去草市子占个好位置,明天就是开市的日子,千万别错过了。” 小楚瞅瞅那个界碑总觉得自己像是遇见了骗子。 老吏似乎看穿了小楚的心思,笑眯眯的道:“闺女,你就放心吧,进了蓝田县就没有骗子。 想要找骗子你得去县衙门口看看。” 这一幕全部落在冯英眼中,她心中也是极为疑惑,不过,当她看到老吏桌子边上装满碎银子跟铜钱的箩筐,她就对小楚道:“按他说的办。” 小楚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人。 眼珠子转了转,就从包袱里取出自己藏起来的那两锭凤阳府官银拍在老吏的桌子上。 她以为老吏无论如何都会吃惊的跳起来,一定会大喊大叫。 可惜,老吏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吃惊,取过那锭银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满意的道:“嘉靖十一年的凤阳府雪花官银啊,好东西,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既然小闺女豪爽,老夫也便宜你一次,就不除你的火耗了,给你换成碎银子你也好方便花用。” 别看这个老吏似乎眼花耳聋,清算起税务来却精神抖擞,那边的少年差役禀报货物的数量,他这边就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等少年差人禀报完毕,他这边已经算好了账目。 “十六两七钱五分。” 说完话,就从旁边的竹筐里麻利的数出一堆碎银子,往小楚面前推过去道:“找头!” 小楚这时候才发现这个老吏身边的竹筐里堆满了铜钱跟碎银子,再左右看看,这个小小的税所居然只有两个年级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差官,至于这个老吏在小楚看来,算不得人手。 “你就不怕有人抢你的钱?” 老吏嘿嘿笑道:“小闺女如果起了歹意,银子尽管拿走,留小老儿一条老命就好。” “你们真的不怕银子被抢走?” “不怕,要不,小闺女可以试试,老夫闭上眼睛,就当没看见。” 小楚惋惜的瞅着被老吏随意丢进箩筐里的雪花官银,摇摇头道:“小姐不许。” 老吏笑道:“能拿得出凤阳府官银的人抢劫一下小老儿守着的税所没有问题。 只是啊,在蓝田县抢劫税所,是真的会被砍头的,以前不是没有人打过税银的主意,没有一个人能跑掉,都被我家县尊砍了脑袋,没有一个例外的。“ “我给你的是官银,还是凤阳府官银,你就不问问?” 老吏笑道:“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单雄信还截过皇杠呢,只要你拿来的银子没有灌铅,我蓝田县就敢收,反正拿回去之后又要融掉,钱就是钱,不能因为有了记号就不能用了。” “小楚,走了!” 冯英远远地呼唤小楚一声,这个心思简单的丫头才跑回来,一把抓住云甲的手道:“我要吃条子肉!” 云甲笑的开心连连点头道:“福伯让我来接你们,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还以为你们最快明天才能到。” 冯英笑道:“都是为了这个馋丫头。” 云甲打量一下冯英他们带来的货物,对那个老税吏道:“老张头,这些货物就交给你了,去草市子换成钱派人送到府上。” 老张头笑着挥挥手,就算是应承下来了。 云甲邀请冯英跟小楚上了他带来的马车,其余的蜀山贼却被另一个小厮带着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对于蜀山贼去哪里小楚不关心,反正来到这里不会有差错,就是那些值钱的货物…… “云世兄安在?” “张秉忠要借道蓝田县,我家少爷不答应,这不,就带人去了凤凰山,算算日子,这两天也就该回来了。” 小楚趁机插话道:“长安县为什么也成了蓝田县呢?” 云甲笑道:“如果我家少爷觉得需要,蜀中也会被称之为蓝田县!” 第三十八章诸事不利 第三十八章诸事不利 “小姐,我们把家搬到蓝田县来吧!” 小楚说着话就拿着一枚火晶柿饼就要塞进冯英嘴里,冯英轻轻地咬住柿饼,殷红的嘴唇上沾了一层白霜。 小楚从食盒里拎出一个肥腻的猪肘子,也不用刀子切,狠狠地咬了一口,吃的满嘴流油。 不等第一口咽下去,嘴巴又咬在肘子上。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肥腻的肘子下肚,小楚打了一个满是酱肉味道的饱嗝又对冯英道:“小姐,我们搬来蓝田县住吧。” 冯英掀开窗帘瞅瞅外边正在春播的农夫,叹口气道:“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小楚道:“我们就没有家,哪里待着舒服我们就把那里当家成不成?要不,把我嫁过来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冯英看着呆呆的小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你想嫁给谁呢?” 小楚爽快的道:“不管嫁给谁,只要能把咱们全族带来这里就好,瘸子拐子,瞎子我都认。 我不想让九儿,小欢他们再跟我一样,只要见到吃的就没命!更不想让曹婆婆她们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还在山上挖地。” 冯英笑着将小楚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可以卖个更好的价格。” 小楚摇摇头道:“不行,太亏了。” 冯英笑道:‘怎么就亏了?” 小楚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亏,就算嫁给云昭那个胖子也很亏,他太胖了。” 赶车的云甲听见了这主仆二人的谈话,强行抑制住眼中的泪水,仰着头抽挽马一鞭子,马车迅速就快了起来。 灞桥上杨柳依依,一些换上春衫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在河堤上踏春,有些人家甚至用青色布幔将空地围起来,隐约能听见里面有歌声传来。 小楚从行囊里取出笛子放在冯英的手里道:“小姐吹奏的笛音最好听。” 冯英举起笛子轻轻用舌头湿润一下笛膜,而后,一曲《灞桥柳》便款款而起,如同一个虚幻的美人儿,在灞桥柳垂下的绿丝绦之间轻歌曼舞。 云昭走下高高的山坡,山脚下六百名黑衣火枪手持枪肃立,枪管上的枪刺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云寿的战报总是轻描淡写的让人生气。 什么贼寇今日叩关,遂退却! 贼寇掘地道三百尺,火炮轰击后地道塌陷,遂退却。 贼寇深夜大哗,起身视之,抛掷火焰弹,遂退却……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被割了舌头已经发疯的艾能奇所部,连武关城墙都没有摸到。 期待中的大战没有到来,云昭练兵的目的没有达到,艾能奇从来就没有大规模的进攻过。 这让云福的大军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云昭留在凤凰山的后备兵员,更加的显得多余。 艾能奇狂怒的结果就是在武关城丢下两千多具尸体,然后灰溜溜的撤兵了。 根据云福来信说,这两千多人大多是艾能奇裹挟的南阳流民…… 云昭其实很希望他能继续愤怒,能够真正的与云福大战一场,如果再把李定国吸引过来那就太好了。 如果连李定国都来了,云昭就敢将派人钻过小路,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再用围困的手段逼降李定国。 可惜,张秉忠没有疯,艾能奇兵进武关,他就带着其余贼寇替艾能奇守着后路。 甚至有那么一丝以艾能奇为诱饵,引诱蓝田县大军出城的意思。 艾能奇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冲击试探几次之后,也就退出了武关道。 云昭见这些本部人马全部都以渴望的目光瞅着他,就很不好意思的挥挥手道:“回营吧,贼寇走了,我们的仗打完了。” 这些黑衣人在第一时间换掉了身上黑色的衣衫,小心的包裹起来,然后又把枪械交还给了军械官,换上自己平日里穿的蓝色衣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军营。 这一次,他们有十天的假期。 “蓝田县团练在武关阵斩两千贼寇!”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回蓝田县的路上。 瞅着背着旗子的军汉一路跑,一路宣告好消息的兴奋模样,云昭非常的欣慰。 这个消息很重要,能极大的提高蓝田县百姓对团练的信心,也能让很多总是认为云氏要造反的人安心一下。 至少,孙传庭听到这个战报之后就松了一口气,再三要求云昭拿首级上报巡抚衙门,确认首级数目之后,他将向朝廷报喜。 至于派亲卫走一遭武关亲自检点人头的事情他没有做,他选择相信云昭,相信云昭不会杀良冒功! 云昭当然不会杀良冒功,他甚至连砍下战死贼寇的首级报功这样的事情都懒得做。 回到蓝田县县衙处理了两天公务之后,就重新把大印挂在大堂上,准备回家。 这一战,云昭唯一出手的机会,就是在县衙门口狠狠地踹了一个屡教不改的小偷一顿。 这股怒气的来源不是这个小偷又偷东西了,而是来自高起潜这个该死的阉人。 原本说好了,用一万担粮食跟他换铅一万斤,火药十万斤,结果,这个该死的阉人在听说这些东西都要拨给宣大总督卢象升之后,就狮子大张口,不但要一万五千担粮食还要黄金一千两。 这让作为中人的秦王很是为难,也让云昭怒气勃发。 这一批东西原本就该拨给卢象升,云昭为了尽快促成此事,宁愿拿出粮食跟他交换,高起潜算是占尽了便宜,他居然贪心不足! 暴怒的云昭不好砸烂自己的公堂,只好将怒火发泄在那个被拴在门口的贼偷身上。 好在知府劳如意来信了,让云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劳如意在信中说,高起潜对卢象升本来就非常不满,原本,宣大总督该是给他使了钱的原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不知怎么的,皇帝居然把宣大总督的位置派给了卢象升。 卢象升在得到职位之后,不仅没有给他钱,还处处质疑他的战略,在屡次弹劾卢象升不果之后,就只能用这些下三烂的伎俩来为难卢象升。 看信看到这里的时候,云昭面前总是浮现出卢象升惨笑的那一幕,指望一个连家眷都照顾不周的官员来行贿,亏他高起潜能干的出来。 现如今,能平息高起潜怒火的人只有高起潜身边的两个宦官——张云汉与韩赞周! 皇帝派高起潜监督西北边镇的时候,曾经下发了三千个记功牌,任何将领如果拿到了记功牌,也就有了升迁的希望,这三千记功牌由这两人掌管。 张云汉一向是高起潜的心腹,而韩赞周此人却颇有一些节气,多次顶撞高起潜,为卢象升鸣不平。 劳如意认为,只要能将张云汉拉进关中这个大圈子,高起潜就会孤掌难鸣,这时候再向高起潜施压,卢象升就能得到这些炮子跟火药了。 劳如意还特意告知了云昭,这个张云汉在南京娶了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如果给前任西安知府现在的南京吏部侍郎张道理去一封信,他就能帮助云昭牵上张云汉这条线。 以后再跟高起潜打交道就能顺利百倍! 虽然云昭对张云汉这个太监居然能当得可以娶妻生子感到奇怪,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了,决定按照劳如意的办法去做。 如果张云汉此人不能收买,他就决定干掉张云汉,让皇帝再换一个宦官,看看能不能收买一下。 回到玉山,云昭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正端着碗吃条子肉的小楚,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哇,你变瘦了!” 云昭矜持的点点头,故意挺拔了一下腰身。 “你还变得漂亮了!” 云昭立刻就露出一个合适的笑容让小楚好有更多的土味赞扬的话说出来。 “能不能让你那个漂亮的小妾再给我做一些点心?” 云昭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看看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的钱多多,伸了一个懒腰,轻咳一声道:“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第三十九章 爱情三十六计 第三十九章爱情三十六计 弯月如钩,玉山就是一尾巨鲲。 弯钩永恒,巨鲲永恒,只是诱惑永远存在。 也不知月亮里的嫦娥是不是钓饵。 云昭翻个身就能看见月光下的玉山,思忖着月亮与玉山的关系。 一个美丽的嫦娥正在翻墙。 她身手矫健,爬上墙头之后,边顺着那颗刚刚绽发新芽的石榴树爬了下来。 而后如同仙子在水上漫步一般就滑到了云昭的窗前,单手按在窗台上,洁白的纱裙就像一朵盛开的昙花,绽放一瞬间之后又归于平静。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却极为熟练的来到云昭的窗前,纵身一跃,就骑在云昭的身上。 俯下身在云昭耳边呢喃道:“云氏小妾钱多多来伺候相公。” 云昭怔怔的看着眼睛发亮的钱多多道:“有本事就别骑在被子上,也别按住我的手!” 钱多多吃吃笑道:“我还期望你挑我的红盖头呢,挑了盖头,然后才是锦被里面卧鸳鸯,顺序不能错。 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就这么一点盼头!” “小楚今天说的话伤到你了?” 钱多多笑道:“你以为我会跟一个蠢丫头一般见识吗?” 云昭摇头道:“据我所知,你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地宽阔的女人。” 钱多多仰起头低声笑了起来,白皙的脖子宛如天鹅的颈,云昭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很想把被子掀掉。 “这说明那个傻丫头不傻,今天听她说出那一番话,我很欣慰!” “欣慰?你快气死了吧?有没有想过弄死她们主仆?” 钱多多松开云昭的双手,却把冰冷的玉手按在云昭的脖子上腻声道:“你以为我应该跟别的女人一样为你这个金龟婿斗个你死我活?” 云昭轻笑道:“我觉得我全面符合金龟婿的标准。” 钱多多笑道:“按理说我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遇到你这样的金龟婿就该死死的缠住不放才对,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愿意?” 钱多多道:”好东西总是稀缺的,稀缺的也就会变成稀罕的,稀罕的东西人人都想要,我何能例外? 不过呢,我也知道求来的东西一般都不牢靠,会让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呢,我这么美,该是你来求我才对。” 云昭笑道:“你怎么忽然间这么自信了?” “因为我今天找机会抱了一下冯英。” “抱了一下冯英?” “没错,她很重,抱着她就像是抱了一个铁疙瘩,作为女人,该长在胸口的肉长到了胳膊上,该长在屁股上的肉长到了大腿上。 也就是一张清秀的脸可以拿出来骗骗人,作为女人来说太失败了,哪像我这样抱在怀里就温香软玉满怀! 从你们男人的本性来说,你天生就该喜欢我,抱着冯英这样的硬疙瘩你一定会有一种男人抱男人的感觉!呀……呸呸太恶心了。” 钱多多说着话还故意挺挺胸膛。 “所以说,你不在乎?” 钱少少摇头道:“谁小看冯英一定会吃大亏,这种自小就有坚韧不拔品质的人天生就不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 作为女人她可能比较失败,不过,作为一个人,一个坚韧不拔又知道变通的人,她前途无量。 我不知道石柱的秦将军教了她一些什么东西,不过,她看起来老神在在的,好像没有什么危机感。 除过她那个傻丫头在为她奔忙之外,人家冯英在来到云氏后,就去了火枪试验场。” 云昭探手摸摸钱多多滑腻的脸蛋道:“放过那个傻丫头吧,她就是单纯的傻!” 钱多多抓住云昭似乎要变得不规矩的手道:“我馋她的身子已经馋了好久了。” “咳咳咳……”云昭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 钱多多白了云昭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我可是跟着梁妈妈学过相人之术的。 小楚这种面相,身形的人才是真正大富大贵,子孙绵长之像。 我本姓水,少少也姓水,我以前偷偷地给少少起了一个水长东的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将我们的血脉传下去。 后来你非要我姓钱,叫多多,我当时正缺钱,觉得这个姓名也不错,反正水姓已经被我们姐弟两在青楼里给玷污了,以后专心求财就好。 现在不一样了,这些年我居然积攒了五……反正很多钱了,正好拿来给少少娶妻,小楚就非常的合适! 可以预见,一旦少少娶了小楚当小妾,我们家的子孙就不愁了。” “为什么是小妾?”云昭的眼珠子瞪得跟核桃一样大。 “因为她今日里说我是你的小妾来着……” “据我所知,少少似乎不喜欢小楚,你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吗?”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娶一个小妾而已,你以为少少会因为这事让我伤心?” 云昭想了一下这姐弟两的关系,以及钱少少的性子,点点头道:“你让少少娶头猪回来,他都没二话。 现在,你弟弟这边没问题了,小楚那边会怎么想,她愿意吗?”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吗?你知道我有多少种处置女人的法门? 当初在明月楼里,就我好学,梁妈妈可是把我当未来老鸨子在培养!” 云昭叹口气道:“我发现我们这些人好像都不懂得什么是情爱。” 钱多多俯下身八爪鱼一样的缠着云昭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爱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对我,至于我,要是没有了你,我这一生一定不会有一天快活日子过……” 听钱多多说的哀伤,云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瞅着月光撒在她的脸上——美绝尘寰。 云昭很想让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钱多多却直起身从云昭身上跳下来,斜睨着云昭道:“小楚的事情就这么办了?” 云昭呻吟一声道:“你不是来跟我说情话的,是跑来说事情的,还是说你弟弟小妾的事情才来的。” 钱多多来到床边俯视着云昭道:“真真假假,你自己猜!” 说完话,就把长发往后撩一下,抬头看看窗外如勾的明月道:“遭了,大娘子晚上要查房的,我要是不在,她会怀疑我的闺誉不好。” 云昭惋惜的眼看着她穿窗而出,迅捷的爬上那颗石榴树,再跳上墙头,顷刻间就消失在高墙后边。 云昭掀开被子往里面瞅瞅,然后就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今晚这个觉是没办法睡了。 进了书房的冯英就像是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小楚倒在椅子上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冯英依旧坐在一张桌子后边,专心致志的看书。 她看的是兵书。 尽管戚帅的兵书,她已经能背下来了,每多看一次,她就有一份新的心得。 小楚脑袋磕在椅子背上,睁开朦胧的睡眼,跳下椅子,从外边的小炉子上取下滚开的水,重新给冯英换上了新茶,想想,又掏出两个柿饼放在小盘子里端给了冯英。 “小姐,你没必要这么辛劳。” 冯英抬头看看小楚笑道:“你不是说我们姐妹要卖一个好价钱吗?不读书怎么带兵,不读书怎么能让人家出好价钱呢?” “咦?难道不是要嫁个好人家嘛?” 冯英大笑道:“你让你家小姐以色侍人?” “嫁个好丈夫也不错啊。” “你觉得你家小姐我比钱多多还要美吗?” 冯英的这句话让小楚很是为难,即便是昧着良心,她还是觉得钱多多是她见到的女子中,最妖媚的一个。 “兵法有云,上驷不敌上驷者,以上驷对中驷,以中驷对下驷,以下驷对敌上驷,如此方能取胜。 我美不过钱多多,亲不如钱多多,所优者不过是军中局面。 云氏兵马精髓取自戚帅,云氏如今拥有的兵马,不过是徒有其表,而无精神。 若我能集合戚家军之精神,为云氏整合锻造出一支真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云氏大军,这才能将我们姐妹的身价提高到极限。 那个时候,你家小姐美丑与否,性情如何,亲善与否,与我们的婚姻将毫无关系。 戚家军屡次为人背叛,我从今后,宁愿相信利益的结合,也绝不相信毫无保障的爱情!” 第四十章老农的智慧 第四十章老农的智慧 当冯英带着一身的硝烟味道回来的时候,钱多多已经准备好了精美的点心。 给云昭的点心是他一向爱吃的桂花糕,给冯英的是软糯的甑糕,至于小楚的美食则是钱多多新近发明出来的猪油酥。 两份面,一份猪油,半份糖霜混合之后揉成团子,加上豆沙馅料之后再用面皮包裹起来,放进火坑里烤。 烤出来的猪油酥颜色金黄,吃起来香酥可口,云昭偷吃了一个赞不绝口。 今天,钱多多对小楚格外的热情,这让一边吃好吃的猪油酥一边心里打鼓的小楚又幸福又痛苦。 “多吃些,可不敢把身子饿坏了。” 钱多多见小楚吃完了,又拿了一块放在小楚的手上。 小楚惊恐的看着钱多多回头就对冯英道:“小姐,她要把我养胖之后卖掉!” 冯英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喜欢多吃就吃,不喜欢多吃就不要吃!” 小楚听小姐这样说,咬了一口猪油酥含糊的道:‘我还是喜欢吃。” 聪明人捉弄傻子的戏码,云昭看不下去,就对钱多多道:“你真的想去扬州?” 钱多多点头道:“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去南京成不成?” “我在扬州还有点事情办,办完之后就去南京!” “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 “忘不了,不论是谁让人家把你脱得光光的,当分辨猪崽子公母一样上上下下的看个遍,都不会忘记。” “人已经找到了?” “去扬州的同窗已经打探到了消息,人家现在子孙满堂过着富贵日子,就等我过去终结呢。” “那就一个都不要放过。” 钱多多深吸一口气道:“不会的,只要那些人有一个活着,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冯英惊诧的看着钱多多,而小楚则张大了嘴巴,她不明白,为什么钱多多会把自己不堪的过往跟云昭说。 “我有一段时间过的跟你一样,是人不是人的都跑过来扒我的裤子看我屁股上的胎记。 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钱多多将脸凑到云昭跟前,在他额头亲吻一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说完就走了。 小楚用胳膊碰碰冯英道:“小姐,你看她……” 冯英笑的很开心,对云昭道:“多多真的很好。” 云昭点头道:“我知道。” 冯英犹豫一下又道:“你以后也会发现我的好。” 云昭笑着对冯英道:“你在蜀中做的事情已经让我看到你的好了,我开始的时候,只想让身边的人脱离贫穷,过上有尊严的日子,不知不觉的做到了现在的地步。 于是,我就更加的不敢懈怠,想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看看最终的结果。 你在蜀中做的事情与我殊途同归,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已经很好了。 冯英,希望我们能够一起为一个伟大的目标奋斗,我真的不相信,人来到这个世间,天生就该受苦。” 让冯英说出那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同样的,让云昭回应她的话也需要极高的技巧。 冯英轻声道:“族中还有一些老卒,你要不要?” 云昭张开双臂道:“我欢迎他们来蓝田县安居。” 冯英又道:“我毕竟是一个女人,不想跟秦将军一样一生征战不休,我也想过一下玉山书院所说的——人过的日子。” 云昭握住冯英的手笑道:“我想,当我们每一个人都奋斗之后,会过上我们想要的日子。” 冯英将手从云昭手里抽回来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是我平生最大胆的一个举动,赌上了我的所有,不论成败与否,我将终身不悔。” 说完话,不等云昭回答,就匆匆的离开了,小楚左右看看,最终还是端着自己的盘子跟着她家小姐跑了。 云昭在原地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院子,走出云氏庄子之后,眼前才豁然开朗。 今年,种土豆,红薯的人没有往年那么多,关中人吃了好几千年的糜子,谷子,高粱,麦子,依旧是人们的主食。 不过,因为产量大的缘故,红薯,玉米,土豆全部被人们种在山上,或者种在旱田里。 红薯秧苗在云氏温泉边上早早醒来的土地上已经培育发芽,现在,只需要把秧苗栽进地里就可以了。 云昭走了很远的路,最终来到秃山的另一边。 他尝试了一下爱情,发现这东西似乎与他无缘。 钱多多全身心的喜欢他,放在最前面的一个称谓却是恩人。 冯英表达出非他不嫁的态度,最后两人却成了命运共同体。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关系可能更加的简单且纯粹,却让他快活不起来。 “或者,是我对这个世界要求太高了。” 云昭自言自语,一边提起了一个放在地埂子上的黑陶罐,里面装的是醪糟,香甜的味道他闻到了。 冰凉,甘甜的且带着一丝丝酒味。 云昭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醪糟,地里的农夫带着一家老小就笑眯眯的看着他喝醪糟。 一角黑面锅盔递过来,云昭接过来吃了一口皱眉道:“怎么还吃这个?” 老农嘿嘿笑道:“这还不好?” 云昭道:“这全是麸皮!” “几年前老汉要是能吃上麸皮就算是过年了。” “老抠!” “县尊,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人啊,就要给自己留点后路,现在要是整天吃白面,这是在折福损寿,黑面也能吃饱肚子。 您刚才喝的醪糟,那可是上好的糯米酿造的,用了老汉一斗麦子换的,老汉自己每天也就喝那么一两口。” 云昭道:“教你一个发财的门路,望这醪糟里面添加一些桂花酱,拿出去一碗卖三个钱,好生意!” 老农没敢靠着云昭坐下来,坐在三尺开外道:“真的可以赚钱?” 云昭怒道:“卖不完就送家里,我喝!” 老农笑呵呵的道:“县尊的给的生意肯定是好的,只是啊,县尊你别急,别看咱们现在吃黑面,可是呢,家里的粮囤是满的,足够老汉全家吃到后年开春的。 这都是县尊这些年的功绩,别人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农心里清楚,知道这好日子是谁带来的。 要是有些宵小之辈惹县尊不高兴了,你就下死手拾掇,千万别憋在心里,这容易憋出病来,要是有人不好捉拿,就告诉老汉,老汉召集乡亲们去拾掇他,不劳县尊动手。” 老汉的话说的狂妄,似乎他出手就能弄死钱多多跟冯英似的。 不过,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心里暖和。 老汉殷勤的把油泼辣子抹在云昭手里的黑面饼子上道:“菜油泼过,加了盐!” 云昭咬了一口,发现味道果然好了许多,苦涩的味道完全被油泼辣子给遮盖了。 “好多了吧?您看啊,黑面饼子味道不好,只要拿味道更重的辣子遮盖一下,粮食就是粮食,哪里有不好吃的粮食?” “你在教我怎么干掉对手?” 老汉往云昭身边凑凑,低声道:“跟县尊为难,就是跟我们蓝田县的庄稼汉过不去,弄不死他!”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一定要弄死她们!” 吃完了黑面饼子,也喝完了醪糟,云昭起身离开了农田,走出去老远,那个老汉依旧担心云昭心慈手软,远远地嘱咐道:“记得下死手拾掇啊,别留情,就像我家婆娘,不打不服气……” 云昭不知道老农为什么会把话题转移到他老婆身上,这就很贴合云昭此时的心境了。 看来,这又是一个有大智慧,遗落乡野的大贤! 这两个该死的女人之所以会弄得自己心烦气躁,就是因为自己对她们太好了。 老农的智慧这时候就很好用了。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能套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拾掇之,遇到不好的人,拾掇之。 总之,这天下欠拾掇! 第四十一章李定国的委屈 第四十一章李定国的委屈 “我会为你报仇!” 李定国拍拍背对他而坐的艾能奇,抓起自己的长刀就出了营帐。 营帐外边依旧是营帐群,一眼望不到边。 春天已经降临河南大地,这里却依旧是一片枯黄,见不到半点春天的气息。 树木,早就成了柴火被焚烧的一干二净,至于青草,有些被马吃掉了,更多的是被人吃了。 年轻的李定国想不明白,明明在凤阳夺取了那么多的粮食,这才过去了一年多,军中又开始缺粮了。 对于义军来说,粮食永远都是不够吃的。 襄阳城打不下来,武关道又被云氏彻底封闭,想要再次进入蜀中,秦良玉等人又在奉节严阵以待。 前进不得,后退不得,襄阳久攻不下,自从大军在凤阳大捷之后,已经有一年的时间里,义军没有挪窝,也没有取得一些决定性的胜利,李定国心急如焚。 就在他想要率领本部人马为大军先锋,经略汉中的时候,军中谣言四起。 云氏欲以白金十万求取他李定国一人。 容不得他李定国自辩,八大王在第一时间取消了他的兵权,将他帐下本部人马一万一千人编入中军大营。 “这是野猪精的离间计!” 李定国不知道把这句话说了多少遍,可惜,不论他怎么辩解,都不如没了舌头的艾能奇张张嘴。 悲愤之下,李定国准备亲自入蓝田县斩杀云彘自证清白。 他带着十二名亲兵还没有离开大营,就看见孙可望背着手站在道路中间神色难明的看着他。 “你要去投奔云昭吗?” 孙可望的话让李定国胸口微微一痛,他还是沉声道:“我去杀云彘。” 孙可望笑道:“十万白金之说确凿无疑。” 李定国道:“大哥,你该明白这是云贼的反间计。” 孙可望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张文书递给李定国道:“你看看吧,义父,为兄,文秀,能奇都在上面,唯独缺少了你。” 李定国取过文书打开看了一眼,就叹息一声道:“这是恶贼的奸计。” 孙可望笑道:“义父的首级作价百两,愚兄的首级价值五十两,文秀三十两,能奇没了舌头,头颅重量不足,作价二十两。” 李定国摇着头道:“大哥看不出来吗?” 孙可望道:“原本看出来了,可是呢,现在我们困居南阳,进退不得,这个时候再出现这样的东西,愚兄可就真的成愚兄了。” 李定国道:“请大哥让开一条路,待小弟携云昭狗头归来之后,我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孙可望指着中军大营道:“去听听义父怎么说。” 说完就当前带路,李定国左右看看,咬咬牙跟了上去。 南阳大营从东到西足足有十里之遥,一路上到处都是躺在太阳地里晒太阳的义军。 对于这座臭气熏天的大营,李定国也看习惯了,对于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也看习惯了。 走不到三里地也就走出了这片肮脏的营寨。 又走了一里远的空地,一座木寨就近在眼前。 孙可望率先高举着一个令牌报名进了营寨,站在大门里等待李定国。 李定国脸色黯然,站在木寨门口报名道:“李定国回营!” 站在城寨上的彪悍甲士只是看着李定国一言不发。 八大王有严令,无令牌者不得入营。 这样的令牌李定国以前也有,他以前会中军大营也没有人要求他出示令牌,现在,不成了。 孙可望脸上露出笑意,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丢给李定国道:“愚兄忘记了。” 李定国面无表情的接过令牌,举着令牌大声道:“李定国回营!” 守在门口的甲士撤开阻马,李定国一言不发的走进中军大营,看一眼孙可望道:“请兄长带路。” 孙可望嘿嘿笑道:“义父帅帐近在眼前,二弟还是交出兵刃为好。” 李定国咬着牙道:“兄长猜忌李定国已经到如此地步了么?” 孙可望笑道:“义父常说你是他的麒麟儿,既然是麒麟,为兄为义父安危着想,不得不谨慎行事。” 李定国瞅着孙可望,慢慢的将长刀放在地上,又从靴子里取出一柄短匕首,摊开手道:“兄长可要搜身?” 孙可望道:“也好!” 说罢挥挥手,立刻就有两个甲士将李定国全身上下搜检了一遍,孙可望这才继续前行。 孙可望就停在一座奢华的军帐前边。 李定国看过去,满眼都是昔日的熟人,与他一向亲热的刘文秀也在其中,见刘定国在看他,刘文秀避开了李定国的目光,瞅着地面,并用脚轻轻地碾着黄土。 没人跟李定国打招呼,李定国就守在大帐门口,等待义父召见。 一时间,大帐前边的人群变得泾渭分明。 一边是李定国,一边是很多人…… 李定国干脆闭上眼睛,仰着头晒这春日里的太阳。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耳中忽然听到义父亲兵赖大呼唤他的名字,遂睁开眼睛,在一群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走进了帐篷。 戴着金冠,穿着蟒袍,胡须头发梳理的极为整齐的张秉忠站在桌案后面笑吟吟的看着李定国道:“委屈我儿了。” 这些天受尽冷落白眼也不曾落泪的李定国,在这一瞬间就湿润了眼眶。 “乳臭未干的小儿也配对老夫施用阳谋!” 听义父这样说,李定国单膝跪地恨声道:“请大王允许李定国走一遭蓝田县,必定能带回云彘小儿的首级,为孩儿雪耻!” 张秉忠扶起李定国温言道:“你杀不了云昭,在你受委屈的这段时间里,为父总共派遣了七路人马进入蓝田县,有四路才进蓝田县,就被当地暴民群殴而死。 另外两路,以商贾身份进入蓝田县,也被人家窥破身份,死无葬身之地。 以为父亲兵过地鼠陈三两为首的最后一路人马,借助他在西安亲眷进入了蓝田县,结果,他只能在西安府待着,派了两人进入蓝田县,也石沉大海不见了踪影。 陈三两派人先期回来禀报蓝田县军情,自己约定三天后回来,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有余不见踪影,应该是凶多吉少。 如此看来,蓝田县已经被云昭控制的密不透风,想要杀掉云昭小儿,难了。” “义父,孩儿以流民身份混进去,不管用多长时间,也要杀掉云昭,否则,孩儿胸中这口恶气实在是难以下咽。” 张秉忠笑呵呵的在李定国胸口捶一拳道:“忘了这件事吧,目前,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说实话,义父夺你军权,心中可曾委屈?” 李定国眼眶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张秉忠道:“好,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眼泪只在为父面前流淌就好,莫要被旁人看见。 为父解除你的兵权,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十万两白银,而是艾能奇回来上书说,云氏有贼人在我大营中潜伏。 为父很想知道那个知晓我大军虚实的人到底是谁,这才让我儿受了些许委屈。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儿白白受了些委屈,那个内鬼却毫无踪迹,看来,云氏安置在我军中的内鬼身份不简单。” 李定国咬着牙道:“此事交给孩儿,孩儿一定将这个内鬼揪出来碎尸万段!” 张秉忠摇头道:“来不及了,熊文灿从汝宁府,王文贞从德安府统领六万大军压过来了。 蜀中有秦良玉,云昭封死了武关道,我们唯有攻破襄樊,据坚城自保,才能有一条活路。 定国,义父要你率领本部人马,进袭襄樊,为我们一干兄弟冲出一条活路,不让大明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策略得逞! 你有信心攻破襄樊吗?” 李定国挺直了腰身看着张秉忠的眼睛道:“定不教义父失望!” 张秉忠闻言哈哈大笑道:“我的儿,此次为父给你骑兵八千,步卒三万,军中攻城器械任你调用。” 李定国双手抱拳大声道:“孩儿遵命!” 第四十二章两不相干 第四十二章两不相干 襄阳! 听到这个名字,李定国心中就痛不可当! 去年的时候,这座城还在义军手中,义军盘踞襄阳半年之后,吃光了城里的粮食,也吃光了襄阳城里所有能吃的东西, 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城池,自然就没有了固守的必要,所以,大家又向随州出发,寻找新的就食地。 随州吃完了,大家就去吃应城,应城吃完之后,大军也就到了南阳。 现在,南阳开始吃人了,也就支撑不下去了。 八大王原来的策略就是走武关道,进入关中,劫掠富庶的西安,蓝田,如果可能,就在西安留下来,好好经营一下关中大地。 本以为云氏这种黑白难明的绿林道上人,会开放武关道,协助八大王从蓝田县进入西安,某一个从龙之功。 谁能料到,小小的蓝田县居然有胆子抗拒八大王麾下二十万众。 艾能奇用自己的舌头证明了,云氏对八大王是充满敌意的。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以骡马居多的八大王义军,一旦没有了可以闪转腾挪的空间,就到了危急时刻。 重新攻占襄阳? 对于八大王的决策,李定国非常的失望,回到襄阳又能如何? 一个破败的只剩下军队的城市拿来做什么? 难道大家一起进城,等着被官军围困活活饿死吗? 在八大王面前慷慨激昂的李定国离开帅帐之后,从惊愕的孙可望手中接过自己的长刀,将八大王刚刚还给他的令牌别在腰上,见艾能奇在看他就道:“我接到了紧急军务,暂时不能去蓝田县杀云昭,待我完成军务之后,再去。” 艾能奇转过身,不理睬李定国。 刘文秀笑着拱手道:“恭喜二哥获得重用。” 李定国瞅着刘文秀道:“义父命我从各个军中抽调精兵悍卒,文秀,你手上有一千铁骑,暂且借我。” 刘文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握着腰畔的佩剑道:“哦?这可没有听义父说过。” 话音刚落,就听张秉忠在军帐中大吼道:“给他!” 刘文秀应诺一声,再看李定国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能冒出火来。 李定国并不在意刘文秀,转头又对孙可望道:“大哥,我也需要你的两千藤牌手。” 孙可望打个哈哈道:“可以,只是,这些人已经饿的狠了,没有粮草恐怕无法出兵。” “给他!” 张秉忠粗豪的声音再一次从大帐中传来。 见孙可望,刘文秀都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而艾能奇已经转身离开,似乎再也不愿意与李定国相见。 李定国已经非常确定,如果自己再继续向这些兄弟们讨要兵马,凑足八千骑兵,三万步卒,此战过后,自己将在军中无立足之地。 大帐中再无声音传出,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在大帐外道:“义父,孩儿这就去了。” “我儿定会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李定国大声应诺一声,便大踏步的离开了中军大营。 “轰!” 冯英再次被硝烟笼罩。 云昭站的远远地低声问云杨:“她这些天都是这样么?” 云杨努努嘴道:“她那个大胸脯的丫鬟也在。” “轰!” 又是一声炮响,云杨的脸抽搐一下,对云昭道:“你准备让这两个女人上战场开炮?” 云昭道:“没有这想法,是她们自己想要了解一下这些火器。” 云杨摊摊手道:“你宠爱她们也要有一个界限,这一发炮打出去,可就是二两银子,如果炮弹撞碎了,至少五两。” 云昭笑道:“你不喜欢她们?” 云杨咧开嘴笑道:“这两个女人如果不是跟你与少少有关,我会说很喜欢,尤其是那个丫鬟。” “多多走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是对着我掉眼泪!看的我心酸,你不能为了这两个女人就把多多撵到南京去。” “你被多多捉弄的还不够多?” 云杨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道:“自家妹子捉弄我这个当兄长的算得了什么?” 云昭盯着云杨的光头道:“你最好能永远保持这种心态跟想法。” “李定国要去攻打襄阳了。”云杨觉得两兄弟站在靶场谈论女人非常的不吉利,就换了一个话题。 云昭想了一下道:“你是第四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 云杨楞了一下道:“这个消息是我从西安城里得到的,是我花了钱的。” 云昭摊开手笑道:“我们的计策起效果了。” “怎么说?” “我要是派你去攻打某一个城池,你觉得消息会泄露出去吗?” 云杨道:“不可能!” “你觉得云卷,云舒,云飞他们会把你的绝密军情随便乱说吗?” “不可能,我会揍死他们……你是说李定国攻伐襄阳的消息是他们自己人泄露的?” 云昭撇撇嘴道:“害死自己兄弟的人不一定全是敌人。” 云杨皱眉道:“张秉忠不像是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张秉忠不会,别人会,这件事就把贼寇们内部紊乱的关系完全暴露出来了。 还是像我上次所说的一样,张秉忠的路快走到头了。” 云杨抓抓光头道:“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全部被剿灭之后,是不是就轮到我们造反了?” 云昭摇头道:“如果大明朝还是这般糜烂,剿灭了李洪基,张秉忠,罗如才,还有其它盗匪起来,不过呢,我们准备过两年被人家针对的苦日子吧。 最坏的场面还没有到来!” “还有比这更坏的场面?” 云昭几乎用呻吟的声音道:“但愿我们在草原上的布置能早日有结果。” 每当贼寇们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黄台吉就会进攻北京城! 每当大明朝眼看就要恢复片刻平静的时候,贼寇们就会死灰复燃。 可怜的大明朝就像是一块烧红的铁,被两柄大锤不断地锻打,得不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云昭不确定,如果自己也起兵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最大的可能就是便宜了黄台吉,从此,中原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争,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冯英带着疲惫的小楚从火炮试验场走了过来,两张俊俏的小脸上沾满了炮灰。 “云世兄,听说您这里还有一种开花弹是吧?” 才靠近,冯英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云杨冷冷的道:“那东西金贵,平日里舍不得用。” 冯英并不在意云杨的态度,继续看着云昭等待回答。 云昭摇头道:“这里是云杨说了算。” 对于云氏军伍构造,冯英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在这支军队中,云昭并不能号令每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 比如在这里,最高指挥官就是云杨,有权力拒绝云昭的乱命。 冯英乖巧的点点头,又对云杨道:“云世兄,如果有工匠开始试验这种开花弹的时候,能否让小妹一观。” 云杨道:“女人家看这东西做什么?” 冯英笑道:“小妹从小就喜欢这些,还请世兄允准。” 云杨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冯英就带着病恹恹的小楚直奔玉山去了。 “她想打仗做将军,秦良玉那种将军。” 云杨叹口气道:“好好地女人家上什么战场啊,看看我的秃脑壳就知道了,战场真的不是女人可以涉足的地方。 秦将军,也不过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异数,小昭,我不是很看好冯英,战场会教会她如何做一个女人的。” 云昭笑道:“那就要看她的能力了,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为冯英奔走了。 过不了多长时间,她可能真的会拥有一支军队。” 第四十三章没一样是对的 第四十三章没一样是对的 从流民问题上,云昭已经看到了秩序混乱的后果。 而维持国家秩序的永远是民生。 有大志向要改天换地的人其实很少,如果把这些人放进整个百姓人群中衡量,他们几乎可以不计。 百姓是木柴,这些人就是火种。 当木柴还是青葱树木的时候,火种掉在湿润的树木上很快就会熄灭。 如果大树枯死,火种就会点燃大树,继而形成冲天大火。 蓝田县是云氏的根基,而蓝田县的百姓就是为云氏这棵大树提供养分的大地。 蓝田县经过这几年的高速发展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大明朝如果能解决民生问题,那么,他还会继续辉煌下去。 “历史的车轮转到大明朝这一站的时候,已经经历了风风雨雨,万千坎坷,朱氏父子面对历朝历代的兴衰荣辱,既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又满怀信心。 废丞相,设藩王,惩贪官,兴科举。 大明王朝也曾红红火火,也曾笑傲世界,大明的战舰也曾游弋于海上,向世界宣扬大明的强大。 但是,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 耕种土地的人吃不到粮食,编织布料的人穿不上衣衫,盖房子的工匠没有房屋……这是什么啊? 这就是最大的不公! 当朝廷不再为大多数百姓谋福利,不再保护他的子民,成为了为一小撮人谋福利的工具,成为富人压榨穷人的工具,那么,我们要这样的朝廷做什么? 难道我们天生就卑贱吗? 难道我们天生就该被父母拿去换区区四十斤糜子吗? 我痛恨这个结果,可是,我又庆幸这个结果。 没有玉山,没有蓝田县,没有云氏,我长大了之后会干什么? 在困苦中长大,在艰难中活人,在卑贱中娶妻生子,遇到灾荒年——再把自己的孩子卖四十斤糜子以求片刻苟活吗? 或者——我们根本就活不到卖自己孩子的那一天! 我不感激云氏买了我,给了我衣食,让我读书,让我活下去。 我感激云氏让我知晓我该怎么活着。 没有尊严的活着跟豢养在猪圈里的猪有什么区别? 如果那也叫活着。 我宁愿死! 我哀怜世人,所以,我要走遍整个大明世界,告诉每一个人,人到底该怎么活着。 我要告诉世人,我们生而为人,就要过上人才配享有的生活。 先生,这就是我的志向,我不想成为日益扩大的蓝田县辖区里的一个见习官员。 先生,我知道蓝田县已经很好了,我要走出去,我要把我心中所想,所思,告诉我遇见的每一个人。” 云昭惊愕的瞅着瘦弱的韩陵山告别玉山书院所有先生,背上一个不大的包裹,提上一柄剑,毫无迟疑之意的离开了玉山书院大堂。 “我要去揍这个家伙一顿。” 云杨怒极,蓝田县正在飞速的扩张中,商南县到蓝田县中间还隔着三五个县,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完毕,急需书院里毕业的学生去填充大量的职位,这个王八蛋居然屁事不干背上一个小包袱就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了。 云氏这些年的粮食全喂了狗! 云昭自己倒没有吃亏的感觉,瞅着那个瘦弱的少年下山,就对云杨道:“这家伙以后可能是要成神的,就是长得猥琐了一些,这对他以后传播自己的想法很不利。 可惜了。” 云杨道:“四十斤糜子换来的人,你指望有好看的?你要跟徐元寿先生说说,不能再教出这样的人。 否则,我们亏大了。” 张贤亮目送韩陵山离开,听云杨这样说,摆摆手道:“蜀犬吠日说的就是你这种不学无术之徒! 这等人才出在我玉山书院,才是我玉山书院将要大兴的征兆,这样人如果多出一些,才是你云氏之福。 告诉你,别以为今日是你们扶持了这些人,就处处以恩人自居,待他日,他们将百倍,千倍,万倍的回馈你云氏。 跟这样的人才比起来,莫说玉山书院,就算是你云氏也无法相比。” 张贤亮骂完云杨,又朝云昭哼了一声,就背着手走了,从他衣角飘起来的幅度来看,此时,张贤亮胸中一定如大海一般掀起了万丈狂澜。 “他为什么骂我?”云杨当着张贤亮的面不敢出声,等张贤亮走远了立刻开始发怒。 云昭看了云杨一眼道:“人家又没有说错,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 云杨没有从云昭这里得到安慰,也就面无表情的走了。 冯奇先生走过来,低声对云昭道:“土地是根本啊。” 云昭道:“怎么处理?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任何一个王朝在开国之初,几乎都会做到让百姓耕者有其田,可是呢,随着人口逐渐繁衍,土地总是不够用的,秦,汉,唐,宋,以及这大明,哪一个没有在土地上挖空心思。 那一个长久了? 开国初期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在每一次改朝换代中我们都损失了大量的人口。 也就是说,每一个王朝更替,都是站在百姓尸体上完成的,开国初期的繁荣,完全是死去百姓的尸骨在滋养。” “咦?你还算是有一些眼界的,既然问题出来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总不能像你以前说的那句话那样——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吧? 我想此时此刻,被埋在南京孝陵里的太祖皇帝一定不会赞同你说的这句话。 云昭笑道:“其实呢,蓝田县的百姓自己已经找到了法子。” 冯奇想了一下道:“背着界碑到处跑?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法子迟早会遇到麻烦的。” 云昭摇头道:“没什么麻烦,蓝田县的土地没了,养活不了更多的人,长安县还有很多空闲土地,长安县的土地没了,商南县多得是,商南县没了,穿过武关道对面的南阳,襄阳又有很多。 就算关中,荆襄没了,汉中,两湖,蜀中还有,了不起我们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就是了。 想种地总归是没错的。” 冯奇笑道:“我听着怎么走的还是贼寇的路子,人家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你是走到哪里就把地种到哪里。” 云昭笑道:“你就说成不成吧。” 冯奇大笑道:“太想当然了,你以为每个地方的地主大户会允许你这么做?” 云昭道:“你也太小看百姓的力量了,当规矩已经在蓝田县形成之后,就会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全天下都要遵守的律例。 没有田地的农夫在蓝田县种植粮食一般都是跟主家三七分的,凭什么到了荆襄就要倒三七分? 农夫们看似弱小,实际上他们才是最认死理的一群人。 他们有的是智慧来处理这样的问题。 另外,先生啊,大户人家其实就是飘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叶小舟,最虚弱的不是农夫,而是他们。 再加上现在贼寇四起,百姓的心早就乱了,这时候再让他们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这不可能,随时随地会掀翻小船之下,即便是有阻挡,也会被消除掉影响。 就像现在的秦王,长安县一半的土地是人家的,以前的时候呢,秦王府何等的骄傲,种他家的地租税就是倒三七,当蓝田县的三七分成已经成了惯例之后,他还不是乖乖的把分成顺过来了? 你应该知道,我可没有鼓动百姓去跟秦王争,更没有主动参与此事,是百姓自己不种秦王家的地,在撂荒跟三成收获之间,是秦王自己选择了三成收获,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满。 现在还不是整天乐呵呵的?” 冯奇笑道:“他真的乐呵呵的?” 云昭道:“他是真心乐呵呵的,不是说他收入增加了才乐呵呵的,而是他觉得这样做能打击紫禁城里的皇帝,才乐呵呵的。” 冯奇不解的道:“他是皇族啊。” 云昭摊摊手道:“皇帝在跟他借钱,最近有两个叫做“剿饷”跟“征饷”的摊派出来了,秦王家要出白银二十万两。” 第四十四章女儿愁,无钱去买桂花油 第四十四章女儿愁,无钱去买桂花油 云昭说的没错,朝廷确实在“辽饷”之外又增加了“剿饷”跟“征饷”。 这两道摊派总共要筹集白银两百八十万两。 大明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制定的新的国策——“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围剿。 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四正,四巡抚分剿而专防。 以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是谓十面之网。 杨嗣昌提议增兵十四万,加饷二百八十万两。由熊文灿为总理五省军务,剿抚兼施。 据说这笔钱的筹集之策有四,曰因粮,曰溢地,曰事例,曰驿递。因粮者,就是每一亩地加派六合,一担粮食以八钱银子核算。 溢地者,就是让官府去找土地超过额定数目的人家重新收税。 事例者,就是让有钱人家花钱买一个监生名额,监生的好处就是不用纳税。 驿递者,就是裁撤驿站跟邮局,据说这样可以省下来二十万两白银。 另外,就是宗室捐款,据说,秦王府捐了六百两银子,已经可以列入诸位藩王捐款名单的前十。 关中自然也有摊派,不过,在劳如意的安排下,蓝田县一共购买了七十一个监生名额,同时,也花了六九千两白银购买了关中到京师的驿站,并保留了驿卒。 云昭还想购买关中到南京的驿站,没想到下手晚了,劳如意去问价钱的时候,被告知,已经被东南盐商买走了。 一个监生需要钱一百零六两,七十一个监生云昭共计花了八千两银子。 这两者相加之后,蓝田县一个县就圆满的完成了整个关中的摊派数额。 云氏一干掌柜的算过账目之后,云昭发现,自己不但没有亏损,反而赚了白银三千多两。 来年,一个监生名下的一百亩土地将不用缴税,也就是说,只要运作得当,蓝田县七千一百亩的良田从此将不用给大明朝缴纳一文钱的税款。 从西安府到京师足足有两千多里路,大明惯例,五十里路一个驿站,云昭仅仅用了九千两银子就购买了将近五十座运转成熟的驿站。 掌柜的们决定将驿站全部变成客栈…… “为什么你为国花钱,反而会赚钱呢?” 冯英最近对什么事情都很感兴趣,为了达到一些小小的目的,甚至不惜青涩的动用她的美色来诱惑。 “这里边就有一个资金重组的问题,也有一个官员贱卖国家产业的问题。 两者相加之后,个人发财在所难免。” 云昭嘴里说着令人高兴的话语,声音却是冰冷的,这一次裁撤的六条驿道,关中抵达京师的这条道路是最差的。 而卖监生名额来筹钱,根本就是剜肉补疮之举。 “这么说,皇帝这样做完全是错误的是吧?” 冯英侧着脸悄悄看云昭,又迅速低下头去。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应该诛十族!以前皇帝诛杀方孝孺十族弄错了。” “这个建议是谁提出来的?” “兵部尚书杨嗣昌!” “这个人该诛杀十族?” 云昭叹了口气道:“他提出来”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没有太大的差错,可是,他不该把私心容纳进来。 驿路我们买了一条,据劳如意说,跟他有关的盐商买走了三条。 这种人就不该出来做官,天生就是当商人的料。” “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财这天下何患不平?” 云昭摇头道:“岳武穆的这句话太想当然了,虽然人人都知晓这个道理,想要真正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你看,这就是读书后的引来的麻烦,这两句话放在两处,都是至理名言,要是放在一起,就起了矛盾。 这两句话,也是两种做人的态度,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我筹办了一批货,想跟着云氏商队走一遭张家口,云世兄以为如何?” “你可以不去的。” “不行,山西还有一些人我要亲自去看看。” “戚家军旧部?” “算不上了,只是有旧!” 冯英不愿意说,云昭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回头看看小楚警惕的目光,云昭也不好强,奸冯英,就离开了冯英居住的小院子。 大多数时候,云昭多少都有些孤独感。 尤其是钱多多,钱少少姐弟两不在之后,他身边几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云杨有时候会有事没事的过来找骂,至于云卷,云舒一干人早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不再跟云昭如小时候一般玩耍。 云猛在凤凰山,云福,云豹在武关,云蛟在把守秦岭关隘,云霄已经很久没有在玉山出现了。 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活的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关中的气候在逐渐变得湿润,雨水也多了起来,云昭希望该死的小冰河时期赶紧过去,好让大地上的百姓们可以喘息一下。 云昭计算过,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八年中,有六年时间里都是大旱…… 这样的旱灾其实是可以征服的,蓝田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关中平原已经被祖先们耕作了数千年,也曾经遇到过无数这样的灾害,也用过无数抵抗灾害的手段,其中,水利工程就是其中的一项。 随着蓝田县的面积不断地扩大,关中的水利工程也在逐步复苏。 关中的百姓们学习能力很强,当他们发现原蓝田县的人仅仅依靠水利工程就能扛过旱灾,他们就认为自己也可以。 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当地人在自发的修整水利工程,这很容易让关中的水利变成一张完整的网。 水渠里有了水,旱灾自然就无法对人们形成威胁。 由于日照期很长,这几年,关中的各种果子就长的格外的甜。 云昭知道,乡民们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一定会先确定蓝田县的界碑在那里。 一般情况下,只有界碑范围内的土地上才会有完整的水利工程,至于界碑外边,人们还在等待。 原本已经没落的关中,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春日里的第三场雨过后,红薯藤很快就爬的到处都是,麦子也有两寸来长,玉米已经出苗,只有土豆才刚刚顶破泥土探出头来。 “扬州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钱多多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高大的扬州城墙之后就非常的失望。 云春也跟着看了一眼就丧气的道:“没家里好,你看看那么大的一群乞丐。” 云花也跟着哼了一声道:“我就没想出来,多多,是你硬把我拖来的。” 钱多多道:“你们是我花钱雇过来的,今后要听话。” 云春翻了一个白眼道:“要不是少爷让我们来,你以为我们姐妹会稀罕你的几个钱?” 钱多多笑的眼睛都眯缝住了,揽住春春跟花花的肩膀道:“所以啊,你们要把我伺候好。” 三人在马车里闹腾的时候,就听梁三站在车外道:“多多,我们该进城了,你准备去哪里安身?”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低声道:“去东关,福联升老店。” 梁三答应一声,马车就继续动了起来,不一会,车轮就传来碾在石板路上特有的嘎达,嘎达的声音。 钱多多闭上眼睛,不用看路,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数车轮驶过的青石板数量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哪里。 “三叔,这里是不是有一家香粉店?” 梁三低声道:“多多好记性,这里确实有一家富春香粉店,看门脸似乎有些年头了。” “劳烦三叔替我买一份桂花油回来。” 马车停下了,不一会,梁三就把一个用白瓷夏小瓶装着的桂花油递进来了。 钱多多拔出软木塞子,深深地吸一口桂花油的味道,自言自语的道:“不如以前的味道好闻。” 云春在一边道:“谁会喜欢这种浓烈味道的头油。兰花味道的多好,淡淡的还留的长久。” 钱多多的脸色变得铁青,紧紧握着手里的白瓷瓶道:“真正的桂花油比这好闻一百倍!” 第四十五章狡诈多智的媒婆 第四十五章狡诈多智的媒婆 福联升老店坐落在扬州东关。 一座客栈就占据了半条街,进入天字号院子里,云春关闭了院门,整座小院子就属于她们三人。 掌柜的不敢派店小二过来,店小二也不敢过来,只敢远远地将热水送给守在门口的梁三等人。 没人知道这个院子里住着的三个闺女打扮的人是谁,只知道非富即贵。 钱多多居住的小院子之所以会价值不菲,最大的原因是这里有一棵巨大的三百多年的琼花树。 每年四五月间正是琼花开放的时候,一丛丛,一束束琼花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盘子大小的花球。 花色是纯白色的,分五瓣,花瓣肥厚……钱多多站在花树下,不断地从树上摘花瓣下来,没有浪费,一瓣瓣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云春也从树上摘了一朵花,放进嘴里马上又吐出来,不满的道:“又苦又涩不好吃。” 钱多多木然的道:“传说吃多了琼花的女子可以变得国色天香。” 云春想要问是不是真的,不过,看到钱多多那张美绝尘寰的脸,就没有问,又摘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这一次可没有吐出来。 傍晚的时候,梁三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媒婆。 从走进这个院子,媒婆的目光就落在钱多多的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至于在她身边不断晃动的云春,云花她完全无视。 “姑娘喊派婆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钱多多从琼花树下走过来,用扬州话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媒婆听钱多多说的是乡音,就眉花眼笑的道:“姑娘原来也是本乡人,却不知姑娘要找谁。 婆子整日里为人保媒拉纤,也算是见过一些人。” 钱多多道:“我要找一个叫花婆婆的人伢子。” 媒婆听了钱多多的话,似乎并不感到奇怪,施礼道:“不知姑娘是要卖人呢,还是买人?” 钱多多道:“我缺少几个使唤丫头,颜色要好!” 媒婆瞅瞅云春,云花,笑着道:“姑娘这样的美人儿,身边自然是要找几个看得过去的丫鬟,如此才能彰显姑娘的绝色之美。” 云春一把揪住媒婆的脖领子怒道:“谁告诉你本姑娘是丫鬟了?” 媒婆并不害怕,瞅着云春道:“看样子姑娘是一个受主人家宠爱的丫鬟,定是陪伴主人一起长大的家生子吧?” 云花在一边呆呆的道:“呀,春春,她猜的好准。” 媒婆笑呵呵的从云春手里挣脱出来,反手握着云春的手道:“姑娘颜色不好,却深受主人家喜爱,这般年纪了正是干活的时候,十指还如葱白一般,可见主家对姑娘的喜爱,切切不可恃宠而骄,让十几年的情分没了。” 媒婆这一番话明明就没有夸云春长得漂亮,甚至还有一些指责之意,不知怎的,这些话落在云春耳中却格外的中听。 “哼,我家少爷才不会因为我干了蠢事就怪罪我,上一次我给他挑木刺的时候把他的脚刺了一个窟窿,他都只说自己命苦,怨不得我。” 钱多多在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两个愚蠢的丫头片言数语,就把三人关系卖的干干净净。 果不然,媒婆再看钱多多的时候眼神中就多了一丝玩味,再次蹲礼道:“姑娘也是从小被人调教过的?” 云花在一边吃吃笑道:“他是被我家少爷抢回来的。” 钱多多再次哀叹一声,在云氏待着那样都好,就是家里人总是没有一个上下尊卑,更何况,云春,云花是出了名的蠢。 这样多嘴的丫鬟,在别人家早就被丢井里喂王八了,只有在云氏,她们能活的极为开心,并且会自以为是。 不过,如果云氏不是这种家风,她自己一介被人抢来的女奴,哪来的资格活的跟大家小姐一样。 “我听说花婆婆手中有更好的人。” 媒婆往钱多多身边凑凑道:“看的出来,姑娘是跳出苦海了,长成这般颜色,依旧是处子之身,主家少爷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美男子。 您说花婆婆手里有好货色,老婆子也算是东关街上出了名的人物,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货色花婆婆能给的,老婆子也能找到。” 媒婆说到云昭的时候,钱多多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鼻子酸酸的,又想流鼻涕,很多夜里,她都在幻想,如果在很多年前,自己要是能遇见那头温柔地猪该多好。 进了扬州之后,钱多多就如同进入了梦里,一会儿眼前飘拂的是残酷的往事,一会儿眼前出现的又是在云氏的欢乐模样。 媒婆的话更像是梦里边的旁白,一点点的将她从梦幻中拖出来,重归于现实。 “三叔,带这个婆子出去!” 梁三答应一声,揪住婆子的脖领子稍微一用力,这个瘦弱却涂脂抹粉的媒婆就从大门里飞了出去。 媒婆重重的摔在地上,却不叫喊,大声道:“姑娘既然要见花婆子,老身还是能带她过来的,只是茶水钱……” 梁三从怀里掏出一锭一两的小银锭子,丢在媒婆面前道:“把姑娘要的人带来,回头还有赏赐。” 媒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隔着大门向钱多多施礼道:“姑娘,是老婆子多嘴了,不过,容老婆子再说一句,花婆子手里的货色虽然有好的,却来路不正,大多是丧良心之后才得到的货。 不像老婆子手里的姑娘,都是好人家的,来路清白,姑娘要了这样的丫鬟,至少会家宅平安,没有那么多的怨气。” 钱多多笑了一下道:“带花婆子来。” 媒婆咬咬牙道:“老婆子这双眼睛如果不瞎的话,姑娘这是跟花婆子有仇,八成是被花婆子害了。 这是来寻仇了。 姑娘,听老身一句话,莫要惹花婆子,这个老腌臜货干的全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事情她一个婆子背不起,她身后有人。 我劝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既然已经进了好人家,既然能跟春春姑娘一起长大的少爷,定是一位少年才俊。 姑娘这样的身份当主家娘子是不成的,不过以姑娘的才貌,加上还是处子之身,被少爷宠爱一生还是不难的。 没必要为了一个腌臜货,就毁了你的好日子。” 钱多多闻言笑了,朝媒婆招招手道:“敢问妈妈名姓。” 媒婆颠颠的跑进大门,凑在钱多多身边陪着笑脸道:“老身何常氏。” 钱多多笑道:“何妈妈,我身边正好缺一位年长的妈妈陪伴,不如你就跟着我如何?” 何常氏听了也不感到意外,陪着笑脸道:“老身一生给人牵线做媒无数,也卖了无数好闺女,现在轮到卖自己,这也是老天给的报应,能碰到姑娘这样的人,老身又觉得是老天给的恩典。 您看,纹银三百两如何,从此,老身就是姑娘身边的老奴,您要我去打狗,老身绝对不敢去撵鸡。 别看老奴年纪大了,还能让姑娘用上几年。” 钱多多从未花过这么一大笔钱,她努力的回忆着云昭一掷千金的模样,挥挥手道:“好,我就买下你,给你纹银四百两!” 何常氏这一次真的愣住了,她开三百两银子只是一句戏言,希望这个姑娘能绝了买她这个老婆子的心。 万万没想到,这个姑娘不但没有讲价还价的意思,反而在她胡乱出的价格上又添了一百两。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梁三一边冷哼一声,这让何常氏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梁三以及守在门外的那七八个汉子根本就不像是好人,这样彪悍的汉子,恐不是一般人家的家奴。 见钱多多依旧看着她,就施礼道:“姑娘,把钱交给我家老汉,容我跟老汉告辞,从今后,老奴就是姑娘房里的人了。” 第四十六章复仇也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第四十六章复仇也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何常氏的丈夫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木讷的老汉。 何常氏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从头到尾除过布满全脸的谄媚的笑容,再无其它表情。 四百两银子很重,老汉舍不得放在牛车上,自己亲自背着,再赶着牛车离开了。 何常氏目光呆滞,目送老汉走出好远,才对钱多多道:“姑娘,你也看见了,嫁给老实人就这下场。 老何家一辈子贫苦,是我不甘心过苦日子,才把自己弄得彪悍无比,哪怕在外边被人家吐口水了,老婆子也能笑着用脸去接,就是这么丧良心的把丑的说成美的,把坏的说成好的,不要脸的去混人家那点媒妁银子。 这么多年下来,家里置办了地,买了牛,给儿子娶了媳妇,日子过的比普通人家好不少。 本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你看看今天,卖老婆子为奴的时候,我的两个儿子都没来,就派了一个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的老窝囊废来了。 没人问老婆子愿意不愿意,也没人问老婆子卖身之后过的好不好,除过钱,他们什么都不问。 也好,这是老婆子这一辈子做的最大一笔生意,以前呢,总以为自己能找到几个好的瘦马苗子,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没想到,我这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居然最值钱。 姑娘,回去吧,别让人家看到姑娘的容貌,让这些人多看一眼,老婆子都觉得恶心。” 钱多多默默地点点头,挂上面巾,被何常氏搀扶着进了院子。 云春,云花是两个没心没肺的。 见何常氏老泪纵横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云春撇撇嘴道:“你是运气好,能进我们家,我家买了成百上千的人哪一个不是开始哭哭啼啼,后来就活成了神仙? 以前的破家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父母家距离我住的地方不到五百步,我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送钱。 送完了钱,我还要赶紧回来,少爷喜欢在大年夜里放焰火,噼噼啪啪的可好看了。 既然当初把我用二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我家大娘子,我就是大娘子的人,死活都是!” 何常氏闻言吃了一惊,看着钱多多道:“咱家很大?” 云花傲然道:“关中都是我家的,尽管大娘子不让这么说,我们都知道! 一个破烂扬州算得了什么,回到家里你才知道过的有多舒服。” 何常氏有些搞不懂钱多多跟云春,云花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俩的话。 钱多多道:“你是我的人,以后就这跟着我好了。” 云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最后还不是都成少爷的人。” 何常氏听了越发的忐忑。 “富春桂花油婆婆你知道吗?” 回到内宅,钱多多靠在软枕上瞅着窗外的琼花问何常氏。 “婆子知道,以前叫水富春桂花油。” 钱多多把玩着自己的长指甲淡淡的道:“我以前叫水湛湛,是少爷见我贪财,就给我改了名字叫钱多多。” 何常氏低声道:“姑娘就是花婆子常说的“扬州第一马头”?” 钱多多笑道:“能卖一千两银子的八岁“扬州瘦马”恐怕这些年来只有我一个吧? 扬州马头这四个字我担得起!” 何常氏一把抓住钱多多攥紧的手道:“姑娘不能自伤,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钱多多吃吃笑道:“没关系,我现在就算是成了一个丑八怪,我的那个男人也会把我照顾的好好地。” 云春在一边道:“有本事你就变得跟我们姐妹两一样丑试试。” 钱多多怒道:“我就算是毁了容貌,也比你们两个美,你们这么丑,还笨,少爷也从来没怪罪过你们。 给少爷弄个洗澡水,烫的他差点蜕皮,给少爷缝个被子,居然能把针留在被子里……陪着少爷读书,少爷看书看得入迷,你们倒好,睡得跟死猪一样,还偷懒把蜡烛黏在桌子上,如果不是少爷发现的早,屋子都被你们给点了。 大白鹅的事情就不说了……少爷跟你们一起长大,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老天照顾。 你么还敢说少爷对你们不好?” 对于这种程度的吵闹,云春从来都不在乎,她知道少爷看不上她,自己也被钱多多骂习惯了,对骂是不会的,回头看看张大了嘴巴笑着看热闹的云花道:“你怎么这么蠢?” 钱多多拍拍脑门道:“你们两个给滚到屋子里去,我跟婆婆说说话。” 云春摇头道:“少爷说了,我可以惹你生气,可以让你讨厌,就是不准我们离开你。” 钱多多烦躁的将软枕砸在云春身上道:“这又是为什么?” 早就被云昭用各种武器袭击过的云春很顺手的捉住软枕道:“少爷让我们看住你,还告诉我们,你这次下江南,杀别人可以,不准伤了自己。” 钱多多举在手里的果盘慢慢放了下来,起身抱住云春,在云春的脸上轻轻蹭着道:“好,以后不管你干出多蠢的事情,说出多没脑子的话我都不会生气了。” 云花在一边嘿嘿笑道:“少爷早就说过春春是一个标准的关中二蛋,不值得跟她生气。” 云春怒道:“你是二憨!” 云花无所谓的学云昭摊摊手道:“大娘子也这么说,还说少爷心思重,我们姐妹伺候少爷最合适。” 有云春,云花两个笨丫头在,钱多多就没办法谋划一些阴私事情,或许这才是云昭把云春,云花派过来的原因。 钱多多知道云昭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过往,知道更多的过去,只会更加怜惜她。 是钱多多自己不放过自己。 现在的日子过的有多快活,她对以前的生活就有多痛恨。 就算钱多多不在意那些悲惨的事情,可是,爹娘的死因总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她不来处理这些事情,一旦钱少少接手了,很可能会给云氏发展带来一些阻碍。 钱多多明白,自己最多是怨恨,而事情到了钱少少手里,他会做的极其恶毒。 “告诉我怎么找到花婆子,她好像消失了,我的人没有找到她。” 何常氏毫不犹豫的道:“现如今,花婆子就在瘦西湖上的画舫里,她买了一条画舫,安置了五六个姑娘,专门做达官贵人的生意。 老身这样的活计人家已经看不上了。 听何常氏这样说,钱多多就把目光落在云春跟云花的身上,这两个国字脸的丫头,用不着过多的打扮就是两个帅气少爷公子。 云春被钱多多看的非常不自在,抱着胸口警惕的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对何常氏说:“婆婆,你按照她们两个的身材购置两套男装,要富贵一些。” 何常氏听了脸色一变道:“姑娘,花婆子身边常年有打手。” 听何常氏这么说,钱多多的嘴角微微上翘,云春,云花已经笑得稀里哗啦的。 在关中,云氏已经是霸王龙一般的存在,就连秦王府都要低头,云春,云花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过云氏被别人欺负这种事情了。 至于打手……云氏全家都是打手! 何常氏见人家三个人都在笑,也就跟着讪讪的笑了起来,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老身听说,这个花婆子跟扬州知府潘达有一些交情。” 钱多多拍拍手,一个低着脑袋的汉子就进了院子,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听说花婆子藏身在瘦西湖的画舫上,把她找出来,另外,去打探一下扬州知府潘达事情。” 汉子听完,转身就走了。 何常氏担忧的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云春在一边拍着手道:“你要我假扮公子是吧?好啊,好啊,公子的衣衫我经常穿……” 话音刚落,钱多多跟云花一起怒视云春。 云春讪讪的道:“就是公子的鞋子我没法子穿,他的脚比我的小一些。” 第四十七章等不到天明 第四十七章等不到天明 有云春跟云花在身边,钱多多发现自己好像总在生气,那种回乡的伤感之意就微弱了很多。 “少爷的意思是要你痛痛快快的复仇,没让你哭哭啼啼的复仇,心里痛快了,就回到家里好好过日子。 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云春身着一套月白色的文士长袍,头发用金环束了,长袍侧面绣了月桂纹,一柄折扇被她把玩的滴溜溜转。 走起路来虎步龙行的,不用装扮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读书少爷。 云春见过太多的读书人,不论是高傲的,还是勤恳的,亦或是混日子的,她都见过。 她自己本身就是因为太过愚笨被先生从玉山书院撵出来的。 云花也是一样,不过,她喜欢蓝色衫子,因为少爷就喜欢穿蓝色的,捏上一柄折扇后,看起来没有云春那么张扬。 钱多多怎么装扮都不像男子,于是,她就戴上幕篱,不用特意装扮,只是换了换自己走路的姿势,这一伙人立刻就成了一个完美的出来寻欢作乐的小团体。 何常氏还是有些本事的,要上花婆子的画舫需要提前预定,据说,她的画舫上有一个绝色丽人,弹奏得一手好琵琶。 当初西南五省总理王文贞从杭州西行的时候,在瘦西湖接受好友宴请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琵琶声,就说了一声好。 然后就邀请琵琶弹奏者过船一叙。 听了一曲“十面埋伏”之后,王文贞泪湿衣襟,言说自己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布下十面埋伏,好将贼寇一网打尽。 现在听了这首曲子,大有壮志满怀之感。 这一夜,王文贞去冠脱靴击鼓,和这首“十面埋伏”。 当夜,在座诸人齐齐大醉,酒醒之时,王文贞已经顺着运河北上,然,瘦西湖上,王公击鼓,美人弹琵琶已经成了传说。 从那件事之后,琵琶美人名震扬州,也是从那件事之后,琵琶美人就戴上了面纱,不再以真面目见人,只说等王公大胜归来,再卸掉面纱,与王公再弹奏一曲“十面埋伏。” 以后上船的公子王孙,再也没有见过琵琶美人的真面目,想要隔着屏风听琵琶美人弹奏一曲“十面埋伏”非百金不可得。 即便如此,扬州人依旧趋之若鹜。 也不知道何常氏走了谁的门路,一天之后的傍晚,云春就带着钱多多,云花,梁三一干人等上了花婆子的画舫。 “美人呢?美人呢?” 云春刚刚上了画舫,就抓住一个娇小玲珑的小丫鬟连声催问,吓得小丫鬟珠泪涟涟的,云春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丢开那个烦人的小丫鬟,就劈手当住一个老婆子的胸襟吼道:“我的美人呢?” 老婆子并不惊慌,瞅瞅云春腰上挂的玉佩,又看看云春如同葱白一般白皙的大手媚笑道:“公子莫急,公子莫急,您这样会吓坏美人儿的,您就不心疼吗?” 云春浓重的秦音,加上一身富贵而不奢靡的行头让这个老婆子放下了最后一丝警惕。 云春不屑地道:“不就是陪过王文贞的女人嘛,有什么好金贵的,快快让她出来弹琵琶,小爷要打鼓!” 说着话就粗鲁的将一锭银子塞进老婆子的胸衣里面,老婆子媚笑着从胸衣里掏出那锭银子,仔细看了之后就施礼道:“好教公子得知,烟迢迢,水迢迢,玉人月下爱吹箫,公子是关中的好汉,这里烟水一样的美人儿可经不住公子鞭挞……” 云音奇怪的瞅了老婆子一眼道:“你这个老虔婆居然嫌我给的钱少。” 说完话一抖手就把老婆子丢了出去,自己掀开船舱上的珠帘大踏步的走进了船舱,一边走,一边喊着“美人儿。” 惊得船舱里的莺莺燕燕一阵鸡飞狗跳。 老婆子才抱着船舷爬上来,见这番阵势立刻嚎叫道:“把他们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他没看见的是梁三一干人等早就把这条船上除过他们之外的男子全部丢进了瘦西湖。 钱多多站在船头,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上船的时候没看见那个人,云春立刻就开始闹腾了,她不相信这么闹下去,那个该死的花婆子还不出来。 画舫上的婆子又被云花踢下船,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周围的画舫纷纷围过来,却没有人出手救那些人。 钱多多很快就发现自己这样做不对头,能在瘦西湖大鸣大放的砸画舫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这么闹下去,那个花婆子更不愿意露面了。 梁三丢出去一根绳子套马一般的套住那个掉在水里的老婆子沉声问道:“花婆子在那里?” 老婆子不但不说,反而朝梁三吼叫道:“敢糟蹋老娘的画舫,你们死定了。” 梁三眼中闪出一丝不耐之意,单手将老婆子甩上船,一脚踩在老婆子的脖子上道:“快说,不说就是一个死。” 画舫上的婆子眼光是何等的毒辣,立刻张嘴道:“花婆婆今晚不在,她在府尊的画舫上。” 梁三道:“那座画舫是知府的画舫?” 老婆子指着不远处一艘挂着气死风灯的的画舫道:“那上面写着”潘“字。” 梁三朝婆子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那座异常豪奢的画舫。 又一脚把婆子踢下船,梁三就对钱多多道:“在知府船上。” 钱多多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梁三笑道:“我们现在是秦王府侍卫,既然是秦王府的人,不跋扈一下都对不起少爷跟秦王喝的那顿酒。 你看,这时候我们就算是想要放过人家,人家也不肯放过我们。” 梁三说着话就从伴当手里接过短铳,对这迎面驶过来的小船就开了一枪。 “轰”的一声响,小船上站着的一个中年汉子就被铁砂喷了一头一脸,歪着身子掉进了湖里。 船上其余人等也被铁砂波及,纷纷惨叫着跌落湖中。 枪响了,围观的画舫就如同受惊的鸭子,纷纷逃窜。 梁三站在船头大喊道:“潘知府,你如果不想让我明天找到府上去,就把花婆子交出来。” 听梁三这样吼叫,对面已经开跑的画舫渐渐停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躲在角落里大声道:“来着何人?” 梁三从怀里掏出一面铜牌丢到了对面那艘船,然后就等对面回话。 过了片刻,那个管家模样的人终于站了起来,站在船头抱拳道:“藩王护卫不得出封地,阁下快快离开吧,免得我家府尊出来之后,大家就要公事公办了。” 梁三笑道:“知府真的不给我秦王府这点薄面吗?” 管家冷笑一声道:“在扬州地界如此飞扬跋扈,就不怕宗人府怪罪吗?” 梁三不再跟这个管家多说话,回到钱多多身边道:“这个知府就是花婆子的靠山。 姑娘的家被毁,估计也跟这个知府有很大关系。那时候他是扬州府的同知,从那个时候起,花婆子就经常出入潘府。 今天既然已经探明了底细,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定要这个老虔婆跟这个狗官生死两难。” 钱多多笑了,朝梁三施礼道:“多谢梁叔叔出手。” 梁三看着钱多多道:“来的时候少爷说过,姑娘的身份今非昔比,些许小人不值得姑娘多费心思。 这些腌臜事情不劳姑娘动手,交给我们就是。” 钱多多道:“梁叔准备怎么办?” 梁三轻笑一声道:“三十个火枪手足够灭门了。” 钱多多摇头道:“我是来复仇的,不是为了让少爷为难的。灭了一个知府满门,对梁叔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后面的风波恐怕一时难以平息,蓝田县需要时间养精蓄锐,目前来看,我们还需要蛰伏,不宜过早的露出横行天下的霸气。“ 梁三哈哈大笑道:“遮遮掩掩,委委屈屈才不是我关中人的脾性,有恩我们割股相报,有仇我们等不到天明。 姑娘的想法太江南了。 以后多跟春春,花花学学,如此才能成我关中人的媳妇。” 第四十八章云氏做生意的方式 第四十八章云氏做生意的方式 钱多多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 梁三送钱多多,云春,云花回到小院子之后,自己便弄来了一壶酒,坐在客栈的后花园里一人独酌。 五更时分,一个蓝衣少年疲惫的来到梁三面前,举起酒壶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梁三笑道:“目的达成了?” 蓝衣少年道:“盐商之富庶令人咂舌。” “抢了几家?” “原本想要抢六家,抢了三家之后,就发现我们的船只能装三家的财货。” “知府潘达家里去过吗?” 少年人摇头道:“要严格按照顺序来,计划已经制定了,就不能破坏,尤其是往城外运输财货更是一个精细活,不能出错。” “这一次你们准备借用谁的名头呢?” “李定国!” “咦,为什么是他?” “这是蓝田那边传来的指令,要把李定国渲染成一个无恶不作,且准备随时自立的一个巨寇。 这对我们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 蓝田县需要扩张,扩张既需要大笔的钱来给投靠我们的百姓一定的生产资料,你也知道,一家四口只有一条裤子的人家是没办法做到自给自足的,更别提,水库,水塘,水车,农具,种子,耕牛这些必须的东西了。 想要那些人逐渐变得富裕,不至于成为我蓝田县的拖累,钱是少不了的。 县尊不能总是从蓝田县人身上吸血再喂给那些穷苦的人,时间长了,蓝田县会被吸干的。” 梁三摇摇空空如也的酒壶叹口气道:“你们这群读书人开始做强盗了,我们这些真正的强盗就没有路可走了。 张秉忠挖了皇陵,李洪基抢了凤阳,这两个土匪居然为了一些鼓乐器具跟宦官就闹翻了。 爷爷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迪新,你说,我家少爷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 刘迪新咧嘴笑道:“我不明白张秉忠,李洪基要那些鼓乐器具跟宦官做什么,难道每日里都要看歌舞不成? 以县尊往日的行为来看,这些东西白给都不要,我们看重的是什么,是金子,银子,粮食,是各种物资,对县尊来说,那些鼓乐器具以及那些半人半妖的宦官还没有往地里抛洒的粪肥重要。 不过,梁三爷,美人儿我们还是需要的,像我这种长相不好的人想要讨一个漂亮老婆,就指望县尊将来配婚呢。” 梁三瞅瞅刘迪新那对大的惊人的门牙点点头道:“你就是一个价值四十斤糜子的货,再讲究容貌就过分了。” 四十斤糜子这个故事早就成了玉山书院的一个大笑话。 更是很多学子自嘲自怜的一个象征。 不过,这两年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一些少年人进入玉山书院的时候,即便是家里家财不菲,也一定要求书院要给他四十斤糜子…… 刘迪新一边磕着胡萝卜,一边嘿嘿笑道:“四十斤糜子啊,县尊可是赚大了,这一次用了我的计策,七千两金子,六万多两白银,金珠宝贝不算在内,县尊已经收回本钱了。” 梁三蔑视的轻笑一声道:“还完了?你想得美,这辈子就这么一点点的还债吧,想想啊,要是少爷不要你们,你们……” 刘迪新点头道:“这话在理,今天蹲守杨玉峰家的时候,他家门口躺着两个乞丐,其中一个跟我长得很像,我当时就在想,当初要是没有卖给县尊……我估计运气最好也就是他这副模样吧…… 所以啊,在灭口的时候,我下手很轻,没让他受苦,还把他的脑袋拿来借用一下。” “你们到底是怎么干的?”听刘迪新这样说,梁三立刻就来了兴趣,作为云氏出身的老牌强盗,对于这些年轻人还是不怎么了解。 刘迪新道:“没什么新奇的,选择一些居住僻静,人口没有那么复杂的盐商之家,一次进入五十个人,干掉家丁护院,在门口挂上“闭门谢客三天”的牌子。 然后逼迫家主交出家中的藏金,一部分人起藏金运走,另一部分人看守他们两天,待藏金运出扬州城之后,再把他们全家放了。 一百个人按照书院里教的流水线作业,一夜就能走六家,没想到扬州的盐商真是太肥了,我们居然只能走三家,就让负责运输钱财的兄弟叫苦不迭。” “钱都运送哪里去了?”梁三对这个问题最感兴趣。 刘迪新舔舔自己的大板牙道:“梁三爷不该问,即便是问了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行动,运输是另外一批人在负责。” 梁三叹口气道:“可惜喽,这扬州城盐商太多了。” 刘迪新笑道:“此次事情过去之后,扬州盐商一定会大肆招募家丁,到时候会有一批强悍的关中刀客前来应征。 到时候事情更好办。 蓝田县扩张需要钱,需要天量的金银,所以不能把这些赚钱能力强大的盐商全部搞死,这对我们是不利的。” “没伤人?” “当然没有伤那些金主,看到人家美貌的女眷,兄弟们最多流流口水,碰都没碰,由女的去看管。” “你们有女的?”梁三瞪大了眼睛。 刘迪新摇摇头,表示跟梁三这种已经过时的老强盗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 昨晚被梁三教训了,钱多多今天特意睡了一个懒觉,在何常氏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就来到前厅,等梁三给她一个交代。 是梁三说关中人报仇不过夜的,她就想知道,昨夜在后花园喝了一夜酒的梁三如何帮她复仇。 何常氏的眼圈黑黑的,昨夜,她自从听说这群人用火铳轰死了知府家的护卫头目,就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钱多多才喝了一小碗银耳莲子羹,就听客栈外边吵闹的厉害,还有大队人马跑动的声音。 客栈里面似乎也是人仰马翻的。 云春才要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梁三就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对钱多多道:“昨夜,扬州城有三户盐商被人入室勒索,死了七十几个护卫。 现在,扬州知府正在全城大索。” 钱多多道:“没人追问我们昨晚干的事情吗?” 梁三笑道:“想要把一个风波压下去,最好的手段是再弄起来一波滔天巨浪。 跟我们昨晚轰死一个护卫的事情比起来,侯,杨,周三家被人洗劫一空才是知府需要急切解决的事情。” 钱多多道:“如此说来,那个潘知府的日子不好过喽?” 梁三笑道:“去职还乡是最好的结果,盐商侯大裘有个哥哥在京师担任太仆少卿,盐商杨怀礼的叔叔是东南道御史,盐商周敦才的大伯是南京礼部尚书周怀仁。 六天之内,如果潘达不能把这三家损失的钱财追回来,或者由他来补上,他只有等着被弹劾罢官了。 我已经把秦王府的铜牌送去了潘家,我想再过一阵子,钱婆子就该被潘知府送到我们这里了。” 钱多多看了梁三一眼道:“劫夺人家家财的贼人是谁?” “是正在为攻打襄阳筹集军资的巨寇李定国的麾下,为首者是一个面目可憎,长着一对大板牙的贼寇,名曰滚地龙,乃是巨寇李定国麾下的头号悍将。 两天时间连盗三户盐商,听官差说,这三家损失不少于十万两黄金!” 钱多多很自然的听出了梁三话里的意思,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甜意。 这些钱本身就是云昭为她准备的开业钱财。 她下一步将会直奔两百里外的南京,在那里建设一个转运站,购置云氏需要的大批物资。 出来的时候她没有多少钱,这些天除过想着复仇的事情,就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钱。 这一路上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江南的赚钱门路早就被人安排的清清楚楚,外来户如果不能融入本地官员圈子,想要在这里赚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或许在这种状况下,只有没本钱的买卖才能在这个圈子里获得足够的利益。 而云氏,做生意很少将本求利,强盗出身的人家,想赚钱的法子,第一选择必然是抢劫。 第四十九章夺命的千户!! 第四十九章夺命的千户!! 梁三还是预料错了,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潘达并没有把那个该死的花婆子送过来。 钱多多没有着急,指望梁三这种人还做不到算无遗策。 云昭跟他说过,这世上就没有算无遗策这种事情,十次能料中七次的已经是神一般的人物,料中五次的基本上就是丢色子决定的。 料事不准,是正常的,料事如神,这种人一定要杀掉,因为这种混蛋如果不是有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来源,就是一个恶毒的内奸。 扬州三盐商被劫的事情一定是云氏的人做的。 钱多多对云氏强盗们抢劫的本事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尤其是这种环环相扣的劫夺手段,也只有云氏能完美的组织出来。 很多手段都来自于云昭。 听云昭讲课的时候,钱多多不止一次怀疑这家伙天生就该是一个江洋大盗。 潘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 “你就知道这么多吗?” 精瘦的宦官用手掩住嘴轻咳一声低声问道。 潘达抬起头绝望的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宦官道:“事发之前,下官一无所知,事发之后贼人遁去无踪。 只能凭借苦主的诉说,大致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准不准,所以无从查起。 厂公饶命啊……” 曹化淳再次咳嗽一声道:“陛下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养一群狗,至少也能看家护院吧? 潘达,咱家此次来扬州,为的就是东南盐课的事情,怎么着,咱家才到扬州,盐商家里就被劫夺,是做给我看的吗?” 潘达只觉得头皮发紧,四肢无力,裤裆里滴答,滴答的往外滴水,掐着大腿道:“厂公明鉴,下官不敢,扬州盐商也把不敢,不管有没有被劫夺的事情发生,必不敢耽搁厂公的差事。” 曹化淳摆摆手道:“下去换身衣衫,再来说话。 一个堂堂知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有辱国体。” 潘达擦拭一把脑门上的汗水道:“厂公之威,让下官魂不附体。” 见曹化淳摆摆手,潘达立刻倒退着离开了大堂。 “袁敏,你如何看待此事?” 曹化淳的声音很低。 站在他身侧一个锦衣千户拱手道:“侯,杨,周三家确实被劫夺,这种事在我大明并不罕见,只是,贼寇只取钱财不取人命,这一点与过去大户人家被劫杀有很大的不同。 此次劫夺大户盐商的过程布置周密,据下官得知,侯氏有护院家丁四十七人,武功高强者部下六人。 这六人全部死于非命,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意,且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下官验尸之后发现,这六人全部都是腰肋部被利刃刺入,避开肋骨直抵人心。 据下官所知,这种刀法就是一击必杀的刀法,还必须靠近目标才能施行。 下官无意中在这些人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香粉味道,所以,下官以为,这六人都是被女子所杀。 后来看了扬州府的卷宗,也从苦主的口供中也发现了女贼的存在,张秉忠乃是一介色中饿鬼,女子在他军中只是玩物一般的存在,绝无大量女子杀手存在的可能。” 曹化淳见袁敏住口不说,就笑道:“说的很有道理,怎么不继续说了?” 袁敏再次拱手道:“回禀厂公的话,卑职以为这些贼人目标清晰,进入盐商府邸从容不迫,有目的的进行狙杀,死掉的七十余人全部都是家丁护院,并无一个无辜之人,由此可以得知,这些贼人早就觊觎这些盐商了。 只是等盐商收集钱财准备一年一度的盐引榷场,这才下手,堪称布局精妙,一击必中。 下官又经查发现,这三户盐商家宅附近都有邻居悄然失踪。下官按图索骥,在其余三家盐商宅邸附近也发现同样有邻居消失。 而这消失的六户人家都是有男有女,年纪不过二十,却无长者与幼小,大部操河南口音,少部操关中口音。 下官以为,这些贼寇来自关中,或者河南是一定的,就是不知是流贼还是反贼的部属。” 曹化淳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年轻人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头绪,不如这件案子就交给你办理如何?” 年轻千户慨然道:“为时已晚,这些贼寇在第一天就已经拿到了钱财,却生生的在苦主家中盘踞一天一夜,恐怕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将财货运走。 这三家丢失了十万两黄金,数十万两白银,以及无数金珠宝贝,卑职以为要把这么多的财货运出扬州,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卑职准备从这方面下手。 尤其是运河!” 曹化淳摆摆手道:“没有十万两黄金,也没有数十万两白银,更不会有堆积如山的金珠宝贝。 这些都是虚头,你再去那些苦主家中走一遭,锦衣卫虽然已经不复当年威风,我想,哄骗你们的事情,那些盐商还不敢做。” 就在曹化淳点拨年轻千户的时候,换好了衣衫并且洒过香粉,抹了桂花油的扬州知府潘达再次恭敬地回到了大堂。 曹化淳抽抽鼻子皱着眉头道:“让你的人听袁敏千户的,人家给了你六天时间,咱家看你殷勤,就帮你六天,如果还没有消息,只能怨你命苦。” 潘达立刻拜谢道:“全凭厂公做主。” 曹化淳冷笑一声道:“陛下要银子使唤的时候这些人一毛不拔,贼人劫夺的时候却是金山银山。 你这个知府是陛下的官,不是盐商们的官,要分清谁才是你的主子,别献错了殷勤。” 潘达磕头如捣蒜。 “好叫厂公得知,秦王府也有人在扬州。” 曹化淳吃了一惊,直起腰身道:“来的是谁?” 潘达转着眼珠子道:“下官才要问,家丁就被人家一炮轰死,下官也不敢问啊。” 曹化淳立刻转头对袁敏道:“立刻去问清楚,若是秦王到了,咱家要去会会,若是王世子,就带来见咱家,若是其余人,你看着处置! 陛下三令五申不准藩王离开封地,他们以为陛下忙于国事,就忘了他们的存在了吗?” 袁敏应诺一声,就匆匆的离开了扬州知府大堂。 曹化淳阴冷的对潘达道:“咱家发现,你这人是不榨不出油啊,来人,带这个知府出去,问问他还隐瞒了咱家一些什么事情。 敢拿咱家当刀子使唤。” “厂公饶命啊……” 潘达刚刚换好的裤子再一次湿透了,被两个带着尖帽子的番子叉着胳膊拖下去了。 袁敏来到福联升老店的时候,梁三正要出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锦衣华服身姿挺拔的锦衣卫,就缓缓地退回店中。 此时,客栈老板以及伙计们已经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两个百户,几十个小旗,番子已经把整个福联升老店包围的严严实实。 梁三退回客栈,不等走回后院,就被一群番子堵在过廊里。 “滚开!” 梁三毫不畏惧,一声暴喝让那些番子忍不住后退两步。 袁敏心中暗暗叹气,锦衣卫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让他心痛,想当年,锦衣卫横行天下的时候,梁三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见到他们只会磕头求饶,哪里敢如此硬气。 就在他准备亲自捉拿梁三的时候,十几只鸟铳从过廊花墙的缝隙里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厅堂里的百户跟番子,他甚至能听到火镰点燃火绳的声响。 “滚出去!否则死!” 梁三再次爆喝一声。 袁敏冷笑着踏进过廊,瞅着梁三道:“从来只有某家要人的性命,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某家的命!” 第五十章谁才是大赢家 第五十章谁才是大赢家 梁三冷笑道:“你再靠近十步看看。” 袁敏瞅着梁三走了五步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秦王府何时装备了火器?还敢带出来招摇。” 梁三道:“我秦王府与关中贼寇酣战的时候,锦衣卫撤出了关中,建奴叩京师的时候,秦王府要求进京,你锦衣卫派了两个千户来我秦王府,勒令我王不得稍有动弹。 现在,我王府内眷来扬州看琼花,怎么也得罪了你锦衣卫,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对待?” 袁敏瞅着梁三道:“先给我验看腰牌。” 梁三叹口气,咬着牙把腰牌丢了过去,袁敏探手抓住,看了一遍之后重新递给梁三道:“腰牌无误,某家派遣内官见一下秦王宝眷。” 梁三道:“你尽管羞辱秦王府好了。” 袁敏道:“规矩就是规矩,谈不到羞辱,本千户还不是被你秦王府侍卫用火器指着? 听说你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火枪射杀了扬州知府的护卫,到底是谁飞扬跋扈来着?” 一干锦衣卫见两人之间开始好好谈话了,在袁敏的示意下缓缓地散开,梁三也挥挥手,花墙里边火枪也收了回去。 只是梁三脸上的桀骜不驯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不大功夫一个黑衣宦官甩着拂尘走进了内院,片刻就出来了,在袁敏身边低声道:“确实是秦王内眷。” 袁敏奇怪的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宦官神秘的笑道:“咱家就是知道,既然秦王,王世子没来,厂公原话——撤了吧!” 袁敏道:“三十条火枪啊……” 黑衣宦官轻笑一声道:“咱家只传话。” 袁敏拱手道:“公公说的是。” 送走了黑衣宦官,袁敏又遣散了锦衣卫,自己一人坐在大厅上,问客栈老板要了一壶茶,自斟自饮,并无离开的意思。 梁三也不示弱,命客栈老板给他上了一壶酒,几样菜,也坐在大厅里自斟自饮。 袁敏吃了一颗茴香豆朝梁三拱拱手道:“兄台一直在秦王府执役?” 梁三喝了一杯酒道:“某家以前是终南山上打家劫舍的好汉!” “好,痛快!” 袁敏举起茶杯敬了梁三一杯茶道:“敢问兄台大名?” 梁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拍在桌子上道:“某家梁三,匪号被王爷给去掉了。” 袁敏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豆子嚼的咯吱吱作响,将挂在腰上的绣春刀连鞘放在桌子上道:“早就看出你不是公门中人,秦王府也不会用你这般没遮拦的汉子。 看来关中贼焰嚣张,连一向注重门禁的秦王府也开始招揽梁兄这般好汉看家护院了。” 梁三嘿嘿笑道:“看家狗怎比得上我们这些野狼?” 袁敏笑道:‘看家狗有看家狗的好处,野狼有野狼的用处,看家狗就好在听主人的话,野狼如果野性难驯,将来难免会挨一刀。” 梁三举杯邀饮道:“看家狗那里知道野狼的快活。” 袁敏笑道:“野的终究是要驯养过来的。” 梁三冷笑道:“怎么不去驯养建奴呢?” 袁敏道:“我试过,不成!” “你试过?” “某家也是从辽东回来的,家父死后我接替的锦衣卫千户之职。” 听袁敏自称是从辽东回来的,梁三上下打量一下他笑道:“辽东能把你样的细皮嫩肉的?” 袁敏笑着解开衣衫,露出胸口上老长的一道刀疤道:“喜峰口一战某家杀了四个建奴,这是第四个建奴留给某家的,害得某家在床榻上躺了半年。” 梁三提着酒壶来到袁敏的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酒道:“我请你喝酒!” 袁敏按住酒杯道:“你先说清楚,盐商被劫一案不是你做的!” 梁三瞅着袁敏道:“你居然在怀疑我?” 袁敏道:“你们来的太蹊跷,某家不得不问一句,问清楚之后我再喝你的酒,可以喝的痛快一些。” 梁三正色道:“盐商被劫的当晚,某家在陪我家姑娘去找一个叫做花婆子的老虔婆算账。 知府潘达可以为某家佐证。” 袁敏点点头道:“此事我知晓,为何?” 梁三笑道:“此事你最好不要管,我家姑娘没进王府之前,全家被人害死,这一次是来讨还一个公道的。” 袁敏这才拿开手,端起酒杯道:“我们喝一杯!” 梁三笑道:“好!不过,一杯可不够!” 转瞬间,两人就杯来盏往的喝的痛快,这让留守在一边的锦衣卫,以及云氏火枪手一个个面面相觑。 钱多多听云春禀报了外面的情形后摇着头道:“这些年,老贼寇们一个个都修炼成精了。” 云春咧着嘴道:“早就说了梁叔聪明着呢。” 何常氏在一边听的清楚,终于明白自己伺候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了,一张原本被锦衣卫吓得发青的老脸,马上就有了血色。 潘达被安置在一个木头架子上,肥硕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厂公根本就是看中了他的家财。 只是借助秦王府的事情发作出来罢了。 很心里恨极了,却不敢恨曹化淳,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把秦王府的事情给一个太监说出来。 宗室与宦官,尤其是东厂太监,从来就是宗室的大敌。 以前东厂跋扈,锦衣卫嚣张的时候,天下藩王人人害怕三分。 自从魏忠贤被活活勒死之后,锦衣卫,东厂中人再无嚣张跋扈的气焰。 这个时候宗室与宦官的位置已经调换了。 他潘达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袁敏与梁三的对话很快就变成文字出现在曹化淳的案头。 曹化淳看过之后轻笑道:“贼寇成了秦王府护卫,怪不得关中如今变得针插不进,水泼不湿的。 我就说嘛,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令,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看样子,秦王府不老实了。 刘如意,你说秦王府女眷极美?” 黑衣宦官刘如意凑到曹化淳身边笑嘻嘻的道:“奴婢所见妇人中,此女颜色堪称第一。 最让奴婢看中的是这个女子身上的活人气息,不像奴婢以前见到的那些行尸走肉一般妇人。 厂公,要不要把这个美人儿送到陛下……” 曹化淳冷哼一声,太监刘如意就很习惯的跪在地上。 “陛下殚精竭虑者是为了大明江山,至于美人儿,陛下毫无兴趣,这时候给陛下献上美人,可不会招来陛下的赞叹。 刘如意啊,你想要当秉笔太监,怎么还没有参透陛下的心思呢? 只要是有损大明江山的事情,陛下都能下狠手处决。 刘如意连忙叩头道:“多谢厂公指点”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我这身子恐怕是不成了,你们一个个要争气,别看现在我们处境艰难,只要陛下一天不能跟臣子们相互信任,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总有重用的一天。 我问你,潘达的家产查抄完了吗?” 刘如意低声道:“黄金一万八千三百二十七两,白银一九万八千四百三十三两,其余财货,奴婢还没有入账,这就拿来请厂公过目。” 曹化淳剧烈的咳嗽一阵,等喘匀了气对刘如意道:“这一次就不漂没了,尽数上呈陛下吧。 再去把扬州府大大小小的官都喊来,让他们看看这位吏部考评优等的扬州知府这些年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另外,记着,一定要把案子办成铁案。” 刘如意笑道:“这么多钱财,如果还不能办成铁案,奴婢这就用白绫子上吊去。 不知扬州知府的家眷,该如何发落?” 曹化淳摆摆手道:“把秦王府要的人给人家活淋淋的给人家送过去,就说老奴曹化淳这厢有礼了。 其余的发卖了吧!” 第五十一章过程很重要啊 第五十一章过程很重要啊 很久以前,云昭就告诉过钱多多,如果王朝强大,那么官员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 百姓来办事的时候之所以毕恭毕敬,那是在尊敬你代表的国家,代表的衙门,而不是你这个人有多大本事。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牵一条狗来当蓝田县县令,来办事的百姓也一定会夸奖这条狗叫声洪亮,清脆,毛色鲜亮,怎么看怎么喜欢。 当王朝开始没落的时候,国家这个名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时候要是再牵条狗去当蓝田县令,这条狗十成十的会被百姓丢进锅里炖了,即便是不被百姓炖了,也会被上官或者部下给炖掉,规则已经不重要了,也没有人理财规则。 这样的狗官,被人炖着吃完了人家还会说狗肉塞牙。 民意沸腾的时候官员是不好当的,这时候再火中取栗就需要很高明的手段跟超常的智商。 所以,乱世中的官员才是人精!!! 这也就是儒家常说的,乱世隐居,要独善其身的道理所在。 花婆子被送到钱多多面前的时候,潘达正在被曹化淳绑在木头架子上赤条条的让人展览。 官员们参观完展览之后,盐商们看展览,盐商们看完展览之后,潘达就被锁在木笼囚车里供所有人展览。 这时候,可就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了,烂菜叶子,臭狗屎,砖头瓦块的把潘达砸一顿,百姓们的气也就顺了。 然后,再听胥吏们念过文告之后,大家伙这才发现,扬州百姓这些年之所以过得如此凄惨的原因,就是有一个贪官污吏,全部的罪过都在潘达,手下的官吏们曾经反映过无数问题,都被这个该死的潘达因为利益的关系被压制了。 这是下情不能上达! 看过胥吏们贴出来的文告之后,百姓们才知道,朝廷这些年其实也是有很多利民政策出台,皇帝还是非常理解扬州百姓疾苦的,只是下来的好政策因为触犯了扬州知府潘达的利益,所以被搁置了。 这叫上情不能下达! 事情到了这一步,潘达的靠山放弃了潘达,潘达的同盟放弃了潘达,潘达的部属放弃了潘达,百姓们更是恨不得从潘达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潘达的老婆虽然不太好看,依旧有青楼愿意高价买下来,总有一些跟潘达有仇的家伙,愿意通过欺负这个破落户女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仇恨。 潘达的女儿被盐商买走了,在大宴宾客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拉出来让人们捉弄一下,达到宾客欢言的目的。 潘达倒台了,全扬州的人都开了一场盛宴……而肥胖的潘达,就是这桌奢华酒宴上的一道主菜。 处置花婆子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劳动钱多多,何常氏自己就处理的干干净净。 “姑娘你看。” 钱多多拿过何常氏拿来的花婆子的供状仔细的看了一遍沉默无语。 事情跟她预料的一样。 自己父母之所以会意外死亡,不是因为她家的桂花油卖的好,也不是家里家财万贯的让人眼红。 父母的不幸就在于生下了她这个太过漂亮的女儿,而愚钝的父母又不愿意把亲生闺女卖掉…… “爹,娘,女儿不孝,女儿不孝,你们该卖了我的,你们该卖了我的……” 钱多多软软的倒在地上,用力的撕扯自己的头发,不停的用脑袋去撞墙。 她总以为是父母把自己卖掉了,她总以为事情的真相就是爹娘不要她了,为此她不惜在被卖掉之后,以性命为要挟一定要带上弟弟,否则她就弄花脸……人家把她弟弟送来了……钱多多因为怨愤做出来的悖逆行为救了弟弟一命。 爹娘的尸骨,还在富春桂花油作坊兼小店后院的井里。 钱多多涕泪横流。 春春,花花相互拥抱着哭得稀里哗啦,从钱多多的事情上,她们发现,自己爹娘好像也没有不要她们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们能过的更好一些。何常氏小心的保护着钱多多,生怕她因为痛苦干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她最害怕钱多多弄坏那张价值连城的脸。 至于春春跟花花,何常氏只是注意着点,不要让她们拔刀自刎就好。大哭一场之后的钱多多脸上就有了笑意,这一次她流露出来的笑意不再是狡黠的,也不是智慧的,甚至不是风情万种的,而是一种由内心传导到脸上的笑容。 这种笑容,像是清风,像是春芽,像是花开,像是平静湖面上起来的微澜,更像灞桥边上被春风拂动的杨柳。 看到钱多多的笑容,何常氏的心都在颤抖,即便她是一个女人,即便她是一个已经看过无数美人儿的婆子,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是人间至宝! 花婆子的口供上记录着一个凄惨无比的故事,钱多多却看了一遍又一遍,供状中父母遭受的每一次伤害,对她来说都是父母给她的爱意,可以修补她残破的心,也能让她全身暖洋洋的。 钱多多细心地将这份供状折叠起来,细心地用丝绢包裹好,又装在一截竹筒里并密封好,最后装进一个牛皮筒子里面,交给梁三道:“把这个东西用最快的速度交给少少。 告诉他,爹娘至亲,错在他人!” 梁三嘿嘿笑着接过牛皮筒子,瞅着钱多多的脸笑道:“多多真的很好看。” 这样的话钱多多听的多了,此时此刻被梁三一夸,她竟然微微有些羞意,低着头道:“以前我就不好看吗?” 梁三大笑道:“以前我们都叫你小狐狸精来着。” 说完就哈哈大笑着去帮钱多多安排信笺去了。 钱多多微微一笑,蹲身朝远去的梁三施礼道:“多谢梁叔夸奖。” 梁三笑的声音越发的大了。 “花婆子呢?”钱多多淡淡的问何常氏。 何常氏一转身发现云春,云花不见了,连忙道:“姑娘快去,春姑娘,花姑娘刚才说是要去把花婆子剁成肉酱呢。” 钱多多摇头道:“不要紧,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我只要看一眼就好。” 云春,云花到底没有把那个老婆子剁成肉酱,这种事一般都是一个叫做聋二的人干的事情。 没有把聋二带来扬州,云春,云花非常的失望。 钱多多真的只看了那个被云春,云花殴打的凄惨无比的花婆子一眼,看的很仔细,确认就是这个婆子当初买了自己,确认了就是这个婆子当初把她剥的光溜溜的检查公母之后,就对跟着进来的云氏护卫们道:“装进麻袋里沉塘吧。” 护卫二话不说就用绳子将挣扎不休,哭喊不停的花婆子绑的结结实实,然后就装进麻袋里,走到院子里随手就丢进了落满琼花的池塘。 池塘里的水不深,也就三尺,堪堪没过麻袋,眼瞅着一大串气泡骨碌碌的冒上来,钱多多神色安静。 “多多看着她淹死了,我们再丢出去。” 护卫们也听说了钱多多的事情,事情办的很贴心。 钱多多施礼道:“多谢诸位叔叔,还要劳烦诸位叔叔带我走一遭富春桂花油作坊。” 一个年级稍长的护卫道:”已经安排好了,井里的遗骸已经起出来装棺了,梁三找了和尚要念《往生经》,多多换上孝服一会就去。 可惜少少不在,少了孝子。” 钱多多微微笑道:“不用了,我要带爹娘离开扬州这个不让好人好好过活的地方,我要等少少回来,我们一起给爹娘在秦岭找一个好地方安葬,安葬在我们可以看见的地方。 在那里,就没有人,也没有恶鬼欺负爹娘,他们可以好好地睡了。” 第五十二章死亡是一个大问题 第五十二章死亡是一个大问题 一头肥硕看起来又非常彪悍的母猪摇摇晃晃的从秃山上下来,乖巧的排在进城长队的后面等待检查入城。 “娘,我后面有一头猪!” 一个小孩子惊恐的往母亲怀里钻。 母亲回头看看那头肥大的野猪,抱住孩子低声道:“那是城主的亲戚……不咬人。” 站在野猪后面的云昭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低头看看摇晃着脑袋四处乱嗅的野猪,收回了快要从嘴里吐出去的恶毒骂人的话。 仰着头看高大的玉山城,心情也就变得好了起来。 通过六年的建设,玉山城已经建好了一半。 高大的石墙彻底封锁了山谷口,这里只留了一道门进出,装的满满的货车占据了两条通道,也就只好委屈行人慢慢排队进出。 天色已晚,出城的人比进城的人多,这是因为,玉山城基本上不留外人在城里过夜。 能住在城里的人,首要条件就是需要有自己的房子,云氏庄子不留外客,也没有客栈这种东西。 因此,城里居住的人也大多是云氏庄子上的,以及一些跟云氏亲近的人。 当然,学生们都是住在玉山书院的。 进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即便是云昭也没有获得优待,虽然过程比起别人来简化到了极致,拍拍云昭的腰这样的动作还是要做的。 城里普通人不能携带武器,这是一条死规定,无人能够避免。 大野猪自然是没人为难的,人家的窝就在城里,不让进去实在是没什么道理。 今天一大早,大野猪就哼哼哼的叫唤着拱开大门,自己溜达着出了云氏大宅,又出了第二道高墙,然后就直奔城门去了。 庄子上的老猪倌看了大野猪的屁股,就告诉云氏看门人,这头野猪发情了。 尽管老猪倌手里还是有几头种猪的,可是,事关大野猪,老猪倌却是不敢随意的,所以,就放了大野猪出了城池。 云昭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人家大野猪偷情,他是去秃山上看城堡修建进度去的。 说实话,整个云氏庄子,其实就是一个死胡同,如果没有相互可以为依仗城堡,在军事上来说,就是一个死地。 因此,云氏这才找人在秃山上准备修建一座军事堡垒。 傍晚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神清气爽的大野猪,也就一起作伴回家。 五月的玉山美的不可方物,云氏庄子也被绿树环绕,再加上密布的沟渠里流淌着雪山融水,更让这里变成了人间仙境。 云昭从来就没有将云氏庄子打造成一个军事堡垒的意思,如果这里都被人家兵临城下了,他觉得自己早就带着母亲跑进秦岭里去了。 所以,对防御来说非常不利的大树,云昭没有砍伐,更没有把云氏庄子弄成不毛之地。 云氏大宅前边的空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沿着那个破旧的铁匠铺盖起来了一座杂货铺,然后,那里就接二连三的有新店铺往外冒。 这座还算平坦的山谷属于所有云氏庄子的,只要是庄子里的人跟邻居说好,就能盖房子,不像云家的地那纯粹是私人的。 云昭最烦走在路上要跟无数人打招呼这种事情,所以,他就低着头跟在大野猪后面想要安静的回家。 “阿彘,你跟着野猪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过来,云昭低声哼了一下,掀掀嘴唇露出白牙表示了不满,就继续向家里走。 “阿彘,等一会,看看我爹给我说的新媳妇!” “你新媳妇我看个什么劲是。” 云昭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憨傻憨傻的云树准备可怜一下这个胆小的家伙。 说起来,云树就是云氏的耻辱,一个有强盗血缘且长得五大三粗的关中大汉,居然害怕见血,见血就倒地打摆子,吐白沫。 不像他的哥哥云杨,一天不见血就浑身不舒服。 有时候云昭觉得这是管家云旗的一个招数,就是不想把这个小儿子送上战场,好给自己留一个可以养老送终的人。 这件事云昭从来没有拆穿过,倒是云杨对弟弟的事情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据说,他还跟父亲狠狠吵闹了几次。 不过,从哪之后,他也就不再提带弟弟进入军队的事情了。 云昭其实对云树的选择还是比较满意的,就以个人素质来论,云树确实不适合成为军官。 不过,云旗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阻挡了很多连云树都不如的人进入军队的心思。 “女家是谁?你爹不可能给你娶一个外乡女子。” “聋二的闺女杨春花。” 云昭怀念一下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春春跟花花,然后就对云树道:“是不是胸大屁股大的那个?” 云树有些扭捏的道:“长得俊着呢,你看,她过来了。” 云昭很自然的靠在云树的身边的树上,一把将云树从树后面拽出来道:“要看就好好的看,躲起来算什么?” 杨春花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被云昭勒住脖子的云树,脑袋快要垂到地上了,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用绿布盖着竹篮子。 云昭呲着一嘴的大白牙笑道:“有好吃的怎么不给你相公一点?” 还以为这个害羞的女子会跑,没想到她居然慢慢的磨蹭到云昭身边,举着胳膊将蒙着绿布的篮子递了过来。 云树一张脸涨的通红,杨春花的脸也红的跟红布一眼,云昭看的有趣,就掀开了绿布,看了一眼就打叫道:“天啊,居然是甑糕,你这是放了多少红枣啊。 这是给云树的?我先吃一口!” 云昭探手从柳树上撅断一截柳树枝子,再折断一下就成了一双筷子,在自己袖口蹭蹭,就狠狠的挖了一筷子甑糕。 眼看云昭吃的香甜,云树居然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把拉住杨春花的手,就躲到树后面去了。 眼看着杨春花也半推半就的被云树拖走,云昭怒道:“春花,你小心了云树的脸比我家大野猪的屁股还红。” 两人去了树木更加密集的地方去了,云昭一个人提着篮子用柳树筷子不断地挖甑糕吃。 “给我也吃一点。” 冯英非常自然地走过来,学着云昭的模样撅断了柳树枝子当筷子使唤,她吃的比云昭快多了。 “看到这些你高兴不?” 冯英边吃边问,还用筷子画了一个圈子,像是把整个玉山城都容纳进来了。 “高兴,我就是为了这些才开始干事情的。” 冯英抬头朝云树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地位越高的人,越是喜欢朴实的模样,尤其是看见自己种的花开了,种的树结了果子,心头就越发的喜欢,你现在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 云昭笑道:“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关中最麻烦的一家人你准备怎么解决?这家人可不是你用怀柔之策就能解决的。” 云昭笑道:“你是说刚刚被晋升为秦王的朱存机?” 冯英笑道:“是啊,现在,这家人在关中的存在你绕不过去。” “你觉得我该怎么解决?灭他满门?” 冯英摇头道:“我就是没答案,才问你。” “朱存机来找过两回,我们攀谈甚欢。” “你相信朱家人吗?” “不相信。” “那么,你相信朱家人说的话吗?” “我一个字都不信!” “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谈正在被李定国围城强攻的襄阳城里的襄王朱栩铭。” “哦哦哦,这可不是一个好话题,你们怎么谈的?” “我打赌襄阳城会被攻破,襄王不会死。” “朱存机怎么说?” “他认为朱栩铭死定了,然后告诉我说,他以后不想死,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死,也不想死!” 第五十三章四糜子的忧伤 第五十三章四糜子的忧伤 死亡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慷慨赴死。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基本上都是人中传奇。 不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人,如果做到了慷慨赴死,如果被人看见,不是被写进了史书,要嘛,就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 这是人家用命换来的,云昭虽然很尊敬,却一点都不羡慕。 云昭只可能在无可奈何之下干出这种慨然赴死的举动,比如为了母亲,以后为了自己的孩子,至于妻子,可能要看情况。 为母亲不是因为学《孝经》学傻了,而是为了还命,为了孩子这纯粹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一种选择,至于妻子,还是一起白头到老好了,就不要说生生死死这种晦气话。 云昭自问做不到,他觉得朱存机也做不到,所以,这家伙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提前打招呼,希望云氏一旦想要干掉他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方法,不一定非要弄得血淋淋的。 从这一点可以看来,大明的藩王对大明王朝的忠贞之心还是不足的,甚至比不上一些普通人。 云昭想想史书上那些投靠建奴,以及李洪基跟张秉忠的藩王,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恶心。 “一定要正大光明!” 冯英吃完最后一口甑糕,瞅着云昭的眼睛认真的道。 云昭丢掉手里的柳枝筷子道:“为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觉得也不错。” “我最近读了很多书,发现民意如水。” 云昭笑道:“民意是可以引导的。” “怎么引导呢?” “想要快的话就用武力,想要长久就改写史书,这些法子,历朝历代已经用烂了。” 冯英蹲在云昭身边,双手托腮以极为不文雅的模样忧愁的道:“这里的学问怎么总是跟我在石柱学到的学问不太一样呢?” 云昭笑道:“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些学问,说实话,这里的学问大多是实用的学问,能教出很多立刻就能用的人,可是,论到坚定人的意志,豁达人的心胸,这些实用学问是比不过你学的那些学问的。 不过,揣测人心这种事情一般是玄学,有的人丢进强盗窝,他长大以后也会是一个正人君子。 有的人就算是正人君子所生,长大后该是一个坏蛋,他依旧是一个坏蛋,所以,我们只能引导争取不好不坏的那一部分人,再用律法来管教那些坏蛋。” “所以,你觉得朱存机是一个无节操的坏蛋?” 云昭摇头道:“朱存机的位置本来就不稳当,他哥哥本来就死的蹊跷,加上他又是一个庶子,他的父亲妃子众多,又能生,后面还有无数个弟弟,天知道那一天就会跟他哥哥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这种情况之下,你让他哪来的精力来为国尽忠? 他死掉才是最让他恐怖的事情,所以,对朱存机来说,活着才能享受目前拥有的一切,死掉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云昭说完话,就站起身,冯英也站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发现冯英似乎比自己高。 冯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迅速变矮了一些,云昭瞅着她的裙子道:“比我高就比我高,弯腿干什么?” 冯英笑道:“秦将军给我说过,女子有时候委屈一下自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落下来。 你说,我这样委屈自己,会有什么好处呢?” 云昭本来还想口花花的评论一下冯英的大长腿,杨春花却捂着脸从树林子里钻出来,取过放在地上的篮子,一溜烟的跑了。 云树慢吞吞的从树林子出来,见冯英也在,老脸忍不住红了,嘿嘿的傻笑着就沿着杨春花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以后会很快活吧?” 冯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云昭道:“要求低自然容易满足,要求高就很痛苦了,好东西都需要自己去奋斗才能得到。” 冯英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然后就到:“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小楚该生气了。” 云昭笑了笑,就与冯英一起回到了云氏大宅。 才进门就看到明显变得更加丰盈的小楚,本来迎面走过来的小楚见小姐跟云昭一起进门,就极不自然的拐进了马厩。 回到书房的云昭,才歇了一口气,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就在云昭的案头放了一堆文书。 “这一份,您要看红笔勾勒的这部分,其余的都是废话,孙传庭跟李洪基在潼关打的不分胜负,粮草跟不上了,开始要我们支援他们一部分,可以从明年朝廷划拨给秦军的例份里还。 我觉得他是在放屁,秦军明年能不能有划拨还两说呢,一句话就要我们供应他两万担军粮,我以为,没有抵押,不能发放。” 云昭才要说说话,这个该死的麻子又把一份文书放在云昭面前道:“这是云福统领要求划拨的军粮文书,有问题的地方我也用红笔勾勒出来了,他们的要求太过份,肉食的比例提高了两成。 我认为应该在上季度的基础上再削减一成,不能养成他们大手大脚的习惯,同时也应该派人去查一下武关隘口的账目,军中粮食从来都是按照超等供给,我不信他们能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吃光一季的粮食。 这种坏习气不能助长。” 云昭木木的瞅着这个被自己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麻子,哑口无言。 “徐五想,你在办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五次吗?” 云昭想了想,还是老实的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 徐五想抽动一下满是麻子的脸道:“我得过天花,这张脸算是毁了,比不了你们这些漂亮人,如果再不把事情想清楚去办的话,我这样的人对你还有什么用处呢?” 云昭连忙道:“我这里论才不论貌!” 徐五想撇嘴道:“骗鬼去吧,你们一家子都习惯以貌取人,既然论才不论貌,我这个玉山书院大比第三,怎么不见你家的那些妹子贴过来?” 云昭怒道:“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徐五想道:“是你告诉我,作为你的秘书,万事不能瞒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怎么?觉得不好听,要不,我以后就把我要说的话伪饰一下,我的《诗经》《楚辞》《汉赋》学的不错,保证以后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诗歌一样好听,至于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你老师是张贤亮是吧?” 徐五想有些恼怒的道:“请用尊称,张师也是你的先生。” “可你跟我说话就很无理啊。” “你就说我有没有用吧!”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有用,能把我这里所有的文书安置的井井有条,并且能回答上我所有要问的问题,有些事还能想在我前头,办事也从未让我失望过。 当然有用!” 徐五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朝云昭拱手道:“少爷,我就这点用处了,如果不能把自己的用处发挥到极致,让自己最大限度的对少爷有用,就对不起少爷买我用的那四十斤糜子。” 云昭起身握住徐五想的手道:“以后不要再提那四十斤糜子,你们每次提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有我听得老大不自在。” 徐五想嘿嘿笑了一声,一张脸抽吧起来,显得更丑。 “少爷,我们还是继续审批公文吧,你看,蒲城这地方是有问题的,这里土质疏松,不好修渠,当年龙首渠穿越商颜山走的可不是明渠,是暗渠,如果我们可以找到当年那道暗渠加以修整,就能从澄城县引洛水灌溉蒲城、大荔一带田地。 我翻阅了无数古籍,已经对当年的龙首渠有了一定的认知,当年在汉朝时修建这条水渠,用的是——井渠法! 如果少爷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我去蒲城,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重现史书上记载的七里井渠! 让我蓝田县界碑抵达蒲城,大荔县一带。” 第五十四章越来越好的蓝田县 第五十四章越来越好的蓝田县 “事情理顺了吗?” 云昭看了一遍文书,合上之后,用手指揉按着眉心问道。 “蒲城县令张永,大荔县县令何永道盼我蓝田县进入如盼春雨。” “用手段了吗?” “用了一些,张永还算不错,何永道我建议撤换一下,此人太贪,且毫无廉耻,待此人被撤换之后,在他去职还乡的路上应该遇到强盗才对,他的钱财都是大荔县的民脂民膏,不能带走。” “换什么人呢,你的同窗?” “同窗们虽然能干,资历却是不够的,三两个年轻县令大明朝廷还能容忍,七八个,十几个年轻县令,上官不会同意,百姓也不会同意。 尤其是那些候补了几十年还没有当上官的候补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疯。 所以,少爷,我开会之后决定,不能鄙弃那些旧文人……“ “等等,旧文人?这个词是谁告诉你们的?” “还用别人说?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嗯嗯,要是传扬出去,你们会因为被人家口诛笔伐而死!” “不要紧,我们找一些能扛得住的,且会说话的,喜欢辩论的人去带头好了。 比如韩陵山那种骂遍玉山无敌手的人,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害怕跟人对骂。 哦,说一件事,你别生气,韩陵山下山之后找的第一个对骂对象就是少爷的外公秦培亮,说他白白当了三任西安学政,却没有教导出一个可用之才,导致西安府的官员全是江西人,还说这就是江西填西安。” 云昭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老头被气死了没有?” 徐五想笑道:“人家大人大度,把门关上了,韩陵山在人家门口喝骂了两天,这才去了西安府学,人还没进府学,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有一个疯子要来府学进学了。” 云昭继续捏着眉心道:“还有什么糟心的事情一并说出来吧。” 徐五想翻看了一下文书道:“有人想在蓝田县修建瓷窑,很大,很大的那种,据说是传承下来的耀州窑青瓷手艺。 如今,耀州那地方的人已经没法子过日子了,所以就想把全部家当搬来蓝田县。” 云昭皱眉道:“耀州窑离开耀州还能叫做耀州窑吗?耀州距离蒲城不远,让他等着,等龙首渠重见天日的时候说不定蓝田县的手脚就能伸到耀州了。” 徐五想摇头道:“他们快要饿死了,在耀州烧出瓷器来也没地方去卖,流寇来一次糟蹋一次,他们等不住。” “我们这里的土能烧窑?” 徐五想道:“人家来蓝田县卖瓷器的时候,在蓝田县南边发现了瓷土,这才有了搬家的想法。 不过,人家说了,要来就一个村子全来,如果不要全村的人,村子里的手艺人也不来。 还说,他们以后只管造瓷器,至于卖瓷器这种事情他们是不管的,还说了,全村人只会烧瓷器,不会种地,也不打算种地! 少爷,大明的瓷器作坊历来是官窑的天下,南北占遍了,像耀州瓷这种手艺其实很不错,他们出产的青瓷堪称一绝,其中他们家的老祖宗手里还握着“青天釉”手艺。 据说釉中含有玛瑙,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有如堆脂,视如碧玉,扣声如馨,质感甚佳,有“似玉非玉而胜似玉”之说,色泽素雅自然,有“雨过天青云**”之誉。 我以为,可以答应他们,咱们蓝田县现在啊,生意不好做,除过粮食之外,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那些蠢婆娘们织的老粗布,也就是草原上的人喜欢,问江南的客商,人家连瞅都不愿意瞅一眼。 要不是我们规定,进入蓝田县做生意一定要购买粗布,那些织布的蠢婆娘们早就饿死了。 所以啊,耀州窑这事一定要拿下来,既然那些工匠们不愿意种地,我们就不要他们种地好了,反正能种地的人太多,让他们长年累月的去烧瓷器,比种地划算。” 云昭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因为他发现,徐五想这种人的思想似乎已经脱离了大明人的思想轨道,居然已经脱离土地束缚了。 他甚至敢打赌,‘ 赌徐五想接下来一定会给他弄出一家硕大无朋的国营工厂出来。 果然! 徐五想见云昭瞪大了眼睛,立刻就明白县尊对这事情很感兴趣,就继续用诗歌一样的语言继续蛊惑道。 “我蓝田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县尊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胸有沟壑之人,玉山更是集天下钟秀于一身,如果……” 云昭瞅着徐五想那张精致的麻子脸哀叹一声道;“有没有法子把你脸上的麻子全部去掉?” 正在拍马屁的徐五想一时间跟不上云昭跳跃性的思维,不过,玉山书院大比第三名终究不是白给的。 立刻道:“这就要麻烦聋二帮我把这张脸皮掀掉,看看能不能再长出来一张脸,我估计是不成的,脸皮掀掉后估计更难看,反正我这个人是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要求不能过高,您就将就着看?” 云昭又叹息一声道:“卞和为了一块璞玉丢了两只脚,你这块璞玉想要让我妹子们发现,你觉得你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徐五想摇摇头道:“没想娶您妹子,她们的长相也不好,更没打算让您弄得满天下人都是您妹夫,这一点用处都没有,当妹夫的该背叛的时候还是会背叛。 我还想要一个绝色美人呢,等我攒够了钱,就托人去扬州给我买一个,以我的本事很快就能攒够钱,不着急。 多多姐说了,扬州尽出美女,像她那样的只是一般般!” “她这么跟你们说嘛?连她出身都不放过?” 徐五想瞅着云昭道:“师姐师弟的,跟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四十斤糜子买来的,谁都知道,我羞愧了吗?” 云昭咳嗽两声,拿起文书飞快的签了字,署上名字,用了印信,然后递给徐五想道:“去办吧,龙首渠的事情还是交给水官去做,军队上的事情云猛带人去查,你们现在不要树敌。” 徐五想点点头,就抱着文书离开了书房。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云昭也就在书房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内宅,他总觉得自家姐妹的眼睛是瞎的。 高杰这样的混账也配算是良配? 开头就开错了! 回到后院,云昭看看母亲的样子,就对自家姐妹择婿的事情有些绝望。 “嫁人啊,就一定要看准喽,不能委屈自己,咱家现在还不用看别人脸色,尽量挑自己喜欢的。 好过一辈子,难过也是一辈子,鞋子合不合脚自己清楚。 就像你兄长,找来的两个女子我都不满意,一个风尘气太重,名头不好听,一个又太刚硬,不像是一个好生养的。 可是呢,你兄长喜欢,我就只好装聋作哑,我这个婆婆将来难做喽!” “可是,多多漂亮啊,冯英不好!”也不知是哪一个姐妹在乎乱插嘴。 “不是多多不好,是她的心里面总装着一股子恨意,这就让人很难亲近起来,这孩子要是转不过这个弯子,这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冯英呢,也不错,就是这个孩子比较傻,如果她肯放下手里的弓箭,刀子,脱掉劲装,整日里把自己收拾的像一个女子,我还是很喜欢的……“ 云昭偷听了一会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这个时候是母亲每天最舒服的时候,坐在后宅,被姐妹们簇拥着,臧否一下身边的女子,这种成就感,让她快活。 云昭刚来的时候,夜晚的玉山上是一片死寂,现在,多了无数的灯火,这些灯火被白雾笼罩的朦朦胧胧的,比不上天上的明月,却是人间的灯火,很温暖。 蓝田县变得越来越好,给了很多人希望,云昭不想让这些人的希望破碎,即便是梦,他也要把这个梦从梦境里照进现实。 第五十五章胜利?太可笑了 第五十五章胜利?太可笑了 一个地方如果正在朝好的方向前进,一般来说,他就会变得越来越好,变好的速度也会快的惊人。 蓝田县就是这样。 当别的地方民不聊生的时候,蓝田县人过的富足安康,这里自然就成了一个黑洞。 这个黑洞什么都吸收,从富裕的百姓到赚钱的产业,再到各种人才,只要做到这一步了,蓝田县变得富裕也就理所当然了。 当然,这样发展的后果就是——蓝田周边的地区就会变得更加穷困,这里的人就越发的想要进入蓝田县。 这是死循环,只要蓝田县不倒,这个循环就不会结束。 只要蓝田县这颗大石头开始滚动了,等他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拦他前进的步伐。 过上好日子是所有人的期望,云昭决定满足这些人的期望。 洪承畴受了重伤,他的期望云昭没法子满足。 冲阵的李洪基如同一头疯虎,他身边的群寇就像是一群饿狼,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冲锋。 不论洪承畴组建起多么厚实的战线,还是被那些拿着木叉,铁锨,简陋武器的人给撕破。 甚至有悍贼高举着双刀,一度冲击到了他的本阵面前,以至于他这个不擅作战的人也不得不抽出佩剑与悍贼的厚背砍山刀对碰。 “这就要教你一个乖,千万不要拿佩剑去作战,那东西确实好看,跟人对砍的时候屁用不顶,要不是我的铠甲还成,我估计会被刘宗敏砍成两截。 即便是有铠甲护着,他那一刀还是弄断了我三根肋骨,脖颈上还被踹了一脚,我觉得我的脖子已经断了,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被医者绑的跟木乃伊一样的洪承畴跟以往一样健谈,可能是死里逃生的原因,话更多了。 “你不是有很多火枪吗?”云昭忍不住问道,毕竟,云氏本部全部都是火枪手。 洪承畴换了一个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道:“我也这么认为,我以为在枪林弹雨中,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害怕,谁料到——当李洪基的老营人马开始冲锋的时候,他们好像不怕死,明明已经被我的部下像割麦子一样放倒了那么多人,后面的人还是会冲上来,火枪手来不及重新填装弹药,只能拿着火枪跟人家对战。 然后,结果就很凄惨。 白马坡一战,我的部下战死了两千七,如果不是从家里带来的亲兵愿意为我拼命,我差点被李洪基活捉。 这一战是硬桥硬马的一战,战败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陛下很不满意,夺了我的职位,让我来西安养伤。 正好过一段舒心日子。 对了,你守住了武关道,居功至伟啊。” 云昭笑道:“我要是守不住武关道,你跟孙传庭哪一个敢跟李洪基野战?” 洪承畴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孙传庭还是不放心把后背给你,他的秦军,没有全部投入战场,导致我们跟李洪基作战人手不足,处处漏洞,这才让贼寇们有忽东忽西乱跑处处破袭我们的防线。 你不是已经拉拢孙传庭老婆跟我们一起做生意了吗?他怎么还是不放心你?” 云昭叹口气道:“云氏以前做过盗匪,还被他处置过,这个槛,孙传庭可能过不去了。” 洪承畴若有所思的看着云昭道:“一次做贼,一世是贼啊。” 云昭摇头道:“你该明白,我从来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不论是官府,还是贼寇,我都没有什么兴趣。” “你在等这个世界糜烂是吧?这一次你可能要失望了,张秉忠虽然在进攻襄阳,可是呢,一旦他进入了襄阳,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是襄阳城里还有襄王,死死的用家财支持守军,张秉忠此时应该已经入城了。” 听洪承畴这样说,云昭长叹一声道:“这就是王国贞迟迟不支援襄阳城的原因? 即便是战略是对的,友军该救援的时候还是要救援的,以前,陕西贼乱的时候,朝廷放弃了陕西,现在贼兵乱襄阳,南阳的时候,朝廷又放弃了襄阳,南阳,要是再多来几次,这大明天下也就不用要了。” 洪承畴冷哼一声道:“只要杨嗣昌的战略起作用了,谁会在乎一个小小的藩王?” 云昭捂着脑袋牙痛一般的吸着气道:“这就是传说中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成功是吧?” 洪承畴大笑一声,可能弄疼了伤口,捂着腰道:“这句话还是很精辟的,不管襄王如何,杨嗣昌还是会成功的。 李洪基跟我恶战了一场,损兵折将在我之上,后继乏力已经是必然,孙传庭不可能看不出这个局面来,他这人惯用绝户计,李洪基落不了好,就是不知道他能否逃脱。 猪,只要这两股贼寇被剿灭,平定,天下间其余贼寇不过是疥癣之疾,天下大定就在今年。 你如果没有起兵造反的意思,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当你的西安同知,你是陛下夸奖过的人,这些年给朝廷供应粮草也大方,更没有少朝廷半文赋税,在陛下眼中,你这样的人已经是很好的官员了。 至少比山东的草头总兵刘泽清,洛阳的杀良总兵左良玉,锦州的逃将祖大寿,以及八闽以郑氏为长城的郑芝龙,蜀中一柱国的秦良玉……人要好的多。 陛下就算是要收拾你蓝田县界碑乱跑的事情,也会先收拾我前边说的那些人,你在蓝田干的事情总有借口说的过去,毕竟,你云氏从没有辜负过朝廷,加上这一次守住了武关道,就算是有人要针对你,经过这件事之后,也会停了对付你们的心思。” “别人也就罢了,我怎么就比战功赫赫的秦良玉将军好了?” “石柱土司地,很久以前就只认马氏,不认朝廷了,你可知自从万历二十七年开始,朝廷就没有受到石柱土司上缴的一文税赋。 你以为朝廷为什么每战必用秦良玉? 你真的以为除过秦良玉之外,我大明再也没有找的出来的可以作战的将军了吗? 你以为我们一定要把一个女人支使的出生入死的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将石柱土司辖区里面的男丁尽量的消耗掉,如此,石柱一地才能依靠朝廷压制周边的土司,马氏也不生反叛之心。” 云昭听得目瞪口呆,咬着牙道:“秦将军好冤啊——” 洪承畴冷笑一声道:“她真的那么冤枉吗?她的兄长秦翼明此次在河南剿匪,明知我与孙传庭兵力不济,他手下有三万兵马却托词粮草不济,迟迟不进河南。 杨嗣昌给他派了纹银八万两,他这才慢吞吞的由河北赶往河南,等他来河南之后,李洪基应该已经被孙传庭绞杀了。” 洪承畴说话,历来是需要仔细思考的。 云昭想了一会道:“既然李洪基马上就要被剿灭了,秦翼明为何还不快快进军,捞取最后的军功呢?” 洪承畴惨笑一声道:“因为人家军功足够多了,人家不想要军功了,人家只想要粮草,要物资,要钱,要人,就是不想要军功,猪,你明白了没有? 人家在害怕陛下行飞鸟尽,良弓藏的手段呢,就这一手,没有人比皇家干的更加顺手,更加随意了。 当年李成梁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这种事,养寇自重,何来现在的建奴之乱?” 云昭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觉得我应该上折子把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告诉陛下。” 洪承畴呵呵一笑,指着云昭道:“快去说,如果不知道门路可以交给我,我帮你上奏。 猪啊,宦游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现在多渴望回到老家陪老娘吃顿饭,跟寒妻多团聚一些日子。 如果现在回去的话,寒妻应该还能有机会为我生一个孩子……” 第五十六章有追求就是好样的 第五十六章有追求就是好样的 “其实你可以辞官不做的。”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冷笑道:“凭什么?某家十年寒窗,铁砚磨穿,这才混到现在的地位,进一步千难万难,你叫我退让,某家如何能够甘心呢?” 云昭笑道:“洪氏老祖宗已经年迈,嫂夫人独守空帷多年,日盼夜盼你回归,你却一个人在外边漂泊,吃不好,穿不暖不说,还被贼寇殴打,这还是让人过的日子吗?” 洪承畴大笑道:“总要混到一国宰执,青史留名才好回家。” 云昭道:“那时候,你估计就生不出儿子来了,只有抱孙子的份,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回家,意义不大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有招揽我的意思。” “你要来,我有多大的权限,就给你多大的权限。” 洪承畴笑道:“一字并肩王从来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我要是真的来到蓝田县,真的拿到了跟你一样的权限,不出五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对没有共存的可能性。 猪,你对权力的认知还是不足,以后招揽人家的时候呢,老老实实的把位置摆正,该给人家的莫要小气,不该给的早早地断绝他的念想,以谁为主呢一定要说清楚,讲明白,还要给所有人划下一条红线,越红线的人,伸手砍手,伸腿剁腿,不敢有半点仁慈。 一个人再有用,如果总是觊觎你的位置,这样的人就不能要,能力越大害处就越大。 你想招揽我也不是不成,一定要等我混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再伸手拉我一把,这个时候我才能死心塌地的帮你。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很清楚,只有你是真正想要我这个人,看上了我这一身的才华,到时候啊,投奔你也就顺理成章,心存感激之下呢,也就不会再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云昭满意的道:“好的,我记住了,一定要等到你混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身败名裂的时候再招揽你来蓝田县享福。” 洪承畴正要点头表示同意,忽然皱皱眉头道:“为何一定要等我身败名裂之后呢?” 云昭道:“这就是你刚才教我的手段啊,你不身败名裂谈何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你那么大的名气,再加上亲朋故旧一大堆,你要是不身败名裂我一个陕西土著怎么敢用你?” 洪承畴想了一下痛苦的道:“是这个道理啊,不过你也就是想想,我不会把自己混到那个地步的。 要不,我们继续打赌?” 云昭摇头道:“我不跟你打赌,赢了你的赌注我一般会失去更多。” “你在归化城的布置准备的如何了,能不能派上用场?” 云昭摇头道:“归化城现在就是吸血鬼,不停的在吸允黄台吉的血,也在吸允张家口商贾们的血,当然,有时候可能还要吸一点我的血。 所有人都在期待归化城能够复兴,所有人都希望归化城周边出现沃野千里的局面。 这时候不可能对你或者朝廷有任何帮助。” 洪承畴道:“有希望就好,有你在塞外,我们至少不至于眼看着建奴纵横塞外而束手无策。 听说你跟高起潜闹翻了? 答应给天雄军的炮子跟火药还有希望吗?” 云昭皱眉道:“高起潜很是惜命,他一步都不肯离开西安城,这让我没法子对他下手。 所以,只好从他身边的宦官助手,张云汉,韩赞周两人身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架空这个死太监。 我觉得不出一月就该有好消息传来了。” 洪承畴点点头道:“有办法就好,天雄军目前的处境很困难,我此次战败,他们身上的压力就会更重,所以,在被陛下革去我的职务之前,我把军中剩余的炮子跟火药全部转交给了卢象升,算是帮你完成了承诺,等你拿到那些炮子跟火药之后,记得连本带利的还我。” 云昭惊叫道:“你这算盘打的太好了,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军营给新上任的人,等你重新掌控大权之后,只要从我家里拉东西,你的军营立刻就会满满当当,又成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 我问你,你们这些官都这么无耻吗?” 洪承畴笑道:“猪,你既然怜惜这大明百姓,那就怜惜到底,军中有多苦你不是不知道,我把炮子,火药全部给了卢象升,你不会认为我这是在贪渎枉法吧?” 云昭笑道:“换一个人我一定会这么认为。” 洪承畴挥挥手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抱怨的?知道你很忙,走吧,下次来的时候莫要空着手来,看伤病人,怎么一点补品都没带呢……” “秦王送了我两个秦王府的特产美人,我不敢带回家,要不,就送给你吧,好好地待她们,都是苦命人。” “我才伤了腰,你就送我美人?这不是送礼,是在催命,钱财洪承畴不拒绝,美人就算了,毕竟刚刚才跟你说了思念寒妻的话,既然你没打算送,我也就不打算收了。” 云昭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绑的跟粽子一样的洪承畴道:“我们都要保重,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黑暗时刻。” 洪承畴哀叹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云昭离开了洪承畴在西安城的家,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很繁华,加上不停地有商家用骂人一般的秦音叫卖。以至于云昭的马车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走出了那条繁华的大街。 这条繁华的商业大街,就是洪承畴跟云昭弄起来的专门跟蒙古人,乌斯藏人,回回做生意的地方。 到了每年五月底的时候,这里就会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不仅仅有大批商贾进来做生意,更有无数的青楼在这里搭建戏台,上面有无数宫装美人在那里弹琴,跳舞,吟诗唱歌。 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唐盛世。 云昭坐在马车里瞅着外面的景象,有一些欢喜,还有一些悲凉,他还记得自己在大雁塔前听着《双面燕洵》的曲子看一些古装美人在那里跳《丽人行》。 观者如山,掌声如雷,美人儿骄傲……现在,大雁塔灰啦吧唧的,没有彩色的灯光,没有绝色美人,只有一些穿的跟乞丐一样的僧人,如同睁着浑浊的双眼,希望能有一些虔诚的香客,能施舍给他们一些钱粮。 云昭抬手把一块碎银子丢进了老僧的钵盂里面,银子跟铜钵盂相碰的声音清脆,就像是敲了一下铃铛。 还以为修为精深的老僧会漠视钱财,没想到,老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了碎银子,把空空的钵盂继续放在身前。 或许,这一刻他会感谢佛祖,至于丢银子的云昭,不过是佛祖派来施舍给他银子的一个冤大头罢了。 “会跳《丽人行》吗?” 云昭问面前两个瘦弱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疑惑的摇摇头。 “听过《双面燕洵》的曲子吗?” 小姑娘眨巴着无知的大眼睛显得有些恐惧。 “我们会唱一些水磨调,也会一些新曲《牡丹亭》,汤大家的嫡传弟子来西安的时候,我们看过,自己偷偷学了一些。” 小姑娘连忙说了一些她会的东西,她很害怕自己如果继续表现的没用的话,说不定会有恐怖的命运等着她们。 “我们要去蓝田县。”为了安抚两个不安的小姑娘,云昭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蓝田县?” “没错,我是县令。” “我会跳舞,什么样的舞我只要看一遍都能学会。”另一个脸色苍白,显得有些木讷的小姑娘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可以把我们卖去青楼,我们能卖不少钱。” 云昭笑道:“你们其实可以依靠织布就能养活你们。” “我不织布,我就是喜欢跳舞,只要能跳舞,在那里跳无所谓。” 第五十七章拔苗助长,急! 第五十七章拔苗助长,急! 云昭喜欢有梦想的人。 因为有梦想,这会让一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的地位有多么的卑微,有了梦想,她整个人就会发光。 看到小姑娘倔强的样子,云昭就觉得距离自己听着《双面燕洵》看《丽人行》的日子不远了。 这就是希望的魅力,能够传染。 两个小姑娘自然被母亲给没收了,云昭什么都没有捞到。 以前,母亲喜欢收集钱财,现在,她好像很喜欢收集人,尤其是女孩子。 母亲有母亲的想法,云昭搞不懂。 不过,玉山教堂的神父汤若望兴冲冲的来找云昭,神神秘秘的告诉云昭他破解了玻璃的制造术。 对于这个外国人云昭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对于他会制造玻璃这件事云昭也是不屑一顾的。 什么叫做他破解了玻璃制造术,八成是他在欧洲的教会同伴,告诉了他该如何制作玻璃才对。 玻璃的历史比人们预料的要长的多,早在公元前所罗门时期,玻璃已经是极为珍贵的一种财富,所以,打开所罗门宝藏的盗墓者是凄惨的。 他们冒着极大的危险,投入巨量的金钱找到了传说中的所罗门宝藏,最终收获的是一大堆腐朽的玻璃。 云昭不知道那些盗墓贼们的心情,不过,他还是知道,此时此刻,玻璃的制作工艺已经瞒不住了,从热那亚流传到了法国。 一旦离开了商人的控制,玻璃秘方也就无法继续保密了,在接下来的时光里,玻璃将成为骗局中最重要的一环流行于亚洲大陆。 当初在接受培训的时候,老师们就拿这东西严厉警告过上课的同学,身为政府的一份子,千万不要将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带入到工作中,否则,就是对人民的亵渎跟侮辱。 “这东西有什么好奇的,只需要把石英石,石灰石,长石放在一起烧就能烧出玻璃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你还是把更多的心思用在火炮研究上,比如怎么才能铸造出轻便好用的大炮,如何才能避免用铜来铸造炮,这些事情才是你最重要的工作。” 云昭把话说完之后,看着汤若望那张似乎被驴子踩踏过的脸又道:“比玻璃珍贵一千倍的琉璃的制造技术,我的祖先早在制造青铜器的时候就已经发明出来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另外啊,告诉你哪些还没有从法国出发的伙伴们,玻璃在我们这里不值钱,别万里迢迢的带着一堆玻璃珠子来骗人了。” 汤若望的一张脸变得更加苍白,越发的接近达库拉伯爵的脸色,黑斗篷是现成的,就差一对吸血獠牙。 “你是神父,不要因为听了我们这里的一点常识,就把自己变成达库拉伯爵,这是不对的。” 汤若望的眼睛在逐渐变红,神情变得越发的狰狞,云昭有些不耐烦的道:“这片土地上的人骗不了,你们难道就不能去骗印度人,骗骗那些骑着骆驼在沙漠上流浪的人吗? 我听说他们也非常的富裕,你们会通过哪些漂亮的玻璃珠子骗到盖教堂的钱。” “我不相信你们这里的人都像你一样博学。” 汤若望的希望被云昭无情的戳穿,心丧若死的发出了自己最后的绝唱。 云昭放下手中的笔,平静的看着汤若望道:“我们的人民,只能被我们骗,不允许外来人欺骗。” 汤若望无奈的摊开手道:“好吧,我的将军,您是睿智的,如果我们开一家玻璃作坊,偏偏您指定的人,您觉得如何呢?” 云昭想了一下道:“这样就很好了,你可以去找徐五想,把你的秘方告诉他,让他在安排瓷器作坊的时候,顺便也开一家玻璃作坊,我每骗……不,赚到一千两银子,就会分你一两银子。 你该知道,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恩赐,于此相对应的是,你一定要给我造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大炮出来。 去吧,徐五想就在隔壁。” 等心如死灰的汤若望出去了,云昭就捶捶自己的脑袋低声道:“我怎么就把玻璃的事情忘了呢? 唉,既然玻璃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了,那么土法水泥厂也该出现了,到底做不做呢? 那些被我关停的小水泥厂老板会不会在几百年之后骂我呢……算了,水泥的制作工艺更加的简单啊……” 云昭权衡了半天,就出了门,站在云氏大宅门口瞅着后山里缥缈的黑烟,有些发愁,那里是云氏冶铁厂…… 云昭坐着通勤驴车上了玉山书院,明天就是徐元寿先生大喜的日子,自己这个开山大弟子不去不好。 干脆,提前一天上山算了。 才见到胡须修剪的一丝不苟,头发也丝毫不乱,且插了青玉簪子的新郎官,云昭就被先生给撵出去了。 “老新郎官有些害羞!” 云昭坐在木栅栏上,从一个腰如同水缸一般粗的白人婆娘的篮子里拿了一条硬面包,一边啃一边对那个白人婆娘道。 白人婆娘磕磕巴巴的道:“徐先生很英俊。” 云昭又啃了一口硬面包道:“确实很英俊,不过,你没有机会。” 白人婆娘哈哈笑道:“他身体不够强壮!” 云昭狠狠地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两人闲聊的声音很大,然后就有一个茶壶从窗户里飞出来,白人婆娘一把抓住茶壶,即便有热水溅在身上,也不觉得烫。 然后就把茶壶放在篮子里,飞快的跑了。 都是实在人,只要是别人丢掉的,就是人家不要的,谁捡到就是谁的。 “先生,你的茶壶被人捡走了。” 云昭朝屋子里大声喊叫。 “滚!” 徐元寿的回答简洁而明快。 “听说劳如意的妹子有狐臭,先生,我这里有多多派人送回来的桂花油,你应该在被子里洒一点。” “滚!” “咱们之前约定的一万两银子束脩似乎给多了,先生,你拿什么来补偿我呢?” “滚啊——” “听说大徐先生又倒霉了,您应该邀请大徐先生来蓝田县啊,大徐先生一生颠沛流离,扎根蓝田县,你们兄弟也能相逢,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 “滚!” 云昭叹口气,看来徐光启不愿意来蓝田县,也是啊,人家以前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崇祯六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活过来,也就辞官告老,最近听说准备回松江府老家。 云昭很想把这位先生邀请来玉山,可惜,那个老先生似乎更加喜欢回家,不喜欢乱跑了。 “李天经,龙华民会来!” “编纂《崇祯历法》的李天经,龙华民” “没错,便宜你了。” “既然李天经,龙明华来了,李之藻,熊三拔,为何没有来?” “那两个已经死了。” “死了?他们的门人弟子呢?我也要,先生,你是不是没有说清楚?再去一封信吧,只要是人才,我都要啊!” “滚!” 徐元寿忙着娶新媳妇呢,顾不上理睬云昭,更不会处心积虑的为云昭考虑蓝田县人才匮乏的问题。 随着蓝田县的界碑不断地外移,云昭需要更多的人去替他掌控那些一心向着蓝田县的百姓。 玉山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已经全部用上了,这已经很过分了,从徐元寿的角度来看,这些孩子还需要在学校里继续学习三年以上,才堪大用。 几年下来,蓝田县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快速增长,如果人才跟不上,这样快速增长是危险的。 尤其是军队,云氏的强盗们并不是一群合格的军官,就连云福也不过是一个百人队的队长,并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第五十八章李定国的贼寇生涯 第五十八章李定国的贼寇生涯 临、钩、冲、梯、堙、***、突、空洞、蛾附、轒辒、轩车,投石机,火药这十四种攻城战术李定国几乎用尽了。 而高大的襄阳城依旧在明军的手中。 血水才染红了护城河,不大功夫,又被河水带走,只要攻城停止,河水又会恢复清亮。 李定国瞅着尸积如山的襄阳城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馍馍,对副将张国凤道:“城就要破了,吃完饭后,我们继续进攻!争取天黑之前拿下城池!” 甲胄上糊满血的张国凤道:“我刚才冲击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官军快要顶不住了,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襄王亲自上了城墙,我刚才就能杀进城池。 城破之后,一定要把这个襄王剥皮抽筋才成。” 李定国抬头看看襄阳城头迎风招展的襄王旗子,再看看倒在身边喘息的军卒,低声道:“让出北门,我们集中攻打南门,东门。” “围三阙一?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用吧?” “再有四个时辰,大王的中军就会抵达襄阳城下,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拿下襄阳城,后果不妙。” “襄王会带人逃跑的。” “十里外还有一千骑兵,他们逃不掉。” “将军,襄阳城就在汉水边上,襄王不一定会走陆路,我觉得他们八成会走水路,我们没有船。” “按照我说的去办,这一次我来冲城,国凤,升我战旗,这一次,不攻破城池我们不死不休!” “将军,这一次用我们本部人马吧,我担心再用孙可望,刘文秀的部属,会出事的。” 李定国摇头道:“国凤你想偏了,如果我依靠本部人马拿下襄阳,那些人才会发疯,现在,有他们的部属在冲锋陷阵,襄阳陷落之后,定有他们的一份功绩。 这样才会平息他们的怒火。” 李定国说完话,有亲兵上前替他勒好了甲胄,就拿起长刀,拎着一面圆盾呼喝一声传令兵,原本东倒西歪的军卒们就纷纷站起来,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定国,一些想要骂娘的人也就闭上了嘴巴,瞅着高大的襄阳城发愁,不知道这一次攻城下来,还有没有命。 眼见硕大的李字旗已经竖起来了,李定国就回头瞅着那群跟着他的军卒道:“生生死死的就这一次,进入了,里面的钱粮,女人任你们享用,进不去,就死在城下吧。 弓箭手,射箭,爷爷要冲了!” 李定国话音刚落,左前方的弓箭手群立刻松开弓弦,密密匝匝的羽箭就飞上城头,与此同时,城头早就竖起了盾牌,官军百户,小旗等军官也纷纷喝令军卒们准备滚木礌石,石灰金汁。 李定国在军阵里灵活的穿行,虽然头上总是有零星的羽箭射下来,有时候也能听见火枪击发的声音,却没有一枝箭,一颗铅弹找上他。 跟宽阔的不像话的护城河相比,襄阳城的城墙并非天堑! 李定国断定襄阳官兵不敢出城作战,硬是利用无数巨木堆砌成的挡板,硬是将战线推进到护城河边上。 这些天,襄阳城的火炮炮子已经被他消耗的干干净净,先前付出极大损失架设的浮桥依旧稳稳当当,虽然被官军的猛火油烧坏了一部分,只要重新铺上木板就能直抵城墙! 护城河已经铺上了木板,城头上不要命的往下倾倒火油,才熄灭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 李定国三两步冲过护城河,高举圆盾,背对城墙,蹲下身子,一个彪悍的军卒踩着他的圆盾纵身一跃,就趴在倾斜的城墙上,壁虎一样的缓缓向上攀爬。 一架云梯才搭在城头,不等城头的官军用推杆将云梯推倒,李定国就窜上云梯,手脚并用,快速的向上攀爬,爬了一半,云梯终于被官军用推杆推离城墙,李定国纵身一跃,也趴在城墙上,脚踩着城墙不足半寸的砖缝向上攀爬。(别问为什么会有砖缝,问就是今年四月南湖宾馆亲自爬过,虽然我掉下来了,我想李定国不会掉下来)。 圆盾卡在缝隙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落下来,李定国手中的圆盾嘎吱响了一声,石头在圆盾上弹跳一下就掉下去了,眼看着把一个仰头看城头的蠢货脑袋砸烂,李定国嘴里叼着长刀,单手抠着砖缝又往上爬了两尺。 先前被他送上去悍卒眼看就要爬到垛堞处了,却被一锅烧的沸腾的金汁浇了一头一脸,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却死死的抠住砖缝,即便是滚烫的金汁流进嘴里的,依旧死不松手。 李定国壁虎一般向左移动三尺,将一只手垫在悍卒的脚下,那个已经被烫的发疯的悍卒,再次借力,单手就抓到了垛堞上。 四根手指从李定国的眼前落下,头顶的悍卒终于没有了借力的地方,被一柄长矛刺穿咽喉之后,就单手捉着那杆长枪从城头跌落。 李定国并没有继续向上攀爬,圆盾就在他的头顶处,张国凤驱赶着弓箭手过了护城河,这个时候,李定国需要更加强力的支援。 无数火球被小小的投石机丢上城头,城头浓烟四起,官军呼喝之声更加的急促,李定国已经从这些官军的呼喊声中听到了绝望的意味。 大叫一声道:“襄王跑了,活捉襄王!” 开始只是他一个人喊,紧接着趴在云梯上的,城墙上的,站在城墙下的军卒一起大喊。 眼见有两队人马已经爬上了城头,并且高喊“城破了!”李定国这才抓住一架没有被官军推翻的云梯,三两步蹿上城头。 等他攀上城头的时候,一丈五尺宽的城头上已经看不见活着的官军了,他们正沿着瓮城斜道飞快的下了城墙,向新北门狂奔。 李定国没有下城墙,沿着城墙向北走,此时的城墙上到处都是义军,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狂喜之色。 城头上的大火依旧在燃烧,那些被丢上来的火球不燃烧个精光,是不会熄灭的。 好在民房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火球并未波及,不过,随着义军进了城,城里好多地方也就开始冒烟了。 李定国走到新北门的时候,这里的城门洞开,除过一些受伤的官兵在艰难的向城外爬之外,已经看不见一个抵抗者。 李定国下了城墙,见一个伤兵正徒劳的向一匹驴子背上爬,可是,他的腰部中箭了,怎么也爬不上驴背,见李定国提着刀子过来了,就跪地呼喊道:“爷爷饶命啊。” 李定国抽抽鼻子,抬手抓住这个伤兵的腰带,把他提上驴背,在驴子的屁股上拍一把道:“能不能活看你运气!” 驴子很快就跑远了,李定国找了一把破烂的椅子,坐在上面眼看着那些伤兵一个个的从眼前爬出城门。 石板路上像是被血洗了一遍似的,引来无数的苍蝇落在路面上。 亲兵赶来的时候,李定国已经在这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能爬出城门的伤兵已经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伤兵也就认命了。 眼看着这些爬不走的伤兵一一被亲兵砍死,李定国并没有阻止。 上了战场,活着是运气,死了是背风! 亲兵们没有追杀逃出城去的那些伤兵,而是关闭了新北门,等待李定国下令。 “去吧,该发财的就去发财,该干什么的就去干什么,我在这里坐一会。” 李定国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银质酒壶,喝了一口酒,就继续坐在破椅子上,此时此刻,他毫无破城胜利的荣耀感,只是觉得很无聊! 毕竟,在一年多前,他已经攻破过这座城。 第五十九章各有所谋 第五十九章各有所谋 就在云昭无比怀念盖世猛将的时候,李定国正坐在一张被尸体,污血,环绕的破椅子上正在思念他。 只不过,一个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盖世猛将从烂泥潭里拖拽出来,一起完成大业。 另一个一边喝酒,一边思量着怎么才能把云昭肥硕的脑袋斩下来,丢在义父面前证明自己的心迹。 没错,在李定国的脑海中,云昭长得跟一头猪差别不大,这主要归功于艾能奇的描述。 舌头被云昭割掉的艾能奇,怎么可能告诉李定国,云昭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呢? 每次用笔描述云昭的时候,可怜的艾能奇学问不好,文笔自然也不好,搜索枯肠之后,也只能骂云昭是猪! 猪一样的云昭…… 那个声音如同猪叫的云昭…… 那个胆小如猪的云昭…… 那头卑劣的猪…… 这样的字写多了,很容易在别人的脑海中,将云昭的样子跟猪联系在一起,再加上云昭累世土豪,在义军中根本就属于可以被劫掠的那种人。 于是,一个长着猪脑袋,手短腿短,身体圆圆的云昭模样就跃然于纸上了。 云昭对李定国的模样早就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了,在他的书房里,有七八张李定国的画像,很传神…… 李定国在小北门一直坐到了傍晚,听到城外有号角声,这才缓缓地站起来,去正门迎接张秉忠大军的到来。 李定国进了中军大营,孙可望便第一个进了襄阳城。 此时的襄阳城已经安静下来了,这座城里的百姓不多,在义军的恫吓下,战战兢兢的站在街道上迎接新来的统治者。 “这么说你还是要去找云昭的麻烦?” 瞅着夹道欢迎他到来的百姓们,张秉忠多少还是满意的,就和颜悦色的问随在身边的李定国。 “这已经成了孩儿的耻辱,不报此仇,孩儿寝食难安。” “可以派别人去,我儿身为主将,不必涉险。” 李定国笑道:“此仇不报,孩儿何以为将?” “既然我儿决心已定,那就把你本部人马交付孙可望统领,待我儿归来之后,我们父子再把酒言欢。” 李定国大喜,当即下马拜谢义父。 张秉忠只是看了李定国一眼道:“砍下云昭的头颅之前,问问他,我的人头为何只值纹银百两。” 说完,就催马进了襄王府。 李定国眼看着大批人马进了襄王府,他没有进去,也没有人邀请他进去,直到副将张国凤来找他,他才准备回军营。 “将军,军营已经被孙可望接手了,末将也被人家撵出来了。” “我们的亲兵呢?” “孙可望认为刺杀云昭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李定国看看张国凤手中牵着的两匹马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这一次我们就走武关道。 我要你筹备的货物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腌菜跟黄酒,各两千斤。” “雇佣的人手找到了吗?” “这很容易,三个伙计,三辆骡车。”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李定国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张国凤却停下脚步戚声道:“将军,我们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可能就没有老兄弟了。” 李定国挥挥手笑道:“国凤,你怎么还不明白,是我们老兄弟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不是我们老兄弟的人,你那么在乎他们做什么?那种人只要我们需要随时都能找到。 我们最早的一批老兄弟这些年下来,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没有了斗志,这个时候,我们该换一批人来统领了。 国凤,现在的这批人,我不太想要。 这几年不知道你发现战争形势已经不一样了,我不想在攻城的时候再像猴子一眼爬城墙,也不想让人家倒我一头一脸的金汁。 我觉得这世道可能要变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啊?不要了?”张国凤大惊失色。 李定国笑吟吟的看着张国凤道:“艾能奇在云昭手中吃了大亏这是一定的,他的麾下在武关城下吃了大亏也是一定的。 我派人问过艾能奇的部下,问他们战损如此大,斩获了多少,结果,人家就恼羞成怒了。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张国凤难以置信的道:“将军,您的意思是说,武关城下,艾能奇没有寸功?” 李定国笑道:“该是这个样子,如果斩首一人,艾能奇都能把战功吹大十倍,百倍。 这些年,他就是靠这个手段混日子的。 早就听来往蓝田县的商贾们将蓝田县吹嘘成了人间仙境,我们不妨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人间仙境法。” 张国凤点头道:“云氏也是贼寇,就云昭那种号称野猪精下凡的人也能治理地方?” 李定国淡淡的道:“看过之后再说,或许是我们太残暴,百姓活的太苦,才给了别人蓝田县是天堂的错觉。” 张国凤连连点头道:“定是如此。”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好吧,我们走,去仙境里杀人一定很不错!”………………………………………………………………………………云杨一拳砸在云昭的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云昭后退几步,站稳了身子道:“不行,砸在胸口的力道会被甲叶传到肩胛骨上,虽然减轻了一些,还是很不舒服,再改改。” 云杨不满的道:“这已经很好了,甲胄是用来防箭,防枪子的,不是用来防拳头的。” “要是人家用链子锤,狼牙棒呢?” “要是链子锤,狼牙棒挨上了,那就等骨断筋折好了,还要什么防御?你总不能用铁皮把整个人都包起来吧?” “看到我书房里的那套西人甲胄了没有?人家就是用铁壳子把自己包起来的,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 “不改,穿上那样的东西走路都走不稳,还能打仗?西人都是傻瓜,不敢跟他们学。” 云昭跟云杨虽然都在说话,可是即便是他们两个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主要是冯英穿着一套特意给她制作的女甲出来之后,两个人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不论是云昭,还是云杨都见惯了披上甲胄的人,当冯英披甲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吃惊。 女人配丝绸是绝配,冯英配上甲胄之后女人味却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难以忘怀。 “云世兄,我们要走了。”冯英被云昭看的有些羞涩,低着头走过来道。 “去哪里呢?回巫溪县?” “不,我们去河北,那里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见他们。” “戚家军旧部?” “有些是,有些不是!” “你真的要组建军队?” “不知道,我要先去看看。” 云昭想了一下道:“好吧,如果遇到难题就告诉我,需要我帮忙就说话。” 冯英抱拳施礼道:“小妹不会客气的。” 说着话就拿出一张清单递给了云昭道:“此次前来,小妹在路上也少有斩获,货物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小妹想用这笔钱从蓝田县购置这些物资,不置可否?” 云昭接过清单看了一眼道:“怎么大部分都是粮食跟粗布?” 冯英喟叹一声道:“小妹也是带着一群妇孺在乱世讨生活的人,如何会不知道他们这时候的需要呢?” 云昭瞅瞅冯英跟小楚道:“三千四百五十七两银子的粮食,粗布数量不少,你怎么运送呢? 走云氏驿站可以送你们到河北,我想,你要找的人不可能在通都大邑,离开了通都大邑,就是盗贼如麻的地方,你带着这么多的粮食跟布匹,恐怕有麻烦。” 冯英笑道:“只要进了河南,就有人来接应!” “谁来接应你?” “红娘子!” “你是说河南那个踩绳子卖艺喜欢穿红衣的女子?” “你居然知道她?” 云昭瞅着冯英道:‘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多。” 第六十章好汉子谁都喜欢 第六十章好汉子谁都喜欢 云昭对红娘子没什么兴趣。 对李信这个人也没有多少好感。 或者说,身为贼寇的云昭基本上看不起天下贼寇,主要是觉得他们干事情的时候手法太糙。 争天下是一个高智商的行为,也是一个不破不立的事情,破的事情让李洪基这些人去做就足够了,云昭要是把自己的双手弄得血淋淋的以后就很难用正常心态来面对天下人了。 喜欢看史书的云昭认为,但凡是开国皇帝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问题,且杀心奇重。 这可能是长久处在高压之下心理发生了一定的扭曲。 人人都说红娘子很美,云昭不这么认为,蓝田县多得是跑江湖卖艺的组合,也没见云昭有兴趣把人家的漂亮闺女抢回家糟蹋了去。 一个跑江湖的能漂亮到那里去? 如果真的到了钱多多的那个模样,这时候他们家早就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了。 至于一个女人为了追求自由,追求爱情从而努力奋斗的故事,在大明世界里,云昭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真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是假的? 如果真的在路上偶遇一面,便日思夜想永生难忘,估计八成是见色起意!绝对与爱情无关。 后世人把红娘子跟李信的爱情传说的太美好了,身处大明世界的云昭,切实的认为,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对哪一个见色起意了,然后就成了爱情传说。 既然冯英要去联系红娘子,就说明这个女人远不是一个街头卖艺的那么简单! 见冯英似乎不愿意多说她跟红娘子之间的交情,云昭自然不会多问。 让徐五想给她准备了足够的粮食跟粗布之后,冯英就带着小楚以及一干蜀中盗贼就踏上华县到洛阳的那条古道。 此时,李洪基与孙传庭一路鏖战,已经从河南厮杀到了山西,在侯马驿站大战一场之后,李洪基率领本部人马也就进了韩城。 潼关以东的地方被战火彻底的燃烧了一遍之后,就变成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 这时候出潼关,如果不害怕鬼魅的话,应该是最安全的一条道路。 所以,云昭还是比较放心的。 送走了冯英之后,云昭就留在蓝田县县衙专心处理公务,顺便等一个……不,两个人来。 艾能奇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一些底线的,至于孙可望,只要能干掉时时威胁他第一干儿子地位的人,他不在乎干一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所以,当李定国带着货物还在武关道上艰难行进的时候,云昭已经知晓李定国要来了,不仅如此,云昭连他携带的货物都知晓是什么。 玉山,李定国是进不去的,所以,云昭就特意换了一个容易让李定国找到的地方办公。 “今天,李定国就要进武关了。” 云昭批阅着文书,一边提醒昏昏欲睡的云杨。 “过了武关,他还要走六天才能到蓝田县衙门,你让我打会盹,昨晚没睡好。” 云昭叹息一声道:“我怎么觉得把我的安危交到你手里是一件很错的事情呢? 要是李定国这时候从房顶跳下来我可能就没命了。” 云杨张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道:“云甲在房顶睡觉呢。” 见云昭又在看窗外,就不耐烦的道:“外边还有三十一个人。” 见云昭又在看脚下,就烦躁的道:“他不可能挖洞进来!”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埋头批阅文书。 对于李定国,云杨没有半点印象,云昭不同,他可知道就是这个目前名声不怎么响亮的贼寇,在十几年后,会有一个两厥名王的称谓,并且独自一人撑起南明半边天。 对于这样的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衣少年匆匆的走进县衙,在云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睡眼朦胧的云杨立刻就变得精神无比。 对云昭道:“李定国的货物进了武关,李定国,张国凤两个人却杳无音讯,查问赶车的活计,他们却说货主一无所知,只是给了不菲的报酬,另一半要在蓝田县收。” 云昭停下手中的毛笔,敲着桌子道:“我就知道,孙可望这种蠢货怎么可能是李定国的对手。” 云杨道:“现在麻烦了,我们成了千日防贼的人了。” 云昭笑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只要他进了蓝田县就好,对于一个自幼颠沛流离的少年人来说,幸福生活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五月底的关中正是麦子黄的时候,天气晴朗,且酷热难当。 李定国停下手里的镰刀,熟练地将刚刚割倒的麦子打成捆,堆在一起,方便牛车来装。 捆完麦子,他直起腰,用赤裸的胳膊擦一把头上的汗水,瞅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滚滚麦浪,恨不得大吼一声。 抓过一个麦穗在手里揉碎了,吹掉麦芒谷壳,黄褐色的麦粒就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把麦粒丢进嘴里慢慢的嚼着,冲着隔壁的还在割麦子的张国凤道:“我们比比看。” 张国凤似乎也很有精神,听李定国这样说,手里的镰刀挥舞的更加起劲了。 农忙时节,人不如牲口。 直到天色逐渐变暗,主家这才大声的吆喝一声,让这群麦客停了手中的活计,回去吃饭。 回到麦场,一干麦客们一个个哎哟哟的呻吟着,向主家宣示自己这一天是多么的勤劳,多么的能干。 一个中年婆姨端着两个大碗找到靠在麦子堆上看热闹的李定国跟张国凤道:“谁能干,谁是懒驴,地里割倒的麦子可是会说话。 你们两个是好后生,这是两碗油泼面,放心出,吃完了还有。” 中年婆姨的一番话立刻就引来了一干麦客的不满,看妇人的打扮就知道这可能是主家娘子,嘴里不干什么话都往外飙,一番取消李定国,张国凤的话却是不要钱一般的喷出来。 “你们这群驴日的,干了一天的活计,还没有两个后生半天干的多,还有脸在这里学驴叫? 老娘的儿子都有这两个后生大了,爱惜后生有什么不对,你们要是明天干的跟两个后生一样多,老娘把你们当儿子稀罕!” 说完话,还从篮子里取出两个鸡蛋,剥好了放在埋头吃饭的李定国,张国凤的饭碗里,拍拍李定国的头道:“好后生啊,这些天就在我家干活,你婶婶我给你四处瞅瞅,要是有招女婿的人家,第一个就便宜你们兄弟两,馋死那群懒汉!” 李定国瞅瞅碗里的鸡蛋,再抬头瞅瞅一脸慈祥模样的中年婆姨,给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可惜了,我闺女许了人家,要不然把你招进门也是一个好的。” 张国凤在一边嘿嘿笑道:“您有儿子怎么还招女婿?” 中年婆姨干脆坐在李定国身边道:“养那个儿子不如下一颗蛋!原本好好的,他爹爹非要让他去念书,念了几年书,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了,偷偷考了玉山书院。 上书院也是好事,以后考状元也有个盼头,可是呢,这个小崽子去年冬天回来的时候,居然嫌弃家里的地租要的高了,非要他爹爹再给佃户放一分利,他爹爹不肯,居然闹脾气离家出走回玉山书院了,还发誓说他老子要是不减租,他就不回来了。 差点没把他爹爹活活气死,天可怜见……蓝田县的地租已经降到三成了,他居然还嫌弃家里收得多。 我看啊,这是念书念傻了,书全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中年婆姨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原本笑嘻嘻的听热闹的李定国,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丰收的年景里,地主家的儿子嫌弃家里的地租收的高,还继续降低在李定国看来已经很低的地租……这非常的不真实。 “婶婶,您说您家里的地租只有三成?” 中年婆姨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叉开手又收回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三道:“这可是我蓝田县独有的,后生,你去打听打听,蓝田县的粮户,那一家不是只收三成租子? 这些年,眼看着那些穷措大,在我蓝田县种地都种成富户了。 好后生,在蓝田县讨生活容易,你这样能干,模样又俊秀的后生,找一个招女婿人家容易。” 中年婆姨将手在鼓腾腾的胸口拍的山响! 第六十一章我家县尊! 第六十一章我家县尊! 吃了满满两碗油泼面,李定国觉得自己白日里消耗光的力气又回来了。 站在井台上打凉水冲凉的时候,即便是张国凤这个男子,也对李定国匀称,健壮,的裸体赞不绝口。 “怪不得那个婶婶会给你找招女婿的人家,你这样的汉子,就算没有一身战阵上的本事,就凭你绥德汉子的人样子,就能活的很好。” 李定国继续一瓢,一瓢的往钢浇铁铸一般的身体上浇水,听张国凤在一边说傻话,就停下手中的水瓢,抹一把眉眼上的水渍道:“我爹身高八尺有余饿死了,我兄长比我长得还好一些,还不是饿死了? 如果不是义父的军队到了我家那里,我也早就饿死了,如果可以让我变丑可以让爹娘,兄长不至于饿死,我长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 张国凤嘿嘿笑道:“别提往事,提起往事谁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说现在。 定国,要是真有一个土财主愿意招女婿,你愿不愿意?” 李定国笑道:“可以先让给你!” 张国凤笑着往自己头上浇了一瓢凉水道:“娘的,怎么说了两句荤话,心头就热起来了?” 李定国朝张国凤的胯下泼了一瓢水道:“先顾好自己的小兄弟!” 兄弟两嘻嘻哈哈的冲了凉,重新回到麦场,麦场上有堆得跟山一样的麦子,动不了火,而关中的蚊子又凶悍无比,兄弟两只好凑到远处的火堆边上用浓烟驱赶蚊子。 麦客早就入睡了,鼾声四起,不一会,张国凤也打起了呼噜。 天气燥热,蚊子又多,李定国没了睡意,起身来到了路口,这里有风,蚊子也就待不住,他就搬来一块石头靠在树干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李定国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还是黑的,夏日里黑夜短,估计就睡了两个时辰,这又要开始干活了。 取镰刀的时候,主家一人发了一个锅盔,两个麦客抬着一大桶清水,众人就随着主家匆匆的下了地。 今天天有点阴沉,这对正在收割麦子的主家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众人在地头匆匆的就着清水吃了锅盔之后,等露水稍微落一点,就再次进入了麦地。 李定国走进麦子地的时候如同进入了战场一般,他的气势感染了张国凤,也是深深地吸一口气就进了麦地。 昨晚一干麦客被主家婆娘骂的不轻,又见人家给的吃食不差,也就不好偷懒,把麦子割的飞快。 主家也没有闲着,靠着李定国同样娴熟的收割着麦子。 张国凤打趣道:“主家一看就是殷实人家,怎么自己动手割麦子了?” 主家是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天阴着呢,粮食要是被雨水给打了,关中今年又要遭灾了。 多收一把粮食就有人能多吃一口。” 李定国听得一愣,犹豫一下道:“这是您家里的粮食啊,与关中外人何干?” 主家直起身子,捶捶腰道:“瓜后生嘞,你以为蓝田县境内这些年为什么没人饿死,还收留了一大群流民? 这全县的粮食最终是要统一安置的。 就像我家,今年收成好,留足了家里吃的口粮,其余的全部要卖给粮库,粮食多的地方要补贴粮食少的地方,粮食少的地方要负责修沟渠,服劳役,如此,才能让全县乡亲都吃饱。 至于我家吗,我家比别人家也就多一些银钱罢了。” 李定国幽幽的道:“这几年关中大灾不断,粮食卖贱了对您不利啊。” 中年汉子奇怪的瞅着李定国道:“你这后生怎么说话呢?粮食金贵还能金贵过人命去? 陕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里的人就是只顾着自己活,不管别人的死活,富裕人家趁着大灾荒,低价买人家的地,买人家的牲口,买人家的娃子,他家倒是富裕了,那些原来有地的人家地没了,牲口没了,娃子没了,还怎么活哟。 没饭吃,人总要活命吧?没粮食的就去抢劫有粮食的,那些富裕的人家有一个逃出去的吗? 你看看,这几年下来,陕北一带还剩下几个人? 这就是不给穷苦人活路的下场! 穷苦人饿死了,他们也被穷苦人杀光了。 我们蓝田县可不干这蠢事。 我们县尊首先烧了自家的借据,然后第一个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充公,又求爷爷告奶奶的跟全县富户讲道理,让他们把粮食捐出来,我家也捐了六十担粮食。 结果,那一年,蓝田县人虽然都在饿肚子,包括我都在饿肚子,饿归饿,可是呢,没人饿死! 整整一个冬天,我们全县没一个人闲着,上到胡须都白了的老太爷,下到可以提篮子搬土的娃娃,豁出命去修渠,储水。 你猜怎么着?” 中年汉子说的激动,想起那一年的壮举腰板挺得笔直,为了能说的更加痛快,还知道卖关子了。 李定国自然是个识情知趣的,连忙道:“怎么了?您快说啊。” 中年汉子这才笑嘻嘻的道:“来年开春,蓝田县还是一滴雨没下,可是咱们水库里有水,水塘里的水也是满的,又有水车一干物事,再加上我们冬日里搬冰块进了田地,硬是湿了地,大旱年间地里墒情不减。 种下去的种子,如期发芽,且没有撂荒一块地。 这贼老天啊,惯会欺负软蛋,见收拾不了我们,一场场的雨水也就下来了,那一年,我蓝田县大熟! 我捐出的六十担粮食,县尊来年夏收后硬是还我一百担粮食,还奖励了我新粮食种子,有了这新粮食,我们再也不担心这贼老天不给我们雨水了。” 李定国瞅着这个中年汉子流露出来的骄傲模样,也不知怎的,羡慕的厉害,这样骄傲的感觉,即便在他攻破襄阳城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县尊是个什么人啊,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张国凤也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 “那年,我家县尊刚刚八岁!” “八岁?”李定国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中年汉子豪迈的大笑道:“我家县尊岂是凡人能比的,他老人家可是野猪精下凡! 小子们,猪是什么? 猪是家中宝啊,你看看家字是怎么写的,一个屋子底下是不是有一头猪才算是家? 蓝田县就是因为有了我们县尊这头猪,才成了家。 这可不是我信口胡邹的,而是关帝庙的道爷亲口说的,只要我们县里的这头猪还在,我们的家业就不会倒! 好在我们县尊年少,我这一辈子可以平安过去了,儿子,孙子这一辈子也没差,最好我家县尊可以长命百岁……啊呸,一百岁怎么够,最好长生不老!” 张国凤听中年汉子把云昭吹得神奇,忍不住道:“我听说你们县尊家里以前也是强盗,还不讲理。” 中年汉子冷冷的瞅了张国凤一眼道:“看你娃娃年轻,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以后在蓝田县不要说这些话。 大乱的年月里,姓云的当然有当强盗的,我家县尊八岁怎么当强盗?也不知道是那个畜生在传我家县尊的闲话。 记住了,云氏是蓝田县玉山脚跟下的良善人家! 至于脾气暴躁? 手底下一群人都是蠢货,还有一大群只知道敛财屁事不干的衙役,再加上一大群吝啬的财主,县尊脾气不暴躁怎么压得住? 就这,县尊都忍着没杀人,还要我家县尊怎么办? 好了,干活!” 中年汉子说着话居然来了气,低下头,手下飞快,野猪一般拱了前去,不一会就超出李定国,张国凤好大一截。 “定国,你说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张国凤也有些生气,如果在别处,他能立刻把这家伙的脑袋砍下来。 李定国悠悠的道:“昨晚那个婶婶说的没错,地里的庄稼说不了谎话,这几年我们走过的地方多了,你在哪里看见过这么一副场面?” 张国凤直起腰看看一望无际的麦田,叹口气道:“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果我们也有这么多的良田,我就不想四处征战了。” 李定国笑道:“会有的,我们一定会有的。” 第六十二章有真本事就该无往而不利 第六十二章有真本事就该无往而不利 天色阴沉,直到这一大块田地里的麦子被收完终究没有下雨,中年汉子冲着老天鄙视的哼了一声。 似乎在说,这贼老天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 “你敢在这个时候下雨,爷爷就敢在下雨的时候继续割麦子,定不要你的坏心思得逞! 有本事就降下一道雷来劈死老子! 老子死了,正好埋地里肥田! 来年地里的庄稼长得更旺!” 听了这个中年汉子的喃喃自语,李定国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愚钝如张国凤者,也低声对李定国道:“这他娘的就是帝王之基啊!” 李定国恨恨的道:“艾能奇无能,在武关稍微受点挫折就裹足不前,如此地方,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我们当初就不该进攻襄阳,应该全力图谋蓝田县,谋下这里,才有征战天下的可能。” 张国凤偷偷指指野猪一般突进的中年汉子道:“他们可能不愿意。” 李定国道:“杀之!” 张国凤站起身子瞅瞅平原上无数正在劳作的人道:“他们可能也不愿意。” 李定国咬牙道:“杀之!” 张国凤用镰刀怼一下李定国道:“杀光了,就剩下我们的人,你觉得他们愿意种地?能把地种的这么好?” 李定国僵住了,慢慢侧过头用发红的眼睛瞅着张国凤道:“不好好种地者——杀之!” 张国凤不以为然的道:“会把人杀光的,最后就剩下你我兄弟两个愿意好好种地的,还不如在蓝田县给人当招女婿老老实实种地呢。 我告诉你啊,如果真有一个土财主愿意把家里的漂亮闺女许给我,我他娘的真的愿意这样过活。 什么烧啊,奸啊,抢啊,得到再多我心里都不舒服,钱财来的如同山崩海啸,去的如同江海溃堤,这没什么意思。 只有我在地里种下的,亲眼看着长出来的,自己亲自收割的,再满满当当的装进粮仓,这样的东西才值得老子拿命守护。 定国,不是我说丧气话,这样的地方我们打不下来,说不定会把我们弄得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这地方以前没这么好,是人家自己治理出来的,有冒险攻占这地方,最后把这片地方弄得一团糟的功夫,不如我们自己弄一块地方自己下力气去治理,结果要好的多。” 李定国听了张国凤的话,脊背上的筋像是被这句话给抽掉了,软软的坐在满是麦茬子的地上也不觉得痛,只是死死的攥着手里的镰刀绝望的冲着张国凤低声吼道:“我们不会啊————” ………………………………………………………………………………………………………… “治理一个地方,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什么轻徭薄赋,什么清正廉明,什么宽严相济,什么藏富于民,什么公生明,廉生威,这些话其实都是扯淡的话。 这些话都是从为政者的角度出发的,想要治理好一个地方,你以为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吗? 你知道富豪大户们想要什么? 你知道贫家小户们想要什么? 你知晓大商人们想要什么? 你知晓街头小贩想要什么? 你知晓读书人想要什么…… 就算你全部都知道了,现在好了,你一定会发现富豪大户们想要的东西一定是跟贫家小户想要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冲突的。 大商人跟街头小贩的要求也是冲突的。 至于读书人……他们的要求基本上是跟所有人都是有冲突的。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你面前出现了好大一团乱麻! 这时候懒惰的为政者就会举起手里的刀子一顿乱剁,乱麻是被解开了,问题是,一堆麻线渣还有什么用? 这团乱麻你要慢慢解开,尽量让你手中的麻线变长,尽量的长,实在是解不开的死结再用刀子挑开,然后续上麻线继续拆这团乱麻。 直到这团乱麻变成一条长长的顺溜的麻线,这个时候你拿这团麻线织布也好,编织绳子也罢,就会无往而不利。” 云昭两条腿搁在自己的桌子上,身边站着七八个年轻的士子,人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跟一枝炭笔,认真的记录着县尊说的话。 “你们到了地方上,一般都是从里长做起的,把这个权力交到你们手上,就等于把一团乱麻交到你们手上。 这个时候就要看你们各自的学习成果如何了,真正学到东西的人,就会把先生教的东西融会贯通,再运用到实际工作中,没有学到东西的人也不要着急,边工作边学习,这样也很好。 只是别生搬硬套你的学问,对百姓们,能用嘴的时候,尽量就别用刀子,对于土豪劣绅,能用刀子就尽量别用嘴。 百姓们有时候对一个事情不理解的时候,那是真的不理解,你需要去说服,去说明。 至于,土豪劣绅们,他们理解事情的能力比你们要高,他们之所以不愿意按照你说的去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件事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我们制定的政策之所以会推行,可能其中就有伤害他们利益的成份在里面。 这时候,你跟这些人说破天去都没用,解说一两次之后,他们依旧死不悔改,这时候啊,别犹豫,该动刀子就动刀子。 亮出刀子之后他们服软了,这不行,你一定要把刀子捅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流血,让他们知道痛。 这才是教育的意义。 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要他们从心底里明白,谁才是这片大地上说话声音最大的人。 你们明白了吗?” 诸位士子合上本子,习惯性的将炭笔夹在耳朵上,然后齐齐的弯腰施礼道:“我等明白了。”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明白了,那就去上任吧。” 一干士子再次抱拳施礼,就准备离开大堂,在他们即将走出大堂的一瞬间,云昭阴沉的声音再次在他们的背后响起:“别把自己活成你们当初痛恨的模样,后果严重,非常的严重!” 诸位士子停顿了一下脚步,沉吟片刻,就坚决的迈出了门槛。(这段朋友转述的话记忆犹新,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原话不是这样,艺术加工一下,当时我即将上任的朋友背后坐着三个脸色阴沉的人) 蓝田县主簿刘参给云昭端来了一碗茶水,赔着笑脸道:“县尊高明,咱们不要什么县令,主簿,县尉,县丞,我们只派里长就足够了,再加上甲首也是心向我们的百姓,不管谁坐在县衙里,都不过是一尊尊的泥塑菩萨,这天下,还是我蓝田县的。” 云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瞄了刘参一眼道:“你把孙传庭折腾那么凄惨做什么?” 刘参笑道:“孙传庭看我们不顺眼,应该让他知晓我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云昭苦笑道:“我现在宁愿让所有人都知道蓝田县是一个软蛋,树大招风啊。” 刘参嘿嘿笑道:“县尊这些年砍掉了多少伸向我蓝田县的黑手呢?卑职只是提前警告一下孙传庭。” “以后不许了,即便孙传庭把口水喷到我们脸上,我们也要笑脸相迎,且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后,再洗脸。 当然,他的要求我们能不能照办,或者遵行,要考虑我们蓝田县的实际情况,一步都不能退让。 我们要让孙传庭这个人习惯我们的存在,也习惯我们的做法,让他明白,我们是良民,不是贼寇!” 主簿刘参哈哈笑道:“孙夫人拿到了第一笔买卖的红利,已经认为我们是天底下最公正无私的官员,第一号的好人。 才拿到钱,就掏空了家底,希望再来一次,卑职已经让云掌柜接受了孙夫人的本金,并承诺五成利,还告诉孙夫人,再多的话,孙巡抚的脸面不好看。 孙夫人有些不高兴,还说巡抚那里她去说,不要我们管。” 云昭叹口气道:“你们的这种做法不好,你看看,把一个好好地孙巡抚逼迫的有家不能回的,这是干什么呀!” 刘参连连拱手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第六十三章 杀人不见血的刀 第六十三章杀人不见血的刀 孙传庭面前摆着他最爱吃的黄河红鲤鱼,青花大肚酒壶里装着他最爱的汾酒。 书桌上放着用桐油烟、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十余种材料制成的精致山水徽墨。 笔架上挂着一排“千万毛中挑一毫”制成的顶级湖笔。 至于摊开的金云笺,龙纹宣,以及在幽暗的灯光下依旧泛着幽光的端砚,都让孙传庭心中隐隐作痛。 娇憨的闺女大夏天里也不愿意把身上的白狐裘脱掉,绕着他轻歌曼舞的模样,让孙传庭很想揍她。 老妻头发上的金步摇熠熠生辉,藏青色的抹额上镶嵌了大颗的珍珠,蜀锦做成的华丽衣裙,居然让年老色衰的妻子多了一分风韵…… 汾酒从酒壶里倒出来拉着清亮的酒线,落在酒杯中泛起细腻的酒花,馥郁的香气随即扩散开来,嗅之,令孙传庭肝肠寸断。 “夫君,尝尝,这黄河红鲤鱼啊是长安斋的老掌柜亲自下厨炮制的,据说这尾红鲤鱼是从壶口那个地方活着运来的,都是跃过龙门的大鲤鱼,一个个快要成龙了,就是在这尾红鲤鱼快要成龙,将要成龙之前,做成这道菜,最是裨益元气。 老掌柜还特意加了蓝田县特产的红辣椒,比您往日吃的鲤鱼多了一重厚重滋味。” 孙传庭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口妻子夹给他的鱼腹,味同嚼蜡。 “比不上你亲自做的。” 孙传庭随意评论一句就让妻子眉花眼笑,凑到孙传庭身边想要亲昵一下,见闺女在一边碍眼,就把闺女撵了出去。 闺女出去了,孙传庭慢慢站起来,在自己书斋走了一遍,抚摸着光滑的檀木椅子道:“这些都价值不菲吧?” 妻子笑道:“一共花了两百两银子,一整套家什。” 孙传庭阴沉着脸道:“据我所知,仅仅是这套六张的檀木椅子两百两银子就买不来。” 妻子哈哈大笑,揽着丈夫的手臂道:“您以为这是我收受贿赂拿来的?” 孙传庭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还能通过什么手段用两百两银子拿到这套家什!” 妻子刘氏得意的靠在孙传庭身上道:“张云汉这个死太监您知道吧?” 孙传庭点点头道:“此为恶贼!” 刘氏大笑道:“他被陛下抄家了!” 孙传庭点头道:“此时为夫知晓,因为贪渎无度,是南京那边的御史弹劾的,据说证据确凿。” 刘氏啧啧道:“可不是证据确凿哦,他在西安的府邸被查抄的时候,妾身可是亲眼看着的,无数的好东西流水般的从府邸里被抬出来,光是金银,据说就有七万多两。” 孙传庭哼了一声,指着满屋子的好东西对妻子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们被人抄家的时候这些好东西也被人流水介的给抬出去?” 刘氏掐了孙传庭一把道:“您以为妾身就是那种死钻钱眼的人吗?咱们家的每一样东西来路都清清楚楚,绝无半点见不得的物事。 就您这一屋子的好东西一多半都是妾身从拍卖张云汉家财的时候得到的,主持拍卖的是陛下身边的大伴当王承恩!” “等等,什么是拍卖?”孙传庭听得有些迷糊,王承恩来陕西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匆匆回西安的原因,只是听不懂夫人口中的拍卖。 “拍卖就是把张云汉家的好东西都摆出来,再把西安城里有钱人,官宦人家都喊来,一个人拿着一个小木锤锤,每次拿出一个好东西放在台子上,先喊出底价,然后再让底下的富户跟官宦人家的人喊价,只要高过底价就成,最后,价高者得! 您是没见到啊,在场的人都疯狂了,那个帮着敲木捶捶的云氏大掌柜脑袋上的汗水跟下雨一般……哈哈哈……不过,妾身喊了几次高价,后面就没人跟了,所以,好东西就进了咱们家。 王大伴当还夸奖妾身有眼光,下手时机正好呢。” 刘氏越说越得意,完全没有看到丈夫那张越来越黑的脸,继续得意的道:“夫君您知不知道,王大伴当还说,西安府这个拍卖的法子好,把一些对陛下没用处的死物件统统变成了有用的银子。 还说,这一次拍卖收获不错,他会向陛下进言,以后再抓到贪官,就以此例办理。 所以说啊,咱们家里的东西都是陛下卖给我们家的,来路清清白白,没有让人嚼舌头的地方。 莫说我们家,就连转运使,布政使,秦王府家里的也买了不少,妾身站在一群贵人中间不起眼。” 孙传庭长叹一声,坐回椅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苦涩异常,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氏居然能遥控数千里之外的南京御史,革除西安府的管事太监的权柄,且利用这个太监的家财,交好陕西的绝大部分官吏。 虽然没有看过拍卖场,以孙传庭的智慧,他能轻易地想象当时的场景,当亲王妃喊价的时候,其余众人默契的闭嘴,以极低的价格拿到财物,当布政使,转运使夫人包括自己这个巡抚的夫人喊价的时候,其余人同样会默契的闭嘴。 这就是仅仅用了两百两银子就能买到这套檀木家具的原因。 至于王承恩一定是满意的,因为除过金银之外,他还能利用这些好东西给皇帝筹集更多的金银,不论价格如何,对皇帝来说都是好事情,因为再好的东西在皇帝眼中都不如金银重要! 所有物品的底价,估计就是王承恩索要金银的总数目的一个分解数字,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正大光明分割张云汉家财的盛会,所有人都是参与者,没有一人被冷落。 “这就是手段啊……” 孙传庭再吃了一口黄河红鲤鱼,嘴里终于有了一丝盐味,很快,各种味觉就纷至沓来,鱼肉的鲜香味道不断地冲击味蕾,不知不觉,一尾足足有三斤重的黄河红鲤鱼就被他吃的只剩下一副漂亮的骨架。 夫人做的事情让人无法从法理上挑出任何瑕疵,也就是如此,云氏这种春风化雨的手段才让孙传庭感到深深的恐惧。 一条鱼吃完,一壶酒也喝完了,孙传庭对妻子道:“你来安排一下,我亲自去玉山拜会云氏安人。” 刘氏听丈夫这样说,立刻拍着手道:“好啊,好啊,六月里正是玉山风景最好的时候,玉山脚下也比城中清凉许多,夫君正好休憩一些时日,莫要管那些令人头疼的公务了。” 孙传庭用茶水漱漱口然后将茶水咽下去点点头道:“时间不可久,就三日吧。 我想,这一次那头猪应该逃不掉了,他必须来见我!” 刘氏眼睛笑得弯弯的。 “这一次这头小猪逃不掉的。” 就在孙传庭被家事弄得焦头烂额之际,李定国,张国凤完成了中年汉子家的活计,领了工钱,就背着镰刀继续向蓝田县深处进发。 张国凤不断地回头看远处的普通村庄,似乎很是留恋。 “你莫非真的动了成为人家招女婿的心思?”李定国没来由的有些生气。 张国凤道:“要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会留下,那个闺女脸上虽然有几颗白麻子,却是我见过最素净的女子,说不动心是假的。” 李定国怒道:“这些年,你少过女人吗?” 张国凤道:“老婆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吗?” “你——”李定国被张国凤的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人家看中的是你,不是我。”张国凤有些伤感。 李定国撇撇嘴道:“关我屁事,你要是喜欢,我们今晚就去他们家,你想要谁都成!” 张国凤环首看看四周,只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低下头有些自卑的道:“在这样的地方,就别说这些让人羞愧的话,我即便是再喜欢那个女子,也只想派媒人拎着礼物登门求亲,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 而不是趁着天黑,半夜里摸进去把人家父母杀了,再把姑娘睡了……” 第六十四章两只肥鹌鹑 第六十四章两只肥鹌鹑 “咦,咱们义军中,你才是最讨厌奸淫掳掠的那个,怎么到了这里你居然变得如此暴躁?” 李定国瞅着路上来往的人群低声道:“我讨厌这种处处受人掣肘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自从进了蓝田县,我就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渔网里,处处不得劲,处处不对劲。” 张国凤笑道:“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被人用正常的模样对待过,你以前见到的有钱人都是王八蛋,你见到的地主都是敲骨吸髓的,你见过的官府都是吃人的虎狼。 来到这里你发现人家地主都是自己干活的,给他们干了活就有工钱,有钱人都有有钱的理由,官府没有吃人,只拿走必须拿走的那份赋税。 没有吃个饭就中蒙汗药,没有住个店就被人拿去包包子,在这里你见不到几个心怀不轨的人,所以啊,你不习惯。 可怜的娃,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李定国被老友说的脸上挂不住,抬腿踢了张国凤一脚,张国凤嘻嘻哈哈的向前边跑,李定国在后面追,引来路人侧目,只看到两个精壮的少年人在那里嬉闹,一个个脸上露出笑容,年长的还喝骂两声,嫌弃两人胡闹挡了路。 李定国确实全身不自在。 这里没有拦路抢劫的盗贼,没有心黑如墨的坏蛋,更没有皮里阳秋的恶人,让他积累了很多年的生活经验失去了目标。 最终他发现,自己能在乱世里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却不能在人间仙境里有半分作为。 这是骄傲的李定国所不能容忍的。 给人家收割了麦子,人家管饭,给了六百个铜钱,饭食不差,招待也周到,没有不把他们这些麦客不当人,铜钱给的也扎实,每一个铜钱都黄灿灿的,没有混杂什么铁钱,破钱,如今,都沉甸甸的在背囊里,走一步都哗啦响一声,时时提醒他,他是一个有钱人。 李定国以前有过更多的钱,尤其是攻破凤阳府之后,他见过堆积如山的白银,黄金,以及巨量的金珠宝贝,到手之后,他一个子都没有留,全部赏赐给了作战勇猛的部属。 这背后叮叮当当的铜钱居然让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有钱人的感觉。 “四个铜子就能买一碗面?” 当李定国张国凤两人走了半天的路,人困马乏的时候就走进了一家面馆,见客人登门了,掌柜的笑的跟弥勒佛一般,殷勤的招待。 “面吃完了肚子还饿,可以添汤,把你包袱里的锅盔拿出来让灶上给你烤烤,然后泡进汤里就是一顿饱饭!” 李定国眼看着勤快的小伙计拿走了他们的干粮,不一会又端来一大碗酸汤,上面居然飘着两粒肥肉。 张国凤等伙计又把烤好的饼子拿来,就学别的麦客把烤的焦黄的锅盔掰碎丢进酸汤里,吃了一口就朝李定国竖起了大拇指。 “确实好吃。” 不等李定国回答,旁边的老掌柜就笑呵呵的道:“等你们收割完麦子,就去西安城耍耍,那里的羊肉泡馍一定要咥一碗,再去鼓楼下面的番人街开开眼界,可不敢去明月楼啊,去一遭,你今年赚的钱就算是丢进无底洞里去了。” “明月楼?”正在吃泡饼子的张国柱立刻抬起头。 正在给他添汤的老掌柜没好气的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道:“学点好,赚到钱了,就回家好好地孝敬爹娘,攒钱娶媳妇买田地积攒家业才是正经,别想那些狐狸精。” 张国凤咧开嘴笑道:“等我有钱了一定去见识一下。” 掌柜的挑挑大拇指道:“这就对了,有钱就干有钱人才干的事情,没钱就好好赚钱,赚多了钱在去开眼界也不差。” 在众人的哄笑中,李定国,张国柱吃完了自己的饭食,其余的麦客纷纷向老掌柜打听哪里有人家需要劳力。 不大功夫,老掌柜就给这些麦客安排的妥妥帖帖。 见李定国跟张国凤还在等他,就舍了众人走过来道:“吃饱了?” 李定国拍拍肚子道:“很饱。” “正好,西安城里的连升客栈跟老汉订了一车杏子,店里的伙计走不开,你们哥俩随老汉走一遭如何?一天半的时间,两百文钱!” 张国凤快活的跳起三尺高,李定国眼中却多了一丝阴霾。 “好啊,好啊,杏子在那里,咱们现在就走。” 老掌柜笑呵呵的指指屋檐底下的竹筐,张国凤立刻就跑过去搬起一筐杏子道:“马车在那里?” 老掌柜牵来了骡车,张国凤高兴地将杏子装在骡车上,中间还偷吃人家一枚杏子,老掌柜只是笑骂,也不在意。 李定国装完最后一筐杏子,朝空旷的原野瞅了一眼,没发现异常情况,便邀请老掌柜坐在车辕上,他跟张国凤一左一右随着骡车向三十里地外的西安城走去。 “老人家,这里并非蓝田县境,为何人人都自称是蓝田县呢?”直到现在,预料中的危险并未到来,李定国忍不住发问。 老掌柜笑道:“以前我们都说自己是西安人,也就是自从四年前,我们开始自称是蓝田人了。” “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就是为了过一个安稳日子,以前呢,这里叫做长安县,人们发现当了长安县人,吃不饱饭,还时时有贼寇来劫掠,然后呢,我们就把蓝田县的界碑往这边挪挪。 再然后啊,就有蓝田县的官差来这边丈量土地,开始要这里的百姓修整水渠,挖水塘,修建水库,装水车,桔槔,挖水井的,还要我们在荒地上种植新庄稼。 这些事情干完之后,县尊就把那些大户人家召集起来商量减租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谈得,那些大户人家都愿意把租子降到三成以下,接下来,愿意种地的人就多了。 几年过去了,长安县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由于税赋要交到蓝田县去,大家也就认为自己是蓝田县人。” “没有强迫?”李定国的眼珠子依旧骨碌碌的瞅着四周,貌似无心问了一句。 “可能,大概,应该没有吧,没听说有强迫的事情发生……” 李定国一路上跟老掌柜攀谈甚欢,张国柱则是一边走一边吃骡车上的大黄杏子。 走了三个时辰,眼看着西安城墙近在眼前,李定国预料中的事情还是没有出现。 进城门的时候,张国凤左看右看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李定国全身肌肉紧绷紧紧跟随老掌柜寸步不离。 眼看着老掌柜往交了进城税,跟那个睡眼惺忪长相凶恶的光头税吏打了一个招呼,三人赶着骡车就进了西安城。 才进城,张国凤就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有钱人……此时此刻,他觉得世界不太真实,他很想问一句,那些他看惯了的衣衫褴褛的人都去哪里了。 老掌柜亲昵的在张国凤的后脑勺拍一巴掌道:“别看了,快些赶到番子街,再磨蹭,老汉车上的杏子就要被你吃光了。” 李定国笑呵呵的道:“番子街在那里?” 老掌柜指指远处高大的鼓楼道:“就在那边,这里是城门口,我们不可在这里停留,碍人通行是要被罚钱的。” 说罢,就在前边领路,示意李定国,张国凤两人跟上来。 越往前走,行人就越发的密集,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番子街,老掌柜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你看看,要不是有你们两个壮小伙子,老汉一个人可没有把货物送过来的本事。” 李定国笑笑不说话,手却按在长长的包袱上不离开。 张国凤见李定国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意也就没有了,将背在背上的包袱也挂在肩膀上,很自然的跟李定国保持三尺距离,如果仔细看的话,他们两人的步幅都是一般大小。 马车来到一个热闹的客栈,李定国仔细看了客栈名字,确实是一家叫做连升的客栈。 老掌柜才来到客栈门口,一个肩膀上搭着毛巾的伙计就大声道:“好我的洪掌柜哟,杏子这时候才送来,你这生意做得可不怎么样啊。” 老掌柜陪着笑脸道:“小七哥莫怪,老汉也没有想到今日城里会有这么多人,莫非是有什么热闹看嘛?” 伙计笑道:“明月楼的十一个清倌人今天出阁,听说一个个都是绝色,这不,十里八乡凡是身上有点钱的人都出动了,就算是得不到美人儿,看一眼也好啊。” 老掌柜指着一脸严肃的李定国跟张国凤道:“可不敢去,那里就是妖精窝!” 李定国笑道:“我们兄弟是两个苦哈哈,哪来的银钱去看美人!” 伙计则不客气的对李定国道:“快快搬货,送到后院,搬完货就去柜上支钱,不耽搁你们继续赚钱。” 说着话,伙计自己扛起一筐子杏子率先领路,李定国,张国凤对视一眼,再看看早就坐在客栈大厅跟客栈掌柜要茶喝的老掌柜,咬咬牙,重新背好包袱,扛起一筐杏子就随着伙计去了后院。 后院很干净,除过伙计嘟囔两句说什么老掌柜送来的杏子少了半筐,什么都没有发生。 顺利的卸完货,在柜台上支应了四百文钱,老掌柜就笑嘻嘻的与他们挥手告别。 李定国与张国凤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警惕的如同两只将要被老鹰捕食的肥鹌鹑。 可惜,除过路人烦躁的瞅瞅这两个挡人走路的苦力,再无一人理睬他们,这让李定国失落的只想扯开嗓子大吼大叫。 第六十五章李定国的主场 第六十五章李定国的主场 “哗” 似乎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李定国,张国凤都没有抬头去看,依旧注意着四周,李定国猛地顿顿脚,一根竹竿就被他踩得飞了起来,人跟着向前跨出两步,张国凤紧紧追随。 竹竿并没有挡住这张大网,劈头盖脸的掉了下来,弄了李定国,张国凤一头一脸。 路上的行人被水波及,一个个慌不迭的避让开来,一个个指着头顶叫骂开来。 随即,一个更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就是这两个哈皮,偷看老娘洗澡!” 李定国不为所动,眼睛依旧注意着四方,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这才抬头往上看,此时,张国凤已经举着包袱站在他身前,依旧瞅着周边,想从行人中间找到意图对他们兄弟不利的人。 这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很多年来,他们两人就是这样相互保护,相互扶持,才有命活到今天。 一个健壮如牛的妇人站在二层楼阁上,毫不畏惧的跟那些骂她的人对骂,即便是在贼寇窝里的长大的李定国,也是第一次从这个妇人嘴里得知,关中人的骂辞居然会如此的丰富。 瞅着妇人层层叠叠且随着身体剧烈运动而颤动的肥肉,李定国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他不是没有偷看过妇人洗澡,可是,这种模样的妇人洗澡,即便是他懵懂时期也不会有任何想看的冲动,此时,这个该死的妇人却在污蔑他。 “还看!” 妇人见李定国还在看她,愈发的愤怒了,提起一个破烂的瓦罐又砸了下来。 李定国探手捉住瓦罐,又用力的甩了上去,瓦罐砸在妇人的脸上,碎裂开来,妇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早就看清楚局面的张国凤趁着众人还在欢呼的时候,拉着李定国就匆匆的钻进了小巷子里。 他可是知道李定国平日里下手有多重,那么大的一个瓦罐砸在那个女人脸上,估计活命的希望不大。 “我没下重手!” 李定国悻悻的甩开张国凤的手,自从遇见那个老掌柜,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盯着看,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情会发生,就在刚才,他那种危机降临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只是没想到到来的是一大盆洗澡水,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那个肥女人洗过澡的油腻腻的水让他浑身不自在。 西安城最不缺少的就是洗澡的澡堂子,这条街上就有一家,李定国带着张国凤进了澡堂子,让伙计把他们的衣服从里到外给洗了,自己跟张国凤一头钻进澡堂子,准备好好地清洗一下,顺便也把晦气一起洗掉。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渐变暗,李定国,张国凤穿着半干的衣衫离开了澡堂子,瞅着昏暗的天色,决定找一家客栈安歇,预备明日再去蓝田县。 一边走在西安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一边听着包袱里叮叮当当的铜钱碰撞声,张国凤很是陶醉,无论在张秉忠军中是何等威风人物,毕竟年少,加上西安城吃食众多,两人才走了一条街,便已经吃的沟满壕平。 他们这样的打扮,去大客栈明显是不合适的,问过人之后,两人就穿过小巷走近路去一家大车店投宿。 当他们两个被一群赤裸着上身,浑身刺满刺青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人堵在小巷子里的时候,李定国几乎要仰天长啸一声。 这他娘的才是他熟悉的生活! 张国凤瞅着为首的大青皮挂在胸口的那面护心镜,立刻就兴奋起来,他觉得自己兄弟两个要是把那个银子制作的护心镜抢过来,应该就能去明月楼玩耍一趟了。 当初决定跟货物分道扬镳的时候,兄弟两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不过,他们两个也不当一回事,只要别人有钱,他们兄弟就有钱花。 拉他们兄弟两去割麦子的地主家,两夫妻人很好,干了活就给工钱,还给他们兄弟保媒拉纤,人好的让人不好下手抢劫。 给他们兄弟两免费酸汤喝,有好活路还想着他们兄弟两的老掌柜慈祥的就像是老家的穷乡亲,自然也是不能打劫的。 现在,口袋里只有不到八百文钱的兄弟两终于遇到了可以下手的对象了。 用不着多说废话,也不等青皮们说出威胁的话,李定国抢前两步,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擂在为首青皮肥硕的肚皮上。 这一拳足足凹进去了有半尺,青皮身体肥硕,没有被一拳击飞,甚至纹丝不动,只是他张开的嘴巴里却如同喷泉一般的喷出来了他今日吃下的东西,这些东西飞起来足足两尺高,最终落在青皮的脸上,然后,青皮头子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张国凤没有趁机殴打别的青皮,而是钻过人群,趁机来到了这群青皮的身后,一瞬间,从青皮堵截他们,变成了他们兄弟两围堵七八个青皮。 一阵沉重的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发出后,小小的巷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张国凤愉快的从青皮腰里,裤裆里,鞋子里,头发里,搜出一小堆碎银子铜钱。 李定国却用脚踩着一个青皮的脖子道:“谁派你们来的?” 青皮颤抖着声音道:“熊三。” “熊三是谁?” 青皮斜着眼睛瞅瞅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大青皮道:“熊三哥说你们走路的时候铜钱叮当响,是两个没眼色的瓜皮,是给我们送钱的。” 李定国见问不出什么事情来了,就在青皮的脑袋上踢了一脚,这个青皮的身子在地上转了半圈也就跟着昏过去了。 “铛啷啷……”张国凤把大青皮挂在胸口的护心镜丢在地上有些气急败坏的道:“铜的!” 打了人之后的李定国有些神清气爽的样子,活动一下脖子道:“那边有一个赌坊,我们去取点钱。” 张国凤道:“不宜张扬。” 李定国笑道:“委委屈屈的可不是我们兄弟的样子。走,取完钱再去见识一下关中佳丽。” 不知怎的,李定国胸中升起一股豪气,丢开那些青皮就带着张国凤进了一家赌场。 两人走进赌场,原本人声鼎沸的赌场居然安静了下来。 里面的人齐齐的转过头瞅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李定国也不畏惧,大踏步的来到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朝脑门上贴着膏药的猥琐汉子道:“发牌。” 正在堆砌牌九的猥琐汉子瞅瞅正对着的一个青衣少年道:“公子,待小的将这个苦力丢出去,咱们再继续?” 青衣少年摇摇手里的描金折扇道:“都说小赌怡情,大赌发家,只要这位兄弟手中有赌本,我们不妨给他一个发家的机会。” 李定国四处瞅瞅,发现这座赌坊里只有前后两个门,就安然的坐在赌桌边上,瞅一眼青衣少年道:“你人不错!” 青衣少年得意的摇摇折扇道:“人家都这么说,不过,你还是先亮一下赌本,免得一会不方便。” 张国凤哗啦一声就把一堆散发着各种味道的碎银子,跟铜钱倒在桌子上。 青衣少年受不了这味道,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捂在鼻子上道:“你这些钱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张国凤嘿嘿笑道:“裤裆里,鞋子里,头发里。” “鞋子里能藏银子?” “哦,那就是裤裆里!” 青衣少年叹口气,换了一个比较远的位置,就对那个猥琐汉子道:“开始吧,我做庄家。” 猥琐汉子将色子推到李定国面前道:“既然少爷不忌讳,让你加进来发财,先验色子,免得说我金钩赌坊耍诈!” 李定国拿起色子在手里晃晃,然后还给荷官道:“不论是灌铅的,还是灌水银的色子,我都不在乎,反正都是我赢!” 蓝衣少年挑挑大拇指道:“好汉子。” 李定国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道:“快些,爷爷等着一会去明月楼呢。” 蓝衣少年听了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啊,我也是来这里赢钱,然后去明月楼看美人儿。 兄弟,既然如此,这个庄家我就不能当了。” 猥琐汉子嘿嘿笑道:“两位公子既然都觉得吃定了我这小小的赌坊,买一两个扬州瘦马的钱,这里还有,那就说好了,我来坐庄。” 说完,就丢下了色子…… 第六十六章 明月楼的劫难 第六十六章明月楼的劫难 云昭丢下手里的牌九,叹口气道:“没成地王,成了他娘的地杠精。” 李定国翻开自己的牌瞄了一眼道:“六配七吃狗屎,我的牌比你的还差一点。” 然后两人齐齐的瞅着猥琐的赌坊主人道:“你的牌应该是二配七死一堆吧?” 赌场主人翻开牌嘿嘿笑道:“板凳一对,吃上,吃下。” 说着话就用一个长杆子将云昭跟李定国面前的碎银子就划拉走了一半。 李定国悻悻的道:“再来!” 云昭也笑嘻嘻的道:“输钱不输人,再来。” 庄家瞅着两个不愿意服输的少年人,脸上的笑容非常的灿烂,觉得没必要慢慢的诱骗他们两人入彀,这种蠢货,最好一气赢干净他们的钱财最好。 云昭再次掀开自己的牌瞅了一眼道:“爷爷是一对斧头,砍不死你!” 李定国掀开牌也笑眯眯的道:“梅花一对!” 庄家不慌不忙的掀开牌笑眯眯的道:“人牌一对,吃上,吃下!” 云昭瞅着那个家伙再次用长杆子刮走自己面前的银子面色不善,李定国同样眼看着面前最后一点银子被人刮走,不豫之色更加的浓重。 就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青衣少年,已经把屁股下面的板凳朝庄家丢了过去。 站在他身后的一大群家丁之类的人物,不用他家少爷吩咐,就已经跟赌场里的伙计打的噼里啪啦的。 李定国抬手扒拉开一张飞过来的椅子,指着正被张国凤按住痛殴的赌坊主人道:“他出千。” 云昭连连点头道:“老子的斧头他都敢大,不是出千怎么能赢?” 李定国瞅着云昭道:“我的梅花大过你的斧头。” 云昭点头道:“我这人最是愿赌服输,我赔你银子。”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摸出一粒金瓜子丢给李定国道:“两清了。” 李定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用杆子将赌坊主人位置上的银子扒拉过来,均匀的分成两份,一份给了云昭,一份留给了自己。 云昭瞅着桌子上的银子道:“不够去明月楼的。” 李定国皱眉道:“刚才赌坊主人说他这里有的是银子,不如我们继续赌钱?” 云昭闻言抚掌大笑道:“正有此意,只是这次,赌坊不能再出千了。”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斗殴也就停止了,张国凤将那个快要被他揍烂的赌坊主人按在一张凳子上道:“继续赌,不许再耍诈。” 赌坊主人一边吐血一边道:“两位这是抢!” 云昭笑道:“以前我们家就是干没本钱买卖的,现在,我们不抢,只赌钱,快丢色子,早点赢够钱,我要带这位兄弟去明月楼。” 赌坊主人惨叫道:“你就是把我这座赌坊卖了,也不够买一个扬州瘦马的。” 云昭对站在身边的云甲道:“搜搜,看看能不能筹集到足够的银子。” 不大功夫,云昭跟李定国的面前就堆了一堆碎银子,云昭叹口气把袖子里的两枚金瓜子丢在钱堆上对李定国道:“百十两银子真不够啊。” 李定国也把自己的钱丢上去,也跟着叹息一声。 张国凤把那个烂糟糟的赌坊主人丢到一边,方便云昭跟自家将军说话。 “你是哪个山头的,这时候来西安可不是好时候。”云昭接过家丁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 李定国道:“延边黑风山!” 云昭不屑的道:“延边还有活人让你们劫掠?” 李定国闷声道:“所以来西安看看有没有好活路,你家又是哪座山头的好汉?” 云昭悲凉的摇摇头道:“我们关中出了一头猪你知道吧?” 李定国点点头道:“云昭!” 云昭悲愤的道:“就是他,他一家坐大之后,我们关中就没有山头了,我们家以前快活的在小平山过活,他一道指令下来之后,我们就只好下山种地了。” “不从会怎样?”李定国淡淡的问道。 云昭双手伏在桌子上小声道:“他们家占据了汤峪温泉你知道不?” 李定国道:“秦岭面向关中的峪口,都成了他家的私宅。” 云昭道:“不从的人全部被他住起来丢温泉里,一泡至少七天,七天后骨肉全部被泡烂泡熟,统统脱骨,最后留下一副完整的骨架。” 李定国闻言轻笑一声道:“看来这才是云昭的本来面目。” 云昭笑道:“本来如此,既然兄台要来西安做生意,敢问有眉目了吗?” 李定国瞅着云昭冷笑道:“不知兄台是否有门路?” 云昭四处看看,见赌坊的人已经被家丁们堆到另外一间房子里去了,就低声道:“明月楼!” “抢女人?” “我们抢女人干什么?我们只要钱。” “明月楼有很多钱吗?” “至少,今晚会有好多钱。” “你要拉上我做买卖?” 云昭点点头道:“兄台,我不问你姓名,你也莫问我姓名,我见兄台身手超群,正是对付明月楼高明刀客的人选,只要买卖成功,你我一人一半,此后江湖路远,我们日后再见。” “你怎么知道我身手不错?” 云昭指着赌场大门道:“兄台在小巷子里大展神威的时候,我的家丁有幸目睹。” 李定国笑眯眯的看着云昭道:“第一个人你们来杀!” 云昭瞅着李定国笑了,拍拍桌子道:“一言为定!开路我们来,你两位要做的就是拦住那些高明的刀客,至少要给我们半柱香的时间,好搬运财物。” “怎么谋划的?你不会直接闯进明月楼,然后动手抢银子吧?” 云昭嘿嘿笑道:“明月楼这些年已经被人劫掠过两次,每一次都损失惨重,这一次人家很聪明,不再将银钱放在明月楼了,特意招揽了很多武艺高明的刀客在半夜护送这些银子去转运使衙门。 护送银车的人群中,有一些官兵,不过主要力量是刀客,转运使衙门的官兵不堪一击,这些人我们来收拾,你跟你的伴当主要对付刀客。 我们人多,拿的银子一定多,到了城外,我们另行分配。” “怎么出城?”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西安城了,知府以及云昭这些人为了彰显西安的太平模样,这三天里,西安城金吾不禁,城门大开。 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就能在被人发现之前离开西安城。 所以,此次买卖,不论能不能赚到钱,我们都要在半柱香之内撤退,否则,就成了笼中鸟。” “你这么确定我会跟你一起做买卖?” 李定国跟张国凤对了一下眼神,就笑眯眯的问道。 云昭笑道:“你们需要钱!” 李定国拍拍背上的包袱道:“我们有钱!” 云昭笑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我就不信兄台见识了西安的繁华,会舍得离开另投他处?” 李定国满意的笑了,拍拍桌子道:“我们做了这件案子后果如何?” 云昭道:“明月楼乃是秦王府,转运使,布政使合开的生意,这里要是出了差子,西安府就翻天了,全西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疯了一样的四处缉拿我们。” “包括云昭?” 云昭意味深长的瞅了李定国一眼道:“他一定是最忙的一个!” 李定国道:“那就一言为定!” 云昭瞅瞅四周,对李定国道:“从现在开始,直到二更天,我们所有人都莫要离开这里。” 李定国道:“谋了我们兄弟的人一定会后悔为何要来到这个人世上。” 云昭大笑道:“我这人最是四海,合作了这一次之后,你一定会怀念跟我合作的日子。 你放心,之所以一定要把你们兄弟拉进来,我只想告诉官府,谋夺明月楼银钱的人是外地来的英雄好汉。” 李定国忍不住笑了,握住包袱里的长刀:“话不中听,却是真正有用的话,这一次的买卖,算我们兄弟一份。” 第六十七章是一次不错的抢劫 第六十七章是一次不错的抢劫 等待特定的时间到达,是最无聊的。 云昭沉默许久之后对闭着眼睛养神的李定国道:“我觉得你好像要杀我。” 李定国道:“你有这种感觉最好,这会让你在坑害我们兄弟的时候,多一重顾虑。” “我以为劝服你还需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你一口就答应了,这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李定国道:“我也在想你准备用什么法子来坑害我们兄弟,并且在想怎么避开,并报复回去。”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答应参与这件事呢?” 李定国将腿搁在赌桌上双眼瞅着漆黑的屋顶抽抽鼻子道:“赌场里的人现在都死了吧?”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我是绿林出身,却很讨厌拍花子,贩婆娘,的人,这家银钩赌坊就是干这种事起家的。 苦主找到我要我做主,加上银车到时候要从这里经过,就顺手处理掉这些人渣。” 李定国正眼看了云昭一下,笑道:“这才是绿林手段,看着让人舒服,至少我现在开始相信你确实是绿林中人。” “你喜欢抢劫?” “以前喜欢,后来就不怎么喜欢了,开始抢劫的时候很舒服很痛快,后来你越是抢劫就越是害怕。” “担心被人捉拿住?” “不是,到了那时候你会发现你能抢劫的对象越来越少,就像虎豹豺狼在捕获了牛羊之后,突然发现,草原上的牛羊不多了,而虎豹豺狼却越来越多,这是一个大问题。” 云昭点点头道:“看来云昭说的是对的。” 李定国听面前的青衣少年提到了云昭,就立刻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云昭说,天下财富是通过劳动创造出来的,不是抢劫出来的,抢劫,只会让世人变得穷困。 因为那些被抢走的钱财并没有重新投入到百姓身上,所以,拿走了一块,天下财富就少了一块。 导致世界越来越穷,这是一个死循环。” 李定国仔细听了这番话之后瞅着云昭道:“你从哪里听到这番话的?” 云昭叹口气道:“我家本来是强盗,家里人却让我去玉山书院读书,然后就装了一肚子的这种学问。” “书院教这些?” 云昭耸耸肩膀道:“别处不知道,反正玉山书院是一定教这些东西的,也不知道云昭从哪里得来的道理。” “你是说云昭会去玉山书院讲课?” 云昭点点头道:“他一个月讲两堂课,时间安排在初一跟十五。” “平日里他在那里,蓝田县县衙?” “不是这样的,他喜欢留在玉山城,没有大事一般不出去。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定国笑了,淡淡的道:“听人说他才是我辈少年中第一人,我不服气,想去看看。” 云昭摇头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人家现在身娇肉贵的那里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他家的玉山城门禁森严,我们这些玉山学子进城都要搜身,你这样的没机会进城。” 李定国笑道:“总会遇见的。” 话说完了,李定国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他就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屋子里的人立刻变得喧闹起来,不断地有人喝骂,有人划拉牌九,弄得屋子里人声鼎沸。 “这是先头的哨探,等这些人过去之后,我们就能布置了。” “你就这么信任我们兄弟?” “我找不到比你们兄弟更合适的人!” 耳听得步伐声远去,云昭站起身瞅着李定国道:“怎么逃跑我不管,得手之后,半柱香的时间一定要记住,我在城外只等你一柱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李定国笑道:“我会先到。” 云昭点头道:“如此最好!” 两人说完话,就一起出了赌坊,其余人等迅速的跃上了房顶,李定国瞅着这些人手里的弩弓有些皱眉头,他没想到这些人手里会有这东西。 张国凤低声道:“将军,我们是不是太儿戏了?” 李定国道:“只要能把云昭从玉山城引出来,这件事就该干,原本,我也是准备干一件惊天的大案把这里的水搅浑,现在,有人帮忙我求之不得。” 张国凤道:“这里是西安城,我们两个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陷在里面,就真的无路可逃了。” 李定国道:“我们那一次不是死里逃生?官军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走不了就不走了,把这座城搅个天翻地覆。 等一会不要拿钱,只要发现不对,我们立刻杀出去!” 张国凤顿首道:“遵命!” 说罢,两人就隐身进了黑暗之中。 云昭进入对面的一座房子里,云杨立刻走过来道:“此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为何不捉拿呢?” 云昭摇摇头道:“这个人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我希望他能够心无芥蒂,心甘情愿的加入我们。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我宁愿放他走。” “啊?为什么?此人是我们的敌人。” 云昭苦笑一声道:“再过几年,我们可能就很难分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了。 这片大地上的苦难太多,很多人的命运太苦,我们就不要雪上加霜了,而且,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再说了,此人匪性不改,需要时间跟苦难来慢慢雕琢。” “为什么要安排这次抢劫明月楼呢?” “是为了掩盖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们需要洗白了,至少要让人家把目光从我们的身上挪开。 至少要让转运使,布政使,秦王府知晓,我们没有跟他们为难的意思,让他们明白,云氏即便是再强大,也不会抛弃昔日的盟友,最多让他们退出这个世界的舞台。” 云杨咬咬牙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对不对,反正只要是你要干的事情我一定会支持你。” 云昭拍拍云杨的肩膀道:“相信我,没错的,我只是在追求一种可能性,能得到李定国是我的幸运,也是他的幸运,不能得到是我的命,也是他的命,至少我们努力过了。” “张国凤呢?”云杨刚刚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就见云昭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遂呐呐的道:“我说错话了。” “他永远都是李定国的副将,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他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你把这事忘了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远处传来囔囔的靴声以及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云昭穿上软甲,淡淡的对云杨道:“看好我的后路。” 说完,就拉上面巾提着长刀,靠近虚掩着的大门。 云杨握着一柄弩弓紧张极了,比他自己上战场还要紧张,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极度惜身的云昭这一次为了那个该死的李定国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上阵,他的武功并不好啊…… 随着马车越来越近,云昭的心跳的如同战鼓,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仅仅他能听见,靠在他身后的云杨一样听见了,忍不住道:“还是我去算了。” 云昭笑道:“我总要面临阵战的,总要有第一次的,这一次是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心这样做,下一次,我担心我会退缩。” 云杨咬咬牙道:“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耳听得外边弩箭机括声密集的响起,云昭长吸一口气推开大门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也纷纷从屋顶上跳下来吗,一言不发的向街道中间被弩箭射的东倒西歪的官兵冲了过去。 躲在黑暗中的李定国吐掉嘴里的草茎,对张国凤道:“出手吧,是一次不错的抢劫!” 第六十八章抢劫,依旧是一个力气活 第六十八章抢劫,依旧是一个力气活 李定国说的没错,抢劫是一种让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一种伤天害理的运动。 很多时候,按照人的本性来说,做坏事要比做好事更能带来愉悦感,不过,这种愉悦感是超常规的,也是超人性的。 他的起因是破坏,是抢夺,是不劳而获。 因此,上古的贤人们才要对这种行为加以控制,加以约束,加以鞭挞,从道德层面上加以否定。 按照律法来说,任何事情其实都有解决的正常渠道,人们通过各种正常的渠道来解决问题才是好的。 可惜,很多时候,这种渠道并不畅通,也有一些人不愿意使用这种渠道,再然后,抢劫,这种令人愉悦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长刀切开人身体的过程是恐怖的,尤其是当这把刀拿在你手里的时候切开别人的身体,就是更加恐怖的一种体验。 很多人可以骂出最恶毒的话,可以对别人做出做恐怖的威胁,可是,当自己手里的刀子真正砍在人的身体上的时候,内心依旧是恐惧的。 云昭现在就是这样,他明明不喜欢这一幕,偏偏,他这具被云福训练的很好地身体在进入战阵之后,依旧显得灵活而彪悍。 他不明白,自己的长刀为什么就能直直的刺进一个刀客的脖子,且知道旋转一下,然后再顺利的抽出来。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躲过人家刺过来的长枪,然后身体就沿着枪杆旋转两下,再顺利将长刀刀刃贴在枪手的脖子上借助身体旋转的力量,割开人家的咽喉。 李定国对云昭勇猛的模样嗤之以鼻,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捧着一本书在桃林里漫步咏哦的书生,时而低头,时而退步,时而快进,时而旋转…… 他手里的长刀没有像云昭的长刀那样化作闪电,而是像一只温柔地手,拂过桃花之后,桃花落。 他是不管后背的,张国凤就在他身后,他似乎明白张国凤一定能护住他毫无保护的后背,这个工作,张国凤做的确实不错。 四个背靠马车站立的彪悍刀客,并没有因为遇到了突然袭击就显得慌乱,他们眼看着护卫兵丁以及刀客们被贼寇屠杀也无动于衷。 当云昭杀透军阵与后发先至的李定国汇合之后,就指指那四个刀客对李定国道:“就是他们。” 李定国瞅瞅云昭脸上的蒙面布道:“为什么一定要遮住脸?” 云昭道:“以后这张脸还要见人,蒙上比较好。” 李定国嘿嘿一笑,就闪电般的撕下云昭的蒙面布道:“大丈夫坐不更名,站不改姓有什么好隐瞒的。” 云昭怒道:“既然你大气,有本事就把你的名字大声喊出来!” 李定国道:“你看我像是蠢货吗?” 说完话,李定国就直奔守卫马车的刀客而去。 张国凤经过云昭身边的时候,神色难明的瞅了云昭一眼,云昭硬下心肠不与他对视。 张国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舍弃了护卫李定国后背的打算,越过李定国率先向一个彪悍的刀客发起攻击。 长刀跟刀客的砍刀碰撞的时候,迸出一溜火星,刀客沉腰跨马步,刚刚跳起来的砍刀就闪电一般向张国凤的头顶劈了下来。 张国凤闪开,一柄长矛就从他的腰肋处钻了出来,直奔刀客面门!刀客横起宽大的砍刀,长矛被挡住了,可惜,李定国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刀客再次挡住了李定国的长刀,却放弃了阻拦李定国拳头的意图,毕竟,在刀子跟拳头之间,他觉得挨上一拳问题不大。 他错了,一柄一尺多长的匕首从李定国的袖子里弹出来,直直的插进刀客的眼眶,一声绝望的惨嚎过后,匕首透脑而过。 李定国哈哈一笑,身子在空中扭转一下居然跳上了银车,其余三个刀客舍弃了各自的对手疯了一样的攻击李定国。 云昭松了一口气,就在刚才,他被其中的一个刀客用刀子剁的很凄惨,握着长刀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要不是总有冷箭从远处射过来,云昭可能打不过人家。 背靠墙壁剧烈的喘息几下,双腿软软的只想往下遛,先前鼓起来的勇气就像白雪遇暖阳一般融化的干干净净。 “杀了他们。” 云昭虚弱的指指那几个彪悍的不像话的刀客,让已经基本处理完杂鱼的部下重新选目标。 才下令,就听见李定国得意的笑声又起,一个粗壮的刀客从银车上摔了下来,头顶插着一杆长矛,也不知道李定国是怎么给人家插上去的。 “痛快,这两个是我的。” 李定国跟着跳下银车,人未到,长刀已经降临,当啷一声响,长刀再一次与刀客的砍刀碰撞,这一刀看样子非常沉重,那个举刀应战的刀客,被劈的后退一大步,李定国才落地,身体旋转一下,长刀再次横着劈了出去,刀客来不及躲避,只能继续用砍刀抵挡,“铛铛铛”又是连续三刀,云昭瞅着那个刀客被李定国生生的逼过来,只好无奈的用颤抖的双手举起刀子狠狠地刺了出去。 长刀透胸而出,李定国阴笑一声,继续旋转着身子挥舞着长刀杀进了张国凤的战团。 “国凤,拿金子” 张国凤闻言,舍弃了对手,一刀劈开银车上的锁头,打开银车试验了一下重量,就提起最终的一个箱子,拔腿就跑。 最后一个刀客发疯一般的向李定国进攻几刀,等拉开了一点距离,就一头撞进一扇窗户里,夺路而逃。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约定完成,爷爷去了。” 说罢,就向已经跑远的张国凤追了出去,且快逾奔马。 云昭目送李定国远去,嘿嘿一笑,对走出来的云杨道:“收好银子,我们回家。” 很快,街道角落里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的的大门悄悄打开,银车驶进了店铺,大门又关上了,一群人从两边走出来,小心的避开血迹,把所有的尸体统统丢进金钩赌坊,收回所有弩箭,然后就各自回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死命的敲着铜锣,大声喊叫着,要街坊们快快捉贼。 等鼓楼里的鼓声响起来之后,整个西安城就乱糟糟的。 对于西安城,云昭从来就没有关心过,这里有很多的官员,他们把这里治理的很好,不劳他操心。 人家也从来没有征求过云昭的意见。 云昭一行人从城门口出去的时候,看守城门的百户就像是没看见这群说说笑笑出城的人。 等这群人出城了,这才听见鼓楼鼓响,懒懒的下令关闭城门,自己待在城门洞子里,等待上官问话。 云昭一行人来到汇合地点的时候,没有见到李定国,也没有见到张国凤,这是必然的事情,云昭无声的笑了一声,就问云杨:“缉捕巨寇李定国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云杨道:“画影图形,海捕文书已经准备好了,尤其是画影图形跟李定国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云昭指指远处的西安城道:“他们还在城里!” “啊?” “这就是胆大包天的巨寇啊,我甚至认为,他们哥俩就藏在明月楼里,你信不信?” 云杨看看云昭坚决的道:“我不跟你打赌!” 云昭悠悠的道:“明晚,我们走一遭明月楼就知道了。”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西安城里呢?” “西安城的城墙虽然高大,却拦不住这两个人,再者,李定国认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西安府的同知是要出面的,他想摸清楚我的行踪,再弄死我。” 第六十八章天上人间明月楼 第六十八章天上人间明月楼 跟李定国在一起,云昭总有一种跟老虎游戏的感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尤其是看着老虎一点点走进牢笼,这样的感觉远比去明月楼更令人愉快。 云昭第一次走进了明月楼,发现这里面大的令人吃惊,尤其是在外面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厅,走进来之后才发现,在外面幻想的场面,远不及里面实际陈设之万一。 仅仅是一座高达一丈的巨型灯山,就让云昭以前对这种地方的奢靡感觉全部崩塌。 灯山上的火苗是跳跃的,所以,看人有些扭曲,比如那个丰满的老鸨子云昭居然觉得她有一种富态的美。 瞅着那个老鸨子笑吟吟的迎上来,也没有觉得恶俗,老鸨子也没有扭动自己不合时宜的腰部,更没有把自己可以吸引很多男人眼光的臀部夸张的暴露在襦裙之外。 这身衣衫明显不是大明风格,有些像大汉服装,又从胸口露出来的一抹白皙看来,又像是唐装。 衣服的料子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不是丝绸,而是夏布精心裁剪而成,头发上插着一个明晃晃的簪子,没有泛着金光,明显是一个黄铜簪子,不过,她的腰袢挂着一面用来压裙脚的白色玉佩,却圆润光泽的令人不敢小觑。 没有带抹额,手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戒指,年纪虽大,一双葱白一般圆润笔直的手指本身就难得一见。 眼角有一些皱纹,并没有用香粉遮瑕,透着一种岁月感,脸上浅浅的用了一点胭脂,没有用口媒子,一张薄薄的嘴唇微微有些苍白,不过,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灵动的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公子回来了……” 隔着三步,这个女人便蹲身施礼,不亲昵,却透着一股子温馨。 “我来找两个朋友。” 妇人笑道:“来到这里,人人都是您的朋友,不知您想找什么样有趣的朋友呢?” “精壮,彪悍,豹子一样的两个人。” 妇人掩着嘴轻笑一声道:“这里的每位朋友都是精壮,彪悍,豹子一般的汉子!您也是!” 云昭瞅瞅那个不由自主挺起胸膛的胖子,在他肥硕的后颈拍一巴掌道:“你是一头肥海豹!” 胖子也是一个妙人,嘿嘿笑道:“人家一般都说我是一头猪!” 云昭叹口气道:“现在骂你是猪跟夸你有什么两样?” 胖子认真的点点头道:“这没法子,云氏一头猪得道,我们这群猪跟着升天,你要不服可以去找云彘理论。” 云昭想了一下云彘这个名字的由来,叹口气道:“惹不起。” 胖子笑的浑身肥肉乱颤,从一个歌姬腰部抽出一只肥手,指着那个吃吃发笑的歌姬道:“好姑娘,其中的好滋味我一般不对旁人说。” 云昭谢过胖子的好意,手指一弹,一枚珍珠就从袖子里飞出来,迎接云昭的妇人看的清楚,却没有动手去接的意思。 就在珍珠将要落地的时候,一个猥琐,猥琐,猥琐至极的大茶壶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扑在地上用双手接住了那颗珍珠,手才碰到珍珠,就扯着嗓子大喊:“谢爷赏!” 云昭放过那个妇人,低头瞅着那个依旧趴在地上冲着他谄媚的笑着的大茶壶道:“现在能告诉我,我的两个朋友在哪里了么?” 大茶壶道:“爷,楼里真的没有这么两个人。” 云昭叹口气,看来李定国跟张国凤这两个王八蛋把银子使的足,硬是封住了这些人的嘴巴。 不过,若是这些人知晓李定国,张国凤两人花用的银子就是他们明月楼的银子,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只是,更多的银子被自己拿走了,云昭就不好出卖这两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 “你们这里最美的姑娘,最好的院子在哪里?” 大茶壶眨巴着眼睛道:“自然是明月姑娘的院子,不过呢,明月姑娘的院子里已经有两位客人了,都是像豹子一样彪悍的客人。” 云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锭二两重的银子从他袖子里掉出来,正好落在大茶壶摊开的手里。 “那就给我安排隔壁的院子,能看见明月姑娘的那种!” 大茶壶趴在地上又拍拍手,没法子,云昭袖子里只好再掉出五两银子,大茶壶这才扯着嗓子道:“寒星姑娘开门了。” 交易完成,妇人这才笑吟吟的走过来对云昭道:“寒星姑娘性子清冷,不喜热闹,客人如果喜欢听筝,听琵琶,喜欢诗文答和,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客人也能弹奏古琴,与寒星姑娘琴瑟合璧定能在明月楼中留下一段佳话。” 云昭撇嘴道:“我是冲着美人儿来的。” 妇人微微皱皱眉头,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褪去,心中暗自叹息,陕西多粗人,不如江南娟秀。 两个青衣小婢提着两盏宫灯从角门里出来,不用人说,径直来到云昭身边道:“寒星姑娘有请。” 云昭瞅着那个面容总能让人生出殴打他一顿的大茶壶,又有两锭银子从袖子里掉出来。 大茶壶这才在云昭准备揍他之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个青衣小婢黄莺一般的声音很是动听,话语中显露着少女的娇憨气,云昭却是知道的,这座楼子里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仅仅从,云氏长年累月抢劫这里,明月楼的生意依旧能蒸蒸日上,就说明,被云氏抢走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想想也是啊,云昭从走进这座楼阁直到现在,美人儿还没有看见,至少五十两银子就不见了,如此丰厚的利润,难怪秦王府,转运使,布政使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宁愿污损名声,也要参与经营。 这里就是一个销金窟,捞起钱来,比云昭抢劫还要快。 从两个小婢口中,云昭很容易就听到了一个故事——这位寒星姑娘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父亲宦途失落,不得已才流落风尘……总之,这位姑娘直到现在依旧守身如玉,在凄风苦雨中期盼她的心上人能够带她脱离苦海。 果然,云昭见到寒星姑娘的时候,她正站在一棵枝干遒劲,上面结满小石榴的石榴树下,正落寞的擦拭一颗石榴…… 云昭快步走上前去,跳上院子里的装饰石头,然后迅速的蹿上假山,趴在墙头朝明月姑娘的院子看。 李定国正躺在一张软榻上,旁边有一个白衣美人正在给他揉捏颈项,云昭的脑袋从墙头露出来的时候,正好被白衣美人看个正着,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李定国一个大翻身就从软榻上翻下来,赤着脚站在院子死死的看着正笑着冲他打招呼的云昭。 “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李定国平静的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云昭道:“我们干事情的本来目的就是要来这里啊,你难道忘记了?” 李定国淡淡的道:“你就不害怕?” 云昭笑道:“有什么好害怕的。” 李定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朝云昭招招手道:“那就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云昭瞅瞅那个白衣美人摇摇头道:“你的美人没有我这里的没人好看,我们还是来我这里喝一杯吧。” 李定国盯着云昭的眼睛道:“好,就这么办!” 白衣美人泫然欲泣,李定国丢出一锭金子,美人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云昭这边的美人儿也伤心欲死,云昭对她道:“我来这里其实是来找找男人的。” 寒星姑娘一双美目瞪得如同大黄杏一般。 第六十九章李定国的道理 第六十九章李定国的道理 琴瑟和鸣果真不错。 明月姑娘弹琴,寒星姑娘鼓瑟,两个面目娟秀的少年坐在石榴树下,抱膝长谈。 场面很好看,当然,不能听两个面目娟秀的少年的谈话。 “你想不想弄死云昭,好让你们家取而代之?” “放心,我来下手,你只要带我找到云昭就好。” “想想啊,只要云昭死了,这片肥美之地就是一片帝王之基,你们家拿到手不好么?” “顺便告诉你,爷爷也不是没根基的人,等云昭死了,可以派人帮你收拾这里的乱局,让你家轻易地成为这里的王。 “小子,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呢,从昨晚那件事情来看,你是一个有胆子,有野心的人,现在好机会来了,只要你帮我找到云昭,我拿云昭的人头,你拿云昭的基业,如何?” “小子,好好想想,好时机不是总有,你这一家如果想庸碌一生,也就罢了,如果想要风起云涌的干点事情,这就是好机会。 现如今,闯王李洪基的大军已经进入了陕北,八大王的大军也刚刚攻占了襄阳城,两路大军早就想合流,就是因为隔着一个蓝田县不能成功,如果我们刺杀云昭成功,蓝田县必定群龙无首,这是你们家崛起的大好时机,不可错过。” 云昭听李定国忽悠了大半天,沉思了良久,这才抬头看着李定国道:“敢问兄台大名!” 李定国无声的笑了一下,低声道:“爷爷坐不改姓站不更名,八大王座下二将军李定国是也!” 云昭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定国,一声不吭。 李定国的眼神逐渐变冷,沉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李定国是吗?” 云昭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影图形递给李定国苦笑道:“我黄玉怎么都想不到随便从街上找了两个英雄好汉,没想到就能找到二将军对面,也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噩梦。” 李定国看过画影图形随便丢在一边道:“你害怕了?” 云昭摊摊手道:“我已经跟你联手做了一件惊天大案子,这蓝田县还有黄玉的立足之地吗?” 李定国对自己的画影图形出现在西安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云昭道:“黄玉?很好地名字,只要我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这件惊天大案还有你黄玉参与。” 云昭痛苦的摇摇头道:“杀掉云昭不是一个好主意。” 李定国道:“怎么说?” 云昭道:“云昭死了,蓝田县就完了,你杀的不是云昭一个人,你杀了云昭就等于杀了所有蓝田人。 我不是不想杀云昭,问题是杀了他之后,蓝田县这片世外桃源就会立刻起烽烟,从此后,想要在大明找一片这样的土地就难了。” 李定国笑道:“破而后立。” 云昭道:“破了就是破了,再立起来也不是现在的蓝田县,说实话,我有些喜欢这个模样的蓝田县。” 李定国道:“你觉得你能杀掉我么?” 云昭摇头道:“做不到。” 李定国一把揪住云昭的脖领子道:“既然杀不了我,那就该好好听话,如果能杀了我,再提你想过好日子的话。” 云昭摇头道:“我杀不了你,也不想听你的话,我想做你的朋友。”李定国笑了,朝后门位置喊了一声道:“国凤!” 张国凤的脸立刻出现在后门上,还朝云昭挥挥手。 李定国冲着云昭狞笑道:“那才是我朋友,想当老子的朋友先一起弄翻这个该死的大明朝再说。 想当老子的朋友,就先给那些被官府逼迫的没有活路的人杀出一条活路来再说。” 云昭低着头道:“其实,可以让那些无路可走的流民来蓝田县,在这里总能找到活路的,哪怕是给人耕田,做工,其实都不错,只要肯吃苦,养活一家老小没问题。” 李定国嗤的笑了一声道:“就因为有爷爷这样的反贼在,云昭这等贪官土豪才会给百姓一碗松快饭吃。 如果爷爷这样的好汉跟官军拼光了,你以为那些黑心的地主老财还会如此的善待百姓? 做梦去吧! 蓝田县之所以有今天,不是土豪劣绅们幡然悔悟了,而是他们在害怕,知道不,他们在害怕,害怕如果继续盘剥这里的百姓,百姓们就会揭竿而起! 这里的百姓都是蠢货,都是被眼前的一点小利益蒙蔽了眼睛,他们以为眼前能活下去,以后就能长久的活下去。 这是短视啊……他们不明白,不把那些土豪劣绅们斩尽杀绝,他们总有一日还会露出獠牙,还会一口口的撕咬百姓的血肉。 所以,黄玉你听着,我要你现在就去帮我打探云昭的下落,找到他,并协助我杀了他。 这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是为了让这里的百姓警醒,让他们早早地加入我们,早早掀翻这个该死的朝廷,早早地拥有自己的土地,然后安享土地上的产出。 到了那时候,我们不纳税,不交租,不受盘剥,自耕自食,自得其乐。” 李定国越说越是激动,最后居然站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变大,好在明月姑娘跟寒星姑娘是两个很好地妙人儿,发现两人似乎在争吵,曲风一转就从《高山流水》变成了《十面埋伏》。 云昭坐在椅子上怜悯的瞅着李定国,微微叹口气道:“定国兄,杀不杀云昭的我们先放一放。 我觉得你该去玉山书院听听先生们怎么说。 听听他们说的家,国,天下,听听他们为你解说何为‘家’,何为‘国’,何为‘天下’。 你说的场面确实让人喜欢,可是呢,这永远都做不到,你们这样做舍弃了‘天下’,舍弃了‘国’,只要‘家’。 我不怀疑定国兄一腔热血,我怀疑八大王! 定国兄,不是我蓝田县人愚昧,不知道如何反抗,而是我们看了八大王的所作所为之后,不认为他当了皇帝之后,我们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我的定国兄啊,八大王如果不收税,如何维持他的王朝?八大王如果不征粮,如何喂养他的部下? 这天下“士农工商”的存在都是有道理的,这四民相互依存,相互纠缠,谁都离不开谁。 少了那一个这天下都会无法运转。 只要有人称王,就一定会要求天下人缴税,否则他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你们的八大王造反可不是为了有一天自己可以无忧无虑的种地,他是要享福的,他是要掌握生杀大权的,他是要威临天下的。 他要的是后宫三千,他要的是一声令下,天下人莫敢不从! 唯独没有考虑过百姓能不能活下去。 定国兄,你好好想想你们攻破凤阳府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你再想想那些被你们逼迫冒着箭雨枪林往城墙下担土攻城的百姓。 他们都是自愿的? 不见的吧! 你们把城池攻下来了,杀死了城里的贪官污吏,你们把凤阳府的官仓分给了穷人,这都是好事情。 那么,我来问你,那些死在凤阳城下的百姓有什么过错? 你们到了凤阳,凤阳就变成了人间地狱,你们到了南阳,南阳人就易子而食,你们到了襄阳,襄阳城变成了什么地方,你这个亲自攻破襄阳城的最有发言权。 定国兄,跟襄阳城那个人间地狱比起来,你真的认为蓝田县人是愚蠢的吗?” 李定国被血气激的发红的面庞逐渐恢复原状,他认真的看了看云昭,低声道:“你是谁?” 云昭摊摊手道:“小平山黄氏长子黄玉!” 第七十章蓝田县的大数据 第七十章蓝田县的大数据 “江山如画。” 李定国指指正在弹琴的明月,寒星两位姑娘似乎有些感慨。 “在你的眼中,她们不该是财货吗?” 李定国点头道:“是财货,也是江山。” “你那个义父就是一个烂怂!这才是我不愿意跟你走的原因,我只要一想到要在他的麾下听令,明天都要见到他那张令人恶心的嘴脸,我可能会被活活饿死。” 对于云昭的出言无状,李定国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道:“就是这个你口中的烂怂给了我第二次性命。” 云昭笑道:“你欠他一条命而已,还他就是了,算得了什么大事。”李定国道:“你们读书人都这么薄情吗?” 云昭道:“是啊,这是一个大问题,书读的多了,就会发现天地很大,人间的事情错综复杂远非简单的有恩报恩所能说的清楚地,也就有了给自己找借口的法子。 道理总是不怎么近人情的,人情是盲目的,帮亲不帮理就是这么出来的,他不合理,却让人心里舒服。 定国兄,你一腔热血要给天下穷苦人打出一条活路,你那个烂怂义父可不这么想,他准备投降了,准备接受招安了。” 李定国嗤的笑了一声道:“就算我义父想要招安,明皇帝能愿意?我们掘了他的祖坟。” 云昭笑道:“明皇帝会愿意的,此时此刻,只要能让天下安定,让朱家王朝能延续下去,他一定会愿意的。 而且,这是你义父目前唯一能走的一条路。”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如何得知接受招安是我义父唯一的路?” “玉山书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沙盘,沙盘上标注了天下地理,也标注了天下势力,我们在沙盘上模拟了数百次,给你义父找了不下一百条出路,可惜,最后我们所有人还是认为,你义父会选择接受招安。 蓝田县甚至做好了跟你们做生意的准备,用除过粮食之外的东西把你们手里的财货通通交换出来,从而让蓝田县变得更加的富裕。” 李定国有些感慨的道:“很想去玉山书院看看,我很想知道一群读书人是怎么用一个沙盘来揣摩天下人行事规则的。” 云昭笑道:“用算学。” 李定国皱眉道:“驭神算而测无常?” “云昭把这种事情称之为大数据!” “大数据?” “所谓的大数据就是尽量的搜集一个人的生平以及他做事情的方式,尽量从这些行为方式中总结出一个人思考事情固有的习惯。 然后尽量的考虑到周边的影响因素,最后从一堆乱麻中理出头绪,预测出一个人对一件具体的事情的判断。” “很准吗?” “放在普通人身上只有三成,由于你义父乃是天下巨寇,所以,对他的数据就比较多,也更加的详细,所以,准确率就更高,再加上一些前瞻性的判别,我以为对你义父的行为方式,玉山书院可以预测到八成左右。 也就是因为我在上课的时候对你义父有深刻的认知,所以,我才称呼他为烂怂义父。 他的行为永远都遵从自己的兽性,而非人性,他出身军伍,所以对狼文化极为推崇,所以就表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 别的也就罢了,仅仅从他占有女人的数目来看,这就绝对是兽性的,很少有人性表现出来。” “你为何不说他残暴?”李定国的脸色难看至极。 “残暴对玉山书院研究室来说,是一个没用的状物词汇,他们只要冷冰冰的数字,不要任何带着情感的东西。” “有专门针对我的大数据吗?” 云昭摇摇头道:“每次建立起一个人的大数据,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搜集这个人的日常,以及他的行为方式,不但危险还艰难。 所以,他们目前的目标是最重要的人物,你虽然英勇善战,还排不到这个名单上。“ “你知道云昭为何要出十万两银子买我吗?” 云昭笑了,指着李定国道:“当初县尊提出这个要求之后,玉山书院立刻就做出了研判,他们认为目前的你,其实不值十万两白银,准确价值应该在四万三千两左右。 也就是说,蓝田县付给你四万三千两的银子邀请你来蓝田县是一个合适的价格,你来蓝田县做事,也会创造出这么大的价值。 县尊考虑到你今年只有十七岁,认为你还会有成长,所以就把价格开到了十万两。 定国兄,不妨考虑考虑,真的很优厚。” “我一直认为孙可望要强过我,为何你们会认为他只值五十两银子?” 云昭皱眉道:“五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一个县令一年的俸禄只有银子三十四两,禄米四十一担,盐十一斤,以及柴炭五百斤,公中还要担负他以及家眷的住宿,公车,骡马,杂七杂八的算下来很丰厚了。” “孙可望长于内政!” “玉山书院里长于内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像孙可望这种的,说实话,在玉山书院大比中估计连三百名都排不进去。” “你算老几?” 云昭羞愧的揉搓一下面孔道:“惭愧,惭愧,兄弟位列第一百三十七位,不是我实际操作不成,而是我理论基础太差,我从八岁起开始背诵三十卷《大明律》,到现在,都背不全。 为了这东西,我的手曾经被先生无数次的用戒尺打成了猪蹄,背不下来就是背不下来,这没办法。 你知道不,整部《大明律》有这么厚一摞子。” 云昭抬手比划了一下《大明律》的厚度,即便是心如铁石的李定国,也端起酒杯敬了云昭一杯酒以示怜悯。 “我治理内政不如孙可望,说实话,上了战阵武力也不如艾能奇勇猛,为何我会价值十万两……不,四万三千两?” 见李定国终于不认为被人贴上十万两的标签是一种羞辱了,云昭笑道:“据我所知,你有成为名将的潜质。” “名将潜质?” “没错,艾能奇比你勇猛的原因是因为他敢让部下去送死,你不会,你怜惜部下,总想方设法的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少死几个,在这种想法下,你还能达成目标,这就是你值钱的地方。 蓝田县里的人命金贵,云昭消耗不起,如果选一些人来当将军,你这种人就很好,艾能奇不成。 如果仅仅是找艾能奇这种人,云氏多得是,不论是云虎,云豹,还是云蛟,说实话都不比艾能奇差。 驱赶着流民成群结队的去城下消耗官军的箭矢,炮子,守城器械,等流民死光了,大军再一拥而上,这种作战的法子,蓝田县不会要。” “你真的不担心我把你与我合伙抢劫明月楼的事情告知官府吗?”李定国在听了很多蓝田县的秘闻之后,心中虽然惊骇,面皮上却不起波澜,继续威胁云昭。 “刚在很担心,现在不了,一来呢,你是李定国,你做事需要我这种无名小卒当助手吗? 二来,我是玉山书院的人,我有无数的先生跟长辈以及同窗,他们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不会干这种事情。” 云昭摊摊手似乎有些心安理得。 “你确实参与了。” “没错,当我把抢劫来的钱,安排进扶持农夫专项钱财里之后,我的先生,长辈,同窗,还是认为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玉山书院要求每一个学子都要为蓝田县的发展建功立业,你也知道,我家出身绿林,不用抢劫,难道要去经商不成?” “你到底是谁?”李定国坐的很标准,腰背挺拔,气如青松。 “我?小平山黄氏一族长子黄玉!” 第七十一章江南一隅 第七十一章江南一隅 换过衣衫的李定国显得高大而帅气。 浓浓的两道眉毛下有一双很大的眼睛顾盼自威。 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想了片刻就道:“云昭已经知道我来了是吧?” 云昭点头道:“不错,我被派来跟你接触。” “捉拿我?” “不是,如果要捉拿你,你早就被捉住了。” 李定国点头道:“这一点我信,为什么不这么做呢?难道就因为价值四万三千两银子?” 云昭摇头道:“这段时间好好地看看蓝田县,不用去给人家当麦客,也不用去给人家当苦力,就这样走走蓝田县,四处看看,等你想走的时候告诉我,我为你送行!” “我能走得掉?” “张秉忠,艾能奇,孙可望,刘文秀这些人来了都只有一死,你不一样,县尊说过,你如果来了,就好好的看看,最好去玉山书院瞧瞧,如果时间有富裕,就去听几堂课,县尊说,你现在需要学习,需要从学问中解开自己心中的疑问。 人不学,不如猪,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谁说的?” “我家县尊,在一次考试考砸了之后说的,他希望全天下的人在学问一道上都超过他。 到时候,他宁愿仰望这些人,让全天下的人都来匡正他的得失,如此,未来的大明世界才能万世永昌。” “大明世界?他准备做朱明的忠臣吗?” 云昭摇摇头道:“他准备做这天下百姓的忠臣。” “以万民为皇?” “他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既然如此,你蓝田县为何还会招募军队,从艾能奇在武关铩羽而归的态势看来,你蓝田县的军力不弱。” 云昭笑了,朝李定国拱手道:“你知道我家县尊百骑出关带回大批财货的事迹吗?” 李定国呆滞了一下,还礼道:“略有耳闻!” 云昭大笑道:“某家不才,也曾为副贰!” 李定国再次施礼道:“好汉子!” 云昭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以极为怀念的语气道:“定国兄,我真的很希望战死在草原上!” 李定国眯缝着眼睛道:“百骑劫掠草原烧杀劫掠且所向无敌,真真是令人神往……” 云昭嘿嘿笑道:“从草原回来之后,某家就对汉人杀汉人的事情嗤之以鼻,李洪基,张秉忠,高迎祥,罗汝才之辈不过是土鸡瓦狗,算不得真英雄。 若是有一天有跨马北征的汉子凯旋归来,某家定制备酒菜,当街拦马跪迎这等英雄好汉,为他牵马坠蹬某家于荣有焉。” 李定国终究年轻,看的出来,他真真的被这一番话打动了,但凡是真正的英雄好汉,那个没有踏平草原的梦想呢? 云昭见忽悠的差不多,就站起身道:“定国兄且放心安歇,你在这里不会有事的,莫要辜负良宵,小弟这就要回去了。 如果有事告知我留下来的仆役就好。” 李定国怔怔的道:“你不留下来吗?” 云昭抖抖轻飘飘的袖子笑道:“寒星姑娘一夜缠头太过靡费,我负担不起,定国兄自便就好。” 李定国丢过来两块金子道:“这不是有钱了吗?” 云昭随手丢给那个寒星姑娘哈哈大笑道:“大丈夫志在天下,区区声色娱乐不足挂齿。” 说罢,就在寒星姑娘欲言又止的留恋目光中大踏步离去,毫无留恋的意思。 李定国目送云昭离开,见张国凤凑过来了,就道:“人家对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却如荣睁眼瞎一般,这般下去,迟早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张国凤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速速离开险地!” 李定国笑道:“既然人家在招揽我们,我们自然要好好看看这里值不值得我们为他卖命。” 张国凤惊讶的道:“将军,您真的……” 李定国叹口气道:“黄玉没有说错,在义父命我攻打襄阳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义父可能有别的心思。 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义父最确实的心思。 我们是流寇,既然是流寇那就要流动起来且永不停歇,现如今,义父在南阳停留了五个月,又要在襄阳停留,明显是不愿意继续流动作战了。 朱明王朝虽然破败,可就是再破败的船上也有三斤钉子,你看看,孙传庭,洪承畴,杨嗣昌,王国贞这些人打不过建奴,在跟我们作战的时候却屡屡取胜,这是何道理? 完全是因为我们是流寇,只知道一路奔逃,一旦停下来,就是黄玉说的荼毒天下的局面。 我曾经想过该怎么解开这个死结,却总是找不到。 明日,我们就去真正的蓝田县看看……” “那还杀不杀云昭了?” 李定国自嘲的笑了一下道:“我们杀不了这种人,只有被他杀的份。” 说完就揽着明月姑娘的腰肢去了隔壁的院子。 云昭刚刚进门,洪承畴就用力的吸吸鼻子道:“好重的胭脂味道。” 云昭笑道:“被一个美丽的姑娘重重的拥抱了一下,也算是温香软玉满怀。” 洪承畴笑道:“少年人戒之在色,等你到我这个年岁,就该知道少年轻狂是有代价的。” 不等老仆招待,云昭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捧在手里道:“还认为明月楼的案子是我做的?” 洪承畴道:“看来是错怪你了,谁能想到张秉忠被困襄阳,却还能派出悍将来劫掠明月楼。 小看他们了。” “弄清楚了吗?真的是李定国来西安了?” “弄得很清楚,有一个刀客没死,认出来了跟他交战的人正是李定国,真不会错的。 人家拿我们西安城当存钱的罐子呢,你这个蓝田县令就能容忍他这般嚣张跋扈? 告诉你,朝廷的脸皮有没有已经无所谓了,你这个新鲜出炉的蓝田县的脸面可不能丢。 不把他捉住,你丢人丢大了。” 对于洪承畴这种指东打东的话术,云昭早就免疫了,喝了一口茶水道:“你该官复原职了吧?” 洪承畴捂着腰在地上走了两步道:“再等等,没有发生大事情之前,没人能想起我这条还能咬人的狗。 高起潜的火药库听说被你搬空了?” 云昭道:“给你留了一半,另一半送给卢象升了,耽误了人家的事情,多赔偿一点。” “你这是要卢象升多欠你一点吧?我劝你别费心机了,卢象升这种人不会跟大明做对的,被皇帝杀头都不会坏大明的事情,更不要说造反了。” 云昭摇头道:“你为什么总认为我会跟大明作对呢?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开始,我那一件事情不是为了大明着想?” 洪承畴停下脚步,瞅着云昭道:“你能利用南京御史弹劾掉西安府的宦官,就这一条,我真是太吃惊了。” 云昭笑到:“恰逢其会而已,曹化淳到了南京,先是在扬州抄了扬州知府潘达的家,获利不少,瞅着大笔金银入库皇帝心中喜欢,这时候又有人以贪渎为借口弹劾张云汉,且证据确凿,皇帝只要看到张云汉大笔的家财,这就足够让张云汉死无葬身之地了。 用不着动用太大的势力。 官,你现在家财也不少,小心点,别被皇帝给看上了,不然,你的下场也一样不妙。” 洪承畴哈哈大笑道:“如果陛下真的能把天下贪官的家都抄没一遍,我一定第一个亲自去抄我家,如果能把这些银子全部用在该用的地方上,某家其实是不怕五马分尸的。” 云昭瞅着洪承畴道:“这一次我派人去南方,发现你在东林党里被边缘化了?” 洪承畴叹口气道:“建奴还没有打过来呢,贼寇眼看着就要被灭了,就已经有人鼓吹撤离江北,全心全意经营江南。 我多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就成了这个样子。” 云昭大笑道:“撤啊,干嘛不撤?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脖子都长了。” 第七十二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七十二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从云昭墙上的那张天下供应图就能看到,所有的线头都在江南,而所有丝线的目的地全部在江北…… 现在,江北就多了一个线头,是从蓝田县出发的。 以前的时候云昭总是认为天下大事都是谨慎,谨慎再谨慎之后才制定出台的。 现在发现,拍脑袋就能信口胡说。 江南,江北是一体的,至少云昭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皇帝真的听信了江南那些人的话,撤出江北,云昭就敢即刻出兵关中,抢占更多的地盘。 这是一定的。 洪承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黑乌鸦,嘴里从来就说不出什么好消息来。 云昭知道撤离江北这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只是,这种言论出来之后,那些在辽东,在九边继续作战的人军心就会动摇,同时,供应会变得更加艰难。 一切都在逐渐变坏,且没有好转的趋势。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王承恩的大队人马离开西安回京。 云昭就站在路边看着长长的车队,心里很不是滋味。 巨寇李定国抢劫了明月楼,官府不是全力缉拿巨寇,追回损失的银子,而是率先请求王承恩离开西安回京。 他们认为,巨寇李定国既然敢劫掠明月楼的银子,那么,他就敢劫掠王承恩抄张云汉家得来的银子。 全体官员就像送瘟神一样的送走了王承恩…… 云昭知道,这些人在恐惧,在害怕,他们真的很害怕因为一点金银就把李定国这种悍匪真的吸引来西安。 宁愿让李定国得逞,自己宁愿吃哑巴亏也不敢继续追索。 所以,除过城门口贴着的李定国的画影图形在被一场大雨浇湿之后,上面的墨画也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云昭在城门口停留了很久,回头看了这座宏伟的城池很久,他猛然觉得这座城池很像目前的大明,从砖头缝隙里向外喷吐着沉沉暮气。 那是一种老人将要死亡前释放出来的气息。 那是一种野狗吞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息。 更是树木枯死,白蚁横生的气息。 更是盐碱遍地,草木枯朽的气息。 好在,城外就是蓝田县!!! 农夫胳膊上搭着的给妻女买的新布搭救了他。 妇人背后吃着糖人的幼子搭救了他。 小商贩独轮车里黄澄澄的杏子搭救了他。 背着书箱匆匆赶路的士子搭救了他。 当然,还有云杨那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秃脑壳也搭救了他。 “走吧,我们回家,这里的待着不舒服。” 云杨瞅瞅云昭背后的西安城抓抓光头道:“我觉得里面不错啊!” 云昭狠狠地瞪了云杨一眼道:“少年人戒之在色!” 云杨嘿嘿一笑就跳上了马车,准备亲自赶车。 云昭却跳上他的战马,抽一鞭子,战马就“哕哕”的叫着沿着官道狂奔了出去。 战马跑的很快,急促的马蹄声让道路上的行人匆匆躲避,平日里从不这样做的云昭,这一刻什么都不管了,快马加鞭,恨不得让胯下的战马能带着他飞起来。 先到的不是云昭,是云杨,这家伙虽然身体很重,可是,一旦骑上马不知怎么的就能通过与战马的配合就变得身轻如燕。 他探手拉住云昭战马的缰绳,对云昭道:“心情不好是吧?我们去打炮,打上几炮之后我保证你神清气爽。” 然后,他就牵着战马拐了一个弯就去了炮场。 云杨装药放炮子,云昭点火,“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之后,云昭被炮声震的七荤八素摇摇欲坠的。 不过,坏心情终于被大炮给撵走了。 “我们不该过这种日子的,如果我的野心小一点,我们兄弟就能聚在一起,白天去学堂,夜晚我们一起做游戏看星星,闲暇之时我们去秦岭里探险,寻找一下传说中的野人。 哪怕是带着云卷他们挖山药也很好。” 云杨嘿嘿笑道:“这年头没点野心就没法子活人。” 云昭抹一把脸上的黑灰咆哮道:“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做的有多好,这世道依旧在变坏,一直在变坏。 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一群王八蛋居然建议皇帝从京师逃跑,去南京建立新的都城,江北这么大的一片土地,这么多的子民就不要了。” “皇帝不会答应吧?” 云昭抓着云杨的肩膀道:“这是我唯一看得起他朱由检的地方。” 云杨不解的道:“皇帝不同意不就完了,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云昭苦笑道:“你不知道,不明白风起于青萍之末的道理,一个有骨气,有志气的王朝根本就不会说出这话种话。 一个有骨气的中央王朝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会用最后的断刃指着敌人说——尔乃蛮夷! 我之所以迟迟不动手,迟迟没有像李洪基,张秉忠那些一般攻城掠地,就是因为尊敬这个大明王朝。 我尊敬他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土,不和亲! 我尊敬朱由检在这般艰难困苦之下依旧不承认狗屁的“满清”,依旧认为他们是不臣之奴! 我尊敬他明明不是什么天生英主,依旧用自己普通人的智慧一心想要保住任何一寸国土。 所以,我明明知道他会失败,只是因为尊敬,我按捺住了自己的野心,选择用对这个王朝伤害最小的方式来发展自己的力量,给这个人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或许,我尊敬的不是他,而是他祖上的余烈……” 云杨静静的等待云昭怒吼完毕,见云昭通红的脸逐渐变得苍白,这才道:“我们现在做的很好。” 云昭冷冷的看了云杨一眼道:“我今天说的话你要是说出去,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云杨嘿嘿笑道:“怎么不砍脑袋?” “滚!” 云昭带着满脸的黑灰进了家门,几个家丁仆役想要说话,却被云昭一脸的怒容吓退了。 所以,他才进中庭,就看见孙传庭背着手站在他的书房外边正看着他。 “好重的杀气!”孙传庭笑容和煦。 “我听说江南有人说北方靡费太重,再这么下去,会把江南也拖累死,还说什么不如弃江北保江南才是老成之策。 宪堂乃是国之重臣,可知这句话出自谁人之口?” 孙传庭道:“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陈洪,四品官!” 云昭抱拳道:“好,卑职记下了。” 孙传庭又道:“此人已经被陛下罢官了。” 云昭道:“他就不该活着,全家!” 孙传庭淡淡的道:“越俎代庖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昭道:“风起于青萍之末的道理宪堂不会不明白,此时若是不能下重手,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站出来说这件事。 陈洪确实微不足道,可是,他就是一个棋子,一个被人放出来说话的棋子,这个棋子一定要除掉。” 孙传庭呵呵笑道:“此事与老夫无涉。” 云昭怒道:“也与我无涉!” 孙传庭又道:“应该与我陕西所有官员无涉!” 云昭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恶气不断地涌上来,怒吼道:“爷爷就想杀了他全家!!” 孙传庭瞅瞅四周,见云氏家丁,仆役一个个低着脑袋就无声的笑了一下道:“看来,这里只有我一个外人。” “既然如此,这个时候,你连一句心里话都不敢说吗?”云昭鄙夷的瞅着孙传庭。 孙传庭呵呵笑道:“按理说,只要是在西北为官的人都恨不得吃陈洪的血肉,有一些规矩本官觉得还是应该遵守一下的。” “所以你就来找我?” “没错,本官苦心孤诣的与贼寇作战,眼见胜利在望,这个时候本官绝不会允许有杂音出现。 你云氏迟早是要造反的,此时损害北方利益,就是你云氏受损失,你不出手谁出手?” 云昭皱眉道:“谁说我家要造反?” 孙传庭指着山谷口高大的城墙道:“私自建造城关,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你难道不知晓?” 云昭冷笑道:“这世上私自建造的城关数不胜数。” 孙传庭点点头道:“所以造反的人才有这么多,杀不胜杀!” 第七十三章坚韧的民生 第七十三章坚韧的民生 “今年秋收之后,蓝田县将不再修整水利,铺设道路,开始修建堡垒,用两年时间,将蓝田县所辖变成一片堡垒。 我要让任何想要进入这片土地,想要劫夺这里百姓劳动果实的恶贼,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不管是谁!” “你这是僭越。” “建奴马上就要叩关,你马上就要被皇帝召回北京,保卫北京,你没时间,也没有机会来质问蓝田县的事情。” 孙传庭叹口气道:“没有五六年的时间,你建不成堡垒群。” 云昭若有所思的瞅着孙传庭道:“五六年的时间足够了,告诉你,之所以要建立这么一片堡垒群,不是为了防范别人,是为了用这片堡垒群锁住我自己的野心。” 孙传庭惊讶的道:“你能继续隐忍五六年?” 云昭极度不耐烦的道:“建奴不进关,我就会继续忍耐!” “建奴入关之后又如何?” 云昭大笑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全部都靠不住,老子只能靠自己,百姓们也不敢指望你们,到时候,我们自己的家园,我们自己来保护,我们要让建奴知晓,这片土地上有的是愿意舍命保家的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意出兵配合杨嗣昌剿灭襄阳贼寇呢?除掉张秉忠之后,西北大定!”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孙传庭道:“你们安置好百姓了? 你们让百姓安居乐业了? 你们给百姓找到活路了?” 孙传庭摇摇头道:“此事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你觉得那些正在锅里被熬煮的孩子能等到你们从长计议? 你觉得那些就剩一口气的饿殍能等到你们从长计议? 还是你们认为那些卖孩子,卖老婆等着吃最后一口饭吃的流民能等得住你们从长计议? 安置不好他们,杀多少贼寇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总有杀不完的贼寇。 宪堂,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这句话在大明不是一个传说,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你是陕西的巡抚,上任之后没有问过一句国计民生,一过来就开始操练你的秦军。 一过来就向陕西百姓索要粮饷,用陕西人的钱粮去训练陕西人,然后再去用训练好的陕西人去杀死那些因为活不下去而揭杆造反的陕西人。 您就不觉得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吗? 云氏是陕西人,所以,不太喜欢去杀自己人,只要他们不来祸害我们,我们对杀死他们没有任何兴趣。 我们在等,等他们发现造反依旧没办法吃饱饭,没办法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会自己过来。 这个时候,我们在给他们一点地,一点种子,一些工具,他们又会变成普通的百姓。” 孙传庭道:“他们造反杀人不用惩处吗?” 云昭笑了,指指孙传庭道:“你不懂贼寇,杀人见血品尝到甜头的贼寇是不会甘心回来种地的。 所以,但凡是愿意回来种地的人,都是些不想杀人的人,把这些人从贼寇中剥离出来,贼寇也就没什么力量了,了不起就是一群比较强悍的马贼。 这才是蓝田县剿匪的方式。” 孙传庭拱手道:“愿闻其详!” 云昭道:“天色不算晚,我们现在走一遭蓝田县的收容所还来得及,看看你治下的百姓的凄惨模样。” “蓝田县有什么……收容所?” “没错,流民收容所,所有进入蓝田县的流民都要接受审查,只要是老实的百姓,在这里停留十天之后,就能进入蓝田县讨生活。 一个隔离一下,免得有疫病被带入蓝田县,二来,鉴别一下流民,参加造反的可能要被区别对待一下,确定他不再想造反这种事了,就给人家一条活路。“ 云昭洗了一把脸,就让仆役牵来战马,与孙传庭一道带着亲卫去了凤凰山左近。 刘茹剪短了自己的头发,用布带子缠住了自己的胸,穿上过世丈夫的衣衫,粗着嗓门说话,加上她身材本来就比一般女子高,因此,在流浪的路上,人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农家出身的刘茹虽然是女子,力气却不小,她全部的家当只有一辆独轮车,左面坐着瘦弱的婆婆,右边坐着年幼的女儿,独轮车中间堆着她们全部的家当。 随着道路越来越平坦,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刘茹悬了很久的心这才慢慢的放下来。 “爹,我饿!” 女儿已经习惯叫她爹了,这让刘茹很是心酸。 “儿啊,还有半块饼子,拿给囡囡吃。” 刘茹瞪了一眼闺女对婆婆道:“娘,她能撑住,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到了前面那棵大树底下,我们就歇歇脚,您也吃点东西。” 婆婆虚弱的叹口气道:“总是不死,跟乖孙女抢东西吃。” 刘茹笑道:“娘,我们已经进入蓝田县境了,听说到了收容所,就有吃的东西,我跟囡囡饿不着。” 婆婆道:“怎么能不饿哟,孩啊,如果到了蓝田县还找不到活路,你就带着孩子在去找找看,娘一个人讨饭也能活。” 刘茹咬咬牙不做声,用力推着独轮车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大树底下,刘茹就是通过这样一个个小小的目标硬是一步步的从襄阳走到了蓝田县。 放下独轮车,刘茹坐在地上,浑身就像是散了架一般,抱起水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半葫芦水,才让咕咕叫的肚子安定了下来。 瞅着婆婆跟女儿在分着吃最后的半块饼子,刘茹站起身对婆婆道:“娘,我去找当地人打听一下,该怎么去收容所。” “莫要走远了。” “晓得了,娘。” 距离大树不远的田野里长着一些刘茹不认识的高大庄稼,见地里有一个老汉正在日头底下锄地,就高声道:“老丈,小子有事询问。” 老汉抬头看看刘茹,面无表情的道:“去收容所从这里向西走两里地也就到了。” 不等刘茹道谢,老汉又低着头继续给玉米松土,看样子问他路途的人多,老汉也习惯了。 刘茹才要走,老汉又直起身子道:“等等。” 刘茹奇怪的看着老汉,只见老汉抬手从玉米杆子上掰下两棒子玉米,也不扒皮,递给刘茹道:“庄稼还没有熟,现在掰下来糟蹋粮食,拿去充充饥,到了收容所也就有粥喝了。” 刘茹接过这种奇怪的庄稼,施礼感谢老汉,就听老汉道:“这叫玉米,是我们蓝田县的新粮食,现在没长熟,不过呢,也能吃了,别扒皮,就这么穿在树枝上烤熟吃,味道好着呢。” 说完,就挥手示意刘茹离去,并没有靠近她的意思,即便是刚才送玉米给她的时候,两人也尽量不接触。 刘茹还以为自己女扮男装被人发现了,仔细看了老汉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就一头雾水的回来了。 “娘,我们有粮食吃了,刚才那位老丈给的。” 婆婆也不认识刘茹怀里抱着的两棒子玉米,却高兴地对刘茹道:“我们到好地方了,这里的人,心善。” 瞅着闺女饥渴的模样,刘茹迅速在路边点燃了一堆火,用树枝穿着玉米就放在火上烧烤了起来。 此时日头渐渐升高,关中的大太阳白晃晃的挂在天上炙烤着大地。 烤玉米的甜香味逐渐散开,一家三口的肚子都咕咕叫唤起来。 直到玉米外皮被烧焦,里面黄灿灿的玉米粒就暴露出来,刘茹灵巧的转动着玉米,不让玉米粒被烤焦,直到玉米彻底被烤熟,刘茹这才分给了贪吃的闺女跟饥饿的婆婆,自己吃了一小半。 仅仅吃了一口烤玉米,刘茹就对婆婆道:“娘,我们以后就以烤玉米当活路如何?” 第七十四章大处着眼,小处入手 第七十四章大处着眼,小处入手 云昭搅动了一下大铁锅里面的糜子粥,粥自然是没有什么插筷子不倒的现象,它就是一锅稀粥,一半是糜子米,另一半是水。 糜子被煮的开了花,所以,这一锅粥的颜色很好看,也有一点浓稠的意思在里面。 “县尊,按照您的吩咐,这些糜子米都是去年的好糜子,没有发霉,烂掉的,到了这里又用清水仔细的淘洗过,里面也没有掺杂半点秕谷,草籽,沙子。” 云昭把装进粗瓷碗里的糜子粥一点点的喝下去,然后道:“幸好没被我喝出你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要不然,我会把你丢大锅里煮成肉粥给这些百姓喝。 蓝田县要脸面,这里的人也要脸面,是人就该活成人的模样,你们是在给人做吃食,不是喂猪!” 蓝田县小吏双腿微微发抖。 他是知道的,县尊对县里的官吏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且不容任何人犯错,如果是认识上的错误那还罢了,最多训斥一番也就是了,如果是明知故犯,或者贪渎,在县尊这里根本就过不去。 一个地方,地方长官是什么样子的,很容易让地方变的跟长官一个模样。 云昭有不是很严重的洁癖,官吏们就不敢带着一身的虱子去见长官,长官穿的干净了,见他们的乡绅就要主意体面,乡绅们知道官员都喜欢干净,就会看不惯百姓们穿的脏兮兮的。 所以,现在的蓝田县人可以穿的破旧,却不能脏,可以吃很简陋的食物,却不允许脏,可以住在破烂的屋子,却要门窗齐全。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总说这是穷讲究,可是,随着时间长了,被云昭处理的人多了,大家也就慢慢习惯了,也开始排斥那些天生窝囊肮脏的人。 在蓝田县即便是乞讨的乞丐,他伸出来的手也必须是干净的,指甲缝里绝对不能允许有黑泥存在,否则会被衙役们抓去用刷子刷。 县尊说要把谁丢大锅里煮肉粥,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这些年下来,汤峪口子上的池子里泡的人多了…… “干净!” 孙传庭从昨日开始看这座收容所,看到今天中午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干净,即便是茅厕里,也被白灰齐齐的铺垫了一遍。 “这样的收容所蓝田县有六座。” “被收容的人呢?”孙传庭瞅着排长队领粥喝的人,忧心忡忡。 “有的成了农夫,有的成了商贩,有的成了工匠,有的成了军卒,这就是你为什么在蓝田县能看到那么多的人的原因。” “自从我老婆跟你家合伙做生意之后,你对我似乎就没了隐藏心思的想法是不是? 且对老夫这个巡抚也没有了半点敬意。”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真的以为云氏的银钱那么好拿?我们讲究没一文钱的投入都必须带来盈利。 我知道你看不上钱,你要是孤独一人,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你有家眷,就逃过人情往来。 跟你这种人打交道不同于任何人。 把话说清楚要比半遮半掩的让你去猜测要好。 我已经摆明了车马炮,就看你怎么选了,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有意见,朝廷已经开始招降张秉忠了,我想,没人愿意把我云氏逼迫的狗急跳墙。 我们现在就等,等江北彻底糜烂之后,我们再重头收拾旧山河。” “你认为江北一定会糜烂?”孙传庭觉得有些好笑。 云昭阴阴的笑道:“有一个早就糜烂的朝廷,江北要是不糜烂才是怪事情,我根本就不用扯旗造反,只需要等待,等待到所有人都对大明失去希望之后,我们只需要说一句话,就有无数仁人志士前来投奔。 江南的那些人认为江北是累赘,没关系,他们敢放弃多少,我就敢接收多少。 等北方平定之后,我就会去南方。 他们以为划江而治是一个好办法,我不这么认为,我打算继承大明江山,一寸河山都不能少。” “你凭什么继承大明,你并非皇亲贵胄。”孙传庭惊愕的几乎要跳起来了。 “谁告诉你只有朱明子孙才能继承大明江山? 我这种一心为大明百姓,一心要抵御外敌的大明子民就不可以? 谁能给大明百姓好的生活,谁能让这个国家国泰民安,谁都能继承这个帝国。 所以说,这个帝国是朱明的,也是我的,你的,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只要我云昭看起来像是一个大明人,说话声音是大明话,衣服穿着是大明人,我天生就该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你如此胡作非为,即便是拿到了大统,也不长久,你开了一个很恶劣的例子。”孙传庭浑身颤抖,云昭的这番话就像是一颗颗炸雷在他的脑袋里炸响。 “谁又告诉你云氏一定要长久的统治这个国家了?斗得过兴起来的厉害人物就继续统治,斗不过人家,那就老老实实的让位置。 我会把争斗控制在朝堂上,绝对不会允许波及到全国,倒霉就让所有想掌权的人倒霉,他们为自己的理想献身这不过分吧?” “你就不为你云氏子孙考虑吗?” 听孙传庭这样说,云昭无声的笑了,指着京城的方向道:“纵观史书,哪一个帝王没有为子孙后代着想过? 霸道如始皇帝,强悍如汉武帝,英明如唐太宗,贤明如赵匡胤,驱除鞑虏恢复正统的朱元璋哪一个不是天纵奇才? 哪一个不是雄才伟略? 又有哪一个真正做到了江山万万年? 我能比他们更加的雄才伟略? 不见的吧。 让云氏子孙们明白,他们的位置不是上天赐予的,他更不是什么狗屁的天之子,他们只是我云昭的子孙,跟老天屁的关系都没有,说不定子孙还能争气一点。 能让天下人认可,那就继续当皇帝,不能让天下人认可,那就滚蛋回老子给他们留下的玉山城,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的养老……这样其实挺好的……彻底的退出,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孙传庭,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来实现因为权力更迭带来的暴乱控制在朝堂上这一目标,你要帮我。” 孙传庭咳嗽一声道:“天子还在京城,建奴还在关外,贼寇剿灭近在眼前,你蓝田县虽然繁盛,跟大明比起来不过是弹丸之地,你现在就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云昭笑而不语,从粥锅里舀出一碗粥就要倒进一个干净的粗瓷大碗里,瞅见大碗背后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笑的越发灿烂了,把勺子里的粥倒回粥锅,从锅底下挖出一勺子稠粥,放在小姑娘的碗里道:“多吃点,快快长大,后面的好日子全是属于你们的。” 小姑娘双手捧着粥碗,回头冲着站在后面的母亲道:“爹,好大一碗粥啊。” 云昭仔细看了看后面男子装扮的刘茹道:“换回女子装束,在这里没人伤害你们。” 刘茹施礼道:“小女子这就换回来,多谢官爷。” “从襄阳逃过来的?” 云昭似乎忘记了等着跟他说话的孙传庭,反而对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妇人起了谈话的心思。 “哦,你丈夫过世了啊,你带着婆婆跟闺女来蓝田县讨生活,这可不容易,你准备怎么过活呢?” 刘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漂亮妇人,这个年轻的官员为人和蔼,估计不是存着坏心思,遂大着胆子道:“老天饿不死瞎眼雀,只要小妇人勤快一些,给人缝缝补补,浆洗衣衫,哪怕去烤玉米也能活命,只是不能再有贼寇来了,他们要是来了,小妇人再勤快都没活路。” “咦?烤玉米?这可是一个新活路居然被你抓住了。说说看,你准备怎么烤玉米,拿出去卖的烤玉米,你可不能点堆火随便烤的焦了吧唧的,那样的话没人买。” “小妇人有一辆鸡公车,准备做两个小泥炉子放在鸡公车两边,泥炉子的口小,肚子开大,把玉米刷上菜油,一边炉子里的玉米添一点糖霜,另一边的炉子里专门烤加了盐巴的,这样,就有两种味道的烤玉米,小妇人再推着鸡公车沿街叫卖就成。” 云昭快快的给刘茹的碗里舀了米粥,笑眯眯的瞅着喝粥的母女两,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一两的碎银子放在桌子上道:“我要入股!” 第七十五章被吓坏的孙传庭 第七十五章被吓坏的孙传庭 孙传庭极其的不理解云昭入股的行为,在他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最没有必要的是云昭这个身家无数,坐拥半个关中的人居然帮那个女扮男装的妇人亲自书写入股文书。 云昭以一两银子入股妇人将要开起来的烤玉米摊子,占股两成,从获利的第二个月开始分红,以后生意做大了,两方再商谈股份比例的变化,如果赔了,各安天命,两不相干。 孙传庭亲眼目睹云昭在这份文书上用了自己的私人印鉴,给那个妇人解说了文书,还以为妇人会按上手印,没想到妇人居然提笔签署了自己的王刘茹氏的名字,还在名字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文书一式两份,云昭收藏一份,刘茹拿走了一份,然后,刘茹就拿走了那一两银子,带着闺女快活的去找婆婆去了。 云昭目送妇人离开,将文书折叠后收进袖子里,满意的对孙传庭道:“以后你也该这么干,比你老婆做顺风顺水买卖赚的还多?” 孙传庭嗤笑道:“就凭你一两银子一年的两成分红?” 云昭笑眯眯的道:“这样的文书我家里还有七八百份,全部是我母亲收着的。 当年为了笼络人心,把母亲收藏的好多借据都给一把火烧了,母亲虽然支持我,背地里却哭泣了许久,总觉得有些不孝,给她弄一些能发财的股份比什么借据好太多了。” “七八百份?也就是说蓝田县的生意你都参与了?” “当然没有,人家本来就在赚钱的生意我参与做什么呢?那不叫做生意,那叫盘剥。 我参与的都是一些小生意,比如制作铁炉子的,比如专门给人盖房子的,比如发明了一种新丝绸,又没钱制作的,比如制作粉条子的,很多,现在又多了一个烤玉米的。” 孙传庭皱眉道:“你确定这些生意都能赚钱?” 云昭大笑道:“一两银子就能安排一家三个妇人可以活下去,这样的生意还没开始,我就赚大了。 孙传庭,你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把这个国家当成你自己的家,否则就不会说出这么见外的话。 怎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让你觉得很舒服吗?” 孙传庭四处看看刚刚吃完饭,开始自觉洗刷碗筷的流民们,低声道:”帝王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不神不足以御天下。” 云昭嘿嘿笑道:“没关系,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建城了,别人站着跟我说话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跪着,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认为老夫会如此简单就臣服于你吗?”一股怒气从孙传庭丹田涌起。 云昭撇撇嘴道:“谁要你臣服我了,我要你臣服天下百姓,而我,就代表着天下百姓的利益。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你听不懂的事情,几年之后,不用我说,你自己就会明白。 你我交集的时间不多,我就尽量多的把自己的心迹剖析给你看,你能接受我们就从现在开始为天下的百姓谋一个活路,你如果不喜欢,那就袖手旁观,等我说的那些事情一一实现之后你再进来不迟。 我们可以打赌的。” 孙传庭再次看了一眼那些洗刷过饭碗,就开始平整收容所土地的汉子,又看看那些用树枝绑成笤帚清扫院落的妇人们,叹口气道:“如果按照你说的样子,我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 “那就好好的活,走吧,我再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孙传庭没有拒绝,上了战马就跟着云昭去了凤凰山大营。 在凤凰山大营里停留了整整三天,回到西安城,孙传庭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不吃不喝的待了一天一夜。 等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鬓间星星点点的白发已经连成了一大片,一双猩红的眼睛,在烛光下更像是两粒鬼火。 “大明完蛋了!” 孙传庭跟老婆一起吃饭的时候没头没尾的说出这句话之后,不等吃完饭,就起身招呼随从,匆匆的赶去了韩城前线。 此时,秦军跟李洪基最后的老营人马激战正酣,战场上血肉横飞,人嘶马叫滚成一团。 孙传庭漠然的看着眼前的战场,即便是官军正在逐渐取胜,他一样没有任何欣慰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他眼前总会出现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 抬头瞅着白花花的太阳,也感觉不到阳光刺眼,那一天,他的眼睛看到了太多,太多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亲眼看见,在火炮的轰鸣声中,一座布满假人的山头在一瞬间就被硝烟笼罩…… 他亲眼看见,在军卒们将要冲锋之前,一片密密匝匝的铁球先他们发起冲锋…… 他亲眼看见,一个光头汉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第一个从缓坡上奔驰而下,在他身后,马蹄如雷……一片刀林。 他更亲眼看见,一排排身穿黑衣手持鸟铳的军卒,如同浪潮一般滚动前进,在他们的面前,是无数已经飞出去的铅弹……这些铅弹循环往复从不断绝…… 他甚至亲眼看见,当那些精致的投石机将瓦罐远远地投掷出去之后,瓦罐落出就成了一片火海…… “眼前的贼寇只需一波开花弹就能打散吧?” 孙传庭木然的瞅着贼寇的骑兵在他的军阵前循环往复的冲击,每一次,自己的部下都要用尽全力才能把他们驱逐出去。 “这个缺口,一百鸟铳手,加上手雷就能堵死吧?” 孙传庭木然的瞅着他设计的包围圈被一些贼寇冲破,目送为数不多的贼寇逃离战场,他依旧一言不发。 无所谓了…… 逃就逃吧…… 最后难免一死…… 就算是不死,也会被某个人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滴血…… 逃不掉的,这些人就是那个人用来打破旧世界的锤子,你们把旧世界砸的越烂,他心底里就越是喜欢……这个人不是来拯救大明朝的,他才是大明朝最大的威胁,最恶毒的敌人。 “大明朝完了……什么南北之争,什么九边淤塞,什么建奴,什么贼寇,都是他手中的玩物。 他是一条毒龙,安静的蜷缩在深渊里,只露出一双碧沉沉眼睛好奇的瞅着这个世上的人相互征伐。 偶尔会探出一只爪子,戏弄一下在外征战的双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他在等……等这个世界虚弱无力之后,就会用巨大的叉子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叉进他的饭盘。 挑肥拣瘦一番后,再用他的烹调方式让每个人吃起来更加的可口…… “宪堂,我军大胜!” 副将贺人龙骄傲的站在孙传庭的身边大声报喜。 孙传庭站起身,抬起了手,冲着漫山遍野的官军大声吼道:“将士们,我军大胜!” 随即,万胜之音响彻干枯的平原。 孙传庭与军卒共庆了片刻,就对贺人龙道:“我会向陛下上报尔等功绩,凡是英勇杀敌者,陛下不会忘怀。” 贺人龙单膝跪地道:“愿为陛下效死。” 孙传庭又淡淡的道:“李贼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仅逃走了不足五十骑,尔等还要继续追捕,莫让贼寇死灰复燃。” 贺人龙又威风凛凛的抱拳道:“遵命,定不让李贼逃脱。” 孙传庭对贺人龙表现出来的斗志很满意,又嘉奖了一句,就率领中军缓缓回到了韩城。 残破的韩城就在眼前,孙传庭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又开始出现幻觉,一颗颗巨大的铁球重重的撞击在韩城残破的城墙上……而后,城墙就四分五裂……再然后就有无数的黑衣人端着鸟铳,踩着韩城的断壁残垣,进入了这座城市,最后他——孙传庭,堂堂的陕西巡抚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柄寒光闪闪的枪刺…… 第七十六章 獐头鼠目李定国 第七十六章獐头鼠目李定国 “孙传庭来凤凰山大营看军演的时候,你在对面的山头埋了多少火药?” 与孙传庭分别之后,云昭干脆视察了所有的流民收容站,十天之后才回到玉山城。 回来之后,见到云杨他就开问。 “没有多少,也就多了百十个炸点而已。” “火油弹爆炸的地方呢?” “埋了两缸火油。” “火炮展示呢?” “大部分都是链弹,发射之后显得炮弹密集一些……” “骑兵展示的时候你不会连驴子都用上了吧?” “没有,就有有三成是借来的骡子,怎么,被孙传庭看破了?” 云昭揉搓一下面孔道:“没有,效果很好,把孙传庭吓坏了。” 云杨点点头道:“应该被吓坏,我都被这样的场面给吓坏了,阿昭,你说,我们的武器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威力该多好啊。” 云昭道:“探索无止境,武器的威力也不会有止境,迟早有一天我们武器的威力要比现在大十倍,百倍,千倍。” 云杨凝重的点点头道:“我再去催催汤若望他们,这些人拿着我们的钱,整天屁事不干,就知道拿一只望远镜看星星。” 说完话,云杨就就走了,他是一个很勤快的人。 目送云杨大步流星的走了,云昭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说六年前云福将武库交给他,是他人生中一件很大的事情,这件事情从根本上催生了云昭的野心。 六年下来,那批在经历了大力度培训射击之后,已经逐渐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云氏自己制造的新的鸟铳,以及大炮。 对于这些东西,云昭永远都是不满意的…… 玉山书院的发展也一样的缓慢…… 地里的庄稼产量也没有突破性的发展…… 后山的钢铁厂依旧冶炼不出大量的好钢…… 什么都很慢,就连一封信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从一个地方跑到另外一个地方。 大黄杏子吃完了,过了好久才有桃子吃,好在,有西瓜可以弥补空隙。 李定国抱着半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眼睛没有离开桌子上的书本,书本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惜,合在一起之后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上课的时候,我前边坐着一个痴肥的女胖子,她还对我放了一个屁,原以为她会羞愤自杀,没想到,她居然回头冲着我嫣然一笑,笑的我魂魄都要飘散了。” 李定国又挖了一口西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跟张国凤聊天。 张国凤道:“那个女人叫韩秀芬,你别惹她。” “为什么?爷惹不起她吗?” “也不是不能惹,惹了她之后呢你就要小心,听说那个女人最喜欢饲养毒物。” “毒物?” “是啊,张晓雅说韩秀芬最喜欢收集霉烂的东西,什么烂杏子,烂桃子,烂西瓜,霉烂得越厉害她就越是喜欢,你想想啊,她整日里收集那些烂果子上青灰色的毛,据说那东西能制作药。 你信这种鬼话吗?” 李定国摇摇头道:“是在收集毒物,算了,我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哦,对了,那个张晓雅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的脑门那么大,眼睛那么小,国凤,你怎么跟这样的女人整日里有那么多的话呢?” 张国凤阴郁的瞅瞅李定国道:“叫花鸡你吃过没有?” 李定国点头道:“吃过啊,你做的。” 张国凤道:“吃叫花鸡的时候是不是要把外边的泥壳壳敲掉?” “没错,谁吃泥巴啊。” 张国凤正色道:“张晓雅那个女人的外表就是叫花鸡的泥壳壳!” “咦?你脱掉她的衣衫了?” “滚!我是说她的内心。” 李定国张嘴朝窗户外边吐了一口西瓜子,顺便坐在窗台上,瞅着一群人追着一个圆球不断地往一个没底的筐子里投。 就手上发力,将半个西瓜皮用力丢了出去,西瓜皮在半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最后咣当一声撞在篮板上,碎裂的西瓜皮就统统掉进那个没底的筐子里去了。 碎裂的瓜皮带着一些西瓜水弄了篮筐下面的人一头一脸,然后篮球架下就炸了锅。 在被人发现之前李定国从窗台上下来,指指外边愤怒而又不知道该把怒火发泄给谁的人群对张国凤道:“丑人多作怪。” 张国凤似乎有些愤怒,这让李定国有些难堪,因为张国凤长得也不好看。 “这里的人都是云昭当年用四十斤糜子救下来的孩子,你指望他们能长得有多好? 听这里的人说,在漂亮孩子跟丑孩子之间,云氏跟倾向于购买丑孩子,这些孩子虽然都是父母所生,可惜,在卖孩子的时候,漂亮孩子活下去的可能更大。 哪怕是易子而食的时候,父母都会优先把丑孩子拿去跟人家交换,像我这样的人,往往是父母第一抛弃对象。” 李定国笑道:“所以,你来这里见到这么多的丑人,你就觉得到家里了?” 张国凤点头道:“是这样的,在这里待着我很舒服,走吧,就要上课了,今天是韩先生的课业,不可迟到。” “今天讲什么?” “《大学》!” “韩先生今天可能要考教你对——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这段话的理解,你准备了没有?” 李定国打了一个饱嗝道:“都是废话,懒得理睬。” 张国凤道:“那你就完蛋了,韩先生的戒尺又粗又大!” 李定国嘿嘿笑道:“对我来说小意思。” 张国凤叹口气道:“你不能每次学不会的时候都靠身体往过抗吧?” 李定国跟着叹口气道:“爷爷自从加入了义军,从未吃过大亏,两次损兵折将,义父也没有责怪我分毫,来这里才半个月,我已经挨了六次打,怪不得黄玉说他的手经常被打成猪蹄,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张国凤吃吃笑道:“我以为你会反抗,会把打你的先生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李定国叹口气道:“我本来想这么干来着,不知怎么的,瞅着那个丑先生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弄不懂课文好像真的是我的错。 听他打我一下,就教训我一句,就从心眼里觉得那个先生是在为我好,只是,为我好,干嘛要打我,你说呢?” 张国凤笑道:“因为先生打学生好像是自古以来传下来的规矩。” “爷爷连皇家祖坟都敢挖,却不敢反抗一个打我的教书先生,真是怪哉,怪哉。” 张国凤一把拉起李定国,把一页纸塞给他道:“快走吧,等铃铛响了就来不及了,如果先生今天问到你,你就用这张纸上的东西来应付,是我想的答案,要是不对,你别怪我。” 李定国继续叹息一声,抱起桌案上的书本,随着张国凤匆匆的去了教室。 两人进了课堂,还好,韩度先生还没有来。 李定国瞅着回头看他的韩秀芬同学,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今天没有吃韭菜吧?” 韩秀芬闻言并无半点羞愧之意,摇头道:“没有,今日吃的是莲藕,告诉你啊,有浊气就该排掉,否则会损伤身体。” 一句话就让李定国彻底安静下来了,韩秀芬继续道:“你身上一定有很多伤。” 李定国道:“何以见得?” 韩秀芬指指他露在外边的小手臂道:“你的两只小手臂上共有伤痕二十六道,且深浅不一,有些还是火烧后留下的痕迹,这是上战场之后留下来的痕迹,说说,你以前在哪里当山贼?” “为何是山贼?难道就不能是官军?” “你长得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善类,怎么可能是官军?” “官军里就没有獐头鼠目的人?” “有!可是,官军中獐头鼠目之辈绝对没有机会进入我玉山书院修行,你这班目不识丁,獐头鼠目的家伙只可能是某一处为我蓝田县立下功劳的贼寇,县尊想要提拔你一下,才给了你这个学习的机会。” 第七十七章沮丧的李定国 第七十七章沮丧的李定国 “你昨天被先生打的好惨,伤口是不是还没长好?你可以来找我的,我就能医治。” 李定国认真的看着韩秀芬那张如同满月一般的大脸道:“不用了,先生打出来的不过是皮外伤,明天就能好,我怕被你治了之后我没机会见明天的太阳。” 韩秀芬从自己的书包里捣鼓了一会,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小心的放在李定国的面前指着玻璃瓶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霉菌道:“你的伤口上有无数个小虫子正在噬咬你的肉,只有这东西能杀死那些小虫子,你要不要试试?” 李定国瞅瞅玻璃瓶子,再看看自己手背上那道不足半寸且有些红肿的伤口坚决的摇头道:“不用!”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你手上的这道伤已经开始溃烂了,用不了多久溃口就会被虫子咬的更大,溃口更大之后就会有更多的虫子,如此循环往复,不出十天,你的这只手就要锯掉!还要用烧红的烙铁把伤口封闭。 大夏天的,伤口不容易长好,如果伤口又生了虫,那么,你的这只手就白锯了,大夫还要往上锯你的胳膊,然后又是烙铁封口,要是又溃烂了,又要来一遍,慢慢的你一条胳膊就被大夫锯没了,如果伤口还在溃烂,虫子还在……” “住嘴!” 李定国怒吼一声,立刻就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李定国讪讪的坐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这东西真的能治好溃烂伤口?” 韩秀芬眯缝着眼睛瞅瞅一张脸涨的通红的李定国道:“怎么,说到痛处了? 看你满身伤痕的样子该是一个勇猛之士,你这种人对自己的生死都是置之度外的,别说没了手,没了臂膀,脑袋掉了对你们来说就是碗大一个疤。 是不是有伙伴就是这样慢慢被虫子给活活咬死了? 你是不是亲眼看着他被折磨死的? 他是不是你亲亲的兄弟? 有没有痛彻心扉? 恨不得代替他去死? 来,让我把这些霉菌涂抹在你的伤口上,看看这些好虫子能不能咬死那些坏虫子,如果成功了,你以后就不再遗憾自己兄弟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成了虫子的口粮这种事。 功德无量的事情啊……来,把你的手伸过来,我用棉签给你涂抹……一点都不痛,对了,就是这样。” 李定国不知怎么的居然真的就把手臂伸过去了,韩秀芬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在大军征战的过程中,战死的人远没有病死的人多,一场战斗下来,直接死掉的人算是幸运的,那些将死不死的人才是最凄惨的。 韩淑芬说的那种锯手之后伤口又溃烂,又开始锯胳膊……最后把人切成萝卜一般的事情他看了不止一次,两次,这样的场面甚至是他在军中的日常……人病的海枯石烂的时候,哪怕别人说毒药也能治病,病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你要干什么!” 张国凤一把扯回李定国已经伸出去的胳膊,冲着韩秀芬吼道:“你找试验品去找别人,别骗他。” 李定国一双大眼睛中逐渐有了怒火,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眼珠子上下滑动,准备在这个胖女人身上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重重的打一拳。 韩秀芬瞪了张国凤一眼对李定国道:“我在我身上试验过了,发了三天高热,事后,我的伤口好了。 现在,就是要在不同人体上实验一下,检验药效。” 李定国沉声道:“你没有戏弄我?” 韩秀芬见目的不能达成,就遗憾的拿起桌子上的玻璃瓶子道:“这东西在外边价值十两以上的银子,你觉得我一个穷学生会用这么珍贵的东西装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来骗你。 告诉你,这个玻璃瓶子是我替汤若望先生做了一个月的助手,他才肯让那个西人工匠给我吹了一套瓶子。 这样珍贵的瓶子里就算装的是屎,你也应该认真对待!” 李定国听了韩秀芬的话果断伸出了胳膊道:“给我抹上!” 韩秀芬满是嘲讽之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赞赏之意,摇摇头道:“算了,等我继续完善之后再找你。 你这种自愿试药的人太难得了。 如果你对这东西感兴趣,可以来女生宿舍找我,我住在六四三号。一个人住哟!“ 李定国对韩秀芬丢过来的眼波自然是无视的,不过,他的眼睛却盯着那个漂亮的玻璃瓶子感慨无限。 韩度先生胳膊底下夹着一卷书走进了课堂,先是扫视了一遍课堂上的学生,就放下书本,回头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字——明心见智。 “这就是上一堂课讲得东西,我把学问传播出去了,现在,我要看传播的结果,看你们接收的成果。 不能我一个老头子在上面口沫横飞的说,你们一群人在下面昏昏欲睡的听,这是不成的,李国豪,你先来,我要看看你上节课在睡梦中学到了多少……” 在一片哄笑中,李定国站了起来,左右看看,见张国凤把拳头都握紧了,就挺起胸膛道:“我可能知道怎么做,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韩度眼睛一亮,走到李定国身边道:“有些意思了,我也不问你你该怎么做,只是要给你念一首诗,你且坐下来记录。” 李定国见韩度待自己亲切,就坐了下来,提起笔,准备记录先生将要念的诗。 “这首诗不是我作的,是宋人陈普所写,他在研读《大学》之后录下来了自己的心得体会,老夫以为对你们大有裨益,全诗如下,你们听仔细了。 ‘致知格物最为难,梦觉关中善恶关。若得二关俱过了,方成人在两仪间。’ 李国豪虽然不解《大学》,却在无意中道出了《大学》的精髓,那就是致知格物! 而致知格物的先提条件那就是王阳明所推崇的——知行合一。 闭眼方知天地大,一梦醒来世界新。 此次我们就再讨论一下王阳明,我们虽然是关学,却并不会故步自封……” 一堂愉快的课业结束之后,李定国却高兴不起来,他记录了先生念的诗,却写错了好几个字,是先生一个字一个字的帮他改正过来,这让脸皮素来很厚的李定国也羞愧无地。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蠢货?”走在林荫路上,李定国抱着一摞子书,有些不自信的问张国凤。 “你是无敌的将军。” “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比我聪明,黄玉那种人也就罢了,为何连韩秀芬这种看起来一无是处的人都让我叹为观止呢?” “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将军,把黄玉,韩秀芬这些人丢在战场上,他们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活不下来。” 李定国皱眉想了一下道:“韩秀芬估计上了战场就死,黄玉可能还可以坚持一下的。” 张国凤笑道:“云昭也不会把韩秀芬这种人送到战场上。” 李定国叹口气道:“麻烦的就是这里,我们军中所有人都是为了上战场在做准备,蓝田县不是这样的,他们会派遣擅长武事的人上战场,擅长其它事物的人就会专门去做别的事情。 我很久以来,都想剥离军中的老弱妇孺,让我的军队变成一支专门用来作战的军队。 可惜啊,我若是剥离了老弱妇孺,军中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作战,他们甚至会造反,把刀子指向我。 黄玉说的没错,我们如果想要干一番大事,就不能留在八大王帐下,留在那里,只会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干我们早就干过的事情,再这么下去,没有前途可言。” 张国凤想了一下道:“将军可以自立。” “自立不了,我是八大王的义子,一旦脱离他,所有的义军都不会信任我,我们没有生存的地方。” “要不,考虑一下蓝田县,我觉得他们似乎是在真心招揽我们,连玉山书院这等重要所在也容我们兄弟来去,可见是真心地。” 李定国微微一笑道:“等八大王接受招安之后再讨论此事,现在,我打算好好地读读书,开阔一下眼界。” 张国凤握住李定国的手道:“将军,不管你去哪里,国凤总会追随在你左右!” 第七十八章钱少少的荣耀 第七十八章钱少少的荣耀 草原上的第一茬麦子终于成熟了。 只是长得稀稀疏疏的,中间间杂着无数的野草,一些骄傲的狗尾巴草在没天理翘着毛绒绒的尾巴嘲笑那些低矮的麦子。 刘玉和的脸上却满是笑容,用手拂动低矮的麦子对一脸严肃的张国柱道:“有收成!” 张国柱叹口气道:“这是种一葫芦收两瓢啊。” 刘玉和笑道:“国柱啊,生土上能长出第一茬粮食就是好事,今年看样子一亩地产一百斤麦子还是有希望的,虽然瘪了一些,麦子就是麦子,连皮吃也是好东西。” 张国柱瞅瞅一望无际的麦田,对刘玉和道:“你该知道,这片田地上长出来的粮食我们只能拿走三成。” 李玉和并不在意张国柱说的那个比例关系,走在麦田里愉快的道:“三成粮食能吃到明年开春。” 张国柱不解的道:“青黄不接的时候你准备怎么过?” 刘玉和朝张国柱挤挤眼睛笑道:“只饿半年的肚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麦子已经见黄了,不能再晒了,趁着麦子还有水份,交给那些蒙古人份量还多一些。” 张国柱笑道:“你准备把潮湿的麦子给蒙古人?” 刘玉和蹲在田埂子上嘿嘿的笑着,黧黑,且多皱纹的老脸上透着老农憨厚的狡诈。 “这些蒙古人就是棒槌! 从麦子吐穗的时候他们就开始骑马巡查这片麦田,国柱啊,我们把麦子收割之后,你觉得那些蒙古人能等得住我们把麦子都给晒透? 今年的麦子长得不好,麦粒干瘪,我们把一部分摊薄晒透之后,就全是卖相不好的麦子,那些还没有晒干的麦子是不是看起来就饱满一些? 我们可以吧干瘪的麦子留下来,把没晒透的麦子给蒙古人,我们是不是又能落下一些? 这些人呐,放牧可能是一把好手,论到种庄稼,他们不是棒槌是什么? 你看看,老汉前几天收割哪块地上的麦子的时候,把最好的麦子都捋下来装进口袋埋地里,等蒙古人走了之后我再拿回来,六天时间,我们就弄了快二十斤麦子。 这法子我们所有人都在用,就算蒙古人苛刻,到了最后我们说不定就能拿回来五成的麦子。” 张国柱叹口气道:“不能太过,被建奴发现之后,可能人头不保。” “建奴咋能知道么?这是大家伙的事情,谁会把自家的事情抖搂出去?” 张国柱道:“刘炳香会!” 刘玉和吐了一口吐沫道:“这个狗日的也配当人?老婆被人家生生的给糟蹋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的三个儿子也是软蛋,就知道在那里干嚎,吵了蒙古人睡觉还被人家用鞭子抽,他们老娘的尸体被蒙古人用马拖走丢到荒野里喂狼都不敢言语一声。 真不知道刘炳香这个畜生是怎么教儿子的,昨天还有脸在我跟前炫耀蒙古人给他的肉骨头……呸!真真是一条狗啊。” “做事情的时候一定不能让刘炳香知道。” “咋能么,现在咱们的狗都不理他。” 跟刘玉和离开了麦田,张国柱一路上遇见了七八拨骑着马的蒙古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总之,看起来喜洋洋的,似乎对目前的这点产量非常的满意。 蒙古人有时候也种一点青稞的。 只是,他们种植青稞的法子完全是天种天收。 春天到来的时候,用木棍在地上捣几个坑,然后把青稞丢进去,然后再盖上土,庄稼就算是种完了。 此后再也不管,等到秋天要转移牧场的时候再去看看,有收成就把青稞麦穗割下来带走,没有收获,也不太失望。 所以,现在看到这么大一片长满麦子的土地,如何能不高兴呢? “狗日的张国柱,你给老子站住!” 张国柱又听见了刘炳香那个讨厌的声音,就停下脚步瞅着光着身子裹着一件老羊皮袄的刘炳香。 “别以为你们干的事情我不知道!” 张国柱瞅着刘炳香那张油腻腻脏不拉几的脸道:“我们干了些啥么?” “我不管你们干了些啥,总之,你们要是偷蒙古老爷的麦子,我就告诉蒙古老爷,把你们绑在马后面活活拖死。” 张国柱淡淡的道:“你老婆的尸骨找到了吗?” 刘炳香听到这句话,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狗,立刻就跳了起来,指着张国柱道:“这是老子的家事,你管不着,我要去告诉蒙古老爷你偷麦子。” 说完话,就赤着脚朝远处的蒙古包跑去。 “人咋能活成这样么!” 刘玉和重重的拍一下大腿蹲在了地上,哀叹刘氏出了恶心人。 张国柱瞅着远去的刘炳香微微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要留着这个人给所有流民当反面例子,这个人早就死过无数遍了。 现在好了,没一个大明人理睬他,他似乎就变得更加的歇斯底里,不论自己活成什么样子,都要把别人过好日子的希望给活活的抹杀掉。 他跳弹的越发厉害,那些心存侥幸的大明流民们就越发的对蒙古人心怀警惕之心,也就越发的疏远刘炳香一家。 由于是到了农忙时节,建州人留在归化城的统制鲍承先终于松口,让大批参与归化城建设的青壮回到居留地收割麦子。 卓啰甲喇手中的五百骑兵经过这漫长的大半年的征战之后,剩下不到三百人。 而鲍承先因为收拢了巴特尔梅林的蒙古人军队后,麾下足足有超过了六千蒙古骑兵。 也因为麾下有三千蒙古骑兵,鲍承先受到了满清皇帝黄台吉的大力赞扬,麾下骑兵也被编练进了刚刚成立的八旗蒙古,鲍承先自己也成了第一个位居甲喇章京的大明降将。 在军事地位上,鲍承先终于可以与卓啰甲喇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了。 卓啰甲喇曾经无数次的向盛京要求再给他五个牛录,用来控制归化城方圆五百里的地域。 而黄台吉认为,每一个建州猛士都应该有更加重要的作用,而浩瀚的蒙古草原,如果能用少量的建州猛士监管,使用最大数量的蒙古人不失为一个上上之选。 因此,黄台吉下令驳斥了卓啰甲喇奏折中对鲍承先的种种污蔑,甚至命卓啰甲喇在归化城的建设上,要以鲍承先为主。 获得黄台吉赏赐的鲍承先对此信心十足,眼看着田野里的庄稼就要收割了,就雄心勃勃的希望能在明年,将蒙古骑兵增加到六千人,如果可能,他准备在三年后,将手下的蒙古骑兵编练到万人,成立第一个蒙古骑兵万人队。 所以,在鲍承先的支持下,在张家口商人疯狂的军备支持下,巴特尔梅林再一次举起了反抗蒙古王公的大旗,派出无数骑手向蒙古草原上的所有人宣告,想要过上好日子就来巴特尔梅林的麾下,想不受蒙古王公剥削,拥有自己的牧场,那就来巴特尔梅林的旗下。 钱少少坐在一张毯子上,手里端着一个镶满红宝石的金杯,金杯里装着血一般殷红的葡萄酒,手腕轻转之间,有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隐隐作响。 巴特尔梅林脱掉自己的面具,虔诚的跪在钱少少的脚下,脸贴在地上以极为低沉的声音禀报道:“主人的目的已经达到。 主人的智慧之光将照耀草原。 主人的英名也会被苍鹰带去远方。 主人马蹄所到之处,将没有阻拦者。 主人马蹄之下将会铺满藏红花。 每一个美丽的草原姑娘,心中只想着主人的模样!” 钱少少端着金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一且,一且的荣耀终究是要归属于一个云昭的人。 以后再念经的时候,记着把他也带上,否则,他会嫉妒我的。” 第七十九章谁是此间明月? 第七十九章谁是此间明月? “我要你安插的人手安插进去了吗?” “我的主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主人一声令下,我们就能把这里的建奴杀的干干净净。” 钱少少笑了,拿脚踩着巴特尔的脑袋道:“我知道有一些人看起来不像你们蒙古人,你怎么跟别人解释的?” 巴特尔继续将脸贴在地上道:“杀了。” 钱少少道:“很好,做的很好,去吧,巴特尔,我们承诺给你的一定会给你,不会短少。” 巴特尔恭声道:“我知道。” 说完,巴特尔就倒退着离开了蒙古包。 “再多点两盏灯。” 钱少少吩咐一声,立刻就有一个人点着了另外两盏灯,灯光昏暗的蒙古包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黑乎乎的环境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邪恶起来,你说呢?” “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肯跟巴特尔好好说话。”点亮了灯的汉子坐在钱少少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葡糖酒,添加了冰块,学钱少少的样子摇晃着金杯。 “薛国才,你只是我的书记官,我怎么做事你没资格质问。” 薛国才笑道:“我就是关心一下长官。” “不需要,你干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薛国才道:“其实您也明白,张国柱他们之所以把我塞到您身边,主要目的是为了监视您。” 钱少少喝了一口酒道:“我对你这么好,你能不把我干的所有事情跟那些混蛋们禀报吗?” 薛国才大笑道:“如果您对我再好一些,说不定我就会成为你的人。”说完话还眨巴两下眼睛。 钱少少白了薛国才一眼道:“我喜欢女人。” 薛国才怒道:“我也喜欢女人,尤其是张国柱的妹子!” “我可以让张国柱的妹子不喜欢你……” “没关系,我还可以去喜欢县尊的妹子们。” “这就是没的谈了?” “本来就没得谈,你非要说,这是你的错,” “在玉山书院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你跟张国柱。” 薛国才冷冷的道:“我们也同样讨厌你。” “为什么呢?” “你都很讨厌我们两个了,我们干嘛要上杆子喜欢你?那不是有病吗?” 钱少少咬着牙道:“玉山书院就不该把你们一个个教成这样,一个个伶牙俐齿的让我很有掰掉你们牙齿的冲动。 什么天下国人,国人天下,什么生而为人,人即是天,你们明明是四十斤糜子换来的,现在却活成了黄金米换来的一样。 让我办事碍手碍脚,不得快活。” 薛国才闻言哈哈大笑道:“县尊的四十斤糜子,在我看来就是四十斤黄金米。 爷爷小时候不值钱,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值钱吧? 先是糜子,后来是麦米,再然后是雪花稻,再然后就是四十斤钱,而后是银子,是珍珠,是黄金。 四十斤糜子的身价没什么不好的,只要把自己活成黄金身价也就是了。 钱兄,你性子阴鸷,办事手段毒辣,本不适合担当这样的大任,可是,县尊偏偏对你信任有加,这个时候,我们兄弟自然要看牢你,让你莫要走偏,莫要走火入魔,这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好。” 钱少少道:“我觉得我不错啊,没有你说的那些毛病。” 薛国才道:“你不能像对待狗一样的对待巴特尔。” 钱少少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知道个屁啊,好了,跟你们说话也是白白磨牙,我就问你,蒙古骑兵中,我们到底收拢了多少人? 我是说,我一声令下之后,有多少骑兵愿意听从我们的指挥?” 薛国才道:“八成!” “其余两成是怎么回事?” “是鲍承先掺沙子掺进来的。” “能改变吗?” “正在替换中。” 钱少少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归化城这里容不得半点差错,再有半年时间,归化城就要修建完毕,那时候也就是我们起事的时候。 一旦我们开始起事,定要成风卷残云之势。” 薛国才单膝跪地朝钱少少抱拳道:“喏!” 烛光从蒙古包的顶部散出淡淡的光芒,这些光芒很是微弱,无法与皓月争辉。 月光均匀的照耀在已经修整了大半的归化城。 这是一座在废墟上重新修建的城池,而新修的城池远比昔日的归化城庞大,也比昔日的归化城坚固。 这里的泥土粘性很强,很适合烧砖,只是,这一次烧出来的砖头不再是青色的,而是红色的。 这就是烧砖工艺跟速度决定的,如果在烧砖的时候不断地加入冷水,就会烧成青砖,如果不加冷水,让砖窑一直保持高温,烧出来的就是红砖。 烧红砖自然要比烧青砖简单,且快速,所以,这一次修建好的城墙不再是昔日的青色,而是红色的。 鲍承先认为红色的城池看起来更加的壮丽,预示着满清国红红火火,他甚至请满清皇帝给这座城池赐名。 然而,这一次他闯了大祸。 他的奏本并没有获得皇帝的首肯,反而被莫名其妙的臭骂了一顿,并且要他一定在接下来的修建城池上部的时候,要用青色的条石,并且准备派大喇嘛墨尔根来归化城中开凿水道。 鲍承先直到此时才明白,满清之所以是满清,就是借用了《五德终始说》的格局,很不幸,满清是水木两德,而他修建了一座火城…… 大明是火德!! 惊恐的鲍承先日夜不安,即便是半夜时分,他依旧站在城墙上长吁短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风光多久。 昔日红艳艳的城墙曾经被他赞叹过很多次,现在,他恨不得用墨水把这片红砖墙全部涂成黑色。 回到城中居住的帐篷,鲍承先才坐定,就有仆人端上来酒菜,供他借酒浇愁。 “此事怨不得将军。”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从黑暗里走出来,将厚厚一摞文书放在鲍承先的桌面上小声道。 “国信,我不该一心图快,惹来这种滔天大祸。” 鲍承先喝了一口酒,对少年人拿来的文书没有什么处理的兴趣。 孙国信低声道:“用红砖是迫不得已。” 鲍承先道:“你知晓,我知晓,盛京城中又有几人能明白,也就是陛下英明,知晓我是无心之失,否则,我人头难保。” 孙国信道:“墨尔根大喇嘛马上就到,将军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鲍承先道:“你是说贿赂?” 孙国信道:“在城中修建一座喇嘛庙,想来墨尔根大喇嘛一定会帮助将军把此事能说过去。” “怎么修建,修建一座什么样的喇嘛庙?” 孙国信笑道:“什么样的喇嘛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重重的表达出我们的心意。” “你是说金子?” “正是,现在的喇嘛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不拿金子很难说动人家。” “金子我们不缺,谁能去办此事?” 孙国信拱手道:“卑职不才,愿意毛遂自荐。” 鲍承先看了孙国信良久,最终叹口气道:“能成吗?” 孙国信笑道:“如果不成,提头来见。” 鲍承先重重的在孙国信的肩头拍一下道:“好,你若让我逃过此劫,日后,你为我副贰。” 孙国信弯腰拱手道:“定不负将军所托。” 目送张国信离开帐篷,鲍承先不由自主的有了好心情,斟满酒杯朝窗外的明月邀饮道:“某当为此间明月!” 明月无言,继续普照大地。 落在他的身上,也透过蒙古包上的缺口照耀在钱少少的身上。 钱少少再次拿出姐姐送来的书信,仔细的看上面的每一个字,最后一拳砸在矮小的桌子上低声道:“该我去江南的。” 愤怒了很久,钱少少才平静下来,提起笔给姐姐回信,信里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问候姐姐,思念姐姐,只是将整封信看完之后,最后只能总结出愤怒二字。 第八十章云昭的步伐 第八十章云昭的步伐 明月高照,篝火熊熊,蚊虫飞舞。 高杰早就不害怕蚊虫了,只是喝酒喝得越发厉害了。 眼瞅着一些蛾子飞进篝火堆,被火苗舔一下,就掉进火堆化为飞灰,高杰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只是觉得痛快。 插在火堆外面的羊腿滋滋的冒着油,也沾染了一些灰烬。 高杰并不在意,取过来,用刀子削掉最上面一层熟羊肉,见羊腿上露出血丝来了,就继续撒上盐巴,放在火边烘烤。 火焰带来的光明,将他的身影照耀的无比巨大,几乎笼罩了一整座岩壁。 副将云卷坐在他的对面有些忧愁的道:“找不到劫掠对象了。” 高杰不在意的道:“那就去更远的地方。” 云卷摇头道:“我们奉命不得离开敕勒川,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都找不到劫掠的对象,你觉得去远处就能找到?” 高杰道:“大队人马自然是要随时准备驰援归化城的,我们可以派出少量骑兵出击,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自给自足。 从蓝田县运送物资到这里耗损太大,不值得。” 云卷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高杰的意见,回头看看连绵不绝的篝火堆,听着远处军卒们的嬉闹之声,就笑道:“练兵的目的达到了。” 高杰道:“不是练兵的目的达到了,而是骑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啊,这里的每一个将士拖出来都是个顶个的好骑兵。 出溜爷以前总说我们就是一群骑着马的步卒,我想,他现在要是见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云卷还是担忧的道:“消耗太大了,仅仅是火药,跟炮子的消耗就让人咂舌,你说,阿昭考虑到消耗太大这件事了没有?” 高杰道:“怎么可能不考虑,好的军卒都是用物资跟敌人的血喂出来的,这一点是一定的,就算是消耗真的很大,我们也只能咬着牙坚持。 好在蓝田县正在不断地扩大,现在已然占据了半个关中,等宝鸡被拿下之后,我们的根基就彻底的完成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土地,跟百姓了。” 云卷叹口气道:“这该死的乱世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高杰拍一把云卷道:“还没开始呢!” 云卷闻言一下子就跳起来了,想要说话,最终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发现高杰说的一点没错,距离乱世结束还早得很呢。 云卷是一个苦孩子,他从小就死了爹娘,带着弟弟云舒像猴子一样在秦岭里找吃的。 他最羡慕的就是别的孩子可以一家人快快活活的在一起,他曾经跟弟弟一起趴人家墙头偷看过无数次这种场面。 懂事之后,他就想把自己的日子过成那个样子。 长大了之后才发现,那些人过的快活日子其实也只是苦中作乐,且朝不保夕。 他跟高杰不同,人家就是想要出人头地,他只想成为一个好农夫。 有一块地,有一间屋子,有一个不算漂亮却温柔贤惠的老婆,每当他从农田里回来的时候,能看见院子里的鸡,猪圈里的猪……以及老婆的笑脸跟孩子的嬉闹。 如果说,他还想多要一些,那就是能透过矮墙看到弟弟也过着同样的日子。 兄弟两可以隔着矮墙抽一袋烟,聊两句闲话…… “铁马金戈的日子不适合你!” 高杰把烤好的羊腿给了云卷。 “你们云氏就出来了两个悖逆的家伙,一个是小昭,一个云杨,就连猛叔他们都不算是悖逆的好汉。 他们最多想要谋一些钱财。 云杨想要的不过是战场上称雄。 而小昭不同,他要这个天下! 他是天生的英雄人物,我们这些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云卷,如果你想退出,那就早早退出,我担心你退出的晚了,可能就没法子过你想过的日子。” 云卷摇头道:“不成,我要帮阿昭。” 高杰摇头道:“他根本就不用你帮,他早就谋划好了,玉山书院可以给他源源不断的供应人才。 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我们军中的老兄弟在不断地减少,年轻人越来越多,以前出溜爷都需要上阵杀敌,你看看现在的出溜爷,开始当马倌了。 阿昭弄来了很多蒙古人,也就不再用出溜爷给他训练骑兵了。 我们这批人脑子不如那些学生们灵活,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我们还有一点武力,以及我们的忠诚。 再过两年,等玉山书院的那批学生一个个成长起来,我们这些人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我拼命的从猛叔他们手里要来出征草原的机会,就是想利用草原来淬炼一下我,让我成长的比那些学生们更快,如此,才能在云氏心安理得的待下去。 阿昭走的太快,如果跟不上他的步伐,云卷,我建议你早早退出,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云卷低头慢慢的咬着羊腿,等他将羊腿吃的干干净净,就抬起头对高杰道:“我回去问问阿昭。” 高杰笑道:“话虽然这样说,事情还是要做的,明天,你留守大营,我出去转转。 自从来到这里,我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片草原。” 说完话就丢给云卷一具马鞍子,自己将脑袋枕在另外一具马鞍之上准备睡觉。 不一会,就有鼾声传来。 云卷睡不着,瞪大了眼睛瞅着漫天的繁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沉沉的睡去了。 清晨,云卷被马蹄声惊醒,一个黑脸的少年站在他的身边,他的胳膊上带着一个红色的箍子,手上拿着一个毛巾见他醒来,就把湿毛巾递给他道:“将军有令,大营指挥权交付副将云卷,末将是今日的值星官周国栋,请将军口授今日口令。” 云卷用湿毛巾擦了脸,看看眼前的少年,尽管两人年岁一模一样,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比这个家伙苍老得多。 云卷又擦了一把脸,就对这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道:“今日口令——少年!” 周国栋重复了一下云卷的军令,然后就阴沉着脸去了一座小小的军帐传达命令。 云卷极目四望,想要找到已经离开的高杰,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山谷外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不见牛羊。 听着军帐里不断传来的号令,云卷俯身掐了一截青草含在嘴里。 草腥味道很重,云卷却觉得很是清新。 “或许,我本来就该是一个农夫吧。” 说出这句话之后,云卷忽然高兴起来,也终于明白了云杨的弟弟云树为什么会脱离军队,留在家里种地了。 高杰说的没错,自己在玉山书院念书不成,当初先生说过,他云卷是一个勉强能读书的料子,这么些年过后,并无太大的长进。 学文不成,练武……跟书院里那些不知道哪来一股子狠劲的家伙们相比,自己依旧不成。 三千大军的营寨虽然简陋,却占地庞大,这是一条难得一见的两面通透的山谷。 沿着这条山谷可以直接去阴山之南。 想通了心事的云卷也就很自然地进入了自己现在担任的角色,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检查了防务,把所有事情料理清楚之后,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准备回营帐休息一下。 才走进营帐,就看见钱少少躺在他的床铺上,连靴子都没有脱! “阿卷,阿卷,你要出兵了。” 钱少少说的急促,脸上以及身体都没有很急促的模样。 “怎么,你们撑不住了?” 云卷不上当,从小到大,他吃过钱少少无数的亏,那里还会不知道他这是在开玩笑。 钱少少用那双妩媚的眼睛看了云卷一下道:“怎么连斗志都没了?还以为你窝在这里这么久,一听到作战就能跳起来。” 云卷摇头道:“我的本事不足,一切以军令为主。” 钱少少笑道:“高杰给我说了你的状况,千万别听他的废话,都是亲兄弟,你就算是跑不动了,我们也会拖着你跑。” 云卷摇头道:“你说破大天去,我也不会给你派人。” 钱少少叹口气道:“大同不远处的土默特部开始向大同府移动了,我以为,黄台吉再次叩关迫在眉睫。 我觉得我们有大生意可以做!” 云卷淡淡的道:“我们接到的军令是隔绝阴山南北,顺便护卫归化城的安危……” 第八十一章纪律,纪律,纪律 第八十一章纪律,纪律,纪律 “我们应该打一仗立威!” “跟谁打?土默特部?” “没错,土默特部与其余小的蒙古部落不同,他是一个拥兵三万的大部落,严格来说,我们这里所有的蒙古部族都脱胎于土默特部。 蒙元覆灭之后,土默特部也随之四分五裂。 想要在草原立足,我们就绕不过蒙古人,同样的,人数很少的满清想要有所作为,他们也没有办法绕开蒙古。 我们前期不断地打击蒙古人,就是为了削弱蒙古人在归化城一带的存在感,现在,需要一场决定性的大战,来确定我们的实力优于蒙古人,然后再确定主从关系。 满清极为重视与蒙古人的关系,如今,奴儿干都司,阿伦卫,福余卫朵颜卫等辽东三十六卫已经全面落入建州人之手,喀尔喀蒙古更是与满清结成了姻亲。 也就是说,此时的满清准备向西推进,收拢更多的蒙古人为满清所用,阿昭当初说过,凡是敌人想要达成的,就是我们一定要破坏的。 既然土默特部在一些王公的支持下要向大同,宣府一带进攻,那么,我们就该配合卢象升粉碎敌人的进攻,让满清意图用蒙古人来牵绊大同,宣府兵力得意图落空。 这就是我为什么希望你们能够出兵大同,与卢象升成前后夹击之势,借用卢象升的力量,完成我们对土默特部最终控制的目的。 调兵的建议我已经派人送往蓝田县,相信不久就会有回音,在这之前,我以归化城总制之名,命你们做好出兵准备。” 云卷听了钱少少的话之后,想了一下道:“你在等我,莫要走开,我去去就回。” 钱少少笑道:“有时候该乾纲独断的时候就独自做主,莫要为他们的意见所左右。” 云卷摇头道:“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做不出最明智的决断,所以,我需要听听其余兄弟们的意见,然后归纳总结出一个合适的决断,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我认为它一定是最稳妥的。” 钱少少笑道:“你这样的人以后可以充任阿昭宫室宿卫之责。” 云卷道:“我更希望回家种地。” 说完,就命值星官召集众将开会。 钱少少从中午时分等到傍晚,才等到云卷从外边疲惫的回来。 “怎么样?” 云卷喝了一口水道:“达成了共识,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开赴大同,宣府一带,不过,在蓝田县没有确实的军令下达之前,我们的职责依旧是隔绝阴山南北,保护归化城的安危。” 钱少少叹口气道:“蓝田县的军令到达这里,最少需要要十天,我不确定十天后的战局会有什么变化。” 云卷淡淡的道:“十天后战局的推演已经结束,按照你给的情报来看,十天后,土默特部还没有完成整军。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参与这场战斗。” “我应该跟高杰商谈此事的。” 云卷摇头道:“我没有接到蓝田军令,高杰一样无法调动军队。” “你只是一个副将!” “我知道我是一个副将,战事开始了,高杰是最高统帅,哪怕他让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死。 现在,战斗没有开始,军营是在我的控制之下,我的职责是督促统帅执行好蓝田县的军令。 钱少少,你们太急躁了,我知道你们想要建功立业,想要一鸣惊人,我不这么认为,我是一个农夫,我知道想要收割果实,一定要经历几个阶段,阿昭告诉过我,我们这支新军,宁愿步步为营,也不能做什么富贵险中求的事情。 我们的火力占优,我们的训练占优,我们有成熟的作战方式,所以,我宁愿与敌人面对面的交锋,也不愿意抛弃我们的优势去弄险。” “如果此次让土默特部得逞,我们在归化城也无法立足,我想你应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云卷道:“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我们经过研判后发现,卢象升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无能,他能守住大同,宣府,并给与土默特部重重一击。 少少,守规矩,一定要守规矩,我们在铸造这支军队的灵魂,那就是纪律,我以为纪律比我们打一两场胜仗更加的重要。” 钱少少叹口气站起身对云卷道:“我会要求归化城的人先期做好准备,免得最坏的局面出现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云卷笑道:“那是你的职权范围,我没理由干涉。” 钱少少瞅着云卷看了许久,最后叹口气道:“人长大了就不好玩了,我宁愿不长大,我们一起光屁股去秦岭里探险。” 云卷瞅了钱少少一眼道:“是我们光屁股,你从来都不脱裤子!” 钱少少笑道:“那是因为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有问题,好几年都没有脱衣服睡觉,不像你们,进了山,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野人。 阳光下遛鸟很舒服吗?” 云卷嘿嘿笑道:“那种自由的感觉是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 说完恶毒的瞅着钱少少。 钱少少想象了一下画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道:“我不跟你们这样的野人说话。” 说罢,就匆匆的出了营帐,唿哨一声,他的亲卫们就从营寨的各个地方钻了出来,骑上马,趁着天色没有暗下来,就匆匆的追随钱少少远去了。 云卷送钱少少离开,就对身边的值星官周国栋道:“派出一队哨探,目标,大同土默特部!” “遵命!” 周国栋领命之后,就匆匆去了中军发号施令。 “呦——” 晴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唳,颇有破空排云之势。 云卷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大鹰正在天空盘旋,鹰唳之后,草丛间便出现了无数警惕的小脑袋。 不论是野兔,还是旱獭,都惊恐不安。 云卷羡慕的瞅着天上的雄鹰,忍不住道:“这该是阿昭的模样。” “我们呢?” 云卷回头瞅瞅刚刚发号施令回来的周国栋,指指满草原竖立着的大小脑袋道:“我们是这些东西。” 周国栋嘿嘿笑道:“我们是狼,可不是那些肥旱獭。” “就我们现在的模样,不是旱獭还能是什么呢?等我们打过几次恶仗之后,我们才有资格称呼自己是狼。” 周国栋瞅着天空的老鹰傲然道:“我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作战了。” 云卷笑道:“既然你求战之心如此迫切,为何还要带头否决钱少少立刻放弃敕勒川,大军向大同移动的建议呢?” 周国栋嘿嘿笑道:“我是军官,不是二愣子,更不是打群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就带着大军向大同移动,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够干的出来?” “钱少少不是提供消息了吗?” 周国栋摇头道:“我们要更加细致的情报,军事情报。” 对于周国栋的回答云卷很满意,钱少少的权势没有对他们形成什么困扰,这很好! 除过云昭,云卷不喜欢让别人插手自己的公务,且不管是谁。 小队人马出动后,他们就会换掉自己平日里穿着的黑色衣服,披上蒙古样式的皮袄,披散着头发,远远看去,就是一群在草原上流浪的马贼。 马贼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只要遇上他们,就不可能有好的事情发生,是个人就知道,在草原上遇见了马贼,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逃跑,或者作战,最愚蠢的行为就是跪地投降。 怜悯心在马贼的心目中是不存在的,屠杀,破坏,劫掠,才是他们生存的目的。 所以,当高杰看到一支骆驼队出现在他珍贵的单筒望远镜里的时候,他麾下的一百名马贼就兴奋地抽出了马刀。 马蹄声惊动了骆驼队,原本整齐的驼队,在第一瞬间就四散奔逃,看的出来,这是一支很有经验的驼队。 在高速奔驰的战马背上,高杰举起了手,岔开手指,跟随在他身后的马贼们,就分散开来分成五队,向自己的目标追击下去。 高杰来到空无一人的驼队边上,仔细检索之后发现确实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无主的骆驼老实的围成一个圈,就挥刀劈开一个羊皮口袋,口袋破裂,里面装着的青稞散落了一地。 “骆驼队运粮食?这怎么可能?” 在检查了六七个口袋之后,高杰瞅着远处喃喃自语。 第八十二章遥远的多尔衮 第八十二章遥远的多尔衮 粮食是炒熟的青稞,这也是蒙古人的主食之一,高杰制止了一个军卒要把粮食塞嘴里的行为,那个军卒就把粮食放在骆驼嘴边。 骆驼闻到青稞的香味,毫不迟疑的大吃了起来,等骆驼吃了七八斤青稞,高杰就让军卒看好这匹骆驼。 极目四望,刚刚还在相互追逐的人马都消失在草原上了,偶尔在风吹草低的时候才偶尔看见他们。 在草木茂盛的地方,骆驼的大长腿居然很有优势,那些驼队上的人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哪里草木茂盛,他们就往哪里逃。 敕勒川今年的雨水好,草长得茂盛,很是有些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模样,这给追击的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高杰留在原地,骆驼背上驮着的全是粮食,且都是颗粒饱满的青稞,那头吃了青稞的骆驼直到现在都没有毒发身亡的意思,在喝了一些水之后显得更加活泼,这让高杰极为疑惑。 此时,追击驼队的部下陆续回来了,高杰却没有看到任何俘虏,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骆驼留下来了,人进了山,我们没时间一个个捉拿,就回来了。” 听了部下的解说,高杰点点头道:“带走骆驼,我总觉得这次不对劲。” 一个军卒道:“驼队的人不像是蒙古人。” 高杰愣了一下道:“怎么说?” 军卒抱拳道:“回禀将军,绑口袋的法子不一样,这些绳结是汉地人的绑法,蒙古人的绳结跟我们的绳结完全不同。” 说着话,就找来一根绳子,不一会,就打了三四种绳结,高杰仔细看了之后道:“果然不同,你怎么知道的?” 军卒笑道:“标下原本就是走蒙古商队的伙计。” 高杰笑了,又问道:“这种绳结又是哪里人喜欢用的?” 军卒嘿嘿笑道:“连环一扣,这是张家口皮绳的绑法,绑的很牢靠,拆卸方便。” 高杰大笑道:“张家口这群狗日的奸商也赶来坑害爷爷,等归化城修建好了,爷爷会让他们后悔到这个人世间走一遭的。 来人,带走骆驼,也带走粮食,告诉所有人,这批粮食有问题,不能动。” “将军,我们的辎重已经很多了,要不要回去?” 高杰道:“我们回去,派人去通知卢象升一声,把我们这里的状况一字不落的告诉他,听听他的意见。” 跟钱少少在路上见面的时候,高杰已经知道了土默特部的有向大同集结的想法,还以为这是一个单独的事件。 现在就连张家口的商人都开始谋害他们这群让草原不得安宁的马贼了,这说明土默特部的行动已经不是单一的骚扰大同,宣府,而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的行为。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场很小的事情,该是出自满清建奴的统一谋划。 高杰觉得很有必要跟大同的卢象升好好谈一次,只是,卢象升军中有监军,被人家监视的水泄不通,自己目前的身份尴尬,去了会给卢象升带来麻烦。 不过,让卢福走一遭大同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草原上打劫不算很难,就是战利品不好拿,一个个都长着腿,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还要放牧,非常的麻烦。 所以,抢劫的越是成功,麻烦也就越大,不得不从军中分出很多人去放牧…… 好在云氏商队每隔一月就会来一次,送来新的补给,运走新的战利品,假如这条线不通,高杰的三千大军早就成羊倌了。 一百多人赶着一群牛羊骆驼,缓缓地向营地靠拢。 高杰走在最后,瞅着牛羊在草地上踩踏出来的痕迹,忍不住笑了,看来,这几天收获的牛羊,骆驼粮食都该是人家故意留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准备搜查他们这伙马贼的老巢,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派人来剿灭,对此,高杰非常的渴望。 练兵,练兵,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作战,到目前为止,自己手中的三千人还没有出现真正的战损。 高杰认为这样是不合适的,他需要有一场真正的战争来检验自己这大半年来地训练成果。 傍晚宿营的时候,那匹吃了青稞的骆驼终于开始腹泻,最后就到在上不停地翻腾,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骆驼的嘴巴,鼻子糊满了粘液,虽然眼皮还能眨巴,却连呼吸都成了问题。 眼瞅着骆驼呼出最后一口气,高杰瞅瞅四周震惊的部下道:“把这批青稞收好,我准备攻破张家口之后,请那些人吃。 以后呢,也改改你们随便吃战利品的习惯,不要命就去吃! 给钱少少发消息,问问他这样的消息他为何会不知道,他不是自夸已经暗中掌控张家口了吗?” 钱少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看了高杰的责问文书,他默默地将文书攥成了一个纸团。 他喊来了薛国才,毫不客气的将纸团丢在他的脸上,沉声道:“这是我们出的第一起大纰漏,好在高杰机警,否则,我们全军覆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国才迷惑的打开纸团看过之后,一张脸就变得煞白。 钱少少低声道:“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张家口安排的人手我没有全部交给你。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想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以至于我们成了聋子,瞎子。 你自己走一遭张家口,看看到底是谁在向我们下死手,应该不难查。” 薛国才躬身道:“这是我的错,我处处小心已经做到了极致,没想到还有我们看不见的漏洞存在。 待我查清事情根源之后,我会自请处分。” 钱少少摆手道:“出错在所难免,处分更是必须的,我们当务之急要迅速查清楚下毒与土默特部出兵有没有关联。 如果有关联,我想知道建奴的目的何在,施行这个计划的人是谁,首先可以排除鲍承先跟卓啰,我甚至认为这两个家伙直到现在还不晓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薛国才长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书,就离开了蒙古包。 钱少少将那份皱巴巴的文书放在蜡烛上点燃,然后就坐在毯子上,瞅着蒙古包上的黑褐色牛皮轻声道:“是谁呢?还知道用计,还这么恶毒,还只动用了张家口的商人……来的是范文程还是宁完我?” 一切都只是钱少少的猜测。 一个面貌清癯的中年青衣人稳稳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低着头把玩着一枚玛瑙扳指,面前的茶水已经换过无数次了,他依旧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 坐在客位上的范肖山却像是屁股上长了疮,短短时间就起坐数次,每一次都把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等人。 中年青衣人见范肖山坐不住,就轻笑一声道:“肖山,从张家口到敕勒川路途遥远,这才过去了半个月,你太心急了。” 范肖山拱手道:“文程公,这是硕睿亲王首次给小人下的指令,若是有差,你让小人如何回禀硕睿亲王?” 范文程摆摆手道:“这不过是其中的一道手段而已,这段时间以来,鲍承先屡屡上奏说归化城进展顺利,可是呢,卓啰甲喇却总是损兵折将,五百悍卒居然战损过半,加上你们运往蒙古的各种物资屡次被截杀,硕睿亲王以为,归化城,应该还有一个我们所有人都不知晓的第三方。 我们派人查了卢象升,查了洪承畴,甚至查了孙传庭跟九边将帅,得到的消息都不理想,没有人向归化城一带派遣军队。 可是呢,这支军队明明是存在的,蒙古人对我建州勇士早就没了再战之心,卓啰损兵折将的没道理。 这一次我们的计划能奏效固然很好,不能奏效也无所谓,只要能知道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就好。 确定了就能绞杀干净。 肖山,硕睿亲王既然能给你派差事,这是你洪福齐天的表现,好好做,会有好结果的。” 第八十三章 范文程的自觉 第八十三章范文程的自觉 常国玉坐在范肖山家的客厅里气定神闲。 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就是一身素净的青衣。 虽然已经在客厅中坐了很久,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范氏的掌柜陪坐在一边,嘴里喝着已经没了半点茶味的寡水,眼睛不断地向内宅看。 “常掌柜,怠慢了,怠慢了,我家老爷偶感风疾,且容我家老爷喝过药发了汗再来赔罪。” 常国玉笑道:“老掌柜哪里的话,范老爷身娇肉贵,多歇息一阵子也是理所当然,我这个做晚辈的多等待一些时间不碍事。 听说这一次范老爷急迫购进了一批青稞,怎么就没有找我恒通呢,都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了,有钱不给我们赚,看来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周到了,常某这次过来,就是来请罪的。 看看我恒通号那里没有做好,以后也好改进。” 范掌柜笑道:“三五万斤的小生意,小常掌柜也能看在眼里?” 常国玉笑道:“老掌柜啊,常某来张家口才不过两月,这才来就丢了一笔生意,这让我坐立不安啊,范氏与我云氏乃是老交情了,来的时候东家说过,就算是不赚钱,也要维系好跟范氏的关系。 对我们东家来说,这关系可比区区银两重要。” 老掌柜嘿嘿笑道:“说的是,说的是……” 就在两人没滋没味的说话的功夫,范肖山终于从内宅走了出来,常国玉连忙走上前深深一礼道:“恒通号常国玉前来赔罪。” 范肖山坐在上首,瞅一眼常国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之后道:“小常掌柜是怎么知晓我范氏用了几万斤青稞的?” 常国玉苦笑道:“您晚上从福瑞号进的青稞,到了天明,人家福瑞号的活计就用这件事做牌子,笑话我恒通号呢。 这些天,小子内查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恒通号那里做的不好让范老爷舍弃了我们。 小子被您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这才登门赔罪,如果是常国玉做的不好,这就请辞,让东家派和您胃口的掌柜,只求范老爷莫要舍弃我恒通号就好。“ 范肖山摆摆手道:“国玉你想多了,家里要一点酿酒的青稞,也就两三万斤的量,还不值得专门赚你恒通号那点便宜。 你回去吧,告诉云掌柜,我范氏与云氏的生意那就是铁打的,不会有什么波折。” 常国玉这时候才直起腰,拱手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好,这就好,范老爷您这句话可是救了小子一命啊。 这是小号特意从秦岭采购来的云雾茶,最是清冽爽口不过,请范老爷尝尝。” 范肖山瞅着常国玉捧过来的一罐子好茶,叹口气对老掌柜道:“老廖啊,学着点啊,你看看人家云氏是怎么做生意的,两三万斤青稞的利润可能还没有这一罐子茶叶值钱。 怪不得云氏才用了五年时间,就坐稳了张家口第三大巨商的位置,再过两年,我们范氏这第一的名号,也要交给云氏喽。“ 常国玉陪着笑道:“岂敢,岂敢,云氏做的是从关中到张家口的商道,您范氏才是专门做口外的大行家。 云氏在张家口不过是您范老爷赏口饭吃。” 范肖山听得高兴,摆摆手道:“回去吧,今年秋里的高粱还要拜托小常掌柜支应,这九边的军粮我们耽搁不起。” 常国玉连声答应,范肖山遗憾的朝门外看看,就重新回到了内宅。 告别廖掌柜,常国玉在范氏门口站立了片刻,见一个挑着担子卖西瓜的汉子来到范氏门口叫卖,这才安步当车匆匆的向街尾的恒通号走去。 进了恒通号,常国玉径直来到后院的客房,薛国才就站在窗前冷冷的瞅着常国玉。 常国玉羞愧的朝薛国才拱拱手道:“是我们这里出纰漏了,二十天前,范肖山在福睿号购进了两万八千斤青稞,说是要酿造青稞酒,数量不大,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我们就没有在意,没想到这批青稞居然会被范氏混了毒送去了敕勒川。” 薛国才道:“查到什么了没有?” 常国玉道:“我在范氏客厅闲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廖掌柜说范肖山伤风了,他出来的时候却没有伤风的症状,我认为他一定在陪重要的人物,这一点还需要进一步的求证。 另外,范肖山在跟我谈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向外看了三次之多,估计是在等什么人。 我以为。我们有必要封锁口外的道路,至少要查清楚范肖山等的人是谁。” 薛国才叹口气道:“千小心万小心,最后还是差点出纰漏,如果不是高将军为人谨慎,这一次,我们弄不好就要吃大亏。 你们干的就是哨探的活计,万万不敢大意啊。” 常国玉道:“我这就安排人查探范氏大宅,看看神秘的客人到底是谁,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个人。” 薛国才见常国玉这就要离开,就低声道:“钱少少认为,来的人不外乎宁完我,与范文程,即便不是这两个人,也一定该是一个昔日的大明人。” 常国玉咬牙道:“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范肖山回到内宅,范文程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范肖山回来地动静,就放下手中书道:“来的是什么人?” 范肖山道:“恒通号二掌柜。” “他来干什么?” “询问我为何不从恒通号购置青稞,一定要从别处购进,被我三言两语打发了。” 范文程抬头看了范肖山一眼道:“你不是说你每年都要购进三万斤青稞酿酒吗?” 范肖山道:“确实如此,以前都是从恒通号购进,这一次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从福瑞号购进了青稞。” 范文程听了范肖山的话,脸色立即阴冷下来,瞅着范肖山道:“糊涂!” 范肖山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手足无措。 跟满清做生意做的时间长了,对于范文程在满清的地位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此人为黄台吉心腹重臣。 万历四十六年,八旗军下抚顺,范文程与兄主动归顺后金,参拜努尔哈赤于抚顺,自此,以身为大明人为耻。 努尔哈赤于天命六年取沈阳、辽阳,七年攻西平入广宁,范文程皆从征,为努尔哈赤为数不多的书房官中一员。 天聪三年十月,皇太极(时称“天聪汗”)统率满蒙大军五万余人伐明,从喜峰口突入塞内,入蓟门,克遵化。 范文程时在汗之文馆,被称为“书房官”,却没有正式官衔。 他虽系儒生,但相貌堂堂,体格魁伟,倒很像是一员虎将,且临阵不惧,随军从征时,奋勇冲杀,又长于用计,能言善辩,因而立下功劳,“招抚潘家口、马栏峪、山屯营、马栏关、大安口五城”。 明军围攻大安口城,他又“披甲逼阵”,“率枪炮手,杀汉儿甚众”。 十一月十一日,皇太极统军往攻北京,留参将英俄尔岱、游击李思忠及文程与八员备御,领兵八百名,驻守遵化。 明军来攻,“清军前锋被围,范文程突围力战,援之以出”。因战功显著,范文程被授予游击世职。 天聪五年八月,皇太极再次进攻明朝,统军七八万围攻大凌河城。初十日,范文程奉汗命,往城之西山一台劝降。 明兵“据险死守”,他“单骑至台,晓譬详切”,守兵听后下台投降,其中有生员一人、男丁七十二名、妇女十七人,还有马二匹、牛二十四头、驴二十一头,汗“即付文程畜之”。 天聪六年四月,皇太极领兵征察哈尔,林丹汗闻悉,率部民逃走。皇太极欲用兵于明宣府太同,范文程与文馆同事宁完我、马国柱上疏,认为入宣府,不如攻山海关。 五月下旬,皇太极驻归化城,遣兵劫掠黄河一带蒙汉人家,并命文馆官员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 六月初五日,范文程与宁完我、马国柱一起上奏,竭力主张对明用兵,大举深入,直捣京师。 黄台吉权衡局面之后虽然并未采纳,范文程却彻底的进入了黄台吉的眼中。 这是一个依靠战功,文治真正一步一个脚印从最低层慢慢一步步爬到满清重臣位置上的人。 范肖山虽然自忖有功,却不敢在此人面前有丝毫的怨气。 “文程公,莫非我做错了?” 范文程冷笑一声道:“自作聪明的个蠢货,我来问你,这个恒通号背后的东家是谁?” “陕西蓝田云氏!” “云氏?” “大明朝极为能干的一个县令,依我看来,这位县令也是一个不敢雌伏之人,在蓝田县几乎自立。 我最近还在想能否邀请此人也加入我们。” 范文程冷冷的看着范肖山道:“你以为你我成了满清顺臣,其他人就该跟我们一样也成为了满清顺臣吗?” 范肖山道:“此人一家是强盗出身,后来洗干净了屁股,在洪承畴封赏招安关中群寇的时候趁机当了县令。 这般人物,如何是大明朝的忠臣呢,在下以为可以招揽一下,至少要试试。” 范文程自嘲的笑了一下,拍着范肖山的肩膀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肖山,你应该记住这句话,招降读书人容易,招纳屠狗辈危险,如今你我身份尴尬,就莫要节外生枝。 现在,你速速派人去接一下你派出去的人,如果这些人活着回来了,就说明这个云氏仅仅是生意人。 如果,你派出去的人没有活着回来,或者失踪,你要马上联合其余几家,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清除掉云氏!” 第八十四章蛛丝马迹 第八十四章蛛丝马迹 薛国才目送六匹马驮着六个狼狈的人一头冲进了张家口。 对常国玉道:“继续查吧。” 常国玉道:“刚才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薛国才道:“钱少少不同意,高杰不同意。” “这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不会的,人家已经警觉了,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查不出事情,这只能说明,他们是蠢蛋。 发号施令的这个人一定不会承认自己是蠢蛋的,所以,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派大军过来镇守归化城。 现在,让他们发现只是一小撮土匪再坏他们的事情,那就没有必要抽调珍贵的大军来护卫归化城,只需要派遣一支精锐灭掉土匪也就是了,高杰很想会会满清的精锐。 我们现在需要时间,拖一拖半年时间就过去了,半年之后,我们就不担心建奴来了。” 常国玉道:“既然决定了要打一仗,我继续监视范肖山,如果有变,我们会灭范肖山满门,彻底的断绝建奴的消息来源。” 薛国才叹口气道:“没用的,偌大一个张家口,只有我们一家还在为九边奔走……” 常国玉大笑道:“我会有法子的。” 说罢,就告别了薛国才回到了张家口。 范肖山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听完这些人的禀报之后就匆匆去了后宅。 范文程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正在读书的模样,见范肖山面带春风的走进来了,就放下手里的书本道:“成功了?” 范肖山挑起大拇指道:“文程公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好本事。 家奴回报说,遇见了蒙古马贼,青稞也被马贼抢走了,骆驼也被马贼劫掠,其中一些骆驼蹄子上有特殊印记,再去,一定能按图索骥找到马贼的老窝。 相必我们再找到马贼的时候,该是尸横遍野的模样。” 范文程轻笑一声道:“果真是蒙古马贼?” 范肖山道:“范三说一定是蒙古马贼,明人骑马的姿态与蒙古人骑马的姿态不同,只看这些马贼骑马的样子,就该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 范文程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硕睿亲王最忧虑的就是明人干涉归化城的修建。” 范肖山低声道:“当年拆掉归化城的可是硕睿亲王啊。” 范文程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硕睿亲王收服朝鲜之后,终于认为我大清终于有了策驭天下的本钱了。 如果再能收服蒙古诸部,吸纳明国流民,开创万世基业也就近在眼前了。 满八旗,蒙八旗,以及将要组建的汉八旗,一旦军成,定能横扫天下。” 范肖山抚掌大笑道:“高见啊,如今大明这间大屋子已经摇摇欲坠,四面漏风。 就需要我大清这重重一击,便能倒塌。 肖山渴盼王师久矣,只要王师进了山海关,以肖山等人这些年在关内炮制的关系,定能成为王师内应。” 范文程笑道:“肖山,你要记着,我们这些人想要在大清站稳脚跟,就一定要多多立功,让满人离不开我们,不敢轻视我们,你一定要大量的从大明内地招收流民入归化城,让他们在这里开垦田地,补上我大清国的最后一个缺憾。 我想,大清功成之日,那个朝堂上定有你我一席之地。” 范肖山嘿嘿笑道:“敢不从命!” 仆人布下酒菜,两人欢庆一番过后,范肖山停下杯中酒对范文程道:“文程公,云氏值得招揽。” 范文程道:“为何?” 范肖山道:“千里关中之地人人只敬云氏。” “哦?”范文程吃了一惊,停下手中筷子道:“细细道来。” 范肖山得意的喝了一杯酒道:“关中精髓以前在西安,如今在蓝田县,云昭此子自称野猪精转世,早慧过人,八岁之时就任蓝田县县令,穷七年之功,将一个流民遍地的蓝田县治理的民丰物阜,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丰饶之态远胜西安。” 范文程笑道:“八岁,果真?” 范肖山道:“这里面自然有宗族一力扶持的结果,某家当初以为,他不过是云氏派出来的一枚棋子,这几年过后,某家发现,云氏真正的掌权人居然真的成了这个少年人。 由此可见,这个少年并非一无是处,而是有真才实学的,即便他没有真才实学,小人以为,招揽了此人,也就等于招揽了云氏,如果云氏入彀,则关中入我大清怀抱,这其中关联,还请文程公细细思量。” 范文程握着酒杯沉吟良久慨然道:“你可以去做,不过要小心,探明心迹之后,再带来见我,即便是要投大清,也要看投的是谁。 现如今,大清朝堂上并不安宁,属地之内也并非国泰民安,这些年来穷兵黩武,也让建州疲惫不堪,可惜,又不能休养生息,一旦放弃了对大明的压迫,让大明缓过气来,大清的局面就会更加危险。 比起潜力,我们土地贫瘠狭小,远不是大明的对手。 所重者不过是兵精将猛而已,若不能趁着大明如今国力衰弱有所作为,将来一定会困难重重。 你既然认为云氏可以争取,那就去争取,不过,既然你说云氏有不臣之心,应该难度不小。” 范肖山道:“云氏富足,自然不可能一口答应,我想,他也不敢一口回绝。 秦商之中也有我们的同伴,我想通过他们试探一下云氏口风,然后再做道理。 毕竟,如今云氏商号重在蒙古,与蒙古人交易何如与我建州人交易,毕竟,对一个商贾来说,金子才是最重要的,而蒙古人没有金子,只有牛羊,如此,交易便没有那么便利。 如果我们以断绝云氏与蒙古交易为要挟,以支持云氏与建州交易为诱饵,一进一退之间,云氏应该不难做出选择。 想要云氏投靠我们,愚以为总要一位位高权重之人发话才好。” 范文程似乎对招揽云氏并没有多少兴趣,听范肖山说的激动,也只是笑笑,很快扭转话题道:“先处理掉那股不知死活的马贼再说。” 范肖山道:“范某是商人,手下虽然有六百刀客,可惜,这些人用来护卫商队还有些用处,用来作战,就不成了,文程公有何秒策?” 范文程笑道:“你的人只需要带路即可。” 范肖山吃了一惊,抬头看了范文程一眼嘴皮蠕动几下终究没有把疑问说出来,而是拱手道:“这是自然。” 范文程笑道:“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卓啰甲喇要的援军,陛下还是派出来了,不是他要的一个牛录,而是三个牛录,足足一千一百余人,全是真正的建州猛士。” 范肖山端起酒杯道:“祝文程公马到功成!” 范文程笑道:“某家不上战阵久矣。” 范肖山嘿嘿笑道:“那就容我等静候佳音。” 范文程笑道:“一千余铁骑,足矣踏碎顽愚。 常国玉站在恒通商号的二楼上,远远地瞅着范肖山的府邸一言不发,在他身后站着商号伙计刘奇。 “你说范氏来的贵客叫辉岳先生?” 刘奇道:“这是从内宅仆役口中得来的消息,范肖山在人前一直称呼此人为辉岳先生。” “此人与外界可有消息来往?” “有,他带了两个仆役。” 常国玉深吸一口气道:“监视这两个仆役的一举一动。” 刘奇道:“已经监视了,我们发现,其中一个仆役每日都要离开范氏去口外荒原。” 常国玉笑了,转过身对刘奇道:“把这个消息告知薛国才。” 第八十五章将军威武 第八十五章将军威武 钱少少仔细的看着薛国才传来的密信,看完之后对张国柱道:“满清派来了三个牛录一千一百人。” 张国柱道:“目标是谁?” “高杰他们。” 张国柱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不是我们。” 钱少少看了张国柱一眼道:“你觉得那些人盯上高杰就是好事?” 张国柱笑道:“高杰,云卷一定会这样认为。” 钱少少皱眉道:“打败这些建奴容易,难的是不走漏风声。” 张国柱嘿嘿笑道:“我们这里还有五万多大明百姓呢。” “这些人可用吗?” 张国柱冷笑道:“你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吃白饭的?” 钱少少笑道:“刘炳香一家子你怎么解释?” 张国柱道:“不仅仅是刘炳香一家子,这种人家一共有六十二户!” 钱少少皱眉道:“怎么多出来这么多?” 张国柱苦笑道:“他们觉得对蒙古人忠心,能获得更多的好处,比如成为庄子上的头头。” “我记得你的人才是各个庄子上的头头吧?” “没错,有很多人不服气,又不能让大家伙心服口服,然后就投靠了蒙古人。” “咦?刘炳香的例子摆在那里他们不知道?” “知道啊,人家觉得刘炳香愚蠢,没有他们来的精明,你还别说,还真有几户人家投靠蒙古人之后日子过的不错。 我们调查了一下,发现蒙古人里面也有心善的好人。” 钱少少砸吧一下嘴巴道:“那就给他们换到凶恶的蒙古人家里,现在啊,这里的土地名义上是属于蒙古人的,我们再忍忍,到了明年就该好起来了。 总之啊,要所有的流民都要明白一个道理,当了人家奴隶就没有好日子过,这要形成一个普遍的认识才成。 要是一个个都觉得跟着蒙古人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岂不是在干肉包子打狗的事情吗? 以后还怎么在蒙古草原上立足? 张国柱,这六十几户人投靠蒙古人,这是你的事情没有做好。” 张国柱叹口气道:“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惜老百姓们只讲究一个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论我们把蒙古人,建奴说成什么样子,在没有被这些人摧残之前,他们总觉得人不会那么恶毒。 相对的,他们在大明的时候可是见识过土豪劣绅以及官员的种种卑劣手段,这个时候,猛然间换了一批人来统治他们,他们就满怀希望的认为这些人要比以前的土豪劣绅们要好。 对于这些百姓来说,跟他们说家国天下完全就听不懂,他们在意的是锅里的食物,身上的衣衫,说别的全白搭。 蓝田县的百姓其实也是这个样子的,县尊让他们尝到了过好日子的滋味,这才能在关中形成一呼百应的效果。 现在,我们在这里要做县尊在蓝田县做的事情,也让百姓们真正得到好处,这样才能把这些人真正的捏成一团。 做百姓工作你不懂,这里面有很深的门道,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不能总是依靠手段来遏制他们,一旦事发,我们就成了恶人,后果更加的严重。 县尊说过,农人的事情最难办啊,主要就是他们被人家欺骗,压榨了成百上千年,这么长的时间里永远都是官府,富人在夺取他们的劳动果实,眼看着自己种植的食物,果子都被人家白白的一筐筐拿走,人家天生的不相信官府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重新树立百姓对我们的信心,只要这个信心形成了,我们就能立足在蒙古草原上。” 钱少少被张国柱长篇大论的呵斥了一顿,遂挖挖耳朵道:“你的意思是说不能骗他们,也不能害他们?” 张国柱点头道:“先待人以诚吧,我们不是李洪基,张秉忠那种流寇,我们要做千秋大业。 千秋大业你连基础都不打好,还盖个屁的楼阁啊。 告诉高杰他们,他们负责作战,我们把人手都撒出去,我就不信,前边有三千大军等着跟建奴作战,后面有四五万流民等着抓他们捡便宜呢,就不信,他们能逃出去。 我一定要这一千一百个建奴在大草原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忽然发现玉山书院出来的人里边,就我一个人是王八蛋是吧?” 张国柱嗤之以鼻的道:“你的外号就叫王八蛋你不知道?” 钱少少忧伤的摇摇头道:“没人当着我的面叫过。” 张国柱恶毒的道:“我们这些人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喊你一声王八蛋,然后才正式跟你说话。” “跟我把酒言欢的时候也是如此?” 张国柱大笑道:“从不例外。” 钱少少摸摸自己俊秀的脸庞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以前觉得坏了大家的姻缘很是内疚,现在看来不用了。” 张国柱瞅着钱少少的脸跟着叹口气道:“多多师姐长得国色天香的也就罢了,她是女人,长得再美丽我们也能接受,你一个男子汉,偏偏长成这个模样,书院里的女子可以为你去死,去跳楼,我们大家要是还跟你亲近,岂不是要把你捧上天? 一声王八蛋是在咒骂老天啊。” 钱少少嘿嘿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相比钱少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鲍承先就非常的郁闷了,从明人流民中提拔上来的小吏孙国信,带着五百两黄金已经离开归化城五天了。 墨尔根大喇嘛的法驾已经快要到归化城了,眼前这座红艳艳的城墙就像一座山一般压在鲍承先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友宁完我给他的密信中屡次提到范文程这个家伙,还说这个家伙此次领着一千多建州精锐离开了盛京,目的地就是归化城。 鲍承先很是担心范文程此次前来归化城就是来取代他的。 以前担忧墨尔根大喇嘛,现在,鲍承先更担心范文程,他甚至认为墨尔根大喇嘛其实就是范文程的一个棋子,一个招牌。 范文程一定是想让墨尔根大喇嘛替他打前站,探听归化城虚实的,等他到来之后,略施手段,就能翻天覆地。 一旦范文程担任了归化城城主,他鲍承先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鲍承先越想心越乱,瞅着城下蚂蚁一般布在田野里收割庄稼的流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假如……假如…… 这个念头过于惊骇,以至于让鲍承先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都不敢说出口。 漫步在归化城凌乱的城头工地上,鲍承先觉得浑身阴冷,即便是头上的大太阳散发出炽热的光芒也让他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穿过一片红砖垛,孙国信那张稚嫩的脸庞带着笑意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抢前一步抓住孙国信的手臂道:“如何?” 孙国信笑道:“不辱使命,墨尔根达大喇嘛愿意联合草原上八思巴门下,桑格,阿尼哥,沙巴罗三派一起在归化城施法,以这座城为媒,镇压大明国运。 向四方昭示大清的强大。” 鲍承先连忙问道:“这样可行?” 孙国信笑道:“这是大喇嘛将坏事变成好事的手法,大喇嘛也愿意向陛下上书,为将军作保。” 鲍承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 孙国信道:“大喇嘛还说,如果将军愿意让萨迦派进驻归化城,他们愿意为这座城开光,加持。 就是……” 鲍承先笑道:“还需要多少钱?” 孙国信道:“大喇嘛还说您最近时运不济,要小心马失前蹄。” 鲍承先冷笑一声道:“一个范文程加三个牛录的军队还不能让本将军马失前蹄。” 孙国信笑眯眯的拱手道:”将军威武。” 第八十六章多拉尔的梦魇 第八十六章多拉尔的梦魇 “将军,不知道这位范先生是不是一个爱钱的,如果是,小的就再去找范先生一遭,总要将军的位置稳如泰山才是。” 鲍承先摇头道:“就这一点来说,我也非常的疑惑,这个范文程与我们几人完全不同,我们投靠满清有的是为了保命,有的是为了钱财,只有他是死心塌地的在为满清卖命。 听说此人还是范文正公的十七代子孙,在建州他廉洁的就像是范文正公一般,让人看不清楚。 所以啊,你就不要在他身上白费力气了,有金子我们自己留着也不错。” 孙国信道:“将军,既然来的是敌人,我们不能拉拢,就只能暗算他了。” 鲍承先叹口气道:“算了吧,盛京朝廷里的人不都是笨蛋,陛下,硕睿亲王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我们如果做手脚,会被看出来的,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他带着大军到了归化城也不告诉我,这说明人家在防着我们,这样也好,他不告诉我,我就装作不知道,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农夫们快把庄稼收割完毕了,早早开工才是正事,卢象升已经无数次的向大明朝廷建议出兵来毁掉咱们的归化城,都被我们的人给阻拦住了,早点建造完毕,大家都好过一些。” 孙国信连连点头道:“还是将军睿智,我这就召集各个庄子上的明人头领来分派人手,两日后,墨尔根大喇嘛就要抵达归化城。 待大喇嘛做法完毕之后,我们立即开工,一定要在上冻之前把城池修建好。” 对于孙国信的积极态度,鲍承先非常的满意,这样有头脑,有本事,有手段通人意的年轻人在建州根本就找不到。 他决定,只要墨尔根大喇嘛的事情全部落到实处,他就提拔一下这个年轻人,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茫茫的草原上,一队骑兵正在缓缓移动,周边不断地有斥候在前后奔驰,最前边有十余骑在搜索前进。 行动速度看似不快,却不停歇。 钱少少吐掉嘴里的青草对薛国才道:“他们是怎么无声无息的潜行了四百里?” 薛国才道:“我跟了一路,人家杀了一路,只要是他们遇见人不论是商队,还是牧人,都难逃一死。” 钱少少道:“大军潜行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这支骑兵看起来很不好对付的样子,也不知道高杰他们做好准备了没有。” 薛国才把望远镜还给钱少少,回头看看身后,忧虑的道:“不知道啊,只有战事结束了,我们才能知道结果。” 钱少少道:“观战的人都来了?” 薛国才道:“能来的都来了。” 钱少少重新把眼睛放在望远镜上道:“有一个建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们,我在看他,他居然也在看我。” 薛国才道:“这么远,他看不见我们。” “他好像觉察到我们了,你看,有游骑过来了。” “我们慢慢撤退吧。” “好的……” 两人说着话,就蛇一样的贴着地面向后退去。 多拉尔·杜富朝西边的高岗看了许久,直到游骑奔驰上了山岗,远远地挥着旗子表示平安无事,他才收回目光对身边的牛录额真乌达道:“加快速度,这里多高岗,不利于我们作战。” 乌达应答一声,就加快了马速,随着他加快了马速,其余的建州军卒同样提高了马速,一些久经征战的军卒甚至已经拿起了大弓,压低了身体,随着战马的颠簸快速前进。 走在最前边的范三回头见大军提起了速度,就对身边的几个明人道:“快点,快点,穿过这片谷地,我们就能到马贼出没的地方了。” 一个明人低声道:“三哥,打仗的时候我们兄弟也不会要冲在最前边吧?” 范三摇头道:“我们是领路的。” 那个明人嘿嘿笑道:“也好,反正是建州人打蒙古鞑子,我们这伙人要是把命丢在这里太不划算。” 范三道:“少说话,快走,后面的军爷不好说话,被人家一刀砍了那才冤枉呢。” 钱少少骑在一棵大树杈上,眼瞅着一队骑兵从一里外经过,就朝不远处的薛国才道:“主意记录一下建奴军阵。” 薛国才道:“看着呢,这种纺锤形状的行军队形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我发现,这样的阵型很方便这些人从行军状态转化成作战状态,不过,也有不好的一点,人员堆集的一起,很方便火炮收割。” 钱少少道:“建奴骑兵其实不可怕,你也看见了,这些人依仗的还是弓马骑射。 应该对高杰他们造不成太大的麻烦。 唉,别处打仗,脑子都不清楚呢就吆喝着冲上去了,唯有我们如此的麻烦,这哪里是军队啊,是吃奶的孩子。” 薛国才道:“我们不是在护卫高杰他们,而是要记录这些数据,你完全可以不来的,是你自己非要来,来了还一肚子的牢骚,我们还是走吧,那个建奴又在看我们。” 多拉尔·杜富侧着头看了那片树林好久,最终没有下达军令让斥候去查探一番,眼看就要穿过这片谷地了,没有这个必要。 此次前来归化城,多拉尔很是不满,盛京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秋收之后再次叩大明的关口。 就在可以建功立业的时候,自己却被派来归化城扫荡,等这里的事情结束,盛京大军应该早就进入山东地界了。 他只希望此战可以速战速决,好歹追上陛下率领的远征军尾巴。 当年硕睿亲王追击林丹汗的时候,多拉尔就是军中的一个牛录额真,也就是在这场大战中建功立业,并且在扫荡黄河两岸的时候捉到了很多明人奴隶,这让他不仅仅升官还发了财。 现在,那些汉人奴隶正在抚顺替他耕种田地,再过半月,家里的粮食也就能收割了。 对于蒙古人的战力,多拉尔是见识过的,所以他不在意那些蒙古马贼有多少人,只在意那些蒙古马贼在那里。 穿过谷地,眼前豁然开朗,广袤的敕勒川就呈现在眼前。 他念不出那段著名的“天苍苍,野茫茫”的名句,只看见这里草木丰盛,河流如带。 “多好的牧场啊。” 多拉尔勒住战马缰绳,贪婪的瞅着这片草原,对跟上来的乌达道:“乌达,我们把这块草场向陛下讨要过来如何?” 乌达笑道:“我们现在开始种地了,要牧场做什么?你在白山黑水间养了那么多年的马,还没有养够吗?” 多拉尔笑道:“你看看这里的水草,养马可能赚不到钱,养牛羊却是最好的地方。” 乌达大笑道:“我想要明人开垦出来的肥田,才不要这些乱草壳子,以后抓百十个明人给我种地,不比起早贪黑的放牧好?” 多拉尔道:“想要明人的土地,那就早点清除掉这里的蒙古马贼,你看到了吗? 蒙古马贼居然敢迎战,乌达,别说,这是一群我见过的蒙古人中最像蒙古人的家伙。” 乌达朝后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后道:“你看看,人家准备包抄我们,前后夹击呢。” 多拉尔抽出自己的长刀,活动一下手腕道:“那就速战速决,既然这些蒙古人如此识趣,这一次我们就不虐杀他们了,给他们一个痛快,我们也好早早回归。” 乌达并没有回答多拉尔的笑话,反而绷紧了身体,远处的蒙古人逐渐靠近,等这些人走的足够近的时候,乌达看到了如林的火枪…… 第八十七章英勇的拉多尔 第八十七章英勇的拉多尔 “明军!” 乌达大叫一声,就纵马向后奔驰。 “明军!” 另外两个牛录额真也大叫起来,然后,全军一起大叫。 多拉尔的深色阴冷,喊过自己的亲卫道:“我们中埋伏了,找机会就冲出去,告诉范文程,明军来了。” 亲卫瞅着刚刚映入眼帘的军队疑惑的道:“明军不穿黑衣。” 多拉尔道:“不管是不是明军,有这么多的火枪,我们危险了。” 三个亲卫立刻打马走了,多拉尔的长刀指着正前方道:“冲啊!” 说罢,第一个催动战马迎着那群黑衣人杀了过去。 黑衣人在远远地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一排排枪口指着将要抵达的建州骑兵。 眼看只剩下三百步的距离了,骑兵却在阵前分裂开来,一队向左,一队向右。 高杰遗憾的瞅瞅已经抛掷出去的铁蒺藜,下令道:“转移偏厢车左右迎敌。” 当部下刚刚把偏厢车转移了方向,建奴骑兵却放弃了从左右两方进攻的目的,在震天的号角声中,绕着偏厢车军阵开始旋转。 战马奔腾,一人高的青草很快就被骑兵踩踏出来了一大片空地。 一枝枝测距箭,在顺风中,逆风中不断飞起,一一落在百步以内。 直到此时,高杰所属并未开枪。 建奴打军绕着军阵旋转了三圈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原点,过份的消耗马力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牛录额真乌达派出去的游骑有的回来了,有的就这么消失了,这让这位久经征战的建奴忧心忡忡。 “将军,我们四面都有敌人。” 多拉尔抽出马鞍包上的长矛笑道:“内看见大炮,就算不得大事,我们杀出去也就是了,持弓备刀,三息之后,我们进攻!” 话音刚落,多拉尔再一次催动战马直直的杀向正对面的黑衣军队。 战马颠簸,多拉尔死死的瞅着正前方,他很奇怪,敌人是一支全火器军队,连护卫火器军队的步卒,骑兵都没有,他觉得只要自己杀入敌阵,这场战事也就结束了。 “轰……” 大炮终于响了,拉多尔也听到了炮弹破空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似乎忘记了闪避,只是催动着战马加速狂奔,他知道,听到炮响的时候,炮弹已经开始伤人了。 这一声炮响,扑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之心,这样的一支全火器军队里,怎么可能不配备大炮呢? 炮声响了一下,紧接着就成片的响起,黑色的炮弹带着热气从身边掠过,拉多尔也顾不得许多,他不是没有听到,看到炮弹带给建州猛士的伤害,只想距离敌军再近一些。 由于冲锋在前,拉多尔刚刚把长矛放平,他那匹马被大队马匹的洪流一冲,也驮着他拚命飞跑起来了。 牛录额真乌达在前面草原的灰色背景上象波浪一般起伏着,一条长满草的土台不由自主地迎面飞来。拉多尔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呼叫声,呼叫声也传染给身后的军卒们,他们一起呼喊起来。 热情传染给了马匹,它先把四脚蜷成一团,然后又伸展开去,一跳就是一丈多远。 整队骑兵越过半人高的土台,就长刀高举,旗子迎风飘荡,每个牛录成一纵队,行动一致,有如一人,准确得象那种无坚不摧的攻城锤。 从土台直冲下去。 一团火光在人群中炸亮,很快就被拉多尔甩在身后,只有一些灼热的铁片咻咻的在追击他,有些没有伤害他,有些击打在他的薄薄的甲胄上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刚还纯净的如同仙境一般的草原上,顿时被硝烟笼罩。 有的骑兵被火光掀起,消失在烟雾中,又有更多的骑兵越过烟雾,出现在硝烟的彼端,始终密集,相互靠拢,前后紧接,穿过那乌云一般向他们扑来的开花弹,冲向近在眼前的黑衣人阵地。 一些寥落的羽箭从拉多尔身后飞起,可惜,没有抵达黑衣人阵地就纷纷落在地上,敌人没有进入弓箭射程,却提醒了拉多尔自己将要进入火枪的射程了。 他大叫一声,身体从战马背上滑落,两只脚却牢牢地锁在马镫上,用一只手抠着鞍鞯,将身体藏在马肚子下边。 两只纠缠在一起的链弹从马背上呼啸而过,轻易地斩断了一个骑兵的脖子,将他的人头也击打的粉碎,去势不衰,直到又砸碎了一个马头,这才牢牢地缠在马脖子上上与战马一同倒地。 火枪声有韵律的响起,整齐而有序,上百只火枪一起击发,平地上似乎响起了一声雷。 而这样的雷声从第一声响起之后就连绵不绝。 拉多尔的战马哀鸣一声,奔跑的越发疯狂,一滴滴鲜血从马脖子上甩下来落了拉多尔一脸。 他顾不得这些,草地上多了很多粗糙的铁蒺藜,这些铁蒺藜就是为了伤害战马蹄子才存在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战马的蹄子踩在铁蒺藜上,被上面的尖刺刺穿马蹄,脆弱的马蹄子立刻就翻折起来,崩断马皮,折断筋骨。 拉多尔将双脚从马镫上脱离开来,用力脱离战马,后背重重的落在地上,他来不及平息痛苦,就竭力向旁边的一个草坑滚了进去。 战马轰然倒地,一只眼睛已经被铅弹打的稀烂,倒地之后痛苦的嘶鸣着竭力想要站起,又一次次的摔倒。 直到此刻,拉多尔的脑袋里依旧是迷糊的,他仅仅是在凭借战士的本能在作战。 抬起头,他发现自己距离黑衣人的战阵不过百步之遥,他的部下依旧在奋勇前进,可惜,在前进到五十步的时候,汹涌的骑兵浪潮就像是遇见了一堵无形的墙。 火炮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轰鸣着,只不过这一次从炮口中喷出来的不再是大颗的炮弹,而是一大蓬鸽子蛋大小的铁球, 这些铁球飞出去之后,就像蛮横的四处飞溅,有的落在人体上,有的落在战马身上,更多的则会呼啸着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落在人身上,战马身上的铁球会无情的击破盾牌,撕烂皮甲,最后将人的身体也撕裂。 一具尸体被铁球带的飞了起来,然后如同破口袋一般摔在拉多尔的面前,他想把这个部下拖拽进草坑,却发现他的脖子上有好大一个洞,除过眼睛还有一丝神采之外,已经没有救治的必要。 拉多尔从草坑里爬出来,找到自己的木矛之后,就呐喊着向不远处的黑衣人阵地跑去。 坐在另一个草坑里的钱少少惊讶的把手塞嘴里,不这样做他很担心自己会大喊出来。 原来只要将火器集中起来使用,只要调配好各种火器之间击发的时间需要,就能在战场上形成一堵死亡之墙。 从建奴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钱少少就不断的为高杰担心,他很害怕这些新兵们抵抗不了对骑兵的恐惧。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并不害怕。 火炮兵有条不紊的将包装好的火药塞进火炮底部,再把需要的炮子塞进炮膛,然后插上炮捻,最后用烧红的铁条点燃炮捻子,等火炮击发之后,再清洗炮膛…… 火枪兵们躲在半人高的偏厢车后边,将火枪架在偏向车上,每人放出一枪之后,就会后退,然后又有一队上前……循环往复,有条不紊。 即便是这样,骑兵已然冲杀了偏厢车近前,一枚枚的手雷雨点般的被丢了出去,然后,就在二十步远的地方炸响,将不多的骑兵炸的东倒西歪。 拉多尔终于有机会拉弓射箭了,一道羽箭带着他所有的希望跟仇恨射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的黑衣人军官。 只可惜,一面巨盾出现在少年军官的侧面,羽箭深深地钉进巨盾,羽箭颤抖不休,竟然撕碎了尾羽,掀起一朵小小的绒花。 “砰”一声枪响,拉多尔肩头一震,他没有理睬血流如注的肩膀,朝远处败退回去重新整理军阵的部下看了一眼,就挺着木矛,带着第一波冲锋中落马的部下一起,继续向黑黝黝的偏厢车军阵进攻。 “兄弟们,战死吧!” 失去一只臂膀的乌达大喊了一声,张着血糊糊的嘴巴,越过拉多尔纵身跃起,重重的撞向偏厢车…… 第八十八章人头归处 第八十八章人头归处 十几颗铅弹同时打在乌达的身上,身体还没有落地,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一柄刺刀从偏厢车后面伸出来插进他破破烂烂的胸膛,将他推离偏厢车。 才从偏厢车后面露出头的黑衣人来不及重新隐蔽好身体,一枝羽箭就插在他的额头上。 他迅速被人拖走,又有一个上了枪刺的高大军卒迅速补上。 看到部下受损,高杰安叹一口气,他原本想要装备铠甲的,可是,这一点被云昭否决了,云昭以为,只要自己火力足够大,就不再需要铠甲这种阻碍行动的笨重护具了。 这样做是有牺牲的。 还以为这些没了战马的建奴,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没想到,这些人似乎对步战更加的熟悉,一个个纵跃如飞的不好瞄准。 云卷干脆命人动用了霰弹…… 从头到尾,高杰都没有准许自己的部下离开偏厢车跟建奴野战。 毕竟,这是一场实验性质的作战。 霰弹飞舞,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多拉尔躺在地上,他的大腿上有一个好大的血洞,这是霰弹丸子造成的伤害,他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拉弓射出一箭。 这是一枝响箭,羽箭在空中发出凄厉的鸣叫,那些已经开始第二次冲锋的骑兵们听到响箭的声音,决绝的放弃了进攻,落荒而逃。 高杰对于那些半路离开的建奴仅仅看了一眼就对云卷道:“清扫战场吧!” 云卷瞅着落荒而逃的不到三百名建奴骑兵,也没有说什么,他们在作战之初,就舍弃了战马,所以,拦截,追击这些人是另外一些人的事情。 现在,重中之重就是立即评估这场战斗,这才是此次作战的目的。 火枪在面对密集队形的时候,只要密集使用,效果很好,面对错开身位,呈散兵状的骑兵来说,作用不大,主要问题就出在火枪的准性太差。 云福那种枪手是不可大批量培育的,这早在凤凰山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用鸟铳打下天上的飞鸟,这不但需要经验,还需要人品来支撑,云福这种神枪手,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人品坚实可靠的人。 今天,给建奴造成最大伤害的是火炮。 而云氏制造的初级开花弹依旧有很大的问题,主要缺点就是炮弹爆炸之后碎片太少,太稀疏。 不仅仅如此,破片的杀伤力太少。 就像这个被俘的多拉尔,他一共被十一个破片击中了身体,这些破片却没有给他造成任何足以致命的伤口,大部分破片在击穿皮甲之后就失去了力量,一半镶嵌在皮肉里,另一半露在皮肉外边。 “我叫多拉尔,海兰察!” 这是多拉尔自从被俘一直到被上刑前,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爆炸声从敕勒川的四面八方传来,多拉尔对自己肉体上的痛苦毫不在意,他只希望自己的部属能够突出重围,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硕睿亲王。 “他们逃不出去,就算逃出这个包围圈,后面还有一个更大,人数更多的包围圈。” 云卷恶毒的用语言打断了多拉尔的希望。 “这么说归化城所有的明人都是大明朝派来的是吧?” 云卷笑道:“没有我们支持,你以为就张家口的那几头烂蒜,也能召集到如此数量的农夫?” 多拉尔叹口气道:“我家旗主说过,明人之心只可屠戮,不可怀柔,畏威之后才能怀德。 陛下被鲍承先骗了。” 云卷道:“你居然是正白旗的奴才?” 多拉尔抬起头道:“等旗主大军到来,你们又该狼奔豕突了,区区一点胜利不足道。” 云卷对高杰道:“这还是一个读过书的建奴,很稀罕啊,要不要送去蓝田县?” 高杰抬手一刀斩下多拉尔的人头,单手捉住那根辫子,控干净了血丢给等待收人头的军卒,对云卷道:“跟他说这么多的废话做什么,他们的人头我们不需要,对卢象升来说很重要。 他已经答应替我们应承这件事,把建奴的人头送给他,他也好跟皇帝换一些银子用。” 云卷道:“阿昭说过,要给他留一些活的建奴,玉山书院有大量的需求。” 高杰道:“喜欢就自己来这里抓,以后啊,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建奴。 快些把战场打扫完,我们全军出动已经两天了,早些回营地才是正经。” 云卷道:“我们战损了多少?” 高杰叹息一声道:“一场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战斗,我们还是战死了六个人,伤了三十几人。 有五个都是在追击建奴逃兵的时候战损的。” 云卷瞅着遍地的无头尸骸无奈的摇摇头,他也是这样认为了,为了歼灭这一千多建奴,归化城这边堪称全部动员了。 不仅仅是他们全军出动,钱少少手中的两百多蓝田县积年老贼也全员出动,更不要归化城周边最忠心的那些流民了。 总动员了不下三万人,就是为了这区区一千多建奴,虽说有牛刀之嫌,自己这方依旧出现了令人极不愉快的战损。 钱少少也拿到了战报,看完之后也叹息一声,对薛国才道:“全火器军队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强大。” 薛国才道:“那是我们的火器还不够强大,等我们制造出更加合适的枪管,威力更大的子药,县尊说的全火器盛况一定会实现。” 钱少少有些忧愁的摆摆手道:“我们现在的局面不好,蓝田县就要进入蛰伏期,归化城马上就要起事。 一旦起事,我们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仅仅要面对满清,恐怕还要面对大明。 毕竟,直到现在,大明朝依旧认为归化城是大明的羁縻地。 不论是大明,还是满清,估计都不会允许在归化城出现一股新的势力。 走吧,把这里的二十三个人头给高杰送去,希望卢象升能有一个好运气。” 傍晚的时候,白日里战火连天的敕勒川终于安静下来了,范三悄悄地从旱獭洞里探出头警惕的四处张望。 在多拉尔率领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狡猾的范三就一头钻进了早就看好的旱獭洞,他可不愿意被人家用大炮轰。 沿着草稞子慢慢的向外爬,时不时地能碰到没头的尸体,这让他一阵阵的胆寒,远处已经传来了野狼的嚎叫声,头顶的树干上已经蹲了一大群肥墩墩的兀鹫。 这些家伙就等着他离开呢,只要他离开,这里就是人家聚餐的地方。 范三很想找到一个没死的建奴,只有找到一个,他回去之后就会有大功,这样一个人回去,估计小命难保。 可惜,他在草稞子里爬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有脑袋的建奴,好不容易找见几具有脑袋的尸体,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跟自己从张家口过来的伴当。 “没活人了……” 范三上牙齿碰着下牙齿自言自语道。 等太阳彻底落山了,他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照亮,急匆匆的向丘陵地狂奔而去。 范三一点回张家口的意思都没有……建奴一千余人全部死了,自己这个带路的却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怪事。 莫说范肖山不会信,家里的那个神秘客人也不会信,不论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杀他范三都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一路上小心的避开那些闻到血腥味前来赴宴的野兽,借着月光奔跑了一整夜的范三,终于隐约看到了一些被人踩出来的道路。 这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瞅着四周,辨认了东西南北之后,就忍着饥渴,准备先找到一户流民弄点吃食再做道理。 第八十九章这他娘的就是一个人才啊 第八十九章这他娘的就是一个人才啊 不知为何,撒迦派的佛爷们都长得很像弥勒佛。 或许这就是相由心生的最初来源。 见到墨尔根大喇嘛第一眼,鲍承先就心生敬意。 他是大明人,对草原上信奉的喇嘛教并不是很熟悉,本来想双手合十喊一句‘阿弥陀佛’的,孙国信却把一条洁白的哈达放在他的手上,鲍承先愣了一下,马上就给脸上堆满笑意,双手亲自将白色的哈达挂在大喇嘛的脖子上。 孙国信看到这一幕脸皮都有些发绿,给上师献哈达的礼节不是这样的。 大喇嘛似乎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从脖子上取下哈达仔细检查了一遍,就对鲍承先道:“汝献上雪哈达,是希望诸佛菩萨能清除你的一切业障、垢染,得到如清净月光一般的自性光明吗?” 鲍承先目瞪口呆,连忙把孙国信推到前边,就见孙国信双手合十施礼道:“我们只求上师佛法普照,让这座劫难之城可以沐浴在佛光之下,永世安宁,永世吉祥。” 大喇嘛闻言点点肥硕的头颅道:“栽种吉祥便是栽种白莲,栽种白莲便是普度众生,善哉,善哉。” 孙国信肃手邀请大喇嘛上城墙一观,大喇嘛看着鲍承先道:“你的手下不错。” 鲍承先笑道;“承蒙上师看重,这些天就由他来侍奉上师如何?” 大喇嘛看了鲍承先一眼道:“为我搭一座凉棚,从今日起我要为这座城诵经千遍,消弭它的火性。” 鲍承先碰了一鼻子的灰,再次把孙国信推到前边道:“上师但有所需,尽管吩咐。” 说完话就逃也似的下了城墙。 大喇嘛对孙国信道:“汝可愿意拜在老僧门下?” 孙国信跪地道:“求上师指点!” 大喇嘛道:“开四方之门,为汝点化!” 说完,就伸出一只手按在孙国信的头顶道:“入我门来,有万千喜,万般忧,万般难,万般苦,汝能持否?” 孙国信双手扶在地上继续道:“原入法门。” 大喇嘛笑道:“善男子,汝已在法门,何必分门内门外,不过都是佛陀座下士。” 孙国信道:“弟子知晓了,从今后当一心向佛,弘扬佛法,为世间留万千宝法。” 大喇嘛纵声长笑道:“好,好,先建归化城第一丛林,彰显佛陀慈悲之意。” 孙国信低头道:“弟子知晓了。” 大喇嘛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坐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对朝阳宝相庄严。 孙国信下了城墙见鲍承先就守在城墙底下,见他过来了,就一把抓住孙国信道:“大喇嘛怎么说?” 孙国信道:“人家就要一座寺庙,且不能耽搁。” 鲍承先咬着牙齿道:“该死的番僧。” 孙国信幽怨的道:“为了城守的事情,卑职如今也成了番僧中的一员。” “咦?你成喇嘛了?” “差点,现在是人家口中的善男子,城主您知道不,什么叫善男子吗?” 鲍承先笑道:“知道,知道,掏钱供佛的人就是善男子,掏钱供佛的女子就是善女子。” 孙国信看了鲍承先良久叹口气道:“您说的没错,先说好,我这个善男子可是一个穷光蛋。 人家原本是要城主来做善男子的,就因为您刚才弄错了礼仪,说错了话,人家就把善男子安在我身上了。 城主,您是知道我的,我没钱啊。“ 鲍承先大笑道:“你现在没钱,不担保你以后没钱,小子,今年夏粮征收一事就托付与你了。” 孙国信大喜,连连拱手道:“卑职谢过城主栽培。” 鲍承先满意的在孙国信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好好干,只要我还在这里,你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送走了得意的鲍承先,孙国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用力揉搓一下面孔,自言自语的道:“当建奴狗奴才的走狗也就算了,现在好了,还成了他娘的一个小喇嘛。 再这么下去,老子一定会变成疯子。” 埋怨归埋怨,孙国信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上记录自己跟大喇嘛以及鲍承先之间的对话,好交给特殊人才去研判,并按照目前的局面,做下一步的计划。 写完文书,孙国信再看了一遍文书,猛然间打了一个激灵,因为他从文书中看出一个非常不好的苗头。 然后长叹一声,倒在床铺上喃喃自语道:“老子的命好苦。” “老子的命好苦!” 范三被人倒攒四蹄穿在杠子上的时候也如此喊叫了一声。 进入农庄的时候,他特意选了一间最偏僻的屋子,提着刀子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居然坐着十几个汉子,这些汉子正坐在一张长条桌子周围开会。 瞅着坐在主位上年轻人似笑非笑的模样,范三果断的丢掉了手里的刀子,双膝跪地,只求这些明显就是土匪一类的人能够饶他一命。 “范三啊,你是怎么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 听为首的少年这样说,范三就软软的倒在地上,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千辛万苦跑了一夜,最终自投罗网了。 张国柱也忍不住笑了,这只被他们寻找了一天一夜的家伙,终于露面了。 大家伙终于不用再讨论他是不是已经被战马踩踏成肉泥,或者被火炮撕碎的事情了。 “旱獭洞啊……” 听了范三的交代,张国柱瞅瞅那些羞愧的汉子道:“打扫战场还是不够彻底啊。” 一个少年走过来揪住范三的耳朵,就要朝他的脖子位置下刀子。 在范三声泪涕下的求饶声中,张国柱制止了那个羞愧难当的少年道:“我觉得这个人应该还有用。” 一个少年道:“这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事情。” 张国柱道:“所以呢,我准备送到小小那里去。” 被人蒙着眼睛穿在杠子上抬着走,自然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好在时间不长,范三就被人人丢在地上。 一个听起来很舒服的年轻人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一千一百二十四人齐全了是吧?” “无一漏网,这里还有一个活的,我觉得你可能有用,就给你送来了。” 这是那个抓住他的少年人的声音。 范三努力的在地上扭曲,希望能引起那个声音好听的少年人的注意,如果自己不动弹,被人家当做无用的废物处理掉,那可就太冤枉了。 “这人是谁?” “回禀大英雄,小的是张家口大商家范肖山的家仆范三,我家老爷家财万贯,财可通神。 小人对我们老爷来说还有那么一丝用处,如果诸位英雄缺少银两,可以拿小的这身贱肉去换两个银子花花。” “哦?这么说,你家老爷愿意拿银子赎你?” “千真万确,两位英雄尽管狮子大开口,只要小的能回去,不管花多少钱我家老爷也愿意。” “怎么说?” 范三诚恳的道:“小的这次是跟着建州人的骑兵到的敕勒川,说实话,这些建州骑兵跟我们家老爷是有一些瓜葛的,现在骑兵们被诸位英雄好汉杀了一个干净。 我家老爷一定没法子跟建州人交代,这个时候,我这个奴才就是这一场大战中唯一的活口,即便是平日里一文不值,这时候也该价值万贯了。 如果诸位英雄不杀我,我回去之后一定按照诸位英雄交代的说法回禀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会如此向建州人禀报的。 诸位英雄之所以要把所有的人都杀的干干净净,无非就是为了灭口。 可是呢,诸位英雄想过没有,如果我这个最后的活口被诸位英雄当碾臭虫一般给碾死了,难道建州人平白丢了上千骑兵,难道就能善罢甘休? 他们一定会给这里的蒙古人下令,彻查此事,就算诸位英雄天下无敌,蒙古人也被你们杀的干干净净,难道建州人就会袖手旁观? 只要事情一天不水落石出,建州人就一天不会放弃追查。 如果诸位英雄留小人一命,我回去就说他们遭遇了大同府的官军,让人家给杀光了。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跟诸位英雄好汉无关,您们如果还可以继续做自己的无本买卖,让建州人跟大明边军打个你死我活,我想诸位英雄好好这里一定有现成的便宜可以捡。 这件事成功后,小的捡了一条命,我家老爷保住了身家,建州人找到了仇人,官军杀了建奴人,诸位英雄好汉得了大便宜,所有人都不吃亏,您觉得如何?” 钱少少跟张国柱听了范三的话,面面相觑,半晌,钱少少惊讶的道:“这他娘的就是一个人才啊。” 第九十章五花八门的倒霉蛋 第九十章五花八门的倒霉蛋 钱少少一把扯掉范三脸上的蒙布,范三翻身就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眼睛道:“英雄好汉饶命,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钱少少坐在范三身边的椅子上道:“范三,我没了杀你的心思,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因为我发现你这样的人就这么随便的一刀杀了,太过可惜了。 我不知道刚才那一番话你是怎么想起来说的,偏偏每一个字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范三,别怕,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站起来说话!” 范三哭泣道:“您就别耍我了,我怎么才能跟你们成为一家人呢?” 钱少少笑道:“很简单,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能成为一家人,来,先睁开眼睛,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范三犹犹豫豫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钱少少那张精致的过份的脸,忍不住呆滞了片刻道:“您可不是马贼。” 钱少少道:“爷是贵人,怎么能是马贼呢?” 范三松了一口气,见张国柱死死的盯着他,立刻哀求道:“英雄,英雄,咱们还是快点成为一家人然后再说话,否则,小人总是害怕。” 钱少少笑道:“好说,好说,我们这就开始当一家人。” 范三撸起袖子道:“是要刺血还是发誓?” 钱少少道:“哪有用我们兄弟的血来发誓的道理,我们一般流的都是别人的血。” 范三立刻笑道:“好好,好,杀鸡我在行。” 钱少少带着范三来到另外一间屋子里,才进门,范三的膝盖就忍不住弯了下去。 钱少少揽住范三的臂膀指着一个绑在柱子上的人道:“这个人你认识吧?” 范三吞咽一口唾沫道:“少东家。” “你说范肖山喜不喜欢这个聪慧的小儿子范文芳呢?” “喜欢,喜欢,他就是我们老爷的心尖尖。” 钱少少笑道:“好极了,你只要杀了他,我们就成一家人了,你看如何?” “不成啊,英雄,不成啊,杀了少东家,老爷会剥了我的皮。” 钱少少悄悄在范三的耳边道:“如果不杀他,我们就成不了一家人,那就只好抱歉了。” 范三躺在地上手脚不断地踢腾着道:“您这是不要我活了哟,您这是不要我活了哟。” 钱少少笑眯眯的对怒视着范三的范文芳道:“抓你回来这么些天,你一句话都不说,算是一条汉子。 我知道你觉得你知道的事情都是大事,说出一件来你们范氏就有滔天大祸。 你以为只要你不说,我们终究会拿你去跟你老子换钱,现在,爷爷不要钱了,只想要你的命。“ 范文芳咬着牙道:“来吧!” 钱少少拍拍范文芳的脸蛋道:“当汉奸当到你这种不怕死的地步,真是太罕见了。 既然你要死,爷爷成全你,现在你如果杀了你家的这个狗奴才,我就答应给你一个痛快,怎么样?” 正在哭泣的范三一双驴耳朵竖的老长,虽然在哭泣,一双耳朵,一双眼睛却在不断地打探外边的形势,听钱少少这样说,就连滚带爬的来到范文芳的脚下苦苦哀求道:“少东家饶命啊。” 范文芳闭上眼睛一言不发,钱少少却拿着一把小刀子慢慢的锯范文芳的绑绳。 眼看着绳子就要锯断了,范三一把接过张国柱递给他的刀子,凶狠的扑在范文芳的身上,手里的刀子雨点般的刺进范文芳的胸腹。 钱少少笑眯眯的瞅着范文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身体很想离开那根柱子,刚开始力气很大,随着范三的刀不断地刺破他的身体,力量也逐渐随着狂喷的血消失殆尽。 最终无力地耷拉下脑袋。 即便如此,范三手里的刀子依旧不停,还是一刀刀的捅在范文芳毫无知觉的身体上。 等他住手的时候,范文芳的胸腹部已经被范三捅成了筛子。 瞅着坐在地上大喊大叫的范三,钱少少蹲在他身边道:“你看看,成为一家人就这么简单啊。 你跟人家有主仆之情,人家未必跟你有主从之谊,一刀杀了就是。 我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之所以要这么干,就是为穷苦人找一条出路,你也是穷苦人,不把这些土豪劣绅全部干掉,我们怎么能翻身呢? 你就不想从奴仆变成主人吗?” 范三迷惘的瞅着钱少少道:“我会死的。” 钱少少道:“死的会是范肖山,他勾引建奴来伤害大明百姓,死有余辜。” 范三惨笑一声道:“他没死,我要死了。” 钱少少道:“这世道,你还敢想以后?” 范三道:“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吧?” 钱少少道:“基本上是一家人了,你如果再把范文程的亲兵杀掉,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范三转过头瞅着绑在另一个柱子上被吓得屎尿齐流的范文程亲兵,重新捡起地上的刀子,对那个亲兵道:“兄弟,你别怨我!” 亲兵哆哆嗦嗦的道:“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 范三苦笑一声道:“那是以后的事情,兄弟,对不住了。” 说完话,就把刀子捅进了这个亲兵的胸膛,这一次他没有失态,仅仅捅了三刀,确定这个亲兵死透了就罢手了。 钱少少用手帕捂着口鼻,对张国柱道:“把尸体丢到张家口城外,别让人家曝尸荒野。” 洗过澡的范三,也不擦干头发,就这么湿哒哒的坐在小凳子上听钱少少安排。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范三,你猜的不错,我们确实不是官军,但是我们也不是流寇,前面跟你的说的话不是骗你,告诉你,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抛弃过一个自家兄弟。 这一点你不用怀疑,认一次兄弟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兄弟。 其实呢,每一个兄弟都要回一遭我们的老巢去看看的,你的情况特殊,等归化城的事情了结之后,如果你立功,我会亲自送你去哪里看看,范三,到了那里,你会喜欢上的。” 范三摇摇头道:“我不过是人家的一个家生子,我都不知道我爹是不是我爹,生下来人家就喊我范三,哦,对了,我爹叫范二,是一个喂马的。 我出了事,他们有大半的可能会被老爷赶出家门。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要是觉得我没干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就给我爹跟我娘一点钱,不要多了,能活就成,多了他们也守不住。 我以前答应过他们,要给他们养老送终的,毕竟,大雪的天气里,是他把我放在他的肚皮上取暖我才活下来。 所以呢,范二是不是我爹已经不重要了。” 钱少少听了范三的话,从自己的桌子上翻检了一阵子,找出一锭银子丢给范三道:“十两够不够?” 范三瞅着银子看了一阵子,慢慢的道:“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 说完话就把银子重新放在钱少少的桌子上道:“你该换成铜钱的,银子,他们拿不住。” 钱少少沉默良久,这才对范三道:“我可以答应你,你父母将是整个范氏唯一能活下来的两个人。” 范三苦笑道:“活不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活下来以后一定要给他们一些钱。” 钱少少拍拍范三的肩膀道:“努力活下来,你的爹娘,你自己去孝敬。” 范三从桌子上找了半杯别人喝剩下的残茶,一口喝干之后对钱少少道:“抽我一顿,别省力气。” 钱少少道:“好的,他们不会留手。” 范三的惨叫声从隔壁屋子里传来,这一次不仅仅是张国柱没了幸灾乐祸的模样,就连钱少少这种心如铁石的人也觉得不是滋味。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我的心情很不好,你说,这是不是范三这个王八蛋故意弄出来的凄惨场面?” 张国柱道:“如果他连这样的场面都能控制,老子在他身上栽个跟头也认了。” 钱少少道:“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莫要大意。” 张国柱叹口气道:“这世上快活的人都是一个模样,倒霉的人却倒霉的五花八门各有不同。” 第九十一章 诚实的范三 第九十一章诚实的范三 伤痕累累的范三是爬着回张家口的,在他的腰上还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个树枝做的爬犁,爬犁上躺着范肖山的小儿子范文芳。 人们看见他们的时候,不论是范文芳的尸体,还是范三的伤口上都爬满了苍蝇。 范肖山看到这一幕几乎昏厥过去。 范文芳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这一次把让儿子运送物资去建州,就是希望能给儿子铺一条路,进入满清的朝廷从小做起,等待满清功成之后,范文芳也能水涨船高,最后成为范氏在满清朝廷的梁柱。 现在全完了,儿子遇上了贼寇,看样子押送货物的商队也全军覆没了。 而范三如此狼狈的出现更是让范肖山魂飞天外。 要知道随同范三一起出发的是整整三个牛录的建州猛士! 范文芳出事他或许还能理解,可是,范三如此狼狈的出现在这里,范肖山无法理解。 一桶冰水泼在昏迷的范三身上,范三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见到了范肖山那双急迫的眼睛,蠕动着嘴唇道:“老爷,我们中埋伏了……” “中了什么埋伏?” “中了谁的埋伏?” “建州大军哪里去了?” 范肖山一连串急切的话语,并没有让范三更加清醒,范三张张嘴,呴喽一声又昏过去了。 两桶冰水泼下去,范三依旧毫无动静,大夫摸了范三的脉搏之后心有戚戚的道:“起了高热,加上精疲力竭,三天后如果不能醒来,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范肖山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范三死掉,就对大夫道:“救活他,救不活拿你抵命。” 大夫听范肖山这样说,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就让人抬着范三匆匆的进了范家大院。 建州大军生死不明,范肖山也就没时间理睬已经发臭的儿子的尸体,女眷们大声嚎哭的声音让他心中更加的烦躁,跺着脚怒吼道:“嚎什么嚎,你们就会哭嚎!” 进了内宅,范文程的面色阴沉如水…… “那个仆役醒来了吗?” 范肖山摇摇头道:“就剩下一口气了,如果这口气上不来,建州的一千大军失踪的事情也就没人知道了。” 范文程道:“这不可能,那是一千多人,一千多个猛士,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给你的仆役灌猛药,我要他立刻醒来。” 范肖山摇摇头道:“没用的,两桶冰水浇下去毫无动静,某家多少知道一些医理,这样的人基本上等于死了,想熬过来的要看运气。” 范文程双手撑在桌子上,低声道:“他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活过来,否则一千多建州勇士死的不明不白,你我都担待不起。 起码,我们要把事情的经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硕睿亲王,否则,你我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范肖山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一千多你说的建州勇士不是我家商队里的那些没用的刀客。 他们被马贼劫掠我信,你要说这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建州勇士也被马贼杀的一个不剩,我是不信的。 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回来的人。” 范文程颓然坐回座位,端起茶碗的手哆嗦的厉害,以至于让茶碗哗哗作响。 范肖山不信一千多建奴军队被马贼杀的干干净净,范文程自然也是不信的,即便是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巨寇,想要把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建州猛士杀死,也绝无可能。 更不要说,这是一千多骑兵,他们打不过可以跑啊……这是在蒙古草原上,不是丘陵山岗之类险恶的地方啊…… 第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范三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张家口商贾往来俨然,繁盛如昨。 范文程如拉磨的老驴四处转圈,范肖山守在张家口关隘上望穿秋水。 第二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范三的呼吸变得平缓,大有好转。然而,张家口外,依旧没有破破烂烂的建州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也没有盔明甲亮耀武扬威的建州骑兵出现在人们的眼帘中。 范文程饮酒三斗不醉,范肖山鬓角出现星星点点的白发。 第三天,范文程带着一身的酒气守在范三的床前,范肖山安葬了儿子破破烂烂的尸体,同样来到范三床前。 太阳落下,仆从如云的范氏大院宛若死城。 月如钩,范三睁开了眼睛。 “给他喂一碗参汤。” 范文程冷静下来了,并没有急促的问范三,他已经知晓建州一千多大军可能回不来了,这时候再催促范三毫无作用。 一碗参汤下肚,范三还没张口,眼泪就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范文程背过身沉声问道:“范三,大军呢?” 范三蠕动一下嘴唇,胆怯的瞅瞅范肖山,范肖山淡淡的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范三这才低声道:“我们被人伏击了。” “谁?” “大同府官军,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这不可能!”范文程的声音变得凌厉。 范三低声道:“这是多拉尔将军说的,他还说终于遇见一群真正的明国人了。” “对面的明军打的谁的旗子?” 范三摇摇头道:“不知道,多拉尔将军只是很高兴的就带着大军冲过去了。” “这么草率吗?” 范三哭丧着脸道:“一个不留的冲上去了,三个牛录编成三队,就留下我们六个不会打仗的在最后,没法子,我们也只好跟上去,然后对面就有大炮轰过来,我的马被铁球砸死了,我就掉在地上,对面的火枪打的跟放炮竹一般,小的就一头钻进旱獭洞里。” 范文程咬着牙道:“你看清对面的人了吗?” 范三想了一下道:“没有,只有一大排钉着大铁钉的木板,哦,下面还有轱辘,我看见乌达牛录额真冲到大木板跟前,才用锤子敲打了一下大木板,就被木板缝隙里钻出来的长枪给刺穿了,还挑起来收到木板后边去了。” 范文程的目光落在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身上,就听那个中年人道:“火炮,火枪,长矛,偏厢车,明军装备。” “对面有多少人?” 范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听见多拉尔将军喊:今日战死此地……” 干瘦的中年人叹口气道:“这是无路可逃了,前方敌军最多,却也是唯一的生路,凿穿敌阵才能有一条活路,这样的军令,在军中并不新鲜。 想要围住我建州一千大军,没有八倍以上的敌军,多拉尔不至于这样做。” 范文程又问道:“你为何不遵守军令死战?” 范三瞅瞅范肖山,见范肖山面无表情,就低声道:“当时多拉尔将军已经落马,第一次冲锋失败了,对面的火枪打的跟炒豆子一般,建州的猛士最多冲到距离敌阵五十步的距离就死伤殆尽了。 多拉尔将军就带着掉下战马的建州猛士徒步进攻,被人家的火枪打的抬不起头,这时候,多拉尔将军就冒着明军的枪弹继续往前冲,小的亲眼看见他被打中了,眼看无力翻越人家的大木板,多拉尔将军就射了一箭,嗯,是响箭,在后边重新集结准备继续进攻的建州猛士听到了响箭,就放弃了队形,四散离开了。 小的没有马,追不上他们,就只好拱进旱獭洞里躲藏。” 干瘦中年人道:“什么样的响箭?” 范三苦笑道:“您让我怎么说嘛。” 中年人对身边的仆役道:“取我的箭囊来。” 不一会仆役拿来了箭囊,干瘦中年人取过长弓,抬手就射出去一支响箭问范三:“是这种?” 范三摇头道:“不是这种,声音似乎更加尖一些。” 中年人点点头抬手又射出一枝响箭,然后就瞅着范三。 范三继续摇头道:“声音没有这么短。” 中年人再次射出一枝响箭,范三立刻道:“就是这种声音。” 干瘦中年人长叹一声对范文程道:“此箭射出,就是告知部属,不需理睬主将死活,四散逃命去吧……不到绝望之时,断无此等军令。 这个狗奴才没有说谎。” 第九十二章药效太他娘的猛了 第九十二章药效太他娘的猛了 那个一看就是老军的中年人说范三没有撒谎,范文程也不觉得范三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就连范三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在撒谎,因为,他确实是在实话实说,至于说那些人是明军,这确实是多拉尔说的,他没有骗人。 至于对面军队穿什么衣衫,用什么武器,这些人不问,他自然就不会说,莫说被人威胁了,哪怕是没人威胁他,范三也绝对不会回答人家问题意外的话。 “明军获得了如此规模的大胜,一定会有军报的。”范文程率先离开了范三的身边,他获得了一个让他不是那么难受的一个答案。 马贼不可能战胜一千多建州猛士的,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么判断的,现在看来,没有想错。 通过这一千多军卒的战死,范文程还证明了一件事,硕睿亲王的判断没有错,归化城一带,有第三股力量,只不过,这第三股力量其实就是卢象升的部下假扮的。 是卢象升自己违背了兵部紧收关隘不得私自起边衅的军令,私自派出大军意图破坏归化城的修建,那一千多建州猛士不过是替归化城挡灾而已。 这么想,一切谜团都能解开了,现在,只要再获得卢象升向大明朝廷上报的捷报内容,那么,一切的一切真相都将大白于天下。 范文程走了,那个干瘦的军官也走了,只有范肖山依旧留在范三的床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范三。 “老爷……”范三才喊了一声老爷,泪水立刻就滚落下来。 范肖山想起儿子残破的尸身,想起儿子身上不知道被贼人捅了多少刀该有多么的痛,眼角也有泪水渗出来。 好半晌才对范三道:“你是怎么遇见少爷的?” “马贼,马贼,老爷,是蒙古马贼,天杀的蒙古马贼,小的从敕勒川逃出来,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在靠近小杜山的地方找到了一间破屋子,准备在那里歇息一下,没想到啊,老爷,小的居然看见马贼在杀少爷他们…… 小的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那些马贼就追过来了,小的只好转身就跑,可怜小的已经跑了一天一夜,那里跑得过马贼,就被马贼给捉回去了。” 范肖山瞅着范三的眼睛道:“继续说。” “小的被抓回来的时候,少爷,还有辉岳先生的仆人就倒在地上,小的拼命地喊少爷,少爷就那么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范三说的声泪俱下,范肖山也泪流满面,一时忍不住居然哽咽的不能出声。 “老爷,马贼把我绑在树上用鞭子抽我,用火烫我,还割开我的皮肉流血,说这样好引来狼……老爷啊,少爷的尸体就趴在我前边,有一匹狼趴在上面舔血……惨啊……小的硬是挣开了绳子,不敢多待,扛起少爷的尸体就跑,老爷……小的跑不动了,就拖着少爷的尸体往回爬,爬不动了就滚……老爷,小的到底把少爷的身子给您带回来了…… 老爷啊……小的差点就回不了家了……” 范三的一句句话都说到范肖山的痛处,一想到素来怕痛的儿子居然被那些死的蒙古马贼如此虐待,尸身还差点喂了狼,范肖山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这一哭,整个后宅都嚎哭起来,几个妇人也不顾失礼不失礼的就进了范三的屋子,范文芳的母亲詹氏更是哭得昏厥过去两次,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玉镯子,放在范三的枕头边上,抽抽噎噎的说是谢礼。 “好好养伤,待你伤好之后,去外宅做一个管事。”范肖山实在是不愿意在看见范三这个让他总能想起伤心事的奴才,只想把他打发的远远地。 事情弄清楚了,范三的价值也就不存在了。 先是范文程带着那个军官走了,然后范肖山也走了,范肖山走了伺候范三的仆役也走了,当那个大夫见范三没有把那个镯子送给他的意思,也就背着药箱走了。 就在范三认为自己可以在这间不漏风,不漏雨的屋子里可以多睡两天的时候,一个小管事进来了,指挥着他木讷的爹娘抬着他离开了这间客房。 重新躺在自己熟悉的茅草屋子茅草炕上,范三居然觉得很舒坦。 瞅着那两个只会哀哀哭泣的老汉,老婆子道:“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死吗?” 老实的范二连忙用袖子擦擦眼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范三低头看看手上的那个玉镯子,递给母亲道:“还给三夫人吧,这样的东西咱们受不起。” 母亲低着头道:“管事婆子也是这么说,说主人家客气,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要知道进退,不能任由主家这么散财,会败家的。” 范三咳嗽一声道:“我知道,咱们是家生子,说来好笑,我们都是老爷的家财,家财接受家财的确实没有用,也没有道理。 还给三夫人,现在就去,就说我没有碰镯子,都是用布包着的。” 目送母亲捧着那个镯子离开,范三没来由的想起那个给了自己十两银子的漂亮少年。 “老子的命至少值十两银子。” 范三瞅着窗户外边鱼钩一样的下弦月自言自语的道。 ………………………………………………………………………………………… “卢象升在大同府逍遥滩阵斩建奴多拉尔甲喇以下一千一百九十九级?” 原本躺在病榻上哼哼唧唧的洪承畴听到这个军报之后一个大翻身就赤着脚站立起来。 “这不可能!” 洪承畴惊叫起来,忽然看见似笑非笑的云昭,就指着他道:“说说,是怎么回事?” 云昭道:“军报上说的很清楚了,卢帅在大同逍遥滩大捷!” 洪承畴看看云昭,立刻来到地图前边,用手指比量一下大同城到逍遥滩的距离,冲着云昭怒吼道:“敕勒川?大同城距离敕勒川足足有四百多里,卢象升要想将这一千两百个建奴覆军杀将,没有六千以上的兵马根本就做不到。 奴酋已经在开平卫聚集兵马,随时就要叩关,这个时候,卢象升哪来的胆子敢派遣重兵,脱离城池在四百里以外的地方跟建奴大战? 还他娘的全歼了这股子建奴。 云昭,你当我是傻子吗?” 云昭愤怒的站起来吼叫道:“你这是嫉贤妒能啊,卢帅已经把一千一百九十九个建奴的首级在大同府筑成京观,就等着你们这些嫉贤妒能的家伙们去看看,然后用这些证据打你们的老脸呢。” 洪承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摊摊手道:“好吧,卢帅好样的,卢帅顶呱呱,卢帅厉害的别别跳。 我洪承畴自认不如,且叹为观止,再见卢帅,某家一定向卢帅行五体投地叩禀大礼。 问题是你想过没有,这时候向卢帅栽赃,你还让不让他活了? 你知不知道陛下渴盼胜利已经渴盼魔障了,现在好了,卢帅一下子拿着一千两百个建奴首级给陛下看,你就不怕这服药的药性太猛,把陛下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以为反攻建奴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 云昭摇头道:“一千两百个建奴人头而已……” 洪承畴翻了一个白眼道:“一千两百个建奴首级,还而已?你以为袁崇焕大帅在宁远大捷杀了多少建奴? 两百啊! 你以为萨尔浒大战建奴死了多少人? 伤亡不足五千之数,记住,伤亡不足五千之数,按照五个伤兵死一个旧例来算,建奴战死战场的不过是千把人! 你来告诉我,你确定这些首级都是来自真正的建奴,没有他们的披甲奴?” 云昭道:“他们的首领是多拉尔,海兰察据说是建奴中的勋贵,此人麾下是他本族的三个牛录额真,因此啊……” “因此,这次死的都是真正的建奴……天啊,再来二十场这样的胜利,老子都敢驱兵直捣盛京!” 第九十三章潜移默化 第九十三章潜移默化 “这么说,你云氏早就是兵强马壮了是吧?”洪承畴一脚踢开仆役送上来的软鞋,依旧赤着脚踩在青砖地上,看着有些气急败坏。 “没有,什么是兵强马壮? 秦王虎视天下是兵强马壮! 霍去病马踏焉支山是兵强马壮! 班定远三十六骑绝域塞外是兵强马壮! 唐太宗万国来朝尊为”天可汗“是兵强马壮! 大明皇帝万里杀敌是为兵强马壮! 所以啊,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才是真正的兵强马壮! 余者,不过泛泛之辈。” 洪承畴呆滞的瞅了云昭一会道:“你不觉得阵斩一千两百余建奴是一件足矣彪炳史册的事情吗?” 云昭笑到:“你的文笔不错,等我坐在盛京王座之上,你来觐见我的时候,可以帮我在史书上记录下这一笔。 干了大事,总要别人来吹捧才有一些意思,自己吹嘘自己有多厉害这就很无聊了。” 洪承畴笑道:“好,若是有这么一天,请允许洪某手捧史书,在一边跪录大人的微言大义。” 云昭站起身道:“就这么说定了。” 洪承畴道:“你真的认为有这么一天?” 云昭道:“麾下儿郎斩杀建奴一千有二,战陨者六人,令我痛彻心扉。” 洪承畴一把拉住云昭的胳膊大声道:“说清楚!你不能炫耀之后就一走了之。” 云昭叹口气道:“是我的错,我以为只要炮火猛烈,军卒们就不用披上沉重的甲胄,我以为只要我们能够在远程压制住敌人,军卒们就不用离开军阵与敌人肉搏。 是我小看了敌人的骑射功夫,是我高估了自己火力的密集程度,更是我拍脑袋之后就认为以前的军阵对我的新军一无是处。 所以,军卒战陨错在我,不日,我就被很多人质询,日子可能不好过。” 洪承畴见云昭面色悲戚,不似作伪,洪承畴拍拍云昭的肩膀道:“已经很好了。 虽然某家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确实很好了。” 云昭摇摇头道:“蓝田县从来没有做好这回事,只有做的更好!官,你知道我其实是在谋天下,可是呢,我想尽量的减少流血,更不能因为我想谋天下,就把这个原本破烂的天下砸的稀巴烂。 如果天时在我,人和在我,我谋一下无伤大雅,如果,天时不在我,人和不在我,那么,我就继续等。 放心吧,官,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真的做不来。” 洪承畴笑道:“猪,如果你真的有踩踏天下的一天,记着,别因为我们交情不错就放过我,我是大明的士,死国是必然。” 云昭道:“不会有这一天的,等我兵出关中的时候,天下应该已经没有大明这个国度了。” 洪承畴目送云昭离开,坐在屋檐下边沉思了良久,直到傍晚时分才站起身瞅瞅将要下落的夕阳,摇摇头道:“这不可能!” 这句话刚出口,洪承畴又有些后悔,他刚才忘记了跟云昭打赌! 孙传庭的书房里安静的落叶可闻。 他已经看窗外的夕阳看了很久。 斑驳的阳光透过石榴树浓密的叶子最终照耀在他的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将他渲染的如同一个白化病患者一般。 他的桌面上也放着一份军报,上面赫然写着卢象升逍遥滩大捷的详细文告。 “一千一百九十九级?” “六万两纹银?” “云氏战死了多少?” “继洪承畴之后卢象升也投靠云氏了?” “云氏兵强马壮为何不在关内起兵却把宝贵的兵力用在了千里之外的归化城?” “有这般实力的人为何还要对朝廷卑躬屈膝,巧言令色,做这么多的伪饰文章呢?” “夏税足额缴纳,秋赋已经完成六成,普天之下,这样的州府那个皇帝会不喜欢呢?” “我该何去何从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待到云氏兵出关中的时候,我战死城头也就是了。” 孙传庭打定了主意,就提笔写恭贺文书。 不管这些建奴是谁杀的,建奴死掉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建奴死了,就该是普天同庆的好事。 “有六位兄弟战死沙场了……” 云昭话一出口,台下已经有人在低声饮泣。 “错在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占据了太大的优势,这一战,我们还会损失更多的兄弟。 我的错我来背,你们的错,你们背,我错在自以为是,你们错在太想当然。 我们都以为我们的炮火足够密集,以为我们可以横行天下,结果不是这样的。 我们的兄弟绝对不是一个凉冰冰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有温度,有生活的人。 现在,这六个人因为我们的自负,在生命之花才开始绽放的时候就已经凋落了。 从今天起,我们要记住,自己的工作将直接对前线作战的生命负责,战士可以战死,却不能死于我们的失误。 这一点,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 再有七天,战死将士的骨灰将回到玉山,我们全部去送他们一程,并向他们忏悔。” 云昭的话再一次引起一片悲戚之声…… 李定国眼瞅着一群红着眼睛的男男女女从那间被大树包裹的礼堂里出来,奇怪的问张国凤。 “他们在干什么?一群人聚在一起哭泣?” 张国凤嚼着嘴里的红薯慢慢的道:“听说逍遥滩一战,玉山众战死了六人,伤了三十余人。” 李定国嘿嘿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矫情啊,对了敌人死了多少?” 张国凤继续咬着红薯含糊不清的道:“一千二。” 李定国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吞咽一口口水道:“一千二?没弄错?”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道:“一千两百个货真价实的建奴!” “也不……”李定国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了。 “我想见见这六位以一敌两百建奴的神。” 张国凤道:“蓝田县出动了三千大军,出动了两百名云氏最精悍的积年老贼,还出动了三万个流民在周围摇旗呐喊,最后把一千两百个建奴引进了伏击圈,才有这样的战果。” 李定国呆滞了片刻道:“这就是这些人可以以六人的代价阵斩一千两百名建奴的原因?” 张国凤叹口气道:”这中间还有无数细作在配合,无数的谋士在不断衡量两者之间的力量对比,所有人齐心协力才达成这样的目的。” 李定国道:“无论如何这一千两百个建奴都会反抗的,大军总要交战的,如此一来,死人是必须的,没理由只允许你杀我,就不准我砍你,打仗就是这样,已经大胜了,哭哭唧唧的做什么?” 张国柱把最后一口红薯放嘴里含糊不清的指着那些悲伤的学子道:“他们认为啊,自己兄弟死一个都是天大的事情,敌人死一万个都不嫌多。” 李定国点点头道:“对,我平日里也是这么想的。”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道:“我们平日里却没有向这个方向前进,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还记得你在军中说的话吗——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然后,我们在凤阳就死了很多人……” “有点意思了,我终于在这里待得有点意思了,国凤,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国凤怒道:“你这七天上了几节课?” “三节,怎么了?” “那就是没有上时论课呗。” “云氏会把如此隐秘的事情在课堂上公然说?” 张国凤道:“这里的学子都是蓝田人,大家同气连枝的谁会说出去?” “新会有吃里扒外的家伙。” 张国凤瞪大了眼睛道:“你真的以为这里的学生会是泥塑的菩萨?这些人是现在的学校管理人,将来会成为地方的管理人,这里不仅仅教授‘关学’,也教授格物致知,还有泰西学问。 只要是从这所书院走出去的人,即便是最无能的,也比其他书院教出来的‘八股’腐儒要好。” 第九十四章国运隆昌与日薄西山 第九十四章国运隆昌与日薄西山 将六位战死将士的骨灰放进灵堂之后,玉山书院的很多专门研究火器的学生,在灵堂里跟六位将士说很多歉疚的话。 以至于,每次在火器研究上有了新的进展,都会有人来这里告诉这六位将士。 云霄回来了。 显得很是疲惫,甚至可以说是精疲力竭。 给云昭带来的消息也不算好,其一,李洪基带着逃出生天的五十一骑终究离开了关中,去了河南。 其二,张秉忠已经与大明兵部尚书杨嗣昌联系上了,准备接受招安,不仅仅是他自己投降,他还可以写信给其余的盗匪一起接受招安。 如火如荼的农民起义,在一瞬间就陷入了低潮期。 听说皇帝在同意了张秉忠招安之后,回到后宫里嚎啕大哭。 听云霄说这些事情之后,云昭自己也是唏嘘不已,这一刻他真的觉得大明皇帝很可怜。 云氏也有祖坟,后世的时候云昭就拜谒过祖坟,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老坟已经少的可怜,为了这些老坟,老家里的人没少跟外人斗殴。 现在,云氏有更多的祖坟,不论是平原上的,秃山上的,还是秦岭里边的,每一处外人都不能动。 就云昭估计,张秉忠要是动了云氏祖坟,后果可能比挖了皇帝家的祖坟还要严重。 皇帝隐忍了。 天知道能隐忍多长时间。 杨嗣昌知道皇帝不会隐忍太长时间,张秉忠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等皇帝缓过这口气,没法子隐忍的时候,张秉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全天下人都明白这一点。 所有的不合理证据都在——然而,张秉忠还是接受了招安,杨嗣昌还是成功的说服了皇帝。 于是,一件原本极度不合理的事情,就这么顺水推舟的变成了现实。 李洪基全军覆没,离开了陕西去了河南,随时准备东山再起。 张秉忠被招安了,蜷缩在襄阳,不再兴风作浪。 大明朝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无比的安静。 就仿佛以前的矛盾从来都不存在一般,仿佛那些恶人从来没有伤害过这个国家一般,现实过于残酷,大家一起选择了遗忘,选择了忘记,就像一只把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 蓝田县过于繁华,身处疲惫残破的关中,就像一颗镶嵌在黑夜里的夜明珠,谁都能看得见,谁都想摘取。 张秉忠希望皇帝能把蓝田县交给他,那么,他情愿放弃十万部属,只带走六万人囤聚蓝田县,此生再无反叛,子子孙孙都为大明忠臣。 皇帝拒绝了张秉忠的建议,杨嗣昌认为皇帝应该答应,十万流贼一朝星散,是为大明国之福。 王文贞与左良玉认为,蓝田县承平日久,日渐富裕,到了为大明朝贡献财富时候了。 他们上书曰——集蓝田之力,可供养九边十年之资费。 皇帝留中不发。 八月二十七日,云昭斩张秉忠谋臣尚永忠,命云福兵出武关,直抵河南南阳。 蓝田县县令云昭发誓——不与张秉忠之流共一日! 陕西巡抚孙传庭泣血上奏,不可将蓝田县交付贼人之手,否则关中将再次糜烂。 陕西秦王也于次日上奏,朱氏子孙不与发丘朱氏祖坟者为邻,否则宁愿举家自焚。 皇帝下旨安抚秦王曰:不与,不可! “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是在自寻死路!” 云昭坐在主位,瞅着满座的云氏心腹道。 云霄道:“张秉忠对蓝田县没有想法,是杨嗣昌提出来的,他联合了一些人准备鱼肉蓝田县。” 云福瞅着云昭道:“不如反了吧!” 云猛道:“大军齐备,百姓一心,我们有力气跟皇帝掰掰腕子。” 至于云虎,云豹,云蛟更是愤怒至极,主张与这个破烂的朝廷一刀两断,攻取西安城之后,正式竖旗。 云昭闻言笑了,对云霄道:“取杨嗣昌长子之头颅装在锦盒之内为杨公五十大寿的贺礼。” 又对云豹道:“取王文贞长孙之头颅装在锦盒内为王公招降张秉忠大典之贺礼。” 对云蛟道:“取左良玉爱女的头颅装在锦盒内,当做礼物送到左大将军府邸,为左氏夫人寿诞之贺礼。” “这些年来云氏太沉默了,以为如此会让世人忘记我们,现在好了,弄得鸡飞蛋打的可不怨我们。 传令下去,所有意图染指蓝田县的恶贼一个都不能放过,不论他在那里。” 云福皱眉道:“杀他们的家眷,不如杀老贼。” 云昭看了云福一眼道:“杀了他们,还会有别的人觊觎蓝田县,我以为警告一下就好。” 云猛道:“他们会恨我们入骨。” 云昭道:“我已经恨他们入骨了!” “这天下还没有平静呢! 建奴再次扣关,山东将要糜烂,这等局面前,一群烂人也敢谋我蓝田县,我要让他们此生寝食难安,而后死无葬身之地!” 云氏诸人见云昭主意已定,就不再劝说,一个个按照云昭的命令去办事了。 傍晚时分孙传庭携西安府大小官员来玉山,其中以西安府知府劳如意最为激愤,声言要去京师为国除奸! 云昭笑而不语,邀请孙传庭入内详谈。 “君欲反乎?” 云昭摇头道:“这是朝堂上的事情,我自然要用朝堂上的规矩处理此事。” 孙传庭松了一口气道:“如何处理?” 云昭淡淡的道:“你马上就会知晓,信使已经在路上了,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 孙传庭的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颤声道:“你要杀人?” 云昭笑道:“不杀人如何诛心?” “杀什么人,诛谁的心?” “杀他们心痛之人,诛谋我蓝田县之人的心。” “如果他们狂怒呢?” 云昭瞅着孙传庭大笑道:“那么,我就兵出潼关,大军杀进河南,问问这些人将我蓝田县当成什么了。” 孙传庭幽幽的道:“你当我秦军是死人吗?” 云昭瞅着孙传庭道:“秦军中有五成是我蓝田县子弟! 当初没有我首肯,你以为你带着几万两银子就能在关中大肆招募军卒? 还百战百胜? 你以为这些子弟是在舍生忘死的为谁打仗?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大明朝,什么陕西巡抚孙传庭,他们想的只是要把贼寇赶出关中,让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孩子能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好好种地!” 孙传庭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云昭缓和一下语气道:“刘主簿为秦军发放粮草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是吗?” 孙传庭苦笑道:“看他肆无忌惮呵斥秦军将领如呵斥晚辈的样子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昭站起身推开窗户瞅着白雪皑皑的玉山顶峰道:“告诉你在京城中的依靠,看热闹就好,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替我收拾残局。” “你不反?” “只要大明皇帝还活着,我就不会反。” “为何?你还在乎君臣父子吗?” 云昭道:“不在乎,我只在乎他的勇气,如果他连勇气都失去了,那就说明他没有资格继承这个大明世界。” 孙传庭用几乎是呻吟一般的语气道:“我能信你的话吗?” 云昭笑道:“我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多等几年。” “几年?” “没错,据我判断,大明朝也就剩下几年了,我等得起!” “我不信!” “洪承畴也这么说。” “听说你与人打赌从无败绩?” “没错,我好像总是赢家!” “好,我赌大明朝国运隆昌,万年不坠!” 云昭笑道:“我赌大明朝十年之内必定日薄西山。” 孙传庭伸出手,云昭随意的在他的手上拍一巴掌道:“好了,赌约已经商定好了,等到后天,你就能给你京城中的靠山写信,让他平息这场闹剧!” “为何一定是后天?” “因为我的人需要几天时间来办事,你想想啊,这三个人的家一在京师,一在南京,一在河南,路途遥远,我不能待部下过于苛刻。” 第九十五章 报复一开始就不会停 第九十五章报复一开始就不会停 陕西的官员来了一大半,云氏自然是要盛宴招待。 孙传庭似乎已经认命,在酒宴上大吃大喝,看起来似乎跟那些美食有仇一般。 见巡抚如此,其余的官员似乎抛弃了忧愁,在白雪皑皑的玉山底下纵情吃喝。 这一次的酒宴上,也有一个贼寇的人头被众人传阅。 这颗人头属于张秉忠的谋士尚永忠! 云氏斩人头的手艺不错,已经存放了快十天了,这颗人头依旧栩栩如生。 诸位官员看过之后,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云氏统御关中,他们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还有些拥护,毕竟,云氏虽然霸道一些,却没有收缴他们家产的意图,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还在保护他们的财产。 云氏要的仅仅是降低地租,希望他们将大量的钱财投入到市场上,通过大量的商业获利来弥补佃租上的损失。 一进一出之后,这些官员们发现,自己并没有吃多少亏,有些人反而在获利。 这样的事情做了之后,平日里对他们表面上毕恭毕敬,暗地里咬牙切齿的百姓终于不再仇恨他们了。 与乡民们的关系改善之后,有钱人也愿意主动给乡里提供一些帮助,比如修桥补路,比如资助学堂,比如资助社戏,济贫扶危的事情也慢慢变成了他们的常态。 云昭从来没有想过把有钱人全部剥皮抽筋,然后在劫夺人家的家产,他只想通过一种温和的改造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偌大的一个关中,被改造的最彻底的不是孙传庭,也不是西安府的官员,而是大明——秦王府。 秦王府封地十六万亩,西安府一年的税收中有三成属于秦王府的食禄银子。 现在,秦王府向地方官交还了十万亩土地,其余六万亩土地整体交给蓝田县县衙,再由蓝田县县衙整体佃租出去,每年只要有亩产的三成交付秦王府,余者,秦王府再不过问。 不仅仅如此,秦王府还积极参与各种买卖,其中最有名的买卖就是明月楼。 虽然每过一段时间明月楼总是会遭灾,可是,这些年下来,秦王府从明月楼身上,就获利不下三十万两白银。 由于关中不再缺粮,关中的经济也慢慢趋于稳定。 金钱这个东西永远是一个势利鬼。 越是有钱的地方越是好赚钱,越是穷困的地方赚钱就越发的艰难。 云氏经营关中与蒙古的商道也逐渐展现出来了他应有的威力,如今,在蓝田县最大的交易永远只有两种,一种就是粮食买卖,另一种就是大牲口买卖! 在云昭看来,粮食买卖永远是一个地方发展的重头,而大牲口的买卖,则是云昭眼中的汽车,拖拉机生意。 一个小小的蓝田县,仅仅在去年,就出售了骡马二十一万匹,牛,十六万八千三百头,羊更是数不胜数。 巨量的白银涌入蓝田县,一度让蓝田县的铜钱兑换比例飙升到了一两白银兑换铜钱八百文! 地方富庶了,这就会更加坚定本地富人留在本土生活的心,毕竟,自己已经跟整个蓝田县的经济扭成了一股绳,再也难以区分彼此,在这种状况下,只要蓝田县不垮,自己家里留存的钱财就不会有危险。 基于此,富人们不再留存什么积蓄,一个个都趁着年景好,不断地开拓关中的商道,就连多年不见的桑蚕买卖,也开始有人涉足。 官员们在玉山停留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官员们几种观察了蓝田县秋粮长势,参观了蓝田县加固的水库,新修的一种据说添加了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制造出来的水渠。 当然,当他们看到平原上一个个简陋的石头屋子星罗棋布,心中对蓝田县的未来更加的看好。 一些武官还用脚步度量了一下堡垒跟堡垒之间的距离,他惊奇的发现,当两支鸟铳对射的时候,炮子的落点正好是两个堡垒的中间地段。 如今,秋粮刚刚种下,百姓们也到了农闲的时候,不过,田野里那些正在堡垒里忙碌的农夫们,让官员们的心无比的踏实。 这些人都是蓝田县的团练,瞅着他们依靠堡垒做出各种防御或者进攻的练习,就很少有人再想把家搬离蓝田县了,在这些见多识广的官员眼中,没有哪里能比蓝田县更加的安全了。 钱多多的案头摆着两个锦盒。 每个锦盒都以檀木为骨铜皮包角,用白银镶嵌了各色图案,如果再用红绸包裹,定然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眼看着蜡烛就要燃尽,钱多多有些焦急,老梁已经出去很久了,不知为何还没有回来。 云昭给钱多多这边的指令有些错误,王文贞最喜欢的并不是他的长孙,而是他刚刚从京师回到老家的小儿子王瑞。 这个小儿子年仅二十六岁,就已经是户部的五品主事,被誉为王氏未来三十年的主心骨。 也是王文贞二十年心血所聚。 不过,云昭的指令中点名要王文贞长孙的头颅,钱多多也就觉得没有必要漏掉此人。 钱多多能想的到,云昭在听说王文贞与人合谋计算蓝田县的消息后悔何等的愤怒。 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长孙头颅还不能让云昭熄灭心中的怒火,必须让王文贞痛彻心扉。 二更鼓响的时候,钱多多有些焦急,用脚踢踢早就睡得不省人事的春春跟花花道:“你们两个死没良心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花花挠挠被钱多多踢得发痛的屁股嘟囔着道:“不就是杀两个花花公子吗,有什么难的。” 何常氏靠在窗户边上绣花,听花花这样说,连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姑娘们,可不敢随便说杀呀打的话,以后不好找婆家。” 花花不耐烦的坐起来,顺便在春春的腰上捶一拳道:“好啦,好啦,不睡了,就等着看人头! 我要看看能把秦淮河里的姐儿迷得七荤八素的才子的脑袋到底有多好看。” 何常氏夜听惯了,看惯了自家姑娘干的这些事情,就重新拿起花绷子道:“才子好就好在一张嘴上,那可是这真真的可以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成活的,能把干花说的盛开,也能把姑娘的心说的心花怒放。 这几日经常来拜访姑娘的那个大才子陈贞慧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花花怒道:“那个留了胡须的家伙哪里有我家少爷好,上次多多为了弄死那个狗太监拜会了昔日的西安府知府,现在的南京户部左侍郎张道理就被这个家伙给缠上了,我觉得再弄一个盒子,把他的脑袋也装进去一并送去当贺礼最好。” 钱多多咯咯笑道:“他的父亲是南京左副都御史挺有用的一个人,你们两个再忍忍。” 春春被花花重重一拳砸在腰上,才从睡梦里惊醒,就要捶花花的时候听钱多多这样说,立刻怒道:“那家伙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总觉得他在占我家少爷的便宜。 回头就让梁叔弄死他。” 何常氏听这两个丫头这么说话,忍不住叹口气,她现在很是发愁,不知晓自己到底是卖身给了一个什么样的家。 在扬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步登天像是进了王府,现在从种种迹象看来,自己更像是进了一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强盗之家。 四更天的时候,梁叔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包袱,打开之后,两个包袱里就滚出两颗被剥洗的干干净净的人头。 一个年长一些,颌下留着短须,即便是死了,头发依旧被梳理的丝毫不乱。从眉眼中,依旧能看到这个人生前风流倜傥的模样。 另一个年轻一些,白面无须,丹凤眼,眉飞入鬓从模样看,生前也该是一个风流种子。 何常氏咂咂嘴吧道:“风月场上少了两个好班头哟。” 云春抱起那个年长一些的头颅,仔细看了一眼道:“长得真不错唉,能赶得上我家少爷三成!” 钱多多皱眉道:“别胡闹了,已经验明正身,梁叔,你安排人明日将这两个箱子送给王文贞! 不要署名,但是一定要他明白这份贺礼来自我蓝田县!” 第九十六章痛苦并不因人的身份变化而变化 第九十六章痛苦并不因人的身份变化而变化 王文贞今日堪称意气风发。 是他领兵将张秉忠逼进了襄阳,也是他孤身进入张秉忠大营,言辞恳切的招降了这位巨寇。 随着李洪基败走韩城,天下巨寇已经没了昔日的气焰。 只要朝廷继续使用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平定天下不再是一个奢望。 而李洪基的败走证明大明兵部尚书的策略是正确的,张秉忠接受招安则证明他王文贞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力。 解除了兵权之后,王文贞独自回到了南京。 他本想以进则山崩海啸,退则风平浪静的态势完美的结束自己这一次的使命。 可惜,他身在南京的门人子弟们认为此事定然需要大大的操办一番,如此,方能彰显王公声威。 他们以为王文贞的胜利与荣耀,就是江南人的胜利与荣耀,如何能不大庆一番? 江南人既然平灭了西北的巨寇,那么,这些年江南人投入到西北剿匪大业中的钱粮总该有一个出处。 整体审视残破的西北之后,他们的目光无可避免的落在了西北的明珠——蓝田县的头上。 蓝田县身为西北明珠,这些年与江南的商贾来往愈发的密切,有不少的南方商贾将蓝田县的繁盛模样在江南大肆的宣扬。 不论是河南,还是山西,亦或是河北,山东,都没有值得他们动手的地方,而且,如果对那些地方盘剥过甚,很可能会再一次造成流民暴动的坏局面。 这个时候,蓝田县看起来很稳定,很富庶,理所当然,蓝田县要补偿江南人昔日的付出。 在这种局面下,控制蓝田县,盘剥蓝田县,肢解蓝田县就成了江南人的一致意见。 今日的王文贞坐在中堂上,穿着一身道袍,手里抱着一柄玉如意,微微笑着招待来自四面八方的亲朋故旧。 儒雅而淡然…… 眼见宾客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唯独不见幼子王瑞与长孙王庭月。 中堂里已经坐满了江南各路大佬,这两个晚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来拜见长辈,实在是太失礼了。 即便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王文贞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子孙生出现骄矜之心。 “阿福,把洁生,与庭月给我找来。” 王文贞压抑着怒火淡淡的对老仆道。 老仆低声回禀道:“已经去找了,凡是两位主人平日里喜欢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王文贞道:“再去找!” 老仆匆匆的下去了。 王文贞看着满座的宾客喜气洋洋的模样,一股不祥的气息没来由的从心头升起。 他忍不住有些烦躁,目光远视…… 透过宽大的中堂,他看见了一个长着一只鹰钩鼻子,面相凶恶的中年汉子抱着双手就站在他能看见的地方,见他瞅过来,就抱拳施礼与常人一般无二。 此人施礼完毕就笑着从宾客群中挤出去了。 王文贞感到一丝丝的阴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准备叫仆人去探问一下此人的底细,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此时此刻,王文贞忽然觉得院子热闹的唱礼之声,喧闹之意距离他好远。 向在座的宾客赔罪之后,王文贞起身来到了后宅。 此时的后宅上已经披红挂绿一派喜庆模样。 瞅着还在忙碌的老仆,王文贞沉声道:“去查一个面相凶恶,长了鹰钩鼻的客人。” 老仆笑道:“这个客人老奴知晓,似乎是来自关中,他送的礼物不轻,是两个檀木箱子,还说要老爷亲自开启,老奴每当一回事,每年都有这种故作隐秘的人。” 王文贞道:“把他的礼物拿过来,我亲自检视一下,看看拜帖跟礼物,就能知道此人来者何意。” 王文贞回到后宅书房坐定,老仆带着两个仆役就抱着两个箱子匆匆的进了书房。 “打开!” 王文贞端起一杯茶,他想用最冷静的态度面对这个来自关中神秘人送来的礼物。 仆役们撕开封条,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被红色的绸布包裹着,当老仆掀开绸布之后,就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王文贞淡淡的朝箱子看去,老仆的惊叫并不能让他的心头起半分的波澜,蓝田县的豪强一定会反抗,这一点王文贞早就有预料。 只是,当他看清楚自己幼子的头颅被人装在箱子里的时候,茶碗从手上滑落摔得粉碎。 “啊——” 王文贞发出一声老猿泣血般的嚎叫,踉跄两步冲过来,抱着箱子里的人头嗓子里只会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王氏兴盛的希望被人一刀就给断绝了。 “好狠的心啊——” 王文贞终于从嗓子眼里逼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的儿啊——” 一口气终于从嗓子眼里喷薄而出,王文贞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从全身每一个地方喷涌而出,泪如雨下。 他心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了,他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他的视野模糊,全身颤抖,悔恨,愤怒,失望,伤痛蓄满他的全身,整个人如同火山一般就要爆发。 “是谁?” 王文贞扶着桌子站定,死死的瞅着幼子王瑞的头颅恶狠狠地问道。 老仆嚎啕大哭道:“小的就知道是一个关中口音的人,这就派人去追捕。” 王文贞咬着牙瞅瞅另外一个木盒子里包着的东西,他已经有了一丝明悟,他已经猜到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颤抖着手去揭开红绸,他希望自己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 红绸落地,他的长孙王庭月的首级端端的摆在木头箱子里,容貌栩栩如生,仿佛正在沉思。 “啊——” 王文贞的声音绝望而高亢。 张嘴吐出一口血,然后就倒在老仆身上……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依旧,王文贞推开哭泣的老妻,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子边上,那两个木头盒子依旧在,只是里面的人头不见了踪影。 “我的儿呢?” 老妻嚎哭着道:“入棺了。” “我的孙呢?” 一个黑衣女子凄声道:“也入棺了。” 王文贞又道:“我昏睡了多久?” 老妻道:“已然三日了。” 王文贞慢慢站定身子,推开搀扶他的老妻慢慢的道:“差到凶手了吗?” “志和,志远已经在全力搜捕,到现在依旧没有头绪。” 王文贞淡淡的道:“不用查了,凶手就在蓝田县。” 老仆战战兢兢的将一张纸放在王文贞的面前道:“老爷,这是凶手留下的字。” 王文贞凄然一笑道:“欺我老无力啊,他们不知老夫这个失孤老熊会干出什么事情! 念!” 老仆哆哆嗦嗦的拿起那张纸低声道:“值此清秋,闻王公大胜而归,当彪炳史册。 余远在天边,闻王公大喜,恨不能亲至,只是身无长物不知敬奉何物才能讨王公欢颜。 听闻王公颇爱幼子王瑞,有对长孙期望有加,遂取王公心爱之物头颅以为王公贺。 失礼之处,还请王公海涵。 王公得此大礼当独自观赏,定会有大惊喜,当细细品味。 临别之时留词半阙以为后记。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老仆念完留字,王文贞并无多少变化。 该有的痛苦已经纠缠在他的身上,他的肉里,他的血里,他的灵魂里,再多一些痛苦,也不能让他有更加夸张的表现。 所以,他瞅着那张纸道:“词不错!” 第九十七章悲惨的往事总能让人成熟起来 第九十七章悲惨的往事总能让人成熟起来 钱多多剥着菱角疑惑的瞅着满身都是学的梁三道:“王文贞的反击很厉害吗?” 梁三笑道:“还算不错,人家知道是我们干的,所以呢,就派了百十个黑衣人要把我们这里的人都杀光,然后用我们的人头去祭奠人家的儿子跟孙子。” 钱多多吃了一口菱角道:“你把他们都杀光了?” 梁三从背后的革囊里掏出一颗首级朝钱多多摇晃一下道:“王文贞的大儿子王庸,你们先睡,我今晚还要把这颗人头再给王文贞送去,我担心送晚了,王文贞会担心。” 钱多多转过头,继续剥着菱角道:“我们的人有损伤吗?” 梁三摇头道:“都穿着铠甲呢。” “咦,我记得以前的时候阿昭不是不赞成穿甲胄吗?” 梁三道:“这里不能大批的动用火器,甲胄就不能缺,我们来的时候都披着甲胄呢。 多多,你早点睡吧,明天起来之后这件事应该就过去了,王庸的脑袋应该能让王文贞明白,跟我蓝田县作对,会死全家的!” 说罢,就匆匆的在花鱼池子里洗了手脸,污血就要凉水才能洗的干净。 很快半池子清水就变成了血红色,那些胖胖的花鱼,似乎很喜欢血腥,纷纷游到血水中且翻腾起来。 钱多多就住在夫子庙附近,秦淮河边上,这里有全大明最大最长的照壁,也有天下最大的贡院。 她住的院子不但清雅还非常的精致,以前是中山王徐达家的别业,后来因为徐氏家族中的一位嫡子在这里不慎落水而亡,徐氏就把这间别业给发卖了。 后来成为秦王拜谒祖宗陵寝之时的临时住所。 钱多多来了之后,就被梁三安置到了这里。 这里之所以清静,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些僻静。 再往前走两里地,就能看到秦淮河上往来的画舫,以及翘首期盼贡院开门的书生。 不仅仅是南京的青楼修建在贡院,书院边上,大明朝的大部分书院所在之地都没有那么清幽,更别说贡院这种名利的屠场了。 二更天的时候,一群黑衣人悄悄地从秦淮河上的几艘画舫中下来,低着刀子小步快跑着直奔这座清幽的院子。 在距离院子不到五百步的地方,有一片茂盛的竹林,这些人为了不让人发现行踪,就一头钻进了竹林。 然后,竹林里的竹子就疯狂的摇动起来,厮杀声,惨叫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安静下来。 然后,就出现了梁三提着王庸的人头去安慰钱多多的事情。 王文贞一夜无眠。 在没有探明蓝田县虚实之前,他准备按捺住心中的仇恨,谋而后动。 可惜,他的大儿子王庸因为爱子王庭月之死,一刻都等不及,在得知秦王别业中居住着一伙蓝田县人,便急不可耐的去复仇了。 王文贞等到五更天,自己的儿子王庸还是没有回来,这个时候,他的嗓子眼就一阵阵的发甜。 果然,有家人来报,在后墙根上发现了一颗人头。 家仆没有说是谁的人头,王文贞却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对陪伴他的二儿子王挺道:“收敛你大哥,不准再去找秦王别业中的人寻仇。” 几日之内连续遭受打击的王挺忍不住痛哭道:“父亲,这是何道理?难道就眼看着我们家的人一个个被人杀掉吗?” 王文贞用手捂着嘴咳嗽一声,瞅瞅手上的斑斑血迹轻声道:“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干,就不会有人死。 《大宝积经》有云,一念妄心仅动,即具世间诸苦。 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则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滅之乐。 一念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 故云:有心皆苦,无心即乐。” 王挺大声道:“父亲乃是国之重臣,瑞弟也是国朝官员,如何能被人这般杀戮?” 王文贞又咳嗽了一声道:“我位高权重,手中却没有一个可用之兵,蓝田县看似弱小,实际上多年来能在巨寇包围中过的风生水起,不用想也是一处虎狼窝。 这些年来,张秉忠,李洪基这些人快要把陕西打烂了,可就是蓝田县他们不敢去。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蓝田县一定有让这些巨寇害怕的存在。 儿啊,你父亲我被战功冲昏了头脑,以为联合了杨嗣昌,左良玉就能逼迫蓝田县就范,现在看来,为父不小心捅了一个大大的马蜂窝。 为父此次要求接管蓝田县,在得到孙传庭,以及秦王以死相阻的时候,我们就该急流勇退。 那时候为父错误的以为孙传庭,秦王之流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利益被侵吞,总想着到时候从蓝田县捞到好处之后,给孙传庭,秦王分享一些也就混过去了。 现在,为父明白了,孙传庭也好,秦王也罢,关中的官员也罢,他们只想维持现在这种平稳的局面,绝对不想再让陕西变成烽烟处处的地方。 儿啊,蓝田县的那头野猪县令,才是大明天下真正的巨寇!! 他看的比谁都清楚,他知道我们不愿意继续支应北方,他知晓我们大明如果再遇到灾荒,兵灾,建奴叩关,整个北方就会糜烂。 他之所以不反,就是在等待我们放弃北方,等待北方彻底糜烂之后,他们才好重头收拾旧山河。 这一次是为父错了,为父太自以为是了,没有细细思量……害了我的瑞儿,我的孙儿,现在,又害了你大哥…… 儿啊,不要再起报复的心思,不论我们在朝堂上有多么的成功,他只会一路去,那就是杀光我王氏中人。 直到现在,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取走我这颗头颅,就是因为他们还想继续维持目前的安稳局面。 儿啊,等,咬着牙等,待到有一天他蓝田云氏成为万夫所指的时候,成为破鼓万人捶的时候,我们父子再扑上去,用命也要咬下他们的一块肉来!” 王文贞一口气将心中所想,所思说了出来,回头看着大儿子血迹斑斑死不瞑目的人头被人抱进来,连喊三声“惨,惨,惨”便以衣袖掩面用头把柱子撞得梆梆作响。 王挺连忙让仆役将人头用布盖上,拉着父亲的手哭泣道:“父亲醒来啊,孩儿一人扛不起这个家。” 王文贞晕头转向的被儿子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瞅着被布盖住的长子首级,怒目圆睁,少顷,两缕血泪从迸裂的眼角缓缓流淌下来,一字一句的道:“给京师的杨嗣昌去信,告知我家的惨状,告诉他,我们不再参与蓝田县的事情,为父这就上请罪折子。 把我们的惨状也告知左良玉,告诉他千万,千万小心,蓝田县也不会放过他。” 王挺怒道:“父亲,三家联合图谋蓝田县,为何只有我们一家遭灾,这不公平!” 王文贞凄厉的笑道:“哈哈哈,我王氏没有强大的兵马活该被人当做猪羊。 我倒要看看他杨嗣昌这个手握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在遭遇了大难之后,是否也会跟我一样当缩头乌龟, 我也很想看看左良玉这个号称人屠的家伙,是不是也在遭遇云氏杀戮后也能保持八风不动!” “父亲,您是说,云氏连杨嗣昌跟左良玉都不会放过?” 王文贞擦拭一把血泪道:“如果他云氏只针对我王氏一家,那么,我们就能拼尽全身力气报复了。” “为何啊?您刚才还说要我隐忍的。” 王文贞悲伤地摇摇头道:“如果云氏对我们三家一起动手,就说明他们的实力已经大到了可以藐视朝廷的地步。 如果云氏只是针对我王氏一族屠戮,这只能说明他们还不敢把事情完全做绝。 为什么不会把事情做绝? 只有一个原因——他云氏根本就没有做好随时起兵的准备!” 第九十八章 云昭杀人的底气 第九十八章云昭杀人的底气 陈贞慧在棋盘上放了一枚棋子,钱多多思量片刻,就拈起一枚白子放在边角之处。 陈贞慧微微一笑,又在中腹放下一枚黑子,摇晃着手里的折扇道:“多多姑娘为何会舍弃中原而就边地?” 钱多多摇摇头,脸上的幕篱也随之摇晃。 “中腹之地肥硕,却四面皆敌,不如边角有依靠。” “多多姑娘的边角之论某家不敢苟同……” 不等陈贞慧把话说完,钱多多就毫不客气的道:“公子就不用说什么男人的心胸一类的话,在见识过真正的男子汉之后,其余男子再说心胸勇气之类的事情,我听起来就格外的好笑。” 陈贞慧愣了一下,心中很是不忿,抬头看看钱多多幕篱后面隐约露出来的脸道:“是何等英雄,才能让多多姑娘这样多才的女子为之倾慕呢?” 钱多多咯咯笑道:“此生能成为此人的小妾,我的心愿就了了。” 陈贞慧霍然站起,想要拂袖离开,见钱多多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看着他,终究舍不得离开,就讪讪的坐回座位。 钱多多笑道:“公子不必生气,若是一般人物,我连相比一下的兴致都没有,拿公子与他相比,虽然公子万万比不过,公子也应该荣幸,而非生气。” 陈贞慧到底是江南才子,即便钱多多的存在让他神不守舍,才子的傲气却不准他屈服。 于是,就喝了一口茶水平复一下心情道:“敢问多多姑娘的心上人为何人,会高明到什么程度,以至于让陈贞慧连媲美的资格都没有。” 钱多多脑海中一下子就跳出云昭那张看似冰冷,却长着一双灵动大眼睛的脸。 尤其是他那双可笑的眉毛,钱多多只要想起来,眼睛立刻就笑的弯弯的。 这段时间自己不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他修饰一下他那一对可笑的肥蚕眉毛。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偷偷的去找冯英……不对,冯英现在在河南呢,跟一个叫做红娘子的女人混在一起,好像已经造反了。 钱多多一旦陷入对云昭的回忆,这个过程一般会很久,春春,花花两个丫头自然是知道的。 见钱多多又成了花痴模样,就径直走过来,端走陈贞慧的茶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陈贞慧阅女多矣,眼见钱多多眉目含春的如何会不明白人家眼中毫无自己这个江南大才子的位置。 也不打扰陷入沉思中的钱多多,压抑着心头的郁闷之气,摇着折扇离开了这座被人称之为梅园的地方。 在钱多多的回忆中,最甜蜜的回忆全部来自于云昭,哪怕是两人针锋相对的骂架,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也甜蜜的令人神往。 春春在钱多多眼前晃晃手,见没有动静,就对花花道:“等一会她清醒过来,第一句话一定是——我要回家!” 花花鄙夷的道:“别说多多想说,我就是不清醒的时候,我也会说——我要回家。” 春春一屁股坐在陈贞慧刚刚坐过的位置,蠕动两下道:“这个大才子居然用屁股把冰冷的石板给坐热了。” 抱着花绷子走过来的何常氏笑道:“姑娘们啊,你们可要小心,以后遇见这样的男子要离得远远地,都说烈女怕缠郎,人家对多多小姐已经用上这一招了。” 花花抬头看着何常氏嘿嘿笑道:“继续说!还有下一句。” 何常氏摆摆手里的花绷子道:“没有了啊。” 春春也看着何常氏道:“有!” 何常氏见这两个莽汉一样的丫头开始跟她较劲了,就随意的道:“好啊快说出来,让我这个老婆子也长长见识?” 花花骄傲的道:“恶鬼怕钟馗! 在我们蓝田县什么样的恶人我们没见过? 打闷棍的,背门板的,拍花子的,下板刀面跟馄饨的,往肚皮上贴块猪皮用烙铁烫自己勒索商家的,就连做人肉包子的也见过两个……啧啧,这些人被少爷一顿板子打的那个惨哟…… 打闷棍的自己脑袋上挨了十几棍子脑浆子都被打出来了,背门板的让人用铁丝勒着脖子能坚持过一里地的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至于烫猪皮的让我家少爷去掉猪皮硬是把烧红的烙铁放肚皮上,那两个做人肉包子的夫妻,硬是被人用棍子打成了包子馅。 从那以后,蓝田县里别说再出这样的人命案子,就连小偷小摸的都看不见一个。 少爷当时就说了,他就是蓝田县的钟馗,任何魑魅魍魉都休想逃脱律法的制裁。 从那我就知道了恶鬼怕钟馗这句话。 我们这些人连恶鬼都不怕,还会怕什么缠郎?再敢来打断他的狗腿!放心,我自己动手!” 何常氏吞咽一口口水,跟这两个死丫头在一起,总能让何常氏刚刚建立起来的主家的美好模样毁于一旦。 “我们回家吧!” 钱多多美美的回忆结束,抬起头来冲着花花跟春春道。 春春,花花对视一眼齐声道:“好啊!” 钱多多没好气的看着两个丫鬟道:“今天怎么不劝阻我了?” 春春道:“你还没有达成你的目标,今天见这位陈公子不就是为了铁料的事情吗? 明明已经快要说好了,你却在发呆,那个陈公子甩着袖子跑了。” 钱多多拍拍脑袋道:“我太想家了。” 春春道:“我听那个陈公子跟你说,从太平府有二十万斤精铁,要从当涂,芜湖一带路过,既然人家不愿意卖给我们,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一票。” 钱多多摇头道:“二十万斤精铁,太多了,我们没法子掩人耳目从太平府运到关中。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春春跟花花见钱多多不再提回家的事情,就有些遗憾的对何常氏道:“本来想早点带你去逛蓝田县的草市子,带你吃好吃的甑糕,好吃的柿饼,现在看来,还要再等等。” 何常氏笑道:“老婆子等得住。” 王文贞渴盼已久的回信终于到来了。 他看过杨嗣昌的书信之后就叫过儿子王挺道:“为父给你谋了一个职位,你过两天就离家上任去吧。” 王挺瞅瞅容颜枯槁的父亲道:“这个时候孩儿如何能离开父亲?” 王文贞挥挥手道:“你离开为父才能做一些事情。” 王挺道:“父亲,云昭只动了我们家,您要反击了?” 王文贞将杨嗣昌的书信递给儿子道:“你看看吧,云氏在京城的力量比南京还要强大一些。 杨嗣昌一家死难六十八口!” 王挺闻言难以置信,匆匆的阅读了一遍书信之后,瘫坐在椅子上对父亲道:“杨嗣昌反击三次,就招来如此大祸?” 王文贞指指信纸对儿子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兵部尚书一家死难六十八口,督察院,锦衣卫,东厂对此漠不关心。” 王挺的两排牙齿咯咯作响恐惧至极。 王文贞淡淡的道:“就连陛下都不愿意在看见一个战乱的陕西,我们能如何呢?” 王挺厉声道:“云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文贞从书桌上取过厚厚一叠文书放在儿子面前道:“自崇祯四年以来,陕西蓝田县缴纳赋税一事,在户部评级优等! 自崇祯四年开始,陕西蓝田县吏治被吏部评为优等! 自崇祯四年开始至今,陕西蓝田县共向九边支应粮草八十六万担,且全部都是平价,没有换取盐引,也没有囤积居奇。 自崇祯四年开始,陕西蓝田县收拢流民二十一万四千六百余,这些流民是被真正的安置了,基本上做到了男有耕作之劳,女有纺织之苦,这堪称奇迹。 儿啊,去岭南泉州为官吧,我们家已经与云氏势成水火,既然我们已经招惹了云氏,那么,以后的日子会非常的难熬。 去吧,早早的去收拾吧,带着你兄长的两个孩子,带着你弟弟的一个孩子,带着家中所有的孩子去岭南吧。 南京有我在,你无需担心。” 第九十九章人命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第九十九章人命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当左良玉那边传来恐怖的噩耗之后,王挺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痛恨云昭了。 这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情感。 在此次蓝田县事件中,王氏死了长子,幼子,长孙,看似死伤惨重,这个结果跟杨嗣昌跟左良玉相比还是比较能让人欣慰的。 至少,王氏家族的嫡系晚辈们还在,不像杨嗣昌家的晚辈几乎被人杀光了。 也不像左良玉不但赔上了女儿,还赔上了他的一只眼睛,更不要说他麾下的三员心腹大将横尸街头这种事情了。 王氏丢的只是人口,杨嗣昌几乎被灭门,而左良玉遭受损失最大的地方是对军队的掌控。 王挺跟左良玉的闺女左春风打过不少交道,那个发誓一辈子不嫁人也要扶持父兄登天梯的温暖如春风般的女子,这就死了? 一想到跟左春风相处时的快乐场面,王挺就只想早点离开南京这个危险的地方。 王氏不害怕朝堂上的栉风沐雨,对于云氏这种只杀人不讲理的强盗行径他是真的害怕了。 家里的祖坟地里多了三座新坟,热闹的王氏大宅里白幡飘飘,后宅里整日里哭声不绝,一片愁云惨淡之相。 所以,在接到左良玉书信第三天的时候王挺就坐上了锦衣卫南下办差的船只,带着一群晚辈扬帆远去。 王文贞在渡口停留了好久,直到儿子,孙子们乘坐的巨舟不见了踪影,也不愿意离开,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今日,他特意就带了一个老仆给儿子送行,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蓝田云氏,如果云氏还要泄愤,可以杀他,莫要再为难他的子孙。 一个人坐在长亭里没有喝茶,也没有喝酒,更没有作诗的想法,就那么白发飘飘的枯坐在长亭里竭力挺直腰板,保持着自己身为读书人的最后一丝骄傲。 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一个等待了他好久,想做他生意的年轻茶馆老板给他送来了一张纸,说有一位客人派他送来的。 王文贞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纸,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一行字:此事就此作罢,你不为难我,我不伤害你,你若心有不甘,我们重新来过。 王文贞看完了信,当着茶馆老板的面让老仆点着火折子,把信烧掉,给了老板一两银子的谢礼。 然后对老仆道:“把驴牵过来,我们回家。” 云氏做事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调停的口子,一点都没有,从一开始云氏认定这些人是敌人之后,就彻底的关上了谈判的大门,从一开始出手就狠毒无情。 “有些人是可以慢慢谈的,比如说李定国,比如说孙传庭,比如说卢象升,跟这些人多付出一些耐性,总会有很好地结果。” 面对吃红薯的云杨,云昭总能付出最大的耐心。 “你在洪承畴身上付出的心血最多。” “这个人不同,他太聪明,所以心眼就很活,这种人一旦看不到希望,就能干出任何无底线的事情来。 对于他,我们要给希望,洪承畴这个人只要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就会是一个合格的官僚。 不过,不要指望这个人的私德有多好。 这个人早就把书读懂读透了。” 云昭把话说完就转过头去,即便是已经看云杨吃了好多年的烤红薯了,现在看,依旧看不下去,尤其是这家伙嘴里含着稀烂的红薯跟你说话的样子,令人只想远离他。 “杨嗣昌,左良玉这两个人以后我们杀掉就是了,问题是王文贞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大恶,你为什么也要对他惩罚这么重呢?” 云昭瞅着玉山道:“我最恨这种个人品德无可指摘,却能借着造福一小撮人的名义为自己收拢声望,导致更多人的利益受损。 假如他不了解这个后果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一个明白人。 所以啊,古人说的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王文贞就是那种有心为恶的人,与杨嗣昌,左良玉别无二致。” 云杨翻了云昭一眼道:“怎么样,跟我这个傻子说了一通话之后,你的念头是不是通达了好多?” 云昭道:“以后在使用这种拍马手段的时候,记得做的更加圆润一些,不要这么粗糙。” 云杨呵呵笑道:“我其实最想问的是你干嘛不杀左梦庚,偏偏要杀左良玉的闺女?” 云昭深深地看了云杨一眼道:“这个问题就问的比较聪明了,你既然看了关于左良玉的情报,你就没有注意到左良玉的闺女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未出嫁?” 云杨道:“可能太丑,也有可能是太胖,嫁不出去。” 云昭怒道:“好好想想啊,只要是左良玉的闺女,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娶这种人家的闺女的汉子,跟本就不会冲着长相去的。 你可能不知道,左良玉这两年之所以能够扩展的如此迅速,他的闺女居功至伟。 一个把官军统带的比土匪还要凶恶的人,这些年下来不但没有受到多少责难,反而步步高升。 最后还能跟杨嗣昌,王文贞这种人搭上关系,最大的功臣就是她的这个闺女。 至于左梦庚不过是一个蠢货罢了。 左良玉既然迟早要成我们的敌人的,这个时候我不捡聪明的杀,难道把聪明人留给以后让她与我为敌?” 云杨吃完最后一口烤红薯,还吸溜一下,云昭强忍着等他吃完,就听云杨继续问道:“这件事大的足以登天,皇帝为何不闻不问?” 云昭舒了一口气,拍拍云杨的肩膀道:“能问出这句话,以后我就不把你当傻子来对待了。 我告诉你,这件事一定有无数的奏章送到了皇帝面前,问题是——皇帝不信!” 云杨瞪大了眼睛道:“皇帝怎么可能会不信,我看文书了,杨嗣昌在东条胡同里的私宅,快被血给淹没了。 二十七条身披重甲大汉在人家的私宅里肆虐了半个时辰,锦衣卫,东厂要是不知道此事才是怪事情。” 云昭笑道:“死人是真的,问题是皇帝总想知道为什么会死人,如果说是因为蓝田县跟杨嗣昌起了纷争,皇帝一定会第一时间查问户部,蓝田县今年的秋税缴纳了没有,蓝田县今年的派饷如数缴纳了没有。 当他发现,我们今年与往年一样,都是提前完成了赋税额度,也提前如数完成了派饷。 再问过锦衣卫之后发现蓝田县的大股力量依旧在归化城一带活动。 再加上他刚刚知晓蓝田县乡勇团练在逍遥滩斩杀了一千两百名货真价实的建奴,你说,皇帝会怎么做? 你千万别以为皇帝不清楚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这些人煎迫蓝田县的目的。 蓝田县在我们手里,皇帝就能源源不断的收到蓝田县的赋税,有了这些钱,皇帝说话都有了底气。 如果蓝田县交给了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他们,皇帝能预料得到,蓝田县会完蛋,以后再想从蓝田县收取赋税就成了泡影。 我这一次之所以会把事情般的这般酷烈,就是做给皇帝看的。 我们一下子得罪死了这么三个人,以后再想平安度日,就只能抱他的大腿。 如果我们利用朝堂上的关系化解此事,皇帝才会夙夜忧叹,我们现在,在皇帝的眼中是一个一心想要干事情的孤臣! 李洪基暂时完蛋了,张秉忠投降了,皇帝认为我们蓝田县就算是有造反的心,这个时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能忍张秉忠,对一向对他忠心的蓝田县有什么忍不了的呢? 尤其是我们做事情的方式让皇帝认为我们是一群莽夫! 认为我是一个刚烈的少年人,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春风化雨的收服我这个人。” 云杨嘿嘿笑道:“你本身就是一个刚烈的人!” 云昭抬头再次瞅着白雪皑皑的玉山道:“这年头,我们活的只剩下勇猛跟刚烈了!” 第一百章如何控制愤怒?唯有猪! 第一百章如何控制愤怒?唯有猪! 李定国坐在秃山的山顶上,面色狰狞! 一头带着六个孩子的肥硕的母野猪幽怨的看着他,却不敢上前争夺那块青石板。 李定国低头瞅着那头老母猪道:“爷爷本来被人家报价十万两银子的,现在我义父只要两万两就可以把我卖给云氏,你说说看,这种自降身价的事情他怎么干的出来?” 老母猪的粉红色的鼻子翻动一下,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之意。 李定国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不能忍!我喊了他七年义父,为他流血,为他征战天下,最后被两万两银子给卖了。” 老母猪往前走了一步,她很想躺在那块青石板上,李定国在这里坐了半天也没有让位的意思,再不爬上青石板,今天就没法子晒足一个时辰的太阳了。 李定国的大屁股往一边挪挪,老母猪就攀着青石板的边缘努力的爬了上去,还特意把自己的大肚皮靠向李定国。 六只小猪奋力爬上青石板,哼哼唧唧的找到自己的饭碗,就吧唧吧唧的吃喝起来。 李定国羡慕的瞅着那些吃奶的小猪,仰天长叹道:“老子真的活得不如一头猪啊。” 一个提着篮子的玉山书院的女同窗从青石板边上路过,见李定国痴迷的瞅着野猪的**,就黑着脸故意从李定国的身边跺着脚重重的走过。 李定国瞅了一眼那个女同窗,觉得她没有野猪好看,就重新把目光关注在吃奶的野猪身上,顺便回忆一下自己遥远的少年时光。 他不论怎么努力都记不起自己小时候吃奶的模样,只记得一张蜡黄,蜡黄的妇人的脸。 很小的时候,记忆最深刻的事情是饥饿,是找到食物后的喜悦,至于母亲跟父亲的脸总是在食物面前相形见绌。 他看完了老母猪哺乳的全部过程,亲眼看了小野猪吃饱之后的懒惰模样,也看到了老母猪半眯着双眼似乎很幸福的模样。 玉山书院开饭的钟声响了,李定国懒懒的站起身,那头母猪也站起身,跟随李定国穿过玉山城的城门,一起向玉山书院溜达。 两者回玉山书院都是为了吃饭…… 老母猪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很自然的去了后厨,李定国则慢慢走进了饭堂。 此时,饭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李定国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一个木盘,给木盘里装了木碗跟木头盘子,再抓了一只木勺,一双筷子,就去了窗口。 来的太晚,好吃的东西都只剩下一些汤汁了,只有土豆丝似乎没有动过。 早就吃这种饭吃出经验的李定国,毫不犹豫的弄了一大碗糜子米饭,又让那个带着异域风情长着一头褐色头发的胖厨娘给他在糜子饭上浇了一些肉汤,土豆丝装的跟山一样高。 胖厨娘总有摸他手的企图,所以他用两根手指捏着沉重的饭盘回到了座位上,还接受了胖厨娘追出来给他的一碗只有两片蛋花的蛋花汤。 谢过胖厨娘,李定国抽抽鼻子,就用木勺子去挖那大大的一碗糜子米饭。 被肉汤浸泡过的糜子没饭没的说,再来一口酸辣的土豆丝,李定国顿时就进入了最深沉的吃饭模式。 不知为何,以往总喜欢往他身边凑的女同窗们这一回一个个躲得远远地。 且头碰头窃窃私语。 李定国吃饭的时候历来是六亲不认的,再加上吃饭吃的忘我,对于身边的这些小事历来是不在乎的。 直到张国凤过来的时候,往他的饭盘里放了一颗剥壳的鸡蛋后,他才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会有鸡蛋?” 张国凤笑道:“你卖了两万两银子,我他娘的成了添头,我弄两个鸡蛋犒赏自己一下不成吗?” 李定国点点头,一口咬掉半个鸡蛋道:“我觉得我其实挺值钱的是吧?” 张国凤道:“八大王要是不接受招安,你值十万两银子,自从八大王在襄阳接受招安后,你的身价大跌,原本在云昭的压迫下,八大王为了修好跟蓝田县的关系,你我都是白送的。 是云昭主动拿出两万两银子一次性的跟八大王买断了你我跟八大王的情义。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定国指指胸口道:“这里憋的慌。” 张国凤道:“我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李定国低头看看饭盘里的饭,点点头道:“放在八年前,这里一定是最好的地方。” 张国凤道:“现在也是最好的地方。” 李定国大大的吃了一口饭道:“那个叫黄玉的家伙就是云昭吧?“ 张国凤低头沉思一下道:“应该是。” 李定国摇头道:“不是应该是,他本来就是!” 张国凤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道:“有些话别人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张国凤道:“你去见见云昭就是了,这时候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没道理不把话说清楚。” 李定国道:“等等吧,等我弄清楚蓝田县再说。” 张国凤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李定国笑道:“我被人卖了两万两银子,这一次我要弄清楚这里到底值不值得我卖命,是不是值得我即便被人再出卖一次,依旧心中不怒!” 张国凤点点头道:“记着,以后找云昭问话的时候一定要咬死了我还当你的副将。” 李定国大笑道:“这是自然,我们是过命的兄弟。” 张国凤看着李定国道:“我把命给你!” 李定国点点头道:“好,我的命也给你。” 说完这些话,两人都有些意兴阑珊,李定国吃光了最后一口土豆丝,轻轻地将饭盘推开,四处瞅瞅那些女同窗对张国凤道:“我其实很喜欢她们围着我叽叽喳喳的样子,今天为何没有? 莫非我身上有味道?” 张国凤也跟着四处瞅瞅,低声道:“有谣传说,你不喜欢女人,喜欢母猪。” 李定国点点头道:“我今天是碰见了一头母猪,还跟她聊了一会天,看她奶孩子来着。” 张国凤道:“你看错了,人家都喜欢去碑亭附近去看那些胸襟开的大大的西洋女子,就你喜欢看猪奶猪娃子,不得不说,你的品位不错。” 李定国抽抽鼻子道:“为何说我品味不错?” 张国凤飞快的把半个鸡蛋丢嘴里咽下去道:“听说云昭也有这个习惯,且从很小就开始了。 这一点来看,你们两个很像!” 李定国不解的道:“看到母猪奶孩子让我想起我娘,我在努力的回忆我娘的模样,我在想,我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跟那些猪娃子一样贪婪,他云昭生在富贵之家,难道他想的跟我不一样?” 张国凤摇头道:“这是你们的怪癖,我看到母猪奶孩子这一幕就不会胡思乱想。” 李定国沉思片刻,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我觉得喜欢看母猪奶孩子的人都不会太坏。” 张国凤惊讶的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长叹一声道:“说不清楚,等你有一天,喜欢看大猪带着小猪,大羊护着小羊,母马保护马驹子,老牛教小牛耕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这句话。 在那个时候,不论你心情有多么的糟糕,心中都不会有杀意,都不会想要弄死某个人,都不会想着把谁五马分尸,更不会想着把谁的全家灭门。 说实话,我喜欢那种心绪被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很好。” 张国凤不解的看着李定国,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李定国了,这个人历来是快意恩仇的,从来都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现在听他说话云山雾罩的,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他不知道到底多了那些东西,却非常肯定,这些东西都是很好,很重要的东西。 很可能在不久会影响他的判断。 第一零一章改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第一零一章改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秋收之后的蓝田县,立刻就进入了疯狂的商业模式。 人们积攒了一年的货物,都会在秋收之后进入市场。 如今的蓝田草市子已经不止一家了,临近的四五个村子总会有一个草市子。 农夫最高的境界就是自给自足。 然而,这对蓝田县的农夫来说做不到,其一,是因为土地不多,不足以依靠一家人就获得所有的必须物资来源,只有通过商业交换来完成各取索需。 因此,自古以来,商业就是中华民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别看蓝田县的很多老农并不认识字,可是呢,对于算学他们精通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三七二十八,算你便宜点,二十五个钱拿走!” 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抓着三辫子蒜头,硬塞给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的云昭。 “我是读书人……”云昭咬着牙总算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就看你是读书人我才三七二十八,要是傻汉子早就三七二十一了。” 云昭抱着三辫子蒜头平复一下心情道:“你是不是觉得县衙门口拴的人少了?” 卖蒜的大汉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县尊来了我也要理论一下,凭什么我们家的蒜头只能卖七文钱?” 云昭瞅瞅蒜头道:“你家的蒜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卖蒜的大汉道:“你数数蒜头有多少颗?” 云昭数了一下道:“三十颗!” 卖蒜的大汉怒道:“你还知道我家的蒜头是三十颗?你去数数那些卖七文钱的蒜辫子,要是多于二十八颗蒜头你就可以把我拉到县衙用铁链子拴起来。 我的蒜头给的多,为何就不能卖八文钱?” 云昭怒道:“你蒜头多可以卖八文钱,你干嘛非要卖七文钱,却从算账上找回来?” 卖蒜的大汉道:“卖给读书人才九文钱,卖给乡亲就八文钱!” 云昭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大汉的衣襟道:“读书人白吃你家饭了,还是把你孩子丢井里了?” “是狗日的读书人给那些混球出的主意,把好好地三十颗蒜头一辫子的老规矩给祸害了,让大家一辫子蒜头上少几颗,价钱照旧,这不是骗人吗? 你们这些读书人尽搞一些花花肠子,嫌弃卖价低难道就不能正大光明的涨涨价? 非要用这种法子祸害别的老老实实卖货的人。 县尊即便是要抓,也是抓那些黑心肠的混蛋,抓我这个老实做生意的人干什么。” 云昭瞅这个蓝田犟驴看了许久,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给人家数了二十五个铜钱,觉得这个家伙做生意真的很厉害。 讲了一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贬低了别人,自己还多赚了钱,连良心都赚到了,真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天才啊。 别人的蒜辫子少了两三颗蒜,卖七文钱,平均一文钱买四颗蒜,他保持三十颗蒜的旧例,却卖八,九文钱,真是黑了心肠。 偏偏来他摊子上买蒜头的人最多。 只要有客人去别人摊子上买蒜头,他就说人家给的量不足,全是混蛋…… 这里虽然是草市子,大家却没工夫去计较那一文半文的钱,觉得不能惯着那些缺斤少两的混账,在不知不觉间,就上了这个混账东西的恶当。 云昭忍住了,这样的事情没法子管理,要是管的太死,这些草市子就会死掉。 每过一段时间,云昭只要有机会就会巡视一遍蓝田县的草市子,顺便购买很多货物,通过自己亲自参与买卖,来衡量一下蓝田县的经济是否在健康发展。 所谓健康发展,就是指物价平稳,铜钱兑换没有出现大的波折,购买力是否依旧强悍。 从蒜头这一点来看,蓝田县的物价是在慢慢上升的,而这种微弱的上涨程度并没有引起百姓们的注意,也就是说,在过去的一年中,百姓获得的收益已经超过了物价上涨的幅度,这很好。 衣食住行不能出问题,只能越变越好才成,至于明月楼那种地方不能算数,毕竟,那里的人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带着满满一车货物回到了家里,就看见母亲身边的秦婆婆在等他。 把货物交给了自己的书房管事徐五想,让他计算出每一样货物的单价在,再造一张表格出来。 进了内宅之后母亲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果实累累的石榴树下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发呆。 家里一个姐妹都看不见,四处看看也没有探头探脑的,就来到母亲身边笑道:“怎么会这么孤单呢?” 云娘抬头看看儿子叹口气道:“今天,孙传庭夫人来我们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云昭皱眉道:“她说了些什么话?” 云娘拉着儿子的手道:“她说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娘觉得她在害怕,以前的时候啊,她说话办事处处随意,这一次不一样了,战战兢兢的,还给为娘送了一件自己做的斗篷。 儿啊,你对他们下手了吗?” 云昭摇头道:“没有,我不会对孙传庭下手,他没必要感到害怕。” 云娘这才点点头道:“如此,她送的披风我就收下了,再给她回一样礼物也好安她的心。” 见母亲一脸的担忧之色,云昭道:“有时候做一些霹雳手段是为了少死人。 儿子现在管的不再是我小小的云氏,而是大半个关中,这么多人都信我,跟着我一起吃饭,一旦出事,就会死一地的人。 这时候如果不把伸过来的手一气斩断,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这就是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的道理。 善良属于百姓,因为跟他们生活交集的事情大部分都不到生死相搏的程度,所以,他们可以大度,可以忍让,可以以德报怨。 孩儿不成,一旦退让了,退让的就是关中近百万百姓的利益,即便是一文钱,也是一百万文。 在乡野间,一贯钱就足以让人生出谋夺之心,何况是一百万文。 所以,退让不得啊。” 云娘叹口气道:“以前的时候,总有庄子上的老人来找为娘说说话,打打牌,现在见到我,他们的膝盖总是发软。 为娘不喜欢这样。 不论为娘如何和善,他们都害怕,说话的语气为娘也不喜欢,都在讨好为娘,假的让人生气。” 云昭笑道:“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情。您要慢慢适应,这是您的新生活。 我们都要适应新的生活,因为,我云氏不再是昔日那个小小的乡间土豪,更不是盘踞在蓝田县的一支小土匪。 您以后想要看真笑脸,儿子笑给您看。” 云娘瞟一眼儿子笑的大开花的脸道:“别嬉皮笑脸的,快滚吧,忙你的去吧,记得早些让多多回来,不成的话,让冯英回来也成,现在也就这两张脸为娘看着不生气。” 云昭从后宅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一眼自家的大宅院,也是暗自发愁,以前那里是他的生活乐园。 现在虽然装了更多的人,却少了一些活气,就连两只大白鹅也不知被谁调教的见了他就低垂着脑袋,张开翅膀行大礼。 两脚踢飞了两只没出息的大白鹅,云昭大踏步的去了书房。 老子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来改变世界的,区区一点变化算得什么? 果然,回到书房,瞅着一群忙忙碌的人,云昭的心情就变好了很多,拿起桌案上的第一份文书瞅了一眼就对徐五想道:“将交付张秉忠的两万两银子尽快交付,一两都不许短少,银子交付之后,记得拿回张秉忠的亲手写的收条,这很重要,不得遗漏。” 第一零二章归于平淡 第一零二章归于平淡 云昭坐在桌子后边,李定国坐在桌子对面,徐五想站在云昭边上,张国凤站在李定国后边。 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上的交锋已经整整进行了一个世纪。 “啊,李兄!” “啊,黄兄!” 话一出口,云昭就摇摇头,起身朝李定国拱拱手道:“重新认识一下,在下,云昭,字彘。” 李定国也跟着站起来抱拳道:“在下李定国,目前身价纹银两万两,县尊如果想要去喂猪,这就去,不耽搁。”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身后的徐五想道:“这人价值四十斤糜子,哦,原本是五十斤的,后来糜子涨价了,就只剩下四十斤糜子了。” 徐五想挺挺胸膛道:“某家现在至少价值黄金百两,哦,这个数字是通过核算得来的,主要是我打通了龙首渠的地下部分,让大荔这个地方多了四万多亩的水浇地,计算过差价之后得出来这个数字,不是我信口胡说的。” 李定国朝徐五想拱手道:“失敬,失敬!” 云昭见场面尴尬,就挥挥手道:“李兄如今已然入了我蓝田籍,天然分的荒地三十亩,就在凤凰山边上,不知李兄何时去开垦? 如果在明年开春还不能种上粮食,你的田地就会被收回。” 李定国听云昭这样说愣了一下,然后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是说我有三十亩地,还是荒地?” 云昭道:“不要嫌少,即便是我也只有一百亩地。” “我是说你花了两万两银子把我买来,就是为了帮你种三十亩地?” 云昭摇头道:“不是给我种地,这三十亩地是你的,你在为自己种地,当然,该收的税是一定要收的。” 李定国想了一下道:“这很新鲜。” 云昭道:“有什么好新鲜的,凡是我蓝田县从外边吸引过来的人才,都有这样的待遇,这是最基本的待遇,也是最根本的待遇。 这些土地能证明,你李定国是这片大地的主人之一,生可以依靠这三十亩地过活,死,可以埋进这片土地肥田。 所谓的生有时,死有地,就是土地的根本意义所在。” 李定国翻着眼睛瞅着房顶幽幽的道:“三十亩地可以埋多少死人啊——” 云昭敲敲桌子道:“想什么呢,只能埋你的亲眷。” 李定国点头道:“不错啊,人还活着就已经连坟地都找好了,算得上是深谋远虑。 他有多少亩地?” 云昭见李定国在指张国凤,就笑道:“他只有二十亩地,就在你的土地边上。” 徐五想插话道:“不错的地块,是我亲自安排的,有一条小溪从凤凰山脚下流淌过来灌溉容易,你们的地在溪水上游,是阳面的坡地,高处可以种一些核桃,板栗,柿子,林地边上还能种两亩地的麻,种粮食的地足足有二十亩,鉴于你的本事,特意给你留了五亩地的宅基地,盖一个大院子足够了。” 李定国回头瞅着张国凤道:“不错的安排,你觉得呢?” 张国凤有些兴奋的道:“很好,我们兄弟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地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开荒,明年开春一定会种满庄稼。” 李定国起身朝云昭拱手道:“这就告辞,我们兄弟这就去凤凰山种地去了。” 云昭摇头道:“现在回去也可以,不过,你们两个属于征召军士,要先去军营报道,然后才能回家种地。” 李定国似笑非笑的瞅着云昭道:“不知大营在何处?” 徐五想从桌子上拿起两个木头牌子递给李定国跟张国凤道:“这上面是你们在军中的编号,一定要记住了,记得时时佩戴好这个牌子,到了凤凰山军中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忘记了很麻烦。” “7328,7329?” 李定国仔细看了牌子上的数字,觉得很是奇怪。 徐五想道:“你们是最近一批加入军中的人,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号码。” 李定国道:“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们蓝田县军中只有7329个人?” 徐五想点头道:“没有错,蓝田县军中分新旧两部,你们隶属于新军,也就是蓝田县兵马本部。” “没有官职?”李定国抬头瞅着微笑不语的云昭。 “蓝田县军中官职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拿来的,你能统带百人,你就是百夫长,你能统带一营,你就是统制,你能统带一军,你就是校尉,你能统带千军万马,你就是将军! 定国兄,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李定国嘿嘿笑道:“我就怕到时候你会反悔,猜疑。”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道:“军中只有体制,只要定国兄有手段,请尽力施为。” 李定国道:“这样也很好,很公平,也罢,吃你云氏的饭食这么久,又劳你花费了两万两银子,受你驱使是应该的。” 云昭摇头道:“两万两银子不是云某的,是蓝田县百姓的血汗钱,这里的百姓用自己的血汗钱聘请你李定国为他们作战,保护他们的家园子女,只望你莫要让他们失望。” 李定国道:“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这个人是受雇于这里的百姓,不是你云氏买断了我?” 云昭道:“也是为你自己,因为你今日起也是蓝田人。” 李定国大笑道:“这样一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还以为你会把我当战奴驱使。” 云昭朝李定国摆手告别道:“蓝田县里没奴隶,现在是为蓝田县百姓作战,以后是为了关中百姓作战,接下来很可能要为中原百姓作战,直到为整个大明百姓作战,且奋战到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李定国笑着与张国凤离开了云昭的房间,取过包袱,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云氏庄子,坐上去凤凰山大营的马车,直奔自己新的目的地。 云昭目送他们离开,并衷心祝福李定国能在蓝田县这片沃土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并长成参天大树。 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走,并且要走的路,至于路是不是好走,是不是通往自己梦想的道路那就很难判断了。 恰好,云昭知道很多人走的路是否正确,所以,他愿意给一些有着大遗憾的人指引一下。 比如,李定国,比如洪承畴,比如孙传庭,比如卢象升…… 这个世界对云昭来说是明了的,可是,他自己要走的路偏偏是黑暗的,看不见半点预兆,也没有人能指引他分毫。 成与不成,天知道…… 这几个人里面,卢象升是脾性最温和的一个人,也是品行最好的一个人,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是最难以撼动他本心的。 逍遥滩大捷只要他自己咬定是天雄军所为,这个天大的功劳就会落在他的头上。 可是,这个人在给兵部的文书上承认是天雄军所为,但是,在给皇帝的密信中,他却把事情的原委跟皇帝说的清清楚楚。 皇帝替他隐瞒了这件事,皇帝也愿意把这件泼天的功劳放在卢象升身上,于是,卢象升的官职里面就加了一项——太子太保! 在云昭看来,这个官职不好——因为,获封这个官职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卢象升三次上书请辞这个职位,每次都被皇帝拒绝,最后,卢象升总算是沉默了。 云昭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蓝田县在归化城的秘密存在,卢象升这样的人会认为通过此事加官进爵是一种羞辱。 蓝田县今天又斩首示众了三人,这个三个人都是死士,其中两人是左良玉派来的,另一个人宁死都不出声,后来还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虽然活过来了,却因为此人并不识字,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得已,只好一起处决。 云昭的刺杀行为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从今往后,这个手段大家都能用,尤其是针对云昭很有效,即便是云昭被人刺杀了,因为他做事在前,也不会有人为他鸣不平。 所以,云昭再一次加强了自己的防卫力量,从现在起,他基本上不能再独自外出了。 第一零三章温柔地云昭 第一零三章温柔地云昭 权力是尊贵的,也是危险的。 你在号令天下人的时候,天下人也在仰望你。 没有人喜欢待在别人屁股底下,每一个人如果脑袋上方都有一只屁股,反抗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云昭坐在一堆人的脑袋上方,并试图坐在更多人的脑袋上方,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他自认为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一些喜欢他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拥护他的永远只会是一小撮人。且永远是一小撮人,哪怕是秦皇汉武的拥护者也只有一小撮人,大部分的人都是沉默者。 所以,只需要用一小撮人去压制另外一小撮人就能成功的稳固自己的统治。 蓝田县所属就是云昭的一小撮人,现在,他只想让属于自己的这一小撮人变得更加富足,更加的强悍。 所以,蓝田县的界碑还需要继续向外移动。 只是这一次,不能那么明目张胆了。 西安城里来了一个新太监,名字叫做范本石,是来替代北镇高起潜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做袁敏的锦衣卫千户。 秦王很害怕这个叫做范本石的宦官,对那个叫袁敏的千户也非常的尊敬。 在秦王主持的欢迎酒宴上,云昭官小,所以坐在大厅外边,可就是这个位置可以把大厅里面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 他一个人一桌,桌子上也只有简单的一壶酒,两盘菜肴。 秦王举杯恭贺范本石高升的时候,满座宾客齐齐起身举杯,唯有云昭坐在原地,端起酒杯遥遥的敬了范本石一杯。 从进入这座大厅开始,范本石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云昭,随侍在他身边的锦衣卫千户袁敏更是好奇的看着云昭。 云昭朝范本石拱拱手,就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大厅外的少年人,星眉朗目,气宇不凡,不知是哪家的少年英雄?” 范本石盯着云昭故意问道。 云昭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蓝田云昭便是在下。” 云昭一说话,偌大的一个大厅里边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聚在云昭的身上。 范本石走出大厅,举着一杯酒道:“同知大人果然好人才。” 云昭笑道:“北镇大人好大的手笔。” 范本石笑道:“何出此言?” 云昭道:“北镇人还没有到西安,西安府精兵便已经尽数去了京师,左良玉的大军在潼关外边巡梭不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云昭说的不客气,范本石却丝毫不怒,依旧笑眯眯的道:“左帅来关中乃是陛下旨意。” 听范本石这样说,云昭笑道:“既然是陛下旨意,下官自然欢喜,只是,云某听说左良玉大军军纪废弛,希望他能尽早约束好麾下,蓝田县与其余地方不同,这里民风彪悍,别闹出百姓乡勇屠灭左良玉大军的笑话出来。” 范本石拱手道:“如此说来,左帅大军可以进潼关了?” 云昭道:“陛下的旨意谁敢不从,他随时都能进潼关,只是别弄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就好。 另外,请北镇给左良玉带话,他不用整日里穿着三层重甲过日子,关中是一个平安喜乐之所,我没想着杀他,如果要杀,他钻进铁壳子里面也没用。” 范本石挑起大拇指道:“好,云同知年少豪气,敬陛下如敬君父,如此,本镇这就传令,命左帅大军进驻潼关。” 云昭放平缓了声音超京师方向拱拱手然后问范本石:“臣云昭奏问陛下身体可还康健?” 范本石愣了一下,没想到云昭会问候皇帝,立刻面朝京师方向跪地认真的道:“朕躬安。” 云昭又问道:“国事纷杂,陛下身负大明江山重任,还请多多顾惜身体才好。 臣云昭虽然不才,也愿意尽心竭力与陛下一同护卫大明,使我大明有中兴之机。” 范本石恭声道:“本镇这就将同知奏本星夜送往京师,想来陛下听了同知之言,定会欣慰有加。” 云昭谢过范本石,然后瞅了一眼站在大厅里的众多官员,呵呵笑道:“我在这里大家不得尽兴,这就走,请自便,西安府别的吃食可能粗糙些,唯有黄河鲤鱼,跟羊肉不可不尝。” 说完话,就在亲卫的护卫下,离开了秦王府。 云昭走了,秦王府的酒宴果然热闹了许多,众人纷纷向范本石劝酒,即便是锦衣卫千户袁敏也被众人团团围住。 酒宴从黄昏时分开始,直到二更天方才结束。 回到北镇府邸的范本石才进到书房就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随他回来的锦衣卫千户袁敏道:“关中卧着一头猛虎,公公如何夺权?” 范本石道:“官员们向着云昭,这不重要,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官员,我担心的是不论多少官员来到关中,不出一年又成目前模样。 从今日的模样看,云昭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就像他在秦王府所说的那样,他唯一尊敬的人只有陛下。 而这种尊敬与陛下是皇帝无关,只跟陛下勤政有关。 你也看到了,西安府的繁华比之扬州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仅是那些充斥西安城的番人,就能看出西安府商贾之繁盛。 城里还能看见一些乞丐,城外却见不到一个闲人,都说蓝田县的界碑长了腿,现在看来不假啊。“ 袁敏道:“命地方官收回各自疆界,守好本土即可。” 范本石摊摊手道:“我们来关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对付云昭,而是怎么从云昭这里为陛下索要更多的钱粮。 这几年的辽饷,征饷,剿饷已经弄得天下人人不满。 不能再征发这些钱了,这已经是朝廷上的共识,内府司六个秉笔内相,最贪钱的这个时候也不敢说继续向天下派饷银。 如今的局面来之不易,杨嗣昌的法子很好,可惜消耗也太大了。 天下承受不住了……还以为击败了李洪基,收服了张秉忠,我们能松快几天。 你看看,国内这才稳定了大半,建州人又来了,这一次来的是满清硕睿亲王多尔衮。 辽东又多事了…… 陛下派淮扬道参事郑二阳去扬州考究兵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则糜烂的让人心惊。 你跟曹公在扬州拿下了知府潘达,却没有深究扬州地方公务,偌大的一个扬州,共计一万八千七百名兵员,实际核查之后不足两千三,其余的兵员都被生生的吃了空饷…… 郑二阳上奏说,扬州兵事不可轻废,他愿意就地重新编练扬州兵马,可是,没钱啊。 如果我们这一次不能从关中为陛下弄到足够多的银钱,陛下想要编练扬州兵马,只能再次向天下征发“练饷”! 这就是陛下为何对云昭这个人如此忍让的原因所在。 再加上云昭此人一向表现温和,没有起兵叛乱,也没有大肆的杀戮官员,更没有短少过国朝的税赋。 你们锦衣卫也查清楚了,蓝田县之所以能有现在的繁盛模样,与云昭此子关系甚重。 我来的时候陛下还说,云昭此子只是恃才自傲之辈,赤手空拳就能把蓝田县这个一个糜烂的地方用了几年时间就治理的物阜民丰,再加上他本就是一个少年。 这样的人骄傲一些,脾气大一些陛下能容忍。 说到底云昭还是一个读书人,君臣大义不缺,刚才你也看见了,他无视秦王,无视陕西布政使,无视咱家,唯独说到陛下的时候,起身离席站姿端正,也知道朝京师方向给陛下行礼。 对陛下来说,这就够了,只要时局好转,天下大定之后,云昭这种臣子自然会对陛下俯首帖耳……” 一连串絮絮叨叨的话从范本石那张缺少了牙齿的干瘪的嘴巴里不断喷涌出来,落在袁敏耳中,却格外的刺耳。 不等范本石把话说完,袁敏就怒吼道:“他低声一语,满堂公卿都要侧耳倾听,这般国贼,不斩待何?” 第一零四章韩陵山的日常 第一零四章韩陵山的日常 韩陵山的心情很好,昨日里与桥山书院的争论了三天,说的那些**学生跟先生哑口无言之后,他才离开了蒲城。 让那些学生跟先生哑口无言很简单,要他们心服口服那就非常的难了,不过,这不重要,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蓝田县边缘地区的人明白,自己是有真正做人权力的。 不能被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绑缚的低眉臊眼的活着,这样活一百年跟活一天区别不大,只有从这个圈套里走出来,才会发现自己的天地如此的宽广,不仅仅有天地君亲师,还有自己的诗和远方。 蒲城这个地方刚刚被蓝田县界碑囊括,指望他们跟蓝田县本地百姓一样清楚地知晓自己的权力跟义务这纯粹是妄想。 他们现在只知道蓝田县很好,每个人都很富裕,却不知道蓝田县百姓的脑袋里装的东西才是他们真正富裕的根本。 秋日里的蒲城骄阳似火,田地里只有一些秋粮,仔细看了一下,玉米,土豆,红薯这些新作物在这里的普及率很低,只有一些零星的地块里长着这些新庄稼。 地里见不到人,韩陵山口渴的厉害。 好在,新修的水渠里淌着水,水算不得清冽,甚至有些浑浊,他顾不得这些,用自己的铁皮水壶装了一壶水,很想一口气喝下去,想起玉山书院的院规,叹了口气,沉淀了一下浑水,用两个水壶倒换成了稍微干净的水之后,找了一颗大树掰下一些枯枝,点了火,就把铁皮水壶放在火上烧水。 不一会,水开了,却烫的没法子入嘴,韩陵山就安静的等待开水逐渐变凉。 在等待开水变凉的功夫,他取出一大块黑面锅盔,细细的掰成碎块,准备等一会就这温水吃一顿饭。 在他掰锅盔的时候,身边的落叶堆忽然抖动了一下。 韩陵山朝落叶堆瞅过去,见纷杂的落叶堆里露出一张肮脏的脸。 常年在蓝田县所属的边远地方奔走,饿殍对韩陵山来说早就不新鲜了。 尝了一下水,觉得可以入口了,就端着水壶来到这个还没有被彻底饿死的人跟前慢慢的喂他水喝。 或许是温水给了这人一点热量,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韩陵山看了一眼这个人,眼神是空洞的,仅仅是睁开眼睛而已,就把掰碎的黑面锅盔倒进水里,等锅盔被泡软了,就拿给那具躯壳道:“吃吧。” 听到有吃的,那个原本应该没有一丝力气的人,就翻身坐了起来,双手夺过韩陵山手里的铁饭盒,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一边吃还一边发出野兽护食般的呜咽声。 韩陵山对此并不在意,人只要饿极了,就跟野兽区别不大,不过,他还是很奇怪,不远处的田野里就有玉米跟土豆,红薯,虽然还没有彻底的成熟,填饱肚子应该问题不大,这人怎么会饿成这样? 看这个人吃东西的贪婪模样,这点食物绝对不够他塞牙缝的,所以,韩陵山就继续往水里泡锅盔,两只饭盒不断地在两个人的手里流转。 一连吃了两轮之后,韩陵山就对那个眼中逐渐有了神采的人道:“不能再吃了。” 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解释一下不能再吃的原因,那个人却放下被他舔的干干净净的饭盒朝韩陵山抱拳施礼道:“多谢恩人活命之恩。” 韩陵山笑道:“蓝田县不能饿死人,你要是饿死了,丢脸的是我蓝田县。” 这个乞丐一般的人笑道:“看来我给贵县添麻烦了。” 韩陵山笑道:“看来你是一个读书人,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混到衣食无着的地步呢? 在蓝田县,读书人只要能弯下腰,找一个体面的糊口差事应该不难啊。” 乞丐叹口气道:“我不是乞丐,怎么能乞讨呢?” 韩陵山耸耸肩膀道:“你都快要饿死了。” 乞丐从树叶堆里找出来一张纸递给韩陵山道:“当时饿的发晕,觉得自己没法子再活下去了,就写了一张绝命诗,请学兄指导一下。” 韩陵山笑了,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才清醒过来,就要跟他谈论诗文,这真是太罕见了。 不过,这人如果想要两句恭维的话可能找错人了,身为玉山书院最恐怖的毒舌,他可没有夸人的习惯。 见韩菱山在看那张纸,乞丐有些难为情的道:“当时头昏眼花,手脚绵软无力,字写得不好。” 韩陵山看了一眼诗文,心中就哀叹一声,至少这样的诗文,他这个玉山书院的大才子是写不出来的。 身世浑如水上欧,又携竹杖过南州。 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晓秋。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世间愁。 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乞丐见韩陵山面色沉重,就嘿嘿笑道:“彭山绝命之时才写出平生得意之作,恩公觉得如何?” 韩陵山道:“在我看来,诗文虽好,如果不能救世,在我看来就一文不值。 文章虽然不好,却能让读到这篇文章的人有所启发,有所裨益,在我看来就是最好的文章。 我们的世界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我们应该把自己的一腔热血投入到救世,开启民智的大事里面去。 如果我们能让一个百姓明白自己是谁,自己能干什么,自己的力量来自哪里,自己的应该向那一个方向前进,将功莫大焉。” 彭山皱眉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夫子也说朝闻道暮死即可……” 韩陵山瞅着这个读书人叹息了一声,就把身上的干粮全部留给了这个叫做彭山的人。 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二十个钱放在干粮上,朝彭山拱拱手道:“就此别过。” 彭山失望的大声喊道:“恩人留步,莫非彭山的诗文不堪入目吗?” 韩陵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彭山道:“世道变了,凭借一首诗文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故事,以后会很少出现。 以后,我辈读书人要比是如何能使饿殍不再出现,如何能使男有耕作之劳,女有纺织之苦,如何调和南北,如何丰盛东西,如何使天下再无目不识丁之辈,如何使百姓在衣食无忧之后懂礼守法。 而后,读书人的荣耀不在朝堂,不在史记,只在百姓心中!” 韩陵山说完这些话,就继续顶着烈日,背着包袱大踏步的沿着空荡荡的官道走向自己下一个战场。 至于彭山的呼唤,他充耳不闻,这样的人本来就跟他不是一路人,救他,是因为他是一个人,现在离开,也因为他是一个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虽然韩陵山一点都不认可彭山,却不会再说什么,他只想走自己想走的路。 蓝田县的好处就在于,你越是靠近蓝田县本土,那里的百姓就越发的富足,也越发的慷慨。 一座崭新的蓝田县界碑杵在路边,韩陵山看了良久,又朝玉山的方向看了很久。 此时此刻他太想沿着这条路直奔玉山,他甚至清楚,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五天,就能看见玉山,就能回到那间温暖干净的寝室,就能嗅着同窗的臭脚丫子味道酣然入睡。 睡醒之后就会有美味的饭食在等着他去拿,就能听见先生们和煦如春风一般的声音,也能看见钱多多那张柔媚的令人魂牵梦系的脸,当然,也能看见云昭那双警惕的目光…… 嘴唇已经干裂……韩陵山回忆一下书院里用冰镇过的西瓜,舔舔嘴唇就果断的踏上了左边的道路,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会抵达潼关。 玉山很好,是韩陵山的天堂,为了让这座天堂变得更加美好,韩陵山决定先去地狱。 左良玉的大军已经进驻了潼关,那里的百姓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相比玉山的安逸,那里的百姓更加的需要他。 第一零五章这不是大明啊 第一零五章这不是大明啊 蓝田县从来就不是云昭一个人的。 这一点即便是云昭也承认。 虽然蓝田县的崛起是因为他,是因为云氏,即便是这样,云昭也不敢说蓝田县就是他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当初用四十斤,五十斤糜子换来的少年人才会如此的尽心竭力,努力要把蓝田县变成人间乐土。 一群没有私心,只有理想的少年人的力量是宏伟的,当每一个人都把力量向一个方向使,即便是再沉重的大车,也会被他们拖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袁敏冷漠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草市子…… 袁敏冷漠的看着草市子上琳琅满目的货物…… 袁敏冷漠的看着欢乐的人群…… 袁敏冷漠的看着蓝田县的一切…… 他想从这些社会形态中找到所有跟野心有关的事情,然后,他就顺利的通过富裕的蓝田县发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蓝田县粮食充足——这是造反的基础。 蓝田县物产丰富——这是造反的基础。 蓝田县百姓一心——这也是造反的基础。 蓝田县…………反正这里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造反做准备的!! 一匹瘦驴驮着一个长条口袋从袁敏身边走过,看得出来,长条口袋里装满了粮食,让瘦驴有些不堪重负。 吆喝驴子的汉子不是一个良善的人,还不时的往驴子背上丢别的货物,当最后一袋子豆子丢上驴背之后,这头瘦驴就哀鸣一声,跪倒在地。 汉子用鞭子狠狠地抽了驴子两下,这头驴子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继续跟着汉子走。 袁敏怒视这个汉子一眼,汉子却不理会他,走到一个专门卖驴肉汤的店面前边吆喝一声道:“掌柜的,你要的驴子跟麦子,豆子都给你弄来了,明天过来拿钱。” 驴肉汤店铺掌柜的抬头看一眼那头瘦驴道:“驴皮另外算!” 汉子道:“山东人来蓝田收驴皮熬胶了?” 驴肉汤掌柜的道:“听说建奴又叩关了,山东还能活人吗?这不,人家把店铺都搬来了,也就是我们这里的水不好,否则,全山东熬胶的人都会来咱蓝田。” 汉子怒道:“那是他山东人有眼无珠,咱们蓝田县的水哪里不好了?老子祖上八代都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我大爷足足活了八十五岁,去年才走的。 走的时候眼睛闭的死死,没半点放不下的事情。” 驴肉汤掌柜的笑道:“你个瓜怂知道个啥。” 说着话就跟汉子一起从驴背上卸下麦子跟豆子,一个光着上身胸前挂着一个皮围裙的伙计就从店铺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柄荷叶刀,将驴子的脑袋牢牢地绑在一根木桩子上,四蹄也固定好,然后摸着瘦驴的身体冲着掌柜的吼道:“掌柜的,这头驴能杀一百二十斤肉!” 掌柜的回吼道:“我知道,要你杀,你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袁敏看到清楚,那头老驴大大的眼睛里泪水成串的往下掉,全身颤抖着想要挣脱绑绳,却怎么也做不到。 眼看着那个伙计摸着驴子的心脏部位就要下手,袁敏不知道为何大喊一声道:“尔敢?” 伙计桀骜不驯的瞅着身穿官服的袁敏道:“官也管杀驴?” 一个锦衣卫突然间被一头驴的眼泪给弄得心软了,这让身穿飞鱼服的袁敏羞愧难忍。 原本想转身走的,却看见那头驴子似乎在向他求救,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伙计道:“这头驴我买了。” 伙计笑呵呵的抛着那锭银子,顺手解开了绳子,把缰绳往袁敏的手里一放道:“一手交钱,一手交驴,两不相干!” 袁敏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缰绳,也不好多说话,牵着那头驴头都不回的走了,走了老远还能听见那个伙计大声向掌柜的报喜的声音。 “掌柜的,有一个瓜皮把驴买走了……” 在蓝田县,飞鱼服毫无威慑力可言…… 这让袁敏非常的痛苦。 在蓝田县,人们只要不犯法,就能理所当然的冲着官员吼叫! 这样的事情袁敏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见商户跟税吏在吵架,他看见百姓在跟捕快吵架,他还看见蓝田县衙的县丞在当街断案的时候,被一个脱掉裤子的悍妇追的满街跑…… 这些人之所以敢这样做,完全是蓝田县的县令云昭在给他们撑腰! 牵着一头瘦驴在繁华的草市子上踽踽独行,如果不是那头瘦驴不断地用鼻子碰他的后背,袁敏就觉得自己像是走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 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进入这个世界……一瞬间所有人的声音都遥远的像是从梦里发出来的。 路人的每一张脸,都像是充满了嘲讽之意,微微有一些天旋地转,这一切显得如此陌生与疏离。 当他牵着这头瘦驴回到北镇,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抱拳施礼喊他“千户”的时候,袁敏这才从这场恐怖的噩梦中醒来。 直到这个时候,袁敏才发现自己是步行从蓝田县最靠近长安的草市子上走回来的。 而他的马,还拴在草市子边上的一棵柳树上…… 将瘦驴交给了神色诡异的部下,袁敏淡淡的道:“明日里去草市子上找回我的马,如果找不到,就勒令蓝田县必须尽快破案,若不能找到我的那匹马,锦衣卫会自己去找。” 部下看他的眼神更加的诡异,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牵着瘦驴去了马厩,然后就挑了一匹马骑上,抽了一鞭子就去了草市子。 袁敏来到公堂,见范本石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拨算盘珠子,算盘珠子被他拨打的劈啪作响,从声音上就能听出来,范本石的心情很好。 好不容易算盘珠子停了下来,范本石端起已经变凉的茶水喝了一口,将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对袁敏道:“你是陛下的眼睛,不是陛下的刀子,莫要无事生非。 这也是曹公的意思,你应该把更多的力气用在左良玉身上,而非蓝田云氏。” 袁敏瞅着范本石道:“看来蓝田县的各项税赋完成的很好。” 范本石摊开账本道:“一气提前收回来大半个关中的赋税,派饷,陛下交付的差事完成大半,咱家有什么不满意的?” 袁敏沉声道:“完成赋税,派饷的官员就是好官员吗?” 范本石瞅着袁敏道:“能如实完成赋税缴纳,派饷征收,并不影响民生,不给陛下带来恶名的官员不是好官员,难道说,那些以各种理由拒缴赋税,抗拒派饷,并且把地方弄得民怨沸腾的官员,才是好官员吗?” 袁敏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蓝田县,乃至关中与我认识的大明其余地方有很大的不同。” 范本石道:“非常人做非常事!蓝田县从穷乡僻壤几年时间就变成富庶之地,云昭当记首功。” 袁敏道:“我很担心,再过几年,蓝田县就不属于我大明所有!” 范本石道:“有一首《悯农》诗你可知晓?” 袁敏淡淡的吟诵道:“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范本石道:“以前这首诗是用来怜悯农夫,农妇,现在你不妨用这首诗怜悯一下陛下。 莫要在蓝田县挑起纷争,让陛下少操些心。” 袁敏站起身,朝范本石拱拱手,就回到了自己休憩的房间。 他鞋子也不脱,就这么靠在床铺上,窗外夕阳将要落下,屋檐下的一对燕子正在梁柱间跳跃,吱吱喳喳的叫的明快动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暗下来了。 一个锦衣卫站在他的窗前低声道:“回禀千户,您的坐骑找回来了。” 袁敏淡淡的道:“我要我的那一匹。” 锦衣卫道:“回禀千户,找回来的就是您的那匹雪花骢。” 袁敏微微惊讶了一下,马上又道:“让他们把贼寇交上来。” 锦衣卫诧异的道:“回禀千户,没有什么贼寇!” “我是说偷马贼!” 锦衣卫有些为难的道:“卑职去的时候,您的宝马还拴在原来的树干上,没人碰!” 第一零六章少数人 第一零六章少数人 感觉到失败的不仅仅只有袁敏一个人,左良玉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不管是谁,自己居住的地方时不时的有人头丢进来,都不会感到愉快的。 而且,每一颗人头上都贴了字条,上面细数这颗人头犯的错,从欺行霸市到强抢民财,再到调戏妇女,直到随地大小便…… 反正,在潼关,只要犯错了,基本上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开始的时候,还有军队手足被杀之后,就有军官带着部下去为自己的兄弟讨一个公道,直到这个军官的人头也冠上公然叛乱的罪名送到总兵衙门的时候,这股风潮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潼关城里除过基本上看不到妇人跟幼童,官兵眼帘中全是各种模样的彪形大汉,这些人带着各种各样的凶形恶相,瞅着街头来往的官兵就像看着待宰的牛羊。 “大帅,全关中的强盗如今都在潼关。”副将斗焕生有些悲愤。 左良玉颔首道:“能杀吗?” 斗焕生摇头道:“这些强盗战力强悍,且进退自如,与军伍无异,与其说我们一万八千七百人进了潼关,不如说我们这些人被这些强盗围困在潼关。” 左良玉站起身躯,全身的甲胄哗啦哗啦作响,思忖片刻对斗焕生道:“那就划定界限。” 斗焕生道:“我们一定要占据两座城门!” 左良玉摇头道:“我以前小看了蓝田云氏,导致如此崩坏的局面,悔不听小女之言,不但害得她命丧黄泉,也害的我们如今进退维谷,两厢作难。 更让我缺失了一只眼睛。 至今想起那一晚的劫杀,依旧心有余悸。” 斗焕生道:“云氏做事太过霸道,原本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事情,他们行事如此霸烈,一上手就是斩尽杀绝的场面,丝毫不给我们回旋的余地,错不在我们!” 左良玉摸摸受伤的左眼,那股疼痛依旧真实的存在,当那个已经被甲士斩断一条腿的人,突然暴起将木刺扎进他眼睛的场面,左良玉至今思来依旧胆战心惊。 尽管那人已经被甲士剁成了肉酱,那人临死前的大笑每夜都会出现在左良玉的梦境中。 从那以后,左良玉一般都会住在军营里。 “已经这样了,就这么办吧,朝廷没给我们回绝机会,云氏也没有给我们商量的余地。 我们就留在潼关,看看风向再说。” 左良玉的情绪很是低落,贼寇不存在了,他这个猎犬的作用也不重要了……还被皇帝将他这头猎犬牵来看守一头猛虎…… 韩陵山抵达潼关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人。 几个人坐在茶馆里,相互看了一眼,就齐齐的翻了一个白眼,谁都不喜欢谁。 韩陵山面对这一幕一点都不奇怪,在书院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也该是这副模样。 自己选择离开玉山书院体系,追求自己的道,很多同窗对此是不满的,偏执一些的人甚至认为他是一个逃兵。 但是,玉山书院没有阻拦韩陵山,反而欢送他去追求他的道,并且还将他在书院的宿舍给他保留下来,只要韩陵山感到疲倦,感到挫败的时候,他都能回到玉山书院那间小小的宿舍里,舔舐伤口,休养生息,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座城里为何不见普通百姓?我在街上看了一圈,有好多熟悉的面孔,对面那个开酒楼的家伙甚至在凤翔府打劫过我。”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人仰头瞅着房顶淡淡的道:“全关中的贼寇都在潼关城里,是我们用这些人替换掉了潼关城里的百姓。” “这对那些百姓是不公平的。”韩陵山并不因为少年人的冷漠就改变自己的初衷。 少年人冷冷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这件事对蓝田县很有用!” 韩陵山道:“赵国桥,这就是你们常说的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满足大部分人的利益?” 赵国桥笑道:“你觉得把潼关百姓留给左良玉糟蹋就是一个好主意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这座城市里居住的全是百姓,在左良玉大军进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韩陵山道:“这就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价值,我们需要保护百姓,教导百姓自保,并不是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把这里的居民全部赶出去。 来这里之前,我去了你们安置潼关百姓的营地,说实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对你们的做法持认同态度。” 赵国桥霍然站起拍一下桌子道:“这些话你该去跟左良玉去说,不是在我们这里说这些废话。 我们这样做是在保卫蓝田县,保护潼关百姓,目前确实有一些损失,我们将来会弥补的。” 韩陵山慢慢的从包袱里抽出一张纸,又拿出来了笔墨轻轻推到赵国桥面前道:“立字据!” 赵国桥的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韩陵山轻声道:“没法立字据是吧?这座城里的六千三百二十七个被你们迁出去的百姓,因为相信县尊,相信我蓝田县,这才义无反顾的迁出了潼关。 又因为留恋家园,他们宁愿居住在潼关外边的旷野里勉强度日,就希望能早日回到潼关。 现在看来,左良玉不可能在短期内退出潼关,我们也不能起大军一鼓作气将左良玉灭掉。 已经入秋了,你们就没有考虑过他们怎么过冬?有没有考虑到那些商贾如何做生意?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人怎么生活?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过每日喝两碗粥的生活。 赵国桥,你也不要把你们的两碗粥看成施舍,在这件事上,你们是亏欠潼关百姓的,潼关百姓是在为蓝田县做出牺牲的。 连少数人的利益也能关心到的集体才是一个好集体,否则,今天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明日再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会养成你们习惯牺牲别人利益的习惯。 这个要不得。” 赵国桥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摊开手道:“在书院的时候你就比我高明,那么,你给我一个解决的办法,既能把左良玉大军封锁在潼关,又能让百姓不受左良玉大军荼毒。” 韩陵山笑道;“不用强盗封锁,百姓同样能封锁。” 赵国桥冷哼一声道:“既然我蓝田县界碑已经过了潼关,那么,我们就不能接受蓝田县百姓被人祸害这么一个后果。” 韩陵山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我们未来的道路是曲折而漫长的,我们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寄托在我们的大军身上。 这样做看似痛快,但是呢? 大军过后,草木不生! 军队的本源是破坏! 不论我们的军队多么小心,破坏都会发生,这不是我们一方军队克制就能决定的。 大军只能解决需要在战场上解决的事情,其余的事情需要我们付出耐心,抽丝剥茧的去解决。” “怎么解决?” 韩陵山笑道:“我去找左良玉谈谈,有人能为我说说左良玉这个人吗? 我对他的过往不熟。” 一个坐在椅子上看似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少年人立刻张嘴道: 左良玉此人初为辽东车右营都司的时候,自忖对得起国朝的信任,与建州人作战屡立战功,其全身上下的累累伤痕足以证明。 后因在崇祯元年,宁远兵变的时候御下不严,被袁崇焕赶回了家,削职为民。 这一次,左良玉认为国朝不公,袁崇焕赏罚不明! 崇祯三年己巳之变突起,军中大量军官受牵连被斩首,流放,罢黜,左良玉被起复官职投到将军马世龙手下,被派遣跟随游击曹文诏支援玉田、丰润,与建州人在洪桥、大堑山、遵化等地大战,战后因功与曹文诏一起获得增秩的赏赐。 崇祯四年七月。 孙承宗想要恢复之前被高第放弃的右屯、大凌河等地。 原本想要派出的总兵尤世威,因为需要守护皇陵,就改派左良玉帅兵前往。 看透孙承宗意图的黄台吉立即发兵前往阻止孙承宗,左良玉挥兵与敌激战于松山、杏山,战后论功,左良玉排在第一位。 崇祯五年,叛军进入河南意图攻略怀庆地区,左良玉受命领兵前往,由此开始了左良玉平乱生涯。 崇祯六年正月流寇陷阳城,左良玉挥军败之于涉县之西陂。 这是左良玉到达前线后取得的第一场胜仗。 此后左良玉一发不可收拾,同年三月左良玉击贼于万善驿,追至柳树口大败之,擒贼首数人。 当年夏季屡破贼之于官村,于沁河,于清化,于万善。 当年秋良玉连续败贼济源,又败之永宁青山岭银洞沟,又自叶县追至小武当山,皆斩贼魁甚众…… 连续的胜利让左良玉自认功高,然而,却没有获得该有的升迁与赏赐,不仅仅如此。 己巳之变后皇帝开始恢复向各镇、前线大将军中派出监军内臣,这些监军的指手画脚引起了左良玉的极大不满。 果然,崇祯六年冬,左良玉与皇帝派出的京营兵合作连续败贼于柳泉、猛虎村,眼见形势不妙贼张妙手、贺双全等三十六家诡词乞抚。 对此左良玉与各部官军并不同意,认为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但是监军内臣却为了争功,满口应允,随后叛军趁着天寒河面结冰破围而出。 这让左良玉郁闷至极,也就是从这个时候,他这个一心想用军功获取马上封侯的将军,对权力有了新的认知。 崇祯七年,因陈奇瑜轻信叛军诡词乞抚,导致功亏一篑,叛乱祸及湖广,河南,山陕。 左良玉被安排专职镇守河南。 由己巳之变开始到崇祯六年贼势大炽,官军多畏贼,不敢与之交战。经过七年战争的汰弱留强,此时的左良玉已经成为朝廷在河南的依仗,感觉到此时自己愈发重要的左良玉已经露出了跋扈的苗头。 这个时候的左良玉已经开始不守规制,收降纳叛、养寇自重。 叛军此时实力虽然增强,但是朝廷方面由于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的通力合作以及关宁军的陆续内调,实力也大大加强。 左良玉虽生有异心,但是他的重要性已经大大降低。这个时候的皇帝对于左良玉还能做到赏罚分明,而左良玉也忌惮朝廷的实力害怕被处罚导致彻底失势,就又开始了积极作战。 从崇祯八年到崇祯十年,卢象升,洪承畴和孙传庭陆三人陆续击破高迎祥、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等,让左良玉的重要性下降到几乎被人忽视的地步。 现在,他被皇帝派来看守蓝田云氏…… 第一零七章韩陵山的《平左策》 第一零七章韩陵山的《平左策》 韩陵山用铅笔写信的速度很快,懒散年轻人叙述完毕,他已经记录完了。 重新看了一边手头的记录,又向那个懒散的少年核对了一会,就重新坐回座位,瞅着赵国桥道:“任何人都可以争取!” 赵国桥道:“也包括左良玉?” 韩陵山靠在椅子背以同样懒散的姿势坐下来,将双腿搁在桌子上以更加淡漠的声音道:“任何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左良玉也不例外,只是这个人不值得我们去积极争取。 一来,代价太大,二来,不划算,三来,此人会起反作用,不利于我们的争取天下百姓的大业。 此次,左良玉拥兵两万来到潼关,你们要想的事情是怎么让这两万人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蓝田县,而不是想着怎么把这两万人消灭掉。 蓝田县到现在人口才将将过了百万,放到大明疆界里看,这微不足道。 蓝田县的界碑移动,是随着人口移动而移动,从来都不是胡乱动弹的。 你们弄了一群强盗跟左良玉对着干,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不是你们干掉左良玉,就是左良玉干掉你们。 或许这两种结果都不成立,最有可能成立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这么一来呢,我蓝田县损失了很多人口,却什么都没有捞到,又把好好地潼关弄得民生凋敝。 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县尊派你们来潼关,不是让你们把潼关打成人间地狱,是要一个完整,平安,喜乐的潼关! 我们蓝田县最强大的不是我们的全火器军队,而是我们的民生! 我们的滚滚铁流所到之处必然能够所向无敌,可以把敌人杀的人头滚滚。 之后呢? 当百姓都成我们自己百姓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建设一下呢? 与其那个时候建设,不如不打烂! 都是我们的东西,干嘛要打的乱糟糟的? 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一群蠢才还自以为是的以为弄死一两个随地大小便的官兵就是天大的功劳。 说实话,我之所以愿意自己单干,也不跟你们搭伙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太蠢!” 韩陵山的毒舌喷吐着毒液,让在座的年轻人一个个抓耳挠腮,却无话可说。 韩陵山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我研究一下左良玉这个人,过两天我去拜会他。 好好地讨论一下他的军纪,然后再说一下潼关百姓回流的事情。 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我们蓝田县用不着在城里跟左良玉对峙,如果他真的干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以我蓝田县大军的能力,就算是跑到东海海眼里我们也能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这一点左良玉是清楚的,所以我跟他之间的谈话应该会很顺利。 你们把那些强盗全部给我撵走,该去修路的就去修路,该去挖水库的就去挖水库,才消磨掉他们身上的匪气,你们这么一弄,我们以前的工作全部都白干了。” 赵国桥呻吟一声痛苦的道:“你这样做真的有用吗?我总觉得你在把潼关百姓往火坑里塞。” 韩陵山坐直了身子认真的道:“百姓不能保护的太好了,如果保护的太好,他们就会认为这是应该的,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不用我来给你们再解释一遍吧? 我们保护百姓,同时,百姓也在保护我们,这才是鱼跟水的关系,这样的存在百姓才会有荣誉感! 我们要的是一群有荣誉感的百姓,不要一群唯唯诺诺的磕头虫,如果我们不能培养起百姓的荣誉感,就算我们夺得了天下,一百年,或者数百年后我们将重蹈大明的覆辙。” 赵国桥掏掏耳朵道:“这些话我似乎听过。” 韩陵山鄙夷的瞅着赵国桥道:“崇祯七年六月十五日晚,那一天的月亮很圆,就是有些偏黄,我们五十八个人围着县尊坐在碑亭外边听县尊讲述《民论》,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小章节。 赵国桥,你那一天坐的地方距离多多师姐很近,好像只有两个身位吧,那时候月亮在西天,你们坐在东边,所以,月光会落在多多师姐的脸上,当时多多师姐的半边脸被月光映衬的如同羊脂美玉一般,你当时看美人看的魂不守舍了吧?” 赵国桥的屁股像是中了一箭一般,身子猛地窜起来,指着韩陵山道:“你胡说,没有这回事,我没有!” 韩陵山笑道:“多多师姐长成那个样子,不喜欢看她的男人才不合适。 不光你喜欢看,我们一群人都喜欢看,有些王八蛋还专门凑到多多师姐身边说闲话,就是为了听多多师姐说话,哪怕给一个笑脸,你们这群丑逼就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 喜欢多多师姐没错啊,问题是,你不能因为喜欢,就连县尊讲述的重要课程都不听了吧? 这他娘的才是我们立身的根本!!” 赵国桥的一张脸成了一块大红布,此时此刻,被人当着众人的面揭破隐私,他很想找一个老鼠洞钻进去,又想一把掐住韩陵山的脖子,等他舌头吐出来,再扯出他那根毒舌,缠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活活的勒死! 韩陵山继续道:“好了,就这么办吧,除非你们有更好的主意。” 赵国桥红着脸道:“我才是潼关的大里长!” 韩陵山不以为意的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我才不信你赵国桥会因为生气就干违心的事情。” 赵国桥怒道:“好,好,等你活着从左良玉大营里走出来再执行你的建议。” 韩陵山嘿嘿笑着来到赵国桥的面前道:“我的建议还是很香的吧?嘴巴承认不承认的不要紧,只要你的身体诚实一些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放心,我会平安的从左良玉大营里出来的,你明天不用给我准备饭食。 老天爷啊,自从离开玉山,我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一次,一定要让左良玉请我吃顿好的。” 说完话,就朝在座的诸位同窗摆摆手就走了。 “祝你被左良玉的刀斧手剁成肉酱!” 赵国桥恶毒的诅咒声远远地传来。 “左良玉比你想的可能聪慧一点,你放心,后天我大鱼大肉,美酒美人伺候,你留在这里啃大饼吧。” 韩陵山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赵国桥的耳朵。 赵国桥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四面瞅瞅,见几位同伴都似乎在低着头考虑韩陵山的策略。 就低声道:“他的法子是对的,只是这个混账明明见我们已经给了左良玉一个下马威,这才提出这个合适的建议,我表示支持,你们呢?” 懒散的青衣少年道:“谁对自然是要听谁的,这没什么错,问题是,你真的偷看多多师姐了? 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再说!” 赵国桥喉咙里发出野兽发威一般的低低咆哮,其余几人仰天大笑,极为得意。 左良玉掏一掏脖领子,整日里穿着甲胄,即便是最合身的甲胄,穿的时间长了,也会把皮肤磨烂。 一个妇人将一条丝绢塞进左良玉的脖领子里面,哀叹一声道:“将军什么时候才不过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左良玉笑道:“熬呗,还能怎样?一天不能跟云昭和解,这样的日子我们就要过一天。” 妇人哀愁的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左良玉道:“我们说了不算啊。” 妇人道:“您不是才派了刺客去了蓝田县么?” “失败了,还没有进入玉山城,就被当地百姓给捉住了。” “所以,将军您在等云昭的报复?” 左良玉点点头道:“就是这样,你来我往的得有个尽头,等云昭报复完毕了,我们吃亏了,才能跟云昭谈和解的事情。” “可是,吃亏的一直是我们啊。” 左良玉忧愁的看着窗外的夕阳道:“希望云昭也这样看……” 第一零八章韩陵山裸衣劝将军 第一零八章韩陵山裸衣劝将军 “韩陵山的策略是对的。” 云昭放下手中的文书对徐五想道。 徐五想收起文书一边归档一边道:“对于左良玉这个人,我本人持否定态度。 不过,对左良玉麾下的将士,我认为韩陵山的策略很正确,让左良玉匹马不得出关,这不好,也不对。 最好的法子就是左良玉带走了一批我们的人。 如此,蓝田县的界碑才能平安的落户河南地。” 云昭道:“不仅仅是左良玉此人要不得,就连那些旧官僚也在我们清除之列。” 徐五想皱眉道:“从肉体上清除?” 云昭瞅着徐五想脸上的大麻子道:“不,仅仅是从主流社会中清除,他们可以继续风花雪月,可以继续做自己的文章,可以继续悠哉,悠哉的过活,只要他们遵循我们的律法,可以不作出改变。” 徐五想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的道:“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宽松了?” 云昭摇头道:“将他们摈弃在主流社会之外,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如果他们摈弃原来的主张呢?我们还要吗?” “为什么不要呢?从属性上来说,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我们只是不用那一套已经僵化的规矩,也不用那些已经僵化的人。 放心吧,自古以来读书人有一部分是转念观念最快的一群人,有一部分也是转变观念最慢的一群人。 我们要转变观念的人就好。” 徐五想道:“既然县尊已经有了想法,我们在工作中一边发现,一边改正就好了。 现在,韩陵山需要一份您的授权书,给还是不给? 给了,就说明我们跟左良玉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不给,韩陵山的目的不好达到。” 云昭叹口气道:“我能想到左良玉现在的心情,我们上一次动用他的部下来刺杀他,这让他这种把军队视若生命的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 他不敢过份的怀疑他的部属,有不敢彻底放弃军队这个力量源泉。 所以,他需要时间来甄别军中可能存在的奸细,不论是我们蓝田县的奸细,还是别人安插在他军中的奸细,他都需要清理一番。 虽然不一定能清理干净,却能让他有安全感。 我们针对左良玉的三次刺杀,是在诛心,不在杀人。 第一次,是他的家丁勒死了他心爱的女儿,并切下人头放在他的书案上。 第二次,他的三名心腹都是被部下趁其不备一击杀死。 第三次,是他的亲兵暴起刺杀他,让他没了一只眼睛。 如果左良玉不太蠢的话,他就会琢磨到这种刺杀方式深处的含义,那就是,如果他不清除掉内奸,不管他在哪里都不会安全的。 鏖战这么些年,才挣来这一份荣华富贵,左良玉不会甘心失去的,所以,韩陵山看的很清楚,分析左良玉本人也分析的很到位,所以呢,韩陵山暗度陈仓的计划很有可能会实现。“ 徐五想道:这要看左良玉能在潼关停留多久,时间越长,我们获利就越是丰厚。” 云昭听徐五想这样说,忍不住朝京师方向看去,手指轻轻敲着桌案道:“那要看京师这一次能不能截住多尔衮的大军了。” 徐五想见云昭陷入了沉思,就亲笔写了授权书,用了云昭的大印,就起身离开了书房。 独留云昭一人浮想联翩。 韩陵山只穿了一条内裤就走进了左良玉的军营。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连头发都打散了,就这么赤着脚进了大营。 如果不是因为他说自己是蓝田县令的特使,并且拿出来了授权书,在军营门口,他就被人乱箭射死了。 见到全身甲胄且被刀斧手簇拥的左良玉,韩陵山多少有些羞愧。 毕竟,周围的人一个个都盔明甲亮,刀枪齐备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而他,只有一条薄薄的内裤,即便是这条内裤,都被兵丁们搜检了两遍之多。 左良玉站在距离他两丈远的地方,仔细检验了那份授权书后,又让军中主簿拿出印信名鉴对比了上面的印信,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看着站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韩陵山道:“你就是云同知的密使?” 韩陵山努力的挺直胸膛,马上又被秋风给吹得低头哈腰,只好拱手道:“将军因何畏惧我家县尊如畏猛虎?” 左良玉冷冰冰的道:“洛阳家中传来噩耗,南阳军中传来噩耗,又有死士夺取了某家的一只眼睛,即便不是猛虎,某家也当小心应对。” 韩陵山笑道:“我是来给将军送好消息来的,难道这就是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左良玉道:“你既然赤身裸体进入我军中,自然知晓我在防范你蓝田,你已经自忖坦荡,那就一直坦荡下去可好?” 韩陵山道:“秋风彻骨,还请将军赐下锦袍一件容我遮羞,如此模样与将军坐而论道,有失体面。” 左良玉闻言笑了,挥挥手,自有亲兵取来了一套华丽的锦袍披在韩陵山的身上。 韩陵山穿好这套衣衫,又道:“还请将军赐下酒肉,慰劳一下韩陵山两日奔波之苦。” 左良玉冷冷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就不拍是毒酒吗?” 韩陵山大笑道:“某家是贫贱命,自幼食草根,树皮,就连观音土也吃过,早早练就了一副钢铁胃肠,酒越毒越好。” 左良玉脸上的冰霜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对左右道:“备酒宴,容某家款待这位从小吃草根,树皮长大的蓝田密使。” 韩陵山终于进入了左良玉的中军大帐,也终于获得了自己渴望许久的酒肉盛宴。 眼看着韩陵山狼吞虎咽吃的忘我,左良玉趁着韩陵山吞咽食物的时候道:“你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我素来听说蓝田县富甲天下,怎么,你的县尊连一顿饱饭都不愿意给你吃吗?” 韩陵山迅捷的将手指上残存的一块肉渣舔进嘴里,打了一个饱嗝道:“蓝田县虽然富裕,却是我全县百姓辛苦劳作所得,在这种时候,我们在大吃大喝的时候,心中总有愧疚。 即便面对山珍海味,也难以入喉。” 说罢,就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一通酒水。 左良玉指着他面前的酒肉道:“难道这些就不是百姓劳作所得?” 韩陵山瞅着左良玉又撕下一只鸡腿,轻笑一声道:“只要不是我蓝田县百姓辛苦所得,我就恨不得天天如此。” 左良玉闻言眼中一亮,接着道:“难道说你们所有的利益只是跟蓝田县有关?” 韩陵山放下手中的鸡腿正色道:“蓝田县不可轻侮,不可轻慢,不可图谋,不可损害。 若有人图谋,我们愿意倾尽全县之力将此人碎尸万段。 若是不图谋我蓝田县,蓝田县愿意以友待之!” 左良玉怒道:“既然如此,某家与云昭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韩陵山重新拿起鸡腿咬了一口道:“刺杀将军的事情都是云猛等一干奸党瞒着县尊干的事情,我主知晓此事之时,军报已经发出,等我们的快马赶到将军处,刺杀已经结束。 尘埃落定,自然万事皆休! 好在将军又派人刺杀了我家县尊,虽然刺客被斩首,不过呢,将军与我蓝田县和解的契机又出现了。” 左良玉怒吼道:“某家痛失爱女,爱将,还没了一只眼睛,你们轻轻一句话,就要我息事宁人,还有天理吗?” 韩陵山终于吃饱了,用一块白色的丝绢擦拭一下嘴巴,顺便揣进怀里冷冷的看着左良玉道:“这是我家县尊难得的善意,怎么,将军对此不满吗? 将军难道就没有打听一下王国贞与杨嗣昌的下场吗? 王国贞白发飘飘独立寒秋,束手待戮,我家县尊这才原谅他先前的不冷静。 杨嗣昌满门六十八口被杀,血流漂杵,将军至今可曾听到杨嗣昌的怨言? 蓝田县没了我家县尊,马上又会再有一个县尊,这很简单,因为蓝田县不是我家县尊一人的,而是属于所有蓝田县人。 而将军这边呢? 一旦将军陨落,敢问左氏是否还能如将军这般统领大军,继续你左氏的荣华富贵? 如果不能,就请将军在潼关约束部下,遵守潼关律法,我蓝田县也将撤离这座城中所有的盗匪,让潼关百姓重回城池,在这里安居乐业。 与将军平安相处,直到将军换防!” 第一零九章 威尼斯商人 第一零九章威尼斯商人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左良玉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翻身坐起。 侍妾端来清水给他擦脸,听他说的奇怪,就接话道:“将军梦见什么了?” 左良玉抬起头,任由侍妾给他梳理胡须,瞅着房顶道:“我梦见我把一只手放进了一头老虎口中……” “呀,这是噩梦啊。”侍妾惊叫起来。 左良玉苦笑着道:“老虎含着我的手在嘴里转了一圈就吐出来了……我知道是梦境,可是,老虎含着我的手在嘴里转圈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它粗糙的舌头在摩擦我手背,我甚至能闻到老虎嘴里喷出来的血腥味。 所以呢,你可以说它是梦境,也可以说他是真的。” 侍妾怜惜的将左良玉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口低声道:“将军乃是人间英豪,区区劫难很快就会过去。” 左良玉低声道:“没那么容易,我们以前太小看云昭了,总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蕞尔小官,了不起就是一个有才干的官员。 初次听说他以猪为号,就以为真的可以任我们宰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现在,我们被云氏困在潼关,谁是猪,谁是屠夫,很难说了。” “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永雄豪杰,这些难关会度过去的。” 左良玉漱完口就对守在门口的亲兵道:“传令下去,营中将士,无令不得出营一步。” 见亲兵离开了,左良玉瞅着挂在架子上的铠甲摇摇头道:“百年难得一见的乱局就要来了。 我们躲在潼关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情……” 赵国桥瞅着一身锦衣,手里把玩着一颗硕大夜明珠的韩陵山道:“潼关百姓,个安其家,我也组织了城里的民壮组成了护卫队,整日在潼关巡逻。 也开放了关中到河南的商贾通道,并允许河南流民通过潼关进入关中,可是,你说的繁华并未如期到来。” 韩陵山笑道:“百姓是多疑的,胆小的,你要给他们试探的时间,慢慢会好的。” 赵国桥道:“好,百姓的事情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左良玉已经给他的军队下达了禁足令,他们躲在军营不出来,我们该怎么对这些军卒下手呢?” 韩陵山瞅了赵国桥一眼道:“如果左良玉的军令管用的话,他的部下也不会被河南百姓称呼为“匪类”了。 你的当务之急,首先要把潼关弄成一个普通的城市,让百姓们在受保护的条件下,忘记这群人以前的恶行。 你先前也算是干了一些杀鸡骇猴的事情,我想,那些跑出军营的军卒们,也不敢太过份。” “什么事情都是我干了,你干什么?” 韩陵山抛抛手上的夜明珠道:“弄到一些盘缠,我想去京师看看,如果可能,我还想去辽东看看。” 赵国桥皱眉道:“这里的事情怎么办?” 韩陵山拍拍赵国桥的肩膀道:“你是潼关的大里长,我只是一名清客,一个路人。” 他是一个坐起立行的人,将桌子上的茶水一口喝干之后,就背起自己的包袱准备离开。 “你穿的太好了。”赵国桥喟叹一声。 “这一次我要用有钱人的身份进入河南,毕竟狗眼看人低的人多。” “我是说河南地盗匪横生,他们喜欢有钱人,我可不想以后去了河南不小心吃到了用你的肉包的包子。” “我比你想的聪明的多。” 一串马车停在茶馆边上,韩陵山跳上马车坐在最中间的一辆粮车上,朝赵国桥等人抱拳告辞。 “拿着!” 赵国桥用脚勾过来一柄靠在墙根的连鞘长刀,挥手就丢给了韩陵山大声道:“我们可以战死,不可死于屈辱!” 韩陵山稳稳地接住长刀大笑道:“天下之大,我韩陵山自可逍遥往来,告诉书院,留着我的寝室,待我踏遍大明的每一寸土地之后,我会回来给后面的师弟,师妹们讲述我的见闻。 走了!” 马车轮子缓缓转动,韩陵山一身锦衣跨坐在麻袋上,目视前方,似乎对将要到来的新的征程充满了渴望。 整整一窑耀州瓷被窑工们从窑口一件件的搬出来,有的被摆上了架子,有瑕疵的,破裂的就会被窑工随手丢弃,砸烂。 云昭手里摆弄了一件青瓷倒流壶,这件瓷器完美无瑕,表面的青色釉质虽然没有挂满,从壶身到壶嘴,到壶底颜色逐渐从青绿色变成了浅浅的乳白色。 上面的关中人最喜欢的大牡丹纹,寓意富贵,握在手中,怎么看都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这把壶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往壶里灌水的时候需要从壶底往里灌,灌满水之后再把壶倒过来,滴水不漏,且使用正常。 在云昭眼中这是一个极度愚蠢且鸡肋的创意……偏偏为了这个创意,一把壶要经过三道工序,工序繁琐不说,还需要手艺最高超的工匠来制作。 云昭觉得在大明文人雅士手里,这把壶应该会获得喜爱,可是,在欧洲人眼中,这样的壶他们可能欣赏不来。 所以,他放下了这把壶,又拿起汤若望,罗雅谷等人按照欧洲人喜欢的花色烧制的青瓷。 嗯,很不错,傻大粗苯不说,上面的繁复的花纹让人看起来眼晕,当云昭看到一个高脚杯的时候,就对汤若望等人的审美眼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因为连接杯底跟最上面杯子中间的柱子赫然是一个罗马柱! 瞅瞅罗雅谷自得其乐的样子,云昭觉得这些家伙是故意的。 至少,他们制作出来的玻璃器皿就没有这么多可笑的东西。 “啊,我强大的蓝田县之主,您看看这些细致的花纹,他们每一片都充满了生命力,如果用它来装饮料,我认为这会让人恢复青春的,就像是饮用了不老泉一般。” “你觉得这东西在你老家能卖一个好价钱?” “价钱,天啊,您这个时候怎么能够谈到钱呢?这是艺术,这是无价的瑰宝。” “既然你认为是无价之宝,你觉得能卖到一千个“利弗尔”吗?“(公元1700年之前的法国货币,一个利弗尔就是一磅白银) “哦,这可能不行,一千个利弗尔在法国,恐怕只有伯爵,公爵才能出的起。 而那些讨厌的吸血鬼,是不会把这么大的一笔钱用在一件艺术珍品上的,相信我,他们都是吸血鬼。” “一百个利弗尔?” 罗雅谷摇头。 “五十个?” 罗雅谷继续摇头。 “十个?” 罗雅谷有些尴尬的道:“他们是吸血鬼,真正的吸血鬼,如果您送给他们,他们一定会惊叹不已,如果要买……” 云昭点点头,随手丢掉手里的罗马柱杯子道:“也就是说,他对我毫无价值。” 罗雅谷惊骇的从废品堆里捡起那个破损的杯子冲着云昭怒吼道:“这世上所有的贵族都一样,你们都是吸血鬼,都是该死的守财奴,你们对艺术的不尊重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的子孙们耻笑。” 云昭嘿嘿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对大炮的喜爱超越了所有艺术品,当然,也包括你制作的这件。 你应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大炮子药的研究上,而不是去搞这些不能卖钱的东西。 既然你说你尊敬合约,那么,就快点完成合约,我好送你们回你们那个潮湿,阴暗,肮脏,丑陋,战争以及满是花柳病的欧洲!” 罗雅谷悲愤的道:“我们不是奴隶!” 云昭笑道:“趁我没有把你们弄成奴隶之前,我认为你们应该努力去研究,这些年你们花费了我一万个利佛尔都不止,给我弄出来的东西却没有一件能让我耳目一新。 我的耐性已经变得很差了。” 罗雅谷跟汤若望几人窃窃私语一番,齐齐的瞅着云昭,就像是在看一只恶魔。 他们似乎失去了跟云昭对话的勇气,骑上马就回玉山了。 云杨从瓷器堆里给自己找了一个硕大的水杯抱在怀里瞅着远去的汤若望等人道:“你真的打算把这些瓷器卖去欧洲?”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一次尝试,多多给我们找了一个威尼斯商人,这人愿意用自己的妻子,女儿,儿子做质押,承接我们的瓷器生意。 另外,这家伙还愿意第一次买卖不受任何费用,只希望我们能派给他一群强悍的东方武士。” 云杨舔舔嘴唇道:“他要干什么?” 云昭笑道:“无非是我以前给你们讲的《基督山伯爵》的那一套故事罢了。 不过,多多说,这个名字叫做马里奥的意大利人,好像是一个贵族,不知什么原因对欧洲充满了仇恨,可信度很高!” 推荐小友新书《三国龙图》 推荐小友传说中的阿呆作品,期望能够大卖,同为甘肃作家,强力推荐——书名《三国龙图》 浩荡三国,群雄并起。 文臣武将,各展才华,逐鹿天涯。 这个思想与武力剧烈碰撞的时代,灿若春秋。 刘云像是一颗沙粒,悄无声息的落入了这滚滚历史尘埃。 黑衣飞扬,衣袂掀起历史的车辙。 武帝令:逆天道,顺孤意! 三国龙图_东汉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第一一零章追求完美的玉山书院 第一一零章追求完美的玉山书院 对于马里奥这个名字,云昭天生就充满了好感。 毕竟,那个憨厚的长着两撇大胡子的水管工曾经霸占了他童年好长一段时间。 所以,他也愿意给这个水管工一个机会。 从玉山书院里挑选两个会说德语跟意大利语,拉丁语,跟法语的学生走一趟欧洲势在必行。 玉山书院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直到现在也没有弄出云昭希望的后膛枪,更不要说子弹底火了。 做不到这些,云昭就没法子认为自己的全火器军队就是无敌的。 逍遥滩一战其实是算不得数的,那是动员了几万人,还给敌人设定了战场,设定了环境,设定了敌人之后才进行的一场战争。 在那种局面下,莫说全火器军队了,就算是同样手持长矛大刀,弓箭也能取得胜利。 云昭当然知道一些化学知识,可怜他一个文科生,就算是砸破脑袋也没法子想起底火的化学方程式。 与欧洲提前接触是云昭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这个时代正是欧洲科技大爆发的前夜。 如果能把那些科技转嫁到华夏大地上,应该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还不用给专利费。 刘明亮,跟张传礼就是学习欧洲话的高手,能流利的跟汤若望,罗雅谷他们进行对话,并讨论学问的人,对付欧洲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云昭会的那点英语,现在根本就没法子跟英国人对话。 云昭瞅一眼韩秀芬那张满月脸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奔放了,头发都不梳,脸也不洗,这是一个女孩子原有的样子吗?” 韩秀芬把长发往后撩一下,不满的道:“谁有功夫管理这些。” “胡说八道,你以后还要嫁人,我们没打算把你当奴隶使唤。” “县尊就别骗人了,我长成这个样子,有谁会喜欢,当然,嫁给一个农夫还是可以的,你觉得我现在有可能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人?” 云昭仔细看看韩秀芬的模样道:“你优秀的灵魂拯救了你。” 韩秀芬道:“拯救了一半!” 云昭挥挥手道:“相貌是爹娘给的,没法子,我们只能修身,养神,对了,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抱怨你的长相?” 韩秀芬道:“我想去欧洲,查看一下你说过的黑死病!” “不成!” 听韩秀芬这样说,云昭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东西杀起人来可是不分敌我的,知不知道,这东西在欧洲肆虐的时候让那片大陆死了三成的人。 你要是碰到这东西,我估计你也就回不来了。 另外,我也不允许你把这个恶魔带来我们这里,你好好的去研究你的青霉素,这才是救命的东西。” 韩秀芬道:“停滞很久了,我想去外边看看。” 云昭狐疑的瞅着韩秀芬道:“你似乎另有想法?” 韩秀芬道:“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想法?” “学院刀术大比,你在男子行列中位列第十一是吧?” 韩秀芬道:“这具身体膀大腰圆的我想不赢都不成。” “你拿定主意要去欧洲?” “你要是不允许,我就自己想办法去欧洲。” 云昭考虑了一下这个家伙的性格特点,然后把身子靠在椅子上瞅着韩秀芬道:“第一,不能特意去找黑死病,相信我,这东西不能带回来,你如果因为接触黑死病,也不能回来。” 韩秀芬点点头道:“疫病的可怕之处,我比你清楚些。” 云昭知道韩秀芬又在讽刺他考一百六十多名的事情,摇摇头道:“第二,别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你的生命在我们眼中无比的重要。不要因为你的容貌配不上你的学识就自暴自弃。 放眼玉山书院,最有才华的人都不漂亮。” 韩秀芬冷漠的看了云昭一眼道:“钱多多就是又漂亮,又有才华的人。 我不用你安慰,在玉山书院我学会了辨别真假,事实就是事实,我会接受事实。” 面对这种女人,云昭觉得无话可说,只好摊摊手道:“最后一点,你们去欧洲以刘明亮为主,张传礼为辅,你要听他们两人的话,而且这不是要求,是命令。” 韩秀芬苦涩的道:“你明明知道我比他们两个强!就因为我长得丑,又是一个女人,你才让我屈居他们两人之下!” 云昭道:“没有的事,不可能,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韩秀芬咬牙道:“我认了,就不跟你说钱多多的事情!” 瞅着委屈的韩秀芬,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我觉得最好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你太执着了。 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作为一个研究人员这样的特质是优点,作为一个行政人员,你这样的特质就是缺点。 不过,在我蓝田县,你觉得自己没有受到重视吗?” 韩秀芬摇摇乱糟糟的头发道:“没有,在这里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我想做的事情。 县尊,我走了。” 云昭瞅着韩秀芬的背影道:“活出你的精彩来。” 韩秀芬道:“我会穿男装去欧洲!我以后就穿男装,你们统统把我当兄弟对待就成!” 云昭点点头,这话听起来令人酸楚,可是,他觉得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韩秀芬走了许久之后,一直埋头干活的徐五想这才抬起头道:“我觉得她想当男的。” 云昭道:“这对她很不公平,你不考虑一下她吗?我觉得她将来一定会光芒万丈的。” 徐五想摇头道:“才华这东西才是我玉山书院里最不稀罕的,美貌才是! 我已经长得这么丑了,再娶一个丑老婆,你让我将来如何面对我委屈的孩子? 这人啊,总是要进步的,我丑,我的孩子不能丑。 县尊,你当初收人的时候难道就不能多出上三五斗糜子弄一些好看的人进玉山书院吗?” 云昭斜睨了徐五想一眼道:“我要是选漂亮的,你这种人还有机会坐在这里抱怨吗?” 徐五想想了一下道:“其实都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考虑容貌问题是不是?” 云昭想了一下长叹一声道:“确实是吃饱了撑的,这些人太努力了,导致灵魂跟肉体不太匹配。” “欧洲真的像你前天说的那样吗?我是说,肮脏!” “他们处理排泄物的方式就是从窗户里倒出去!” “哦,那确实不太好,他们怎么走路呢?那条路还能走吗?” “所以,人家发明了高跟鞋……” 没机会到处跑的云昭,只能在书房里跟徐五想这种人聊天度日。 蓝田县的具体事情已经很少有他插手的机会了,只要有活计,立刻就有一大群年轻人自动请缨。 而且他们干的似乎都超过了云昭的期望。 年轻人的热情就像一把火,能燃烧干净世界上所有的污秽。 这个世界就像是天生就给这些年轻人准备的。 他们就是一个个火种,在黑夜中明灭不定。 而这个腐朽的王朝,就像是一堆干柴,正好适合他们从火种变成火焰,最终变成燎原大火。 如果说以前云昭还对自己的未来不确定,现在,他已经很肯定的知晓,这大明天下最终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也会有这群年轻人的一席之地,或许——还不止。 玉山顶上皑皑的白雪就像一个戴着白色纱冠的美人儿,在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 这是一片沃土,一片供种子发芽成长的地方,只要这些种子能够破土,发芽,成长,度过漫长的成熟期,他们总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对此,云昭坚信不疑! 第一一一章收获的季节 第一一一章收获的季节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是庄稼的生长规律,也很是人成长的过程。 对于做生意来说,也很实用。 所以,云昭在春天的时候投资了一些商铺,到了冬至这一天,就收获了很多商铺。 由于蓝田人不再靠天吃饭,所以,老天就很给面子,今年的气候湿润,不涝不旱,风调雨顺的让人忘记了老天爷的存在。 空气里的水分多,被高大的玉山阻挡了一下南下的寒流,寒流遇到雄伟的玉山之后就在这一带形成一个小小的云气团。 有了这样一个云气团,当关中别的地方天空响晴响晴的时候,玉山方圆十里之内却瑞雪飘飘。 很多幸福的人或者坐着马车,或者骑着驴子,或者步行,面带骄傲的走进了玉山城,并心安理得的坐在云氏管家云旗事先搭建好的棚子底下,喝着滚烫的羊汤,吃着一巴掌厚的锅盔,等着云氏帐房呼唤他们的名字。 真正能带给人食物满足的东西绝对不是一桌子丰盛的宴席,而是大块的羊肉跟巨大的锅盔。 当直径足足有两尺,一巴掌厚的锅盔堆积如山的时候,饥饿这种感觉就会让人陌生的如同在上一世。 凡是被请进棚子的人,都能随意的取用这里的食物。 刘茹一手紧紧的攥着一两银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拖着闺女,东张西望的在人群里穿行,尽管闺女对羊肉,羊汤,巨大的锅盔垂涎欲滴,刘茹却不肯去取,只想尽快给蓝田县的县尊分红之后,趁机在这里多卖一些烤玉米。 她来的时候,烤炉里就装满了青玉米,再有一柱香的功夫那些被她精心保存的青玉米就要烤熟了。 云氏今天的主要人物是云娘! 毕竟,跟所有商家签订合约落款写的都是云娘的名字。 她喜欢这样的场面。 以前,云氏佃户们缴纳佃租的时候,她就喜欢看着一车车的粮食倒进自家的粮仓。 这让她有一种极大的安全感跟幸福感。 后来,云氏基本上没佃户登门了,佃户即便是有粮食也会交到粮库里,再给云氏一些钱,云氏再从粮库里买粮食出来…… 这么一来,再也没有那种家门兴旺的热闹场面了……这让云娘何等,何等的失望啊。 现在好了。 又有无数人来给云氏送钱来了。 这对云娘来说,是一年中最大的大事,就像秋后收租一样大的大事,于是,她就命管家云旗,把这些劳碌的商贾们当做自家的佃户交租时期一个待遇。 此时的云娘慈祥的就像是一尊佛像,安静的坐在棚子最深处,裹着一身的黑狐裘衣,手上抱着铜制暖炉,身边围绕着一群男女爪牙。 “安人,这是廖氏药局今年的分红,按照咱们的约定,夫人以一百两银子入股,占股一成,今年药局生意不错,膏丸散药走得远,所以,获利也封厚。 这里是账本,这里是分红的两百七十两六钱七分银子。” 云娘笑着随意翻动一下账本,就放在桌面上道:“廖掌柜当年豁出命去保守家中秘方,宁愿让秘方烂在肚子里也不肯让小人得手,宁愿自己贴钱施药也不肯赚那些没良心的银子。 就冲着你这份迂腐气,我就不信你会在账簿上做什么手脚。 一百两银子一年的分红能有两百七十两? 廖掌柜,云氏入股你的药局,是要你的药局给百姓多一些好药,真药材,可没想着从你这里赚多少钱,更没有依仗云氏家大业大就盘剥你们。 所以,你说清楚,你药局去年一年真的赚到了这么多钱? 说实话! 不论是多给,少给,我这里都过不去。” 廖掌柜一揖到底,感激的道:“不敢瞒哄安人,去年一年收益确实不错,缴税之后,献给安人的红利是实打实的红利。 廖氏药局四个股东,除过留足了明年收购药材等杂费之后,每人都是按照这个数目分红的。 说起来惭愧,廖氏没出什么力气,分的却比安人还要多。 老朽做梦都想不到,正正经经做生意也能获利丰厚。” 云娘皱眉瞅瞅帐房,帐房连忙道:“夫人,确实如此,咱家每个月都要审核账本的,这些钱也就比帐房里计算的多了五两多银子,估计这是廖掌柜连年底三天免帐期的银子都算进来了。” 云娘闻言笑着对廖掌柜道:“那就这样吧,下次不许,该如何就如何,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云旗,带廖掌柜进院子里喝茶。” 云旗笑着邀请廖掌柜穿过棚子进了云氏大宅,看的周围商贾一阵眼热。 有赚的就有赔的,当卖铁炉子的老周一脸苦涩的来到云娘面前的时候,手上只有账本,却没有银子。 帐房立刻凑到云娘跟前低声嘀咕几声。 云娘瞅着一脸晦气的老周道:“把腰杆给我直起来,做生意有赔有赚,今年赔了,明年再赚回来就是了。 另外,赔了,就该所有股东承担,你一个人背什么背?” 老周苦涩的道:“这是老汉没本事,还以为铁炉子这东西能在洛阳卖一个好价钱,没想到,货物送去了,货款却没有收回来。” 云娘怒道:“谁敢?” 老周摊摊手道:“咱们的货物倒是没人贪墨,就是那个跟我们订货的那个商家被朝廷给抄家了,咱们的货就压在洛阳了,只能一个个的卖掉之后再回本。” 帐房在一边插话道:“老周啊,你也是疯了,洛阳现在贼兵横行的那里是做生意的地方,那地方你也敢去,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老周闻言连连作揖,希望得到云娘的谅解。 “去年亏了多少?” “两百三十两银子,都压在货物上了。” 云娘对帐房道:“我们该赔多少?” 帐房立刻道:“咱们家占两成股,认赔四十六两银子。” 云娘拍拍椅子扶手怒道:“那就赔四十六两银子,股份不变。” 帐房立刻数出来四十六两银子,冷冷的丢给老周道:“去那边写收据,写完了就去吃羊汤锅盔,吃饱了来年好给股东们挣银子!” 虽然被云氏冷眼相对,老周这个常年打铁的汉子却抱着几锭银子站在雪地里流眼泪,写了收据之后,就朝帐房施礼道:“今年没脸吃股东的好饭食,待我明年把窟窿都堵上之后,再去大宅里吃酒宴。” 这些场景全被刘茹看在眼里,等轮到她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闺女不见了,正要叫唤,却看见自家闺女坐在一个反穿皮袄的汉子身边,就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大老碗吃羊肉,手上还举着好大一块锅盔。 反穿皮袄的汉子冲着刘茹挤挤眼睛道:“我是走西口的老金,看你闺女稀罕,就让她留在这里吃喝,你去交割,放心,这里人都认识我。” 刘茹见所有人都在笑吟吟的逗弄自己闺女吃喝,而云氏歪戴黑帽子的仆役就在一边,觉得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就敛身一礼道:“那就劳烦这位大哥了。” 大汉哈哈一笑,冲她挥挥手,就继续往孩子碗里放了一大块羊肉。 听得帐房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刘茹长吸一口气,走到云娘面前,将那锭已经攥的发热的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八月里,云氏入股纹银一两,占股两成,现如今是十二月冬至,云氏理应分红三百一十四个钱,这里是账本。” 云娘先是瞅瞅身材高大的刘茹,再看看桌子上的那锭银子,叹口气道:“你是一个会做生意的。” 帐房听云娘这么说,立刻查看一下刘茹记录的流水账,然后对云娘道:“可不是咋的,这婆娘奸猾,奸猾的,账目上不差,记录分明,分红数目也差。 可是,这个婆娘特意拿来一锭银子来分红,我们家就要给她找六百八十六个铜钱……天爷爷啊,她拿了铜钱再去补上一百一十四个铜钱找外地客商换银子,又能换一两银子。 里外里一气赚我们两百文钱! 确实刁滑!” 云娘听了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瞅着刘茹,缓缓道:“你怎么说?” 刘茹先是涨红了脸,过了片刻就抬起头道:“县尊入股的时候,给小妇人的就是一两银子,而非铜钱。 合约上也写着县尊入股的就是一两银子,安人可以查验。” 云娘闻言笑了,接过帐房递上来的文书瞅了一眼笑的越发开心,拍着椅子扶手道:“我的猪儿子这一次还真的当了一次猪,老阴,就按照她说的办,谁让我们理亏呢?” 第一一二章最美的图画 第一一二章最美的图画 云娘的话让刘茹很是惭愧,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从帐房手里接过六百多文钱。 云氏的制钱很漂亮,是标准的铅锡六铜四,这些铜钱全部出自扶风铸钱局,这些年下来,扶风铸钱局出品的铜钱,已经成了关中乃至于域外很多商贾争相抢夺的目标。 云昭本来想让钱更加漂亮一些的,被韩度先生臭骂一通之后,果决的制止了要铜六铅锡四愚蠢行为。 即便是这样,关中铜钱依旧供不应求。 这样的结果很不好,关中总是缺铜钱,好多地方只好把大块的银子用剪刀剪开,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银子使唤。 在这种状况下,关中一贯钱变成八百文就理所当然了。 开始的时候,韩度这些人还不断地劝云昭不能这么继续吃亏,不要把钱弄得太好。 被云昭给拒绝了。 蓝田县跟百姓打交道的时候,除过大额,一般情况下都是用铜钱支付的。 所以说,百姓们用铜钱交易的时候总是能占到一些便宜的,而外地商贾既然愿意接受一贯钱八百文,这就说明这些钱是值得他们这样兑换的。 既然获利的是蓝田县百姓,云昭也就没有了改正的必要,反正云氏从强盗窝里弄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老旧铜钱跟各种铜器。 这些钱本身就是蓝田百姓们从强盗窝里拿抢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没有什么问题,再加上能够促进商业繁华,这对疲敝数百年的关中来说,非常的重要。 刘茹对钱非常的敏感! 很多傻乎乎的百姓还不了解铜钱跟银子之间的猫腻的时候,刘茹已经用这个法子赚了很多钱。 所以,仅仅来蓝田县四个月后,她在操持自己的烤玉米摊子之外,又加上了烤红薯,炒栗子。 秋日里用云昭的钱收购了很多青玉米,她自己挖了一口土窖把所有的青玉米全部放进土窖里保鲜。 所以,当别人的青玉米卖完之后,她的生意就好的让人咂舌。 然而,刘茹并没有将自己存储青玉米的秘方保守起来,而是一百钱一位卖给了其余想做烤玉米生意的人。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一辈子都推着小车去沿街叫卖,此时此刻,她已经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银铜之间的差价上。 刘茹不认为像县尊这样的聪明人会长久的容忍百姓们从官府手中套利,所以,目前每一文铜钱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基础本钱,她想用最短的时间获取更大的资本。 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匆匆的喝了一碗羊肉汤泡锅盔,见闺女也吃的小肚子滚圆,刘茹谢过因为喜欢闺女继而准备娶她的老金,将小车推到棚子底下就开始吆喝自己的生意。 还以为这里的人早就被云氏的羊肉锅盔撑爆了,没想到,过来买烤玉米跟红薯的人不少。 云娘见刘茹烤出来的青玉米颜色好看,就派了一脸贼笑的老阴帐房拿了好大一锭银子去买烤玉米。 刘茹毫无被针对的感觉,找到了多金的老金,先把大银锭换成了小银锭,又把小银锭换成银角子,并且不辞辛劳的取过一把巨大的银剪子将银角子剪得更小,借了老阴桌子上称银子的小秤,称量之后,最终找了老阴一大堆碎银子。 老阴抱着烤玉米跟碎银子回来的时候对云娘道:“人家没客气,跟我算账的时候依然用的是一贯钱一千枚铜钱的换算价格。 我们又损失了三文钱。 我算是看来了,这位就是一个长着铁嘴铜牙的铁算盘。 她连那个想要娶她的男人都算计,把人家的铜钱也换走了,跟我们一个价! 不过,看她做生意好像也不贪,唯独对铜钱像是着了魔。” 云娘毫无形象的啃了一口热热的烤玉米,点点头道:“这是一个有大志向的女人,去问问,咱们家追加投资成不成!” 老阴又去找了刘茹,说了要求之后,刘茹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宁愿加倍退还云氏的入股银子,也不肯让云氏占一半股份。 云娘远远地瞅着刘茹惊惧不安的模样,就对老**:“去告诉她,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家不欺负百姓,只喜欢欺负强盗跟官兵。” 得到云氏切实的回答之后,刘茹谢过了云娘,并表示愿意把云氏的股本提高到三成,当然,入股的时候一定要用铜钱,且不能用八月的标准入股。 云娘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有大想法,既然这么肯定,那就去做,云氏就保持原来的股本就好,蓝田县大着呢,你大可在里面翻跟头,只要你有本事,钱云氏保你赚到的每一文钱都真真切切的属于你。” 刘茹默默地施礼道:“上有老母,下有幼女,小妇人没了丈夫,就只能依仗孤儿寡妇的身份厚着脸皮四处占便宜。 安人放心,如果我真有所成,定不会辜负蓝田县乡亲的扶助,滴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 云娘啃了一口烤玉米道:“有这个心就好,云氏不指望你报答,只希望你能多报答这里的百姓,毕竟,你的生意是在损害他们利益的基础上才能做的。” 刘茹吃了已经连忙道:“安人知晓?” 云娘呵呵笑道:“这本身就是给蓝田百姓的一项善政,有的人会使用善政,有的人懵懵懂懂的像个傻子似的。 你既然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去做,事实上,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哟。 外地人不敢做,县衙也不允许他们做,你这种已经入籍的本地人倒是没有什么限制。 快去吧,等以后开始限制了,你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另外,别想着利用云氏的名头去做,我云氏不从自家百姓身上敛财。” 刘茹忧心忡忡的继续去卖她的烤玉米跟烤红薯以及糖炒栗子去了。 直到傍晚的时候,云氏十几个帐房才算是弄清楚了今年的商业收益,收益算不得高,总数下来也就一万一千多两银子,刨除云氏股本盈利不过六千余两。 这是云昭被母亲抓来仔细算过收益之后得出的一个数字。 “恭喜母亲,第一年就开始盈利,以后就全是赚头了。” 云娘靠在锦榻上懒洋洋的道:“总不如看着佃户们把粮食倒进咱家粮仓里来的踏实。” 云昭笑道:“您要是喜欢,就让他们交粮食,也是一样的,现如今的蓝田县可没有缺粮这一说。” 云娘叹口气道:“还是缺啊,你也不看看百姓们是怎么吃饭的,糜子,麦子,谷子这些粮食吃的少了,用红薯,土豆,南瓜,冬瓜这些东西填饱肚子的人多了。 新粮食确实不错,成年累月的吃,人们还是愿意多吃一些麦子,糜子,谷子。” 云昭摇头道:“食物多样性是好事,单一的食物对于食物安全不利,关中人吃糜子,谷子,麦子好几千年了,到了改改的时候了。 接下来,我们已经开始鼓励百姓们养鸡,养鸭,养猪,养羊,养牛,养鱼,用一部分粮食换肉食吃。 这对人的身体好处更大,粮食安全保障度会更高。” 云娘摇头道:“其实为娘刚才说吃红薯什么的你莫要在意,这比以前好的太多了,无非是富裕之后才有的烦恼,我儿不必放在心上。” 云昭道:“人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只要情理法三者具备,就应该放开手让他们去追求。 我希望这里的人越来越富裕,毕竟,人在富裕之后,才会考虑更高层次的东西。 而衣食住行,原本就是人们在追求更高生活要求的巨大障碍。 管仲即便是有万般不是,可是呢他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名言却是直指人心,说到了根本处。 几年前,饿殍遍地的时候,强盗自然横行,人心自然不古,伦理必然不存。 而衣冠中华,礼仪中华,文章中华,美食中华,勤善中华之美,就在于衣食丰足,这是一个最基础的问题。 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强盗就会消失,饿殍就会消失,我中华所有的美德都逐步回归。 母亲,我们本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一个族群,只是苦难总是让我们干一些违背自己信念的东西。 如果我们蓝田县还能如此发展十年,母亲一定会看到这人世间最美的图画。” 第一一三章不安分的心 第一一三章不安分的心 云昭对蓝田县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皇帝在遥远的京师依旧为这个老大的破烂国家挖空心思的拆东墙补西墙。 满朝文武依旧在努力的在自己发财之余照顾着这个老大的王朝。 东南富裕的盐商,地主,官宦们依旧在努力的将自己最后的狂欢进行到底。 北方破败的长城上依旧战满了穿着破旧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军卒,在更远的地方,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正带着他们的军队在千里大地上对行走如风,忽东忽西的建州人进行围剿。 而西边干涸的古河道以及遍布乱石的戈壁滩上,则安静的像是亘古以来就没有人烟一般。 云昭知道的最诡异的消息来自于张秉忠忠。 这个家伙居然开始屯田了,他军中骡马多,为了减轻饲养负担,他把一部分羸弱的大牲口分给了百姓,不仅仅如此,他还将收集到的农具也分发给了百姓,甚至拿出不多的从蓝田县购置的粮食分给百姓,让百姓们好度过这个灾年。 根据探子来报,整个屯田大业居然进行的很顺利,挖水渠,平荒田,开阡陌有模有样。 负责屯田的人就是张秉忠的义子——孙可望! 冬日里开始平整田地,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襄阳这块地方说到底比较温暖,即便是冬日里,土地也不会上冻。 这就极大的减轻了孙可望屯田的难度。 五年间襄阳两次被攻破,很多百姓逃遁无踪,土地荒芜,好在义军中也有无数的农夫,在鞭子的驱使下,放下手中的刀子,开始重新自己的农夫生涯。 李定国也在努力的开垦土地,在距离他白步之外,张国凤更是干的热火朝天。 凤凰山在玉山背后,南下的寒流给玉山阻挡一下之后,这里的气候就显得比玉山更加的温和。 从清晨忙碌到中午,李定国的肚子饿的咕噜噜作响,朝依旧跟土地奋战的张国凤吼了一嗓子道:“国凤,我饿了。” 张国凤匆匆的提着锄头赶过来,将一个布包丢给李定国道:“吃点锅盔垫垫肚子。” 李定国找了一处荒草茂盛的地方躺了下来,咬着手里的干饼子道:“国凤,你真的准备做一个农夫吗?” 张国凤道:“我喜欢当农夫,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李定国怔怔的瞅着蓝天道:“甘心吗?” 张国凤摇头道:“不甘心,再给我一个能生孩子的老婆我就甘心。” “你以前在我军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国凤笑道:“我现在只想在一人之上就够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想想你的才华,你的武功,你愿意就这么无名无姓的过一辈子?” 张国凤道:“怎么就无名无姓了?我当农夫难道就不准我叫张国凤这个名字了?” “我是说,男子汉难道不该扬名声显父母才算是好汉吗?” 张国凤摇头道:“我觉得生一堆孩子,才是孝敬父母的最好手段。” 李定国一骨碌盘腿坐起来,正色道:“你对云氏新军怎么看?” 张国凤道:“你我要是携带以前的大军去攻击云氏新军……死定了。” “云昭手中握有这样一支精锐,居然连出关中的意思都没有,你说,这算不算是明珠暗投?” 张国凤摇头道:“你可能不知道,蓝田县的界碑已经快要抵达河南渑池了。” “你听谁说的?” “哼哼哼,新军中开始有渑池人了,你没发现?” “很多吗?” “不多,就三五个,我那一队就有一个,年底才从渑池过来的,读过一些书,这才被遴选进了新军。 而蓝田县新军的军规里说的很清楚,非蓝田县子弟不得入新军,所以呢,我觉得蓝田县界碑就要到渑池,或者已经囊括渑池县了。” 李定国想了一下潼关到渑池县的距离,叹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云氏又拓地三百里?” 张国凤道:“蓝田县拓地不用军队,这在蓝田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李定国冷笑道:“云昭太自以为是了,军队就是手中的锤子,能开任何险阻。” 张国凤笑道:“人家的锤子如今正在归化城破冰呢,听说归化城建成之日,就是云氏大军夺占归化城之时。” 李定国摇头道:“不可能这么如云氏所愿的,建奴人中有思谋远虑之辈,他们在逍遥滩刚刚失去了一千两百人,而驻守归化城的建州人只有三百不到,完全依仗蒙古人降兵来控制一座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的城池,这没有可能。 我料定,云氏在归化城跟建州人有一场恶仗要打。” 张国凤瞅着李定国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大笑道:“因为卢象升这时候在京师!多尔衮孤军深入京师以南,这本来很不明智。 可是,他偏偏这样做了,距离建奴控制的本土太远,即便是劫掠到了物资人口,想要运回去,这一路上定然会被明军不断追杀,伏击,而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这三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多尔衮想要平安的回去,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你说,建奴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你以为他们的目的何在?” 张国凤随手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张大明地理图瞅了一眼道:“你是说,卢象升走了,他们意在宣府,大同?” 李定国轻笑一声道:“宣府,大同一旦失守,大明的长城防线就会彻底失去作用。 以后,建奴想要进攻大明的时候,河北,山西,都将是口子,那个时候,大明再想堵住建奴,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最重要的是,宣府,大同看守的并非建州人,而是蒙古人,宣府,大同没了,你以为蒙古人会怎么办? 这些异族人抢劫大明朝早就抢成了习惯。 哈哈哈,到时候,蒙古人蜂拥南下,建奴再次叩关,我想坐在京师的皇帝老儿一定会吓得尿裤子。” 张国凤道:“还有蓝田新军在呢。” 李定国摇头道:“新军虽然精锐,然而,人数太少了,那样的一支全火器军队,太依仗后勤供应了。 如果建奴,蒙古人不跟他们正面决战,而是以骑兵的优势拖着他们到处奔走,处处攻击他们必救之所,不出一两个月,就能把高杰统领的那支军队彻底拖垮,然后再回头慢慢吃掉,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要是建奴,就这么干!” 张国凤扛起锄头对李定国道:“走吧!” 李定国愣了一下道:“去哪里?” “去找云昭,跟他在地图上打一仗。” 李定国翻身倒在枯草上,捏断一根荒草含嘴里道:“我现在是一个十夫长,管那么多的事情做什么,你也歇着,明天还要在军中练习刺杀呢。” 张国凤不耐烦的道:“你要是想去军阵上,就要先在地图上打败云昭那一伙人。” 李定国哼哼一声道:“你是要找个老婆压在身下当你的农夫吗?怎么又对军阵感兴趣了?” 张国凤道:“我是聪明人,不把那些不想让我好好当农夫的人全部弄死,你觉得我有机会当一个快活的农夫吗? 快走,明明你想上战场想的快要发疯了,偏偏还要故意做作一番,你也不嫌累。” 李定国站起身瞅一眼面前的这片荒地砸吧一下嘴巴道:“那个狗日的徐五想把老子给骗了,他谋划的什么果树林,桑麻地,粮食地,鱼塘,还有五亩地大的宅子,原来都需要老子亲手亲脚的去干啊!” 张国凤笑道:“我喜欢什么时候都自己来,自己的房子自己盖,自己的田地自己伺候,自己的老婆自己睡,自己的孩子自己生……哈哈哈哈,这才是老子想要过的日子。” 第一一四章钉子,钉子 第一一四章钉子,钉子 冬天肃杀,代表着万物都进入了蛰伏期。 崇祯十年的冬天非常的奇怪。 几乎所有的义军,强盗们都开始开荒屯田的时候,唯有大明官府在庆幸大明国第一个几乎没有流寇的冬日如约而至。 蓝田县开荒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在牲畜工具齐全的情况下,在整齐划一的规划下,人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水库,开荒。 张秉忠的部将孙可望也用鞭子驱使着牛马跟义军随军家眷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复耕着襄阳周边的田地。 韩城大战之后,李洪基仅仅带了五十余骑兵,逃离了战场匆匆进入了山西。 没想到,才进山西,原以为可以借助神一魁的力量东山再起,想不到神一魁却病死了,部下早已星散,四处投靠。 恓惶无依的李洪基,在遭遇两次袭击之后,虽然杀死了不少心怀不轨的贼寇,却无法在山西立足,不得不再一次进入河南。 行到孟津,眼看黄河滔滔,想要再回陕西的李洪基想起云昭那张阴沉的脸,终于长叹一声带着好不容易聚拢的七百余人上了毂城山。 孟津几经战火洗劫,早不复当年孟津渡之盛况。 在纵兵劫掠了贫穷的孟津县衙之后,李洪基已经是精疲力竭,不得不在毂城山休养生息。 存粮不多,周边郡县又几乎空无一人,无可奈何之下,李洪基只好带着部下,在毂城山屯田。 一场大火将南山坡上的荒草焚烧的干干净净,李洪基第一个扛着锄头走进了满是草木灰的荒地,埋头开荒。 如果在开春时节还不能把这片田地复耕,下种,到了明年,如果局势没有大的变化,他们这些人就只好再次流浪。 而此时此刻,在相对平静的大明土地上流浪太危险了,只要手里有一点武力的人,都想擒拿他这个昔日的闯王,向朝廷请赏。 火焰漫过皇帝,一块被荒草遮掩的巨石出现在李洪基眼中,踩踏着温热的土地,李洪基来到这块巨石前边,心血来潮之下,居然找来斧凿,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在这块巨石上凿下一个巨大的忍字! 毂城山! “济北毂城山下,黄石公即我也!” 李洪基抚摸着刚刚刻好的“忍”字低声道:“张良有黄石公传授神书,而后建功立业。 某家的黄石公又在何处?” 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侄儿李过见叔父长久的站在巨石边上没有离开,就小心的凑过来到:“闯王,莫要想太多,事已至此,该回去歇息一下了。” 李洪基道:“我时运不济,两次三番起事,总不得好结果,连累你了。” 李过嘿嘿笑道:“此时这般模样,比我们叔侄在边寨时期如何?” 李洪基道:“也是,了不起重头再来,只是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过道:“叔父说的是,我们最初的一批老兄弟都在,只要我们修养生息一下,让兄弟们四处去招揽兵马,不出两年,我们又会有雄兵十万。” 李洪基俯身捏一把泥土道:“天下逐渐安定,对我们极为不利。” 李过从草木灰里捡出一只石块,远远地丢出去道:“李锦说这天下不会安定太久的。 蓝田云氏已然咄咄逼人,张秉忠困居襄阳也非长久之计,叔父只要待这两人重新扯旗之后,我们在乱世中一定有复起之机。” 李洪基摇头道:“云氏富贵,不肯与我泥腿子等拧成一股绳,当初我们派人跟云氏联系,希望他们能在陕南起事,与我们陕北义军南北夹击,说不得早就拿下西安城了,然后再以关中为基业,再进军河南,山西,如同草原大火一般定能成席卷天下之势。 这些年,我与张秉忠,罗汝才都曾经派使者前往,前后去了六人之多,可惜,只回来了三人。 不论是胁迫还是好话说尽,云氏都是油盐不进,我甚至以为,他从心眼里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都是绿林好汉,只有他云氏自命清高,处处高人一等。 现如今,人家成了朝廷高官,虽然没有与朝廷合流向我们发难,却在陕西给我们下了禁足令。 如果我们这些人还能回到关中,何至于流落至此。” 李过收起李洪基丢落的斧凿,瞅着石头上那个难看的“忍”字叹息一声道:“还是要忍啊……” 李洪基笑道:“你刚才说的没错,怎么也要比我们在边寨的时候好上一千倍。 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再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兄弟在,只要这乱世没有终结,我们兄弟迟早有翻身的一天。” 李过神情凝重,李洪基却似乎因为凿刻了那个“忍”字之后,就把胸中所有的苦闷都倾泻了出去。 回头对李过道:“我们还要招兵买马!” 李过苦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幽暗的灯光下,云昭跟李定国两人的面容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灯光下,让两人阴谋家的嘴脸暴露无遗。 桌子上的地图已经被炭笔画的乱七八糟。 “你凭什么认为蒙古人会帮你攻击建州人? 这两次我假扮建奴,每次将要取胜的时候你都会派出一支蒙古骑兵坏我粮道,还从后面包抄我,这是什么道理?” 李定国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云昭低声道:“我有蒙古内应。” “这不可能,蒙古人是我们的夙敌,没有和解的可能。” “我没有跟蒙古人和解,我只是鼓动他们自立,鼓动那些穷苦的蒙古人跟这汉人过好日子。” “谁会信你?” “人穷到极致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就像我们汉家父母,为了一口吃的,卖儿卖女的事情也能干的出来。” “所以蒙古人愿意追随你?” “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追随我,他们追随的是他们的食物,而食物只有我有。” “我听说草原上糊口不难。” “高杰他们在草原上干的事情就是让那些能勉强糊口的蒙古人活不下去。” 听云昭这样说,李定国站起身,扶着桌子瞅着云昭道:“你在草原上干的事情跟我们在中原干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云昭同样看着李定国道:“可能比你们还要残酷一些,能带走的牛羊我们会带走,带不走的牛羊我们会杀死。” “为什么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云昭长叹一声道:“为了让那些牧人失去一切,只能跟着我们走!为了极大的削弱建奴的力量,也为了不让蒙古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定国坐回椅子,淡淡的道:“你在蒙古人中真的有属于你的力量?” 云昭点点头道:“不少,而且还在急剧扩大中。” “这么说来,你以后在草原上作战的时候,会以本部兵马为主,蒙古骑兵为辅是吗?” 云昭摇头道:“不一定,本部兵马更多的时候会充当督战队的作用。” 李定国点点头道:”计策很毒,让建州人跟蒙古人血战,是个好主意,问题是这世上没人是傻子,包括蒙古人。“ “等蒙古人跟建州人成了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之后就不太难了。” 张国凤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人的模样,干脆找来两盏油灯,齐齐的点亮,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有三盏灯,顿时就变得亮堂堂的。 “蓝田县的势力已经突破关中到了渑池县?”李定国坐直身子,显得很是谦逊。 云昭喝一口茶水道:“李洪基在毂城山落草了,所以我将蓝田县的势力虚虚的指定到了渑池县,就是不想让他再图谋关中。” “李洪基已经完蛋了,你没必要把他斩尽杀绝。” “没杀他,就是不让他往西边看,他一路向东就好了。” 李定国叹口气道:“你在李洪基身边安插了钉子?” 云昭瞅着李定国道:“我也在张秉忠身边安插了钉子。” “你在谁的身边没有安插钉子?” 云昭笑道:“我睡得大床下边都有暗道机关,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谁?” 第一一五章名将之路的开端 第一一五章名将之路的开端 李定国回头瞅瞅张国凤,心中很是欣慰,还好,他身边就剩下兄弟张国凤了,而这个兄弟跟随自己已经五年了。 五年前,自己才十三岁,张国凤十四岁,尽管张国凤最近似乎对蓝田县充满了好感,还不断地拉拢他一起在蓝田县留下来,有时候对蓝田县表现出很熟悉的样子,符合所有内奸的条件,按理说很可疑,可是,李定国连怀疑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如果说有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发现他值得拉拢,这话说出去,李定国自己都会大笑。 再加上这五年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用相依为命来形容都不过分,如果国凤是内奸,李定国就认为自己也是,毕竟,凡是自己知道的事情,国凤全部都知道,身为副将,国凤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他这个主将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看来,丢掉昔日的同伴不是一个很坏的事情,身为一个贼寇,一个贼寇中的将军,他很讨厌自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人前。 一个将军,要是连属于自己的一点秘密都没有,这可就太失败了。 云昭一定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的,这一点李定国也非常的清楚。 所以,他就问云昭:“你准备在我身边安插谁?” 云昭道:“张国凤!” 李定国回头瞅瞅脸色有些难堪的张国凤,点点头道:“很好!这样一来,你连我身上有几根毛都会知晓。” 云昭道:“必然是这样,国凤不但是你的副将,同时也是你的监督者,新军条例你应该读过吧?” 李定国道:“主将主战时,副将主平日。” 云昭摇头道:“你怎么看的条例?副将最重要的一条职责就是监督,看管主将,随时向我这个最高军事首脑报告你的一举一动,也顺便防备主将犯一些不该犯的错误!” 李定国大笑道:“找到国凤监督我,你是怎么想的?” 云昭笑眯眯的道:“因为只有找国凤来监督你,你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从我的角度来看,国凤在行军作战方面不如你,这是事实,可是,论到忠诚,可靠,国凤比你强一万倍。 他比你更加的喜欢蓝田县,喜欢这里的人,也喜欢这里的土地,并且愿意为这片土地上的人争出一个好的未来。 这样的人,在新军中,本身就是最合适的副将人选。” 李定国嘿嘿笑道:“我喜欢国凤监督我,顺便问一下,高杰的副将是谁?” “云卷!” “哦,听人说云卷这个人木讷,死硬,还不知变通,这样的人确实很适合当副将。 好了,我身边现在也有了你安插的人手,答应我的八百骑兵,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便宜,那就是你可以从新军中挑选你需要的八百人,加上你跟国凤,这支军队应该是八百零二人! 多一人不许,少一人不成!” “装备呢?” “你可以在凤凰山兵工厂自己挑选,我希望,一个月后的今天,你要领军出发去归化城。 你的第一件军务,就是——踏平张家口!” 李定国仰头无声的笑了一下,呲着一嘴的白牙道:“人畜不留?” 云昭脸色阴沉,咬着牙道:“鸡犬不留!” 李定国有些兴奋,挑起大拇指道:“那里的人都有取死之道?” 云昭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大包卷宗递给李定国道:“这是我们的细作范三,收集的近十年以来的张家口各大商贾跟建奴往来的详细消息。 每一件事都经过张家口恒通商号再三确认,确凿无疑。 以前我以为沟通建奴的只是那些商贾,现在看来,不仅仅是那几个大商贾,整个张家口都成了建奴的人。” “得到的财货如何处理,我给兄弟们能分多少?”听云昭说有证据,李定国的兴趣大炽。 “所有缴获要归公!你无权处置,处置这些东西的人是国凤,我另外有秘密军令给他,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目光转向神色难明的张国凤。 李定国抱起那一摞子文书笑呵呵的道:“知道,知道,你要面授机宜,好让国凤监督我,我走了。” 说完话,就很痛快的带着文书走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对张国凤道:“我在大门外等你。” 张国凤点点头,在云昭的示意下关上了大门。 李定国回头瞅一眼紧闭的大门挠挠头皮道:“弄得跟真的一样。” 云昭瞅一眼缩在角落里装作不存在的徐五想,徐五想立刻站起身从后窗户里跳了出去,并关好了窗户。 张国凤软软的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的抠着地面,冲着云昭发出低低的野兽一般的嘶吼。 云昭冷冷的瞅着张国凤,半晌才道:“能哭出来不?” 张国凤哽咽着摇摇头。 云昭又道:“很痛苦是吧?” 张国凤点点头。 云昭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五年的同甘共苦,五年的生死相依,如果李定国是个混蛋也就罢了,偏偏此人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这就很讨厌了。 这种人才是细作的最大敌人! 好在,没有极端的事情发生,结果不错,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云昭说完话,就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摞子文书,一张张的当着张国凤的面丢进了火盆。 薄薄的纸张被火苗一舔,就逐渐变黄,弯曲,而后发黑最终燃烧起来。 等所有纸张烧完,云昭用火筷子捣烂了纸灰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我将永远不提你过去的五年。” 张国凤用拳头捶着脑袋道:“我记得清清楚楚。” 云昭道:“蓝田县目前的状况你喜欢吗?” 张国凤道:“喜欢,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 云昭道:“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可能是一座水库,可能是一截水渠,也有可能是一穗麦子,谷子,也有可能是孩子的笑脸。 总之,你的痛苦是有报酬的,多看看这些,你会发现你的痛苦其实微不足道。” 张国凤缓缓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对云昭道:“我梦想中的好日子不容人破坏。” 云昭点头道:“没错,好日子不容人破坏,我们还要让更多的人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张国凤挺直了腰身道:“一定!” 云昭笑道:“既然心结解开了,那就去过你的日子,你为李定国副将,监察李定国,督促李定国,帮助李定国,使他成为震古烁今的名将,你也将青史留名。” 张国凤笑道:“我不要青史留名,给我发一个老婆,让我回家去种地!” 云昭皱眉道:“你怎么就跟种庄稼杠上了?” 张国凤道:“我的祖宗是农夫,我的爷爷是农夫,我的父亲是农夫,我若忘记了种庄稼,是不孝。” 云昭挥挥手道:“那就滚,我家后院有的是妹子,只要你有本事勾搭走,我就不反对。” 张国凤鄙夷的道:“我要的是会种庄稼,会养鸡,养猪的老婆,要一个女妖精回来干什么?” 话说完,不等云昭发怒,人就窜出了房间。 “徐五想!” 云昭大喊一声,很快,徐五想那张麻子脸就出现在后窗上。 “我帮你把风,没人偷听。” “给张国凤弄一个老婆回来。” “这事难了,我的老婆还没下落呢。” “那就算了……”云昭挥挥手,徐五想的脸就消失了。 屋子里只剩下云昭自己,他从书架上找到一瓶酒,打开嗅嗅,觉得味道不错,就往茶杯里倒了一些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浆如同火线一般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云昭将杯子顿在桌子上低声道:“痛快!” 第一一六章都要走! 第一一六章都要走! “国凤!我要吃饭了。” “你吃你的。” “你不记录一下吗?我今天吃的是白菜豆腐,没有肉!” “不管!” “你这个细作怎么当的?学学人家锦衣卫啊,我可是听说,人家锦衣卫监察一个官员的时候连出恭的时间都有记录。” “我不是锦衣卫,我是副将!” “哦,这就没意思了……” “国凤,我要出恭,你真的不记录一下?” “滚!” “好吧,是你不记录,别说我不配合你,你其实可以盯着我出恭的……哈哈哈哈……你当细作这件事我能笑一辈子……哈哈哈。” 张国凤幽幽的瞅着李定国道:“我一定会监察你一辈子的。” 李定国一把揽住张国凤的肩膀道:“好兄弟就该这样,要做事就该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这时候该去新军挑选你的部属了,而不是回到你的地里挖地。”“用不着,我要的人马早就刻在我脑子里了,我要的装备也早就考虑好了,再等三天,我现在要等新军那边的反应,这一次,我只要我中意的人,我只要我需要的人。” 张国凤道:“我就没搞懂,你干嘛只要八百人而不是更多?蓝田县新军你也看过,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拿来充数的,个顶个的好汉子。 多要一些我们的力量更大。” 李定国大笑道:“论到作战,他云昭就是一个大草包!” “何以见得?” “云氏新军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的火力,一次覆盖性射击就能杀伤大量的敌人,可是呢,最吃亏的地方依旧在他们的火力。 云氏新军活动笨拙,而且受天气影响太大,虽然他们已经尽力摒除了火绳枪的弊端,使用了蜡纸定装弹药,还给枪管上加装了刺刀,可是,弊端就是弊端,只要没有彻底消除,这个缺点就会一直存在。 云氏新军如若用来守城,必然是固若金汤,可是,这样的大军进入了荒原,就太吃亏了。 我们刚刚参加完军训,你也看到了,一个军卒需要负重一杆鸟铳,一袋子铅弹,一盒子火药,一柄腰刀,一柄军刺,五枚手雷,三日六斤军粮,两双鞋袜,两套衣衫,一床毯子,现在又加上了铁盔,跟半身甲。 你我这般强壮之人,背负这些东西之后一日不过行军五十里,你觉得全军有多少人能如你我这般吃苦耐劳? 云昭明显也发现了装备过多这个弊端,所以又不惜靡费给军中配备了足够多的战马,希望能够为大军快速移动添一些助力。 可是,他忘记了,既然是步兵,那么就该不动如山,既然是骑兵,就该迅捷如风。 给步兵配备更多的战马,只会给他们的后勤带来更大的压力,过多的装备又给骑兵带来了多余的负重。 如此,步兵不能做到战时每人都是战士,骑兵又做不到突飞猛进,变的不伦不类。 他就是有钱! 以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给军队,就能让军队有超常的战斗力,他做梦去吧,好的悍卒,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制造奇迹。 他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把所有的军卒都养成少爷兵。 敌人来了……给爷爷来一轮火炮。 敌人来了……给爷爷一轮火油弹烧死他。 敌人来了……忽然没了这些东西怎么办? 这一次,我只要骑兵,每人携带两只连发短火铳,五枚手雷,再加上马刀,借助马力投掷的短矛,身着皮甲,不要铁甲。 我要兵出陕北府谷口,只带六日军粮,不要辎重,从西向东席卷蒙古诸部,以战养战!以战代练! 最后以屠灭张家口为最后目的,然后,再次进入草原,国凤,我们一起去辽东看看! 我估计云昭不会同意我冒险,这事你就不要告诉他了,等我们从辽东回来再禀报,我接受处罚就是了。” 张国凤摇头道:“我接受到的军令就是屠灭张家口,至于该如何行军,如何练兵,县尊没有交代,或许,他认为本来就该是你这个统领的事情。” “痛快!” 李定国干了一碗面汤又道:“给我最精悍的战士,给我充足的粮秣,给我最好的装备,我觉得我可以上天。” 张国凤见李定国颇有些雄姿英发的模样就大笑道:“县尊说了,要我监督你,督促你,帮助你,成为盖世名将,可以名垂青史。 我一定会秉承这些要求,全力助你,你既然要上天,我就陪你上天看一遭玉皇大帝,顺便问问他家的闺女还有没有!”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好,我负责作战,你负责抢玉皇的闺女,记得多抢一个!” 张国凤瞅瞅挖了一半的地,将锄头丢给李定国道:“赶紧把地挖完,我们好去干我们的事情。” 李定国接过锄头,在手心吐口唾沫,就挥动锄头砍在地上大叫道:“挡我者死!” 锄地也能锄出惨烈意味的人只有李定国。 云昭对挖地没有半分的兴趣。 韩秀芬今天要走了,是随着一支很大的南下商队走的,这支商队的目的地就是广州,到了那里,就会把这批货物装上一艘名叫蓝田号的巨舟,再与怀远驿居住的外侨接洽,最终以马里奥为船长,扬帆远度。 刘明亮,张传礼面对云昭的时候一脸的苦涩。 不是他们害怕去海洋上冒险,而是他们害怕韩秀芬! 就因为在其它方面没有天赋,刘明亮,张传礼才专门去研究语言学的。 面对韩秀芬这种即便是在玉山学霸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很容易自惭形秽。 打不过,骂不过,讲理也讲不过,所以,两人觉得这一遭欧洲之行可能会是他们的噩梦。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这一路上的主官是你们两个,一个是统领,一个是副将,她不过是一个研究人员,只要保护好她,所有的主意都需要你们自己拿。 她已经答应听令了。” 刘明亮惨叫道:“县尊,除过火炮她搬不动,她快要把玉山武器库搬空了,您好歹也管管啊,看她这样子,不像是去欧洲做学问的,更像是要去殖民欧洲啊!” “她要这么多的武器干什么?” “韩秀芬说,西人一个个长得跟鬼一样,心思也必定跟鬼一样,讲道理可能行不通,还是多准备一点武器到时候好以力服人!” 云昭笑着安慰刘明亮道:“玉山书院是一个很讲纪律的地方,我不信韩秀芬会违抗你的命令。” 张传礼苦笑道:“如果我们坚持,她自然会听从命令,问题是她有能力说服我们,改变我们的命令。” 云昭懒得听这两个笨蛋诉苦怒道:““那就坚持你们的意见!”两个汉子降服不了一个女人,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刘明亮无奈的道:“我们只在会被玉山同窗笑话,可是,事关韩秀芬,不论出了什么事情,玉山同窗都不会笑话我们,只会觉得我们两个可怜。” 云昭笑道:“去吧,马车已经开始动弹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有她在,我其实挺欣慰的,咱们玉山什么人都出,就是不出笨蛋。” 刘明亮,张传礼两人见县尊主意已定,就哀叹一声朝县尊施礼告辞,跳上一辆马车,瞅着坐在另外一辆马车守着她武器的韩秀芬苦笑连连。 “等等……” 一个怪异的声音传过来,众人放眼望去,只见罗雅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不等别人问话,他就把一个包袱丢给了刘明亮大声道:“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的妻子!” 云昭神色不善的瞅着罗雅谷道:“你不是说你没妻子吗?跟你睡在一起的芭莎又是怎么回事?” 罗雅谷瞅着慢慢远去的车队有些落寞的道:“我可能回不去了,芭莎是我现在的妻子。” 云昭道:“没那么严重,你们不是奴隶,事情干完了就能回家。” 罗雅谷悲伤地道:“我不这样想!” 第一一七章对症下药(感谢飞翔家八戒老友的白银盟打赏) 第一一七章对症下药 罗雅谷的想法是对的。 云昭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离开蓝田县。 不仅仅是他,其余的外国人也是同样的命运。 这些人在蓝田县做了很多研究,同时也接受到了云昭很多新奇而准确的建议。 所以,现在的汤若望,罗雅谷这些人的眼界远远高于一般科学家。 云昭是一个很自私的,非常自私,科学无国界这种话对他理念就是一种伤害。 他是政客,以前就是,虽然官职很小,也是一个政客。 政客做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伟大,他们是一群能从清汤寡水中捞到精华的人。 很多时候,他们连别村的人都不考虑,更不要说别的国家了。 云昭从来就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国人,以前是国人,现在来到大明世界依旧是国人,心肝脾肺肾都是,这一点没什么好质疑的。 所以,里外他分的很清楚。 刘明亮,张传礼,韩秀芬他们可以去欧洲哄骗一下那些懵懂的科学家,带回来一些还处在萌芽状态的好东西。 至于送出的东西也必须上档次,比如,丝绸,比如茶叶,比如瓷器,比如纸张。 这样的来往对于云昭这种人来说就是合适且恰当的。 这么些年下来,汤若望,罗雅谷这些人对云昭的了解很深了。 这是一个文明,又野蛮的人,这是儒雅又残暴的人,这是一个目光远大又睚眦必报的人,这是一个博览群书又不学无术的人,这是一个慈悲为怀又杀人如麻的人…… 把世上所有的矛盾体统统放在云昭身上,都不足矣描述此人。 很多时候,汤若望,罗雅谷跪在耶稣像面前,无数次的祈祷,希望万能的主能够帮助他们从魔鬼手中逃脱。 谁是魔鬼? 云昭就是。 只有魔鬼全身上下才会如此的矛盾,才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也只有魔鬼才会经常有一些天才的想法,克服他们在研究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好在,蓝田县在罗雅谷等人看来,即便不是天堂,也跟天堂相差无几,所以,汤若望,罗雅谷等人在工作之余努力的传教,亲切的与玉山书院里的孩子们热烈的交谈。 当他们身边围拢了很多孩子的时候,他们发誓,他们已经找到了在大明世界正确的传教方式。 因此,他们努力的教授这些孩子上帝的语言,这些孩子也学的认真,非常的认真。 就在这些孩子逐渐长大,开始接触圣名教义的时候,汤若望等人绝望的发现,那些已经学会上帝语言的孩子们渐渐地就不来了。 直到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学会他们的语言之后离开,汤若望等人这才明白。 这些孩子之所以会喜欢他们,围拢在他们身边,对他们持礼恭敬的原因仅仅是——要学一些欧洲语言而已。 那些孩子的进步速度是惊人的,很多时候,罗雅谷都在想,如果自己这群人再也没有价值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暴君会不会把他们统统贬为奴隶,跟那些欧洲来的奴隶一样,每日里辛苦劳作,却得不到一文钱的报酬。 然而,这些奴隶生活的很愉快……这又是矛盾的……他们只是没钱而已……云昭并没有克扣他们的口粮,也没有阻止他们自由的结合,更没有把他们当做礼物随便送人,或者随意的杀戮。 生病的奴隶会得到完善的救治,死亡的奴隶会得到牧师的安慰,最终幸福的回归天国。 仅仅是没有钱而已! 而钱对这些人来说用处不大,牛羊是自己饲养的,粮食是自己耕种的,就连水果,果酱也是自己创造的。 他们在这座雄伟的大山上愉快健康的生活着。 一只细腰大屁股的蜜蜂落在云昭的肩膀上,就着冬日的阳光摩擦着两条后腿,他的后腿位置上沾满了花粉。 蜜蜂仅仅在云昭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就飞进花丛里去了。 云昭脱掉裘衣,站在玻璃暖房里,穿这个东西非常的不应景。 玻璃暖房并不算大,也就不到半亩地的样子,不过暖放里面却百花盛开。 这里本身就有一股子热泉,水没有什么特色,在玻璃作坊按照云昭的要求擀面一样的擀出很多平板玻璃之后,这座没用的热泉就有了用武之地,成了一座花房。 也成了玉山书院里最让人向往的地方。 云昭来这里是要给母亲采一枝杏花带回去的。 今天是母亲的寿辰,不过,以关中人的规矩,不到五十一般不举办寿宴,而母亲距离办寿宴的时间还长的很呢。 往年,也就是召集一些书院里的丫头们,以及家中的姐妹,吃喝胡闹一顿也就过去。 平日里花房只允许园丁跟喜爱花木的韩度先生进入,学生是万万不会被准许进入的。 今天麻烦了,因为云昭进来了,然后就有一群女学生跟着进来了。 这是一件很没有规矩的事情,她们却不是很在乎,虽然漂亮的几乎没有,她们依旧是这座书院里的宝贝,有一个大着胆子进来,然后就进来了一群。 花房里面的花没什么特殊的,春夏的时候很常见,问题是在这个能够冻死狗的日子里再看到鲜花盛开,这就足够让这些女学生们无视云昭的威严。 不过,话说回来了,在这些女学生面前,云昭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杏花啊……”一个方脸的丫头用怪声调调侃云昭,这个死丫头长着一张方脸却梳着一个非常流行的挑心髻,这让她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孩子手绘的扑克红桃。 “家母寿……” 才说出三个字,云昭就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果然,这些小女子听了这三个字之后,立刻就欢呼起来,不用云昭吩咐,她们就冲向了暖房里的花卉。 “呀,安人过寿,我们该去祝寿……你说这朵花我插在鬓间可好?” 这是一个梳着双飞燕发髻的矮小姑娘说的混账话。 “安人寿辰我们自然是要祝贺的,你说我们拿什么寿礼呢?我写一张《百寿图》怎么样?” 说这话的是一个梳着牡丹髻的胖姑娘说的,她的脑袋很大,弄了牡丹髻之后如同一头雄狮般威武。 “我这就收拾画具,去了大宅子给安人手绘一幅画像,你把这枝桃花插在我左边……” “我最近学会了洞箫,正好请安人听听,给点教诲……” “我存了两个好大的爆竹,只开花不发响声的那种,等天黑之后正好请安人赏玩。” “我无所谓,反正安人是喜欢我的,只要我去清唱一段我写的小曲,安人一定高兴。” 听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废话,云昭高声道:“家里今天没有布置酒宴!” 那个贯会唱曲的小姑娘道:“休要诳我们,只要我们去了安人就会置办酒宴。” 云昭的脸皮抽搐一下道:“今天清静……” 话没有说完,这些采到适合自己发髻的鲜花的小姑娘们又急匆匆的走了,连云昭的话都不肯听完。 云昭瞅一眼手上的杏花,对欲哭无泪的花匠道:“以后不准她们进来。” 花匠幽怨的瞅着云昭道:“她们平日里就不来,是您来了,她们才有机会进门,刚才蜜蜂放跑了不少。” “这是你的事情,花死了小心韩先生不饶你。” 说罢,云昭就小心的把这枝杏花用带来的暖笼包起来,提着暖笼下了玉山。 今天,母亲的心绪不好,在父亲的灵位前念了半天的经,就一直留在卧房里懒懒的不愿意起身。 所以,云昭觉得母亲应该再见见这些长相不怎么好的小姑娘,希望母亲被她们的乐观,活泼的模样带动的高兴起来。 看到她们,母亲就会想念起自己少女时候,毕竟,她少女的时候可是西安城里不多见的美人儿。 第一一八章官逼民反 第一一八章官逼民反 在母亲眼中,孩子长大了心就会野,然后就会乱跑。 强悍一些的孩子会带着满包袱财宝,拖着一个美艳的儿媳妇回来看她。 中人之姿的孩子也能带糕饼,点心回来看她。 倒霉些的孩子虽然两手空空,羞羞答答的回到家,却是最让母亲心疼的。 毕竟,人回来了,就是父母最大的福报。 新年才过,节日的欢乐气氛还没有彻底的消散,云家庄子此时乌云盖顶,哭声一片。 有一支走甘肃的商队没有如期回来,留在秦州驿站等候的接应人员也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云氏商队的人员主要就是云氏庄子的年轻人,这是第一次走甘肃,目标货物是甘肃的铜! 自从嘉靖年以来,国库逐渐空乏,严嵩等人为了支应国家用度,几乎使用了所有能使用的手段。 包括开辟新的财源。 其中,对朝廷损失最小,而获利最多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铜政!” 嘉靖二十五年,以三十九万两银子购置的铜,可以铸钱九万万,价值七十五万两白银。 这几乎是一倍的利润。 而蓝田县的十万两银子购进的铜,铸造成铜钱之后,每一千钱,需要的成本银子是七钱银子。 而扶风铸钱局铸钱的工艺远超京师两大铸钱局,靡费几乎只有京城铸钱局工本的六成。 甘肃铜,黔铅,以及废铜,废钱是云氏铸钱的主要材料来源。 仅仅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就比京城铸钱局使用的倭铜,滇铜,黔铅来的便宜。 在这种局面下,云氏铸钱得到的利益,远远不及京城铸钱局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扶风县铸钱局铸造的铜钱远比京城铸造的铜钱含铜量高。 而扶风县铸钱局铸造的铜钱,铜,铅锡比例为皇朝惯例——铜四,铅锡六。 这是一项可以长远做下去的生意,是统治者的特权。 同时,也是云昭寄予厚望的犀利的武器。 甘肃产铜地就在兰州卫东北百里之外的白银厂! 白银厂原本是大明朝廷在嘉靖年间开发的一处铜矿,因为地理位置不好,产铜量低,这才被朝廷严重忽视了。 偏偏云昭知道这个地方,毕竟,他曾经去参加过那个地方铜产量破三十万吨的庆典。 因此,在蓝田县界碑囊括了扶风县之后,硕大的扶风铸钱局有数千工匠等着吃饭,云昭这才重新启动了这个破败的铸钱局。 云氏搜集的历朝历代的旧钱虽多,想要供应一个硕大的铸钱局并非长久之计,于是,云氏就投入大量的人力,重建白银厂。 现在,这座白银厂消息全无。 “最后的消息来自十月初二,当地管事上报已经完成今年全年的铜产量,这是他们上报的嘉奖名单。” 徐五想将一份文书递给了云昭。 云昭看过之后道:“上面有我的批阅,也就是说我准许了他们的请求,为何没有后文?” 徐五想道:“奖励一般都在蓝田县颁布,也就是说需要等他们回来之后再颁布。 现在,他们没有回来。” “寻找他们的人派出去了吗?” “已经走了。” 云昭叹口气道:“我们的反应太慢了,按照最坏的状况考虑,他们已经受难三个月了。” “县尊放心,咱们在宝鸡的斥候已经在昨日出发了,我们本部此次出动了两百骑,由豹叔率领,不管是谁坏了我们的人跟事,我们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云昭焦躁的道:“我讨厌复仇!我们应该努力成为别人复仇的目标,而不是我们去努力复仇!” 徐五想道:“豹叔会处理好的。” 云昭扶着桌子道:“备马,我亲自走一趟。” 徐五想道:“县尊,这很可能就是人家的引蛇出洞之计。” 云昭冷笑一声道:“老子是巨蟒! 在白银厂的本族子弟有二十八人,就是这二十八人在荒山秃岭间,喝咸水,吃干粮,钻矿洞,为我蓝田县做出的贡献不亚于行军作战。 现如今,他们没有回来过年,且生死不明,你听听外边的哭声,他们的家眷在哭泣,如果可能,我想亲自去找找他们。” 徐五想道:“您要出玉山城,先要取得七位本族元老的同意,其中以安人跟猛叔,福伯的意见最为重要。” 云昭道:“其实就是我母亲的意见最重要吧?” 徐五想道:“当然,安人才是大族长。” 云昭起身离开了书房,站在院子里侧耳倾听了一阵子隐隐传来的哭声,就径直去了后院。 云娘的屋子里跪满了人,人人都在低声饮泣,只有云娘在用平静的声音安慰他们。 见云昭进来了,云娘劈手就把手头的一柄玉如意丢了过来,云昭探手捉住玉如意,放在母亲手边道:“孩儿这就去白银厂看看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娘跺着脚道:“我不要你去复仇,我要你把人给我全部带回来,赔钱,赔礼你去,把人带回来后随你去干别的。 你的脸面还没有二十八条人命贵重!” 云昭单膝跪下领了母亲的命令,然后对跪了一地的云氏妇人道:“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离开了云氏大宅。 云昭出门之后,云猛跟徐五想已经站在大门外,云猛看着云昭道:“本族子弟的心不能寒了,你该去的。 云杨陪你,出溜叔也去,我还给你点齐了两百本族骑兵,早去早回。” 云昭接过缰绳冷声问道:“兰州卫一带最大的盗匪是射塌天,派人去了吗?” “云霄已经派了使者询问此事。” “但凡他有半点嫌疑,就灭了他。” 云昭说完就上了马,抖抖缰绳,就出了城。 才出城,云杨等两百骑兵就默默地将云昭包围在最里面,跑在最前面的出溜爷明白云昭此时的心情,以长途行军的速度,压着马队,不疾不徐的上了凤凰山大路。 直到现在,云昭的根本还是云氏本族子弟。 这些人也是他的立身根本,也就是这群人在无条件的为他出生入死,且绝无二心。 云昭明白,这个世上跟本就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付出,与无缘无故的效忠。 哪怕是亲族,他们在付出的同时,也希望得到回报。 这个时候在亲族中间再谈论钱财什么的就落入了下乘。 作为最早的一批追随者跟获益者,他们需要得到云昭更多的关心与看重。 这些年来,随着玉山书院子弟大量的长大,他们已经开始渗入以云昭为中心的权力圈子。 而云昭也似乎在有意识的减少云氏子弟在权力圈子中的比重。 旧有的老云氏亲族,已经在慢慢的淡出,离开了重要的军政中心,开始筚路蓝缕的为云氏开辟新的道路,比如,白银厂。 白银厂地处荒原,人一旦进入了这片地方采铜炼铜,就会彻底的变成野人。 那里夏日酷热,冬日风寒,春风一吹便是漫天黄沙……他们二十八个人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整整停留了三个年头。 今年,是他们第一次回家,也是蓝田县准备表彰他们的日子。 云氏亲族们明白,他们这些念书不多,武力不行的人,如果想要给自己孩子们创造一个好的未来。 就只能那里艰苦去哪里,那里危险去哪里,努力的向家主云昭展现自己的用途,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 “我希望他们都活着。” 在宝鸡换马的时候,云昭心情沉重。 云杨道:“我不明白有谁会袭击他们,那里只有铜矿,十月的时候,最后一批粗铜已经运回了蓝田县。” 徐五想给云昭,云杨端来了饭食,低声道:“会不会是矿工暴动?” 云昭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们在白银厂用的都是没活路的流民。 我们给的工钱不错!” 徐五想继续低声道:“那里环境恶劣,交通不便,白银厂管事云芳却能用十个月的时间完成一年的产量,这有些不合理。 而且,我计算过白银厂的产量,一年五十万斤粗铜已经是他们的能力的极限了,如果再急功近利,那就是不拿人当人了。 所以,我料定,是云芳的手段出了错,加上县里对白银厂的考核是三年大考,甚至,甚至……” 云昭瞪着徐五想道:“你想说,我云氏正在干官逼民反的事情?” 徐五想淡淡的道:“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到底如何,还要去白银厂看看才知道。” 第一一九章谁来背锅? 第一一九章谁来背锅? 徐五想的话让云昭沉默了两天。 云氏自诩以拯救这个大明世界为己任。以拯救大明苦难的百姓脱离苦海为己任。 玉山书院更是以“让人活的有人的尊严”为口号。 书院弟子以“天下不平我来踩”为信念。 如果白银厂出现了徐五想说的那种事情,这可能是自蓝田县名扬天下以来最大的丑闻。 云杨淡淡的道:“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把那些流民杀光即可。” 徐五想淡淡的道:“你在杀光流民之前,先杀了我。” 云杨怒道:“你站在那一边?” 徐五想瞅着云昭道:“我是县尊用四五十斤糜子换来的,这说明我的根本就是穷人,我当然站在穷人一边。” 云昭怒道:“现在全是猜测,到了白银厂之后再说。” 徐五想站起身朝云昭拱手道:“射塌天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他们再三向天水这边派去的使者保证说白银厂的事情与他们无关,还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说在兰州卫有这么一个地方。” “白银厂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道路难走,估计到明日才会有消息,豹叔距离我们只有六十里,按照县尊的指令,我已经让他们在伏羌县等候我们。” 云昭匆匆吃了饭,来不及洗漱,就重新上马,趁着月色明亮,连夜上路了。 快马一个时辰后,云昭见到了在大路边守候的云豹。 “确定了,是白银厂的工匠们造反了!” 云豹见到云昭的第一刻,就匆忙的把接到的消息告知了云昭。 坐在马上疲惫交加的云昭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戚声道:“为什么啊? 我不信云芳他们会苛待工匠!” 云豹扶住云昭将他从马上弄下来,低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连夜出发,你休息到天亮,再走,等你两天后到白银厂,那里的事件应该平息了。” 徐五想有些绝望的对云昭道:“县尊,这是内政,并非军务,徐五想愿意请缨先行一步去白银厂平乱。” 云昭没有理睬云豹,也没有理睬云杨,瞅着即将隐入大山背后的月亮道:“有没有死人?” 云豹道:“十六天前发了矿难,六十几个人被捂在矿坑里,云芳给了那六十几个人的家眷发了一些钱,说放弃救援,不能耽误产量,下令重开矿洞,然后起了纠纷。 那些工匠还在挖掘坍塌的矿洞,而云芳一干人被工匠们劫持,锁在另外一座废弃的矿洞里,还说,如果那些矿工死了,就把那座废弃的矿洞炸掉,让云芳等人陪葬。” “十六天?” 听云豹说出这个数字之后,云昭哀叹一声,这么多天过去了,被埋在矿洞里的人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云芳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那些矿工们似乎也知道救援希望渺茫,所以就在白银厂城寨里扯旗造反了。” “没有逃?” “没有!白银厂物资充足,他们没有逃。” 徐五想在一边插话道:“豹叔,怎么没有白银厂护卫的消息,他们在干什么?” 云豹瞪了徐五想一眼道:“白银厂护卫是聘请的关陇刀客,这一次,他们没有帮云芳他们,也没有帮矿工。” 云昭摆摆手道:“他们哪来的中立立场?” 黑夜中,徐五想脸上的麻子一个都看不见,只有一双大眼睛在熠熠生辉,听了云昭的问话之后,眼睛更是亮的惊人。 抱拳道:“县尊,我们不能抛弃云芳他们,也不能抛弃矿工,那么……” 云昭淡淡的道:“总该有人为矿难跟造反负责的……为了不让朝廷觉得我们咄咄逼人,我们没有派自己的人马,而是花了大价钱雇佣的关陇刀客们,居然在这件事情里袖手旁观! 真是咄咄怪事! 矿工,工匠们心忧亲人安危,群起攻击处事不当的云芳这是合理的,把他们关进废弃矿洞不让他们阻挡救援,也是合理的。 徐五想,你连夜出发,现在就去白银厂全权处理矿难跟造反。 我原以为这是一场灾难,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阴谋!” 徐五想看了一眼云豹道:“我这就去!” 云豹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带我的人手去吧。” 疲惫的徐五想再一次跳上战马,在一个举着火把的军卒带领下,又匆匆的上路了。 四天时间赶了七百多里路,即便是早就学会骑马的云昭也疲惫不堪。 进到驿站,他匆匆的洗漱完毕,却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找来了云豹谈话。 “豹叔,事情真的如你所说吗?” 云豹烦躁的道:“差不离。” “那就是有差错处,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里的人懒!” 云昭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陇中瘠苦甲天下,这里人想要活命,不但要跟天争,跟贫瘠的土地争,还要跟盗匪争,要跟官府争,在这种状况下,懒人早就全部饿死了。 所以,你说这里的人懒惰,没有道理。 是云芳出了差错对吗?” 云豹转过头道:“我不认为云芳有错,他没有贪渎,没有偷懒,他只想给我们多弄一些铜,好让我们蓝田县变得更富裕一些。 我前两年一直驻扎在宝鸡,去年九月里见过他一次,那一次是他来送粗铜顺便领物资的。 人黑的不成样子,瘦的不成样子,八尺的汉子穿着衣袍跟竹竿一般,就这,还一心问我,蓝田县有没有变得更好,听我说了咱们的现状后,喝了一场酒哭得跟月子里娃,在宝鸡仅仅留了两天,就回白银厂去了。 如果说错在他,我不服!” 云昭叹口气道:“站在咱们云氏的立场上,云芳不但无错而且有功,是大功劳。 站在蓝田县的大势上来看,他做错了。 咱们云氏已经变了豹叔你知道吗?” 云豹硬生生的道:“不知道!” 云昭耐心的道:“以前我们看不起朝廷,您总说大明朝这做的不对,哪做的不对。 现在,我们云氏已经从一个家,变成了一个国,虽然外人依旧认为我们还是一个家,可是,豹叔,有囊括了大半个关中这么大的家么? 我们已经在实际上完成了对关中的统治。 您知道李世民他们家开始的时候占据了多大的地方么? 还没有我们的地盘大,起家的时候麾下只有兵马三万! 李渊夺了关中之后就称帝,国号曰唐! 所以呢,我们家现在也不能称之为家了,对白银厂的矿工,工匠们来说,他们反的是我们这个朝廷,可不是大明朝! 是我们自己枉顾百姓生命,干出了草菅人命的事情,人家才造反的,这就是我说云芳对云氏有功,对蓝田县有过的原因。” 云豹想了一会道:“不能惩罚云芳,他可能没能力接受你的惩罚,更不能杀他,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你也不会安心。” 云昭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有出来担责任的。” 云豹道:“你不是已经认定是那些关陇刀客们坏的事情吗?” 云昭道:“一定是他们,也必须是他们,不过,我云氏并非全然无辜,总需要一个人为六十几名矿工的死负责的。” 云豹霍然站起来道:“我说了,不能是云芳,你要是惩罚他,还不如惩罚我呢! 就他现在的身子,估计挨不过二十军棍就会丧命!” 云昭笑呵呵的道:“自然不能是云芳,打死了他,回去后母亲会打死我!” 云豹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摊摊手道:“你觉得处罚谁合适?” 云昭端起茶杯敬了云豹一杯茶,然后指指他的鼻子道:“你啊!” 云豹迷惑的道:“关我什么事?” 云昭恶狠狠地道:“白银厂是你的管理序列,现在白银厂出事了,你以为一个小小的云芳就能让这里死了亲人的矿工,工匠们满意吗? 这个锅自然需要你这个宝鸡统制来背,你要是不背,只能是我来背了。 所以啊,侄儿权衡之后,还是觉得你来背比较好!” 第一二零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一二零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云昭的行辕安置在了黄河边上的条城。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这里是一个有土围子的大村庄。 黄河流经这里的时候水流湍急,是没法子结冰的,所以在枯黄的世界里,流淌着一条黛青色的河流。 黄河水不总是黄的,冬日的时候就清澈的厉害,走近的时候就会发现整条河流就像一条可以流淌的玉液制作的玉带。 云昭一行抵达条城的时候,城里的妇人,青壮早就上了山,云昭甚至能用望远镜看见他们守在悬崖峭壁上的避难所里,警惕的望着城里。 城里只剩下一些老弱,一些面无表情的老汉带着小脚的穿着一身黑色厚棉袄的老妇人靠在墙根晒着太阳。 对于生死……他们是不在乎的,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点见识这里的人还是有的,鸡,鸭,猪羊,牛马骡驴全部都找不见,所以,云昭只好吃自己带来的干粮。 见那些老人用浑浊的目光看着自己,就有云氏子弟习惯性的把自己嘴边的干粮分给了那群人。 也不知怎么的,聚拢过来的老头,老妇人越来越多。 伙夫见云昭挥了挥手,就干脆端着一锅羊肉汤跟一摞子干锅盔送到人群里,交给了其中看起来最气派的一个老头,由他来分派。 一顿饭吃完了,云昭就让伙夫找来那个最气派的老头子过来问话。 瞅了老头子食指跟中指上的茧子,云昭笑道:“老人家是读书人?” 老头子拱手道:“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年举于乡!” 云昭吃了一惊,重新起身见礼道:“陕西蓝田县令云昭见过年兄,敢问年兄高姓大名!” 老头子听闻云昭是县令,也站立起来,朝云昭拱手道:“老朽高正茂,字风华,见过县尊。” 两人叙过年齿之后,便重新落座。 看的出来,这位高举人在得知云昭是读书人,且是南京国子监监生出身之后,神态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多年读书的缘故,一个佝偻老农在一瞬间就有了读书人应有的自信。 他自忖是举人,云昭这个监生比他好不到那里去,所以,端起茶杯的手不再哆嗦。 “万万没想到这荒僻之地居然还有文坛遗珠,云昭孟浪了。” 高正茂品一口茶水笑道:“云县尊确实孟浪了,不过,不是对老朽孟浪,而是对条城高氏孟浪了,对这个一门四进士,两代六举人的高氏孟浪了。” 云昭拱手道:“这便去高氏门楣请罪。” 高正茂苦笑一声道:“高氏门人如今全成了穴居人,县尊有这个心,高氏未必有这个胆子。” 云昭哈哈大笑道:“蓝田县律法森严,断不会有扰民之事发生,高举人尽管唤他们离开山腰,不做穴居人。” 高正茂笑道:“这就要劳动县尊亲自走一遭了。” 云昭瞅着高正茂道:“老举人似乎有话没有说。” 高正茂道:“此去四十里乃是赫赫有名的蓝田县所属白银厂,附近泰半百姓在白银厂做工,此次矿难,陨落六十三人,群情激奋,加之此地百姓民风彪悍,如果县尊强攻,必定死伤甚重。 即便县尊豪雄,平灭此次叛乱,日后蓝田县如果还想染指白银厂,将会麻烦不断,永无宁日。 县尊如果说动我条城高氏,则可以顺利的平息此次祸乱,白银厂也将造福乡里,无后顾之忧。” 云昭诧异的看着高正茂道:“难道就因为刚才那一锅羊汤?” 高正茂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还要加上这一碗碧螺春。” 云昭正色道:“请教……” 高正茂也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对云昭道:“一天前,有一支强悍的骑兵经过条城,就在我高氏人人自危的时候,骑兵越城而过,并未扰民直奔白银厂。 到昨日傍晚,白银厂传来消息说,骑兵攻城了,却没有杀伤人,只是用钩锁拖拽开城寨围墙,为首的蓝田县官员要求里面的人遴选使者,与他们对话。 老朽不知现在情形如何,却等到了县尊到来,县尊不可能不知道条城与白银厂的联系,驻扎条城,依旧秋毫无犯,还赐下羊羔美食与留守孤老。 仅此两点,老夫便知晓县尊是一个会做官的,不是一介赳赳武夫,不远千里来白银厂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把那些矿工,工匠们全部杀掉这么简单。 老夫又受到县尊宽待,加之白银厂有我高氏颇多子弟,老夫见过县尊兵雄马壮,自然不愿意高氏子弟遭难,自然要给那里的人寻一条活路,如此解释,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喟叹一声道:“要说我蓝田县白银厂管事草菅人命,我至今还是不信的。” 高正茂抱拳道:“一日工钱十五个钱,一月工钱四百五十钱,三年下来分毫不差,且无半个废钱。 一担麦子四两三钱银子,一担谷子三两二钱银子,一担荞麦一两七钱银子,其余杂货也是如此,货与白银厂并无拖欠,或者以杂色银充之,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童叟无欺,这一点老朽在条城候补官员候补了二十年,还是首次见到。” 云昭叹息一声道:“既然白银厂留存条城对这里的乡亲多有裨益,为何还会出这种绑人聚众造反之事? 说句不公道,却在理的话,在条城,一日十五个钱的工钱,老举人以为如何?” 高正茂微微叹息一声道:“如果仅仅是出力气,这样的工价高了,如果加上卖命钱,这些工价又有些低了。 老朽明白县尊话里的意思,您是说,这十五个钱中间就有卖命钱,蓝田县白银厂出的高工价,就买断了这些旷工的性命,出了矿难就该拿上补偿闭嘴,继续为蓝田县卖命是也不是?” 听老儒生字字诛心,云昭终究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虽然说陇中瘠苦甲天下,虽然说陇中战乱不绝,盗匪横生,却终究不能说出用钱买断人命的话。 高正茂见云昭不再说话,再次拱手道:“县尊可知白银厂矿坑大多为露天开采一事? 矿洞虽然有却不多,且大多数是探洞,就是探查矿脉走向的矿洞,这样的一个矿洞虽然深邃却也狭窄,陇中人命贫贱,即便人命如蚁,一条小小的探洞一次塞进去六十三人,县尊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云昭听得愣住了,他确实没有考虑到矿坑,矿洞的事情,还以为这里的铜矿开采与采煤无异,挖一个洞,人钻进去再把矿石背出来。 他从未想过铜矿开采是在地上挖坑!” 云昭回头瞅一眼云氏留在天水的管事。 管事立刻上前道:“白银厂确实是露天开采,探洞虽然有,探明矿脉走向之后便会封闭。 如今正在使用的探洞只有三条! 挖这样的矿洞,一般只会用六人,否则里面的气便不足以供人呼吸,且矿洞挖好之后最为危险。 这时候,进入矿洞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三人,一个师傅,带两个徒弟,老师傅定矿脉走向,小徒弟负责背负矿样,这三人进矿洞,都要遴选良辰吉日,也要在进矿井之前给足银两,绝无一次进入六十三人之事。” 云昭神色阴冷,对亲兵道:“把这个消息告知徐五想。” 高正茂等云昭吩咐完毕之后就拱手道:“请县尊这就随老夫去山崖处邀请高氏家主下山,共商此事。 老朽以为,我高氏子弟乃至在白银厂做工之人并无与蓝田县对抗之心,他们只是受人蛊惑,且在惶惶不安之下做出来的糊涂事。 只要县尊与高氏家主一同去白银厂,定能将蛊惑这些人造反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云昭拱手道:“有劳了。” 说完话,云昭又阴冷的瞅了云豹一眼,云豹点点头,就带着一百骑兵离开了条城,直奔白银厂。 云昭阴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想彻底的查明这件事的起因。 第一二一章事情终于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第一二一章事情终于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当高氏族长被人用绳子从悬崖山洞上吊下来的时候,云昭有些眼晕。 一个十岁的孩子学大人说话的样子让云昭很想一脚把他踢进沟里。 云杨在他耳边道:“当年我们每个人都产生过要把你踢进沟里的想法,可能还想埋点土!” 云昭也侧过头在云杨耳边道:“斥候都派出去了?我们这里兵力薄弱,别让人真的把我给埋了。” 云杨轻声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馋宁夏,甘肃,根本就不是来处理什么矿难的。” 云昭笑道:“何以见得?” 云杨怒道:“你以为我闻不见李定国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是不是?白银厂矿难只是你发作的一个引子。 要不是我对你太熟悉,我甚至都会怀疑这场矿难是你搞的。” 云昭笑道:“得陇望蜀,这句话你听着熟悉不?” 云杨道:“关中,汉中通往蜀中的七条道路,我们已经全部控制了,包括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荔枝道、米仓道、金牛道。 你还想巩固一下阴平道,跟祁山道,这才开始图谋这里是不是? 看样子,蜀中对你很重要啊! 所有的布局都围着这个中心在运转,在蓝田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在心忧白银厂矿难。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延安府那边的煤窑为了供应蓝田县用煤,一个个的小煤窑里每天死多少人? 你知不知道走云南,贵州为我们运铅锭的商队每年死多少人? 去年,蓝田县炼钢厂炸炉那一次,死了九个人,你连出面的意思都没有,就让下边的人给解决了。 那可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啊。 你算算,我云氏诸多产业加起来,一年会死伤多少人? 总数加起来,小小的白银厂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云昭瞅着云杨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 云杨拍拍胸膛道:“徐五想不在,你的文书都是我收的,我当然知道。” 云昭粗暴的从云杨怀里把那些文书都夺过来,揣在自己的马包里,然后对云杨道:“以后不许。” 云杨道:“以前,钱少少,徐五想不在的时候不都是我处理的吗?据我所知哦,我身为你的副将,有监督你的职权!” 云昭道:“他们的嘴巴没你的嘴巴这么大!” 云杨嘿嘿笑道:“看你的文书真的很有意思,再让我看几天呗,我很想知道李定国撵着延边贼寇杨六到了庆阳卫,却不弄死他,让他一路向陇中逃遁,到底是为了什么。” “滚!”云昭怒喝一声,云杨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条城高氏跟蓝田县云氏很像,都是主家没落,旁支兴盛的模样,不过,他们家没有主族人去当贼寇,所以,孤儿寡母的很可怜。 如果说当初关中因为贼寇的缘故被朝廷给几乎放弃了,那么,陇中这片地方,朝廷从来就没有好好对待过。 说起来很有意思,这片地方自古以来文风就很强盛,哪怕是吃不饱肚子的人家的中堂上,也会有一幅字画,一幅对联,似乎只要家中有字画,就与别的穷人有了很大的分别。 所以呢,这就弄成出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在白银厂当矿工,工匠的很多苦力,居然识字!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对生命的看法跟普通穷苦人有很大的不同,在孝悌观念深入骨髓的情况下,让他们因为一点钱,就放弃救援自家的亲人就成了难事。 高氏十岁的主事人,见到云昭提出来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那六十三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然入土,他才肯随着云昭去白银厂说服那些扯旗造反的高氏子弟,放下手里的工具,锄头一类的东西,接受惩罚。 当然,这个惩罚不能太过苛刻。 云昭知道,高氏族人并非是相信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蓝田县令,而是相信在过去的三年里,白银厂给这里的百姓带来的好处。 为了这些好处,再加上有可能解决白银厂的事情,人家愿意冒险而已。 云昭在条城待了三天,始终没有去白银厂,在这三天里,云昭在高氏主人高垣枫,高正茂的陪同下拜谒了高氏先祖。 算是正式与高氏结下往来之谊。 高垣枫也没有去白银厂,高正茂不辞辛劳的走了一遭,在第四天下午,云昭总算是见到了代表矿工,工匠们的——高正茂! 此时的云昭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瞅着被一群矿工,工匠们包围的高正茂道:“说说吧!” 高正茂立刻道:“白银厂管事都活着,是这些矿工,工匠们保护下才活下来的。” 云昭道:“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很想知道是谁一次让六十三个矿工进的探矿坑道。” “是孙达才!” 不等高正茂说话,人群里就有声音传出来。 云昭瞅瞅云氏管事名单,没找见这个孙达才,就沉声道:“他是哪来的,怎么当上管事的?” 高正茂道:“白银厂的共有矿工一千一百三十五人,工匠八百九十七人,这两千余人担负着整个白银厂从采矿到选矿,粉碎再到磨洗最后到冶炼粗铜所有工序,不可能全部都用蓝田县的二十八个人来管。 所以呢,就让这里的工匠,矿工们自己遴选出来了一些管事,这个孙达才就是如此才当上管事的。 老朽以为孙达才也是附近大族的人,查探之后才发现,此人就是一个流民,却巧舌如簧,花钱如流水,就是用一些小恩小惠收买了不少人,这才被遴选成了头目。 他说,下探坑的人工钱高,就多派一些人下去了。” “这个人呢?”云昭淡淡的问道。 随同这些人一起回来的徐五想道:“他们全部躲进了探坑,不肯出来。” “他们?” “回禀县尊,在高举人配合我一一甄别矿工跟工匠的时候,孙达才带着一伙人抢占了白银厂后城寨,被我们攻破之后,他们就钻进了一个探坑负隅顽抗。 豹叔担心探坑出危险,就没有派人强攻。” 云昭瞅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跟工匠们叹口气道:“六十三条人命啊,他们躲进探坑怎么成呢?” 徐五想道:“据我们这几日探查所知,不仅仅是孙达才有问题,就连我们聘请的保护城寨的关陇刀客也有问题,在我抵达白银厂城寨的时候,刀客首领周成居然守在城头不允许我们进去,在我们冒着箭雨用钩锁拆掉城寨外墙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云昭微微的摇头道:“愚蠢的家伙啊,害了我六十三个属下,以为消失就能逃脱惩罚吗? 云芳呢?他这个大掌柜做的可不怎么样啊,好好地一个白银厂被人弄成筛子了,他却一无所知,他不出面可不成!” 徐五想叹了口气,招招手,立刻就有矿工抬着一张担架走了进来,躺在担架上的云芳见到云昭,挣扎着要坐起来,就听云昭冷冷的道:“躺着,回我的话,也给这些没了亲人的矿工,工匠们一个回答。” 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云芳虚弱的道:“回禀家主,一切都是云芳的错,是我自己只想着问矿工,工匠们要更多地铜,没有把他们当人看,都是云芳的错,我不该只把目光盯在产量上的。 让孙达才,周成这些人钻了空子,错在我,只求家主看在我等几年辛劳的份上,就处置云芳一人,莫要牵连过甚。 这些矿工,工匠都是好样的,平日里干活也肯卖力气,也听话,如果不是有恶人作祟,他们不会聚众闹事的。” 那些矿工,工匠们听云芳到了此时此刻还在帮他们说话,一个个也耷拉着脑袋低声为云芳辩解。 高正茂道:“县尊,听这些人说,云掌柜平日里没日没夜的守在作坊里,您也知晓,炼铜就等于在炼钱,出铜的时候,手脚最不干净的就是那些刀客。 说句粗俗的话,有的人甚至会把炼铜过程中出现的含有金银的铜条塞进谷道带走……防不胜防,云掌柜必须亲自盯着才不会有错。 因此,出了六十三条人命这么大的事情,这些人也没有太为难云掌柜,只是把他们关进矿洞里好吃好喝的关着,从未想过要害了他们。 在孙达才,周成等人见大军开始攻城拔寨了,想要拿云掌柜等人逼迫大军后退的时候,也是这群人拼死打跑了那些刀客跟孙达才,为此还死了六个人。 县尊,错不在云掌柜,也不在这些苦力,而在于孙达才跟周成这些狗贼的身上。 请县尊将他们绳之以法,明以典刑,为后来者戒!” 云昭愣愣的瞅着高正茂,耳朵里听着那群矿工,工匠们发出的要撕碎孙达才跟周成等人的怒吼。 叹息一声道:“高举人,可有在我蓝田县入仕之心?” 高正茂挺直了腰背大声道:“老迈之躯,虽然羸弱,却能饭一斗,肉十斤,保家护民老朽责无旁贷!” 云昭笑道:“蓝田县的属官,从无在本地为官的先例,高举人可以进关中为官,而关中也会派人在这陇中谋一个职位。” 高正茂抱拳道:“我高氏定然全力支持!” 第一二二章 新希望,新制度 第一二二章新希望,新制度 云昭终于抵达了白银厂。 仅仅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云昭就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了。 简陋,原始,肮脏,凌乱,破旧,以及荒蛮……就是这一眼带给他的信息。 他没有法子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每年给蓝田县供应粗铜二十余万斤,供应黄金一千两百两,供应白银四千三百两。 在这里开采出来的矿石需要人工砸碎,然后再倒进一个巨大的石磨里磨成粉,然后再倒进水槽里浮选,按照金银铜各自比重的不同,从水槽的不同位置处获得精矿之后,再去冶炼。 最后获得粗铜,粗金,粗银再送到玉山冶炼厂重新提纯。 蓝田县每年从白银厂获利超过了五万两白银。 再简单的简陋,甚至严酷的工作环境下,有这么大的贡献,云昭当然知道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两千余人的血汗…… 这样的地方云氏还有很多,比如,汉中的铜矿,贵州的铅锌矿,蜀中的朱砂矿,蜀中的盐井,玉山的铁厂,冶炼厂,当然也有遍布蓝田县大大小小的织布作坊…… 他们共同构成了蓝田县繁荣的基础,这也是蓝田县如今人口暴增却没有一个闲人的原因。 一个贫困的地方在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想要继续富裕下去,那就只有发展工商业。 这一点对云昭来说是明了的,他也知道该如何发展,也知晓该从那个方向突破。 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难的,最难得是拿到第一笔钱,有了这第一笔钱,后面再用钱生钱的速度就会非常的快。 为这个事情云昭甚至没有动多少脑筋,他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的资源,再派出云氏强悍的强盗们带着探矿的工匠去那里寻找就是了。 找到了,再组织蓝田县的人去开采,这对蓝田县人来说已经是一套很成熟的流程了。 幽深的矿井里有惨叫声不断地传来! 云昭就站在矿井口子上,阴沉着脸听里面的动静。 在幽深的矿井里待得时间长了,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云昭当年下井仅仅待了半个时辰,再出井口的时候,就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那一刻,即便是炽热的太阳,也显得亲切无比。 云昭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躲进矿井里,这里应该是是一个死地,如果不是外边的境遇比矿井还要糟糕的话,云昭以为这些人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徐五想脸上如果没有麻子的话,他该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人。 此时此刻,这个清秀的少年人就站在云昭的身边,一言不发。 云昭在井口走了几步后道:“你确定你已经知道了所有该知道的消息?” 徐五想道:“锦衣卫在招降山贼,在编练刀客,在贼乱后重新架构甘肃一地的官府,他们也需要钱。 恰好,贼寇们也需要。” 云昭道:“地方大族呢?” “人家在坐收渔利。”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锦衣卫,贼寇,刀客,地方大族是最先知道白银厂事由的一群人?” “是的,我们知道的有些晚。” 云昭瞅瞅站在远处的矿工,工匠们低声道:“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发生矿难的真正缘由是吧?” 徐五想点点头道:“是的,他们知道了真实的缘由,事情会变得无法控制。” “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偏门理解?” 徐五想脸色大变,急促的道:“县尊,不可说。” 云昭呵呵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蓝田县是受害的一方,我们关心每一个矿工,工匠的生命,我们不会轻易地拿好人的命作为筹码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这个世道啊,好人太少,坏人太多,才显得我们的杀戮心重了一些。” “我们与高氏的合作这才开始。” 云昭笑道:“我讨厌大家世族,当年武则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背负了千古骂名才把大家世族弄得烟消云散,到了我们这里,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再让那些世家大族继续辉煌呢? 老话说,狗不过八年,鸡不过六年,寿命再长就要成精。 对于朱明王朝来说,云氏这样的存在就是一个大祸害,我不想很多年之后,高氏又成了我云氏的大祸害。 如果真的成了那样,那才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徐五想迟疑片刻,不确定的道:“我们以后不联合大家世族?” 云昭点点头道:“大家世族对我们来说,就是手纸一般的存在,用过之后就要丢掉。” “如果这样做,我们以后会没有朋友的。” “我们以后的朋友会更多,你看看,这里不就有两千多个朋友吗?” 徐五想顺着云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农夫,工匠,小商人,独立文人,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们绝对有能力帮助我们掀翻这个天。 所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看看他们的反应。” 云昭慢慢的下了山坡,同时又告诉徐五想,躲在矿洞里的这些人全权交给这里的矿工跟工匠们处置。 徐五想有些绝望的道:“该让谁去告诉他们呢?” 云昭回头看看徐五想道:“高正茂啊,他如今是我蓝田县的官吏,对这件事又最,不就该他去告诉这里的人事情的真相吗?” 徐五想目送云昭远去,在洞口狠狠地跺跺脚,就离开了洞口,在心中不断地演练自己跟高正茂的对话。 高正茂是高氏旁支,而高氏主族也因为人丁不旺的原因,这家伙似乎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不过,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又被征召去了蓝田县做官,以自家县尊的心思来说,估计这人只有老死关中一途了。 通过这件事将一个硕大的高氏分解的支零破碎的确实对以后的统治有很大的好处。 徐五想很想看看处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这对他以后执行云昭的想法有太多的借鉴意义。 吃饭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同时,也是最彰显平等的一种行为方式。 云昭带领着众人,在六十三个矿工,工匠的埋身之所,进行了极为隆重的祭奠仪式。 然后,就像普通人家办丧事一般用一顿丰盛的酒宴来招待乡邻。 祭奠这种事情是做给活人看的,毕竟,相比一堆毫无知觉的死亡肉体,活人才有各种感觉。 此时,已经是云昭到白银厂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冤屈死亡的人终究没有从幽深的矿井里挖出来,仇人的头颅也被愤怒的矿工们埋进了矿井,矿工们报着很朴素的心态认为,这些人去了阴曹地府,遇见被他们害死的矿工之后,应该还会有一些幻想故事发生。 陇中乡下的丰盛酒宴,即便是再丰盛,也是很有限的。 有羊肉,有猪肉,有酒,有蓝田县的特产粉条子,再加上无数种干菜,酸菜,以及土豆,白菜,一大碗油汪汪的臊子面,凑成了这顿让条城人怀念很长时间的酒宴。 以至于,很多人,在很多年之后在怀念被埋进地下的六十三个矿工的时候,也会顺便想起蓝田县县尊与他们一起吃的那顿美食,当云昭身份达到顶峰的时候,条城人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举办盛大的酒宴,纪念那六十三个亡灵……再后来,人们只记得那一天有一个大人物驾临条城,驾临白银厂,忘记了那六十三个悲惨的人。 “少爷,白银厂已经复工了。” 云芳站在云昭面前谦卑的跪在他脚下。 云昭低头瞅着瘦弱的云芳喟叹一声道:“苦了你了。” 云芳情感的闸门一下子就被这四个字给打开了,抱住云昭的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云昭静静的站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整个云氏族人的精神支柱,让他抱着腿好好地哭泣一场,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云芳哭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缓缓止住哭泣,不好意思的替云昭扯扯被他弄皱的袍子下摆。 云昭递给他一碗茶道:“喝吧,心里痛快了没有?” 云芳接过茶碗道:“心里敞亮多了。” “给你一个选择,要嘛跟我回庄子去当一个管事,要嘛留在这里继续当你的一方大员。” 云芳坚决的道:“留在这里,不是为当大员,而是想给给家里出一份力。 我听徐五想说了,少爷是要在这里做一个试验,想把白银厂目前刚刚构架起来的管事体系,推广出去,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不能让工匠自己管理自己出半点差错。” 云昭笑到:“你的选择是对的,回到家里你确实能快活一生,不过,那样做很没有意思,留在这里,只要白银厂的工匠,矿工们选出来的管事能够真正发挥作用,自己管理自己成功。 这对我们云氏来说功莫大焉,你自己也将前途无量。” 云芳重重的点点头道:“我一定记住少爷的话,尽全力改善白银厂的一切,能用新的工具就用新的工具,能改进的改进,不能改进的我们再想办法。 一定用白银厂当成一个点,带动附近百姓,让人人感念我云氏的恩德,最终成为我们的属民。” 云昭闻言,忍不住笑了,看样子,徐五想对自己的想法理解的非常到位。 第一二三章从小处着手的大战略 第一二三章从小处着手的大战略 “吁……” 李定国的马蹄子定在一个不高的山包上,瞅着面前连绵起伏的黄土包问张国凤:“杨老六跑到哪里了?” 张国凤从怀里掏出单筒望远镜朝前面看了一眼道:“不到十里。” 李定国皱眉道:“这家伙跑的太慢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说不定就赶不上归化城那场大战了。 让冯源率领百骑去胁迫一下,这一次不仅仅是吓唬,要杀掉落在队伍最后边的人,逼迫他们加快速度。” 张国凤舔舔嘴唇道:“二十八天的时间,杨六这家伙的两千余人从庆阳府一路跑到了定西,人数不但不少,还变成了现在的小六千人,一路上跑死的人不下五百人,军心依旧没有涣散,不得不说,这家伙是个人才。 将军,不能再追赶了,你总要给人家留下跟定西官军作战的时间,如果他被官兵弄死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李定国手搭凉棚再看看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道:“下令吧,定西官府应该没有胆子跟杨六正面作战,可能早就跑掉了。 我们不能给杨六任何空闲去祸害这里的百姓,我们的目的是驱除这里的官府,不是驱赶这群混蛋来这里祸害百姓的。” 张国凤见李定国坚持,就对百骑长冯源下达了军令,随即,便有一百骑离开了军阵,打马向十里外的贼寇大队扑了过去。 张国凤对李定国道:“将军,你说杨六明白我们的意图了没有?” 李定国笑道:“别小看任何一个草莽英雄,五人曰茂,十人曰选,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贤,万人曰杰,万杰曰圣。 别人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个说头,你我都是在乱军中长大的人,亲眼见过无数豪杰纷起,又眼看着那些豪杰被人斩杀。 这狗日的老天从不给人半点清闲时光,需要处处小心才能活命,更需要处处进步才能逐渐把自己的道路走宽。 李洪基等人离开延安府之后,杨六能成为那里的大首脑,如果我说此人是一个无勇无谋之辈你信吗? 从延安府到庆阳府,又到如今的兰州卫,虽然我们在后面追杀,他一路上还能攻破无数官兵堵截,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你也看到了,他是在走路,已经走得不疾不徐,他似乎清楚我们没想杀了他,所以,他才能一边作战,一边招收手下,这一路过去,如果我们不杀他的话,一个巨寇又将产生。” 张国凤冷笑道:“他明知我们对他不怀好意,宁愿跟未知的官兵作战,也不愿意回头跟我们好好地打一场,毕竟,我们全军就八百人。 你觉得他这般奔跑有没有最终的目的地?” 李定国道:“这有什么难以猜测的,他必定是要与陇中射塌天汇合的,就是不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 张国凤笑道:“不管他存着什么心思,他已经替我们清扫了陇东,陇中的官府。给我们空出来了好大一块白地。 我蓝田县也不侵占这块土地,就让这里的人自由自在的活着,我们通过开商道,开矿山,开贸易,让这里的百姓跟我们的利益紧紧相连。 以后,不管谁来了,这里的百姓只会欢迎我们,而不会再投靠他人。” 李定国长叹一口气道:“八大王与云昭相比差的太远了,我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坐拥百万之众,却揉成了一疙瘩,大家今天抢到了就大吃大喝,大家明天抢不到就饿肚子。 从来就没有好好地谋划过将来,导致前路越走越窄,以至于被陷在襄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如今,只能把昔日劫掠到的钱财流水般的散出去,结交,贿赂各路官员。 要知道这些事情原本就是我们最痛恨的事情,现在,他上位了,做的比那些被诛杀的贪官污吏还要过份,也不知道八大王是怎么想的。” 张国凤笑道:“我们算不错,被当成礼物送给了蓝田县,将军,你还在为此事感到羞辱吗?” 李定国摇头道:“云昭太会做人了,他没有让我们屈服在他脚下,而是让我们屈服在蓝田县百姓脚下,我们自己也成了蓝田县人,自己屈服在自己脚下,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什么都能解释的通。 走吧,冯源已经在招旗子了。” 张国凤随着李定国下了山包,重新融入到大队骑兵队伍里,呼喝一声,当先向前奔去。 冯源刚刚打扫完战场。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打扫的,杨六的后军跑的很快,只有一些跑不动的贼兵,负隅顽抗了一阵子就跪地投降。 说来可笑,跑不动的人并非身体羸弱,而是因为身上的负重太多,一个人身上挂着三口大铁锅,想要跑快那很难。 身上穿着妇人衣衫的贼寇被冯源给杀了,身上扛着铁锅的贼寇也被杀了,凡是身上有财物的贼寇,冯源一个都没有放过。 倒是那些倒在世上口吐白沫,实在跑不动的人得以活命。 张国凤检查了杀戮状况之后,对冯源的做法很是满意,他虽然是这支军队的军法官,却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确认每一个贼寇都有取死之道。 更没法子要求部下只诛杀有大恶的人,只要能简单的辨别一下就算是向蓝田县的律法尽到了心意。 至于冤枉……这些人本就是杀人越货的贼寇,被杀了属于背风,活下来纯属运气。 在大明世界这个棋盘上,蓝田县是云昭手中的棋子,他手里的每一枚棋子都来之不易,所以,他从不轻易落子。 只要有一枚棋子落地了,就必须有足够大的作用。 目前的蓝田县是以平铺的方式缓缓向关中四周推进的,在关中以外的地方,云氏则布下一个个闪亮的点。 如果说蓝田县是大本营,是一大片已经做活的棋,那么,归化城如今正在进行紧张的劫杀中,生死难料。 白银厂就是一个重要的点,等这里逐渐变成一个繁华的市镇之后,它就会自动的向青海,宁夏,蒙古辐射,从一个点变成一张网,最后变成如同蓝田县一般有至少两口气的活地。 李定国,张国凤这一次之所以要驱赶杨六千里大征战,目的,就是为了将以前别人布下的废子全部拔除。 李定国隐隐觉得云昭的目的还不止这些,他似乎更像是在稳固边地,宁愿在一开始将重点放在边塞,也不着急侵占那些繁华之地。 二月的陇中依旧寒冷。 只是吹来的寒风已经不像上个月那般寒冷,似乎有了一丝丝湿润的气息。 北屋台阶下的青草已经悄悄地冒头了。 云杨站在一颗光秃秃的大柳树底下,用力的呼吸。 “我真的闻到李定国身上的臭味了。” 正在太阳底下睡觉的云豹烦躁的怒吼道:“能不能让人睡一会?” 云杨嘿嘿笑道:“您还在生气?” 云豹道:“这倒没有,我就是搞不懂,这么一片荒原,值得我们在这里停留半月之久?” 云杨道:“我不是说了吗,我闻到了李定国身上特有的臭味。” 云豹鄙夷的道:“你这是被人家揍得轻了。” 云杨想起那场特殊的比武,叹口气道:“他的拳头很重。” 云豹道:“你跟他的差距其实没有那么大,只是你一开始打就打错了,进攻了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奏效难道就不能改变已下法子? 非要把全身的力气消耗光,让人家抓住一个小小的破绽,一击必杀之后,还被人家当死狗一样的打。” 云杨摇摇头道:“不对,我的性子就是这样的,我就喜欢猛攻,如果长时间的猛攻不能奏效,那就是我本事不济,被人家揍是活该。 输了就是输了,我不给自己找借口。” 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看书的云昭听云杨这样说,就把书本合上道:“不错,老八,你真的变聪明了。” 云杨搓搓手道:“什么时候派我出去?”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的,别人都能出去,你不成,尤其不能长时间离开蓝田县。 那里才是我们的老巢,之有经营好蓝田县,我们才有未来,你记着,你永远是守大本营的。 等李定国教训完射塌天跟杨六之后,我们就回去见见那个锦衣卫千户。 告诉他,我们很希望他继续坏我云氏的事情,真的,这次非常的感谢他,如果不是有他在这里闹事。 我真的没有借口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好好地安排一下西北地的事情,如果他还不服输,我想,下一次,我们就能进入河西四郡了。” 云豹道:“河西四郡如今几乎快要荒废了,我们就算是进入了,也没有什么便宜好占。” 云昭摇摇头道:“眼光放远些,我云氏已经迎来了人丁兴旺的时代,在不久的将来,这片土地就不足以容纳我云氏野心勃勃的子孙。 不知你们发现了没有,这几年蓝田县诞生了多少新生儿? 长此以往,这片土地就无法承载这么多的人口。 我要在某一个大时代还没有到来之前,给他们提供更大的一片土地,彻底的将疆界安定下来。 我现在就要给这些未来的野心家们一个可以拓展野心的渠道,我要他们安于内,战于外!” 第一二四章最后的审判地 第一二四章最后的审判地 “千户,孙钊百户在白银厂被暴民乱棍打死了,他属下的六个番子也无一活命。 白银厂又开始生产,孙钊百户策动的暴乱被云昭化于无形。” 听着番子的禀报锦衣卫千户袁敏瞅着窗外的青砖地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在蓝田县,袁敏的力量太弱小,不足以跟庞大的云氏抗衡,所以,他精挑细选了白银厂这个偏远之地,为此做了很多事情,没想到云氏在千里之外,一样可以让锦衣卫毫无作为。 袁敏发现了蓝田县的秘密,也触及到了蓝田县编织的这张大网。 他不敢惊动坐在蜘蛛网中间的云昭,选择了这张网的最末端试探了一下,结果不好。 他期望中的暴动没有如约而至。 那些该死的暴民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依旧不肯处死云氏派出的管事,这让袁敏万分不解。 他想不通,那些草莽豪杰为何就有一呼百应的气势,锦衣卫用了更加精妙的手段,效果却如此糟糕。 他的计划很周密,只要能煽动白银厂暴乱,那么,他就可以把这样的手段在云氏其余的厂矿继续用一下,最后达到迟滞云氏向外疯狂拓展的目的。 陇中之地贼寇横行,民不聊生,是最容易起事的地方,云氏既然能轻易地平定白银厂的事情,那么,在其余地方,云氏的势力应该更加的根深蒂固。 第一次交锋便碰的头破血流,这不是袁敏愿意看到的。 放眼关中,一片祥和喜乐的景象,这番景象却与他效忠的大明无关,这是袁敏最大的痛苦。 “千户,我们还查探玉山吗?” 小旗的话将袁敏从焦虑的思绪中拖回来。 “查出来又如何呢?国朝无力应对啊,现在,云氏这包脓疮还没有溃烂,只能让我们隐隐作痛,只能忍着。” 想起千疮百孔,各有心思的国朝,袁敏有些意兴阑珊,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以平静的生活消磨掉胸中的意气,了此残生。 在白银厂的失败,并没有让他绝望,让他绝望的是朝廷如今得过且过的模样。 “我们在汤峪的番子有消息传来,云氏在汤峪有一座规模庞大的监狱,据说里面关押的囚犯不下四百人。 里面的模样惨不忍睹,还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被丢进化骨池……比我们北镇在西安的黑狱还要狠毒。” 袁敏闻言,从架子上取过绣春刀挂在腰上,抻一抻稍微有些皱的飞鱼服,戴上官帽,对小旗道:“带上二十个人,我们走一遭汤峪。” 小旗连忙道:“千户不妥!” 袁敏道:“有什么不妥的,我们锦衣卫的职责就是为天子耳目,监察天下不法事,没查出来也就罢了,既然查出来了,那就必须走一遭,走吧,我们不会死在那里的。 云氏还不在乎这些小节,我们此去的目的也不是捣毁人家的黑狱,而是去看看有良善之辈被冤枉。” 小旗道:“千户……查究冤狱不是我们的职责。” 袁敏仰天惨笑一声道:“不查究冤狱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我们总要彰显朝廷的存在才好,我们在蓝田县的存在,就是大明朝廷最后的脸面了。” “北镇那里……” “走吧,出了事情我担着。” 于是,二十余骑锦衣卫离开了西安,他们也不避人,就这样锦衣华服穿过整个蓝田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直奔汤峪。 聋二提着两个重重的木桶沿着青石台阶下到了地底。 穿过三道铁门之后,就把木桶交给了地底的守卫。 守卫瞅一眼两个木桶,有些厌恶的道:“今天的粥稠了。” 聋二道:“总要吊命才好。” 守卫怒道:“为何不把他们全部干掉,这些人渣,留着白白浪费粮食。” 聋二瞪了守卫一眼道:“哪里来的这么些废话,县尊要他们活着,你敢杀了他们?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片地方的民心,他们恶事干多了,总不能一刀砍掉脑袋就了事,不给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抵命,别说县尊那里,我们这一关就过不去。” 守卫点点头道:“娘的,不看卷宗,一个个都是良善好人,看了卷宗,这些恶鬼应该全部丢进化骨池!” 聋二催促道:“快点给他们喂食,吃了东西就不嚎叫了。” 两个守卫这才不情不愿的提起大木桶,手里拎着一个木勺,冲着幽深的隧道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吃饭了。” 于是,隧道里的呻吟声,嚎叫声,咒骂声,求饶声顿时就消失了,一只只木碗从儿臂粗的铁栅栏缝隙里伸了出来。 一个守卫用勺子舀了一口粥自顾自的吃了一口道:“娘的,还是新糜子熬的粥。” 见守卫开始给囚犯分发粮食,聋二紧紧腰带,推开了左手第二道铁门。 铁门里面只有一盏灯火在摇曳,聋二进去之后过了片刻才勉强适应眼前的光线。 一张长条凳上帮着一个血淋淋的身体,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会让人误会这人早就死了。 聋二查探了一下这人的鼻息,就把目光落在一个被吊在木头架子上的人。 这个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人形,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且皮开肉绽,皮肤破裂的地方很规律的排列着,每道鞭痕相间一寸,就像被划了刀花的鱼。 聋二抬腿踢开了一个麻包,麻包下面的人,顿时就长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获救一般。 聋二扯一下挂在墙壁上的麻绳头子,片刻之后,一个端着笔墨纸砚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有些兴奋的问聋二:“二叔,今天主要审讯谁?晚生建议审讯这个刘铁塔。” 聋二冷冷的道:“你怎么总是对奸杀案子这么感兴趣?” 中年文士道:“总觉得我的浑家跟我的闺女在不断地催促我先审讯刘铁塔,好为那些被他糟蹋的妇人报仇。” 聋二道:“既然如此,那就把盐水泼上去,我们紧着这个刘铁塔问话!” 中年文书闻言,快步走到一个木桶边上,又从旁边抓了一把粗盐丢进水桶,用一个木棍用力的搅拌,等水桶里没有盐粒跟木棍碰撞的声音了,这才提起水桶,小心的,将水桶里的盐水均匀的浇在那个被绑在木头架子上,如同刻刀花的鱼一般的汉子身上。 “啊——” “啊——” “啊——” 一阵凄厉的如同恶鬼索命一般的惨呼声从铁门里传出,正在给囚犯分发食物的守卫忍不住一哆嗦,一勺子粥就倒在了地上,不等他反应,一双黝黑的手就从栅栏里伸出来,连土带粥一起捧回去了。 守卫忍不住对另外一个守卫道:”聋二又开始了。” 另一个守卫道:“聋二没这么狠,该是刘春达下的手,那个家伙自从老婆,闺女被人害了之后,脑壳就有些不对劲。” 守卫狠狠地将一勺子粥扣在一个木碗里冲着里边的人骂道:“害人的时候快活,现在,该还账了。 一个个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能吃!” “那个刘铁塔是糜子滩人吧?这狗日的把全村女人都当成自己婆姨了,想睡那个就睡那个,逼死的人命至少有六条,这还是有人告首的数目,死全家没人告首的天知道有多少。 聋二说,这人的首级有大用处,要让新去的里长拿着邀买人心,让糜子滩的人变得正常一些,不要见到恶人就哆嗦。” 另一个守卫道:“这是该的,一定要从刘铁塔嘴里把所有的惨事全部抠出来,咱们新上任的里长才好跟那里的百姓打交道,才好让那里的百姓们相信,咱们爷们才是蓝田县最公正无私,最强大的靠山。” 两人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向昏暗的巷道里移动,此时,巷道里只有一片喝粥的声音。 冬日的汤峪里水汽缭绕,无数的帐篷就扎在山谷的空地上,温泉水池子里满满的都是人,赤条条的毫不避讳路人的目光。 一些官宦人家甚至包下了汤峪里的楼堂馆所作为自己一家人避寒的场所。 用青布帷幔围起来的温泉池子自然是不能去的,帷幔里不时地传来妇人的嬉闹声,让这座山谷显得春色融融。 在汤峪谷口左边,有三口僻静的池子是没有人的,那里的水一样的清澈,只是池子显得比别的池子更加的润泽,像是涂了厚厚的一层油脂。 锦衣卫的马队就停在这三座池子边上。 瞅着水汽蒸腾的池子,袁敏跳下战马问小旗:“这里就是化骨池?” 小旗点头道:“冬日里来这里洗澡的人多,云氏担心吓着游客,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千户,你看看那些石头上的油脂,该是人的尸骨润泽所致。” 袁敏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仰着头瞅着湛蓝的青天,低声道:“老天无眼!这就是乱臣贼子干出来的事情。” 小旗继续道:“按理说,云氏主掌化骨池的时日不算短,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知晓化骨池的存在。 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发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卑职很好奇,他们为何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不论是秦王府,还是布政使,亦或是西安府官员,他们集体对此无动于衷,千户,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隐情。” 袁敏道:“走吧,我们去会会云氏这头恶魔,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亲自走一遭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一二五章恶人洞 第一二五章恶人洞 云氏的监狱很好找。 袁敏抬头就看见了,就在化骨池的边上,一面高大的石壁上开了一扇门,门后面就是一个深邃的山洞。 石壁上写着巨大的监狱两个字,非常的醒目,任何一个进入汤峪的人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石门前边放着三排鹿角丫杈,七八个护卫无聊的靠在石壁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聊天。 见袁敏一行人走了过来,一个护卫丢掉正在嗑的南瓜子,走过来道:“参观还是有别的事情?” “参观?” 袁敏愣了一下。 护卫上下看看一身飞鱼锦服的袁敏觉得有些好笑,搬开鹿角丫杈道:“今天来了行家,快快请进,能给我们露两手锦衣卫的不传之密就最好了。” 袁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感,还给那个给他打开路障的守卫拱拱手,率先进入了铁门。 小旗走在最后,不着痕迹的往守卫手里放了一锭银子轻声道:“这里没有门禁吗?” 守卫把银子在手里颠来颠去的朝别的守卫大笑道:“平日来这里的人不是苦大仇深的,就是哭得快要昏死过去的人,这还是咱们兄弟第一次收到孝敬,怎么样,今晚喝一顿?” 其余守卫笑着应了一声,就继续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小旗见状,眉头皱了起来,总觉得千户这一次似乎又有些鲁莽了,既然云氏的监狱就处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就应该不害怕别人查看。 众人鱼贯走进山洞,一股监狱特有的臭味就迎面扑来。 袁敏很习惯这样的味道,走在最前方一言不发。 来到第二道铁门的时候,一个中年文书守在门口,笑呵呵的拱手道:“有客人来了?” 袁敏瞅了一眼面前的读书人,沉声道:“北镇锦衣卫千户袁敏奉旨监察蓝田县监狱!县丞何在?” 读书人愣了一下道:“刚才有人说,诸位锦衣卫大爷是来指导我们行刑的。” 袁敏怒道:“让开!” 并且把绣春刀抽出来半截子。 读书人连忙退后道:“我是来给诸位官爷讲解的,可没有阻拦的意思。” “讲解?讲解什么?” 读书人指指身后幽深的山洞道:“给诸位讲解一下蓝田县苦难的过去,看看这些恶魔是如何将一个平和喜乐的蓝田县折腾的民不聊生的,并且牢记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袁敏闻言停下脚步瞅着这个读书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读书人拱手道:“原长安县生员刘春达!” 袁敏道:“堂堂生员,却干着这般灭绝人性之事,如何对得起你的圣人之学。” 刘春达笑呵呵的道:“我的妻女遭难的时候圣人没有显灵,在贼人掰开我的眼睛看着妻女被人侮辱的时候,我喊过圣人,圣人没答应我,哈哈哈,从哪以后,我就喜欢亲手处置这些畜生。” 袁敏指着山洞道:“你确定这里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刘春达道:“不该死的人全部关在蓝田县大狱里面,进不到这恶人洞里。 不说这些了,官爷既然来了,就看看这些被你们法网疏漏掉的贼寇吧。 顺便也问问自己当年都去干什么了。” 袁敏默不作声,其余番子小旗齐齐的瞪着刘春达,而刘春达的眼睛却瞪的更大,且毫无畏惧。 “前面带路吧!” 袁敏淡淡说了一句,此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跟这个不怕死的读书人争辩什么了,只想彻底的看一遍这座人间地狱。 走进了第三道铁门,就算是彻底的进入了监狱,刘春达在出来之前特意弄亮了山洞里的灯光。 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些恶棍的模样让来着牢牢地记住。 山洞两边是一个个的小房子,每个小房子只有一米深,两米宽,勉强可以让一个人躺下。 刘春达来到第一个门前,从墙壁上摘下一个一米长的铁钩子,闪电般的探进牢房,再用力的王后一扯,一个覆盖着乱发的头颅就被刘春达给勾过来了紧紧的贴在铁栅栏上,刘春达一手拖着钩子,用另外一只手粗暴的撩开罪囚的头发,让他那张丑陋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这一位,就是制造了碾子湾杜氏十六口灭门大案的凶手杜远!只因为他的族兄说了他一句‘游手好闲’,便在当夜蒙面冲进族兄家中,连杀杜氏一家十六口。 顺便说一句,其中六个是不满十岁的孩童,是被刀砍死的,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是被丢井里淹死的。 杀人之后,还把杜氏房屋点燃,以至于一场大火烧毁了半个村子,后来,被云氏好汉从扶风县捉回来。 证据确凿,他供认不讳,等这一波游客离开汤峪之后,就会被放进化骨池里消融皮肉…… 如果官老爷觉得可能存在冤屈问题,可以再审一遍,也让在下见识一下锦衣卫的手段。” 袁敏瞅着杜远的脸看了许久,径直走向了下一间牢房。 刘春达见袁敏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脚步,就重新把钩子探进去,这一次从里面捞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 “官爷想不想听听她的事情?” 袁敏见刘春达一脸的得意模样,就哼了一声,再次向前走。 刘春达遗憾的道:“官爷,你真的不想听听这个婆娘为了一个小白脸往自己全家人脑袋上钉钉子的事情吗? 很精彩的。” 袁敏脚不停步,匆匆的径直走到山洞最里面,瞅着最后一间牢房里的彪形大汉道:“此人何罪?让他近前回话!” 这一次,刘春达却没有把铁钩子塞进牢房,用手指着里面的大汉道:“这是横行关中的巨寇钱五两,官爷们应该知道此人,捉拿他的时候折损了蓝田县三条好汉。 已经上过两遍刑了,还是不说出自己藏宝地,如果官爷们有手段,就使出来,他劫掠的每一文钱都是关中百姓的血汗,必须问出来。” “把他拖过来。” 袁敏的声音冷若冰霜。 刘春达第一时间把铁钩子丢给了锦衣卫小旗,自己也在第一时间缩在柱子后面。 锦衣卫小旗冷笑一声,就学着刘春达的样子将铁钩子探进牢房里,学着刘春达的模样用力一勾,钩子却纹丝不动,正要发力,铁钩子猛地被钱五两给拖了过去。 小旗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铁栅栏上,一只黝黑的拳头从栅栏缝隙里探出来,重重的砸在小旗的脸上,‘砰’的一声,小旗的鼻子立刻就塌陷了下去。 不等小旗的身体朝后倒,另一只手也从栅栏缝隙里探了出来,目标直奔小旗的脖子。 就在此时,袁敏的绣春刀“呛啷”一声出了鞘,然后闪电般的劈了下去。 刀光过处,一只大手应声落地,此时,小旗的身体才如同麻袋一般倒在地上。 刘春达大声叫道:“快来人啊,钱五两的手断了,快来给他止血。” 随着刘春达呼唤的声音,四个手持长叉的守卫匆匆的跑过来,见锁在监牢里的钱五两抱着右手一边翻滚一边哀嚎,就把叉子探进去,牢牢地将他按在地上,刘春达这才提着刑具打开牢房,将钱五两的一只手两只脚锁起来,然后扯下裤带,将钱五两的断臂上方死死的勒住,狂喷的血这才慢慢的止住了。 “快送去刑房,把烙铁烧红……” 袁敏眼看着他们五个人拖着钱五两朝刑房跑去,而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锦衣卫小旗却无人理会。 袁敏蹲在地上,瞅着面目全非的锦衣卫小旗,对其余锦衣卫道:“带上他,我们回去。” 番子抽出腰刀道:“我去杀了那个恶贼。” 袁敏淡淡的道:“回去吧,给老柴治伤是正经。” 其余锦衣卫默不作声,抬起软绵绵的老柴匆匆的出了山洞。 “这么快就看完了?定是刘春达没有伺候好诸位官爷,要不,小的再伺候您一段?”端着一个大碗吃凉粉受贿护卫又凑了过来。 袁敏道:“不用了,我们还会再来的。” 眼见一个番子将受伤的小旗绑在背上,在众人的帮助下上了马,袁敏挥一下马鞭,就匆匆的回西安去了。 第一二六章时不我待 第一二六章时不我待 锦衣卫在蓝田县横行无忌…… 当然,只要他们不犯法,在蓝田县执行自己公务的时候,确实没有人阻拦。 这些天来,袁敏几乎查阅了蓝田县几乎所有的文书,不论是钱粮账簿,还是户册,亦或是刑名薄,他甚至亲自走访了团练,并按照团练名册核对了不下三千人。 名册与本人属实,每一个被查验的团练都有训练记录,武器发放记录也与团练本人持有的武器相符。 一里之内有团练五十二人,弩六柄,弓七把,弩矢二百四十,羽箭一百四,木质长盾六面,圆盾十一,长矛十六枝,校刀四十一把,里长与队正各自持有一杆鸟铳,每一月必定操演五日! 据袁敏所知,大明军队中,除过边军,以及几支常年作战的军队,很少有在装备一道上可以超越蓝田县团练的,当然,数目庞大的卫所兵与蓝田县团练相比,他们似乎才是种地务农的百姓。 蓝田县团练成立于崇祯五年,成立的根据就是崇祯五年二月兵部下发的《地方团练疏》。 这个策略的初衷就是为了发动百姓结成团练自保,是一个很好地政策,蓝田县执行这个政策执行的很好。 如果全大明都如同蓝田县一般组建这样的团练,袁敏只会觉得欣慰,可是,当别的地方一团糜烂的时候,蓝田县这样做就让人非常的担心了。 几次提笔,袁敏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每次放下手中的笔,袁敏就憔悴一分。 云昭吃过高氏主人家提供的酸浆面,很是满意,给主人家留下一些米粮权当贺礼。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北方的春天特有的沙尘暴如约而至。 这里的沙尘暴很是诡异,高空里飞云乱渡,云彩出现的突然飞走的也突然,可是,地面上只有偶尔来临的一些风,黄沙却从天空慢慢的沉降下来,人站在户外,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土人。 云昭知道,黄土高原上千米厚的黄土层就是这么来的。 北方的风将细细的尘土从沙漠,戈壁上带起,运转千里之后就丢在黄土高原上。 日积月累,北方的土地逐渐变成了戈壁,而黄土高原上的黄土越积越厚。 这样的场景很像大明朝目前的处境,只不过大明朝从东南方获得的是钱粮,是兵员,是物资。 西,北两地如果不能自给自足,长久这般下去,迟早会被东南抛弃,而北方纷乱的现状又加剧了物资的匮乏状态,加剧了西北方贫困的状态。 如果说蓝田县这样的地方,只要真正的平安两年就能恢复普通民生,甘肃这些地方想要让人吃饱肚皮,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水利工程对甘肃一样有效,可惜,同样的水利工程对甘肃农业起到的作用还不到关中平原的五成。 所以,甘肃这个地方生存不易…… 最近这些天,云昭检查了附近百姓的土地,他发现,这里的沙质贫瘠土地种植麦子,糜子,小米,荞麦,青稞等作物的产量很低。 却是最好的种植土豆这种对土地透气性有要求的作物最好的地方。 蓝田县现在有很多土豆,红薯,只要在这里种植两年就能培育出适合这里土豆品种。 不过,想要好好地种庄稼,首先就要解决治安问题。 就在昨夜,他见到了悍匪射塌天跟杨六,再三恳求他们莫要骚扰地上民生,在两位巨寇对天发誓之后,云杨的刀子才离开他们的脖子。 这样的场面云昭经历过很多次。 这一次,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 杨六精疲力竭的跑到射塌天的山寨之后,就再也不愿意乱跑了,主要是李定国的骑兵如同狼群一般在山寨外巡梭,他很害怕自己如果再跑,前边就是广阔的戈壁滩,再也没有官府可以让他驱赶,自己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会被李定国顺手给灭掉。 射塌天自忖跟关中云氏没有什么仇怨,就主动站出来为杨六说和,也就有了昨夜的那场聚会。 云昭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从来没有把人逼到绝路的想法,眼见,杨六,射塌天困居戈壁也不是一个办法,就好心的给他们指点了一条活路。 由条城顺着黄河前进,不出三百里就到了宁夏。 自从宁夏上一任总兵官贺虎臣在崇祯六年,迎战被多尔衮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林丹汗,战死沙场之后,朝廷又派来了新的总兵马世龙。 马世龙与贺虎臣一般强悍,不过,他本人似乎更有谋略一些,在玉泉营等地连续击杀林丹汗兵马三千余人后,林丹汗见谋夺宁夏不成,只好远赴青海,最后病死青海大草滩。 多尔衮劫杀林丹汗的大军成功后,因为匆忙,并未从宁夏寇边,只是沿着大河劫掠了大批奴隶与财物之后就匆匆的返回了盛京。 从此,宁夏一地就获得了难得的安宁时光。 只是,崇祯七年,马世龙病死之后,宁夏也显得乱糟糟的,这让云昭非常的头疼。 所以,在李定国准备从陕北进入草原,自西向东横扫之前,云昭劝他多走一点路,多练一会兵,先把庆阳府的贼寇驱赶到宁夏去。 也好让那里的百姓不再受蒙古人时不时打草谷之苦。 此次军事行动的源头其实来自秦王府的建议,而发出请求的是族居庆阳府的大明宗室庆王府,以及屯聚兰州的肃王。 这两位身处荒僻之地饱受贼寇之苦的王爷都认为秦王目前的处境令人羡慕,愿意跟云氏进一步拉进关系,好让自己也变得富裕起来。 云昭不明白为什么大明的藩王似乎是最容易改变立场的一群人,问过徐元寿后,看了徐元寿写满了四张纸的大明藩王名单,觉得庆王,跟肃王两人的要求非常的合理。 于是,就有了李定国兵出关中,进入庆阳府,然后一路放羊一般的驱赶杨六横扫甘肃的事件。 官府不在了,两个藩王却依旧坚定的守着自己的封地,于是,在这个时候,在甘肃话语权最大的就是庆王,与肃王。 这是一场过程复杂的政治交换,军事行动结束后,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是没有法子将蓝田县的各项治理理念落户甘肃。 云昭不着急,自己还有至少七年的准备时间。 宁夏一地的山头众多,边军,贼寇,蒙古鞑靼,以及高山上的乌斯藏人。 这样一个乱局,云氏要是贸然进去了,那就是一场没有多少意义的苦战。 现在,云昭准备把苦战的任务交给射塌天跟杨六,他希望这两个巨寇可以让宁夏一地的乱糟糟的军事力量变得简单一些,顺便粗略的整合一下那里的各个族群。 等局面明了了,云氏在白银厂附近的力量也该变得壮大起来了,那时候,白银厂的界碑也就能缓缓地向宁夏辐射了。 射塌天跟杨六自然是不愿意去民风更加彪悍,官兵战力更加强悍的宁夏的。 在云昭的劝说下,在云杨的循循善诱下,在李定国的鼓励下,射塌天跟杨六愿意走一趟宁夏。 同时他们也要求云氏要给他们一些帮助。 在这一点上,云昭是开明的,他答应,在今年五月份射塌天跟杨六进入宁夏的时候,给他们支援一笔钱粮,同时,也支援两百个人手。 还答应他们,派过来的人一半为武士,一半为文士。 云昭跟李定国两人冒着黄土,走在黄河边上,瞅着呜咽的黄河两人都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致。 直到两人睫毛上都沾满黄土的时候,李定国对云昭道:“你确定你建立起来的国度要比以前的要好?” 云昭吐掉嘴里的沙尘小声道:“不知道啊,我活着应该没问题,我死了,就不知道了。 你要快一点想办法把我送到那个位置上,趁着我现在还年轻,还没有昏聩,越早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能多做一点事。” 第一二七章令人欢喜又纠结的大明礼法 第一二七章令人欢喜又纠结的大明礼法 甘肃的自然环境很糟糕。 甘肃兵勇的实力却非常的强悍。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富裕的人有一万种活法,穷困的人却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吃饱饭。 甘肃兵勇驰名大明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把当兵认为是一种可以吃饱饭的活路。 这跟所有自然环境恶劣地方的居民是一样的,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当一个人为了吃饱饭就需要付出全部的精力的时候,思想上的享受就是一种奢望。 这也是为什么杨六的部下,会跟着杨六跑一千里地依旧不会溃散且越来越多的原因。 当兵,是为了吃粮,不是为了效忠某人,所以,只要当兵吃粮就可以了,至于当谁的兵,那要看跟谁在一起可以吃的更饱。 这是活脱脱的一个现实。 就目前来看,蓝田县的兵素质稍微高一些,可以使用一些比较高级的武器,比如全火器。 甘肃兵就不能这样了,他们更加善于使用冷兵器,尤其是弓箭! 云昭原本可以单纯的用钱粮让甘肃兵效忠自己的,毕竟,全天下没人比他更加富裕了。 不过,那样的兵他不想要,没经过思想改造的士兵是危险的,是一柄双刃剑,你能用钱粮引诱他们过来,别人也能用钱粮引诱他们过去。 对于军事一途,云昭永远都是谨慎的。 甘肃的局面已经打开,蓝田县积蓄的人才就会源源不断的进入甘肃,等甘肃逐渐被蓝田化之后,这些有经验的人又会继续向外扩展。 徐五想很希望自己能留在甘肃统筹全局,可惜,云昭不答应,他认为甘肃这片地方还不到大举开发的时候,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最好了。 白银厂就是他安置在这里的一个大水塘,当陇中人都希望从这个水塘里取水的时候,那时候再进行严密的布置不迟。 “袁敏准备在天水到宝鸡的路上刺杀我?” 云昭才回到宝鸡就听到这个滑稽的消息。 “你确定是袁敏?” “消息是从西安传过来的。” “别冤枉袁敏了……”云昭说着话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看了一眼道:“他昨日早饭没有吃,中午吃了一顿面条,晚上就喝了很多酒,端上去了两碟子菜,他一口没动。 前天晚上写家书告诉老婆他准备回家去种地,孝敬多病的老母,教导孩子好好做人,不准顽皮。 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突然对我起了杀心? 最重要的是,他手头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北镇三个大千户,两个都是你安排进去的,你说袁敏能干什么?” 云霄阴沉着脸道:“我们他探查了宝鸡,那里确实有些不对劲。” 云昭冲着云霄笑了一下道:“我现在快混成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了,有人见袁敏最近一直在查探蓝田县的底细,自己不想背杀我的罪名,就推到袁敏的头上,这听起来更加合理。” 云霄也笑了,摇着头道:“不论是宝鸡,还是天水,兵马调动百人以上就要上报,我至今还没有受到上报的消息,看来是外来人,还是一个一直盯着你的人。” 云霄扬扬手里的书本道:“那就去查,查出来就灭门,这是霄叔你的事情,我不参与。” 云霄点点头道:“我们回程的时候,你身边有我蓝田县将近五百骑兵护送,如果在这样的护卫力量下你还是被人刺杀了,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你的命。 另外,告诉你一件事,左良玉称病回洛阳养病去了。” 云昭闻言抬起头瞅着云霄道:“他的两万人马已经被他抛弃了吗?” 云霄道:“看样子是放弃了。” 云昭点点头道:“赵国桥他们做的不错!” 徐五想在一边插嘴道:“县尊别忘了韩陵山。” 云昭怒道:“他一个人跑去京师干什么?死了活该!” 徐五想道:“他还想走一遭辽东,还说我们对辽东的理解似乎不对头,还说人家努尔哈赤能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就能形成现在的规模,论到雄心壮志,似乎比您还高一些。” 云昭皱着眉头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韩陵山说,野猪皮都能建立一个强悍的国度,他觉得您这头野猪怎么也要超越野猪皮才成,还说,人家成功就一定有人家成功的道理,不能因为人家是野人,就小看了他们。 到时候真正吃了大亏,那才丢人呢。 他还说,这两年我蓝田县骄娇二气很严重,可能是这些年大家的日子过的太顺了。 他还说,我们蓝田县应该吃一次大亏了。而且吃的越早越好,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每一个人明白,我们还没有强大到让天下人顿首的地步!” “我怎么没看见?难道说我蓝田的言路已经开始堵塞了吗?” 徐五想道:“当然没有堵塞,这一番话是赵国桥文书里面的一部分内容。 您只看了赵国桥文书的前半部分,只看了他们在潼关干的事情,没有看后边的内容。 可能赵国桥也觉得韩陵山聊天的内容很重要,这才特意抄录下来,供您看的。” “把那一份文书找出来我重新看,顺便传讯给赵国桥,跟人家说一声对不住,是我懈怠了。” 徐五想点点头就出去了。 云昭丢开书本对正襟危坐的云霄道:“霄叔,看样子我真的懈怠了,包括刚才您说的刺客的事情。” 云霄笑道:“要嘛把冯英找回来,要嘛把多多找回来,你随便找一个成亲,然后生一两个孩子就好了。 这些年,你霄叔,猛叔,豹叔,虎叔,蛟叔,以及你娘,担心的可不是蓝田县的界碑到了那里,而是你的子嗣问题。 这么大的一群人都跟着你混饭吃,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好有一个希望继续把事情干下去。 把她们两个都找回来,蓝田县不缺干事情的人,还用不着让女人出头露面。” 听云霄说起冯英跟钱多多,云昭沉默了片刻道:“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云霄鄙夷的瞅瞅云昭道:“要什么准备? 我们白日里给你弄好场面,你晚上抓紧洞房。 她们肚子大了,就养在府里,等男娃出生了,你爱干什么就去干,我们在家里帮你养娃,守住你的跟脚。” 云昭惊诧的瞅着云霄道:“我愿意,她们愿意吗?还一次娶两个?大小不分,以后会更麻烦的,这不是娶老婆,这是种祸根。” 云霄怒道:“怎么就种祸根了?娶一个不要一个,估计你自己不甘心,那就两个都娶,不分大小,凭她们女人的真本事争大小。” 云昭傻傻的瞅着云霄道:“女人的真本事?” 云霄见云昭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生孩子! 谁有本事第一胎给我云氏生一个带把的,谁就是大的! 什么狗屁的出身,什么狗屁的情啊,爱啊的,管屁用。 你莫忘记了,我云氏可是关中巨寇,是强盗出身,你小小年纪凭什么指挥你一群叔伯指挥的团团转? 还不是因为你是主族小一辈里面,唯一个带把的? 我们这些人将来死了,还要靠你披麻戴孝呢,老的走不动了,还要指望你往我们嘴里灌米汤,灌药汤子呢,这才是你说什么我们听什么的缘故。 你以为你的这些叔伯们当强盗当得没了脾气? 说实话,都是在讨好你呢,为自己老了以后打算呢! 你赶紧把那两个疯女子召回来,一个要当什么狗屁的大将军,一个要给家里赚钱,这是什么理由? 一点妇德都不讲,一点女人的本分都不讲了,有本事早早地给老子生出一个亲侄孙出来,我老汉第一个支持她当大的。” 被云霄喷了一头一脸的口水,云昭心有余悸的低头瞅瞅自己的裤裆位置。 心中郁闷至极。 还以为这些年能让这些叔伯们老老实实听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才华……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 对于庞大的独苗单传的云氏来说,天大的才华也没有裤裆里的那东西有用…… 家族要什么? 要的是传承! 霄叔的这一番话如果放在云昭以前的时代里,估计会被喷的生活不能自理。 可是,放在大明世界,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就算是当事人冯英,钱多多,恐怕连争辩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云昭再次低头瞅瞅自己的裤裆,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然后咳嗽一声道:“霄叔,我听说夫妇生儿生女主要跟男人有关,不关女子的事情!” 云霄用愤怒又怪异的目光瞅了云昭片刻,然后一张嘴就是一口满是旱烟味道的口水喷在云昭脑袋上:“我呸!为了给女人推脱,你连你先人的脸都丢尽了!” 第一二八章推进跟退让 第一二八章推进跟退让 有的时候,云昭很是怀疑才华在人生道路上能否起到绝定性的作用。 以他为例。 一个傻小子忽然变聪慧了,然后就很自然的成了家主。 这是他这一辈子的人生道路上得到的第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 成为家主的原因跟他的聪慧与才能无关……完全是这具身体本身附带的高价值。 在获取云氏的主导权之后,云福手里的武库又恰好出现了,有资格跟他竞争武库所有权的是恰好是冯英。 就靠着自己是男丁这个有利条件,冯英吃亏吃的无话可说。 至于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是云昭借助这个平台做的事情,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的,换一个真正聪慧的人来坐在他的位置上,只要有一颗想要让地方富裕起来的心,就不会做的太差,了不起多消耗一些时间,多失败几次罢了。 最初的平台跟第一桶金同样的重要。 因为云氏庄子上的人有了烟草种子,于是,也就有了烟草地,后来就有了烟草加工厂,再然后,在老烟鬼云福的带领下,在云昭发现的时候,云氏庄子上的男丁已经把抽烟当成了一种高档享受。 被云霄喷的这一口带着浓烈烟草味的口水,算是云昭自食其果。 不论是云霄还是云猛这些人,他们对自己身份的定位非常的清晰。 在论到蓝田县大事的时候,他们是云昭最好用的属下。 但是,一旦论到家事……他们一个个立刻就把叔伯的架子高高的端起来,嬉笑怒骂各种模样全来,让云昭无力招架。 “您到底要说什么,直说啊……不要老是朝我喷口水,才洗过澡,我又要洗澡了。” 云昭用手帕狠狠地擦了一把脸道。 成亲这种事云霄一群人加上母亲不会给他这个云氏家主半点选择机会的,早就该是定下来的事情。 云霄现在如此的愤怒,完全是因为还有一些不好说的话要趁着这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趁机说出来。 “你不久前待着的那个条城,很适合种烟!” “种烟草?谁说的?” “你豹子叔说的。” “豹子叔说酿酒我信,你说种烟草我不信。” 云霄嘿嘿笑道:“那就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当初烟草种子来的时候你说这东西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云昭无话可说! 烟草这东西因为有成瘾性……所以…… 这是家族生意,看样子云霄等人准备垄断这个产业。 谈话是需要技巧的,云霄的谈话技巧就很高,在蓝田县,云昭对烟草种植是持否定意见的。 所以,蓝田县的烟草种植仅仅存在于田边,地头,以及花园,想要大规模种植,还把这东西发展成一个产业,只有在云氏新的领地里才能做,云霄等人见云昭对白银厂如此看重,就明白了一件事,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里,白银厂一带都是云氏的发展要地。 条城还不完全属于蓝田县囊括的地方,他们正好可以在条城大肆的购买田地,在这里种植烟草。 云昭想起后世的时候条城这个地方因为水烟兴盛了上百年,忍不住摇摇头,感慨事物发展的惯性。 云昭在天水逗留了六天,这六天里他没有去看香火鼎盛的麦积山,只是静静地等待射塌天,跟杨六的动静。 李定国没兴趣等射塌天,杨六两人晚春时分进入宁夏的计划,在云氏支援的人手,粮草到达之后,射塌天跟杨六两人不得不尽起大军浩浩荡荡的沿着黄河向下游的宁夏进发。 两军合计两万八千人,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 崇祯十年对云昭来说不是很好地年份。 在他图谋宁夏的时候,和硕特首领顾实汗(名图鲁拜琥)进军青海,其势力随之进入乌斯藏。 和硕特顾实汗进军青海后,派使至盛京觐见黄台吉,奉表入贡。 其后,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浑台吉之弟墨尔根岱青遣使见黄台吉,“表贡马匹”。 在这之前。 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旗共同推奉黄台吉为“博克达·彻辰汗”(意为宽温仁圣皇帝),承认清太宗皇太极为蒙古各部大汗,漠南蒙古成为清的藩属。 漠南蒙古彻底归附满清,让蒙古草原上的其余蒙古人不知所从。 压力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归化城就是所有压力的聚合点。 代善、多铎、岳讬、豪格、杜度等人已经从朝鲜战场脱身,再有两月,就会回到盛京。 多尔衮,多铎这两个弟弟,黄台吉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们派来镇守新修好的归化城。 可以预见,黄台吉一定会派出一位重臣携重兵来归化城,也只有如此,满清才能完成对蒙古的彻底统治。 归化城已经修建完毕。 钱少少并没有立即执行鹊巢鸠占计划,而是继续不停地向归化城迁徙三边之地的汉家百姓。 他想借助满清的力量,吸干张家口商贾们的财力,彻底将归化城建成一座完全属于汉人,属于云氏的坚城。 此时的多尔衮深陷山东,与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在山东打的如火如荼,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只是可怜了山东百姓,在这场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半月的战争中,被迫离开家园,在寒冷的山东平原上哀嚎流浪。 “换子啊……” 云昭合上文书长叹一声,再一次为皇帝的处境深深地忧虑。 “多尔衮后力不济,退出山东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也将各自回到防区。 可是,山东算是彻底被打烂了,今年,朝廷不但不能从山东收到一个子的赋税,可能还要大规模的赈灾。 我想不出皇帝还能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粮食,这么多的钱财。” 徐五想道:“蓝田县的赋税已经缴纳到了崇祯十三年,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 “东南一地的赋税缴纳到了那一年?” “崇祯十五年!” “你看着,我们蓝田县一定会被朝廷要求向东南看齐的。”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今年在已经缴纳了赋税的情况下,还要向朝廷多缴纳两年的赋税?” “必然是这样!” “上一次为了多收两年的赋税,朝廷承认了大蓝田计划,这一次朝廷又会拿出什么条件来交换呢?” 云昭摇头道:“这一次什么条件都没有,缴纳就是了。” “从百姓那里征收?” “不,李定国会从张家口弄到我们需要的银子,然后再用在这些银子向蓝田县百姓购置粮食,交给朝廷。” “为什么啊?” “因为这笔钱要用在救济山东灾民身上。” “导致山东百姓流离失所的可不是我蓝田县!” “事实上,山东百姓流离失所的最大受益者是我蓝田县,徐五想,从现在起,你要有大局观。 在自己家的百姓身上吃亏占便宜就那么回事,山东百姓在客观上帮助钱少少拖住了多尔衮原来准备再次西进的大军,让归化城又多了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也让多尔衮全军疲惫了三个月。 蓝田县两年的赋税合计银两,不过四十万两白银,说实话,这笔钱并不算多。 更何况这些钱大部分还是要流进蓝田县百姓的口袋里,用来收购他们多余的粮食。 有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蓝田县今年的商税又能收很多,总体算下来,我们亏损不多。” 徐五想点头道:“我会通知蓝田县的主簿,他们会做好预算,统计之后才能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出来。 如果这笔买卖对我蓝田县损耗太大的话,我建议蓝田县应该向朝廷讨要补偿。”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徐五想道:“你真的以为我们蓝田县是一个国家吗? 我们已经做好了跟满清作战的准备,就不能再跟大明作战,归化城作战的时候,也是我们蓝田县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再跟大明索求无度,弄不好会出现,满清跟大明联合起来剿灭我们的事情。 别以为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第一二九章 难以避免的刺杀 第一二九章难以避免的刺杀 在云昭还是平民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几乎全是好人,只有一小撮穷凶极恶的坏蛋。 当云昭成为一个小小的首领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就多了起来,放眼望去,这些坏人混在好人堆里不断地奸笑着到处攫取好处。 当云昭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物之后,站在高处再看——除过老娘之外全世界都是索求无度的混账。 现在的云昭,对除过母亲之外的人都只是有限度的信任! 当初为了这个心理建设,云昭努力了很长时间,也难过了很长时间,在这个心理建设的过程中,云昭发现,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心灵最丑恶的一个坏蛋。 一旦做到这个位置上,他发现那些美好的东西全部都在迅速的远离自己。 包括,爱情,友情。 这个时候云昭很想给自己修一座陵墓,提前把自己埋葬了。 或许,历朝历代的帝王之所以会在活着的时候修建陵墓,就是这个原因。 天水到宝鸡,这是一条险路,绝大多数的道路都在崇山峻岭中,也就是在秦岭山脉里。 来到大明世界,云昭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旅行,以前从天水到宝鸡半个时辰就到了,现在好了,要在崇山峻岭中骑着马跑三天,一不小心就有连人带马一起掉进悬崖的危险。 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打埋伏的地方,很多地方在云昭看来,可以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 袁敏一天前病倒了,发高烧,很危险,据说伴有肺炎,能不能活过来要看天意。 如果这样的病是袁敏装出来的,云昭觉得自己哪怕是上当,也认了,人家毕竟为了杀他,付出了真正的代价。 这一路上有很多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庄,三三两两的坐落在群山脚下,有时候是一片竹林,有时候是一片柿子树。 竹林茂盛,云昭甚至看见了两头大熊猫在啃春笋,柿子树依旧光秃秃的,只是枝头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干瘪的柿子挂在上边。 人? 木讷而穷困……见到大队人马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拔腿就跑,害得云氏骑兵斥候,以为是刺客,追逐了许久。 云昭的穿着与其余的骑兵一般无二,皮甲上挂两枚手雷,铁盔上插红羽毛,黑色的披风遮盖住战马后胯,胯下一匹枣红马,长矛在铁过梁上,腰刀在胸前,箭囊在后腰,弓箭在腿边,两柄短铳在马鞍前,也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照顾。 五百人的大队人马并未分散,而是分成三队,每队相距不过十尺,迤逦前行。 云昭在前队,与一群斥候纵马奔驰。 青山在不断地前进,道路不断地从战马的蹄子下边后退,每走一步,就距离宝鸡近了一步。 红水谭就在眼前。 这座红土堆砌成的高山上有一道瀑布倾泻而下,水质清冽,只是瀑布落出是一片红色的砂岩,日积月累之下,被水冲刷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呈红色,这才有了红水谭这么一个称谓。 这是云豹,云霄选定的宿营地,也是这条路上不多见的开阔之地。 云昭下了战马,一整天的马背颠簸,让他的身体像是散架一般。 早在出发的时候,云豹就已经规定了云昭的行为,在回到蓝田县之前,他与其余的兵卒并无区别。 所以,云昭跟徐五想一起平整地面,一起撑起帐篷,一起排队从伙夫那里取食物。 云昭,徐五想撑帐篷的手法熟练,安置战马的手法也与旁人别无二致。 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把云昭从这群人里分辨出来,难度很高。 云豹,云霄就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他们安然的享受着主将的特权,一个与云昭年岁仿佛,身高仿佛的少年人被他们两个围拢住,不管哪个少年人走到哪里,他们就寸步不离。 夜宿深山,云昭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只是,今夜,听不到虎啸猿啼,外边安静的让人以为来到了另外一个沉寂的世界。 秦岭里野生动物极为丰富,且不说常见的大熊猫,雪豹,就连老虎在秦岭中也很常见。 当然,最常见的还是一群群的野猪。 当月色笼罩秦岭的时候,那些警惕的野猪就会空群出动,去祸害农夫们刚刚种进地里的种子。 可是,今晚,连野猪都看不见一只,即便是经常出现的野鸡,野兔,也仿佛全部消失了。 “人家好像真的想要在这里干掉你,而且,安排的人手不少,至少前后两座山里的野兽不见了,就说明至少有一百人以上的人群。” 云霄在经过云昭帐篷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唠叨一阵子。 “一百人就想干掉我?” “别大意,秦岭里多得是奇人异事,你还记得那个悍匪草上飞吗?” “你是说那个血债累累,最后被你丢进化骨池的那个?” “没错,要不是这家伙离开了秦岭,去平原上找相好的,我们想在山上抓到他,一点可能都没有。 我估量着,今天来找我们麻烦的人,不可能简单,云氏本部人马的配置有心人还是知晓的,既然如此,还派过来一百来人,里面一定全是精兵悍卒,不可能有庸者。 你自己多加小心,事不可为不可突围!” “咦?不准突围?” “没错,是我要突围!” “明白了,我留在原地不动,但愿你们能把敌人引走。” 云霄安排完毕之后,就带着那个伪装成云昭的少年去了下一座帐篷,命令每一个人都小心戒备。 太阳已经落山了,大山里立刻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帐篷群里并没有灯火,只有距离哨兵三丈开外,才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着对面的高山。 山涧里的河流汩汩的流淌着,云昭趴在帐篷口上瞅着幽深的峡谷对徐五想道:“我的命现在好值钱哟。” 徐五想道:“这是好事。” “你说说看,为何现在人人都想杀我?” 徐五想道:“杀了你对很多人来说好处多多,这些年,我们蓝田县剿灭了无数的盗匪,缉拿了数不尽的害民之贼,挡住了无数人的发家之路,所以想要你性命的人也就多了,我们没有法子用嘴去劝诫别人,只能通过一场场的杀戮来做一个恶人,一个让所有人都畏惧的恶人。 然后,再用恶人的面孔去做善事。 你以前说过,我们要帮助很多人过上好的日子,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接受,我们都要把幸福的日子砸在他们的头上。 我们不从别人那里收割感激,感恩之心,我们只想满足自己救国救民得的意志,这些意志不会因为别人的意念而发生转折。” 云昭点头道:“是的,这就是我的初衷,干我们的事情,不管有什么结果。 如果人人都考虑后果,就干不成几件事。” 徐五想指指山头上偶尔出现的人影道:‘这些混账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你这样的人死一个,对大明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云昭把身子往帐篷里缩一下道:“所以呢,你要保护好我。” 徐五想把云昭从帐篷里拽出来到:“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人家要往下丢石头了。” 话音未落,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就从对面的高山上传来,一些黑黝黝的大石块携带着碎石尘土,势如雷霆般的倾泻而下。 云氏的宿营地依旧安静,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并不感到惊讶,迅速的整军,一些武士已经将点燃的火箭,向高山上射了上去。 巨石砸在地面上,山崩地裂一般的响声就在军阵的前方,早就布置好的盾阵,被乱石砸的七零八落,砸烂了盾牌,砸烂了拒马,一些碎裂的石头甚至砸烂了一些帐篷。 不过,也就是如此了,随着火箭被射上了山头,一些穿着皮甲的云氏武士,已经按照白日里安排的道路,猿猴一般向山上攀登。 第一三零章莲花开 第一三零章莲花开 各路人马应对这种事的手法非常的娴熟。 困居在宽阔处的军队迅速的散开,避免遭受落石的伤害,除过一队人马沿着山壁攀援而上之外,其余的人也仅仅是刀出鞘,弓箭手绰弓在手,随时准备支援同伴。 这种程度的刺杀云昭已经不太在乎了,或者说,仅仅是针对他的刺杀,已经引不起他的愤怒了。 刺杀这种事情是他开的头,而且干的非常恶劣。 承受别人的刺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别人敢刺杀! 就要做好承受蓝田更加凶狠的报复,这就是云昭在破坏规矩之前拟定的策略。 以杀止杀不是好办法,却很有效。 地面上没有动静,仅仅是滚落石头,这样的刺杀方式注定没有什么可行性,而且愚蠢。 兵卒们爬上山顶之后,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想要追捕,四下里漆黑一片也无处寻觅敌踪。 只好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一枝响箭从树林里飞出来,拖着尖锐的呼啸声蹿上了天空,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之后,就落在地上,山野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们要干什么?疲兵之计?” 云昭坐在一块巨石后边问云杨。 云杨道:“再有两天我们就能走出秦岭,这两天我们即便是不眠不休又怎么样呢? 训练的时候,有这样的科目,每个人都能承受。” 云昭笑道:“我受不了,所以,我现在要睡了。” 说完,徐五想就拿出一个睡袋,伺候云昭钻进睡袋,不一会,就听见云昭均匀的呼吸声,这是睡着了。 一整夜,响箭响个不停,云昭睡得非常舒服。 天亮之后,在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的情况下,云昭的大队人马也没有贸然去追击敌人,而是继续赶路。 今天的路就很难走了,不时地有乱石从两边的山崖上丢下来,因为都是小股敌人,所以,丢石头的规模也不大,除过让马匹受惊,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昨夜,霄叔说敌人至少有一百人,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道路再次收阻,云昭停下战马,瞅着前边的军卒将拦在路上的大树锯开搬走。 “人家也不是傻瓜,一百多人突袭全副武装的五百多人,那不是刺杀,那是找死。 就现在的局面啊,我要是刺客首领,要干的事情就是尽量迟滞大军的行程,自己迅速上报长官,看看怎么办。 你要给人家留足时间,才好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弄死你。” 云昭见军卒们挪开了大树,就重新随着大队人马前行。 “我现在还真的有些好奇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应该刨除那些知晓我们实力的人,如果是一些对我有基本了解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带着大军出门的消息。 只要推算一下,就知道我身边至少有五百多人的军队,派百来人刺杀,完全是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你说,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徐五想在一边插嘴道:“您还应该想的更深一些,既然这些刺客现在做出迟滞我们前行的事情,那就说明,他跟他们的长官汇报并得到回复的时间,定然在一天的路程之内。” 云昭笑道:“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在地图上画圈圈了。” 徐五想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交给云昭道:“已经画好了。” 云昭瞅了一眼地图道:“上邽清水城?” 徐五想道:“说来可笑,大明朝撵走蒙古人已经两百五十多年了,清水县最大的豪门居然还是蒙古人!” “叫什么名字?” “铁木罕巴!当年明军攻占清水县的时候,这里最后一任县令就是这个铁木罕巴的老祖宗铁木罕巴。 老铁木罕巴被明军在马跑泉给杀了,然后呢,他的族人就上了山,数百年来一直为祸清水县,明军围剿了不下百次,人家坚强的将族群延续至今,县尊听到这个故事,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云昭看了徐五想一眼道:“我家是在替天行道。” 徐五想撇撇嘴道:“人家也在替天行道,多年以来,人家可是一直在劫富济贫,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小铁木罕巴还被清水县百姓称之为——“巴爷”! 山上还有两座“巴爷”庙,一个用来求风调雨顺,一个用来求多子多福。” 云昭面无表情的道:“这是你的疏漏。” 徐五想道:“不是我们的疏漏,蓝田县编户籍的时候,此人被当地百姓保护起来了,直到我们下派的里长,在清水县的公务屡屡受挫,我们才知晓了此人的存在。 已经被列为优先处理事项。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敢来刺杀您。“ 云昭笑道:“我们正在蛰伏期,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一个大人物要杀我,我都认了,只是这次刺杀事宜,一定要安在这个铁木罕巴的头上,不管他有没有参与,除掉就是了。 告知清水县的外派里长,全部撤离!” 徐五想答应一声,就去了队伍尾端,不一会,就有二十个骑兵离开了队伍。 “他们去送信,也是去试探的。” 徐五想轻声说了一句,身边的云杨就道;“还是我走一遭吧,后队人马也该出发了。” 云昭道:“我们一起去,我很好奇,这个蒙古人居然当强盗当得让当地百姓拥护,真是一个奇迹,一般这种事情都是我们才能创造的奇迹,一定要去看看,说不定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云杨道:“太危险了。” 云昭道:“霄叔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如果在我五百多个兄弟的保护下还被人干掉,这说明我确实该死。 反正这里距离清水县不到五十里,走一遭吧。” 云杨见云昭主意已经定了,就跑去前边把云昭的决定告知了云豹跟云霄。 五百骑兵很快就走上了岔道,直奔清水县。 自从踏上清水县的道路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任何阻挠。 中午时分,军队已经抵达清水县。 这是一座古朴的古县城,牛头河水缓缓地从县城边上流淌而过,县城边缘的牛头河上三架巨大的水车在吱呀呀的运转不休,不断地将一勺勺的清水倒进高大的木槽里,最后沿着木槽流进县城。 县城坐落在峡谷中央,两边的高山很有意思,一边是黛青色的山崖,一边是裸露着黄土的高山,一河之隔,水土各异。 “水车该是我们的人来这里主持修建的是吧?” 云昭在高坡上停下马蹄,俯视着这座平静的小城问徐五想。 徐五想道:“不仅仅是水车,他们还申请资金在这里修建了三座学堂,两所医馆,还开通了一百八十多里的道路。” 云昭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城头居然吹起了牛角号,声音低沉而辽远,与他在蒙古草原上听到的警讯牛角号声一般无二。 云昭瞅瞅自己骑兵正前方打出的大明军旗,皱眉道:“我们是官兵,他们吹号做什么?” 说着话,就看见城外的百姓迅速往城里跑,不一会,城门就轰然关闭,城门口的吊桥也迅速被拉起来。 云昭笑了,对守在身边的云杨道:“你看,我就说这里是有问题的,我们派来的信使呢?” 云杨脸色阴沉的道:“应该在城里。” 云昭抬手重重的拍拍云杨的肩膀道:“我不信我们的里长会死,也不信我们刚刚派出的斥候会死。 你要把他们救出来。” 云昭说着话,转过头又对徐五想道:“赶快想办法,如果你没有想出好办法,又没有法子救出我们的人,我可能会屠城!” 徐五想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云昭的笑容看似温暖,可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冰冷的如同冰珠子。 蓝田县派出来的人,在给这里的百姓架水车,修学堂,设立医馆,修整道路,甚至还在帮这里的百姓降低租子,发展商业,为穷苦人伸冤,为弱者张目,如果这种对当地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人在这里遭受了不该遭受的苦难。 云昭身为这些人的长官,兄长,一定会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哪怕是屠城也在所不惜。 第一三一章蒙元余孽的大手笔 第一三一章蒙元余孽的大手笔 云昭之所以说出屠城的话,是因为他从望远镜里看到水车上挂着三具身体,还看见城头上有一面绘着白色莲花的旗子。 旗子上描绘的莲花开的正艳,这三具身体随着水车转动,一会被浸在水里,一会又被水车从水里拖出来送到高处,循环不休。 最让云昭担忧的是,这三具身体似乎都不动弹,如同死了一般。 云杨也很快发现了那三个人,挥挥手,立刻就有一百骑兵纵马下了高坡,直奔水车。 蓝田县人对这东西很是熟悉,一根横木塞进水车转轴后,水车就停顿了下来,他们把那三个人从水车上解救下来,放在地上施救。 云昭见那三个人嘴里不断地有水被挤出来,总算是放下心来,这说明这三人还没死。 一个骑兵跑来禀报道:“是我们的三个骑兵,十夫长贺州,十夫长侯成达,跟一级骑兵刘培” 云昭瞅着云杨不解的道:“什么情况下,你麾下的骑兵会主动交出自己的武器举手投降? 为了救援人质吗?” 云杨摇摇头道:“我们不向贼寇投降,战死也不向贼寇投降,人质的死活与战士无关。” “这就有趣了,明显是他们放下了武器。” 云昭冷冷的说了一句,就纵马下了高坡。 云杨有些羞愧,匆匆的跑去了水车位置,看样子是去质问那三个弃械投降的家伙。 城墙上站满了人,云昭并不理会他们,骑着马在城门前走来走去的,他心中已经被怒火填满,已经不愿意听城头上那些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了。 说实话,那些人说的是土话,他也听不懂。 很明显,五百骑兵的威势还是给了这座城池里的人很大的压力。 就在云昭忍耐不住,准备下令炸开城墙的时候,云杨急匆匆的跑来道:“城里有我们一百二十一个人,都活着。 刘培三人主动解除武装,愿意作为人质,让他们准许其余十七人进城保护我们的人。” “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县令说是民乱,他们不满蓝田县派来的里长的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将他们包围在县衙,已经九天了。” “胡作非为?鱼肉百姓?你信吗?” 云杨连连摇头道:“不信,一个,两个可能会有,一群人?没这个可能! 县令说,请县尊单独进城安抚百姓,否则恐怕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还说,这是他尽全力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云昭的战马终于停下来了,他瞅着城头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淡淡的道:“蓝田县外派之人全部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既然已经被这群人围困了九天,那就说明他们的战斗力不弱。 再坚持一两天是很有可能的。 这两个十夫长明显是想要增强那里的守护力量,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办法是否可行。” “可行,是清水县县令张悟本亲自出城说的,刘培等人押着张悟本见到了我们的人,再由刘培随张悟本出城,告知了两位十夫长。 他们三人的武器除过长刀之外,都交给了我们自己人。” 云昭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道:“下令攻城吧!” 云杨道:“张悟本说……” “攻城!”云昭怒吼一声,即便是云杨也被这一声怒吼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随即对身后的副官道:“炸开城墙!”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号令响起,五百骑兵齐齐的从马包里扯出一个枕头大小的包袱,纵马向城墙奔去。 开战了,云霄,云豹,徐五想都不再说话,眼看着骑兵汹涌而下,引得城头上的人惊叫连连。 清水县城外的护城河并不宽,也就一丈左右,城高不过一丈半,这样的城池可以有效地防御盗匪,可惜,在云昭的大军面前,根本就不足论。 骑兵们如同一道黑色的龙卷轻轻地接触了一下城墙,将枕头大小的火药包用匕首刺破丢在城墙根下,然后迅速后撤,直到最后一个骑兵将点燃的火药包丢在大堆的火药包上,就呼喝一声极速后退。 城墙上的人对这一幕似乎一无所知,一个瘦峭的中年人站在城头不断地挥舞着双臂,希望能够跟云昭好好谈谈。 可惜,云昭依旧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城墙上那些大呼小叫的人。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只见清水城薄薄的城墙立刻就碎裂了将近五丈,站在这截城墙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硝烟还没有散尽,两百骑兵就已经重新扑向缺口位置,几十枚手雷丢进城墙缺口处,就纷纷甩出手中的钩子,准确的勾在城墙上,而后拨转马头就走,随着战马发力,一块块的石头被钩子钩下来,掉进了不算深的护城河。 就在此时,一群穿着各异的蒙面人从左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挥舞着刀剑无畏的向云昭所在的地方冲了过来。 云豹见状,呼喝一声,就带着本部人马迎面向对手拦截了过去。 云昭左右看看,干脆下了战马,坐在徐五想拿来的折叠凳子上,指着依旧在城头飘扬的那面绣着莲花的旗子道:“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徐五想瞅了片刻犹豫的道:“白1莲教?”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就是白1莲教,另外,你知道大明朝名字的由来吗?” “日月同辉是为大明!” 云昭摇头道:“开始不是这样的,后来才有了这个说法。 很久以前呢,红巾军起义要推翻蒙元的统治,他们的首领叫郭子兴,后来郭子兴去世后,我太祖皇帝就受刘福通节制。 刘福通转战北方,与韩山童一起借助白1莲教的名义在天下传教,一时间韩山童被人尊为“明王”。 最开始的时候啊,元顺帝时期,黄河泛滥,蒙元朝廷征发十五万劳役修建黄河大堤,韩山童跟刘福通在黄河大堤上埋了一只背上刻了字独眼石头人。 等这个石头人被挖出来之后,马上就应验了他们早就传播的那句“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谶言。 然后轰轰烈烈的造反大业就开始了。 这个时候呢,我大明太祖皇帝很不幸的也是“白1莲教”后来改称“明教”的教众。 这是非常不妥当得,想要缔造一个国家,就必须要把神权跟王权严格的区分出来,如果可能一定要消灭神权。 你看看现在的欧洲就知道了,那里的人还在为了推翻神权做最后的斗争。 大明如果不幸成了一个神权国度,那将是大明百姓的一场大灾难。 好在,我们的太祖皇帝堪称英明。 等韩山童被蒙元弄死之后呢,他就用计逼死了白莲教的狂信徒刘福通,然后再命廖永忠弄沉了韩山童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被刘福通扶持起来的“小明王”韩林儿。 继而一统北方群雄。 因为军中将领大多信奉‘明1教’,也就是白1莲教的变种,这对纯洁大军非常的不利,这个时候我太祖皇帝又开始在起义军中剪除那些白1莲教的狂信徒,这个工作一直延续到了他成为皇帝之后。 我没有想到,在我蓝田县治下,居然也有这样的污垢存在,既然见到了,就要下大力气清除。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屠城的原因了吗?” 徐五想嗫喏半天,才小声道:“能否区别对待?” 云昭叹口气道:“蒙元吃足了白1莲教的大亏,所以我听说这里的世家大族是蒙元余孽之后,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会使用白1莲教这个武器。 两百多年,一个蒙元余孽可以稳稳的待在清水城这个地方,且让人人崇拜,没有百十年的传教,是达不到这个目标的。 徐五想,你既然在为百姓考虑,觉得我们可能会杀错人,那么,剿灭蒙元余孽的事情我就交给你,别让我失望。” 第一三二章徐五想的梦想 第一三二章徐五想的梦想 徐五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汉将刀子咬在嘴里脱掉衣裳,露出胸背上龙飞舞的符篆,然后挥舞着刀子狞笑着朝冲过来的骑兵呐喊:“无生老母赐我金刚护体神功,普度世人。” 眼看着骑兵的马刀已经横过来了,他居然站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脸的蔑视。 在这一刻,如果不是骑兵的马刀依旧展现了他本来应该展现的物理效能,徐五想真的以为这个世上会有一些他不了解的东西。 马刀从壮汉的脖子上扫过,那颗脑袋毫无以外的脱离了身体,飞起两尺多高,然后掉在地上。 脑袋没了,壮汉庞大的身躯依旧向前跑了两步才倒在地上,很快就被马蹄踩踏成了一团烂肉。 两百多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面对百十个不会作战只会大喊大叫的步卒,就像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在殴打一个五岁的幼童。 而这个幼童居然连逃跑都不会,反而举着小刀子用言语吓唬这个壮汉。 这样的战斗看了一眼,就没有必要看第二眼,所以,云昭跟徐五想两人的目光又落在城墙缺口处。 那里的爆炸声从开始就没有断绝过,偶尔会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箭矢飞出来,却总能被手持圆盾的护卫军卒荡开。 站在城头上的那个县令目睹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大屠杀,当他看见骑兵们纷纷从马上下来,开始收割人头的时候,就下令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跪在路边请罪。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此时一个都不见了。 “把他绑起来挂在水车上,让水车转起来,城里没水可不行。” 云昭低声吩咐一句,就有护卫去做了。 等护卫们将那个县令绑起来挂在水车上,并且让水车开始转动起来了,云昭依旧没有走城门,而是沿着自己的部下为他开辟的新城门走进了城里。 进了城之后,云昭就忍不住摇头,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接连看见了两座无生老母庙。 瞅着庙里无生老母白发慈祥的模样,云昭叹了口气,这位神祗出现的时间比较短,距离现在不过百年,不过,她是宇宙之初第一位神祗,堪称是所有神祗的祖宗,威能广大,能实现人世间所有的愿景,唯一需要你坚持相信她,只有真正的信徒才能获得无生老母的青睐,继而从神灵那里得到好处。 街道边上流水淙淙,街道上也铺设的青石也很干净,两边的房屋虽然低矮,却也整齐朴素。 与云昭见过的普通县城有很大的不同。 精神高处,绝对容不下污垢,洁净,这是所有宗教对信徒们的统一要求,只有身体洁净了,环境洁净了,人的精神才会愉悦。 街道边上的水渠明显是新修的,应该与城外的水车是同一时间的产物,水渠里也很干净,看不见常见的水草飘摇的场面,只有清凌凌的水汩汩的流淌。 “毁掉庙宇!” 云昭吩咐一声,立刻就有骑兵点燃了手雷之后就丢进庙里。 “轰隆,轰隆”手雷响过之后,两座全木质的小庙就浓烟四起,轰然倒塌,其中一座庙宇里还飞出一个鸡皮鹤发的庙祝。 看她趴着飞出来一头撞在青石台阶上的样子,看样子是救不活了。 小苗被炸了,原本紧闭的门窗在一瞬间又打开了,从窗户里面,露出很多木讷的脸,男女老少都有,只不过这群人没有从屋子里的冲出来,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大街上雄壮的骑兵。 云昭笑了,指指不远处又出现的两座庙宇道:“炸掉!” 靠近庙宇的骑兵听到命令之后,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手雷又丢进了庙宇。 “轰隆,轰隆”两声爆炸响动过后,这两座只供奉着一个神祗的小庙又倒塌了。 徐五想紧张的瞅着街道两边的居民,在心底里疯狂的呐喊:“别跑出来,他这是在试探你们的底线,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可能从迷信中解脱。” 云昭等待了片刻,见两边的百姓眼中蓄满泪水,却没有人冲出家门找他算账,脸上的笑容就变得灿烂起来。 这些人好歹还知道脖子硬不过刀子,好歹明白了一件事,平日里自称获得无生老母庇佑的那些人的脑袋全被砍下来了,就挂在骑兵战马的脖子下边。 云昭一连下令炸毁了四座庙宇,这里的百姓没有动弹,云昭就明白,自己可以把这里所有的庙宇炸掉了。 这些人接连屈服了两次,就会继续屈服下去。 果然,他走一路炸了一路的庙宇,清水城里的人似乎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了。 直到云昭一行人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无生老母庙前。 庙前盘腿坐着一个不像道士,却披着道袍,不像和尚,却光着脑袋的老人,在他身后堆放着七八个樟木箱子,最上面的箱子打开了,里面全是银锭,在箱子边上,还站着两个眉目如画的小女子。 隔着老远就冲着被人团团护住的云昭大喊道:“将军是来灭法的吗?” 云昭点头道:“没错,大明律写明了不许淫祠邪祀,但凡不在礼部祭祀名单上的邪神不得登堂入室。” “无生老母乃是百姓心血所化,意念所集,不受俗世管辖,请将军念百姓可怜,不得救赎,好不容易有一处倾诉心愿的好所在,放过我无生老母庙,老僧愿意将无生老母庙百年积攒的香火敬奉将军,还有这一对童女一并献与将军,从今往后,将军当成为我老母庙之护法。” 云昭笑道:“很好,无生老母庙所得的香火金钱,都是清水城一地百姓的钱财,本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很好。 只是,这座庙宇是一定要烧掉的。” 道袍老僧霍然站起来,戟指云昭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狗官,就不怕神灵降下灾祸与你吗?” 云昭烦躁的摇摇头道:“那就让她快点来,我处理完这里的淫祠邪祀就走,我担心她来的晚了,撵不上我的行程。 说完就对身边的一个百骑长道:不动手还等什么?” 道袍老僧见一干骑兵已经开始点燃手雷了,就站在庙门前道:“要毁寺庙,先杀了我。” 瞅着老僧张开双臂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云昭嘿嘿笑了一声,挥挥手,一枝羽箭就从他的身边飞了出去,准确的钉在老僧的腿上。 老僧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就有十几颗手雷从庙宇的四面八方被丢了进去。 手雷很有效,一连串的巨响之后,这座足足有三层,完全用巨大的木料修建起来的美轮美奂的寺庙就被尘土遮盖起来。 片刻之后硝烟散尽,这座寺庙虽然已经被炸的破破烂烂,却依旧顽强的挺立在原地。 倒地惨呼的道袍老僧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带着箭站立起来,扬起双臂怒吼道:“老母显灵了。” 云昭不知所谓的瞅了一眼,对百骑长道:“用火药包。” 刚才手雷失去了效果,让百骑长觉得很是丢人,怒吼一声,第一个从马包里取出一个火药包,纵马向前跑两步,就点燃了火药包,然后丢了进去,与他同样做法的骑兵还有三个,四个火药包丢进去了之后,云昭的身边就多了一圈盾牌。 霹雳一声响,原本还坚强的矗立在原地的庙宇终于在火焰腾起之后四分五裂,碎裂的木料砖石飞出去老远,即便是庙前两株高大的柏树也被削掉了一半的枝杈。 云昭掏掏耳朵,刚才这一声巨响,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等他感觉了好了,硝烟尘土也被风吹散了,倒塌的庙宇燃起了大火,烧焦了门楣上书写的符篆,也烧焦了贴上去的金箔。 道袍老僧却没有死,他爬着来到云昭队伍前边,指着云昭道:“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云昭摇摇头道:“你去无生老母那里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来报复我,我好先做一下准备。” 徐五想惊诧的瞅着云昭,却看见两个骑兵跳下马捉起那个道袍老僧高高的举着他直奔正在燃烧的庙宇。 老僧吃惊的瞅着他们,不断地挣扎着道:“你们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骑兵也不回答他的问题,两人一同用力,将这个老僧丢进了正在燃烧的庙宇里。 徐五想耳听得老僧在火焰中的怪叫声,闭上眼睛将头转了过去。 云昭拍拍徐五想的肩膀,指着那两个被巨响震的晕过去的女童以及那一堆银子道:“该你出手了,最好问问那两个女童,把人家的家世弄明白了就送人家回去。” 徐五想木讷的点点头。 云昭见火焰中再也没有什么惨叫声传出来了,就瞅着徐五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暴?” 徐五想木木的道:“你不愧是出身盗匪世家。” 云昭笑道:“我本来就是一个盗匪,也不知道这些年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你对我们极好,对蓝田县百姓极好,对流民极好,哪怕是我们忤逆你,百姓冲撞你,流民诽谤你,你总是一笑了之,为何在这里你就不再仁慈了呢?” 云昭叹息一声道:“如果没必要,我当然愿意展现我仁慈的一面,你别看这里看似安静祥和,等云杨他们攻破巴爷岭,把铁木罕巴捉回来之后,你跟着审讯一下这个人,看看巴爷岭上的状况,你就不会觉得我残忍了。” 徐五想低声道:“我不是为一个和尚就如此心神激荡,您是我们的王,将来还会是我的皇帝,我求您多保留一点您的仁慈之心,少一些暴戾,我宁愿您因为仁慈放过十个恶人,也不愿意您因为暴戾错杀一个好人。 人的脑袋掉了就装不会去! 您是我见过的,听过的,想过的最好的主君,我希望您的名字可以万世流芳,不希望您的身上有哪怕丝毫的瑕疵。” 云昭瞅着徐五想看了好一阵子皱眉道:“这是你的理想?” 徐五想弯腰深深一礼道:“这是我的梦想!” 云昭淡淡的道:“别做梦了,我可能做不到你想的那个样子。” 第一三三章谁才是救苦救难的神? 第一三三章谁才是救苦救难的神? 云昭在燃烧的无生老母庙前待了很长时间,眼看着火焰似乎没有熄灭的可能,这才带着部下去了清水县县衙。 如云昭所料,如今的清水县县衙已经成了一座堡垒,县衙门口堆满了装满土的麻包等一类物事,就连挂在县衙正堂上的“明镜高悬”匾额都被用来当做盾牌挡箭了,至今,上面还插着七八枝羽箭。 由于天冷,倒在县衙门口的尸体并没有散发出什么怪味道,就是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清水县的大里长单膝跪在云昭面前惭愧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费国强,你治理地方的水平跟你在玉山书院的表现不相称啊。” 费国强耷拉着脑袋道:“属下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百姓善良,洁净,有时候还相互帮助,清水县的大户虽然祖籍是蒙古人,待这里的百姓却很良善。 我去要求他减少地租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听说我准备召唤全县百姓在农闲的时候一起新修水利,拓宽道路,还准备在新春到来之后号召百姓们种植一些新作物。 他不但满口答应,还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们,在我们还没有开工的时候,他就拿出两百担麦子,纹银三百两助我们成事。 所以,您也看到了,这里的水利工程,城市饮水工程,道路拓宽工程,全部都得以实现。 就现在属下觉得此地百姓除过祭祀之风过于浓厚,准备着手教导乡民移风易俗的时候,无生老母庙的庙祝就来找我,说我是一个诚信,良善之人,可以成为这座庙的护法。 属下拒绝之后,从此,在清水县的待遇就完全跟往日不同了。 这里的百姓见我就骂我是狗官,这里的同僚也迅速疏远了我们,我以为可以借助那个蒙古人的力量来缓解此事,谁料想,他之说,我若不能成为无生老母庙的护法,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此刻,属下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被清水县全县上下从县令吴冲到富户铁木罕巴,再到普通乡民给骗了。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属下第一时间就把分散在全县的各位里长全部召集到了县衙,准备集体撤离此地。 没想到那个县令吴冲跑来告诉我们,没有什么大事,让我们在县衙待几天,他去处理此间事宜,还说自己是本土本乡的官员,跟乡民们沟通起来更加容易。 属下觉得我们在清水县将近三年,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不忍心就这样抛弃,所以犹豫了一下,结果,第二天,县衙就被乡民们包围,不准我们离去。 我们发出警告,却有疯狂之辈趁机进攻,无奈之下,我们这才奋力还击,建明兄,不幸中了流矢,如今生死难料。 县尊,这都是费国强一人之过,请县尊惩处。” 云昭侧耳听着费国强的报告,一边瞅着远处升腾起来的硝烟,从手雷以及火铳发出的声响,很快就测度出那里的战事非常的激烈。 挥挥手,身边的百骑长就带着一百骑兵去增援了。 云昭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对费国强低声道:“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些人活在现实里,整日里为了吃食奔波,有些人却活在梦境中,不在意肉体上受的苦,不论现实世界多么的残酷,在梦里他们获得幸福无比。 如果一两个人活成这样,我们可以不加以理会,如果一个县都活成这样,我们就要下死手处理。 他就像瘟疫,一旦扩散开来,整个民族都将毫无前途可言,一个个都活在梦里,总觉得这一辈子受苦,下一辈子就能获得幸福。 如果真的有人见过地狱,见过天堂也就罢了,可惜,没有,这一辈子受的苦,到你死,就受完了,没有补偿,也不可能有补偿。 你费国强以为只要带着大家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大家就能跟着我们的步伐走,太自以为是了。 罢了,你还是回玉山书院教书去吧,你不是一个适合治理地方的人才。” 费国强趴在地上大声的哭泣,他明白,由于自己监察不严,从进入清水县便走错了路子,消耗了时间不说,还浪费了大量的资金,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何面目回到玉山书院去教书。 “县尊,我不回去,费国强请求留在清水县安家,一日不能革除这里的信仰弊端,就一日不回玉山书院,辜负了县尊与师长们的期望,费国强百死难赎,只求县尊给费国强一个机会,给我一个为我蓝田县出力的机会。” 云昭想了良久道:“好吧,革除你大里长的职责,降为里长,其实改变这里的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屠城。 人的身体中毒了,有时候还有救,人的脑袋中毒了,救治的希望就不太大了。 我希望你在这里能有所作为。” 费国强站起身,深深一礼道:“我以命来救援他们。” 云昭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瞅着一个幼童道:“你害怕了吗?” 幼童昂首道:“不怕,县尊来了会弄死他们!” 云昭笑道:“没错,我来了之后确实会弄死他们,你觉得把他们全部弄死好不好呢?” 幼童摇头道:“不好,刘铁头,张二丫就很好,不用弄死他们,弄死他们的爹娘就好了。” 云昭回头瞅着费国强道:“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费国强讪讪的道:“这是犬子!” 云昭看看幼童,再看看费国强道:“看来你不属于那群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人。” 费国强惭愧的拱手道:“没有经历那一场劫难,心智不稳,惭愧,惭愧,从今后,我当以教育为先,从这些还未被荼毒的孩子身上着手,努力打造出新一代的清水人。” 云昭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枚亮闪闪的金币递给那个幼童道:“这是给你的,等你八岁以后,就可以去玉山求学了。” 费国强瞅了一眼金币,连忙道:“赏赐太厚。” 云昭瞟了他一眼道:“你无能,你的孩子却聪慧!” 说罢,就拖着这个聪慧的小孩子进了县衙,去看望受伤的蓝田县生员。 还好,大多数人的伤势都不重,只有陆建明的伤势很麻烦,他可能是玉山书院中为数不多的算是面目俊秀的人,现如今,被一支箭射在脸上,即便是痊愈之后,脸上也会留下一个大坑。 尽管他的脑袋肿的如同猪头一般,掰开眼皮见到了云昭,却很想下床来见礼。 “好好地躺着,刚才看了一下你的伤势,正在痊愈中,过几天消肿了,也就没事了。 就是一张脸恐怕要被毁掉了,你也不要担心,徐五想这张脸还没有你受伤后的这张脸好看。” 陆建明也是一个风趣的人,艰难的道:“反正玉山书院出来的必是丑逼,以前我还反驳两句,现在认下又如何?从众最佳! 脸皮不碍事,这里的差事搞砸了,本身就没面皮了,县尊,这里的错不是国强兄一人的过失,是我们所有人的错。” 云昭道:“谁的错,最终会有督查部来颁布赏罚,不用你来操心,好好养伤,等伤势好了,正好随我一起整顿一下清水县的风气。” 陆建明这才安心的躺下,只要县尊还有用到他们的地方,什么惩罚都无所谓。 云昭命人将县衙修整干净,将那个插满箭矢的“明镜高悬”牌子重新挂在中堂,上面的箭矢没有去掉。 在这个空间,陪着蓝田县所属生员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天色也就渐渐地黑了下来。 巴爷岭上的手雷声,鸟铳声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云昭站在县衙最高处瞅一眼这座死气沉沉的县城。 自言自语的道:“你们怎么能不信我呢?只有我才能把你们从人生的烂泥滩中拖出来。 如果按照你们所说的神迹来看,爷爷更像是一个神祗,你们这群愚蠢的人,应该拜拜我呀!” 新年到,新世纪,新快乐, 我给兄弟姐妹们献上2020年的第一声祝福,祝你新年行好运,新年万事大吉,希望你拽住肥猪的尾巴,争取捞一手油。好引诱今年的第一只金鼠。 我今年捉金鼠没戏了,新书才开,年会也没法子凑到柳岩身边近距离当球迷,过去的一年中孑2没法子当阅文年会中最靓的仔。 就把希望都放在今年,求票,求票,求月票,求各种票,在来年,我即便是当不了最靓的崽,也要当最老帅的崽…… 求票,求票,求票,各种求!!! 孑2拜上 第一三四章我是猪刚鬣 第一三四章我是猪刚鬣 云昭入睡的时候,巴爷岭那边渐渐安静下来了,给了云昭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 说起来铁木罕巴这个家伙还是很厉害的。 这些年,云氏剿匪无数,不管是占山为王的巨寇,还是江洋大盗,在遇到云氏这种军队的时候,只要手雷丢出去,就能把一大半人的胆子吓破,嘹亮激昂的铜号声响起,再来一个排山倒海式样的冲锋,对面就不剩下几个胆敢顽抗的人了。 而巴爷岭的战斗从下午激战到黄昏,再到入夜,这很说明问题了。 今夜,云霄他们会非常的忙。 云杨回来的却很早,在云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云杨在门口压低声音跟护卫的谈话声,云昭翻了一个身,就立刻进入了深度睡眠。 能让云昭毫无保留的信任的人,大多数还是姓云。 清晨起来的时候,云昭打开门窗呼吸了一口清冽的山涧云雾,这些云雾低低的徘徊在这座小城上方,云雾中的人影忽隐忽现,宛若鬼蜮。 没关系,等太阳出来之后,这些云雾就会散尽,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会暴露在天光之下。 云杨坐在一个小屋子里正在吃早饭,从他吃饭的速度以及碗盘的大小来看,他似乎非常的饥饿。 见云昭进来了,就坐到另外一张凳子上。 水雾飘散的到处都是,他坐过的凳子是干的,重新坐下去的凳子是湿的。 这种小节云杨不在乎,但是,云杨知道云昭在乎。 云昭没有坐在云杨让出来的位置,而是低头擦拭了一下凳子,坐在了云杨的对面。 “昨天打的很艰苦吗?” 云杨吞下去一口粥摇头道:“打的不算艰苦,就是杀人太多,这一次我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悍不畏死。 我们封住了路口,布置了阵地,准备冲锋的时候,人家先冲出来了,山岭上的道路不算开阔,五丈之内鸟铳开火,这已经不算是打仗,算是一场屠杀。 三五十个人被鸟铳打成了筛子,倒在地上,血流的跟溪水一般,又有一群人冲上来。还他娘的袒胸露腹的,肚皮上,后背上绘满了符篆,呐喊着什么金刚不坏,结果呢,打一枪下去,他们的肚皮上就多一个窟窿,屁用不顶。 后来人家送死的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把我们这些杀人的杀的有些手软。 到了黄昏时分,男子可能死的差不多了,就扑上来一群袒胸露乳的女人,还有打扮的跟鬼怪一样的半大孩子。 说来让人难以启齿,我们跟壮汉作战的时候毫发无伤,跟这些妇人孩子作战的时候却出现了伤亡。 一个大肚婆没人愿意瞄准她,就让她挺着大肚皮直接冲到军阵上,一个十夫长准备活捉她,结果,人家身上也有火药,抱着那个十夫长就弄响了火药,十夫长的一条手臂被炸断,一只眼睛也被弄瞎了,至于那个大肚婆自己……惨不忍睹哟。” 听着云杨絮絮叨叨的说战况,完全不像往常一般简洁明了,云昭就知道这场战斗对云杨的触动很大。 “铁木罕巴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豹叔抓到的,很没意思的事情,他让那群妇人孩子向我们发起冲锋,他自己带着七八个人偷偷地从暗道里跑了。 豹叔一开始就怀疑巴爷岭上有暗道,就带了几十个人查看巴爷岭地形,最后确定了可能挖地道的地方,在山岭后方的一棵老松树边上,堵住了铁木罕巴,那家伙肥的……有你四个重。” 云昭低头看看自己的体型,摇摇头道:“这样人很适合拿来点天灯。” 云杨道:“这种话就不该出自你的口,要干也是我这种杀人魔王去做,徐五想说的没错,你的名声不能坏了,从今后,所有的坏事你全往我身上推,往徐五想他们身上推,我们保证都应承下来,你不能坏了名声。”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我们兄弟里面,我的心思是最深沉的一个,也是心地最恶毒的一个,没必要瞒人,把我弄成一个圣人,一个菩萨,对我们没有多少好处。” 云杨坚决的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这一次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愚昧,原来有的时候,老百姓真的好愚蠢。 这个铁木罕巴院子里的女人至少有百十个,大肚婆就有七八个,豹叔在找地道的时候,在一处小山谷里看到了不下三百具尸骨,霄叔说都是挖地道的人的尸骨,地道挖好之后被人给灭口了。 人家还有地牢,地牢里关满了男女老少,听说全是给佛爷上供上少的人……这也就罢了,毕竟你不给佛爷上供,佛爷就把你关起来毒打,这好歹是一个理由。 可他娘的,当我们打开牢门放他们出来的时候,居然还有几十个人不愿意出来,说什么自己的罪没有赎,一旦出来了,前边受的罪就白受了,无生老母就给不了他们来世的富贵了…… 所以啊,阿昭,你一定要有一个好名声,这样的名声可能骗不了聪明人,可是对这些蠢货太有用了。 我这次算是真的见识了,长见识了!神仙真他娘的是神仙,可以把一个人,一群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云昭喝完了粥,掏出手帕擦擦嘴巴对云杨道:“我是野猪精转世,这事你知道吧?” 云杨点头道:“你就算是蚂蚱成精我都信!” “《西游记》你看过吧?” “看过,从多多那里借来看的,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答应给她弄一套装备,她才忍痛借我看的,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准我把口水弄上面。” “里面有一位会天罡数的三十六般变化,所持武器为太上老君所造、玉皇大帝亲赐的上宝沁金钯。 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名曰猪刚鬣的家伙你还记得不?”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漱漱口淡淡的对云杨道。 云杨丢下饭碗道:“你说的是猪八戒啊,怎么想起说这个?” 云昭抽抽鼻子道:“我就是猪刚鬣!” 云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怔怔的瞅着云昭不言语,他不知道云昭想要干什么。 云昭坐直了身子对云杨道:“无生老母是淫祠邪祀,乃是一介妖神,在北俱芦洲犯下滔天大案,惯于吸取信众精气神为己用,信众的精气神一旦被吸干,就会化为枯骨,这一点你们找到的那些枯骨可以作证。 我因为在北俱芦洲围剿无生老母的时候,被她逃脱,被玉皇大帝贬下凡尘,直到将无生老母缉拿归案,放在斩妖台上斩首,才能回归天庭。 所以呢,这一次捣毁无生老母的寺庙,就是为了捉拿无生老母,这是神仙在打架,与他们凡人无关,至于他们遭受的灾祸,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实际例子罢了。” 一缕晶莹的口水从云杨宽阔的嘴巴边上慢慢滑下来,几乎要垂到地上,见云昭在等他回话,吱溜一声又把口水给吸回去了。 “阿昭,你是猪八戒?” 云昭烦躁的摇头道:“猪刚鬣!” “这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天庭八万水军统领,自然要选身份厉害一些的。” “你觉得这些人会信?” “他们凭什么不信?一个无生老母就让他们甘愿为她去死,我的形象比无生老母好多了吧?更别说我是天庭正神!” 云杨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口水道:“真的可以吗?” 云昭叹口气道:“能打败神仙的只能是神仙,你要记得把手雷给我演化成掌心雷。 记得把各种神通给大家加上去,毕竟,一个个都是天兵天将的不能太丢神的脸。 跟徐五想一起去琢磨一下这件事,看看怎么弄。” 云杨稍微想了一下就匆匆的跑了。 云昭坐在窗前再次忍不住叹息一声道:“真的该屠城啊,猪刚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第一三五章爱情?说什么呢? 第一三五章爱情?说什么呢? 中医治病的时候是全盘考虑,是以除根为目的,是以不损伤本体并达到强身健体为目的的一种治疗方式。 缺点就是见效慢,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西医说起来就很明了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坏了治疗那里,能治疗的就治疗,不能治疗的就把病体切除。 痛快干脆!就是对本体损伤太大。 清水县就是大蓝田县躯体上的一块毒瘤。 云昭最想用西医的治疗方式来切除这块毒瘤。 从清水县人的重重表现来看,这些人其实已经废掉了,他们就像癌细胞一样有可能会蔓延到蓝田县的其余地方。 然而,云昭还是下不了狠心用军队把这里的人彻底清洗一遍,然后再从其余的地方移民过来。 尽管,这个法子可能是最快,最好的治理清水县的法子。 云昭瞅着那些在街道上穿行,在寺庙废墟上哭泣的人型生物,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神仙打架对凡人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情! 就像两只大象打架的时候是不会在意蚂蚁的性命的,这一点,大明的老百姓感触太深了。 所以,当云昭的部下,以犁庭扫穴的威势在整个清水县清剿白1莲教的时候,以铁血手段,将不大的一个清水县所有的白1莲教首脑头目一网打尽之后,就地处决。 当然,是以天庭的名义,而非以蓝田县的名义。 这似乎很有效,只是每杀一个白1莲教头目都要浪费一颗手雷,这其中的滋味,只有云昭明白。 铁木罕巴是被赤身裸体的锁住手脚,放在一张巨大的案板上抬来的,这家伙真的好肥,一身的肥肉瘫在案板上,轻轻一拍,甚至会出现水波纹。 云昭站在他的头顶位置上,铁木罕巴只能努力的翻着眼睛惊恐的看着云昭。 “我愿意献出我所有的家财,只求饶命!” 云昭摇摇头道:“你所有的家财都赔偿我浪费的手雷了,因此,你现在没有家财了。” “不,我还有很多!” “那就交出来!” “你要先放了我!” 云昭笑了,探手摸摸这个蒙古人有些蜷曲的头发低声道:“你给我造成的损失几乎无法估量,你真的认为我会为了一点钱就放虎归山吗?” “我可以回蒙古,回我们黄金家族的属地,永远不再回来。” “不行,蒙古也有我很大的一块地盘。” “我去漠北!” “不用了,你好好的躺在这里当蜡烛吧!” “我告诉你白1莲教的秘密。” “我对白1莲教的秘密毫无兴趣,还准备通过你的死告诉白1莲教,蓝田县界碑之内不准传教,否则,就是死!” 就在云昭跟铁木罕巴谈话的时候,一个面相凶恶的军卒用刀子割开了铁木罕巴的肚脐。 将一根粗大用香油浸泡过的棉线塞进铁木罕巴的肚脐,一边塞一边还赞叹着铁木罕巴身上的肥油之好,之多。 “再问一遍他的藏宝地,他们家族在这里鱼肉百姓长达两百年之久,我觉得还应该有些好东西的。” 负责刑讯的军卒应答一声,就恭敬地把云昭撵出刑房,云杨统领早就有交代,干腌臜事情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县尊。 “据说董卓被点天灯的时候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身上的油脂化成水覆盖了三丈方圆的土地。 不知道这个铁木罕巴能支撑多久?” “刑杀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围观者,而不是为了惩罚犯罪者。” 云昭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编故事的徐五想,这家伙小时候遭受的磨难已经距离他太远了,玉山书院安逸的环境几乎让他忘记了人间的可怕与丑陋。 这一次他参与了清点铁木罕巴家财,以及整理他罪状的工作,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一个重新受教育的过程。 现在,他组织了费国强等一干人正在积极地编纂《猪刚鬣传》,还要商量怎么给猪刚鬣立庙,申张猪刚鬣教义。 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不但要把猪刚鬣变成真正的神,还要让猪刚鬣的教义与蓝田县法典相符合。 短时间内应该见不到什么成效。 不过,趁着还没有开始春耕,组织清水县百姓参观铁木罕巴的堡垒,参观堡垒后面累累的尸骨,参观被点了天灯,哀嚎不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铁木罕巴。 中间有人用悲痛的语气一遍遍,一字字的倾诉铁木罕巴对他们施行的各种各样的荼毒手段。 费国强也戴着大枷跪在县衙门口,也就是铁木罕巴被点天灯的地方,一遍遍的向百姓们请罪,说是自己没有尽早发现铁木罕巴以及无生老母的罪行,导致天兵天将下凡,让百姓跟着他这个罪人一起受苦。 清水县县令早就被淹死了,他的尸体依旧随着水车轮子一遍又一遍的被水淹掉,然后又被拖出来被水车轮子送到最高处。 铁木罕巴肚皮已经被烧焦了好大一片,肚皮上的油脂融化又被棉线抽走最后化作一道明亮的火焰。 在那些黑衣黑甲黑披风且戴着面具的骑兵的威胁下,清水县城里的百姓们一点点的将所有被摧毁的无生老母庙废墟装到车上运出城,然后倒进深谷。 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罚! 受罚者包括那些帮了无数清水县的里长们。 从今天起,人们不得再信奉无生老母,一旦被发现,就要被抓去服劳役。 从今天起,那个天庭来的水军元帅猪刚鬣说了,只要他在天庭发觉有信众的意念香火到了天庭,他就会降罪于此人,剥夺他转世投胎的可能性,并且会降下疾病,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猪刚鬣当然不会降下什么惩罚的,主要是费国强这些人被这一次的事情弄得没脸回玉山,估计不会再抱着什么幼稚的想法行事。 封锁清水县是必须的,路引政策彻底的在清水县开始施行,清水县人离开自己居住地十里以外,就一定需要路引,否则,杀无赦! 不信任无生老母的极少的一部分人,也就是往日被这些信众压迫的人,此次此刻,他们翻身了,在费国强等人的引导下,用这些人组成了清水县团练。 当然,由被压迫者变成压迫者之后,很多事情会做的非常粗糙,非常的不理性。 然而,在这个时候的清水县,就需要这样的高压来维持一段时间,等人们对无生老母的感情逐渐变淡之后,才能谈得到更换。 “以后会有很多玉山书院的学生来这里实习,你要保护好你的学弟学妹们。” 云昭离开清水县的时候铁木罕巴这盏油灯依旧在明晃晃的燃烧着,每到黑夜的时候,也只有这盏油灯在为清水城照亮。 云昭很希望这盏油灯能让清水城的人心底变得明亮,脑袋变得清楚,希望他们能够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负责,而不是去追求毫无意义的来世。 云昭也要为自己的今生今世负责了,自从他十五岁后,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有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出世。 而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在大明,这个年纪成亲正好! 云昭能想得到,钱多多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不管她在哪里,她一定会飞奔回来的。 云昭也能想到,冯英那个矜持的而又坚强的女子,听到这个消息也会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她们两个都有回家的强大理由,钱多多早就把云昭定位自己的禁脔,谁碰一下,就跟咬她的肉一般。 冯英考虑的更多,她刚刚跟红娘子一起组建了自己的六千人的大军,刚刚攻破了三个县城,刚刚举起义旗,她们就不得不躲进伏牛山里打游击。 左良玉就是用她们造反的事情,借口生病回到洛阳,表示一定要把这股新兴的贼寇剿灭。 这一次左良玉动用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发誓要把她们生擒活捉。 被官兵困在伏牛山,起义军的弊端很快就暴露出来,如果不能流动,不能以战养战,她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这个时候,容不得冯英多想,只要自己的军队不被左良玉大军吃掉,委身于云昭,这就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选择了。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极度想抱孙子的云娘的两封信——滚回来,再不回来,我儿将另娶。 第一三六章钱多多的幸福时刻 第一三六章钱多多的幸福时刻 “另娶?我婆婆这是疯了!” 钱多多看完信,一脚就踢翻了面前的矮几,矮几上的古筝也她踢得飞起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张名贵的焦尾琴琴弦崩断,桐木琴面也出现了好几道裂纹。 何常氏抱着花绷子惊恐的看着钱多多一只脚踩在翻倒的矮几上,用手指指着伏牛山方向怒道:“一个贼婆子也敢跟我争男人,还是我十岁就看中的男人!” 云春靠在柱子上嘿嘿笑道:“你别忘了,人家还有一个腰细屁股大,胸大的丫鬟帮衬呢!” 钱多多瞪了云春一眼道:“都是丫鬟,凭什么你就长成这样?” 云花一边缠绕着丝线一边慢吞吞的道:“我们云家人就长这样,少爷才是最不像云家人的人。 如果不是他屁股上的印记没错,我们都怀疑他不是我家老爷的种。是他长歪了,不是我们长歪了。 他该像云杨一样,长得五大三粗配上一张国字脸才对头。”说着话还瞟了钱多多一眼又道:“男人是要看本事的,看脸有什么用?这秦淮河上多的是油头粉面的小鸡仔,也不见你喜欢。 铁块运回蓝田县了,丝绸钱也到手了,还把整整两船人送去了那个什么欧洲,那个陈公子没了利用价值,人家邀请你出游,吟诗,作画,听曲,你好像一次都没去,拒绝的口气一次比一次生硬,最后一次拒绝的借口居然是你吃多了肠胃不好。” 钱多多瞪了云花一眼道:“迟早有一天拔掉你的舌头。” 云花笑道:“这要等到你跟公子成亲之后再说,不过,有夫人公子护着,你拿我们没辙。” 钱多多笑道:“等我回去成亲了,我就在大院子里盖一座小院子,重新养两只大白鹅,谁进来都可以,就是不准你们两个憨货进来。” 云花瞅瞅自己粗壮的胳膊轻蔑的一笑。 “夫人养的大白鹅见我都乖乖的,你养的大白鹅,小心被我拿去炖了。 还有,你还没成亲呢,这时候喊什么婆婆呀。” 何常氏现在对这明面上的主仆三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那两个憨货以前是伺候大少爷的,跟着大少爷一起长大,可能是因为长相问题没有成为大少爷的通房丫鬟。 仗着大少爷宠着,老夫人惯着,逐渐就没了丫鬟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对经常进出大宅门的何常氏来说并不算稀奇,大少爷身子才在长成,自然是不能近女色的,说起来,大宅门里的主家大少爷身边的丫鬟,确实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开始还以为这两个家生子丫鬟是看不起青楼出身的钱多多,接触的时间长了之后,何常氏发现她们三人的关系其实很好,那两个丫鬟是纯粹的嘴臭不会说话的憨货。 天啊,这样的丫鬟还能在大宅门里活下去? 另外,也就是今天,她才发现原以为娇滴滴的多多小姐,居然也是一个身手高强的高人。 一张桐木古筝,加上一张檀木矮几,再加上一个装满水的净水瓶,一个燃着香的硕大铜香炉,居然被多多小姐一脚就给踢翻了。 再联想到替多多小姐收拾卧房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刀具,以及墙上的悬挂着的两柄粗大的火铳,何常氏也就不意外了。 指挥着云春一个人把檀木矮几翻过来,再看着云花随手把破烂古筝丢出去,自己小心的将刚才接住的净水瓶摆好,铜香炉换了一炉香。 见多多小姐开始犯愁,就低声道:“多多小姐麾下奇人众多,不如……” 钱多多摇摇头道:“把这个主意从脑袋里去掉,且说能不能成功,我如果真的这么干了,以后连云氏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当什么女主人了。 这绝对是一条死路!” 何常氏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您看老奴这张臭嘴。” 云花端着一盘子桔子放在矮几上,拿起一个边剥桔子边道:“不成的,冯英武功高强,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她。” 钱多多瞅着自己一双白皙的手道:“我还是太在意容貌了,当初在玉山书院练武,我怕弄出茧子,硬硬的用药水泡手,去掉了一层皮,才让这双手成了这个模样。 冯英就不一样了,她可以一只手抠着树干,再用两只脚助力就能轻易地爬上大树。 你们说,她既然那么喜欢爬树,为什么不去托生成猴子? 花花,你再去催催梁三叔,看他把马车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这就回去,怎么也要赶在那只猴子之前回去。” 花花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对钱多多道:“你要出行很麻烦,南京不是我们蓝田县的地界,一路上的保护事宜很重要,今晚传令下去,到明天早上才能安排好所有事情。” 钱多多拍一下桌子道:“我们披甲骑马走。” 云花瞅瞅钱多多细细的腰肢道:“骑马?你不成!当年练习骑马的时候,你担心把自己练成罗圈腿,胡乱练习了几下,也就能骑着马跑,还特意练习了什么贵妇偏腿骑马的姿势,坐都坐不稳,就你这样还要骑马跑两千多里地? 先说好,我可不想骑马回去,马鞍子会把屁股摩擦出一裤裆血,回去休息半月都好不了。 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先坐船,然后坐马车吧!” 钱多多赤着脚在地上转了两圈道:“你说冯英会怎么回去?” 云春笑道:“她现在被左良玉包围在伏牛山里边,想要出来听说不容易,虽然他距离咱们家更近一些,屁用不顶,想要走大路回家,就要大少爷跟左良玉打招呼,你就放心吧。” 钱多多停下脚步瞅着藻顶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能匆忙的回家,回家的时候啊,我们把这里的财货带走八成,留下两成当本钱。 到时候回到家里,冯英主仆两人就像是叫花子,我们姐妹则能大摇大摆的去见夫人,说不定还可以赏赐那两个穷鬼一锭银子。” 钱多多越想越美,说着话就去箱子里翻银子,她准备找两个不大,不小,不太纯,又不能太渣的银锭,到时候赏赐给冯英跟小楚。 找着,找着……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丢银子给冯英主仆的场景,到底自己该用什么姿势丢银子呢……想到妙处忍不住嘿嘿怪笑起来。 云春朝何常氏努努嘴道:“你看,女人就不能有男人,有了男人之后不管多聪明的女人都会变成傻子。” 何常氏笑道:“看来云氏家教很好,很干净,大宅门的陋习好像没有。” 云花撇撇嘴道:“我家大少爷值得她们两个疯魔一下。” 何常氏老于世故,看事情自然看的更深一些。 云氏当家老夫人专门给多多小姐来信了,警告她不许在外边停留太久,否则婚事会生变!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云氏上下都不以多多小姐的出身为念,只要多多小姐回去,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何常氏觉得多多小姐之所以会失态,并不是因为那个冯英会给她带来威胁。 而是这件事的根本——老夫人喊她回家成婚! 果然,钱多多一个人把头埋在钱箱子怪笑了一阵子之后,就抬头对何常氏道:“我想要南京城最好的丝绸,绫子,彩布,丝线,金线,这一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缝制嫁衣。 何常氏,我要你现在就去办……我还要去给爹娘上一柱香,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好人……让他们莫要为我担心,我以后会生儿育女,过的幸福安康的……” 大颗的眼泪从钱多多的大眼睛里流淌出来,这一次,没有流鼻涕,脸上的笑意没有消褪,眼中的笑意同样满满,只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的往下淌…… 第一三七章冯英发威 第一三七章冯英发威 冯英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婴,瞅着蓝田县的方向沉默了良久。 小楚在一边跺着脚道:“小姐,我们明天就走,这里的事情有红娘子在,暂时不会出问题。” 冯英叹口气道:“老夫人给的时间太紧了,伏牛山现在几乎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我怎么能抛下这一切安心回蓝田县成亲呢?” 小楚道:“怎么就不能回去了?我算是看清楚了,伏牛山这里的人想要彻底脱困,除非去蓝田县。” 冯英摇头道:“蓝田县自成一脉,我们这些人插不进去。” 小楚想想自己在蓝田县的所见所闻,哀叹一声道:“人家看不起我们,也用不到我们,我们这群人除了给他们添乱之外,在无用处。 即便如此,小姐也不该错过自己的好姻缘,云昭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狡猾,狡猾的当朋友不可靠,不过,做丈夫好像很不错。 他这人里外分的很清楚,一旦小姐嫁给了他,就是自己人,你的事情他才会上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小姐自生自灭。” 小女婴探出一只小手抓住冯英的一绺头发轻轻拽一下,冯英就低头瞅着怀里的孩子道:“我没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我只想给莹莹这样的孩子一个好的将来。 我也没有打算靠谁,我们既然是自己出来干事情,靠云氏算什么本事,如果事事都靠云氏,我还不如不出来,安安心心的在云氏当一个贵妇人呢。” “钱多多要是听到你的话,一定会笑出鼻涕泡的,您想想啊,要是您不回去,成亲的时候只有钱多多跟云昭,钱多多会得意成什么样子。 小姐,别的事情都能忍让,唯独这件事不能让!” 冯英笑了,探手捏捏小楚的消瘦的脸蛋道:“你又变漂亮了。” 小楚郁闷的道:“每次在云氏积攒的肉,总是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没有了。 小姐,你说我们吃这么多的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冯英用披风将小女婴小小的身体包裹住,淡淡的道:“以前是为了我戚家军的存续,现在是为了让官府给南阳的百姓一个交代,以后是为了让这里的百姓过上蓝田县那样的好日子。 我戚家军虽然败落了,可是,我们胸中的一股气没有消散! 凭什么我们作战了却得不到该有的赏赐,凭什么我们劳作了却得不到应有的收获,凭什么我们活在人世间,却要吃尽万般苦楚? 小楚,这不公平! 天下人既然不关心这些百姓,我们来! 这就是我要的。 云世兄总说人活一口气,所以他知道我胸中有这样的一口气,他给了我极大的尊重,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却始终没有说出收编我们的话,这才是云世兄让我敬佩的原因。 也是我第一次有了想嫁人的念头,哪怕与钱多多相争我也愿意的原因。 小楚,我会嫁给云世兄的,这是我的幸福,我们也会撕破左良玉设下的天罗地网,这是我的志向。 我两样都想要!且缺一不可!” 小楚一巴掌拍在自己高高的胸前,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哀叹道:“我还想着能早点去蓝田县贴膘呢,看样子还要再等等。” 冯英笑道:“再忍忍,我大婚的时候,你有吃不完的好东西。” 小楚从冯英怀里接过小女婴,小女婴很自然的将小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小楚郁闷的道:“你娘去追你爹了,没奶吃。” 说着话又看着冯英道:“那个李信是怎么回事吗,这个时候了还到处乱跑,就不怕被左良玉捉了去?” 冯英冷冷的道:“他是在逃跑!” “逃跑?” “红娘子两次将他从大狱里救出来,第一次人家不愿意参与造反,以为这样做可以逃过一劫,继续当他的富家公子。 谁知道官府没有放过他,直接把他打入了死牢,这一次又是红娘子救了他,他没出路了,只好跟着我们一起造反,就这,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字叫什么——李岩! 才进军中,他就想要指挥权,这一点上红娘子还是清醒的,并没有将军权给他。 这人看不到希望,自然就要跑,而且抛弃自己的妻女于不顾。” 小楚怒吼道:“我去杀了他!” “不用了!” 一个戴着红色头巾,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从山路的另一边匆匆走过来,从小楚怀里接过孩子,孩子才扑进母亲怀里,立刻哇哇的哭泣起来。 红娘子解开衣衫用斗篷包裹住孩子哺乳,只是满身的凄凉之意让她此时无论如何都温柔不起来。 “他跑了,已经过河了,我原本可以一箭射死他,终究没有射出那一箭!” 小楚怒道:“我和不杀了这个负心汉?” 红娘子凄楚的笑了一下,对小楚道:“妹妹,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小楚道:“明白什么呀,说到底是你找的男人不对,两人厮混了这么久,孩子都有了,连一个名分都没有。 人家早就想拔腿跑路了。” 红娘子低下了头,不言语了,却听冯英冲着小楚吼道:“闭嘴!” 小楚委屈的闭上了嘴巴,却显得很不服气。 那个李信她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人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双眼睛瞅着自己的身子乱看,全然不顾站在一边的红娘子。 见小姐来了,更是显得殷勤,这样的混账当时就该一枪轰死他。 “红娘子,这段时间我来统领大军,你好好的陪陪莹莹,伏牛山地域狭窄,我们六千余人窝在山中人要吃喝,马要草料,不杀出去会被左良玉困死在伏牛山。” 红娘子道:“李信走了,他还带走了我们所有的秘密,想要突围,咱们事前制定的策略就不能用了。” 冯英咬着牙道:“走黑风岭!” “黑风岭?那里只能容一人通过!”红娘子吃了一惊,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没错,走黑风岭,抛弃所有的辎重,抛弃我们不多的战马,甚至要抛弃老弱,集中所有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西峡县,继而劫掠淅川县,只要这两处地方拿下,我们就能获得暂时的安稳。” 红娘子似笑非笑的瞅着冯英道:“西峡县再过去就是商洛县,你男人不会也跟我男人一样靠不住吧?” 冯英摇头道:“靠山山倒,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毕竟,这个时候,我们是贼寇,他是官员。 我们也没有想着拖他下水。 只是现在的局面不好,李洪基败了,张秉忠投降了,其余各地的大军不是接受了招安,就是躲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 只有我们还在跟官府争斗。 这一次,就这么定了,我们兵出黑风岭,打左良玉一个措手不及,他的一万多兵马还没有可能封锁整个伏牛山。” 小楚见冯英说的慷慨激昂,似乎把成亲的事情给忘记了,就小声提醒道:“新郎官等你入洞房呢。” 红娘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吃饱的孩子放在小楚的怀里道:“看着孩子,冯英,这一次突袭西峡县,还是我走一遭,如果我战死了,孩子就是你闺女。” 冯英冷冷的道:“我还要养我的孩子呢,谁的孩子谁养,她没了爹,不能再没了母亲。 这一战,我去!” 说罢就转身进了军营,长吸一口气对一个戚家军老卒道:“吹号,集合,我要说话!” 老卒嘿嘿一笑,就举起铜号“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不一会,散落在各处的义军,就缓缓地向冯英所在的土坡靠拢。 冯英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就清清嗓子道:“我们被包围了,被左良玉一万六千大军给包围了。 我们的武器不如敌人好,我们的人数没有敌人多,我们的粮草没有敌人多,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害怕吗?” 第一三八章我的万里红妆 第一三八章我的万里红妆 冯英跟红娘子的起义军与其余的起义军差别不大,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是一支拖家带口讨生活的人群。 唯一与别处起义军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这里有一支超过一千人的中坚力量,这些中坚力量就是戚家军残部…… 很可惜,这些人的年纪偏大了一些,好多胡须头发斑白的人混杂在义军中,让人很担忧这支军队的战力。 不过,这些人手中拿着的陈旧武器,伤痕累累的铠甲,却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所有人,他们是昔日战场上的王者。 现如今,几乎所有的能战之士围拢在冯英身边,听冯英讲述此次作战的目的。 听了冯英的讲述,老兵首领彭寿摇摇头,对冯英的策划有些不以为然。 其余人等都去准备了,只有独臂彭寿留了下来。 “西峡县有民壮三千,官兵一千五,以及杂七杂八的临时征召来的刀客,镖师,总数应该超过了五千。 这些人按照左良玉的军令挡在了黑风岭的正面,所以,我们想要从西南突围,首先就要击溃这些人。 西峡县令左深是左良玉的本家侄子,所以不要幻想这人会弃城而逃,所以说,这是一场恶战。 小姐,西峡县虽然比起周边的地方富裕一些,左良玉也想到了这一点,摆下重兵防备我们呢。 老奴以为,西峡县不是一个好的目标。” 冯英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再在面前的大石头上,指着这块小石头道:“这是团练!” 说着话又捡起一块小一点的石头道:“这是临时招募来的刀客,镖师们。” 最后捡起一块大石头放在最后道:“这是官兵,彭爷爷,你认为那个左深为何会这样排兵布阵?” 彭寿道:“不放心团练,不放心刀客跟镖师,以官兵为后阵压阵!” 冯英把巨石上的小石头扒拉掉淡淡的道:“凿穿团练阵营,驱赶团练向后奔逃,镖师,刀客更是一群只知道各自为战的废物,可以裹挟着这些人冲击官兵军阵。 我们借力打力,将官兵一战击溃。” 彭寿叹口气道:“太危险了,如果团练没有小姐想的那般弱小,我们一旦被左深缠在西峡县,周边的官兵就会合拢,将我们彻底的包围,再想突围就难如登天了。” 冯英瞅着彭寿低声道;“西峡县太靠近商洛了。” 彭寿皱眉道:“云氏不会出兵的。” 冯英道:“我在蓝田县待了那么久,已经明白了蓝田县的扩张方式,他们扩展地盘绝对不是借用兵力,而是采取渗透,蚕食的方式。 云氏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他们强悍的兵力,而在于他们家掌控的玉山书院能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最精锐的人手。 玉山书院以前的时候,只招收本家或者买来的子弟,后来就开始招收关中子弟,再后来,只要是愿意来玉山书院求学的人通过考试,他们都要。 每一个在玉山书院完成学业的人,回到本地,您认为这是干什么呢? 这几年,云氏从朝廷那里以粮食换到了大量的贡生名额,我在玉山书院见过一次玉山书院授予本院学生贡生资格的场面。 我想,如果皇帝见到那个场面一定会害怕的睡不着觉。 西峡县是关中通往河南之地的要道,以我世兄的手段,他如何会放过? 那些西峡县的玉山书院学生,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定会想着把自己的家乡纳入蓝田县,你说,这些学生会干出什么事情? 这恐怕才是左深这个西峡县令将团练放在最前方的原因,左深只是控制了县城,至于乡下,恐怕早就是蓝田县的地盘了。 这一次,我们被困伏牛山其实是好事,一旦我们劫掠了周边的几个县,我们就有大量的粮食,钱财可以让我们在伏牛山屯田,也让全天下人知晓还有人在造反,还有人在打着‘均田地,共富贵”的口号在为他们作战。” 彭寿对冯英说的这些好像并不在意。 既然这孩子要打西峡县这一仗并且已经决定了,他自然不会反对。 活了这么些年,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生生死死的对他这种老人没有什么意义。 他瞅着冯英道:“丫头,我听说云氏的管家夫人给你来信了,催促你回玉山成亲,是不是有这回事?” 冯英俏脸微红,点点头。 彭寿道:“女人成了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明白吗?” 冯英低声道:“知晓!” 彭寿摊摊手道:“既然知晓,你还在外面做这些事情干什么?成亲之后你要孝敬婆婆,伺候丈夫,生儿育女,管理家业,如何能继续在外征战?” 冯英仰起脸瞅着彭爷道:“我需要一份丰厚的嫁妆!” 彭寿左右瞅瞅低声道:“丫头,劫掠周边府县,就是为了凑一份嫁妆?红娘子恐怕不肯让你拿走所有财货。” 冯英笑道:“这点财货彭爷爷以为我世兄会放在眼里吗?” 彭寿摇摇头道:“不会!” 冯英长吸了一口气道:“世兄的目光在全天下,而非一城一地,可是呢,全天下是一城一地组成的,想要全天下,就要从一城一地夺取。 我不明白,世兄的实力已经达到了独占关中的目的,为何还要隐忍不发。 直到我发现蓝田县已经将重点放在了归化城上,他最信任的钱少少在归化城一去便是三年,高杰也统领三成蓝田县本部去了归化城,这两年走西口的风气大炽,就连河南地也有流民开始向关外走。 归化城的存在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我想了好久,也没有想明白,直到他们在归化城外与建奴大战一场之后,我忽然明白。 对云世兄来说,他的敌人是建奴,不是朝廷。 他在等这个朝廷自然垮掉,等待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能结束这个朝廷,然后,再由他来一统天下。 云世兄要收天下人心,以最少的代价,死最少的人来完成改朝换代,说到底是心怀怜悯,他对踩着本族人的尸骨登上皇帝宝座这种在被人看来荣耀无比的事情毫无兴趣。 他要让我们这个族群中的弊病一次性全部爆发,全部展现无疑,然后才收拾旧山河。 可是,李洪基太愚蠢,居然败给了孙传庭,张秉忠更是心无斗志,居然在襄阳向朝廷投降。 他们失败了,受打击最大的不是这两个无能的狗贼,而是我云世兄! 天下巨寇一个个臣服朝廷,或者归隐山林,天下看似要平定了,可是,大明朝两百多年积累下来的弊政没有丝毫的改变。 文臣人心各异,武将贪婪成性,皇帝暴虐,宦官横行,乡野豪强各自为政,百姓成鱼肉,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怎么成呢? 没有贼寇平灭土豪,将田地分给百姓,没有贼寇绞杀旧有的官宦之家将土地分给百姓,没有贼寇们打乱旧有的腐朽秩序,云世兄如何在平地上重建一个新的朝廷呢? 玉山上的学问璀璨夺目,当光耀千秋,然而,这些学问与旧有的学问差别太大。 之所以能在蓝田县大行其道,就是因为关中是一个战乱之后重建的地方。 如果放到江南,云世兄一旦要施行他的主张的这一套学问,必然会受到所有江南豪强的抵制。 那个时候,你说,云世兄要不要把这人都杀掉呢? 不杀的话,他想要执行新的学问毫无可能! 满大明,历年来考中进士的学问人中,江南占据了八成之多,他们就是云世兄常说的利益既得者。 谁会把吃进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呢? 彭爷爷,这个世界已经黑暗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需要摧毁干净,却不能由云世兄来摧毁。 李洪基不成,张秉忠不成,那么,我来! 所以我在最不合适造反的时候造反了,我会小心培育这支义军,他们将会成为世兄手中的一柄刀,一柄扫帚,替他斩断前路的荆棘,替他清扫干净大地,好让他真正快意的,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理念来作画。 给世人一个光明的未来。 当然,这也是我嫁给云郎所出的万里红妆!” 第一三九章两个未婚妻 第一三九章两个未婚妻 天麻麻亮。 一场如期而至的春雨很好地遮蔽了冯英大军的动向,直到这些强悍的步卒们靠近了敌营,并且杀死了哨兵之后,西峡县的团练们才从梦境中醒来。 匆匆组建起简单的防线,或者说只是一堆人挤在一起罢了。 “冲啊!” 小楚在人群中的呼喊如同鸡叫,这丝毫不影响她随着冯英的脚步杀向敌阵。 抬手用短铳轰飞了一面巨盾,奋力将一柄短矛投掷进敌阵中,眼看着一名壮汉抱着插在胸口的短矛仰天倒地,她就踩着这个壮汉的身体,越过泥泞的土地,保护着冯英的后背。 冯英手中的长弓一刻都没有平静过,一枝又一枝的羽箭没在敌人的身体上,直到弓弦崩断,她才丢弃了长弓,继续以长矛为武器,继续向前冲杀。 “突出去!” 独臂彭寿怒吼一声,将刀子从敌人的胸口拔出,见冯英,小楚主仆已经向前突进了十丈,遂舍弃了面前的敌人,向冯英所在的地方杀了过去。 浑身湿透的冯英在绵绵的细雨中奋勇前行,掌中的长矛在她手中幻化成了一条毒蟒,枪尖落处,便是血雨缤纷。 此时的冯英是狼狈的,却也是悍勇的,一张苍白的小脸,在乱军中如同一朵尚未盛开的白荷,沾着雨珠绽放。 在她身后,是一群穿着破旧甲胄的老兵,他们没有冯英那么急,每处理掉一片敌人,再稳步前行,即便是这样,向前推进的速度依旧快的惊人。 在他们走过的地方,一片哀嚎声,他们没有杀死敌人,只是重伤敌人,现在需要破阵,敌人的哀嚎声能加速敌军的溃败,对于这一点,他们有很充足的经验。 “入阵列!” 独臂彭寿冲着冯英小楚大吼了一声,几个举着盾牌的老兵就快步上前,很快就把冯英,小楚包围在军阵中。 “弓箭手!” 一柄强弓,两袋羽箭就落在了冯英手中。 “火枪手” 小楚迅速的给手铳加装了弹药,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校刀手,突击,长枪手三步后掩护,长盾掩护两翼,弓箭手,火枪手开路!” 独臂彭寿看似在指挥一只小队,随着他的呼喝声,旁边的小队马上也有人开始呼喝,等到呼喝声停止,战场上乱跑的就只剩下敌人了。 雨水从高空落下,砸在地上没有溅起水花,只是,这滴水珠却见证了一个纷乱的人群在短时间内化作一支又粗又大的箭头,在阴霾的天空下向前。 “敌人跑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紧接着所有人都在喊敌人跑了。 还在作战的西峡县乡勇闻言,也不管是真是假,丢下武器拔腿就跑。 “跟上他们,不要杀戮,不要停!” 冯英抬起长弓射翻了一个想要组织兵勇作战的官员,紧紧随着溃兵向五百步后面的第二道营寨进攻。 刀客,镖师们远没有乡勇们有胆量,眼见大股人群向自己的营寨跑了过来,还听见好多人在喊“败了,败了。” 这些历来喜欢吃风头饭的家伙们,第一时间转身就跑。 才跑了几步,一蓬箭雨混着雨水兜头落下,跑在最前边的人纷纷倒地,那些逃跑的人勉强站住脚跟,身后的汹涌的人群又推着他们奔跑起来。 于是,箭雨又起,众人停顿一下,然后又跑……更有甚者,顾不得两边是高山,抱着脑袋亡命的跑进了两侧的深山。 冯英用尽全力丢出了一枚手雷,包裹着防水油布的手雷在空中转着圈,落进了严阵以待的官军军阵。 “轰!” 手雷在人群中炸开,仅仅开出一朵小小的火焰,随即就被雨水浇灭了。 不过,这一声爆炸,却让军阵停止运转了一刻,让更多的溃兵靠近了官军本阵。 乡勇们不敢向明晃晃的刀枪上碰撞,纷纷向两边逃遁,在奔逃一阵,就发现有好多穿着跟他们差不多衣衫的家伙居然冲进了官军主阵的两侧。 “有奸细!”一个一边逃跑一边不忘提醒官军的乡勇大声吼叫。 随即,一柄短刀就刺进了他的腰肋,他抱着腰勉强跑了两步就跌倒在泥水里。 更多的人受到了袭击,于是,也就有更多的人在防备身边的人,更有甚者为了不被偷袭,他们率先向陌生面孔的人发起进攻。 雨水越下越大,冯英手里的弓弦已经在逐渐变软,射出去的羽箭一枝比一枝无力。 在感受到长弓再也射不出有威力的羽箭之后,她就重新捡起长矛,加入长矛手的战斗。 倒是小楚的手铳似乎并不受雨水的侵扰,她最讨厌的是雨水把她的衣衫全部淋湿了,这让她傲人的身材在人群中显得极为醒目。 于是,谁看她,她就用火铳轰谁。 戚家军老军的小队人马终于杀进了官兵军阵,冯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要击垮面前的这支官军,胜利就在眼前。 于是,她长啸一声,立刻就有号手吹响了铜号,随着铜号声响起,山谷两侧以及官军后方同时响起了嘹亮的号声,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向官军所处的小山岗扑过来。 “小姐,这是南京城最好的妆花绸跟皓纱,您要的种类都全了。 这匹红底云纹折枝花锦鸡羽妆花缎子最适合做小姐出嫁时的大衣裳,您看看这料子多好。 是用了片金线,九种丝线,外加锦鸡毛织成的,是万和堂不传之秘,老婆子可是花费了不少口舌才淘换出这一匹。” 何常氏从一堆绸缎中抽出一匹绸缎,打开之后,就用自己肥厚的手掌摩挲着绸缎,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钱多多从另一堆丝绸边上过来,瞅了一眼这匹漂亮的不像话的丝绸道:“为何不是孔雀模样?” 何常氏连忙道:“好我的小姐哟,您要的主色是红色,这只红腹锦鸡毛色鲜亮,最是喜庆,孔雀色最正的是绿孔雀。” 钱多多甚至都没有想就摇头道:“大衣裳上不要花鸟鱼虫,只要云纹或者福字文,哪怕是饕餮纹都成,色正最重要。 这匹绸缎留着给冯英。” 何常氏翻了一个白眼道:“这是给小姐淘换的。” 钱多多道:“你也不想想,成亲的时候是三个人,我穿的花枝招展的,她跟叫花子一眼,到时候被人小看的是阿昭,花里胡哨的都给她留着,我就穿正色衣衫就好。” 靠在船舱边上打瞌睡的云春闻言,打了一个哈欠道:“对,对,你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知道不,你光着其实更好看。” 钱多多瞅瞅云春道:“以后不要你伺候我洗澡了。” 云春道:“本身就不情愿伺候你洗澡,还是少爷洗澡的时候好伺候,也就三把屁股两把脸的事情,我们只要帮他洗头发就好。 哪像你,洗个澡还要往水里倒那么多的东西,脚指甲挫不圆润都不满意。” 钱多多大笑道:“这一点啊,你两要学着点,把自己照顾好了,才好嫁人。 过来挑挑,这匹两色缎子就很合适你们,另外啊,还要注意一下发式,不要总是挽一个发髻就了事,胭脂水粉也用一些,我成亲的时候你们还要在后面帮我托着裙子。 家里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样子,一个都穿的绿了吧唧的,阿昭那一身绿袄子我到现在都恨得牙齿痒痒。 好好地一个漂亮少年人硬是穿出蛤蟆的感觉。” “还是一只胖蛤蟆!” 云花从船舱后面走过来,抱着一匹织金缎不撒手,对钱多多道:“归我了。” 钱多多将一匹双色缎丢给云花道:“你适合这个,织金缎上明晃晃的全是金线,那是做嫁衣的。” 云花并不傻,紧紧抱着织金缎道:“我以后也会嫁人,用这个做嫁衣挺好的。 你现在是富人,就不要跟我们两个穷丫头争一匹破绸子。” 何常氏瞅着钱多多跟云春,云花争东西,手指头痒得厉害,她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争一匹破绸子。 “嫁衣我早就想好式样了,成亲的那一天,我只要一身红色,再戴上牡丹金冠,裙子后摆要长,衣服要贴身,薄薄的用一点脂粉,口媒子要最好的,能配裙子……” 何常氏低声道:“小姐,这不合礼。” 钱多多嫣然一笑道:“这是阿昭帮我谋划的,还给我画了一幅画,很漂亮,很美。” 云春,云花齐声道:“在哪?我为什么没见到?” 钱多多指指脑袋道:“我把他藏在这里了。” 第一四零章娘亲高见! 第一四零章娘亲高见! “这么说,我一回去,就要成亲?” 那天,被霄叔用口水喷了之后,云昭就把成亲的事情给忘记了,他以为这只是长辈们日常催婚的一种手段。 队伍才过了西安城,他从云杨口中又听到了自己将要被成亲的消息。 “老娘要我娶谁?” “多多跟冯英!” “两个一起娶?” “没错,咱家是大户人家,一次娶两个不多。” “为什么我听着这么怪异?” 云杨耸耸肩膀道:“那你就娶一个好了。” 云昭想了一下道:“还是两个都娶算了,省事。” “家里也就认这两个,也就是说从咱家大门里进来的媳妇只能是这两个,以后,你要是还想娶,就只能从角门里往进抬。” 云昭摇头道:“不娶了,要是再娶,那就不是娶老婆,是谋杀。” 云杨怜悯的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以后喜欢了就去青楼,别带回家,你要娶的这两个能把别人撕扯成碎片。 你们公母三个慢慢玩,谁掺和进去谁倒霉。” 说完话,云杨又瞅着西安城高大的城墙所有所思的道:“我有一个朋友远道而来,我要去看看。” 云昭通情达理的道:“确实如此,你这一年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明月楼里,花了那么多的钱,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多少也应该培养出一些感情出来了。” 云昭说着话就拍开云杨探向他袖囊的手。 “借的!” “先把前几次借的还我。” “最后一次!” 听云杨这样说,云昭也就不挣扎了,尽管这句话他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他还是坚定的选择相信自己的兄弟,迟早有一天会还钱给他。 云杨是一个很讲究的人,拿走了云昭袖子里的十几枚金瓜子,跟三颗珠子,对于笨重的银子,他是不屑一顾的,云大爷丢不起那个人。 云昭幽怨的瞅着云杨道:“别人去青楼都是去找漂亮姑娘,你专门去找老鸨子这是一个什么道理?” 云杨认真的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云昭叹口气道:“你喜欢这个老鸨子很久了吗?她似乎比你大好多。” 云杨笑道:“在一起很愉快就是了,好了,我走了!” 云杨随便敷衍云昭两句,就骑着马进了西安城。 “你们也不管管!” 云昭对身边的云霄抱怨。 云霄冷冷的道:“他是旁支,就算是抱着一头猪睡觉,只要他喜欢,我们也没二话。” 云霄很警惕,自从进了蓝田县,他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云昭,似乎很害怕他跑掉。 云昭很羡慕云杨的随意…… 所以,他回到家里之后就严重赞同了母亲的建议,并且给母亲出了很多关于婚礼方面的策划。 对于任何无力反抗的命运,云昭都选择坚决顺从, 这态度让云娘非常的满意。 “多多正在回来的路上,冯英这孩子可怜,我问过云霄了,他说冯英这孩子被左良玉困在伏牛山里了,没法子回来成亲,你去给左良玉说说,让冯英回来,成亲后,再进伏牛山,继续被他围困……” 云昭觉得母亲的逻辑思维很不清楚,咳嗽一声道:“让左良玉放冯英回来这没有问题,问题是为何还要让冯英回去继续被人家围困呢?” “你老婆给你打江山呢,六千人马不能放弃!” 云昭吃了一惊道:“您知道?” 云娘回到里屋,小心的捧出一个红漆匣子,郑重的从腰上解下一枚钥匙,亲自打开红漆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摞子文书道:“这是为娘跟冯英商量好的事情。 冯英已经用计撵走了李信那个讨厌鬼,现在,那支义军就是我们家的了。“ 云昭翻着文书诧异的道:“什么李信,什么义军?怎么就成我们家的了?” 云娘冷笑一声道:“原本是要连那个红娘子一起撵走的,冯英不同意,说那个女人对义军有大用处,她以后要嫁人的,不好控制军队,小楚就是一个吃货,当不了首领。 只好让那个红娘子继续待在义军里。” 云昭翻看文书,越看越是吃惊,他当初让冯英去河南,还以为是冯英自己的雄心不死,准备出山跟天下英雄一争短长,他万万没有想到,冯英在云氏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清扫大地的计划。 组建一支义军,与云氏分割开来,且不接受云氏的帮助,自己发展,自己扩大,自己征战天下,以义军之名有组织有目的的为云氏清扫所有横亘在面前的旧势力。 冯英在文书中还重点指出,只有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支武装力量,才能有效地执行云氏的战略。 不能仅仅依靠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草寇,这些人的立场极不稳定,且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一旦坐大,会反噬云氏,这是必然之事。 云昭用了半个晚上看完了这些文书,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如果云昭不是野猪精,冯英这样的操作非常的可行,甚至非常的有必要。 可是,云昭知道,李洪基必然会有这么一败,张献忠必定会投降,罗汝才等人必定会偃旗息鼓两年。 这些人的第一次造反大业是不成熟的,堪称乱糟糟的,是盲目的,没有形成自己的纲领性指导意见。 失败一点都不奇怪。 等李洪基二次崛起,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一次的起义浪潮会席卷大明北方,最终攻破京师,终结了朱明王朝在北方的统治。 张秉忠也是一样的,他在襄阳龟缩两年,忍受大明官员的各种盘剥,最终趁着李洪基蜂起的机会,再度入川,完成自己对蜀中的完全统治。 那个时候,北方已经被义军彻底的清扫了一遍,很方便云氏入驻。 云昭想的出神,云娘端来一碗粳米粥放在儿子身边道:“一个陪你征战四方,一个在家里伺候我,养儿育女,很好地安排。” 云昭瞅着母亲道:“我没有打算现在就征战四方。” 云娘看一眼儿子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征战天下的,这一点娘知道,冯英说,这天下多被朱家统治一天,百姓就要多受一天的罪。 以前呢,为娘总觉得咱们云氏只要过得富裕安乐就好,看多了那么些穷人衣食无着,我也觉得人不该这么活着,既然我儿有能力让蓝田县的百姓吃饱喝足,也就能让全天下的人吃饱喝足。 前些天,为娘被秦王妃邀请去了一遭洛阳,进了福王府邸为福王祝寿,才出了潼关,那里的地界就跟我蓝田县大不相同。 一路上流民成队,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箩筐就装着全部家当,有的人挑着的不是家当,前边箩筐装老娘,后边箩筐装儿女…… 眼看着很多人都支持不到潼关,为娘就命人去潼关买来粮食,在一路上设置粥棚,即便是这样,为娘还是在原野上看到了饿殍。” 云娘说着话,眼角渗出眼泪,掏出手帕擦擦眼角又道:“进了洛阳城,偌大一座城池街上行人都没有多少,只看见大队的兵丁在沿街砸门。 看到两处欺男霸女的,为娘命你虎叔收拾了他们一顿,还给了他们一点钱要他们好生安家。 谁知道到了晚上,你虎叔就告诉我,白天帮的那两户人家,全家齐齐的上吊了。 还以为是贼人害的,你虎叔却说是自己上吊的,你看看,为娘好心救人,却害了人家全家。 这就没天理了呀,左良玉就是一个畜生!” 听了老娘的哭诉,云昭轻轻拍着老娘的后背道:“以后不喜欢看见这些,就好好地待在咱们蓝田县,这里还是有天理的。” 云娘擦干眼泪,咬牙切齿的道:“蓝田县遭灾的时候,咱们全家都在吃糜子饭,吃黑馍馍,我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馋一口猪肉,为娘都舍不得,就怕来年继续遭灾,家里断顿。 他福王可好,洛阳城外边饿殍边地,民不聊生,他办一场寿宴就花了七万两银子! 有七万两银子他拿来跟我们蓝田买粮食啊,我们又不是不卖给他,只要是赈灾粮食,为娘宁愿亏本卖给他。 七万两银子的粮食们救活多少人?这不比他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找和尚道士来给他念经祈福更有福报? 就这,福王妃还有脸对我说,这是历年来花的最少的一次,办得寒酸,让我看笑话了! 儿啊,你说,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不死,谁死? 冯英就该攻破洛阳城,把那个肥的跟猪一样的福王捉住塞井里!” 云昭用怪异的目光瞅着母亲道:“据说福王有三百斤重,塞井里会卡住的。” “那就用木棒捣下去!” 云昭点点头道:“娘亲高见!” 第一四一章不一样的幸福都是幸福 第一四一章不一样的幸福都是幸福 拍母亲的马屁云昭不觉得有半点羞耻感,只要能让她高兴起来,云昭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无耻一点。 母亲的社会觉醒是自发的,也是初级的,她对社会的看法就像很多普通人的看法一般,那就是——人可以被剥削,但是,一定要有一个底线,不能让人家吃不饱,不能让人家卖儿卖女! 以上就是蓝田县最大的地主婆的社会觉醒。 很朴实,也非常的真切。 冯英的文书母亲不给云昭,而是坚持自己收起来,好像云昭只要拿到那些文书,就会立刻公诸于众。 会坏了冯英在旁人心中的美好模样。 云昭其实是很理解冯英的。 既然已经当贼寇了,既然已经起义造反了,再用一些小小的比如挑拨离间,比如李代桃僵这样的小计谋很正常。 从冯英设计让红娘子跟李信反目一件事来看,冯英真的很在乎她拉起来的这一枝小小的人马。 在乎到让她可以放弃往日里的为人。 这种事情对于云昭这种阴谋家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喝水的功夫就能完成好几次诸如挑拨离间这样的小事。 对于冯英可能会很难,甚至会在她心里留下一定的阴影。 回到房间的又枯坐了一会,云昭瞅着阴沉的天空,低声道:“该出动了吧?” 小楚踉踉跄跄的在雨地里走着,只要看到有同伴趴在泥水里,就大声的呼唤几声,再摸摸同伴的脖子看看有没有脉动。 发现一个活的,她就会大声叫唤,欢喜的将对方的脑袋抱在怀里大笑,如果那具身体没有动静,她又会哇哇的大哭。 总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小楚满身是泥,一会笑,一会哭的让人很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一下。 冯英坐在一个棚子里,桀骜不驯的左深被人按着跪在她面前,一声“臭婆娘”还没出口,他的人头就被一个独眼老兵给斩了下来。 眼瞅着被俘虏的左良玉军卒,开始有些哗变的模样,冯英一声令下,百十颗人头就跌落在泥水中。 处理完俘虏,冯英疲惫的靠在墙上闭目沉思。 再有一个时辰,被她暂时放弃的后营大队人马就会在红娘子的统领下来西峡县跟他汇合。 彭寿已经带着前锋营进了西峡县城,冯英只希望这座县城里有足够多的粮食可以让她安置后军的老弱。 官兵的增援军队很快就会到来,现在,攻守之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仓促前来救援的官兵,必定会退却,准备再弄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他们这些贼寇包围住。 这就很难了。 借助伏牛山地形,将冯英这些人困住不算难,那是因为伏牛山的出口不多,堵住出口就算包围了。 在平原上包围住这六千人,就不是左良玉手中不多的一万八千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在潼关白白丢弃了将近两万人马,已经让左良玉痛不欲生了,最让他难受的是,这些人马依旧属于他,可是,他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 这些人马,可都是他的精锐啊。 冯英是知道这些情况的,有云氏的当家夫人支持她,蓝田县很少有事情能瞒得过她。 所以,她现在不但不担心左良玉会跟她硬拼,甚至还想着等后军人马到来之后,她还可以直接进入淅川县,趁机扩大一下战果。 “小姐,我们死了好多人。” 小楚哭哭啼啼的从雨地里跑回来,抱着她的胳膊又开始嚎啕大哭。 安慰了一下小楚,冯英低声问道:“战死了多少?” “一百二十七个!” 冯英点点头,这个损失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比她预料的还要少。 可是,小楚却因为这一百多个人的战陨伤心欲绝。 冯英仰起头,她不想让小楚看到她眼中的冷漠。 红娘子一身的红衣,在雨地里显得格外醒目,她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婴儿,走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笑吟吟的像是一位走在花园里赏花的贵妇。 “终究是赢了呀,你这个妮子确实厉害!” 冯英站起身迎向红娘子,瞅着这个包裹着红头巾的女子道:“你来处理西峡县的后事,我要走了。” 红娘子愣了一下道:“去哪里?回去成亲?” 冯英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淅水县!” 红娘子瞅着冯英道:“人困马乏的你还要袭击淅水县?” 冯英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左良玉的防御圈子已经出现了漏洞,不拿下淅水县,我们在西峡县待不了多久。” 红娘子将孩子递给冯英道:“我去。” 冯英道:“还是我去吧,你留守西峡县,只要我等到左良玉援军撤退的消息之后,我立刻出发。这一次,我们有很多马。” 红娘子来了,冯英立刻就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衫,倒头就睡,直到彭寿来告诉她,左良玉派来的援军已经撤回去了。 冯英二话不说,就推醒酣睡的小楚,主仆二人立刻出门,带着匆匆组建的八百骑兵,直扑淅水县。 “小姐,这种扣子老婆子还是第一次见。” 何常氏拿起一枚小巧的玉石,瞅着上面的四个小小的孔洞觉得非常新奇。 正在一针一线缝制长袍的钱多多停下手中的针线,看了一眼何常氏手里拿的玉石扣子道;“这是从蓝田县军服上借鉴的,他们用铜做扣子,亮闪闪的,很醒目,我就找了一些碎玉石,做成了这些扣子,没想到用上去还不错。” 云春正好缝制好了一颗扣子,抖抖手里的皓纱制作的内衣高举着瞅瞅之后,再看看钱多多笑道:“里面穿这个就够了,肚兜什么的全都不要,少爷看了一定会流鼻血的。” 钱多多傲然道:“里面本来就是什么都不穿的,要是穿了,我干嘛还要用这种透纱做里衣?” 云花吃吃笑道:“穿这个跟没穿有什么分别。” 何常氏笑道:“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穿了这个比不穿更好看。” 几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着闲话,中间还打趣几声,一时间,小小的舱房里笑意融融。 钱多多翘首看看船舱外的模样不由得发愁道:“这条破河走不完了还是怎么的?” 云花道:“你运气好,梁三叔说今年汴河今年水多,很多断的地方开了,初春的时候我们还能坐船到河南是大运气,老天看在你急着成亲给的脸面。” 云春靠着船舱睡醒了,伸出脑袋朝外看看道:“外面好热闹啊,我们不坐船了,改坐马车。” 何常氏朝外瞅瞅脸色顿时就变了,将云春扯回来关上船舱道:“外面全是流民,不要乱看。” 云春不满的道:“流民有什么可怕的,都是可怜人。” 何常氏道:“他们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杀人。” 云春道:“这很正常啊,没吃的,当然要抢的,抢有钱人的。” 何常氏哭笑不得道:“我们现在就是有钱人。” 云春楞了一下马上暴起道:“他们要抢我们?我们家就是干强盗的,他们居然要抢我们?” 钱多多一脸无奈的将云春拖得坐下道:“让梁三叔去处理,我们继续做衣服。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我们管不过来,等我们真正进了河南境内,那才叫可怕呢。” 云花嘿嘿笑道:“冯英就在河南当贼寇呢,多多,你说,要是我们被冯英抓走会是什么模样,先说好,我跟春春是少爷的丫鬟,她一定对我们很好,你就很难说了,会不会把你嫁给一个独眼瘸腿的贼寇?” 钱多多咬断丝线,将针在头发上擦一擦道:“第一,她没有这个本事,第二,只要是阿昭,他成什么样子我都嫁。” “呸呸呸,净说晦气话,少爷好好在家等着做新郎官呢。” 钱多多恨恨的丢掉手里的衣衫,抓住云花的耳朵用力的扭,一边扭一边大声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云花连忙求饶道:“好,好,我说错话了,你今年一定能一胎生八个!” 钱多多松开云花的耳朵,笑眯眯的道:“一胎八个太多,要是能生两个还是很不错的。” 第一四二章 嫁衣之祸 第一四二章嫁衣之祸 河道狭窄,船只只能鱼贯而过。 对于河岸上的人,钱多多也无能为力,这样的场景她以前见的多了,只是,那个时候没心情理睬,自己还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裙子底下还藏着一个小猫一样弱小的弟弟,哪里有心情去理睬别人的死活。 关上窗户,就算是隔绝了外边的苦难与喧嚣。 “这个花蕊部分要把金线打毛,这样才好看。” 钱多多见云春准备把整根金线缝上去,连忙阻止,这是她的嫁衣披风,一串金丝菊花朵是要用来映衬她头上的牡丹金冠的。 云春,云花两人的样子虽然很像男子,可是对于女红手艺,她们两个可是下过大功夫研究的。 不这样做不行,云娘早就呵斥过她们两个,说她们两个没有一个好相貌,如果连女红都做不好,就该拉去喂猪。 所以,两个人从小姑娘时期,手上就没有离开过针线活。 云春迅速的用细针打毛了扁平的金线,还用手捏成花蕊模样,得意的拿在手上看了看,正准备缝到披风上,就听船舱外边传来一声妇人凄厉的惨叫。 云花不想理会,可是,妇人的惨叫声实在是太气惨了,就打开了船舱窗户朝外看。 只见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紧紧的抱着一个婴儿,坐在地上双腿踢腾着威胁周边的人不要靠过来。 很可惜,这样的威胁实在是太弱小了,她的一只脚被一个男人捉住了,还有人趁机去抢她的孩子,妇人的惨叫声越发的凄厉,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那个捉住她一只脚的男人,连滚带爬的来到河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见云花趴在窗户上看她,居然用力一丢,就把手里的孩子丢进五尺开外的云花。 一个孩子飞过来了,云花自然习惯性的伸手接住,孩子不大,也就两岁的模样,瘦的跟一只猴子一般,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只会哇哇的哭泣。 那个妇人见孩子被云花接住了,就大喊一声道:“救她!” 喊完了,还拿着一柄木头簪子朝那个男人冲了过去,看她面目狰狞的样子,似乎要跟那人拼命。 眼看着妇人被男子一脚踹倒在地,云花那里受得了这个场面,把孩子丢给同样愤怒的云春,大吼一声,就钻出船舱,一个纵跃就跳上了岸,一只手掐住那个男子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拖,那个男子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就被云花那双大脚重重的踩踏在脑袋上,河边泥土松软,愤怒的云花直到将男子的脑袋完全踩进泥土里,这才抬开脚,探手接住云春丢给她的火铳,朝那些围着妇人的人群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轰”的一声,火铳里面的铁砂喷了出去,那群人顿时倒了一地。 围观看热闹的人,见云花提着一柄火铳杀气腾腾的模样,大叫一声“杀人了”就四散奔逃。 抱着双臂站在船头的梁三看到这一幕叹息一声摇摇头,对部下道:“多买些粮食来,我们的粮食可能不够。” 部下瞅瞅河岸边密密匝匝的流民道:“这里一定买不到粮食!” 梁三道:“除过船舱里的四个……不,五个女人我们每天吃两顿,挨过这里到了中牟就好了。” 眼看着云花从人堆里把那个妇人挑出来丢到船上,梁三再次叹口气道:“这个口子要是开了,就会没完没了。” 见云花得意洋洋的跳上船,梁三哼了一声,就跳上了后面的一艘船。 云花把云春怀里的孩子要过来,往那个妇人怀里一塞,不理睬磕头如捣蒜的妇人,冲着依旧做针线活的钱多多扬扬下巴道:“我刚才救了一对母子。” 钱多多低着头挑起一根洁白的大拇指道:“花花威武!” 云花挺胸腆肚的越发得意,只是那个妇人跟孩子哭得越发的凄惨,这让她很不喜欢。 钱多多抬起头笑道:“你既然救人了,就要救到底,那个孩子饿了,你该给他准备米汤,那个妇人,孩子身上全是虱子,你要给她们弄干净,要是有一只虱子爬到我的嫁衣上,我就弄死你。” 云花闻言跺跺脚就出去看后边的那对母女,她知道钱多多现在把这套嫁衣看的比命都重要,要是真的有什么小虫子爬上去,她真的会杀人的。 好在这艘船的后舱就是她们平日里洗澡的地方,把这一对母子送进后舱,让她自己清理干净身上的虫子,再找了一套船娘的旧衣衫,见孩子依旧在哭,又让厨娘帮忙熬粥。 等那个妇人用了好长时间,又哭了好长时间把自己跟孩子弄干净出来之后,厨娘已经熬好了稀粥。 云花回到前舱的时候嘟嘟囔囔的对钱多多道:“我给自己找了麻烦,那个妇人说以后要给我当奴婢。 我还是奴婢呢……” 说到这里,云花就笑嘻嘻的看着钱多多。 钱多多瞟了云花一眼道:“我这里的机密事情多,不能随便要人,你自己想办法吧!” 云花听钱多多这么说,立刻就瘫在地上,抱住钱多多的一条腿像一只猫一般蹭啊蹭的。 钱多多没好气的收回腿道:“等我们弄清楚她的底细以后再说。” 得到钱多多的承诺,云花立刻就坐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干活,就好像刚才那个低声下气求人的云花不存在。 只是,岸边总是不断地有妇人在喊叫,希望这艘船能带上她们,这一次云花权当没有听见,可是,河水很浅,总有妇人爬上船,总有一些孩子被丢上船。 好不容易从流民区出来之后,留在船上不肯走的妇人,孩子已经有二十多个。 对于这种事梁三自然是不管的,祸事是云花她们弄出来的,他只要保护好这三个女人不要出事就好。 傍晚,大船终于走不动了,前边的河道已经完全淤塞了,梁三就让人把马车抬上岸,准备从这里乘坐马车直奔洛阳,再从洛阳换车经过潼关回蓝田县。 面对一群妇人跟孩子,云花这个始作俑者早就成了缩头乌龟,这些天被钱多多虐待过很多次,她都咬牙忍着一句话都不说。 只有当钱多多准备遣散这些妇人的时候,她跟云春才会咬着牙不同意。 “遣散她们,不如给她们一刀子来的痛快。” 云春偷偷看一下钱多多阴沉的脸色,嘟囔一句。 “了不起我用自己的例份养活她们,我在家里的时间长,例份比你还高些。” 云花第一次开始反击。 “你要是不救她们,我就走路待她们回蓝田,少爷可没有你这么硬的心肠,一定会救这些女人孩子的。” 钱多多怒道:“我们这群人走在河南已经够显眼的了,还分出去了一批人去护送先走一步的财货,我们身边就剩下梁三叔跟十五个护卫,现在又要带这二十七个妇孺,出了事情才是真正害死了她们。” 说到这里,钱多多再次哀叹一声,咬着牙道:“走吧,你们两个脚大,走路!” 云春,云花闻言嘿嘿一笑,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的马车,将孩子们统统塞进去,自己提着火铳,带着一群妇人跟着走路。 这个时代里,命运悲惨的人实在是太多,当人们居无定所,衣食无着的时候受罪最大的就是妇人跟孩子。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人性会被兽性压制…… 一行人走到中牟的时候,马车后边的妇人孩子已经快一百人了,此时此刻,即便是钱多多跟何常氏也不再乘坐马车,而是把马车让给了那些虚弱的快要死掉的人。 中牟! 一个让钱多多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就是这个地方,她拿出所有的银子却只能买到少少的一点粮食。 就是在这个地方,她在一夜之间被盗贼,被流民袭击了十一次之多。 钱多多抱着自己已经完工大半的嫁衣低声饮泣。 昨夜,就在中牟城里,有贼寇夜袭,那些杀千刀的贼寇不顾客栈中挤满了妇孺,居然放火烧了客栈,虽然被梁三,钱多多,云春,云花等人击退。 整个客栈着火了,那些妇孺被救出来了,钱多多的嫁衣却烧毁了一半。 钱多多恨恨的丢下残破的嫁衣,恨恨的对梁三道:“三叔,我们附近的人手呢? 我要召集他们!“ 梁三瞅着钱多多道:“开封附近的那些人各自有各自的任务,且隐藏的很好,如果你现在动用了你的权力,要他们出现,后果很严重,多多,你再想一下不能动怒。” 钱多多冷笑道:“玉山子弟出山是为了救世!这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此时不救何时再救? 你也看见了,这里的人已经没有活路了,那些妇人孩子为何宁愿从依附我们也要逃离亲人,这其中的道理梁三叔不会不知道吧?” 梁三瞅着钱多多似笑非笑的道:“多多,你真的不是因为嫁衣被毁掉才想报复一下这里的人官宦贵人?” 钱多多坚决的摇头道:“不是!” 梁三大笑道:“好啊,反正这个计划是你制定的,发动的权力也在你,我们就近看看效果也好。” 第一四三章不谋而合 第一四三章不谋而合 规矩! 无处不在! 春夏秋冬是规矩,风霜雨雪是规矩,弱肉强食,生老病死也是规矩! 一般情况下人们把这些规矩称之为天道。 自从人类开智以来,原始的天道,就需要细分一下,然后就有了三皇治世,五帝定伦……无数代以来,帝王们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制定规则。 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皇帝穷搜天下才智之士制定了《大明律》,继而开始了大明两百五十余年的统治。 时间过去很久了,当年这道被奉为圭臬的《大明律》,逐渐走向了穷途末路。 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当富者穷奢极欲,酒池肉林,贫者呼寒唤饥无立锥之地的时候。 当《大明律》这柄治世之刀,已经阻拦不住人们想要获得温饱之念的时候,乱世必然开始。 这就像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然后,落风,落雨,落雪,而后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云昭从来没有想过要一个死寂的世界。 所以,他想控制地火,在地火运行的时候掀开一个盖子,让熔岩在地上流淌,有限度的烧一些野草跟乔木。 开封城就是钱多多想要掀开的盖子。 这是一座危城! 去年一个冬天都没有落雪,初春时分,开封周边也没有一滴雨水落下,等不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农夫们便已经没有了吃食,不得不出门寻找活路。 河南土地平旷,人口众多。 其中以洛阳,开封人数最多。 两座城,两个王,一个是福王,一个是周王。 左良玉在洛阳,他凶名远播,流民不敢靠近洛阳,于是,大批流民便汇集到了开封。 周王不顾御史弹劾,设立粥棚,为百姓延命,却为河南巡按高名衡弹劾,不得不自囚周王府,上本请罪。 这是一个极度微妙的时刻,钱多多觉得可以弄死高名衡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对于高名衡这个人,钱多多跟云昭书信中论及的时候,云昭对此人充满了厌恶感。 甚至给了钱多多一种欲将此人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所以,钱多多就认为将高名衡当做一个试验的口子应该非常好。 一行人好不容易离开了中牟,举着秦王府的腰牌才进入了已经被严密封锁的开封城。 周王自囚,钱多多一行人不能进入周王府,而是住进了周王在夷山的别业,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开封铁塔。 铁塔身处开宝寺,开宝寺以前在山上,名曰——夷山,只是开封这座倒霉的城市总是被黄河水淹没,所以,一座夷山现在变成了一个土丘,再被黄河淹没几次,可能就成一处高地了。 嘉靖三十年的时候,周王重新修缮了开封琉璃塔,开宝寺也被修缮一新,算是开封城中难得的清静处。 钱多多才住进夷山别业,立刻派人重新购置了金线,丝绸,准备重新制作自己的嫁衣。 这一次就很快了,因为人手多! 这一次,钱多多绝对不会允许被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只是,当梁三告诉钱多多,冯英攻破西峡县,袭击了淅水县,在东贤台以八百骑兵大破左良玉三千人马的消息后,她还是停下手里的活计将云花痛殴了一顿。 如果不是云花多事,她此刻应该已经抵达潼关了。 好在,冯英忙于战事,也没有回蓝田县的迹象,这让钱多多放心不少。 “高名衡怎么还没有死?” 梁三晚上回来的时候,钱多多焦急的问道。 “没那么容易,毕竟是河南的巡按,是大官,这人平日里的名声还不错,杀了他之后会引起什么反应很难说,所以,要小心行事。” 梁三还是恨不放心,他还是觉得钱多多在生嫁衣被毁的气。 钱多多停下手里的针线道:“河南的流民已经困苦到极限了,需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否则,事情就不会按照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会给我们以后的计划带来麻烦。 杀高名衡仅仅是想要改变一下官府的态度,是让他们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不能躲在城里对城外的饥民不理不睬。” 梁三笑吟吟的看着钱多多道:“你就不担心这中间有贼人趁机起事?” 钱多多叹口气道:“阿昭跟我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我们只做我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梁三道:“既然如此,我就传令了。” 钱多多重新拿起针线开始缝制嫁衣,只是心神恍惚之下,针扎在食指上,瞅着手指上渗出的一滴殷红的血,她默默地将手指含进嘴里,半晌取出手指,见手指不再冒血,低声道:“不管怎么样,我先流血了。” 吴国玉擦拭了一把油腻腻的桌子,羊汤馆的桌子总是擦不干净,上面总是又一层厚厚的油脂。 散发着羊汤馆特有的味道。 往常的时候,吴国玉擦桌子只擦一遍,今天,靠近门口的这张桌子他已经擦拭了不下六遍。 小伙计以为自己做错事情了,想要接过抹布继续擦,却被吴国玉给拒绝了。 在他这间小小的羊汤馆对面,是一家棺材铺,铺子外边摆满了纸钱一类的殡葬用品,左近,还有一个贩卖竹竿的小商贩,正靠在墙角打盹偷懒。 街道的尽头,便是河南巡按衙门,两座高大的石狮子瞪着鼓鼓的眼睛怒视着街道上来往的百姓。 两个抓着长矛的军卒守在大门外边,台阶上还站着四个手按刀柄的护卫。 再往上,就是巡按衙门高大的黑漆门楣,门楣遮蔽了阳光,让巡按衙门显得幽深而阴森。 直到现在,吴国玉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刺杀高名衡,这与他们在这里的使命很不相符。 他们最早接到的使命就监视开封城,提供与蓝田县有关的消息,并趁机混入义军。 吴国玉坚定的认为,这些使命中,最重要的是混入义军中!毕竟,大明官府并非蓝田县的第一目标。 现在,开封城外流民如蚁,应该能吸引来一些巨寇的目光,如果自己现在就暴露了,对将来混入义军队伍的计划非常的不利。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不允许吴国玉反对。 巡按衙门的大门与周王府的大门遥遥相对,且巡按衙门日夜不关,任何前来报告有关周王消息的人随时可进。 太阳照进巡抚衙门的时候,就会出现一辆马车,由八名护卫保护直奔街道尽头的周王府。 每日巡查周王是否守规矩,是高名衡的例行差事,对于这件事他极为上心。 周王上一次主动开粥棚,给了高铭晨极大的震动,他几乎认为周王已经有了反意。 事情如吴国玉所料,时辰到了,一辆马车驶出了巡按衙门,与往常一样,由八个护卫随从。 吴国玉挂出了今日有羊羔的水牌,对面棺材铺里正在干活的木匠,就停下手里的活计,坐在黑黝黝的棺材铺子里朝外看,手探进了边上的竹筐。 那个卖竹竿的小伙计,将竹竿归拢成一大捆,靠在墙上,正在用绳子捆扎。 眼看,马车就要过来了,吴国玉的瞳孔却剧烈的收缩变小,反手摘下了水牌,慢吞吞的回到羊肉馆,继续擦拭他似乎永远都擦拭不干净的桌子。 棺材铺里的木匠打了一个哈欠,来到店铺外边晒太阳,随着吴国玉的视线看了一眼,就重新把目光投向吴国玉,吴国玉摇摇头。 木匠就跟那个卖竹竿的小伙计一起瞅着那个挑着一担干枣的壮汉缓缓地向马车靠近。 只要发现一个不对头的人,就能迅速的发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 也就是这个时候,吴国玉等人才惊奇的发现,这条街上的人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且都是生面孔。 “梁三叔,为什么还没有听到动静,吴国玉不是说每天这个时候高名衡都要去周王府吗?” 钱多多竖起耳朵,并没有听见火药爆炸的声音,王府街一带好像也没有骚乱发生。” “可能是延迟了吧!” 梁三也很疑惑,云氏暗桩办事很少有意外发生! “轰!” 一声巨响从王府街一带传来,震得地动山摇,随即一股黑烟就从王府街上冒起来。 钱多多瞅着那股冲天的黑烟,咬着牙对梁三道:“他们用了多少火药?” 梁三道:“听动静,绝对不会少于一百斤。” “他们疯了?我们只是要杀高名衡,没让他们杀街坊。” 梁三神色难明,跺跺脚对钱多多道:“我去看看。” 钱多多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们等消息,这时候谁去王府街谁就会有麻烦。” “轰,轰,轰轰……” 接连又是四声巨响,钱多多惊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梁三的袖子道:“这又是那里被炸了?” 梁三瞅着浓烟腾起的地方颤声道:“城门!不好,有人要攻城!” 钱多多吞一口口水道:“我们这么点人怎么攻城?” 梁三大声道:“这不是我们干的,是贼寇真的在攻城,或者说,他们要打开城门放城外的流民进城。 召集所有人,我们马上从最近的西门出城,一刻都不敢迁延。” 第一四四章枭雄手段 第一四四章枭雄手段 河南的流民对官府来说是灾难,对于野心家来说就是财富了。 钱多多想通过干掉高名衡来让朝廷重视一下流民问题,好让周王拿出钱财去蓝田县购买粮食,顺便活跃一下蓝田县的经济。 上百万的灾民呢,需要的物资一定非常的多。 她看到了流民身上蕴藏的巨大商机,而李洪基看到的却是巨大的政治机会…… 早在去年冬日,他在毂城山落草的时候,无日不在思索如何重新让他的军队重新壮大。 河南开始出现流民的消息才进到他的耳朵里,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了,把手下的大将全部分派出去,悄无声息的混进了流民队伍中。 这就是流民为何会有选择的向开封围拢而不是四处流散的原因。 高名衡弹劾周王导致开封城内的气氛紧张,也导致周王放弃了赈济灾民的做法,这会将流民的怨气激发到极致。 干掉高名衡,就能打破目前开封城脆弱的安定局面,钱多多能看到,李洪基等一干巨寇同样能看到。 于是,他们从蓝田县的军火贩子手中买到了大量的火药。 夹杂在流民群中,秘密的从孟津来到了开封。 以他们的实力想要攻占开封不吝于痴人说梦,然而,只要将城外的流民放进开封城,他们就能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只要这些流民进城后,祸害了官府,祸害了城里的居民,抢光了府库,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些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的流民,将再一次成为他们手中的武器。 眼看着挑着干枣的汉子在靠近高名衡的马车,吴国玉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有人帮他们干这种事情,他们就没必要再出手,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轰!” 一声巨响过后,高名衡的马车被炸的四分五裂,两匹拉车的马也被炸的肠子流淌了一地,至于最靠近爆炸点的两个护卫则尸骨无存。 等吴国玉从地上爬起起来,就看见一个汉子正在马车的残骸中翻找着什么东西,只见他从马车残骸中拖起一具身着官服的尸体,一刀剁下脑袋,举着血淋淋的首级朝惊骇欲绝的百姓们吼道:“今日奉周王之命来取狗官首级!” 说罢就用一块破布包裹住首级,钻进旁边的小巷子里去了。 吴国玉在后面紧紧追赶,木匠,小伙计也尾随着他一起进了小巷子。 开封城西门又叫大梁门,尊贵无匹,这座城门平日里并不开启。 梁三带着钱多多等人匆匆到了大梁门,才发现聪明人不止他们这一群人,此时的城门口已经挤满了马车,准备逃出城。 好在出城的人大多是富贵之家,钱多多等人混杂在里面并不起眼,这才得以混出开封城。 “不要停,赶紧走,梁三不断地催促,只是挤在道路上的人与马车太多,一时走不快。 梁三下令丢弃马车,全部步行,走了一个时辰之后,见这些妇孺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带着她们钻进了一个不大的树林。 “我的嫁衣——” 钱多多没有大喊大叫,而是低声哼哼,只是话语中的怒火似乎能烧干不远处的黄河。 看到黄河,钱多多心头又打了一个突,因为她忽然想起跟云昭谈论开封城的时候,云昭无数次提到的王翦之子王贲决水灌大梁的旧事,也听云昭说过,黄河对开封这座城市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祸患……洪水大了,黄河会决堤,战事来了,敌人会决堤淹开封,守军守不住开封了,弄不好也会决堤淹贼兵。 钱多多抬头瞅瞅湛蓝的天空,几行大雁正从头顶飞过,她不由得站起来对梁三道:“我们要快走,找一处高地,我的感觉好差,觉得大祸要临头了。 梁三瞅着满地的妇孺道:“出了城,就没事了,流民们都进城去了,外边反倒安稳一些。” 钱多多摇头道:“只要这条黄河还在高处,我就不觉得安稳,至少,我们要到河堤上去。” 说完话,钱多多就对云花吼道:“把人都叫起来,我们去河堤上!” 云春,云花本来就是背负着两个孩子走到这里,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听钱多多语气严厉,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跟钱多多吵嘴的时候,立刻抱起身边的孩子对所有人道:“我们继续走!” 一行人慢慢腾腾的穿过一片旷野,来到了河堤上,只见黄河水奔腾而下,这里的黄河水不像是水,更像是流动的泥浆。 梁三才到河堤,就迅速的瞅了一眼水线,只见水线在急剧的下降,片刻功夫就下降了两寸有余。 他茫然的朝下游看去,只见远处的平地上正有一片黄色的水在大地上漫延…… “他们真的掘开了河堤?” 梁三颤声对钱多多道,饶是他一生为寇,也从没有想到有人会如此的恶毒。 钱多多瞅着远处泛滥的河水,叹息一声道:“我们走吧,这世道是恶人当道的世道,我们不如人家恶毒,注定了就要跑路。” 钱多多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能过,同样,吃糠咽菜的日子她也能过。 她没有想到回一趟家的事情,救了几个灾民的事情,居然把她也弄成了灾民。 于是,她就换下了漂亮的衣衫,换上了粗布衣裳,遮盖了她曼妙的身段,去掉所有首饰,弄脏了脸蛋,短短时间,她就变成了一个农妇,还是农妇中不起眼的那种。 没人想着去堵上缺口,此时的黄河正处在桃花汛时期,水流湍急,只要溃堤,就没法子堵上。 不仅仅是钱多多换了装束,梁三,云花,云春,何常氏等人也换了装束,这群人很自然的变成了一支流民队伍,只是里面的妇孺多了一些。 流民们一窝蜂的进了开封城,不想进去的也被洪水给逼迫进去了。 黄河决口的地方从开始的小口子,很快就被冲刷出来一个巨大的口子,再后来,开封城外就成了一片泽国。 钱多多等人不敢去想这一场人为的水灾会害死多少人,只知道今年的河南之地,没救了。 那些原本还能面前糊口的百姓,遭遇了这一场洪灾之后恐怕也只能加入到流民大军里面去了。 开封到洛阳足足有四百余里,这段路对钱多多一行缺少粮食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在目前这种混乱的环境里,即便是流民们也会按照籍贯汇集成一个个的大队自保。 十六个男人带着一群妇孺的小团队很难生存。 不过,梁三还是有办法解决这个困难的,在这个乱世里,最不容易饿死的人就是强盗。 而梁三一行人都是最有经验的老强盗! 云氏的老盗贼基本上不入新军,他们以云氏护卫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这并不是说他们已经忘记了当强盗时候的各种手段。 他们一边向洛阳走,一边收留流民,一边抢劫一些富户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一群人还没有走到荥阳,梁三麾下的贼寇就已经不下千人! 这还是梁三精挑细选的结果。 傍晚的时候流民们领到今日的口粮之后,一个个在旷野里埋锅做饭,没人喜欢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哪怕是最天真的孩子,也乖乖的坐在饭锅周围,静静的等待食物分发到自己手上。 “梁三叔,你说李洪基这一次能弄到多少部下?” 梁三道:“我们都能弄到千把人,你说那些准备许久的巨寇们弄到多少人呢? 就算李洪基凑足十万人我也毫不奇怪。” 钱多多犹豫一下又问道:“您准备把这一千多人怎么办?我们到达洛阳之后,这些人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丢弃掉吗?” 梁三冷笑道:“这些人只是保护我们西去的铠甲,到了洛阳一带之后,再穿着这样的铠甲,官兵会攻击我们,就我们这点杂兵还不够官兵一口吞的。” 钱多多四处看了一眼低声道:“还是带回去吧,了不起我们走路回蓝田,过了洛阳,打出我们家的旗号或许会有用。” 梁三道:“我只管作战,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回到蓝田也是你来安置这些人。” 钱多多指指那些人放在手边的铡刀,菜刀,柴刀,锄头,铁锨,木叉,木棒又问道:“他们真的能依靠这些东西造反,并打败官兵吗?” 梁三叹口气道:“不打就是一个死,打了或许还能活命,不是他们不想用好武器,是没的选。 多多,这一次吴国玉他们彻底的跟我们失去了联系,到现在我们只知道是李洪基到了开封,还不知道吴国玉他们到底有没有正式参与刺杀高名衡,如果他们被李洪基利用了,我们两个这一次回到蓝田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我就算了,什么降级,什么剥夺钱粮无所谓,你要做好准备,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你的姻缘。 但凡有事,你就全部推到我身上。” 钱多多摇头道:“是我极怒攻心犯的错,与梁三叔您没有关系,您放心,我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只要我没有背弃我蓝田县,没有对不起阿昭,就算是被剥夺学院那里得到的权力,我还是云氏的大丫鬟钱多多,该出嫁一样出嫁,这完全是两回事。” 第一四五章把我的多多找回来 第一四五章把我的多多找回来 一场春雨过后,关中的春耕也就开始了。 这是一个春和景明,燕子纷飞的好年景。 云昭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从坑底抓了一把泥土,用力的捏了一下,然后瞅着手上有些松散的土团对农学博士道:“墒情只有去年的七成,今年的春灌没有进行吗?” 农学博士笑道:“回禀县尊的话,春雨才过,您现在就查看墒情早了两天,两天后,您再看墒情就会发现有所不同。” 云昭笑着丢掉土块道:“这方面你是行家,听你们的就对了,这么说墒情还是足的是吧?” 农学博士认真的道:“老朽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必进行春灌,种下去的种子一眼会出苗。” 云昭叹口气道:“我要你们的脑袋做什么呢,我要的是支持你言论的数据。 你们的经验很足,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以后啊,要把你们的这些经验编成农书,把你们的经验教给玉山书院的学生,让他们以后在督促农事的时候可以有的放矢,不作出错误的判断。” 农学博士笑道:“县尊如此说,老朽等人就不客气了,春播结束之后便厚颜进玉山书院执教。” 云昭笑道:“这就对了,千万不敢藏私,一旦藏私了,让那些学生学得不生不熟的,会害了蓝田县的农夫。” 一众博士起身说不敢。 春播,对蓝田县来说是每年的第一件大事。 只要春播开始,蓝田县的其余活动就会停止,官府不再接受案件,所有的官吏都要下乡,督促管辖区内的春播。 所有的作坊也会主动歇业,放作坊里的工匠去春播,当然,草市子上的货物也大多是与春播有关的货物。 即便是秦王,也会在这个时候带上全家离开西安城,去自己剩余的不多的田地里督促春播。 不过,这样的活动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他能从西安城离开,来到广阔的平原田地上,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放眼全天下的朱氏皇族宗藩,只有他秦王可以不限次数的离开秦王府,可以去秦岭狩猎,也可以去龙首原春游,更可以去终南山上的道观里静修。 整个关中的人似乎都出现在原野上,而灞桥边的垂柳河堤上,更有无数的文人墨客在吟诗作赋,偶尔也会有明月楼的美人们在河堤上,杨柳下跳一曲《丽人行》。 顾绛(顾炎武)从垂柳下缓缓走过,耳边一阵香风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一个紫衣姑娘挂在肩头的飘带轻轻地从他耳边拂过,他想探手捉住,又怕别人说他轻浮。 见他回首瞅着远去的紫衣姑娘恋恋不舍的样子,给他挑着行礼的脚夫笑道:“公子相貌堂堂,为何不顾美人恩呢?” 听脚夫说的清奇,顾绛笑道:“老丈也知美人恩?” 脚夫笑道:“明月楼的妖精惯会勾人魂魄,老汉见的多了,也就学会了一些。 不过,公子这是要去玉山书院,还是熄灭了找美人这个心吧,到了山上,您也没时间再想美人了。” 顾绛把手中的折扇耍了一个花巧,让折扇在拇指上滴溜溜转了一圈之后道:“我可是听说,玉山书院可是男女同座求学的,既然到了玉山,难道还会少了美人吗?” 脚夫奇怪的看了顾绛一眼,却不想多嘴,玉山书院出才子,才女不出佳丽,佳公子的传闻,关中人没有不知道的。 至于美人儿,全在明月楼…… 顾绛十四岁加入复社,与挚友归庄并称为复社少年瑜亮,后来与复社四公子中的陈贞慧口中得知有一佳人钱多多,艳色冠绝秦淮,且胸怀大志,虽行商贾之事,却手眼通天,陈贞慧等人意欲推举钱多多为秦淮艳色之首,却被钱多多痛斥,她视秦淮诸艳如粗鄙牛马…… 但凡种种都让顾绛大起好奇之心,几次三番欲追随陈贞慧见此奇女子一眼,却屡次被拒之门外。 再去钱多多驻地请见,那里却人去楼空,佳人芳踪杳杳,不辞而别! 陈贞慧为此大醉三日,意志消沉,顾绛见之,自愿单人独骑进入关中,以游学玉山书院为名,来追问钱多多,为何会辜负陈贞慧一片苦心。 游学对于顾绛来说乃是寻常事,他两试不第,便绝了入仕之心,只想一心做学问,这些年,他遍访名师,求家国兴盛之道,遍览历代史乘、郡县志书,以及文集、章奏之类,辑录其中有关农田、水利、矿产、交通等记载,兼以地理沿革的材料,开始撰述《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 此次来关中,便是从陈贞慧口中得知战乱四起的关中之地,居然有一片人间乐土,就借着替陈贞慧质问钱多多为何薄情的借口来关中实地走一遍,看一眼,看看这里是否如钱多多所述的那般富足安乐。 从南京来关中,他一路快马,看遍了乱世模样,也遭遇盗匪无数,几次差点命丧黄泉,其中最艰险的就是他不敌贼寇,被人捉住,眼看就要没命,贼人却从他的包袱里找到了南京国子监推荐他入学玉山书院的文书,也不知怎的,那些贼人就放了他,并交还了他所有财物,临走时见他马匹不好,还给他换了坐骑。 才进关中,见到耕牛遍地走的春耕模样,顾绛便对蓝田县充满了好感,又见识了西安城的繁华之后,第一次觉得钱多多所言不虚。 进入真正的蓝田县境之后,顾绛已经彻底喜欢上了这片地方,在这里的百姓脸上看不到忧愁,见不到饥馑之色,关中人本性中的粗野,豪迈,天真展现无遗。 越是靠近玉山书院,这里的人也就越发的懂礼,人性也似乎更加的朴实,淳厚。 “这都是教化之功啊……” 站在垂杨柳下的顾绛瞅着;丽人翩翩起舞,众人歌唱答和的场景,不由自主的道。 云昭查看了一天的春播,回到玉山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来到书房处理积压了两天的文书。 徐五想坐在阴暗的地方,只有古板的字正腔圆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吴国玉报说,李洪基乱了开封,炸死了高名衡,并取走高名衡首级言说是奉周王之命! 吴国玉还说,钱多多之命之所以没有实施,是因为局面奇乱,他以为没必要执行,这是他的辩解书。 开封张明泽报说,李洪基挖开了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逼迫流民入城,如今,大水封城,流民与官兵激战于街巷,官民死伤狼藉,现如今,官府控制开封东城,流民占据西城,张明泽以为,待黄河回归故道之前,开封城将成一座死城。 另,吴国玉来报,钱多多一行人失踪! 张明泽来报,洪水包围开封之前,钱多多与梁三一行人自大梁门出城,而后失去踪迹。” 云昭听到这里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荥阳有消息吗?” 徐五想道:“荥阳的消息至少要到明日才能抵达。” “洛阳呢?” “查无踪迹!” “多多身边还有多少人?梁三还在吗?” 徐五想连忙抽出张明泽的文书仔细看了一眼道:“在!” 云昭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不算糟,梁三是个有经验的,他会把多多她们带回来的。 你发出紧急军令了吗?” 徐五想道:“已经空群出动!” 云昭面色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冷冷的道:“明日再无多多的消息,河南一地的暗桩全部惩处!” 徐五想道:“听说多多她们收拢了好多流民妇孺,这才迁延了行程。” 云昭看了徐五想一眼道:“收留妇孺有错吗?” 徐五想被云昭电锯一般冷艳的目光看的底下了头,低声道:“没错!” 云昭淡淡的道:“有时候我们过于看重目标,而忘记了我们做事情的根本。 钱多多发动诛杀高名衡的举动没错,这个人就该杀,更不要说这样做能让朝廷重视一下城外的流民,如果我在开封,这个行动同样会发动。 如果有人把孩子丢给我求我救救她的孩子,我也会本能的接过孩子,做出多多她们一样的反应。 我们在蓝田县做事之初就是为了救人,而不是什么争夺天下,徐五想,你们是不是觉得蓝田县的势力大了,就可以忘记自己的初衷?” 徐五想抬头看着云昭几乎是咬着牙道:“可是您的初衷就是要改朝换代啊!” 云昭微微叹口气道:“我可以这么想,你们不能这么想,改朝换代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活的更好,而不是为了坐上那个皇帝宝座。 你们现在的目标似乎全是冲着皇帝宝座去的,是吧? 好好的救援百姓,好好的治理地方,等我们把倒霉的百姓救的差不多了,百姓自然会把我推到皇帝宝坐上去,也会给你们建造一座金碧辉煌的朝堂,更会膜拜你们,并且心甘情愿的拿出自己的劳动果实献给我们继而接受我们的统治。 不管怎么样,先把多多给我找回来是正经!” 第一四六章我要做嫁衣 第一四六章我要做嫁衣 过了荥阳,这里的人烟就逐渐变得稠密起来。 只是,钱多多一行人的处境不但没有变好,反而在继续恶化。 这里的人喜欢盖高大的城堡! 所有的人都住在堡垒里,虎视眈眈的看着从他们居住的地方路过的大群流民。 梁三已经有三天没有任何收获。 就他率领的这千把人,根本就无力攻破任何一座堡垒。 钱多多拿出仅存的一些金银想去跟这里的人购买一些粮食跟物资,原以为她在南京购置的那些金器应该能购买不少东西,谁料到,一枝金簪子放进人家垂下来的篮子里,换到的只有不到五斤糜子,有的时候,金子人家拿走了,会丢下一袋子麸皮,更有甚者,金子拿走了什么都不给。 梁三愤怒至极,丢一颗手雷上去,城堡上掉下几具尸体,然后就有箭雨落下来,他不得不带着人远远地避开。 这里人烟稠密,却没有一家愿意给这些流民半点帮助! 他们防范流民甚于防范贼寇。 至于路过的县城,对他们这支流民队伍更是如临大敌,官府没有人来问话,更没有官府中人前来安置这些人。 任由他们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大地上流浪。 “等老子回来的!” 梁三瞅着眼前的高墙咬牙切齿。 麸皮熬制的浓粥,钱多多一口都吃不下去,她记得很清楚,她在蓝田县喂养那头母猪的时候,就是用麸皮熬粥,有时候还会给里面加一些豆饼。 云春,云花也吃不下去,至于何常氏她却吃得很是顺口。 “多多,我挖了一些婆婆丁你吃一点。” 自从这群人陷入困境之后,云春,云花就非常的内疚,她们总觉得是自己害苦了钱多多跟梁叔一群人。 对于婆婆丁这样的野菜,钱多多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哪怕这东西仅仅是用清水煮出来的,她觉得也比吃麸皮好。 不过,想起那头母猪狼吞虎咽的吃麸皮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钱多多此时居然有些羡慕。 野菜只能骗肚皮,吃不饱的。 “梁三叔,我们走到哪里了?” “偃师县!” “您说阿昭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遭难的事情了?” “必然是知道了,这时候我们的人一定在到处寻找我们呢。” 钱多多擦擦眼泪道:“他一定担心死了。” 梁三低声安慰道:“我们在这一带布置了很多人手,你看,我们的旗子也打出来了,一定会有人找到我们的。 多多,要不然我们放弃这些人吧,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钱多多摇摇头道:“我们如果一开始没有收拢他们,自然能一走了之,既然已经打着蓝田县的名号收留了他们,就没有半途丢下他们的道理。 再难,也要把他们带出去,留在这里,这些人就死定了。” 梁三瞅一眼那些朝他们看过来的流民,似乎很怕被丢下,遂长叹一声,站起身大声呼喝道:“走啊,走到关中,我们就有吃不完的粮食了,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有饭吃! 起来,走!” 喊完了话,梁三就挺直了腰板扛着硕大的白绸布上书蓝田县三个大字的旗子,第一个绕过高墙向西走去。 后面的流民们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跟着。 带着这么一群人,走到傍晚,梁三算了一下,才走了十五里地,即便是他放缓了脚步,这支队伍依旧拉的很长。 眼看着太阳缓缓地落下地平线,梁三停下脚步,下令扎营。 说是扎营,不过是一大群人围着一口水井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梁三从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咕咚咕咚的一气喝了半桶,七八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即便是梁三这样的铁汉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就在他背靠水井,准备强迫自己入睡的时候,钱多多递过来一个黑馍馍。 梁三条件反射一般的接过黑馍馍狠狠咬了一口,就在他吞咽下这口粮食之后,他忽然僵住了,瞅着钱多多道:“哪来的?” 钱多多笑道:“跟人换的。” “你已经没有首饰了,不会是……” 钱多多笑道:“回去之后,阿昭会给我一仓库丝绸,上百斤金线,无数的宝石任着我的性子让我来做嫁衣的。 想要做什么样的都成。” 梁三低头咬了一口黑馍馍道:“要是不够,你三叔帮你去抢!” 钱多多也咬了一口手里的半个黑馍馍道:“要抢,就抢明月楼。” 梁三道:“好主意。” 钱多多艰难的将黑馍馍咽下去,瞅着升上来的明月道:“我以前最喜欢做条子肉,那其实也是我最爱吃的东西,就是害怕变成胖子,才一直没有吃过。 还把好多条子肉喂给了小楚,眼看着她变成一个胖子,心里就非常的开心。 现在想起来,这么做似乎是我吃亏了,您要知道,我做条子肉的时候用了多少心思。 光是蜂蜜我就涂抹了两层,下油锅炸的时候,生怕肉皮颜色没有上好,又怕油锅里的油溅出来把我的脸弄成徐五想一样的麻子脸,就会偷偷戴上阿昭的头盔,把面甲放下来。 好几次阿昭都说他的铠甲上一股子条子肉的味道,还以为是花花,跟春春顽皮,呵斥了她们好几次。” 梁三用了好长时间吃完了黑馍馍,见钱多多簇拥着云花云春睡着了,找来自己的披风给钱多多盖上,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黑暗之中。 天亮了,一口铁锅上冒着热气,钱多多抽抽鼻子,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肉香味。 在这个时候闻到肉香味不是好事,钱多多只觉得肠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急匆匆的向铁锅跑了过去。 只见梁三蹲在铁锅前边,不断地往火里丢柴火,火苗舔舐着黑色的锅底,大锅里的肉香味更加的浓郁了。 钱多多大着胆子揭开锅盖看了一眼,惊恐的表情马上就消失了,快快的将锅盖扣在锅上,焦急的道:“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吃了。” 话说完了,就有些可惜的道:“就是少了些。” 梁三笑道:“昨夜听到狗叫,就出去了一趟,没想到不是一只,是一群野狗,足足有六只,就用弩弓给猎回来了。 今天,我们吃一顿好的,你梁三叔做不来猪肉,弄狗肉咱们蓝田县没人超过我。 春里吃狗肉容易上火,用青砖加井水拔了半夜的火气,天刚亮就煮上了,等一会要多吃一碗。” 钱多多欢呼雀跃。 同样欢呼雀跃的可不止钱多多一人,早就饿的头昏眼花的云花,云春更是急不可待的要吃肉。 肉熟了,梁三给钱多多装了满满一碗,剩下的给众人分食。 七只野狗,上千人分食……依旧不够填牙缝的。 一千多张嘴巴,就像一千多个无底洞,短短时间,汤汤水水的就不见了踪影。 肉食最能给饥饿者以希望,当众人举着旗子再一次上路之后,这一次她们的步伐快了很多。 这一次钱多多没有再要求云氏护卫们将她保护在最中间,而是要这些强壮的护卫们去了队伍最后,她要求这些护卫不要丢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拖着走,也要走到蓝田县。 不过,她还是紧紧跟着梁三,与他并排走在最前面,她还洗干净了脸,露出自己娇媚的容颜。 此时,一无所有的钱多多,面对未卜的将来,第一次充满了信心,她觉得自己能把这些人带出困境。 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不依仗阿昭,可以做到一些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乐观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吃了半饱的云春,云花,即便是何常氏那张充满绝望之意的脸,也有了一丝笑容。 人一旦有了希望,好事就会降临。 当一个骑着马的少年忽然看到了这支队伍,并且亲眼目睹了钱多多神采飞扬的模样之后,他居然哭了。 没人知晓这些天来,他们这些可怜的暗桩过着什么样的非人生活。 就在这几天里,他们跑完了自己这一生要跑的路,几乎用马蹄踏遍了开封到洛阳这四百多里的道路。 钱多多瞅着飞起来的号炮,用脚踢一踢蹲在地上哭泣的少年道:“小柱子混的可以了,连号炮都是两色的,辖区一百里,不错,不错。” 蹲在地上哭泣的少年闻言,冲着钱多多怒吼道:“你乱跑什么呀!好好地在开封城待着不好么?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兄弟为了你硬是游水进了开封城?” 钱多多笑道:“你们游水进开封城关我屁事,是你们自己要混进人家李洪基的队伍里去当奸细赚大功劳的,少拿我说事。” 小柱子哀愁的瞅着天空上还没有消散的两色号炮,难过的道:“我以前是三色号炮,昨日没有找到你,被削了一色。 看来,我也要找个机会混进李洪基的队伍里才成啊。光凭我在这里收集消息,恐怕没有五年时间是没法子恢复到三色了。” 钱多多笑道:“我现在要粮草,要马车,对了还要最好的绸子,最好的金线,最好的各色丝线,最好的宝石,最好的首饰,如果有顶级的绣娘,也给我弄七八个来,老娘要做嫁衣,我倒要看看,现在还有谁敢毁了老娘的嫁衣!” 第一四七章暂时的离别 第一四七章暂时的离别 冯英眼瞅着官兵如同潮水一般退下了,松了一口气对同样如蒙大赦的红娘子道:“左良玉撤退了。” 红娘子笑道:“天助我们姐妹成事。” 冯英摇头道:“李洪基在开封发难了,这一次得利最大的就是他。” 红娘子抖抖红色的披风道:“不管是谁得利,只要是我们义军就成,只要能把这个该死的大明推翻,谁来做皇帝我都认。” 冯英摇摇头道:“现在,我准备带人重新回到伏牛山,你意下如何?” “我们已经占据了两个县城,为何还要回到伏牛山上过苦日子?要回你回,我想留在淅水县。” “李信又联系你了?” 冯英径直问道。 红娘子默不作声。 冯英道:“你想去开封找李信吗?你应该知道他已经投靠了李洪基这件事吧?” 红娘子低头道:“盈盈不能没有爹。” 冯英瞅着红娘子道:“你去李信那边,这孩子就会有爹爹?” 红娘子固执的摇摇头道:“盈盈应该有爹爹。” 冯英低下头想了一下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红娘子抬起那张苍白的脸看着冯英道:“意味着我们姐妹要分裂!” 冯英闭上眼睛道:“你想带走多少人?” 红娘子瞅着慢慢开始收缩的义军大军道:“一半!” 冯英指着大军道:“你也不要说一半,只要你能带走,并且愿意追随你走的,你都可以带走。“ 红娘子眼睛一亮,急急地道:“真的?” 冯英笑道:“你我姐妹多年,你可曾见过冯英有出尔反尔的时候!” 红娘子道:“好,妹妹豪气,姐姐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你也别怪我眼皮子浅!” 冯英笑道:“这支队伍是姐姐拉起来的,我只是后来加入的,姐姐劳苦功高,哪怕这里的人全部跟着你走了,小妹正好一身轻的回蓝田县嫁人。” 红娘子慢慢的道:“那就一言为定!” 两人商量好了事情,就一起下了山坡,一路上红娘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跟李信以及孩子的未来。 冯英听得很是耐心,还不时地给红娘子出一些主意。 左良玉回撤的速度很快,当夜就离开了南阳,仓惶向自己的老巢洛阳回防。 开封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传开了。 李洪基等人带着流民在开封城内与官兵鏖战十六天后,终于搬空了半个开封城,裹挟了三十余万流民离开了开封城。 刚刚离开开封的李洪基就马不停蹄的向许昌进发。 三十余万人,铺展开来铺天盖地……声威惊人。 一时间河南各地官府如同受惊的驴子,一道道求援的文书直奔府城,再由府城直奔京城。 一时间,河南之地烽烟再起。 一道道消息传到伏牛山,让原本有些犹豫的红娘子再也坐不住了,召集了麾下的大小头领开会,决定正式宣告与冯英分裂。 冯英为了显示大度,甚至没有参加这个会议,而是忙着跟小楚一起准备自己的出嫁事宜。 虽然她清楚云娘一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还是决定要亲手缝制一套嫁衣,好在婚礼的那一天穿。 可惜,她从小长在蛮荒之地,加上练武的时间远远多过做女红,与云昭的关系挑明的那一天,她只能轻轻地吻一下云昭的脸庞,不能像钱多多那样给云昭送一个漂亮的钱袋,好看的荷包。 主仆两人在房间里折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把一匹绸子变成自己想要的东西。 彭寿敲门进来,见冯英在折腾一匹锦缎,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摸摸那匹绸缎道:“算不得好。” 冯英叹口气道:“我不会女红也就罢了,没想到小楚也是一个棒槌,也就能缝制一个里衣的本事。 这一点上,我们远不及钱多多。” 彭寿笑道:“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回到西安之后找最好的裁缝来制作就是了,不急于一时。” 说起钱多多,冯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在地上走了两步道:“听说钱多多陷进流民群里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消息,如果不是因为左良玉大军逼得紧,我都想去那里找找。 她跟我们不一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能受得了那个苦!” 彭寿道:“八百多里地,等你赶过去,怎么都晚了,以云氏对钱多多的看重,必定已经发动人手去寻找了,他们会更快找到钱多多的,你还是安心处理这里的事情吧。” 听彭寿这样说,冯英淡淡的道:“联系蓝田县暗桩,问问钱多多的下落,如果她被流民裹挟进了李洪基军中,我亲自走一遭。” 彭寿不解的道:“小姐为何如此关心钱多多呢?” 冯英皱眉道:“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出来,我们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如果现在还这般生份,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 阿昭娶我们两个是为了成家,不是为了在家里开战!“ 彭寿低下头道:“终究有些不甘心。” 冯英闻言笑了,对彭寿道:“你真的认为我们这点人会被云氏看在眼里?” 彭寿叹口气道:“你年纪大了,以后你彭爷爷就是你的一个老管家,所有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冯英点点头道:“以后,我们要过另外一种日子,这种日子与我们过过的所有日子不同,我们要做出改变,不能拿野人的性子面对新的日子。 云氏是世家大族,规矩森严,既然是我嫁过去,那就该是我适应他们,不是让他们适应我们,这一点,切记,切记。” 彭寿用独臂拍拍胸膛道:“我会给所有人说到的。” 主仆三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就听见红娘子在外边大喊道:“愿意追随我去闯王大营干一番大事的站出来!” 冯英闻言,重新拿起自己丝绸,似乎在研究怎么才能弄出更多的花花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楚忍不住咕叽一声笑出声来。 彭寿瞪了小楚一眼,小楚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更加畅快的大笑出声。 “你们跟着我一起杀贪官,诛恶霸,分官仓时何等的畅快,如今闯王麾下雄兵三十万,纵横河南所向披靡,大丈夫不在此时建功立业更待何时? 难道你们要跟着一个将要嫁给官身的富家小姐窝在伏牛山吃糠咽菜,耕田织布吗?” 红娘子有些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楚侧耳听了一会,没听见有人应答,再看看专心挑花色的小姐,就把脑袋埋进绸缎里面,发出一阵憋闷至极的大笑。 冯英生怕小楚的笑声传出去被红娘子听见不好,就把另外一匹丝绸也蒙在小楚的身上。 彭寿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这是他跟云福学来的坏毛病,到现在早就离不开这东西了。 对于红娘子要分家的事情,冯英早就预料到了,对于这个愚痴的女人干出这种事情她一点都不奇怪。 从她舍不得一箭射死李信那件事上,冯英就知道她对李信还不死心。 红娘子一向有豪气,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也敢独自冲阵,可是,在面对男人这件事情上却糊涂的要命。 这一次,如果红娘子只能带很少的心腹去找李信,冯英以为,她一定会遭受更大的羞辱。 她以为这里的人都如她一般是为了谋求建立石柱老祖宗一般的功业,却不明白,对这些人来说,只要有一块土地,哪怕再贫瘠的土地,可以让他们不受饥寒,就是造反的最好结果。 毕竟,他们当初杀官造反,就是因为吃不饱饭,没活路了才会走到这一步。 只要能求活,他们并不在意在伏牛山长久的待下去。 心高气傲的红娘子终究还是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向冯英告辞,她带走了六十匹马,其中,她的二十八个心腹骑走了二十八匹马,另外三十二匹战马的背上驮载了粮食跟物资。 冯英也没有送红娘子,不送,就等于两人并没有真正分裂,她以为这个倔强的红衣女子会在头破血流之后再回来的,到了那个时候,红娘子才堪一用。 “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红娘子一定会回来?”小楚跟冯英目送红娘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冯英笑道:“因为盈盈!” “为什么呢?她那么傲。” “因为红娘子一生过得凄苦,她就想给自己的闺女一个好的,一个精致的未来,她以为依靠李信就能得到,她想错了。 等她发现这一切都需要她亲手去给闺女争夺的时候,她就会回来,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脸皮啊,骄傲啊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小姐,你呢?” 冯英瞅着烟雾笼罩的群山低声道:“我是为了所有的孩子。” 两人说话的功夫,伏牛山一脉的将士都慢慢围拢过来,红娘子走了,他们很担心冯英也会抛弃他们。 冯英笑着朝这些将士们深深一礼道:“天下就要大变,在大变之前,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才能说什么建功立业的话。 从现在起,我们放弃我们夺取的这两座县城,我们回到山里去,我们在山里耕织,在山里打造军械,在山里操练,在山里等待属于我们的机会。 我相信,等我们再次出山的时候,这世界必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第一四八章沮丧的孙传庭 第一四八章沮丧的孙传庭 地球不会围绕一个人转的道理云昭是清楚的。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道理云昭也是知道的。 这一次李洪基再一次利用民变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黄金战甲,继而成为全大明最耀眼的存在。 云昭以为李洪基无论如何也需要沉寂两年才能东山再起,没想到这才沉寂了不到一年,就再一次成了拥兵数十万的枭雄。 这一次,李洪基的队伍与往常明显有很大的不同,因为他们终于提出来了自己的起义纲领——均田免赋! 这个口号在明眼人眼中根本就是一个大笑话,统治者不收赋税?骗傻子去吧! 可是,这天下的傻子太多了,仅仅河南之地就有很多人相信。 或许是因为这些人被朝廷压榨的太狠,或者说这些人对起义者期望过高,总之,‘均田免赋’的口号出来之后,从者如云。 许州参将李如云率领本部三千兵马,在许州以东三十里的张家店迎击李洪基。 这是一场堪称悲壮的战斗。 李洪基兵马一到,李如云的麾下就跑光了,只剩下李如云自己骑马向李洪基本阵进攻……而后被刘宗敏斩于马下。 知府刘汉民闻听李如云麾下星散,第一时间收拾细软离开了许州。 许州陷落。 随着许昌的陷落,下属的长社,长葛,襄城三县也被李洪基一鼓而下。 夺得许州之后,李洪基并未停下脚步,趁着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令改许州为均平州,然后大军兵发四路,取商丘,取亳州,取汝宁府,取裕州。 意图打开南阳的东大门,最终达到逼迫襄阳张秉忠再次造反的目的。 李洪基再次坐大,朝廷万分焦急,急令孙传庭,洪承畴放弃与卢象升合力蚕食入侵山东的多尔衮的计划,命他们率领本部人马由山东火速进入河南平叛。 孙传庭,洪承畴两次拒绝西进,泣血上奏,请求皇帝容他们蚕食多尔衮的后军,夺回被建奴劫掠的百姓与财富,将多尔衮撵出山东,再西下平叛不迟。 最终被兵部以畏敌如虎的罪名褫夺军权,装进槛车押送京师问罪,大军由监军太监统领,西进平叛。 卢象升孤军拖不住多尔衮回撤的大军,只能苦苦作战意图拖住多尔衮,待山东总兵刘泽清率领大军到来之后,再行蚕食之计。 只可惜,山东总兵刘泽清此时却不在山东,而是在安徽,自从多尔衮进山东之后,刘泽清与多尔衮在寿光作战一场损失惨重,遂败退入安徽休整。 自从进入安徽之后,刘泽清就一病不起……自称无力作战。 卢象升在追击到河北巨鹿之后,在贾庄与多尔衮麾下大将岳托鏖战三日,虽然杀敌甚多,夺回被劫掠的百姓七万余人。 却因为无人钳制多尔衮前军,中军,为了避免被多尔衮大军合围,让夺回来的百姓重新落入建奴之手,不得不回撤六十里跳出包围圈,伺机再战。 晚春时分,太阳暖融融的,脑袋被卡在槛车上边的洪承畴对后面槛车上的孙传庭道:“就差老卢了。” 孙传庭恨恨的道:“我怕那个老实人战死在巨鹿。” 洪承畴道:“我们两人攀诬高起潜还是很有效果的,没有他掣肘,老卢没那么容易战死。” 孙传庭大叫道:“我们的苦心付诸东流了。” 洪承畴道:“到了京师再向陛下申辩吧。” 孙传庭道:“不如死了算了,建奴裹挟四十六万百姓要去关外,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值得举国一战吗?” 洪承畴道:“李洪基起事坏了我们的大计。” “云昭呢?他在关中就看着河南生变?”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他没有参与你就偷着高兴吧,他没有趁着李洪基在河南起事的时候一起起事,陛下都该庆幸。” 孙传庭对涉及云昭的事情也不是很愿意多说,遂转移话题道:”从目前的局面看,多尔衮大军要从张家口出关,你觉得归化城方面会有什么动静?” 洪承畴摇头道:“归化城力量不足,最多跟我们一样骚扰敌军,看能不能夺回一些百姓。” 孙传庭道:“也只能如此了,这些天来,我们夺回了二十八万百姓,前两天巨鹿之战,老卢拼着损失惨重,又从岳托手中夺回七万,如今,建奴手中还有十万百姓,应该夺回来。 如果云昭这么做了,关于他的事情我认了。” 洪承畴朝巨鹿方向看过去,过了片刻叹口气道:“我很担心老卢会不顾一切的继续朝建奴发起进攻。” 孙传庭摇头道:“没可能了,他已经弹尽粮绝了,高起潜从来就没有给他补充过弹药,以前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两份弹药三个人用还勉强,现在,我不认为那些带着大军去了河南的宦官会好心的把自己的弹药分给老卢。 可怜的老卢哟,你说,他怎么就得罪了杨嗣昌,高起潜这些恶人的?“ 洪承畴悠悠的道:“杨嗣昌准备跟建奴议和,老卢觉得即便是议和,建奴也应该交回那些被劫掠走的百姓跟物资,如果没有这两个条件为前提,议和就是投降。 会彻底的失去所有的军心,民心,他还要杨嗣昌国朝牢记‘儿皇帝’石敬塘献燕云十六州给辽国的事情。 这分明是在骂杨嗣昌就是一个国贼。 这样的指责杨嗣昌那里受得了,不害他害谁? 至于高起潜,人家本来好好地在西安过着好日子,就是因为他,云昭才拿高起潜下手,害得高起潜丢了北镇的差事,只能去军中厮混。 高起潜不敢去找云昭,也只好对他老卢下手了。 老孙啊,你这一次很幸运,有老卢替你挡灾,要不然跟建奴作战的该是你,而不是老卢!” 孙传庭哀叹一声道:“是啊,李洪基是从我手中逃脱的,确实该我将功赎罪。 老洪,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我们上请罪折子,自愿统兵去对付李洪基算了,让宦官监军,我不放心。” 洪承畴嘿嘿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我们认了畏敌如虎的罪名,陛下如何会让我们去剿灭李洪基呢? 这一次陛下派了王朴,猛如虎两位总兵官为主力剿贼,以左良玉为辅,你以为陛下就没有防范我们这些在陕西发家的官员的意思? 老老实实的做槛车养足精神,想想到了京师如何应对陛下诘问才是正经。” 孙传庭见洪承畴闭上了眼睛,见押解他们的官兵一个个被太阳晒得蔫蔫的没工夫理睬他们,就低声问洪承畴。 “老洪,你真的以为蓝田县可以成事?” 洪承畴猛地睁开眼睛道:“那里有勃勃生机,是在大明这棵枯树上产生的勃勃生机。 我在等这根枝丫长成主杆。” “你要反?” “不,我尽心竭力的挽救这棵枯树,直到枯树寿终正寝。”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有,除非我大明太祖皇帝复生,或者我大明成祖皇帝复生,否则,绝无可能。 老孙,尽人事听天命是我们读书人献给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份心,也是我辈读书人报答朝廷简拔之恩的最好方式。 我们要留住命,可能会看到一个好的结局。” 洪承畴说完话,就重新闭上了眼睛,孙传庭看看四野,最终也闭上了眼睛,就当眼前这所有的苦难都不存在。 钱多多翘着脚躺在自己的床上,大脚趾上还挂着一只鞋子不停的晃啊晃的,却怎么都不愿意从脚上掉下里。 何常氏连忙跑过来,替钱多多去掉脚趾上挂着的鞋子左右瞅瞅道:“我的小姐啊,这可不是在外边,回到家里了,你就该端庄一些。” 钱多多啃一口菜瓜道:“都回到内宅了,我装给谁看,自己家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是,您进城的时候抱着少爷哭了好长时间,见到夫人了,你又哭了很长时间,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你就不累吗?” 钱多多笑道:“何常氏,这里是家,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见到阿昭跟婆婆大哭一场是应该的。 在他们面前装坚强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夫人要惩罚云春,云花……” “哦,没关系,最重也就抽一顿鸡毛掸子,这是该的,你现在去厨房告诉庄婶子,我要吃条子肉,最好的那种。” 何常氏忧心忡忡的看着钱多多道:“大婚就在眼前,小姐多少要显得勤勉一些,少爷去了办公了,您这时候就该陪着夫人说说话,说说我们这一路上遭的罪。 好让夫人多怜惜您一点才好。” “你是说要应付冯英?” 何常氏连连点头道:“您回来了,冯英还没有回来,这就是小姐的先机,要抓紧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否则,等冯英回来了不方便。” 钱多多闻言笑了,推了何常氏一把道:“你快去把我的条子肉端来才是最大的事情,这几天在外边,我养好了胃口,就等这一碗条子肉来给我的肚子垫底呢。” 何常氏无奈的走到门口,回头看着钱多多道:“您真的不再想想?” 钱多多道:“你不懂,在这个家里,我没心思用任何手段。” 第一四九章波澜壮阔与云昭无关 第一四九章波澜壮阔与云昭无关 玉山上的扩建工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每过一年,原有的建筑就变的不够用了,所以,这一次云昭准备把左边的那座小山峰给削掉,这样就能多出一大块空地好继续盖房子。 “轰隆隆”一阵闷响过后,民夫们就走进工地,将火药炸松动的石块搬走,等石块搬干净了,又要钻眼,又要塞药,然后再一声闷响,如此循环往复。 左边的小山峰已经被弄掉了一半,再有一个月的时间,这座山峰就会从玉山的景致中消失了。 这是一座有些像犀牛的小山峰,每当皓月出来的时候,就有一股子犀牛望月的模样。 一只犀牛看月亮自然是很没有意思的,这座山峰其实很讨厌,会挡住玉山书院的阳光,尤其是到了冬日之后,它的影子就会覆盖整个玉山书院,早就被人们所不喜欢。 徐元寿抱着出生一年的儿子徐远方视察过工地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张贤亮接过他手里的孩子道:“该交给他的母亲带。” 徐元寿道:“男儿不可长于妇人之手。” 张贤亮道:“远方还在懵懂期,这个时候知道什么男女之别。” 徐元寿道:“先养成习惯吧。” 张贤亮笑道:“你想让远方有所作为?” 徐元寿点头道:“数百年之大变就在眼前,男儿不可无豪气。” “如此说来,李洪基东山再起你认为是一个契机?” 徐元寿道:“李洪基起兵,张秉忠也会起兵,其余如罗汝才等人也会起兵,天下贼寇们度过了难关,自然也要起兵,参与这场血肉盛宴。” “我们呢?继续蛰伏?” 徐元寿摸摸茶杯,见被子里的水已经温了,就给徐远方喂了水,将孩子从张贤亮手里接过来,轻轻地放在软塌上,给孩子盖上被子,轻轻拍着孩子一边对张贤亮道:“我们已经算不上蛰伏了,只是引弓不发而已。 再有两年时间,整个关中就会彻底的成为蓝田县的属地,而蓝田县的势力还可以向周边延伸,以控制关中为本,探索蜀中为前足,以探索大湖为后足,以甘肃,宁夏,青海为俯瞰之地,以封锁云贵为隐藏之地,这些都需要时间。 如此大的布局,没有十年之功不可得。” “李洪基东山再起,听他的口号志向不小啊,如果真的形成燎原之势,我不以为云昭有十年准备时间。 以前呢,是李洪基等人在外边祸乱天下,我们埋头发展民生,现在可不是这样了,李洪基的局面在变化,我们的局面也在变化。 此次多尔衮十万大军中有三万余人要从张家口退回蒙古草原,并且裹挟了将近十万汉军百姓,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云昭继续装聋作哑,即便是不能击败满清大军,也一定要把山东百姓救回来。 完成朝廷都未能完成的大事。” 徐元寿瞅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叹口气没有再说话,两人也没法子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要说到牺牲的问题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牺牲? 只是所有人,包括云昭在内都不愿意去谈这个问题。 高杰部三千人。 李定国部八百人。 钱少少部两百八十七人。 张国柱部两万民壮。 巴特尔部一万靠不住的蒙古骑兵。 这就是蓝田县在归化城的所有力量。 听起来似乎还不少,真正可以死战到底的人只有不到五千人。 对于徐元寿,张贤亮这些人的担忧,云昭明显不太在意。 归化城想要真正的在草原上立足,并且威慑蒙古诸部,需要这样的战争。 不论是高杰,还是李定国这两人都是云昭目前能拿出手的最强悍的战力。 如果连他们都没有法子打赢这一仗,云昭觉得自己去了也是白搭。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命令也已经下达了,就看钱少少,高杰,李定国,张国柱这些人的表现了。 这个时候求神明没用,求佛陀也没有用,云昭即便是愁的掉光了头发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在蓝田县做好了失败,成功两个善后应对计划之后,云昭就不再想归化城的事情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准备大婚。 以前,云昭以为成亲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现在,他不这样看待了,云氏有直系血脉传承,对蓝田县的很多利益攸关方极为重要。 尽管云昭自己年纪还小,人们还是认为他该有一个或者两个儿子的,如此,蓝田县正在进行的事业才能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继续走一条平稳发展的路,而不至于人亡政息。 在大明时代,三十岁就死亡是一种普遍现象,而且不会因为你是富贵人家或者贫困人家就有所区别。 见多了人因为感冒发烧最后死掉的场景之后,十六七岁或者更小就开始成亲,并传宗接代,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愚昧了。 对于娶钱多多,云昭心里没有半分的阻碍,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防范,钱多多的矜持,云昭觉得自己跟钱多多的孩子应该都比老师的孩子大了。 对于娶冯英,云昭同样没有多少心理阻碍,毕竟,冯英也是一个性格明朗的美丽女子。 占便宜的时候就不要说那么多矫情的话了…… 所以,云昭对自己将要到来的大婚也非常的期待。 云昭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钱多多了,听说她现在非常的忙碌,还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 云昭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躲着他。 钱多多不想在成亲之前就与他突破最后一道屏障。 这一回不同以往,以前钱多多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控制力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会不一样了,长时间的分别,云昭在她的春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每一次春梦都能让钱多多回味良久。 她担心再与云昭单独相处,很难把持的住。 所以她就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比如制作漂亮的嫁衣,重新翻盖云氏的大宅子。 自从钱多多安然归来,云氏大宅就进入了轰轰烈烈的改造。 昔日土气的夯土大宅子终于被推倒用青砖重建了一遍。 这样的工程对如今的玉山城来说算不了什么。 在云娘下令之后,工匠们在一夜之间就把云氏大宅夷为平地,建筑垃圾全部被就地填埋,加高了地基。 玉山书院的学生们重新设计了云氏大宅,从地图以及模型上来看,新建的云氏大宅恢弘大气,气势不凡。 钱多多对云氏大宅的新建极为关注,整日里泡在工地上,但凡是她不满意的地方全部修改,俨然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模样。 对此,何常氏极为满意,认为钱多多终于开窍了。 傍晚的时候,云昭出现在大宅子的工地上,跟钱多多会心一笑,就前后去了云氏大宅外边新修好的办公院落。 何常氏笑眯眯的瞅着那一对璧人,满意的对云春,云花道:“多好的一对啊。” 云花嘿嘿笑道:“现在还是半对,冯英来了之后你再说这话。” 云春道:“不对,人家三人凑齐了是一对半。” 何常氏赶紧四下里看看,见周围还有很多仆役,脸色都变了,拉着云花,云春的手道:“这话可怎么敢说哟。” 云花道:“是少爷自己说的,他还说自己占了大便宜。夫人也说多多,冯英这样的闺女一个都罕见,更别说两个都进了云氏大门,是少爷的福气呢。” “那也不该是我们做奴婢的人该说的话。” “我们就不是奴婢!” “啊?你不是少爷的丫鬟吗?” “没错啊,说告诉你当丫鬟就是人家的奴婢了?我们是领工钱的人,你以后也是。” 第一百五十章一种人无数种人性 第一百五十章一种人无数种人性 亲吻了良久,云昭才恋恋不舍的把嘴拿开。 钱多多拼命地把云昭的手从自己怀里扒拉掉,整个人软的如同面条,靠着墙壁往下溜。 云昭想把她抱到软塌上去,钱多多的手脚又开始胡乱踢腾…… 没法子,云昭老老实实的坐到桌子后边,钱多多这才小心的凑过来坐在云昭对面。 “这一次我真的害怕了。” 云昭回味似的舔舔嘴唇对钱多多道。 “你不用害怕,我被人卖过好几次了,是金贵货,那些人看到我的第一眼想的不是我的美色,而是把我当成像我身体这么一大坨金子。 傻子,告诉你呀,金子比美人更加动人心,只有你这种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才会想着占有我。” “嗯,是宝贝就该藏家里,越少人看到越好。” “嘻嘻,我也是这么想的。” “咦?你不是雄心万丈的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吗?” “我干大事业也是为了让你多疼爱我一些,既然你已经很疼爱我了,我干嘛要去干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与其出门在外让你担心,我还不如照顾好家业呢。 冯英才是那种不安于室的女人!” 听钱多多用语言歧义诽谤冯英,云昭才起身,钱多多立刻就逃到门口,攀着门框警惕的看着云昭道:“你莫要过来。” 云昭无奈的道:“我吃不了你。” 钱多多红着脸道:“我怕我忍不住吃了你。” 说完就吃吃的笑着跑了。 云昭双手支着下巴无神的瞅着墙上贴着的大字——抱冲守虚! 这四个字是徐元寿写给他的四个大字,不要他装裱,只要求他每天看一遍,看完之后,他会派学生再来张贴新的。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冲气以为和。冲即阴阳相合,两仪复归太极,不辨阴阳是为抱冲守虚。 总之一句话,意思是要云昭能够继续隐忍,继续夯实基础,继续厚积而后薄发。 他以为蓝田县进行的事业是一场长久的,持续的,艰难的事业,需要每一个人都抱着谦虚谨慎的态度去面对。 不因为蓝田县的强大而骄傲,也不能因为蓝田县正在进行的隐忍态度而小觑自己,以平常心面对即可,一日一积累,日积月累最终功成。 “别的事情都好办,就是多多……不好办啊。” 云昭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就在刚才,如果多多再虚弱一点,自己说不定就得逞了。 得逞之后再跟钱多多说一些话就很有效果了,现在,完蛋了,钱多多很狡猾,不给云昭安排她跟冯英两人事情的机会。 有些话,床头说起来效果最好…… 徐五想的那张麻子脸出现在云昭面前的时候,有效的克制了云昭对钱多多的旖旎想法。 “李定国按照预定战略,已经抵达张家口外围,他不准备现在就烧毁张家口积存的十四万担粮食。” 云昭想了一下道:“理由?” “理由是满清大军如今还在张家口七百里外,还在我大明国土之内,如果现在烧毁了张家口积存的粮草,满清大军必然会在大明国土上继续烧杀掳掠,填补上粮食缺口,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没有好处。” “他准备什么时候发动?” “满清大军即将到张家口再进行。” “他有没有想过满清会提前派兵来保护粮草?” “想到了,歼灭之。” “能做到吗?” “李定国的军报上没有写,既然人家是此次军务的指挥官,成功了他受奖,失败了,他受惩罚,我们不应该越权指挥。” “张国凤怎么说?” “张国凤在李定国的文书上签字用印了,也就是说,张国凤完全同意李定国用绝粮计来逼迫满清丢弃掳掠来的百姓的计划。” 云昭瞅着窗外的玉山山峰道:“我觉得建奴不会关心百姓有没有粮食的。” “李定国同样不关心,他只在乎此战能否减少满清大军在归化城的逗留时间。” 云昭哀叹一声道:“都是牲口啊——” 作为一个将军,李定国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让他带着八百骑兵向建奴本阵进攻,最终用八百人杀光三万多建奴,这是卢象升这种把百姓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命重要的人才能干的事情,绝对不是他李定国干的事情。 卢象升巨鹿一战之后,虽然向后撤退了六十里地,但是,依旧不愿意松口,死死的咬住岳托大军的尾巴,继续追击。 小队人马的交锋几乎每天都有,甚至一天数次,他们之间的战争早就从火器对战变成了白刃战。 云昭的人马在河北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也就无力支援卢象升,而大明在河北众多的兵马,全部保护在京师周围,广袤的河北地,只有卢象升一支军马在跟建奴死磕。 想起卢象升,云昭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沉重。 十天前,卢氏的两个管家跪地恳求云昭再支援卢象升一批军资,他们宁愿叛出卢氏永世为云氏奴仆,死而无憾。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怪异了。 为了主家的生死存亡,他们宁愿叛出主家,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且毫无逻辑可言。 卢氏的人却不这样看,他们觉得这很正常……他们的脑袋里想的东西完全与别人不同。 如果在别人那里,只会招来耻笑,会把他们当成疯子一般撵出去。 然而,在云昭这里却非常的有市场……云昭只要一想到卢象升穿着孝服战死沙场的场面。 又想起这一家子男丁中,有最好的归宿就是他的弟弟卢象晋——明亡之后出家为僧。 他的弟弟卢象观兵败投水自尽,被部将救起之后,再投水自尽,完全不怕水冷! 想起卢氏满门一百余口男丁战死,云昭就没办法把这些人当疯子看待。 给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尊敬都不过份,云昭相信送给他们的每一把火药,每一颗炮子,每一枝羽箭,这些东西终将变成夺取建奴性命的东西,且不会有半点浪费。 距离河北最近的云氏力量就在归化城,而归化城将要迎来一场决定性的战斗,不可能从归化城调拨。 从云氏调拨……这个还是很容易的,毕竟,云氏的火药生产已经形成了流水线,不但质量好,数量还特别大。 蓝田县的管理者们,甚至在云昭的默许下,开始暗地里向外卖火药了,比如,这一次李洪基在开封用的火药,就出自潼关黑市。 “你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 这是云昭给卢氏管家的原话,能拿走的东西不限于火药,炮子,还包括火铳,火炮跟粮食,以及各种军用物资。 卢氏管家的交易完成了,管家们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欢欢喜喜又悲悲戚戚的去了潼关,似乎叛出卢氏卖身云氏是一种莫大的背叛,云昭很怕他们把东西交给卢象升之后再喊一句“对不起祖宗”然后拔剑自杀。 这种事别人干不出来,卢氏……很难说。 李定国是好人,高杰现在是好人,钱少少算不上好人,张国柱是纯粹的好人。 这些人跟卢象升一家子相比之后立刻就显得没了人性,或者说太有人性了一点。 卢象升从来没有要求云氏出兵襄助! 他不希望云氏的大军出现在河北,他很怕云氏大军撵走建奴大军之后顺便去京师看看! 那样的话,他可能还要跟云氏大军作战,对他来说,云氏大军与满清大军就是虎跟狼,哪一个都算不上好东西。 与其出现不可控制的因素,不如让他战死沙场算了。 这个时候他一定很难…… 建奴掳掠完毕了,满足了,必定是要退出关口的,大明朝的所有官员,包括皇帝已经不太重视建奴了,毕竟,损失已经损失了,再谈就毫无意义。 不管卢象升在河北作战多么勇猛,多么的有战果,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一种麻烦,他们期望建奴更快的离开大明,而不是继续留在大明境内跟人家作战。 他们关注的重点是李洪基! 因为李洪基不可能离开大明去大明以外的地方,李洪基的目的不是金钱,不是奴隶,而是他们这些贵人! 不弄死他们这些贵人,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廷,李洪基是不会罢手的。 李洪基的大军说不收赋税——那么,军需从哪里来? 只可能从他们这些富人身上夺取,这些贫穷的起义者才是他们的死敌! 且不可饶恕! 第一百五十一章该花钱的时候一定不要节省 第一百五十一章该花钱的时候一定不要节省 巨大的大明世界总体上是安静的,除过建奴跟李洪基祸害了山东河北跟河南以外,大部分地方是平静的,一少部分是安乐的。 这在云昭的地图上表现的非常清楚。 或许这就是大局在握的感觉。 如果有一台电脑,云昭能把这样的场面变成一部游戏。 这终究不是一场游戏,这里的人不是虚拟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悲欢离合,死掉了,就真正的毁灭了。 冯英温暖的身躯上还隐隐残留着血腥味跟硝烟味道,跟云昭相拥的时候她放弃了所有戒备,素来坚硬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像一个小女人一样抱着云昭久久不愿松开。 小楚看到这一幕很是喜欢,自己去了厨房找到条子肉之后更加的欢喜,她找了一块锅盔,就开始了自己的增肥大计。 有一个强壮的身体,对小楚来说很重要,跟着冯英在一起她总觉得吃不饱,总处在一种饥饿状态中,对于这件事她已经腹诽很久了。 吃完一块锅盔,跟一碗条子肉之后,小姐还没有出来,小楚瞅瞅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于是,她又去热气腾腾的笼屉上弄了一碗。 一个用青布帕子包着头发的素净老妇来到厨房,也取走了一碗条子肉装在一个漂亮的食盒里边,还取走了两样精致的小菜,最过份的是她居然从一个大缸里取出一小碗看似很好吃的粥,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很软,很滑,很香甜。 “这是什么?” 小楚端着肉碗问道。 何常氏瞅了小楚一眼道:“多多小姐的晚饭。” 小楚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我家小姐的晚饭呢?” 何常氏淡淡的道:“哦,你说冯英小姐啊,她的晚饭不是该你这个丫鬟操持吗?” 小楚道:“我也要这样的。” 何常氏上下瞅了小楚一眼道:“自己做喽。” 说完话就提着食盒走了。 小楚放下肉碗,四处找了一遍,眼前的食材很多,她却不知道刚才那一碗汤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做一碗粥小楚自然是会的,只不过那是小米粥,大米粥,哪怕是玉米粥也不在话下,可是,想让她弄出一碗又滑,又香甜,又好看的粥出来,那就是完全在为难小楚了。 她不知道小姐现在跟云昭在干什么,刚才的时候两人还抱在一起好像在——亲嘴…… 再看了一眼满地的食材,她决定再去看看小姐。 那个麻子脸的家伙背着手在看雾霭沉沉的玉山,还挡在必经之路上,从侧面看过去,脸部的轮廓还不错,就是为人不知变通。 “我要去看我家小姐。” 小楚小声对徐五想道。 徐五想摇头道:“你去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 “我刚才听到你家小姐在尖叫。” “什么?”小楚大吃一惊,伸手就要把徐五想推开,可惜,徐五想这人的一双脚似乎生根了一般,小楚居然没有推动。 徐五想轻蔑的瞅着紧紧贴着他想要把他拱开的小楚道:“你不成……” 话音未落,小楚的膝盖就顶在他的胯下…… 徐五想闷哼一声,依旧站的笔直,小楚却从他身边溜过去,他已经无力阻拦。 小楚咣当一声推开大门,冯英又尖叫一声,面对墙壁整理衣衫,云昭则似笑非笑的坐在椅子上瞅着进门的小楚。 “滚出去!” 见进来的人是小楚,冯英又羞又气。 云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一本文书仔细阅读。 小楚的眼珠咕噜噜转动一下张嘴道:“我不会熬粥,哦,是那种亮晶晶又香又滑的粥。” 云昭放下文书笑道:“你是说银耳莲子羹吗?你想吃就让厨娘去做好了,不难的。” 小楚瞅着冯英道:“小姐,你会熬这种粥吗?” 冯英一张脸此时已经成了一张大红布,怒道:“不会。” 小楚有些委屈的道:“钱多多有这种粥喝。” 冯英已经明白小楚的来意,大怒道:“我不喝银耳莲子羹,你给我煮一碗白米粥就好了。” 小楚坚决的摇头道:“那不成,钱多多喝的是银耳莲子羹,小姐也要喝银耳莲子羹。” 冯英还要呵斥小楚,却见云昭站起身,探手牵住冯英的手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熬粥。” 冯英立刻就忘记了训斥小楚,随着云昭一起去了厨房。 出门的时候,云昭看到了正扶着一棵树闭目沉思的徐五想,哼了一声就继续去了厨房。 云氏的厨房很大,房梁上吊着腊肉,腊鱼,风干的鸡,大缸里养着一些活鱼,几块新鲜的肉块被大块的冰镇着,牛羊猪都有。 一边的架子上摆着数不清的各种干货,水陆纷呈琳琅满目。 至于新鲜的蔬菜,厨房外边的菜园子里就有,五月的云氏菜园子已经什么蔬菜都不缺了。 才进门,冯英就愣住了,她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 云昭回首看着冯英道:“是不是有一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觉?” 冯英摇头道:“我只是有恍若隔世之感。” 云昭熟练地从罩子底下拿出发好的银耳莲子放进一个小小的炖盅里面,又添加了一些冰糖跟水想了想,又取出半个窖藏的梨子放进去,这才放进一直有炭火的大缸里。 盖上盖子之后道:“这个需要时间,一个时辰以后吃最好。小楚学会了没有?” 小楚连连点头,她发现炖银耳汤好像不是很难。 云昭指着厨房里的东西对冯英笑道:“云氏家财丰厚,如果继续过苦日子反倒不好。 如果人人都简朴,那么,那些贩卖银耳,莲子,冰糖的商贾该如何生存呢? 蓝田县不同于其他地方,在蓝田县人们已经初步解决了吃饱的问题,现在,我们就该研究怎么吃好。 毕竟,这是一个地方富裕的表现。 冯英啊,富人肯花钱,穷人手中才有钱,这是一个很难懂的道理,你以后要多想想。 在大致解决了百姓的衣食住行问题之后,我并不反对富人花钱享受,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我甚至会鼓励他们穷奢极欲。 你要记住,钱是流淌的水,转动的越快,就表示一个地方的经济状况越好。 咱们家的钱很多,每年要花出去的钱也是海量的,基本上,云氏钱库除过留下第二年的预算之后,其余的钱都会全部花掉。 把钱积存起来并非是一个好主意。 云氏修建了宫殿,就会有很多人获利,云氏开始修路了,就有很多百姓获利,云氏只要在衣食住行上花费的钱多了,就能让很多商铺有钱可赚。 当然,云氏花钱最多的地方依旧是民生,比如修建水利,比如修建道路,每一样都是有计划的。 勤俭对升斗小民来说是美德,对官府来说绝对不是。” 冯英低声道:“阿昭,你在暗示我不适合管家是吗?” 云昭道:“我在教你怎么管家。” “我做不来这些事情。” “必须要知道!” 云昭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水缸里捞出一条大鱼,麻利的将鱼处理干净了,准备给冯英做一条鱼吃。 “这就是大家族吗?” 冯英瞅着一条鱼很快就变成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忍不住喟叹一声。 云昭笑着将鱼推到冯英面前,又给她装了一碗米饭道:“这是你应得的,是你的未婚夫在犒劳你,酬劳你过去的辛苦。 想喝点酒吗?我陪你。” 冯英点点头,云昭就从架子上取下一坛子酒打开后,倒了三碗,举起一碗道:“干了吧!” 说完就一扬脖子喝干了,吐一口酒气道:“酒不错!” 冯英笑了,也端起一碗酒喝干了,除过脸上微微有些红,并无变化,至于小楚,她早就把自己碗里的酒喝完了,且贪婪的瞅着酒坛子。 事情朝云昭预料之外的方向跑了。 一连喝了三碗烈酒之后,云昭有些醉意,冯英却似乎越喝越清醒,至于小楚她还在贪婪的等待云昭倒酒。 月上中天的时候,云昭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冯英小心的替云昭擦了脸,跟小楚一起搀扶着云昭回房间。 小楚嘿嘿笑道:“他想灌醉我们!” 冯英笑道:“我其实不应该让他出丑的。” 小楚道:“现在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冯英摇头道:“不能,他是男人,不可折辱!” 徐五想从大树的阴影里钻出来,瞅着远去的三人摇头道:“县尊,这就是你的本事?” 说完话,就叉着腿去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火融城1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火融城1 云昭没那么急色! 他必须要让钱多多跟冯英两人明白,自己对她们的身体是非常饥渴的。 喜欢一个人首先就是从身体外形上开始的。 如果一个女子的未婚夫到了快要成亲的时候还对这个女子相敬如宾,这一定是有问题的。 所以,告子说——食色性也! 一男两女的结合,在大明不算什么,一把茶壶配数个茶杯是被认可的,更不要说外边还有无数的杯盘碗盏…… 爱情什么的,云昭早就不指望了,就现在而言,老天待他不错,不论是钱多多还是冯英都是他在大明世界里能找的最好的伴侣。 所以,作为未婚夫馋未婚妻的身体就是他的责任。 果然,不论是钱多多,还是冯英都很喜欢云昭这样的行为,且两人都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了自信。 一个惊恐的不敢跟云昭单独相处。 一个骄傲的认为自己挫败了未婚夫想要灌醉她行不轨之事的阴谋。 看她们围着云娘小心献殷勤的样子,云昭很满意。 这样的日子就能过。 云昭的婚事定在七月十八,这是云娘求了很多神仙之后定下的好日子。 云娘严厉警告儿子最近不得与钱多多,冯英见面,否则家法伺候。 在钱多多跟冯英蕴满歉意的目光中,云昭泱泱的离开了云娘在玉山的住所。 才离开玉山,云昭就换掉了衣衫,混在一群人中间迅速的离开了玉山城。 他忍了很长时间,总以为自己可以漠视归化城大战,可以安然的坐在玉山等待归化城大战的结果。 结果,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白日里可以旁若无人的悠哉悠哉,到了晚上,他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脾气暴躁的如同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徐元寿给他写的“抱冲守虚”的大字之所以每天都要更换,不是因为字迹中所谓的精气神被消耗光了,而是这些字都被半夜时分狂怒的云昭给破坏了。 他心中牵挂的钱多多,冯英回来了,云昭就认为自己应该再走一遭归化城。 这一次,他没有告诉母亲…… 李定国擦拭一把脸颊上的血迹,喘着粗气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对张国凤道:“不行了,要开始了,下一次建奴再来人就不会是小队人马。” 张国凤瘸着一条腿道:“这场仗从游击变成正面硬拼,再这么打下去,我们的人手就拼光了。” 李定国苦笑道:“我们多截杀一次,建奴就远离大明本土一点,那里的百姓也就少遭一点罪。 现在,背不住了,走吧,告诉张国柱,我们就要发动屠灭张家口的行动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张国凤答应一声就派人送信去了。 其余人都离开了战场,只有李定国一个人还在战场上漫步。 他仔细看了几乎所有的尸体,似乎要记住这些被他杀死的人,踢开一具尸体的头盔。 这个建奴身上的装备非常的完整,如果不是额头上有一个枪眼,李定国会认为他仅仅是睡着了。 这家伙只流淌了一点点血,现如今凝固在他的额头上,像装饰多过像血迹。 “第一百六十一个!” 李定国仔细清点了尸体,再想想自己麾下战死的二十一个人,心情就很差了。 上一次,高杰在逍遥滩一战杀死了将近一千两百个建奴,仅仅战陨了六个人。 现如今,自己杀敌一百六,却战死了二十一个袍泽,他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失望。 云氏本部人马的装备冠绝天下! 在这种拥有全部火器并且事先做好了准备的情况下,依旧有这么大的伤亡,这是李定国不能原谅的事情。 抬手把尸体上的铠甲戳的稀烂,李定国也就离开了战场。 此时的张家口早就人心惶惶,城里的人匆匆组建了一支守城队伍上了城墙,缺口处也被他们用乱石堵得死死的。 范肖山站在城墙上瞅着城外密密匝匝的人双腿一阵阵的发软。 这座不大的城池,已经被来归化城寻找一口饭吃的流民们包围的严严实实。 他手上发力,居然掰掉了一块青砖,于是,他就绝望的看着跟他一起巡城的田生兰道:“这就是你修的城池?” 田生兰面孔发白,颤抖着声音道:“我怎么知道流民会包围张家口,这里可是边地啊。 再说了,不光是我们一家修建的城池,还有梁家,翟家,黄家呢,垛堞是黄永发修的。” 范肖山一张脸气的通红,冲着田生兰吼道:“什么是报应,现在就是报应,现在,你们就等着流民把我们这群人撕烂嚼碎吧!” 田生兰连忙道:“我们可以给他们钱粮,让他们离开。” 王登库狞笑道:“你只要敢出城,那些流民就会煮了你们,不如好好地守住城池,等岳托贝勒大军抵达张家口,我们拖住这些流民,还能让岳托贝勒多抓一些奴隶。 这是大功一件。” 范肖山瞅着王登库道:“你觉得能守住?” 王登库大吼道:“守不住也要守,城里还有岳托贝勒要的十四万担军粮,如果没了,我们一样没活路。 现在就告诉张家口的所有商家,想活命的就上城墙,守不住大家一起死!” 云氏恒通号掌柜常国玉跟着吼道:“不能投降,投降了绝对是死路一条,我们要保住粮食,也要保住城池。 范掌柜,王掌柜,我们恒通号还有两万担粮食就屯在北门边上,我来张家口的时候跟主家应承过人在粮在,我愿意带着我恒通号的所有伙计跟护卫守住北门,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守北门?” 范肖山道:“常掌柜豪气,北门是我们张家口最重要的一道门户,也距离我们的粮仓最近,这里确实需要大把人手,依我看,就由我家的外院管事范三,带上两百人助你守住北门。” 常国玉朝范肖山拱手道:“就这么办,该办事了,我们站在城头发一天的呆也屁用不顶,挨过这一阵子,等岳托贝勒大军到来之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王登库朝常国玉拱拱手道:“往日里见常掌柜总以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果然是患难见真情,没的说,只要我们大家伙熬过这一遭,以后东北的商路我们共享。” 常国玉嘿嘿笑道:“要的就是你王掌柜这句话,常某就算是战死了,也对得起主家的信任。” 有了常国玉一番打气的话,城里的商贾慢慢变得有了些活力,既然已经被流民包围了,守住城池就是天大的事情。 一个个在王登库的安排下各司其职。 钱多多倒在一张锦榻上,懒洋洋的瞅着残破的张家口对张国柱道:“李定国坚持不住,我们该行动了。” 张国柱对钱少少的大少爷作风很是不满,指着他身下的锦榻道:“我们这是要上战场,不是来春游的。” 钱多多喝了一口葡萄酿举着玻璃高脚杯道:“有什么分别吗?” 张国柱道:“你太大意了,狮子搏兔也需倾尽全力。”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我这是休息,在我开始屠杀这些背宗忘祖的叛徒之前,我不想有半分的力气被浪费。” 张国柱愣了一下道:“你要亲自出手?” 钱多多从枕头底下抽出两柄锋利的短剑,相互摩擦着笑道:“不杀尽这些狗贼,我心难安。” 张国柱道:“我们真的要屠城吗?” 钱少少道:“这座城太恶心了,人世间所有的丑恶都在这里展现无疑,必须除掉。” 张国柱又道:“县尊在清水县的作为你可知晓?” 钱少少冷哼一声道:“他做事一向首鼠两端,明明该屠城的不屠城,留下了后患。” 张国柱道:“我以为这是为人主该有的仁慈。” 钱少少瞅着张国柱道:“你想为谁求情?” 张国柱叹口气道:“那些苦力,那些奴仆,那些被压迫的人。” 钱少少从锦榻上站起来,抖掉身上的披风,提着双剑朝北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最好能比我快一些。” 第一五三章大火融城2 第一五三章大火融城2 ps:脑子里想着多多,笔下写着少少,出错了,已改正。 范三很兴奋。 今天过了之后,他就可以当一个真正的人了。 钱少少赏赐的那十两银子,最终派人送给了他,这让他极为欢喜。 这锭银子很好,不是烂糟糟满是窟窿的私铸银子,当然也不是白亮亮的官银,而是一锭在张家口很常见的可以拿来交易的银子。 这样的银子他以前常见。 老爷买卖货物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银子。 现在,终于有一锭这样的银子属于自己了。 “这是真正的银子!” 范三将银锭亲手交给老娘的时候,重重的嘱咐了一句。 瞅着老娘抱着银子手足无措的模样,范三的心情从未这样好过。 有了这样一锭银子,范三就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了这锭银子吃的那些苦。 范氏的外院管事,其实就是一个种地的头头,带着一群农夫在张家口外给范氏种粮食。 农夫们大多也是流民,甚至是最早的一批流民,这些背井离乡来到张家口的流民努力工作了十几二十年,至今还是什么都没有,有些人家甚至连蔽体遮丑的衣衫都不全。 范三带来的两百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模样,一个个畏畏缩缩的跟在范三身后,见到常国玉的时候,膝盖就自觉不自觉的弯下去了。 常国玉朝范三抱拳道:“范三爷!” 这一声范三爷让范三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学着常国玉的样子拱手道:“常掌柜。” 常国玉笑道:“来的都是穷苦人?” 范三道:“但凡有点钱的都在等我们这帮穷鬼帮他们挡灾呢。” 常国玉笑道:“你想挡吗?” 范三道:“什么时候开门?” 常国玉指指大门道:“马蹄声响起之后就开门。” 范三朝手心吐口唾沫搓搓双手道:“我来开门。” 两人说话的功夫,城外就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范三大笑一声,就冲在最前边,打开了城门,并且费力的将沉重的城门推向两边。 正准备说点什么,就看见一匹黝黑的骏马驮着一个全身甲胄的将军窜进了城门,紧接着,很多骑兵就洪水一般的冲进了城池。 烟尘还没有散尽,范三就看见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人提着两柄剑慢慢的走进城门,一边走一边吐着口里的沙子。 见范三小心的躲在城门边上,钱少少就扬扬手道:“要不要跟着我去发财?” 范三何等样人,迅速从他带来的农夫身上夺过一个大背篓背在背上,谄媚的对钱少少道:“小的帮您背!” 钱少少的目光从那些农夫身上掠过,范三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颤,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常国玉这时候挡在这些农夫身前道:“钱少少,你弄错目标了。” 钱少少冷哼一声,就在护卫的护卫下,径直进了张家口。 范三也被人围在中间,他不敢朝两边看,只是低着头紧紧跟着钱少少寸步不离。 一脚踩在一颗人头上,范三差点跌倒,不过,他马上就站稳了,仔细看了一下人头对钱少少道:“这是黄永发的人头,少爷,要不要收起来?” 钱少少点点头,范三就把这颗人头丢进了背篓,继续跟着钱少少往前走。 此时的张家口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李定国的八百骑兵进了张家口之后,杀戮就没有停止过。 作为一个合格的杀人机器,他们对见到的每一个胆敢拦路的人都毫不留情。 马蹄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范三看见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爷们跪在地上求饶,看见他们屎尿齐流,看见他们被骑兵的长刀一一的砍死,心里面居然感觉不到害怕,还隐隐有些兴奋。 所以他抽出了自己的刀子。 这柄刀子是来的时候范老爷给的,还郑重其事的告诉他,该他还范氏的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这一刻,范三很想找母亲问问她姓什么来着?或者跟那个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便宜老子的姓也成,他就是不想姓范! 钱少少前进的方向是粮库位置,这让范三有些失望。 范三很想去范氏大宅去看看,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求钱少少把范肖山的老婆赏赐给他,他想要那个女人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一刀砍死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参裘皮店掌柜的,帽子跌落之后,这家伙的脑袋上就掉下一条辫子。 范三讨好的瞅瞅钱少少,发现钱少少刚好把短剑从一个手里拿着菜刀想要偷袭他的活计胸口拔出来。 这里的反抗是最激烈的,即便是钱少少也动用了手雷,在炸开了二道门之后才有六个护卫冲进去,用手铳结果了残留的敌人。 范三从门口看进去,只见一个护卫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箭,门槛上倒着一个建州人衣着的妇人,前胸被火铳打的烂糟糟的,手里依旧握着一柄长弓在那里抽抽。 一个精瘦的汉子背着一个娃娃,抱着一个娃娃站在墙头,屋里哇啦的朝院子里的人大喊。 范三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人参裘皮店的哑巴伙计,这一刻看他悲愤欲绝的骂人,哪里有半点哑巴模样。 隔壁院子里也有人,这家伙只能沿着土墙跑的飞快,不等他跑到房顶上,一柄快刀就斩断了他的双腿,眼见这个建州人惨叫着从墙上跌下来,范三就抢前两步戳死了建州人…… 喊杀声布满全城! 钱少少跟范三刚刚离开,就有四个恒通号的伙计走进了这家人参裘皮店,他们是赶着马车来的,从他们清点货物,以及财货的熟练程度来看,他们似乎已经演练了好长时间。 范三背篓里除过装着黄永发的头颅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故意走到钱少少前边,还不停的抖抖自己的背篓。 钱少少抬抬脚就把脚底下一锭染血的银锭踢进了范三的背篓,这家伙立刻就变得勤快起来,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帮钱少少观敌瞭阵。 “少爷,拐弯之后就是范氏在张家口的粮库,不过呢,您可能不知道,这个粮库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是小的带着农夫们足足挖了半年才挖出一百多个地窖,里面装满了粮食,地面上的都是一些粗粮。” 钱少少停下脚步瞅着前边正在厮杀的护卫轻笑一声道:“三天,我们要把这座城变成一座空城。” 范三抽抽鼻子道:“什么都要?” 钱少少笑了一声道:“你父母没在城里吧?” 范三摇头道:“年纪大了不中用,被主家撵出大宅子去城外种地去了。” 钱少少道:“你们挖坑很有经验是吧?” 范三连连点头。 钱少少道:“那就好,给你一个军务,我要你带着人在这座城里给我挖一千个深三尺的坑!” 钱少少说罢,就带着人继续向前,留下范三在原地发愣,过了片刻,范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就连蹦带跳的去城门口找自己的人。 李定国的骑兵已经绕着张家口的街道来回厮杀了三遍,到第四遍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胆敢反抗了。 于是,骑兵变步兵,开始清理门户。 范肖山的大宅子就在眼前,一枚手雷丢过去,范氏沉重的大门就倒了下来,十几枝羽箭从门洞里射出来,又有两枚手雷丢进院子里爆炸后,里面传来隐隐的呻吟声。 “军爷们饶命!” 随着一连串的求饶声过后,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人从门洞里走出来,跪在李定国的面前道:“将军,您求财,范氏有财,只求您拿走钱财后,留我范氏一门性命。” 张国凤在一边道:“杀了你我们一样拿钱财。” 中年人连忙道:“这不同,范氏家财都被藏匿起来了,将军如果想要钱,就要饶我们一命,否则,我们宁愿一把火烧掉。” 李定国嘿嘿笑道:“你倒是告诉我怎么个饶命法?” 中年人道:“我大哥范肖山留下,他知道家里的钱财在那里,只要您放了我们家中子侄,我大哥就把第一处藏宝的地方告知将军,等子侄们安全了,将军也拿到第一个藏宝了,我大哥再依次说出其余藏宝地,直到将军拿到所有藏宝,我范氏的人也全部获释,将军,您看如何?” 张国凤正要答应,他觉得这样最省事,范肖山即便是交出了财货,离开了张家口也难免一死。 却看见李定国摇摇头道:“不成,有些人能欺骗,有些人不能欺骗。 范肖山叛出我族,就要明正典刑,让他死的口服心服,毫无怨言,为后来者戒。 县尊既然说过要族诛,就绝对不能死于意外,即便是舍弃一些钱财也要杀了他全族!” 第一五四章大火融城3 第一五四章大火融城3 中年人再次拱手道:“范氏不过是一介商贾,我们将本求利,买进卖出何错之有,以至有灭门之祸?” 李定国瞅着中年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挺起胸膛朝李定国拱手道:“在下范肖央乃是范肖山之三弟。” 张国凤拿出一个小本子看了一眼道:“范肖央,满清内弘文院博士,职掌撰写文武各官敕书,并告祭文庙谕、祭文武官员祭文。 可杀!” 范肖央闻言大惊,才要闪退,李定国的长刀就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上,顺手一抽,范肖央的人头就从脖颈上滚落。 “杀他等于杀建奴是吧?” 李定国抓着范肖央的头发就把人头丢进了准备好的箩筐,这些人的脑袋将来要传首九边的,有大用处。 李定国带着人往范肖山的内宅走,钱少少这时候已经来到了王登库的家门口。 而张国柱,常国玉等人也按照自己手里的名单向各自的目标前进。 杀戮,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钱少少离开王登库家的时候,身上雪白的衣衫已经被血染透了,俊俏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他身后的护卫手里提着人头紧紧追随。 等在门口的十个青衣年轻人见钱少少离开了,就走进了王登库的家里,开始清点转运财物。 屠城是一个系统的工作,而蓝田县诸人最擅长的就是整合工作流程,所以,在知道岳托大军距离此地不过三百里之遥后,他们的工作进展很快。 屠杀,清算,检点人头,检点财物,同时也在做着运送粮食的工作。 十四万担粮食,想要在短时间里全部运送出去,这不可能,所以,他们只能运走价值最高的粮食种类,至于高粱一类的杂粮,就分给了张家口周围的百姓,只要他们能够运走,拿走多少就成,只是,在拿到粮食之后就要远远地离开张家口。 云氏设定的战场就在张家口! 阳光普照大地,大地上却在上演最残酷的一幕,钢刀,铁锤,火铳,弓箭,甚至是锄头,木叉都成了杀戮的工具。 钢刀卷刃,铁锤折断,火铳无声,弓箭崩折,只有最简陋的锄头跟木叉依旧犀利。 随着杀戮的深度进行,那群原本跟鹌鹑一般胆小的农奴们,也变得残暴起来……于是,屠杀从军队向民众扩展。 屠杀与抢劫,强奸等等恶事都是相伴相随的姊妹花,如果说军队还有军纪在约束,那些杀红眼的农奴们似乎要把这些年受到的所有委屈都要发泄出来。 于是,张家口彻底的沉沦了。 范三坐在城墙上,目睹了这座城里发生的惨事,他是一个胆小又很容易满足的人,在得到钱少少赏赐的又一锭银子之后,他就老老实实的带着人满世界挖坑。 直到他身边挖坑的人一个个红着眼睛参与这场屠杀之后,他一个人就来到城墙上,瞅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事。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永远占便宜不吃亏这种事,不管是谁眼前占了多大的便宜,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以前的时候,他很羡慕自家老爷的富裕生活,羡慕老爷可以有无数个女人,羡慕老爷可以锦衣玉食,羡慕老爷不用干活就能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享受。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范氏的大宅起火了,很快就被人扑灭了,范氏大宅开始还有火铳在响,接下来就雅雀无声了……果真雅雀无声了? 范三知道,只是自己距离范氏大宅太远而已。 范三擦干净了那锭银子上的血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银子上出现了两颗牙印。 这锭银子比钱少少第一次赏赐给他的银子要好,他不认识银子上镌刻的保定府官银这五个大字,却知晓凡是有这种字迹的银子一般都是最好的官银。 那些人之所以会在银子上镌刻那些印记清晰地字,不是为了打上印记,也不是为了好看,完全就是想从官银上弄下一些银沫子好发财。 耳边传来一阵哭泣声,范三朝城外老娘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把银子揣怀里,下了城墙,拿起锄头开始挖坑。 银子硬邦邦的顶在胸口,范三很满足,所以挖坑的动力很足。 钱少少从粮库那边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范三一个人在挖坑,就坐在街道边上的用竹纸卷了一支烟叼在嘴上,看着范三在街道上挖坑。 “街角地方要多挖两个坑。” 钱少少吐出一口浓烟淡淡的对范三道。 范三答应一声,三两下挖好一个坑,然后就来到钱少少指定的地方继续卖力的刨坑。 “别人都去发财去了,你干嘛不去?” 钱少少丢掉烟蒂,背靠着墙壁问范三。 范三摇摇头道:“您又给了我十两银子,我足够了。” 钱少少笑道:“十两银子就够了?” 范三摸摸怀里的十两银子道:“我觉得这些钱没那么好拿。” 钱少少咕咕的笑了,指着范三道:“你才是一个聪明人,建奴大军就在三百里以外,我们干完这一票,就要跑路了,你最好带着你的爹娘跑远些。” 范三抬起汗津津的脸道:“什么时候回来好?” 钱少少道:“最好不要回来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都会是战场。” 范三道:“我跟着少爷您走。” 钱少少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你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继续挖坑吧,等着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跟我走,我很需要你这样的一个聪明人跟在身边。” 一队骡车从粮库方向驶过来,每一辆骡车上都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出了北门之后,就进入了茫茫荒原。 到了傍晚时分,张家口终于安静下来了,只是,这种安静不同于以往的安静,安静的如同一座坟场,或许,这里本来就是一座坟场。 围拢在张家口外边的人群在张国柱的统领下已经散去了,他们拿到了自己要拿的东西,很满意。 李定国的骑兵们也走了,走的非常干脆,他们来张家口唯一的目的就是眼看着这里的存粮被毁掉或者被百姓带走。 现在,他们可以自由作战了,可以按照自己的作战方式骚扰岳托大军,并趁机解救被劫掠的百姓。 钱少少留了下来,继续处理张家口后续的事情。 范三带领的农奴的数量更多了,他们在张家口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之后,又恢复了往日木讷的模样。 在十几个骑士的看管下挖坑,很是卖力。 钱多多对这一幕很是不解,就是这些人,在白日里堪称凶残到了极点,似乎敢把天空戳一个窟窿。 可是,这数百人却不敢反抗区区十七个骑兵,即便这些骑兵对他们并没有好声气,还驱赶他们干苦力活,干活的时候稍微偷懒一下就会有鞭子抽下来,他们却在默默地忍受,并无反抗之意。 范三双手捧着一块白面饼子吃的香甜,见钱少少似乎对面前这一幕很疑惑,就随口道:“他们其实习惯被人奴役了,从没想过反抗,今天在城里干的事情是他们梦中才会干的事情。 现在啊,他们的心里害怕极了,只要有人愿意继续让他们干活,他们就找到了主心骨。 少爷,您如果愿意要这些人,我保证,不管少爷您现在怎么压榨他们,他们一定不干反抗的,会比以前更加的老实,只希望您不要丢下他们。” 钱少少笑道:“你怎么知道?” 范三指指自己的大脸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钱少少回忆一下自己收拾巴特尔的场景,点点头道:“你说的真的好有道理。 不过呢,我希望你能走出来,活的跟别人不一样。” 范三笑道:“我们需要主子,尤其是在张家口,官府已经很久不理睬我们了,对我们来说,张家口的大商贾就是我们的天。 现在,天没了,您又变成了我们的天。” 钱少少道:“我就不信你们中间就没有一个心怀不满的?” 范三嚼一口白面饼子道:“以前有啊,还不少呢,有一个叫韩八子的家伙很不错,为人仗义,也愿意为大家伙说话。 他是一个铁匠,有两把子力气,一柄大锤抡起来七八个人近不得身,大家伙谁家有了难处都会找他来平事。 大前年冬天不知怎么的就跟主家起了冲突,被主家用绳子绑在四头牛后面给扯成四块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那场面……扯开的肉上还冒着白气,全喂狗了。 所有受了人家恩惠的人就这么看着,眼看着他被牛扯碎,眼看着他老婆被卖掉,眼看着他儿子被人家装笼子里当狗养。 事后,大家还说韩八子就是憨货,没事得罪主家,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主家心狠! 从那以后,不管主家说什么,做什么,大家都听着,受着。 少爷,咱们能一把火烧了这座城吗?” 钱少少听得眼睛都直了,听范三在问他,就点点头道:“我们挖坑就是为了烧掉这座城。” 范三又咬了一口白面饼子道:“烧的好,烧的好,最好烧的干净一些,再不烧掉……丢先人啊……” 第一五五章大火融城4 第一五五章大火融城4 范三给了钱少少各种奇怪的感觉。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像一个泼皮。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像是一个朴实的农夫。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完全不堪大任! 有时候,这家伙干起事情来却无比的踏实。 有时候,这家伙看起来愚昧无知。 但是,有时候,这家伙说出来的话比玉山书院里的先生们说出来的话都深沉。 “你就是没有读过书!” 钱少少感慨的说了一句。 范三才是云昭说过的最好的发动农夫起义的高手! 钱少少决定,等三天后云昭到来之后,立刻就把这个家伙介绍给云昭。 在用人这一方面,钱少少自忖差云昭太多。 一板车的尸体被农奴们运送出北城门,在城外不远的地方早就有挖好了一个大坑,所有的尸体都会丢进坑里,最后填埋。 屠城,不管以多么正义的理由进行,终归是违背人性的,是人性中最丑恶的一环。 而掩盖自己在阳光下做的恶事,是每一个正义的,或者邪恶的刽子手都必须要做的事情。 当然,畜生除外。 料理后事的工作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天亮的时候,这座城似乎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 黄土地上的血迹已经被铲掉了,门板上,台阶上的血迹也被清洗干净了,只是,太阳才出来,无数的苍蝇就来到了张家口,它们不放过任何一点残留的血迹。 等钱少少带着范三离开张家口的时候,这座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只恋家的狗还卧在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 从今天起,张家口再无商贾事。 孙国信骑在一头骆驼背上,回首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归化城感慨万千。 此时的太阳正照耀在红艳艳的归化城上,就像是平地里升起来的一团火。 墨尔根大喇嘛坐在另一头白色的骆驼背上见孙国信留恋的看着归化城就笑道。 “舍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这是你们汉人智慧者说的话,你这个汉人怎么还留恋这座城池呢?” 孙国信双手合十施礼道:“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墨尔根大喇嘛又道:“可有未了之事?” 孙国信抬起头道:“从此断却烦恼丝,一心侍奉佛爷。” 墨尔根大喇嘛大笑道:“来白骆驼处,为你清静六根。” 孙国信跳上巨大的白骆驼背,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着眼睛,随墨尔根大喇嘛一起颂念《过去因果经》。 墨尔根大喇嘛的手叉子非常的锋利,在孙国信的头顶轻轻触碰一下,他的发髻就应声而断。 发髻散乱开来,长长的头发就被风带去了远方。 事实上,他的头发并没有被完全剃光,而是剃光了头顶,周围还留下了一圈寸许长的头发,墨尔根大喇嘛的手按在他的头顶大声道:“某今日为你灌顶受戒。” 如此三声之后,孙国信拜倒在墨尔根大喇嘛面前道:“从此为佛家子。” 墨尔根笑道:“褪去烦恼丝,从此不再有满汉之分,蒙汉之别,乌斯藏与汉之别,只有佛前童子——莫日根!” 孙国信双手合十施礼道:“从此再无孙国信,人间只有莫日根!” 墨尔根大声道:“从此再无孙国信,人间只有莫日根。” 驼队其余僧侣听到墨尔根大喇嘛的声音,也一起双手合十大声念道:“从此再无孙国信,人间只有莫日根。” 孙国信朝四方礼赞道:“莫日根见过诸位师兄!” 等孙国信再一次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匹骆驼背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头戴鸡冠帽,身披藏红色僧衣的小喇嘛了。 这一次,孙国信没有再回头,直到归化城隐没在地平线下,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而是听着悠悠驼铃,念着冗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经文,目视前方——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也是黑雾最浓厚的地方。 嘴上念着经文,脑海中却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不停地对他说—— 我生而为人,天生就要过人过的日子。 这是上苍赋予我的权力。 我有权力通过辛苦的劳作吃饱肚子。 我有权力通过养蚕,织布,穿上暖和的衣服。 我有权力通过认真的学习管理我的世界。 我有权力在我的故土上不受剥削的繁衍生息! 如果不能! 我就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 为此,我将死不旋踵…… 卓啰甲喇的一双眼睛红的如同炭火一般,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 身处十万明国人的包围中,每过一个时辰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逍遥滩上,战无不胜的多拉尔·杜富甲喇章京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之后,卓啰甲喇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 当鲍承先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有一种魂魄离体的感觉。 卓啰虽然口头上不承认,心里面对多拉尔这个名满大清的巴图鲁却是佩服的。 这样的一位巴图鲁奇怪的死在了逍遥滩,让卓啰甲喇寝食难安。 来的时候,他率领了近五百人,几乎是一个半牛录的猛士,以为依靠这些猛士,以及硕睿亲王留下的赫赫威名,就能让这里的蒙古人,明人们乖乖的臣服在马蹄之下。 现在,蒙古人,明朝人,似乎确实臣服在了马蹄之下,自己大军所到之处,蒙古人会献上最美丽的姑娘,明朝人也会献上最美味的食物跟美酒。 可是,他麾下的猛士却在日渐减少。 在归化城,他麾下的猛士们似乎变得无比的脆弱,撒尿会被狼叼走,走路会被野草绊倒,脑袋恰好磕在石头尖上,骑马会被旱獭洞绊倒,继而折断脖子。 甚至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也会因为不小心吃了毒蘑菇而变得浑浑噩噩,最终自己弄死自己。 卓啰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报复跟那些意外事件有关联的敌人,杀人的事情干了不少,灭族的事情也做了,他麾下的猛士出的意外也就越多了。 现在,他只有一百二十八个可以骑马作战的部属了。 自从听说岳托贝勒的大军就要来归化城,卓啰就再也没有让自己的部下独自出过营帐。 他将自己对鲍承先,巴特尔等人的愤恨藏在心底,就等着岳托贝勒到来之后再好好地算一遍总账。 被明国人包围了,这就是卓啰现在对自己处境的全面认知。 在这里,他得不到鲍承先提供给他的任何消息,他在这里就如同一个瞎子,一个聋子。 今天的月亮特别的低,特别的大,卓啰的眼皮跳动的厉害,他总觉得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 茶杯里的水微微泛起波纹,一圈一圈的扩散出去,卓啰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从毡子上站起来,唿哨一声,其余猛士也纷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卓啰低声用满语说了“作战”两个字,就跳上了战马。 都是久经征战的猛士,也不用卓啰再多说,一支看似松散的骑兵阵型就已经完成了。 片刻功夫一支骑兵就从黑夜里钻了出来,已经催马慢跑起来的卓啰看隐约清楚了骑兵的旗帜,骑兵跑的更近了之后,卓啰甚至看清楚了为首的骑兵将领。 他松了一口气,放缓了马蹄,正准备向对面过来的骑兵首领巴特尔说话,他的瞳孔却迅速的缩小,大声对身后同样放松警惕的部下吼叫道:“敌袭!” 不等他的战马奔跑起来,对面的骑兵大队就如同浪涛一般将他们这支小小的骑兵拍击在地面上…… 等大队骑兵远去之后,地上布满破烂的人的尸体以及战马的尸体。 卓啰的胸骨塌陷,脑袋奇怪的转在背后,一双不再血红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仅仅一个冲锋,几乎停在原地没有跑起来的卓啰以及麾下所有的骑兵,全部战死。 钱少少从黑暗中走出来,瞅着满地的尸体对范三道:“这就是骑兵的威力啊,我们汉人这方面还不成。” 范三偷偷地从卓啰的甲胄上扯下一块金子拿给了钱少少。 钱少少很自然的摇摇头,范三也就理所当然的揣进怀里。 他不贪婪,每次只要一点好处。 钱少少的护卫们斩下了所有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头颅,又叫来一些农夫将尸体堆积起来,泼上油一把火烧掉。 火光映照着归化城火红色的城墙煞是好看。 钱少少不等火焰熄灭就走进了大门洞开的归化城。 才进城就看见薛国才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鲍承先的?” 钱少少低声问道。 薛国才道:“他想戴罪立功,我不同意。” 钱少少道:“我宁愿放过一些有意思的建奴,也不会原谅他们。” 薛国才道:“国柱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钱少少怪笑一声,张开双臂吼叫道:“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到了吗? 我们兄弟隐忍三年,从黑暗走向光明的时间到了吗?” 薛国才嘿嘿笑道:“日出之时,升我蓝田旗!” “我们的界碑刻好了吗?” 薛国才指着建奴尸体依旧燃烧的地方道:“祭品已经送上,火熄灭,界碑起!” 钱少少盘腿坐在归化城的城墙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遥远的东方,就等着太阳露头的那一刻。 在他身下,薛国才等人攀在城门洞子上,用力的扣掉归化城三个字子,隐约露出了一张新的红底黑字新的匾额。 在月光下,漆黑的蓝田城三个字似乎吸收了所有的月光。 第一五六章大火融城5 云昭的战马停在张家口外没有进城,他站在远处的高坡上俯瞰着这座空城良久。 说不上有什么想法,只是多少有些唏嘘,一座繁华的商业重镇就这样消失了。 大明不是不能跟口外的人做生意,只是要注意方式方法。 茶叶,丝绸,盐巴,木制器具,瓷器,陶器,布匹,香料这些大宗的货物生意是可以做的,还需要大力扶持才成,在某些情况下,如果能换回大明急需的战马,火硝,皮革,牛马筋,角,皮绳,这些生意哪怕赔本也可以做。 至于火铳,火药,炮子,刀剑,弓弩,铠甲,粮食之类的物资在目前这种敌对状态下,再大批的出口恐怕就不合适了吧? 云氏的恒通号在张家口做的就是茶叶,丝绸,瓷器,陶器,布匹,香料的生意。 而范肖山一干人,似乎看不上这些小生意,他们往塞外运送的是大批的生铁,熟铁,刀剑,粮食,甲胄,羽箭等物资。 就在这两年,范肖山对蓝田县不卖给他们火铳,火炮,火药,炮子一类的物资已经很恼火了,在今年的时候,就因为这个矛盾,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他们与恒通号的合作。 现在不必烦心了。 钱少少,张国柱,李定国把这件事处理的很好,以后,人们再想跟塞外的人做生意,只能去蓝田城。 这是一鸡死一鸡鸣的事情,蓝田城从崛起之初,就注定了张家口的覆灭下场。 这种竞争关系远比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来的更加残酷。 云昭想要重新树立跟蒙古人做生意的规矩,那么,任何不同意见者都在他的清除计划中。 “县尊,岳托大军已经在五十里外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徐五想有些着急。 云昭笑道:“再等等,你看,建奴的哨探已经进入了张家口,你说,钱少少会在这座城池里设下陷阱吗?” 徐五想摇摇头道:“岳托没有那么蠢,他不会进城的,如果是我,我会把掳掠来的奴隶放进城里,一方面便于看守,另一方面,也威胁我们不敢发动陷阱,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清除掉城里的威胁。 所以,不管钱少少设下什么计谋都没有用。 县尊,我们去蓝田城吧!” 云昭举着单筒望远镜没有说话,只是瞅着地平线上出现的一条黑线,这该是岳托的大军。 “卢象升还死死的咬着岳托的尾巴不松口吗?” “他在距离岳托后军不足三十里外的地方,他们的状况已经非常的糟糕了。” “他的两位管家不是已经从潼关运走了很多军械吗?” “县尊,他的管家就算日夜兼程,也赶不上卢象升追击岳托的步伐,运送军械没有那么容易,这一路上全是虎狼之辈,很难说这些军械不会引起刘泽清这些人的觊觎。 县尊,现在不是关心卢象升的时候,真正需要面对岳托大军的人是我们,我们走吧!” 云昭望远镜中的建奴军队越来越清晰,看着那些背着鸟铳,穿着铠甲骑着马的建奴武士,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进了一场旧电影中。 军队的模样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雄壮,那么威势逼人,相反,这支军队显得松松垮垮的。 “县尊,敌人的哨探发现了我们,该走了。” 徐五想很是着急。 云昭收回望远镜拨转战马就径直向蓝田城狂奔。 张家口到蓝田城还有六百里,这就是钱少少等人坚持认为自己可以挫败岳托大军的底气。 归化城变成了蓝田城,这一定会让满清恼羞成怒的,在目前这种局面下,由岳托这支最靠近蓝田城的大军征剿是最合适的。 不管岳托愿意不愿意,他必须以张家口为基地,向蓝田城出发。 这也是范肖山等人在张家口大肆屯粮的目的。 现在,范肖山等人费尽全力收集的十四万担粮草没有了,岳托再想从容的点兵布阵,就没有可能了,唯有速战速决这一个法子。 云昭听见远处传来火铳轰鸣的声音,这是他的卫队在跟建奴哨探作战的动静。 为此,他特意加快了马速,自己走的越远,卫队就能尽快的与建奴哨探脱离接触。 张家口的状况与云昭收到的文书里描绘的一样了无生机。 即便是在这座城池周围两百里范围内似乎也没有了人烟,那些从张家口拿到好处的百姓们纷纷搬去了坝上,坚壁清野的事情干的很是彻底。 云昭的队伍一路向西,越过桑干河,黄洋河后,云昭对这片地域有了一个切实的认知。 蓝田城的布防是从桑干河西岸开始的,最早迎接云昭的就是钱少少。 “你准备娶我姐了是吧?” 两人刚刚在桑干河边上会面,钱少少就急不可耐的问云昭。 “日子都选好了,七月十八。” “我姐姐欢喜不?” “她欣喜若狂! 现如今正在为自己制作嫁衣呢,你要有什么不同意见已经晚了。” “不可能,我姐姐这么不矜持吗?” 云昭瞅瞅钱少少道:“不管是哪个女子听说我要娶她,都会欣喜若狂一下的。” 钱少少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从小就对我姐姐心怀不轨。” “能不能不要说你姐姐,我们先说说蓝田城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实在是安定不下来。” 钱少少摊摊手道:“我们做好了准备,至于成败只有天知道,不过,守住蓝田城我们还是有把握的。” 云昭沉默片刻道:“宣府,大同可能无力支援我们。” 钱少少道:“宣府,大同精锐泰半都被卢象升带去了河北,我只希望他们不要被蒙古仆从军给攻破就好,不指望他们。” “蓝田城是不是已经彻底的变成了蓝田人的城?” “选拔了六次,一万六千户入城。” “蒙古人没有反对?” “没有,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蒙古骑兵,蒙古骑兵已经习惯于享受我们带来的更加合理的作战方式与生活方式。 所以……“ “所以,你准备杀掉巴特尔是吧?”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当初为了拉起一支骑兵,他伤害了太多蒙古王公们的利益,我们如果还想继续扩大我们在草原上的力量,巴特尔就必须死。” “你当初不是认为,草原上的贫苦牧奴会站在巴特尔一边,并且会形成燎原之势的吗?” 钱少少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蒙古牧奴离不开蒙古王公!” “这是为何?” 钱少少摊摊手道:“没法子,我试着让那些牧奴自己统领自己,自己管理自己,自己约束自己,自己组织生产生活……结果,全失败了。 他们很自然地重新选出来了新的王公,并且忠诚的臣服于他。 我以为把牛羊分给牧奴们,他们就能幸福的生活……结果,催生了一大群强盗……这些强盗也是牧奴,当他们明白有很多人开始以一家人的形式自给自足的时候,很多牧奴就自发的组成了强盗团…… 然后,新的王公就出现了,并且不怎么愿意听我们的话,为此,高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出兵平叛。 最后弄得我们手上沾染了很多蒙古人的血。 这样做是不对头的。” 云昭皱着眉头道:“巴特尔组织的骑兵为什么会是特例?” 钱多多讪讪的道:“巴特尔组织起来的骑兵基本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强盗团。 只是因为我们的人参与之后,让这支强盗团显得更加团结,更加的有威力,并没有从骨子里改变这些蒙古人的本性。 阿昭,我觉得这一代蒙古人你就不要指望了,他们信喇嘛的话超过信我们的话,他们宁愿相信喇嘛们转世重生那一套鬼话,也不愿意相信跟我们一起通过自己的劳动就能改变自己这一生。 他们相信蒙古王公就是草原上的青草,枯萎了一批,马上就会有新的王公青草从草原上长出来。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我可以让我们汉人成为蒙古王公,可惜,人家不认。 所以呢,我就打算杀掉巴特尔换一个新的蒙古傀儡首领,等下一个蒙古傀儡首领变得没有那么恭顺的时候,再杀一个,换一个。 如果蒙古人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是青草,我愿意当一柄镰刀,青草长出来收割就是了。” 云昭长叹一口气,现在,他终于明白后世的嘎达梅林的起义为什么会显得那么悲壮,那么失败了。 蒙古人的生活环境恶劣,不抱团就无法生存,而抱团取暖对一个政权来说就是最大的死敌。 这样的场面几乎是无解的,就如同钱少少所说的,想要彻底的分化蒙古人抱团的问题,只能改变自然环境,让一户蒙古人可以安全的在草原上生活。 云昭自忖还没有改天换地的本事,此事,只能延后处理。 “这里的流民怎么样?” 云昭很担心关内来的流民也沾染上这种蒙古习惯。 钱少少哈哈笑道:“我们的人就很好了,大家喜欢群居,却不喜欢在一口锅里吃饭,哪怕分到贫瘠土地的人也不愿意!” 云昭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第一五七章最了解云昭的人 “这就是蓝田碑!” 云昭进城之前,被钱多多跟张国柱领去了一个地方,这地方遍地都是烧焦的骸骨,中间有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在那里十分的醒目。 “这些骸骨是什么人的?” 云昭的马蹄踏碎了一块烧焦的人腿骨,这才发现这些骸骨都是人的骸骨。 “建奴的,卓啰甲喇以下一百二十六人,无一逃脱。” “收拾干净,不好看。” “是!” 张国柱答应一声就迅速的安排下去了。 云昭绕着石碑转了一圈道:“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钱少少道:“等你题写呢。“ 云昭瞅着高大的石碑道:“等战后再说吧。” 张国柱道:“我们需要此碑来提升士气。” 云昭摇头道:“这座碑是用敌人的尸骸为基座树立起来的,那就需要我们自己用鲜血来浇灌,才能万古长青。” 说完就走向了不远处的蓝田城。 这是一座红底青顶的城池,底座为红砖砌造而成,城头部分却是一水的青砖。 云昭站在城门前看了良久,最后指着城门上的‘蓝田城’三个字道:“莫要辱没了这三个字。” 张国柱道:“如何会辱没呢?” 说完挥挥手,云昭就看见有无数的大炮管子从垛堞缺口处探了出来,直指蓝田城前的空地。 张国柱再挥挥手,马面位置上还有更多的霰弹短管炮探了出来,看的出来,只要这些短管霰弹炮开始轰击,正面靠近城池的敌人将没有存活的可能。 云昭看了一眼道:“就这些?” 钱少少道:“瓮城里可以埋伏五千骑兵,一旦敌人被大炮轰击的乱了阵脚,骑兵就会在火炮的掩护下出城追击,争取将攻城敌军完全彻底地消灭在城下。” 张国柱又道:“我们的火炮阵地不仅仅只有这些,在城池的四个角上还有四个取土烧砖之后留下的巨坑,我们在坑里注满了水,水坑中间有一块留有一块空地,空地上修建了四座碉楼,碉楼上各自安置了六门火炮,中间以软桥与城池相连,有了这四座碉楼,敌人想要包围我蓝田城就至少需要二十万以上的兵马。 即便敌人有二十万兵马围城,我城中还囤积了不下四十万担的粮食,这些粮食足够我城中人吃用两年之久。 更不要说,我们的防线是从桑干河西岸就已经开始了,自桑干河西岸开始,我们这些年修建了六百二十处碉楼,岳托想要攻击我蓝田城,先用血染红这五百里长的道路吧。” 云昭笑道:“这些年来,蓝田县动用白银一百一十三万两,粮秣十七万担,动员人手超过十万之众,方才有这座城池,现在到了我们看成果的时候了。” 钱少少叹口气道:“咱们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十七万担粮食可修建不出这样的一座城池来。 这三年以来,光是满清通过张家口商贾投注在蓝田城上的金银就不下八十万两,粮秣更是超过了十五万担,尤其是宝贵的筑城工匠,满清就派来了三千两百余人, 这两项合起来,这座城池几乎就是用银子铸造的一座城池。 是我们两家用全部的心血打造的一座城。 我们会用这座城让满清流干最后一滴血。” 云昭笑吟吟的瞅着钱少少道:“满清派驻这里的官员呢?” 钱少少道:“三百八十七人已经全部斩首。” “有人逃出去了吗?” “这个难以避免。” 云昭闻言再抬头看了一眼蓝田城三个大字就打马进了城池。 岳托兵马抵达张家口之后,果然没有进驻张家口,也没有将剩余不多的数万奴隶押送进张家口。 自从听说张家口被马贼屠戮一空之后,岳托的计划中就再也没有了张家口的位置。 他是一个极为果决的人,事不可为便不做他想,他从不认为一支蒙古马贼就能在大清这头猛虎的口中夺走皇帝酝酿多年,寄予厚望的归化城,这对大清来说,就是一个奇耻大辱。 鲍承先的全族男丁已经被盛怒的陛下下令斩首,女子给披甲人为奴,卓啰甲喇也被剥夺所有荣耀,收回之前的所有赏赐,重新编入牛录听用。 多拉尔·杜富一族由上三旗降为下三旗众,剥夺他的巴图鲁名号,并收回原本已经由他长子继承的甲喇额真职衔。 范文程判断错误,导致满清朝廷以为多拉尔·杜富的战死为明军所为,放弃了继续追杀马贼的行动,此为滔天大罪,被皇帝下旨夺去了所有官职,全族收押老哈河老营,发往岳托军前听用,若不能将功赎罪,等待他全族唯一的下场便是为披甲人奴。 因为归化城的丢失,大大的打乱了黄台吉的军事部署以及期望,原本满清征伐大同宣府不易,屡次进攻这两处要害之地,屡屡因为路途,粮草种种原因不能长久围攻。 如果,归化城驻守一支大军,就能威胁宣府,大同,与蒙古王公合兵一处,未必没有攻下这两处重地的希望。 最让黄台吉不能忍受的便是——有宣府,大同守军的存在,满清大军就不敢肆意进出大明腹地…… 范文程接到归化城变作蓝田城的消息之后,如五雷轰顶,苦苦哀求黄台吉将他发往岳托贝勒军前听用,对于家人被困老哈河一事,他反而不是很在意,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将蓝田城与蓝田县的关系向皇帝禀报清楚,并且不惜日夜奔驰,只想着让岳托重视蓝田城,莫要将关中蓝田县的贼人当做普通贼寇,从而犯下多拉尔·杜富同样的错误。 “这么说,蓝田城与关中蓝田县乃是出自一伙?” 看在范文程连日辛劳赶来军中效力的份上,岳托并没有为难或者看轻这个汉人。 范文程捧着一杯茶水双手哆嗦的如同风中的树叶,勉强把嘴凑到茶杯口子上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道:“本就是一伙人。” 岳托笑道:“小小的一个县……” 范文程小心的放下茶杯道:“大贝勒,关中有一个笑话叫做——关中九个府,蓝田占一半。” 岳托瞅瞅自己的副手杜度道:“无名之辈!” 杜度笑道:“给我两万大军,一个月的粮草,六月天热之时我们正好回辽东避暑。” 范文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贝勒,蓝田云氏虽然声名不彰,然实力雄厚,蓝田县令云昭麾下奇人异士无数,短短几年便把一个穷困闭塞的蓝田县治理成人人向往的富贵之地。 这些年张家口商人与蓝田云氏交往稠密,张家口泰半货物都出自蓝田县,当时奴才以为云氏也只是渴慕我大清威名,愿意投效我们,现在,蓝田城的名号竖立起来,奴才方知我们所有人都被云昭给骗了。 自从陛下准备重建归化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就开始处心积虑的想要劫夺这座城,于是,他便以张家口为前驱,混入张家口商贾群,以支持大清修建归化城为名,暗中谋算我们。 现在想起来,奴才真是该死,从他全力支持范肖山等人吸引流民北上,并且积极筹建归化城一事上奴才就该有所发现。 如果那个时候奴才再聪明一些,就能窥破云昭的奸谋,不至于让归化城落入他手。 大贝勒,蓝田县是我大清的敌人,还是强敌,万万不可小觑,以致我大军为小人所趁。” 说到此处,范文程痛不欲生,连连叩头,几下之后,额头便已经血迹斑斑。 此情此景,即便是身为建州人的岳托,杜度也大为感动。 岳托亲自将范文程搀扶起来让到座位上,这才看着范文程道:“既然你说蓝田县如何厉害,为何我们对此人知之如此之少?” 范文程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鲜血,痛心疾首的道:“在汉地,历朝历代的造反者多如牛毛,然而,第一个起事者,从来都是其余枭雄的垫脚石。 以奴才看来,这云昭就是汉时刘邦,唐时李渊,元末的朱元璋。 当别人纷纷起义造反,与当权者作战的时候,他们却在休养生息,暗中坐大,待得当权者与起义者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他们再横空出世,一统大地。” 杜度瞅一眼岳托道:“既然他要暗中图谋,就不该惹上我大清,毕竟,我大清也在不断地削弱大明朝,我们的所作所为对他有利,他就不该来塞外建立什么蓝田城,阻碍我们继续削弱大明。” 范文程苦笑一声道:“杜度贝勒,云昭此人胸怀宽广,虽然他想要大明江山,可是,在要大明江山之前,他更想要大义!” 岳托皱眉道:“什么大义?” 范文程重新跪在地上朝两位贝勒叩头道:“请恕奴才僭越,在大明,朱元璋之所以能称帝,依靠的就是北伐之时号召天下曰;“驱除鞑虏,复我中华。如此才有朱明现在的江山。 云昭之所以会放弃国内,任由李洪基等人祸害就是为了让李洪基为他打烂大明,好方便他日后重整天下。 他来到塞上与我大清为敌,目的就是要获得朱元璋曾经拥有的大义。 两位贝勒,这才是云昭此人的可怕之处,请两位贝勒万万小心用兵,最好将云昭此僚灭杀在塞上! 万万不可让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第一五八章旧时山河 岳托,杜度认真听取了范文程的建议后,就派出大量的斥候向蓝田城搜索前进。 然而,效果不好,事情远远地偏离了岳托,杜度等人的预料,等斥候们传来一道道消息后。 岳托,杜度惊诧的发现,蓝田城周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辽东。 这里堡垒密密匝匝,烽火台守望相助,各个堡垒之间有地道连接,攻破一点之后,敌人就会撤退,等待自己的大军挺进之后,敌人又会出现在他们的背后,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 不仅仅如此,此地的蒙古人并不愿意配合满清大军作战,相反的,他们在夏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已经逃得远远的。 去年冬日里还蛊惑蒙古王公们进犯大同府,宣府的蒙古王公们,此次时刻见不到半点踪影。 一部分人去了青海,另一部分去了遥远的北方。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岳托,杜度两人所能驾驭的了的,所以,他们一边给黄台吉上书,说明归化城局面的复杂性。 一边请求皇帝给予张家口这边更大的帮助。 不过,岳托,杜度所说的援助,仅仅是指军粮跟武械,至于军队,他们不报任何希望。 满清大军本身就不多,整个镶红旗所属大军都在这里,盛京也不可能给再多的援兵了。 范文程说的很清楚,云昭雄峙塞上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民族大义。 满清对于任何一个大明人来说都是敌人,且是死敌! 当别人都忙着在国内争权夺利,抢夺地盘的时候,蓝田县却在塞上与民族的死敌作战,这可以极大的提升将士们的自豪感,从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作战热情。 当这样的一支军队在树立起了自己的军队灵魂之后,再回头收拾旧山河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范文程说的没错。 云昭就是这么想的。 明朝末年跟他上一辈子的某一个时代很像。 都是先贤们验证过的好方法,云昭怎么可能不用? 满清是外敌,至于朝廷,跟别的流寇在作战的时候,第一优先的选择自然是满清。 云昭如果现在兵出蓝田,很快就能灭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可以让大明朝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然而,云昭以为不解决社会的主要矛盾,让大明苟延残喘只会加重百姓的苦难。 革命,才是大明朝百姓需要的,也是解决事情的最终选择。 自家人关起门来斗殴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谁占了上风都不算是坏事。 反正,有了这样的一场斗殴,对社会改良终究是有好处的。 有了蓝田城这样一座坚固的孤悬塞上的坚城在,满清就休想祸害中原的百姓,要祸害,也只能从辽东入京。 所以,云昭在地图上划了一条垂直线,垂直线的左边是蓝田县未来几年中需要拓展的地方。 垂直线右边,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实力才是决定野心大小的试金石。 按照云昭的计划,蓝田城,大同府,宣府这三个地方是要组成一个铁三角的。 以蓝田县的发展速度,等卢象升这一次违背君命追击满清大军作战的后果展现之后,张国柱他们就能轻松愉快的向大同府,宣府开始渗透了,对于这种事情,他们很有经验。 原以为很快就会爆发的战争,直到五月初五,这里依旧安静。 岳托,杜度的大军依旧驻扎在张家口外,他们甚至将手中的农奴散进田野里耕作那些废弃的田地。 此时,张家口城外的麦子已经有一尺多高,再有一个月就会成熟,岳托,杜度似乎有长期驻守张家口的打算。 李定国的骑兵在麦田里奔驰,他们并不顾忌田地里的麦子,这要是在蓝田县,在麦田纵马奔驰就是一道重罪。 一小队满清骑兵无畏的迎击上来,就在农奴们的注视下,两支人数不超过百人的骑兵凶狠的撞在一起。 手铳在轰鸣,马刀在碰撞,羽箭在飞,战马在嘶鸣! 骑兵对战永远都不可能支持太长时间,当最后一个满清骑兵被手铳轰烂了面孔,被受惊的战马拖着向远处奔跑的时候,一个长得很像范三的家伙在田野里冲着那些惊呆了的农奴们吼道:“快跑啊……” 然后,散落在田野的农夫遍追着范三向远处的丘陵地带跑了。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有时候是李定国出击,有时候是卢象升出击,在明军频繁的骚扰下,杜度下令,不得将农奴放到距离大营十里以外的地方。 范三跑的肠子都要断了,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拿钱少少给的金子,这位少爷每赏赐给自己一点银子,或者金子,后面都有后果很严重的事情让他去做。 他有时候就不明白了,那些人眼看着两支骑兵在作战,这个时候没人看守他们,如果自己不喊一嗓子,他们居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逃跑这件事。 范三有些羡慕的瞅着那些被满清骑兵抓来的农奴们被一些青衣人带领着钻进了丘陵山里,他们能走,范三却不能走。 好歹,他还有一头大青骡子代步…… 卢象升现如今早就没了雍容华贵的模样,脸上的胡须乱草一般覆盖在脸上,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睛,现如今也变得有些浑浊。 云昭给卢象升倒了一杯茶水,看着他牛饮了整整一壶,又让人准备了饭食。 卢象升对眼前的肉食毫无兴趣,他似乎更加青睐白米饭。 “为什么不回宣府,或者大同府?” 云昭看了卢象升半晌,这才轻声问道。 “被掳掠的百姓都没有回家,我回什么家呢?” “为何不从宣府,大同调兵前来呢?就你目前这样的场面,已经弹尽粮绝了。 另外,你为什么总是弹尽粮绝呢?” 卢象升看了云昭一眼道:“天雄军所属我可以随意调动,大同,宣府两地的官兵他们的职责在于守边,不能调动。 至于我为什么总是弹尽粮绝,那是因为我总是在作战。” 云昭想了一下道:“蓝田城的建立,对你有何影响?” 卢象升放下手里的筷子,盯着云昭的眼睛道:“归化城原本属于大明三娘子,后来为蒙古所夺取,在某家眼中,那里依旧是大明所属。” 云昭点点头道:“蓝田县也是大明所属。” 卢象升的脸上青筋暴跳,嘎巴一声拗断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你在图谋大同跟宣府!” 云昭摇头道:“树立蓝田城的军事目的在于将一柄刀子插在建奴的一条腿上,让他们不能再随心所欲的从张家口一带进出中原。” “你要在我宣府,大同行你蓝田县在关中的旧事。” 云昭笑道:“如果你能把这两处地方管理好,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军队所向无敌,神仙都没法子从你手中拿走大同跟宣府。” 卢象升沉默半晌,低下头道:“我这一次要失去宣大总督的官职了。” 云昭点头道:“因为山东的事情?” 卢象升道:“原本我们商量好了,要用山东糜烂为代价,将满清的十万人马留在山东蚕食之……” 云昭道:“李洪基开封作乱,东山再起,让你们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卢象升叹口气道:“大明并非只有我与洪承畴,孙传庭三人可以作战,李洪基起于乱世,根基不稳,朝廷只需要派遣一介重臣坐镇河南,统管河南大军就能将李洪基困在河南,聚而歼之。 可惜,朝廷众将畏敌如虎,一个李洪基就让他们惊恐万分,不用包围圈中的多尔衮多做努力,朝廷就已经帮他将我们已经形成的包围圈散去了。 如此一来,山东百姓遭受的苦难就完全没有了意义,我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三人也就成了害民之贼。 卢象升羞愧难当,如果不能将山东百姓从建奴手中夺回来,我死不瞑目!” 说完话,他又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你要是战死了,我会立刻拿下宣府跟大同,给蓝田城寻找两个可靠地支点。” 卢象升低着头道:“你是大明的官员。” 云昭道:“就因为我是大明的官员,我才会这样做。” 卢象升道:“如此一来,乱天下者云昭也!” 云昭笑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天下并非他朱明一家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他朱明既然收取了百姓的赋税,却不能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那么,换一个人来也是不错的。 你既然不在宣大,那么我取宣大的原因何在你是知晓的,我不想让蓝田城里的十余万人四面受敌。” 卢象升听了这些话,并没有生气,抬起头用焦灼的目光看了云昭一眼道:“你这是在问鼎之轻重啊。” 云昭淡淡的笑道:“将来你做皇帝我也没意见。” 卢象升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 “你的部下会杀死我,再把你弄上那个位置。” 云昭大笑道:“这太有可能了。” 卢象升吃完了饭,豪迈的用破旧的袖子擦擦嘴,抓起自己的战刀起身道:“拜托你一件事,让你的部下攻击的力度再猛烈一些,我想去岳托大营十里以内去看看。” 云昭皱眉道:“你那是找死。” 卢象升轻声笑了一下道:“为臣不忠,为官不仁,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云昭目送卢象升离开了军帐,大声道:“好好地活着,活着才能看到未来的美景。” 卢象升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是旧人,看惯了旧时山河,朝阳美景,就让新人去看,我随夕阳老去,也是一桩美谈。” 第一五九章战争从很小的地方开始 第一五九章战争从很小的地方开始 “他看不起我们。” 钱少少伸长了脖子目送卢象升远去,有些不满的道。 云昭道:“先打好这一仗吧,从盛京那边传来的消息看,黄台吉为了夺回蓝田城,已经派多尔衮带着正白旗一万人马赶过来了,不仅仅如此,成立不长时间的蒙古八旗也跟着过来了两万人,由古鲁思辖布、俄木布楚虎尔和耿格尔、单把这四个蒙古王公统领,归于多尔衮统一指挥。 少少,这一次,这里的压力就大了。” 钱少少嗤的笑了一声道:“能有什么压力?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让建奴在蓝田城碰的头破血流。” 云昭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 钱少少道:“不要想那么多,我们不可能放弃蓝田城,既然不能放弃,那就死战好了,不打一场,是没有办法让局面变得分明。 说到底你过不了死人这一关,我甚至不知道你怎么出现这种心思的,你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在这件事上,你太犹豫了。 我甚至认为你太看重卢象升这个人了。 他是军队的统帅,既然是上战场的人,就该坦然面对死亡,我想卢象升已经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了,但是,你没有!” 云昭笑道:“所以你想帮我下决心?” 钱少少看着云昭的眼睛道:“我们死战一次!不管结果如何!” 云昭点点头道:“那就战一次?” 钱少少笑道:“必须战一次!” 云昭捏捏自己的下巴道:“现在多尔衮在后面,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跟岳托,杜度碰一次?” “让巴特尔带着蒙古骑兵空群出动袭营。” “等卢象升吸引了岳托等人的注意力之后?” “是这样的,岳托是卢象升的老对手了,应该更重视卢象升。” 云昭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钱少少的建议。 他明白,钱少少的建议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建议,而是高杰,云卷,张国柱,李定国,张国凤这些人的集体意见。 他们可不像云昭对卢象升那般看重,在他们眼中,既然已经是两军交锋的时候了,谈什么有的,没的东西是一种可笑的行为。 强大起来的蓝田县给了这些人足够的傲气,去把这个世界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当做自己达到胜利目标的臂助。 张家口外的麦田冒着浓烟,这是卢象升派人点燃了许久无人浇水的枯黄麦田。 大火从张家口外围向内卷,直到抵达农奴们挖出来隔绝火焰的水沟,这才慢慢熄灭。 这样的行为,让张家口外的平原上出现了一幅诡异的图画,靠近城池的麦田绿油油的,距离张家口十里以外的农田则全部化为飞灰。 卢象升的部属们骑着马在黑色的麦田上来回奔驰,屡次意欲靠近张家口十里以内,总是被满清大营中出现的骑兵大队给撵走。 白日里不成,这些人就晚上来,趁机袭击得手几次之后,却又被建奴骑兵设下的埋伏战陨了两百多人。 从云昭那里得知多尔衮不日就要西下的消息后,卢象升部下对岳托,杜度大营的骚扰越发的频繁。 到了后来,几乎到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地步了。 直到此时,岳托,杜度依旧关闭修建在张家口外的城寨,除过派出不多的骑兵去应对卢象升的骚扰,并无大举出动的模样。 云昭按照跟卢象升的约定,同样派出李定国参与对建奴大营的骚扰,有两次,李定国趁着建奴骑兵被卢象升吸引走,悄悄靠近了岳托大营,可惜,两次都被建奴游骑发现,不得不悻悻而归。 直到有一天,岳托忽然听到了火炮的声音,走出大帐查看的时候,发现在自己长达三里的营寨西北角有浓烟升起。 不大功夫,岳托就收了自己营寨被卢象升火炮轰击的消息。 “卢象升早就弹尽粮绝,哪来这么大动静,不仅仅有力气骚扰我们,就这些天的战况来看,天雄军的力量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越来越强大的意味。 现在,连火炮都出来了,这不可能。” 杜度听了战损禀报之后,有些愤怒。 范文程嘶哑着嗓子道:“这不是卢象升的力量,该是蓝田县在这里的势力所为。 张家口西北部为山区,有我们的人守卫,现在,我们连警讯都没有收到,敌人就把火炮安置在山上了,并且开始轰击我们的营寨。 奴才以为,这是他们听到了硕睿亲王要西下的消息,狗急跳墙,想要与我们先行决战,两位贝勒万万不可上当,别看是他们在骚扰我们,实际上,我们也把他们牢牢地拴在张家口,这是好事。 至于马鞍山上的火炮,两位贝勒莫要忧愁,该高兴才是,奴才听说,蓝田县的火炮颇有可取之处,甚至超过了我们在辽东缴获的那些红夷大炮。 如果我们可以缴获一批这种大炮,即便是战损严重些,也是大功一件。” 岳托笑道:“确实如此,大炮笨重,不易移动,某家以为,确实可以试探一次。 传令骑兵副都统济济格,打探清楚敌人的火炮所在地,弄清楚地势之后,即刻进攻,速度要快,莫要让那些敌人将红夷大炮给毁了。” 传令兵匆匆离开,岳托瞅着范文程道:“我已经给老哈河的固山额真去了消息,要他莫要虐待你的家眷。 你的忠诚本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待此战结束之后,本帅亲自向陛下言说,张家口之败,是你的能力问题,并非忠诚之心有什么变化,范文程,好好给陛下出力,我大清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效忠我们的奴才。“ 范文程涕泪俱下…… 大炮能打到城寨的围墙上,这说明,敌人的大炮就在距离城寨西北角不足三里的地方。 而城寨西北角三里之地却是一座不算高的马鞍状的山峰,站在最高处正好俯瞰整个建奴大营。 在扎营之初,岳托曾派出五百斥候驻扎在此地,前几日卢象升骚扰程度不断加强,这里的斥候损失惨重,不等岳托向这里补充兵员,在白日里,居然被一伙身穿黑衣的家伙给攻陷了。 岳托还准备在傍晚之前夺回这座山峰,没想到,敌人居然把火炮给搬上去了。 偷袭马鞍山的人就是李定国,他于昨夜趁夜翻过大山悄悄地来到马鞍山,在黎明时分突袭了建奴在马鞍山上的据点,然后利用驮马,从山下运来连门大炮,不等建奴反应过来,就用火炮轰击了建奴大营。 火炮从开始轰击,就没有停止过,直到炮管已经快要变红了,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敌人判断错误,以为马鞍山上的大炮数量众多。 蓝田县的轻型火炮可以连续发射二十枚实心弹丸,超过这个数目,炮膛就会发红。 即便这样,每轰击三炮,就需要用大型猪鬃刷子加水清理炮膛,两门轻型火炮连续轰击,会让建奴以为这里至少有五门以上的红夷大炮。 岳托,杜度选择的扎营地点无可挑剔,一面靠着张家口城,一边靠着洋河,一面紧邻马鞍山,只有正北面,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这种情形下,想要把建奴引出来,可能性不大,唯有依靠火炮这个诱饵来达成目标。 果然,在火炮停止轰击开始浇水散热的时候,一队满清步卒从破烂的营寨西北角出来之后,一刻不停的向马鞍山发起攻击。 李定国瞅着蜂拥而至的建奴步卒,砸吧一下嘴巴对张国凤道:“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 张国凤笑道:“还是小心些,把建奴打疼之后,就继续后撤,我带着火炮在对面的山头上等你。” 李定国端着一枝火铳一言不发的进入了阵地,张国凤就下令炮兵们将五百斤重的炮管从炮架上卸下来,放在两只连在一起的骆驼背上,沿着山顶的小路,小心的向后方的高地撤退。 趴在半人高的壕沟里,李定国小心的瞄准了一个彪悍的建奴,扣动扳机之后,火铳发出一声闷响,对面的建奴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举着盾牌攀援而上。 一个队正恨恨的瞪了李定国一眼,看的李定国有些羞涩,他这才想起来火铳密集群发才是正确的作战方式。 眼看着建奴已经到了一百五十步开外,李定国丢弃了火铳,举起自己的大弓,一箭就把刚才想要杀的那个建奴射了一个透心凉。 随着这一箭的射出,炒豆一般的枪声就在山腰上响起,更不时的有手雷爆炸的轰响夹杂其中。 才进入射程的建奴在密集的枪子下纷纷倒地,即便是举着牛皮盾也挡不住蓝田县特产的子药侵袭,这种铁蛋包铅的子药打在坚韧的牛皮盾上如同穿透一张白纸一般简单。 只是,准性依旧是一个问题。 两百多人同时向一个不算开阔的路口发射,这是真正的枪林弹雨。 建奴步卒倒在路口,长弓丢在一边,直到此刻,他们还没有射出一箭。 仰射……需要抵进三十步! “嗡嗡嗡”三声凄厉的呼啸声从李定国的头顶掠过,他看的很清楚,从他头上飞过去的是三枝粗大的弩枪。 紧接着“嗡嗡嗡‘声不绝于耳,李定国背靠在战壕上,瞅着从战壕上方飞过去的弩箭,他再一次向身边的队正表达了自己对战壕这东西的赞美之情。 没人能说自己面对弩枪这种东西可以做到面不改色,这种可以攒射八百步的大型武器,如果挡在它前进的路上,是十死无生的事。 弩枪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才消失,李定国就看见那个队正并没有招呼兄弟们起身重新射击。 而是探出去一根奇怪的杆子,左右晃晃之后,才站起身将哨子吹得震天响。 第一六零章奴才与狗 敌人进攻,火铳手就起身还击,敌人退下之后,弩枪又来,大家就继续躲在战壕里,弩枪攻击结束,大家再趴在战壕上朝下面射击…… 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李定国统领大军的本事不差,可是论到这种近乎于无聊的战术,他到现在都没有总结出太多的有用信息出来。 建奴推着巨盾缓缓上山,会被滚落的手雷炸的乱七八糟,建奴想要快速推进,又会被火枪密集攒射,等敌人将弩枪运送到阵地前发射的时候,大家就会躲在战壕里,看着弩枪从头顶掠过。 于是,战争在李定国的眼中变成了一场游戏。 其实,这样的战争状况才真正体现了云昭的战术水平——他对战争的认识全部来自于自己对游戏的认知。 在这种思想指导的战争,就很自然的形成了目前这种拉锯的局面。 如果对面的济济格不能改变一下自己的战术,或者带来投石机一类的大型攻坚武器,以李定国等人的装备,他们能把这里固守一年。 这是济济格从未遇见过得问题。 李定国也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作战。 眼看着济济格溃败,李定国并没有离开战壕去追赶,这样的局面他见得多了,眼看着强攻不下,就装作溃败的样子吸引敌人追击,然后再回头跟敌人作战,两方人马搅在一起,这可以极大的削弱占据地利一方的优势,如果能击败追击的敌人,甚至可以撵着对手逃回防御工事,继而达到夺取的目的。 这种事情他经常干,也就是能骗骗那些大明卫所的官兵,面对建奴这样的敌人,李定国没有大意。 果然,济济格败退了不足五十丈,见李定国他们并没有跳出来追击的意思,也就停在了山脚下。 回头看着这座算不上山的土包,济济格恼羞成怒。 这一次,他们弄来了很多厚厚的木板,挡在众人面前,又找来很多大方桌,在上面覆盖上棉被,黄土之后,就再次向山包发起进攻。 不得不说,济济格的法子还是奏效的,一度推进到了蓝天军防守的濠沟前二十步。 鸟铳打不穿这些厚木板,也击不穿那些覆盖了棉被跟黄土的大方桌,即便是手雷,也仅仅能把济济格的阵型炸的混乱一些。 李定国举着从队正手里夺过来的长杆,通过长杆顶端的镜子将外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等济济格准备下令用弓箭攻击的时候,左右两边的草皮被人掀开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从左右两侧响起,扶着木板,顶着方桌进攻的建州人在两侧的猛烈的火枪袭击下,再一次仓惶退了下去。 火炮又开始轰击大营围墙,这一次有数枚炮弹落进了营地里,不大功夫,这些实心炮弹就已经放在岳托等人的面前了。 “卢象升在张家口城的另一边已经发疯了,杜度率领六千人屡次逼近,卢象升却表现出一副想要决战的样子,丝毫不退不说,反而主动向杜度叫嚣,求战。 一旦杜度停止逼近,卢象升所部却会缓缓退却,与杜度保持一里之地,这是骑兵想要完全冲锋起来的距离,诡异的是,骑兵占优的是我们。” 岳托拨动一下沉重的炮弹,又道:“马鞍山部分的作战看似激烈,其实无伤大局,毕竟,马鞍山太小了,就算是突近我军大营,人数太少想要突袭我们纯属做梦。 我们的哨探已经跑出去六十里地了,也没有发现有大股的敌人靠近,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杜度不在,岳托在军中自然是一言九鼎,帐下将领虽然多,此时却无人敢出言。 范文程拱手道:“贝勒,以奴才之见,不论是马鞍山,还是正北方向的卢象升,似乎都在引诱我们主动离开营寨,奴才以为不可轻易出动,如今,奴才正在联系这里的蒙古王公,如果这些人能为我们所用,神秘的蓝田城对我们就没有了秘密。 贝勒,一动不如一静。“ 岳托摇摇头道:“人家算准了我们会动,文程公,我们的粮草不济,长久的在这里不动弹,对我们自己也没有好处。 适当的动一动还是可以的,我预备派出大军向北走一遭,我听说洋河以西的庄稼再有半个月就能收割了。 补充一些粮食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范文程连忙拱手道:“贝勒,蓝田城之所以会在贝勒到来之前夺走张家口的存粮,将范肖山等人灭族,其中的缘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奴才以为,云昭图谋我大清归化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至少已经准备了三年之久。 奴才这些天夙夜未眠整理了所有跟蓝田县有关的消息,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云昭此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此人对于阴谋诡计极度的偏爱。 一个偏爱阴谋诡计的人必然就不可能有多英勇,这就是老话说的智兵不勇。 蓝田县在实力如此强大的状况下依旧不肯举旗造反,反而每年在缴纳赋税的事情上冠绝大明,对朝廷处处忍让,不论朝廷颁布了多么苛刻的压榨条件,他们似乎都没有怨言。 云昭的长处在于治理地方,这一方面的名声享誉天下,可是,蓝田县的兵马却没有多少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贝勒,这就再一步印证了奴才的猜测——蓝田县兵马不强,或许这就是云昭对大明朝廷百般忍让的原因。 他们来到塞上,除过争取大义之外,奴婢以为,招纳蒙古人入蓝天军中,也是重要的原因。 奴才联系过一些蒙古王爷,他们都说草原上最大的马贼巴特尔梅林可能已经投靠了云昭。 所以,奴才以为,云昭准备引用这些蒙古人进入中原帮他打天下,用心不可谓不毒辣。” 岳托笑道:“既然如此,文程公你认为云昭有没有可能用他招纳的那些蒙古人与我们作战呢?” 范文程笑道:“蒙古人与我大清作战,从未有过胜绩,以前在硕睿亲王面前没有胜绩,奴才以为,在贝勒面前也是如此。 奴才能想到的,云昭那种枭雄不可能想不到,他不可能派被我大清打害怕的蒙古人来攻击我们,如果那样做了,奴才以为这是自取灭亡。” 岳托听了范文程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仅仅岳托一个人笑,满军帐的大小将佐也齐齐大笑。 一些参与过追击林丹汗的将佐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气喘吁吁的将自己昔日的战绩拿出来与同僚分享。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不远处的卢象升,以及正在马鞍山上让济济格灰头土脸的李定国。 在张家口以北八十里外的落马沟此时却是一副人嘶马叫的热闹场景,无数骑兵如同狼群一般纷纷向落马沟聚拢,长长的马车,驼队装载着无数的物资也纷纷向落马沟集中。 云昭坐在一块雪白的岩石上,目睹了大队骑兵集合的辉煌场景,忍不住对钱少少道:“你杀巴特尔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轻率了?” 钱少少道:“此战之后必杀巴特尔,我以为他已经是我麾下一条忠诚的狗,没想到这家伙了当了两年万夫长,居然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你也知道,一条狗要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必须杀掉。 阿昭,你说这世上的人心怎么就没有一个满足的时候呢? 即便是已经被我掐掉了所有希望,巴特尔居然能从权力带给他的快感中重新找到自己,权力对人的影响真是太可怕了。” 云昭笑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支持,对了,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控制巴特尔的。” 钱少少道:“我以前以为年纪小,在明月楼干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给老鸨子递鞭子惩处那些刚烈的女子。 我亲眼见过无数三贞九烈的女子,在那条皮鞭下,从刚烈到倔强,再到一心求死,再到好死不如赖活着,到忘记自己坚持的东西,开始自暴自弃,最后到谄媚的奉承老鸨子给她多介绍一些多金的恩客。 见得多了,我就觉得人性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呢,就在巴特尔身上试验了一回,只是烈度远超明月楼老鸨子,最后的成果你也见到了。 现如今的巴特尔恨我到骨髓里,害怕我也害怕到了骨髓里,如今的巴特尔对我的感觉依旧是害怕。 再过一两年,他要是再打两场胜仗,我觉得就到了这家伙反噬我的时候了。”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钱少少道:“你以后还是少玩弄人性,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以琢磨的东西,这一次你很有把握,我就担心下一次你可能会毁在这件事情上。 另外跟你说一件事,你姐姐要我问问你的意见。” 钱少少笑道:“以后估计没机会玩的这么大,看情况吧,我姐姐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我私人的事情她做主就好,我没意见。” “你就不听听你姐要干什么吗?” 钱少少瞅着蓝田县的方向慢慢的道:“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肉至亲,她也对起血肉至亲这四个字,我的父母也对得起这四个字,所以,阿昭,我也要对得起这四个字。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要坚持的事情。 你就告诉我姐,她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没二话!” 第一六一章战场上从来就没有新鲜事 云昭再见到巴特尔的时候,他明显的发现,这个身高八尺强壮如山的男人身上似乎多了一丝活力,坐在钱少少的下首左右扫视一眼便低下头颇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在里面。 “后日,全军奔袭五十里攻击岳托大营,胜,你们这些人此生将吃用不尽,败……就战死在那里吧。” 云昭面对一屋子的将佐下令之后,就离开了房间,至于到底该如何作战,如何分兵那是钱少少跟高杰的事情,张国柱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听命于他们二人。 草原上是最好的看星星的地方,这里的银河看起来如同一条淡黄色的光带横亘在天空上。 “我查过了,钱少少,李定国,张国柱在张家口杀了三千四百多人,尤其是张家口的商贾们,除过我恒通号,其余商家没有一家能够幸免,包括三家我秦地的大商贾。” 在云昭站在旷野中仰着头看星空的时候,徐五想从黑暗中钻出来,来到云昭五步之外低声道。 “给蓝田县去我的手令,那三家秦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其中有咱们东乡的刘天雄,他自从当了商南县令之后,就有些跋扈了。” “那就一起杀了吧!” “遵命,处决东乡刘天雄!他家的财货如何处置?” 云昭看看徐五想道:“处决刘天雄是因为他贩卖了违禁品给范肖山一干人,目的是要警示后来者。 官府可以砍刘天雄的人头,可以砍操持此事的刘氏中人,可以追缴他在资敌的过程中获得的收益,还可以罚铜让他们记住这次教训。 至于刘天雄的正常所得,不得侵犯,刘氏与此事无关的人不得侵犯,记住了?” 徐五想迅速的在本子上记录了云昭的话,就把本子揣怀里来到云昭身边道:“我很担心您会诛杀刘氏九族。” 云昭叹口气道:“张家口的事情是我们最后一次株连九族,以后不会了,谁犯的错谁承担。 我上一次在清水县就差点压制不住心头的杀人欲望,对这一点,你们要多劝谏我,我会权衡的。” 徐五想道:“我记住了。” 云昭展颜一笑指着灿烂的星空道:“今天发令的时候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李塑雪夜入蔡州》这篇文章。 我很希望钱少少他们这一次可以做到。” 徐五想道:“会做到的。” 云昭指指自己的胸口道:“你知道不,我这时候其实很害怕。” 徐五想道:“我们只是觉得兴奋,恨不得跟随他们一起去马踏连营。” 云昭哼了一声道:“我知者无畏!“ 徐五想道:“我们会赢的,就算失败了,了不起把一万蒙古人陷在里面,对我们本身的实力无损。” 云昭又叹了口气道:“是啊,拿别人的命去为我们争前程,自然是上上策……” 徐五想道:“我们是干大事的人。” 云昭笑道:“我就怕干大事成了我们的借口,让我们忘记了我们最初的使命。” 天亮的时候,钱少少一脸倦容的从土坯房子里走出来,见云昭还站在那里看初升的太阳。 “全都安排好了?” 云昭问到。 “安排好了,整支军队如你所说的那样组成了一架联系紧密的机器,所有人白日里休息,傍晚时分等建奴游骑撤退之后,我们就出发,明日凌晨马踏岳托连营。” “嗯,不错,卢象升那边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来的人是卢象升的族第卢象显,他想要我们支援他们一批子药,我答应给他一万斤。” “一万斤,勉强够支应这场战事的。” “还给了他们五千颗手雷,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云昭点点头道:“李定国怎么说?” 钱小小皱眉道:“李定国说他是游骑,不隶属我们蓝田城,他还说到时候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派人去马鞍山问张国凤,张国凤居然同意李定国的话,你也不管管这两个目无军纪的家伙。” 云昭笑道:“没什么好说的,绑缚着老虎的四肢,他确实没有法子发挥特长,好在,他只有八百兵。” 钱少少哼了一声道:“把伤兵丢给我,再从军中精锐中挑选两百多人补充自己,没见过这样办事的。” 云昭见更多的军官从房子里出来,就面对着朝阳打了一个哈欠,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去了。 他等了一夜,不是在等他们的安排结果,而是要看看这些将领是不是有必胜的勇气。 现在,他看到了,就可以去睡觉了。 李定国一夜未眠,白日里又跑回了马鞍山。 此时的马鞍山上游戏一样的战争还在继续,没有按期完成军务的济济格在被岳托惩罚之后,驱赶着自己的部属仅仅一个上午又连续向山头发起了七次进攻。 七次进攻与前几次进攻并无多少变化,只是死伤人数更多了,济济格甚至觉得这些敌人在拿他练手。 山上守军多变的防守方式总是先他一步取得先机,不论他用什么样的方法,除过失败还是失败。 直到济济格接到范文程的一张纸条之后,他才精神大振,积极地筹备下午的作战。 正在考虑济济格又要用何种方式进攻的张国凤等待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他期望的敌军进攻。 李定国回来了,丢给张国凤一根烤羊腿道:“从酒宴上顺回来的。” 张国凤啃了一口羊腿道:“你们居然有心思举行酒宴?” 李定国笑道:“钱小小非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贵公子,喜欢一边喝酒一边谈事情,我有什么办法,顺便说一声,你的这根羊腿是我从钱少少的桌子上拿的,你别嫌弃他这个小龟公的口水。” 张国凤瞪了李定国一眼道:“这话在我这里说,不要落到钱少少耳中,他这种人出身低微,自尊心又奇强,再加上他姐姐就要嫁给县尊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合适。” 李定国点点头,趴在战壕上朝外看了一会道:“怎么没动静了?你做好埋伏了没有?” 张国凤道:“做好了,我们埋在地里的火药一直没用呢,只要他今天赶来进攻,我准备把他们一次全部留在这里。” 李定国道:“明日天明,就是钱少少马踏连营之时,我们要尽全力吸引岳托的注意力。 同时,弟兄们也必须保持好体力,明日,不等天明,我准备带兄弟们从西北角抢先一步杀进去,放火,丢手雷,用短铳,搅乱敌人的阵营,给钱少少创造一个好机会。 算是我刚才口无遮拦给他的赔罪。”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山脚下哭声震天! 正在啃羊腿的张国凤侧耳倾听了一会,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羊腿,脸色凝重的对李定国道:“最坏的状况终于出现了,这些该死的建奴准备拿掳掠来的大明百姓当肉盾了。” 李定国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瞅着山脚处影影绰绰的人影,轻声道:“按照军规,遇到这种状况该如何应对?” 张国凤咬着牙道:“撤退,重新寻找战机!” 李定国摇头道:“不成,大军袭击就在明日,我们不能撤退,一旦撤退,建奴就会重新抢占这唯一的一处高地,他们就能提前一步发现钱少少骑兵。” 张国凤道:“不可射杀百姓,这是军规决定的,蓝田县的军规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还记得那个奸淫民女的家伙的下场吗?” 李定国烦躁的吐一口唾沫道:“如果建奴发现我们在乎百姓的性命,以后只要把抓到的百姓顶在前面,我们岂不是要不断后退? 这个样子还打个屁的仗!” 张国凤摇头道:“定国,就是因为有这些规矩,这才是我们兄弟两个接受蓝田县的原因。 我们是人,不是野兽,不吃同类! 侯斌,刘向两厢埋伏,放弃正面战壕!待百姓走出雷区,便立刻引爆火药。” 李定国瞅着张国凤笑了一声,抽出长刀道:“准备白刃战吧,只有这样,惨死在这里的百姓才不会成为你们的心魔。” 张国凤道:“百姓夹杂在战场上你觉得有活路吗?” 李定国道:“建奴本身就没有想着让这些农奴活着,相信我,现在听我指挥。” 张国凤大声道:“别犯错……”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近,果然,如张国凤预料的那样,从半山腰的土坎子上冒头的是一群大明人。 看人数不少于五百,中间连一个壮丁都没有,大多数都是衣衫破烂的妇孺……在建奴的刀枪威逼下,哭喊着,求饶着,慢慢向山顶挪动。 在这群人的背后,就是漫山遍野的建奴军卒,李定国扫视了一眼,就发现这一次的进攻,济济格算是空群出动了。 从山脚到山顶短短一里长的路,已经倒毙了几十具大明百姓尸体,但凡有人走的慢了,建奴的刀枪就会毫不犹豫的戳上去。 李定国这一次站在壕沟正前面,扫视一眼张国凤道:“想要救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恐怕也只有一半的人能活。 国凤,这个黑锅你背不背?” 第一六二章求心安 前来落马沟运送物资的车队离开了。 装备完整的大队骑兵缓缓离开了落马沟。 云昭也带着护卫离开了这片热闹了两天一夜的聚集地。 最迟到明日凌晨,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就要在这片被无数马蹄践踏过的大地上上演。 云昭立马高坡,目送骑兵消失在地平线上,低声吟诵道。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英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千里杀仇敌,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 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 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好汉不杀人? 徐五想,你觉得这首诗里的话,说的对吗?” 徐五想听得浑身战栗,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道:“县尊,不妥。” 云昭笑道:“这是一首我听来的诗,以前的时候听到这首诗,我敬诗人为神。 总觉得我胸中的热血已经被这一首诗给煮的沸腾起来了,恨不能即刻挎上长刀与敌人血战一场! 即便是战死了,就战死了,埋在青草下边就是了……所有的悲伤被这首诗渲染上了一层悲壮的意味……母亲的眼泪,妻子的血,儿女的呼唤在这首诗中,如同将要凋谢的桃花,被风一吹就落英缤纷的美不胜收。 项羽就是这种人……至今啊,一曲《霸王别姬》依旧让人肝肠寸断…… 徐五想,我其实不怎么喜欢杀人这一点你是明白的是吧?” 徐五想从马上跳下来,匍匐在云昭马前将脸贴在大地上道:“县尊,万万不可,自古成大事者,开始比的是谁杀人多,到了后期,比的是谁救人救的多。 现如今,就连李洪基这种人也知晓将劫掠来的钱财,粮食与百姓分享,更放出“均田地,不纳赋”的口号意在安抚百姓。 这样的口号虽然可笑,我以为,这当是李洪基的本意……杀人,只可图一时之快,不是长久之事。 我蓝田一脉自起兵之日起,就志在救民于水火之中,从未残民自肥过。 如今,我们已经创下偌大的家业,只要坚持下去,必然会民心所向,战场上,有救民于水火的大义,我们必能做到所向披靡。 与建奴作战,我们自然不甘人后,哪怕战死也将万古流芳,只是,我们不能随意的把枪口对准我们自己人,我以为,只要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就能让更多的人感知到,唯有我蓝田一脉方能救国,救民于水火……为此,我们将万死不辞。” 云昭瞅着趴在马前的徐五想道:“且看吧。” 徐五想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拍去身上的尘土,挺起胸膛朝云昭抱拳道:“我们不是腐儒,徐五想还有一战之力,县尊,徐五想这就去追上大军,亲自参战,容我归来之后,再向县尊详细禀报战况,如果我不幸战死,就埋在青草下就是了。” 说完话,也不等云昭答应,就跳上自己的战马,挥舞着长刀嗷嗷的向已经看不见踪影的大军追了下去。 云昭的战马似乎也忍不住想要去追逐大军,不断地用前蹄刨着土,终究被云昭的护卫牵着缰绳向蓝田城的方向走了。 李定国站在战壕前边,肩膀上扛着一枝长刀,虽然有零星的羽箭飞过来,总是被他轻易地躲开。 建奴驱赶着妇孺越来越近,李定国却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不时地喷出一股淡淡的蓝色烟雾。 挑战的意味极为浓厚。 济济格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只要能跟这些明国人短兵相接,他就认为自己已经胜利了一半。 两天来积压在胸中的怒火,再走五十步就能得到宣泄。 眼看着明国人纷纷后撤,济济格对范文程的计谋越发的钦佩,他似乎从中得到了一些启发,准备日后用在两军阵前。 他制止了部下毫无意义的射箭举动,举起自己的战刀在铠甲上拍击两下,算是答应了李定国的挑战。 李定国眼看着妇孺们靠近了战壕,才要发声,就发现有一个伤痕累累的被妇孺裹挟着的瘦弱汉子猛地张开了双臂,用尽全力将准备停下来的妇孺推进战壕,同时大吼一声道:“趴下!” 已经惊恐到极致的妇孺们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纷纷往战壕里倒下去……李定国见状,吐掉口中的烟卷哈哈大笑着挥舞长刀就向济济格冲了过去,这家伙靠的太近了,如果不撵走他,躲在战壕里的妇孺同样没有活路。 与此同时,火枪炒豆一般爆响再次响起。 济济格挥刀斩断一个妇人的人头,发现前排的人如同被砍倒的树木一般摔倒在地上,惊恐的大叫道:“向前冲!” 不等他话音落下,只见战壕后边突然亮起一团火光,紧接着一声闷响传进他的耳朵,然后指头蛋大小的铅弹如同暴雨一般向他的军队砸了过来。 两声炮响之后,战壕前边血肉横飞,不论是没有来得及逃脱的妇孺,还是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建奴,纷纷倒地。 李定国的长刀重重的斩了下来,济济格挥刀挡住,就看见李定国呲着一嘴的白牙大叫道:“我今天要把你五马分尸!” 瞅着野兽一般的李定国,济济格虚晃一刀,拔腿就跑,李定国居然不管不顾的追了上去。 眼见自家主将已经杀出去了,蓝田县其余来不及装弹的军将,纷纷给放弃火枪拿起长刀,盾牌,长枪,跟着冲了出去。 每隔十五个呼吸,火炮就会响一声,这让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场面,右边最宽阔的地方被火炮喷吐出来的铅弹封锁,而左边狭窄崎岖的小路上,两支军队已经厮杀的难解难分。 在这样的混战中,李定国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作战的节奏,那些放弃了火铳的部下们,也终于在他的带领下,以熟悉的戚家军战阵迎战建奴。 只是因为短火铳跟手雷的存在,有效的替代了弓箭,狼筅,这让他们突进的过程变得顺利了。 济济格不愿意放弃得来不易的近战机会,之前战死的大多为前军专门送死阿哈(军奴),此次好不容易有了近战的机会,阿哈披甲奴与正红旗旗丁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这些人身披两层重甲,手持长枪,长斧,长戟,以及将近一丈长的破甲锥,以五十人为一队,一旦突入敌阵,就左突右杀锐不可当。 其中更有满清精锐白甲兵更是混杂其中,如同暗藏的毒牙,随时准备突破李定国的军阵。 李定国人少,军阵人数也少,片刻功夫就能组成军阵,有效的拦截住了建奴的进攻。 一旦看见建奴有扎堆的倾向,一枚枚手雷就会飞过去,将勉强聚集起来的建奴炸散。 李定国的长刀与一柄长戟碰撞之后,他就后退三步,站在他身后的卫兵就举起短铳瞄准了这个身披白色甲胄的建奴。 白甲兵对火铳的威胁视而不见,抡起长戟向李定国拦腰砍去。 手铳响起,喷出一蓬铁砂,白甲兵居然不躲,仅仅闭上眼睛,长戟依旧凶狠的砍向李定国。 李定国探手捉住长戟的杆子,被长戟上强大的力道带的摔倒在地,而白甲兵的一张脸已经被火铳打的稀烂。 待李定国从地上爬起来,他赫然发现,济济格已经在不远的地方集结了一队人马,呐喊着朝他这边杀了过来。 李定国嘿嘿一笑,从甲胄上摘下一枚手雷,点燃之后,数了三个数之后就丢向济济格。 手雷炸响,冒出大股的浓烟,紧接着又有十几颗手雷飞了过来,济济格慌忙躲到岩石后面,无数的手雷碎片或者从他头顶掠过,或者击打在他藏身的岩石上发出金属撞击石块特有的尖啸。 不等硝烟散尽,济济格就怒吼着从岩石后边冲出来,等他再寻找李定国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已经跑出去二十步开外了。 再向远处看,只见那些残存的妇孺们,在一队明军的保护下正仓惶往后山跑。济济格举着大盾向前逼近,一枚手雷砸在他的盾牌上,然后炸响,他手里的盾牌被炸的脱了手,济济格哀叹一声倒在地上,顺着山势滚了下去。 “下一次,我要带更多的大明奴隶过来……” 李定国跳进了战壕,眼见跳进战壕的部属们重新将装好弹药的火枪架在战壕上,这才长出一口气,瞅着一颗小小的依旧睁着眼睛的孩童脑袋道:“对不住了,我只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完话,就探手帮这个孩子合上了眼皮。 第一六三章 赐予你最英雄的死法 战场本来就是杀人者的狩猎场。 身为弱者的妇孺混杂进来,除过死亡之外,李定国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好一些的下场。 济济格的攻势被化解掉了,李定国的部下也战死了十九人之多,至于那些被裹挟的妇孺……也死伤了一大半。 有些是被建奴杀的,有些则是死在了火炮之下。 张国凤卷了一支烟点燃后塞李定国嘴里,学着李定国的样子背靠这战壕低声道:“是我同意了的,所以与你无关。” 说着话,就要把那具小小的尸体从战壕上方拖下来,没想到这孩子很小,身体却沉重。 双手一用力,从战壕上方掉下两具尸体,这孩子的母亲依旧用手牢牢地揽着儿子的腰,至死都没有松开。 李定国帮着张国凤把这一对母子的尸体收拾好,招手让人运走,这才笑道:“你真的想去种田?” 张国凤叹口气道:“如果可能的话……” 李定国道:“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你见过我什么时候让部属帮我背黑锅了?” 张国凤道:“没有谁会下贱的去主动帮别人背黑锅,我之所以愿意帮你,与我们兄弟的感情无关,而是我通过对比之后做出的一个选择——你留在军中比我有用。” 李定国嘿嘿笑道:“你先别急着帮我背黑锅,等这一仗打下来你再背黑锅不迟,建奴裹挟了九万多大明百姓,你觉得这一场大战下来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此次冲营的主力军队是蒙古骑兵,你觉得他们会像我们一样去怜悯那些大明百姓? 不可能的,云昭对这一场战争的要求太多了,所以注定了不可能取得最好的战果。” 张国凤愣了一下道:“怎么说?” 李定国嘿嘿笑道:“云昭认为蒙古人的力量太强大了,已经威胁到了蓝田人统御蓝田城的地步。 如果蓝田城是一座普通城池,留着蒙古人无妨,可是,蓝田城是蓝田县在赛上的一个需要长期坚守的据点。 是云昭想要树立起自己“驱除鞑虏”这杆大旗的所在地,不论是云昭,还是蓝田县都不会允许此地有失。 加上云昭这人除过大明人之外对所有的异族人都从来没有放心过,所以呢,这一战也是他削减蒙古骑兵力量的一战。 我听说蓝田县远赴乌斯藏做生意的商队,居然从乌斯藏带回来了好多乌斯藏“娃子”,他还在甘肃刻意的招揽了一些回回,你说他要干什么?” 张国凤皱眉道:“掺沙子?” 李定国笑道:“没错,除过我大明人,任何一个种族的人单独成军都会引来云昭的猜疑。 可是呢,他又垂涎这些异族人的战力,加上,他不可能把其余种族的人都斩尽杀绝,所以,他还想卖好给这些种族,让人家放下对他的警惕之心。 我不得不说,他的布局眼光举世无双,远超李洪基,以及我昔日的义父张秉忠。 更不是大明朝那位皇帝所能比拟的。 他的手段太高明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状况下,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次,你看着,蒙古将士一定死伤惨重,到时候,云昭一定会涕泪交流痛不欲生,给的赏赐一定是远超蒙古人期望的。 他弄死了一大批蒙古人,还要让剩下的蒙古人忠心耿耿的为他所用,啧啧,就这样的手段,这大明天下迟早是他的。 不过,这样的人啊,对我们来说不是福气。 我们最好打完仗之后拿着丰厚的赏赐就赶紧回家种地,盖房子,娶老婆生儿育女,再也不过问国事,如此,才有可能寿终正寝。” 张国凤坚决的摇摇头道:“不可能,县尊不是朱元璋那种人,他的心胸远比朱元璋宽广。” 李定国冷笑道:“帝王的心胸越是宽广,说明他的野心就越大,说明你在他眼中还有利用价值。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十二个字说的是十二个字的道理,可不是专门用来形容某个君王的。 只要他云昭成了帝王,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会按照这十二个字的道理办事,由不得他。 好了,不说话了,济济格今天看样子不会再来攻击我们了,他可能想再弄一些大明奴隶故技重施。 天明之前,我准备先下手为强,免得又把我们陷入被动之境。” 张国凤点点头道:“战马,武器,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卯时一刻发起攻击,卯时二刻天亮,钱少少的攻击应该在卯时二刻,你觉得我们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击垮济济格吗? 会不会因为我们的提前攻击破坏了钱少少突袭的计划?” 李定国吐了口唾沫道:“要是钱少少跟我们一样只有不到一千人,我们提前攻击说不定会影响他们突袭建奴。 现在是一万多骑兵突袭,那么多的战马跑起来跟地龙翻身一般,这还隐蔽个屁啊。 你以为钱少少真的可以厉害到可以拔掉建奴部下的所有明哨暗哨? 就算拔掉了,他们至少还要炸掉围墙,开出十几条道路来吧? 放心,我们提前一刻发起进攻,只会掩护他们,不会暴露他们的。” 张国凤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我去安排今夜骚扰偷袭济济格的事情,你养好精神,我们明天一起冲阵。” 李定国闭上眼睛道:“好,你记着多穿两层甲胄,这一次真的很危险。” 钱少少并没有骑马,而是躺在一辆马车上,他的目光从出发时起,就没有离开过桌子上放着的沙漏。 此次进军,为了防止被建奴提前发现,对时间的要求极为严苛。 大军行进速度不能超过建奴游骑因为天黑回撤的速度,要保持相对合理的距离。 建奴的斥候营地在建奴大营的二十里以外的地方,这是他们晚间最远的警戒范围。 蒙古骑兵趁夜行军到距离建奴斥候营的五里之内,然后就会挑选出上百个骑射功夫最好的十人队悄悄潜入斥候营的后方,负责狙杀所有建奴斥候,并阻止建奴哨探点燃烽火向大营示警。 当然,以上是最好的一种状态,至于能不能成,只有天知道,不论岳托,杜度有没有先一步察觉,蒙古骑兵攻击建奴大营的行动都必须完全展开。 抵达静候区域,上万骑兵齐齐下马,给战马喂精饲料,自己也喝点水休憩一下。 如此多的人站立在黑暗中,只有战马的响鼻声在黑夜中传出去老远。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再加上将近两万匹战马,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下,宛如平地里突出一个高台。 钱少少瞅着巴特尔道:“这几年,你在这些骑兵身上算是下了苦工。” 巴特尔用自己特有的沙哑嗓音道:“都是主人安排的好。” 钱少少笑道:“恭喜你,只要此战得胜,我答应给你的部族就会兑现,你想要哪里的草场,我好提前给你准备好。” 巴特尔道:“阴山下!” 钱少少笑道:“敕勒川,阴山下……你选了一处好地方,怎么,现在就想着养老了?” 巴特尔道:“蒙古人如同雄鹰一样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了,就要死了。 我想把牛羊饲养的肥壮之后,就一直向北走,去漠北看看,我听说那里有一个大湖,叫北海。” 钱少少叹口气道:“你弄错了,你说的北海已经被准格尔蒙古给占了,你想要那里,就要打仗。” 巴特尔笑道:“我的主人,这一仗打完之后您会奖赏巴特尔什么呢?” 钱少少道:“美人跟牧奴?” 巴特尔摇头。 钱少少又道:“牛羊跟草场?” 巴特尔继续摇头。 钱少少呵呵笑道:“弓箭,武器?” 巴特尔指着钱少少马车里的短铳跟手雷道:“我要这两样,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多。” 钱少少沉思片刻道:“十万斤火药,五万斤炮子,火铳五千枝,手雷一万枚可否?” 巴特尔闻言大喜,跳下战马恭敬地亲吻了钱少少的靴子,站起身道:“我会带着这些蒙古雄鹰踏碎岳托的联营,为主人争取最大的功勋,请我的主人记住,只要您需要,巴特尔就在这里,只要您的羽箭离开弓弦,羽箭飞去的方向,就是我蒙古雄鹰攻击的方向,不论敌人是谁。” 钱少少呵呵笑道:“我想让蓝田城变成我的城!” 巴特尔手抚胸口弯腰道:“定会如您所愿。” 钱少少瞅瞅桌子上的沙漏,低声道:“去吧,时间到了,不管我们想要什么,都必须打赢满清才有将来。” 巴特尔跳上战马,瞅着地平线上泛起的一缕鱼肚白,冲着自己的亲兵吼道:“草原的雄鹰们,我们走!” 骑兵大队缓缓移动,钱少少全身披挂,也跳上了战马,对身边的徐五想道:“你能帮我看着那些人杀了巴特尔吗?” 徐五想淡淡的道:“他会如同一位蒙古雄鹰一样英勇战死的,他战死之后,你能控制住军队吗? 一枝没了主帅的军队很容易溃败。” 钱少少轻笑一声道:“他从来就不是这枝军队的首领。” 徐五想道:“我会让他在胜利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刻,被建奴射来的最后一枝羽箭射死。” 钱少少缓缓催动战马笑道:“这该是一个英雄的死法!” 第一六四章死战,死战 卢象升看着天边的鱼肚白,缓缓抽出战刀对左右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此战!必胜!” 那些追随了他很久的部将们,也缓缓地抽出刀子,没有做声,脚步却无比坚定的追随着前边的这个男子。 跟着他或许没有金银财宝,没有高官厚禄,却能让人骄傲无比。 战死的袍泽已经得到掩埋,袍泽的子女也得到了很好地安置,听说,这些孩子只要进入蓝田县玉山书院,家里就不用在为他的将来操半点心,等孩子从玉山书院毕业,家族兴旺可期。 这是大帅用两个堂兄弟的自由换来的福利,在未来十年之内,大帅的两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堂弟,需要进玉山书院教学。 卢象升明白,这是云昭在继续执行他令人恶心的掺沙子大计中重要一环。 也就是云昭所说的多元化。 虽然直到现在卢象升还不是很明白多元化是个什么意思,这并不妨碍他通过自己的思维来理解这三个字。 说白了,就是不希望徐氏的学问在玉山书院一家独大。 所谓的多元化,其实就是掺沙子,也是在搞权术平衡。 在这一点上,卢象升很是理解云昭。 垄断对一个国家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只要开始垄断了,相对的,垄断人的话语权就会拔高。 云昭或许会信任徐元寿,但是,云昭绝对不会如此信任徐元寿的继任者,不管这个人是谁。 在先锋官的带动下,卢象升的马速在不断地提升,瞅着映入眼帘的建奴骑兵,卢象升收回心中所思所想,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当两支骑兵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卢象升大喊一声,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刀斩了出去…… 李定国杀入敌阵的时间比卢象升还要早一刻钟,当他带着八百名包裹着马蹄子的骑兵从山坳里杀出来的时候,济济格正在计划今天的作战计划。 再有半个时辰,从明人奴隶中抽调的一千名妇孺就会到来,今天,他决定,用这些妇孺的尸体填塞掉明军那道可恶的战壕,裹挟着这些妇孺让山上的那些明军不敢随意的使用哪种落地就爆炸的东西。 才安排完毕,一枝示警响箭就滴溜溜的叫唤着蹿上半空。 济济格不怒反笑,提起自己的长刀对部下们道:“我们没有进攻,他们反而下山了,哈哈哈……我们走,去把这些明狗斩尽杀绝。” 紧接着他的声音就被一阵巨响给吞没了。 再坚固的木墙也抵挡不住数百斤火药的轰击,硝烟才散去,李定国的战马已经出现在城寨的缺口处,他并没有着急向慌乱的建州人发起进攻,而是一刀戳破了挂在马肚子上的皮口袋,眼看着火油淅淅沥沥的从皮口袋里流淌出来,他这才带领着部下避开建州人向城寨深处挺近。 在济济格小小的城寨转了一圈子之后,才丢弃空空的皮口袋向已经列阵完毕的济济格发起进攻。 面对厚达五寸的木板,手雷的作用很小,虽然将济济格的军阵炸的七倒八歪的,真正的杀伤力却没有李定国预料的那样大。 于是,面对济济格如同刺猬一般的重步兵方阵,李定国的骑兵只能转着圈子寻找军阵的薄弱处伺机进攻。 然而,济济格在军阵外边用了两轮车,还在车上上加装高高的厚木板阻挡了火枪的攻击,这种车子可以随意转动,不管李定国的轻骑兵如何旋转,厚木板总是面对着骑兵,阻挡李定国的骑兵攻击。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在木板后面,是一排密集的长枪,这些木枪足足有一丈半长,骑兵想要冲阵,首先就要面对这些木枪。 骑兵绕着济济格一千余人组成的军阵转了几圈之后,就齐齐的后退,站在军阵中的济济格大笑一声,挥刀指着李定国所在的方向道:“进攻!” 手雷再一次从骑兵们的手里丢了出去,这一次,济济格却没有躲,甚至推开两轮车毫无畏惧的冲向李定国。 手雷落在建州人的军阵中,不断地发出轰响,不时地与建州人倒在地上,或者被炸的飞起来,可惜,依旧没法子阻挡建州人前进的步伐。 济济格看到这一幕再次高兴地大叫,手雷对身披三层重甲的披甲人伤害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大。 李定国瞅着刚刚燃起来的大火,大吼道:“那些死去的女人跟孩子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杀你们的敌人是个什么下场!” 说着话,又从马背后取过一个皮口袋随手丢进了火圈,其余的骑兵同样施为,刚刚看起来还有些微弱的火焰,在皮口袋掉进火焰中之后,一尺多高的火苗立刻就窜起一丈高。 后续冲杀进来的张国凤焦急的大喊道:“把所有火油统统丢进去!” 于是,皮口袋如同雨点般的被丢进了火圈中。 平地起了大火…… “走吧,我们还要继续进攻岳托大营,莫要在这里耗费时间。” 李定国见火势已成,偶尔能看见火圈里的建州人如同没头的蚂蚁一般乱撞,就不再理睬这里,第一个向那座更加高大的城寨发起进攻。 军营西北角的冲天大火,被岳托看在眼里,他恨恨的一拳砸在桌案上怒吼道:“济济格在干什么?不能剿灭敌人,还被敌人袭营,塞赤,你去,你去救救济济格这个蠢货,如果城寨被攻破,就地取了济济格的首级再去剿灭那一小股明军。” 一个精瘦的汉子单膝跪地答应一声,就匆匆离开了中军帐。 作为大营巡查都统,塞赤麾下的两千人已经准备完毕,跟着塞赤匆匆的向大营西北角出发。 塞赤刚刚离开中军,一路路斥候就急匆匆的闯进了岳托的中军帅帐,一连串敌袭的军报,反倒让岳托安静下来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对麾下将佐道:“正北方来了上万骑兵,再有一柱香的时间就会抵达外围营寨,八赤,你去督战,击败来敌,等敌军前锋受挫之后,派出你部骑兵从两翼包抄。 八赤领命转身离开了大帐。 岳托有看着站在左边下首第一人的花白胡须老将沃古道:“老沃古,给你六千骑兵,驻守中军,随时支援八赤,杜度。” 老将沃古躬身领命,也离开了中军大帐。 随着岳托发出的一连串的军令,军帐中的诸位将领纷纷离去。岳托这才对陷入沉思的范文程道:“文程公以为如何?” 范文程低声道:“猜不透!” 岳托笑道:“我也猜不透,野战非明人所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放弃已经修筑好的堡垒来偷袭我的大营。 难道说,那位蓝田县的县令真的以为他已经强悍到可以在野战中击败我岳托? 可是呢,从军报中得知,此次袭营的人马,几乎全是骑兵,并无步军随同。 我大清军队不是明国的那些草寇,被骑兵冲锋一阵就会四散奔逃,战争一定会持续下去的。 骑兵一旦没了突然性,在战场上僵持起来,可没有他占的便宜。 文程公,你也是从南边来的,你说说,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范文程摇摇头道:“这非奴才所能测度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军卒送来军报,岳托扫视了一眼,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范文程的屁股小心的离开椅子,伸长脖子瞅着岳托道:“贝勒,可是前方战事不妙?” 岳托长叹一声道:“刚刚抵达大营西北角的塞赤禀报说,济济格全军覆没……” 范文程小心的问道:“济济格将军的敌人不足千人,难道说敌军来了援兵?” 岳托愤怒的道:“对手只有八百骑兵,现如今正在跟塞赤鏖战,济济格全军死的蹊跷,居然是被一个小小的火圈困住的,靠近火圈的人被烤出了人油,火圈中心的人包括济济格在内全部窒息而死,临死前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军阵模样,现场惨不忍睹。” 范文程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大地都在颤抖,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剧烈爆炸声从北方传来。 岳托拿起搁在桌案上的腰刀挎在身上,对范文程道:“文程公可愿意随本帅走一遭?” 范文程拱手道:“请贝勒赐下铠甲武器,文程虽然是读书人,却也能上战场为我大清出一份力。” 岳托哈哈大笑,对范文程道:“不得不说,大明国的文人似乎比武将更加的有用。 一心为我大清谋天下的人有,一心与我大清为敌者也有,真是怪哉!” 范文程笑道:“都是读了圣贤书的缘故。” 岳托愣了一下,马上大笑道:“文程公说的是。” 待范文程顶盔贯甲完毕,就匆匆的追着远去的岳托去了正北方。 卢象升在乱军中悍勇如狮,胯下的大青马如同怪兽一般驮着他在乱军中纵横捭阖刀下几乎无一合之将。 “轰!” 卢象升抬手用火铳开了一枪,大蓬的铅弹为他清空了马前之敌,大青马踏碎了一个建奴的头颅,结束了他的痛苦。 “向前!” 卢象升大叫一声,挂好火铳,拎起长刀就向建州人匆忙组建的第二道防线发起冲锋,在他身后,无数的天雄军将士纷纷舍弃了眼前之敌,纵马追上卢象升,一起向敌军扑了过去。 箭如飞蝗…… 冲在最前边的天雄军纷纷跌落战马,护卫着卢象升的两个护卫也缓缓地从战马背上掉了下来,露出身上插满羽箭的卢象升。 “冲啊!” 卢象升怪叫一声,此时此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宣大总督的身份,只想突破眼前的这道防线,只要击败这些人,后边就是建奴设立的明国奴隶大营。 大青马的后腿健壮有力,纵身越过倒伏的人尸,马尸,前腿刚刚落地,一枝粗大的弩枪,就穿透了大青马的胸膛,大青马前蹄无力地落在地上,脑袋杵在地上,凌空翻腾一圈,然后才倒在大地上再无声息。 卢象升跌落战马,在地上翻滚几圈,插在铠甲上的羽箭纷纷折断,来不及站起来,卢象升就把挂在铠甲上的一枚手雷点燃之后丢了出去。 手雷炸响了,卢象升的耳朵里却只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爆炸声,他亲眼看见手雷炸飞了两个建奴……爆炸是有效的,五两银子没有白花。 他想站起来,一条腿却软软的用不上力气,他焦灼的向四周看过去,只见大队的天雄军从他身边冲过去,杀进了敌阵。 “杀啊!” 卢象升用尽全力呐喊,声音却遥远的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侧着身体,用手臂拖着身体继续前进。 一匹战马停在他的身边,却是他的族弟卢象显,将卢象升拖起来,要送他上马。 “我受伤了,你,前进!凿穿敌阵!” 卢象升用力推开族弟,指着前方正在鏖战的天雄军对卢象显道。 卢象显怪叫一声跳上战马,点燃了战马屁股上的火药包,驾驭者战马向建奴阵型最密集的地方突进。 箭如飞蝗。 无数枝羽箭打在卢象显的铠甲上叮当作响,更有一些羽箭从甲胄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一柄飞斧砍在卢象显的护心镜上,护心镜顿时碎裂,他仰天吐出一口血从马背上滚落,眼看着战马冲进了敌阵,眼前一阵阵发黑,又吐了一口血,脑袋无力地砸在地面上。 “轰,轰,轰,轰……” 无数声爆响从建奴军阵中传来,天空中顿时就下了一场血雨。 血雨落在数十丈外的卢象升身上,他仰天大笑道:“小七,好样的,张世良好样的,刘玉珠好样的,我天雄军好样的……” 血雨也落在杜度贝勒的身上,他眼看着前方战场被黑烟笼罩,咬着牙齿对部将道:“拦住卢象升,他疯了。” 部将大叫一声,上百名身披白色甲胄的悍卒就离开了杜度身边,穿过已经开始动摇的军阵,来到了最前方。 斩马刀,长达一丈的长矛,巨斧,长戟,在阵前形成一道钢铁风暴,风暴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有这群白甲兵挡在前面,刚刚有些散乱的军阵再一次稳固起来。 卢象升爬上一匹无主的战马,瞅着逐渐败退的天雄军,就把头转向后方。 一阵尖利的铜号响过,在阵前苦苦支撑的天雄军纷纷丢出手中最后一枚手雷,然后拨转马头迅速后撤。 卢象升看见自己的族弟卢象显就躺在一堆尸体中间,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双眼蓄满泪水,拨转马头被部属簇拥着向后撤退。 杜度见卢象升的大旗被旗手拖着跑了,忍不住纵声长笑,挥刀指着卢象升逃跑的方向吼道:“追击!” 卢象升见杜度离开了坚固的营寨,那些白甲兵有条不紊的投掷出背上背着的短矛,一个又一个天雄军骑兵从战马上滚落,忍不住仰天大叫道:“云昭,你的火炮如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你就要给我一个交代!” 敌军追击着天雄军终于来到了一片平坦的旷野。 卢象升收拾天雄军重新停下脚步,面对着将要到来的敌人。 杜度的追兵很快出现在这片平原上,瞅了一眼卢象升薄薄的骑兵军阵,杜度大笑道:“卢象升,你引诱我来平地,就是想用你的骑兵再来突袭我吗?” 卢象升一言不发,控制着战马缓缓后退,直到他的身边突兀的出现了一枝黑黝黝的大炮炮筒,杜度才觉得大事不好。 大军想要掉头,为时已晚,等卢象升骑兵全部退后,杜度的眼前出现了密密匝匝的炮口。 “后撤!” 杜度的声音被火炮的闷响打断,一门火炮口喷吐出一股黄色的火焰,两枚被铁链拴在一起的炮弹旋转着几乎是贴着地平射了过来。 转瞬间就砸进了建州人的军阵中,这只链弹在建州人密集的军阵中开出一道空地,等链弹动能消失砸进地面的时候,一些被链弹斩断身体的建奴尸体才缓缓倒地。 “散开啊……” 杜度大声的喊叫,其余建奴将佐拼命地挥动手里的旗子,可惜,太晚了,火炮自从发出第一声怒吼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四百步的距离,正是火炮发威的最佳距离。 杜度眼看着彪悍无敌的白甲兵在火炮的轰击下,他们身上坚固的甲胄像一张纸一般被炮弹撕裂,然后再把身体打的粉碎。 六十二尊火炮,这就是云昭支援卢象升的最强武力,也是卢象升敢于直面碰撞建奴军队的最大依仗。 实心弹,链弹,霰弹,开花弹,来自蓝田县的炮手们没有错过任何一种炮弹的实验工作。 此时作战,对他们来说,实验意义远大于作战。 实心弹可用于攻城拔寨,野战中意义不大…… 链弹可以用于对付敌人的密集阵型,且有奇效…… 霰弹在四百步的距离上能否杀伤敌人要看天意……建议以后仅仅用于近战。 开花弹——效果奇佳,尤其是在可控落点的四百步到七百步之间,威力最大。 随着炮手们逐渐总结出足够的经验之后,一朵朵黑红色的由硝烟组成的花朵,就在杜度的大军中盛开。 卢象升瞅着对面这群刚刚让天雄军吃足苦头的军队,如今在火炮的轰击下毫无还手之力,就哀叹一声道:“这才是打仗啊……” 正在给卢象升腿上绑夹板的军医道:“一炮出去,十两银子就不见了,开花弹最贵,要十二两。 就这一会,我家县尊的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这样的话对刚刚失去族弟的卢象升来说统统都是屁话。 他瞅着那个军医道:“去问问你的上官,为何听不见他们作战的动静?” 军医疑惑的瞅瞅说话声音很大的卢象升道:“我就是炮队中最大的军官,咦?你的耳朵出问题了?” 卢象升捂捂耳朵,两缕鲜血就从耳朵里流淌了出来。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血,缓缓地道:“没有战死沙场,是我此生最大的错。” 军医大声道:“放心吧,等炮击结束之后,这里还要交给你们来处理,有这样大的一场军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卢象升摇头道:“你不懂,这人世间多活一刻都是煎熬!” 第一六五章柿子一定要捡软的捏 战场,在无数人的眼中,就有无数种解释。 最豪迈的一种把战场当做杀敌报国的场所……目前,只有卢象升以及他的部属们是这样看的。 再次一种的只是单纯的喜欢杀建奴,至于别的跟他无关,李定国就是这样的人。 这两种人执行起军令来最是无所畏惧,所以,有他们身影的战场,总是最残酷,也最壮烈。 钱少少考虑的问题跟,卢象升,李定国是不同的,他想弄死建奴,不过,弄死建奴的目的是为了让蓝田城名声大噪。 最终把建奴的军事力量吸引过来,慢慢的放血,等到建奴虚弱之后再大举反攻,最终达到一统天下的目的。 如同李定国所言,想在战场上获取高报酬的人,一般都不会得到一个满意的回报。 巴特尔的大军还没有抵达岳托营寨,人家的兵马就跳出来迎击了,同样的骑兵,在硬碰硬的时候,就显出强弱来了,建奴的骑兵如同一支木头楔子,硬是钻进了蒙古人的骑兵大队。 眼看着建奴手舞长刀在军阵中锐不可当的模样,钱少少就忍不住拍着额头大声咆哮。 好在,军中还有一些会指挥军队作战的人,他们丢出手雷,投掷出短矛,并且不分敌我的用短铳轰击,这才遏制住了建奴的进攻。 自从战马停下来的那一刻开始,突袭就不存在了。 密集的火枪在对付建奴骑兵的时候还是很有效果的,尤其是当建奴愚蠢的也派出火枪手跟钱少少对射的时候,这种武器上的代差就明显的表露出来了。 战场上硝烟弥漫,枪声此起彼伏,很明显,蒙古人骑兵这边的枪声要显得更加密集。 两堵人墙,火枪手终于品尝到了弹无虚发的乐趣。 长长的对列中,突然就会有人栽倒,只不过,蓝田城所部的火枪手喜欢趴着,蹲着,站着呈三排射击,站着的那一排人交换轮替,只有趴着,蹲着的两排人原地不动,射击完毕之后重新装弹继续射击。 建州人这边的火枪手则会无畏的站成三排,一排射击完毕,后一排出列继续射击,三排人滚动射击秩序井然,只是栽倒在地上的人却越来越多。 这里是战场的重心,就在火枪手两侧,四支骑兵正在鏖战,战况一时间陷入了胶着状态。 此时的蒙古人终于展现出来了骑射无双的祖先遗留下来的本能,仅仅论到骑术,满清这这种半农耕,半狩猎的民族还比不上他们。 只是,建州人的凶悍与顽强抵消了这些劣势,他们被蒙古人打落马下,只要不死就会抱住蒙古人的马腿,给自己的同伴制造杀敌良机。 在枪声,手雷爆炸声以及呐喊跟厮杀声中,火枪队的对射已经出现了胜负。 当建州人的火枪队再也不能形成密集射击的时候,巴特尔率领的中军骑兵就越过火枪手,开始向敌军脆弱的中军发起进攻。 两翼骑兵见中央大队开始进攻了,两翼骑兵欢声大作,而正在跟他们作战的建州人却越发的疯狂。 他们甚至放弃了军阵,以个人强悍的武力向蒙古骑兵后方突进,至于个人生死完全被他们抛诸脑后。 “建奴的凶性被激发了。” 张国柱淡淡的对钱少少道。 钱少少瞅着混乱的两翼道:“火药自从应用到了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建奴现在之所以还能跋扈一时,那是因为作战的对象是蒙古人,一群比他们还要落后的族群, 张国柱派出你的人,清除掉最凶悍的建奴,把他们的气焰打下去。” 张国柱对身边人吩咐两句,然后,就有一群背着短铳,身着黑甲的武士就策马离开了中军。 巴特尔的骑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城寨掩杀,在他们背后,厚厚一队火枪手也离开了阵地,队列整齐的踩踏着大地向城寨缓缓逼近。 钱少少见大军重新恢复了攻势,就懒懒的自言自语一句:“这年头,想要干成事情,自己不出头是不成的。” 建奴前军统领八赤见左右两翼迟迟不能取胜,而蒙古人的中军已经压过来了,就下令,准许两翼骑兵撤退。 几道刺耳的响箭飞上天之后,两翼建奴骑兵越发的疯狂,猛攻一阵之后,见依旧跟蒙古骑兵纠缠在一起无法脱身,一个建奴射出一枝响箭之后,就不再撤退,而是转身重新向追击过来的蒙古骑兵迎了上去…… 八赤怒不可遏,重重的一拳砸在城寨围墙上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些主动迎敌,掩护同袍撤退的同族人渐渐被蒙古骑兵淹没。 岳托与范文程走上城头,八赤羞愧无地,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岳托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愧疚,你面前的敌人曾经一口吞掉了我们一千两百人,算得上是我们的劲敌。 继续指挥作战,我只是来见识一下蓝田县人的战力。” 八赤闻言更加羞愧无地,抱拳道:“大帅,容卑职带着儿郎亲自冲阵。” 岳托笑着拍拍八赤的肩膀道:“我们现在不是十三副铠甲起兵的时候,用不着派大将亲自作战,好好地做好你的事情。” 说完话,岳托与范文程就把目光投向纷乱的战场。 数万人正在厮杀,杀声震天,岳托视野所及之处,无一处安静之地。 “我们纵横山东几乎无一合之将,卢象升勇猛,洪承畴多智,孙传庭稳健,在我大清强悍的大军面前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想不到,在这塞上,居然还有一支军队能跟我大清大军打野战打的平分秋色,殊为难得。” 范文程躬身道:“明军之所以软弱,是因为他们是朝廷的兵马,如果明军成了私兵,他们立刻会从狗肉之兵,变成虎狼之辈。 我大清之所以还困居东北,就是因为有辽东的一干私兵阻拦,他们不是在为大明朝皇帝打仗,而是在为自己的主人以及自己的土地打仗,奴才以为,贝勒以后再对辽东用兵的时候,不妨以怀柔为上。 窃以为,只要满足那些明军大将们的私欲,他们就能为我所用。 暂时给他们一些甜头,不论是什么条件都答应他就是了,再大的代价也一定小过用兵征剿。 等我大清天下定鼎之后,回头再处理这些降将就很容易了,估计到了那时候,只要派出一介狱吏,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至于他们积攒的财富,同样会回归,只不过是保存在他们手中一些年头就是了。” 岳托指着不远处密密匝匝的蒙古骑兵道:“也不知道蓝田县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可以如此的忘命。 以前跟多尔衮作战的时候,他们可没有现在这样的胆量,难道说他们以为我岳托好欺不成? 文程公,我们如今站在张家口的地盘上,你却在说辽东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打算跟我说说如何对付云昭这个人吗?” 范文程摇摇头道:“对云昭这种自视甚高的来说,跟我们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羞辱了他。 对于这种人,没有招降的可能,只有杀死他一条路。贝勒目前做的就是杀死云昭的事情,何用奴才多嘴。” 岳托正要说话,一连串的爆炸声从混乱的战场上传过来,岳托定睛一看,即便是他少年时期就开始征战,眼前的场面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从未想过,蒙古人的长鞭居然还能当成投石机来使唤,一个个用麻布过好的火药包居然被蒙古人用长鞭卷起,抡两圈之后,再脱手,一个个火药包就冒着火花飞向建州人设置的鹿角丫杈,无数声轰响过后,十余丈宽阔的据马就被火药包给炸的粉碎。 “退兵吧!” 岳托轻声对八赤道。 八赤不敢怠慢,迅速传令,战场上顿时就响起了铜锣声,原本固守在城内的弓箭手纷纷出城,向前走出五十丈,准备为即将撤退的建州人提供保护。 正在血战的巴特尔眼前突然变空了,刚刚那个跟他鏖战的建奴固山额真已经离开他有三丈远。 再听到建州人正在敲铜锣,忍住心头的狂喜,对身边的护卫道:“传令,全军攻击!” 巴特尔自己更是策动战马向那个固山额真追击了下去,他很希望这些后退的建州人能再乱一些,好让他一口气冲进城寨。 可惜,漫天的箭雨阻止了他的马蹄,三轮箭雨过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建州人的大军有条不紊的退回营寨。 巴特尔懊恼的几乎要发疯。 今天,只要杀进这座营寨,击败这些建州人,他从此就能海阔天高,带着自己的心腹部下在阴山下过自己的快活日子。 就能远远地离开那个跟毒蛇一般阴毒的男人。 这是他心头最大的恐惧。 只要见到那个男子,他的身体就会忍不住发抖…… 回想起自己在蓝田县过的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巴特尔就想转身逃跑,不论身边有多少人,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巴特尔,为什么停下来了?” 钱少少阴柔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巴特尔背后传来。 巴特尔面罩下的脸皮抖动起来,他很想说用骑兵攻打眼前高大的城寨就是一个大笑话,是要用尸体堆积的。 “我带来了火枪兵,火枪的射程超过了弓箭,所以……” 巴特尔摘掉面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举着长刀指向城寨大声道:“攻城!” 他不知道钱少少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行动,自己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了。 钱少少见巴特尔出动了,就对张国柱道:“开炮吧,指望他们……全部战死了也进不到城寨里去。” 张国柱看了钱少少一眼道:“这边只有八门大炮,你好像把大部分火炮配属给了卢象升。” 钱少少笑道:“卢象升的天雄军以后是要编练进我们自己军队的,自然不能全部给卢象升陪葬。 至于这里的人,多死一点不太重要,你知道的,蒙古人如果不流血是不知道土地是如何的珍贵。“ 骑兵向城寨进攻,火炮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很快城头上就硝烟四起,岳托的大旗被链弹拦腰斩断从城头落下,城下的蒙古骑兵似乎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大声鼓噪起来,顶着密集的箭雨快马来到城下,甩出一个个火药包之后便迅速离开。 霹雳一声响,城寨围墙便垮塌了十丈…… 更有彪悍的蒙古人在巴特尔的带领下,纵马从城寨缺口处鱼贯而入,很快,又匆匆的退了出来,胡乱丢了一通手雷之后,又杀了进去,不大功夫,再一次被建州人从营寨里撵出来,这一次,就连胯下的战马都不见了。 满身狼藉的巴特尔回头看看就站在弓弩射程之外的钱少少,见他身后的代表继续进攻的红色旗子没有变化,这一次,他纠集了自己的所有护卫再一次杀进了城寨。 轰隆,轰隆,又是两声巨响,高大的城寨再次垮塌出两个巨大的口子。 眼瞅着大队的蒙古人跳下战马冲进城寨,钱少少就对张国柱道:“卢象升那边应该已经胜利了吧?” 张国柱道:“刚刚传来消息,卢象升舍弃了追击杜度残部的计划,击溃了守卫奴隶大营的建奴,正在全力组织营救被掳掠来的大明百姓。” “李定国呢?” “人家现在已经杀进了建奴大营,正在里面放火烧建奴粮草,估计在里面待不久,我们接应他们的人手已经出发,只要按照他说的炸开右边的围墙,他们自己就能脱困。”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张国柱道:“距离岳托最近的援兵还有一天的路程才能到张家口。” “多尔衮还有多长时间到张家口?” “就算他星夜行军,也需要四天才能到,先期赶来的是驻扎在沙井的蒙古八旗。” “我们的计划能实现吗?” “就目前看已经实现了一半,卢象升已经救走了大明百姓,打残岳托的计划还没有成功。” 钱少少道:“那就催促巴特尔继续进攻,哪怕是换子,也必须重创岳托,另外,给卢象升传话,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他如果不愿意继续杀贼,我们的人将接替他。” 张国柱点点头就派人去给卢象升传话了。 此时的卢象升正抱着自己的族弟卢象显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虽然身边浩浩荡荡的被解救出来的奴隶大军正在快速离开,他也感受不到多少愉悦之意。 那个令人讨厌的军医又走了过来,瞅了瞅被卢象升折腾的又开始流血的卢象显就对他道:“你兄弟没死,要是你再把他从担架上抱起来,他可能就要死了。” 卢象升抬起头道:“我弟弟没死?” 军医把卢象显小心的放在担架上,招呼两个健壮的大明百姓抬着他随着其余军医走了,这才松口气对卢象升道:“骨折了十一处,外创九处,取出来的箭头有半斤,脑袋受到重创,这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等他回到蓝田城,好好地调养一两个月,人能活,就是不保证能不能好好活着。 不过,这一次他几乎被人打碎了,如果能自己走路就算是万幸,以后不要再让他上战场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佩服你卢氏的硬骨头。” 卢象升长出了一口气,瞅着腿上的夹板道:“这一次算我卢象升欠你们县尊一个人情。 如果他想要,我随时还。” 军医冷笑一声道:“我家县尊要你还人情之日,是不是就到了你自杀的时候了?” 卢象升咧开干枯的嘴唇笑道:“人死债消,这是最痛快的一种还债的法子。” 军医笑道:“我家县尊早就预料到你会这么做,我蓝田县跟人做了无数生意,在你这里是最亏的。” 卢象升看着战事越发激烈的岳托营寨对这个无名军医道:“再打下去不会有结果,我们的人数毕竟少,这一次算是占了火器强大的便宜,下一次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告诉你们的主帅,该撤退了,再不撤退,等建奴的援兵到了之后,会吃大亏的。” 军医瞅着卢象升嘿嘿笑道:“你以为我们蓝田县在蓝田城就这么一点战力吗?” 卢象升道:“你们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使用,你想说你们的主帅准备将这一支军队也投入到这个战场上来吗? 告诉你,这场仗已经打烂了,如果一开始用你们的精锐突袭,或者还能占点便宜,现在你们的精锐再上来,就成了添油战术,你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多尔衮来张家口之前歼灭岳托,就算是有最好的设想,也做不到这一点。 告诉你们的主帅,该撤退了,现在,继续打下去除过增加一些伤亡毫无意义。” 军医摩挲着颌下刚刚冒出来的两根软软的胡须轻笑一声,就将卢象升搀扶上了战马,安置好他的那条伤腿之后,就朝卢象升拱手道:“我们最初的战略本来就不是岳托。” 卢象升何许人也,这个年轻的军医的话才出口,他立刻道:“你们真正的精锐是要伏击多尔衮?” 军医摇头道:“不成,多尔衮麾下的正白旗军卒好像比岳托手中的正红旗军卒还要悍勇一些,跟多尔衮对战的结果跟岳托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们县尊如此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的大错。 要知道,我蓝田县精锐得之不易,万万不能轻易葬送的。” 卢象升闻言略一思索,就拱手道:“但愿你们能把蒙古八旗葬送在蒙古大草原上。 替我谢过你们县尊,天雄军此次作战已经是最后的余勇了,就是鼓着一口气在作战,百姓被救出来,他们胸中的这口气也就泄了。” 军医挥手道:“卢帅走好,我军会立刻接手此处战场,继续挺近岳托大营,既然已经开打了,总要达成目标才好。” 卢象升走的很干脆,正如同他所说的,天雄军经过此次作战之后,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 满员一万六千人的天雄军,现如今包括躺在担架上的伤兵,能回到大明国的人不超过四千人。 在漫长的六个月的征战中,一万两千余人战死沙场。 军医瞅着卢象升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用将士们的性命去换那些百姓的性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或许这才是县尊愿意跟他做亏本生意的原因吧。 或许,他跟县尊才是一类人,只是没有县尊那么聪明!” 火炮没了骑兵跟步卒的保护,这个无名军医当然不会带着炮兵们继续向前攻击。 而是将骡马重新套在炮车上,按照预定的路线转场,在那里他们应该有更大的作用才是。 第一六六章撤退,撤退…… 第一六六章撤退,撤退…… 云昭回到蓝田城,特意去了墨尔根大喇嘛主持重建的美岱召寺,美岱召的汉名叫做灵觉寺。 这座寺庙之城是蒙古土默特部主阿勒坦汗受封顺义王,在土默川上始建城寺。 万历三年建成的第一座城寺,朝廷赐名福化城。 乌斯藏迈达里胡图克图于万历三十四年来此传教,所以又叫做迈达里庙、迈大力庙或美岱召。 整座寺庙高达宏伟,又有高大的城墙护卫坚不可摧,大殿之上更是金碧辉煌,令人顿生崇敬之心。 正殿供奉释迦摩尼,大雄宝殿内四周壁画从腰线部分一直到天花板,场面宏大,构图丰满,需仰视方能尽观。 北壁正中绘有释迦牟尼巨像,背景绘有释迦牟尼的佛传故事画,如太子游四门、剃发出家、降伏魔女、得道成佛等,造型准确生动,富有人间情趣。 下壁为四天王及伏虎罗汉、布袋和尚。东壁画有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大师成道故事画,下壁是玛哈嘎拉和巧尔吉金刚以及巴**·哈蒙等多位喇嘛教中的护法神。 多年以来,墙壁上的壁画多少有些陈旧了,这一次,墨尔根大喇嘛重修了美岱召,仅仅黄金就用了三百斤。 对于此地,云昭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好多修建佛庙的高手匠人几乎出自关中。 至此,才有了这座半藏半汉的恢弘建筑。 钱少少血洗归化城的那天晚上,整个归化城血流漂杵,唯独这座美岱召毫发无损。 不仅仅如此,在那一晚上,钱少少甚至派出使者向寺庙中的活佛表达了歉意,还派兵保护这座寺庙不受俗事事件影响。 云昭此次前来礼佛,在山门口就下了马,甚至亲自将洁白的哈达敬献给美岱召所有的神灵。 跪拜了释迦摩尼坐像过后,云昭给寺庙捐赠了黄金五百两,一柄描金九环锡杖,酥油五百斤,僧衣五百件,布鞋五百双。 而后还在大雄宝殿倾听了达拉贡活佛讲的《大宝积经》。 再次礼佛之后,达拉贡活佛邀请云昭共饮酥油茶。 “神国,是神的国度,尊者以为如何?” 达拉贡活佛在云昭用手指沾了酥油茶敬献了神灵,天地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道。 云昭沉声道:“佛光普照之地,自然都是神国,俗世百姓敬神念佛乃是应有之意,不过,既然还没有成佛,那么,这具臭皮囊也就会俗世管理之下。 也就是说,神佛的归神佛,俗世的归俗世,这两者万万不可混淆。大喇嘛以为然否?” 达拉贡微笑道:“神之国度不沾染半点尘埃,尊者以为然否?” 云昭笑道:“寺庙之内皆为净土,寺庙之外当为俗世。” 达拉贡又道:“传经布道为我佛徒本愿,尊者当开方便之门。” 云昭笑道:“雪域高原,草原大漠当可遍布佛音。” 达拉贡皱眉道:“如此说来,我佛当止步于长城以北?” 云昭双手合十道:“玉山城有人间仙山,有无数信众,恭候活佛讲经布道已经多时了。” 达拉贡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如今的雪域高原上血流不止,各种妖言让信众无所适从,尊者可否为我格鲁派护法?” 云昭笑道:“若格鲁派尊者只将佛的威能限制在寺庙之内,云昭敢不听从?” 达拉贡皱眉道:“佛,万世不灭,永生不死。” 云昭拱手道:“地藏佛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佛怜悯世人苦难,愚昧,发下大宏愿拯救苍生,一世不成乃至万世,云昭赞之贺之,岂能因俗世之争便让佛没了归宿。” 达拉贡身体前倾瞅着云昭道:“尊者可有宏愿?” 云昭坐直了身体道:“待我一统天下之后,再与活佛定论。” 达拉贡也坐直了身体闭上眼睛道:“确实太早了一些,墨尔根也不知道于虚无中看到了什么,居然将自己的衣钵放在了这座蓝田城。 此为大缘法,尊者当敬之,惜之。” 云昭双手合十笑道:“这是自然。” 达拉贡活佛呵呵大笑,邀请云昭共饮酥油茶。 云昭在美岱召整整逗留了一日一夜,与达拉贡活佛相谈甚欢,第二日天明方才告辞。 出了美岱召,云昭回首望着这座背山面水的宏伟寺庙对陪在身边的常国玉道:“归化城三娘子功德无量,当为世人经验,她当成佛。” 常国玉躬身道:“塑造金身以为后来者念。” 云昭点点头,跨上战马,又瞅着高大的寺城对常国玉道:“如我所言,神威只能在寺庙中展现。” 常国玉不解的道:“神权迟早会跟我们的律法起冲突,县尊为何不从一开始就清除呢?” 云昭唱他们一口气道:“如果我们还想对乌斯藏,蒙古,辽东诸部有野心的话,就只能敬他们如神。 这片土地太大了……我们无法用现有的人手控制那里,即便是能勉强控制,也会战乱丛生,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国玉,我们既然自忖为大明的继承者,那么,我们就要一幅完整的甚至超出大明疆界的版图。 自古以来,土地一直是我汉人心头的痛,为了土地,我们相互征伐,为了土地,百姓们不惜揭杆造反,为了土地,无数人宁愿呼嘘毒疠,与猛虎为伴也要保有自己的田土。 既然他们的根本诉求是土地,我们就给百姓打下一片大大的国土,让他们能够自由的生活,生产。 乌斯藏人,蒙古人,辽东人心中的佛已经走出了寺庙,成为这些人心中的佛,既然大趋势不可违抗,我们只能顺势而为。 限定佛的统治区域,限定佛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将通过管理这些活佛,喇嘛,来统治我们力量无法企及的地域。 把这些问题留给我们的子孙去处理,我想,当极北之地与极南之地的通讯成呼吸间的事情的时候,那个时候再说真正的统御也不迟。 现在啊,我们需要这些喇嘛,这些喇嘛也知道我们需要他,所以,墨尔根大喇嘛才会来到蓝田城弘法。 他们不在意统治者是谁,只是看谁能支持他们将他们的佛法弘扬出去,他们就支持谁。 当然,在保证他们这群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的前提下。 张家口之战的结果如何?” 常国玉连忙禀报道:“还在激战中,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们未能占到太大的便宜,不过,卢象升拼死救出了被掳的百姓,正在缓缓南归,李定国焚烧了岳托军中大半存粮,本部损失惨重,八百余人,仅仅回来了两百人不到。” “巴特尔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也快死了,钱少少让徐五想盯着巴特尔,或许到了明日,就会有噩耗传来。” “高杰所部已经到了预设位置了吗?” “已经到达两日之久了,他们在白龙堆等待古鲁斯辖布,俄木布虎楚尔,耿格尔的两万人马。” 云昭长出一口气道:“但愿高杰,云卷的三千人,加上云杨的三千人能把这些该死的蒙古王公统统留在白龙堆。” 常国玉笑道:“我们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 云昭看了常国玉一眼道:“别骄傲,打过之后再说这种话。” 常国玉指着不远处的蓝田城道:“我们这里空了。” 云昭笑道:“有十二万汉家百姓,这里怎么能算是空城呢?清理掉那些蒙古王公之后,我们会有更多的人走出西口,在这里耕种,在这里放牧,如果这里的汉家人口超过五百万,我就敢把战线推到北海,如果这里的汉家人口超过千万,我就能把战线推到天边……” 张家口的战事依旧激烈。 两军交战的极有章法,有章法的战斗就说明两方势均力敌,然而,随着岳托,杜度等将领对热火器作战越来越熟悉之后,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满清倾泻。 火炮将一枚枚的开花弹送进了城寨,无数的火箭也飞进了城寨,城寨里连珠炮一般的爆炸声,充分说明了战事的激烈程度。 李定国躺在一张病床上,张国凤躺在另外一张床上,从他两身后看过去,会发现还有数百张病床…… “这回亏了老本啊……” 李定国想要坐起来,可是腰部的那道钝器伤让他哎哟哎哟的惨叫着重新躺好。 张国凤脑袋上包着纱布,只能露出一张嘴巴跟一双眼睛,有气无力的呻吟道:“差点出不来了,当时看你带着大家伙朝南墙上撞,还以为你得了失心疯,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那里有人接应啊?” 李定国嘿嘿笑道:“带领部下绝处逢生,是主将该做的事情,这个时候你这个副将就少说话,多膜拜就是了。” 张国凤低声道:“战死了六百一十一人。” 李定国朝天吐了一口唾沫道:“早就说过了,跟着我作战,活着享受荣华富贵,死了,算他背风。 咦,以前死的人更多,你好像从来没有当做一回事,怎么现在开始受不了自己人战死的事情了?” 张国凤瞅瞅同样躺在病床上的部下叹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 李定国点点头,又侧耳倾听了一会火炮的声音,对张国柱道:“钱少少心黑啊,这是纯粹在用蒙古人的性命换建奴的性命呢。” 张国凤左右瞅瞅,见别的伤兵距离他们老远,就低声道:“别胡说啊。” 李定国道:“怎么就胡说了,接应我们的时候,六十四门大炮一起开火,开花弹,链弹,霰弹不要钱一般的轰击,炸的建奴眼看着我们逃跑追都不敢追,那场面我到现在还心惊肉跳的。 你听听支援蒙古人的火炮声,稀稀拉拉的如同战马拉粪,一粒一粒的。 钱少少不但想要消耗蒙古人跟建奴的性命,连钱都舍不得多花,心黑啊。 这是不是预示着张国柱那帮人已经编练好了蓝田城的新军?” 张国凤捂上耳朵就当没听见。 李定国扯开张国凤捂着耳朵的双手道:“你说,高杰,云卷,以及跟着云昭一起来的云杨他们都去哪里了?” 张国凤呆滞的道:“我的地位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么高级的军事机密。” 李定国摸出一枝卷好的烟卷叼嘴上点燃,美美的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道:“傻子,人家在围点打援呢,真正的好算计啊。” 张国凤猛地坐起来道:“县尊在图谋多尔衮?” 李定国嘿嘿笑道:“图谋多尔衮?蓝田城的城防才是给多尔衮准备的,那些愚蠢的蒙八旗立功心切,以为有岳托在这里,加上他们的两万人,来蓝田城就是捡功劳的。 这一次,嘿嘿,他们恐怕全部要折在这里了。 云昭真正的好算计啊,先一步剪除建奴羽翼,然后把蓝田城这个硬骨头留给建奴自己啃,到时候,建奴死一个,就少一个,就他们那点人口,云昭就算是一个换一个,都赚大了。 等蓝田城彻底站稳脚跟,哈哈哈,宣府,大同就成了云昭手里的果子,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国凤啊,跟着云昭这样的人建功立业是手拿把抓的,就算是青史留名也不算太难。 就是太危险。 你还记得我们兄弟两被人诓进长安城的模样吗?真他娘的是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上。 只要一想起那个肥婆娘泼我一身的洗澡水,我现在都觉得恶心!” 张国凤笑道:“我们兄弟遵纪守法不就完事了?想的太多的人才会倒霉,跟着云昭蒙头向前走的,一定会善始善终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张国凤将双手枕在后脑上悠悠的道:“玉山书院!” 李定国想了片刻道:“确实,玉山书院是我们最后的安全保证。” 张国凤笑道:“是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保证。” 李定国,张国凤有安全保证,巴特尔却没有这样的安全保证,当他带领着蒙古骑兵在城寨中与建奴拼死厮杀的时候,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好在,他的身边还有十几个汉家子在跟他并肩作战,尤其是那个满脸大麻子的读书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上了战场之后,巴特尔才发现,这一位才是一个杀人行家。 看他的长刀从一个白甲兵的脖子上轻灵的抹过,看似伤害不大,那个白甲兵的锤子明明距离徐五想的腰肋不到一尺的距离,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挥动锤子给这个家伙更多的伤害。 手铳在十步以内作战的时候几乎是百发百中,这些汉人尤其喜欢用铁砂轰击人家的头面,只要手铳响起,总有一个或者多个建州人就会捂着脸倒在地上挣扎,再爬起来的时候,脑袋上的五官已经一塌糊涂。 这让巴特尔强烈的认为,徐五想脸恐怕曾经被手铳轰击过。 徐五想在继续前进,巴特尔只能继续跟上,而那些建奴总是认为身材高大的他似乎比身材矮小的徐五想更加的有威胁,最厉害的武士总是优先选择除掉他。 刚刚接到了战报,李定国的小股骑兵已经毁掉了岳托大营的大半粮草,卢象升的军队也已经完成了救援奴隶的军务,只有自己指挥的蒙古大军,还在岳托大营的外围艰苦作战。 这让他心中产生了强烈的羞耻感,钱少少送来的军令一次比一次严厉,措辞也一次比一次难听。 眼看着蒙古勇士一个个的战死,巴特尔心如刀绞,重重的一口咬在一个抱住他的建奴脖子,用力一撕,就扯下大片的皮肉,他既没有嚼,一口吞咽了下去,甩开半死的建奴,张开血淋淋的大嘴吼道:“再来一次!” 徐五想见巴特尔在乱军中威武如神,左突右杀的如同神祗降临,就大叫一声道:“将军威武!”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在大喊“将军威武!”他个人片刻的勇武,居然很大程度的提升了蒙古人作战的勇气。 岳托站在一处高台上,目睹了巴特尔的勇猛模样,就对伤痕累累的杜度道:“这个蒙古人在用自己的性命为云昭作战,除掉他吧。” 杜度瞅了一眼老将沃古,老沃古就笑道:“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提着一柄狼牙棒离开了高台。 一枚炮弹在高台附近炸开,岳托挥挥衣袖挥开了硝烟,马上,又有一枚炮弹在高台根部炸响,木质的高台摇晃一下,杜度对岳托道:“我们走吧,这里不安稳。” 岳托笑着对杜度道:“怎么,被大炮把魂魄给轰飞了?” 杜度脸皮微红,摇摇头道:“火炮之威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尤其是这种会炸响的炮弹,在乱军中威力很大。 我们没有大炮,太吃亏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向陛下说明大炮的重要性。 我大清人口稀少,即便是从黑森林里抓来野人,在这种打法下,也是入不敷出。” 岳托缓缓点头,认为杜度说的很有道理,大炮的威力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像蓝田县这种运转方便,威力奇大的火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同杜度所言,在两军开始对峙,只能开始比拼人口的时候,大清是处于绝对劣势的。 久久没有说过话的范文程眼皮子却跳动的厉害,他总觉得自己的后背凉嗖嗖的。 忍不住出言道:“两位贝勒,云昭继续与我们作战,能占到便宜吗?” 杜度冷笑道:“最多做到换子,是杀敌一千,自损三千的事情。” 范文程叹口气道:“如果我们与蓝田的那些黑衣军换子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跟我们换子的是蒙古人。 在中原的时候,我们驱动蒙古人与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等人换子,最终,让我们的仆从军损耗殆尽。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云昭开始用蒙古人的性命来换我大清将士的性命了。 云昭用心何其毒也,即便是这些蒙古人全部战死,只要达到他消耗我们军力的目的,无论如何,都算是他赢了。 两位贝勒,该考虑如何结束战事了。” 岳托苦笑一声道:“我们这是被恶狗盯上了,甩不开,离开营寨我们会更加吃亏。 只能在这里等待多尔衮到来,再做它图。” 范文程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结结巴巴的道:“云昭之所以跟疯狗一样的咬我们,会不会是要伏击硕睿亲王?” 范文程此话一出,岳托,杜度两人都笑了,似乎没有什么心情给他解释这其中的关节,见蓝天军的炮火似乎更加猛烈了,还有延伸的趋势,就匆匆下了高台。 巴特尔的长刀霹雳一般的斩下来,却被一柄狼牙棒给挡住了,一个身披重甲的老将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老将刚刚出场,周围的建州人就纷纷的让开了一片空地。 巴特尔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徐五想等一干汉人也学着建奴的样子散开了,给他跟对面这个看着精瘦,全身上下却如同钢浇铁铸一般的老将一个对战的场所。 老将沃古嘿嘿冷笑,拖着硕大的狼牙棒一步步的靠近巴特尔,巴特尔不甘后退,提着长刀缓缓的向沃古逼近。 徐五想见这个小圈子外的人似乎有停下来的迹象,就挥舞刀子冲向最近的一个建奴,并且趁他不备,把刀子砍在这家伙的肩膀上。 受伤的建奴大吼一声倒在地上,悲愤的手指徐五想,想要反击却无能为力,其余建奴大怒,齐齐的向徐五想冲了过来。 “轰!” 两支手铳齐发,打飞了冲过来的建奴,于是,便有更多的建奴冲了过来,战场再次开始正常运转。 老沃古的狼牙棒势大力沉,每一击都让巴特尔避无可避,只能挥刀硬挺,几棒子过后,巴特尔手中那柄蓝田县出产的百炼精钢刀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折断。 巴特尔的额虎口已经被震裂,血水嘀嗒,嘀嗒的从手指上往下淌,他朝四周看一眼,很想让人来帮他,却发现所有的人都陷入了苦战中,并无一个人闲着。 老沃古狞笑道:“去死吧!” 说着话硕大的狼牙棒再一次当头砸下,巴特尔闪身躲过,想要趁着沃古怀内空虚的功夫缠住他,却不防老沃古抬起一只脚,重重的跺在他的脸上。 巴特尔惨叫一声,两颗牙齿带着血飞了出去,身体还没有站稳,他的脖子就被一只胳膊个死死的勒住,紧接着老沃古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在他耳畔出现,巴特尔想要挣脱这条胳膊,不论他如何踢腾都无济于事。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感官的时候,一个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好了,将军战死了,给将军报仇啊!” 一大团明亮的火焰出现在他的面前,紧接着他的脸部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不仅仅是脸,还有眼睛,鼻子,口齿……他的整颗脑袋都在痛,就像脑袋已经碎裂了一般。 勒在脖子上的那支胳膊也失去了力道,巴特尔摇摇晃晃的挣脱束缚,张嘴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毒蛇一般“嘶嘶”的响动,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漆黑…… 是徐五想朝他开了一枪,巴特尔非常肯定,此时此刻,他恨急了徐五想,张开双臂朝徐五想开枪的方向扑过去,却被一双熟悉的臂膀抱住了腰身,同样失去了五官的老沃古紧紧的抱住了他这个生死仇敌,张开残破的嘴巴熟练地咬在巴特尔的脖子上。 巴特尔的双手死死的抱住老沃古的脑袋,两只粗大的拇指硬生生的插进了老沃古的眼眶。 老沃古咬破了巴特尔的血管,咕咚咕咚的吞咽着他的血,巴特尔的拇指深深地插进老沃古的眼眶,挤出了残存的烂眼球,深入大脑…… 两个人抱得如此之紧,直到都没了呼吸,依旧相拥着站在战场中间,在他们周围倒伏了更多的尸体。 “将军啊——” 徐五想扑上前去,想要抢回巴特尔的尸体,此时,也有建奴军卒扑了上去,也要抢回老沃古的尸体。 不管他们如何用力,也无法将两人分开。 徐五想手中的火铳再次鸣响,那些与他争夺尸体的建奴惨叫倒地,其余蒙古军卒趁机抬起巴特尔与老沃古的尸体向后退。 又一阵猛烈的炮火砸在战场上,隔绝了建奴大军支援的路径,徐五想用力的敲响了铜锣,大声吼叫道:“撤退,撤退……” 第一六七章庶民的力量 第一六七章庶民的力量 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徐五想带着蒙古骑兵缓缓退出岳托营寨。 他们走的非常仁义,不仅仅带走了蒙古伤兵,就连尸体也没有留给建州人糟蹋。 所有人离开了城寨之后,就在城外集结,火炮再一次发出怒吼,向岳托营寨倾斜了一通炮火之后就离开了张家口。 至此,用时长达十一天的张家口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这一仗对蓝田县来说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情,在战术上,蓝田县并没有获得胜利,甚至属于失败的一方。 在战略上,蓝田县的收获就非常大了。 锻炼了队伍不说,仅仅是真正收服了残存的五千余蒙古骑兵,就是一桩大收获。 更不要说,在这场战役中,蓝田县终于树立起来了自己的大义旗帜——为大明百姓奋战到底。 在这一战中,真正为大明百姓付出血的代价的是卢象升……可是,真正得到大义名声的却是蓝田县。 对于蓝田县铺天盖地的宣传手段,卢象升保持了沉默……并且将损兵折将的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于是,大军带着百姓才进河北,他就被监军太监张克友打入木笼囚车押解进京。 同时,他在军中残存的六位堂表兄弟,也获得了同样的待遇,卢氏一门七兄弟被装在七辆木笼囚车里,一路上招摇过市……何等的壮观! 如同卢象升预料的那样,他们拼死作战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好下场,根据朝廷公文来看。 卢象升在山东畏敌如虎,怯战不前,任由建奴在山东烧杀劫掠视而不见,是为大罪。 建奴退走,虽然一路追随却无寸功,侥幸在蓝田县与建奴的争斗中趁乱夺回一些百姓,却功不掩过…… 朝廷公文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泄露了出去,卢象升囚车所到之处为万人唾骂。 剩余的四千天雄军被置于保定总督,保定总监军看管,待朝廷处置完卢氏众兄弟之后,天雄军将被就地解散,所有军官发配九边充军。 “兄长,为什么啊?” 五弟卢象同的囚车就在卢象升乘坐的囚车边上,从脸上抠下一块烂泥,忍不住朝自己的兄长怒吼。 卢象升看了一眼弟弟,轻声道:“我卢氏一心为大明,余者不足虑。” 卢象同颤声道:“如果战死,我认了,可是,如此羞辱……” 卢象升呵呵笑道:“但求心安就是了。” 卢象同哭泣道:“我们卢氏家教让我们为大明战死,这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天雄军何辜? 那些与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百战余生之下,没有赏赐,没有荣耀,却要发配九边为奴,兄长,他们冤枉啊——” 卢象升笑道:“不冤枉。” 卢象同收起眼泪颤声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卢象升笑道:“大明弃他们如敝履,如恶疮,可是呢,也有人垂涎他们如见龙肝凤髓,有人渴慕他们如见绝世美人,这就是他们在我麾下受苦得到的报答。 老五,不出一月,他们就会过上好日子的。” 卢象同抬起头惊讶的道:“真的么?谁会如此高看他们?” 卢象升笑道:“云昭!” 卢象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没让兄弟们血战多年……兄长,他们真的能?” 卢象升道:“云昭想要我们天雄军的心思非一日一夜了,现在,真的便宜这个家伙了。” 卢象同破涕为笑,胡乱擦一把脸上的泪水道:“还好,老八被蓝田县人给送去蓝田城养伤了,我卢氏终究不会绝后。” 卢象升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道:“死的只有我一个,你们都不会死的,我已经上奏——已将无能累死千军。 我想,不论是高起潜,还是杨嗣昌都会满意这个结果的。” 卢象同听了兄长的话,脸上并没有死里逃生的欢快,反而落寞的道:“死就一起死吧,这人间活着也毫无意义。” 卢象升道:“这话我跟云昭也说过,他却要我活着看看新世界。 我为人迂腐,很清楚新世界对我这样的旧人意味着什么……不过,五弟啊,你可以代我去看看,看看蓝田县是不是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般好,看看,人在蓝田县是不是能活出人的本来模样来。 看看哪里是不是一个可以让我的灵魂安居的地方,如果能,你就把我的尸骨带……” 话音未落,卢象升就警惕的向正西方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卢象同,卢象坤等一干将领也转过头去。 那些押送罪囚的大明卫锦衣卫却对此一无所知。 卢象升就对领头的千户喊道:“敌军,正西方,两里,骑兵两百!”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冷笑道:“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痴人说梦,等到了京师,就是你的死期。” 卢象同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贼球囊的……哈哈哈,去死吧。” 锦衣卫千户闻言大怒,挥动鞭子就没头没脸的抽了下来,卢象同的脑袋露在槛车外边避无可避,只能破口大骂,却不防被人家一鞭子抽在嘴上,唇齿破裂,当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大笑。 一彪骑兵果然从一个小山后边转出来了,锦衣卫千户顾不得继续惩罚大笑不已的卢象同,拨转马头带领百余锦衣卫番子护住了囚车,并且对最里面的锦衣卫番子吼道:“若有不测,所有罪囚即刻斩首!” 听锦衣卫千户如此说话,并且面对骑兵敢立阵迎战,卢象升凌厉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对锦衣卫千户道:“不要担心,对方的骑术不精,阵型凌乱,应该不是强敌,你们可以弓箭御敌,三射之后,以锥形阵破之。” 锦衣卫千户狐疑的瞅瞅卢象升道:“这不是你的救兵?” 卢象升笑道:“卢某此次是自愿束手就缚,否则,以保定总督梁三喜的本事还没有法子留下我。” 锦衣卫千户神色缓和了下来,看着卢象升道:“某家当了多年的锦衣卫,见过太多的事情,将军是功是过,自有朝廷论处,无论如何,本官也不会让你落进流寇手中受辱。” 卢象升并不答话,只是狐疑的瞅着不远处的那一伙人。 前方乱糟糟的骑兵终于停在了百步开外,果然如卢象升所说的那样,这群人虽然被称之为骑兵,只不过是连驴子也算上了。 锦衣卫千户抽出绣春刀指着对面的蟊贼道:“何方蟊贼敢劫夺朝廷钦犯,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对面的贼寇首领似乎年纪不大,挥舞一下手中长刀咆哮道:“我等乃是山东流民,听说乱我山东的贼子卢象升在此,我等定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锦衣卫千户拱手道;“既然你们不是贼人,那就听本官好言相劝,这就散去吧。 卢象升已经被朝廷问罪捉拿,抵达京师之后,只要一道旨意下达,就会被斩首, 朝廷已经答应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你们何苦阻拦本官押解罪囚进京受刑呢?“ 为首的年轻人咆哮道:“我们不管,不吃了这个恶贼,我就对不起我死难的亲眷。” 锦衣卫千户闻言大怒,举起手中的绣春刀怒喝道:“本官命你们快快散去,否则杀无赦!” 年轻人冷笑道:“你们官官相护,天知道是不是在保护这个恶贼,错过今日,让这个恶贼逃脱,这天下才没了公道。 乡亲们,你们说,能不能放他们走?” “不能——” 年轻背后的流民齐声怒吼,不等年轻人发怒,就挥舞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率先向锦衣卫千户冲了过来。 锦衣卫千户冷笑一声,绣春刀向前一指,五十骑就越众而出,向对面的流寇迎击了过去。 “小心有诈!”卢象升大喊了一声。 锦衣卫千户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挥舞着绣春刀就杀进了敌群。 卢象同弄干净了嘴里的血渍,吐了一口唾沫对卢象升道:“他们连射箭杀敌这种占便宜的事情都不做,这是该多么的自大啊。 你看看对面这些人,能把驴子骑的跟战马一般整齐,说他们是流民,打死我都不信。” 卢象升焦灼的瞅着即将碰撞在一起的两支队伍,忽然大声吼叫道:“莫要伤人!” 话音未落,卢象升就看到那个骄傲的锦衣卫千户被迎面射来的大蓬弩箭穿刺的如同刺猬一般从战马上掉下来,随后就被一群战马,骡子,驴子一类的牲口踩踏成了肉泥。 五十个锦衣卫在跟这两百骑作战的第一瞬间就被淹没了,这两百骑兵连停歇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越过他们就向囚车扑了过来。 百步距离……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卢象同瞅着跑远的锦衣卫番子对卢象升道:“他们的逃命功夫了得,都顾不得杀我们。” 卢象升瞅着远去的那群番子摇摇头道:“奇怪!” 一个张年轻而长着一只朝天鼻的丑陋的脸出现在卢象升的视线里,卢象升皱眉问道:“玉山书院的?” 年轻人怒吼道:“爷爷是鸡鸣山的好汉震破天!” 卢象同抽抽自己受伤的鼻子道:“鸡鸣山的好汉带着关中口音实在是少见。” 年轻人不再搭话,很麻利的从马车里拖出来七具尸体,两个矮小的中年人立刻就把这些尸体吊在树上,寥寥几刀,就把尸体上的肉切割了下来,随手丢进旁边准备好的大锅里,已经有人在大锅底下点起了火。 卢象升颤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年轻人转过头狞笑道:“吃人,你没见过?” 卢象升大吼一声道:“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年轻人瞅着那七具尸体上的肉纷纷落进大锅里,瞅着卢象升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很豪迈的一件事,到你这里怎么就变成天打雷劈的惨事了?”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卢象同忽然道:“这是建奴的尸体?” 年轻人挥刀斩下一具尸体的头颅提过来给卢象同看了一眼道:“看吧,真正的金钱鼠尾。” 卢象同立即便高兴起来,并且瞅着大锅里的肉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卢象升道:“即便是建奴,我们也不能吃,这是人与兽的区别。” 年轻人有些意兴阑珊的丢下那颗人头道:“你说了算。” 卢象升皱眉道:“我说了算?” 年轻人摊摊手道:“我接到的指令就是拦下你,然后一且听你调遣。” 卢象升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走吧。“ 年轻人皱着眉头道:“你真的不准备跟我们走?” 卢象升淡淡的道:“某家现在是朝廷钦犯,等槛车到了京师,自有公论。” 年轻人指着吊在树上的七具尸体道:“再想想,这七具要被剥皮的尸体就是你们替代品。 有他们在,你们就等于死了一次,可以在别的地方再复活。 实话告诉你,你们到了京师,后果难以预料。” 卢象升淡然一笑闭上眼睛,似乎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年轻人也极为干脆,熄灭火焰,拿走大锅,取下挂在树上的尸体,重新丢进马车里,打一个唿哨,这群人就迅速的离开了现场。 卢象同吧嗒一下嘴巴对卢象升道:“我还真的想尝尝建奴血肉的滋味。” 卢象升道:“我们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 卢象同笑道:“我总觉得他们办事的时候总是很痛快。” 卢象升道:“再忍忍,逃跑不是我卢氏秉性,即便是要活,我卢氏也必须活的堂堂正正。” “高起潜,杨嗣昌可能不会让我们如愿。” 卢象升斩钉截铁的道:“我相信陛下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那些逃走的番子终于带着大群的锦衣卫来到了事发地。 他们还以为卢象升早就逃遁无踪了,没想到七辆槛车一个不少,里面的犯人也各个安然无恙,就连木枷上的封条也完好无损。 另一个锦衣卫千户在看了一遍那个凄凉的战场之后,就来到卢象升面前拱手道:“卢公既然一心要回京讨一个公道,严某自然敬仰卢公高义,只是,有些手尾还需卢公配合,我想卢公也不愿意致你那些前来救你的亲朋好友于险地吧?” 卢象升瞅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锦衣卫尸体道:“他们都是英勇战死的,且与敌人同归于尽!” 锦衣卫千户笑道:“承情,承情!” 卢象升叹口气道:“早点进京吧,这京师外围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锦衣卫千户闻言打了一个哆嗦,立刻命人收拾好那些战死的锦衣卫的尸体,就趁着夜色匆忙上路了…… 短短两天时间,卢象升换了三位锦衣卫千户这才进了京师! 如果不是卢象升向强盗们求情,第四位前来接应的锦衣卫百户不可能活着走进京师。 韩陵山亲眼目睹了卢象升进京城的盛况。 他近距离观察了卢象升,还趁机给了卢象同一只杏子。 卢象升的眼睛中满是焦灼之色,这两天来,他为这些押送他的锦衣卫的安全堪称操碎了心。 他实在是害怕那个自称鸡鸣山好汉的朝天鼻少年再次喊着杀贼的口号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这两天的杀戮时光中,其中有两场战事是卢象升自己指挥的,可惜,他指挥的一点没错,那些锦衣卫却永远都没有完成他的作战意图。 两次失败的结果就是锦衣卫的首领千户战死。 为了押送他,镇抚司衙门的八个千户死了三个,这让卢象升心如油煎,云昭这样做是没打算给他留任何后路。 卢象同吃完了杏子,吐掉杏核对卢象升道:“刚才有一个长得很丑的年轻人给我喂了一颗杏子。” 卢象升连忙四处张望,却只看到大街上看他热闹的人群,没有看见如卢象同所说的那个丑陋少年。 “大兄,你说蓝田县的将领怎么一个个都长得那么丑?” 卢象升道:“相貌很丑,却都是败絮其外金玉满怀的人物,万万不可小觑。” “大兄,我现在对老九,老十说的玉山书院好奇极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成材的人数居然会如此多的。” 卢象升笑道:“乱世嘛,就是这个样子,这可能也是我中华一族被上天庇佑的明证,每回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老天就会不拘一格的降下人才。 此次也不例外!” “不得说话!” 在城外对卢象升毕恭毕敬的锦衣卫百户刚刚进城,就恢复了锦衣卫跋扈的模样,开始呵斥卢象升。 卢象升正要应承一声,却从眼角处看到一点寒星,大吼一声道:“小心啊。” 话音未落,一枝两尺长的弩箭就射穿了锦衣卫百户的太阳穴,他连挣扎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如同一个破口袋直直的栽下战马。 其余锦衣卫番子不是第一时间寻找敌人,而是嗷的一声就抱头鼠窜,有的一头钻进店铺里,有的撒腿就跑,连喊一声“敌袭”的勇气都没有。 锦衣卫们跑的快,街道上的百姓立刻就乱了,哭爹喊娘的如同没头的苍蝇乱撞。 卢象升绝望的发现,自己一门七口人再一次被人家晾在街道上,没人看管,也没有人戕害…… “莫要再杀人了,有本事就杀了我!” 卢象升大声咆哮。 韩陵山瞅着这一幕觉得非常有趣,对面前坐着的一个女子道:“你的手下?” 女子摇头道:“不是!” 韩陵山探手想要摘下女子的面纱,却抓了一个空。 见女子有些恼怒,韩陵山就道:“四年多不见了……我就是想看看你的龅牙磨平了没有。” 女子冷笑道:“扯下我的面纱,你就要娶我。” 韩陵山立刻摇头道:“太熟了,不好下手!” 女子继续冷笑道:“你来京师做什么?在别处宣扬你的道没人奈何得了你,在京师胡说八道,会真的丢命。” 韩陵山笑道:“我来京师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当卢象升的大状师,像他这样的人在大明朝不多了,不能被人冤屈,不能有污名留在人间,更不能冤屈的死去。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都死的不明不白,天道有亏!” 女子笑道:“你觉得钦犯卢象升有机会找状师?还是你准备去跟东厂,锦衣卫,以及兵部,御史台打官司? 你真的以为京师是蓝田县? 可以给犯人一个辩解的机会,会有人尊重卢象升的辩解,最后用证据链钉死卢象升,让他死的心服口服? 你真的认为你的诉状能大过皇帝的旨意? 死了这条心吧,有道理的诉状能让我们县尊低头认错,收回成命,你以为皇帝也会这么干? 他要是有我们县尊一根腿毛的本事也不至于整天气急败坏吧!” 韩陵山道:“这世道总要讲道理吧? 大明朝就是因为做事从不讲道理,才沦落到现在这幅破败模样。 现在大家都没办法了,该到了好好讲讲道理的时候了。 天子应该听到庶民的声音,应该尊重庶民的意见。 别人不敢说,我韩陵山来说,当然,你要记得保护好我!” 女子嗤的一声冷笑了一声道:“我以为你韩陵山真的无所畏惧呢。” 韩陵山正色道:“老子这样的天纵奇才,自然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周国萍,我去蜀中看了蜀相祠,我可不希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惨剧在我身上重演。 为了我们的大明世界,为了大明百姓的福祉,为了普天下百姓的光明未来,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周国萍不由自主的往上拉一拉自己的面纱,低声道:“你准备怎么做?从哪里做起?我可不希望你直接闯到三司衙门大咧咧的告诉那些高官说,你是卢象升的状师!” 韩陵山道:“弄死了三个锦衣卫千户,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弄死了一个锦衣卫百户,我想,这个消息足够京师的百姓们喧闹几天的吧? 卢象升被人救援了三次都没有离开囚车,坚决接受朝廷审判,这事是不是能让京师的百姓琢磨几天的? 卢象升率领一万六千天雄军将士,追击岳托大军千里,一万六千人战陨了一万两千人,再说人家畏敌如虎,这就太丧良心了吧? 为了建立天雄军,卢象升的老娘连自己的首饰都变卖了,这总是事实吧? 卢象升的三个叔叔两个兄弟全部战死沙场,朝廷颁奖无数,这他娘的总是事实吧? 这一次如果不是县尊出手,卢氏满门男丁都能战死在张家口这一点你应该相信吧? 这一次我之所以会出手,不是为了他卢象升,而是为了天道!为了天理。 大明朝已经灾难不绝了,要是再因为卢象升的事情弄得六月飞雪的那就不好了吧?” 周国萍对韩陵山说的蛊惑性语言毫不在意,皱着眉头问道:“是你动用了河间府的朝天鼻? 那人就是一个疯子,你怎么敢动用他?我看你如何收场!”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道:“龅牙萍,你是京师的大姐头,你说说,我不用朝天鼻还能用谁? 你们一个个理智的如同石头一样,跟你们说有个屁用。” 周国萍瞅着卢象升的槛车再一次被甲士护送着离开了大街,站起身对韩陵山道:“县尊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白龙堆一战上,等他得空,会处理好卢象升的事情。” 韩陵山低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其实有些担心皇帝不会给卢象升更多的时间…… 龅牙萍,拿出你杀进杨嗣昌府邸的勇气来,我们这一次在京师大闹一场,让皇帝见识一下庶民的力量!” 第一六八章野火烧不尽 第一六八章野火烧不尽 六月里的草原,天空湛蓝,青草碧绿,牛屎满地,蚊虫飞舞。 云昭抬手将一根粗大的牛腿骨丢了出去,马上,就有一头如同牛犊一般大小的淡金色藏獒就咬住了那根牛腿骨,嘎巴一声骨头在藏獒嘴里碎裂,露出淡粉色的骨髓。 这只藏獒是达拉贡活佛赠送的,作为云昭礼佛的馈赠。 很久以前云昭就知道藏獒这种东西是以低智商加上凶狠称著于世的,很明显,这只名叫“八雍”的藏獒不是。 一般来说,藏獒只要不是从小饲养的,就很难认别的主人,八雍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达拉贡在这家伙脑袋上抚摸了一下,再指指云昭,八雍就乖巧的来到云昭身边,围着他转了几个圈子时候,就老实的卧在地上,还露出了肚皮。 这就是臣服的表现……所以云昭就伸手在这家伙肚皮上抓了两把之后,就算是完成了认主的过程。 云昭向达拉贡请教训狗之法,达拉贡却笑而不语,还说这是什么狗屁的密藏之法,不可轻传,如果人人都会了,会让佛门子弟没了衣食。 难得有一点逍遥时光,云昭基本上全部消耗在这只狗身上了。 “你确定这只狗不会在某一个关键的时刻,被某一个不知名堂的人用特殊的手法唤醒心中的兽性,一口咬在我脖子上?” 亲眼见了藏獒强大的咬合力,云昭不无担忧的问常国玉。 常国玉皱眉道:“所以呢,县尊不可轻易接触这头畜生。” 云昭挥挥手道:“那就拴起来,现在的我啊,身娇肉贵的不敢出什么差错。” 常国玉连连点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县尊确实要深居简出了。” 云昭笑道:“高杰,云杨在白龙堆那片盐碱地上跟蒙古八旗打的如火如荼。 孙传庭,洪承畴跟李洪基在河南也快打出脑浆子来了。 现在,张秉忠又蠢蠢欲动的谋算蜀中。 罗汝才又在南阳起事。 河南今年就下了一场小雨,山西才六月就起了蝗,长江发了大水,洞庭湖水面比往年高处三尺,淹掉了二十一万亩塘堰,安徽起了时疫,浙江遭了台风,毁坏屋舍两万余间,近百万人无家可归,福建,广东两地海盗成灾,居然敢围攻泉州,广州,导致海路断绝…… 辽东又要添加两百万两的辽饷,否则辽东铁骑就无钱出征,眼看着满清在积极备战,却无可奈何。 我们即便是在白龙堆阵斩了蒙八旗,放在这个大环境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总是追不上大局崩坏的速度。” 常国玉跟着叹口气道:“我们只能尽全力帮扶就是了。” 云昭默默地点点头道:“大同,宣府朝廷不给是吧?” 常国玉垂下头道:“杨嗣昌到了大同,防范我们胜过防范建奴,我们侵袭大同宣府的行动要停止,除非我们要跟朝廷彻底翻脸。” 云昭见八雍被卫士牵走,瞅着常国玉道:“蓝田县是什么想法?” 常国玉低声道:“我们运筹了良久,验算了无数遍,最后给您的建议是放弃宣府,大同,改为侵袭土默特川与河套之地。” “理由!” 常国玉吞咽了一口唾沫道:“此时与朝廷翻脸,我们辛苦在大明地域里建立骑起来的商道会全部断绝,此为害之一。 此事与朝廷翻脸,我们立刻就成了朝廷最大的心腹之患,皇帝在狂怒之下一定会集国之力来对付我们,会便宜了李洪基,张秉忠等人,大明朝会立刻变得四分五裂,此为害之二。 此时与朝廷翻脸,最恐怖的不是这些明面上的事情,而是潜伏在大明国土下的暗流。 据京师送来的情报分析,皇帝对自己能否继续在京师坚持下去已经很犹豫了,不止一次的跟朝臣们商议迁都南京的事情。 可是,南京那边却不愿意接受皇帝,只希望皇帝能让太子朱慈烺去南京监国。 从这一点来看,南方的士绅们想要挟持年幼的太子做傀儡与京师对抗,如此一来,长江以北就会被完全放弃。 一个看似完整的大明,将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大明土地上失去了皇帝这个名义上的共主,会有无数的草头王出现,这对我蓝田县非常不利。 我们还没有完成我们的布置,我们还需要时间,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大,没有办法裹挟天下。 徐先生说,曹操当年说的那句话很适合县尊——若无孤王,这天下还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所以,县尊还需隐忍! 待我蓝田大军兵出潼关,四面出征的时候,才是遂县尊大丈夫之志的时候。” 云昭闻言笑了,擦擦手上的油脂道:“还真的把我当曹操了,什么大丈夫之志,我的志向是让我眼中再也看不见饿殍,百姓脸上不见菜色! 曹操当年横槊赋诗时说——我自起兵以来,为国除害,扫平四海,使天下太平。现在只有南方我还没得到,今天请你们来,为我统一中国同心协力,日后天下太平,我们共享荣华富贵。 我拿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达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 个人的志向算得了什么! 曹操所作所为是为了荣华富贵,我起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 我们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莫要相提并论。 常国玉,给玉山书院的先生们去信,告诉他们——这大明天下的这点富贵荣华,我云昭还没有看在眼里。 我梦中经历过的盛世繁华……算了,不说了跟他们说真正的盛世,那是在对牛弹琴。 总之,你去信告诉他们,我们在乎的是百姓生活的改变,而不是什么狗屁的荣华富贵。” 常国玉狐疑瞅着大义凛然的云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昭鄙夷的看着常国玉道:“等我大军过长江的时候,我也横槊赋诗,到时候让你们听听我的志向所在。” 常国玉低声道:“您不要,别人总想要啊。” 云昭瞅着常国玉道:“你也想要?” 常国玉连连摇头道:“我只想做事。” “心里没有起过这个念头?” 常国玉干脆摊摊手道:“一座暖和的屋子,一个漂亮的老婆,几个娃子,一日三餐有鱼有肉,就对的起我辛劳的工作。” “没想过住在豪宅里,金珠玉粒噎满喉,左拥右抱?” 常国玉道:“那是造孽。” 云昭烦躁的挥挥手道:“传令玉山书院所有毕业生,跟着我想要什么狗屁荣华富贵的就给我滚! 这些东西我这里没有。” 常国玉的一张脸顿时就成了紫茄子,还想多说两句,吊着一只胳膊的徐五想走了过来,低声对常国玉道:“你就不能注意一下措辞?县尊说的都是大白话,你可以把这些话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上去理解。 用优美的文字,谆谆善诱的说话方式,把县尊的原意贯彻下去,非要在县尊跟前争出一个长短来吗?“ 常国玉终究是玉山书院的高材生,听了徐五想的话,立刻眼睛一亮,就匆匆的告别云昭,去写通告了。 这种事情终究是有先例的,如果早年间服侍大明太祖皇帝的文臣,也把太祖的原话昭告天下,估计天下无数的文臣会一头碰死。 云昭看了一眼徐五想道:“上过战场了,你的履历会好看的多。” 徐五想道:“就是差点死了。” 云昭道:“这不奇怪。” 徐五想叹口气道:“巴特尔奋勇战死直到最后一刻。” 云昭道:“厚葬!” 徐五想又道:“蓝田城蒙骑战陨过半。” 云昭道:“厚葬!” 徐五想叹了口气道:“蓝田子弟战陨一千三百六十五人。” 云昭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做好名单,将他们的骨灰还给他们的父母妻儿祭奠三日,然后送进秃山英烈堂,按照蓝田县抚恤条例,做好安抚工作。” “白龙堆战役还没有结束,此战过后,一起料理后事如何?” “不用了,白龙堆之战不会有太多的战损。” 徐五想低声道:“战况激烈……” 云昭恨恨的一拳击打在椅子扶手上怒吼道:“别人打仗看起来似乎轻松写意,一战屠杀万人如同吃青菜一般容易,老子这里为什么全是难啃的硬骨头?” 徐五想摇头道:“这些敌人都是您给我们选的,且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云昭艰难的张张嘴巴,最后长叹一声道:“告诉高杰他们,能用火炮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人命往里面填。” 徐五想苦笑道:“人上了战场,就像猪到了屠场,没的选。” 白龙堆的大地上白烟弥漫,本就是盐碱地,被高杰顺风扬了两万斤盐碱灰尘之后,这里就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数不清的骑兵在白色的灰尘中捂着眼睛惊骇的大叫,战马眼中进入了盐碱之后,也痛苦难当,踢腾着蹄子,想要逃离这片恐怖的地方。 高杰揉揉发红,发涩的眼睛对云卷道:“开炮吧。” 云卷挥动旗子,立刻就有上百门火炮喷吐出桔红色的火焰,将一枚枚炮弹送进了这片白雾中,将这片混乱之地搅得稀烂。 白雾渐渐被风吹走,民夫们立刻赶着骡子将火炮牵走,一排推着偏厢车的军卒追着白雾缓步向前……火铳之声大作。 第一六九章 多尔衮与多铎 第一六九章多尔衮与多铎 此时的蒙古八旗还没有完全成型,身为仆从军,自然没有旗主,只有三个名义上的统领,而这三个名义上的统领直接效忠于黄台吉。 古鲁斯辖布,俄木布虎楚尔,耿格尔这三位已经自称为蒙古一族最有权势的王! 按照汉人的思维,成为仆从军统领这种事情需要尽量的低调,更不能狂妄的自称自己是最有权势的王一类的话。 如果这样做的话,会被自己的族人看不起,也会引起主人的不快! 可是,蒙古人不这样认为,他们非常的骄傲。 自从云昭听说这三个傻蛋这样自称,且相互拆台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严重的羞辱了。 原本还想亲自面对这两万精锐的蒙古人呢,听到这个传遍草原的消息之后,他就懒得再去了。 觉得让同样脑子不够用的云杨去对付这三个人是一个很好地决定。 他甚至以为,多尔衮之所以不愿意跟这三个蠢货一起出发,就是不想被沾染了傻气…… 面对三个只知道冲锋,撤退两种指令的蒙古骑兵首脑,面对只有两万人还非要拉开距离相互提防的蒙古骑兵首脑,面对坐看友军被敌人击溃却视而不见,且有些窃窃欢喜的骑兵首脑,云昭决定无视他们。 所以,当耿格尔的人头被高杰送过来的时候,云昭仔细看了这家伙的面相——大圆脸,淡眉毛,长眼睛,单眼皮,有一个扁平的鼻子,与课本上的铁木真的相貌几乎一般无二。 只是,没有铁木真那股子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凶残与睿智,尤其是在死掉之后,嘴角还在下拉,看的出来,被砍头之前,他在哭泣。 “铁木真一人用光了蒙古一族千年起运!” “从此之后,这一族只剩下苦难与悲伤!” “他们永远怀念庞大的蒙元帝国,所以,他们的心是骄傲的,他们怀念自己作威作福的好日子却不知道如何重新恢复他们狡诈,却只是针对自己人,他们凶残,也仅仅是针对自己人,他们在自己的族群里威严的统治,遇到外族的侵袭却往往束手无策……”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被汉人利用,被满清奴役……以后可能还要被别的族群利用。 因为他们有过光辉的历史,为了防止死灰复燃,所以,每一个利用他们的民族对会把最残酷的手段用在他们身上,在云昭的记忆中,满清的‘减丁灭户’,苏联的‘去蒙古化’都是这个民族史上最惨痛的记忆。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骄傲而又自卑,残忍而又懦弱…… 所以说呢,一个民族一旦有过伟大而又辉煌的过去,就不可能在俯首贴耳的给人做小,即便是做小了也不会被认同。 这种小,他们会认为是‘卧薪尝胆’,是‘别有用心’,是腾飞前的’忍辱负重’,是可怕的‘死灰复燃。’ 这种忧虑云昭同样有! 不仅仅是他有,朱元璋有,黄台吉有,后期的斯大帅也有……所以,蒙古人必须悲剧就成了一种普世价值观。 他们当初有多么辉煌,多么强大,以后就会多么悲惨,多么没落。 这种状况对于大汉民族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每当异族统治中原的时候……汉人总是最倒霉的一个种族。 只是大汉一族总是能在倒霉之后再翻身做主人,这才是大汉一族得以长久不衰的原因。 云昭瞅着耿格尔的人头思绪万千……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大问题…… 同样的,身披白色甲胄的多尔衮也瞅着桌案上的那颗人头思绪万千……这颗人头是俄木布虎楚尔的。 “四天时间,六百里路,葬送我五千仆从,如此蠢货,居然还有脸来求我复仇! 古鲁斯辖布呢?” 同样身披白色甲胄的多铎道:“听说俄木布虎楚尔被哥哥杀了,他逃了。” 多尔衮冷笑一声道:“他以为皇帝能庇护他?” 多铎叹口气道:“岳托,杜度两人在张家口也没有占到便宜,他们的粮草被焚毁,奴隶被劫夺,伤亡过万。 兄长,不能对俄木布虎楚尔他们要求太高了,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强敌。” 多尔衮坐的笔直,双手按在膝盖上瞅着军帐外湛蓝的天空道:“云昭!他是朱明的反贼么?” 多铎道:“说他是,是说他控制了关中,架空了朱明在关中的统治,就连皇族也对他俯首帖耳,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说他不是,他对朱明又忠心耿耿,不论是赋税,还是各种派饷,从不短缺,甚至在救援朱明百姓方面也不遗余力。” 多尔衮笑了,拍拍膝盖道:“反间计没有用吗?” 多铎苦笑一声道:“用了,自从云昭派人公然在白日用甲士杀进兵部尚书家中造成血案之后,就没人再提云昭这个名字了。” 多尔衮惊诧的道:“皇帝默许了?” 多铎道:“是的,皇帝默许了,从朱明京师内廷传来消息说,皇帝不死,云昭不反。” 多尔衮仰天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一半忠义,一半反贼,太有意思了。” 多铎见兄长大笑,不由得皱着眉头道:“我们兄弟为皇帝所不喜,此次遭遇强敌,兄长真的要用正白旗的将士来填塞归化城的壕沟吗?” 多尔衮摆摆手道:“皇帝对我们兄弟心怀警惕之意不假,不过,还做不出利用敌军来消耗我正白旗满清将士的恶毒心思,这些将士属于我正白旗,更属于皇帝。” “可是,从岳托送来的军报里可以看的出来,云昭在归化城以东的地方修建了长达两百多里的防线。” 多尔衮喝了一口马奶道:“绕过防线就是了,云昭没法子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修建出几百里的防线。 归化城孤悬塞上,就是一座孤城,古往今来,从没有一座孤城可以独立生存,一个都没有,他云昭何能例外。 此次作战,重点不在归化城,而在河套九原之地,在土默特川!” 多铎咬着牙道:“我们已经征服蒙古诸部一次,难道还要再征服一遍吗?” 多尔衮笑道:“别急啊,这才两次你就受不了了?我估计,只要蒙古人居无定所,我们就没法子完成对他们的真正统治,以后还要继续征剿的,就像朱明在早年做的一样。” “岳托,杜度已经上本,自认失败,我们正白旗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总是觉得他们没有安什么好心。” 多尔衮叹口气道:“这些人已经学坏了。” 多铎怒道:“那个范文程还在教唆岳托,杜度。” 多尔衮看了多铎一眼道:“所以,你在盛京,就强行睡了人家的老婆?” 多铎大笑道:“那个女人不错,我后来不是还给他了吗?” 多尔衮笑着摆摆手道:“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没的让人看轻了你这个固山贝勒。 传令下去,明日继续朝张家口进发,同时,派出小队游击,一路捉拿见到的所有人,没有仆从军,我们就再征招一些。” 大军离开了,俄木布虎楚尔的人头却留在了这座废弃的营寨。 一只闻到腐肉气息的红嘴大乌鸦从远处飞来,落在这颗已经发臭的头颅上嘎嘎的欢叫两声,就愉快的掏出一只眼珠子大嚼起来。 一枝羽箭从远处飞过来,将这只得意忘形的大乌鸦钉在地上,乌鸦拼命地煽动翅膀,过了片刻就不动弹了。 一个身穿花花绿绿衣衫的少年人从草丛里爬了起来,很快,同样装束的人稀稀拉拉的站起来六个。 为首的少年人警惕的四处瞭望一下,快步走进军营,开始数军营中废弃的灶坑。 这些火坑是厨子做饭遗留下来的,只要数清楚了这里的灶坑,就能精确地知道这支军队的人数。 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军事常识,通过灶坑来测算军队的人数,通过废弃的简易马槽来知晓骑兵的数量,通过炮车轮子留下的痕迹来推断火炮数量,清点粮车数量来测算军队的物资状况。 只要这些数据上报蓝田城,会有专门的人才来整理出多尔衮大军的整体状况。 再交给作战的指挥员供他们参考。 这方面,蓝田县从来都没有懈怠过。 刘喜再次看到了那颗已经有味道的头颅,取下弩箭,踢开了乌鸦的尸体,仔细看过这颗头颅,就把头颅用一个皮口袋包了起来。 “队长,你拿这颗死人头干什么?” 刘喜道:“看这里的模样,应该是敌人中军大营所在的地方,你看看这片扎营的痕迹,是一座非常大的帐幕留下的痕迹,说不定是敌军主帅下榻的地方,一颗人头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不管这颗人头是谁的,都有参考价值。” “等你带回去就烂了。” “不会,等我们回到营地我就用盐腌了,应该能保存一阵子。” “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回吧,已经出来十三天了,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没有?”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刘喜一行人就猫着腰在半人高的草地上快速的向十里外的山地奔去。 古鲁斯辖布目送多尔衮的大军远去,呆滞的坐在一块巨石上不知在想什么。 出发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七千全副武装的骑兵,而这些骑兵几乎是他哈日沁部的所有旗丁,现在,只剩下不足两千人。 哈日沁部全族两万六千七百帐,是辽东蒙古难得的大族,此次皇帝要组建蒙八旗,古鲁斯辖布想要簇拥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这上三旗,想要在这上三旗的统领下过一些好日子。 来的时候,他以为多尔衮还会像上次追赶林丹汗一般取得无上功勋,他以为,比多尔衮绞杀过一次的土默特部再无还手之力,所以,在被满清皇帝点将之后,古鲁斯辖布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并积极地抽调了全族旗丁参与这一场伟大的远征。 他没想到,在白龙堆他们遭遇了可耻的失败。 古鲁斯辖布承认自己被吓坏了,眼看着耿格尔的骑兵被白色烟雾笼罩之后,就有无数的火球在白雾中炸开,他亲眼看见耿格尔从白雾中跑出来,有看见他不辨东南西北的居然朝敌人的阵地狂奔,眼睁睁的看着他像一只大雁一般被人从马上轰下来…… 一群蒙着脸的黑衣人驱赶着白雾用长长的枪刺,把掉下马的骑兵一一刺死,再把惊慌的战马牵走。 他也看见俄木布虎楚尔出击了,这一次没有白雾出现,可是,只要骑兵靠近那些推着偏厢车前进的黑衣人,就会被一阵阵暴风雨一般且带着巨响的铁球打碎。 在那里,两颗铁球会旋转着飞翔,如同一柄巨大的镰刀把英勇的骑兵切割成两段……也会有黑铁球在落地之后就轰然爆开,然后就是散碎的铁片,铁钉猛地散开,轻易地打穿皮甲……更有一些罐子一样的东西被丢过来,才落地就会燃起大火,形成一堵堵火墙,将巨大的骑兵军阵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最后被那些黑衣人用火铳…… 这是一场大屠杀。 古鲁斯辖布发誓,自己尽力了,可是,自己的大军被另外一支骑兵给偷袭了……这些骑兵们会投掷一种会爆炸的铁球,会投掷出一种会喷火的铁球,他们有一种可以单手激发的短火铳,不论麾下的蒙古武士如何凶猛,被火铳轰过之后都会掉下战马……而且,在他们冲锋之前,他们的火炮在为他们开路,被炮火蹂躏过后的蒙古勇士如何再能面对恶魔一般凶残的敌人呢? 仅仅一个时辰,古鲁斯辖布就觉得自己要被灭族了,所以他开始跑……跑了整整六百里,无数的战马累死在路上。 活下来的,只有眼前的这些人,没有粮食,没有牛羊,有些甚至没有了武器跟马。 俄木布虎楚尔跑的比他快一些,比他更早进入了多尔衮的营地,如果不是自己在正白旗军中有两位姻亲给了他一点消息,古鲁斯辖布觉得自己也会被多尔衮斩首。 “回盛京吧!” 古鲁斯辖布绝望的看了一眼熟悉的蒙古大地,他发誓,自己仅仅是战败,并没有投降。 战败的人是可以被原谅的,就算是伟大的黄台吉,也有战败的时候! 刘喜在回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古鲁斯辖布,于是,在昏黄的夕阳下,一枝灿烂的烟花冉冉升空。 秃脑袋的云杨恰好看到了连续升起的烟花,狞笑着对副将云舒道:“找到了!” 古鲁斯辖布也看到了七八只彩色的流星,更看到这些流星绽放出来的美丽花朵。 他以为是神迹,以为是长生天给蒙古人指引的道路! 多尔衮的大军在草原上滚滚前行,高杰的军队在草原上大踏步的撤退,云杨所属的骑兵在多尔衮大军的左侧一路随行。 多尔衮的游骑看到了这两支军队,三支大军却没有相互征伐,而是就这样相互陪伴着一路向西。 中间,多铎曾经派出小股军队想要试探一下这两支军队的战力,然而,不论是高杰,还是云杨都没有派出小股军队与多铎的游骑做小规模战斗的兴趣。 直到岳托派出杜度率领三千骑兵迎接多尔衮的时候,高杰已经回到了蓝田城的纵深防线里面,云杨的骑兵大队,也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之上。 多尔衮来到张家口,与岳托,杜度交谈整整一夜之后,就酣睡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时分才起来用膳。 “我看见了范文程!” 陪他一起吃饭的亲弟弟多铎笑嘻嘻的对多尔衮道。 见多尔衮不说话,多铎又道:“他想把他老婆送给我。” 多尔衮抬头瞪了一母同胞的弟弟一眼道:“羞辱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能让你一个固山贝勒的脸上更有光彩吗?” 多铎咧嘴道:“他居然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奴才也敢用皇帝的旨意逼迫我认罪!” 多尔衮道:“你既然知道他拿的是皇帝的旨意,为何还要难为他?你以为他这个奴才有资格拒绝执行皇帝的旨意吗?” 多铎丢下筷子道:“这是皇帝在用这个该死的奴才来羞辱我,如果派来的是我满人的官员,我不会如此愤怒!” 多尔衮把筷子塞弟弟手上道:“皇帝在制定规矩,而我满人就不懂得什么叫做规矩,只能借用这些奴才的手来制定。 多铎,不管你多么看不起这些奴才,你要记住,他们有的才能我们没有,而我们大清需要规矩,如此,才能变得强大。” 多铎傲然道:“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多尔衮皱皱眉头,瞅着焦躁的弟弟道:“我们的祖先以前是李成梁麾下的奴才!” 多铎大怒,想要掀翻桌子,却被多尔衮用一只手牢牢地按住! “奴才,主子,这两者是在不断变幻的,我们满人强大,我们就是所有人的主子,如果我们满人不够强大,就只能是别人的奴才! 多铎,你要记住一点,没有天生的主子,只有用拳头打出来的主子!你一直强大,你就一直是主子,如果你强大不起来,那就要甘心做奴才,如此才是活命之道。 所以啊,这个世界上,强者才是永恒的主子。 我们满人善战,却不善治理国家,在这一点上,范文程他们是有用的,他们能够弥补我们的缺憾,是我们能一直当主子的助力。 我们昨夜与岳托,杜度以及一干老将商谈了一夜,直到天明,我得出来一个结论。 眼前的敌人,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一种敌人,他们阴险,狡诈,武器先进,作战悍勇,目标明确,进退有据。 他们自忖为礼仪之邦,视我等为蛮夷。 多铎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这个世界很大,非常的大,我们要小心谨慎,只有不断地胜利才能让我们永远当主子。 你要记住!死死的记住。如果你记不住,我会用鞭子抽你,让你记住!” 第一七零章皇帝?就是一个大笑话 第一七零章皇帝?就是一个大笑话 多尔衮一发怒,多铎就安静下来了。 对于他的这位亲兄长,他已经习惯服从。 “战力不能解决的事情,那就要靠脑子来解决,脑子不能解决的事情就要靠妥协来解决了。 我们先试一下能不能用战力解决归化城的事情,如果能解决,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可以干净彻底地将蓝田县的势力撵出大草原,同时这里的流民还能填补一下我们的奴隶空缺。 如果达成这个目的,我们在张家口的损失就能找回来,甚至还有富余。” 被兄长训斥了一通,多铎立刻就变得聪慧起来了。 “哥,您准备让岳托去试探,还是让杜度去试探?” 多尔衮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道:“岳托去吧。” 多铎道:“正红旗旗主代善二哥恐怕会不高兴。” 多尔衮笑道:“二哥会感谢我的。” 多铎的眼珠子乱转,却弄不明白兄长的意图。 多尔衮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就对多铎道:“与强者争,方显英雄本色……你去把范文程唤来。” 多铎听到范文程的名字又想发怒,见兄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对身帐外的戈什哈吼道:“唤范文程过来。” 戈什哈答应一声正要去叫范文程,多尔衮却一直瞅着多铎一言不发。 多铎恨恨的跺跺脚道:“你别发怒,我这就去。” 不用多铎费工夫,范文程早就等候在军帐不远处,抱着双手执礼甚恭的等候多尔衮召唤。 多铎来到范文程身边道:“我兄长命你过去见他。” 范文程单膝跪地一只手轻轻地接触了一下地面轻声道:“嗻!” 多铎俯视着范文程道:“我以后不会再羞辱你了。” 范文程起身笑道:“一介妇人而已,贝勒小看了奴才!” 不知怎的,多铎瞅着范文程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很想一拳轰过去,想起兄长的警告,强压下心头的厌恶感,摆摆手道:“去吧!” 范文程这才抱拳施礼之后,匆匆的走进了大帐。 既然出了大帐,多铎就不愿意再进去,自己的亲兄长其实是一个非常无趣的人。 喜欢博尔济吉特氏,直言从老八黄台吉那里讨要过来就是了,以兄长立下的盖世功勋,这个要求不过份。 黄台吉也一定会让兄长如愿的,他偏偏不说,反而被黄台吉利用布木布泰这个女人牵绊着兄长,让他俯首贴耳的甘愿受黄台吉驱使。 “一个女人而已……” 多铎郁闷的叹息一声,就去找杜度喝酒,满军营里,也只有这个人比较和他的胃口。 卸掉铠甲的多尔衮换上了一袭青衫,如果不是因为秃着脑壳,倒也算得上有几分姿色。 范文程进来之后,便恭敬地跪在地上不起来。 多尔衮叹息一声道:“苦了你了。” 范文程磕头如捣蒜一般道:“奴才不苦,我大清铁骑不能横扫草原,不能大破归化城,奴才心如油煎。” 多尔衮摇摇头道:“看了你整理的军报,攻破归化城是一桩不可能的事情。 归化城从建设之初,就是为了打持久战做好了准备,我们没有提早识破云昭的奸谋,以至于让他坐大。” 范文程继续叩头道:“奴才有罪。” 多尔衮摆摆手道:“过去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如果细细论罪,可以直达天听!” 范文程听了这话,不由得浑身颤抖,不敢搭话。 “你见过云昭吗?” 范文程摇头道:“奴才没有见过这个恶贼。” “想见见他吗?” 范文程摇头道:“奴才只要见到此人,就会立刻没命。” “为何?”多尔衮笑吟吟的看着范文程。 “张家口一座城池里的人口,尽数被杀的干干净净,城里有很多人其实愿意投降,愿意为他所用,他可以有很多种有利于他的选择,可是,他最后选择了屠城,由此可见,他恨奴才胜过恨大清。” 多尔衮点点头道:“你觉得归化城可以攻取吗?” 范文程长叹一声道:“归化城里积粮如山,甲士如云,墙高壕深,火器充足,奴才以为只可围困,不可攻取。” “你是一个有见地的,我大清兵卒虽多,却不能白白的消耗在一座城池之下,归化城虽然重要,却没有重要到需要我大清动用举国之力来剿灭的地步。 范文程,你云昭一族,对此人有何看法?“ 范文程拱手道:“启禀王爷,奴才这些日子以来,穷搜所有有与云昭有关的消息,研判一月以来有了一些心得。” “说!” “云昭此人被关中人誉为神人,八岁之时便表露出种种不凡,且以野猪精为号,此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他自担任蓝田县县令之后,在短短两年之内,开沟渠,种新粮,灭匪患,定地租,起重典,平乡间恶绅,让蓝田县恢复旧貌不说,还大量的吸纳关中流民,使得民变纷纷的关中居然有了几分兴盛景象。 由此看来,云昭此人确实是有几分神奇之处。 就在奴婢以为只要蓝田县坐大,云昭此人必反之时,他却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野心,兵,不出蓝田一县,将,不过关中门户,唯有蓝田县的界碑却在百姓手中流转,一日前进三里,两日前进十里,日积月累之下,蓝田县的疆界已经囊括大半个关中。 别人笑云昭做事小气,奴才却认为云昭此人野心勃勃,大军征伐过的土地,土地臣服,人心未必臣服。 云昭此人这些年来做的事情便是征服人心……可以预见,一旦云昭兵出关中,千里之地定然传檄可定。 此人眼光长远,非李洪基,张秉忠之流可比,奴才几次研判密报后发现,云昭有若干次机会可以彻底剿灭李洪基,张秉忠,他却拥兵旁观,奴才以为,李洪基,张秉忠只是他的马前卒。 一群为他扫清一统天下障碍的马前卒! 如今的大明,南北不和,皇族成大害,且有冗官,冗吏使得政令不通。苛捐杂税让百姓纷纷将田土投效于权贵门下。 贵人士绅坐享其成,而大明朝廷纳税无门,仅仅这些弊端,就让崇祯皇帝疲于奔命却毫无成效。 云昭就是看到了这些,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李洪基,张秉忠之流流窜荼蘼于残破的大明。 王爷,云昭在意大明,他在意的是大明的将来,而非现在,他在等大明彻底的残破,彻底的失去人心,也在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贼人打破大明现在的局面,他好在一张白纸上重新作画。 以上,就是奴婢这些日子以来的感悟,请王爷指正。” 多尔衮笑道:“你的言论已经让本王耳目一新,范文程,云昭果真有你说的那般强大?” 范文程拱手道:“奴才手中关于云昭的文书每多一份,奴才就对云昭的认知加深一层。 此时的蓝田县,不仅仅可以自己制造出全大明最好的火炮,最好的鸟铳,最好的钢铁,生产最多的粮食,他们还在关中玉山之上重开了大名鼎鼎的玉山书院。 此时的蓝田县对于大明来说,已经是一个国中之国!” 多尔衮背着手站在军帐口子上,瞅着眼前碧绿的草原轻声道:“难道说天不灭大明?” 范文程膝行两步靠近多尔衮道:“王爷,大明已经腐朽不堪,现如今就缺一股外力推动一下,只要力量用的正确,大明这座大厦就会轰然倒塌。 这个大明国——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多尔衮默不作声,挥手示意范文程离开,独自在大帐中沉默片刻,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就唤来了岳托对他道:“兵进桑干河!” 云昭坐在蓝田城高高的垛堞上,手里捏着一瓶葡萄酒,喝一口就骂一句人。 云杨,钱少少,云卷,高杰,徐五想,张国柱,常国玉,李定国,张国凤等人就坐在他身边,一起喝着酒看着即将落地的夕阳。 “这狗日的还不来进攻?老子还着急回去成亲呢。” 钱少少道:“多尔衮又不是傻子,他不会往石头上撞的。” 云昭瞅瞅李定国道:“李定国,你敢不敢冲一次多尔衮的两白旗营地?” 李定国挪动一下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道:“我是喜欢打仗不假,可是我还没有疯到喜欢送死的地步。” 云昭讥讽道:“我以为你所向无敌呢。” 李定国道:“以强打弱,以多胜少才是战争胜利的法门,我不可能为了让你早日入洞房,就不把兄弟们的命不当一回事。” 张国柱嘿嘿笑道:“其实啊,县尊的那个洞房也没有什么入头,多多大姐头美艳无双,却是古灵精怪的性子,天知道在洞房之前会让你签下多少不平等条约。 冯英的胳膊上可以跑马,硬梆梆的抱在怀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说实话,你真的觉得你的洞房可以温柔款款?” 钱少少怒视着张国柱道:“你们这些丑逼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徐五想在一边阴恻恻的道:“你长得跟个兔儿爷一般,还有脸说我们兄弟丑。 我们兄弟即便是相貌不好,却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钱少少的酒瓶子砸了过来,常国玉探手稳稳的捉住,瞅着钱少少嘿嘿笑道:“都是民脂民膏,不可浪费。” 高杰见这些人快要打起来了,就连忙道:“我们说兵事!” 云杨笑道:“你一个外戚就少说话吧。” 高杰怒道:“老子怎么就……”话说了一半,他见云昭奇怪的看着他就愤愤的朝云昭拱手道:“小舅子!” 云昭笑道:“这就对了,娶了我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问一声啊,还有谁想娶我妹子的,告诉你们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城墙上鸦雀无声!!! 云昭笑骂道:“我家里的姐妹相貌个顶个的好,又被我母亲调教的温柔贤淑样样不缺,你们娶了就算是捡着了。 再问一句,娶不娶?” 城墙上的其余几个人立刻就变得匆忙起来,常国玉把钱少少的酒瓶子还给了钱少少,张国柱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跟钱少少起了口角,谈笑言欢的不像话。 张国凤有些意动,想要问问条件,却被李定国一肘子打在腰眼上,一口气差点都提不上来。 云昭一连喊了两声,见没人搭理他,就大声道:“古之受降城,就在河套,就在河曲,那里水草丰美,水源纵横,是一处极好的地方,我准备在那里建造一座城池,与归化城找一个支点,你们以为如何?” 听云昭终于不说嫁妹子的话了,徐五想就道:“是个好主意,不过呢,多尔衮恐怕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如果可以在这里击败多尔衮,我以为,土默特川也必须修建一座城池,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在这个大三角区域内,百姓才能安全的过活。” 钱少少摇头道:“耗费太大了,蓝田县支撑不起来,如果非要建造两座城池,我们就需要组建一支庞大的马贼团,集蒙古众多王公之力来修建这两座城池。”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我以前就是贼,我来当这个大马贼头子,不过,等我的马贼团规模变大了,你们就不要再用对付巴特尔的方式来对付我了。” 云昭摇头道:“劫掠蒙古人的只能是蒙古人自己,巴特尔的悲剧是第一次上演,绝对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样做可以有效地消耗蒙古人的人口,也能剪除建奴的臂助,为我们日后统一草原做准备。 这个工作需要持久,长期进行,每当一个马贼头子声名狼藉的时候,你们就要换掉马贼头子为无辜的蒙古牧人复仇! 这是既定的程序,不可错乱。 我蓝田军的存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家卫国,驱除鞑虏!” 云卷瓮声瓮气的道:“对的,我们要给军队极大的荣誉感,要培养他们的军人气质,要让他们骄傲起来,除过作战,除过保家卫国不做他想。” 徐五想叹了口气,瞅着最后一丝晚霞也被黑暗吞没,对云昭道:“六天后,卢象升将被腰斩,随他出战的六兄弟也将一同处斩,他们的家眷将会被流放三千里。 另外啊,他的大状师韩陵山因为满口荒悖之言,字里行间处处羞辱士大夫,妄议朝政,被处以割舌,剜眼肉刑之后再行剐刑。” 云昭叹口气道:“这还是皇帝下的旨意?” 徐五想道:“原本皇帝没打算把卢象升满门抄斩,是韩陵山这个蠢货在三司衙门上慷慨激昂的臧否了一番满朝文武,还处处映射皇帝无能,最后求仁得仁,得到了这个该死的下场。 县尊,你说,要不要等韩陵山的舌头被割掉之后我们再出手救援他们呢?” 云昭叹口气道:“皇帝越发的暴躁了。” 钱少少道:“管他作甚,把人救出来就是了,卢象升自己原意死,可是带着全家一起死,恐怕不是他的本意吧? 另外,我觉得韩陵山这个混蛋没那么愚蠢,他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才会干脆把事情闹大,赔上卢象升全家,用他全家的性命来威胁卢象升,让他绝了求死的念头。” 云昭哼了一声道:“周国萍怎么说?” 徐五想道:“周国萍说卢氏兄弟已经被替换掉了,已经送去了蓝田县,用的名目是——两个病死,三个熬刑不过当场气绝身亡,还有一个疯癫了。 现在,锦衣卫大牢里只剩下卢象升跟韩陵山没有弄出来,不过,周国萍说一切尽在掌握中。 县尊,看来我们早年在京师布置的人手还是很得力的。 另外,江南的吴瑞已经派人去了常州接卢象升的家眷,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他们是抢在皇帝旨意之前去的常州,应该没有问题。” 云昭叹口气道:“要万无一失啊,娘的,老子上辈子真的是欠了卢象升的。” “你欠他什么?”云杨不解的问道。 云昭一口喝干瓶子里的葡萄酒道:“可能是一条命,或者是一口气,或者是一点勇气,一点志气,总之,算是欠他的,这一次连本带利还他。 天雄军接收的怎么样了?” 徐五想道:“这些人被兵部全部发配九边,没人敢要,我就怂恿固原镇的总兵官杨天琪全盘接手,使了纹银两万两,他就把这些人全部转卖给了我们,再有一月时间,就会全部抵达蓝田城。” 云杨哀叹一声道:“五两银子还不够老子走一遭明月楼的,睡一个有几分姿色娼妇的价钱就能买来天雄军的一条好汉? 天爷爷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啊。” 云昭一瞬间就没了说话的兴趣,城墙上的其余人等也似乎觉得这个世道极度的没有意思,一个个扬起酒瓶,咕咚,咕咚的将葡萄酒一口喝干。 张国柱奋力将酒瓶子扔出去好远,听着瓷瓶子在乱石滩上摔的粉碎的声音怒吼道:“老子要干翻朱明皇帝!老子要干翻满清皇帝!” 常国玉大声道:“你干完之后老子再来干!” 张国凤大吼道:“算上我!” “算上我!” “算上我!” “老子不好男风,但是!干他们的时候一定要算上我!!” “老子以后要是当了皇帝你们岂不是也要干我?” 张国柱的双眼通红,瞅着云昭喘着粗气道:“你要是也变成朱明那般的皇帝,老子也不会放过你!” 云昭悠然道:“你这样很容易活不长的。” 张国柱捶着胸口咆哮道:“你最好好好地当你的皇帝,你最好好好地爱惜你的子民。 一旦你变坏了,老子就算是成了鬼魂,也会在你的梦里干你!” 第一七一章这个世界对普通人是危险的 第一七一章这个世界对普通人是危险的 别人当了皇帝,可以一怒之下就可以伏尸百万,血流漂杵,言出法随,横行无忌,且在理论上拥有交配全天下女人的权力! 云昭觉得自己当皇帝之后满身大汉的可能性要远超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可能。 蓝田县的人现在基本上成了怪物! 与大明世界的人相比他们处处显得与众不同,其中道理最大这个理念,就把他们跟全世界的人区分开来了。 在讲道理的时候蓝田县人是不怎么怕死的。 尤其是在他们品尝到讲道理的好处之后,就死也不肯放弃这个属于自己的权力了。 在讲道理这三个字的支撑下,富人可以有道理的富裕,穷人也可以有道理的贫穷,官府可以有道理的统治,百姓也可以接受你有道理的统治。 道理的基础就是《大明律》! 除过《大明律》之外,蓝田县的人不接受任何附加条款,尤其是皇族,士绅可以不纳粮,不服徭役这一条! 读书人是有一些优待的,不过,这并没有被写进律法里,而是一些约定成俗的东西。 比如——进了明月楼,读书人有优先挑选姑娘的权力,这已经在西安城里蔚然成风…… 法律这东西,只要人人都认可的时候,他就是天道,他就是每个人的保护神,更是一切道理的基础。 云昭想要统治天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接受《大明律》,让人们接受《大明律》一定不能是在强大武力威胁的情况下完成,一般情况下,越是被武力压迫之后形成的认可,《大明律》的压迫效果就越差,越是被人们从心底里接受,《大明律》的统治效果就越好,执行起来也就不会被人忽视。 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就不在乎《大明律》,所以,他们就一定要被《大明律》处置,而后,才能让天下人明白,在可以讲道理的情况下,你可以讲道理,你万万不能用武力推翻道理,然后再建立你的道理! 这样做的代价太大,太残酷。 当然,只要道理已经变得偏执的让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为了改变现状,造反是可以选择的。 蓝田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谋反的。 所以,也就没人认为自己是反贼,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己是道理的维护者。 这他娘的就是一个悖论! 不过,世界就是在悖论跟矛盾中前进的,云昭见过,听过……任何道理都是一时的道理,没有谁的道理是永恒正确的。 道理要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渐变化而变化的,也就是说,道理终究是在为人服务,是为了让人更好的生活才存在的。 否则!要道理做什么,所有人回归到洪荒时期生活多好? 自己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自己为自己的生活负责,见到别人有吃的抢过来就是了,抢不过,被人打死也就是了,见到美女一棒子敲晕拖回山洞享受就是了,如果没有美女强悍,被人家打晕拖回山洞享受也是合理的,应该的。 所以,统治是一时的……正确也是一时的…… 岳托的大军开始进攻了……建州人的战术简单而有效。 蒙古奴隶拿着破刀子在前边走,不断地消耗蓝田军的火药跟枪弹,也不断的消耗着蓝田军杀人的热情。 他们从四面八方出现,围攻蓝田军的一个又一个的堡垒,将近两百里的战线上,到处都是战场,到处都是炮声,到处都是厮杀声。 在这个没有重点突破的战场上,拼的就是敌我双方的作战意志,比拼谁更坚强一些。 很危险! 多尔衮的两白旗主力并未投入战场,他们如同狼群一般在战场外边巡梭,只要让他们找到蓝田军的弱点,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投入到战场上来。 高杰,云杨的大军同样没有参与这场已经打得如火如荼的战争,他们的目光始终盯在多尔衮的两白旗身上,在多尔衮没有参加战斗之前,他们同样按兵不动! 所以,在这场奇怪的战争中损伤最大的——是蒙古人。 死掉一两千蒙古人不论是云昭还是多尔衮都不会太在乎,当成千上万的蒙古人被多尔衮驱赶着上了战场,最后死在蓝田军的枪弹下之后,云昭忽然发现,归化城方圆千里之内的快要成真正的荒原了。 以前,云昭在对多尔衮执行坚壁清野的政策,现在,多尔衮在驱赶了十几万蒙古人上了战场送死之后,土默特川,河套,乃至蓝田城周边再无人烟。 蒙古人是被多尔衮驱赶着上的战场,打死蒙古人的却是云昭! 所以,此战结束之后,剩余的蒙古人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多尔衮回归辽东,云昭再想借用蒙古人的力量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修建城池,向草原深处延伸就成了一句空话。 此时此刻,跟蒙古人作战,战死的都是蓝田城的汉人百姓,而建州人战死的就很少了。 这就是云昭在张家口与岳托作战模式的翻版。 打这样的仗对谁都是痛苦的,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太大的好处,到了该停战的时候了。 即便蓝田军对建州人恨到骨头里面了,该停战的时候也要停战,云昭是不在乎什么颜面的,尤其是在自己将士在毫无意义的战陨的情况下,颜面这东西完全可以拿去喂狗。 范三扛着一面硕大的白色旗子慢吞吞的向多尔衮的营地前进,他受云昭所托,邀请多尔衮在桑干河边上共同饮茶。 他一会兴奋,一会痛苦,一会又害怕…… 让他兴奋地是云昭这一次用五两金子买他的命,让他痛苦的是自己好像没计划花这五两金子,至于害怕,自然是担心被建奴把自己给干掉。 “黑衣人军队后退了三十里,放弃了一百三十七处堡垒,云昭应该已经发现我们拿蒙古人消耗他实力的策略。 收缩了防线之后,防线上的人手会增加,他们的火力会更加的密集,我们建州的伤亡也会加大。“ 傍晚的时候,岳托走进了多尔衮的帅帐,将头盔交给戈什哈之后,就无力地坐在一张凳子上。 “蓝田军的作战顽强吗?” 杜度在一边道:“非常顽强,我们的人攻占了堡垒,堡垒中特意留了一些蓝田军防止他们用炮击,结果,这些残存的蓝田军居然打出红旗,然后就与我们大量的人手一起被火炮给埋葬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出现了七八次之多,堪称真正的血战。” 十四叔,在攻坚的情况下,我们缺少火炮,缺少火铳,也缺少手雷跟火油,太吃亏了。 一旦蒙古人消耗完毕了,就要我们亲自上场了,这种消耗,我们受不起。” 多尔衮笑道:“那就把手头的蒙古人消耗光再说。” 岳托瞅着多尔衮道:“正红旗旗丁战死六百八十人之多,你该知道,他们不是披甲人,他们对我们正红旗有多重要不用我说吧?” 多尔衮笑道:“如果正红旗不想替换正蓝旗成为上三旗的话,你们的战损还不够。” 岳托神色凝重的道:“你这是口出悖逆之言。” 多铎冷笑道:“自从八哥继承汗位之后,为名正言顺及巩固自己的权力,将我、统领的正黄旗、十二哥统领的镶黄二旗改色为正白旗与镶白旗。 而将自己亲领的原正白旗改色为正黄旗,又夺取了杜度你的原镶白旗主之位,交由长子豪格担任,改色为镶黄旗。 三年前,正蓝旗主莽古尔泰意图谋反事败遭诛,该旗由八哥所得,八哥将其与自己亲领的正黄旗混编重组,成为新的正黄旗和镶黄旗,并从中分出8个牛录给予豪格统领的原镶黄旗,又再次将其改色为正蓝旗,至此,上三旗实力强横到了极点。 我兄长得了正白旗,当时只有旗丁一千六,我得了镶白旗,只有旗丁九百七,而两白旗还是原来的两白旗吗? 如果不是这几年我与兄长四处征战,又从深山老林里活捉野人,两白旗大概是八旗中最弱的两旗吧? 岳托,你原本是正红旗旗主二哥的长子,统领正红旗天经地义,可是呢,杜度原本是镶白旗的旗主,你们两个分别领着正红旗的人在作战,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是八哥分裂正红旗的手段,一个强大的正红旗让八哥很不满,现在,你们做的事情就是八哥打乱重组正红旗的好时候。 代善二哥不是老的没办法带领大军作战了,而是八哥不许他统领正红旗的部属作战。 现在,明白我兄长话里的意思了吗?” 听多铎难得的把一段艰涩难懂的话说的清楚明白,岳托,杜度一起看向沉默的多尔衮。 这么有条理的话绝对不可能是多铎想出来的,只可能是多尔衮想明白之后再一字一句的交给多铎的。 岳托一字一句的道:“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同意驱使正红旗的将士们去送死。” 多尔衮点点头道:“我也不同意,只是希望你们在报战损的时候多报一点。 岳托看一眼沉默不语的杜度道:“我宁愿战死,也不行此悖逆之事,十四叔,我知道你对八叔不满,八叔的所作所为多少也有一些欠妥之处,可是,你要明白,我大清如果想要跟脚稳固的的辽东立国,我们就要放弃一些小小的算盘。 你学识丰富,铁木真的母亲柯额伦教训铁木真的时候,用的一支箭跟一把箭这个典故你不会不清楚吧?” 多尔衮点点头道:“问题在于八哥要把一捆箭变成一枝箭,一枝只能从他弓箭中射出去的箭。” “他是大汗……”岳托焦灼的瞅着多尔衮,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见到多尔衮跟黄台吉之间起什么纠纷,这对刚刚立国的大清来说非常的不利。 “所以,你愿意放弃自己的权力?” 多尔衮目光炯炯的看着岳托。 岳托重重的点头道:“只要大清可以长盛不衰,我岳托可以去黑山林子里打猎都成。” 多尔衮叹息一声,在岳托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道:“你是真正的爱新觉罗子孙,与你相比,我确实私心多了一些。” 岳托单膝跪在多尔衮面前道:“十四叔,大清需要你的睿智的头脑,需要你无敌的战力,同样,大清更离不开八叔的统御。 八叔在内治理大清,十四叔在外征战天下,你们两人如果能可以合作无间,这是我大清的福气。” 多尔衮喟叹一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岳托,既然你觉得正红旗不能再继续受损失了,你可以撤退了。” 岳托焦急的道:“不仅仅是正红旗不能遭受损失,两白旗也不能把精锐葬送在归化城下。 十四叔,我们既然已经达到了坚壁清野的目的,不如撤退吧,朝鲜,辽东两处战场还需要我们,没有必要在遥远的归化城白白消耗实力。” 多尔衮瞅着岳托道:“归化城真的很遥远吗?” 岳托正色道:“远!” 多尔衮笑道:“这是八哥的旨意是吧?” 岳托的眼神有些闪躲,最后还是咬牙道:“是的。” 多尔衮仰天瞅着大帐顶棚惆怅的道:“明白了,八哥仅仅是希望我来一趟归化城,没指望我有什么进展。 他如果觉得我留在盛京不利于他办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闭门不出,正好专心读书,没必要劳师远征啊! 岳托,派出使者走一遭归化城,我要请云昭在桑干河上饮酒!” 多铎冷笑道:“他不敢来。” 多尔衮笑道:“来不来的看云昭的决定,我对此人很好奇,我估计他对我同样充满了疑惑。 既然如此,不如见见面,说说话,看看有没有谈得来的地方。” 两位使者在桑干河上不期而遇…… 两人都非常的欢喜,且抱头痛哭一番,才依依惜别。 范三认为自己终于不用担心被多尔衮那个杀人魔王给剥皮抽筋了。 岳托派过来的汉人官吏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云昭这个杀人魔王给五马分尸了。 于是,范三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多尔衮的营地。 而那个汉人官吏,也拿出满清官员的气质不卑不亢的进了蓝田城。 云昭亲切接见了这个满清官员,呲着一嘴的白牙笑的很开心,对这个满清官吏也很和蔼。 虽然在座的其余人狼一样的眼神让这个满清官吏心里惴惴不安,不过,他还是很清楚明白的把多尔衮的意思介绍的很明白。 云昭选了会面的地点,至于时间,自然要请多尔衮来定。 范三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多尔衮的大营,迎接他一起进来的人就是范文程。 范文程似乎完全忘记了范三当初欺骗他跟范肖山的事情,笑吟吟的牵着范三的手,亲切的让范三毛骨悚然。 “当初就看出你是一个难得的英雄好汉,没想到今日你居然身负重任,得蓝田县尊如此看重,好样的,肖山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范三连忙道:“老爷可不是我杀的。” 范文程笑道:“你自然不会做这种弒父之事!” “弒父?”范三的眼睛瞪得如同牛眼睛一般大。 范文程笑着拍拍范三的后背亲切的道:“你才是肖山的长子,只是你母亲身份低微,他不好承认,只好等你年长一些,再成熟一些在给你安排重任。” 范三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云彩里去了,两条腿变得软绵绵的,脑子里轰轰的想,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你母亲当年是肖山的贴身丫鬟,你母亲有了身孕之后呢,恰逢肖山要迎娶山西梁氏,他与肖山的的姻缘可不是简单的嫁娶,而是一桩很大的交易。 娶了梁氏,范氏就能称雄张家口……所以啊,你的存在就成了一个大麻烦……肖山曾经无数次的对我说过此事,就想等岳托大军到来之后,一切的危险都没有了,再跟你说这件事,好把你送去建州为官,毕竟,在辽东,范氏需要更多的子弟去拓展家业……” “我……我……我一点都不知道……” 范三泪流满面,恓惶无依…… “算起辈分来,你应该唤我一声叔父的,你父亲不幸遭了云昭的毒手,某家身为叔父,就要承担起教导你的职责,你这一门的血海深仇也要你这个有出息的范氏子弟来背负……当然,重振门楣的重任也会落在你的身上……记住啊,你的名字叫范文山!” 范文程的声音低沉而又哀痛,语气中又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其中情绪可谓复杂至极。 范三彻底的茫然了,范文程的话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大门,一扇跟以往生活截然不同的门。 原来,在穷苦卑微而又危险的生涯中,还有一位慈爱的父亲在远远地看着他,他并不是一个叫做范三的没来由的杂种,而是有一个听起来很好的名字——范文山,范三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被他亲手用刀子捅的跟筛子一样的兄弟名叫范文芳。 范三懵懵懂懂的进了多尔衮的军帐,即便是见到了多尔衮,他依旧如同一只行尸走肉。 多尔衮一点都不凶恶,如果不是发型怪异,范三甚至认为他比蓝天成立的好多人都要英俊的多。 当然,还比不上钱少少,不过呢,这人不知怎么的给他的感觉似乎跟云昭很像。 他在蓝田城接受云昭表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气氛热烈,笑容灿烂,眸子里却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光。 “你是云昭的使者?” 范三呆滞的道:“正是。” “云昭想要你告诉我什么事情?” “县尊邀请您在桑干河饮茶,县尊还托我问你,毛峰这种茶王爷还喝的习惯吗。” 多尔衮饶有趣味的瞅着范三道:“我更喜欢奶茶一些,不过,我喜欢饮酒胜过喜欢喝茶,回去问问你家县尊,塞外的烧刀子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 范三躬身道:“小的记下了,还请王爷赐下会面的时间。” 多尔衮轻笑一声道:“还算知礼,他定下来地点,由本王来定时间,很公平。 你去吧,等时间定下之后,会有人告诉你。” 范三施礼之后就被范文程领出了大帐。 “你现在有了一个很好的身份,如果你愿意继承你范氏的家业,可以通过立功来实现这个愿望。 这些年来,你父亲已经把大部分家业转移去了盛京,这一点我想你是只知道的。 只要你能戴罪立功,这些家业都是你的。” 范三瞅着范文程道:“我真的叫范文山?” 范文程笑道:“你若不叫范文山,以为范文芳为何处处与你为难?他身为范氏表面上的长子,如果要除掉一个奴婢,你觉得会有多大难度? 为何你能清贫的活到现在,你就没有考虑过是为了什么吗?” “是我父亲在保护我?” 范文程呵呵笑道:“除此之外,你觉得还有别的可能吗?” 范三狠狠的在脑袋上捶了两拳头之后大叫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范文程轻声道:“为你范氏复仇,重振门楣。” “如何做?” “把你知道的关于云昭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我只见过云昭两次……” “没关系,告诉我你在归化城的见闻,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我知道的不多,打仗的时候我就带着一群人在张家口城里挖了好多坑,埋了一些东西。” “张家口城里?” “没错,一千多个坑……” “埋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埋东西的时候不让我们看。” “很好,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们在蓝田城外挖了更多的坑。” “还有呢?” “我还帮着蓝田军运送了好多粮食。” “从城里向城外运?” “是的,是交给了一支军队,一支穿着黑色铠甲的军队,人数很多,大炮更多,都是那种一匹骡子就能拉着到处跑的那种小炮。” “你知道他们要去那里么?” “不知道。” 范文程微微叹口气道:“你随戈什哈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叔侄再见。” 范三长叹一声道:“为什么会这样?” 范文程跟着长叹一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莫要想太多,好好睡一觉,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第一七二章谁才是合格的政治家! 第一七二章谁才是合格的政治家! 对于多尔衮来说,仗已经打过了,该宣示的武力已经宣示了,可是,效果没有出来,而战争不能再继续,再继续下去对大清一点好处都没有。 大清早就过了胼手胝足用命来打天下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对于人口稀少而疆域很大的建州人来说,每一个族人都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将族人的性命丢在归化城,明显是不合适的。 如他所说,武力没有办法征服的时候,就要动动脑子,他想先见过云昭之后,对这个人有一个评价之后再考虑如何针对这个人用计。 闻名不如见面!这是多尔衮一向遵行的看人态度。 只是,他忙着看云昭,却忽视了看范三,他认为这样的一个小人物,不论是收买,还是威胁,都能顺手擒来,还用不着他出手。 拿到多尔衮回文的范三在范文程的护送下叔侄二人依依惜别。 范文程希望范文山能够认祖归宗,范三只想着如何快点离开这些豺狼一样的人,好回到蓝田城跟他的便宜父亲,亲母亲一起商量一下,拿到的五两金子到底是应该购买一间店铺,还是购买一些母羊,母牛,开始自家新的生计。 范三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对自己的价值认识的非常清楚! 一年多前,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值得别人付出十两银子,所以,他就用命换来了十两银子。 一个月前,他觉得自己的价值应该涨一点了,所以,钱少少给他少量的黄金,他拿的心安理得,这一次,为五两黄金卖命,范三是认可这个价值的,他觉得自己要是因为这事不小心死掉了,钱少少他们应该不会把交给母亲的那五两金子收回去,这是事先说好的,钱少少似乎是一个很信守承诺的人。 至于范文程准备给他的范氏万贯家财,范三认为这是在开玩笑……一个字都不信! 至于范文程说他是范肖山长子的事情……范三觉得范文程在把他当傻子来看待。 莫说自己不是,就算是,过了这么多的苦日子,范三也不认为自己跟范肖山有什么关系。 倒是自己的那个便宜爹,却是在拿命对他好……虽然便宜爹的命有时候是一小块肥肉,有时候是客人吃剩下的半块饼子,或者是从鸟窝里掏出来的几颗鸟蛋……就靠着这些,范三活下来了,并且长得很健壮。 过了桑干河,范三就丢掉了白色的旗子,从堡垒中牵出自己的马,马不停蹄的向蓝田城狂奔。 “范文程说你是范肖山的儿子?”钱少少惊诧的道。 范三道:“在范氏,我们母亲就是一个被人随意欺负的人,我是谁的儿子都有可能。” 说起这样的事情,范三似乎不是很在意。 钱少少道:“范肖山确实向辽东转移了不少家产,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你应该知道。” 范三摊摊手道:“跟我有关系吗?” “你可以想一下的。” 范三把玩着一把铜钱道:“我现在只想去买一只狗,我家的院子有些大,没一只厉害些的狗看家,我不放心。” 钱少少努努嘴巴道:“院子里的这条狗怎么样?” 范三摇头道:“县尊都不敢要的狗,我养在家里干什么?弄一只个头大一些的土狗就很好了。” 钱少少笑了,对范三道:“范文程跟你商量好的事情……” 范三嘿嘿笑道:“如果少爷肯给我三两银子……” 钱少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范三很高兴的走了。 钱少少同样很高兴,他隐隐觉得自己有机会捉住范文程! 夏日的桑干河河水清澈,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地,如果把草地上的战马跟甲士换成牛羊,应该是一片喜乐祥和的景致。 云昭跟多尔衮会面的事情五天前就已经有专门的官员见面之后商量好了。 带多少随从,由谁随侍,能不能携带火器,能不能携带弓弩,能不能携带长度超过一尺的武器……安排的非常的详细。 多尔衮对这次会面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与耐心,不论云昭这方提出什么意见,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都同意。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带着范文程充当史官,来记录他与云昭见面后所说的每一句话,还要用文字把他们会面的场面记录下来。 不仅仅如此,多尔衮还宰杀了一匹白马,一头白牦牛,昭告了天地,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一场会面的规格拔高了王与王会盟的程度。 ……然后,云昭就同意了。 “这是鐕越!” 范文程非常的兴奋。 “只要云昭享用了这样的礼遇,就说明他把自己视为王爵,这是朱明王朝所不允许的,云昭这样做就预示着造反,我不信崇祯皇帝还能对他继续忍耐! 诸位,想想袁崇焕,想想那些想跟我大清议和的人的下场,我们可以兵不血刃的干掉云昭。” 钱少少一样的兴奋。 “天赐的机会,多尔衮这个奴酋居然提出见面,这太好了,你们要对外边的人说,建奴狂攻蓝田城不下,在我蓝田城下积尸如山,没有力气继续进攻蓝田城,就私下里与我们求和,明确的向我们表示放弃了河套与土默特川,从此与蓝田城平安共处。 我要你们现在就把这个口风给我放出去,发动河北,京师,山西,陕西,南京,杭州,乃至东南的所有力量,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越夸张越好,吹嘘的越大越好,就说——我蓝田县五百强横少年,在草原上打的数万奴酋抱头鼠窜,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五百里! 号召大明有志少年来我蓝田城共襄大业,发扬一寸山河一寸血之精神,以我少年人之热血,为我大明求一个永世安泰! 号召我大明少年,扬雏鹰,乳虎,奇花,名剑之豪雄,拯救我大明于水火之中! 另外,还要向外宣传黄台吉,多尔衮与布木布泰的艳事,咦?我觉得也可以把县尊加进去。 三男一女才能彻底激发人们的好奇心。 就说县尊久慕布木布泰艳色,对布木布泰日思夜想,愿意在蓝田县铸造一座金屋以待布木布泰! 我们之所以一路北伐不休,就是为了完成县尊渴慕布木布泰的心愿,待到县尊心愿得逞,愿意布下盛大酒宴款待各路豪杰! 告诉你们,故事不能太单一,一定要有无数个版本来描述此事,要从各个角度来阐述,最好让人一听就信服。 比如多铎之口,比如豪格之口,比如范文程之口……哈哈哈,老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张国柱,说来你都不信,建奴居然要跟我们比拼造谣……你们快点把韩陵山弄出来,我要用他的那张破嘴! 他刚刚在京师博得一个狂士名号,正好拿来用用! 再去洪承畴,孙传庭军中,告诉他们县尊喜欢布木布泰的事情,哪怕说县尊因为布木布泰梦遗都不要紧。 总之,要让世人知晓,县尊完全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张国柱安静的等钱少少说完,就收拾起手中的笔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县尊也不是一个在乎脸面的人,说他是色鬼问题都不大,不过,你姐姐那里是不是需要你亲自去分说一下。 否则,我觉得会对县尊期待已久的洞房不利。” 钱少少不屑的道:“我姐姐何等样人!” 张国柱神色闪烁的道:“你姐姐是什么人,没人比我们更加清楚,你先说服你姐姐,告诉她这是你的主意,与我们无关。” 钱少少想了一下沉重的点点头。 他也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姐姐好像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云昭看完了钱少少的宣传计划,觉得很不错,就是细节方面还有些欠缺,既然已经开始不要脸了,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比如布木布泰的父亲科尔沁部的王公在计划中就没有得到重视,他总有漂亮女儿……比如多铎强夺范文程老婆的事情也没有得到重点阐释。 黄台吉是怎么得到本该是多尔衮的汗位的……比如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是怎么死的,更比如叶赫那拉家族是如何诅咒爱新觉罗家族的…… 故事中更没有提及多尔衮几次三番遇险的故事,更没有说黄台吉身体欠佳几次昏厥的事情。 让百姓们知晓建奴勋贵们的私生活,才是真正的看点! 钱少少认真听取了云昭的建议之后,连连点头,最后道:“我姐姐那里……”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道:“小舅子给姐夫安排谣言,难道还要我去解释不成?” 钱少少小心的给云昭的茶杯填满水喟叹一声道:“你才是最卑鄙的那个人。”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政治,如果这些谣言可以起作用,我不介意更加卑鄙一点,你我跟多尔衮有断袖分桃之癖我都认!” “建奴一定会拿你跟多尔衮会面的事情做文章,你要做好准备。” 云昭冷冷的道:”我打算一见面就问候布木布泰!” “这样做是不是太失礼了一些?” 云昭用冰冷的眼神瞅着钱少少道:“难道要我问候一下他的父亲?” 钱少少连忙道:“这是使节会面……” “住口!大明皇帝崇祯认可过建州人建国了吗?” 钱少少被云昭压迫性的眼神看的很不适应,摇头道:“这不关皇帝认可的事情,满清建国已经是事实。” 云昭道:“大明皇帝没有认可,他们就永远是建奴!对大明皇帝的这点坚持,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在这一点上,我就是大明皇帝最忠实的臣子! 钱少少如果连你都认为建奴是一个国家,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这样认为,如果连你都不能对建奴不断地输出仇恨,你指望其他人还能与我们一心一意的与建奴作战吗? 站稳你的脚跟,你既然是大明人,那么,不管建奴是什么样子,他都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你应该有丝毫的认可!这是你一个大明人该有的立场! 敌人,就是敌人!” 就在云昭一群人为这次会面做背后运作事宜的时候,多尔衮同样没有闲着。 “听说云昭与卢象升沆瀣一气,意欲谋反,此事如何确定?” 范文程道:“我们捉到了一些天雄军的人,其中有人已经投降,奴才以为可以放他们回去将此事坐牢靠。” 多尔衮点点头道:“高起潜与杨嗣昌与云昭不和,这其中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范文程道:“高起潜,杨嗣昌对云昭更多的是恐惧,想要他们正面与云昭为敌空怕很难,不过,顺水推舟的事情应该是很愿意做的。 不过,云昭逼迫皇族降低租税,夺了皇族的生计,这一点奴才觉得可以大肆利用一下,说服这些皇族的人手我们有。” “有没有可能逼迫云昭投我大清?” 多尔衮思虑了一下道。 范文程摇头道:“云昭此人狼子野心,雄心勃勃,此人只可杀,不可留。” 多尔衮笑道:“这大明啊,看起来英雄好汉辈出,为何都不愿意为皇帝所用呢?” 范文程叹息一声道:“就因为人才太多了,才会如此混乱,奴才这样的人,在大明确实算不得好,可是也不甘心老死田亩之间。 人生不过区区七十载,弹指即过,都说豹死留皮,雁过留影,奴才愿意做事,可是大明不给我这个机会。 是我大清给了奴才这等样人一展襟抱的机会,奴才敢不效死力?” 多尔衮笑道:“你说的倒是实话。” 范文程拱手道:“奴才待我大清唯有一个‘诚’字,并将持之以恒。” “如此谋算云昭,你觉得足够么?” “启禀王爷,远远不够!” “为何?” “云昭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敌人种类,他没有士大夫的节操,也没有小人物的自忖,更没有一般意义上的豪雄,他是官员,也是盗匪,更是野心家,他就像是用一头猛虎,一条毒蛇,一只狐狸,一匹野狼揉捏成的一头野猪! 王爷在算计他,他一定也会算计王爷,他明明知道王爷用如此高的礼遇接待他,当然会引起皇帝的误会,可是他连考虑一下的事情都没有做,直接答应了。 奴才以为他定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多尔衮哈哈大笑道:“多年没有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范文程,本王给你全权,搜集云昭更多的把柄,毕其功于一役!” 范文程单膝跪地回禀道:“嗻!” 六月十五的草原碧空如洗。 这是一年中草原上景致最好的时候,虽然桑干河沿岸依旧硝烟袅袅,战事不绝。 残存的蒙古人依旧在建州人的逼迫下绝望的走向刺猬一般的堡垒,他们举着简陋的木盾,拿着最简单的武器呐喊着,哭喊着一次又一次的向堡垒发动进攻。 于是,预料之中的炮火在人群中炸响,腾起股股黑烟,悲怆的蒙古人艰难的在黑烟与烈火中向堡垒前进。 堡垒中伸出无数枝黑洞洞的枪口,每喷射一次黑烟跟火焰,蒙古人群中就有人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有一些突然崩溃的蒙古人丢下手中的木盾跟刀子,大喊大叫着转身向后跑,那些躲在火铳射程之外的建州人则会用冷冰冰的羽箭将他们一一射倒。 清澈的桑干河水上漂浮着鼓胀的尸体,男女老幼都有,缓缓地随波逐流。 尸体在河道中缓缓漂流,最终汇集到一处回水湾处,尸体越积越多,在水流的作用下,就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最后成了一座阻塞河流奔流的大坝…… 一些侥幸没有被建州人捉到的桑干河下游的牧人见到这样的场景,无不悲怆的举起双手,向长生天祈求。 这里是蒙古人的土地,却有两支不是蒙古人的军队在蒙古人的土地上作战。 他们厮杀的难解难分,流血的却是蒙古人。 沿着桑干河溯流而上,河水逐渐变得清澈香甜,青草将硝烟与血腥隔绝在视线之外。 在一座高台上,美丽的能歌善舞的蒙古少女将刚刚煮熟的手把肉,羔羊尾,马奶酒以最美的模样装在金子制作的盘子里,期待尊贵的客人品尝。 在另一座近在咫尺的高台上,同样有美丽的汉家姑娘,将汉家特有的各色美食装在精美的瓷器里,等待自家县尊向建州人炫耀。 当然,重中之重是一口巨大的黑铁锅,锅里水汽蒸腾,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正在旁边的案板上用力的揉面。 油泼面只有这种壮汉鞣制出来的面团做出来的才足够筋道,小女子制作出来的面,软绵绵的毫无力量感。 云昭穿了一身的铁甲,铁甲下边还有一层锁子甲,锁子甲下边还有一层软甲! 这让他走起路来哗哗作响如同一个莽夫,毫无中原人物华天宝的气质。 多尔衮相反,他仅仅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无领长衫,长衫下摆处绣了漂亮的山海纹路。 手里摇着一柄折扇,一只乌黑发亮的粗辫子垂在脑后,偶尔会摇摇头,辫子也会如同蛇一般扭动,说不出的标致风流。 云昭的台子下边站立了两百个身材高大且彪悍的黑衣人,一个个昂首挺胸怒视对面台子下边的两百建州人。 一个雄壮的戈什哈来到云昭身边,亲自搜索了云昭全身,确定他身上除过甲胄多了一点之外,并没有携带火器。 云昭就笑着缓步上了高台。 云杨冲着云昭怪笑一声,就张开双臂示意自己并无携带武器,然后就一步步的走向多尔衮…… 一元又始,平安喜乐 孑与一向不喜欢过年,除过讨厌鞭炮声之外,就是讨厌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可是呢,没爆竹除夕的趣味少一半,没有聚餐,新年的气氛会荡然无存。 所以,年,还是要过的,一定要过好,一定要吃好,一定要喝好,这也是孑与给兄弟姐们的祝愿。 祝您新年快乐,祝您新年平安,祝您新年财源滚滚,大吉大利! 另外,有月票的兄弟姐妹就丢给孑与,就当是新年红包,拜谢,拜谢。 孑与拜上 第一七三章枭雄的游戏 第一七三章枭雄的游戏 云昭坐的高台,是蓝田军自己人修建的,多尔衮坐的高台是人家建州人的修建的。 仅仅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不论是云昭,还是多尔衮都对对方缺少最起码的信任。 云昭第一眼见到多尔衮的时候,多少是有些失望的,这家伙没有他以前见过的各种多尔衮帅气,说起话来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吼叫,而是细声细气的,甚至不像是一个建州野人。 不过,这样也符合他的身份,但凡是大人物没有人愿意大声说话,大吼大叫那是乡村匹夫干的事情,到了多尔衮这个身份地位,根本就用不着用很大的声音来确立自己的强势地位。 不过,今天不成,两人的台子间距一丈,他不大声说话,云昭听不见。 他其实没有必要说话,云昭也没有必要说话。 不论对方说什么样的话,都会成为对方攻击他的凭证。 这一点,云昭知道,多尔衮一样知道。 因此,坐在高台伞盖下的两人,不时地举杯敬对方一杯,别人看起来似乎场面和谐,两人相敬如宾! 多尔衮送来的手把肉,被云昭以不吃腥膻为借口赏赐给了云杨,云昭送去的油泼面,多尔衮也以时不正不食的借口赏赐给了多铎。 所以,一场聚会下来,云杨跟多铎两人一个吃了一肚子的蒙古美食,一个吃了一肚子的关中美食。 眼见日头偏西,云杨没有毒发身亡的征兆,多铎也没有快死的模样,云昭抬手用一个金击子敲击一下金钟,钟声悠扬,两边的歌舞在一瞬间就停下来了,台子下面站立的数百名甲士,也屏住了呼吸。 多尔衮抬抬手,两边呆立在场子上的美女就纷纷离开了高台,乐师也搬走了乐器。 见多尔衮饶有趣味的看过来,云昭拱手道:“你要走了吗?” 多尔衮摇头道:“战争还在继续,虚弱你归化城的目标没有达到,此时还不到轻言离开的时候。” 云昭道:“你要早点回去,否则布木布泰产子会有麻烦。” 还以为多尔衮一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依旧安坐如山,自斟自饮了一杯酒道:“你如果想用这样的话激怒我攻击归化城,就不要再想了,免得让我小看了你。” 云昭并不被多尔衮的话所左右,继续道:“你是一个豪杰,这一点我毋庸讳言,黄台吉乃是一代豪雄,这也毋庸讳言,我在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当世两位豪杰为之神魂颠倒。 我觉得自己也该是一个豪雄,既然我们三人都是豪雄,那么,兴趣应该一致才对,不知你能不能给我一幅布木布泰的画像,好让我满足一下?” 多尔衮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蒙古女儿布木布泰确实应该感到荣幸。 不过,你既然自诩豪杰,难道也过不了美人关吗?” 云昭正色道:“庸脂俗粉焉能进入你我这等人的眼界,既然你们都沉湎其中,定有沉湎的道理,这个布木布泰应该是人间至宝,既然是人间至宝,我问问她的容貌体态有何不妥?” 多尔衮笑道:“本王来见你是有我的考量,看来,你来见本王,也有你的考量啊,就是不知道谁的谋划更加有用一点。” 云昭笑道:“无所谓,我出身强盗世家,你出身奴隶世家,我们两个人的身份都高贵不到那里去。 我们都知道,对敌人必须无所不用其极,才能艰难的迎来胜利,在这个努力奋斗的过程中,我们两个人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我的行为对我的目标有没有好处。 目标最重要,过程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多尔衮大笑道:“你比狂躁的朱由检更加合适统治大明。” 云昭拱手道:“你也比黄台吉更加合适统御建州,不过呢,不论是我跟大明皇帝,还是你跟黄台吉,目前的事实证明了,人家两个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两个人。 我尊重大明皇帝的努力,哪怕在你眼中这是垂死挣扎,在我看来一样是值得尊敬的。” 多尔衮道:“这么说,大明内廷中传出来那句——皇帝不死,云昭不反的话确有其事?” 云昭笑道:“我不是一个乱臣贼子,我是一个只想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 如果皇帝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这个效果,我没有造反的理由,某一天说不定会卸甲,把这一切都交给皇帝。“ 多尔衮听了云昭的话笑的前仰后合,半晌才指着云昭道:“这个时候还需要用伪善来掩饰你的本心吗? 你从自立的第一天起就该明白,你没有卸甲的可能,卸甲就表示你云氏一族被满门抄斩。 这话从卢象升口中说出,我会相信,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本王一个字都不信。” 云昭摇摇头道:“大明疆界里面很快就会出现大批可供说书人讲的好故事。” 多尔衮道:“本王跟布木布泰的事情?” 云昭鄙夷的道:“准确的说是你们床上的那点事情,来之前我听了一段,确实让人热血澎湃。” 多尔衮笑着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耻呢?” 云昭笑道:“你低估了我的无耻程度,为了让故事听起来更加可信,说书人的故事中还会把我跟黄台吉添加进去,哇,三男一女的故事应该可以超越《金瓶梅》。” 多尔衮皱眉道:“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其心可诛!” 云昭咬了一口油饼道:“只要是敌人,妇人,童子照样在我的打击之列。 我知道这样胡作非为,一定会让天下人不齿,不过,不要紧,只要能打击一下你跟黄台吉脆弱的兄弟之情,我觉得很值得。 另外,你一定会用反间计来对付我,只要我告诉天下人,这个故事是我怂恿之后的产物,一定没有人会相信,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出卖大明的秘密合约。 你看,你们的计谋破解起来其实不难,只是大明国内值得你们用反间计的人大多是正人君子,他们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多尔衮,我不一样,我是一个强盗,干出这些事情你应该一点都不奇怪才是。” 多尔衮站起身,瞅着一丈开外的云昭道:“你这样的人应该死!” 云昭摇头道:“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重甲,你就该直到我非常的惜命,不可能立刻死掉。 倒是你,前途未卜啊。” 多尔衮不等云昭把话说完,就起身下了高台,才下高台就对守卫在高台下的多铎道:“杀了他。” 多铎挥挥手,台子下的两百军兵,立刻从地里取出刀剑,一刻都不停的向云杨统领的两百甲士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云杨的麾下也从泥土里挖出长刀,更有甚者,还从泥土里挖出了手铳跟手雷。 刚刚还平安喜乐的会盟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两百多人厮杀成了一团。 不仅仅是这四百人在厮杀,远在五百丈开外的两队骑兵,也相对而驰…… 在手雷爆炸的动静里,云昭走下了高台,他没有多看战场一眼,就骑上战马,在亲卫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沙场。 火炮声响起的时候,多尔衮下令退兵了,刚才,他只是一时之怒,等心情平静下来之后,立刻就阻止了这场建州人与蓝田军的直接对抗。 他知道,如果不阻止这样的对抗,蓝田军跟建州人之间最残酷的对耗战就会拉开帷幕。 云昭统治下的关中,人口远比建州人多,更何况云昭还可以从大明国招收更多的人。 建州精锐的战事消耗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是极为不值得的。 他甚至认为,云昭通过口舌之利,就是为了激怒他,从而达到脱离蒙古肉盾,直接跟建州人作战。 云昭的战马才跟李定国统领的骑兵相遇,他就听到了建州骑兵的撤退军号。 遂有些不满的对李定国道:“开炮开的太早了,让多尔衮有了警惕之心。” 李定国道:“人家本来就没有中计,你只要看看人家把骑兵散布的很开,就应该明白。 提前开炮,能杀一个建奴就多杀一个,两军对垒不可能有便宜让你白白捡的。 收兵吧,张国柱传来消息说,建奴手中最后一支成建制的蒙古人被他们杀死在桑干河边上,战事该停止了。” 云昭目送建州骑兵消失在地平线上,喟叹一声道:“太可惜了,我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应该杀了多尔衮的。” 李定国道:“你杀不了人家,多尔衮是乱军中杀出来的悍将,你如果不借用火器,没有杀死他的可能。 不过,多铎可能会死!” 云昭瞅瞅湛蓝的天空,擦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对李定国道:“马上安排云杨洗胃,然后隔离他一个月。” 李定国点点头,命张国凤给全军下达了撤退的军令之后,才当场监督云杨呕吐…… 体壮如牛的云杨大病一场…… 回到蓝田城的云昭心情一点都不好,主要是因为云杨此人不听军令所致。 瞅着脸色蜡黄的云杨躺在床上无力地呻吟,云昭的心情就更差了。 “我要是不吃多尔衮给的东西,多铎也一定不肯吃你给的东西,现在好了,我的命保住了,我们下给多铎的天花瘟疫可没有那么容易躲得过去。” 钱少少冷声道:“这个活计原本该是范三的,我已经付过钱了。” 云杨看了钱少少一眼道:“我只知道要向赢一把大的,就要下重注,一个感染了天花的护卫,一把火烧掉就是了,而多铎就不会有这个待遇,建州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救活多铎。 钱少少,你们总想着算计别人,这是不成的,这就跟打仗一样,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总是要的。” 云昭瞅着病恹恹的云杨感慨万千,好在云杨活下来了,如果死了,云昭不知道该如何跟云旗他们解释……他总是想着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获。 现在看起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白捡的便宜,以后再制定计划的时候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了。 期待中的天花瘟疫并没有在多尔衮军中泛滥……原因就是多铎曾经得过天花! 美食中夹杂的天花病人身上取下来的脓桨仅仅让多铎发了几天高热,病毒被他封锁在体内,最后被他身体里产生的强大免疫细胞给吞噬了一个干净。 不过,连续十天的高热,还是把一个猛虎一般强壮的建州悍将折腾的病骨支离。 “云昭是大清的敌人——” 多尔衮坐在多铎的病床前咬着牙道。 多铎虚弱的躺在床上问道:“云昭的兄弟死了吗?” 多尔衮摇摇头道:“没有。” 多铎瞅着帐幕的顶棚喃喃自语:“这是大萨满配置的毒药啊……” 多尔衮瞅着自己这个鲁莽的弟弟轻声道:“你其实不必亲自上场的。” 多铎艰难的道:“我只是不愿意让你丢了脸面。” 多尔衮摇头道:“在我跟云昭的争斗中,你这样的人轻易不要参与进来,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你是我大清的王,云昭不过是一个贼。” “你要是这样想的话,就说明你有弱点,记住了,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要靠近云昭。” “他总是说布木布泰……兄长。” 多尔衮笑道:“一段风流韵事而已,不要太在意。” “可是,八哥在意,八哥确实有些雄才伟略,可是,在女人这件事上,他的心太小了。” “对于云昭来说,朱明皇帝也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在这方面,我们打平了。 多铎,回到盛京之后,我会让范文程协助你制造大炮,火枪,以及各种火器……多铎,这一次争夺归化城我们之所以会失败,不是因为云昭的计谋有多么的毒辣,更不是我们大清的将士不能牺牲。 而是因为,云昭利用火器将他手中那支军队的战力与我大清精锐拉平了,甚至还有超越。 我仔细研究了云昭与岳托的张家口之战,岳托的指挥,作战并无什么大的纰漏,将士们也展现出来了应有的战力。 你们都以为蒙古骑兵的攻击才是岳托军中最大的战损,其实不是,战损最严重的是杜度统领的人马! 在于卢象升的天雄军作战的时候,他并未落在下风,反而局面占优,只要再多一点时间,杜度全歼卢象升所部并非难事。 可就在卢象升败退的时候,杜度追了出去,然后,他就在一处平地上遇见了云昭早就埋伏好的大炮。 就是这些大炮,打散了杜度的军队,重创了杜度的军队,更让杜度的军队对火炮产生了恐惧之心。” 多铎奇怪的道:“明军一直有火炮啊,也一直有火铳,他们并不难对付。” 多尔衮探探弟弟的额头,见弟弟终于不再发烧了,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给多铎灌了一些清水之后道:“那是他们没有大规模的使用火器,而且,他们使用的火器也不够好,阴雨天就是大明火器的噩梦。 可是,在我们驱赶蒙古人攻伐归化城堡垒的时候,有四天时间是在下雨天进行的,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火器没有受影响。 这说明,蓝田县的火器已经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作战了,他们弥补上了自己的缺点。 我很担心,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弄出来跟加强大的火器,多铎,你要帮我。” 多铎见兄长言辞恳切的发出了请求,虽然很不情愿,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多铎,我会从我的女人中赏赐一个给范文程!” 多铎咆哮一声就挣扎着坐了起来,抓着多尔衮的衣服道:“我满族格格如何能下嫁奴才!” 多尔衮神色不变的对弟弟道:“这是云昭抬举了范文程这个奴婢,从云昭身上,我看到,想要绞杀云昭,就必须重用范文程这样的奴才,只有利用这些奴才才能对付云昭,才能让我大清拥有更多的土地跟人口。 多铎,我们的人口太少了,不足以支撑我的野心! 回去之后我会上本,承认陛下重用明人官吏是正确的,承认陛下建立学馆是正确的,承认陛下建立明人内廷是正确的。” 多铎讥诮的道:“因为云昭说你喜欢布木布泰?” 多尔衮点点头道:“我以后不会再见布木布泰。” 多铎重重的倒在床榻上,瞅着帐篷顶子幽幽的道:“额颞(母亲)说的是对的,只有强敌才是尊贵的。” 多尔衮笑道:“本来如此,弱者不配得到尊敬!” 建州人撤走了,走的非常干净利索。 临走的时候,张家口燃起了一场冲天大火,中间还夹杂着猛烈的爆炸声,火是建州人放的,城里的火药却是钱少少埋的。 等大火熄灭的时候,张家口只剩下几段松软的城墙,突兀的矗立在那里,像一个个老人,满脸沧桑的怀念着这里昔日的繁华。 建州人撤走了,还有一些零散的蒙古人依旧在向归化城的堡垒进攻,他们的攻击软弱无力,更像是拖家带口的去寻死。 多日以来,在建州人残酷的镇压下,他们已经忘记了反抗这回事,只会麻木的向人家早就定好的目标进攻。 蓝田军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所以,那些蒙古人就占领了一个又一个空空的堡垒,然后就留在堡垒中,饿着肚子等待建州人承诺过的丰厚赏赐。 他们等了很久,直到饿死在那些空空的堡垒里,也不曾离开…… 一只巨大的苍鹰尖唳从天空滑过,在它的羽翼下只有满目的疮痍,碧绿如毯的草地上见不到牛羊,只有成群的兀鹫,乌鸦,野狼充斥草原。 风从草原吹过,青草低腰,总有一些白骨能看到青天。 大明世界秘书丞徐五想曰——桑干河一战,土默特川再无蒙古人…… 第一章人间有情天 第一章人间有情天 崇祯十一年的时候,蓝田县彻底的从大明的塘报消失了。 这个名字一般只会出现在户部,工部的文书上,至于兵部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个地方的存在。 夜漏的水滴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朱由检,他缓缓抬起头,看看昏暗的大殿,沉声道:“掌灯!” 王承恩从帷幕后边走出来,点亮了蜡烛,犹豫片刻,有把桌案边上的灯山点亮了。 朱由检看着明晃晃的灯山,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叹息一声。 王承恩又提出来一个朱漆食盒,将里面的小菜一样样的摆在朱由检的面前,又添了一碗白饭,添了碗西红柿蛋汤,就退让到一边。 犹豫了一下轻声对皇帝道:“陛下,这是皇后亲手做的,奴婢就没有安排试毒。” 朱由检低声道:“她做的饭食还验什么毒啊,如果她想让我死,就随她。” 说罢就取过汤碗,一勺勺的喝汤。 直到将一碗西红柿蛋汤喝的涓滴不剩,这才停下来,瞅着空空的汤碗对王承恩道:“这东西虽然价廉,却是美味。” 王承恩道:“是皇后在宫中空地上种的。” 朱由检笑道:“她既然嫁给了我,吃苦总是难免的,可惜啊,这东西虽然好,产量最高的地方却是蓝田县。” 王承恩笑道:“陛下,您再试试玉米,这也是皇后亲手种植的。” 朱由检从盘子里取过小半截玉米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之后点点头道:“云昭就算有万般不是,把新粮食种植推广开来,史书上就不该没有他的名字。 王承恩,你说,云昭他恨我吗?” “您是君父,云昭是臣子。” “可是,人人都说他狼子野心。” “说他是狼子野心的人不缴税!” “咦?”朱由检惊诧的抬起头,王承恩这个奴婢一向不肯为外人多说一句话,今日却是怎么了? 王承恩抱着拂尘施礼道:“陛下,奴婢的嘴巴被蓝田县的银子给撬开了,不得不帮他们说话。” 朱由检并没有生气,而是瞅着王承恩等他解释。 “山西蝗灾,陛下节衣缩食挤出八万两内帑银子,皇后布衣荆钗挤出来两万两脂粉银子……为了挤出这点银子,陛下已经有五年未曾添新衣,您看这袖口都起毛了……皇后娘娘茹素多年,如今凤体欠安,却不许御医开补气的珍贵药材。 陛下吩咐满朝文武捐输,两个月共得一万六千四百二十七两银子……唯有云氏安人云秦氏认捐白银三万两,外加粮食八万七千担,还承诺,愿意把陛下,皇后,以及群臣捐输的银子全部按照吾皇九年的粮价换成粮食。 有这些事,奴婢觉得在陛下面前为云氏说几句好话是应该的,至于陛下听不听,就不是奴婢所能左右的。” 朱由检笑道:“好一个奴才啊,里外的好人都让你做了。” 王承恩见皇帝难得的有了笑脸,就在一边打趣道:“云氏忠心不忠心的奴婢不知,奴婢拿到了云氏捐输的现银,都是蓝田县的官银,没有一锭杂色银子,更没有用铁钱替代的。 至于粮食,也都是去年秋里才收的新粮,没有掺杂秕谷,泥沙,麦子黄澄澄的,粒粒饱满,糜子,谷子,高粱,玉米都是如此,这样的粮食比起宫中购置的粮食还要好一些。 如果不是陛下不许奴婢动这批粮食,奴婢都想把这些粮食跟宫中的粮食调换一下。” 朱由检默默地端起饭碗,就着各色小菜吃了两碗饭这才放下饭碗,漱口,净手之后在书房中慢慢的走了几步。 “王承恩,你说云昭对朕还算恭敬,为何他就不能出兵剿灭李洪基这些贼寇呢? 他在塞上守着一座孤城面对多尔衮,岳托,杜度,多铎的十万大军的征伐,还能杀的建奴狼狈逃窜,为何就不能迅速出兵为朕平灭大明国土上的蟊贼呢?” 王承恩后退两步拜倒在地道:“这是国家大事,奴婢焉敢置喙。” 朱由检点点头笑道:“也是,朕不该问你,朕只是想不通啊,云昭治下兵强马壮,有好几次朕以为他会反,以为他会兵出潼关,结果,那么好的机会,他依旧按兵不动。 不仅仅是按兵不动,还支援了朝廷无数的粮草,军械,甚至在朕最需要的关头,封锁了古道,隔绝了流寇们汇合的通道,可谓功莫大焉。 他在所有人都认为他狼子野心的时候,却用了整整四年时间谋划塞上孤城,在我大明宣大防线之外又构建了蓝田塞! 隔绝了奴酋南下的通道,同时,还把奴酋已经征服的蒙古诸部隔绝成东西两块。 使得西蒙古诸部,与乌斯藏诸部,青海诸部与建奴的隶属名存实亡,这几乎是惊天的手段。 朕每次看到关于蓝田县的消息,心底总是有些喜气洋洋,可是,每次想到云昭这个人,朕心中又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酸楚。” 王承恩依旧趴在地上,他明白,皇帝不需要他的意见,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听他说话而已,自己恰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这些话放到朝堂上,每一件,每一桩都成了云昭野心勃勃的见证,而且理由充分,朕无话可说……” “云昭啊,你到底是我大明可以撑起江山的肱股之臣,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曹操,朕真的很迷惘啊……” 王承恩见皇帝在书房里踱步的速度越来越快,就悄悄地起身,打开了书房的大门,让一缕白色的月光照进这座阴暗的书房。 “陛下,皇后娘娘尚未安歇。” 朱由检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走出了书房,将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下,还张开了双臂像是要拥抱天上的月亮。 紫禁城的前殿一棵树都没有,只有无数曲曲折折的由发黑的汉白玉栏杆围出来的空地。 随着王承恩轻咳一声,无数的宦官就从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如同从地底钻出来的鬼魂。 天上挂着一轮硕大的明月,宦官们并没有点亮灯笼,而是围着皇帝拾级而下,脚底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坤宁宫就在交泰殿的后面,是一座由九间房屋组成的宫殿群。 朱由检穿过交泰殿,才走到坤宁宫,就忽然停下了脚步,指着墙头上一簇在月光下招摇的狗尾巴草道:“拔下来。” 话音刚落,就有宦官纵身跃上城墙,小心的拔下那一簇狗尾巴草恭敬地献给皇帝。 朱由检握着一把狗尾巴草走进了坤宁宫。 才走进坤宁宫,就看见跪了一地的宫娥跟宦官,周皇后站在一盏灯笼下面,笑吟吟的看着他。 见皇后要施礼,朱由检烦躁的摆摆手道:“你不累吗?” 说完就径直走进了内宫,周皇后一个人跟了过来,至于宫娥,宦官一个个悄无声息的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了。 周皇后早早就看见皇帝手里的那束狗尾巴草,虽然感到奇怪,却没有问,伺候皇帝脱掉鞋子上了软塌,端过来一碗茶水道:“官人,今天不用操持政务了?” 皇帝白了皇后一眼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你怎么还是官人,官人的称呼我? 这么些年也改不过来。” 周皇后笑道:“我们成亲的时候啊,我喊您王爷,你说王跟亡同音,后面加个爷字,是恨你不早死的话。 称呼你官人,您还说这个称呼好呢,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朱由检打了一个哈欠瞅瞅桌子上的茶水道:“今晚不喝茶,喝了这东西睡不好。” 周皇后闻言,立刻命宫娥收拾床铺,说起来,他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 想把皇帝手里的狗尾巴草拿掉,却被皇帝避开了,还没好气的将狗尾巴草拍在矮几上道:“这就是云昭!” 周皇后诧异的拿起那束狗尾巴草看了看疑惑的道:“臣妾听说云昭此人要嘛是治世之能臣,要嘛是盖世之奸雄,不论是哪一种都跟这束野草不搭界吧? 另外,大晚上的,您从那里弄到了这么一束杂草呢?” 朱由检冷哼一声道:“我们家的院墙上!” 说完之后见周皇后眨巴着大眼睛无知的看着他,就加重了语气道:“墙头草啊,却不随风倒。” 周皇后更加的疑惑。 朱由检就重新拿起那束狗尾巴草认真的对皇后道:“天下人都害怕我伸手要钱,连你父亲都是如此。 云昭不怕,时至今日,只有他在认真的且毫无怨言的在满足我的所有的要求。 可是,他又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杨嗣昌得罪了他,他居然敢在白日就派甲士杀进杨嗣昌的家里,把人家杀的人头滚滚。 事后,就给朕上了一道请罪折子,说什么御下无方!愿意辞去官职待参。 朕准了他的折子,允许他辞官,他也不错,将大印悬挂在县衙大堂上走了……结果呢?一年中去了六个县令,六个全部悬梁自尽。 别的县令或许会自杀,可是梁一文这个人如何会自杀呢?当初他为了求这个位置,可是连家产都变卖了,还把妹子老婆都献出去,这才求来的职位。 如果不能从富庶的蓝田县捞够本,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可是呢,御史去查问县令自杀的事情,蓝田县却上下一词的说,这些县令就是自己上吊的,没人逼迫……皇后,你信吗?” 周皇后掩嘴笑道:“你借用云昭之手,除掉了五个想要除掉的人,这事您跟妾身说过。” 朱由检懒洋洋的将腿放在矮几上有些得意的道:“你说错了,是八个,还有两个御史,一个管事太监。 现在朝堂上安静了许多,谁都知晓,再有忤逆朕的人,朕就会派他去蓝田县为官,别忘了,蓝田县正印大堂还空悬无人!” 朱由检得意的说了一会话,很快情绪就变得低落起来。 “蓝田县把朕伺候的很舒服……可是,朕最终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朕可能承受不起。 皇后,朕真的很想除掉云昭……可是……唉……饮鸩止渴吧!” 周皇后见皇帝情绪低落,就坐到他身边握着皇帝的手道:“夜深了,该安歇了。” 回到寝宫,周皇后打散皇帝的发髻,拔掉几根白发放在朱由检手中,朱由检低头看着白发低声道:“云昭能把一个破败的关中经营的富足安康,朕为什么就不能把整个大明安顿好呢? 皇后,朕不服啊!” 周皇后悲悯的抱住了丈夫,将下颚放在丈夫的头顶上低声安慰,他们的身影印在窗棂上,甜蜜无限。 站在门外的王承恩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笑意,看来皇后跟陛下这么多年了,情感甚笃! 云昭站在自家硕大的庭院里瞅着站在门口的冯英在微笑,对于攀在他背上用力撕咬的钱多多不管不顾,反正她不可能弄死自己,就随她去了。 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冯英自然不会多事,被云昭满含侵略性的眼神看的老大不自在,一张俏脸微红,于是,钱多多就撕咬的更加厉害了。 背着钱多多回到书房,当徐五想面无表情的进来的时候,钱多多正在帮云昭研墨。 至于云昭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钱多多是顾不了的。 “什么事?”云昭轻咳一声问道。 “复社顾炎武,黄宗羲求见。” 云昭摇摇头道:“我成亲之前谁都不见。” 徐五想道:“顾炎武,黄宗羲都是县尊夹袋里的重要人物,不见不好吧?” 云昭摇摇头道:“现在谁都没有多多重要。” 钱多多决定不装了,放下墨条道:“既然很重要,你还是去见见的好。” 云昭笑着对徐五想道:“既然多多说了,我们就见一见?” 徐五想笑道:“那就定在后天下午,特意给你腾出一个半时辰的空闲,你们应该有的聊。 此人来我玉山已经两月有余,想必该看的已经看了,该听的也听了,此时见县尊应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 别看此人年轻,我们却能通过此人吸纳江南才子,玉山书院也需要一些新血来补充。” 云昭摇头道:“没有经过大浪潮冲刷过的人不足大用。” 徐五想道:“那就把他放进大浪潮里涮涮?” 云昭冷笑道:“全部丢进去,泡透了,腌出滋味了再说。” 徐五想点点头,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钱多多一把拍掉云昭探过来的爪子再一次掐着云昭的脖子道:“你愿意把自己丢进建奴布木布泰的粪坑里涮涮也就是了,为何要把我牵涉进去?” 云昭摊摊手道:“这都是你弟弟的主意,关我屁事。” “把我写成怨妇也就罢了,为何不写冯英?” “写书的人跟冯英不熟!你长得这么妖孽,要不是不写,太浪费了。” “你看过这本狗屁的《猛女英雄传》吗?” 云昭摇摇头。 钱多多无力地靠在云昭怀里捶打两下道:“太恶心了。” 云昭笑道:“恶心你还看?再说了,不恶心怎么能让黄台吉发怒呢?” 钱多多无力地道:“在这本书里我就是一个可怜虫,眼看着你跟人家千里传情,只能伤心落泪,我是这样的人吗?” 云昭捉住钱多多的手低声道:“怎么,还有十天就要嫁人了,心里觉得不安?” 钱多多叹口气道:“我不知道怎么当好你的妻子。” 云昭道:“你很美啊。” 钱多多不耐烦的道:“我美,我知道。” 云昭笑道:“这就足够了呀。” 钱多多叹口气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撒泼,我也喜欢跟你撒泼,成亲之后就不能这样做了。” “成亲之后依旧可以啊,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钱多多站起身瞅着云昭道:“钱多多跟云钱氏是不一样的。” “你本来不姓钱,水湛湛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听。” 钱多多笑道:“我也不叫水湛湛,我姓苏,名如水。不过,我喜欢叫钱多多。” 云昭很想安慰一下这个随便起名字的女子,这个女子却跳着离开了,不给他占便宜的机会。 云昭叹了口气,背靠在椅子上,瞅着窗外白雪皑皑的玉山,刚刚被钱多多挑逗起来的心火也慢慢熄灭了。 大明现如今的环境很难让人愉快起来。 在他以前的世界里,蝗灾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可是,在山西,当蝗虫铺天盖地般的飞过来的时候,云昭毛骨悚然……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铠甲上爬满蝗虫的感觉,他甚至能感受到战马心中的惊恐。 当他们从蝗虫群里冲出来之后,战马身上的毛发甚至都被蝗虫咬掉了很多,许多战马屁股后面只剩下一截肉肉的秃尾巴,至于尾巴上的马尾,已经被蝗虫当做食物给吃掉了。 在蝗虫还没有到达的地方,七月里的树木植物还郁郁葱葱,在蝗虫的飞过的地方,只剩下黄土。 蝗虫起于塞外……进入山西之后一路向东飞。 有方士说蝗虫乃是冤魂所化,是无数得不到超度的恶鬼化作蝗虫为祸天下。 不知怎么的,云昭忽然想起那些几乎让桑干河断流的蒙古人的尸体。 如果蝗虫真的是冤魂所化,那么这些蝗虫里,一定有土默特川蒙古人的阴魂。 传说中用鸡鸭来对付蝗灾就是一个笑话……当蝗虫铺天盖地般飞过来的时候,莫说鸡鸭,哪怕是猛虎也会落荒而逃。 云昭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蝗虫,指头长的蝗虫能把铠甲打的啪啪作响,打在皮肤裸露出,就会出血。 可怜的农夫站在农田里绝望的挥舞着树枝想要驱赶走蝗虫,想要保护住自己珍贵的秋粮,可惜,都是徒劳的,蝗虫飞过,穿着破烂衣衫的农夫就成了一个血人。 至于地里的两寸长的秋粮苗子,一瞬间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蝗虫吞噬禾苗发出的沙沙声,如同厉鬼磨牙。 在后世——蝗虫对这片大地来说是一种食物,是鸡鸭珍贵的蛋白质来源,是一种用来提取有机质的宝物,更是某些变态人士的宠物! 着这里,它就是黑白无常挥动的铁链,是死神挥动的巨大的镰刀。 山西完蛋了……河北完蛋了,如果冬日不能提前到来,河南安徽可能也会完蛋。 蝗灾一般跟旱灾是联系在一起的,而蝗灾之后又会有水灾,水灾之后又会有大疫。 也就是说,过去的崇祯十年,虽然灾害四起,却是未来几年中最好的一年。 这些事情云昭都不敢想,虽然他从史书上明明白白的看到了这个结果,可是,书里面记载灾难的时候只是聊聊几笔,只有真正看到了,才会让人彻底的心寒。 灾害——就是老天没打算给人活路。 也不知道老天跟这大明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居然从天启七年一直追杀大明到崇祯十一年……或许还不止。 云昭瞅着眼前雄伟的玉山,虔诚的合十了双手膜拜,不拜不行,云昭不敢想这场蝗灾落在蓝田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山西蝗灾让蓝田县的粮商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有了大灾难,他们手里的粮食就会涨价! 蓝田县的粮价一日三变! 粮价不是云昭能控制的,这是灾难导致的,更是一种市场规律。 这些年下来,蓝田县早就成了西北乃至全大明数得上号的粮食集散地。 云昭向市场投放了巨量的粮库粮食,这么多的粮食刚刚进到市场里,除过粮店向百姓供应的平价粮食之外,剩余的,不管有多少数量,都会被人收购一空。 小小的蓝田县城,两万担粮食进入市场,连一点水花都没有出现,更不要起到平抑粮价的目的了。 当蓝田县主簿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就果断的停止了继续向市场放粮食的行为,只允许蓝田县百姓拿着户籍购买自家食用的平价粮食。 所以,才会出现蓝田人端着大老碗蹲在自家门口吃着裤带面,一边瞅着那些上蹿下跳的粮商们,一车车的向外运送粮食。 顾炎武就站在蓝田县最大的粮食市场上,眼前是堆积如山的粮食,是扛着粮食往马车上装的挑夫,是粮商们一张张油腻的笑脸。 顾炎武艰难的将头转过去冲着黄宗羲道:“太冲兄,这是末世景象吗?” 黄宗羲摇头道:“忠清贤弟,这不是末世景象,是盛世景象!” 顾炎武愤怒的指着这些粮商道:“就凭这些囤积居奇的奸商?” 黄宗羲神色一般的凝重,摇摇头道:“你应该庆幸,还有人愿意把关中的粮食运去山西。” 顾炎武大声道:“不能这样,我们明日见到蓝田县尊之后,一定要向他说明这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不能控制好源头,等粮食到了山西就会价比黄金。” 黄宗羲冷冷的看着顾炎武道:“你凭什么要蓝田县尊放弃蓝田县应得的利益? 他凭什么要求治下的百姓为别人牺牲放弃自己的利益? 就算蓝田县人悲天悯人,将这些粮食白送,你以为这些粮商就会降低山西粮食的售价了? 忠清,我再说一遍。这就是我说过的——积累莫返之害!(黄宗羲经济定律) 不受人为控制! 原本我听说云昭在蓝田县定死了佃租,定死了税费,就想在几年后来这里看看,根据我以往的观察,每当有人降低了各种税费之后,虽然在短时间里有效,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税费只会增长的比以前还要高。 可是,蓝田县的各种费用却是在逐渐降低的,这违背了我以往的观察,以前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现在,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明白了。 蓝田县百姓负担的各种苛捐杂税,都被这种大宗的生意给抵消了。 蓝田县百姓的支出费用其实还是上涨的,只是因为蓝田县的各种利民策略给平抑掉了。 看的出来,蓝田县还是有高人的,这里的事情不是我们两个书生能管的事情,更不该是我们两个跑到蓝田县尊面前,大言不惭的要他放弃。” “山西灾民呢?他们怎么办?蓝田县粮食很多啊!” “我都说了,这里的粮食是蓝田县百姓的粮食!” 两人争论着离开了粮食市场。 紧靠着粮食市场就是蓝田县最大的布帛市场。 黄遵锡指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布帛对顾炎武道:“天下间穿不上衣衫的人很多,你难道也要拿这里的布帛无偿的送给他们?” 顾炎武回头看了黄宗羲一眼道:“天道不公!” 黄宗羲冷笑一声道;“你该去给李洪基当军师才对!” 顾炎武怒道:“如果李洪基再聪慧些,再睿智些,再大度一些,再仁慈一些,当他的军师也无不可!” 黄宗羲大笑道:“这就是天道难以解说的地方,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 所以啊,只要是人,就要力争上游!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稍有松懈,便会被天之道,人之道抛弃。 观我大明,就是天之道在惩罚,人之道在后退,颓废之势已经全面显露,若还是不能力争上游,大明,殆矣!” 两人吵吵闹闹的穿过布帛市场,眼前的街道豁然开朗,这条街道上布满了铜器,金器,银器,玉器店铺,每一家的门面都极尽奢华之能,来往的人也不见了贩夫走卒,也比前边的市场安静了许多。 黄宗羲邀请顾炎武上了一座茶楼,坐在临街的座位上,用扇子指着那些带着幕篱进进出出的富贵人家子弟道:“你能说他们的行为是错的吗?” 顾炎武神情黯淡,喝了一口茶水道:“大明凋敝,蓝田兴盛,这能说明什么?” 黄宗羲摇着折扇笑道:“看到这些,你应该欢喜才是。” 顾炎武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黄宗羲笑道:“你应该欢喜!” 顾炎武道:“欢喜什么?欢喜那个浪荡子佩戴了一方玉佩之后更加显得气度不凡? 还是那个美人儿将一双明月珰配在耳垂上显得更加的国色天香?” 黄宗羲嘿嘿笑道:“所谓阳极阴生,阴极阳生,便是此时模样!大明凋敝便是极阴,蓝田县极盛便是阳生。 你看这阳气生机勃勃,正是勃发之时,假以时日必能横空出世!” 顾炎武安静了下来,叹口气道:“然后,又是阳极阴生是吧?” 黄宗羲哈哈大笑道:“且让我们先度过漫长的阴极阳生的过程,只要蓝田县的一且不能再继续勃发成长了,自然也就到了阳极阴生的时候了,天道轮回,我们重新来过就是了。” 此间茶楼修建的奢华高大,两人握着茶杯上了顶楼,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蓝田县的城郭。 这也是黄宗羲见到的第一座没有城郭的县城。 “蓝田县人都是如此自信吗?连保护这些商家财富的城郭都没有。” 顾炎武道:“现在全天下都在担心蓝田县人冲出潼关进入他们的地盘,哪里会有什么人敢打蓝田县的主意。 太冲兄,人人都说蓝田县军卒战力之强堪称大明第一,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能出兵拯救天下呢? 却在塞上孤城与建奴血战,是不是有些里外不分了,毕竟攘外必先安内啊!” 黄宗羲叹口气道:“局面已经很清楚了,云昭不会参与国内的纷争,他准备一心御敌于域外。 我现在对云昭非常的好奇,很想知道这个骄傲的强盗,野猪,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炎武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印刷精美的线装书递给黄宗羲道:“看过此书你连云昭喜欢什么样的行房方式都会知晓!” 黄宗羲接过这本《猛女英雄传》迅速的翻看了一阵子,抚须大笑道:“云昭意欲修建铜雀台供养布木布泰?如此一来,他恐怕已经成了建奴必杀的第一人了吧?” 顾炎武淡淡的道:“有人从中看到淫秽,有人从中看到猎奇,也有人从中看到了云昭的一片苦心,更有人从中可以看到云昭的庞大布局。 他在矮化建奴,让我大明人不再对建奴畏之如虎,如果把此书看透,甚至能从中看到建奴伪朝廷的布局。 是一本奇书,格局方面大过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值得珍藏!” “你的意思是说,这本书是在云昭授意下书写的?” 顾炎武冷笑道:“没有经过云昭默许,没人敢在蓝田县如此糟蹋云昭的名声。 他倒是大度的不在乎毁誉,却从此让人对英雄少了几分敬意,如果他日后登上九五之位,空怕也会被人看轻,毕竟,人们不能一边膜拜他,一边在心中幻想他在床榻上的雄风,那样会毫无庄严肃穆之气!” 黄宗羲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如果书中果然透露出这等消息,那么,云昭此人很可能会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大汉国度。” 黄宗羲迫不及待的开始看书,顾炎武却不愿意在这里逗留,拖着专心看书的黄宗羲离开了贵市子。 偌大的一座蓝田县城就像是一张摊开的大饼。 这里几乎已经不适合居住了,到处都是商铺,到处都是人群,无数的货物堆积如山,叫卖之声充斥着整个城市。 走到骡马市的时候,黄宗羲终于被骡马粪便的恶臭从书里拖了出来。 抬头瞅着几乎是一望无际的骡马市掩着口鼻道:“云昭果真把整个土默特川的牛羊都带回了关中?” 顾炎武对骡马屎尿的气味并不反感,瞅着满满当当的牛羊骡马,笑着对黄宗羲道:“这才是真正的富足,如果这些耕牛……” 不等他把话说完,黄宗羲就打断他的话。 “这些牛只能杀来吃肉,想用这些牛当耕牛,你是在做梦。” 顾炎武尴尬的一笑道:“吃肉也不错,我们买一头回去宰杀吃肉,好在信中跟秭归他们吹嘘一番。” “你要把复社中人都拉来蓝田县吗?” 顾炎武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的道:“这里的风光不如江南柔媚,却自有一股子西北豪气。 我一直在说,江南的脂粉气太盛,我复社中人没有真正做过几件利国利民的事情,却在画舫,楼船上闯出偌大的名声。 某,深以为耻! 若他们不能抛弃扬州的十里繁华,我情愿从此割席!” 第二章世界美吗?(大章节求票) 第二章世界美吗? 对于蓝田县的发展,云昭还是非常满意的,按照他的估计,此时此刻的蓝田县的经济发展状况比大明其余地方超越了五十年不止! 这是他十年的心血。 一想到用了十年时间才把时光追回来了五十年,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喜悦之意。 从现在到他熟悉的世界足足有漫长的四百年。 五十年的时光对于四百年来说并不算多。 而且,他清楚地明白,任何一种新的发展模式在开始的时候总会野蛮生长的,这个时候也是发展速度最快的时候,一旦野蛮发展时期过去了,社会就会向精细化,分工化的方向发展,到了这个时候,发展速度一定会降下来的。 ——此生,云昭想要回归熟悉的时代毫无可能! 人人都以为云昭在一心为蓝田县的发展呕心沥血,以为他是在为这个世界上上所有穷苦人努力工作,唯有云昭自己知道,他只想回家,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里去。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还原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世界。 蓝田县的大烟囱越来越多,以前的时候只有在玉山脚下有那么一两座,现在不同了,整个蓝田县的大烟囱数量已经接近了惊人的一百座。 每一个大烟囱都没日没夜的向外喷吐着浓烟,这让蓝田县的空气变得不那么好。 不过,好在背靠秦岭,总有一些回流风,裹挟着这里盛产的浓烟去了别的地方。 云昭从来都没有想过环保问题,如果在这个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考虑这个东西,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一个大傻瓜。 在这个时候,对人们生命威胁最大的不是空气中的粉尘以及二氧化硫这些东西,而是饥饿! 向大地贪婪的索要更多的产出,就是云昭现在要做的事情,在被人还没有觉醒的时候,疯狂的向大地攫取,这才是云昭应该做的事情,而这种攫取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尽头可言。 说白了,蓝田县不过是他在这个世界攫取到的第一桶金子。 以后,他会以这第一桶金子向世界索求更多。 贪婪是人类的原罪,云昭何能例外? 世界马上就要发生大变了,在遥远的欧洲,工业化的萌芽已经渐渐破土,再有几年,英国的资产阶级大革命将要开始,这预示着强大的日不落帝国将要横空出世。 而后,当工业化进程真正催动欧洲这辆战车缓缓起步的时候,他们将成为世界之王! 云昭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刮分世界的时候,应该有他参与才对,否则,这个世界将毫无存在的道理。 现代战争即将进入一个新时代,一个钢铁与火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一两场战争的胜负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只要一个国家,或者一方势力有着强大的生产能力,跟广阔的纵深,他几乎是已经处在不败之地。 在蓝田城外,云昭看透了建奴的外强中干,强大如多尔衮,在遇到真正的战争的时候,他一样会退缩。 蓝田县打败一两次不要紧,只要关中还在,只要云昭这些年安置在全国的各种力量还在,他就能组织起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第十次对建奴的战争。 即便是全部失败了,那个时候,建奴也将回归他们最原始的生活,而他可以从容地布置对建奴的最后一击。 云昭曾经思索过无数次,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拥有上亿人的大明朝,为何会被一个只有一两百万人的民族征服——这何其的可笑! 所以——一定是大明朝自己出了问题,一定是大明朝自己的政治基础出了问题,一定是大明朝从士大夫到平民百姓一起出了问题。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大明朝的覆灭的原罪,需要全体大明人来背,被满清奴役数百年就是全体大明人为这个错误付出的代价。 云昭不是大明人,他一直自忖为汉人! 大明人这个称谓,不过是汉人在前进路途上用过的一个小名字。 每次来到玉山之巅,云昭的心情都会跌宕起伏,眼前虽然只有一片云海,他的目光却穿过云海看到了整个世界。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钢铁。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铜。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煤炭。 蓝田县需要海量的纺织品。 蓝田县更需要海量的粮食与人。 这才是蓝田县称霸世界的基础。 现在,有无数的人在荒山野岭中为蓝田县采矿,有无数的人在为蓝田县种植粮食,有无数的人在为蓝田县纺织,更有无数支商队在为蓝田县奔波,将全天下可用的物资向蓝田县运输。 钱? 这东西在蓝田县是最没有用处的东西,只要蓝田县里屯满了物资,拥有无数的钢铁,不论是赚回来,还是抢回来对蓝田县来说都不是什么难题。 顾炎武与黄宗羲安静的喝着茶,静静的瞅着那个背着手观云海的年轻人,这人不是在装模作样,他是真的全身心的投入到思考中去了,偶尔有一缕轻云从云昭腰畔飘过,就像是给他系上了一条纱带,让他完美的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这世界美吗?” 云昭回过头冲着顾炎武与黄宗羲笑着道。 顾炎武拱手道:“山河美,人不美。”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黄宗羲身上。 黄宗羲拱手道:“世界之美在人不在山河,人若美,虽荒蛮之地亦有雄宏之壮美,人若不美,即便是琼楼玉宇,也如鲍鱼之肆。” 云昭拍拍手道:“不管这个世界如何,是好是坏,都是我的祖宗留给我的,所以,我想要,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顾炎武皱眉道:“这个世界也有我祖宗一份。” 云昭赞叹道:“说的太好了,确实有你一份。” 顾炎武脸上的寒霜尽去,然后拱手道:“自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不能免矣。 故先王弗为之禁。非为弗禁,且从而恤之。建国亲侯,胙土命氏,画井分田,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 县尊以为然否?” 云昭瞅了顾炎武一眼道:“看样子你对理学很不满啊,不过很好,我也不满。 你可以去山西赈灾了。” 顾炎武哑然失笑道:“在下并未投靠蓝田县,县尊何以以上位者发号施令?” 云昭没有回答顾炎武的问话直接道:“银钱一万六千两,粮食两万一千担,救活侯马,闻喜二县灾民,整备好这两县的沟渠,来年收获两季粮食,彻底解决这两县的饥馑之忧,就可以回来了。 从吏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现在就去蓝田县县衙领命去吧。” 顾炎武冷笑连连还要张口说话,云昭霍然转过身盯着顾炎武的眼睛道:“你想要接大任? 想要摇着折扇坐在中军大帐谈笑间让建奴灰飞烟灭? 还是想去扬州,南京的画舫之上与一些妓女被翻红浪? 侯马,闻喜两县乃是蝗灾重灾区,别处只损失了秋粮,唯有这两地损失了已经成熟的夏粮,秋粮自然见不到影子。 那里的百姓正嗷嗷待哺,易子而食的惨状近在眼前。 如果你连救济灾民之心都没有,觉得这项政务是在侮辱你这个大才子,那么,你现在就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蓝田县,此生休要出现在我十里之内,因为我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味道就会呕吐。” 顾炎武怒不可遏,指着云昭手指乱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昭又瞅着黄宗羲道:“先生想去哪里?临汾如何?哪里局面虽然稍微好一些,却是人口凋敝之地,同样的银钱,同样的粮食,先生能代云昭走一遭吗?” 黄宗羲拱手道:“敢不应命。” 说完话就拖着继续发抖的顾炎武向外走,走了两步回头瞅着云昭道:“我会带山西土产回来。” 云昭皱眉道:“哪里即便是有土产,也被蝗虫吃光了。” 黄宗羲大笑道:“阳极阴生,阴极阳生,苍天不会把人路阻绝,总会留下一丝活路,这就是遁去的一。”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随先生施展大才,云昭拭目以待,快去吧,快去吧,早去一日就能阻止一些悲惨的事情发生。” 黄宗羲奇怪的道:“你就不问问是什么土产吗?” 云昭摇头道:“有没有土产都要救百姓。” 黄宗羲道:“如此,某家这就去了。” 云昭挥挥手道:“快去,快去……” 黄宗羲与顾炎武走出了老远,顾炎武愤愤的甩开黄宗羲的手道:“竖子无礼!” 黄宗羲笑道:“你都说讨厌理学了,人家直奔事情的根本有什么不对?” “他驾驭我们如驾驭牛马!” “那又如何,人家手握大义,你若敢反抗,人家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某家何惧生死!” “谁要你的命了,你想想,你若不去救援灾民,这个名声传扬出去,你顾炎武还有何脸面见人? 走吧,我是真的后悔跟你来件这个枭雄,一不小心就被人家当牛马用整整两年。 我才是应该发怒的那个人!” 顾炎武依旧愤怒的道:“即便是他不说,我也准备走一遭山西,我已经给江南诸位老友去了信函,他们正在筹集粮秣,不日就会运到山西,我就是不服气他干嘛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别人都是臭狗屎? 你听听他说的话……不要我靠近他十里,难道我顾炎武身上散发的臭味能够顶风臭十里吗?” 黄宗羲不知道为何笑的前仰后合的,半晌才喘上气来,拍着顾炎武的肩膀道:“忠清贤弟,你若不去侯马,闻喜说不定真的会顶风臭十里!” 顾炎武忽然停下脚步皱眉道:“太冲兄,你前日还说蓝田县不会白白给山西人支援粮食。 云昭为何会如此的慷慨?” 黄宗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皱眉道:“似云昭这等枭雄,要说慷慨,善良那是一句玩笑话。 他们做事必定会有明确的目标,而且,在我们做了这件事情之后,他的收益一定要大于付出的本钱。 忠清,我们先去蓝田县领了差事,再看看我们的部属,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蓝田县不论想要做什么,都逃不出我们的法眼。” 钱少少磕着西瓜子从小路上走了出来,先是瞭望一下远去的顾炎武跟黄宗羲,这才来到云昭身边道:“又抓了两个壮劳力?” 云昭笑道:“不错的壮劳力,不会贪渎,不会害民,办事公允,还有手段,最重要的是出了事情还有一帮好用的故友亲朋可以拉出来顶雷。 是替我们承担责任的绝佳人选。 这样的人太少了,你想想办法,再弄来一些这样的傻蛋,这对我们图谋江南太有用处了。” 钱少少吐掉瓜子皮道:“你用了他们,就要承认他们的故友亲朋,据我所知,他们可都是江南一地的既得利益者,你别现在用的舒坦,把难做的事情留到日后。” 云昭背着手笑道:“左良玉在河南待不住了,他想去东南!” 钱少少道:“左良玉去了东南,那么,李洪基会不会去江南?” 云昭叹息一声道:“这一场大蝗灾,再一次拯救了李洪基。 他原本已经被十路大军压迫在濮阳一带,眼看着就要被孙传庭,洪承畴他们给挤死了,这一场大蝗灾又救了他,左良玉跑了,刘良佐跑了,李洪基的兵马追着刘良佐跑,最后跑进了蝗泛区……你说,李洪基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前期战损的兵马,进了蝗泛区又会成十倍的增长,再想绞杀,没有可能了。 左良玉就是看到了这个状况,才想去江南或者楚地的,他看的清清楚楚,不论是洛阳,还会开封,都完蛋了。” 钱少少丢掉瓜子皮,摸摸口袋,发现刚才吃完了最后一颗瓜子,就摸摸云昭的袖袋,没找见瓜子,就拍拍手道:“我想抽烟。” 云昭摇头道:“我没有烟叶。” 钱少少愤愤的道:“我姐姐每天都要闻我的嘴巴,要是闻见有烟味,她就大哭大闹,你快点把她娶走,别让她来烦我。 另外,我告诉你啊,我不想娶那个大胸脯女人,几天不见,她又变肥了。” 云昭抽抽鼻子道:“这话跟你姐姐说去,跟我说不着,你有胆子就去拒绝。”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不敢!” 云昭白了钱少少一眼道:“要不外派你公干?” 钱少少摇头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必须要在。” 云昭瞅瞅日头对钱少少道:“走吧,卢象升的老母妻儿来了玉山,虽说是我母亲招待,我要随侍在一边的。” “为什么不把卢象升从牢里救出来?” 云昭叹口气道:“卢象升不愿意……” 蝗灾是一个很坏的消息,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这里的粮价就迅速上涨了一倍。 这让居住在京城里的人惊慌起来,天刚刚亮,就有人来到粮店门口排队,希望能早点把手里的铜子换成粮食。 周国萍坐在粮店门口,瞅着密密匝匝的人群,对小伙计道:“卸掉门板,开始做买卖。” 伙计低声嘀咕道:“别家粮店的粮食又上涨了两成,咱们今天调不调价钱啊?” 周国萍道:“我们永远要比比人晚一天调价格。” 伙计发急道:“这样我们会少赚很多钱的。” 周国萍笑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因为赚钱才来京城开粮店的,我们要的是口碑。” 伙计无奈之下卸掉了门板,店铺外边的人就轰的一声冲进了粮店。 伙计大声喊道:“我们恒通号今日不涨价,粮食供应充足,大家莫要急,都能买到粮食。” 不论伙计怎么说,进到店里的人没一个听他的,只是埋着头往口袋里装粮食。 周国萍看了一会,见太阳已经升高,就回到后宅,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妇人衣衫,厨子老黑提过来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道:“条子肉,白面馍,鲜黄瓜凉拌了一碟子,还装了两壶酒。” “有鱼吗?” 老黑连忙道:“有,水缸里养着呢,要吃就要现杀,您能等得住吗?” 周国萍道:“那就去做。” 老黑匆匆的走了,周国萍就面对铜镜,打散了先前挽的不满意的发髻,重新一丝不苟的开始打扮自己。 涂脂抹粉一样都不落下,看完弄好的妆容,周国萍瞅着自己那一对翘起来的门牙叹了口气。 她的容貌全部毁在这对门牙上了。 如果没有这对门牙,周国萍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她无数次的想要砸掉这一对门牙,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下不了手,不是害怕痛,执掌京城密谍的密谍头子如果说怕痛,这说出去会被人笑话。 摸摸这对大牙齿,周国萍还是找来了一截面纱戴上,顿时,铜镜里就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神秘美人儿。 老黑再次来到房间里的时候,周国萍已经梳洗停当,挎上老黑提来的食盒婷婷袅袅的上了一辆马车。 北镇抚司的天牢就在距离粮店两条街外的水西桥边上,这里平时人迹罕至,除过一些犯官的家眷会守在这里等候自家人从这里出来。 不过,从这里出来的人大多是尸体,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周国萍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北镇抚司天牢,这里的锦衣卫对这辆马车进出天牢早就不以为意了。 “卢大人身体可好?” 周国萍看着一个锦衣卫番子冷冷的道。 番子低着头道:“大家伙也知晓卢大人冤屈,平日里也没人为难卢大人,他在牢里吃得好睡得好,气色比刚进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你们百户呢?别得了一点银钱就得意忘形坏了我的大事。” “不敢,不敢,王百户这些时间就守在天牢里,东厂来人想要提审卢大人被王百户给顶过去了。” 周国萍放平缓了声音慢慢的道:“把这件事办好了,你们就会调任西安府,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番子闻言大喜,连连感谢,带领着周国萍走进了深邃昏暗的牢房。 才进牢房,就被里面传来的恶臭熏得皱皱鼻子,在无数罪囚渴望的目光中径直走进了监牢最深处。 韩陵山跟卢象升两人正隔着木栅栏下象棋,看样子已经厮杀了许久,目前胜负未分。 周国萍来到两人身边,锦衣卫番子很识趣的端来了一张小桌子,放在两座牢房中间,还端来了清水供两人洗手。 整座监牢里就数这两间牢房干燥,不大的窗户里偶尔还能投进阳光,在这座监牢里,只要住进这两座监舍的人,无一不是锦衣卫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周国萍跪坐在一张蒲团上,布置好了酒菜,抬手示意两人享用。 卢象升也不客气,先是倒了一杯酒匆匆一饮而尽,韩陵山也同样先喝酒,后吃菜。 不论是卢象升,还是韩陵山都不说话,气氛极为压抑,不过两人吃东西的声音倒是充满了韵律感。 周国萍也不说话,主要是卢象升早就跟他们有言在先,只要他们多说劝他离开监牢一句话,以后就不用相见了。 “算算路程,卢氏安人今日应该已经抵达玉山城了。” 周国萍没有劝卢象升离开,只是在直白的告诉他消息。 卢象升点点头,从盘子里取了一块条子肉夹在一个白面馒头里递给隔壁的罪囚道:“安道兄,吃一点东西吧。” 隔壁的罪囚悉悉索索的从稻草上爬过来,取走了白面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您的两位兄弟因为在玉山书院供职,自然获得了蓝田县籍贯,在凤凰山下分到了两百亩的土地,在卢氏安人抵达之前,他们出钱在那里修建了一座院落,整理好了田地,听说种上了秋粮,还圈养了几头猪,一群羊,鸡鸭鹅什么的也都制备了一些。 只要安人带着家眷抵达,就能安家过日子了。” 卢象升低下头沉思片刻道:“很好,那里安静,母亲可以养猪放羊喂鸡,小儿辈可以耕作田土,自食其力还是很好地。 请转告八弟,九弟莫要忘记我卢氏耕读传家,忠孝仁义的家风,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周国萍又道:“天雄军将士们也从固原镇抵达了塞上蓝田城,高杰将军给他们补偿了一年的军饷,已经按照将士们的意愿,命云氏商队把军饷带回了宜兴交给将士们的家眷。 只是阵亡将士的姓名实在是难以搜集整齐,无法安置,这一点还需要卢先生大力协助。 免得那些阵亡将士的家眷无法获得应有的补偿。” 卢象升茫然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哽咽着道:“我记不得那么多的名字……” 韩陵山瞅了卢象升一眼,嘿嘿一笑,继续低着头猛吃猛喝。 卢象升看了韩陵山一眼道:“册簿被接受天雄军的混账给毁掉了,难道说你有法子?” 韩陵山笑道:“自然有法子,你要不要听?” 卢象升叹口气道:“请你当我的大状师,你就害得我满门被抄斩,在听你一次,岂不是要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韩陵山笑道:“你的刑罚是腰斩!落个全尸都不可能,还说什么死无葬身之地。” 卢象升反唇相讥道:“你是寸磔,比我还要凄惨。” 韩陵山笑道:“要是我家县尊给我定下这样的刑罚,我一定会被吓得魂飞天外,大明三司给我下的这种刑罚,当不得真。” “你们已经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卢象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皇帝的旨意如今很难出紫禁城,大明内阁的命令很难出京师,也就是说,只要出了京师,我韩陵山哪里去不得? 李洪基脱出大明布下的天罗地网,声势比以往更大,现如今正在厉兵秣马,下一个劫掠的目标便是洛阳城。” 卢象升道:“不可能,孙传庭,跟洪承畴在,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局面。” 韩陵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风干的足足有寸半长的蝗虫递给了卢象升道:“山西,河南,河北蝗灾!” 卢象升仅仅看了一眼那只黄褐色的大蝗虫,眼中就有泪水缓缓落下,难过的转过头去,轻轻地拍着栏杆道:“这老天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肯留给大明。” 韩陵山继续道:“原本十路大军围剿李洪基,濮阳大战,洪承畴击败了李洪基麾下大将刘宗敏,孙传庭在当阳山击败了李洪基麾下大将李锦,加上熊文灿,王家帧的江南兵马襄助,此时的李洪基已经插翅难逃。 可惜,就在此时,起了蝗灾,阻挡李洪基退往山西,河南北部的左良玉,刘良佐两人跑了……嘿嘿嘿……” “跑了?” 卢象升怪叫一声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瞅着周国萍,想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更加准确的消息。 周国萍给卢象升倒了一杯酒肯定的点头道:“跑了!不管他们两个跑了,猛如虎也跑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奇怪了,跑路的人朝廷在温言劝慰,没跑的人比如熊文灿,王家帧人家什么事情都没有,倒是作战最得力的洪承畴,孙传庭两个人倒霉了,听说朝廷准备要数罪并罚。 卢公安心等着,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两位可能要进来陪你坐牢,如果他们跟拥兵百万的李洪基作战失败,估计今年秋后问斩的时候,你们三个可以结伴而行。” 卢象升瞅着一脸怪笑的韩陵山道:“陛下如何能这样做,岂不是寒了作战将士们的心?” 韩陵山道:“寒了将士们的心?你想想戚家军的遭遇,再想想辽东,再想想九边,再想想你天雄军,你们被朝廷弄得生死两难的时候,谁在乎了? 皇帝寸磔魏忠贤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呼,处斩袁崇焕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呼,皇帝处斩杨鹤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呼,等你被腰斩的时候百姓一样夹道欢呼,就是我名声不彰,效果可能不好,不过呢,我如果被锁在囚车里的时候再高歌一曲,百姓的欢呼声可能会更大…… 我告诉你啊,只要是官员被处斩,百姓都会夹道欢呼的,这就是京城百姓的道理。 他们恨你们! 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妖风,但凡是官员,就一定是吸取民脂民膏的坏蛋,只要钱没有落进百姓的口袋,被官员给花掉了,就通通该死。 卢公,魏忠贤那些人也就罢了,做这样的官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如果你在就义的时候,能吟诵《正气歌》名传四海也就罢了,不枉为家国天下操心一场。 可惜,到了你不会有一个好结果的,你死了,就像是死了一条狗,没人在意,大家很快就会把你忘记。 对了,告诉你啊,你救回来的百姓被朝廷就近安置在了河北跟山西,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随李洪基来要你们的命!” 卢象升呆滞的坐在地上,喝了一壶酒之后微笑道:“吾养吾浩然之气就是了。” 韩陵山嘿嘿一笑,一扬脖子把剩下的酒喝的精光,然后就倒在厚厚的稻草上,不一会就起了鼾声。 周国萍见卢象升沉默不语,就笑道:“先生可有家书需要小女子传递出去?” 卢象升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周国萍道:“劳烦交于拙荆之手。“ 周国萍庄重的接过那封与妻书,藏在袖子里,就收拾了食盒,告辞离开。 卢象升回到牢房深处面壁而坐,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如同老僧坐禅。 周国萍起身往回走,路过卢象升隔壁监牢的时候,若有如无的哼了一声,那个刚刚吃完卢象升赠与的肉镆镆的官员的身体就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渴望的看着周国萍。 周国萍的眼神冷酷而无情,那个官员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就重新倒在地上。 周国萍离开了,韩陵山在呼呼大睡,卢象升在盘膝面壁,一个被锦衣卫用鞭子抽的烂糟糟的家伙,却把眼睛死死的盯在卢象升的身上。 他深深地知道,想要活命,就要劝的卢象升愿意离开这座恐怖的黑牢房。 孙国信面对高坐在白骆驼雕像上的佛像虔诚的诵经。 “吉祥宝帐怙主赞 八思巴大师造 吽 示现凶猛忿怒罗刹主依菩提心善调暴恶众 三重城邑怖畏威德尊忿怒尊前我今恭赞礼 黑色矮壮具足盛威光右持钩刀降服凶恶众 左托颅器怒血遍充满首曼尊前我今恭赞礼 盛怒双足振踏地动摇可畏大笑声震须弥山 誓具违犯悲念令还净三昧耶尊我今恭赞礼…… 后金汗国天聪八年,天聪汗爱新觉罗·皇太极征服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林丹汗败走大草滩,墨尔根喇嘛携蒙古至宝玛哈噶喇金佛和金字大藏经前往盛京。 金佛以白骆驼驮载,行至盛京西效三里老槐树下时,白驼溘逝。 墨尔根喇嘛认为此处为“生根”之所,遂奏请建立玛哈噶喇佛楼。 皇太极亦认为“有护法不可无大圣,有大圣不可无护法”。 遂敕建护法楼以为供祀。 只是金佛意愿不宁,玛哈噶喇金佛抵达盛京之后,不肯留驻大殿,每当夜晚,玛哈噶喇金佛驭祥云飞至大殿耸脊,面向东方,望日而出。 次日清晨但见金佛驻于大殿西侧。 在深有慧根的小喇嘛莫日根的建议下,在位于大殿西侧重新修建了一栋二层式阁殿式建筑,用来供置玛哈噶喇金佛的护法楼。 金佛供奉于二楼,面朝东方目迎朝霞。 至此,金佛再无逃遁之意。 做完早课的孙国信木然的瞅瞅高居其上的金佛,合十双手施礼之后,就回到禅房,取出一个硕大的青铜钵盂,扶着一根长长的方便铲,走出了莲花净土实胜寺。 他一路诵经,一路掩埋路上遇到的所有尸体,从人的尸体直到昆虫尸体无所不埋。 每埋葬一具尸体,他都会颂念一遍《往生咒》送这些亡灵早归极乐世界。 走了十余里路,孙国信便到了盛京。 每次进入盛京,孙国信都忍不住要鄙薄一下这个破烂的地方。 大明人都以为满清的盛京会是一个盛大的都邑,即便是比不上北京,南京的繁盛,至少要比西安城好一些。 事实与想象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 孙国信安步当车缓缓走进了盛京,守在城门边上的满清军卒无不朝这个年轻还有些丑陋的喇嘛施礼。 孙国信抬手在每个人的手上抚摸过一遍之后,他的钵盂里就装满了碎银子。 这里的人都知道玛哈噶喇金佛就是因为这个少年喇嘛才肯安心的留在盛京皇寺中的。 穿过乱石堆砌的城门,孙国信就来到了盛京城的主街上,这里满是乞丐,乞丐们见到孙国信来了,纷纷跪地磕头口称佛爷。 乞丐中有老人,有妇人,也有一些孩童,中间满人很少,最多的却是蒙古人跟汉人。 这些人都是失去了劳动力之后被主人抛弃的奴隶。 孙国信将钵盂里面的碎银子跟一个汉人店铺老板换了很多食物,堆积在一起,诵经之后,就对这些乞丐道:“没有因果,没有罪孽,可以食用了。” 这些乞丐已经很习惯这样的过程了,排着队一人取走一点可以果腹的食物,没有人多拿,保证没人都能有一点食物。 这一幕如今早就成了盛京城中的一景。 孙国信见每个人都分到了食物,就颂念一声佛号,就端着钵盂沿街化缘,每家只要一点,知道讨要了足够自己吃的,就找一处阳光充足之地净手之后,默默地进食。 这是他苦修的一部分,也是墨尔根大喇嘛给他布置的课业,他需要救助那些乞丐三千次,才能积攒够功德,从而进一步苦修。 一群战马从孙国信的身边驶过,马蹄扬起了灰尘,灰尘落在钵盂上,孙国信不为尘土所动,依旧一口口的吃着自己的食物。 “吁!” 有人勒住了战马缰绳,一个粗壮的满人跳下战马,来到孙国信身边道:“小喇嘛,你就不知道躲一躲吗?” 孙国信抬头笑了一下道:“阳光,雨露,是佛祖的馈赠,尘土也是佛祖的馈赠,对我而言,这都是一样的,善男子不必愧疚。” 满人听孙国信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就对身边的人道:“这是一个蒙古喇嘛。” 孙国信有用满语道:“我只是一个喇嘛。” 满人得意的对周边从人道:“即便是喇嘛,也要学我满人的话!” 说罢就随手丢给孙国信一枚金币道:“小喇嘛,你让我开心,赏赐给你了。” 孙国信皱眉瞅着被这个家伙丢进钵盂里的金币,就用筷子夹着金币丢了出去,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 满人怒了,提起鞭子正要狠狠地抽下去,就听有人道:“多铎,莫要失礼。” 多铎的鞭子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收场。 孙国信叹口气道:“善男子还是把鞭子抽在我身上吧,这是我的罪孽。” 多尔衮从后面走过来,双手合十道:“喇嘛何出此言?” 孙国信双手合十还礼道:“善男子的怒气因我而起,如果我不能消弭他的怒气,他就会把怒气发泄在别人身上,与其留下这一段因果,不如让鞭子落在我身上,好了结这段因果。” 多尔衮轻咦一声道:“你是皇寺里的喇嘛,你叫什么名字?” 孙国信施礼道:“我叫莫日根。” 多尔衮看着孙国信摇摇头道:“你有些像明人!” 孙国信道:“臭皮囊一具,像谁不像谁有何意义?善男子即便是说我像狗,像狼,像草原上的牛羊又有什么分别呢?” 多尔衮闻言笑了,施礼道:“喇嘛说得对,是我们兄弟失礼了。” 说完话,就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珊瑚珠放在孙国信的手上,孙国信不胜欢喜,朝多尔衮施礼道:“多谢善男子,明日,有更多的人可以饱餐一顿了。” “你要把我兄长赏赐的宝物卖掉?”多铎不知怎么的怒气又起。 孙国信笑的灿烂,露出一嘴的白牙对多尔衮道:“你会得到善念的,我保证。” 多尔衮哈哈大笑,牵着多铎离去,大声对孙国信道:“小喇嘛,你如果化不到足够的食物,可以来我府上化缘,定不教你失望。” 孙国信用同样大的声音道:“不能太便宜你一个人,善念是个好东西,只有一个人拥有,那是没用的。” 远去的多尔衮听到了孙国信的话,远远地挑起了大拇指,表示严重同意孙国信的话。 多尔衮走了,孙国信继续坐在阳光里吃饭,这一次,他吃的真的很愉快,有了多尔衮背书,他就能干更多的事情了。 他决定远离多铎,这个人太蠢,多尔衮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的……从谁那里下手呢? 第三章 我们的世界(万字大章) 第三章我们的世界 云昭终于要成亲了! 这是蓝田县最大的盛事。 云娘甚至霸道的让蓝田县所属休憩一天,且着为永例。 所谓的休憩一天,不仅仅是官府停止办公,学堂停止授课,还包括工厂要停工一天,市场要停止交易一日,就连勤劳的农夫,也会在这一天换上新衣,不再照看农田里的宝贝。 所以,在前一天,人们就大量的涌进来玉山城。 云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长辈忙碌的不可开交,家里的姐妹们也充斥了内宅,很自然的分成两拨人,一帮去了冯英的房间,一帮去了钱多多的房间。 云娘高座在大堂,接待数不清的贵客。 如今的关中,能让云娘来到门口迎接的人几乎不存在,哪怕是她的父亲,云昭的外公秦培亮到来了,也是云福接待,他身为男子想要进入内宅去看自己闺女,那也要等到婚礼大典结束之后。 这样做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不过,当秦培亮被云福接引进了花厅,被迎到上座上,他就有些惴惴不安。 因为,坐在他下手的人正是秦郡王朱存极! 在朱存极下首分别坐着布政使,按察使与都指挥使,至于陕西巡抚刘玉堂只能坐在左手位置上。 这些人见了秦培亮纷纷起身祝贺,秦培亮也就顺势安坐在主人位置上与人寒暄。 秦培亮整个过程晕陶陶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只记得每一个都离开座位向他祝贺,只记得每一个人都祝贺他有一个才华无双的外孙。 钱少少坐在窗户上瞅着姐姐修饰自己的妆容,这个过程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了,姐姐依旧在化妆。 何常氏在钱多多背后帮她整理繁琐至极的发式,头发上的每一处装饰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忙完了没有?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拜堂成亲了。” 钱少少眼看着钱多多咬了一口口媒子之后,觉得不满意又擦掉重来,终于忍耐不住了。 何常氏笑眯眯的道:“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怎么装扮都不为过。” 钱少少皱眉道:“你装扮的太漂亮了,显得人家冯英才是那个有才的。” 钱多多哼了一声道:“我就算是不装扮,冯英看起来也是那个有才的,这方面你姐姐没有优势。 所以呐,才要打扮的美美的,就算别人认为我是靠美色事人,看过我之后,也要让他们觉得阿昭娶我还是赚到了。” 相比钱多多的自信,冯英就差了好多,她的嫁衣是普通式样的,就连头面首饰也不如钱多多。 再加上钱多多有何常氏这种高级专业人士在帮她打理妆容,她身边只有小楚跟云春,云花这两个棒槌。 冯英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插上一枝云娘送给她的金步摇,眉心点了花黄,咬了一口口媒子,就觉得自己已经装扮好了。 刚才偷偷去看钱多多的云春回来了,瞅着冯英的妆容叹口气道:“钱多多的眼角都画了线,眼睛看起来有鸡蛋大。” 冯英笑了,抬手按按自己眉间的火焰纹花黄道:“多多的美是天生的,没人比得了。” “那也要相差不远才成啊,我可不想你们拜天地的时候,你看起来像是一个陪嫁的丫鬟。” 小楚在一边愤愤不平。 冯英叹口气道:“我穿铠甲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 小楚咬咬嘴唇道:“那就穿铠甲……” 云昭收拾起来就很简单了。 洗了澡,涂抹了一些油脂,婆子又给他扑了一些白粉,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白净,穿上大红的喜服,戴上三梁进贤冠,腰畔挂上白玉佩,就算完事了。 徐五想左右上下打量一下云昭道:“服饰就这样了,问题是你今晚先跟谁睡,这可是一个大问题,我劝你早早想好。 新婚之夜,大被同眠不好吧?” 对于徐五想戏谑话,云昭早就免疫了,他觉得这个丑逼在嫉妒自己。 “跟冯英睡!”云昭不介意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让这家伙再嫉妒一下。 “哇哇哇,你摊上事情了,钱多多能撕裂你。 云昭整理一下脖领子道:“你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有话语权吗?” 徐五想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才是被挑选的那个。” “等你成亲的时候,希望你也有这样的艳福。” 徐五想道:“现在是战乱的年月,男丁不足,我可以娶多个老婆吧?这不违背我们的律法吧?” 云昭看了徐五想一眼道:“你想好了再做,我们可是废除了妾室的,凡是娶进门的女子一样大,你要是愿意我们自然没话说。” 徐五想吧嗒一下嘴巴道:“那就娶两个漂亮的。” 云杨进门的时候,云昭已经等候他很长时间了,这家伙在蓝田城遭了灾,现在整个人看起来瘦峭的厉害。 不论多么强大的英雄好汉,也经不起闹一个月的肚子。 今天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撑得住吗?”云昭连忙问道。 “我现在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头老虎。”云杨晃晃自己硕大的拳头表示自己很强壮。 秃脑壳的云杨收拾起来更加的容易,只是秃脑壳上没法子插花,只好别在耳朵上,穿好红色的暗红色的喜服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很像是一个采花贼。 “你家大门外非常的热闹,广场上,小巷子里,村子里,山坡上到处都是人,你家在大宴宾客,云家庄子在大宴天下,我爹粗略的算了一下,今日进城的人超过了两万人。 不过,你放心,全是有根脚的人,今后三天,只有老蓝田县人才能进城,出城。 护卫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云昭回头看着徐五想道:“你们今天没有利用我的婚事引诱刺客吧?” 徐五想摇头道:“没有,我们只想让你热热闹闹的成亲,没有做别的安排。” 云昭点头道:“如果有,就撤掉,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们。” 说完话,云昭就在喜娘的催促下离开了自己的卧房,骑上一匹白马去玉山书院迎接两位新娘。 从云氏庄子,直到玉山书院,整条路都被蓝田县人挤得满满的,云昭看见很多熟悉的面孔就站在人群里朝他招手。 有年老力衰的盗贼,有缺胳膊少腿的盗贼,有少了一只或者两只眼睛的盗贼……他们或者坐在人群中,或者趴在人群中,或者站在高处,拼命地挥手,只希望云昭能看过来。 他们的家就在这条路的两边,这条路两边的庄稼地是蓝田县最好的庄稼地,灌溉方便,收割方便,且土地肥沃。 十年时间,云昭不知道自己到底损失了多少部属,有多少人因为他一声令下就无畏的冲向敌人…… 活着成了残废的人没有人怨恨他,据他们说,那些战死沙场的人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他,最多喊一句——老子运气不好。 看到这些人,云昭紧绷着的身体立刻就松弛下来,他觉得有这些人在,自己的安全无虞! 自己或许不是一个好的领导人,但是,自己绝对是一个对他们有益的领导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们付出了,也获得了,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云昭自忖做到了两不相欠。 如果说还有别的,那都是云昭赚到的,历史学家们一般把这样的东西称之为——民心! 每个人的生活看起来似乎都不错,那个没了双腿的家伙虽然趴在地上,他身下的平板小车看起来也似乎价值不菲,云昭看的很清楚,这家伙在小车上镶嵌了一颗明晃晃的珠子…… 云昭娶走了玉山书院师生心中的掌上明珠,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进入玉山书院。 好在,云杨的身体恢复了,他一人顶着一群年幼的师弟师妹们,且让他们节节败退。 云昭下了马,云杨推开多远,他就走多远,偶尔会停下来,认真的瞅瞅眼前的这些小王八蛋。 还不错,没有当初那一批人的穷酸怪相,没有人抱着他的腿喊他主人,然后伸手要吃的。 他们有自尊的多,同时也漂亮的多…… 徐五想在一边道:“他们可不是你买来的,人家都是正儿八经的学生,是他们爹娘花钱送进来的。 不像我们,你用了一点糜子就给换回来了。 不过,就用功程度来看,他们还比不上最早的那几批人。 都是一群生于安乐,将来也会死于安乐的混蛋。” 云昭根本就没有听徐五想的唠叨,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已经看到了艳光四射的钱多多。 虽然冯英此时也非常的美丽,可是,只要钱多多站在那里,别人就很难把目光落在别处。 更别说冯英还很守规矩的蒙上了盖头,钱多多则没有,她就那么骄傲的站在一座学舍的门前笑吟吟的瞅着站在人群里的云昭。 愤怒的小楚从另一座学舍门前跑出来,挤开那群孩子,粗暴的将红绸的一段绑在云昭的手腕上,云昭轻轻一拉,冯英就在云花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我要你背我下去!“ 钱多多骄傲的如同一只金灿灿的凤凰,毕竟,她的嫁衣华贵至极,除过红色,就是黄灿灿的金色。 “你该我来背的!” 钱少少从姐姐身后转过来,蹲在姐姐前边,二话不说就背起钱多多朝云昭走了过来。 看见新人们已经被红绸拴在一起,那些神憎鬼厌的小孩子们顿时就散开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个花篮,不断地朝他们三人头上抛洒花瓣。 “关中的主人,主祝福你的婚姻,虽然你一次娶了两个并不符合主的意愿,主,还是愿意祝福你。” 云昭大声朝汤若望喊道:“谢谢你,也谢谢你的主!” 邓玉函大声道:“蓝田县的主人啊,你如今大婚,是一个幸福的时刻,这个时候,你难道没有大赦关中的意愿吗? 你难道没有放我们这些可怜的异乡人回到故乡的意愿吗? 求求你,慈悲,慈悲吧。” 云昭大声道:“你已经老了,不能再奔波了,你会死在漫长的归乡道路上的。” 罗雅谷趁机道:“迷途的羔羊只要找到回家的道路,是不会在意道路有多漫长的,只要回到家乡,再喝一口家中的清泉,就算是即刻死去,也是幸福的。” 云昭大笑道:“早我需要的大炮没有出现之前,你们不能回去,你这个该死的异乡人,拿出你的契约精神,你们不能享受了我提供的精美的生活,又想着回到你们那个肮脏,污秽,野蛮,黑暗的家乡。” “主啊,可怜可怜你的仆人吧,请赐予这个吝啬的领主一丝一毫的仁慈之心吧……” 冯英很大方的沿着红绸走过来,顺势挽住了云昭的一条臂膀,钱多多趴在弟弟背上,好几次想要去抓云昭都被钱少少给破坏了,所以她就开始在钱少少的背上踢腾。 好不容易到了马车处,云昭将冯英抱上了马车,钱多多也被弟弟送上了同一辆马车,欢乐的喜娘还把汤若望他们合资打造的两个金苹果放在两个新娘子的手中。 看的出来,钱多多很不满,只是被冯英挟持住了,没法子动弹。 一声唢呐响,便是山高水长,前路漫漫…… 一声芦笙响,便是数不尽的温柔意…… 一声长笛响……那个破坏场景的长发少女便被一群人捉住手脚给丢了出去…… 一个瘸着一条腿的精瘦,干枯的老汉,张开满是黑牙的嘴巴撕心裂肺的唱着关中的土味情歌。 三只只蝴蝶扑棱棱飞,三只只花朵儿亲嘴嘴。三只只柜子三只只箱,三个凳子成一个圈。三只只枕头花顶顶,三条条棉毡对棱棱…… “这歌词明显是现改的,该是一对对才好,三只只花朵儿怎么亲嘴?” 学识渊博的徐五想自然是一个有错必纠的人,他很想把那个丢人现眼的老强盗一脚踢到旁边的深沟里去。 云杨的光头从一边探过来,鄙夷的瞅着徐五想道:“三个人就不能亲嘴了?少见多怪!” 徐五想冷笑着拱手道:“未请教!” 云杨道:“今天婚事毕了,哥哥带你去明月楼,莫说三人亲嘴,再多些也不是不成,只要你舌头够长……” 徐五想拂拂袖子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我掏钱!” 云杨说着话又习惯性的往云昭袖袋里摸。 “今天穿的是喜服,没装钱袋。” 钱少少在一边低声道:“好久没有抢劫明月楼了,我们只要抢一次不就有钱去明月楼了吗?” 云杨立刻舍弃了云昭凑到钱少少身边道:“未请教!” “老招数,我点火,你抢劫……” 云昭叹口气道:“大喜的日子……” 钱少少低声道:“就是因为是大喜的日子我才会下手,只要能抢劫明月楼,我就是愉快的。” “带上小楚!” 坐在马车里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的钱多多立刻给弟弟发号施令。 冯英轻笑一声,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因为她看见钱多多那双大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要重新猜拳!” 坐正了身子的钱多多认真的对冯英道。 冯英摇摇头道:“这是上苍的安排,此时此刻老天最大,你休想改变天意。” 钱多多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书递给冯英,可以压低了声音道:“你没有做好准备呢。” 冯英翻了翻小书,就还给钱多多,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我从小在民风开放的石柱长大,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这些男女之事?另外,我还给人接生过两次。” 钱多多怒哼一声道:“我从小在……” 话说了一半自觉失言,就连忙闭上了嘴巴。 冯英叹口气道:“我们姐妹都没有过过什么太好的日子……我小时候过的日子未必就比你好多少,不过,以后会好起来的。” 钱多多也跟着叹息一声,拉过冯英的手,将一个晶莹璀璨宝光四射的玉镯过给了冯英。 还取出手帕擦掉了冯英画的不怎么好的眉毛,重新给她画眉,最后还在冯英的嘴上啄了一下,摇摇头道:“口媒子也不好,用这个,桂花味道的还添加了一丝丝蜜糖,阿昭最是喜欢。” 冯英并没有拒绝钱多多释放的好意,虽然话里话外的总是刺激她,她还是任由钱多多在她脸上施为。 她相信,不管钱多多心里有多不满,今天,她一定不会让云昭难堪的,这不是钱多多的作风。 回到家中,最重要的礼仪便是拜天地,新媳妇给云娘敬茶,听云娘解说家规。 这一套礼仪过后,云昭三人就被喜娘们簇拥着去了后宅。 后宅的大门也随之关闭,云昭没有任何心情去陪外边的人饮酒作乐…… 后宅的大门关闭了,院子里除过云昭夫妇三人之外,就剩下,小楚,云花,云春,以及何常氏。 喧闹被关在门外,小楚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张椅子上,手边放着两柄短铳,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偷偷地听新房里面的动静。 云春推了小楚的脑袋一下道:“现在天刚黑,少爷没有那么急色。” 小楚摆弄一下手边的短火铳道:“只要你家少爷敢从我家小姐的屋子里跑出来,我就拿火铳轰他。” 云花笑道:“咦?你跟你家小姐很好嘛?她都不让你吃饱。” 小楚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她,我命都可以不要。” 云春一脚踢飞了小楚的火铳道:“在这个院子里除过三个主家,我最大,你以后也要听我的。” 小楚瞅瞅云花道:“你会帮她吗?” 云花摇摇头道:“你要是能打得过她,我没意见,当初她当老大,就是因为我打不过她。” 何常氏走过来摆着手对斗鸡一样的小楚跟云春道:“要打架也别在今天打啊。 另外,你们三个没脑子的哪一个都不能当头头,少爷已经说过了,以后啊,这院子里的人都要听我安排。 我才是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不知为何,平日很熟悉的三个人枯坐在屋子里却显得很尴尬。 没有一个人出声。 院子里争吵的声音落在三人耳朵里反倒化解了屋子里的尴尬气氛。 “你要急着跟她睡?” 钱多多拔掉插在头发上的沉重的金首饰,看似毫不在意的问道。 云昭瞅瞅冯英,指着桌子上的酒菜道:“你们难道不饿吗?” 钱多多摸摸小肚子道:“四更天就起床了,折腾到现在就吃了一点半生不熟的馄饨。” 云昭笑着把筷子分别塞进冯英跟钱多多的手里道:“我也是大半天粒米未进,我们先吃饱,再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钱多多警惕的瞅着云昭道:“你休想把我们两个灌醉,然后搬到一张床上去。” 冯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钱多多道:“他的酒量未必能有我们好。” 钱多多也跟着笑了,三人都很饿了,立刻开始埋头大吃,转盘子送碗的吃的极为满意。 很快就吃了一个杯盘狼藉,何常氏带着三个丫鬟进来伺候的时候,对于他们三人的食量很是惊讶。 钱多多一边剔牙一边吩咐何常氏道:“撤掉,再上几样精致小菜,我们要喝酒!” 云昭朝云春挤挤眼睛道:“拿酒坛子,三个,不够再拿。” 不大功夫,小菜重新布置停当,云昭坐在中央笑道:“被人都说嫁给我是你们的荣耀,其实,这话需要反过来说,能娶到你们两个远远超过了我的期望。 我小的时候早慧,却不愿意说话,让人家以为我是一个傻子。 其实呢,我并不是傻子,只是不知怎么的脑袋里总有一个人在跟我说话,他与我见过的所有大明人都不同……有时候,我以为他是一个游魂……又像是我的上一世,是没有喝孟婆汤的漏网之鱼。 人怪了一点,你们千万莫要嫌弃,不过,此生啊,我应该只有你们两个了,没打算弄什么三宫六院,即便是我们的事业成功了,这辈子就我们三个凑合着过。 今天行了结发礼,虽然是三人一起结的,这有些不像话,我还是非常认真地,在心里向神灵发了誓言,准备此生不离不弃,你们以为如何?” 钱多多冲着云昭笑了,笑容灿烂的如同百花盛开,将头靠在云昭的肩头道:“那就说好了,不离不弃!” 冯英自然不甘示弱,靠在云昭的另外一个肩头道:“不离不弃!” 云昭左右瞅瞅低声道:“云杨说三个人也可以亲嘴的。” 钱多多,冯英同时起身推开云昭,抱着酒坛子道:“为不离不弃,干!” 云昭哭笑不得的举起酒坛子跟她们的酒坛子碰一下道:“这是成亲,我怎么觉得我们三个在义结金兰!” 话匣子打开了,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七月的关中地气蒸腾,热的不像话,即便是屋子里的有冰山,喝酒的时候依旧燥热。 三人开始只是打开窗户希望吹点凉风,哪里料到吹进来的是热风,云昭扯掉身上的喜服这才舒畅一点。 钱多多在云昭跟前从不知礼法为何物,只要云昭敢干的事情她没有不敢干的,所以,也就扯得只剩下一个胸围子了。 只有冯英吱吱呜呜的不肯脱掉喜服。 钱多多觉得冯英一点都不利索,就帮着冯英扯掉了宽大厚重的喜服,等冯英松开抱着胸口的双臂,钱多多就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哀叹道:“我就说嘛,小楚的胸那么大,没道理你没有。” 冯英见秘密暴露,也就大方地任由云昭跟钱多多两人贼目烁烁的的看她。 举起酒坛子喝了一口酒道:“我最拿手的是弓箭术,胸太大会被弓弦伤到,一直没想长这么大,后来没办法了就用布条子勒住,以为是累赘,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来,喝酒!” 钱多多的手总想探过去,每次不是被云昭打掉,就是被冯英打掉,总不让她得逞。 后来,云昭就很少说话了,主要是他很忙,一双眼睛一会落在钱多多白玉般的腰腹上,一会落在冯英雄伟的峰峦上,脑子全成了浆糊,见两位美人儿还在不停地喝酒,就觉得喝酒是自己提出来的最愚蠢的一个决定。 钱多多充满了挫败感,人一旦开始借酒浇愁,再好的酒量也支撑不住,第二坛酒喝了一大半的时候,她就已经醉了,醉眼朦胧的看看云昭,又看看冯英,摊摊手道:“便宜你们了。” 说完话,就趴在云昭怀里不动弹了。 云昭把钱多多送回房间,吩咐何常氏好好照顾,就重新来到酒桌上。 跟冯英又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就见冯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还喝啊?” 云昭毫不犹疑的丢掉酒坛子,一手插在冯英的腿弯,另一手抱着把她的背就把冯英打横抱了起来,一脚踹开里间的房门,气喘如牛的走进了洞房…… 江山如怒,峰峦如聚,山河表里潼关路…… 大海之上,怒涛如山一般砸在甲板上,厚重的甲板发出恐怖的吱嘎声,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浪涛拍碎。 “降尾帆——” 船长马里奥声嘶力竭,努力的想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船员的耳朵里面。 蓝田县的刘明亮跟张传礼两人虽然惊骇,却抓着巨斧,砍断了绳索,眼看着尾帆如同旗帜一般飘拂,两人齐齐的低头,尾帆上的绳索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抽过,发出凄厉的尖啸。 “小心,尾帆在转圈!” 刘明亮一把拉住要站起身的张传礼匍匐在甲板上,任凭尾帆上的绳索继续如同鞭子一般抽过来。 粗大的绳索抽在一个装满清水的木桶上,木桶碎裂,刘明亮绝望的喊了一声,因为他看到尾帆陀螺般的旋转着向他压了过来。 他的脚腕一紧,身体被人甩了出去,沉重的尾帆带着桅杆重重的砸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 被甩出来的还有张传礼,他们两人被重重的撞在船舷上,在狂风中死死的抓着绳索不敢松手,暴雨夹杂着海水打在他们脸上生疼。 眼看着尾帆还在拖着桅杆移动,两人想要去绑住尾帆,却一次次的被风压在角落里。 一个粗壮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她腰间缠绕着绳索,弓着腰顶着狂风暴雨一步步的靠近晃动不休的尾帆。 “韩秀芬,回来啊,危险。” 绳索鞭子一般抽在韩秀芬的身上,就听她惨叫一声,却张开双臂牢牢地抓住了绳索,然后再把沉重的身体扑在尾帆上,数次被狂风裹挟着尾帆抬起,又被她抓着主桅杆死死的压下去。 刘明亮,张传礼终于扑过来了,三人齐心协力的将尾帆捆绑起来,最后牢牢地束缚在主桅杆上。 不等三人喘口气,又一道如山的巨浪迎面压过来,巨大的帆船此刻跟巨浪比起来就像是一只蚂蚁,艰难的迎着巨浪向上攀升。 帆船爬这座浪山仅仅爬了一半,就有下落的趋势。 “啊——升三角帆!左满舵——” 马里奥歇斯底里的声音再次传来,刘明亮大叫一声,松开了三角帆的绳子,只听砰的一声响,三角帆刚刚松开就被风灌的满满的,船头此时正好侧过来,正风变成了侧风,大船吱嘎吱嘎的叫唤着沿着巨浪的水线横着堪堪越过浪头,然后就一头栽进浪底。 “啊——” 刘明亮从水里露出头,只喘了一口气,就再次被巨浪淹没,他的手依旧死死的抓着救生索不敢松手。 在这一刻,他微微有些后悔,后悔随着这个该死的马里奥走一遭欧洲,最该死的是还把张传礼跟韩秀芬拉上一起找死。 等他的脑袋再一次从水里露面的时候,大船似乎平稳了很多。 马里奥猪叫一般的声音再次传来——“抽水,抽水,舱内进水了。” 刘明亮艰难的站起来,抓着抽水机的木杆用力摇晃,就在他精疲力竭的时候,韩秀芬那张大脸出现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拼命地摇晃那个该死的木杆。 “大脸芬,对不起!” 刘明亮眼睛里进了海水,泪水直流。 “马屁亮,好好干活,把水抽出去我们就能活!” 韩秀芬的一句话,让刘明亮酸痛的双臂似乎又有了力气,就更加卖力的摇晃木杆。 “用你的身体带着木杆晃动,不要用臂力,练刀的时候你的教官没说过吗? 用双臂挥刀你能挥几下?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刘明亮被韩秀芬亮晶晶的眼睛一看,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迅速改变的用力的方式——他发现,韩秀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用腰力,用全身的力气果然轻松不少。 一缕阳光刺透浓稠的乌云落在船上,韩秀芬听着马里奥支里哇啦的大叫,似乎在感谢他们的主拯救了他们。 抬手从头发上揪下一只小小的章鱼,她随手挤掉墨囊,然后就丢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大嚼起来。 刘明亮瘫倒在甲板上,见张传礼有气无力的甩着胳膊从远处过来,就虚弱的道:“活着真他娘的好。” 张传礼没好气的道:“船坏了一半,趁着风浪过去,要马上修理,最严重的是我们的水被海浪卷走了一半,支撑不到下一个港口。” 刘明亮大笑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 韩秀芬抬腿踢了死猪一样的刘明亮道:“立刻起来统计我们的人手,物资,看看我们的人有没有损失。” 张传礼道:“伤了两个,一个撞脑袋了,一个被木刺刺穿了小腿,都不是轻伤,我们需要靠岸休息。 那个该死的马里奥说,不能靠岸,甚至不能沿着海岸线走,这里的海盗非常的凶残,没错,非常的凶残。” 韩秀芬摆摆手道:“小问题,我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只要人没事,我们就有的是办法渡过难关。” 张传礼等韩秀芬进了船舱,这才靠在刘明亮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的打开,见油纸包裹的烟卷没事,两人一人取了一枝,靠着船舷美美的吸了起来。 “传礼,说真的,我们两个做首领是不合适的,你觉得呢?” 张传礼吐出一口烟道:“我们不如韩秀芬在书院的时候早就被验证过无数次了,这还用说?” 刘明亮道:“出海之时,我总是担心韩秀芬会桀骜不驯不受我们两人管束,现如今,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韩秀芬不但干好了她自己的事情,还帮我们做了很多本该我们兄弟做的事情,且有好几次如果不是她,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张传礼道:“你想说什么?” 刘明亮把烟屁股弹到海里,站起身道:“韩秀芬为主,我们兄弟为辅!” “可是,临走的时候县尊说……” “现在是大海之上,县尊更是远在万里之外,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指的现在。 我们这些人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欧洲,我们要去那片大陆去看看,完成县尊交代的十六项使命,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我以为,韩秀芬当我们的首领更加合适。 不能因为我们的一点私心就坏了我们的任务!” 张传礼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任务第一。” 两兄弟商量好了,就相互搀扶着下了船舱,海上的太阳晒一会还好,时间长了会要人命,尤其是在他们两人被海水泡了一天一夜的时候。 “我每次进船舱都怀念书院的厕所,我宁愿住在书院厕所里,都不想再进船舱。 也不知道韩秀芬是怎么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船舱里的。” “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是为大丈夫!” “哈哈哈……” 船舱里的伤者已经被韩秀芬处理完毕了,小腿被木刺刺穿的那位还好些,只要伤口不起炎症,过上个十天半月的就没事了,另一位就严重了,他的脑袋被韩秀芬用木条牢牢地束缚住,不敢动,动一下脑仁就像跟骨肉脱离一般疼痛。 忙碌了一天一夜的韩秀芬也疲惫不堪,如今,正端着一个铁盘子狼吞虎咽的吃饭,见张传礼跟刘明亮过来,就丢给两人一个蔫巴巴的橘子道:“没有多余的了,两人分一个,这是县尊留下的厉禁!” 在船上,有橘子吃就是奇迹,直到现在刘明亮,张传礼都不知道道理所在。 只是看到马里奥把好几个生病且全身脓肿的船员丢进大海之后,才知道那些人都是生了一种奇怪的病,且没有治好的可能。 可是,随同自己一起来的二十八个蓝田县人,却没有一个人得那种病,哪怕是身体虚弱的人也没有得这种病。 韩秀芬研究之后认为跟县尊的禁令有关,这道禁令就是每隔一日,每个人都要吃一只酸橘子,哪怕橘子被放干了,也必须吃下去,且,如果遇到有补充新鲜果蔬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两人分着吃了一只小橘子后,就坐在韩秀芬对面道:“我们兄弟商议之后决定,由你来担任我们这支探险队的首领,你意下如何?” 韩秀芬抬头奇怪的瞅着面前的两位弱鸡同窗道:“你们可要想好了,一旦权力到了我手中,如果我没有大错,你们再想拿走会被我宣判为造反!” 刘明亮,张传礼齐齐的点头道:“我们知道规矩,你如果现在不听我们两人指挥,也会被我们宣判为造反的。” 韩秀芬取过纸跟笔墨放在两人面前道:“立字据!” 刘明亮,张传礼两人迅速的写好了交接文书,还在上面用了自己的印信,最后用了探险队的大印,且一式四份! 韩秀芬用了自己的印信,接过探险队印信小心的揣进怀里,拍拍鼓腾腾的胸口先是仰天大笑几声。 然后瞅着刘明亮,张传礼怒吼道:“你们两个蠢货早就该把大权交给我了,看看你们这些天干了些了什么? 整天在船上混吃等死,就想着到了欧洲之后才大展神威是不是? 这一路上的海图你们绘制了没有?航线你们记录了没有?风土人情你们记录了没有?物产你们记录了没有? 这一路上我们本该忙的四脚朝天,你们倒好,还觉得航海无聊,整天无所事事的钓鱼,这就是你们干的事情?” 被韩秀芬劈头盖脸的喷了一通,刘明亮,张传礼一时间目瞪口呆,眼看着韩秀芬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好的木头箱子,打开后,取出一大摞子羊皮书,丢给他们继续道。 “这是我一路上做的所有笔记,你们要抄一遍,记在心里,工作要从一开始就做。 县尊之所以派我们出来,不仅仅要我们观察欧洲,还要我们观察这条海路! 我蓝田县做事,一向是走一步摸索三步,看十步! 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天,你们应该已经明白,大海是何等的富庶! 今天,我们看人跑船,明天,我们就要自己开船,后天,我们就要建立自己的舰队,大后天,县尊就要这片大海成为我们的鱼塘,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刘明亮,张传礼的四只眼睛瞪得如同牛蛋一般大,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的哀嚎一声,心中痛不可当! 怪不得县尊不允许他们把指挥权交给韩秀芬,怪不得临走的时候县尊会千叮咛万嘱咐。 现在,他们兄弟两算是明白了县尊的一片苦心! 这个该死的大脸芬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滚出去,干活!” 韩秀芬揪着刘明亮,张传礼的脖领子,轻松地把他们丢出船舱,自己在船舱里疯狂的大笑…… 第四章危险来自海上 第四章危险来自海上 没有风暴的大海看起来总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海鸥在船尾飞翔,海豚在船头带路,一些长着翅膀的飞鱼偶尔从海面起飞,滑翔出老远之后再一头钻进大海里。 天空中飘着几朵白色的云彩,信天翁在高高的天空上张开翅膀一动不动的被气流托着远行。 这样的天气里,刘明亮,张传礼这两个深受汤若望这些人影响的家伙很愿意换上一套干爽,没有海腥味的衣衫,在甲板上泡一壶茶,抽一支烟,然后再把丢在海里的绳索拖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渔获。 事实上,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他们大多数的日子就是这么打发的。 现在不成了,自从他们两个个人愚蠢的将指挥权交出去之后,这种悠闲地日子就只属于船长马里奥一个人了。 韩秀芬来到海上之后,彻底的将自己的性别定义为男性了,所以,她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一双粗壮有力的大腿,一双大脚的脚趾完全叉开稳稳的站在甲板上不动如山! 上半身仅仅穿着一件窄小的鱼皮背心,丰满的胸膛将鱼皮背心撑的鼓鼓囊囊的,双手各自抓着一柄鱼叉,凶神恶煞一般的对只穿着一条犊鼻裤的刘明亮道:“跳!” 刘明亮怒视着韩秀芬道:“这一带有鲨鱼!” 韩秀芬将鱼叉在甲板上顿一下道:“有海豚的地方,鲨鱼一般不来!” 同样装书的张传礼嚎叫道:“你也说了,是一般不来,要是来了呢?” 韩秀芬冷冷的对张传礼道:“我从李定国那里学到了一句话,人,一旦上了战场,活着算你运气,死了,算你背风!” “这里不是战场!” 韩秀芬俯视着刘明亮道:“只有在玉山书院待着的时候才不是战场,只要离开蓝田县,这天下就是我们的战场! 刘明亮,我命令你,跳!” 刘明亮大喊一声道:“韩秀芬,我草你妈!” 吼完就噗通一声跳进了大海。 韩秀芬笑眯眯的听着此起彼伏的问候她母亲的怒吼,等最后一个蓝田县的武士跳进海里之后,她把目光落在悠闲地喝着茶水看热闹的马里奥身上。 “不,不,不,尊贵的首领大人,我是您的船长,是这艘船上权力最大的人,不是您的部属,您不应该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听船长这样说,其余的水手齐齐的缩着脑袋一哄而散…… “这是我蓝田县的船,既然是我们的船,那么,这艘船上的最高指挥官就应该是我,你只是一个开船的。 现在,我命令你,脱掉你身上的长袍跳下大海!或者被我丢下去!” “不,不,不,尊贵的女士,你可能不了解海上的规矩,在海上,船长最大……啊——” 韩秀芬自然是无视了船长的话,或许他说的是对的,韩秀芬还是认为船长应该听自己的才对! 在很短的时间里,船上除过必须保留的操控船只跟大船拖着的救生小船上的人之外,其余的都跳进了大海里,随着大船艰难的游泳。 没有风,船自然跑的不快,开始的时候众人还能跟上,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韩秀芬依旧没有允许他们上船的意思,看到谁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丢过来一块浮木,那个家伙想要抓到浮木还需要努力挣扎一番…… 蓝田号是一艘三桅纵帆船,纵帆船桅杆的中桅与上桅上再悬横帆,首斜杠与前桅间悬挂三到四幅支索帆,为补浅水帆船抗横漂力不足而设。 这样的设计早在数百年前在大明专走多浅滩的北洋浅水航线的沙船上已经使用,聪慧的荷兰人发现这项设计的好处之后,加以完善之后,就成了目前这个样子。 这艘船算是当世最先进的大帆船,排水量一万担,因为是商船,上面只加装了二十四门火炮,三架床弩,以及两座投掷火油弹的投石器。 这在商船中已经算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只要不遇到真正的战舰,这样的一艘船可谓实力强大。 这也是这艘船能在海盗猖獗的大海上航行这么久还没有遇到真正挑战的原因。 整艘船上只有两百二十五个男人,外加韩秀芬一个女子。 刘明亮被人从海里捞上来丢在甲板上,口中不断地向外吐海水,张传礼并没有比他好到那里去,同样半死不活。 对于这样的虐待,不论是刘明亮还是张传礼都不太陌生,进入玉山书院之后,他们也经过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军事训练,教官全是关中赫赫有名的山贼。 那一年,刘明亮根本就不愿意回忆,现在,韩秀芬成功的让他重温了一遍人不是人的生活! 他发誓,自己之所以苦练异族人的语言,目标就是当一个通译,做一个不需要上战场的干净的,优雅的人…… 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又要当海盗了! 没话说! 自家县尊就是关中最著名的山贼,去了草原又成了最著名的马贼,自己如今下了大海,那就该成为最凶悍的海盗! 这话是韩秀芬说的…… 没话说! 眼看着韩秀芬用一个优美的跳跃动作钻进了大海,刘明亮,张传礼就对自己的未来一点都不看好。 瞅着肥海豹一般在水里上下左右游动,且时不时钻进大海用鱼叉抓鱼的韩秀芬,刘明亮认为,自己这个海盗当定了。 他转过头看着刚刚呕吐完毕的张传礼道:“你的理想是什么?” 张传礼道:“我希望有一个不大的庄园,一座精致的房子,里面有一个温柔的女人跟两个可爱的孩子。 春天的时候我可以跟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女人坐在铺好的垫子上守着一些美食等我跟孩子们玩耍累了以后享用。 夏天的时候呢,我们可以坐在门廊下的竹椅上,捧着一本游记看,最好是徐霞客写的,如果再有一杯冰镇的葡萄酒我就别无所求。 秋日的时候呢,我希望参与农庄里的劳动,收获庄稼,采摘熟透的果子,用我收割的庄稼酿酒。 到了冬天,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靠在火炉边上睡醒之后继续睡觉……” 刘明亮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不停,过了半晌才道:“当了海盗之后这个理想很容易实现。” 张传礼道:“我不想当海盗。” 刘明亮道:“我们已经是海盗了,从今天起,我们兄弟要脱掉干净的衣衫,丢掉珍爱的书本,摆脱我们在玉山书院受到的良好的礼仪,腰挎两柄短火铳,背上背着鱼叉,嘴里叼着刀子,沿着绳索向对面的船上爬……跟一群嘴里喷着恶臭浑身上下不着一丝一缕甩着软塌塌屌的家伙们作战,并且把他们的宝藏变成我们的宝藏,把他们的船变成我们的船,最后还要征服他们,统治他们,继而完成大脸芬想要当海贼王的梦想。” 张传礼抬起头瞅一眼刚刚从海里爬上来的浑身湿淋淋,哪怕大半个**都露在外边,依旧毫不在意的韩秀芬,赶紧缩回脑袋,瞅着仰面朝天看蓝天的刘明亮道:“她是一个真的想当海贼王的女人!” 刘明亮抽抽鼻子道:“你错了,韩秀芬已经不在意自己的性别了,虽然我们都知道她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可是,这家伙已经抛弃自己女人身份了。 她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抛弃了这么多,一点点收获不可能满足她,更对不起她付出的一且。 所以,她一定会成为海贼王的,而你我兄弟如果不死在海上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哼哈二将。” 韩秀芬从带有倒刺的鱼叉上取下一条巨大的蓝皮鱼丢在甲板上,立刻就有刘明亮他们在广州招募的一些水手殷勤的跑过来帮她收拾这条鲜鱼。 剥掉鱼皮之后,用一柄小刀子割下鱼腹上最肥美的鱼腩挑给了韩秀芬,韩秀芬一扬脖子就把这条半尺长的肥鱼腩吃了下去。 刘明亮跟张传礼看的真真切切,这家伙开始吃生肉了。 “披上你的衣服!” 刘明亮从甲板上站起来,大踏步的来到韩秀芬的面前正色道。 韩秀芬瞅瞅自己的身体淡淡的道:“这样的身体对你们没有吸引力,做好你的事情。” 刘明亮道:“我是你的副将,不让你变成野人是我的职责,你若是不能接受,我会发起弹劾!” 韩秀芬道:“你没有这个权利。” 张传礼在一边懒洋洋的道:“玉山书院的院规说的很清楚,三人成组! 如果你只是要做民事工作,我们自然没有权力阻碍你,现在,很明显,你要做军事动作。 既然要做军事动作,就要按照军规来,明亮是你的副将,他有执行你命令的义务,同时,也有监督你的权力。 这一点你该明白。 现在,明亮要求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裸露你的身体,你必须要接受,韩秀芬,相信我,我们出身于玉山书院,不是在深山野林里茹毛饮血长大的。 我们接受过完整而且正确的教育,就像县尊曾经说过的,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 知不知道,你正在向野人的方向蜕化,这是玉山书院的奇耻大辱!” 韩秀芬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子,拿脚踢一下那个水手道:“掏出这条鱼的内脏,多准备一些血水,我要捕鲨鱼做一套鱼皮衣。” 水手匆匆的去了,韩秀芬对刘明亮道:“别阻碍我的梦想!” 刘明亮道:“我们所有人的梦想都是根植于蓝田县这片土壤之上的,不能因为他现在距离我们遥远,就忘记她的存在。” 韩秀芬冷哼一声道:“那是我的家。” 刘明亮耸耸肩膀道:“我怕忘了,这就是我这个副将存在的全部意义。” 韩秀芬终于披上了衣衫,双手抱着腿坐在甲板上瞅着东方想了很久…… 第二天的时候,韩秀芬再次出现在刘明亮跟张传礼面前的时候,衣衫穿的还算整齐,至少没有露肉。 “你该去跟马里奥学习如何操控船只,你们两个都要学。” 刘明亮摊摊手道:“如您所愿,问题是我们只有一艘船。” 韩秀芬道:“马上就会有第二艘。” 张传礼立刻跑出船舱爬上桅杆举着望远镜看了一圈之后,溜下桅杆对刘明亮道:“十五里外有一艘两桅船。” 韩秀芬道:“我早上看见它的时候它还在十八里之外,这个时候满帆靠近我们似乎来一不善。” 刘明亮道:“应该是阿拉伯人的船,这一带全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我还听马里奥说,阿拉伯人是出了名的强横,在海上,他们就是海盗,不论是战舰还是商船,都是海盗。” 韩秀芬道:“告诉马里奥,我想要那艘船。” 张传礼对韩秀芬有这个想法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匆匆来到操控船舵的马里奥身边道:“十五里以外有一艘船在跟着我们。” 马里奥把船舵交给一个老水手,自己迅速的爬上了桅杆瞭望之后,立刻大叫道:“海盗,海盗,满帆前进!” 韩秀芬并没有执行马里奥的决定,蓝田号依旧以稳妥的半帆速度不急不缓的前进着。 马里奥溜下桅杆大吼道:“那是阿拉伯海盗船,快走,他们从不单独出现,我甚至敢打赌,前边一定还有船在等着我们,我们钻进他们设置的口袋了。” 韩秀芬依旧冷冷的举着望远镜看着已经出现在海平面上的海盗船低声道:“除掉他们就是了。” 马里奥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绝望。 一个船长不能掌控一艘船,才是真正的灾难。 可是,这艘船属于遥远的蓝田县大领主的,船上有超过八成的人是汉人,只有少数的伙计是他的人。 所以,他根本就无法真正的指挥这艘船。 “女士,所有的阿拉伯海盗都是巴巴罗萨·海雷丁的徒子徒孙,他们凶悍,蛮横,把这片海洋当做自己的牧场,只要是出现在这片海域的船只都是他们的放牧的牛羊,他们在地中海边上不但抢劫了教皇的财宝,还一次劫掠了六千个人做奴隶。 他们还劫掠了无数的妙龄少女安置在一座海岛上供他们淫乐,他们杀人如麻,被称之为地狱魔鬼,相信我,美丽的女士,你绝对不想跟他们打交道的。” 韩秀芬看了马里奥一眼道:“马里奥先生,想想你的血海深仇,想想你回到威尼斯之后要面对的敌人,我相信,如果你现在遇到困难就想逃走,我想,你在威尼斯遇到困难一样会逃走。 准备作战吧,我们的船差不多是他们的两倍大,我们还有二十五门火炮,我们更有强大的蓝田县甲士,或许我们不擅长跳帮作战,不过,你要相信我们,这里的每一个蓝田人都是世上最强大的武士。” 马里奥低下头沉思片刻道:“你们负责守卫,我带着水手负责跳帮作战。” 韩秀芬道:“等他们都跳过来之后,你们再去,保护好你自己,我们需要你带领我们抵达遥远的欧洲。” 马里奥答应一声,换上了韩秀芬丢给他的软甲,取出自己的长剑,站在韩秀芬身边看着那艘船飞速的靠近。 或许是这些海盗在海上打劫的次数太多,太顺利了,当蓝田号还没有打开炮门,露出黑洞洞的炮口之前,他们以为这是大肥羊。 一大群人站在船头挥舞着刀剑大声的朝他们呼喊,距离还很远的时候,就有海盗迫不及待的朝他们射箭,吓唬他们。 “这些人并没有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 刘明亮用望远镜看了好长时间之后对韩秀芬道。 “你觉得他们能拿来练手吗?” “可以,他们人数在一百人左右,数目不多不少正合适。” 韩秀芬对马里奥道:“没看见他们有火炮。” 马里奥哭笑不得的道:“他们毕竟是海盗……不是海军!” “阿拉伯人的海军很强大吗?” “巴巴罗萨·海雷丁很恐怖,不过,他已经死了。” “哦,那就没关系了,可以作战,全体上甲板!” 马里奥瞅着韩秀芬道:“我们现在应该丢下防护网,还需要十个左右的人跳进海里去,掌舵的还要掌舵,操帆的人还要操帆,剩余的人手才能跟你上甲板。” “为什么呢?” 马里奥再也受不了了,挥舞着双臂大叫道:“海盗船就要过来了,这时候你才问我海上作战的常识?” 韩秀芬眯缝着眼睛道:“没关系,你知道的,我非常善于学习。” 马里奥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虔诚的向上帝祈祷,他希望自己能侥幸逃命,还有机会回到威尼斯,完成自己的复仇大业。 海盗船终于追上来了,韩秀芬已经能把对面船上的海盗模样看的清清楚楚……果真是一群没羞没臊的人,他们人人脑袋上都缠着头巾,却不喜欢穿衣服,能穿上裤子的人已经算是文明人了。 稀稀拉拉的羽箭射过来,有一些还是火箭,韩秀芬抬手挥刀斩断了一支羽箭,捡起断箭瞅了瞅箭头,就对刘明亮等人道:“别杀了他们,我有用。” 说完话就把断箭丢进了大海里。 蓝田号上一直没有反抗,这让海盗们非常欢喜,他们以为这些该死的商人已经被他们吓坏了。 于是,第一时间便有无数的钩子从对面船上丢过来。 奥斯曼人的船比蓝田号矮了许多,可是,这些攀援钩锁的奥斯曼人却迅捷的如同一只只黑色的猿猴。 第一个爬上蓝田号的奥斯曼海盗还没有来得及从嘴上取下刀子,就被韩秀芬单手捏住了咽喉。 从这家伙嘴上夺过弯刀看了一眼顺手丢在地上,重重的一拳砸在这个海盗的太阳穴上,随即,就把海盗也丢在甲板上。 她认真的瞅着这些人甩钩子,爬绳子的模样,也认真的看着马里奥抱着一根绳索猿猴一般朝对面的船只荡过去,还特意听了马里奥在空中发出的毫无意义的喊声。 一颗头颅骨碌碌的滚到韩秀芬的脚下,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刚刚砍掉对手头颅的甲士,捡起那颗头颅顺手丢进海里,甲士见状,也迅速的把没头的尸体也丢进海里。 这边的战况也就这样了,船上出现了甲士,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而在甲板这种狭小的地方,甲士与赤身裸体的人战斗,几乎没有战败的可能。 等到蓝田号已经结束了战斗,马里奥在对面船上依旧与敌人杀的难解难分。 “会爬绳子了吗?” 刘明亮问张传礼。 张传礼笑道:“我们一起试试吧,我也想见识一下海盗船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于是,一大群汉人水手就随着刘明亮,张传礼两人从海盗没来得及砍断的绳索上滑到了对面船上。 这是一场毫无战术意义的战斗,来的迅速,结束的也非常迅速,刘明亮等人到了海盗船上,那些海盗也就跪地投降了。 没有人跳海逃生,在这个地方,跳海逃生等于自杀。 马里奥极为兴奋,冲着韩秀芬道:“美丽的女士,我们占领了一艘海盗船。” 韩秀芬指着那艘海盗船对刘明亮道:“去掉这艘船上所有不需要的东西,我只要船帆跟船舵,我要这艘船成为我们的训练船。从明日起,我们必须轮流上船,操控这艘船,并且利用这艘船完成我们需要的所有海上作战的训练科目。” 马里奥愣了一下道:“这艘船能换来不少金币。” 韩秀芬道:“训练好了战士,我们会有更多的金币。” 在海上,胜利者拥有一切,有了这些刚刚从海盗转身的海上奴隶,清洗甲板等所有活计都有了人干。 这些奴隶白日里脖子上绑着铁链在蓝田号上干活,到了晚上,他们就会被撵到海盗船上过夜。 他们不仅仅要干活,有时候还要扮演作战的对手。 韩秀芬对训练的要求很严格,不仅仅她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变成了一个黑胖女子,刘明亮,张传礼等人更是从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粗粝的海盗。 训练是严酷的,所以,阿拉伯海盗的损伤速度是惊人的,马里奥以为韩秀芬等人都是仁慈的文明人。 当他看到每天都有因为训练致死的海盗尸体被丢进大海,就对韩秀芬等人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也因此开始忧虑自己留在蓝田县做人质的妻子跟那一对儿女的安危来。 “不认真,就是死!” 韩秀芬抬手砍死了一个倒地呻吟的海盗,其余惊骇的海盗,这才惊慌的爬起来,继续把铁钩往蓝田号上丢,然后再跟猿猴一般向上攀爬。 气力不济的人会掉进海里,爬上蓝田号的海盗还要与甲板上的水手作战,尽管他们手中全是木质武器,他们依旧全力以赴。 刘明亮熟练地操控着海盗船对韩秀芬道:“他们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也学会了操控船只,当然,仅仅是操控而已,想要成为一个好的船长,我们还差得远。 我们虽然会牵星术观测航线,可是,这东西太粗略了,对于船长个人的主观判断要求太高,这需要时间积累,不可能一蹴而就。” “慢慢来吧,再难也要学会,这些天以来,我跟马里奥讨论了他曾经说过的那个巴巴罗萨·海雷丁的故事,我整理之后发现。 这个人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海盗王这么简单,他的巴巴罗莎王朝虽然在欧洲没有一寸领土,可是,通过劫掠,他们几乎控制了地中海上的贸易。 通过劫掠,他们获得了财富却不用管理人民,这是真正的没本钱的买卖啊。 以前的时候县尊曾经提出过一个“强盗理论”用来证明李洪基这些人的起义是没有出路的。 可是,通过巴巴罗莎·海雷丁的事迹我发现,通过劫掠一样可以做到国富民强,只不过,劫掠的对象不能是本国人,战争也不能发生在本国,我拟定了一个策略叫做——吸血策略,里面完整的阐述了我的这一理论。 我以为,当我们成为大明的主人之后,在国内我们要轻徭薄赋,鼓励生产,发展商业,鼓励开通商道,将国家税收的重点从土地向商业转变,降低土地的真实价值,鼓励人们耕海牧渔,跟鼓励人们离开大陆探索未知的区域,从那些原始人手里夺取我们需要的财富。 迅速完成国家的原始积累,只要我们从一开始就占优,那么,只要自己不犯错,我们就能永远的强大下去。” 刘明亮,张传礼两人深深地看了韩秀芬一眼,暗自叹息。 这就是玉山书院前十名的能力…… 同样的出海,走了一样多的路,经历了同样的艰难困苦,得到的收获却是截然不同的。 跟韩秀芬相比,他们两人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吃的苦,似乎白吃了。 有的诗人见到高山,就会吟诵出千古流传的名句,有人的看到高山,除过能说一句‘这座山真他娘的高’之外,再无所得。 大海能让人心胸开阔,可是,那是要分人的……大海能让韩秀芬这种人本来就开阔的心胸变得更加宏大,却不能让他们兄弟两个的眼界有任何的变化。 “海贼之王?” 韩秀芬绝对没有成为海贼之王的心思,她只想如何利用脚下的大海让它为大明世界服务…… “所以呢,趁着我们还没有进入红海,还没有从埃及踏上陆地,我们要积累到足够多的财富。 仅仅凭借我们船舱里的货物,我不认为变卖这些东西之后获得的财富可以维持我们在欧洲的花用。 这些仅仅是我们的本钱,我们需要更多的财富,需要雇佣更多的人,我不介意在踏上陆地之后雇佣一支骑士团来为我们服务。” 韩秀芬见两个部下的思想似乎有些跑神,就敲敲桌面让两人认真的听讲。 “这里的海盗很弱小,很落后,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从他们手里获得我们需要的所有……” 刘明亮,张传礼一起点头道:“你下令,我们去执行!” ———————————————————————— 云昭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却舍不得动弹,钱多多就窝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 瞅着她平缓的呼吸吹动了自己的发梢,云昭脸上就浮起一丝笑意——薄薄的毯子底下藏着一具怎么样令人神魂迷醉的身体——他是知道的。 清晨时分的男子总是冲动的,云昭的呼吸才变得粗了一些,钱多多就睁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原来,她醒来的比云昭更早一些。 “妾身柔弱……” 钱多多发出小猫一般的呢喃音。 “我终于明白了,‘春宵夜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所有含义了。” “你说我是一个狐媚子?” “狐媚子没什么不好。” “可是,你的朝政总要处理的。” “蓝田县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有无数的人在为蓝田县操心,有无数的人如今还在外边为蓝田县奔波,这是我的幸运,也是蓝田县的幸运。 如此一来,我的重要性就没有那么高了,我们的体系也就会变得平稳多了。 很多势力发展到我们现在的地步,就开始争权夺利,忘记了自己起事的初衷。 我们不一样,我们始终记得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钱多多把脑袋藏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媚笑道:“你在给自己找不早朝的借口?” 云昭的手在毯子下游走片刻终于找到了地方就停了下来,认真的对钱多多道:“我们没有成亲的时候,我的早晨一般都是从下午开始的……” 这样做是不成的……太阳已经升高到头顶了,云昭不得不从卧房里出来。 在冯英的伺候下洗漱,吃了饭,就准备去书房听徐五想汇报今日的政务。 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浑身上下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冯英道:“嫁给我,你应该更加的自由,而不是更加的受约束。 母亲的那一套东西早就过时的厉害了,你只要在把母亲应付好的基础上,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是你夫君,会在后面无条件的支持你。” 冯英低着头凑到云昭身边道:“伏牛山的人怎么安排?” 云昭哑然失笑道:“你答应给那些人一个未来的,就该实现你的承诺。 现在啊,河南的官兵多如牛毛,这时候还是销声匿迹一阵子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一般把这种人称之为楞怂!” “红娘子跟李信在李洪基帐下很受重用,听说,李信已经被李洪基封为制将军了,他跟红娘子都是李洪基军中后军副将,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云昭摸摸冯英的面颊道:“这段时间好好地享受你的新生活,莫要想那些事情了。 要是真的害了红娘子,你的心情也不会太好,放心,李洪基军中的一草一木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些事情我知道的可能比李洪基自己都详细。 我去办公,你好好的休息。“ 云昭说完话,就径直去了书房。 钱多多大着哈欠懒洋洋的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见冯英在眺望云昭的背影,就吃吃笑道:“别看了,他这时候应该是有心无力。” 冯英没好气的白了钱多多一眼,吩咐云春把给钱多多准备的饭食端过来。 “你们不能总是中午才起床吧。” 钱多多咬了一口包子道:“刚才跟阿昭学会了一句很不错的话——早晨从中午开始! 所以说,只要我愿意,早晨可以从中午开始,也可以从晚上开始,或者干脆不要早上了。 这是我的幸福日子,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两个老婆斗嘴的模样云昭自然是听不见的,他此刻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 或许是首领级别的人只要贪花恋色,就不会有好消息传来的缘故,徐五想今天汇报的消息中,没有一条是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的。 “云豹管辖的天水出现了贪渎,亏空很大,初步统计之后,有八千六百七十一两银子的建设款项不知去向了。” 徐五想的声音冷冰冰的,这让云昭有些为云豹担心。 徐五想直到云昭对云豹这些叔叔的情感,继续道。 “初步解除了对云豹的怀疑,因为云豹所有的家产只有一万九千六百两,其中一万五千两被用在陇中烟叶种植上了,据查,他并无其它资财,近两年,他没有胡乱花过钱。 天水出现了问题,是云豹的能力问题,不是他贪渎。” 云昭看着徐五想道:“不管事情牵涉到谁,我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哪怕赦免谁,那是我的事。” 徐五想道:“玉山城派去了一个帐房组,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我们没有将云豹摘出来的意思,只是不相信云豹会干这种事。 这只是一件小事,另外,清水县的邪教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白家山上又出现了一座无生老母庙,费国强他们发现这座庙的时候,庙前香炉里的香灰足足有几十斤重,可见香火之鼎盛。” “庙毁掉了吗?” “毁掉了,当地有无数人围观,且嚎啕大哭。” “庙祝呢?” “没有发现,费国强等人追索了三天,且拿出了高额的悬赏,无人领赏。” 云昭叹了口气道:“这是一处大隐患啊,蓝田县看起来欣欣向荣,还处在幼苗期,就已经出现了病虫害……” 第五章替天行道的顾炎武 第五章替天行道的顾炎武 有问题的不仅仅是天水跟清水县,随着蓝田县的界碑不断地向外挪动,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蓝田县界碑的到来。 想要蓝田县界碑到来的大多是普通百姓,或者是一些赤贫的无任何财产的佃农。 不想要蓝田县界碑到来的往往都是地方上的大户。 随着界碑越走越远,蓝田县对边缘地方的经济拉动作用就越是不明显,这就造成人们对蓝田县的看法有了改变。 真正说起来,地方的土豪劣绅才是真正的民意。 这话说起来似乎很不好听,可是,穷人没有发言权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情了。 云氏当时一把火烧掉了三代人积攒的借条,这些借条加上强悍的私人武装就成了云氏统治蓝田县的基础。 云昭的目光是长远的,心胸是博大的,所以他可以烧掉那些借据,而其余的土豪劣绅们非常的不愿意。 这就造成了地方势力依旧根深蒂固,对云昭将要推行的新的土地政策非常的不友好。 “革命是必须的!也是无情的。” 徐五想低声把自己憋了很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李洪基的声势还需要更大一些,张秉忠也应该进入四川,罗汝才这些人也应该发挥他们应该发挥的作用,清扫一下蜀中的地方势力,包括秦良玉将军的家族,石柱土司也不能是法外之地。” “这样做死伤惨重……” “不一定,对于那些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百姓来说,这些流寇进入他们的家园,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宝贵的重新再来的机会,他们不应该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加之,现在的流寇,可比前几年聪明的太多了,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劫掠普通人,裹挟普通人,而是把目标对准了那些财帛丰厚者。 这几年,人们之所以认为流寇过后草木不生,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话语权在土豪劣绅们的手中,普通百姓却喜欢闷声发大财,即便是从流寇手中获得了好处,却闭嘴不谈。 这种普通人的狡狯,最终会害死他们的。 流寇走了之后,官府重新回归,官府要做的事情不是安定地方,发展生产,而是清算那些曾经帮助过流寇的人。 所以呢,流寇所到之处,有两次大型的杀戮,一次是流寇对土豪劣绅的杀戮,第二次,是官府以及回归的土豪劣绅们对百姓的杀戮。 这就是流寇过后草木不生的真正原因。 如果流寇过后,我们来接管地方,就不会发生第二次杀戮,百姓们此时心中惴惴不安,是最温顺的时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 “谁去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是说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去做这样事情的人,你认为谁最合适?” 徐五想从架子上取下一本文书递给云昭道:“我们计算过,每一个地方上的财富基本上是处于一种均衡分布的状态。 这就是大明朝两百多年以来的建设成果。 这些建设成果是隐形的,虽然均衡的分布在每一个地方,持有人却并不均衡,也就是说,地方财富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中,如果我们能够有能力取长补短,控制地方并不难。” 云昭叹了口气,翻开文件看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合上文件道:“可以试验一下。” 徐五想收起文件道:“从伏牛山附近开始实施,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点点头,徐五想一干人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云昭就知道冯英的部下就要开始干一些脏活了。 “告诉钱少少,抓一个身名狼藉拥有足够威慑力的大贼寇回来,我要借用一下他的名义。 冯英去干这种事情不合适。” 徐五想笑着点点头,就退出了书房。 这个家伙一走,云昭甚至觉得整个书房都变得亮堂起来了,这或许是心理因素,或许不是。 扫视一下书房,偌大的一座书房被各种文书塞得满满的,蓝田县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座巨大的书斋里。 云昭抬头看着张贤亮先生赠送给他的天下关系图,在广袤的北方,与朱明王朝有关的红线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代表着蓝田县的蓝线却几乎覆盖了偌大的西方,北方。 天水贪渎案子,自然会有有人去处理,清水县的教案也自然会有人去处理,云南,贵州大规模的械斗也会有人去处理,甚至在遥远的京师,也会有人专门去处理卢象升不愿意离开监牢的事情。 云昭,现在很少去安排真正意义上的计谋,他只需要听到结果,如果有时间,或许还会再听听办事的过程。 “这些年的扩张速度有些快,也有些仓促了。” 云昭打量一下桌案上的一摞子请战文书,就把这些代表着继续扩张的文书放在架子的最高处。 “现在,到了稳一稳的时候了。” 云昭暂时停止了自己继续扩张的心思,他的工作就减少了一大半,雄心勃勃的玉山书院的毕业生们扩张的热情虽然是好的,却不能无限度的继续下去。 中午的时候,睡饱了的钱多多就婷婷袅袅的来到云昭的书房,见冯英跟小楚提着食盒站在院子外边不进去,就诧异的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冯英冲着钱多多笑一下道:“军机重地,我们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钱多多娇笑道:“什么样的机密能瞒过我们?” 说完,抬脚就要进院子,却被冯英一把拉住,皱着眉头道:“不能恃宠而骄。” 钱多多怒道:“一家人有什么关系呢?” 冯英指着不远处的云氏大宅道:“在那里你可以为所欲为,在这里,我们还是守些规矩。” 钱多多道:“阿昭说了,他没有事情会瞒着我们的。” “他可以这样说,我们不能这样做!” 两人正在争论的时候,云豹黑着一张脸从外边走了过来,对云昭的亲卫道:“禀报县尊,就说云豹求见。” 亲卫面无表情的对云豹道:“县尊说了,此时不会见豹叔,等天水的事情有了结果之后,再与豹叔论一下叔侄情义。” 云豹一脸的痛苦之色,转过头看看冯英跟钱多多道:“天水的账目有八千多两银子对不上……” 钱多多立刻道:“我这里有,豹叔先拿去用。” 冯英扯了钱多多的袖子一下道:“豹叔不缺区区八千两银子,豹叔需要洗清遭受的冤屈。” 云豹冲着两个侄媳妇点点头道:“都是好孩子,你们一会进去的时候告诉阿昭,你豹叔不稀罕那点银子,如果真的是我的手下干出了这等丢人的事情,告诉我,我来执行家法。” 冯英点点头,钱多多还想多说两句话,就看见云豹已经转身走了。 玉山书院的午膳钟声响起,冯英,钱多多把小楚丢在外边,提着食盒走进了云昭的大书房。 趁着冯英布置饭菜的时候,钱多多来到云昭桌案前,瞅瞅云昭正在书写的文书,低声道:“豹叔刚才来过了,看起来有些悲愤。” 云昭笔走龙蛇一边写文书一边道:“他这人一向粗枝大叶惯了,手下的人也大多是一些四海人物,干什么都义气为先,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前两年的时候要他从玉山书院挑选一些学生充当他的幕僚,他倒好,总说那些学生屁用不顶,现在好了,被人算计了。” “八千多两银子的事情,没必要让豹叔心里不痛快。” 云昭摇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自从我们在蓝田城击败了多尔衮之后,所有人都盯着我们呢。 只要我们露出一星半点的漏洞,就会有人把这个漏洞撕扯的跟缸口一般大。 交给徐五想他们去调查,如果只是一般性遗漏,我就把这笔钱替豹叔填上,如果……” 钱多多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低声道:“难道你要处罚豹叔?” 云昭停下手中笔,揽着钱多多的腰肢叹口气道:“不是我要处罚豹叔,是蓝田县的规矩要处罚豹叔。” “吃饭吧!” 冯英布置好了饭菜,云昭跟钱多多就一起过来坐在桌子边上准备吃饭,见冯英很沉默,云昭就笑道:“你不说说你的看法?” 冯英装了一碗饭送到云昭手里道:“等你处理完毕了我再去探望豹叔。” 云昭默默地吃了一口饭,觉得毫无滋味,就放下饭碗道:“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家当首领,没有经验,总想做到情理法三者兼顾,结果呢,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每一样都只能做到有限的程度。 怪不得皇帝总是自称为孤家寡人!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很没意思。” 冯英点点头道:“喜欢是喜欢多多的处理方式是吧?” 云昭笑道:“是的,把事情办得有人情味总是看起来很美。” 钱多多摇头道:“何常氏都说大宅门有大宅门的规矩,要是没了规矩会乱的。” 云昭抬手在钱多多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吃饭,吃完饭带你们去我小时候常去的一座小山谷里逛逛。 就在那座山谷里,我以为我发现了云氏的秘密宝藏,结果发现了自家的祖坟。 先说好啊,我们那时候进入那座山谷一般都是不穿衣服的……” 顾炎武才到侯马灾区,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大群的蝗虫已经飞走了,可是,这里的蝗虫依旧多的数不胜数,这些蝗虫还没有长大,它们的翅膀并不完善,还不能长距离的飞行,所以,它们在光秃秃的大地上蹦跶着前进,追逐远去的蝗虫大军。 如果说,前面的蝗虫大军是梳子,那么,这些小蝗虫就是篦子,将大蝗虫经过后残留下来的一点绿色嚼的半点不剩。 蝗虫在道路上偶尔会形成一个蝗虫包,人马走近了之后,蝗虫就会轰的一声逃走,此时,地上就会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蝗虫会吃人?” 顾炎武惊叫出声。 一个年轻的学子奇怪的看着顾炎武道:“蝗虫不吃人,它们在吞噬尸体上的汁液。 只要尸体总是渗出汁液,蝗虫就不肯舍弃尸体而去,看起来就像是蝗虫在吃人。 顾先生既然要开展一斗蝗虫换取一斗糜子的大计,学生以为,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顾炎武摇头道:“还不到时候,此时,百姓手中还有少许粮食,我们再探探侯马,闻喜两地的状况之后再说。 只要我们手中有钱,有粮,百姓们就会听我们的话。” 年轻学生并不争辩,只是拱拱手,就不再言语,随着顾炎武继续向侯马县深处挺近。 越往里面走,顾炎武的心就越凉。 不是蝗虫过后的场景让他心凉,而是这里的百姓的行为让他心凉。 没有人出来劳动,最常见的场面就是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成一堆,或者蹲在谷场上,或者蹲在村口,冷漠的看着顾炎武一行人。 有好几次,他都听到这些人在议论抢劫他们的话,只是因为蓝田县军卒腰间的战刀以及火铳,才让他们安静的瞅着一行人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通过。 在夜晚宿营的时候,总有一些黑影在他们的营地外徘徊。 顾炎武相信,只要李洪基的大军路过这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跟着李洪基走,哪怕跟着李洪基走也是死路一条,他们也不怕。 人人都在饮鸩止渴的时候,生命的价值不如一根稻草。 这些东西都是他不曾在书本里学过的。 众人围着篝火,一个学生取出一个平底锅,往锅里倒了一点菜油等油烧热,就把抓来去掉腿跟翅膀的蝗虫丢进锅里用油煎。 不一会,煎肉的香味就弥漫开来,那个学生往煎好的蝗虫上洒了一些盐,就放在顾炎武面前邀请他一起吃。 对于吃蝗虫,顾炎武还是知道这个典故的,李世民吃过,虽然吃的有些悲愤,可是,他确实吃过,范仲淹吃过,还说蝗虫吃起来跟虾子无异,很多书里都鼓励人么吃蝗虫。 所以,顾炎武虽然没有吃过蝗虫,这时,吃蝗虫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少心理障碍。 学生的手艺不错,蝗虫被油煎的焦黄,不但脆,还香,尤其是当他吃蝗虫吃的满嘴油腻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一个酒葫芦,顾炎武吃蝗虫的劲头大增。 “我们这么公然进入山西,为何不见官府?” 顾炎武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在玉山接受这个命令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云昭有些越厨代庖的意思在里面。 “一般到这个时候,官府就会跑……” “跑?官员有守土之责!” “山西,陕西的官员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只要遇到过不去的大灾荒,官员们都会跑,如果不跑就会发生民变。 他们跑了,带走了粮食跟钱,百姓们就没法子通过攻打官府获得粮食跟金钱,不攻打官府,就谈不到民变,等这里的灾荒过去之后,他们再回来,这时候百姓又有了粮食跟家园,也就没人愿意造反了,他们会继续接受官府的统治……” 顾炎武听得目瞪口呆! 他觉得这些学生似乎比他更加熟悉这里的百姓。 “先生不必惊讶,学生就是侯马县的人,只不过家父早年去了蓝田县做生意,后来就留在了蓝田县,每年冬日学校放假的时候,学生都会走一遭侯马,闻喜二县。” “你为何要来这里呢?是游学?” 年轻学生笑道:“学生毕业之后就会来侯马挑选一个地方充任这里的里长。” 顾炎武瞅着这个年轻学生道:“为何是里长而不是县令或者县尉?” 年轻学生道:“玉山书院毕业生的起点都是里长,强悍些的也不过是大里长而已,如果我们连一里之地都管辖不好,和谈将来的一县一州之地?” “目前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民心已经变得暴虐,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召集百姓捕捉蝗虫来交换粮食的法子明显行不通,这些人看起来更想抢劫我们,而不是跟我们做生意。 你有何良策?” 年轻学生道:“就算是有人愿意通过捕捉蝗虫来跟我们换粮食,他们换到的粮食也会被强人抢走。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抢先一步先做了强人再说。 学生认为,我们应该在这里立一枝长杆,长杆上挂一面大旗,上书——替天行道! 这些心里恓惶无依的百姓一定会向我们靠拢,等我们的人手多了,我们就命令他们去捕捉蝗虫,然后按照他们捕捉的蝗虫数量发给他们粮食。 我们是最大的强人,依附我们能有粮食吃,还能存点粮食,这样的条件是别的强人所不具备的。 只要我们开始,最后必定能一统侯马县,闻喜县,只要这两县的人都开始听我们的话了,再命令他们开沟渠,平整田地,准备春播,只要夏收完成,秋收完成,县尊的命令也就完成了,先生以为如何?” 听了这个学生的话,顾炎武大吃一惊,连忙道:“这岂非就是造反了?” 学生嘿嘿笑道:“非常人做非常事必须用非常手段,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焉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应该是目前最可行的法子,请先生三思。” 顾炎武的嘴巴里苦涩的厉害,他抬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面随风呼啦啦招展的大旗,他甚至不用猜都知道上面一定写着这个狡猾的学生所说的——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这么说,某家已经成了大明的反贼?”顾炎武站起身有些愤怒。 学生道:“救国救民,个人区区一点损益何足道哉,先生不要担心,我们从来没有想过造反,我们只是在救民,只是手法上有些过份,只要先生救助灾民成功,等大明官府重新归来之后,学生相信,先生今日的所做所为,一定会成为江南士林的美谈。” 顾炎武冷声道:“你们果真不会逼迫某家上梁山吗?” 学生笑道:“我蓝田县尊也是我大明在册官员,那里是什么贼寇了?” 顾炎武先是四处看看那些影影绰绰的黑影,喟叹一声道:“不这样做,这些人都会死是吗?” 学生道:“不死,也会投奔李洪基成为流寇。” 顾炎武喟叹一声道:“也罢,某家就当一次贼寇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拱手道:“玉山书院三年级学生——彭国书!” 顾炎武道:“既然要竖起大旗,那就用我的名字竖起大旗,某家顾炎武做事,用不着遮遮掩掩!” 彭国书轻笑一声抱拳道:“顾先生威武!” 第六章没有子嗣就没有发言权 第六章没有子嗣就没有发言权 那面大旗缓缓降了下来,顾炎武看的清楚,上面并没有写什么替天行道这样的字眼,只有一幅简单的画作,一斗蝗虫与一斗糜子。 画作上说的很明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明白,这是一斗蝗虫换取一斗糜子的意思。 顾炎武稍微楞了一下,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彭国书笔走龙蛇的在画作边上添加了替天行道四个大字,并且在旗帜的另一边写了一个斗大的‘顾’字。 此人笔力刚劲有力,深得颜体三味。 “蓝田县玉山书院果真在把你们往胥吏的方向培养啊。” 见识了彭国书的手段之后,顾炎武难免出言相讥。 彭国书笑道:“官员是做什么用的呢?难道只有彰显身份,显耀父母这两种用途吗? 我玉山书院不这样认为。 先生们认为官员最终的目的是管理人,而里长就是最亲民的官员,能做好里长的人,就能做亭长,能做好一个亭长的人,一般来说就能充任县令。 如此一步步升上来的官员最是了解民心,最是知晓本地的百姓诉求是什么,然后再有的放矢,为政时候就不会过于偏颇,在县令的官职上再磨炼几年,继续升迁,明了整个官府是如何运行的,如此,才能当好一个官,管理好一地的百姓。 顾先生,玉山书院教书育人的目的是教授人思考的方式,行事的手段,品格的构成,只有一少部分人才会去专心的研究学问,探索更加深邃的未知。 彭国书在玉山书院中乃是末流,只好一心钻研官府之道,行事未免有些偏颇,还请先生见谅。” 顾炎武大笑道:“果真是真真的小人!” 彭国书轻笑一声道:“君子一般无法当好官员。” 顾炎武与彭国书坐在火堆边上谈论了一晚上关于君子官员,与小人官员的差别,不知不觉的天就亮了。 事情果然如彭国书所说,替天行道的大旗打出去之后,侯马就多了一位顾天王。 这位顾天王手下兵强马壮,且正在招兵买马,短短三日间,顾天王顾炎武的麾下便有了三千人马。 壮丁们日日操练,壮丁们的家眷们则日日辛苦的捕捉蝗虫,再拿捕捉到的蝗虫去找顾天王麾下的书吏换取粮食。 书吏为人狠毒,只要晒干且去掉翅膀跟腿的干蝗虫,而换给百姓的糜子里却掺杂了很多泥土,草根。 不过,在百姓眼中,这样的事情乃是司空见惯了的,如果人家全部给了干净粮食,那才是怪事情,因为,百姓缴纳的蝗虫也有没晒干,没去干净翅膀跟腿。 所以,大家就相互抱着这种差不多的心态在愉快的交易。 当顾天王麾下的人马聚集到上万人的时候,侯马附近的大户人家纷纷开始逃亡,山西一地处处灾荒,处处兵荒马乱的,附近五百里之地,除过陕西关中一地还算平安之外,他们很难找到一处安身立命的场所。 一些人家到了一河之隔的韩城之后就不想走了,他们回望关川,拗哭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这一走,想要再回到侯马,就千难万难了。 大明律说的很清楚,一年土地撂荒,官府收回一成,两年土地撂荒,官府收回三成,三年土地撂荒,就按照无主的土地重新安置给没有土地的灾民。 侯马略有身家的人全部离开了侯马……就预示着他们的土地全部撂荒了。 当然,也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豪门不愿意离开本土,他们构建了高大的院墙,招纳遍地都是的亡命之徒来保家护院。 在这个时候,他们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触犯了《大明律》,比如私蓄兵马,窝藏罪犯,持有弓箭等等罪状。 于是,很快就有官兵前来围剿,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刀客们从来都不愿意跟官府正面作对,只要听说官府要来,刀客们就会洗劫主家之后一哄而散。 这样的人家不多,遭遇却极为惨烈,当一地的官府完全失去了他应有的功能之后,人间就成了地狱。 “刘大户满门被杀……妇孺……” 顾炎武看到这样的消息,拿着文书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 “没有官兵去对付他们家啊……” 彭国书淡淡的道:“这里哪来的官府,哪来的官兵呢,都是那些人自己吓唬自己,或者是那些刀客故意找借口劫掠主人家。” “我亲自去找过刘大户,跟他谈过话,我还希望他能发动乡亲们焚烧土地灭虫,来年好种庄稼,他怎么就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呢? 一定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加高院墙,修筑堡垒上,真是愚不可及!” 彭国书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先生不用怜惜,只要我们能把这里的百姓全部团结在我们身边,区区蝗灾不在话下。 明日,我们就开始大面积的烧荒,哪怕是用烟熏,也要把这些瘟神熏死。” 繁忙的公务让顾炎武没有所少时间去认真的思考,他看的很清楚,他同龄的这些人,每日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重建这座被蝗虫啃食一空的大地。 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救活这里的百姓,他已经认为,自己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都是悲天悯人的。 从他写给江南师长好友的信来看,他的心态很好,在山西虽然极为操劳,日子过的极为穷蹙,可是,看到这里的百姓在他的带领下逐渐从迷茫中走出来,逐渐开始向蝗灾发起反击,这让他的情绪变得极为饱满,虽然已经面目黧黑,虽然身上已经有了跳蚤跟爬虫,虽然一月间难得洗澡一次,他却认为这都是值得的。 “余最喜之事,莫过于与太冲相会于闻喜,一壶浊酒,两样野蔬,便可尽兴……哀黎民生计之多艰……恨庸官尸位其上……一月蝗少,二月蝗稀,三月不闻蝗虫整饬之音……虽为秋日,亦见青草勃发……” 听徐五想念了一段顾炎武给江南复社人的话,云昭就点点头道:“一定要小心保护他们的这种为国为民的骄傲感。 这世间不缺少一心一意为国的人,只是因为长久的付出而得不到半点回报这才心灰意冷。 跟顾炎武,黄宗羲这样的人说再多的话,讲再多的道理,都不如让他们亲自参与社会改造的过程。 这些人都是讲道理的祖宗,我们要是想从口舌上战胜他们几乎不可能,他们看了太多的书,听了太多的课,积蓄了太多的骄傲,能让他们低头的,只有事实!” 徐五想笑道:“江南才子擅长空谈,不喜料理俗务,如果让他们亲自参与地方治理,亲眼看到成绩,他们又会成为我们最坚定的支持者,让彭国书他们委屈一阵子,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云昭笑道:“既然已经摸索出路子来了,那就继续,有了顾炎武,黄宗羲,我就不信钓不来江南的那些眼高于顶的才子。” 云昭高兴了一阵子,低头又看见一份标了红色的文书,打开看了一眼道:“都是老兄弟了,真的要下杀手吗?” 徐五想道:“贪渎八千两银子按理说不应该杀他,可是,此人毫无悔改之心,在查证此事的过程中,他还下了死手,差点一把火把我们派去查账的帐房组给烧死。 这就罪不可恕了。” “豹叔知道此事吗?” “已经知道了,就是豹叔自己亲自标的红色。” 云昭叹息一声,提起笔加了标注,这一笔下去,又有一位为云氏服务了二十多年的老贼会身首两处。 徐五想拿走了文书,云昭也就离开了书房,径直去了钱多多的院子。 此时的钱多多老猫一般蜷缩在一张锦榻上,见云昭进来了,就害羞的道:“我有身孕了。” 云昭俯下身,瞅瞅矮几上放着的半颗桃子,就温柔地将耳朵贴在钱多多的肚子上听了片刻道:“没有怀孕,你只是不小心吞了一颗桃核。” 钱多多没好气的推开云昭的脑袋道:“你才吞桃核呢。” 云昭顺手拿起钱多多吃剩下的半只桃子咬了一口道:“下午我们去陪陪豹叔。” 钱多多重重的在肚皮上挠两下道:“怎么就没怀孕呢?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把力气都用在冯英那里了?” 云昭不屑的道:“对付你们两个小菜一碟。” 钱多多探手勾住云昭的脖子道:“那就再试试?” 对于钱多多的这种要求,云昭欣然从命。 于是,时间就过了很久,原本定好下午去安慰可怜的豹叔的,就只好顺延到了晚上。 云昭夫妻三人去见云豹的时候,发现他的院子里坐了很多人,云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都在,五个人正在喝闷酒,没有一个人出声。 云昭进去的时候,云虎很自然的给云昭让了一个位置,于是,围着桌子坐着的就成了六个人,至于,钱多多跟冯英就在一边忙着重新布置酒菜。 “八千两银子就要了一条好汉的性命,想当初,我们与秦岭贼寇争夺峪口的时候,胡巴子是出了死力的……” 云豹郁闷的将酒杯顿在桌子上。 “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红的,白色的银子到了红色的眼珠子里就拔不出来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虎看了云昭一眼也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云昭喝了一杯酒道:“要我赦免他吗?” 云福喷出一口浓烟道;“坏我云氏千秋大业,留他不得。” 云霄也跟着吐了一口烟道:“我云氏已经不是贼寇了,我们没了大秤分金,大碗吃肉的机会。 定下的规矩就要遵守,胡巴子今天敢为了八千两杀帐房,明天说不定就敢为了更多的银子要我们这些人的命。 今日的胡巴子已经不是往日那个随着我们征战的好汉了,杀了也好,为后来者戒。” 云昭左右瞅瞅自己的几位叔伯,又喝了一杯酒道:“该杀还是该留,给个准信,文书明天发出了,你们就算是想让他活都没有机会了。” 云豹瞅着云昭惊诧的道:“你会给他留一条命?” 云昭道:“不会,不过,豹叔要是求我,我就硬不下这个心。” 云豹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让你朝令夕改的不好,杀了,杀了吧。” 云昭笑道:“我就知道豹叔是疼我的,冯英,多多,给豹叔倒酒。” 冯英两人见他们已经做好了决定,就笑着给长辈们斟酒,布菜。 云福瞄了一眼冯英跟钱多多苗条的腰身皱眉道:“成亲快三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昭摊摊手道:“没到时候。” 云虎瞪了云昭一眼道:“那头母猪如此高寿今年还产了三只小猪仔呢,没用的东西。” 云虎的一句话把冯英说的娇羞不已,把钱多多说的大怒,一个低头一句话都不说,钱多多却跺着脚说云虎不会说话。 云虎冷哼一声道:“你们要是也一次给我云氏生三个崽子,你虎叔天天给嘴上抹蜜说话给你们听。 女人,没崽子,就是没用! 再过半年,要是还没动静,小昭再娶五个女人试试看。” 这话把云昭给说怒了,将酒杯顿在桌子上道:“我们云氏本就子嗣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跟你们一般生下一堆赔钱货,那才冤枉……哎呀,说不过就打人!” “老子打死你……” 从云昭成亲的第二天开始,这样的场面总是会出现,以至于到现在大家已经不再遮遮掩掩的了,什么话恶毒说什么话。 如果云娘也在的话,场面会更加的不堪。 “这样下去不成!” 睡到半夜的时候,冯英翻身骑在云昭的腰上居高临下的道。 云昭摊摊手道:“我很努力了。” 冯英摇摇头道:“我们都很努力,我觉得我跟多多应该去拜神!” “拜神不如拜我!” “拜你屁用不顶!”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拜我没用,拜神有用,你们生出来的孩子算是我的,还是神的?” “一半,一半……” “我……死你!” 清晨的时候,秋雾再次从山腰落下,玉山城就变得湿漉漉的,云昭的马蹄扣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一头尖嘴黑背的大猪缓缓地从城外踱步进来,跟云昭对视一眼,就带着三头小猪抢先一步上了山道。 云昭不赶时间,就跟在母猪后边羡慕的看着她身后的三头小猪仔。 都说多子多福,这一点在这头猪的身上表露无遗。 虽然她的很多子孙都被玉山书院的人给吃掉了,云昭估计,能在玉山方圆百里之内存活的野猪,应该全是她的后代。 家里已经待不成了!!! 母亲,叔伯,冯英,钱多多,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何常氏,云春,云花看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 “我弟弟今年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云杨在云昭背后瓮声瓮气的道。 云昭,钱少少一起怒视云杨。 云杨举举手道:“算我说错话了。” 钱少少道:“老虎生崽也就一个半个的生,只有猪才一窝一窝的生……咦,阿扬你这么些年怎么也没留下一男半女的?” 云杨大笑道:“就算是有老子也不知道啊。” 云昭叹口气道:“少少,你什么时候娶小楚?” 钱少少咬咬牙道:“我在等她瘦下来。” 云杨不屑的道:“你姐姐让你娶,你就娶?” 钱少少道:“对啊,你不服气?”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云昭心头更加烦闷,催动战马撵着老母猪嘶嚎着往玉山书院跑。 进了玉山书院,即便是再烦躁的人也会安静下来。 一些青衣士子,仕女们正捧着书本在书院里吟哦早读。 语气抑扬顿挫的让人肃然起敬。 这就是玉山书院的早读,据说这样可以养读书人胸中的浩然正气。 好多心不在焉的培养浩然正气的读书人看到了云昭,点点头之后,继续装着埋头苦读,还特意追着云雾走,这样到了上课的时候,就能让先生们看到他们湿漉漉的衣衫,好评估他们读书的用功程度。 对于这一点,云昭只能叹息一声……玉山书院这才成立了不到十年,书院里的学生就一代不如一代。 像徐五想,张国柱……这些可堪大用的学生越来越少……倒是容貌上却越来越精致。 再过几年,丑人才子将不再是玉山书院的独门招牌了。 徐元寿先生坐在观日台上,开始喝新一天的第一壶茶! 自从那座犀牛望月山峰被平掉之后,他就在这里特意给自己修了一处观日台。 面前就是喷薄而出的朝阳,身下就是翻滚不休的云海,再加上一个器宇轩昂的青衣读书人,确实能让人生出此君为天上人的感觉。 “怎么,家里待不成了?” “成亲三月,家母就期望儿孙成群,这如何可能!” 徐元寿给云昭倒了一杯清茶道:“别人此生的富贵指望你,儿孙的富贵指望你的儿子,心思自然迫切一些。 现如今,大明国运已经日渐西斜,人人都想取而代之,我蓝田一脉是最有希望执掌天下的势力,你若有子,必定能让蓝田县人心大振,认为天佑蓝田县。” 云昭喝了一口茶道:“你也催我?” 徐元寿笑道:“我催你有什么用,生子完全是个人努力,时机配合的结果,来来来……这里有一包……哎呀,别走啊,是老夫的独门秘方……老夫就是凭借此方生二子!” 云昭才离开观日台,避开徐元寿,就看见汤若望魔鬼一样的西洋脸从浓雾中钻出来,见到云昭就笑呵呵的道:“尊敬的蓝田县主人,您若愿意倾听主的声音,主一定会带给你福音,让你子孙繁盛……” “滚开……” 以上,就是云昭主动把不生孩子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的后果。 还以为冯英跟钱多多会感激他,没想到,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也认为是云昭的错…… 家事如同国事,有时候也需要用阴谋来综合一下。 只不过云昭后世怜香惜玉的本能在这个生殖科学还极度不昌明的时代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云昭的政务处理,甚至已经被某些人抬高到了政治层面来理论。 好在云昭放眼四周找不到可以替换自己充任蓝田县主人的人,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至少,蓝田县不会出现夺嫡之争。 这些人也仅仅是自觉不自觉的将压力放在他的身上而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昭第一次领略了古老的不合理的道理的倾轧! 没有子嗣就没有发言权!! 第七章历史重新走上了正轨 第七章历史重新走上了正轨 “张秉忠去随州武昌做什么,他应该去蜀中!” 云昭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捏一下眉头觉得这些贼寇一点都不听话,根本就不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走。 “这就是他读了整整一年《孙子兵法》的结果?” 徐五想道:“无非又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那一套,他最后还是要进蜀中的,只不过现在需要积攒钱粮招兵买马。 李洪基人就在南阳,半年前,熊文灿又逼迫张秉忠撤出襄阳,屯聚位置更加危险的谷城。 罗汝才的人马也被分割出去,屯聚郧阳。 双头狮子马守应在随州。 李洪基在河南一地被官军十路围剿,虽然击破了包围圈,却不愿意进入蝗灾区,在那里转了一圈吸收了三十多万人马又回转南阳,希望向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靠拢,目的在于吸纳这些人,形成更大的一股势力。 很明显,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这些人对李洪基戒心很重,听闻李洪基兵进襄阳,他们也就跟着跑路了,不想被李洪基吞并。” 云昭点点头道:“这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按照计划进行就是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徐五想有些尴尬的道:“咱们跟张秉忠交易的事情发了。” 云昭瞅瞅徐五想道:“这没什么,本身就瞒不了人。” 徐五想苦笑道:“本来,我们以为张秉忠到了谷城还会继续隐忍,在没有把他手中劫掠来的财富全部弄到手之前,我们不准备跟张秉忠断绝联系,毕竟,跟他做生意利润丰厚。 可是呢,这个张秉忠啊才到谷城两个月,就对谷城发起突然袭击,一日一夜就打垮了守备谷城官军。 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 拆毁城垣,劫库纵囚。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 这家伙在离开谷城向随州进发的时候有些破罐子破摔……把官府上下大小官员向他索贿的名单、数字和时间,都详细地写在城内外的墙壁上,您的名字排在第三!” 云昭皱皱眉头道:“看来这家伙这一次算是死了心的要跟我们决裂了。” 徐五想抓抓头发道:“刘大寿他们对张秉忠勒索的太狠了?” 云昭摇头道:“应该不算狠,你没见我的名字才排在第三位,哦,对了,前两位是谁?” “杨嗣昌,王国贞!” 云昭点点头道:“错了,排在第一的该是陛下。” “现在我们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无数的御史弹劾我们,说是我们勒索过甚,逼反了张秉忠。 还有一股声音说,谁犯的错,就该去平息,矛头指向我们,意图很明显,是要我们出兵。” 云昭闻言无声的笑了,双手按在桌子上道:“我可以出兵,问题是他们敢让我出兵吗? 我大军出了函谷关,眼前就是一马平川之地,可以直达秦皇岛毫无阻拦。他们敢吗? 哈哈哈……” 云昭仰天大笑,徐五想也跟着大笑。 崇祯年间的科考,陕西已经有两科没有一个人中进士了。 这就是陕西关中人对朝廷最直接的看法。 大明的世界依旧乱糟糟的,没有太出乎云昭的预料之外,云昭用了十年之久建设起来的官僚体系在平稳的运转着,他们通过蓝田县伸出去的无数触角控制着自己所能触及的一切。 而云昭就是那只趴在蜘蛛网中间的那只大蜘蛛。 大明世界在崩溃的边缘依旧存在着。 四个月的时间,蝗虫从草原上一直飞到了京师……所到之处,真正的寸草不生。 皇帝在十月的时候在祈年殿哀告上天,司天监曰:善! 十五天之后,蝗虫全部消失。 皇帝颇为自得。 云昭觉得这不是上天饶过了皇帝,而是冬天就要到来了,蝗虫也该死了,是一种自然规律。 既然皇帝认为这是他天人合一的体现,全大明的官员都在上表恭贺皇帝,云昭自然不能免俗,让徐五想写了一封赞颂文书送去了京师。 从秋天等到第一场雪落,云昭也没有等到朝廷命令他出名的军令,相反,杨嗣昌得到了新的任命,他来到了大湖地区,坐镇南京指挥大军剿灭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 云昭继续等,等了半个月也没有等到皇帝处置当年劝诫他招安张秉忠,罗汝才,马守应的大臣。 当年,张秉忠等人挖掘了他朱氏祖坟…… 他既然连这样的仇恨都能忘记,云昭觉得自己在皇帝眼中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好人,至于吏部要他进京述职的指令,他就当这东西不存在。 身为怀有二心的臣子,自己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自然不用冒险进京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历史上有很多人这么干过,成功的概率还不到一成,鸿门宴之所以能扬名天下,为世人所赞颂,完全是例外中的例外。 更多的是进京之后,就被人砍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乡。 为了表达自己对皇帝的崇敬之心,云氏又给京师送去了新铸造的一箱子银元,同时,云昭也建议皇帝统一国内银两的使用状况,用银元来代替那些奇形怪状的碎银子。 这明显是一条发财的大计,就是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操持好,如果操持的不好,铸造银元的工本费超过了银元的价值,那就不关云昭什么事情了。 蓝田城孤独的矗立在塞上草原,方圆三百里之内没有人烟,更远处的草原戈壁上也不见了人烟,即便是水草丰茂的阴山脚下,今年也难得的寂静。 好在城池里物资充沛,这里已经算的上是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小的国度了。 蓝田县更是繁盛,云昭期待的抽水机效果已经显现,好的人才,好的技术,好的人口,大量的钱财,大量的物资都在向蓝田县涌来,这让蓝田县的财政再一次得到了巨大的发展。 已经有很多商贾在积极地向蓝田县进言,希望由蓝田县领头,大家通力合作重开直达西安的大运河,沟通东南与关中的联系。 这个建议明显就是不安好心。 有人准备重复一遍战国时期韩国怂恿秦国开郑国渠用来疲秦的战略,继而达到用这条运河来拖垮蓝田县财政的目的。 这样的建议充满了欺骗性,甚至有一些关中学子也被这个庞大的计划所震惊,震惊之后就是狂喜,他们以为,只要这条运河疏通完毕,西安城就能恢复隋唐时期千帆竞渡,商贾云集的繁盛模样。 完全忘记了,丝绸之路早就破败消失的现实。 十一月,冯英的肚皮没有动静,钱多多的肚皮里除过多了一些桔子之外也没有孩子的消息。 所以,蓝田县可以安心过年了。 今年,云娘又迎来一年一度的收获日子。 对这一天,云娘看的很重,十天前,就已经命管家云旗搭建好了帐篷,就等着雪落呢。 云娘固执的认为,落雪时候收租才是好兆头,如果年底不落雪,她就愿意等到落雪再拿红利。 前两年的时候随便搭建一个棚子,给大家伙准备一些锅盔,羊肉汤之类的东西就着蒜瓣吃算是好招待了。 今年,明显是不成的,昔日四面漏风的简陋棚子变成了暖棚,空地上还多了三十多顶巨大的牛皮帐篷,这些东西都是云昭从塞上带回来的,在这里布置停当之后招待生意伙伴最好不过了。 云娘怀抱一只雪白的狸猫在冯英跟钱多多的陪伴下视察自己的奴仆们。 虽然这些商人每个人都是自由民,云娘依旧固执的认为这些人就是自家的佃户。 只不过不种庄稼而已。 钱多多很喜欢云娘怀里的纯白色狸猫,好几次都想从云娘手中接过来自己抱着,却一次次的被云娘打掉了探过来的手。 “你要是给我生个孙子出来,谁还稀罕一只狸猫!” “我让秦王妃再送一只过来。” “做梦去吧,这是一只暹罗猫,是暹罗王给皇族的礼物,秦王妃也就这一只。” “那就让商队走一遭暹罗,给我带一只蓝眼睛猫回来。” 云娘左右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叹口气道:“没生孩子,你们哪来的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底气?” 冯英习惯性的低下脑袋,她可没有在云娘身边长大的经历,不能像钱多多那么肆无忌惮。 “今年的这些佃户们看着就让人高兴,一个个身家殷实的不像是借了我们家银子的人。 你看看,那还有一个穿熊皮大氅的,坐在雪地里都冒汗,哟哟,现在的人连褡裢都不背了,一个个穿金戴银的不像话,要是今年再有人敢跟为娘说什么亏空,就让云旗派人撕烂他的嘴。 带着小妾来我们家显摆的人就不缺钱。” 虽然不能带着两个儿媳妇没规矩的在人群里穿梭,云娘还是坐在高处把底下的这群人指指点点了一个遍。 “娘,您今年发大财,儿媳的例份是不是可以涨一些了?一季五百两银子根本就不够使唤。” 钱多多再一次抱住云娘的胳膊摇晃。 “秦王妃一年的体己银子也只有两千两,你院子里就一个婆子三个丫鬟,怎么就不够用了?” 说着话,丢开噘嘴的钱多多,笑眯眯的对冯英道:“你的银子不够使唤娘是知道的,每季再给你拨一千两银子。” 冯英连忙道:“够用,够用,院子里的只有我跟小楚以及两个丫鬟,五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 云娘拍拍冯英的手道:“你伏牛山还有一大摊子人要养活呢,既然这些人跟着你进了云氏的门,就没有让他们吃糠咽菜的道理。” “我也有人要养活……”钱多多把云娘的手臂摇晃的更加厉害了。 云娘嗤之以鼻。 刘茹今年是赶着马车来的,虽然她乘坐的马车算不得好,却也是一辆结实耐用的新马车。 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板车,由一个年轻伙计赶着,板车上绑着一只木头箱子份量不轻。 云氏的帐房先生最是势力不过,他们的眼睛也是最毒不过的。 如果一个人穿金戴银的过来了,却背着一个轻飘飘的褡裢,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进牛皮帐篷里喝酒吃肉的。 相反,当刘茹这种一看就精明能干的人带着重重的箱子过来,哪怕她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老婆婆跟一个女童,也能被殷勤的招呼进牛皮帐篷里歇息。 老婆婆见帐篷里全是一些衣衫华贵的人,就有些不敢进去,刘茹却不在乎一手拖着婆婆,一手拖着闺女,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坐在下首的一个位置上,先是朝在座的人施礼,然后就给婆婆闺女倒茶水。 在座的人中也有认识她的,联盛号的何掌柜拱拱手道:“刘掌柜今年可是发了大财呀。” 刘茹还礼道:“托何掌柜的福,今年世道好,还算是赚了三瓜两枣,让您见笑了。” 何掌柜道:“碎银子转银元,听说中间有两分火耗?” 刘茹摇头道:“不止,碎银子转银元的官家火耗是两分五,如果何掌柜有意,我们可以合作一把如何?” 何掌柜苦笑道:“刘掌柜太看得起我了,赚头虽然大,可是风险也大啊,只要官家稍微改变一下现行的政策,就会血本全无,在下可没有刘掌柜的胆子。” 刘茹闻言轻轻一笑,也就不再做声,论到做生意的胆子,这些人确实胆小如鼠。 刘茹断定,今后这天下的主要货币将会从碎银子向银元的方向转化,一旦银元在大明开始普及,碎银子将会推出市场,一个退出市场的货币,绝对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决心,完全是看准了,只要是蓝田县开始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成的。 银元生意这才是一个开始,她近年来云氏的目的,不仅仅要给云氏巨额的分红,还要从云氏借到更多的银元,她觉得这事不难做到。 不断地有商贾被云氏帐房请出去,不大功夫就志得意满的回来了,开始大吃大喝,似乎要把刚刚送出去的红利吃回来。 刘茹如同男子一般跨坐在板凳上自斟自饮,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意味。 当云氏帐房喊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刘茹站起身对婆婆道:“您看好囡囡,我去去就回。” 因为是女子,刘茹径直去了帘子后面,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这里的一群女子。 云娘笑吟吟的坐在最中间,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美的不像话的女子坐在云娘身后给她捶背,另一个腰背挺得笔直的美丽女子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盯着她看。 “见过安人,刘茹给您磕头了。” 云娘指着磕头的刘茹对众人道:“就是这个破落户,每次来我们家里都要占足了便宜才肯走,就是不知道今年打算怎么占便宜。” 刘茹见屋子里的贵人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就笑着将提来的箱子挪到云娘身边打开道:“这是给您今年的分红,一千四百两!” 钱多多瞟了一眼箱子里的银子撇撇嘴道:“就这么点?” 云娘笑道:“可以了,毕竟咱们家的本钱就一两银子,三年的功夫,能收到这么多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冯英听云娘这样说,看刘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玩味之意。 云氏帐房很快就根据账本清算了红利之后,给了刘茹回票,今年的结算就算是完成了。 刘茹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再次向云娘叩头道:“若是安人能把今日收到的红利银子都交给小妇人来打理,小妇人有本事让这些钱在半年的光景里增加三成。” 钱多多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就对云娘道:“娘,您要是把钱给我,半年光景我能给您多出来四成。” 云娘笑而不语,冯英站起身道:“银子换银元,银元倒换银子的把戏罢了,刘氏,我这里还有一门更大的生意你要不要做?” 刘茹不解的瞅着冯英,能坐在云娘身边的人必定是贵人,她却不知道冯英到底是谁。 冯英瞅着刘茹道:“我有一支大军,这些年争战不休,多少有一些缴获,我需要有人来为这支大军供应军需,同时贩卖军中缴获,并且让军中妇孺的日子逐渐变好,我且问你,你敢接吗?” 刘茹想了片刻朝冯英行礼道:“可是我蓝田县所属?” 冯英笑道:“我为蓝田县尊之妻!” 刘茹闻言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狂喜,重新施礼道:“小妇人任凭夫人差遣。” 冯英立刻就把目光落在钱多多身上,钱多多立刻道:“不成,我要拿来赚钱。” 云娘在一边笑道:“那就一人一半好了。” 冯英对刘茹道:“这是我能为你争取来最好的结果。” 刘茹笑道:“小妇人只想借纹银一万两,并未敢多求。” “哈哈哈,”云娘大笑,每年跟刘茹斗法都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今年也不例外。 既然该看的戏已经看了,刘茹也被冯英给征用了,接下来无非是一些无聊的银钱往来,哪里有什么多余的趣味呢。 “多多,你喜欢钱,就看着好了,为娘回去歇息一阵子。“ 冯英搀扶着云娘走了,刘茹也喜滋滋的离开了,钱多多瞅着满屋子的银子不知怎么的,也没了看银子的兴趣,踢了一脚刘茹拿来的银子,就带着何常氏一干人回自己的院子了。 云昭从凤凰山军营回来的时候,云氏大宅前边的佃户交割银两的事情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 今天该是母亲最开心的日子,云昭就大着胆子去看母亲。 走进内宅的时候,发现母亲正在给父亲的牌位上香,就跟着拜了一拜。 才要说话,又见母亲盘腿坐在蒲团上准备念经,心中哀叹一声,就陪着母亲坐在蒲团上,翻开放在供桌上的经书,准备陪母亲再念念经。 每日里诵经,这已经是母亲心中最大的执念了。 随着云氏兴旺发达,母亲诵经的频率也就变得更高了。 云娘敲了几下木鱼,忽然停下来了,瞅着云昭道:“真的是你的问题吗?” 云昭闭上眼睛痛苦的道:“孩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云娘又道:“白衣庵的玄敬师太来给多多跟冯英看过妇科,说她们身强力壮,无宫寒等有碍子孙的症状。” 云昭暴躁的敲击一下木鱼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念经了。” 云娘往儿子身边靠靠,指指供桌上丈夫的牌位道:“说说,你爹也想听!” “啊——” 第八章养精蓄锐 第八章养精蓄锐 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这世上基本没有! 云昭要是有了孩子,对于云氏,以及云氏盗贼,云氏玉山书院,云氏蓝田县来说都是大好事。 可是,唯独对云昭没有多少好处。 甚至是有害处的。 如果云氏只是一个普通富贵人家也就罢了,早早有了子嗣之后家业会更加兴隆。 云昭今年是有十七岁! 如果现在有了孩子,在他四十岁正值壮年的时候,他的孩子早就对权力有了一定的兴趣。 一个天空出现两颗太阳的事情也就成了必然。 现在,云昭就很理解那么些皇帝为什么都与自己的孩子不亲! 所有人都要求云昭早早地生孩子,其中,终有云娘一个人是抱着儿孙满堂的希望才催促云昭的。 至于别人,云昭觉得不能高估他们的节操。 哪怕是徐元寿这位看似闲云野鹤的一般的家伙,现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玉山书院如今已然真正的变成了一个学派,一个可以与天下学派竞争的学问门派! 云昭是出自玉山书院的,如果云昭的长子也出身玉山书院,那么,玉山书院在不久的将来,定会随着云氏的扩张而扩张……据云昭所知,徐元寿不止一次的跟旁人说过,没有把云昭教授好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所以,徐元寿现如今就等着云昭生孩子呢,只要这孩子出世,他就是板上钉钉的老师! 而其余的云氏部属们,自然也会按照自己的利益诉求用不同手段去接近这个孩子。 冯英裸身整理长发的模样让云昭心如油煎! 当冯英倒在云昭怀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他握在手中。 过程是销魂的,这个过程才是上天赐予人类的幸福。 试想一下,假如没有这个美好的过程,人们只是抱着繁衍子孙的想法成家的话,估计人类早就灭亡了…… “往里面走走!” 云昭骑在马上怒视催促他快点进城的那个混蛋! 随手从旁边背筐人的筐子捞出一根莲菜就砸了过去……这混蛋把话说的太恶心了。 被莲菜砸到的家伙毫不在意,探手捉住莲菜,在袖子上蹭两下就狠狠咬了一口莲菜,并且朝着云昭满是白浆子的嘴巴大笑道:“莲菜不错,我吃了。” 至于那个背莲菜的家伙则笑眯眯的瞅着云昭道:“三文钱!” 云昭还想用莲菜砸那个家伙,却又不想便宜他,就掏出三个钱丢给了卖莲菜的。 “大清早的怎么都往城里挤?” 卖莲菜的道:“老安人要开水陆法会,” 云昭朝徐五想看过去,只见这家伙在摇头。 “五百个和尚的水陆法会,多少年没见过了。” 云昭没心情听卖莲菜的跟他显摆他的消息有多么灵通,只想快点进城。 马头在挤开两个人,就被卖莲菜的揪住马鞍子道:“排队,有钱就了不起吗? 爷爷今天就不给你让!” 云昭瞅瞅卖莲菜的那双傻了吧唧的眼睛,就挑挑大拇指,乖乖的在这家伙后面等待。 一声响亮的猪叫从队伍后面传来,那头老母猪再次出现在城门口上,刚才还打死都不给云昭让路的卖莲菜的家伙,这时候迅速闪到一边。 “你他娘的给猪让路,就是不肯给我让路是吧?” 卖莲菜的翻个白眼,也不答话,等母猪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取出一根莲菜放猪嘴里。 老母猪在云昭的战马腿上蹭蹭痒痒,就嚼着莲菜带着三头枕头大小的小野猪进了城。 守城的人自然是认识云昭的,不闻不问的就放云昭一行人进城,却把卖莲菜的拦在门口表示要搜查一下。 云昭当着卖莲菜的家伙的面对看守城门的道:“好好搜查一下,我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好人。” 在卖莲菜的震耳欲聋的叫骂声中,云昭施施然的进了城。 这一次云昭去了潼关。 自从左良玉单人独骑离开了潼关之后,这里就成了云昭重点经营的大本营之一。 说起潼关,云昭就非常的怀念函谷关。 如果在潼关发生大战,内部的回旋余地就很小了,不像函谷关,即便是破了,也有数百里的山路可以节节抵抗。 现如今,潼关外边再一次成了人间地狱。 潼关外的百姓似乎有把逃荒到关中已经当成了一种习惯,从入冬到现在,潼关外已经聚集了十二万灾民耐心等候官府检疫之后安排他们进入关中求一个活路。 关中的规矩流民们已经很熟悉了,自动来到潼关外的窝棚里住下来,然后就是一通清洗身体,除虫,弄干净了身体,弄干净了衣衫,这才会去潼关外设立的巨大粥棚去领粥喝,顺便领到属于自己的号牌。 在这里待十五天,没有发病的人才能进入关中,这是一条厉禁,任何人都不得违反。 蓝田县不拍凶恶的敌人进攻,他们有信心击败任何来犯之敌,如果是疫病,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云昭去潼关,就是去检查这方面工作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方面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连续多年的灾害,连续多年的兵灾,中原大地已经不是那个人烟稠密的所在了,云昭相信,只要李洪基这些人继续肆虐中原大地几次,自己就可以收获这枚沉甸甸的果实了。 回到家里,钱多多在荡秋千,这是她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冯英却显得没有什么力气,卧在软榻上懒懒的看书。 将钱多多从秋千架上抱下来,云昭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这么冷的天气里还要荡秋千。” “少少终于答应娶小楚了。” “问题是小楚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只是要的聘礼多了一些,这是小事情,不管给多少,她将来都要带回来。” 云昭瞅着面色红润,鬓间微微有些汗意的钱多多道:“我估计你可能见不到小楚的嫁妆。” 钱多多豪迈的道:“钱而已,只要她肯给我家生孩子,生一个孩子我奖励她一万两!”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钱多多笑道:“我可以去赚钱,这并不难,娘给了我好多钱让我钱生钱呢。” 云昭回来了,钱多多就不肯好好走路,趴在云昭背上在路过冯英窗前的时候还故意打一声招呼。 云昭干脆就背着钱多多进了冯英的屋子。 他刚才看见了,在冯英的屋子里,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正在跟冯英说着什么。 “那个妇人看着眼熟!” 云昭把钱多多丢在软榻上,指指刚刚出门的妇人问道。 “刘茹啊,一个奇女子!” “怎么说?” “用您的一两银子置办了东西卖烤玉米,烤红薯,三年之间就赚了八千多两银子银子,你还敢小看妇人吗?” 云昭大笑道:“这做生意啊,有时候确实跟人有很大关系,但是呢,更多的要看社会整体环境。 蓝田县这些年一直在突飞猛进,这些做生意的人一样会跟着蓝田县突飞猛进。 顺境里做生意而已,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所以呢,你也莫要高看这个妇人,她就是一个傻大胆而已。 她在故乡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到了蓝田县就会变成一个不错的商贾,道理就在这里。 这个女人运气很好,你在用她的时候,记着要监督一下,她现在展现出来的本领虽然不错,却不是她的真实水准。” 冯英低头受教,唤来丫鬟伺候云昭脱掉大氅,鞋子,云昭也就上了软塌。 钱多多打着哈欠道:“你要是真的需要人手,可以去玉山书院里招人,男子就算了,一些女子也很不错,我打算开春之后去招七八个过来帮我做事。” 冯英摇头道:“玉山书院里的人夫君有大用处,不能随便启用。” 钱多多道:“好些个女孩子对于做一些文案活计毫无兴趣,这些人就要给她们机会。” 听两个老婆终于不再谈论要孩子的事情了,云昭就非常的欣慰,这才是正常的家庭生活。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开始只是零星的几片,过了片刻,天空就阴沉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就从云层中飘落,不一会就把大地覆盖的白茫茫的。 一家三口所在软榻上抱着被子看窗外的雪花,何常氏带着小楚一干人忙着在屋子里的烧火锅。 云昭小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发现钱多多缩在怀里睡得香甜,倒是冯英贡献出自己的大腿让云昭枕着,火锅已经在咕嘟咕嘟的翻滚着香气四溢,屋子里却不见了其它人。 “一家人就该这样睡!” 云昭伸了一个懒腰,美美的幻想道。 钱多多睡得面如桃花的,伸长脖子见火锅已经好了,就跳起来准备去吃。 “喝酒,喝酒,今天要好好喝酒!” 云昭听钱多多这样说,就面无表情的瞅瞅冯英,冯英俏脸立刻就成了一张大红布,喝酒这两个字对云昭跟冯英来说还有别的含义。 酒端上来了,冯英却不肯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喝酒。 就这一句话让钱多多非常的紧张,她认为冯英一向体壮如牛,从未听说过她会生病,除非…… 立刻就把目光落在冯英的小腹处。 冯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没什么精神,整日里只想着睡觉。” 钱多多立刻转头看着云昭道:“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症状?” “你身体好啊。” 钱多多摇头道:“不对,她像是有身孕了……”话音未落她的大眼睛里已经有泪花在闪烁。 “我去跟娘说。” 钱多多愤怒的挣脱云昭的手,火锅也不吃了,就匆匆的跑去找云娘诉苦去了。 云昭瞅着慢条斯理吃饭的冯英抓过她的手摸了一下脉搏道:“没有特殊的脉象。” 冯英吃下一只丸子抱着小腹笑眯眯的道:“我是练武之人,对自己的身子最是熟悉,我排除了很多困扰之后,就只剩下受孕这么一个原因了。” 云昭笑道:“我终究还是在十七岁的时候要当父亲了。” 冯英笑道:“十七岁当父亲这很自然,你说多多平日里多聪慧的一个女子啊,遇到这种事情总是没了章法。 我们两去门口迎接婆婆吧!” 两人才来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云娘连大氅都没有披,脚上穿着一双暖鞋就匆匆的跑来了,后面还跟着老大一群人,以及一个哭哭啼啼的钱多多。 大晚上的,云娘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一来就握着冯英的手道:“真的有身孕了?” 冯英苦笑着摇头道:“不知道呢。” 云娘瞅瞅冯英的眉眼肯定的道:“一定是有了,来人,火速去白衣庵请玄敬师太来府上一趟。” 立刻有无数爪牙答应一声就去安排此事了,云娘看了云昭一眼道:“从今晚起,冯英去内宅住!” 云昭从善如流,冯英冲着云昭露出一个苦笑,就被云娘拖着,在一群妇人的簇拥下就去了内宅。 片刻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云昭跟钱多多两人面面相觑。 云娘不在,钱多多眼睛里的泪水迅速就没有了。 “我就知道,大胸大屁股的女人总是好生养一些。” 云昭小心的在一边陪着笑脸道:“你也不差啊。” 钱多多挺胸收腹撅臀,随着一口气吐出来,马上有些灰心的道:“比不过冯英。” 云昭顺势拍马道:“你这样的才好看啊。” 钱多多大怒道:“生不了孩子,好看有个屁用。” 云昭拉着钱多多坐下来,揽着她的腰肢认真的道:“我们迟早都会有孩子的。” 钱多多道:“是啊,阿昭,我们迟早都会有孩子的,只是,什么时候生呢? 全蓝田县的人现在都看着我跟冯英的肚皮呢,人人都希望我云氏子孙繁盛,有昌明之像,只有这样,人家才会认为我云氏是天眷之家,是可以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 就算是当主人,也要看你像不像是一个主人。 阿昭,我们不吃饭了……” 这一幕迟早就要到来,跟云昭预料的相差不远,只是钱多多明显比他预料的要理智的多。 “你举着腿做什么?好好睡觉。” 云昭将钱多多的一双玉腿按下来,放进被子里。 钱多多又固执的抬起腿,最后,在云昭的坚持下将腿搭在他的肚皮上这才算是安静了。 “阿昭,我要是没孩子……” “胡说八道,你这么美,这么年轻,我又这么强壮,不生孩子?美得你!” “好想明天起床肚子就大起来。” “会大起来的,好好睡觉,小心把孩子吓跑。“ “哦哦,我不说话了。” “阿昭,你会喜欢我一辈子是吧?” “等我死的时候会一刀捅死你,我们两人正好一起装棺,给儿子省点事。” …… “阿昭,我睡不着。” 云昭干脆坐起来,将钱多多拥在怀里道:“从前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国家,在这个国家中有一个好色的国王,他生了一个皮肤跟牛奶一眼雪白的小公主……这个小公主只有豌豆大小…… ……后来公主啃了一只大苹果,啃了足足两年才算吃完了这个苹果……结果她就被撑死了……装在水晶棺材里放进了森林深处。 后来,来了七个小矮人,七个只有豌豆大小的小矮人,他们找到了这个豌豆公主,就睡在公主身边……半夜,总有一个小矮人爬起……” 云昭知道此时的钱多多没有听故事的心思,她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表示他一直在她身边,所以,一个奇怪,玄幻,奇幻,神奇,淫荡,恶心,的故事就从他的嘴里滚滚流淌而出。 钱多多终于睡着了,云昭没有熄灯,嘴里胡说八道着,目光却落在钱多多美丽的脸庞上,满心都是骄傲——如此样的盖世佳人,会因为没有怀上他的孩子而忧虑若此…… “你才是我的白雪公主!” 云昭轻轻地在钱多多的额头亲吻一下,远处已经有鸡鸣之声此起彼伏。 冯英真的怀孕了! 云昭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女尼姑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根据他的计算,冯英怀孕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天。 母亲说这个玄敬师太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 说到高人,云昭总会想起金仙观的杂毛道士梁兴扬,前些年这个道士疯的很厉害,总是跑出金仙观,见到人就告诉人家——天罚来了,要人们小心应对。 每个人都善良的告诉他,他们准备好了如何应对天罚……梁兴扬不信,有些更加善良的人就会带他去看家里的存粮,去看自家挖好的地窖,告诉梁兴扬,大家都做好了准备应对天罚。 这样的安慰似乎有了效果,梁兴扬只要看到人家的粮食多多,藏身地也坚不可摧,人也就变得欢乐起来了。 云杨拍着自己的光头认为自己跟这位玄敬师太有缘,几次三番的找机会向这位师太讨论一下佛学。 被云娘抽了一顿鞭子打跑之后,依旧念念不忘…… 云昭现在无法靠近冯英,只要靠近了,云娘就认为儿子会对冯英起色心…… 所以,这段时间,云昭只要处理完毕公事,就会陪伴钱多多。 等到窗外的杏花绽开花蕾的时候,钱多多也被云娘送进内宅严密封锁起来了。 看到云杨骑着马驮着刚刚长出寸许长头发的玄敬师太在玉山下纵马奔驰的时候,云昭才霍然醒悟——崇祯十二年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第九章仰望光明的人(万字大章求票) 第九章仰望光明的人 每一个落难的美女身后都有一个凄婉动人的故事。 二十二岁的玄敬师太也是如此。 她本是大明太医署太医范景东之女,只因为父亲伺候大明上一任皇帝吃了仙药,皇帝吃了仙药之后,不小心就此龙驭宾天! 因此,他们全家就此遭殃。 她的父亲范景东被皇后活活杖毙,全家男丁被发卖为奴,女子全部进皇家寺庙为去世的皇帝念经祈福。 她侥幸被师傅从京城寺庙中带出来到白衣庵出家,用了一年时间熬成了庵主,这些年一直心如止水,直到遇见了云杨这才起了还俗的心思。 “骗人的!” 钱多多咬了一口脆桃子,顺便否决了玄敬师太的故事。 自从确认怀孕之后,钱多多的心情立刻就有了天大的转变,从一个期期艾艾的小妇人,立刻就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女皇。 冯英倒是点着头道:“如果这个玄敬师太果真愿意还俗,也是一桩好事,就是选的人不太好。” 云昭怒道:“我兄弟哪里不好了?” 冯英摸摸自己还没有变化的腰身懒懒的道:“好不好的夫君您自己没个准性吗?” 钱多多把吃了一半的桃子塞小楚嘴里拍拍手道:“我这样的美人儿才配有一段悲惨的往事。 玄敬师太那种女人就算了。” 冯英笑道:“何以见得呢?” 钱多多道:“价值,价值很重要,我在南京见过无数的美人儿,比如寇白门,马湘兰,顾横波,董小宛,柳如是她们与我一般,都是在幼小之时就被人发现了价值,不论是身在章台,还是身在教坊,因为长了一张价值连城的脸,所以待遇都不差。 哪里会有人舍得将她们弄进寺庙,让她白白的长到二十二岁不闻不问? 如果是真的,她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就算她是犯官之后,哪怕是皇后懿旨到了下边,也会被执行的扭曲掉,那些人本身就是吃人肉饭的,胆子比天还大,哪里有到手的银子都不要的道理。” 冯英闻言皱着眉头对云昭道:“密谍司查验过了?” 云昭点头道:“人家隶属于东厂止虚子道长门下,也是止虚子道长的六位侍妾中的一位。” “止虚子是谁?” “东厂大太监曹化淳!” 钱多多挥手在鼻子前边扇两下道:“太监也需要侍妾?不过也对,您这样说了之后玄敬师太的故事就真实的多了。” 云昭咧嘴笑道:“太监也需要感情的慰藉,人家假装自己是一个男人不成吗? 话说回来了,云杨这家伙要是连一个太监的侍妾都抢不过来,我就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钱多多瞅着丈夫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您为什么会知道呢?”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龅牙萍的本事,她抢走了曹化淳的另外一个侍妾。” 听云昭这么说,钱多多跟冯英立刻来了兴致,齐齐的凑到云昭跟前低声道:“说说……” 云昭瞄一眼正在吃桃子的小楚,以及竖起耳朵的云春,云花。 钱多多立刻没好气的对这三个丫鬟道:“出去,关上门。” 云春委屈的道:“我们也想听。” 钱多多道:“你们都是黄花大闺女,不适合听,快出去!” 等三个丫鬟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屋子,云昭摊摊手道:“龅牙萍不肯说,只是叙述了这件事,过程,没说。” “嘁……” 钱多多,冯英一起挥挥手帕。 “会不会是女扮男装?这也不可能啊,就龅牙萍那一嘴的龅牙,就算是男扮女装也好看不到那里去。” 钱多多的眼珠子乱转,天知道她心里在转着什么龌龊心思。 冯英连忙止住钱多多的胡思乱想对云昭道:“到底是你麾下的大将,可不敢拿她们做戏。” 云昭摊摊手道:“徐五想他们已经发文去问经过了,还表示了钦佩之意。” “龌龊……” 冯英嗤之以鼻,钱多多则表示等龅牙萍回信之后,一定要让她看看! 云昭每天跟老婆们见面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尤其是在他们三个把丫鬟都撵出房间并且关上门之后,云娘就老大不高兴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见三人衣衫还算完整,脸上的寒霜这才消褪了一部分,拿手指指儿子,云昭就乖乖的离开了屋子,悻悻的去了外宅。 李定国的部下已经换过两茬了,他指挥的军队是蓝田县军中损耗最重的军队且没有之一。 不过,他指挥的军队也是获得军功最多的军队,也没有之一。 云昭原定让李定国指挥残存的蒙古骑兵,却被他断然拒绝,他只愿意带着汉人作战,哪怕蒙古骑兵人数很多,他也不愿意要,说是带着这么一群人作战,后背总是凉嗖嗖的无法安心作战。 所以,这一次来玉山,就是准备重新挑选一些新兵补充他的骑兵队伍,他麾下的骑兵人数,也因为战功的积累扩大到了一千五百人。 别看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是,算上后勤辎重军队,总人数超过了三千之众。 云昭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这样的一支骑兵要那些轻便的火炮做什么。 即便是最轻便的火炮,也需要两匹骡子拖曳,加上火药,以及各种型号的炮弹,让他轻骑兵的机动速度迅速下降了一半还多。 或许,这是李定国仔细衡量之后的结果,是他本人对他的军队负责,不是云昭,所以,对于李定国准备在军中添加五十门轻型火炮的建议,云昭最终是批准了的。 不过,这样一支新的军队从计划到成军,还需要大量的训练时间,才能做到配合无间。 李定国制定好训练计划之后,就由两位千夫长负责训练军队,他与张国凤只需要督促检查训练进度即可。 蓝田县的军制与大明军制别无二致,大明军中真正统军的人应该是千户指挥使,战时由朝廷抽调卫所军供大将统御,战后,卫所军回归本卫。 蓝田军与明军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千夫长不用带着麾下的军卒屯田,他们的军费以及粮草是由县里拨付,他们每日的重点工作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 军队不能经商,也不能屯田,甚至不能干任何与经济活动有关的事情。 云昭从久远的历史上看过太多这样的教训了,军队只要沾染了经济活动,战力就会急剧下降。 这是得不偿失的…… 不过,蓝田县对于军功的赏赐同时也是极为丰厚的,那怕是没有战事,一个普通军卒的收入也超过了一般的百姓,更不要说一旦开始作战了,他们的收入会有极大的增长。 因此,蓝田县也从不轻易用兵,一旦用了兵,就一定要有足够的回报,这个回报或者是战略意义上的,或者是经济意义上的。 这就需要蓝田军只要出战,就必须在短时间里取得胜利。 这也是云昭对这支军队的要求——召之即来,战必取胜! 张国凤回到了自己的小小庄园,坐在已经修建好的青砖大瓦房的屋檐下喝着茶水,瞅着眼前淡绿色的春景。 一只小小的狗卧在他的身边,不时地朝远处的李定国奶声奶气的狂吠几下。 这条狗是他回来的时候才捉的,刚刚断奶,被张国凤喂得肥嘟嘟的煞是可爱。 不论是张国凤,还是李定国都不用亲自种地,今年,来关中逃荒的人多,只要花很少的一点钱就能雇佣到非常不错的农夫。 现如今,他们两人的土地上正有十来个农夫在辛勤劳作。 张国凤的三间大瓦房高大气派,两侧还修建了厢房跟仓库,足足有一亩地的院子里留出一半土地当了果园跟菜圃,另一半的土地上还修建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其余的空地上铺满了青砖,昨夜一场微雨过后,青砖变成了深蓝色。 加上脚下的这条胖奶狗这就是张国凤梦寐以求的家的雏形! 他喜欢没事干就躺在躺椅上看自己的家,即便是李定国邀请他也不愿意去。 李定国的家就气派的多了,那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中间还修建了一座两层的楼阁。 张国凤对李定国的家一点都不羡慕,因为那么大的一个家里,只有李定国一个人。 早在去年的时候蓝田县主簿就跟他们计算过收益,他们可以提前支取一部分费用,拿来修建自己的家。 张国凤自然是很节俭的,他想留着钱娶妻之后把钱留给妻子,好好地振兴一下家业。 李定国当然不会这么做,他痛快的支取了自己能支取到的所有钱,然后就修建了这么大的一座宅子。 这也导致了李定国从战场归来之后,除过这座气势宏伟的大宅子外,身无分文,甚至还欠了不少钱,月俸的一半也要被扣掉拿去还债。 “国凤,来我家钓鱼。” 李定国扯着嗓子朝张国凤吼叫。 张国凤烦躁的拿开盖在脸上的草帽道:“你的鱼塘里一条鱼都没有!” “我们兄弟可以去河里抓鱼,然后放在鱼塘里,再把它钓上来!” 对于李定国的愚蠢建议,张国凤丝毫不动心,他准备歇息够了之后,就在果园里栽种几颗难得的苹果树,当然大黄杏也要栽几颗,柿子树,核桃树也不能少……将来孩子们嘴馋,要是不多栽几种果树,会去祸害他李叔叔家的果子…… 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李定国那张汗津津的脸出现在张国凤头顶,他一把掀掉张国凤扣在脸上的草帽道:“你真的请了媒婆?”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那张诧异的脸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怎么算都该成家。” “咦?玉山书院的那些女子你一个都看不上眼?就算她们长得不好,云昭家里的妹子你还是可以谋划一下的。” 张国凤懒懒的道:“我只想要一个婆娘,这个婆娘用不着多好看,多聪慧,只要能给我生娃,我回家之后能给我端来一碗热饭,衣服破了知道给我缝好,我出征的时候能给我缝制几双贴脚的鞋子,如果能认识几个字那就最好了。 玉山书院里的女人是女人吗? 一个个显得比我们还要忙碌,哪里有空给我做这些,说不定还要老子伺候她,再仗着在中枢干活给我耍耍脾气,这样的老婆我不要。 至于县尊家的妹子们,老子敬谢不敏,王八蛋才娶公主呢。” 李定国嘿嘿笑道:“你就不想明月楼里的那些妖精吗?” 张国凤摇摇头道:“老子给人涮锅涮的够够的,是真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今晚在我这吃饭,我让刘家婶子多准备几个菜。 等会媒婆来的时候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我这是娶老婆呢,你要认真一点,该有的礼数我们不能缺。 现在,帮我去种树,等孩子们长大了,这些果树也该结果子喽。” 李定国的眼神越发的奇怪,拍拍张国凤的肩膀道:“兄弟醒醒,你今年二十岁,不是五十岁。” 张国凤抱着树苗走进预留的果园恨恨的道:“可怜爷爷才活了二十年,经过的事情就比五十岁人经过的事情还要多。 要是媒婆硬扎,能给我找一个好的老婆回来,我就很满足了。” 李定国抬头瞅瞅远处的凤凰山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正青春年少,把过多的精力用在家宅上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张国凤雇佣的刘家婶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桌子好饭菜。 有鸡,有鱼,也有条子肉,面条已经煮熟,拌油之后就晾在筛子上,西红柿鸡蛋的浇头看着就很有胃口。 王媒婆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闺女,脑袋垂到胸前看不清眉眼,身上的淡绿色衣裙肥肥大大的也看不出腰身。 一进门的时候,王媒婆就让闺女去帮刘婶子的忙,她自己坐在酒席上跟张国凤,李定国闲谈。 这个媒婆不招人讨厌,长得白白胖胖的,年纪也算不得大,头上包着青布手巾,看着都喜庆。 能给张国凤这样的人做媒,王媒婆可没有肥水外流的意思,不时地指指在厨房里忙碌的姑娘对张国凤道:“姑娘十六,身条刚刚长开,养上一年就全开了,是个好生养的,也算是知根知底,是我娘家的外甥女,父亲是私塾先生,这两年我们县的孩子全部去了玉山,他就不教私塾,去了北川当了文书,为人很厚道,闺女虽然读书不多,却也识文断字,做得一手好绣活。 将军如果看的上我们农家的闺女,剩下的老婆子去办。” 张国凤笑眯眯的敬了王媒婆一杯酒道:“在军中,我算是一个没出息的,如果闺女想要我封侯拜相的话那就算了。” 王媒婆喝了几杯酒之后笑开了花,连连说姑娘被张国凤看中,就是一个享福的,哪里敢要什么封侯拜相,只求张国凤平平安安的从战场归来就是天大的福分。 一场酒宴吃的高兴,喝的也热闹,王媒婆见张国凤对这个闺女很满意,就当场问张国凤要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还请李定国按照她的诉说写了婚帖,交换了八字,就喜滋滋的带着闺女走了。 人走了之后,李定国拿着张国凤的婚帖看了又看,对张国凤道:“是不是太儿戏了,你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了吗?要是长成徐五想的样子可就惨了。” 张国凤端起酒杯滋溜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道:“长相不差,也是个聪慧的姑娘。” 李定国诧异的道:“一句话没说,从头到尾没抬过头,你从那知道她是一个长相不差的聪慧女子?” 张国凤笑道:“你兄弟我的身份在这里呢,而且是明媒正娶,你觉得那个媒婆敢骗我们兄弟? 长相太差的,人品太差的她敢领到我们兄弟跟前? 你知不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姑娘给我端了三次清汤,人家在汤里冲我笑了三次呢,鹅蛋脸,面皮白净,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一嘴的小白牙,不是关中常见的大黑牙! 不让你看是知道礼数,让我看,是姑娘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这样的闺女娶了不会错的。 我准备下个月就成亲,你觉得如何?” 李定国听得目瞪口呆,摇晃一下脑袋道:“还要让密谍司查验一番才好。” 张国凤点点头道:“那就上报吧!” 李定国摇着头离开了张国凤的家,他觉得这家伙已经疯掉了,一个明明有机会封侯拜相的人,现在却只想娶一个私塾先生家的闺女,目光短浅至极。 张国凤明显不这么想,瞅着果园里稀稀疏疏的小树苗,忽然皱起眉头,他觉得园子里应该还少了枣树跟两架葡萄,这些小果子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果子。 趁着天色还亮,就带着铲子去了李定国花了大价钱布置的果园里,一口气挖了五棵枣树,三架葡萄藤,也顾不得天黑,点着火把就把这些新果树栽到自家的园子里。 此时,已经是满天星斗,张国凤一个人站在灯笼底下,瞅着黑漆漆的夜空发出一阵阵渗人的笑声。 云昭从厚厚的一叠请婚文书中抽出张国凤的请婚文书,瞅了一眼对徐五想道:“再去问问张国凤,他没必要低调至此,完全可以娶我妹子的。” 徐五想摇摇头道:“已经问过了,人家说,不想娶一个神回来供着。还说这个姓王的女子就很好,催促我早点过审,他好准备婚事!” “我妹子怎么就成了神?”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看看高杰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就没人想娶你家妹子。” “这个女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故意接近张国凤博取他的好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好好地查查。 情报工作万万不可大意。” 云昭翻来覆去的瞅了这份请婚文书,实在是没有找出毛病来,就出言警告徐五想。 徐五想悠悠的道:“姑娘名字叫做王翠,世居蓝田县北川,父,王惠东为我蓝田北川书吏,母,王刘氏,兄,王远途,乃是蓝田县走云南道的甲字七号商队的大伙计,再熬两年资历,就是商队的二掌柜。 还有一弟一妹,俱在我玉山书院求学。 如果县尊以为这样的人家也有问题,就请县尊亲自拟定文书,我这就下令捉拿王慧东,将他全家斩首示众!” 云昭挠挠下巴,叹口气道:“我只是让你慎重,没有让你制造冤案。” 徐五想道:“这么说张国凤的婚帖这就算是过了?” 云昭无奈的道:“牛不饮水我不能强按头吧?” 徐五想取过张国凤的请婚文书,重重的盖上了“同意”二字,还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一句祝贺的话,看的云昭不断地撇嘴。 家里还有七八个妹子等着嫁人呢,可是,放眼蓝田县,但凡是自认为有点出息的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娶的。 倒是那些没名堂的人,比如,秦王,比如陕西布政使,按察使,西安府知府,甚至还有南京的御史,盐商,大商贾频频向云娘示好,表示自家嫡子非常希望能够求娶云氏女。 “丑人多作怪!” 云昭冲着徐五想咬牙切齿的道。 徐五想抽抽鼻子道:“我们人长得丑,心里想的却美啊,就爷爷我这一身的才华,您认为会弄不到一个美貌的妻子?” 云昭鄙夷的道:“希望如你们所愿。” 徐五想嘿嘿笑道:“这盛世必定如我所愿出现,这美人儿必定如我所愿出现在我的床上,甚至不会是一个!哈哈哈……” 很羡慕徐五想可以仰天笑出门去,他们不是蓬篙人。 秋天过去了,卢象升没有被斩首,韩陵山自然也没有被剐。 这让卢象升何其的失望…… 每次有官员来到诏狱,卢象升都盼望着自己最后时刻的来临,他的心情非常的稳定,甚至有些渴望。 人,就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最后会变得消沉。 卢象升也是如此,秋决没有他,冬日里总会有一些囚犯因为冻饿贫病而死,这样的好事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本来想绝食而亡的。 结果,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其余犯官的救星——因为监牢里的罪囚们的口粮,是根据他卢象升的食量来确定的。 他如果一口不吃,那么,整座监牢里的囚犯都不会有食物吃,相反,他如果连吃两大碗,其余的罪囚们也会有两大碗饭吃…… 开始的时候卢象升毫不在意,认为锦衣卫们只是吓唬他,结果,在他连续绝食三日之后,他亲眼看见,狱卒们从这座监牢里拖出去了三具饿殍。 听着监牢里的囚犯们哀告的声音,卢象升不得不重新拿起筷子…… 于是,这里的狱卒们每日都能看到卢象升一脸悲愤的大吃大嚼! 所以,漫长的冬季过去了,因为食物充足的缘故,卢象升的身体不仅没有清减,反而长胖了不少,且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长时间的被关在囚牢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被世人遗忘了。 住在他对面的韩陵山每日都在奋笔疾书,且有不眠不休的架势,卢象升也不愿意理睬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韩陵山似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丢掉毛笔,像一只大马猴一般在监牢里大呼小叫,似乎在欢庆着什么。 瞅着韩陵山小心的将厚厚一叠手稿装进一个竹篮里,背靠着监牢石墙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卢象升终于忍不住了,发问道:“你写了一些什么?” 韩陵山眯缝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阳光淡淡的道:“这是我五年来的心血,这五年我踏遍了关中,随着商队一路来到了京师,书里记录了我这五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我很想从这些文字中知晓,我大明泱泱帝国,为何会沦落到如此人人皆可欺负的地步。 我很想知道,我大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为何会连年灾害不绝,民不聊生? 我很想知道,导致我们陷入如此困境的终极原因是什么?是天灾,还是人祸,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我更想直到,我们脱离这个苦海的前路在何方,我们如何做才能恢复我泱泱帝国的雄风。” 卢象升落寞的点点头道:“我也很想知道啊……” 韩陵山笑道:“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继续我的行程,以一位访问学者的身份走一遭建州,看看建州人为何能在短短的数十年时间里就变得如此强大。 我要对比一下蓝田县的政策与建州人的政策相比有哪些过人之处,有哪些不足的地方。 通过对比之后,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策略,可以改变我大明目前的颓势。” 卢象升有些兴奋地道:“这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你一路上要小心,建奴凶残,未必会准许你进入他们的土地。” 韩陵山道:“不要紧,我会拿着蓝田县的公文去辽东,去见见黄台吉,见见多尔衮,见见他们的主要人物。 卢公,今天龅牙萍会带酒过来,我们一起痛饮一场,就当您为学生送行了。” 卢象升落寞的道:“你们很好,还能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苦不堪言。” 韩陵山见卢象升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装文稿的篮子,就大方的将篮子递给卢象升道:“请卢公指点。” 卢象升激动地抓住了篮子颤声道:“我可以看吗?” 韩陵山笑道:“您最该看,也最有资格看。” 卢象升顾不得客套,特意洗了手,这才小心的打开篮子,取出一沓手稿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份手稿,给卢象升眼前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从未触及到的世界。 在这份手稿中,韩陵山从蓝田县的发家开始写起,一直写到蓝田县农业,商业,工业的兴起。 这个新的世界让卢象升激动地全身发抖,当他读到云昭焚毁借条发誓要振兴蓝田县的时候,他的手拍打着栏杆大声叫好! 当他读到蓝田县百姓万众一心修水渠,建水库,往田地里背冰块增加墒情,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他读到云昭率领云氏众盗贼清缴蓝田县各路武装,清除各地土豪劣绅的时候,他把牙关咬的咯吱吱作响,恨不能亲自参与这场轰轰烈烈的大行动。 当他读到蓝田县众人筚路蓝缕的开商道,纳四海货物集于蓝田,让蓝田县从一个草市子变成天下商贾重镇的时候,卢象升纵声大笑,口中“妙哉,壮哉之语不绝于口。 当他读到云昭决意率领百骑走西口,百骑大汉儿郎在草原上纵横呼啸所向无敌的时候,胸中的那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似乎要撕裂他的胸膛自由的在大地上蹦跳才会舒坦。 “我视大明如家,好汉在窝里反算得了什么本事,我当提三尺剑,一马纵横域外,自敌人口中夺食,从敌人身上发财,征服敌人,驾驭敌人,策长鞭缚苍龙,纵横天下,方不负我男儿之志!” 念到此处,卢象升丢下手稿,双手抓住栏杆用力的摇晃,声嘶力竭的大吼道:“这才是男儿志向!” 龅牙萍小心的瞅了一眼状如疯魔的卢象升一眼,低声对韩陵山道:“我怎么不记得县尊说过这话?我只记得他说,我们的发财路就在塞上,哪里人愚蠢,好骗……”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道:“县尊还说过一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一定要高于生活才成。 要是不把县尊的话修饰一下,你觉得那些软绵绵的话如何让人振聋发聩?” 龅牙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跟韩陵山碰了一杯酒继续道:“你要是明天走了,卢象升要是还自杀怎么办?” 韩陵山笑道:“如果这个样子还无法催动他的求生意志,那就让他去死,成全他的心愿才是最尊敬他的法子。 对某些人来说,活着不一定会幸福,死亡才是!” “你真的要去建州?” “一定要去,你要想好办法,千万别让我死在建州。” “既然你的志向已经定了,你就只能期待建奴也会遵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不成,我的志向定是定了,如果超过一半的概率会死,我会改变一下我的志向,换一种更加安全的志向。” 卢象升用了一整天的时间阅读了韩陵山的手稿,然后就坐在栏杆边上一动不动。 呆呆的看着韩陵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好想去蓝田县看看……” 韩陵山听见了卢象升的喃喃自语,就笑着道:“既然想去蓝田县,那就走,男子汉大丈夫说走就走?” 卢象升神情黯然的道:“我是罪囚,走不了。” 韩陵山从床板底下取过一张破旧的告示递给卢象升道:“你已经被斩首了,我也被剐了,现在,我们两个就是两只鬼。” 卢象升取过告示打开看了一眼,就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吼道:“他们斩决人犯的时候就不验明正身吗?” 韩陵山冷笑道:“把银子贴在眼睛上,你觉得还能看见什么?” 卢象升戚声道:“我是钦犯,是国贼,怎可如此儿戏?” 韩陵山冷笑道:“只要不是陛下亲自监斩,不是陛下亲自验明罪囚正身,锦衣卫们想要把人替换掉易如反掌。” 卢象升安静了下来,瞅着韩陵山道:“为了救我,蓝田县使了多少银子?” 韩陵山摇头道:“问你的两个管家吧,所有的钱都是你卢氏众人省吃俭用结余出来的,老安人带着女眷们每日纺织不休,男丁们在蓝田县四处谋求兼职赚钱,您最看重的九弟每日给学生讲课完毕之后,就会脱下文袍,卸掉文冠,穿上粗布短褂去工地劳作。 县尊曾经赠金给老安人,老安人分文未取,还给了县尊,还说,卢象升活着是卢氏的羞耻,但是,卢象升活着,又是她这个老妇人此生最大的愿望,她想在死之前见到她的儿子,她想在她死了之后,她的儿子会给她披麻戴孝。 至于卢象升苟活一事,是她这个老虔婆的一片私心,卢氏列祖列宗如果要问,就来问她这个老虔婆!” 卢象升听韩陵山这样说,面无表情的道:“卢福,卢寿呢?” 韩陵山道:“他们在监狱外边结庐而居已经半年多了。” 卢象升微微叹口气脱掉囚服道:“我们一起出去吧!” 韩陵山大笑道:“留待有用之身,看看新山河如何灿烂!卢公,我们走吧!” 龅牙萍笑眯眯的去掉虚虚的挂在栏杆上的铁链,打开了牢门。 卢象升喟叹一声道:“入狱将近七个月,至此方知卢某是在画地为牢。” 韩陵山熟门熟路的在前边带路,卢象升走在韩陵山的身后,龅牙萍走在最后,袖子里不断地往外掉金豆子,那些狱卒喉咙不断地吞咽口水,却站的笔直,对于从眼前走过的三人视而不见。 三人走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这才走出了北镇抚司的诏狱。 走出诏狱,卢象升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诏狱外一个人都没有,龅牙萍指着远处树林边上一团明灭不定的火光道:“卢福,卢寿应该就在那里。” 卢象升摸摸脸上乱草一般的胡须道:“容我去洗漱一下。” 说完就径直向那边的草庐走去。 周国萍皱着眉头对韩陵山道:“你不准备去洗洗吗?” 韩陵山伸了一个懒腰靠近龅牙萍道:“洗凉水澡算什么洗澡,老子又为蓝田县立下大功了,又帮了你龅牙萍一次,难道你就不该给老子找一家最好的勾栏,找这里最美丽的姑娘,给我备下香汤,用丝帕一寸寸的帮我清洗身体,修剪指甲,刮掉我的胡须吗?” 周国萍冷笑道:“做梦!” 韩陵山道:“我听说你的香闺里就有一个极为擅长服侍男人的妖精,请她帮我沐浴也不是不成!” 周国萍道:“这是我的私生活,轮不到你来管。” 韩陵山把一张脏脸几乎贴在周国萍的脸上,阴恻恻的道:“女人好女色也没什么不对,你可以把她送去蓝田你的府邸里,带在身边是大忌! 你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周国萍道:“我上报了此事,也给县尊上了请婚帖。” “县尊答应了吗?” 周国萍道:“也没有反对。” “愚蠢,不答应就是不准!这点道理要我来教你吗?你身为密谍,有了家眷不送去蓝田县,留在身边为何?” 韩陵山平日里显露的痞子气在这一刻居然不见了踪影,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的盯着周国萍,似乎在不久前还跟周国萍插科打诨的根本就不是他。 周国萍叹口气道:“我会把那个可怜的女人送回蓝田。”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道:“你真的以为曹化淳是一块烂泥,可以任凭你们这些人揉捏? 如果不是江南道的人捏住了曹化淳的戴孝侄儿,你周国萍的脑袋早就搬家了,卢象升也早就满门抄斩。 记住了,别觉得谁可怜,事情弄明白了之后,你会发现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人。 我们蓝田县不喜欢个人出头,我们讲究整体利益,我们也是一个完整的集体,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我与卢象升离开之后,与曹化淳的交易就算彻底结束。 周国萍,我想,你马上就会接到调令,离开京师!“ 周国萍的额头尽是涔涔流淌的汗水。 韩陵山不再说话,默默地等待周国萍把这些话消化完毕。 卢象升沐浴的时间不长,一柱香之后就带着两个背着包袱眼角还有泪痕的管家出现在韩陵山身边。 韩陵山笑着对周国萍道:“你欠我一个人情,一定要用最好的沐浴方式来招待我。” 周国萍冷冷的道:“做梦!” 卢象升轻笑一声道:“卢某就此作别,祝愿韩公子能平安抵达建州,某家这就去了。” 眼瞅着卢象升带着老仆走了,韩陵山就对周国萍道:“但愿他莫要再节外生枝,好生赶去蓝田县。 他这样的人,在大明没有活路。” 周国萍道:“你这种看似光明,实则如同夜枭一样的人,才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韩陵山笑道:“我是一个站在黑暗中仰望光明的人,你们站在光明中看不清楚的细微变化,逃不出我的眼睛。 等到有一天,当光明照耀全世界,世上再无黑暗角落供我栖身的时候,我就会站在太阳底下,享受光明!” 第十章你有猛将如云,我有美女如雨 第十章你有猛将如云,我有美女如雨 云昭的面前摆着一张很大的纸张,高一尺,宽六寸,青色,外为龙纹花栏,横题印有‘大明通行宝钞’,其内上两旁为篆文八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面额为一贯。 云昭在很认真的看这张纸,看完之后又沉思了良久。 他眼前的这张纸,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宝钞”! 钱多多见四下里无人就悄悄地跑进了云昭的大书房,从后面抱住云昭的脖颈腻声道:“我不想住内宅。” 云昭把钱多多的手从他的领子里抓出来握在手里道:“不跟你睡,看得吃不得,徒增烦恼。” “我喜欢你抱着我睡。” “我也喜欢抱着你睡,可是呢,你喜欢枕我的胳膊,睡一晚我的胳膊会断掉。” “可我是一个大美人啊——” “睡在身边的怀孕女人越美,男人就越遭殃。” “不管,我今晚跟你睡。” “你要是不怕老娘的鞭子,就来,我可以忍。” “娘亲的鞭子只会抽你,她才舍不得打我。” 钱多多也知道现在回云昭房间睡觉是一种奢望,不过呢,她就是喜欢跟云昭亲昵一下,说一些流氓话,如此,这难熬的一天才能过去。 把丈夫撩拨的弓着腰面红耳赤的,钱多多就满足的离开了,至于云昭桌子上那面硕大的大明宝钞她是懒得看的。 皇帝今年对云昭非常的大方,一次性赏赐云昭宝钞一百万贯! 在大明太祖皇帝时期因为缺铜,太祖印制了这种宝钞颁行天下。 那时候,一贯宝钞能兑换铜钱一千文,兑换白银一两,四贯宝钞可以兑换黄金一两,一贯宝钞可以兑换精米一担,不兑换就砍头! 现在……也就是一张纸而已。 甚至上溯到正德年间,也只是一张纸而已…… 然后,皇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这些宝贝,大方的赏赐了云昭一百万贯。 如果云昭也有太祖皇帝的杀气,也用砍头来威胁百姓兑换,这一百万贯就是实打实的一百万两银子,只不过会把蓝田县弄得民怨沸腾,百姓们揭竿而起会一起大吼着打倒云昭这个王八蛋。 “手段太低级了。” 徐五想进来的时候见云昭还在看这张大明宝钞,就拿起来瞅瞅,然后就随手卷起来,准备当收藏品放在架子最高处。 “我很欣慰!” “欣慰?” “是啊,我们的皇帝终于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干掉我的法子,并且付诸实施。 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是真的在殚精竭虑的为大明的安危着想,像我这种心怀鬼胎之人,必须尽早除掉,国朝才能安稳如一。 法子虽然低级了一些,你要明白,以我大明皇帝的手段,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已经难能可贵了。 你替我拟奏章,就说云昭谢陛下隆恩,蓝田县百姓谢过陛下隆恩,如果陛下能将国库中的宝钞尽数赐下,蓝田县愿意用纹银五万两接下!为陛下分忧。” 徐五想沉思了良久,才缓缓地道:“卑职知道县尊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可是,您似乎也不是一个冤大头,卑职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您花五万两白银购买宝钞的真实含义。” 云昭从徐五想手中取过那张宝钞,重新铺开,瞅着宝钞赞叹道:“多好的纸张啊。” 徐五想的眼珠子跟着转动一下,立刻道:“陛下赏赐的百万宝钞,总重一万九千七百余斤。” 云昭愣了一下道:“怎么会这么重?” 徐五想道:“一贯的宝钞其实不多,最多的是两百文,一百文的宝钞,加上这种纸张容易烂,印制宝钞的时候就会加厚……所以就重了一些。” 云昭敲着桌子问徐五想:“桑穣在蓝田县多少钱一担?” 徐五想迅速道:“三百文蓝田铜币。” “陛下赏赐了我们一百七十担精制桑穣,仅仅是这些桑穣就价值五万蓝田铜币,我记得蓝田铜币七百枚就能换一两官银是也不是?” 徐五想呵呵笑道:“这么算下来陛下赏赐了七十两纹银,确实算的上是大手笔。” 云昭拍着桌子笑道:“桑穣啊,这东西是桑树的第二层皮,本来就很难得,现在的年月,想要一次拿到这么多的桑穣很难啊。” 徐五想皱眉道:“江南桑田大部分已经废弃了,所以桑穣这种货物短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我们大张旗鼓的问陛下购买大明宝钞,卑职以为还是不划算。” 云昭摇摇头道:“去办吧,桑穣对我来说有用,有大用,现在多囤积一些,将来就不会手忙脚乱。” 徐五想见云昭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就摇摇头去办这件事了,就当是县尊任性一回也不算什么。 云昭要桑穣做什么? 自然是为将来的大明币储备原材料,对于云昭这种人来说,直接用金银铜进行民间交易这自然是不合适的。 一来,货币的本身价值太高,对流通不利,二来,如果大明币在将来得以施行之后,对于人们对大明国的向心力是有着强大好处的。 按理来说,一个国家的货币是什么东西其实是无所谓的,就像远古的时候,人们用贝壳来当货币,也持续了上千年。 货币也是一个国家民众生产力的一个标志,有多少生产力就生产多少货币这是一个标志。 他是一个国家的信用标志! 国民对国家的信心强大,他的货币就会坚挺,相反,如果国民对国家的信心不足,货币就会贬值。 大明太祖皇帝印制宝钞无疑是一种高明的举动,一来,这样可以大规模的降低钱币的制造成本,二来,因为容易携带,对通商是极为有利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外国人来购买大明货物的时候,他们使用的是金银,这对国家拿到高级货币是有利的。 只是,大明太祖皇帝的心思非常的恶劣,你发行大明宝钞,不能只发行不回收啊。 二来,你不能用暴力的方式来推行你的新货币,至少在百姓还没有完全相信国家的信誉度的时候,你必须拿出海量的黄金来作为货币的信誉支撑。 你要让百姓,商贾可以用你发行的货币购买到等量的黄金,白银,才算是完成了新货币的发行工作。 等到民间的黄金,白银,铜钱逐渐因为交易不便的原因退出市场之后,才算是真正的让你的新货币流动起来。 事实上,大明朝最大的问题不是皇帝的问题,也不是大臣的问题,更不是李洪基跟黄台吉这些乱臣贼子的问题。 而是大明百姓从根本上就没有把这个大明世界当成自己的世界!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世界是属于皇帝的,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小家的利益,而非大明世界的利益。 更让人悲哀的是,皇帝也这么认为! 所以流寇横行抢劫官府的时候,百姓们会认为这是在抢大明最大的富户——皇帝,他们希望分一杯羹。 当异族人的铁蹄踏上中原大地的时候,百姓们会认为这是异族人来抢皇帝宝座的,他们只要缩起脖子等异族人干掉了皇帝之后,就会产生新的皇帝,他们依旧是那个需要纳税的人,日子还可以继续过下去。 云昭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让百姓恢复对官府的信心。 这些年,蓝田县的所有工作其实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从刚开始收集粮食,需要动用云氏强盗们的武力恫吓,到现在,百姓们已经认可了蓝田县的粮库政策。 人们更愿意把家里的存粮都卖给粮库,等到需要的时候再从粮库买回来,这已经成了蓝田县人的日常。 蓝田县的人们相信,官府收走的赋税,都会变成水渠,道路,水库,城池,以及灾年的食物。 自从云昭开始执政蓝田县,这里的官府就变得跟百姓生活息息相关,且说话算数。 这就是为什么,云昭宁愿用口碑让蓝田县的界碑自己移动,也不愿意用强大的武力在国内开拓疆土。 只有在对付异族的时候,蓝田县的军队才会展现出他残忍,强大,无理的一面。 顾炎武,黄宗羲之所以能在蓝田县受到重用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们的治国理念,与云昭是基本一致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为公! 云昭收起面前这张失败的大明宝钞,将他卷成一卷,小心的塞进一个竹筒里,盖上盖子封存起来。 这个工作是万万急躁不得的,这需要人们的认知达到一定水平之后,才能缓缓图之。 毕竟,大汉数量庞大的农夫们是世界上最重视自己利益的一群人,得不到他们的理解,天大的道理都是没用的。 走出书房,云昭来到玉山城的街道上。 今天,街道上没有集市,整座城显得空荡荡的,城里的人都去了城外春播去了。 即便是这座城里的人大部分收获并非来自土地产出,他们对于春播依旧看的神圣而且庄严。 玉山今年的雪水融化状况很好,街道旁边就是奔腾的小河,河水清冽,在人工修建的河道里绕城一周之后便汇进一座不大的水库里,然后从水库的排水口溢出沿着玉山城水门奔流而下。 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渠道畅通的,玉山城不能一口气把所有的水都截留在玉山城,这样容易把玉山城淹掉,同时也容易让下游的人渴死。 这就是事物的一般发展规律,摈弃了这个规律的人或者组织终将被世界法则无情的抛弃。 一声凄厉的猪叫,打乱了云昭的思绪,他愤怒地朝猪叫的地方看过去,只见那头苍老的母猪正梗着脖子在那里惨叫,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双手将担子举得高高,不让母猪去触碰他筐子里的小白菜。 母猪自然是不甘心的,带着三个半大的崽子,围着中年汉子乱转,一边转,一边大声嘶鸣。 猪叫声很快就引来了巡城捕快的注意,他们匆匆跑过来之后就哈哈大笑着看热闹,并不去帮助那个可怜的中年汉子。 云昭哼了一声,匆匆过去,就给了母猪一脚,母猪挨了一脚就顺势倒在地上,嘶鸣的声音更加凄厉。 云昭瞅瞅那个汗流满面的中年汉子道:“你的白菜多少钱,我买了。” 中年汉子摇着头道:“这是温泉边上的早白菜,金贵着呢,不能拿来喂猪。” 一干捕快见云昭出来了,连忙从中年汉子手中接过箩筐道:“你卖就是了,你管人家拿这些菜干什么。” 中年汉子关中人的蠢脾气顿时就发作了,从捕快手里抢回自己的白菜大声道:“我伺候这些新鲜菜,跟伺候祖宗一样,老婆娃子都不肯轻易吃一口,你们拿来喂猪,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云昭按住猪头对汉子道:“不愿意卖那就快走,它叫唤的声音你听了不烦啊?” 中年汉子立刻挑起担子飞一样的跑了。 等那个汉子走远了,云昭松开猪耳朵,老母猪没看见有新鲜白菜吃,就哼哼哼的极度不悦的拐上了去玉山书院的路。 “以后不能惯着它,这都快成强盗了。” 云昭瞪了捕快们一眼,就蹲在河边洗手。 云杨骑着马从街边走过,见云昭一个人在河边洗手,就跳下战马,从怀里掏出一本文书递给云昭道:“气的请婚帖。” 云昭瞅瞅自己湿漉漉的手,没有接,而是冷冷的道:“走渠道。” 云杨陪着笑脸道:“你不喜欢玄敬?” 云昭道:“曹化淳的女人我信不过。” 云杨沉默片刻道:“我有些喜欢她。” “去年的时候你还告诉我你喜欢明月楼的老鸨子!” 云杨皱眉道:“这次真的有些心动。” 云昭淡淡的笑了一声道:“周国萍一介女流勾走了曹化淳的一个侍妾,你又弄走了一个,我就担心还会有人告诉我说喜欢上了曹化淳别的侍妾,老曹今天可以有六个侍妾,明天就能有六十个,到了后天六百个都有可能。 长此以往,我担心蓝田县的将领们的老婆都会娶曹化淳的侍妾……云杨啊,你该动动脑子了。 曹化淳是什么人? 他真的那么好欺负? 你要记住,他十二三岁进宫,诗文书画,无一不精,能在紫禁城上万宦官中脱颖而出深受大宦官王安赏识,被派去伺候朱由检的人你认为他会是一个含羞忍辱的人吗? 一个在魏忠贤被杀之后,全权替皇帝处理魏忠贤案子的人你认为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你知道曹化淳为多少人平反了冤狱吗? 两千多件! 这两千多件案子牵涉的人轻易上万,也就是说,这天下士人中,受曹化淳恩惠的人就有上万人。 这样的一个藏在水底的大鳄鱼,你们居然觉得他很好欺负,云杨,你们就不觉得害怕吗? 人家两个月前就告老还乡了,一个秉笔太监,一个伴随皇帝长大的太监,一个东厂提督告老还乡的时候皇帝连夺情的举动都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云杨沉默不语,云昭拂袖而走! 天津,天津,天子渡河之地,名曰——天津! 名字是大明成祖朱棣取的。 当年,他就是从这里渡河南下与侄儿争夺帝位最终成功的。天津的海河见证了朱氏子孙的冒险行径。 就在天津的最东边,有一座巨石,巨石三面被海水包围,即便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海浪依旧起伏不定,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在巨石上撞得粉碎。 面白无须的曹化淳手握长长的钓竿,坐在巨石上不动如山。 这里算不上是一个好的钓鱼地方,自从二月初四告老还乡之后,曹化淳就执着的在这里钓鱼。 一条鱼上钩了曹化淳拉起钓竿,看了看在鱼钩上扭动不休的小黄鱼,他微微叹了口气,收起鱼竿,伺候在一旁的小宦官取掉鱼钩上的小黄鱼,顺手丢回了大海。 一个身着锦衣的大汉匆匆的沿着栈道来到了巨石上,单膝跪地,安静的等待曹化淳安装鱼饵。 “袁敏,你在蓝田县两年,看到了什么?” 听厂公问话,跪地的袁敏有些丧气的道:“我什么都看了,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曹化淳将鱼钩重新甩进大海淡淡的道:“我听说,云昭对你以礼相待?” 袁敏苦笑道:“如果不是我明确的知道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我会认为,他是大明最称职的地方官。” “蓝田县怎么样?” “繁华,富足,平安,百姓耕者有其田,老有所养,少有所教,民风淳朴,富足安康的不似大明疆域。” 曹化淳叹息一声道:“你看,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一个都不像大明的地方,如何能是大明的疆域呢。 这些天,我守在这天津的最东边,就是想看每天第一缕阳光,每日在这里钓鱼,我希望能够有大鱼上钩。 鱼钓上来不少,却没有一尾是合乎我心意的。” 袁敏抬头看看曹化淳想要说话,迟疑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巴。 曹化淳微微一笑道:“你想的不对,我一介宦官,身体有残缺,之所以会留一些女子在身边,不是为了什么美色,只是觉得上苍既然给了她们美丽的外表,那么,我们就该顺从天帝的安排,给她们一个好的结果,如果我们总是暴殄天物,会被上苍惩罚的。 现如今,我已经告老还乡,就放她们一条生路,没有别的意思。” 袁敏皱眉道:“据我看,云昭并非好色之徒。” 曹化淳笑道:“他自然不是,不过呢,我听说云昭麾下皆是不世出的少年豪雄,年少而慕少艾这是必然之事。 袁敏,你是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遇到云昭这样的枭雄,你应该明白藏拙你才有后发制人的机会。 如果处处锋芒毕露,你的锋芒如何能是云昭这等盖世枭雄锋芒的对手呢?” 袁敏叹息一声道:“蓝田军锐不可当!” 曹化淳笑道:“塞上一战。建奴酋首多尔衮初尝败绩,云昭之才已然大明于天下。 现在人人都在讨论他与黄台吉,多尔衮争夺塞上美人的故事,故事虽然香艳不堪,人人都在谈论,笑骂,却没有人质疑云昭与黄台吉,多尔衮争夺塞上美人的资格。 战力强悍的建奴用命给咱家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云昭已经不是武力可以让他屈服的人。 建奴不能,陛下自然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毒龙一日比一日强大。 若非此人心胸广博,欲以仁义接受大明天下,不想让生灵涂炭,大明北方半壁江山空怕不保。” 听了曹化淳的话袁敏羞愧无地。 曹化淳说蓝田县非武力所能降服,那么,也就说明,他们这群大明的忠臣孝子对云昭毫无威胁。 从厂公的种种安排来看,皇帝陛下如今能拿出来的只有紫禁城里数之不尽的美人儿。 送美人出去,这让袁敏心中生出强烈的羞耻感,再次拜倒的曹化淳脚下道:“这是奇耻大辱!” 曹化淳微微一笑,抬手拍拍袁敏的肩膀道:“陛下与皇后早就有意裁撤宫人,咱家只是顺势而为。 此事谈不到羞耻,若能建貂蝉,虞姬之功,定是光耀千秋的功业。” 袁敏心中还是极为不满,不过,他瞅着曹化淳那张没有胡须嫩白如婴孩一般的脸,只好在心中长叹一声道:“你这个死太监!” 正常男人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那些被裁撤的宫女跟他们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只要听说是要送给别人,他们就会发疯。 现在,袁敏终于明白了,在送皇帝的女人之前,曹化淳先把自己的女人给送出去了。 这是阳谋! 自古以来,只要是生性节俭,心地善良的皇帝都会放一批宫女出宫回家。 当然,放出去的都是颜色不好,年纪偏大的宫女,那些花一样年纪,花一样容貌的小姑娘,还是要陪着皇帝终老皇宫。 所以,崇祯皇帝不论年纪,不论出身,只看自愿的放宫女出宫,是一项善政。 当然,那些年纪大的宫女更加愿意出宫,不想把剩下的一点岁月浪费在皇宫。 可怜这些年纪偏大的闺女出宫以后怎么生活呢?这些年京师周边灾害不绝,又有多少人能被家人接受呢? 所以,仁慈的周皇后就认为,这些可怜的衣食无着的宫女不能随便遣散,要给她们一条活路,万万不能才出皇宫,就进了青楼,那样的话,未免会辜负了皇帝的一片好心。 周皇后思前想后,最后认为送到关中最合适,那里富庶,平安,女子只要愿意纺织,就能有不错的生活。 在袁敏思考的时候,曹化淳又钓上来几条肉棒子梭鱼,原本有些云淡风轻的脸有些阴沉。 很多时候,曹化淳都把钓鱼当成一种天命来看,今天能钓到什么鱼就是天命给的准确回答。 愤愤的将钓上来的梭鱼摔在石头上,眼瞅着这条鱼缓缓地停止了跳动,就站起身子瞅着起伏不定的海面低声道:“你有猛将如云,咱家有美女如雨!” 云昭烦心这件事已经四天了,第五天的时候,皇后的懿旨还是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与情报上描述的一般无二,皇后这一次将宫中裁撤的一千一百二十一名宫娥,尽数发往蓝田县,旨意中说的很清楚。 这些宫娥可以官配,尽量配给在塞上作战勇猛的大明忠贞将士,周皇后认为,能为大明出生入死的男子,必定是怜惜妻子的好汉子,该是一门好姻缘。 云杨的秃脑壳才出现在云昭书房的门口,一只砚台就呼啸着飞了过去…… 云杨慌忙躲过砚台,砚台上的墨汁却糊了他一脸。 胡乱擦了两把脸,见云昭面色阴沉,就匆匆的对云昭道:“我跟玄敬师太八字不合,我爹说的。” 云昭听了怒气更甚,一怒之下连笔架都丢向云杨。 “你把人家搞大了肚子,这时候才说你们八字不合?你以为我会允许我云氏出现始乱终弃之辈?” 云杨抓着笔架小心的放在云昭的桌子上咬咬牙道:“我去杀了她,免得有后患。” 云昭叹口气道:“别把我想的那么阴暗……” 云杨低下头道:“看样子我以后还是去找明月楼的老鸨子比较好。” 兄弟两齐齐的叹了口气,如果是其他事情,云昭有的是法子,可就是关系到一群无辜女子生命的时候,云昭发现自己确实有些乱了。 就在兄弟两相对无言的时候,冯英从外边走了进来,这丫头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居然在怀孕的时候穿上了铠甲! “夫君,不就是一千多个妇人么,交给妾身就是了。” 云昭苦笑一声道:“你带着她们去伏牛山屯田?” 冯英笑道:“不用去伏牛山,我麾下的掌柜刘茹说,只要您准许她在凤凰山脚下修建一座大工厂,莫说一千多妇人,就算是再多些,我们也能吃得下。” “纺织作坊?你们的作坊起来了,别处的作坊就要倒闭关门,与民争利不妥。” “成衣作坊呢?” “你是说军服?” “不仅仅是军服,还可以有鞋袜,以及软甲,铠甲串联!” “法子是不错,只是这些女子终究不是奴隶。” “女子无非就是嫁人而已,蓝田县所属人口有两百万之众,一千多个妇人有的是归宿。” “问题是这里面还有细作!” “夫君莫要烦恼,妇人中的细作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曹化淳利用这些妇人的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而已。 只要给妾身一年时间,虽然不可能将所有细作从人群中挑出来,至少也能挑出来八九成。 我想,曹化淳也没有想过利用这些妇人来做奸细,应该也是临时起意,妾身问过钱少少了,皇后确实因为宫中钱粮不够,有了遣散宫女的想法,这个想法最初是在去年蝗灾泛滥,皇后节衣缩食挤出两万两银子的时候出现的,那一次被群臣给否了,担心损伤皇家颜面。 到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周皇后重提此事,这一次皇帝没有询问朝中大臣,同意了周皇后的建议。 妾身以为,曹化淳利用这些宫女的计划不会早于去年九月,区区半年的时间,曹化淳想要将这一千多妇人全部训练成细作,难如登天,再加上妇人胆子本身就小,敢做能做细作的人更是少数。 再加上我蓝田县本就是大明的世外桃源,任何人到了蓝田县,都会有机会过上自己梦想的生活。 对女子更是如此! 如果她们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曹化淳再想驱动她们去做事难比登天。 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春风化雨的手段潜移默化的改变这些妇人,妾身以为不难!” 云昭背着手在大书房里来回踱步,云杨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只要云昭背过身去,他就不断地向冯英抱拳求助。 云昭终于停下了脚步,一伸手就把躲在门后的钱多多给拽出来了,阴沉着脸道:“都告诉你了,想要做事就直说,不要撺掇冯英,她是一个直性子。” 钱多多嫣然一笑抱住云昭的胳膊道:“冤死我了,这是阿英自己要来的,我可没有撺掇。”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性子?自从你听说这一次是人家周皇后出的招,你是不是就有了取胜的心思?” 钱多多撇撇嘴道:“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妇人,再厉害能厉害到那里去,这件事既然是妇人的事情,交给我跟阿英正合适。 阿英带着她们干活,我在暗中查奸细。 这些活计你们男人干不来,万一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就屁用不顶。女人还是交给我们女人来对付,” 云昭看了缩在墙角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徐五想道:“请先生们以及密谍司,秘书监的人过来,此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妇人之事是小事,重要的是皇帝已经起了要对付我们的心思,这一点尤为重要。 我们要商讨一下化解之策!” 徐五想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召集人手去了。 云昭又看着云杨道:“我不信你会被一个女人给蛊惑了。” 云杨摆手道:“我只是想要孩子!” 云昭摇摇头道:“我现在发现最好不要干太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个贼老天可能真的有眼,我们现在造多少孽,占多少便宜,将来,终究有一天会让我们连本带利都还回去的。” 第十一章 先是集体观念再来国家观念(大章奉上求票) 第十一章先是集体观念再来国家观念 对于这些女人的安置这些人总共就商议出来三句话,总共用时一盏茶的时间。 这三句话是——官配给无妻之农夫! 赏赐给作战英勇的将士! 县尊全数收留,充实后宅! 商量出这三句话之后,这些人就开始讨论李洪基即将开始的南阳战役,张秉忠将要开始流窜蜀中大计,以及建奴多尔衮准备再次叩关,意图再入河北,山东的意图。 在天下大势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一千两百余宫娥的下场没有人在乎,更没有看重。 不论是徐元寿,还是张贤亮,亦或是一向悲天悯人的赵元琪,欧阳志,刘章等人了。 年轻的书院学子们则嘻嘻哈哈的希望县尊能把这些美人儿赏赐给他们,他们坚决的认为,凭借自己年轻的身体一人收纳七八个不在话下。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感受也不一样。 云昭见他们跟云杨一样的混账,就决定不跟他们讨论如何安置这些可怜的女人了,交给冯英,钱多多似乎更加的靠谱。 “让她们好好地活着吧,能感化过来的,就感化,不能感化的,就送出蓝田县,当然,这是在她们没有对蓝田县犯罪的情况下。” 会议结束之后,云昭跟钱多多,冯英认真的谈论了一次。 这不是什么心慈手软,而是云昭没法子越过自己做事的底线,去祸害他们。 或许,这就是曹化淳的厉害之处,他吗,明白云昭的软肋所在,笃定的认为云昭会中他的计谋,他甚至会认为,云昭会出于笼络部下的意思,继而将这些美丽的妇人赏赐给他的大将,重臣。 如果沿着这个想法去看,越是美丽的宫娥,就越是具有奸细嫌疑,毕竟,谁会把一个丑陋的女人当回事呢。 云昭自己认真的给曹化淳写了一封信,信里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公若怜悯宫娥,云昭必有后报!公若视大明女子如攻伐云氏之器物,云昭必有后报!” 跟曹化淳这样的人不用说太多的话,也不用把话说的很清楚,一切的一切都要看事情的发展方向了。 秦王殿下也听说了此事,跑过来询问云昭对这些女子如何安置,听他的口风,只要云昭答应,这些女子将价值连城。 云昭一言不发,徐五想将战战兢兢的秦王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锭黄金,轻轻地放在云昭的案头,也就推门出去了。 云昭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改造二字。 而改造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劳动,这些女子从皇宫那种地方出来,即便是命运坎坷,可是,皇家眼高于顶的气派必定是沾染了一些。 而蓝田县不论是将军,还是文官,目前都算是朴实的人,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他们将来一定会变得华贵起来,这一点云昭非常肯定,但是,他不愿意这些人现在就变得跟大明官员一般华贵,那对云昭将要开始的大事业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当钱少少坐在他的窗台上跟他说清水县教案解决经过的时候,云昭倍感欣慰。 “我找到了建造那座无生老母庙的人,斩杀了这家人的家主,然后问他们家排位第二的人,有没有悔改之意,如果悔改了,就在无生老母的雕像上撒一泡尿。 当然,我是第一个撒尿的,我们的人是第二轮撒尿的,但凡面露愤怒之意,或者仇恨之意的人都被我给杀了。 这家人的老二不愿意,所以,我就把他也给杀了,再问老三,老三吓得尿不出来,我就把他也杀了,继续问老四,老四冲着我吐口水,所以呢,他也死了。 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看样子都崇信无生老母,我就暂时没有杀他们,而是当着他们的面,把这家的房屋,地产,妻子,儿女统统赏赐给了同姓自愿朝无生老母雕塑上撒尿的人。 那个人是一个无赖,人品很差,不过,这没关系,他拿到了那家人所有的家产,一下子就从一个破衣烂衫的无赖变成了有钱人。 我让这个无赖亲手杀了这家人残存的两个男丁,还给了他招募乡勇的权力,然后我就走了。 两天后,那个村子死了不下十四个人,每个人都是证据确凿的白莲教人士,其中两个甚至是隐藏很深的白莲教小首领。 那个无赖找到我摆出证据的时候我很吃惊,发现,我们没有办法清缴的白莲教,在无赖手中变得很容易。 虽然无赖当道,那个村子自然变得死气沉沉,不过不要紧,我认为这样做是合适的。 有了那个无赖做人样子,其余地方上的无赖也就纷纷效仿,我派了人手给那些无赖,让他们去地方上清缴白莲教,告诉他们,只要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人是白莲教,这家人的财货就是他的。 一个月之后,清水县已经没有白莲教了,人们也开始春播,集市上也有人开始做生意了。 鉴于此,我觉得清水县的教案应该已经结束了。” 云昭认真的听了钱少少的叙述,叹口气道:“死了多少人?” 钱少少冷笑一声道:“六百八十三人!” “受到牵连的家眷人数统计了吗?” “两千六百余。” “那些无赖变成好人了吗?”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对自己获得的财富看的比命还重要,我想,只要他们周围有了白莲教教徒,不用我们说,他们就会倾尽全力剿灭。” “目前看似稳定了,那么,你将来如何板正清水县地方风气呢?毕竟,你把清水县从一个迷信横行的愚昧地方,变成了一个虎狼当道的世界,我们身为统治者,这样的清水县也不是我们期望的清水县。” 钱少少笑道:“我正在蓝田县寻找一个酷吏,找到了,也就有了解决事情的最终手段。 从今往后,我们只是裁决者,不是管理者,等待那里的人心开始复苏了再说民生发展的话。 重病下猛药势在必行。” 云昭点点头在一张笺纸上写了一道手令,一式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钱少少道:“补一张文书,另一份存档,就说你是在执行我的手令。” 钱少少没有接手令,摇摇头道:“你不用替我背恶名。” 云昭正色道:“以后要把生活跟职责分清楚,我背什么样的恶名都没关系,你在清水县做的本该是我上一次就该做的事情。 你不能背这个名声,我也不需要你来替我背什么恶名,云昭既然派你去了清水县,你做的就是我期望的。” 钱少少低声道:“其实我可以替你去死的。”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我没有让部下背黑锅的打算,也没有打算让你们干什么狗屁的为尊者隐一类的事情。 云昭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钱少少嘿嘿笑道:“姐夫,你一定会成为皇帝的,一定会!” 云昭傲然一笑道:“我将会成为皇帝我知道,不用你说!” 钱少少左右看看,没找见徐五想,继续嘿嘿笑道:“我到时候可以管理你的少府监。” 云昭瞟了钱少少一眼道:“你一介外戚,则能充此重任?” 钱少少笑道:“丞相也不是不成。” 云昭笑骂道:“滚蛋吧。” 钱少少走了,云昭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看着房顶叹息一声,觉得好生无趣。 云杨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可以杀情人,钱少少现在又开始要求更重要的职位。 李定国希望能统领更多的军队,高杰在蓝田城苦苦的熬资历,好将来担当重任。 玉山书院的人现如今已经开始占领军中,组织中的重要位置,已经有意无意的排斥外来人。 云氏族人现如今紧紧围绕在母亲身边,他们自成一系,对云昭招揽的外人采取不亲近也不远离的心态,皇族心态正在逐渐成型。 也就是说,蓝田县所属,已经没有了最初精诚团结如一人的最好状态。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真的骄傲自大了,将皇帝赏赐的女人全部分给部下,或者组建自己的后宫,那么,曹化淳这个看似并不致命的计划,就能让蓝田县的基业从兴盛走向衰败。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事是云昭一声令下就能左右的,一旦开始强行融合,后果将会更坏。 果然,人的工作才是最难做的…… 每个人都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每个人清楚,只要众志就能成城,每个人都明白,万众一心可移山……可惜,这仅仅是知道,清楚,明白而已……做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万里长征我们才抬起脚而已啊……” 云昭抱着头哀叹一声。 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怀念自己昔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都是睿智的,都是清明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该干什么事情,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约束自己,对法律充满了敬畏。 那是一个文明的社会,一个即将蓬勃发展到最高峰的社会。 虽然难免有一些黄叶,也会被寒风吹拂之后凋落,不像现在,人们的觉悟还处在蒙昧期…… 不懂得的地方一定要学习,所以云昭就打开了《大明会典》,希望能从这本记录中学习到一代草莽豪杰朱元璋的开国国策。 云昭看了《大明会典》之后,杂乱的心逐渐开始平稳下来了,看了这东西之后,云昭赫然发现,自己对蓝田县的要求太高了! 又翻看了细作从辽东传来的密报,他又发现,满清此时的政务体系混乱的一塌糊涂,军务体系更是纷乱杂陈,直到现在,黄台吉虽然被他们的人尊奉为皇帝,其实,在云昭眼中,他只是一个部族头子。 至于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等更是谈不到什么体系,他们最多只能称之为一帮武装盗贼! 有了横向,纵向对比之后,云昭又有些志得意满。 大明太祖皇帝初期制定的国策不但粗鄙,而且粗暴,毫无道理可言,尤其是对官员更是苛刻的令人发指。 最要命的是,他老人家还不允许子孙改动自己制定的国策。 所以…… 大明朝已经有一百多年没给官员们发过俸禄了……有的人从考中进士直到年迈致仕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俸禄。 当然,俸禄不是没有,只是少的离谱,以前俸禄以粮食折算的时候,银子贵!洪武年间一担米三钱银子,一匹布四钱银子,这时候对朱明王朝来说,自然是给给米划算。 像云昭这样的六品官,一年可以发一百二十担米,价值三十六两纹银,还有柴炭,盐巴,冰火两敬,养活一家十口人问题不大,甚至略有结余。 问题是,米价这东西一直在涨,朝廷就不肯给官员发粮食了,很聪慧的折算成银钱发放……依旧是三十六两,其余各色福利自然也是如此,如此一来,海瑞这种官员一年到头只能吃糠咽菜,母亲大寿的时候买了两斤肉,被胡宗宪当做奇闻…… 海瑞这样对自己的要求刻薄到极致的人,云昭是不喜欢的,可是,毫无节操的人,云昭同样是不喜欢的。 所以,直到现在,蓝田县在用人这一方面,可以算得上刻薄。 只用很少的一部分官员,就能把关中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原因,就在于大量的里长,大里长的使用。 总之,蓝田县的官员体系就是——少官多吏。 造成这种结果的最大原因就是——云昭自己才是一个六品官,远不如黄台吉,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的名头好听,至少,人家都是王级。 论到官府的效率,蓝田县毫无疑问是第一名,满清排第二,李洪基,张秉忠,罗汝才这些人排第三。 至于大明——只要有自立的势力,他们永远排在人家后边。 云昭坐在张国凤家的屋檐下,饶有兴趣的瞅着挂在屋檐下的一串风铃。 微风浮动,风铃就会叮当作响。 不远处的果园里,一些新栽的果树正在绽发新芽。 果园后边是一个不大的猪圈,里面有四五头小猪正在夺食,一个还穿着新嫁娘红衣的妇人正在用秕谷喂一群小鸡, 李定国在云昭耳边絮絮叨叨的道:“毫无大志啊。” 云昭懒懒的道:“个人追求不同罢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刚刚洗干净了泥巴脚杆刚刚上岸穿上鞋的人,谁比谁也高不到那里去。” 李定国道:“我不怕作战,就怕有一天打仗打的成了什么功高震主就麻烦了。” 云昭瞅瞅李定国道:“你想错了,你是蓝田县人,你在为蓝田县打仗,为自己打仗,所以,你永远都没办法把自己弄到功高震主的的地步,至于,你想要超越我,这是一个很容易达成的目标,我以后不会再领兵打仗了,你现在就是他娘的功高震主了!” 李定国嘿嘿一笑不做声。 云昭支起身体道:“没跟你开玩笑,如果有一天我要是用这个借口来干掉你,你可以骂我。” 张国凤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哗啦一声倒进一个硕大的木盆里,水面堪堪没过云昭带来的葡萄酒。 没法子,他家没有冰,只好用井水冰镇一下。 “今年没战事是吧?” 张国凤给云昭倒了一杯酒问道。 云昭笑道:“我们今年要开始整顿内部纪律,如果外人没有打我们的意思,我就不准备向外扩张。” “整顿的目的是什么?” 听云昭这样说,张国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郑重的问道。 云昭瞅着张国凤道:“纯洁我们的队伍,清除一些目的不纯的自己人。” “杀人?”张国凤一张木讷的脸马上变得棱角分明。 云昭摇头道:“杀人是律法才能决定的事情,政令杀不了人。” 李定国凑过来道:“如此说来,这一次整顿是政令而非军法?” 云昭点点头。 李定国皱眉道:“如何才能确定谁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呢?” 云昭对张国凤道:“道理不辨不明,追思过往,考量现在,展望未来,找出毛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定人数吗?” 张国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厉害。 云昭看着张国凤道:“不会定人数跟目标,这个活动以后一定要持续的进行下去,你身为监督副将,这将是你以后的工作重点之一。” “如何开展?” 云昭笑着摆摆手道:“会有文书下发,今天不说这个,我是来看你老婆的,没想跟你们谈政务。” 李定国拍拍手道:“那好,我们今天不醉不归,他老婆的手艺不错,尤其是清汤,熬制的很好。” 张国凤见李定国开他的玩笑,就笑着捶了李定国一拳。 小妇人低着头送上了菜肴,端汤过来的时候,李定国特意瞅着汤里的人影打趣新媳妇道:“果然国色天香!” 小妇人王翠大方的抬起头瞅着云昭跟李定国道:“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敬奉贵客,给两位叔叔添点下酒菜。” 李定国立刻就把目光落在云昭身上道:“我是死穷鬼,还欠着军中庶务司两百多两银子,没钱回报这两声叔叔。” 云昭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张国凤道:“这是多多跟冯英准备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李定国夺过来,立刻就把锦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听哗啦一声响,从锦囊里掉出来十几枚金币,与七八颗五颜六色的宝石。 李定国脸上带着笑意,并不言语,看的出来,他对云昭送给王翠的这些贺礼很满意。 张国凤淡然的将财物归拢到锦囊里,递给王翠道:“还不谢过两位夫人赏赐。” 王翠施礼,云昭又道:“将军若是不在家中,但凡有事,可以去寻找她们两人。” 王翠再次谢过后,便匆匆的退下。 李定国道:“我们的新军正在训练中,恐怕不能担当大任。” 云昭淡淡的道:“整顿纪律罢了,还不会出现兵变,政变一类的事情,即便是需要防卫,钱少少比你们两个更加合适。” 李定国重重拍一下桌子举起酒杯道:“县尊,以后但有要求,就请如今日这般说话,话说的明白,我们也听得透彻。 如果需要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县尊尽管往死里用李定国,李定国即便是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至于这种对内的事情,请恕李定国实在是做不来。” 云昭冷冷的看着李定国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因为桀骜不驯被军法斩杀,我一定会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如此,便一言为定。” 云昭冷哼一声,起身离开座位对张国凤道:“我要回去了。” 张国凤目送云昭的马队离开了自家的园子,就对李定国道:“给你说了,不要试探县尊,你怎么总是不听呢?” 李定国抓着酒杯道:“我们是半路加入进来的,把话说明白,说清楚了,将来死战的时候才能尽心竭力,云昭听懂了我的话,给了我承诺,这就很好,我以后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他承诺留你一具全尸?” 李定国叹口气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承诺,我非常的领情。”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云昭马不停蹄的会见了蓝田县本地所有的重要将领与官员,分别与他们谈话之后,蓝田县轰轰烈烈的忆苦思甜大会就此展开。 蓝田县所有成人,几乎都是经历过大明统治时期的人,很多人至今都不敢回忆十年以前的生活。 如今蓝田县正式开始进行自我反思之后,人们纷纷暂时抛下眼前的繁华,开始回忆过去那些凄惨的岁月。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当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人们面前的时候,蓝田县军民这才发现,现在的好生活来之不易,对过去的苦难生活深恶痛绝,没有人愿意重温旧日岁月。 这股风潮很快就从军政两方面向民间扩展,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 就连云昭自己,也亲自参加了几场这样的民间大会,他认真听取了百姓们对万恶的旧的世界声泪俱下的控诉,还亲自做了很多记录,在会场上向蓝田县官员,军人,百姓们发布了蓝田县第一个五年规划,希望在第一个五年中,干净彻底的消除蓝田县境内百姓的吃饭困难问题,并且希望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的时候,蓝田县的百姓将进一步踏入到吃好穿暖的新的境界。 届时,蓝田县将作为一个整体,成为大明世界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在过上了好日子之后,重新回到噩梦一般的岁月中是他们极度不情愿的事情。 为了现在的好生活,将来的好生活,蓝田县的百姓第一次联合起来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谁妨碍我蓝田人过好日子,我们就跟谁死战到底!” 就在蓝田县人开展轰轰烈烈的自省活动之时,曹化淳亲自带着一千两百余宫娥抵达了蓝田县。 迎接曹化淳的是肚皮已经鼓起来的冯英,以及,只是变得越发贪吃的钱多多。 曹化淳带领的马车队伍才到灞桥,他就对自己制定的计划不再有强烈的信心。 此时已经是暮春,灞桥上杨柳依依,灞河水波不兴,清澈见底,往来行人虽然会好奇的瞅瞅马车上露出来的无数美丽的脑袋,却并不会围观,只是观瞧一阵就纷纷散去。 明月楼的歌姬们知道会有大量的美人儿进入蓝田县,不由得心生醋意,特意离开长安,在灞桥上以最美的妆容轻歌曼舞的给这些京师来的土包子们送来第一场打击。 不仅仅如此,冯英,钱多多特意召集了关中所有贵妇人,来迎接曹化淳带来的京师美人。 钱多多站在贵妇人群中,自然如同鹤立鸡群,如果不是已经显怀的冯英座驾边有更多的仆妇伺候,人们会忘记云昭有两位夫人这个事实。 不论是明月楼这些民间妇人奢华多彩的装扮,还是以冯英,钱多多为首的贵妇群,从一出现,就让这些在皇宫中过惯了清苦日子的宫娥们自惭形秽。 当曹化淳出现在冯英,钱多多面前宣告了皇后放紫禁城宫娥出宫的懿旨之后,钱多多轻轻地拍拍手,就有蓝田县的小吏们捧着一盘盘的蓝田县银元出现在每一辆马车前。 每个宫娥签署了一份文书之后,就会获得五枚银元,与两日的假期,假期结束后,她们需要自发的去蓝田县县衙落户,然后再按照文书上的要求,进入蓝田县的各个女人作坊,真正成为一个蓝田县人。 曹化淳这样一个已经告老的奴婢,云昭自然不会主动去迎接的,曹化淳自己也没有期望能在灞桥这样的蓝田县边界见到云昭。 被送到馆驿之后,他抱着茶碗久久的不愿意做声。 袁敏见惯了蓝田县的繁华,对此并不在意,喝了三碗茶水之后见曹化淳还没有出声的意思,就低声道:“云昭让这些宫娥全部入了民籍!”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繁华之态远胜京城。” 袁敏道:“那是您还没有去长达二十余里的商业街去看,看了那里,您会认为这里才是大明朝的中心。” 曹化淳道:“哦?我们还没有看到全貌?” 袁敏苦笑道:“管中窥豹罢了。”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我已经尽量的高估了云昭,没想到依旧低估了不少。” 袁敏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商业街才仅仅是个雏形,两年之后再看,那里已经车水马龙,繁盛的如同天上街市。 厂公,袁敏在蓝田县不是尸位其上,更不是毫无作为,只是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作为,落在蓝田县人的眼中,都不过是一个个笑话而已,这些年,我从京师带来的锦衣卫,已经失陷在蓝田县,就算是当初最忠诚的锦衣卫,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也会跟我们离心离德。 厂公切记,关中锦衣卫已经不堪大用。” 曹化淳道:“这么说,你认为这些宫娥最后会跟那些锦衣卫一般被蓝田县所吞噬?” 袁敏拱手道:“蓝田县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曹化淳笑道:“待明日,你与我好好走一遭蓝田县,看看这个已经被神话很久的地方,是不是表里如一。” “咦?厂公兴致很高啊。” 曹化淳笑道:“毕竟,这里是我大明的土地,百姓是我大明的百姓,只要是盛景,总能让人有很好的兴致观瞧。” 一千两百多名美人,就有一千两百多幅美人图。 美人风情不一而足,环肥燕瘦研态十足。 徐五想看的口水哗啦呼啦的…… “县尊,卑职可以下手吗?” 云昭瞅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美人图淡淡的道:“不要说出你的职位,不要摆出你玉山书院毕业生的名头,凭借你的才学,你的美貌,能征服多少就算多少,这方面,我一向是很开明的。” 徐五想摸摸自己的脸,重重的一头撞在桌子上大叫道:“县尊,这不公平。” 云昭冷冷的道:“你徐五想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步三计谋,掌中自成天地,翻掌为云,覆掌为雨,虽然相貌差了一些,我想,凭借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拿下几个愚蠢的美女应该不成问题。” 徐五想痛苦的道:“美人儿只要看到我的脸,就会退避三舍,不论我怎么用我的舌头都不管用。” “多多是美人中的美人,上学的时候还不是跟你勾肩搭背的亲密异常?” “多多师姐抱着一头听话的狗,也会喜笑颜开,她是我师姐,对她来说,我跟他弟弟,跟狗区别不大,不管我长成什么样子,她不会在乎的。 这些美人儿不同,她们只要看见我这张脸就会跑,根本就不会给我展示才华的机会。” 云昭抬头想了一下道:“反正不准你们自报身份,不准以官员的名义接近那些女子,要是有以权势威逼利诱之事传到我耳朵里,你以后就准备当我的秉笔太监吧。” 徐五想瞅瞅云昭道:“我们不是准备废黜宦官这个弊端吗?” 云昭冷哼一声道:“刑余之人,跟天阉不算,不过我知道你还是有办法的是不是? 这点困难应该难不住你们,不打算跟我说说你蓄谋已久的计划?” 徐五想摇头道:“没办法,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张脸毁掉了我所有的门路。” 云昭冷笑一声,就不再言语。 玉山书院的这些聪明的丑八怪对于这些从全大明各地精挑细选的美女早就垂涎已久。 以他们的智商,不可能预料不到县尊会立下禁令。 如果是别的事情,县尊禁止不做就是了,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事关美女,且关系到他们的人种改良计划,只要县尊不彻底绝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就一定会想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法子让那些美人儿束手就擒。 毕竟,跟这些丑八怪饿狼相比,那些宫娥就像是一只只被剃掉羊毛,且离开羊群的羔羊。 第十二章丑八怪的心酸你不懂(万字大章求票) 第十二章丑八怪的心酸你不懂(万字大章求票) 蓝田县城里有一座硕大的馆驿。 这座馆驿乃是蓝田县官家馆驿,一半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异地商贾,一半用来招待蓝田县属地来县里办事的官员。 这一次,因为曹化淳带来了一千多宫娥,所以,这座蓝田驿就被蓝田县刘主簿给清空,专门用来安置这些娇滴滴的宫娥。 突然间从京城来到了关中,这些女子心中满是惶恐之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虽然蓝田县的贵妇赏赐了她们五枚看起来非常精致的银元,她们也只会小心藏起来,不敢花用,更不要说离开这座看似安全的官家驿站去外边看看。 平日里被关在深宫中,一举一动皆有规矩,耳听得驿站外边人声鼎沸似乎热闹异常,她们虽然心向往之却只能待在屋子里凝神倾听。 刘茹走进院子的时候,几个正在踢毽子的小宫女立刻就停了下来,弯着腰等待这位一看就是上位者的女人训话。 刘茹捡起毽子轻轻一丢,然后抬腿踢了几下,且花样百出,只是最后翻身接龙的时候毽子掉在了地上。 她一脸遗憾的对一个长着一对大眼睛的小宫女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失误。” 小宫女一看就是一个活泼的,见刘茹亲切,就小声道;“嬷嬷踢得已经很好了。” 刘茹大笑道:“什么嬷嬷啊,你应该叫我掌柜的。” 小宫女眨巴着眼睛道:“女子也能做掌柜?” 刘茹抬手捏捏小宫女尚有婴儿肥的小脸道:“这里可是蓝田县,不是京师,在这里啊,女子想干什么都成! 咦?你们为何不出去转转?” 小宫女摇着头道:“不敢!” 刘茹哈哈大笑道:“我蓝田县多年前就已经被县尊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莫说这郎朗白日的,就算是夜晚,女子夜行也百无禁忌。” 众人见刘茹健谈,渴望知晓自己目前处境的宫娥们纷纷围拢过来。 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宫女低声道:“女子夜行?” 刘茹笑道:“那自然是啊,蓝田县女子可没有待在家里洗衣做饭的道理,只要是四肢健全的女子哪一个都要出门去给家里做工赚钱,告诉你们啊,女子赚的钱可不比家里的男丁少! 一月赚两个半银元是寻常事。” 一个年长的宫娥从腰带处拿出一枚银元放在掌心问刘茹:“姐姐,这样一枚银元能买到什么?” 刘茹笑道:“这可是一两银子,你们现如今都入了蓝田县籍贯,可以拿着自己的户口簿去官仓购买一担麦子,或者一担半的糜子,谷子,也能换两担玉米,再加一点钱就能买到一担精米。” 听了刘茹的话,众宫娥忍不住惊呼出声,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娥急忙问道:“这位姐姐,如果一枚银元可以买一担麦子,我们这就要把手里的银元全部换成麦子。” 刘茹的手被宫娥捉住,见这个宫娥在发急,就轻声抚慰她道:“蓝田县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你不用担心粮价飞涨。 据我所知,蓝田县五年前的时候,官仓粮食就是这个价格,五年来不但没有变贵,还便宜了不少,尤其是玉米价格掉的厉害。 你们已经入了蓝田县籍,就不怕没粮食吃,蓝田县啊每年都会首先供应蓝田本地人的口粮,然后才会把多余出来的粮食高价买给外地人。 姑娘们啊,别闷在这个破驿站里了,想要知道更多,就随我出去看看,放心,你们以后就要由我来安排出路,不用担心我把你们拐了去……哈哈哈。” 即便是有驿丞作保,敢跟随刘茹出门长见识的宫娥还是极少数,其中那个有了一点年纪的宫娥,以及那个小宫女,鹅蛋脸宫女就愿意冒险跟着刘茹出门。 不过,当刘茹的小闺女蹦蹦跶跶的从外边跑进来找母亲的时候,愿意跟着刘茹出门的宫娥又多了一些。 别人不愿意去,刘茹也不强迫,很高兴的带着自家闺女与七八个宫娥离开了驿站。 她相信,只要有一个宫娥主动离开驿站,就会有更多的宫娥离开驿站去探索属于她们的新世界。 刘茹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边,年纪最大的宫娥手里拖着刘茹闺女紧紧的跟在后面,至于其余的宫娥,虽然大着胆子出来了,却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七八个美丽的宫装女子上了街头,很快就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知道陛下一次赏赐给了县尊一千两百个宫女,人数虽然多了一些,想到县尊这些年的辛苦,也就觉得这些女人本身就该是县尊一个人的。 所以,看看也就是了,没有人胆敢口花花的出言调戏。 开始被人看的时候,小宫女们非常紧张,不过,才走了半条街她们就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有君子之风,似乎对她们身上的宫装更加的感兴趣,而不是对她们的人有什么兴趣。 甚至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很有礼貌的跟宫娥们打过招呼之后,便随着她们边走边讨教一些宫里关于衣着与品秩之间的关系。 很明显,这是一个很有学问且风趣的老头,在表明自己乃是蓝田县的教谕身份,并给这些宫娥一人买了一根雪糕之后,就很自然的让这些愚蠢的宫娥们放弃了警惕之心。 要强说一个头发斑白,慈眉善目,如同祖父一般的教书先生会对这些小姑娘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只要看看蓝田县大街上往来的人,以及商贾们殷勤招呼老人的情形,就知道他绝对是一个安全且没有危险的人。 徐五想坐在窗前静静的喝着茶水,听着那个从身边走过的小宫女发出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就用最阴沉的声音对在座的其余人道:“这个小宫女是我的。” 一个脑袋上只有几根稀疏头发的胖子道:“一千两百多人呢,国风兄是不是出手太早了一些?” 徐五想瞅着这个脑袋上没几根头发的胖子道:“三千弱水吾只饮一瓢,挑拣只会挑花眼,最后一无所得,人,想要办成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目标明确,不能三心二意。 犹如苍鹰博兔一击必杀,而后便带着猎物远遁千里。 张明智,你在玉山书院主持推演,那么,你应该明白,在第一次推演的时候,劣势一方的胜利可能是最高的,等到推演过无数遍之后,占优的一方就会将自己的优势无限的扩大,那个时候,劣势的一方还有个屁的机会。” 张明智浑身肥肉颤抖一下抱拳道:“受教,受教,如此,那个胸脯高高一看就很好生育的美人就归兄弟我如何?” “我喜欢那个个子高一些的,虽然年纪可能长我两岁,不过还是很有风情的。” 徐五想俯视着说话的三寸丁道:“你去过明月楼了?” 三寸丁道:“当了云杨将军的书记,我不去明月楼你觉得可能吗?” 徐五想点点头道:“也是,将军口味独特,看来也影响到了你。” 三寸丁怒道:“我意志安稳如山,岂能轻易被人影响,我个子不高,就想找一个个子高的不成吗?” “诸位兄弟莫要内部起了纷乱,以小弟来看,第一日就敢出门的必定是一些好奇心比较重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自然容易接近一些,不过,依我看,我们兄弟还是分头行事比较好。 免得一起出现,会让这些女子对我蓝田县的男子生出绝望之心……” “刘茹掌柜,周教谕也为我等婚事操心不已,愿意为我等穿针引线,这是我等的优势所在。 不过呢,县尊说过了,谁要是胆敢用权势,财帛强迫人家,小心将来襟抱不开,反倒成了秉笔太监。 这一点要切记,切记。” 在乱哄哄的场面下,一群爱美人士迅速想好了缜密的策略,并且准备在第二日开始实施。 于是,这些人便分头行事了。 “师兄安好!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小弟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若愚,愚兄看中一个女子,想要明日偶遇一下,你陪我走一趟。” “啊?师兄万万不可,如果小弟陪伴您左右,女子恐怕会缠上小弟,而不是对师兄含情脉脉,虽然小弟不在意多一个女子仰慕,可是,坏了师兄的好事,小弟就百死难赎了。” “滚!知道你长了一副好面皮,这才让你陪我去!” “啊,师兄,这是何故呢?” “我来问你,你师兄我的才学如何?” “自然是人间罕见,世上难寻!” “你比我如何?” “望尘莫及!只是女子肤浅,看男子大多是从面皮看起,很难看到师兄您的满腹经纶。” “说的很对,所以,明日你要扮演一个草包,来衬托你师兄我的伟岸高大。” “咦?果然妙计,只是小弟不用假装,在您面前小弟本来就是一个草包。 可是,小弟的面皮过于出色……就算是草包似乎也有不少女子倾心……师兄不可不防!“ “说的有理,你明日就扮演一个草包加兔儿爷!” “啊——” 徐五想搞定了韩若愚,并免费赠送了他一套花花绿绿的锦衣袍服,并要求他明日在头发上插一朵大绢花。 这才送走了怏怏不乐的韩若愚。 韩若愚不过是玉山书院上院的四年级学生,那里有本钱跟徐五想这样的玉山书院大佬对抗。 说不得明日一定要扮演一次恶心的角色。 徐五想在脑海中匆匆的将自己的计划仔细研判了几遍,发现确实没有漏洞了,这才迈步走进了云昭的大书房。 瞅着埋头批阅文书的县尊,徐五想心中暗自高兴,县尊只是不许用权势来压迫那些女子,可没有说不许用一些手段来压迫一下那些长得越来越好的学弟们。 说起来也奇怪,长相丑陋的学生只有前三届,后面的学生长相就有了很大变化,关中人身材本来就高大挺拔,这些家伙一个个长得浓眉大眼器宇轩昂的让徐五想这些人很是怀疑自己是否也是关中人! 只是,这些混账一个个有着不俗的容貌,心性却比前几届的学生差了好多,莫说出一些出类拔萃的人,就算是上上之选的人才也没有看到几个。 “你今天出去了一整天!” 云昭推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瞟了徐五想一眼。 这家伙看起来很正常,没有用胭脂水粉填平脸上的坑,更没有增加更多的配饰,衣衫也仅仅是一袭青衫,脸虽然没法子看,不过,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话也不是骗人的,再加上这家伙腰背挺拔,如果转过身去,自有一股风流态。 “今天去见了曹化淳,告知他后日与县尊见面,不想这个老宦官请求延后十日,他想再看看蓝田县。” 徐五想帮着云昭收拾干净了桌面,云昭就很自然的将一双腿搭在桌子上懒懒的道:“多多说那些女子也就一般,配不上你们。” 徐五想摇头道:“多多师姐眼中的女子就没有好看的,卑职今日倒是看中了一个投缘的宫女,年岁不大,很适合卑职这等人。” 云昭叹口气道:“我家中就有很多啊,你们怎么一个个就死脑筋呢?” 徐五想叹口气道:“如果卑职脸上没有这些坑,说不得就应允了县尊,即便是您的妹妹们看不上我,也相差不大,就算是做不到举案齐眉,也能将就着过日子。 我这一脸坑啊……需要卑职用无数的才学,人品,性情,趣味,能力才能一一填平,上苍对我何其不公也。” 人家不愿意,云昭也没办法,重新威胁了徐五想一番,不准许他们胡来,就背着手离开了大书房。 徐五想环顾大书房,瞅着密密匝匝的书架,不知为何心情变得很差。 他自忖算得上一代英杰,此时此地却在为讨一个老婆用尽心机,这些心机原本是要用在争夺天下的路途上的,他谋算的对象该是黄台吉,多尔衮,李洪基,张秉忠,大明皇帝,大明朝那些有着鬼蜮心思的士大夫……无论如何不该是一个娇憨明艳的小宫女。 不过,计划已经制定了,那就一定要施行,这是徐五想的习惯,他可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今天是初一,云氏所有人都会挤在一起吃饭。 以前的时候只是一人端着一只碗自己吃自己的。 现在不同了,光是云氏本族人,就坐满了四桌。 开饭的话一贯是云氏族长云娘说的,她开口之后,丫鬟们就端来了无数精美的菜肴。 妇人们在里面,男子加上云娘是在外边的。 云昭喝了一口汤之后,就对云虎道:“虎叔,蜀中的通道是否畅通无阻?” 云虎放下手里的骨头道:“罗汝才欲效法张秉忠攻下夔门,结果,石柱土司出兵了,领兵大将是秦良玉将军,罗汝才闻听秦将军领着石柱兵马到了,就不战而走,结果,被秦将军追击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秦将军追至马家寨,大破罗汝才,斩首六百级。 罗汝才仓惶逃跑,秦将军又率军追击,先后在留马垭、谭家坪北山、仙寺岭大破敌兵,将其首领东山虎斩杀,活捉射塌天,惠登相。 王光恩投降,并夺取了罗汝才的帅旗,罗汝才军率领残部亡命逃窜,这才逃出生天。 此战过后,罗汝才应当不足为虑了。” 云昭道:“如果我们兵进蜀中,你以为秦将军会有何等反应?” 云霄放下饭碗道:“同样会阻拦!” “什么目的呢?” “石柱土司这两年心思很重,我觉得他们想要占据蜀中自立为王,现如今,就等秦将军死后,他们就会这么做,只不过,石柱一地贫瘠,战兵虽然精悍,却是经不起消耗的,一旦战损过多,对石柱土司来讲就是没顶之灾。” 云昭瞅了一眼不远处的冯英,见她在听谈话,就朝着冯英笑道:“不用担心,秦将军老当益壮杀的曹汝才屁滚尿流。” 冯英离开桌子凑到云娘身边对云昭道:“石柱土司没有能力控制蜀中,他们的人手太少了。 而四川巡抚邵捷春历来对秦夫人极为忌惮,对石柱宣慰司的所请从来都没有准允过,还阻断了石柱宣慰司与成都绵州等地的交易,尤其是盐巴,控制的尤其严密,在石柱宣慰司,很多人家吃‘望望盐’已经很多年了。” 云娘见儿子与一干男子都不说话了,神情还有些愤怒,就疑惑的问冯英。 “儿啊,什么是望望盐?” 云昭叹口气道:“娘,就是做饭的时候不放盐,吃饭的时候把盐巴挂起来,大家一边看着盐巴,一边吃饭。” 云娘闻言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咱家库房里的盐巴多的是,明天就让商队走一遭石柱宣慰司,带最好的青盐过去,秦夫人那里不但要吃盐,还要吃好盐。 人要是长久不吃盐,会长白毛,还会疲倦无力,这样还怎么干活养活全家呢? 儿啊,就这么定了,阿英,明天就派一个老家人带着商队出发,不要钱都成!“ 云昭见老娘发怒了,连忙道:“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冯英摆摆手道:“娘,用不着这样着急,石柱宣慰司缺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家既然要给盐,那就一定要给的有名堂,不能交给马祥麟,只能交给秦夫人,或者也不交给秦夫人,就以儿媳的名义直接散给石柱宣慰司的百姓也是可以的。” 云娘欣慰的瞅着冯英拉起她的手道:“果然是我云氏的好媳妇,不但生孩子一道上有本事,就连往家里划拉东西也是一把好手。” 冯英羞不可耐,云昭在一边打趣道:“可不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是鸡,也不是狗!” 钱多多把脸凑到云昭边上嘻嘻笑道:“你是一头猪!” “哈哈哈……” 内宅之中立刻充满了欢笑。 吃过了饭,云昭要陪着冯英与钱多多散布,三人沿着后花园一起漫步的时候,云昭对冯英说道:“这是母亲突发奇想,你莫要往心里去。” 冯英摇摇头道:“石柱宣慰司的百姓日子过的太苦,男子伤亡惨重,女子在石缝里抠食物,女人一边干活一边生孩子,孩子落地了就用镰刀割断脐带,随便挖个坑就把孩子埋掉,妇人还需要继续干活…… 夫君,秦夫人英勇善战是没错,她对得起大明江山,唯独亏欠了石柱宣慰司的百姓。 白杆军强悍的战力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他们如果不努力作战,不努力从敌人那里获得缴获,家里的妇孺就要挨饿。 所以啊,不管战场上的局面多么的恶劣,白杆军都会迎着枪林箭雨往上冲……如果侥幸战胜,家里的妇孺就能多吃一口,或许就能多一个孩子活下来。 夫君啊,他们是不得不英勇! 我不在意夫君对蜀中起觊觎之心,不在意这一次要对付的是不是秦将军,只知道,我夫君若是成了石柱宣慰司的统治者,那里的百姓生活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的。 那里的百姓曾经从嘴里省出来的米汤养活了妾身,妾身就要报答他们,给他们一个可以吃饱穿暖的生活。 为了这个目标,哪怕妾身亲自与秦将军作战,妾身也在所不惜!” 云昭听了冯英的一番话,将她永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不一会,冯英的泪水就濡湿了云昭的脖颈。 钱多多在一边看的心酸,也靠在云昭身上,仰头瞅着在后花园胡乱飞的燕子怔怔的出神。 张秉忠是一定会进入四川的,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三次失败了,可见张秉忠对天府之国垂涎之深。 而这一次,张秉忠再次入川,却是杨嗣昌的计谋! 由于张秉忠军中多骡马,因此他们左冲右突很难堵截的住,于是,杨嗣昌就想出来一个好办法——驱赶张秉忠入川,想用川中复杂的地形来限制张秉忠的骑兵。 这个军略,蓝田县早就演算过,如果不把蜀中百姓当人看的话,这个计谋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计谋。 前提是在蜀中的明军必须保证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趁着蜀中还没有彻底糜烂之前,击溃或者活捉张秉忠,如此,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才有意义。 蜀中的明军真的可以抵挡的住张秉忠? 蜀中最能打的军队——白杆军尽数被调到京师防备建奴,不仅仅如此,白杆军还要在秦毅明的率领下与李洪基,张秉忠等人作战,这些年下来,军卒只有战死没有补充,从目前的态势来看,白杆军迟早会在数不清的战争中消耗一空。 而这,本就是大明朝廷的统一认识。 云昭知道,在历史的时空上,张秉忠如愿得到了蜀中,并且将自己大西政权稳稳地建立在了蜀中。 而后,在大西政权与满清的战争中,整个蜀中——十室九空,以至于满清在坐稳天下之后发动了著名的‘湖广填四川’! 所以,云昭很想要这个‘天府之国’。 整风运动依旧在轰轰烈烈的进行着。 以至于云昭每天都要看海量的整风报告,为了表示对这项工作的重视,云昭并没有假手他人。 这几天徐五想总是不在,当云昭再一次找他咨询事情的时候,喊他的名字,大书房里没有回应。 云昭习惯性的朝窗口望去,往日的时候,只要徐五想不在大书房,每当云昭喊他的时候,他的脑袋就会出现在窗口。 今天,窗口位置上也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他在干什么?” 心情烦躁的云昭吼叫了一嗓子。 钱少少那张漂亮脸孔出现在云昭面前。 “他忙着骗老婆呢。” 钱少少瞅了一眼云昭的桌面,就很自然的从大书架上拿来云昭需要的资料,并且翻到云昭需要的地方。 “我们还没有到可以寻花问柳的安逸时刻呢!” 云昭瞅了一眼资料上的数字,用红笔重重的在文书上打了一个老大的叉。 然后用拳头砸着文书道:“引用的数据都是错的,秘书监的人怎么全成吃白饭的了,这么明显的漏洞也没有找出来?” 钱小小嘿嘿笑道:“都在忙着骗老婆呢,姐夫,这些天你小舅子我算是开了眼界。 这些人骗老婆的手法简直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您要是再不管管,蓝田县长得好看的男人不是变成草包,就是变成了兔儿爷。 玉山书院里但凡是有几分姿色的男子全部被那些丑八怪征用了……” 云昭愣住了,指指钱少少道:“怎么回事?” 钱少少习惯性的坐在窗台上叼着一支烟悠悠的道:“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跟一个丑八怪一同追求一个美人,一个有一副好皮囊,一个有满肚子的才华跟担当,您说美人儿初来乍到的会对谁有好感?” 云昭道:‘自然是长得好看的。“ 钱少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当那些在皇宫中被关疯了的美人儿开始对好皮囊的汉子产生好感的时候,美人儿就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现好皮囊的某些令人不能容忍的缺点。 而那些丑八怪这时候总能表现的稳如泰山,替这些状况百出的美人儿遮风挡雨。 您可能不知道,这些丑八怪为了骗一个美人儿回家给他改良一下人种,居然干起操控舆论的事情了。 姐夫,你要是再不管,咱们蓝田县女子选择丈夫的眼光就会偏移,那些愚蠢的女人们就会认为只要是长得好的,就个个是草包,只要是长得丑的,就是稳妥可靠的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云昭冷声道:“他们成功了吗?” “您是说他们移风易俗成功了没有?快成功了。” “我是问他们骗到了没有?” “时间尚短,加上还有一个查验是否是细作的问题,所以还没有听说有谁已经登堂入室了。 不过,以我看来,也快了,这些女子一个个刚到蓝田县,一个个凄惶无依,对于新的生活充满了恐惧,身为女子,就习惯性的想给自己找一个依靠。 在这种情况下,女子很难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求偶,只想求稳,求靠山,加上有那么多的看起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相貌男子,丑八怪们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云昭闭着眼睛想了片刻,就对钱少少道:”一个月,最多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不管成不成功,此事就此作罢。” 钱少少吃惊的道:“他们会成功的。” 云昭冷冷的道:“他们既然接手了这个烫山芋,他们就需要给我找出这里面混杂的细作。 如果谁的女人出了事情,他一定逃不掉处罚。” 钱少少点点头道:“也是,已经成一股风潮了,如果立刻停止说不定会有怨言,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谁都没话说。” 云昭点点头道:“等一个月后,把他们全部下放地方,蹲点观察整风成果,看看那里还有不足之处,下一次就可以改进了。” 钱少少嘿嘿笑道:“丑八怪全部下乡,哈哈哈,好主意,可以让他们的脑袋清明一下。” 徐五想戴着女子才会戴着的面纱,背着手跟随在那个小宫女的身后,眼中荡漾着宠溺之意。 “嗨,丑八怪你过来看看这些花鱼。” 徐五想凑过去瞅了一眼木盆里的花鱼笑道:“丫头,这是红锦鲤,这些养花鱼的人会从鲤鱼中间找出一些颜色漂亮的一起饲养,逐渐就会得到颜色更加好看的鲤鱼。 在这些好看的鲤鱼再放在一起饲养,就会繁衍出更加好看的鲤鱼,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红锦鲤就是如此得来的,据说,只要时间足够,食物充足,这种鱼能长到五尺长,怎么,很喜欢? 掌柜的,挑两条做好看的给我装在最贵的玻璃缸里。” 小宫女眼中冒着星星道:“你知道的真多,不像那个叫什么愚的什么都不知道,更过分的是,他看到英武一些的男子就连路都走不动了,跟我们皇宫里面的那些公公一样……” 徐五想道:“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受家里人宠爱的。” 小宫女道:“他的眼神不对,好像总有怒气,这样的人我害怕。” 徐五想从掌柜的手中取过不大的玻璃缸抱在手上,对小宫女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明日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恐怕不能陪你了。” 小宫女点点头道:“是啊,你要做工赚钱的,我也要去制作扇子的作坊做工去了。 丑八怪你知道不,在那里我一个月足足有两个半银元的工钱呢。” 徐五想瞅着小宫女眼中满是笑意,想要抬手抚摸一下小宫女的头发,手伸到半路就垂下来了。 轻声道:“你好好努力干活赚钱,我也会非常努力的,再过不久就要成商队的二掌柜了,到时候一个月有十个银元的薪俸,再加上我自己还有五十亩的口粮田,这样下去,加上你挣的钱,我们很快就能在五十亩地上修建宅子了。 我一定修建一座漂亮的宅子,然后用最漂亮的花轿来娶你。” 小宫女俏脸通红,从徐五想手里夺过鱼缸,匆匆的跑了,跑了几步又转回来道:“谁要嫁给你这个丑八怪。” 徐五想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仅仅靠着一张面皮活着,算什么英雄好汉,小黛,嫁给我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名叫小黛的宫女回头看着站在人群中大声叫唤的徐五想,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取掉了面纱,对周围人奇怪的目光毫不在意,腰身挺得笔直,好像真的很有男子汉气概。 不过,当路人发现徐五想说话的对象是一个漂亮小姑娘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操着老秦音吼了一声“撩咋咧!” 随即众人一起大笑,小宫女羞臊的面红耳赤,踉踉跄跄的躲进蓝田县驿馆去了。 徐五想目送小宫女的身影消失,微微叹口气就离开了蓝田县,他还要骑一个时辰的快马才能赶回玉山。 路上的时候,徐五想已经考虑好了如何应对暴怒的县尊,毕竟,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陪伴那个小黛姑娘。 通过这些天来的接触,徐五想认为这个小姑娘就该是自己的良配,心地单纯不说,人也极为善良。 如果说看这个小姑娘第一眼的时候纯属见色起意,那么,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姑娘娶回家。 他其实非常羡慕张国凤的婚姻,当初也想走张国凤的老路,终究是抹不下这个面皮,而心中的骄傲,又不允许他让自己成为货物任凭那些愚蠢的女子挑拣, 小黛的出现,让徐五想固执的认为,这就是天作之合! 至于县尊……就让他臭骂一顿好了,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回到大书房的时候,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云昭依旧在忙碌着,钱少少坐在一张桌子前边也在看着文书。 还有四五个秘书监的人如同蚂蚁一般在书架间穿行。 这是一个普通的大书房的工作日。 徐五想来到云昭书桌前,低声道:“属下前来领罪。” 云昭放下毛笔,揉捏一下鼻梁,仔细打量一下徐五想道:“咦,你对那个姑娘动情了?” 徐五想道:“难得的良配。” 云昭点点头道:“那就什么话都不说了,我想孰重孰轻你是分的清的,既然是良配那就努力一下,别让自己后悔。” 徐五想只是觉得一阵酸意直冲鼻梁,眼角有些湿润,才要说话,就听见旁边的钱少少嘿嘿笑道:“明天啊我会去拜访一下那个姑娘,让她好好看看我,好改变一下对好看男子的错误印象。” 听了这句话,徐五想刚刚泛起的感激之意立刻就不见了,睁大了眼睛冲着钱少少道:“尔敢!” 钱少少见徐五想如此认真,就拱拱手道:“说错话了。” 徐五想叹息一声道:“丑八怪的辛酸你不明白,幸好我被县尊买下来了,幸好我出身玉山书院,幸好我没有辜负时光,如果我没有这些宝贵的经历,现在的我,在看到这种让我心动的姑娘的时候,只会默默地退避三舍。” 钱少少道:“你以为我这种美男子就没有烦恼吗?你们总是认为女子见到你们就躲得远远地,却不知道这该有多么的清静。 不知晓那些女子见到我就如蚁附膻的样子有多么的烦人! 你不明白一个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女子为你跳楼是个什么状况,天知道她的兄弟会不会找我拼命。 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趁着徐五想还在愤怒的浑身发抖的时候,云昭指指窗户对钱少少轻轻说了一个字:“滚!” 钱少少嘿嘿一笑,脚下用力,身子就倾斜着飞出来窗户,身子飞出去了还对徐五想道:“祝你心愿得逞,抱得美人归。” 钱少少跑了,徐五想便没了发怒的对象,云昭嫣然一笑漂亮的让徐五想很想骂人。 恨恨的挥挥手就去了自己的座位,他准备今夜不睡觉了,也一定要把拖慢的进程赶回来。 “整风运动的核心思想便是追思过往,让人们将过去的苦难说出来,讲明白,告诉那些已经忘掉那些苦难的人心生警惕,让他们明白现在的幸福生活得来不易。 还要让大家对我们的未来充满希望,相信在我们的领导下,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将来也一定会更加的光明。 这件事我们要持之以恒的搞下去,让每个人都明白幸福生活不是老天给的,也不是皇帝赏赐的,是我们自己用双手劳作出来的,也是我们用自己的战刀开拓出来的。 徐五想,你的幸福生活也是这么得来的,你要珍惜,同时也要为了我们所有人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努力!” 云昭清朗的声音在大书房里回荡,所有正在忙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听云昭讲述完毕之后,徐五想大声道:“这是我生命的意义。” 云昭呵呵笑道:“一个月后,你们需要全部下乡去,去听听百姓们真正的需求,莫要全部浮在上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徐五想道:“谁来接替我们呢?” 云昭大笑道:“那些长得漂亮的学弟学妹们,蓝田县人的审美观不能因为你们那点私心就被你们带进沟里。” 徐五想难看的麻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抱拳道:“谢过县尊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月的时间。” 云昭冷哼一声道:“你们知道就好!干活!” “喏!” 第十三章曹化淳眼中的魔界 第十三章曹化淳眼中的魔界 总体上来说,云昭认为中华历史上的那些开国帝王将相,在获取天下的时候充满了偶然性。 如果没有这些偶然性,刘邦应该被项羽干掉的,司马一家应该被曹操满门抄斩的,李渊应该被他的表兄杨广灭门的,赵匡胤应该被柴荣枭首示众的,至于大明本朝太祖,更是成功的不可思议,不但用的时间短,且是真正的从奴隶到皇帝,一步登天。 能杀掉他的人很多,可惜都没有成功。 这些人其实都是以弱胜强继而一统天下的。 云昭不想这样,不想把自己的造反生涯弄得险象环生,不论打了多么辉煌的胜仗,死的都是自己的手足同袍,那样就非常的没有意思。 云昭坚信,大明百姓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有矛盾的是那些掌权者,他们裹挟百姓,污蔑对手,最后让所有的百姓为他的野心付出生命代价。 所以,云昭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他在努力的建设蓝田县,要让这个县成为大明世界的未来标杆,让所有大明人看到好的生活到底该是生命样子的,一个人到底该怎么生活才是正确的。 当自己人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时候,怀柔就是一种非常好的策略了。 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渴望是不可阻拦的,同时,这也是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所以打好根基太重要了。 大明太祖之所以能够成功的原因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云昭在忠实的执行朱升的这个建议,这是一个很有用的建议,既然和尚出身的朱元璋都能听进去,云昭这种人哪里会有听不进去的道理呢? 历史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早就是不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两个超级名将就能左右战场的时代了。 当火器这个东西出现之后,个人的武勇也逐渐退出了战场,再继续发展下去,武器比人还要重要的情形就会出现。 军队与军队之间对比的将是看谁犯的错误少! 谁犯的错误少,谁将获得胜利,谁更能经得住损失,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这也是历史的发展趋势,也不可阻挡,云昭很清楚。 目前的蓝田县看似强大,却没有强大到让全世界人望之胆寒的地步,所以,必要的发展还是需要的。 春天的时候,一支支商队就要离开蓝田县,商队的掌柜的带着伙计们拜过神灵,在云昭的注视下沿着道路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他们的足迹将踏遍大明土地,甚至远至域外,就是这些商队让蓝田县的繁荣成为了一个现实的神话。 曹化淳就站在路边,目送络绎不绝的商队离开了蓝田县,脸上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双青筋暴跳的手却将他焦急的心情表露无遗。 “这十天中有多少商队离开了蓝田县?” 袁敏道:“总计三百二十四支商队。” 曹化淳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仅仅是十天啊。” 袁敏摇头道:“全年的无法统计,蓝田县的商队多为半途商队,在更远的地方,他们还有更多的商队。” 曹化淳道:“他们同时还是强盗!袁敏,你有所不知,在云贵这些地方,还有无数的盗贼,他们专门对付商队,抢劫货物,无恶不作,开始的时候,蓝田县的商队也在劫掠之中,可是后来商队们发现,这些强盗变得有了一些章法,他们不再抢劫货物杀并把所有人都杀死,而是向这些商队征收非常昂贵的过路费。 一般为货值的一倍价钱,或者缴纳一半货物为过路费,这个价钱会让商队的人很肉痛,却不至于因为这个价钱抛弃货物,因为,即便是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他们依旧有的赚,只是少了一些罢了。 蓝田县的商队据说也在支付这样的费用,可是,蓝田县的商队回来之后,总能以比别的地方同样的货物便宜的多的价格出手货物。 这样一来,人们都在怀疑,是不是云氏盗贼已经除掉了以前的那些盗贼取而代之。 呵呵,一半人当山大王收取过路费,一半人做正当的商贾买卖,如此下去,蓝田县的商队必定会让别的商队没有了活路,虽然看似给了这些人一条活路,可是,那么多的商队没了生计,只是晚死一些时日罢了。 云昭的目的很清楚,他要独霸这些商道,蓝田县越发的繁荣,其余的地方就会越发的凋敝。” 袁敏低声道:“既然我们不能与蓝田县正面争斗,那么,是不是可以派出大量的人手斩断蓝田县伸出去的这些手呢?” 曹化淳摇摇头道:“做过了,很多人都一去不回……最后,是我们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主动停止了。” 袁敏道:“既然我们的很多人都一去不回,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蓝田县大部分的力量就不在蓝田县,我们是不是……” 曹化淳苦笑道:“蓝田县全民皆兵,他们在农田中耕作的农夫,在市场上做生意的小贩,在书院中读书的士子,只要有兵刃,就是一个个合格的军卒。 这些人每年用在军伍之事上的时间,比我们东厂的番子用的时间还要多。 这就是蓝田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原因,他们全县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强盗窝,在强盗窝里要是还出现偷盗,抢劫之事那就真的是一个大笑话了。 可是,离开蓝田县……他们全部都是无恶不作的盗贼。 孤悬塞外的蓝田城,为什么会孤悬塞外呢?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杀光了蓝田城方圆五百里之内的蒙古人。 东厂番子从桑干河下游见到了恐怖的一幕——蒙古人男女老幼的尸体堵塞了河道…… 人们都说蝗虫乃是冤魂所化,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去年覆盖我大明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的蝗灾就是那些蒙古人的冤魂所化。 袁敏啊,你看到的蓝田县是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在我眼中,这里是被黑雾笼罩的鬼蜮,这里行走的人全部是食尸鬼! 他们在吞噬大明的血肉肥己! 蓝田县所有的繁盛,都是大明其余地方的百姓用血肉供养出来的。 而云昭,就是那个坐在枯骨上饮人血的盖世魔王!” 听了曹化淳的话,袁敏疑惑的朝四周瞅瞅,再看看天上逐渐炽热的太阳,这里春和景明,阳光明媚,来往的人虽有不同,却一个个都拖着影子,相互谈话,笑容满面的似乎并无不妥。 他知晓,这是厂公的一种比喻,可是,他努力的想把自己的思绪投入到厂公描述的世界里,却总是不能成功。 “这就是魔的可怕之处,他们会制造幻境,遮蔽我们的眼睛,蒙蔽我们的灵识……等到魔国形成,天下人都不过是他的盘中餐而已。” 曹化淳的话不断地在袁敏耳边响起,袁敏还是没有办法将自己代入到曹化淳的世界里去。 毕竟,这里的世界,似乎比大明其余的地方更像是天堂。 诅咒是一种最无能的攻击方式! 也不知怎么的,袁敏忽然觉得,厂公已经彻底的老了。 云昭在下午的时候见到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宦官,虽然他在秦王府见过无数的宦官,也见过王承恩,但是,真正接触曹化淳这种存在的宦官,还是第一次。 准确的说,这个老宦官并不算老,甚至显得比常人年轻一些,皮肤细腻白皙,一对眉毛整理的非常整齐,虽然已经告老,身上依旧穿着一袭滚龙袍,只是袍子上的龙都只有三根脚趾,乍一看跟鸡爪子一般。 曹化淳见云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袍子上,就笑着拱手道:“这是陛下念老奴有些苦劳,赏赐的袍服。” 云昭再次瞅了一眼这一袭白底黑章的滚龙袍轻声道:“听闻当年魏忠贤身上穿的就是这种袍服?” 曹化淳笑道:“魏忠贤蒙蔽天子,欺君罔上,在河间府悬梁自尽之时身上只有一袭里衣,并无蟒袍。” 云昭叹息一声道:“尝听人说,权阉祸国,大多死无葬身之地,曹公能够全身而退,可喜可贺。” 曹化淳笑道:“魏忠贤之事当为后来者戒,某家虽然也是内府之人,却处处以三宝太监为念,只是一心忠君,不敢有他念。” 云昭邀请曹化淳坐下,自己回到了办公桌前,将双手摆在桌子上道:“如果你愿意,就好事做到底,把你安插在宫娥中的细作带走吧,这都是一些可怜人,就不莫要祸祸她们了,让她们可以安静的在蓝田县活下去,这也是一桩功德。” 曹化淳笑道:“这本就是一桩功德,不过,不是我的,是皇后陛下的仁念,曹化淳不过是一介奴婢,如何能替主人做主。 县尊有所不知,当年客氏暗藏八名颜色殊丽的宫人,被人弹劾为欲行吕不韦之事,被皇后下令鞭死于浣衣局,从这以后,再也无人敢私蓄宫人。” 云昭摆摆手道:“罢了,即便是放了,你也不会说出来,这件事就这样吧,替我谢过皇后陛下恩典。 徐五想,去我的礼单过来。” 徐五想很快就拿来一本礼单,云昭命徐五想把礼单交给曹化淳道:“礼单上的东西,其实只有一样,那就是粮食,我想,皇后陛下也看不上西北粗鄙之地打造出来的头面首饰,就干脆全部给了粮食。 说来也怪,东南每年通过运河向京师运送粮食四百万担,为何京师米粮的缺口还是如此之大? 京城附近一马平川的难道就不能自给自足吗?” 曹化淳道:“天子守国门岂能是一句虚言,自我皇登基以来,京师周边之战不下六场,兵火战乱之地,即便是有沃野千里也无从耕作。 县尊既然体恤陛下,就该处处为国才是。” 云昭默然,思忖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曹化淳道:“这是我给陛下的答复,有了这个答复,我想,陛下或许能睡个好觉。” 曹化淳双手接过信函,见这封信没有封口,就拱手道:“请县尊用上火漆,印信。” 云昭摆摆手道:“不用,你可以看,天下人都能看。” 曹化淳打开信函扫了一眼有些悲愤的道:“县尊羞辱陛下过甚。” 云昭淡淡的道:“陛下若有不测,云昭当起兵为陛下复仇!杀尽天下不臣之贼! 这句话之忠心天日可表,有何冒犯之处?” 曹化淳霍然起身,一言不发就大踏步的离开了云昭的书房。 曹化淳走了,袁敏自然也跟着走了,他回首看了一眼云昭规模惊人的大书房,若有所思的离开。 徐五想见云昭默默地喝着茶水,瞅着玉山陷入了沉思,也就不再打扰他,挥挥手,大书房里的人就迅速全部离开,他关上大书房的门,把这里完全留给了云昭一个人。 没必要再惺惺作态,云昭已经开始厌倦了给朱由校一些虚假的希望。 这一次,他直白的告诉皇帝,在这个时候,蓝田县是他的盟友,不再是他的臣子,只要他活着,蓝田县就不会对他不利。 这样做可以绝了某些人首鼠两端的想法,绝了继续向朝廷效忠的心思,开始以真正的蓝田人的身份来考虑蓝田县将要面对的新的局面。 一切的变化都是来自于皇帝的态度。 云昭希望皇帝能够专心的去面对黄台吉,李洪基等人,最好不要把蓝田县当成需要优先对付的目标。 傍晚的时候,曹化淳离开了玉山,直奔西安城,他在西安城盘恒了两日,两次求见秦王都被拒绝,无奈之下只得离开西安城向潼关出发。 在潼关,他取了云昭给皇后娘娘的五万担粮食,星夜向京师进发。 云昭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自己那封信的消息,看样子曹化淳想要直接交给皇帝。 云昭召集人重新拟定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的策略,结果,在大明地图上,关中明显的成了一片被大明放弃的土地,在关中周围,大明的军事力量只有不足两万边军。 不论是大明军队,还是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都不肯靠近关中,没有人能知道云昭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从关中的局面来看,云昭有攻击所有人的理由跟动力。 这种局面下,对皇帝,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来说,最优的选择就是合兵一处先干掉蓝田县,然后再拼个你死我活,可惜,这样的联盟,他们无论如何都组建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大势一点点的向蓝田县倾斜。 此为不战而屈人之兵! 五月的时候,徐五想成亲了,妻子就是来自紫禁城的宫娥苏黛。 传说县尊勃然大怒,一夜之间连贬徐五想四级发配大荔县担任大里长,无事不得回玉山。 即便如此,迎娶宫娥的玉山官员依旧络绎不绝,等待他们的就是与徐五想同样的待遇,发配各县担任里长,或者大里长。 至此,坊间谣言,铁板一块的蓝田县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些人被发配出去了,那些已经担任里长,大里长两年到三年的人则回到了玉山,纷纷担任要职。 徐五想是在成亲五天之后离开苏黛的,此时,苏黛哭泣的几乎要昏死过去了。 丈夫位高权重的事情她刚刚得知,来不及欢喜,就受到了当头一棒,因为她的缘故,这个她口中的丑八怪,丢了高官,要去乡下种田。 “休要听那些胡言乱语,蓝田县与其余地方不同,官员如同流水总要流转不休的,这里不允许一个人长期留在一个位置上的。 我只是已经到了流转的时候了,去了乡下,我也不是需要亲自下地种田,依旧是官员,只是监督别人种田,另外啊,你也别小看了大里长,这个官职基本上等于是大荔县知县。 是重用,而非贬斥!” 不管徐五想如何的解释,在苏黛这种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女子来说,只要是被贬斥出京城的人,必定是遭了殃的。 里长,大里长上任自然是不能携带家眷的,徐五想原本想在离别的时候好好温存一下的,现在没了机会,安慰了苏黛整整一个晚上,这才在天明的时候带着两个从吏骑马上了路。 第一阶段的整风没有取得云昭希望的后果,主要是大家对这种新的东西认识不足,也不知道该从那里抓起,只能西施效颦的学蓝田本县的各种举措。 云昭对此极为不满,这才是徐五想这些中枢人员下乡的真正用意。 如果不能真正的把人心聚拢在一起,云昭认为占再大的地盘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冯英呕吐的厉害,钱多多屁事没有。 按理说冯英的身体要比钱多多好,可是,钱多多整天抓着一大把青杏咬的咯吱咯吱的让人直流口水,冯英却连睡一个好觉都成了奢望。 瞅着冯英六个月的大肚皮,云昭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智商不敢有过高的期望,人家孕吐一般都是从刚怀孕开始的,冯英却是从怀孕五个多月之后开始孕吐的。 已经蓄发半年的玄敬师太,给冯英做了严格的检查,也不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最后告诉云昭妇人怀孕本就有各种各样的症状,出现这样的状况也不稀奇。 事实上梳着短发髻的玄敬师太也是一个孕妇,看她从钱多多那里讨来青杏一起大嚼的样子,即便云昭的口水哗啦哗啦的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 不过,在得到母亲的允许,冯英睡到云昭房间之后,这种症状就神奇的消失了。 瞅着冯英一口气吃掉了四个鸡腿之后,云昭终于忍不住道:“你想要跟我在一起就早说,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 冯英抬起满是油脂的脸无辜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内宅睡的时候,只要闻到不好的味道就会呕吐。 你这里没味道,所以就不吐了。” 钱多多在一边不屑的道:“这是缺男人的毛病,可惜哟,挺着一个大肚皮……” 冯英对钱多多时不时的冷嘲热讽早就不在意了,也不管手上全是油抓住云昭的手对钱多多道:“我想我男人没什么不对。” 眼看着钱多多就要爆发了,云昭就拉住钱多多的手道:“正好,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蜀中的事情。” 第十四章打败大明军队的人到底是谁 第十四章打败大明军队的人到底是谁 蓝田县想要经营蜀中,这早就在谋划中了。 潜移默化的经营蜀中对蓝田县来说并不难。 现如今,关中才是蜀中货物最大的集散地,也是把握蜀中通往中原大地要道的霸主。 如果云氏关闭蜀道,那么,蜀中就真的可以关上大门自成一体了。 大明蜀王不是云昭入侵蜀中的阻碍,大明四川巡抚以及各级官吏也不是什么阻碍,唯一能让云昭重视的人便是——秦良玉! 对付蜀王,秦王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就目前而言,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非常的紧密了,尤其是在商业一道上,更是让天下藩王眼红的存在。 至于大明官员? 玉山书院出去的那些人有的是办法来应付他们,这些人可以收买,可以胁迫,可以勒索,可以投其所好,总之,在这个朝廷实力已经不能保护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节操大多都不是很好。 秦良玉不同! 张秉忠三次垂涎蜀中,三次被这个老婆子用很少的兵力就给打的落荒而逃,罗汝才更是差点被这个老妇人打的全军覆没。 这些年,云氏不断地向石柱土司示好,不论是粮食,还是物资,甚至是武器都大方的支援了很多,可惜,秦良玉对这些东西来者不拒,甚至放出话说云昭这个小孙孙就该多孝敬一下她这个穷困的老祖母。 至于帮助云氏在蜀中立足的事情,她老人家一概不参与,甚至还处处提防,这一次在绵州屯田驻军的主意就是这位老妇人出的,四川巡抚邵捷春欣然采纳。 在绵阳屯军,可以很好地守卫,青川,剑阁,以及与云昭势力接壤的文县,只要蓝田县大军想要进入蜀中,这些地方都是必经之路。 强行进入蜀中这种张秉忠才喜欢干的事情,云昭自然是不做的。 他甚至希望张秉忠能够先入蜀中,替他荡平一且反抗力量,然后,他再进入安抚那里的百姓,顺便斩首张秉忠,为蜀中百姓出一口气。 这个时候,冯英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如果到时候由冯英带着伏牛山的强盗们先进入蜀中,就能减少非常多的无谓的战斗。 至少,石柱一地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抗之心了。 这是蓝田县大小头领们的一致意见。 冯英的肚皮很大,才六个月肚皮上的血管就清晰可辨,这让云昭很是担心,再继续下去肚皮就会炸裂。 “里面不会有两个吧?” “我也想,可是,玄敬说没有,是一个。” 云昭把耳朵从冯英的肚皮上挪开,不是他想离开,而是冯英的肚皮上突然鼓起来一个小包…… “孩子在动拳脚呢,哎呀,扶我起来,我要净手。” 女人肚子大了之后,起夜这种事情就频繁起来,云昭将冯英扶起来,下床给她穿好鞋子,皱着眉头瞅瞅卧在外间酣睡如雷的云春云花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两个丫鬟。” 冯英笑道:“小楚也是这样的。” “你答应把小楚嫁给钱少少了?” “吃亏的是钱少少,又不是小楚,这是多多向我示好的举动,小楚自己又不抵触,我当然不会当恶人。 不过啊,小楚这一辈子难过了,嫁给了一个比她自己还要漂亮的丈夫,总会辛苦些的。” 云昭从床后把冯英搀扶出来,笑道:“小楚这些天在干什么?” “被多多叫走了,听说是在教小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妇。” 云昭轻笑一声道:“也就是说,多多准备让钱少少多娶几个是吧?” 冯英摇头道:“不是的,多多说能抬进门的只能是小楚一个,至于外边的她是没法子管的。” “也是,这世界没法子要求十全十美的,有个八全八美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冯英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云昭道:“我算是几全几美?” 云昭叹口气道:“我们就算是倾尽全力相爱,也最多是五全五美,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冯英笑道:“还算是肯说实话,不过,等孩子出生之后我就能多几分欢喜。” 云昭笑了,摸摸冯英圆鼓鼓的肚皮道:“那就多生几个。” 两人刚刚睡下,云昭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床边的茶壶咯咯作响,云昭怵然一惊,一把拖起冯英冲着外边吼了一嗓子“地震了。” 两人顾不得穿鞋,正要往外跑的时候,云昭却觉得手腕子一紧,身体居然横着飞了起来,撞破了窗户,一瞬间就到了窗外。 顾不得浑身痛楚,才要重新进屋,却看见冯英一手拖着云春,一手拖着云花从屋子里的走了出来。 见三人都安全了,云昭狠狠的瞪了冯英一眼,就匆匆的朝内宅跑去。 好在,云氏的大宅是新修建的,建筑结实,虽然有一些瓦当掉下来了,房间却没有大碍。 云昭在确定母亲,钱多多都没事之后,顾不得安慰她们,就对亲卫吼叫道:“擂鼓!“ 就在他下令的功夫,地面又开始摇晃,他觉得脚下的大地忽然间就变成了波浪。 这一阵摇晃,足足持续了两个呼吸才停下来。 云昭阴郁的瞅着倒塌的花园围墙,心中就像是被塞了一个秤砣。 钱多多带着哭腔道:“夫君,地龙翻身了。” 云昭抓着她的手道:“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云娘厉声对云昭吼道:“聚将鼓已经敲响,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云昭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了大书房。 还没有到达大书房,迎面就遇到了全身披挂的云虎,云豹,云蛟,云杨。 “带你们的本部迅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查验灾情,尽你们的力量救援灾民。” 四人应诺一声就匆匆的去了。 云昭身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抽掉军中帐篷,在旷野中安置百姓,命令百姓全部离开家,在旷野露宿。” “命大里长,里长迅速组织团练,维护乡里,若有趁火打劫者杀,若有囤积居奇者,杀!有令不遵者,杀!” “召集全蓝田县所有郎中,按照事先布置好的方案搭建战地医馆,分配好人手。” “张明亮,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里,确定受灾最重的地方,我要尽快抵达。” “命令蓝田县市场全部停业,那里所有可以使用的救灾物资都要征用,若有不遵者,杀!” “命令玉山书院上院一年级以上的学子,全部着甲,按照我们制定的紧急条例行事!” “命令玉山城守军即刻盘查受损状况,清点死伤人数,统计灾情。” “命凤凰山大营停止训练,全部军卒整装,在军营待命,无令私自出营门者,斩!” “命云福,云霄,关闭外界通往蓝田的所有通道……” 云昭一路走一路下令,身边聚拢的人,纷纷离开,不大功夫,无数马蹄声就在玉山城里响起。 与此同时,四条火龙离开了玉山城,在路口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狂飙,一边跑,一边有人大喊:“县尊有令,离开房屋,露宿原野,避开山脚……” 云昭抵达大书房之后,有更多的人拿着刚刚写好的文书在这里等他,云昭掏出印鉴,一边复核这些军令,一边快速的用印,等到大书房里的人终于变少了。 忽然觉得脚上一暖,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钱多多蹲在地上给他穿鞋子。 冯英在一边一脸歉意的看着他。 膝盖,手肘处火辣辣的痛,云昭咬着牙把钱多多扶起来,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对冯英道:“在这里我才是你们的王,事事以我为主,在家里,我是你的丈夫,岂有丢下怀孕的妻子自己先跑的道理?” 冯英撩起云昭的衣袖,一边用白色的面纱包扎伤口一边摇头道:“妻子没了你还能再娶,你没了,蓝田危在旦夕。” 云昭愣了一下,叹口气道:“这该死的天灾,但愿,震中不在我蓝田县。” 大书房是整个大明最坚固所在,云昭估计就刚才那种五六级烈度的地震还对这个全卯榫结构的大型木制建筑造不成危害。 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敢让钱多多,冯英两个孕妇在这里多待,不一会,护卫来禀报,中军大帐已经搭建完毕,云昭就带着她们去了中军大帐。 这样的地震对云氏大宅这样的建筑损伤不大,对一般的夯土建筑就很难说了。 此时的玉山城拗哭之声不绝于耳。 云昭在中军大帐中走来走去没有片刻清闲。 距离地震过去已经两个时辰了,玉山城附近的大小官员派来的信使这才赶过来,禀报初步的灾情统计。 听了这些人的禀报,云昭松了一口气,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居然就是玉山城! 就连近在咫尺的蓝田县受损都不是很严重,而玉山城附近的百十座大烟囱,倒塌了三座,城中百姓房屋倒塌了四百余间。 玉山书院上的观星台受损严重,一半的建筑被崩塌的山体掩埋,失踪七人,受伤九人。 地震的重灾区在杳无人烟的秦岭深处……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亮的时候,云昭登上鼓楼,环目四望,昔日美丽的玉山城损毁的很严重,尤其是右边那一大片老住宅区,更是墙倒屋塌。 至于北边的这片新住宅区,虽然也有围墙倒塌的事情,整体看起来还算完整。 云昭来到了老旧住宅区,看了之后也觉得幸运,这里的房子倒塌的很严重,死伤的人却不算多,偌大的帐篷里躺着百十个哼哼唧唧的伤患,至于真正死亡人数不多。 老旧房子的房顶大多是茅草顶棚,加上这些年以来,云氏庄子上的人都有了一些钱,很多人家都盖了新房子,出于节俭的目的,居住在老宅里的人大多是老人。 此时此刻蓝田县强大的组织能力终于体现出来了。 但凡是家宅无忧的人,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亦或是官员,商贾,全部离开了家,在废墟一般的老宅子上翻检,希望这片废墟下的人能得到最快的救治。 此时,外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云昭也加入到了搜索大军中,只要从废墟里救出一个人,人群就会大声欢呼。 钱少少搬开一块石头,瞅着一头被压在土墙下依旧哼哼唧唧的猪欢喜的道:“这里有一个活的。” 众人大喜,凑过来看了一眼,就鄙视的瞅瞅钱少少,就继续散开寻找。 五六千人在一片不大的庄子上翻检,一个时辰之后就确定这里再无被压在下面的人。 这才开始向外搜检。 云昭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一口水对钱少少道:“我忽然很理解朱由检的心情了。 就在昨晚,我还在跟冯英一起憧憬未来生活的时候,老天就来了一场地龙翻身,如果再厉害一些,就这一次灾难,就足以把我们这些年辛苦建设的成果毁于一旦。 你别说,我昨晚真的有些害怕了。” 钱少少摇头道:“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有追随我们的百姓,我们有武器,如果这里毁掉了,我们再换一个地方生活就是了,不出三年,我们还会拥有一片跟蓝田县一样繁华的地方。 只要你活着,蓝田县就灭亡不了。”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蓝田县如果毁灭了,我们重建的蓝田县永远都不会跟现在这个蓝田县一模一样。 所以,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地龙翻身造成的损害,全部消除,如此,才能让百姓不再恐惧这种天灾。” 傍晚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钱多多,冯英都不在,她们是被云娘唤走的,云娘固执的认为,儿子的中军大帐就该是处理军务的地方,两个孕妇留在那里像什么话。 “我不建议将这次地龙翻身的灾难往小里说,而是应该往大了说,尤其是朝廷那里的奏疏,一定要夸大,夸大之后再夸大。 据潼关送来的消息来看,河南那边的地龙翻身的烈度要比我们这里小,但是那边倒塌的房子却比我们这里还要多。 所以,为了不让河南那边的官员为难,我们应该说的更加严重才好。” 蓝田县刘主簿第一个说话,目光却盯在云昭脸上,如果云昭不同意他好随时改变说词。 “要给外人一个印象,那就是,我蓝田县遭受了天灾,一时之间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云昭看了看胡须花白的高正茂一眼,微微点点头。 钱少少道:“由于,在灾难发生的第一刻起,蓝田县已经被军事管制,所以,外边的人直到现在,只知道蓝田县遭了灾,却不知道我们实际受损状况。 我以为我们应该好好利用一下灾难,当别人都以为我们自顾不暇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奋勇精进一下。” 张明亮点头道:“我们制定了无数的计划,好多时机不好不能执行的计划,我以为可以执行了。” 云昭皱眉道:“瞒不过西安城的那些人。” 钱少少道:“蓝田县很大,西安城只是被波及而已,更何况,西安城也并非是毫发无损,丹凤门城墙垮塌了三十余丈,钟楼,鼓楼都出现了两寸宽的裂缝。 各个坊间垮塌房屋不少于两千间。 我们这里夸大一些说的过去。” 云昭点头道:“那就如此上报,不过,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减灾救灾,这是我们第一优先要做的事。” 随着蓝田县各处的消息齐聚云昭书案,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也终于有心情向朝廷编造灾情了。 据云昭奏疏上讲,蓝田县损失惨重,各处房屋倒塌两万余,压死百姓六千,受伤者不计其数,蓝田县城墙尽数倒塌……百姓露宿于野,有家不敢回,惨不堪言…… 总体上来说,这一次的地震是嘉靖三十四年华县大地震的余震。 当时那一次剧烈的地震,山西、陕西、河南同时地震,声如雷。渭南、华州、朝邑、三原、蒲州等处更是天翻地覆。 根据西安府志记载,那一次大地震压死军民八十三万,倒塌房屋百万余,波及三省一百零一个县。 地方官在向皇帝禀报灾情的时候一般都会夸大几倍的上报,所以,云昭这些人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就蓝田县夸大了无数倍的灾情报告,夹杂在陕西,河南,山西,甚至四川,湖北等地官员的灾情报告中,毫不起眼。 云昭很不明白,这次地震关山西,四川,湖北什么事。 等皇帝旨意下达之后,云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只要地龙翻身,那就是皇帝的品德有亏。 地方上就必须减免税赋,于是,河南,山西,四川,湖北减免税赋三成……至于受灾最重的关中,皇帝仅仅是下旨慰问了一下,并无减免税赋的好处降临。 “这是你的错!” 钱少少直言不讳。 “是你把蓝田县受灾的状况写的太轻了。” “你想不想听听河南巡抚是怎么写的奏折?人家是这样说的:渑池地大震,地中若万马奔驰,尘雾障天。夜复大雨,雷电交作,民舍尽塌,压死三万余人…… 四川巡抚是这样说的:汉中地裂涌出黑水,鳅鳝结聚,不知何来。震时河水俱干……倾倒城垣、楼垛、堤坝、官舍民房并村落寺观,一时俱倒塌如平地。压死兵民三万一千余人及牛马牲畜无算。 湖北巡抚是这样说的:……其时地裂泉涌,上喷二三丈高,遍地水流,沟浍皆盈,移时即消化为乌有。……合邑震塌房屋约数十万间,……其时死尸遍于四野,不能殓葬者甚多,凡值村落之处,腥臭之气达于四远,难以俱载。” “再看看你是怎么写的:各处房屋倒塌两万余,压死百姓六千,受伤者不计其数,蓝田县城墙尽数倒塌……百姓露宿于野,有家不敢回,惨不堪言…… 咱们蓝田县城本身就没有城墙好吧,曹化淳,以及东厂的番子都知晓,有这么一个漏洞,别的话人家都不信了。 咱们全县死伤了六百余百姓,如此惨状,你说六千这实在是太少了,跟别人比起来,我们算是轻的,你这样写了奏章,就连孙传庭这个陕西巡抚都不好帮我们打圆场。” 云昭瞅着钱少少拿来的消息喃喃自语道:“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无耻了,已经有些羞愧感了,没想到这些人根本就没脸皮啊!” 钱少少叹口气道:“都想从皇帝这头瘦驴身上刮下二两油来,他们也不看看皇帝这头瘦驴身上还能刮下来油不? 这一场地震,注定了杨嗣昌在河南,湖北剿匪徒劳无功,注定了洪承畴,孙传庭他们要回驻地就食。 也注定了人家李洪基可以一飞冲天了,注定张秉忠可以放下所有忧虑兵进蜀中。 阿昭,打败官军的不是李洪基这些贼寇,也不是这场地龙翻身,而是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大明官员。” 第十五章法兽诞生 第十五章法兽诞生 灾难面前,最能体现集体的力量。 而蓝田县的集体力量历来是强大无匹的。 玉山城里倒塌的四百余房屋,在灾难过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就重新矗立在原地上。 玉山城里的砖瓦是现成的,木料是县城的,至于人……连云昭都亲自参与建造房屋之后,倾尽玉山城所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重新修建好可以容纳两千人的人字梁柱结构的长排平房不算难事。 废墟里面的砖瓦被捡拾出来,剩余的土坯被水泡软之后重新加高了地基,每家每户还空出一片院子,院子用木栅栏隔开,勤快些的人家已经在院子里种上了果树。 这两个月里,蓝田县没有军事斗争,但是,整风运动却没有停止,云昭准备在这次重建工作中,将蓝田一家的信念镌刻在每一个蓝田人的心上。 房子建成了,红砖青瓦煞是好看,一排排,一栋栋整齐划一,红砖砌造的门楼不算高大,却每家一个,如果门楣上再悬挂上“孝悌之家”或者“光荣之家”的小匾额,主人家出门的时候都会仰首挺胸,自觉高人一等。 在大明世界里,想要人们放弃等级观念这纯属做梦,我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肉臊子,你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豆腐臊子都要拿出来比划一下的风气下,谈什么平等就是扯淡。 玉山城的房子修建好了,蓝田县其余地方的房子自然也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中。 此次地震中倒塌的房子多数为土坯房,老房子,这几年新建的房屋大多数用了木料跟砖石,倒塌的不算多。 新房子在建造的时候大家伙齐心协力,可是,房子建造好之后,官府宣布了分配方案,各地就乱了套了。 以前,大家都可怜那些在地震中房子倒塌的人家,在房子建好之后,都以为这些人家会欠官府老大一笔钱……当大家伙听说这些住房子的人家只要付很少的砖瓦,木料钱,就能盖房,以后一月只需要给官府支付三十个钱,十年之后房子就归这家人所有的政策下来之后,在一夜之中,蓝田县又倒塌了房子一万两千多间。 只是这一次,无人伤亡。 云昭从工地上灰头土脸的回来之后刚刚喝了一口茶水,新来的秘书杨雄就拿来了一本文书请云昭签字用印。 “怎么多了这么多需要重建的房子?”云昭匆匆看了一眼最后的统计数字有些无话可说。 “一年三百六十钱,十年三千六百钱合五两银子,租房子住都赚大了,百姓就是这么算账的,他们很朴实。” 云昭瘫在椅子上苦笑一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聪明人算一笔账吗?” 杨雄笑道:“聪明人自然是有的,只是被百姓一拳打掉了牙齿,然后就不敢聪明了。” “他们难道不知晓集中居住之后,耕作的土地多出来不少,他们自己居住的地基面积其实是在缩小的吗?” “知道,可是我们修建的是砖瓦房,好看结实不说,布局合理,前面有院子,可以充当谷场,后院可以养猪,养鸡,有茅厕……最重要的,就是房子变成了红砖房!” 云昭皱眉道:“把这个道理跟百姓讲清楚,要不然,我们需要建造的房屋会更多。” 杨雄小心的看看云昭的脸色,低声咳嗽一声道:“建造啊,这几年咱们的砖瓦窑积存的砖瓦堆积如山,百姓们从秦岭里砍伐的木料有堆放六年的,这一次可以把这些物资消耗一空。 砖瓦原本就是泥土,蓝田县窑口众多,人口众多,只要命令这些窑工们日夜制造砖瓦,就能把泥土变成钱,木头长在秦岭,数不胜数,只要命人进山砍伐,最后把砖瓦,木头变成我蓝田县实实在在的财富,这对我蓝田县有莫大的好处。 如果可能,卑职建议再多修建一些房子。” 云昭抬头看了看杨雄叹口气道:“人人都说玉山书院后面的毕业生总是比不上最初的三届,我很不以为然,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 杨雄听了并不羞恼,弯下腰施礼道:“请学长教诲。” 云昭低声道:“你的建议其实很好,可以把我们这些年让给蓝田县百姓的利益再通过这样的方式赚回来。 看起来似乎百姓有了房屋,我们获得了钱财,民众满意,官府满意,只有大地在受损失,而大地的潜力是无穷的,我们可以无尽的索取。 这样做无可厚非。 如果是大地主动赐予,我们当然可以这样做,可惜,这不是大地的赐予,驱动这一切的是我们的私心跟利欲。 任何事情只要有我们人的参与,一件好的事情总会变成坏事。 今天,你杨雄满足于从百姓手中获取三千六百枚钱,跟他们多余出来的土地,明天,你就会觉得这样来钱太慢,三千六百钱就会变成三万六千钱,你会为了节省更多的土地从而把平房盖成小楼……总之,从百姓手中取钱的法子总是会有的。 如此一来,你们就会发现,官府的职责已经发生了改变,他本身是管理人民,帮助人民,保护人民的一个集团,有了利欲心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从人民身上攫取利益的集团。 这样的一个集团,跟大明现在的官府有什么区别? 你们学过同样的课程,那么,你以为徐五想他们就想不到这样的敛财方式吗? 他们的看法与你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认为百姓的生活改变,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百姓们想要更好的房子,是因为他们生活已经发生了大的改变,这才主动去追求更好的房子,更加美味的食物,更加得体的衣着。 我们是官府,我们只能引导他们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一切的变化都是出自百姓的自觉,而不是在他们身上使用计谋。 我们所有的计谋都该使用在敌人身上,让他们感受到计谋的威力,感受到被我们算计的痛苦。 而不是通过我们掌握的资料对我们的百姓使用计谋,这样的胜利毫无意义,总有一天百姓们会明白过来的,那时候,我们将失去最宝贵的人心,对一个官府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人心更加重要,失去了人心,就算我们的仓库里装了全天下的财富,对我们的事业来说,是有害的。 就目前而言,蓝田县人刚刚脱离了饥馑之忧,我们需要在民间积蓄更多的财富,让百姓们相信我们说的每一句话,相信跟着我们,接受我们的统治,他们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好生活。 这就是我们这一次整顿蓝田县的目的所在。” 杨雄听了云昭的话,沉默了许久之后低声道:“卑职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既然县尊已经有了成命,我会将这件事情坦白的以文书的形式告知每一个蓝田县人,让他们做出选择。”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杨雄道:“你在借势,是在借我蓝田县官府这十年来养成的大势,你应该抛开你的身份,亲自去百姓中间给他们讲述这个道理,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杨雄笑道:“卑职只有一双眼睛,一个鼻子,恐怕经不起百姓群殴,卑职还是以为用官府的告示,告知百姓效果会更好。” 云昭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去试试,记住了,要公正,要坦白!” 杨雄笑着接过云昭批阅后的文书,又道:“卢象升如今就在大荔县,他不与官府接触,带着两个老仆,用两只脚在关中大地上跋涉。” “他在做什么?” “据说,是在书写《鬼语疏牍》,徐五想看过一部分,说卢象升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是一个鬼,不过,这只鬼依旧是大明的臣子,所以,他从京师一路走到蓝田县,记录下来了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奏疏的形式成文,希望皇帝能够看到…… 唉,他太迂腐了,这个时候就算是给皇帝一本天书,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大明之危成于正德,怠于嘉靖,显于万历,至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云昭笑了,起身拍拍杨雄的肩膀道:“你太悲观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把自己活成神,翻看我泱泱中华史册,这种人数不数胜,卢象升坚持认为大明还有希望,那么,他为此努力没有错。 记住了,任何人的努力都没有错,有人一生努力想过上好日子这没错,有人赤胆忠心为国尽忠这也没有错,就是这些人让我们的史册看起来精彩纷呈妙不可言。 当然,像范文程这般努力要做一个叛国者的就有大问题了,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将来有一天被天下人审判的时候,他就不能喊冤!” 杨雄点点头,又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抱着文书出去了。 他在玉山书院求学八载,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对于云昭今天讲述的这些新的,超前的思维方式还是不能全盘接受。 云昭知道,只要这家伙想出可以驳倒这些理论的想法,他会再来辩论一下的。 对于房子,云昭其实是不在乎的,因为就目前这样的处境总体上对百姓还是有利的。 五两银子的建造成本,本来就是亏损的,只是结余出来的土地可以回到官府手中,再做二次分配。 蓝田县的土地价格昂贵,即便是云昭已经大力号召人们开荒,以至于十年来蓝田县的耕地面积扩大了三倍之多,可惜,这里的人口却增加了十倍不止。 不论人们开垦出多少良田,最后,总是不够用的。 而身为一个真正蓝田县人的标志就是获得一块可以耕作的土地…… 这个要求并非是官方的,官方认可做工的人,商贾,手艺人都是蓝田县人,可是呢,百姓们依旧执着的认为有一块地的人才是真正的本地人。 很难想象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会亲自带领全家牵牛扶犁耕作一块只有两亩地大小的土地。 很难想象这个拥有一个商队的家伙会在经商的路上收集他认为最好的泥土,最终带回家里,蒸熟之后再抛散在自己的土地上。 蓝田县人的土地说珍贵极度珍贵,如果想要用买的形式获得土地这基本不可能,可是,只要只要是父母都在籍的新生儿,不论男女,他(她)都会自动获得一块土地。 现如今,蓝田县新生儿分配到的口田只有一亩三分地。 这是没办法的一件事,土地资源是恒定的,人口却在暴增,好在蓝田县人还用不着靠土地吃饭,更多的是商业活动支撑了蓝田县人的生计。 也就是因为这样,让蓝田县的减灾救灾活动变得有利可图。 卢象升蹲在田地里,捏了一把泥土,然后松开,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泥土,对徐五想道:“墒情很好啊。” 徐五想指指地里将要收割的麦子道:“这时候您应该看麦田来判断墒情,而不是抓一把泥土。” 卢象升笑道:“我不是迂腐,是要培养我看事情的方式。” “看根本?” “是的,看根本,多年以来,我的眼睛被浮云遮住了,现在我想通过手脚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徐五想笑道:“您在大荔县看到了什么?” 卢象升想了一下道:“我看到了平等。” “从哪里看到的?” 卢象升从怀里掏出一份文告递给徐五想道:“你蓝田县县衙敬告百姓书。” 徐五想接过文告看了一眼道:“这是为了防止百姓捣毁自己家的住房换取救灾房的公告。” 卢象升点头道:“就这一份公告,就说明蓝田县没有欺骗,隐瞒任何事,以此类推,你们对百姓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无私的。” 徐五想摇头道:“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说,手段还是必须的,什么都告诉百姓也不是好事。 您必须要明白,统治蓝田县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法”!不是云昭,不是儒,官府是规矩,是道理,是百姓最后的依靠。 蓝田县做这些解释是基于“法”,不是基于某种道理,更不是士大夫仁义治理天下的体现。 之所以把救灾房子跟百姓原有的房子做一个比较公正的比较,最后给出一个比较公正的数字,是根据蓝田县律法,必须说而已。” 卢象升笑了,坐在沟渠边上,清洗了手,然后就站在麦田边上道:“一场大灾害,对蓝田县毫无影响吗?” 徐五想冷声道:“这十年中,蓝田县遭旱灾六次,水灾一次,再加上此次的地龙翻身,共计八次灾害。” 卢象升想了一下道:“与河南很多州县无异!” 徐五想皱皱眉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念道:“这才是我们蓝田县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我们用事实告诉天下人,人可以征服灾难,只要万众一心,天大的灾难也是可以扛过去,自古以来,我们的祖先就是依靠这种能力艰难的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 祖先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一样能做到。 这一次地龙翻身不过是小事情而已,我们曾经遭遇过更糟糕的事情,以后还会遇到更加倒霉的事情。 这都不要紧,只要我们活着,就能一次次的翻身,最终,我们还将是这片大地的主宰。 卢先生,欢迎你来到蓝田县,这里依旧是大明的土地,以后也将是大明的土地。 大明没有错,日月为明,我们就是光明! 有错的是皇帝,是士大夫们,是那些土豪劣绅,是我们每一个人。 而蓝田县,就是一个正在改正错误的地方! 我们自立不是为了要当皇帝,当权贵,当富人,是大明世界在自我修复,自我苏醒,自我振奋。 朱明王朝不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主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片土地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 卢先生,蓝田县属于所有大明百姓,属于每一个汉家子。 十年以来,我们接收了所有来蓝田县的人,不论他是皇亲还是国戚,亦或是士大夫,读书人,商贾,农人,手工业者,哪怕是乞丐在这里也能很好地活下去! 因为,这是他们的土地,他们有权力在这里生活。” 卢象升等徐五想慷慨激昂的念完了,才伸手要过这封信,皱眉道:“怎么要把我的信念出来?” 徐五想道:“这是县尊安排的,要我在恰当的时候,恰当的时机把这断话念给你听,效果会更好。” 卢象升把信揣进袖子里背着手看了一会田野对徐五想道:“法,是虚无的,大明以獬豸为外在表现,蓝田以什么为外在表现呢?” 徐五想道:“卢象升!受过磨难的卢象升,县尊说昔日的卢象升如璞玉,如陨铁,如秕谷,现在的卢象升如白玉,如神兵,如垂头之谷穗,可堪大用。” 卢象升抬头看看太阳道:“低了!” 徐五想立刻道:“如朝阳,如海潮,如……” 卢象升制止了徐五想继续吹嘘,双手缩回袖子道:“法的地位低了。” 徐五想道:“不低了……” 卢象升仰天冲着青天大吼道:“低了!” 徐五想也大声道:“不低了。” 卢象升死死的盯着徐五想道:“昔日尧做皇帝的时候,在他的皇宫中饲养了一只獬豸,每当獬豸在宫中遇见了奸邪官员,就会用他的独角撞翻奸邪官员,然后吃掉。 徐五想,你告诉云昭,我要这样的权力。” 徐五想笑道:“幸好你是在我蓝田县担当獬豸的职责,如果在大明皇宫中,你可能会被活活撑死。 这是你这个大法官的职责说明,自己看吧!” 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文书递给了卢象升,转身就走,卢象升一把拉住他道:“你这就要走?” 徐五想拍开卢象升的手道:“在这之前你是尊贵的客人,我这个地方官自然要陪伴你一下以示尊重,现在,夏收迫在眉睫,我们是同僚,我公务繁忙的一塌糊涂,哪里有时间伺候你。 你的从人,属吏在馆驿等你,你也要忙着建设你的官衙,我想,你也没时间再赖在我大荔县不会去吧。” 说完话,就真的离开了。 卢象升冲着徐五想大声道:“我这头獬豸真的会吃人!” 徐五想远远地摆手道:“这辈子你连我的毛都吃不到!” 整风运动总是会出成果的…… 这就是云昭任命卢象升为大法官的原因。 就目前而言,卢象升是云昭能找到的最合适这个职位的人,无论从本性上,还是家世上,亦或是经历,以及表现出来的大无畏决心,此人都是上上之选,加之,他自己就是蒙冤下狱,虽然很不名誉的活下来了,这让他对大明的司法制度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蓝田县不能再野蛮生长了,需要有序,有目的的发展。 时间说到底是站在云昭这一边的,不论外边的各个势力如何发展,都不可能快过蓝田县。 再给云昭五年时间,一个有着完整体系的蓝田县就会矗立在关中。 卢象升在馆驿中看那本文书看了整整五天,第六天推开大门出去的时候,对自己的一干年轻属官们道:“回蓝田县。” 他的属下很多,整整六十名属吏,十二个书吏,一百六十名全武装甲士,配备战马三百匹,马车十辆,以及三万枚簇新的银元,以及六张云昭签字用印之后没有写名字的空白任命文书。 这是蓝田县第一次大规模的放权,也是云昭第一次如此轻易地将一个极为重要的部门交给一个不是蓝田强盗,也不是玉山书院出身的外人。 “你给老卢的安排不错!” 再一次被解除军权的洪承畴倒在云昭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嘴上的话说的云淡风轻,视线却没有离开云昭的脸。 “不是我安排的,是他自己把自己送到这个位置上的,大法官这个位置除过他之外,你要是还能找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来就算我输。” 云昭手底下不停,很快批阅好了文书递给了守在边上的杨雄。 处理完公事,云昭给洪承畴的茶杯里添了茶水,坐在他身边道:“怎么,撑不住了?” 洪承畴指指心脏位置道:“这里受不了了。” 云昭道:“听说你要就任九边统帅了。” 洪承畴道:“担任不了,我不想去辽东……” 云昭笑道:“如果你能丢下,那就来我这里,只不过,你只能担任某一个县的县令。” 洪承畴笑了,端起茶杯道:“一言为定。” 云昭取过地图,指着清水县道:“去这里?” 洪承畴摇摇头道:“给我留着。” 云昭皱眉道:“你不现在过来?” 洪承畴笑了,指着京师方面道:“我想走建斗兄一样的路,死了之后再来蓝田县,也算是重新活一回。” “有始有终?” 洪承畴叹口气道:”必须有始有终啊,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你也会看不起我,那时候,未必会愿意把一个县交给我。 上战场我不怕,跟建奴作战我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辽东啊——其实已经不是大明的天下了。 我向陛下上了奏疏,希望重兵固守山海关,我愿意降职担任山海关总兵,做保卫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被陛下给斥责了。 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准备用三年的时间打造出一条钢铁防线来,然后以这条稳固的防线为依托,逐步向北推进……” 云昭吃了一惊道:“你要放弃山海关以北?” 洪承畴摇摇头道:“那里纷乱如麻,统属不一,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将领之间各个心怀鬼胎,文官肚子里面有一千条听起来大义昭昭实则一无用处的策略。 满清人口稀少,即便是现在全族也不足五十万之众,让给他一些土地,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兵马来守卫,只要他们的兵马分散驻扎,就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如果他们不分兵,那么,这片土地依旧是无主之物,让与不让都没有多少意义。 对我大明来说则不然,防线每向北推进一百里,消耗就增加三成,三百里之后再推进一百里,消耗就会增加一半。 击败满清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大明国土广袤,却比满清更加虚弱,辽饷占据我大明军费之七成,每年没有半点进展……唉!” 云昭听了洪承畴的话摇摇头道:“你出了这个主意,皇帝没有砍掉你的脑袋,已经算是圣明了。” 洪承畴大笑道:“都舍不得这数十年丢进辽东的银子啊!大家都扛着吧,直到扛不住的那天,再接纳我的策略,就会发现一切都晚了。 只是,这样做,便宜了你,你的战线后退的更加厉害!” 洪承畴说着话,就在云昭挂在墙上的地图用毛笔划了一道线,这道线跟云昭一年前划的那道线很接近。 这道线从蓝田城起始,一直勾勒到了长江边。 洪承畴划完这条线,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好像刚才喝的是酒不是茶,云昭很是理解他的心思,一个人想要醉一下的时候,喝什么都会酩酊大醉。 他避开了卢象升,在卢象升进玉山城的头一天离开了玉山城,没有回西安,而是从潼关出关,去了河南。 他来蓝田县只有一个目的——为自己这颗没有寄托的心找一个归宿,并向这个归宿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洪承畴是一个不相信情义的人,或许是官员做久了之后,都对情义没有多少信心。 在他的眼中一个人想要被另一个人看重,唯一的考量标准就是有利用价值。 他衡量了非常长的时间,只有云昭这里待着最舒服,而地图上的那一笔就是他的投诚书。 云昭跟卢象升在玉山书院刚刚修好的观星台枯坐了一夜,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两人面前有两个小方桌,放桌上摆着一样的菜肴,一荤一素一汤一碗饭,一坛酒。 话没有说,饭食却吃得干干净净,两坛子酒陪伴二人从星斗满天直到太阳出山,红霞遍地。 酒喝完了,人却没有醉意,有些酒本来就是越喝越清醒的。 “卢象升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头法兽名曰——獬豸。” “以后蓝田县所属的大法官名字都只有一个,名曰——獬豸!” “獬豸可以顶撞尧舜吗?” “现阶段不能,毕竟,在传说中獬豸是尧饲养的一头猛兽。” “什么时候可以顶撞呢?” “当天下人都认为皇帝不能无法无天的时候。” “那时候或许已经有些晚了,并且已经造下无边的罪孽。” “推翻皇帝总是需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的,蓝田县也不会例外。” “你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所以,你也别拿我当圣人看,我的名字叫云昭,本性是一头野猪精,我想用我的鼻子为大家拱开一扇光明之门,用我的獠牙刺穿守门人,让大明世界的百姓有机会看看另外一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你确定那个世界比我们现在这个世界要好?” “我不做保证,我只是让大家见识一下,如果不成,就退回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卢象升下了玉山,第三天,以獬豸之名斩首绥德县知县高佩! 第十六章大明东印度公司的起源 第十六章大明东印度公司的起源 云昭看过獬豸送来的文书之后,就不再过问高佩的事情,也严禁自己的部属去过问。 从文书上的内容来看,高佩死的不冤枉! 他犯了什么罪过不重要,主要是他犯的罪过足以砍头,他是什么人也不重要,主要是他犯了罪,所以,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云昭在尽量的淡化此事……一个被律法斩杀的人不值得大家重视。 不管他以前为蓝田县做过什么样的贡献,在他被獬豸斩杀之后,那些都不存在了。 这一刀斩尽了情义。 吃晚饭的时候,云昭接到了一份密报,看完之后就瞅着钱多多道:“你给了韩秀芬多大力度的支持?” 钱多多停下手中的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非常迷惘。 “妾身就给了韩秀芬一封信,鼓励她干出一番事业,让天下男子也知晓,女儿也能成大事。” 云昭把密报递给钱多多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会的大董事科恩托郑芝龙来信问我,蓝田郡是否有意参与海上争锋。” 钱多多急急打开密报看了起来,冯英在一边道:“我们只有一艘船,能干什么?” 云昭道:“韩秀芬以一己之力在天堂湾海战中击败了阿拉伯海盗赛斯奥的四艘海盗船,然后尾随逃遁的赛斯奥到了天堂岛。 劫掠了赛斯奥在天堂岛上的所有金币,以赛斯奥的小儿子为人质,升起海盗旗,逼迫赛斯奥与她在天堂岛决战,” 冯英点点头道:“韩秀芬的战力不错。” 云昭道:“赛斯奥被阵斩!又杀了六个与她争夺海盗王的海盗船长。杀光了所有的阿拉伯海盗,最后还把赛斯奥的藏宝拿出三成分给了其余流浪海盗,成了天堂岛的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从钱多多那边传来,云昭转过头,只见钱多多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狂妄的指着云昭道:“我就知道!” 云昭连忙搀扶住嚣张的钱多多,把她按在椅子上道:“这是人家韩秀芬的战绩,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钱多多一双大眼睛睁的大大的,闪着光芒瞅着云昭道:“夫君,我想去海上,太过瘾了。 呀呀呀……海盗王啊,我也想当海盗王!我要杀人,抢劫,放火,强@奸……我要无恶不作!” 云昭在钱多多的人中上掐一下道:“醒醒,女海盗王不是没有,大肚子的海盗王还没听说过,要不,你在家里当强盗王算了,我这个头衔给你了。” 看完密信的冯英往喘着粗气的钱多多嘴里灌了一点水,等钱多多心情平缓下来之后道:“她现在被十六个苏丹,哈里发开出赏格,要绞死她,还被奥斯曼的王证明她是海魔鬼。 这说明韩秀芬对这些国家,部族的伤害很重,另外啊,既然这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托郑芝龙来传话,就说明他们对韩秀芬也非常的不满。 我不相信韩秀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变成一个庞然大物,此刻,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应该支持她才对,问题是她在遥远的海上,我们无法支持。” 钱多多再一次顽强的站起来,一只脚努力了两次才踩在凳子上豪气干云的道:“命令泉州,广州的商行,再组建船队,运送人手,武器,物资给韩秀芬,我就不信了,那些土狗一样的土王能耐我何。” 钱多多已经疯了,明显没有办法商量事情,云昭笑道:“既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既然找到了我们,就说明他们有事情要跟我们谈,明日先见见郑芝龙跟科恩的信使。” 冯英点头道:“先问清楚,如果他们胆敢为难韩秀芬,在海上我们没有办法,在陆地上,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们生死两难。 这个科恩既然是生意人,我想,不论是泉州,还是广州,这两个获得好货物的地方,他一个都不想放弃。” 做好了决定,三个人就再也没法子好好吃饭了,主要是钱多多总是大呼小叫的,还狠狠咬了端菜进来的云花一口,咬的云花哇哇大叫,这顿饭就更加没法子吃了。 被睡不着的钱多多骚扰了一夜,云昭起床的时候哈欠连天,钱多多也一夜没睡却异常的精神。 不过,当郑芝豹以及一个留着小胡须的欧洲人被云虎带进大书房之后,钱多多就立刻变成了一个美丽端庄的贵妇。 对于郑芝龙这样的海盗,想要在陆地上办点事情,第一个寻找的人必定就是强盗。 云氏强盗如今在绿林道上声名显赫,想要通过其余强盗搭上这条线其实不难。 “蓝田号就是蓝田县的武装商船,我想,以我蓝田县人的脾气,如果不是对方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一定不会去伤害对方的。” 来人坐定之后,云昭没有跟这两人多说客气话,直接开门见山的承认了韩秀芬就是蓝田县人这个事实。 郑芝豹笑呵呵的道:“山上虎下海便是蛟龙,云氏一艘船就能搅动四海风云,郑某佩服,我大兄也说希望与云氏海上豪杰结交。” 云昭点点头,又朝科恩的信使用磕磕巴巴的英语道:“欢迎阁下来到蓝田县,东印度公司既然已经垄断了丁香交易,东西两方面出货,想来收益颇丰吧?” 使节很诧异云昭会说欧洲语言,不过他还是听不懂云昭说的每一个字。 钱多多也听不懂丈夫说的这种奇怪语言,不过她还是用纯正的日耳曼语对使者道:“你们说的那艘’蓝田号‘是属于我丈夫的财产,任何人不能侵犯。 我的丈夫在问,科恩先生是要成为我蓝田县的朋友,还是敌人。” 使者似乎被钱多多的美貌给迷住了,想要上前亲吻一下女士的手,又觉得不妥,就抚胸施礼道:“美丽的夫人,范德萨像您致敬。” 钱多多有些不满的对范德萨道:“你应该向我的丈夫致敬。” 范德萨重新向云昭见了礼,云昭并未起身,而是饶有兴趣的瞅着眼前的这个荷兰人。 同样对面前场景饶有兴趣的人是郑芝豹,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云昭先前对他点头,就说明,在有外人的时候,云昭不想跟他谈事情。 同文同种的,郑芝豹很理解云昭的安排。 “尊敬的伯爵先生,您麾下的蓝田号抢劫了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艘商船,伟大的科恩先生要我来问问伯爵先生,您希望我们派人从蓝田号那里拿回我们的货物呢,还是让您的部属把货物与船,以及船员都送回来,并且赔偿我们的损失呢?” 通过钱多多解释,云昭听懂了范德萨的话,他没有回答使者的话,而是问郑芝豹。 “荷兰人在大明有多少人?” 郑芝豹瞅瞅范德萨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实力强大,在爪哇的巴达维亚建立了总部,其他的据点设立在东印度群岛、香料群岛上。 每个据点的人数超过了两万人,同时,拥有超过一百艘艘商船、三十艘战舰、五万名水手、与一万名佣兵的军队。 同时,他们在新安县,广州,泉州,漳州一带有船十六艘,水手两千余,以及商号六个,共计不超过三千人。” 云昭点点头道:“香料是一个好东西,在大明也奇贵无比,飞黄兄(郑志龙的号)难道就没有想着建立一个大明东印度公司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欧洲人专门于前吧?” 郑芝豹笑道:“此事再议,县尊还是先处理这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给您带来的麻烦吧。” 云昭点点头,再一次对范德萨道:“你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是吧?” 表情木讷的范德萨用汉话道:“听得懂,我听到伯爵先生准备联合郑芝龙先生合办一座大明东印度公司。 在这里,我不得不正告两位先生,您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开战! 而大海对于贵国人民来说过于陌生了。” 云昭摇摇头道:“谈不上陌生,两百年前,我大明的战船就已经抵达了好望角。 所以这条路是我们的祖先开拓出来的,所以,我有资格分一杯羹,范德萨先生你觉得呢?” 范德萨道:“尊敬的伯爵先生,您这是在挑衅。” 云昭笑了,摊开手,钱多多立刻把他的茶杯放在手上,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既然我的手下已经开始抢劫你们公司,那么,她们一定有抢劫你们的理由。 所以呢,我支持我的部下! 另外,你们如果敢在海上对付我的手下,那么,我就会在陆地上对对你们。 广州,泉州对我来说并不远。 送客!” 云昭没有任何心情跟这个愚蠢的荷兰人谈话,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云昭可能比大明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八十年前一群荷兰商人派浩特曼至葡萄牙刺探商情,浩特曼回国后这群商人便成立一家公司,利用这个资讯往东印度地区发展。 三十年到四十年前,荷兰陆续成立了十四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十四家公司于是合并,成为一家联合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 荷兰当时的国家议会授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麦哲伦海峡具有贸易垄断权。 其董事会由七十多人组成,但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十七人,被称为十七人董事会,分别是阿姆斯特丹八人、泽兰省四人,其他地区各一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 自从这家公司出现之后,昔日还算平静的大海终于开始冒起大炮的硝烟,大航海时代也被经济利益推上了巅峰。 东南亚洲一带历来是大明的藩属国,这些年来的进贡从未停止过,虽然还赐给这些国家使者的东西价值远高于他们送来的贡品,可是,这就是泱泱上国对藩属国的统治方式。 这一套上贡体系在中华历史上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绝对不是损失的区区一些金钱所能比拟的。 以云昭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理解,他们如果不是实在拿韩秀芬没有办法的话,绝对不可能礼貌的来到蓝田县商谈解决之道。 从韩秀芬那里拿不到的东西,从云昭这里更加的没有可能! 所以,鉴于范德萨以及他的随从身上还有很多重要的消息没有挖出来,他刚刚被请出云昭的大书房,就被钱少少给带走了,钱少少对韩秀芬他们在海上干的事情更加的好奇。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郑芝豹透过窗户发现范德萨被人捆的结结实实用一根木杠子穿着抬走,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使者?他不配!你才是真正的使者,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并不是戏言。” 范德萨被抬走了,杨雄就立刻在偏厅准备了丰盛的酒宴招待郑芝豹。 钱多多没兴趣陪外人吃饭,见丈夫把范德萨抓起来了,就兴高采烈的去看弟弟审讯,她好在一边听故事。 虽然大清早就开宴席对肠胃不利,可是,要谈点事情,这些东西必不可少。 云昭跟郑芝豹有些相见恨晚,尤其是喝了酒之后,两人就更加的推心置腹……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最清楚。 在云昭的大书房里关于郑志龙的卷宗足足有六百八十三份,云昭不喜欢这个对倭国女人有特殊爱好的人。 因为他在广东,福建一带强大的海上力量,云昭这才将此人纳入视线,加以研究。 其中最有价值的一卷,就是云昭亲自填写上去的郑芝龙的生平,尤其是对他在倭国那一段空白期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些绝密的东西,郑芝豹绝对是看不到的,也是超乎他想象的,在酒宴上,他痛快地答应了云昭请他郑氏将蓝田号补给送过去的请求。 对这一点,云昭托付的谨慎,郑芝豹答应的严肃。 郑芝龙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不满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人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现别人的身影。 对于云氏毫不考虑的就与东印度公司断绝联络的做法,郑芝豹非常满意,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对于身在遥远的阿拉伯海上的蓝田号,如果能帮助,郑芝豹自然是愿意帮助一下的。 “左满舵……” 韩秀芬大喊一声,操舵的张传礼迅速打了一个满舵,巨大的蓝田号在海上迅速的向左划出一个半圆,风帆吃满了风,两艘高大的战舰擦肩而过,于此同时,两侧船舷上的火炮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火光四射,木屑纷飞,不停地有炮口伸出炮口,火光一闪之后就悄然退却,等待下一次发射。 链弹呼啸着飞出炮口,轻易地将风帆扯成碎步,有些链弹砸在桅杆上,让粗壮的桅杆轰然倒地。 “跳帮!” 马里奥带着尖声的吼叫声在炮火的轰鸣声中极为刺耳,然后,就有无数条钩锁飞向对面的船只。 韩秀芬如同一枚炮弹一般重重的落在对面这艘名叫“公主号”的战舰上,才站稳脚跟,就把自己的长刀重重的砍在一个甲士的脖子上,这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居然把甲士的脑袋生生的斩了下来,无头的尸体飙出一蓬血雨之后就倒在甲板上。 在她身后,是一群通体黝黑的海盗,他们寂然无声的随着绳索滑到公主号上,就用同样的长刀,在甲板上与那些手握刺剑的甲士厮杀成一团。 刘明亮是最后跳帮的人,刚刚跳上船,就被脚下滑腻腻的血浆摔了一个大跟头。 左右瞅瞅发现没人注意他,就连忙爬起来向韩秀芬的身边杀了过去。 韩秀芬的斧头将将把一个头盔上有红缨的板甲人砸翻在地,他趁机把长刀从铁皮人腰间的空隙扎了进去,用力的摇晃刀柄,直到一股鲜血从铁皮人的甲胄下流淌出来,他这才作罢。 手提短火铳的蓝田县军卒很快就把没有甲胄的水手清扫干净,至于那些跟甲士缠斗在一起的黑人武士,不用他们帮忙,就依靠自己强壮的身体抱着铁甲人在甲板上翻滚。 “船长跑了。” 有人大喊了一声,韩秀芬随着部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艘小小的救生船上居然挂着一面帆,在海风的鼓荡下,箭一般的向大海深处逃遁。 眼看着自家船长跑了,绝望的水手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接受命运的安排,而那些铁皮人则聚拢在角落里,武器向外,谨慎的防备着逐步靠近的韩秀芬。 这一次他们丢掉了不合用的刺剑,手里举着的是斧枪,他们的脸被面甲遮盖着看不清表情,韩秀芬却觉得有一股子悲壮的气息弥漫在甲板上。 这些人应该是军人,而不是雇佣兵,因为跪在地上举手投降身着各种奇怪甲胄的家伙们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 这种甲士就不应该出现在船上,就像云氏甲士不该出现在船上一样。 就是这群人刚才抵抗的最为激烈,即便是在军舰的主桅杆被链弹打断之后失去动力依旧死战不退。 整艘军舰很快就被刘明亮带人搜索一遍,其余海盗船上的黑海盗们也纷纷上船,开始搬运物资。 处理完这些事情的刘明亮来到这群依旧手握斧枪如同雕塑一般不动弹的人跟前,用熟练地日耳曼语道:“放下吧,我们不杀俘虏。” 甲士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甲士们纷纷回头望,只见一个穿着紧身上衣,脖子底下有一大串不明饰物,袜子足足有一尺半长,脚下穿着一双小皮鞋的少年战战兢兢的从人群里走出来,用远比刘明亮更加动听的日耳曼语道:“我们投降,希望我们可以用金子赎回自由。” 韩秀芬瞅了一眼这个有着一头柔软金色短发的少年对刘明亮道:“把他送到我的舱房里。” 刘明亮为难的摊摊手道:“这是犯禁的,虽然咱们蓝田县军规中没有关于女子强暴男子的规定,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妥。” “带回去!” 韩秀芬加重了语气,刘明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就命两个黑人把这个漂亮的金发少年弄到蓝田号上去。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猪猡不要碰我!”少年人大发脾气,随即,就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也从人群里滚出来,战战兢兢的抱住了那个金发少年,生怕他受到伤害。 “我要向你挑战!” 为首的甲士毫不犹豫的掀开自己的面甲,解开自己的甲胄,穿着一身亚麻布紧身衣,举起手中的斧枪笔直的指向韩秀芬。 穿上皮甲的韩秀芬比刘明亮更像是一个英武的男子,她淡淡的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刘明亮就很遗憾的举起短火铳扣动了扳机,短火铳毫无意外的在那个少年跟女子的叫喊声中喷出了大量的铁砂,将这个年轻人的身体打的烂糟糟的。 其余甲士大喊一声就发起了绝望的冲锋,一时间,铁锤敲击板甲的巨响,斧枪砍在人肉体上的动静,弓箭离弦的声音,火铳爆鸣之音充斥在甲板上。 这些动静并没有维系多长时间,很快,甲板上就安静下来了,九个甲士扑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你们杀了安德里亚斯,你们杀了安德里亚斯。” 金发少年与女仆来到那个被刘明亮打的血肉模糊的年轻人身边不断地冲着韩秀芬尖叫。 “下一次,你在投降之前,先命令你的部下放下武器!刘明亮!” 韩秀芬用日耳曼语跟那个少年人解释了一句,又冲着刘明亮大喊了一声。 少年人把头埋在侍女怀里哀哀地哭泣,刘明亮立刻招招手,两个巨人一般的黑人就把这两个娇小的人抗在肩膀上,踩着晃晃悠悠的跳板,上了蓝田号。 “公主号”已经被打的烂糟糟的,蓝田号上的海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公主号上的物资以及火炮搬运过来。 累瘫了的刘明亮懒懒的靠在船舵上,对一脸悠闲的张传礼道:“老韩已经回房间好长时间了,你说那个跟花一样娇弱的金发少年能顺从不?” 张传礼道:“人家侵犯那个少年是正常的,我们兄弟就难喽,有军法约束,估计要当好长一段时间的和尚了。” 刘明亮舔舔嘴唇道:“刚才我看过了,哪个侍女浑身上下长得跟葫芦一样,诱人哟。” 张传礼上下打量一下刘明亮道:“我觉得你狠合适充任司礼监宦官这个职位。” 第十七章云昭在海上下了重注 第十七章云昭在海上下了重注 清亮的淡水从韩秀芬粗壮的脖颈奔流而下,越过高山,平原,谷地最后溅落在甲板上,很快就汇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她锦缎一般的褐色皮肤被清水润泽之后便闪闪发亮。 金发少年恐惧的看着韩秀芬雄壮的身体,忍不住抱住双臂瑟瑟发抖。 韩秀芬清洗干净了身体,就裹上一块亚麻布,随手将长发挽成发髻,瞅着那个瘦弱的少年道:“你不准备洗洗吗?” 少年人强迫自己看着雄壮如山的韩秀芬道:“你是野蛮人吗?” 韩秀芬不知可谓的摇摇头,然后就坐在舷窗前,打开一个小羊皮笔记本,用鹅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少年人瞅着正在书写的韩秀芬,或许是书写这种行为让他以为韩秀芬该是一个讲道理的,就慢慢靠近之后瞅着羊皮书上的文字道:“这是你们的文字吗?” 韩秀芬傲然道:“这是世界上最优美,最准确的文字,只有高等人才能享受的好东西。” 少年人有些不服气的道:“谁都认为自己家的羔羊才是最好的。” 瞅着靠近的少年人,韩秀芬抽抽鼻子道:“你已经很臭了,为什么不好好洗洗呢?” 少年人面色绯红,嘟囔一声道:“我用了香水。” “你们的老祖父查理曼大帝最痛恨洗澡,看来这个毛病也传染给了你们,只是,你身为一个女子长年累月不洗澡的话,你难道就不感到难为情吗? 去洗澡,你这个猪猡。” “你知道我是一个女人?”金发少年尖叫起来。 韩秀芬用阴郁的眼神瞅瞅金发少女跟她的侍女道:“女人身上的臭味跟男人身上的臭味不一样,我还没有见到你,就从浓烈的血腥气中闻到了你们身上散发的臭味。 快去洗澡,如果再不把你身上的臭味消除,我会把你丢出去,让你跟那些肮脏的水手们睡在一起。” “哦,不!” 金发少女连忙来到装满清水的木桶前对女仆道:“维塞尔,过来帮帮我,我不想跟猪猡一样的水手住在一起。” 当少女脱光了衣衫准备要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韩秀芬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的身体。 于是,她尖叫一声,掩住了胸部。 韩秀芬烦躁的道:“把手拿开,我正在绘画。” 对于绘画,少女似乎并不抵触,而她身边那个身材丰满的女仆却在一边搔首弄姿的展现自己身体之美。 韩秀芬是一个很好地画师,严肃而认真。 画完了这两个女体,她就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本画册,打开画册之后,这里全是东方女子的裸体画像,她不停地翻阅,目光最后落在一张酷似钱多多裸体画像上,不停地将少女的画像跟钱多多的画像做对比。 “钱多多的身体曲线是东方女体中最优美的,而这个欧洲女人的就差了好多。 按照道理来说,美是有共性的……东方,西方人的身体差异不该这么大……嗯额嗯,这个女孩子并不能代表最美的西方人,而钱多多……唉……她真的是东方世界中最美的……” 小姑娘跟侍女一边瞅着韩秀芬一边努力的洗澡,直到把韩秀芬一整块肥皂用完了,这才洗出清水来。 “衣服要用开水烫!” 韩秀芬丢给了小姑娘跟侍女两块麻布。 洗衣服的活计自然交给了侍女维塞尔,小姑娘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对韩秀芬道:“我叫雷奥妮,你可以向我的父亲讨要一个好价钱。” “你父亲是谁啊?” “我父亲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十七个董事之一的大科恩!” “为了你,他能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不能!” “他能用两艘战舰来交换你吗?” “不会的!” “能交出航海图吗?我是指去新大陆的航海图。” “这个图我就有,我能拿他来换取我的自由吗?” “不能!”韩秀芬一把捏住雷奥妮纤细的脖子道:“你是我的俘虏,你拥有的都是我的,现在,赶紧把航海图拿给我。” “我去拿……” 当侍女塞维尔裹着一块亚麻布来到甲板上讨要开水的时候,甲板上一片死寂。 不论是黄种人,还是白人,亦或是黑皮肤的水手,他们齐齐的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勾勾的瞅着塞维尔。 薄薄的亚麻布不足以完全遮住塞维尔的身体,不论是从亚麻布上面露出来的半球,还是亚麻布下端裸露着的浑圆的大腿,几乎都要被这些饥渴的目光给灼伤了。 好在张传礼咳嗽了一声,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假装忙碌…… 蓝田号上烧热水用的东西就是破碎的镜子,这东西被镶嵌在一个锅里,找准阳光聚点之后,就是很好地烧水器。 塞维尔站在烧水器边上,惊奇的几乎不能呼吸,她以为这是魔法。 刘明亮很好心的帮助斯维尔烫了衣衫,还在洗衣服的塞维尔身边待了好久…… 以前的船长,现在的大副马里奥来到刘明亮身边道:“所有的俘虏都已经问过了,他们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 刘明亮道:“全部卖了吧,这些人都是好水手,只是我们不能用。” “公主号损毁的太厉害,主桅杆,龙骨都有损伤,不能用。” “那就凿沉吧。” 马里奥匆匆又上了公主号,不一会,停留在公主号上的海盗纷纷回到蓝田号上,随着蓝田号的离开,庞大的公主号正在缓缓下沉,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海面上已经不见了公主号的身影。 如今,蓝田号已经变成了旗舰,在他身后还有三艘小型战舰护卫在左右。 爬在桅杆上瞭望的海盗不断地发出信号,这是发现肥羊的信号,于是,按照对手船只的大小,总会有一艘或者两艘海盗船离开舰队,向猎物狠狠地扑过去。 韩秀芬披上美丽的丝绸披风,手里握着一卷书来到甲板上的时候,所有黑人海盗都齐齐的跪地行礼。 看得出来,这些人行礼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在大海上,只有韩秀芬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偏见,虽然她比别的海盗王更加的凶残,可是,对自己的手下都是统一待遇。 被人有的亚麻衣衫,他们也有,别人喜欢喝的酒,他们一样有分配,只是不能随时随地喝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有工钱的,这一点对于黑人海盗来说非常的重要,有了钱,他们在天堂岛上就能活的像一个人。 韩秀芬来到刘明亮,张传礼身边道:“这一次运气不错,我们捉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的女儿,并且从她手里得到了一份欧洲直达新大陆的航线图。 这东西应该送回蓝田县,交给县尊,你们觉得谁会去比较好呢?” 刘明亮道:“看样子你是不准备回蓝田县了是吗?” 韩秀芬点点头道:“我喜欢大海,喜欢野蛮的欧洲。” “你要叛逃吗?”张传礼声色俱厉。 韩秀芬笑道:“我如果自立你会怎么办?” 张传礼取出自己的短火铳对准韩秀芬的脑袋道:“我会杀了你。” “我们生死与共这么些天,又一起长大,你下的去手?” 张传礼道:“杀了你之后,我自杀就是了,就当他娘的这辈子白活了,韩秀芬,我没有开玩笑,如果你要那样做,要嘛你杀了我们,要嘛,被我们杀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韩秀芬瞅瞅跟张传礼站在一起的刘明亮叹口气道:“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谁都不要死。 我只是觉得大海更需要我,我在那里,那里的海就属于蓝田县。” 张传礼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道:“你不要再戏耍我们两个,我们没有你那么深邃的想法,我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尤其是不能让我们两个有误会。 韩秀芬,我知道你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强大,可是,请你不要触及我们两个人的底线。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先开枪然后再调查原因,我们不聪明,但是呢,我们两个都认为忠诚比能,力更加重要。” 韩秀芬笑道:“孔夫子学问的核心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们如果跳不出这个旧坑,永远都不会有新的眼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我做学问在疑问,你们做学问在东施效颦。” 刘明亮道:“我们知道儒学是贵族学问,我们也知道孔夫子制定了伦理道德,是为了让天下有一个标准可以依靠,我们更加知道他说的‘仁’是指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爱……你看,我们什么都知道,不过,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喜欢这一套。 你不喜欢那是你的事情,你以后有本事突破那也是你的事情,别拿你的想法来污染我的心。 我喜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你咬我?” 韩秀芬摇摇头怜悯的瞅着自己的两个愚蠢的部下叹口气道:“你们这辈子最大的官职估计就是我的副将了。” 刘明亮道:“如果不是你在路上胡来,我们这会已经抵达欧洲了,我还是一个快乐的学者,而不是穿成这个样子陪你当海盗。 你,韩陵山,徐五想,张国柱这些人都是疯子,县尊安排的好日子不肯好好过,一个个非要把自己弄得跟炮仗一样炸裂才算满足。 知道不,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留在玉山书院里面教书,白天教书,晚上回家吃饭,吃完饭散步,散步之后倒一大杯加冰的葡萄酒,一边喝酒一边备课,做学问,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我也愿意。 山长留你们这些人在玉山任教,你们倒好……没一个愿意的,看的我跟张传礼两个眼红啊——”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玉山书院就是因为出了你们这样的蠢货太多,县尊才会过得那么辛苦。 一个国家可以小,可以弱,但是万万不能没有长远的目光,因为,小与弱不过是暂时的,只要有了长远的目光,持之以恒的毅力,终有一天会变得强大起来。 如今,我蓝田县本土其实是最弱的,只要达到固守的目的就足够了。我们最强悍的人手全部在外边,不论是塞上孤城,还是我们这条海上漂泊的船,都是我蓝田县伸出来的臂膀,终有一天,我们这两条臂膀将一路向东拥抱过去,只要这两条臂膀紧紧的扣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蓝田县称霸天下之时。 那个时候,这两条臂膀又会向外延伸,直到天尽头,海之涯。 闭上你们这两张臭嘴,仔细的研判目前的局势,搜索这里的宝物,我们需要船,需要好船,需要战舰,把这一片海,以及这里的陆地都囊括进来。 我告诉你们,刮分世界的机会不可能太多,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紧紧的抓住!” 目送韩秀芬进了船舱,刘明亮,张传礼对视一眼,刚刚升起来想要限制一下韩秀芬权力的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怀疑过韩秀芬的忠诚,从玉山书院出来的人如果忠诚还有问题,那就太可笑了。 蓝田号目前最大的危险不是那些给出悬赏的苏丹,哈里发们,而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科恩。 如果韩秀芬只是想做一个海盗,那么,蓝田号与科恩之间的矛盾并不算深,甚至还有共同的利益。 可是,韩秀芬当海盗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跳板而已,经过这一年的劫掠,韩秀芬,刘明亮,张传礼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片极为富庶的海。 在这条海岸线上,有着数不清的珍贵资源,一想到蓝田县的百姓为了吃饱肚子而不得不劳碌奔波,这里的猪猡们只需要躺在椰子树底下睡觉,就能获得足够的食物。 这三人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当他们发现躺在椰子树下被椰子活活砸死的野人之后,他们心中就生起无穷的怨念。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家商铺而已,居然垄断了倭国的所有对外贸易,并且占领了台1湾,疯狂的从哪里获取胡椒,鹿皮,鹿肉,麻布,棉花……仅仅是鹿皮,刘明亮他们就劫夺了六万张。 他们通过抢劫获得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可惜,这些财富不能回到蓝田县,尤其是鹿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腐烂掉。 两人在地图上画了无数条线路,最终都不得不放弃——太远了。 再一次白白消耗了一个晚上,困倦的张传礼道:“你说,韩秀芬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刘明亮把脑袋塞进水桶里吐了一串泡泡之后道:“你说那个女人?” 张传礼道:“咱们脑袋不够用,就该问问聪明人,以前在书院的时候聪明人比狗都多,被我们无视了,到了现在,想找一个聪明人真的很难。” “问韩秀芬吧。” 张传礼认同了刘明亮的建议,两人来到了韩秀芬的舱房。 还好,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韩秀芬梳着端庄的玉山书院发式,只不过她的头发很多,梳了这个发式之后显得她似乎有两个脑袋。 那个金发小姑娘全身上下就穿着一条圆筒状的亚麻布裙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不过,她的侍女全身上下就挂了一块布,看了之后让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两人说明来意之后,韩秀芬道:“现在最麻烦的事情就是我们无法与蓝田县建立联系。 通过这里的汉人商船已经不可能,我们与十八芝交恶,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以前的时候,郑芝龙一家没有坐大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利用一下十八芝中的人,现在,郑芝龙一统十八芝,刘香等海盗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可能了。 我这一次想利用一下这个这个雷奥妮,下次再劫掠荷兰人商船之后,留活口让他告知科恩,想要女儿平安回去,他需要与县尊商议赎金事宜,如此,县尊会有办法与我们联系的。” 刘明亮,张传礼听了连连点头,张传礼甚至谄媚的帮韩秀芬整理了一下发式,他觉得韩秀芬弄的发式不太对。 两人想了很久都没有法子的事情,在韩秀芬手中似乎不算什么难事,人家在见到那个荷兰小姑娘第一眼的时候,似乎这个想法就已经成型了。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还要大。 钱少少将双手放在清水中,瞅着沾染在手上的血迹逐渐晕染了清水,换了两盆水之后,他的手重新变得洁白如玉。 而就在此时,钱多多正兴奋地拿着韩秀芬的亲笔信向云昭跟冯英诉说着韩秀芬在海上的光辉事迹。 这封信别人是看不懂的,因为这厚厚的一封信,完全使用拼音写成的,荷兰人看不懂,大明人也看不懂,唯有在玉山书院里,小小的孩童都能清楚地读出来。 “那个荷兰人范德萨真的很坏,明明是韩秀芬的信使,偏偏把这封信藏起来了不告诉我们,还想压迫我们命令韩秀芬放人,真是太狡猾了,如果不是少少最后用了手段,这家伙一定还想着蒙混过关呢。 不行,还得让少少再审问一下,韩秀芬说她给我弄了一颗鸡蛋大的珍珠,别被这个荷兰人给吞了。” 云昭一把拉住钱多多道:“休息一会,莫要再跑了,哪来的鸡蛋大的珍珠啊,这是韩秀芬在骗你呢,她生怕我们不重视海上贸易,就拿这东西诱骗我们呢,答应给冯英的一丈高的珊瑚也是这个道理。 还以为她去了海上,多少能靠谱一点,还是这么喜欢胡闹。 你现在帮我用拼音写信给韩秀芬,告诉他我准备与郑芝龙做一点交易,他在海上帮助我,我就在陆地上帮助他。 这个人一心想在台1湾自立为王,如今这座岛被荷兰人占了,他郑芝龙的人在海上或许还算勇猛,不过,到了陆地上屁用不顶,想要建设一支强悍的陆军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现在想要台1湾就不得不借助我们的力量,所以,我也不怕他会害了韩秀芬他们。 告诉韩秀芬,在我们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联系渠道之前,就用郑芝龙的,同时,她既然想要组建水军,那么,我们就会源源不断的将人手送过去,也会在泉州,广州打造与蓝田号相同的三艘战舰给她。 不过,费用要她自己支付,另外,她既然不能去欧洲,我会再派人手过去,接替他们继续完成欧洲之行。” 云昭一边说,钱多多就快速的写,冯英在一边担忧的道:“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修造战舰,恐怕不是俞氏这个破败的仅仅依靠旧日门生故吏给脸的人家能捂得住的。” 云昭道:“俞咨皋啊,铜山一战联合荷兰人围剿郑芝龙不成全军覆没,堂堂福建总兵官被斩首也算是凄惨。 只是,他是俞大猷的儿子啊。 阿英啊,戚家军现在好歹还有几个能打的,怎么当年与戚帅并驾齐驱的俞大猷就没有留下一半个可以用的人呢?” 冯英摊摊手道:“没办法,就剩下这些,老爷看着用就是了,有的用总比没得用好吧。” “看来我们加强福建,广东的建设了,告诉徐先生,今年,多招收一些福建子跟广东子,不要什么名将后裔,只要普通百姓家的读书人。” 冯英点点头,此时培养自己人还不算晚。” 郑芝豹没有离开蓝田县,他在等范德萨。 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云昭对范德萨言行逼供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云昭很多处事方法与大哥很相似。 都是那么的简单直接!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一个是山贼世家,一个海盗,有共同点实在是太寻常了。 三天没见范德萨,再见到的时候,这个原本脸色苍白的人就像是一个吸血鬼。 只是他身上的衣衫依旧完整,甚至很整洁,脸上,手上也不见半点伤痕。 不过从范德萨走路的姿态上,郑芝豹觉得这家伙至少有一百岁。 他的精气神似乎被人抽光了。 回来的范德萨倒头就睡,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发出婴孩一般委屈的哭泣声。 在过去的三天中,郑芝豹没有去看蓝田县的繁华,而是专门在凤凰山军营停留了三天。 在这三天中,他不知不觉的花费了白银二十三万两之多。 在亲自试验过蓝田县的新武器之后,如果他还能做更大的主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花费更多的银子。 当然,这些银子不会在蓝田县交割,将来甚至不会给蓝田县银子,而是会以货物的形式在广州交割。 郑芝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蓝田县,他只想尽快赶回泉州府同安县把这里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大哥。 第十八章天不作美 第十八章天不作美 夏收的时候到了,或许是为了尊敬这个重要的时刻,大明天下终于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朝廷在组织收割,起义军们也在组织收割,蓝田县同样在组织收割,就连建建人似乎也忘记了发起战争。 收获,永远是弥补创伤最好的方式。 站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云昭感慨万千,今年,河南,山西,湖北大熟。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去年的时候这三个地方还被蝗虫肆虐的体无完肤,可是,在今年,他们风调雨顺了整整七个月。 而辛苦劳作的蓝田人,则在今年遇到了旱灾,地龙翻身,临到收割的时候,偏偏大雨滂沱,田地里的庄稼大片大片的倒伏,减产已经成定局。 从这件事情上,云昭发现老天其实是没有长眼睛的,他发怒的时候是不分对象与好人。 好在,河南,山西这两个地方还有蓝田县得一些地盘,所以,有很好的体现了好人有好报这个古老的道理。 所以说,世界是矛盾的,天道是矛盾的,需要人们有更高的思想觉悟与承受力才能最终理解。 倒伏在地里的庄稼跟淤泥混在一起,想要把这里的粮食收回来需要足够的耐心。 这就导致了蓝田县需要发动更多的人手去收割,于是,蓝田县尊云昭也就加入了收割粮食的大军之中。 身为领导人,其实很倒霉,尤其是当他手下有一套完整的官僚班子之后,他的作用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更多的时候成了权力的象征。 地震了,县尊一定要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亲自参与救灾,才能给百姓们以战胜灾害的勇气。 粮食减产了,县尊一定要带头喝稀饭,不能继续锦衣玉食醉生梦死,虽然他一个人省不下来几颗粮食,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做。 因为要砍别的犯禁官员的脑袋,云昭自己就不能犯禁,否则就是大事件。 云昭从泥地里割下一束麦子,小心的放在一边,即便麦穗上沾满了泥巴也不能抖掉。 人们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才能把这些跟泥土纠缠在一起的麦子收割出来,即便如此,这些麦子也大多不太好,日照不足,灌浆不足,晒干之后,打出来的麸皮要比面粉多。 收割麦子这件事让云昭很烦,尤其是对于他这种见识过大型联合收割机的人来说,一镰刀,一镰刀的收割麦子,让他觉得自己愚蠢的厉害。 “你们在玉山书院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连一个方便一点的收割麦子的机器都做不出来?” 蹲在云昭身边收割了更多麦子的杨雄疑惑的瞅着自己的县尊,他不记得县尊曾经安排过这样的研究。 可是,县尊已经开始发怒了,那么,有错误的一定是他们这些没办法体会上意的人。 “今年就安排下去,应该赶得上明年夏收。” “你们这些人全部把心思用在那些宫女身上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云昭继续发怒。 杨雄惊诧的道:“除过那些丑人把这些宫女当宝贝一样看,我们这些人谁会把宫女看在眼里? 比如下官,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我老婆是谁了,谁会没事干去找那些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性情不明的女子,弄回来当小妾可能,可是,在咱们蓝田县娶小妾是大忌,我们也不会在没有成亲之前就纳妾啊。” 云昭点点头,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杨雄家虽然算不得阔绰,可是,这家伙一族百十人上到耄耋老翁,老妇,下到总角童子全部都认识字,是关中有名的读书人家。 这样的家族对娶宫女自然是天生就排斥的,他们对云昭家里的那些妹子都看不上,遑论这些来历不明,可能会给他们沾染上麻烦的宫女了。 算起来,那些被云昭买回来的家伙们,自信心更加的强烈,处处以蓝田县主人自居。 外人可能被收买,可能被策反,可能被色诱,至于他们……都觉得不可能。 总体算起来,杨雄这些人才是准备好好做官的一群人,而徐五想,张国柱,张国凤,韩秀芬,韩陵山这些人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这些人你可以把她丢在任何地方,他们会继续为理想而奋斗,杨雄这些人如果遭到贬斥了,他们会认为这是自己仕途上的一次失败。 本想活动一下自己酸痛的腰,云昭抬头瞅瞅天边的乌云,不得不站起来大声鼓励一同参与秋收的官员们:“大家加把劲啊,今天争取把这片倒伏的麦子全部收回去。” 云昭的动员明显是很有作用的,包括杨雄自己,也不由得加快了动作,他家里是耕读传家,对于收割粮食这种事情看得很重,也从不觉得干这活有辱门风什么的,所以动作娴熟。 动员唯一的害处就是所有人的进度都很快,把云昭一个人远远地丢在后面,蓝田县民风淳朴,着实连一个拍马屁的人都没有啊…… 云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没时间去休憩,尽管他很想扑在床上睡到地老天荒,他还是要接见从山西回来的黄宗羲与顾炎武。 这是两个黑人! 虽然面目黧黑却双目闪闪发光的人! 更是两位有功之人。 他们不仅仅从属地带回来四十万担粮食,以及六千担蝗虫粉,还给蓝田县带回来了六个开明的东南读书人。 这六个人也看不出江南才子的本来模样,一年的辛苦经营,已经把他们在江南养成的富贵模样给消磨掉了。 “人总是要过一些苦日子的,否则就不知道幸福来之不易。” 云昭淡淡的一句话,就把这些人期望过高的夸奖念头给打消了。 这种事情云昭以前经常听到,有时候来自于老师,有时候来自于母亲,更多的时候则是来自领导。 手下人办事情的时候一定是严格要求追求更高目标,当手下人超额完成任务之后就要表达自己的淡然心情。 超规格的夸奖一般都是给傻子的,哪怕傻子成功的把屁股放进椅子里。 黄宗羲显得非常淡然,顾炎武白眼看天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至于;另外六个人,则显得很失望。 人的高下从这个小小的细节里就体现出来了。 云昭亲自给这八个人倒了一杯茶水,对黄宗羲道:“今日拙荆下厨,我们小饮几杯,去去乏气。” 听云昭这样说,这八人的神情立刻就有了新的变化,除过黄宗羲表现的比较淡然之外,就连顾炎武也收起了不屑之意,起身连连道不敢。 黄宗羲起身道:“听闻夫人身怀六甲,如何能劳动她的大驾。” 云昭笑道;“不妨事的,此时多动弹一下对胎儿有好处,不说了,我们去花厅,那里视野开阔,正好把酒叙谈。” 不一会,众人来到了花厅,一桌不算丰盛的酒宴已经布置完毕,几人分宾主之位做好。 云昭端起酒杯道:“一切的苦劳,一切心酸,人世间的所有苦难,我们就加在酒中,一口吞了吧。” 顾炎武道:“既然前面还有路,吃过的苦就算不得苦,百姓的苦难也就到了尽头,云县尊,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云昭放下筷子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低声道:“诸位可有心愿?” 黄宗羲道:“某家愿意去玉山书院作客。” 顾炎武道:“给我一支军兵,五百人足矣。” 其余六人一起拱手道:“愿听县尊吩咐。” 云昭笑了,重新端起酒杯敬了这八人一杯之后道:“蓝田县有獬豸猛兽惯爱食人,这里的官不好当。” 顾炎武低头喝一口酒道:“可是我等能力不足?” 云昭摇头道:“獬豸如今在蓝田大地上漫游,正在对所有手中有权,有钱的人进行诫勉谈话,过不了这一关,在蓝田县做官无望。 对了,他第一个诫勉谈话的对象,就是我本人。” 顾炎武冷笑一声道:“这里在座的都是才德昭昭,冰清玉洁之辈。” 云昭瞅了顾炎武一眼道:“在獬豸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会要求你写下连坐字据的。 所以,诸位的才学足矣担任一定的官职,造福天下,可是呢,蓝田县有一句俗话说的好——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诸位一旦决定要进我蓝田县,那么,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绝无第二条出路。 蓝田县能回报诸位的只能是为万世开太平的荣耀,除此,再无其它。 请诸位仔细考虑,慎重考虑,坚定信心之后,就可直接去蓝田县主簿那里报到,等待分配。” “咦?你说了不算?”顾炎武大为惊奇。 云昭笑道:“你也算是在蓝田县为官一年了,审查委员会这个机构你应该不陌生吧? 蓝田县所有任命都出自这个机构。 云昭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一双眼睛,如何能看得清楚所有人呢。” 顾炎武眼睛亮了一下拱手道:“何等资格才能加入这个什么委员会呢?” “在蓝田县执役十年之上,且有大功于蓝田县者,就可进入。” 顾炎武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与左右之人窃窃私语,唯有黄宗羲一人老神在在的喝酒吃菜,运筷如风。 一场酒喝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尽兴,黄宗羲与顾炎武带着其余六人径直去了玉山书院,他们已经很习惯将这座朝气蓬勃的书院当做居身之所。 云昭抱着一摞子文书来到钱多多房间的时候,钱多多立刻娇气的凑过来,让云昭看她手背上的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红斑,声言,这是她亲自下厨的时候受的伤。 这可是大事故! 云昭捧着她的手又是吹气,又是抚摸的忙碌了一阵,这才把身子丢在软榻上,让云花帮他脱掉了鞋子,他实在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钱多多这才发现丈夫似乎很疲惫,就凑到身边道:“其实,我没有做菜。就摆了摆盘子。” 云昭摇摇手道:“那也是忙碌了的,吃一第一口菜就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做的菜比厨娘做的好吃一些,不会那么油腻,更和我胃口。” 钱多多依偎在云昭身边叹口气道:“白日里要当壮劳力使唤,回家还要处理政务,最后还要讨好你婆娘,你这人啊,何苦来哉。” 云昭勉强笑道:“我想当一个完人。” “你说过,世上没有完人。” 云昭道:“我要假装当一个完人,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啊,我们的事业才开始,我就算是要假装,也必须假装出一个完人来。 我小睡片刻,你记得叫醒我。” 钱多多连连点头,然后,云昭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上官忙碌不堪,这从根本上说明是下属无能。 所以,云昭把杨雄叫来骂了一通,今天算是不能再下地了。 事实上,今天大雨滂沱的也没法子下地,也就是说,还有将近上千亩的倒伏麦子,算是烂在泥地里了,只能等待麦子发芽之后,再弄出来制作麦芽糖。 大雨接连下了十三天,这才逐渐小了下来,云昭期望的麦芽糖彻底的没戏了,偌大的关中已经成了泽国。 原本想着偷懒两天的云昭,不得不披上蓑衣游走于蓝田县各处的水库,塘堰上。 渭水汹涌咆哮,大荔县附近的黄河水也浊浪滔天,两条通往外界的河流对蓝田县以及关中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各处的水库几乎同时放水,于是,渭河,黄河成灾已经必不可免了。 云昭坐在避雨的棚子里,瞅着浑浊的渭河水咆哮着奔腾而下,对脚下这条似乎在颤抖的渭河大堤没有半点信心。 他想走,又不能走,就在这条大堤上,数不胜数的关中人正在冒雨加高堤坝。 云昭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这几年,关中旱灾频繁,让他下意识的以为洪灾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加上关中人这些年疯狂的向土地要粮食,很多人在河道内种植庄稼,淤塞了河道。 一个满身泥水的汉子抱着一条还在甩尾巴的硕大的鲤鱼,放在云昭的脚下谄媚的道:“给县尊加道菜。” 云昭瞅着这个汉子道:“堵上溃口了吗?” 汉子连忙道:“堵上了,堵上了我们里长带着小的们跳进水里用身子当柱子,才把溃口给堵上了。” 云昭点点头道:“这条好鱼,应该你们吃才对,云甲,再给他们送去五坛酒,只有鱼,没有酒吃不痛快。” 云甲答应一声,就让这个汉子抱着鱼随他去领酒水去了。 挽着裤腿,赤着脚的卢象升匆匆的走了进来,拿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这里没有可杀之人,某家去大荔县了。” 云昭木然的点头道:“好,你一路小心。” 卢象升嘿嘿笑道:“某家的身子是冷的,可是,某家的心是热的,这里没有可杀之人,让我血脉畅通,浑身有力。 被水冲走的人已经找回来了六个,其余的恐怕没了,你也要小心,你身系关中安危,不可立于危墙之下。” 云昭指指河堤上蚂蚁一般密密匝匝的人群道:“在这里我万事无忧,你去忙你的吧。” 说着话把蓑衣披在卢象升身上。 卢象升丢掉蓑衣道:“对我用不着这般笼络。” 目送卢象升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水离开,云昭对垂着脑袋的云甲道:“很有性格的一个人。” 云甲道:“少爷不用对他太好。” 云昭深以为然。 两个半月前,蓝田县地龙翻身,现在,又是暴雨成灾,云昭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隐隐觉得老天把报复对象从朱由检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了。 否则,也不会这样无情的对待他。 好在绝大部分的粮食已经收割了,如果这场灾难再早半个月,他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渭水纵横关中,最后汇入黄河,就威胁而言,渭水的威胁最大。 而遭灾最严重的地方却是西安城。 如今的西安城几乎是一座泡在水里的城池。 城里的水排不出去不说,城外的贯通西安城的几条河流在倒灌。 云昭乘坐木筏路过西安城的时候,发现城门已经被水给淹了,水深两尺有余。 说来极为讽刺,头顶的大太阳毒辣辣的烘烤着大地,大地上却一片汪洋。 遍地都是水,人们却生活在焦渴之中。 玉山书院师生全体出动,向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宣传不能喝脏水的原因。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几乎是一件约定成俗的事情。 只要看看水里泡着的牛羊,猪,狗的发胀的尸体,云昭后背的汗毛就竖的老高。 此次水灾,因为各个里长还算给力,人没有损失多少,可是,家畜的损失就很严重了。 军卒们乘坐在木排上,将所有能找到的牛羊猪尸体拖到河边,就丢了下去,让河水把这些疾病之源带走。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靠近河道的家畜尸体,被喷上猛火油之后烧掉,为了节省为数不多的军事物资,靠近河道的只能这么办了。 太阳暴烈的厉害,地上的洪水也退的很快,这就是关中水灾的特点,只是到处湿漉漉的,潮气逼人。 玉山城地势高,加上雨水停止了之后,玉山也就安静下来了,虽然街道上全是被洪水裹挟下来的石头,灾情不算严重,甚至算不上灾情,只是云氏大门口一座高有两丈的巨石彻底的把云氏大门给堵上了。 徐元寿打量着这颗石头,弄干净了石头,提起饱蘸朱砂墨的大毛笔,提笔就写了“玉山石敢当”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为什么不把这块石头搬走?” 云昭打量着这颗距离自家大门不过二十步的巨石不解的问道。 徐元寿淡淡的道:“上次的地龙翻身,这一次的水灾,人家都算在你头上了,再不弄点祥瑞出来,你这头野猪精身上的光芒就会熄灭一大半。 这颗石头好啊。 地龙翻身把它从地下弄出来,洪水再把这块巨石运送到你家门口,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 “老天之所以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把这块石头送到我家?” “是这样的,蓝田县接连两次遭灾,损失却寥寥无几,就是因为有这块天降巨石镇住了灾难,虽逢大灾,却被这一块石头给挡住了。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那就好,造势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做,用来安定民心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法子。 可就是这个时候,蓝田县反而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你准备从哪里开始?” 云昭笑了,朝徐元寿拱手道:“先生好算计。” 徐元寿笑而不答。 云昭回到多日不曾回来的大书房,瞅瞅满屋子的书架,面对杨雄道:“取河套地形图来。” 第十九章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第十九章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堤内损失堤外补这是一种很普通的正常的为政策略,并不会因为统治者的主观愿望而受到动摇。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善良,可以温和,最多自己受点苦,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当你麾下有数百万人的时候,他们的需求就是你前进的方向。 富庶的地方人口总是会出现爆发现象的。 尤其是关中这片很适合生孩子的地方更是如此。 外边的人不断地涌进关中,关中本土的百姓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孩子就一堆堆的被生出来,从开始啼哭的第一天开始,蓝田县就要为这个孩子准备土地,粮食,以及学校。 以前关中人生的孩子中,十个有三个基本没有可能活到成年。 自从蓝田县将卫生知识融入到关中稳婆体系当中之后,新生儿的夭折就成少见的事情了。 尤其是消毒,跟产钳这两种举措在关中蔓延开来之后,蓝田县的母婴致死率就大大的下降了。 因为有大量的外来人口迁入蓝田县,血脉混合之后,这里的孩子很少出现痴呆。 孩子多是人丁兴旺的表现,对于大明朝的一个地区来说也同样如此。 人多了,土地不够用,云昭敏锐的发现,一个大明人明显的要比后世人需要更多的土地才能存活,想要过上好日子,就需要更加多的土地才成。 十年以来,关中人口逐渐得到了恢复,在关中土地无法承载这么多人口的时候,云昭既然收取了百姓们的赋税,那么,他就有责任为这些百姓寻找更多的土地。 创造一个更加宽松,惬意的生活环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云昭是去偷,还是去抢,亦或是卖身,百姓们是不管的,毕竟,该交的赋税已经交过了。 土地是偷不来的,云昭也不可能卖身,那么,抢劫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河套之地原本为古朔方,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的宁夏卫一个人脑子打出猪脑子来的世界。 自从巨寇杨六,射塌天听了云昭的劝说带着一大群贼寇去了宁夏卫之后,这里就彻底的乱了。 有这两位巨寇裹挟的七八万汉人一头扎进了全是回回居住的宁夏卫,虽然在初期受到了以回回为主的各族原住民的激烈抵抗,不过,他们终究不是杨六,以及射塌天的对手,更不要说其中还有来自云氏集团的两百人辅助。 宁夏卫的官兵们在贺虎臣,王世龙两任总兵官去世之后,基本上就已经蜕化成了农夫。 如今的宁夏卫,百姓们四分五裂的居住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对生产,生活极为不利。 云昭不是陕西路的最高首领,但是他认为自己对宁夏卫这片受陕西路节制的地方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尤其是对一个地方的发展来说,蓝田县必须关注。 说起来,云昭对宁夏大米已经垂涎很久了。 杨六跟射塌天已经很好了完成了他们进驻宁夏的任务,现在,深耕宁夏这片塞上江南的重任应该交付蓝田县了。 去宁夏的最好人选自然是李定国跟张国凤,所以,云昭不得不再次开酒宴,找这两个人商量一下经营河套的事情。 “我们去了杨六跟射塌天怎么办?” “他们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是个什么话,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去了之后,这两个人就不存在了?” “半年前,他们就已经不存在了!” 云昭左右瞅瞅没看见外人,就低声道。 李定国呆滞了一下道:“你杀的?” 云昭摇头道:“是宁夏卫的大里长段国仁认为这两个家伙有抛开我们独自建设受降城的倾向,就找人把他们给毒死了,人头是二月份送来的,因为是绝密,就没告诉你们。” 李定国吞咽一口口水道:“毒死?” 云昭点头道:“段国仁认为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更不能让外人知晓,要给他留出来清理这两人心腹的时间,就只能用隐秘手段了。 本来我准备给他们八个月的时间来安稳这些人。 可惜,蓝田县先是地龙翻身,又是水灾的,影响了作坊生产,加上道路损毁严重,明年的商贸形势会很差,我们必须未雨绸缪,给蓝田县寻找一个新的财源。 我们考量过之后,认为河套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已经风调雨顺很多年了,民间积蓄了很多财富,却没有被有效的利用,加上那里财富分布很不平衡,异族人的势力过大,对我们的统治不利。 你们过去之后,要打破这种壁垒,以武力支持段国仁的改制大业。” 李定国的喝了一口酒平缓一下心情道:“段国仁要怎么改制?” 云昭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均田,平赋,取余财用于建设好河套之地,等待关中移民就食。” 李定国摇晃一下脑袋道:“也就是说,要打击那些土豪劣绅是吧?” 云昭给李定国,张国凤重新倒满酒道:“那里情况复杂,信回回教的人太多,我们不禁止百姓的信仰,但是呢,我们也不容忍有人借助神灵之名盘剥百姓。 这些年段国仁已经培育了一些精通回回教义的本土阿訇,你们要支持这些新的宗教人士,打击那些旧有,腐朽的,变质的宗教人士。 最终建立属于我们的新宗教体系,这是一桩极为重要的工作,对我们将来向西域进军极为重要,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我们向西域进军的先锋官。 这是蓝田县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你要小心谨慎,段国仁这个人为人阴鸷,说话,做事可能不讨人喜欢,不过,你也不用怀疑他的立场。 他是一个可以为我蓝田县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张国凤放下酒杯道:“我们的权限有多大?可以自主的程度有没有一个尺度。遇到突发事件我们能不能随机应变?” 云昭淡淡的道:“做吧,那里的军事计划全部由你们两个说了算,你们要配合段国仁的工作,同时,段国仁也要配合你们,蓝田县做事,向来都是文武互不干涉原则,但是,在第一阶段,是以段国仁的工作为重点,我想,你们应该能把握好尺度。” 李定国轻声道:“杀戮必不可免。” 云昭抬头瞅瞅李定国道:“军队就是干这个的。” 李定国默不作声,举起酒杯跟云昭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 送走了这两个人,云昭忍不住摇摇头,自己在内部人中间施行的有话就说政策其实很让人头疼,好多事情是可以做,却不能说。 一旦说透了,就会引来别的麻烦。 段国仁在信中说的非常清楚,回回教对宁夏卫来说极为重要,且不可替代,还说,人脑袋对人世的认可不同,哪怕模样一样,语言一样,就会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如果有国家观念还好一些,可惜,在大明,汉人认同自己的家族,回回只会认可自己的宗教。 李定国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云昭很担心他会弄出乱子来的,可是,不用李定国,别人会更加的没有经验,还不如让李定国出马。 事实证明,云昭用两万两银子把李定国买回来是一桩多么划算的买卖。 李定国在离开云昭的大书房之后,就迅速找到了蓝田县内部情报大总管云霄,他要云霄在最短的时间里替他找到一个人。 云霄再把此事告诉云昭之后,云昭就高兴地在自己脑袋上捶打两下,如果自己以前是一头英明的野猪精,那么,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真正的蠢猪。 对付回回人,自然是回回人最好,他们之间相互对付那就是族群自己的矛盾,与外族人无关。 李定国要找的就是昔日的同僚,绥德人——老回回! 老回回当年也是一地豪雄,曾经带领兵马转战陕西,宁夏,山西,河南,最远抵达河北,湖北,声威最盛的时候麾下兵马三万余。 自从李洪基兵败,张献忠,罗汝才投降,老回回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病死了,但是更多的传言说,老回回依旧不死心,还在暗中积蓄兵马粮草,准备东山再起。 此人在回人中声望颇高,有一呼百应的能力。 “老回回没有死,但是呢,也没有准备什么东山再起,而是潜伏在南阳附近的伏牛山北麓中养病,已经有两年时间不曾出头露面了。 估计对张秉忠已经心灰意冷。” “伏牛山啊!” “没有错,冯英的部属就在伏牛山,不过,冯英准备把伏牛山打造成自己的老巢,所以,对伏牛山的人采用了怀柔的态度,加上老回回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惹事,所以,被冯英错过了,如果不是这次李定国要我彻查老回回,我还不知道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云昭笑了,对云霄道:“告知李定国!” 安排完毕之后,云昭就不再理会了。 偌大的关中在暴烈的太阳炙烤下,成了一个巨大的桑拿室,云昭很害怕海量的水蒸气飞到天空上又会变成雨水落下来。 好在,云彩飘走了…… “一定要喝开水!” 杨雄的嗓子有些嘶哑,见到云昭之后,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河水不能喝,井水也脏了,必须烧开之后喝……白灰铺撒地面,人不能直接睡地上,能把铺盖晒干,就一定要晒晒,哪怕晒不干,也要见见太阳。” 这是玉山书院学生这些天说的最多的一段话。 蓝田县已经没有镜子了,这里的玻璃作坊制造出来的昂贵的玻璃镜子,全部变成了太阳灶,由这些学生背着,去那些没有煤炭,木柴烧不着的地方给人们烘烤木柴跟木炭。 关中厚厚的黄土,终于将地面上多余的水全部吸收干净了,也预示着灾难已经慢慢过去。 云昭平生第一次认真的拜谢了漫天神佛,感谢神灵们没有把瘟疫落在蓝田县。 每个人都清楚,这一次蓝田县之所以能躲过去,与蓝田县储藏的大量煤炭有关,也只有这个东西能在柴火湿漉漉的时候给人们带来一锅锅的开水跟热饭。 也清楚,是玉山书院三千名学生走街串巷宣扬卫生条例的结果,更是蓝田县官府不惜血本的耗用了大量金钱跟物资的缘故。 可是,人们只要说起救灾的第一功臣,却把云氏大门前的那颗石头列为第一。 于是,云昭家门口的这块巨石就香火鼎盛的厉害,甚至有人向云昭谏言,在这里修造一座“石头庙”以满足百姓的拜谒之心。 云昭自然是第一时间否决了石头庇佑蓝田县这个无稽之谈。 可就是这样说了,这颗石头还被人用红绸子包裹住,打扮的如同新嫁娘一般,引来更多人的膜拜。 “妇人求子的时候求这颗石头还不如求我!” 云昭在听说很多愚夫愚妇们居然认为摸了这块石头有助于受孕之后就难免会勃然大怒。 冯英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皮幽幽的道:“确实如此,您至少已经让我们两个受孕了,有经验啊。” “徐先生的这个主意不好,一块石头就抹杀了我蓝田县官民的努力,真是不知所谓。” 钱多多笑道:“这是徐先生在帮你推卸责任呢,一年里头那里敢比我蓝田县倒霉,先是地龙翻身,后来就是水灾,要不是人手管用,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句话就要在我蓝田县验证了。 有了这块石头,虽然把功劳揽走了一半,可是呢,也把责任揽走了一半啊,下一次我们再倒霉的时候,您至少有一次迁怒石头的机会。” 这个道理云昭自然是清楚地,只是心中郁闷而已,跟两个大肚婆讨论神灵不好,云昭就很自然的转换话题问冯英。 “确定就是这几天?” 冯英伸出一双手道:“妾身可是算着日子呢。左右还有十天时间。”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钱多多的身上,钱多多叹口气道:“还有两个月呢。” 云昭点点头,再看看两个大肚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蜘蛛网给缠住了,这道网虽然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且将他绑缚的结结实实。 男人天生就是向往自由的一种动物,有了家眷之后,全凭着一股子责任感在支撑,支撑的时间长了,就会习惯,最后忘了反抗。 老回回姓马,名字不知道,或许他就没有名字,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愿意说。 这在造反的人群中很常见,李洪基,张秉忠,在早年的时候用的也是匪号。 只是自认为实力强大了,这才用了本来的名字,或者给自己取了一个更加响亮的儒雅的有文化的名字。 老回回不是这样的,即便是隐居在伏牛山下,也坚持了自己的信仰,名字还是老回回,不过,在大明,人们只要见到回民,就会这么称呼,所以,也不起眼。 李定国,张国凤以及护卫来到老回回府邸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 这座庄园算不得大,也算不得精致,几乎就是一个由茅草,土坯建立起来的建筑群。 门前就是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百十亩田地,从田地里生长的一些稀稀疏疏的秋粮来看,这里的土地算不得好地,应该是开荒不久的产物,想要变成好地,需要很多年不断施肥,精心伺候养地才成。 连日来的奔波,即便是李定国,也感到有些疲惫,十几个人在溪水中洗过了脸,就坐在一颗伞盖一般的柏树底下等着人家打开门招呼客人。 不大功夫一个络腮胡大汉推开柴门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李定国面前道:“小尉迟,八大王命你来取我的性命吗?” 李定国诧异的瞅了老回回一眼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老回回道:“云枝儿来过一次,被我打跑了。” 李定国道:“艾能奇找你干什么?” 老回回大笑道:“还能做什么,要回招揽旧部,重归八大王旗下,为他卖命。” 张国凤插言道:“你有自立之心?” 老回回怒视了张国凤一眼道:“飞天鹞子,你在你大面前这么说话还不够格。” 李定国微微笑道:‘这么说,你准备老死在这里了?“ 老回回瞅瞅李定国身边护卫们的武器道:“山上的女大王很不错,只要很少的一点粮食,既然在这里能活下去,就没必要再召集儿郎们去送命,小尉迟,你是八大王麾下难得的好人,知道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要我跟着八大王再受一次羞辱,老子也不干,你杀了我吧!” 李定国苦笑一声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出过山了。” 老回回道:“三年七个月。” 李定国摇摇头,对老回回道:“杀羊吧,给我弄一顿水盆羊肉,路上没有来得及吃饭。” “你不杀我?” “谁有心思杀你这头老山羊,你皮糙肉厚的不好吃,这一次来跟你说一件事情。” “杀羊吃水盆羊肉可以,想要回到八大王麾下这不可能。” 李定国淡淡的道:“有人开始谋算宁夏卫了,你如果不出山,你的同族就会死伤惨重,想要继续敬仰你的神,恐怕也没机会了。” 老回回冷笑一声道:“我族安居庆阳宁夏一地已经快要两百年了,见惯了英雄好汉,也没见谁能把我族灭了去。” 李定国瞅瞅有些激动地老回回道:“这一次你的族群真的大难临头了。” “谁?李洪基还是八大王?” “蓝田县云昭。” “这不可能,他蓝田县富甲天下,我这个三四年不出门的人都知道他坐拥整个关中,不会看上塞外那苦穷之地的。” 李定国默然不语。 老回回半晌才颤声道:“他出潼关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南,他走蜀道就是天府之国,他向南就是湖南湖北这样的鱼米之乡,他北上做什么?” “人家说河套之地乃是塞上江南,他想拿下来种稻子。” 老回回第一次朝李定国拱手道:“多谢将军报讯,这就回去,带着后生们跟姓云的拼了。” 李定国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先招呼我吃一顿水盆羊肉是正经。” “你有秒策?” “有的是!” 李定国随着老回回进了院子,低头瞅着碎石板铺的仔细的地面叹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想在这里长居。” 老回回跟着叹口气道:“当初但凡大明朝能给我们这些人一口饭吃,我也不会起兵造反,起兵造反了,就不该跟着八大王瞎混,以至于好好地英雄好汉,因为多说了一句不愿意投降的话,就被人抽嘴巴子。 眼看着这里水土不缺,就想带着剩余的后生们在这里落户安家,没想到,又要折腾了,这一次看来是活到头了。” 说着话就随手招呼一些后生,从羊圈里拖出一头羊,二话不说,三两下就把一头羊剥洗的干干净净。 羊肉丢进大锅里煮着,老回回一边往大锅底下塞柴火,一边愣愣的瞅着火苗似乎非常的忧郁。 羊肉很嫩,不大功夫就熟了,老回回扯下一条羊腿递给了李定国道:“东西不全,做不了精致的东西,凑合着吃一顿。” 李定国啃了一口羊肉,对正在侧耳倾听的老回回道:“这一次带兵绞杀宁夏的统兵官就是我!” 第二十章都要看老天的脸 第二十章都要看老天的脸 老回回的手抖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把更大的一块羊肉放进李定国的碗里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投了云昭?” 李定国摇摇头道:“我从没有主动投云昭,是被八大王两万两银子卖给云昭了,对了这只飞天鹞子是添头。” 李定国狠狠地咬了一口羊肉,说到张国凤的时候还用手指点了一下他。 “蓝田县进入宁夏卫已经不可避免了是吧?” “两年前,云昭就开始布置,我想,以云昭的手段,我这一次去不过是做最后的收获而已。蓝田县志在天下,不会因为某些困难就放弃宁夏卫。 说起你回族,其实只有短短的三百年,当年蒙元将波斯人,阿拉伯人,维吾尔人这些色目人带入中原之后,你们的祖先与汉人,蒙古人通婚,这才有了你们回民。 现如今,你看看你的相貌,与我有多大差别呢? 当然,除过脑袋里装的东西有一点差别,其余的别无二致。 云昭说的没错,河套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汉人的土地,支持你们的蒙元帝国已经消失快三百年了,就在不久前,云昭在塞上青城,今日的蓝田城,与建州人鏖战了一场,这一战,蓝田县损失不大,建州人也损失不大,而青城方圆五百里之内的蒙古人却被屠戮的干干净净。 老回回,我们都是盗贼出身,云昭更是累世盗贼世家,没有人会有什么怜悯之心,更不会有人可怜那些弱小的部族。 你如果一心想着回到宁夏卫抵抗蓝田县,我想,青城蒙古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想清楚,力不能及的时候,在生死面前,你该怎么选择。” 老回回低着头默默地咬了一口羊肉然后抬头用焦灼的目光瞅着李定国道:“小尉迟,你是我见过的盗贼中最讲道义的一个,你来告诉我,如果我们反抗,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李定国坚定的摇摇头道:“李洪基的大军不过是一群蝗虫,吃干抹净之后就会离开,八大王更像是一股龙卷风,席卷之后也会离开……至于大明王朝,他们就像是在给汤里面撒盐,除过让你回族这锅汤变得咸了一些,对汤的改变不大。 可是,蓝田县是要在宁夏卫建房子的,他们一贯的做法是先把这片土地上的树木砍掉,再把沟壑填平,然后再用碌碡将土地压实,最后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这片土地上盖衙门,军营,楼阁,市场,道路,学堂,医馆……他们会把旧有的痕迹全部抹掉,建立一个新的宁夏卫。” “我们的寺庙也要毁掉吗?” 李定国淡淡的道:“云昭是洪水,大水漫卷之后,旧有的东西都将不存在,那时候的宁夏卫只能有一个声音,一部律法,一个行为准则。” 老回回放下手里的羊骨头淡淡的道:“那就死战吧。” 李定国笑道:“你们真的会死!” “哪怕是战死,也要溅他云昭一身血。” “血溅不到云昭身上,只会弄我一身血,蓝田城一战,我李定国浑身上下被血浸透了,杀掉的蒙古人尸积如山,桑干河被尸体淤塞……而云昭呢,他依旧是翩翩佳公子,蒙古人的长生天并没有降罪于他,目前,他的两个老婆都有身孕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要诞下麒麟儿。 老回回,我来找你不是来求你的,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目前大军未动,你们还有机会,一旦大军出动,就会按照他惯有的指令行动,到时候,你宁夏卫就要变成第二个塞上青城。 云昭在蓝田城附近清空了蒙古人,现在,正在大力的吸纳陕西,山西,河南,河北的流民前往蓝田城开垦新的土地……再过三两年,塞上又会矗立起一座繁华的巨城,蒙古人只能在歌谣里怀念昔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盛景。” 老回回霍然起身,戟指李定国道:“我们不是蒙古人,我们的后生弓马娴熟骑上马就是战士,如果让我们背弃安拉,我们即便是战死了无怨无悔。” 张国凤在一边笑道:“没人不让你不信自己的神。” 老回回怒道:“寺庙都要消失!” 张国凤丢掉羊骨头道:“在别的地方再盖就是了。” 老回回怒极,指着张国凤道:“难道把寺庙修到他云昭的祖坟上?” 李定国哈哈大笑,一把拉住老回回的手道:“一言为定!” 老回回瞬间就僵住了。 李定国继续道:“云氏祖坟全在玉山上,你要是气不过完全可以把寺庙修到玉山顶上去,还得让云昭掏钱,再请一些你们的长老,阿訇进驻寺庙,允许你们的信徒每年去朝拜两次……哈哈哈,你看这样安排很不错吧,面子里子全有了……快,准备,准备,马上跟我启程一起去宁夏卫,有你在,我们就不用弄得满地血流。” “我答应你什么了?”老回回跳起来大叫。 张国凤在一边阴恻恻的道:“等你到了蓝田县,见过我蓝田大军之后,你就会觉得你这会答应定国的条件,是多么英明的举动了。 再则,你本身就是回民中的穷鬼,你们跟那些富人一样崇敬你们的神灵,可是,为什么那些富人就能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你们就只能光屁.股在地里耕作? 想想啊,这不是神灵不庇佑你,是那些该死的富人剥夺了你们的财富,我们在宁夏卫要做的事情不是针对神灵的,神灵的事情只有神灵能解决,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要做的事情。 我们要把土地肥美,水网纵横的河套变成真正的人间天堂。” “只针对那些富人?”老回回似乎有些心动,他本就是回回中的强盗,抢劫回回富人的事情他并没有少干。 李定国吃光了最大一块羊肉,抹抹嘴上的油脂道:“穷人有什么?难道拿他们的骨头榨油?老实告诉你,蓝田县要用回回富人的钱来改善回回穷人的生活。 然后再伙同汉人穷鬼一起,用自己的手脚让宁夏卫也变成蓝田县一般富庶。 老回回,这可是千载难寻的好机会,蓝田县将有海量的金钱投入到宁夏卫,听秘书监的杨雄说,以后的宁夏卫将是一个巨大的粮食生产地。 好机会千万别错我,我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你们的天神蛊惑了云昭的脑袋,放着更好的地方不用,偏偏用了你们宁夏卫这个一个穷地方。” 老回回看一眼已经被李定国护卫用火铳指着聚拢在一起的部下,最终长叹一声道:“我要见云昭。” 李定国淡淡的道:“他忙着生孩子呢,估计没工夫见你,相信我就跟我走。” 说完话,就从铁锅底下抽出一根熊熊燃烧的柴火,丢到不远处的茅屋上,拖着老回回转身就走。 老回回骑在马上瞅着熊熊燃烧的屋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跟着李定国垂头丧气的向蓝田县狂奔,他明白,自己这一去,一定会成为族中的罪人。 云昭确实忙着照顾老婆生孩子呢。 冯英进入早就准备好的产房三个时辰了,依旧没有动静,只看见三四个超级稳婆进进出出的,一会要丫鬟们准备热水,一会要消毒的麻布,已经忙碌很久了,产房里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云娘坐在门口的亭子里,不断地敲着木鱼念着经,亭子外边,更是战满了云氏本族女人,一大群男人蹲在墙根底下抽着烟,鸦雀无声。 钱多多很想观摩一下,被云娘给撵走了,忍无可忍的云昭大声朝产房吼叫道:“阿英,要是疼痛,你就叫出来,强忍着我才担心呢。” “夫君,我没事,这点痛我能忍得住。” “狗屁,这时候逞什么英雄。” “啊——” “你怎么叫的这么凄厉?是那里不对了吗?稳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 “怎么又没动静了?” “你给我滚出去!”云娘放下手中的木鱼锤子愤怒的指向云昭道。 云杨默默地向一边挪动一下,给云昭让出来了一个位置,云豹给了云昭一根卷好的烟卷,无话可说的云昭只好跟所有男丁挤在一起默默地抽烟。 “要是生女娃可咋办?”云虎的烟已经快要烧嘴了,他还是不觉。 “养大呗,又不是养不起。” “第一胎生了女娃,以后就停不下来。” 云蛟从云虎的嘴上拿下烟屁.股随手丢掉。 “就算老天要报复我们云氏,报复到我们身上已经足够了,没必要牵连阿昭吧?” “你知道个屁,我们所有人合起来杀的人,都没有阿昭一个人杀的多。” “你知道个屁,亲手杀的才算!” “……” “怎么还没有动静啊,阿昭,让你婆娘叫唤两声,好知道她还活着。” 云昭没动弹,他老娘就虎视眈眈的在院子里踱步呢,再敢说话,说不定她真的会把木鱼砸在云昭的头上。 “哇——” 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院子里顿时就炸开了锅,云虎几乎是咆哮着问道:“男娃女娃?” 第二十一章人,一定要学会适应环境 第二十一章人,一定要学会适应环境 “是小少爷!” 站在门口的稳婆骄傲的如同刚刚灭国归来报喜的大将军。 云娘丢掉手里的木鱼锤一个纵身就进了产房。 云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认真的向苍天行五体投地大礼。 其余云氏族人也纷纷跪地,感谢老天放了云氏一马。 有了底气的稳婆横在门口不准云昭进去,云昭动用了抱摔的动作才得以进入产房。 孩子身边围满了女人,躺在床上几乎被汗水湿透的冯英努力的想要直起身子看看自己的孩子,却被两个稳婆按着清理善后事。 云昭来到冯英身边摸着她汗津津的脸庞道:“辛苦你了。” 冯英对云昭此刻的温柔听而不闻,指着正在给孩子洗澡的那群人对云昭道:“把我的孩子抱过来。” 好在云娘很快就抱着孩子来到冯英身边,将孩子放进她怀里道:“七斤三两,全身周全的漂亮男娃。” 直到此刻,冯英,云昭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云昭看看孩子,再看看冯英,又从镜子里看过自己的模样,多少有些失望——孩子皱皱巴巴的很丑,冯英却像是在欣赏绝世珍宝一般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孩子看,直到孩子开始嚎哭了,这才慌乱的瞅向云昭。 两辈子人,云昭也是第一次当爹,直到那个被云昭摔个半死的稳婆凑过来,云氏的大少爷这才稳妥而准确的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奶水。 “出去!” 云娘见冯英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就再一次呵斥儿子滚蛋。 云昭不得不出了产房,目送一群丫鬟抬着跟一间小屋子一样的大床出了产房,直奔早就准备好的暖房。 云虎搓着手来到云昭跟前道:“确定了吗?” 云昭点点头道:“看的很清楚,我娘现在不给你们看,怕惊着孩子。” 云虎连连点头道:“不妨事,是男娃就好办,是男娃就好办,云氏可以安稳百年了,等多多再生出一个男娃,云氏就算是开枝散叶了。 那就再等等,看过孩子之后我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对了,小昭,这孩子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没有?” 云昭郁闷的道:“就像我屁.股上的那个?小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看我的脸来确定身份,永远是先看我屁.股,我孩子没毛病,是我亲生的,你们不用太紧张。” 云霄低声道:“那不成,必须有,没有的话我们也要造出来一个。” “就像我蓝田县的战马屁.股上都要打烙印是吧?” “对,就是这样。” “滚蛋啊——” 云彰的出生,给了蓝田县人莫大的欢乐! 如果云昭愿意的话,他可以举着这个懵懂的孩子昭告天下,至少,蓝田县的人会把当做王一样对待,欢呼,崇拜,且无头脑的认为他就是蓝田县未来的王,自己未来的君主。 对于这一点,云昭非常的羡慕——有些人从一生下来,就是真正的大人物。 这是千年家族——云氏的大事件。 关中大地上一片欢腾,所有的大明藩王,大明官员统统送来了丰厚的礼物,就连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也赐下了一个雕刻着龙凤的金项圈,金项圈上还带着一个镌刻了福寿永昌四个字,不仅仅如此,这孩子从这一刻起就是大明蓝田千户所的千户。 云昭有些担忧的走进钱多多的院子,他以为此时的钱多多心情一定不好,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钱多多正在整理一套小小的衣衫,见云昭进来了,就笑道:“夫君看看,我给我们孩儿准备的小衣服。” 云昭看了看衣服,拿在手上揉搓一下道:“很软。” 钱多多道:“何常氏用木槌敲打了两天呢。” 云昭握着钱多多的手道:“心里不委屈?” 钱多多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预料之中的事,妾身自幼便命运多舛,老天把夫君给了妾身,已经是开眼了,便不会再降下更多的福气。 人总是在贪欲中忘记了自己是谁,妾身可没有,我只祈求上苍,容许妾身把腹中的孩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除此之外,不敢奢求。” 云昭笑了,拍拍钱多多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守在你身边的,直到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看着他们长大,我们不会只有一个孩子,我这么聪明的人,孩子应该多一些才对。” 钱多多笑了,抓着云昭的手道:“我的孩子出世的时候,也会有这么多的人祝贺吗?” “必然是这样的!”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准备仓库!” 云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家内部的争端就要从此开始了。 跟云昭的担忧不同,老回回在看到李定国的部属之后,为自己族人的担忧一刻都未曾停歇。 李定国麾下的军队与他见过的所有军队都不一样。 初见这支军队的时候他就看的出来,这支军队就是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构建的军队,每一个人,每一件装备都是纯粹的为战争服务的。 铠甲,战刀,短火铳,鸟铳,手雷,火炮,弓弩,刺枪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款式,亲自试验了之后,他就不再怀疑李定国说的任何一个字。 正兵一千八百名,辅兵一千八百名,炮兵三百名,民夫三千,战马三千匹,挽马两千匹,火炮四十八门,偏厢车八百辆,辎重车六百辆。 这是一支用金子跟钢铁打造出来的军队,人数虽然不足八千,算不得多,耗用的钱粮却远超一支八万人的军队。 “这是一支标准的蓝田军团配置,而这样的军团,蓝田县还有三支,两支在外,两支在内。” 说起自己的军队,李定国自己也有些志得意满。 虽然自己的这支军队是蓝田县四支军团中最晚成立的一支,比不得高杰军团,云杨军团,云福军团那般筹措多年,不过,他有信心将这一支军团打造成一支无敌军团。 “我隐居不到四年时间,军队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吗?”老回回瞅着面前的军队如坠梦里。 李定国回首望着高耸入云的玉山道:“不出五年,这些武器就会被替换掉,换上威力更加强大,更加轻便,更加凶猛的武器。 我想,到了那个时候,蓝田县无论如何也就到了一统天下的时候了。” 老回回呻吟一声道:“你们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为何不出关?” 张国凤得意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头盔道:“我们越是强大,统一天下的时间就会越短,天下百姓遭受战火苦难的时间就越短。 老回回你应该庆幸,提前见到了这支军队,告诉你的族人,我们此次的目的就是要宁夏卫,要平定河套之地,要把那里建设成一个大西北的粮仓,为我们西进,北下提供充沛的粮草。 同时也告诉你的族人,不要起反抗之心,一旦大军受到任何攻击,你们将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你可以把我的话当做警告!” 大军出征,云昭并没有前来送别,秘书监杨雄代替云昭来宣读了云昭准许大军离开凤凰山军营的命令,獬豸在大军离开之前,召集了所有军官开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诫勉会议。 一众军官离开会场的时候,一个个神情凝重。 行军号吹响了,游骑率先出营,随即,一支黑色着装的钢铁洪流就从凤凰山大营倾泻而出,沿着宽大的道路直奔延安府。 老回回坐在高高的辎重车上,望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军队,无声的落泪,他不是没有一战的勇气,只是,要让全族人都参与进来,他不敢想这样的后果。 李定国说的没错——抵抗这样的一支军队,真的会死的。 军队走了,军营立刻就成了空营,可是,在他们走后的半个时辰,又有一群刚刚招募的年轻人就嘻嘻哈哈的走进了凤凰山大营。 才进大营,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干云世老贼的马棒跟皮鞭,他们的观念很是淳朴,新来的年轻人自然是桀骜不驯的,必须要打服气之后,他们才肯老老实实的接受军令。 老兵用不着云昭出面,当这些年轻人度过训练期之后,云昭就会带着强大的个人魅力,跟这些军卒谈话,这也代表着这些招募兵们犹如地狱一般的新兵生活结束了。 建立李定国兵团,将蓝田县库房抽空了一半,云昭希望这支兵团能给他带来更加丰厚的收入。 没错,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是云昭的夙愿,可是,建立一支能回本的军团才是云昭的毕生梦想,蓝田县的一支军团……太费钱了,即便是富裕如蓝田县者,也必须用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组建出这么一支军队来。 杨雄回来的时候,云昭正怀抱着自己的长子云彰在大书房漫步,自从这孩子满月之后,云昭每天都要抱这个孩子半个时辰,不论他多么的忙碌,从不间断。 这里面固然有疼爱孩子的因素,可是,云昭这样做的最大原因却是要从孩子小时候就培养父子间的亲密关系。 别的大人物在子嗣问题上历来是只管生,不管养的,高兴地时候就把孩子当玩物,不高兴的时候孩子就是一个出气筒,以至于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与自己的父亲毫无信任可言,在争权夺利的时候用刀子,或者毒药弄死他们父亲的时候心中毫无阻碍。 很多时候,大家世族乃至皇族的孩子是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的,父子之间没有亲密的交流,仅仅依靠一部《孝经》就期望达到父慈子孝的目的那就是太可笑了。 “李定国走了?”云昭让窗外的阳光落在幼小的孩子身上,这对孩子很有好处。 “走了。” “那个老回回屈服了吗?” “屈服了,不过看着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 云昭用洁白的棉纱轻轻地擦擦儿子的口水低声道:“他有这样的感觉是对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的改变恐怕真的有些生不如死。” “县尊,段国仁的手段过于毒辣……” 云昭瞅着自己孩儿乌溜溜的眼珠子道:“人的适应性很强,他们会慢慢适应的,适应了就到了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了。” 第二十二章春风不度江南岸 第二十二章春风不度江南岸 “北斗星在中华经典中为什么会如此的重要? 是因为七颗北斗星组成的那个勺子,勺口的第一颗星天枢与第二颗星天璇如果连上线之后,你只要将这条直线延伸五倍远会抵达一颗星,这颗星就是紫薇星。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现象呢,因为人们需要他来定位,按照紫微星定位固定的星象图,这叫《星象缩略图》,如果把这个《星象缩略图》按照《易经》数理表重新编排之后,就成了《河图洛书》……当然,《河图洛书》的出现有别的说法,你们大可一笑了之,因为那是对愚民的说法,你们万万不可当真……以后老夫会有详细的解说……” 听着欧阳志先生在课堂上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授课模式,云昭对云杨道:“你听懂了没有?” 云杨坚决的摇摇头道:“听欧阳先生课业的时候我昏睡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候多,怎么,你听懂了?” 云杨郁闷的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听懂,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看看黄宗羲摇头晃脑的享受模样,就该知道他是真的听懂了。” 杨雄在一边郁闷的道:“欧阳先生这是在讲历法跟节气。” 云杨怒道:“难道星星就能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晴天?” 杨雄张了张嘴,最后笑道:“您说的是,《河图洛书》是乌龟从洛水中背出来献给圣主的,因为天生有了神的属性,所以无所不能。” 说完话,就把一份文书拿给云昭签字,等云昭签字完毕之后,就低着头鄙夷的瞄了云杨一眼,大踏步的离开了这个让他愤怒的地方。 “我觉得他在鄙视我。”云杨从怀里摸出一块温热的红薯咬了一口瞅着杨雄远去的背影所有所思。 “他就是在鄙视你,不用怀疑。”云昭从窗户外边瞅了一眼专心授课的先生,随后回答了云杨一句。 他心里也感慨的厉害,他跟云杨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先生们可没有把课业讲授的这么深,很多东西都是一句带过,没有仔细的讲过这么深。 两人坐到徐元寿先生的小院子的时候,一个青衣妇人正提着一个篮子从菜地里走了出来,见云昭跟云杨来了,就指指院子里的亭子道:“你们先生正在午睡,稍等片刻。” 说完话,就进厨房去了。 “我不喜欢来这里。”云杨轻声对云昭道:“我只要见到徐先生,总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他待我弟弟的态度都比对我的态度要好。” “你是书院之耻,这一点你不明白吗?” 云杨看云昭一眼道:“你也是平平而已,不用这么笑话我吧?” 徐元寿拖着软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先是抬头看看天上的烈日,然后闭上眼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一下强烈的阳光,慢慢走到亭子里,打了一个很舒服的哈欠懒懒的道:“今天来找我何事?” 云昭抱拳道:“希望先生能陪我走一遭南京。” 云昭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徐元寿残存的睡意一下子都没有了,他左右瞅瞅低声道:“你身为蓝田县的主人不适合离开蓝田,将自己陷在险地。” 云昭叹口气道:“时局越来越糟糕,我们的布置跟不上时局败坏的程度。如今,我们在北方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等李定国平定河套之地以后,西,北两个方向就算是稳定了。 而河南,山西,湖北我们的人手也已经到位,蜀中,云贵偏僻,我们的工作也一直在进行,虽然进展缓慢,却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东南,江南,福建,广东,广西是重点,我们的学说,我们的道理在那里说不通,唯一能依仗的就是我们过人的武力。 自从我上一次几乎灭了王文昭满门之后,那里的官宦,士人,读书人对我们更加的抵触了,这样不好,我们需要这些人接受我们。” 徐元寿摇头道:“你这是做梦,他们不可能接受你,哪怕你舌灿莲花,也不可能接受你,江南,东南富庶,被那些人认为是自己的地盘,你在北方的所作所为他们还能容忍,这些人甚至还有跟你划江而治的想法。 你这个时候去东南,江南,跟他们诉说你的要求,老夫以为,无异于与虎谋皮。 不过,老夫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江南了,最近动了思乡之念,可以带你走一遭,看看那些人的真实想法,然后再想对策。” 云杨叹口气道:“当初杀王文昭家人的时候我们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徐元寿冷笑一声道:“杀了王文昭家人,那里的士人会感到害怕,如果不杀,他们对我们;蓝田县连敬畏之心都不会有。” 云杨听了之后眼睛猛地一亮,拍着桌子道:“那就再杀一些,让他们害怕的不敢成为我们的阻碍。” 云昭摇头道:“我们不能再杀了,那些人很能写书,已经在几本书里把我们描绘成了恶魔,所以呢,我准备给他们送去一个更加凶残的恶魔。” “李洪基还是张秉忠?” 徐元寿叹口气拍拍云杨的秃脑壳道:“你少年时还有一股子灵气,长大之后灵气不见了,整个人变得污浊不堪,唉,只能期待你再长大一些了。” 云昭道:“东南,江南之地文气过甚,我们应该送一些武人过去。” 徐元寿笑道:“左良玉在大湖之地被李洪基,张秉忠两人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我想,他早就想进入江南之地了。 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云昭笑道:“那就给他制造一个契机。” 结束了话题之后,两人就陪着徐元寿小酌几杯便离开了徐元寿的家。 瞅着云昭的背影,徐元寿叹息一声道:“怎么就想去江南呢?当年赵武灵王乔装见了秦王,并没有那么顺利啊!” 云昭从玉山书院出来之后也叹口了气对云杨道:“我从来没有好好地认识过我们所在的世界,我了解的仅仅是关中,与塞外。 这里的百姓生性彪悍,生活艰难,所以他们愿意为了一口吃的做出改变。 江南,东南不同……” 云杨不知道云昭这些心思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明白云昭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想这么多,在他看来,只要大军兵临城下,再强硬的人都会俯首帖耳。 见云杨一脸的不解,云昭也没了解释的心思。 江南,东南之地,士人的势力强悍无匹。 这些年来,蓝田县对江南的渗透从未停止过,可是,收效很低,不但没有形成一张可行的大网,反而沦落成了黑社会一般的组织。 蓝田县在江南可以抢劫,可以杀戮,甚至可以操纵一些官员,可是,想要在江南形成一个有组织,可以让本地百姓融入进入的组织,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里的宗族无处不在,在这里的地主全是有功名的人,这里的百姓把自家的田地全部寄名在这些士绅手里从而逃脱大明沉重的赋税。 相比北方,南方的士绅对于自家的佃户,以及寄名在自家的佃农,显得更加温和一些,加上江南一地水网纵横,获取食物相对容易一些,导致大明江山即便是已经摇摇欲坠了,江南一地却很少出现巨寇! 即便是有的,也仅仅是“操戈索契”,那里的奴仆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也仅仅是拿起武器向自己昔日的主人追索卖身契,认为所有的过错来自于自己的主人,并无推翻大明朝的意思。 钱多多在江苏金坛曾经做过一次试验,蛊惑那些境遇悲惨的奴仆们起来造反,结果,两年过去了,金坛那里确实出现了一大股民变,只是,不论钱多多如何引导,那里的奴仆们却把一场好好地农民起义给弄成了一个恐怖的组织——削鼻班。 削鼻班顾名思义,就是以削掉主人的鼻子来索取自己的卖身契。 他们还揭露地主豪绅的罪行,把虐待他们的主子捆绑起来,用棍棒抽打,接着铐上铁链,押去游街。 并查抄地主的财物,惩办作恶多端的地主.。 削鼻班在金坛城隍庙集会,约定家奴都不给主子服役,若有二心,群起杀之。于是这些平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豪绅地主,连饮食这类家务杂事,都得自己料理。 事情做得一点都不大气! 即便是有蓝田县细作在其中蛊惑杀人,也同样有一大群奴仆们认为主人对他们虽然很坏,但是有一些人还是不错的,不应该杀掉。 再接下来,这些只能称之为罢工的奴仆们,在听闻官府派来了大军,后来也就,默默地去为主人家服务了,甚至还有人归还了自己的卖身契…… 在这样的地方推行农民起义就更难了,只要是家里还有一点田地的人,就不屑参与任何农民暴动,且以人上人自居。 天下熙熙攘攘,唯有江南平静无波。 既然已经做过试验了,那么,蓝田县想要把自己的势力向江南推进,那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 第二十三章新世界,新人物 第二十三章新世界,新人物 昔日董仲舒闻汉武帝刘彻欲用儒学治理天下,就笑曰:我有绝世美人,岂能下嫁小子.” 云昭现在就有董仲舒的这种想法。 他自认为自己的策略应该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百姓利益的策略,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高明的策略,且在北方已经得到了大范围的印证,为何这些江南人就是不愿意接受呢? 说起来惭愧,在云昭的记忆中,抵抗满清抵抗的最坚决的地方恰恰是南方,不论是扬州十日,还是嘉定三屠,江南百姓都用自己的血证明了自己的倔强。 云昭很害怕他进入江南之后,会得到跟满清一样的待遇。 这并不会因为他是大明人本土人就有什么变化,江南百姓连北方的流民都不愿意接纳,更不要说接受北方人的统治了,这在某种情形下,比被满清统治还要恶劣。 这就是江南士人这些年以来持续不断的告诉江南百姓的话。 这些来自江南士子内部的话是黄宗羲,顾炎武在无意中表露出来的,只不过两人都是行动派,对于坐而论道并没有多少兴趣,这次会不远千里来蓝田县担任官职。 不过,万万不要以为这两人就已经死心塌地的愿意为关中出力,而是来蓝田县博采众长的! 包括他们带来的六个江南士子,也不过是他们专门布置下的六颗种子,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蓝田县的橘子结在江南士子这颗树上会不会变成枳。 夕阳西下的时候,云昭就果决的准备停止办公,最后扫视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书道:“玉山书院对江南子弟的招募并不理想是吧?” 杨雄连忙道:“主要是蓝田县玉山书院教授的并非八股文,也不是一考取功名为目的的教学,所以,一般人家都不愿意把子孙送过来。 不过,王文昭愿意把一个孙子送来玉山书院就学,被我一口回绝了。” 云昭点点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更没有足够的理由把一个仇人的孩子培养成.人才,那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杨雄又道:“自从北宋灭亡,南宋南迁之后,江南一地便成了中华的中心,人读书多了之后就会自认为高人一等,加上江南已经彻底开发完毕,那里活命容易,看不起衰落的北方人也是理所当然。 加上这些年,北方边镇全靠江南,东南支应,人家傲气一些也是有些道理的,短时间内还没有问题,时间长了……厌烦之心就会生起。 南方,北方本来一体,这些年来朝廷对东南,江南剥夺太甚,以致怨隙渐生。 县尊如果要南下,卑职以为不妥,现在时机不到。 这些天以来,卑职一直在审阅江南士子名册,结果,还真的被卑职找出一个人来,此人便是……阮大钺” 云昭听得愣了一下道:“听说此人乃是阉党余孽!” 杨雄摇头道:“他其实真的算不得阉党,当初魏忠贤在天启年间编纂的《东林点将录》中就有此人的名字,可见此人是一个实打实的东林党人。 卑职通过多放查证后发现,阮大钺此人之所以被认为是阉党,纯粹是因为一场误会。” 云昭淡淡的瞅着杨雄,杨雄额头的汗珠子都渗出来了,他依旧坚决的道:“此人德行很差,且是一个官迷,但是用他来撬动东林党人对江南的控制,卑职以为此人正当其时。” 云昭冷笑一声道:“驱虎吞狼之计,还是坐山观虎斗之谋?” 杨雄咬着牙道:“坐山观虎斗! 天启四年,吏部空出了一个给事中的位子,左光斗给正在怀宁老家抱病的阮大钺写信,告诉他有个位子,需要他尽快进京担任。 于是,阮大钺匆匆的赶到北.京,这个事已经有了变化,因为东林党的另外几名德高望重者,如高攀龙、赵南星和杨涟更中意魏大中。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杨涟,左光斗这些人竟然瞒着阮大钺,等人家兴匆匆的从安庆赶到京师才告诉他说,吏部的位子给魏大中,只给了阮大钺一个工部的职位。 阮大钺欢喜的接受了。 背地里却自己找关系,托魏忠贤的侄子攀附了阉党,当时阉党势大,吏部给事中最终人选——阮大钺。 由此,东林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认为阮大钺背叛了东林。 可阮大钺却认为是东林先辜负了他。 天启四年的官位之争,阮大钺也并没有真正的胜利,他清楚,江南士子不会容忍他的做法,于是一个月后他便弃官回到怀宁老家,但即便这样,与东林决裂的结局已无能改变了。 卑职以为,对于一个一心想坐官的人,有官不敢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痛苦吗? 就因为此人无德,才能为我蓝田所用。 现如今,此人避居安庆和南京一带,招贤纳士、谈兵说剑,写诗作曲。 期间,他还努力与东林党讲和,为他们慷慨解囊,而东林党也很有意思,钱我们用了,照样不理睬此人。 所以卑职以为趁着此人还有些许威望,应该招纳于我蓝田麾下。 将此人用在别处自然不妥,用在对付东林党人身上,绝对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云昭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权谋啊,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更是我极力避免的东西,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愿意用阮大钺。 这会给我们的事业开一个很坏的头,会让其余的同伴们认为,只要能达成目标,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的队伍的纯洁性很重要,这就是为何到目前,我一直在用我们自己的人手的原因,也只有这些人,才知道我们想把大明变成一个怎样的大明。 杨雄,我们的团体是一支由纯粹的狼组成的团体,我不想有一只狐狸混进来。 哪怕放慢我们前进的脚步,也绝不能以队伍的纯洁性为代价。” 说完话,云昭就起身离开了大书房,杨雄冲着云昭的背影微微叹口气道:“过刚易折。” 云昭回过头笑着对杨雄道:“一个时代的缔造者必须拥有强烈的个人风格,如此,才能把这一股子个人风格代入到这个时代去。 就因为云昭累世盗贼,我们才有勇气去打破旧的世界,建立新的世界,就是因为有这一股子气,我们的子弟才会散布在大明做着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韩陵山因为有这一股子,去了辽东建奴那里想要打通我们跟建奴那里潜伏的伙伴的联系。 就因为这一股子气,韩秀芬在大海上仅仅凭借一艘船,就想给我们划分一块大大的海疆! 高杰在蓝田城,张国柱正在吸纳天下流民建设我们的新城。 李定国,段国仁去了宁夏,就是为了代替大明朝来巩固我大明边疆。 与这些气势磅礴的大业比起来,东林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让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还自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没有脊梁的人肉体再庞大,也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 杨雄,你家学渊源,这是你的长处,也是你的短处,善用之,把你的目光放长远,莫要盯在一些末节上,说起刘邦这样的成功者,我更喜欢项羽这样的失败者。 男子汉大丈夫来到人间,不痛痛快快的干一场怎么行!” 杨雄面如土色,长揖不起。 云昭心情愉快地去了后宅,这一番话是对杨雄说的,其实也是对他自己说的,既然是新的时代,自然要有新气象,绝不能重新回到历史的漩涡中,在那里不断地徘徊,这才是对中华的不敬。 云昭把白白胖胖的云彰抱在怀里,瞅着这孩子流着口水直勾勾看着他,白日里的所有的不愉快都消散了很多,再看看钱多多抱着肚皮在地上走动,心情已经变得有些愉悦了,当头上绑着布帕的冯英坐在床上收拾着孩子的尿布,云昭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光明。 “穿了新鞋不能走老路!”云昭深情的对儿子道。 “下流!” 钱多多以为云昭在暗喻她还说的很流氓。 “我们那里就是旧鞋了?”钱多多再一次把冯英给拖下水。 “你一只脚上穿上一只鞋子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说你还想要更多地鞋子?” 冯英也觉得大有道理,也转过头瞅着云昭,眼中满是警惕之意。 云昭起身把儿子还给冯英,还趁机在冯英的胸膛上抓了一把,没有得逞,冯英一巴掌就打掉了云昭的手。 钱多多嘻嘻笑道:“今晚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回去了。” 云昭瞅瞅解开衣襟准备喂孩子的冯英叹口气道:“不成,你这两天就要生了,还是我陪着你吧。” 钱多多大笑道:“两只鞋子你就忙成这样,要是再来几双,你岂不是要疲于奔命?” 善解人意的女人就是这样的。 从第一眼发现丈夫神情不对,她就知道该怎么解开丈夫的心结,不论是流氓话也好,还是色色的举动,只要能让丈夫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钱多多在闺房里根本就不会在乎什么形象。 第二十四章少年心 第二十四章少年心 云昭横躺在锦榻上,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遇到的难题,偶尔瞅一眼正在吃奶的儿子,每到这时候,他的喉结总会上下滑动一下,不过,很隐秘,以至于钱多多跟冯英两人都没有发现。 “那些老朽我是不想要的,一个都不想要,我只想要那些没有被那些老朽垂暮之气沾染的少年,这些人不但不能成为社会,国家前进的动力,甚至已经退化成了阻力。 可是呢,他们偏偏不这样认为,认为自己老成持重的模样才能保证这个国家,民族安稳的持续下去。 我想做出改变,可惜鞭长莫及……” 钱多多靠在云昭身上,她现在很重,原来的狐狸脸变成了关中人喜欢的满月脸,粗壮的腰身还需要云昭揽着,免得她滑下锦榻。 “夫君啊,这个阮大钺我在应天府的时候是见过的,此人多次对我献殷勤,开始送财物,见我不喜,又开始卖弄诗文,被我驳斥之后,他又开始写戏文,还邀请我去听,被我拒绝之后,他就立刻销声匿迹了,是一个懂得进退的人物。 不会因为沉迷某些事物就迷失自己。 江南的士子大多都是如此,越是高明的才子,就越是如此,对这些人来说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喜欢一个人或者喜欢一个物件,他们都有自己的底线,超越这个底线之后便会立刻放弃。 跟这些人交往之后,妾身发现,最让他们耿耿于怀的就是——诗文! 他们总觉得江南文风鼎盛,文采风流应当引领天下风潮,可惜,自从蜀中杨慎那首《临江仙》问世以来,压得江南才子喘不过气来,多年以来,他们不断地作诗文,却没有一首可以与杨慎媲美,就算是辞藻华丽,终究少了那股子大气度。 所以他们就专攻书画,以及戏曲,即便出来了很多东西,终究比不得《临江仙》的磅礴大气。 夫君在很多年前就做过半篇《中国少年说》,妾身自以为读了这篇文章让人浑身血气翻涌,道出了少年人之豪气,如果夫君能够把全篇补齐,定当可以光耀千秋。 而那些江南士子们,也会对我蓝田县刮目相看。” 云昭听了钱多多的话,撇撇嘴道:“我从不在意这些东西,诗词文章不过是小道而已,不能经世大用,如果需要,你夫君张嘴就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钱多多亲昵的用脸蹭蹭丈夫的脸颊腻声道:“妾身就是喜欢我夫君胸无点墨,却豪气干云的模样。” 云昭将钱多多的胖脸从脸上推开怒道:“说真话的时候怎么就没人相信呢?” 冯英抱着儿子在床铺上轻笑道:“既然夫君如此自信,就以您刚才提到的人才来一首,好让我们两个无知妇人开开眼界!”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不等冯英声落,云昭就迫不及待的念出来了龚自珍的《乙亥杂诗第九》,此人一百五十年之后才会出生,所以,云昭毫无剽窃诗文的羞愧感,毕竟,正主没法子指摘他剽窃的时候,这首诗就是他的,就是不知道龚自珍以后再作出这首诗的时候会不会被别人打。 冯英愣住了,钱多多扳着云昭的脑袋观察了一阵子道:“夫君这几天忧愁此事,心中有感,才催生出来了这首诗?” 云昭叹口气道:“你夫君少年豪雄,多年辛苦布局,征战才有眼前的局面,可惜我满怀经世之志、治国之略,却不得大力施展,在江南碰了一鼻子的灰,使我清醒地认识到此时正处在“平生进退两颠簸……” 唉,以后想要好的诗文,就问你夫君要,你们孜孜以求的大诗人,其实就是你们的枕边人。” 钱多多离开了锦榻,迅速抄录了这首诗,拿给云昭看的时候,还被云昭呵斥了一顿,有两个错别字! 钱多多第一次低头虚心受教,小心的靠在丈夫身上用甜糯的声音撒娇道:“给妾身来首有情义隽永的。”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懒懒的将钱多多的脸扳过来瞅着自己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钱多多激动地道:“云蛟把我装在口袋里丢在地上,我从袋子里爬出来就看见了你,那时候你好肥……不过我很喜欢。” 云昭拍拍钱多多的胖脸道:“看在你将要生孩子的份上,就给你一首,你听好了。” 钱多多,冯英一起点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匆匆的念完了这首纳兰词,不理睬已经傻掉的钱多多云昭又把头转向冯英笑道:“你要不要?” 冯英摇摇头道:“太糟蹋了,等妾身到了重要的日子,再问我夫君要。” 云昭点点头道:“好,想要的时候告诉我,要多少都成——啊!你咬我干什么!” 钱多多狠狠的一口咬在云昭的肩胛骨上,让云昭痛不欲生。 钱多多不管,啊呜啊呜的叫着不断撕咬,过了片刻这才消停下来,再看云昭的肩胛骨上皮都破了。 “这算是爱到骨子里了?”云昭一边揉搓肩膀,一边埋怨钱多多。 “快写下来!” 肚皮如同皮球一般的钱多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要把云昭拖下锦榻,云昭担心伤到孩子,马上起身,提笔将这一首纳兰词写了下来。 钱多多瞅着这首词,一会傻笑,一会悲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昭就把龚自珍的那首诗一并抄写了一遍递给了冯英:“好好收着,以后会价值连城。” 冯英笑着收好那一幅字,连连点头道:“一定会的。” 钱多多终于从迷幻中清醒过来,深情的瞅着云昭道:“夫君,没有诗名。” 云昭大气的摆摆手道:“床上诗!” 钱多多立刻气急败坏的捶打云昭两下道:“你从来就不肯好好待我。” 云昭握住钱多多的拳头笑道:“东西给你们两个了,你们愿意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好了,哪怕你们跑出去说是你们写的都成。” 见钱多多跟冯英都很满意,云昭就拖上软鞋,准备起身离开。 冯英低声道:“您今晚不是要在这里安歇吗?” 钱多多立刻抱住云昭的胳膊道:“去我那里,我还有事要说。” 云昭摊摊手道:“多多刚才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应该把《少年中国说》这篇文章写完,交给玉山书院的学子们,这几年下来,我发现他们似乎已经沾染了一些暮气,需要这篇文章来发人深省一下。” 听云昭要办正事,不论是冯英还是钱多多都不再纠缠他了,只是儿子云彰可能忍受不了房间里的酸臭气,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抱起胖儿子,云昭立刻就神清气爽,哪怕这孩子已经拉了一堆。 夜深了,云昭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大书房里,背影映照在窗户上,任何从窗前经过的大小官员都自动放轻了脚步,二更天了,县尊依旧在辛勤的办公。 他们都明白,县尊批阅的每一份文书都代表着蓝田县有一个难题得到了解决,很多人都想把县尊辛勤办公的剪影永久保存下来,好告诉后来人。 “第一段绝对是不能要的,留着别人会不知所谓……老年人如鸦片烟,少年人如泼兰地酒。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亚之铁路……这一段也是不能要的,这老东西作文就不能多用古典吗?非要弄一些不西不东的玩意出来。” “任公?梁任公?自吹自擂?去休,云昭曰为好。” “当初为了向被人炫耀花大力气背下了原文……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啊,课本给改成那个样子自然是有道理的,现在还要重新改一遍,真是自找苦吃。” “康乾盛世?这是什么鬼?去掉!” “龚自珍,玛志尼?都是没出生的人物,去掉……” 等云昭将洋洋三千七百余言改成两千六百余言且重新誊抄一遍之后,天色大亮。 亲手烧掉了原文,云昭桌案上还堆着厚厚一叠稿纸。 杨雄进门的时候,见云昭呆滞的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就轻轻地靠近,看了放在桌子上的稿纸开始只是默默颂念,后来声音逐渐变大……“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 云昭看了看沉迷其中的杨雄,轻声道:“刊印出去,凡我蓝田县所属官吏,学生,人手一份,务必要背会,务必要领会其中精神。” 杨雄拿起厚厚的一叠稿纸低声道:“县尊一夜未眠,该休息了。” 云昭低声道:“江南老儒已经老了,不堪大用,我们只要少年,只要你我一般的少年,我想用少年人的热血,梦想,朝气,力量打造出一个全新的大明世界。 杨雄,我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我就不信,年轻人的朝气梦想会缔造不出一个光明璀璨的新世界! 这篇文章,就是我们出发的号角,是我们征程的方向,也是我们的血,我们的泪水,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心中充满了光明,我们是潜龙,是乳虎,是雄鹰,是奇花,是宝剑,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为我们准备的。 我们没有理由放弃,旧有的,腐朽的,黑暗的,终将会被我们的光芒所融化! 杨雄,这就是我一直在强调的少年心!” 第二十五章宣传造势 第二十五章宣传造势 《少年中国说》无疑是可以催动少年雄心壮志的一篇雄文。 他让少年胸中的热血激荡,让少年人明白自己的使命,知晓自己的重要性,鼓励少年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向自己期望的目标前进。 而云昭,一个八岁就担当重任,讲一个破败的,穷困的,盗匪横行的关中小县,穷十年之功,终于整饬成大明朝鼎鼎有名的富裕地方,让那里的百姓衣食无忧,且生活的幸福快乐。 这本就是一个传奇。 而更传奇的事情是这个少年人,十四岁的时候带着招募来的百骑好汉,深入草原,与塞上蛮族争锋,且所向无敌。 不仅仅如此,他还在大明早就丢弃的土地上用计谋,借助建奴的力量,修建了一座塞上雄城——蓝田城,并在张家口突袭建奴悍将岳托,杜度,与之厮杀的难解难分,助大明失败的统帅卢象升从虎口中夺回十万大明百姓。 在卢象升匆匆撤退之后,又携带一众少年与建奴无敌悍将多尔衮在桑干河厮杀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桑干河上浮尸无数,竟淤塞了大河。 建奴东归,蓝田城就成了云昭功业的见证。 这样的人,作出《少年中国说》实在是实至名归。 一个狂傲的少年人,一个彪悍的少年人,一个无敌的少年人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如果说,这些战绩让少年人们心驰神思,那么,他准备与黄台吉,多尔衮共享塞上绝色美人布木布泰的风流韵事更是让少年人们遐思无限。 关中之地乃是少年发声之所,乃是少年人奋斗之所,更是少年人建功立业的天堂。 一时间《少年中国说》风靡大江南北,大河上下,洛阳纸贵也不能形容此盛景。 但凡有学堂处,必有少年吟诵《少年中国说》! 热血被点燃的北方少年人,一个个告辞了爹娘,背上包袱,满怀憧憬直奔关中。 热血被点燃的江南才子,不辞而别吟诵着《少年中国说》踏上了前往关中的大道。 当这些有着同样理想的少年人在路上相遇之后,立刻结为挚友,相互鼓励,相互帮扶烟尘滚滚的向关中挺近。 更有少年大声疾呼——少年不到蓝田县,金榜唱名枉少年! “宣传果然很费钱啊!” 云昭提笔在文书上批阅了一个‘可’之后,便有些心痛。 一个半月的宣传推广《少年中国说》的费用,居然不比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事耗费小。 “成效是显著的,此次我蓝田县散布在大明国土上的密谍齐齐发动,才造成了目前这样的声势,这对我蓝田县极有好处,至少,县尊要求的高素质少年人必定会纷纷来投。” 这些天下来,杨雄的笑脸明显多了起来,似乎已经把心中的执念消除掉了。 如同县尊说的那样,不管怎么说先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就是了,至于后果——少年人如果还考虑久远之后才会出现的后果,还能叫少年人吗? “话虽这样说,我们还是要节俭一些,今年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年景,秋粮没了一半,这很要命啊。” 云昭合上文书递给了杨雄。 “可是,蓝田城递送的牛羊马上就要到来了,关中遭灾,蓝田城今年可是大熟之年,今年不用支持蓝田城军粮,仅仅是这一项,我们就节约不少,再加上他们送来的六万只羊,一万头牛,卑职计算过,弥补亏空绰绰有余。 各路商队们也知晓蓝田县今年遭灾了,特意加大了货物的运送量,今年的商税我们还能冲一个新高。” 云昭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道:“终究是遭灾了,今年除过重点关注点之外,别的地方的拨款统统减少三成,他们也该学会过一点紧日子了。 尤其是密谍司,他们的拨款不能再豪奢无度,我听说周国萍的闺房铺满了绫罗绸缎,且不点油灯,全部用了鲸油蜡烛,你就没有问问是何道理吗?” 杨雄低声道:“周国萍已经回到了玉山,獬豸查了她十天有余,并没有查出她贪渎公帑的事情,现在留在玉山书院等待分配任务呢,说起来,您已经晾了她快两个月了。” 云昭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她就不能好好地找个好男人嫁了吗?非要为一个女人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以及梦想?” 杨雄摊摊手道:“您把历来喜欢把男人当牲口使唤,把女人当男人使唤,现在出了这样的问题,您也有错啊,再加上我们玉山书院前几期学姐们的相貌问题,当女人好像没有什么希望,也就把自己当男人看了。 周国萍并非特例,依我看,韩秀芬恐怕早晚会变成男人,至于武研院,民政司,以及我们秘书监身居高位的那些学姐,大多由此倾向……您想想啊,她们长得不好看,一个个又位高权重的,那个男子敢娶啊,就算是有男人愿意娶,那也要她们愿意才成啊。 县尊,此事啊,卑职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云昭沉默许久,最终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凄凄惨惨的道:“我已经可以预见,以后的史官会如何评价我们这些人了……男子都是色鬼,女子都是……唉,没一个争气的。” 杨雄笑道:“县尊,我们开一代之先河,管他如何评说呢。” 云昭叹息不语,默默地起身,他要去看自己的两个孩子了。 钱多多不负众望,于一个月前一举得男,取名曰——显! 如果说云彰的出世让云氏全族欢欣鼓舞的话,那么,云显的出生,则让云氏一族举族狂欢。 云氏主族终于不再搞什么一脉单传了,云氏一族强悍的血脉终于可以开枝散叶了。 云娘如今除过每日从不间断地给祖先烧香念佛之外,就喜欢在两个儿媳妇的房间乱窜,前一个孙子刚刚长开,肥头大耳朵的看着欢喜,第二个孙子就呱呱落地了,第一眼看到,就觉得这孩子是一个眉眼的,长相清秀随他母亲。 “一个七斤三两,一个五斤一两,自然是一个肥头大耳朵,一个瘦峭,这跟他们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冯英的长相也不差啊。” 云娘瞪了一眼抱着孩子的钱多多道:“冯英有喜的时候什么都吃,孩子自然长得壮实一些,就她,有喜的时候跟猴子一样光吃各种果子,我送过来的鸡汤一口不喝,还偷偷地喂狗,生下来的孩子自然瘦的跟猴子一般。” 云娘是没人敢得罪的,云昭也不敢,钱多多有了孩子之后幸福的跟一朵花一般,哪里有功夫跟婆婆生气,整天孩子不撒手,生怕一松手孩子丢了。 云娘前脚鄙视了钱多多以及她生出来的瘦孩子,下一刻,等孩子吃了奶水之后就抱着孙子舍不得离手,看孩子的眼波就像是融化了一般。 有了孙子,儿子一般就不值钱了,对于长辈们来说,儿子就是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利用价值没有了,自然就踢到一边去了。 老娘喜欢完孩子之后恋恋不舍的走了。 云昭这才有机会抱抱自己的孩子,只不过,他不敢一次抱两个,孩子们还小,还不到背着他们当足球守门员的时候。 父子三人,这话说出去都威风! 不像夫妻三人,说出去都被人唾骂! “你有两个儿子了,将来够你烦心的。” 钱多多给儿子换了尿布之后,等何常氏就勤快的拿出去换洗了,这才靠在被子上斜着眼睛看丈夫。 “有什么好烦的,老子是强盗,儿子可以是强盗王,可以是马贼王,高兴了还可以当海贼王,天下如此之大,够他们折腾的,只有最没出息的孩子才会瞅着老子留下来的那点家业流口水。” “但愿我夫君雄才大略的可以解决这个无数帝王将相都解决不好的难题。” 云昭瞅了钱多多一眼道:“我都没打算长期把这个位置做下去,更不要说他们了,我告诉你,人老了就会昏聩,我会在昏聩之前离开,绝对不想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一个弄不好就是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局面。 我还想把我们三个趁着刚死,新鲜,埋在一起,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好有一个照顾。 至于他们,看造化吧。” 钱多多笑了,把云昭拖过来跟她并排躺在一起握着他的手道:“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我只负责将孩子养大,别的不管。” 云昭搂着钱多多丰腴的身子懒懒的道:“你想多了,我的孩子都会是好孩子,我有信心。” 钱多多低声道:“睡吧,让我靠一会……” 云昭早上起来的时候打了奶腥味很重的饱嗝,歉疚的瞅瞅依旧睡着的儿子,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卧房。 入秋了,玉山就总是起雾。 每当有雾气下来的时候,云昭就喜欢站在青雾中,任由凉凉的云雾裹着他的身体,这样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洗脸,在雾水中站一会,脸上就会凝结水珠,擦一把,神清气爽。 站一会是享受,站的时间长了,那就是受罪。 周国萍就在雾气中站立了很久,身上的麻布衣裳已经湿透了,她依旧倔强的站在青雾中瞅着云昭大声道:“县尊,周国萍前来请罪!” 说罢,就单膝跪在地上,头却抬了起来,死死的看着云昭。 第二十六章乱世多妖孽 第二十六章乱世多妖孽 “咦?你真的把自己的龅牙拔掉了?” 周国萍的眼神就是这样,从小就跟狼一样,云昭已经看习惯了,不过,她的龅牙不见了,这让云昭着实有些惊讶。 周国萍张开嘴,那一排龅牙确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细瓷一般的白牙,整个人变得漂亮了好多,虽然嘴唇还是有点向外翻,不过,她的嘴唇本来就厚,这样看起来反而有些性.感美。 “手艺不错,哪找的匠人,可以邀请来我玉山,你的好多弟妹们也有这毛病,有矫正兔唇的最好。” 周国萍摇头道:“柔娘只有一副牙齿!” 云昭瞬间就沉默了。 “柔娘说,我前程远大,还要养家,就需要有一副好相貌,她长居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没有牙不要紧。 她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自己的牙齿连根拔下来了,一共拔掉了五根,正好弥补我的三颗大龅牙!” 云昭后背上的汗毛手竖起来了,他清楚,镶牙不是这样镶的,这非常的不科学。 “然后,我也拔掉了龅牙,找了银匠将这五颗牙镶嵌在一起,加了套子套在我的另外两只磨小的牙齿上,然后,我就有了这一嘴新牙。” 云昭点点头,这样就合理多了,他还以为周国萍直接把那个女人的牙齿装在自己的伤口上…… “你有牙了,那个女人的牙怎么办呢?” “我去了恶人洞,拔掉了一个女人的五颗牙齿,那个银匠正在给我做牙!” 云昭眨巴一下眼睛道:“既然有这个法子,你为何不直接用恶人洞里死囚的牙齿呢?” “柔娘不想在亲吻我的时候碰到别人的牙齿!” 云昭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的部属全是蠢猪! “至于柔娘嘴里装了别人的牙齿,那是因为她是女人,柔娘以为,我可以花心,她不能!” 云昭抬脚踹在周国萍的肩膀上,大叫一声就径直去了大书房。 周国萍站起来大声道:“县尊您这算是答应了是吗?” 云昭怒吼一声道:“滚你奶奶个蛋!” 周国萍嘿嘿笑一声,用手掸掸肩膀上的脚印子,就背着手朝玉山书院走去,她觉得自己的婚事已经办妥当了。 云昭坐在办公桌后边喘粗气的时候,杨雄就很小心的将一张请婚帖放在云昭的面前…… “你算是被那个女人给感动了是吧?” 杨雄小声道:“一个女人肯为了另一个人生生的拔下来五颗牙齿,继而毁了自己的容貌,卑职以为,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卑职也算是一个意志还算坚强的人,可是,你要卑职拔自己的牙齿来向另外一个人表表忠心,想想都疼,卑职是做不出来的,我想,那个柔娘不可能是为了当奸细才这么做的。” 云昭提笔在请婚帖上批阅了‘下不为例’四个字算是同意了这桩荒唐的婚事,然后对杨雄道:“周国萍调离密谍司,入清水县担任大里长,不得有婚礼,不得向外宣告! 如果外人知晓了,我是不会承认的。” 杨雄的脸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他很为自己的学姐感到高兴,无论如何,学姐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爱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国萍性格上有缺陷,她本身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密谍,在这之前,韩陵山的密报中就已经提议撤销周国萍现在的职务,进行全面的审查。 獬豸对周国萍的审查堪称严密,从她离开玉山,直到归来,事无巨细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包括她的部属也没有放过一个,就连那个柔娘,也过堂两遍,最后下的结论是——可用! 既然周国萍没有背叛,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该是曹化淳,所以,蓝田县根据以往办事的经验,下达了对曹化淳的刺杀令。 不管曹化淳有什么样的计划,杀掉曹化淳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如果能从曹化淳那里得到更多的秘密,蓝田县都会将所有的危险掐死在萌芽状态。 死一个曹化淳不算什么,如今的大明朝,几乎每天都有官员战死,也有官员被杀,或者失踪。 李洪基在河南通许县击杀河南巡抚汪乔年,趁势进攻开封,因为开封被两年前黄河冲击一次,城外依旧有洪水未退,李洪基命部下乘坐木筏攻击,被开封守军击退,眼见开封城中百姓对他们上一次掘开黄河大堤耿耿于怀,久不能下,不得不转而进攻洛阳,河南总督傅宗龙拼死击退。 至此,河南地除过靠近关中的两个县,以及开封,洛阳两城,其余之地全部为李洪基所夺。 而在大湖周边,张秉忠与杨嗣昌,熊文灿在随州激战三月之后,闻听左良玉屯重兵于武昌,担心后路被断,遂沿着杨嗣昌特意留出来的缺口一路入川。 他的前部先锋艾能奇在三日间行六百里,突袭夔州,夔州坚守半日之后陷落,至此,张秉忠入川已经成了定局。 “张秉忠入川的时间早了一些,至少早了两年。” 云昭看过地图之后,丢下手中的红笔对钱少少道。 钱少少道:“张秉忠夺得夔州之后,下一步必定是占领万县,据我所知,此时的蜀中只有两万老弱军卒,不能阻挡张秉忠进击重庆府。” 云昭苦笑一声道:“这是兵灾,也是人祸。” 钱少少道:“云福军团就在汉中边缘,是否要出兵攻击一下张秉忠,耗损一下他的兵力?” 云昭摇头道:“云福一旦出兵与张秉忠绞杀在一起,杨嗣昌,王文贞,左良玉会立刻进攻我们你信不信?”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们的兵力太少,云福军团要守卫南方,云杨军团要防着东边,李定国军团如今正在平定西北,高杰兵团还需要驻守蓝田城,今年两场突如其来的灾害严重拖慢了我们建设兵团的计划,现如今,我们确实没有余力出兵。 如果我们想要四面出击,至少需要十支军团才堪堪够用。” “十支军团……在保证民生的状况下,谈何容易啊,而十支军团面对我大明浩瀚的国土,依旧少了。” 钱少少道:“是不是可以更改一下精兵计划?” 云昭摇头道:“你要抽空蓝田县团练?” 钱少少道:“募兵不如征兵。” “征发来的大军战斗力也不如募兵,此事再议。” 云昭结束了谈话,钱少少叹息一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沉默,就说明蓝田县准备对此次张秉忠入川的事情持观望状态。 真正的原因云昭没法子对钱少少说,他不能直接告诉钱少少,他更喜欢重新按照自己的意愿建设被贼寇肆虐过的土地,而不是磕磕绊绊的与官府斗,与乡绅斗,也与未曾遭过劫难的百姓争。 建设要比破坏难上千百倍,云昭宁愿在废墟上建设,那时候,面对的不过是废墟砖瓦,而不是复杂的人心。 “任何制度文化都是有时间范畴的,人类文化的演变是一个自然过程,人类再伟大的文化如果不与时俱进的话,最终都会迎来失败,越是拼命维护旧有的文化,最后失败的会更加惨烈。 任何文化它最初诞生一定是维护人们生存而开始的,而它最后一定是戕害人们生存为结束……” 这一段话是云昭上辈子被送去进修的时候一位博学者在课堂上讲述的话,他从原始文化,奴隶文化到封建文化,再到现代文明做了思维缜密的论述,云昭深以为然。 大明对于云昭来说已经是一个严重的过去式了,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将拯救大明作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最高行为准则。 而是以一种新的方式,让一个全新的大明,凤凰涅槃一般的浴火重生之后,再屹立在世界的东方,那个时候,它必将更加的光明,更加的合理,也更加的强悍! “全力支援一下秦良玉,她既然不喜欢我们进入蜀中,那么,就拿出保卫蜀中的决心跟行动来!” 云昭思忖良久之后,终于对钱少少下了指令。 “支援多少,怎么支援,要是秦良玉拿到支援之后不出兵怎么办?我要警告你,如今,秦将军在石柱之地的话语权并不高,那里毕竟是马氏的祖地。 要不要越过秦将军,直接与马氏商谈? 我以为,此次支援以保护我蓝田县在蜀中的利益为第一优先,如果不能,我们就派人跟张秉忠去谈,让他来保证我蓝田县的利益不受侵犯!” 钱少少同样说的斩钉截铁。 “跟张秉忠谈?我们这也算是彻底的不要脸了,我最担心的是张秉忠没有能力拿下整个蜀中,最糟糕的局面就是官府占领一半蜀中,张秉忠占领一半。 如果这个局面形成了,他们一定打红了眼,蓝田县成了墙头草会两边都不讨好,到头来两头受气,戕害蜀中百姓的名头还会背在我们的身上。” “所以,支援秦良玉?” “没有错,与首鼠两端的马氏比起来,我更相信秦良玉,与暴虐且喜欢背信弃义的张秉忠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秦良玉。 这年头啊,我们只能相信个人的节操了!” 第二十七章云昭与猴子 第二十七章云昭与猴子 云昭抱着儿子的时候,总是会不知不觉的陷入沉思,这两个肉嘟嘟的孩子就像是他的思想之源。 结合白日里的公务问题,他仔细的考量了一下自己对大明世界里的人的看法。 果然像白天感慨的一样,他看大明人考量的最多的人是个人的品行,与行为习惯,而不是天下大势。 就像崇祯皇帝,就像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秦良玉。 对这些人的印象是以前的教育留在他脑海中的,他发现好像很难纠正。 坏的就是坏的,好的就是好的,不容混淆。 对云昭来说,只有怀里这两个肉嘟嘟的孩子才跟他一样,是真实的人类,其余的人都不过是这个虚幻世界里的游魂。 所以,当他觉得自己大腿上开始变得湿漉漉的时候,也不恼怒,仅仅是抬头对两个孩子的母亲们道:“孩子尿了。” 瞅着两个手忙脚乱的母亲,云昭嗤的笑了一声,什么帝王,什么将相,什么天下大势,都比过自己孩子的一泡尿重要。 孩子们被收拾干净之后,就重新回到了换好衣衫的云昭怀里。 冯英,钱多多知道云昭喜欢这样。 “周国萍邀请妾身明日去她家里赴宴,夫君,我们该不该去?” “不去,让她先处理好自己那一摊子烂事再说邀请你们的话。” “夫君,那个女人真的为周国萍拔掉了自己五颗牙?” 云昭点点头道:“愚蠢而又令人感慨的非智慧行为。” 钱多多道:“夫君,要是我为你拔掉五颗牙,你会不会感动一下?” 云昭道:“如果是被人胁迫着拔掉的,我会狂怒,如果是你主动为我拔掉的,我会离你远远地,这是偏执狂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我不但不会感激,还会嘲笑你。” 钱多多摸摸嘴巴道:“我好像也干不出来,夫君啊,要不然……我们去看看?” 云昭将两个孩子小心的放在床上,叹口气道:“我从来没有约束过你们。” 女人对唯美爱情的向往谁都拦不住……跟传说中的爱情相比,云昭觉得自己跟冯英以及钱多多之间就算不得爱情。 更像是普通的动物,到了性成熟的年纪之后,就很自然的在一起了,期间发生的最令人激动地事情就是生下来了两个孩子。 “老子的学说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为《道篇》,下篇为《德篇》,上篇到底讲什么?着重讲的是宇宙,自然,下篇讲的是人类与德行,也就是人伦…… 宇宙,自然啊是人类所有行为的开始渊源,在这里老子第一次完整的阐述了人类所有行为的最原始的起源。 这就是道法自然的最初解释。 这其实很了不起的。 先秦诸子百家从未系统的研究过宇宙与自然,他们更多地是在讲人,比如孔子曾经提倡‘君子’却从未说过君子的行为是怎么来的,根据是什么,这就很成问题了……” 云昭在教室外边听了一会先生的讲义,就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句著名的话云昭自然是知道的,一旦将这句话跟周国萍的事件联系起来之后,云昭就很容易接受了。 据说有一种鱼,当他的种群中没有公鱼的时候,最强壮的母鱼就会蜕变成公鱼,继续繁衍后代…… 看的出来,自然万物为了繁衍生存可以干出很多过份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一件,比如骆驼刺为了能在沙漠上生存,就把叶子变成了刺……这种例子太多了。 人也不过是自然界的一种动物而已,为了生存——不对,周国萍没有那种鱼的本事! 这种事是具有传染性的,郑芝豹派人送来了张明亮,刘传礼,以及韩秀芬的第二封信的时候,云昭又有了新的担忧。 在张明亮,刘传礼的信中充斥着——韩秀芬体壮如牛,韩秀芬独断专权,韩秀芬上山是猛虎,下海是蛟龙,韩秀芬力战千军不殆等等男子专用词。 而韩秀芬在给他的信中,也开始用“某家,卑职,末将”一类的词汇,她似乎也在极力的抹杀自己的女性特征。 云昭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烦恼。 “这就是天道的惩罚。” 云昭自言自语哀叹一声。 钱少少在一边道:“也不知道是在惩罚谁,少了一只眼睛的艾能奇狂性大发,攻下夔州之后,没有等待后援,居然直入万县,斩万县官吏以下七百余人,立京观于县城,喝令周边官府速速投降,否则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你今天去见冯英了,那么,冯英怎么说?” “我觉得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冯英说,先看看,不忙着驰援,驰援的早了,没人领情,还以为我们是去跟他们争夺民心的。” “对我说就没有这么详细了,仅仅说了一句——等等!” “我老娘上一次以冯英的名义给石柱送去了大量的盐巴,麻布,棉布等过日子的必需品,没经过石柱土司的手,据说,秦良玉与马祥麟乐见其成,其余马氏族人多有不满,甚至呵斥冯英为妖女,太可恶了。 既然冯英说等等,那我们就等等。” 钱少少有一颗想去蜀中的心,云昭已经拒绝两次了,既然蓝田县目前对蜀中没有大的动作,还在等待期与试探期,钱少少这样的重将就没必要去蜀中,就像云昭一心想去江南,也是碍于时机不成熟不能成行。 蓝田县今年遭受了重创,远非一点牛羊跟货物能弥补的。 账面上或许会很好看,但是,蓝田县真正的情况,不论是云昭还是钱少少都非常的清楚明白,地龙翻身损坏的大烟囱跟各种出现裂缝的窑口需要重新修建,被大水漫灌过的田野,也需要重新修整,此次受灾最严重的长安县水利工程被损坏了六成,这也需要重新修整。 蓝田县不缺钱,不缺人手,唯一欠缺的就是时间。 在时间问题上,就目前而言,蓝田县仅仅跑赢了崇祯皇帝,跟建奴的前进速度基本相等,却远远跟不上李洪基跟张秉忠这两个大贼突飞猛进的速度。 他们的扩张是无序的扩张,李洪基在河南一地就获得将近百万的人手,张秉忠在湖南,湖北也获得了足够的人员补充。 现在,正是这两个巨寇急速扩张时期,最要命的人,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站在他们那一边。 尤其是那句著名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让受灾严重的中原人像是喝了鸡血一般纷纷向官府发难,迎接李洪基的到来。 李洪基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每到一地便打开官仓放粮,打开地主们的粮仓分发粮食给百姓。 也就是通过此事,云昭才惊讶的发现,河南原来有粮食,而且还有很多,只不过,没粮食的只是穷苦百姓而已,仅仅一个通许县的豪绅栾氏,就搜出粮食一万六千担之多。 刘宗敏甚至从栾氏金库中搜刮出金一千四百两,银五万八千两……解放了栾氏奴仆一千九百余口。 当这些东西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时候,整个通许县还没有被饿死的人都疯了,那些即将要饿肚子的人也发疯了,于是,偌大一个通许县,只要是能走得动路的人,都加入到了李洪基的麾下,在攻打其余州县的时候,他们比谁都疯狂。 当百姓们自发的开始向周围扩张的时候,李洪基乐见其成,他的老营人马只要跟随着这些百姓,再加一点简单的组织,跟威压,就能轻易地攻城掠地。 这股风潮不但席卷了河南府,南阳府,还在向怀庆府,卫辉府,彰德府,顺德府,开封府蔓延,并且已经威胁到了大名府。 一旦大名府,东昌府失守,李洪基的人马就会抵达济南府城下,一旦运河被切断,到了那个时候,京师就非常的危险了。 云昭很担心大明皇帝可能支撑不到他蓝田县兵强马壮的可以席卷天下之时。 如果说国内的时间还有机会追赶,云昭很担心欧洲即将开始的工业革命,一旦钢铁机器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西方世界的繁荣了。 云昭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恨自己的专业,以至于让他连一台简单的蒸汽机都没有法子制造出来,以前的时候他幼稚的以为,只要知道原理,就该能制造出一只蒸汽机来,可惜,他造出来的永远都只是一个大茶壶…… 而蒸汽机,焦炭,铁,钢是工业革命的四要素,这一点云昭倒是知晓,蓝田县已经出现了焦炭,出现了便宜的铁和钢。 唯有蒸汽机成了一道拦路虎。 不仅仅如此,云昭还知道“珍妮纺织机”他还知道更多的好东西……可惜,仅仅知道名字是没有用的。 脑袋里装着整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而自己的手只有这么长,什么都抓不到,派出去的人都是蠢蛋,宁愿在大海上当海盗也不愿意去遥远的欧洲去寻找那些好东西的雏形。 这是云昭的痛苦所在。 他只有一个人,身高不过七尺,体重不过百来斤…… “如果老子是孙猴子就好了!” 第二十八章史可法来袭 第二十八章史可法来袭 自从来到了蓝田县,獬豸的生活就变得极其简单。 他将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一张表格。到了老母居住的宅子。 推开门就听见纺车的嗡嗡声,见老母正坐在屋檐下纺线,就走了过去,靠着母亲坐下,帮着母亲整理麻线。 母亲纺线的动作娴熟而有韵律,或许是儿子来了,纺车也转动的更加欢实了,半个时辰后,一团麻终于变成了粗细均匀的麻线。 在这张表格上,公务时间是固定的,吃饭休息时间也是固定的,甚至连如厕时间都有规律可循。 今天,是陪伴老母的时间,所以,獬豸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来 獬豸从纺车上取下线锭,对母亲道:“歇歇吧。” 老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抱着针线笸箩道:“你媳妇呢?” 獬豸笑道:“她身子慵懒,我就让她多睡一会。” 老妇人抬头瞅瞅儿子道:“她这个岁数有喜,是个大好事,这些天就不要让她过来请安了,你从西安带回来的糕点也不要都送过来,给她留一半,她本就是一个馋嘴的,只是到了我们家让她吃苦了。” 獬豸连忙笑着道:“孝道还是要讲的,她今日只是呕吐的厉害,孩儿才破了例子。” 老妇人在獬豸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牵着儿子的手进了厅堂,仔细看看儿子的容颜,摸摸儿子两鬓的白发道:“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了呢,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自喻美少年呢。” 獬豸笑道:“孩儿心胸不如父亲开阔。” 老妇人笑道:“是你父亲不如你,他做的是太平官,你在乱世里挣扎,又不肯随波逐流,自然要多吃些亏的,既然到了蓝田县,那就认了,不要总是獬豸,獬豸的称呼自己,我儿有名字,卢象升三个字挺好,这个人也没有愧对这天下人,改什么名字啊。” 獬豸温言道:“孩儿如今只想化身法兽。” 老妇人看着儿子道:“汝为人,何为兽?” “为人难免会有私情,为兽方能绝情绝欲。” 老妇人摇头道:“还是做人好,人只应该被人管束,如果被兽管束,何为人呢?你能记得为娘,记得你的妻子并与她生儿育女,如何算的绝情绝欲呢,孩儿啊,你只是太失望罢了。 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皇帝不要你了,大明不要你了,那就换一个地方,这里还不错。 等一会随为娘一起去交麻线,看看市井人是怎么活的就会明白,你是一个好运气的,做的事情也没有辱没你的家风,祖宗跟你的才学。” 獬豸笑着答应了一声,就在母亲的指引下拿过背篓,将母亲这几天纺织好的麻线装在背篓里,不一会居然就装了满满一背篓。 老妇人拍着满满一背篓麻线肯定的道:“两匹麻布啊。” 獬豸瞅着母亲梳的一丝不苟的白发,心头微微有些发酸。 老妇人察觉到了儿子眼中的泪花,遂笑道:“你以为母亲劳作就是儿子的不孝?你错了,不是这么回事,走吧!” 獬豸背起背篓,老妇人笑道:“重吧?现在很重,等这些麻线到了作坊里,浸泡,发软,去粗坯,染色之后,就不重了。” 等母亲拿起一个小小的篮子挎在胳膊上,颠着小脚走在前边领路,獬豸特意放慢了脚步,好让母亲一直走在前边。 出了家门,绕过一颗大柳树之后,就到了街市上,朝阳升起不长时间,街市上却已经很热闹了,店铺伙计们纷纷卸掉门板,收起灯笼,清扫了门口,清水洒街,推着独轮车的汉子大声的吆喝着在人群里穿行。 一些专门贩卖餐食的小贩摆开了场面,关中人粗大的嗓门让人心烦,老妇人却听得津津有味,路过一个专门卖甑糕的摊子老妇人停下脚步,仔细嗅嗅甑糕的味道,又认真的看了一遍黑红色的甑糕,对儿子道:“今天的甑糕放的蜂糖跟枣子多。” 獬豸见母亲似乎有些想吃,就要给母亲购买,却被老妇人制止了。 小摊贩则笑嘻嘻的对老妇人道:“卢家婆婆,前几天您说我家的甑糕是黑了心肠的薄,今天再看看,不惜血本!” 说着话还用铲子敲敲自己的木盘,气势十足。 老妇人笑道:“这就对了,等我儿贩了麻线,就来称,给我留一块好的。” 小贩痛快的答应一声,老妇人就带着儿子继续在街市上穿行,獬豸低声道:“母亲喜欢吃,孩儿这就买来。” 老妇人呵呵笑道:“家里那么多的人丁,谁肯少我这老婆子一口吃的?只是这好东西要自己挣来的才是最好吃的。” 獬豸低声道:“孩儿不孝。” 老妇人牵着儿子的手道:“好好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獬豸被母亲拖着在街市上乱走,一会大气的叫住挑担子贩卖针头线脑的小贩,对货物评头论足一番却不买,一会又在一些廉价首饰摊子上挑挑拣拣,也没有买。 见母亲高兴,獬豸就跟在母亲身边,不时地怂恿母亲把喜欢的东西买走…… 路过一家很有气势的店铺门面,老妇人指指门口的伙计对獬豸道:“这家买卖做得最是公平,咱们就把麻线卖给他们家。” 伙计闻言笑开了花,从獬豸身上接过背篓笑呵呵的道:“卢家婆婆,能的您认可可不容易,我们掌柜的说了,我四海号的每一位客商,要是都如您一般挑剔,那可就赔到姥姥家了。” 老妇人咧开干瘪的嘴巴笑道:“你们掌柜的姥姥家就在他家后门,赔不到那里去。” 掌柜的见伙计带着老妇人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大汉,就笑呵呵的道:“拿去过称,免掉折头。” 老妇人笑骂道:“老婆子拿来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短少过斤两,线纺织的紧,用得着你给折头?” 掌柜的只是笑,伙计把货物送到后面,过了称,在帐房算账的功夫,端来两碗粗茶放在桌案上,老妇人端起一碗慢慢的喝,还催促儿子也解解渴。 麻是蓝田县农夫的,掌柜的只需跟卢婆婆结算手工,等这些麻线变成麻布之后,自然有纺织作坊跟农夫们算总账。 一个银元外加六个铜子,这就是老妇人半个多月的劳动果实。 有了劳动果实,一个欢快的老妇人就拖着比她高出快两头的中年儿子急匆匆的离开了商铺,重新来到了街市上,这一次,老妇人很熟练的从屠夫那里买了一块肉,买了一支老榆木簪子,一大堆针头线脑,一口袋糖果,最后来到卖甑糕的小贩跟前拍着大木盘子道:“要中间最软的那块!” 满满的一背篓麻线,最后换回来了半背篓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家门口,老妇人拍拍儿子的胳膊道:“今天痛快,花了老大一笔钱。” 卢象升不知怎么的,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 母子两坐在厅堂里分享甑糕的时候,老妇人瞅着儿子道:“你要分清楚,这个世界离开谁都没有什么关系,大明朝离开了你卢象升,一样没有马上完蛋。 同样的,蓝田县离开你卢象升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们今天经历的事情,是你母亲两年来天天经历的事情。 所以说呢,你在做事情的时候不要把自己的迷失了。 你以为你把名字改成獬豸,你真的就是法兽了? 你真的以为经过你的手判定的案子就一定是公正无私的? 儿啊,你母亲今年七十有一了,我依旧想要活着,继续干活,吃一口好甑糕就能让为娘高兴很多天,你看,快活来的多容易啊,你怎么就要把自己的日子过的跟死了老娘一样? 白天是没有人味的法兽,晚上是一具行尸走肉,明明没死,怎么就把自己过的跟死人一样呢?你婆娘怀着身子呢,身边躺着一个死人,你觉得她很舒坦? 你老娘看一个地方好不好,就是从针头线脑看起的,今天,东西卖的公平,我们买东西也买的公平,这就是一个好地方,一个好地方难道需要一个死人来管事?” 卢象升笑道:“母亲说的是。” 老妇人笑着捏捏儿子的面颊道:“笑起来多好看呢,怎么就要扳着一张脸没有一点活人气呢。去吧,知道你很忙,衙门里的事情要办好,家里的事情也要办好,你其实比你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卢象升呵呵笑道:“毕竟你儿子是两榜进士出身,我爹呵呵……” 老妇人叹口气道:“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也有一个两榜进士来找你,他的排名好像比你还高一些。” 卢象升将最后一口甑糕吃进肚子道:“史可法来了,孩儿是知道的,从他进潼关的那一刻,孩儿就知晓了,大明朝斩杀了大明的卢象升,也不知他来找我这个蓝田县卢象升做什么。” 老妇人道:“我很担心这家伙来了之后会羞辱我的儿子。” 卢象升瞅着母亲亮晶晶的眼睛道:“我接着就是了。” 第二十九章羊入虎口? 第二十九章羊入虎口? 史可法来到了蓝田县,云昭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人。 史学家在赞美这个人,文学家在讴歌这个人,而政治家们却在鄙薄这个人! 他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一个将儒家典籍读的通透的文人,并且是一个培养出来了一丝丝浩然正气的读书人。 不过,在云昭看来,此人可以担任大鸿胪这样的官职,担任书院祭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可以干一些水磨石功夫的事情,因为他毅力恒心都不缺。 唯独不能成为最高等级的官僚! 其原因就在于他太要脸皮,且心肠不够狠毒。 在盛世的时候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官员,可惜,他中进士的时候,已经是崇祯一年了。 大明朝与建奴,流寇的漫长战争,已经让无数英杰死于事,等到大明江山最后一丝希望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除过宵衣旰食,苦心孤诣,以命相搏之外,再无他法。 他的努力,成为了大明史书的绝唱,让大明世界毁灭的不那么难看,让中华史官还可以用磅礴的笔触去书写一幕悲歌。 而大明,终究亡了…… “以礼相待,随他去。” 云昭沉思良久之后,终于给史可法的到来定下了调子。 于是,蓝田县繁华依旧! “蓝田县竟然繁盛如斯!” 这是史可法进入蓝田县之后发出的第一声感慨。 而后,他便只用眼睛看这片新奇的土地,不再说话。 这几乎是所有大明官员进入蓝田县之后的标准反应,在到来之前,他们以为刚刚经历过两场灾难的蓝田县虽然不能是饿殍遍地,至少也应该是一个残破的地方。 西安城墙上的洪水痕迹还在,可是,田野中已经恢复了阡陌交通,虽然有些地方还有残水未退,可是,那些水坑里到处都是光屁.股的孩童捉鱼的身影,就已经把灾难的影子悄悄抹掉了。 到处都是新建的房屋,这些房屋很漂亮,看的出来,有些房屋还没有干透,不过,蹲在新房屋边上的农夫们却没有丝毫的焦急之色,反正到了冬日,这些房子一定会干透达到入住的条件。 灞桥上还有地龙翻身之后留下的印记,不过,在老灞桥不远处,一座新的桥梁正在架设中,老桥上不允许沉重的载货马车过桥,一座由无数大船链接而成的浮桥正在担当运货的重任。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 来蓝田县之前,无数的友人曾经劝诫过他,在这些人的口中,云昭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强盗,与李洪基,张秉忠一般无二。 可是呢,那一篇《少年中国说》的出现,让史可法心中的云昭形象有了一些变化。 他不是来看云昭的,更不是为了蓝田县来的,这个地方在他的心中早就是贼窝,虎狼横行之地。 自从知道卢象升没有死之后,他就一心想要再次见到卢象升,在与卢象升在山东共事的时候,他深深地认识到了这个男人的才华,更加知晓他是在何等艰难困苦中将十万百姓从建奴手中拯救回来的。 卢象升下狱的时候,他也曾多方奔走,不断地上本为他求情,可惜,他的奏章在山崩海啸一般的弹章面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没有人知道,当长发覆面的卢象升被斩首于街市上的时候,有一个男子匍匐在一间酒楼上嚎啕大哭,哀叹着大明为数不多的一个君子的陨落。 一个小小的户部佥事,此时此刻眼看着大明的梁柱被焚,束手无策! “某家听说,蓝田县如今只有一个富户,便是云氏?” 走进没有城墙的蓝田县,史可法瞅着一些高墙大院,第一次问雇佣来的车夫。 “云氏可不是最有钱的,在蓝田县比云氏有钱的人家数不清啊。” 车夫回答的很古怪。 “云氏不是最有钱的,那么,谁家最有钱呢?” “东乡的刘氏,人家的布匹据说多的可以覆盖整个蓝田县,虽然在几年前他们的家主因为贪渎被县尊给砍掉了脑袋,家世大不如前,不过人家依旧家大业大。 南乡的何氏也是一个狗大户,人家不种田了,专门雇佣流民帮他家挖煤,这么多年下来,你看看人家,我们刚才路过的那片大宅子全是人家的。 北乡章氏,人家的家主走了仕途,两个儿子操持蓝田县家业,修整蓝田县城的时候人家可是出了死力的,县城里有一条街都是人家的。” 史可法回头欣赏一下何氏的大宅子道:“最早的有钱人都哪里去了?” 车夫奇怪的看了史可法一眼道:“他们就是最早的富户,这狗日的老天爷就是偏心,以前是有钱人,现在还是有钱人,就不见有一家着火的。” “他们比云氏有钱,那么云氏算什么呢?” “云氏就是咱蓝田县的天,都成老天了,还要那么些钱干什么,他家的钱都借给流民们安家落户了,听说云氏老奶奶手里还存着一屋子的欠条,看样子再过两年,老奶奶又要把借条烧掉腾屋子给孙孙们居住。” “咦?烧借据?”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县尊八岁的时候就干过一次了,借了云氏的钱,能还上的都会还,一些倒了霉的实在是还不上,那也就还不上了。” “这就完了?” “不然呢?县尊总不能拉他们去坐牢吧?到了牢房里,吃的还不是蓝田县的粮食! 不过呢,也没有人抱着打秋风的想法去云氏借钱,倒是一些想发财想疯了的才会去云氏借钱,借了云氏的钱还不上,还被云氏给免掉了,这可是丢祖宗脸的大事。 以后别说从别人手里借钱了,就算是给人家当奴仆人家也不要,在蓝田县也就没脸活人了。” 史可法叹息一声道:“果真视钱财如粪土的枭雄啊。” 马车来到蓝田县中心街区,就停下来了,史可法饶有兴趣的瞅着几个身穿皂衣,头戴小帽,手里拎着一根一尺半长的短木棒的汉子暴躁的指指马车。 马车夫就连忙点头哈腰的赶着马车向左边的场子赶去。 “再不给挽马戴上粪兜子,爷爷让你把马粪都吃下去!” 听着皂吏们粗野的叫骂声,马车夫小声嘀咕道:“这些黑狗子们怎么就不去喝马尿!” 史可法皱着眉头道:’怎么不走了?“ 马车夫连忙换了一张笑脸道:“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步行区,不准马车进去。” “这是为何?” “人太多咧,官府说马车堵路呢,依我看,就是给那些啥都没有的流民找活计干呢,外面的东西要进去,要独轮车推,人背呢,里面的货物要出来,也得是独轮车,人背呢,狗日的,有钱都不给我们赚。” 史可法不明白这些市井上的内情,似懂非懂的带着老仆下了马车,结了车钱,就沿着车夫指引的大路慢慢走进了蓝田县的闹市区。 九月里的蓝田县依旧燥热,今天地上的水多,所以湿气很大,尤其是闹市区里的行人摩肩接踵的,潮气蒸腾,宛若蒸笼。 走不了片刻,史可法与老仆二人浑身被汗水湿透了。 老仆连声道:“老爷,我们赶紧落店吧,换一身衣裳再去寻找卢老爷,您这样去不好看。” 史可法摇摇头道:“再走走,找卢兄的事不急,这蓝田县还真是有意思,我们再看看。” 说罢奋力从人群里挤出来,与老仆两人又向不远处的楼阁走去。 “史可法之所以要来找卢象升,完全是因为他已经调任南京,成了应天府尹,位高权重,想请卢象升去帮他。” 听了钱少少的禀报之后,云昭咦了一声道:“他倒是目光如炬啊。” 钱少少道:“这种人已经很难得了,知道自己才能不足,还知道找高人帮忙,看来这家伙能成顺天府知府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既然敢带着一个老仆来我蓝田县,在这里我们不好动手,出了蓝田县,我以为可以下手了,保证干的干干净净不留手尾。” “怎么又起杀心了?” “不杀不成啊,对大明有用的人我很想全部干掉。” “你连曹化淳都没有干掉呢,先干好上一件事情再说!” “曹化淳现在居住在皇宫里,你让我们怎么杀?进城的密谍们针对曹化淳制造了几桩事端,想把这个已经致仕的老宦官引出来杀掉,结果,人家就是藏在皇宫里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干掉这个不难!” 云昭将毛笔放在笔架上,轻轻合上文书递给了杨雄,对钱少少道:“这个人留着吧,本来好人就不太多了,能多留一个就多留一个。” “当年项羽在鸿门没有杀刘邦造就了千古恨事。” “我乐意!” 云昭瞟了钱少少一眼,继续埋头公文之中。 卢象升站在人群里笑吟吟的瞅着汗流浃背的史可法,眼瞅着他们主仆如同两个乡巴佬一眼看什么都惊奇,没有上前,只是不疾不徐的跟着他们。 他的朋友不多,史可法绝对算得上一个知心朋友,他也知晓在他入狱的时候史可法是如何为他上下奔走的,如今,在蓝田县再看到史可法,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第三十章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们 第三十章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们 史可法非常的忙碌。 他在询问粮价,询问布匹价格,询问所有跟民生有关的物价,不仅仅如此,他甚至邀请了集市上的税吏喝茶,询问蓝田县的税收。 集市上的税官针对的是那些小商贩,不管你卖什么,卖多少,只要是自家产的,通通需要缴纳两个铜钱,税吏也是一个懒散的,把一个大箩筐丢在收税点,任凭小商贩往箩筐里丢铜钱,丢两个铜钱,就顺便从签筒里拿走一根红筹。 史可法看了许久,没看见有人偷奸耍滑。 税吏有些嫌弃的瞅着史可法道:“放心,就算没人看着,也不会有谁偷漏,这两个钱是要用来给他们搭建遮雨,遮阳棚子以及运送废物,跟清扫街道的费用,早点建成,对他们有好处,如果钱多了,还要在这附近修建两间茅厕。 他们的露天摊子就会变成有编号的半露天商铺,以后就能长久经营下去,傻子才会逃这点赋税呢。” 史可法神情凝重。 这种小事情云昭一定是不会理睬的,这说明在云昭手下有一大批可以使用,且非常能干的小吏,一个能把偌大的一个市场管理的井井有条且不断变好的人,也仅仅是一个统管十个人的撮尔小吏罢了。 税吏不知怎么的就跑了。 史可法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面目丑陋的青衫年轻人从街道另一边走过来了。 一边走,一边跟街道两边的商家打招呼,似乎对这里的每一个商家都极为熟悉。 路过猪肉摊子的时候,他会仔细检查猪肉,而壮硕的屠夫则显得战战兢兢的,在一边陪着笑脸,眼看着丑陋青衣少年人取过屠刀切割了几块猪肉,点点头,屠夫这才站直了身子,开始夸耀自己的好猪肉。 “郑屠,有虫,或者病死的猪要是敢拿出来卖,你家祖传的营生可就算是到头了,你也会进大狱,别说我没有把话说在前头。” 别看这个青衣人年轻且丑陋,可是说起话来却威风凛凛,比他胖大一半的郑屠刚刚直起来的腰再次弯了下去。 “今天的猪肉跟前几天的猪肉都是上好的好猪肉啊,给我切两斤肥的,回去炼油,吃油渣白菜包子。” 听青衣人这样说,郑屠立刻扯着嗓门道:“刘里长要上好的肥膘子肉两斤,大家快来买啊,真正的好猪肉啊——” 青衣人笑骂两声,从郑屠手里接过用草绳拴好的肥猪肉,跟屠夫算了账,就提着一挂猪肉来到了税点。 拿脚踢一下放在桌子边的竹筐对税吏道:“清点一下,钱筹对不上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税吏连忙道:“数过了,多出来了十几枚钱。” 青衣人冷冷的看了税吏一眼道:“我说的是钱筹相等,少了不成,多了也不行,多出来的还给人家,我们是官府,不缺钱,只要规矩,明白吗?” 刚刚还狂傲的眼中无人的税吏,立刻从箩筐里挑出一串钱,匆匆的沿街询问…… 而那个提着一挂肥猪肉的里长却拦住了一位衣衫褴褛推着独轮车的人温言询问为何会如此落魄,是否有人拖欠了他的脚夫钱,以致衣食无着。 “老子只是没婆娘,不是没钱!” 被询问的汉子一张脸腾的变成了猪肝色,有些恼羞成怒。 “缝穷婆子满街都是,就不能把你的裤裆缝一下?黑乎乎的露出来一大团好看啊?” “呀,裤裆破了,我说怎么这么凉快呢,嘿嘿,这就去,这就去,不过呢,你说会不会有婆娘就因为我裤裆破了看上我?” “滚你娘的蛋……” 史可法眼瞅着那个黑瘦难看的青衣人抬腿踹了那个比他高出一头的脚夫,引来众人哈哈大笑的样子,神情有些呆滞。 “这才是官府啊——” 浑身被汗水湿透的史可法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跳。 这样的场景本应该出现在天子脚下的京师,本应该出现在圣人之乡,本应该出现在江南富庶之地,只应该出现在千帆竞渡,商贾云集的都邑。 现在,史可法最希望看见的一幕居然出现在了一个强盗窝。 “不用怀疑,这只是蓝田县的日常。” 一只漂亮的青花瓷茶壶出现在史可法面前,同时,几面屏风很自然的将他这一桌隔绝成了一个独立空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起茶壶给他的新茶杯里注了新茶。 史可法瞅着眼前橙黄清亮的茶汤低声道:“人耶,鬼耶?” “现在还是管理着人事,自然是人,非鬼!” “某尝闻,君子渴不饮盗泉之水,廉不受嗟来之食,君弃煌煌天子,绝儒生之道,事盗贼为主君,食盗贼之血肉俸禄,羞惭否?” 卢象升来到史可法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道:“你也看见了,蓝田县的赋税乃是百姓亲手所赠,并无欺压之事,更无横征暴敛,无税吏半夜入户,无老翁逾墙之事,更无老妇充军于前。 秦岭多虎豹,毒虫,百姓纷纷下山,自食其土,不愿与虎豹毒虫为伍,更无呼嘘毒疠的捕蛇人,且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男耕女织,匠者守于炉火,商贾负担于道,兵者操戈于域外,各司其职如此天下若是贼窝,卢象升恨不得大明朝各处,皆为贼窝。” “如此,致圣天子为何地? 虽说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然天子并不昏聩,只是为奸人蒙蔽,我等臣子正当匡扶朝纲,拨乱反正,还我大明朗朗晴天,如此方为人臣之道,而不是以身事贼,戕害大明天下。” 卢象升见史可法面露悲戚之色,遂摊摊手道:“某家已经被天子斩首,哦,如果不是宪之多方奔走,可能还要经历腰斩之刑才能魂归渺渺。” 史可法叹息一声道:“区区生死就能改变建斗兄的操守吗?” 卢象升笑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为何不能呢?” 史可法端起茶杯邀请卢象升共饮,待这一杯茶一饮而尽之后,就把茶杯顿在桌子上,对卢象升道:“他日兵戎相见之时,建斗兄万万莫要手下留情。” 卢象升笑道:“宪之兄若有杀我良机,也万万莫要迟疑。” 史可法笑着答应了。 卢象升又道:“听闻宪之高升,可喜可贺。” 史可法叹口气道:“一人,一仆,一头驴子上任南京,能做的很有限,建斗兄若能助我,必能在南京一地成就一番大事。” 卢象升摇头道:“难,难上加难,应天府比之顺天府更加的泥沼重重,宪之升官容易,做事太难。” “蓝田县果真就值得你这样留恋吗?” 卢象升笑道:“我是人,自然要长居人间,不能在鬼蜮久留。” 史可法怒道:“大明天下已经成了鬼蜮吗?” 卢象升笑道:“难道不是吗?” 见史可法又要恼怒,卢象升起身牵着史可法的袖子道:“你只看了蓝田县的商贾之地,某家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蓝田县。” 史可法哑然失笑道:“我要去军机重地看看可否?” 卢象升道:“凤凰山大营距此不远。” “某家想去玉山书院会会那里的文坛魔头可否?” “许山长扫榻以待,如果宪之愿意,见见蓝田县尊某家也可安排一下。” 史可法叹口气道:“势单力薄,不见云昭也罢!” 就在卢象升与史可法在一间小小茶馆叙旧的时候,云昭的大书房里却挤满了人。 不仅仅钱多多,杨雄一干人在这里,书院的八位先生一个不差的也在这里,就连还没有去清水县上任的周国萍也在。 大书房里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众人七嘴八舌的给云昭推荐史可法的部属。 “张峰,男,玉山书院上院四年级学生,应天府人氏,曾经在顾炎武身边充当书吏一年,在山西蝗灾中,以组织,调度能力彰显于众人,可以为史可法之心腹书吏。” “张峰不成,此人讷于言,敏于行,虽然很有内秀,却不善于表达自己,除非长久相处,否则不会发现此人的长处,要成为史可法的书吏,就需要在短时间里让史可法接受……” “谭伯铭,男,玉山书院上院三年级学生,随州人氏,此人办事深思熟虑,且巧舌如簧,有随机应变之能,在与黄宗羲治蝗期间深受黄宗羲好评,秘书监对此人的评价为中上。 最难得的是在与黄宗毅出山西之时,并未从陕西出发,而是在山西之地为黄宗羲从流民中简拔出来的,所以,我认为,此人可以第一时间出现在史可法身边。” “周国萍,女……” “滚,你以为你去掉了龅牙就能去应天府?难道你要色诱史可法不成?” “我可以当仆婢!” “被史可法抓去侍寝你怎么办?” “你——没有女子就不像是流民!” “把你老婆带上……” “老娘杀了你!” 云昭趴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瞅着一屋子没名堂的人。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史可法来到蓝田县之后,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尤其是当这些人知晓了史可法的处境之后,他们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个个从自己的世界里游出来,紧紧的围绕着史可法开始做文章…… 听了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建议之后,云昭敏锐的发现,自己插手江南的千古良机终于出现了。 听这些人的意思……他们准备干掉史可法的老仆,在史可法孤苦无依的时候慢慢汇聚到他的身边,再让史可法在同甘共苦的环境里慢慢发现这些人的才能……最后跟史可法一起组成一个强大的班底,好为史可法心中的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 第三十一章病急乱投医 第三十一章病急乱投医 经过紧急论证之后,这个计划的可行度很高。 事实上,蓝田县的现在,就是史可法梦寐以求的应天府的将来。 这个人是一个喜欢做事情,并且对大明朝有着深深感情的一个人。 云昭用不着史可法做的事情处处向着蓝田县,这没有任何必要。 只要他做事情了,就要用到蓝田县的这些年轻人,只要用了这些年轻人,史可法就会在自觉不自觉之间完成与江南文人的切割。 毕竟,这些年轻人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帮助史可法建立一个繁荣兴盛的应天府,这个目标与史可法的想法不谋而合。 论到系统的重建一个地方,让一个地方从无序慢慢走入正轨,说实话,大明那些读过四书五经,写了一辈子八股文,且只能依靠幕僚来治理地方的官员,不可能是蓝田县这些从小就接触政务的人的对手。 大书房里的喧闹声很快就消失了,人也就走的差不多了,杨雄带着一群年轻人正在匆忙的做着文案工作,再过一会就会形成正式的文本上缴到云昭这里。 周国萍孤独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茫然的看着那些忙碌的年轻人,当这些做好自己事情并打算交付杨雄整合文本的少年们在路过周国萍身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把文件放在周国萍看不见的地方。 要说县尊对她不信任,她却能参与蓝田县最高决策,要说县尊信任她,她却能感受到淡淡的疏离感。 当她来到云昭桌案前的时候,云昭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现在感受到的这种排斥感,就是你娶那个女人要付出的代价。” 周国萍叹口气道:“清水县大里长,我不适合。” 云昭低着头从眼睛上方瞅瞅周国萍道:“密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县尊,我有些后悔了。” 云昭冷哼一声道:“从来没有人肯这般用心,用命待你,你当然会迷失,现在,木已成舟,就慢慢忍受吧,你的老师应该告诉过你,做事之前三思,三思之后行,行必果绝的道理。 这时候再说后悔的话你对起那个女人付出的五颗牙齿吗? 回去慢慢纠结吧。” 周国萍笑道:“我的先生还告诉过我要有重头再来的勇气,我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有的是时间,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 云昭停下手中笔,瞅了周国萍一眼道:“祝你一切顺利。” 周国萍盈盈一礼,然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大书房。 杨雄将文书拿给云昭过目,云昭瞅了一眼道:“二十七个人?” 杨雄道:“如果周国萍不肯放弃的话,应该是二十八个人。” “这么一堆人硬塞给史可法,他会信?” “不知道,不过看徐先生他们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不担心这个问题,徐先生说,人群居之后才能发挥出比个人力量更加强大的实力。 同时呢,这个个人也会迷失在人群之中,只要这个人群中其余人的力量稍微强大一些,个体就很难分辨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假的,最后会忠诚的认为只要是符合他们这个种群利益的事情就是好事情,不利于种群的事情就是坏事情。” 云昭点点头,能把传销的精髓用道理的方式说的明明白白,很厉害啊,他觉得徐元寿留在玉山书院当校长有些屈才了,他应该去南京搞传销。 “去通知卢象升,让他多带着史可法看看我蓝田县的人才,多给他讲讲蓝田县简拔人才于版筑之间的故事,让他生出求才若渴之心。” “卑职以为不用,一个玉山书院就足够让史可法生出敬畏之心!” “哦,那就去办吧,不要弄死人家的老仆,以后要是成了同僚,这件事就很不好解释。” 杨雄点点头就快步出去安排了。 对与史可法云昭没有多少敬意,也没有什么恶感,你不能去恨一个用自己生命诠释了自己理想跟节操的人,不论他把事情办好了没有,这不重要,是能力问题! “轰!” 一枚手雷在荒地上炸响,尘土飞扬。 卢象升跟史可法从障碍后边站起来,打量一下炸出来的小坑以及周边被熏黑的土地,卢象升悠悠的道:“崇祯七年的时候,这东西一枚造价五两银子,八年的时候造价四两,十年的时候造价三两三钱,到今日,这东西的造价不过一两一钱银子。 用来杀敌很划算,哦,蓝田县将之称之为性价比。 宪之兄,蓝田县的强大不在于他的富庶,而在于他会不停地前进,而且这种前进似乎看不到尽头,把一件普通的事情长年累月的往好里办,才是蓝田县强大的原因。” “建斗兄,当云氏盗贼弑君的时候,希望你还能笑的出来。” 卢象升摇摇头道:“云昭不会弑君的,他早就说过,只要陛下还活着,他就不会兵出关中。” “你居然信一个枭雄的话?” “这不是谎言,蓝田县一直在遵循这个原则,今年给陛下的赋税,摊派,蓝田县已经准备好了,不日就要押解进京,亲自交给陛下。” “这是贿赂!”史可法咬牙切齿的道。 “陛下每年都收,每年都有嘉奖文书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云氏安人很快就会变成诰命,到时候你这个三品官见了云氏安人都要请安。” “陛下……” 史可法重重的跺跺脚,就扬长而去,在卢象升的示意下,两门火炮喷吐出来了大股的浓烟与火焰,一时间地动山摇。 “最初建造一门火炮的时候需要耗费两万四千于两银子,这些年,云氏改良了火炮,去掉了火炮中铜的使用,这与他们对钢料,铁料的改良是分不开的……宪之兄,一个地方是不是有前途,要从整体上来看,如今的蓝田县发展的很是均衡。” 两人沿着玉山山路盘旋而上的时候,卢象升又指着山下密密匝匝的大烟囱道:“一座大烟囱底下就是一座大作坊,今年那一场地龙翻身毁坏了很多大烟囱,不过,都是些最早修建的烟囱,如今还在抢修中,等这些新的烟囱修建好之后,蓝田县的精铁,精钢的产量还会提升两成左右……” 史可法默不作声,并没有看那些让他心浮气躁的大烟囱,走进一座巨大的山门之后,他看到了密密匝匝的青衣少年,这些大小不一的青衣少年在他眼中比那些密密匝匝存在的大烟囱还要令他心惊。 卢象升呵呵笑道:“都是书院的学子,还不能用呢,人数比不过南京国子监,只有不到五千人……这里的学子求学不易,毕业更难,想要完全完成玉山书院的课业,非十年之功不可。 毕业后的优秀学子一般会充任地方里长,或者直入中枢实习,余者会充任衙门中的小吏,这个过程一般不会短于两年……” 史可法茫然的瞅瞅白皙雪皑皑的玉山雪峰,一会看看喋喋不休的卢象升,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慢慢的摇晃,脑海中突然闪出一道闪电。 这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所有疑惑。 怪不得云昭现在要老老实实的给陛下进贡;怪不得云昭不愿意兵出关中;怪不得云昭明明已经拥有了强横的实力却坐看天下崩坏;怪不得云昭宁愿在塞上与建奴殊死搏斗;现在,这些问题全部有了答案——云昭需要时间,云昭在等待大明江山崩坏,云昭在等待有朝一日兵出关中,便能席卷天下。 “不!” 史可法大吼一声,引得书院中的学子纷纷侧目。 史可法用手扶着一株老松气喘如牛。 “我这就离开蓝田县!” 史可法喘息未定便对卢象升大声道。 卢象升点点头道:“你若想有所作为,这五年估计是你最后的机会。” “为何是五年?” “因为蓝田县的所有计划都是以五年为一个阶段进行设计的,在这五年中他们所有的计划都不会做大的调整,只有五年时间过去了,他们才会回顾一下以往的得失,重新修订自己的前路。 所以呢,我估计,你只有五年。” “我要即刻上任。” “很好,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史可法说罢,就转身下了玉山,甚至没有跟卢象升告辞,就一路上快马加鞭回到了蓝田县。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史可法还想着离开蓝田县,在天黑之后还可以抵达西安。 可是,他的老仆病倒了……得了疟疾,大热的天气里,抱着厚厚的被子抖动的如同寒冬树梢上的树叶…… 史可法喟叹一声,呆呆的坐在客栈的长条凳子上,胸口剧烈的起伏,最终还是哀叹一声,就起身去为自己的老仆求医问药。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呆呆的坐在明心堂医馆昏黄的灯光下,无聊的用手逗弄着灯芯,每当她的手指靠近灯芯,她的手指就变得无比的粗大,然后就把手指慢慢挪开,她瞅着自己手指的影子从巨粗慢慢恢复纤细,乐此不疲。 “医家,医家,快快随我前去……” 史可法的声音戛然而止,平缓一下气息,对女子道:“某家家人得了急病,能否请大夫随我前去看看。” 女子闻言高兴地跳了起来,欢呼一声道:“终于有病人了,治病如救火,我们这就去!” 史可法为难的道:“能否,能否……” 女子已经背起药箱大声道:“快走啊,我爹出去诊病了,医馆里只有我!” 不等史可法多说话,这个眉目有点明艳的女子居然拉着史可法的袖子就走。 两次甩脱不掉,史可法在额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只好听天由命! 第三十二章按下葫芦起来瓢 第三十二章按下葫芦起来瓢 史可法不得不在蓝田县城停留三天,在这三天中,他敏锐的发现,这个小女子的医术了得! 尤其是对疫病有很深的研究,不仅仅会治疗疟疾,她甚至还对天花这种恶疾有很深的了解,只是目前治疗天花的手段还不能完全有效。 天啊,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是男子,史可法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人弄回应天府,可惜,她是一个女子…… 老仆的疟疾症状很轻,喝了三服药之后就不再发冷,按照女医者的说法,他的病不会过人,如果史可法需要尽快上路,可以给老仆单独雇佣一辆马车离开蓝田县了。 一个丑丑的丫鬟端着药汤伺候老仆喝了今天最后一副药,眼瞅着老仆沉沉睡去,史可法就再一次来到了这家明心堂医馆。 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争吵的人是一男一女,男子声音一听就是出自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而女子的声音清脆,就是那天请来给老仆看病的女神医。 史可法在门外听了片刻,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笑意。 摇着手上的折扇踱着方步回到了客栈。 过不多时,那个年轻的女医者又来到了客栈,这一次,她没有给老仆看病,而是嘱托店家,在老仆离开之后,那间屋子里的东西都要烧掉,万万不能继续给人用。 安排完毕了这些事情,女子又看了看老仆,就带着自己那个丑丑的丫鬟来到史可法跟前,今天,该是付诊疗费用的时候了。 史可法排出十枚银元放在桌子上,丑丫鬟也不客气,挥手就把银元扫进袋子里,然后对女子道:“小姐,我们有钱了,可以去京城了吧。 我可不愿意小姐嫁给那个兔儿爷。” 女子摇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我们在京城谁都不认识,我想去延安府,那里的人穷苦,病人多,疫病也多,我们这就去延安府。” 史可法挑挑眉毛,摇着折扇道:“在下建议周姑娘主仆去应天府!” 周国萍与丫鬟一起用奇怪而且不善的目光瞅着史可法。 史可法连连摆手道:“周姑娘莫要误会,某家史可法,乃是朝廷命官,即将上任应天府知府之职,本官爱惜姑娘一身医治疫病的本事,这才诚心恳请姑娘去南京开医馆,当然,所需费用,姑娘不必担心,史可法愿意一力承担,只要姑娘将来能在防疫治病方面给本官一些切实可用的方略即可。” 周国萍微微叹口气道:“这都是从玉山书院流传出来的法子,你如果需要这方面的人手,应该去请我兄长,他在玉山书院学的就是防疫治病,不过,他现在等着在蓝田县任职呢,估计不愿意去南京。” 史可法笑道:“姑娘最合适。” 周国萍与丑丫鬟嘀咕一阵,就探出了手。 史可法很识趣的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印信给两个聪明的女人查验。 “好,我们跟你走,说好了,要给我开医馆的。” 史可法微微一笑道:“某家之言,虽然不能有金石之音,却也从无人质疑,只是令尊那里……” 周国萍道:“我是医者,行脚天下四处采药也是常事,若不能趁着年轻四处游走一番,将来如何行医天下?” 史可法连连点头道:“姑娘所思所想令人钦佩,不如我们明日就出发?” 周国萍道:“要走现在就走,再不走的话,我爹就要给我定亲了。” 史可法拍一下桌子道:“善!” 不大功夫三辆马车就被掌柜的唤来,史可法匆匆支付了店钱,就命三辆马车迅速启程。 卢象升在路上拦截住了马车,史可法怒不可遏,他没想到卢象升居然监视他。 “宪之兄,你拐带蓝田女儿的事情不归我管,只是此去南京千里迢迢,你又素来简朴,为兄这是要给你送一些仪程的,毕竟我兄载美南归也是美谈一桩,自然不可辜负美人恩,少了盘缠怎么成。” “拿来!”史可法没有好声气,却也不愿意跟卢象升解释。 一个蓝布包袱被丢上马车之后,史可法接连催促车马快行,免得再生变故。 卢象升瞅着远去的马车,甩甩头,将周国萍警告性的狞笑从脑海中甩出去,忍不住自言自语的道:“你怎么还是这副粗疏的性子啊……在这乱世中该怎么活呢?” 马车中,那个丑丫鬟警惕的将周国萍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道:“别碰我,怪怪的。” 周国萍有些伤感的道:“赵素琴,以前我们钻一个被窝……” 丑丫鬟赵素琴连忙摆手道:“那时候不知道,被你占了不少便宜,这一次如果不是有大事,我不会同意跟你搭伙的,你一个对药理狗屁不通的人居然要冒充神医?你怎么想的?” 周国萍道:“我不通药理,可是你通啊,我胡乱开药,你认真抓药煎药就是了。” 赵素琴道:“我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医者,我还是明心堂坐诊大夫。” 周国萍轻笑一声道:“有人找你看病吗?” 赵素琴叹了一口气,软软的靠在马车璧上不吱声。 周国萍摸一下赵素琴的脸蛋道:“那是因为你不会做人,明心堂医馆中明明你的医术最高,偏偏你是最不受待见的,拿着最高的薪俸,干着杂活,你心里痛快吗? 跟着姐姐干,以后保你成为名震南京的女神医。” 赵素琴继续叹口气道:“我承认我读书读得有些傻了,可是人家看病只找老的,我有什么办法。” 周国萍笑道:“傻妹子,你以为这世上有真才实学的人很多吗?大部分人活得浑浑噩噩的,包括很多医者,只要稍微用一点手段,再加上你的真才实学,超越你的目标李时珍,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赵素琴对周国萍也是钦佩的,能在玉山书院有官名的人,都不是一般的家伙。 “那好,我全力配合你,不过,我不跟你睡一间房!” “呀,你这个傻子……” 天亮的时候,云昭小心挪开钱多多搭在他肚皮上的腿,再揉一揉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胳膊,最后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揉揉眼睛,瞅瞅躺在摇篮里睁大眼睛看他的云显,就把这个刚刚变得湿漉漉的孩子抱起来送到守在门外的何常氏手中。 钱多多就不会养孩子……导致云显的生活舒适度明显比不上云彰。 小米粥,包子跟一个鸡蛋,是云昭大部分时间段里的早餐,吃过早餐之后他就去了大书房,这也是他大部分的生活内容。 今天的天空明媚,最了不起的是居然没有了雾气,这是一个好现象,表明潮湿闷热的关中将要迎来一阵干爽的好天气。 杨雄来的比他早,桌面上已经摆着今日里需要最优先处理的公文。 他一边听着杨雄用不急不缓的语速给他讲述昨日一些工作的落实状况,一边瞅着桌案上的文书。 虽然是一心两用,云昭还是敏锐的听到了周国萍裹挟着赵素琴被史可法连夜诳走的消息。 “疫病啊……在河北,京师很流行啊,这个周国萍下起手来真是又毒又狠,家中至少有两人死于疫病的史可法,对可以医治疫病的人没有任何抵抗力。 只要医治疫病的手段是真实的,哪怕明知道是奸细,史可法也会毫不犹豫的启用。” “可是周国萍所学跟医者不搭边啊。”杨雄还是有些迷惑。 云昭瞅了杨雄一眼道:“赵素琴可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一点你要跟周国萍学学,毕竟是当过大里长的家伙,眼光,手段,心机都不缺,自己不会的也知道用别人的本事来加长自己的手臂。” 杨雄道:‘我更钦佩她丢掉清水县大里长职位重头再来的勇气。” 云昭摆摆手道:“继续跟进,等张峰,谭伯铭他们全部进入史可法团队之后再告诉我,你知道不,其实我很想去南京当知府,按理说我的资历已经足够了。” “皇帝不会再给你任何职位!先看看这个吧。” 钱少少的脑袋从窗户外边出现,还把一份文书递给了云昭。 云昭狐疑的打开文书,看了一眼之后就合上文书道:“损失很大吗?” 钱少少道:“云贵川,这三地同时开始发起针对我蓝田县的行动,损失矿场两处,哨站七座,有八人失踪,其中蓝田县商贾两人,据查,此次对我们下手的人全部来自播州。” 云昭匆匆来到地图前瞅了一眼地图,一拳砸在地图上道:“大明朝的西南擎天柱朱燮元去年死了,什么样的魑魅魍魉都敢出来活动了。” 钱少少道:“当年七百年土司藩镇杨应龙作乱,朝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定,后来又有奢崇明父子叛乱,被秦良玉他们击败,后来奢崇明又联合何氏土司叛乱,被朱燮元剿灭,现在看起来,又有人不安分了。” “你上一次派人在云贵之地杀了多少人,怎么就没有把那些杀怕,还敢来捋我们的虎须?” 钱少少尴尬的道:“你上回说大明官府的改土归流政策很好,所以我们与苗人,彝人相处的时候都很讲方式方法,所以动武的机会不多,只是弄了不少的山头,伪装成边族人,等着朝廷改土归流到他们身上之后,好名正言顺的当官,继而用平和的手段,接手这些地方。” 云昭摊摊手道:“朝廷对哪里的管束不严,导致是个人就能另立山头,从今天起,我们改变策略,用我们在蓝田县收服盗匪的方式经营云贵两地吧。 给那里的管事去信,先把我们的人拯救出来,然后立刻就下手!” 第三十三章山海关日记 第三十三章山海关日记 蓝田县弄出去的人越多,事情就越是纷杂。 以前死一个自己人云昭都不能原谅自己,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已经看的很淡漠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心态。 先要考虑到大部分人的利益,仅仅是这一部分就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没有功夫考虑少数人的事情,负责人一些的官员,只会把照顾少数人的责任交付下官,偶尔过问一下,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因此,少数人有悲惨的境遇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加上少数人的事情想要办好很难,因为少数人的利益跟大部分人的利益是有冲突的,没有一个官员愿意担责专门开一个口子为少数人服务,他们更希望这些少数人向大部分人群靠拢。 靠拢过来了,就一起过好日子,靠不过来——那是他命不好。 蓝田县的死难者不属于这一类,需要救出来,然后需要报复回来,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就是这么简单,蓝田县久负盛名的高额补偿款,就是这些人的卖命钱。 相比这些人的性命,利用史可法布局江南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在历史上,史可法这个谆谆君子不是马士英,阮大钺,高宏图这些人的对手,处处被人掣肘,想要做事处处碰壁,最终才落得一个殉国的下场。 这一次应该不会了。 毒蛇一般的周国萍去了,史可法性情中敦厚的一面一定会得到很好地中和。 再加上史可法的身边人不再是夏允彝,陈子龙这一干性情刚烈,不惜以死报国的文人,行事不可能再那么鲁莽,那么无序,应该会有一些作为。 对于自己派去的这些人,说实话,云昭还是很满意的,这些人各个都经受过最严苛的考验,心情坚毅,对好人自然会用很好地方式去对待。 对付恶人……他们本身就是恶人中的恶人! 而且极具传染性! 这是云昭对自己部属最满意的一点,这些人放出去是满天星,聚拢的时候就会形成熊熊大火。 所以,对南京的布置,云昭充满了希望。 “史可法为了从盗贼手中救出周国萍跟赵素琴,独自与盗贼酣战,披创六处,为应天府义士张峰,随州义士谭伯铭所救救,现在已经抵达洛阳。 史可法与张峰,谭伯铭饮酒论大明,论到深刻处,三人齐齐的痛哭流涕,张峰,谭伯铭愿意追随史可法为大明在应天府再创出一片天。 因为张峰,谭伯铭两人眼光高远,言之有物,史可法认为这是两个可用之才,已经正式礼聘两人为记室。 谭伯铭进言说,应天府政局错综复杂,史可法如果想要在那里有所作为,首先就要另成一派,以他多年的人望在应天府招纳有志之士,编练新军,重新架构应天府所属官吏,万万不可用江南士子,免得又陷入到江南纵横交错的关系网中。” “史可法答应了吗?” “没有,他说他已经邀请自己的好友夏允彝,陈子龙辞官来应天府共商大事。” 云昭点点头道:“把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弄到玉山书院来读书!” 杨雄舔舐一下发干的嘴唇道:“我还没有念完。” 云昭摆摆手道:“史可法已经是网中之鱼,没必要说那么多,我要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无论如何也给我弄来。” “用抢的?” 云昭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个少年英杰在满清公堂上羞辱洪承畴的模样,又想想这个少年人慷慨就义的样子,叹口气道:“好好地孩子全给我教坏了,骗过来。” 杨雄不知道县尊是怎么知道夏允彝有一个儿子叫夏完淳的,同时,他也不清楚县尊凭什么会认为这个小子会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小子,尽管想不通,他还是用笔记下了这件事,准备一会就去安排惯会骗孩子,且已经改邪归正的人手走一遭南京,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县尊交代的任务。 “县尊,您除过我这里,还有消息来源?”杨雄在报告完今天的政务之后,就小心的问云昭。 这样的话,换一个人绝对是不会问的,杨雄却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觉得自己身为云昭的秘书,必须掌握这些情况。 云昭瞅了杨雄一眼道:“该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杨雄答应一声,就离开了大书房,此时他心中已经明悟,县尊就是县尊,还有一条更加隐秘的消息来源,就连自己这个整日陪在县尊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韩陵山立马道边,目送一队披着大红斗篷的关宁铁骑从山海关口狂飙而出,短短功夫就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 “关宁铁骑及战多用铁骑,列为横阵,发弓矢冲贼,若贼阵不动,则缓缓退之再冲。十数次之后,坚阵无有不溃者。 看来这些赞誉之词不虚! 高杰的骑兵可能比不上,也不知道李定国的骑兵能不能与这些关宁铁骑较量一下。 不过,这仅仅是骑兵对步卒,或者骑兵对骑兵,在我蓝田县军阵面前,哪里会让你有冲锋十数次的机会,这样的战法,在我蓝田炮火面前不过是一堆碎尸罢了。 给自己打过气之后,韩陵山就牵着战马,勘验了学子游学帖缴纳了进城税之后,终于踏足了这座对大明朝来说无比重要的关隘! 山海关因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 此山海关长城历经洪武、成化、嘉庆、万历、天启、崇祯六朝修筑,耗用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前后用二百六十三年时间,建成了七城连环,万里长城一线穿的军事城防系统。 军事要塞上,韩陵山自然是上不去,不过,进了山海关之后,他就直接来到了一家名曰——四海的商行落脚。 掌柜的怔怔的瞅着韩陵山,眼睛里忽然扑簌簌流出一串眼泪,不过,他很快就装作抬袖擦汗,将这一幕掩饰了过去。 “你走后的九个月,你老婆给你生了一个闺女,已经满地跑了,名曰——妙语,这破名字是你留下的? 你老父亲身子骨健朗,二月份过的六十大寿,在你弟弟的操持下过的不错,就是对宴席上的条子肉不满意,说是没有用五花三层的,他生气只吃了两碗。 四年中,你弟弟给你文家生了两个男丁,现在,你弟弟在长安县担任税吏,月俸四个银元,你一个月的俸禄张了两个银元,现在是八个了,一半给了你老婆,另一半给你留着,等你回到蓝田县之后呢一次发给你,记利息的。 没见过银元吧?一会给你看。 四年间你立功两次,有牌牌跟证书,在秘书监收着呢,等你回去之后可以问他们要。 哦对了,你老婆不错,没有偷汉子,这是密谍司给你的保证!!!” 才走进内宅,韩陵山就滔滔不绝的跟文玉山说了一大堆话,他相信,这才是文玉山真正想要听到的消息。 文玉山开始流了一会眼泪,马上又停止了,单膝跪在韩陵山脚下道:“卑职文玉山听令。” 韩陵山慢悠悠的道:“送我出关!” 文玉山吃了一惊道:“已经封关一年了,任何人出关都以奸细论处。” 韩陵山冷笑道:“祖大寿还在锦州呢。” “现如今,能出关的只有吴家,祖家的家丁,太危险了!” 韩陵山倒在床榻上双手放在脑后幽幽的道:“县尊动用了秦将军的关系这才让你在山海关站稳脚跟,你别告诉我你连送我出关的本事都没有。” 文玉山连忙道:“九月入辽东收购皮子跟人参,鹿茸,您自然可以出去,可是呢,外边的建奴凶悍,一个不小心遇到了建奴,就没命回来了。 这四年,我们每年都往关外送商队,只回来两支商队。 我就是凭借这两支商队才立下了功劳。 老韩,外边真的很危险。” 韩陵山叹口气道:“一半对一半的概率,不错了。” 文玉山见韩陵山坚持要去关外,不敢问缘由,遂重重的点点头道:“这一次我陪你出去。” 韩陵山道:“干好你的事情,把这些年做的记录拿出来给我看看。” 文玉山立刻去了外间,不大功夫就抱着一个满是尘土的木头箱子走进了内宅,放在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就要出去。 “给我准备一些饭食,肥腻一些最好,我要贴秋膘。” 文玉山愣了一下,马上就点头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韩陵山一个人,他搓搓手,打开木头箱子瞅着里面厚厚一叠账本,就取过最上面的一本,开始仔细观看。 这些本子其实算是文玉山的日记,只是这些日记详细记录了他在山海关的所有见闻,事无巨细一件都不少。 山海关本就是一座军城,城里的老百姓不算多,大多数是军中将士的家眷,当年秦良玉镇守山海关的时候堪称惊才绝艳,在这里秦良玉创下了自己与建奴交战的荣耀巅峰。 也就是因为镇守山海关并杀敌有功,崇祯皇帝才会在平台接见秦良玉,并一口气写了四首诗来赞美这位无敌的巾帼英雄。 白杆军也有一些将领留在了山海关,如果没有秦良玉的帮助,蓝田人想要进入这座城,几乎没有可能。 从细微处见真章这是韩陵山独到的地方。 他想通过这些繁琐的日记,来窥见山海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所在。 第三十四章初见吴三桂 第三十四章初见吴三桂 “六月二十日,通守备官银一两四钱,上女墙看关外雄风,墙高不过八尺,兵数不过五十,时山风浩荡,远处连绵的山脉被薄雾环绕着,像极台风中的渤海波浪涌动……。” “六月二十四日,自统制官衙得知,至今往后,取关外松子,榛蘑,兽皮等山货,每交易一次需纳银六钱,此乃正税之后的纳银,统制官名曰——刘建,粗鄙而好色。 七月九日,出关的人回来了,我数的很清楚,出去了一百二十七人,回来了两百八十九人,我决定去见见那些没有出城而又回城的人……” 七月十日,认识了王熊,用钱四百文与之在饭庄谈论关外毛皮生意,王熊酒醉曰——最好的皮子在建奴手中,如果想要拿到这些货物,需要与吴氏管事搭上关系。” 七月十一日奉拜帖于吴氏外宅管事吴晓,杳无音讯。 七月十四日,再次奉上加杂两张金叶子的拜帖于吴晓,得回应曰——等着吧! 七月十五日,捉吴晓于北春楼妓所,回安全屋审讯七日,尽得山海关将门与建奴往来之消息,另书记录,不做赘言。 八月初二日,四海商号出银六十七两,得出关令……试探与建奴接触! 韩陵山在后宅待了三天,出来之后,就对文玉山道:“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太过危险,我已经全部销毁了。” 文玉山轻笑一声道:“我已经记在脑袋里了。” 韩陵山叹口气道:“委屈你了。” 文玉山双手插在袖筒里笑道:“我在等蓝田大军抵达山海关的那一刻。” 韩陵山道:“山海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你要明白,任何坚城对我蓝田大军来说,都不过是一堆砖块而已,这里面的人更加的重要…… 长城,长城啊,只要看到这东西就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文玉山道:“出关文牒已经办妥,老韩,你并非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这一次为何一定要出关呢,我不觉得跟建奴有什么事情需要商谈。 我们与建奴对话的唯一方式该是刀剑跟火炮。” 韩陵山没有跟文玉山解释,不是信不过他,而是文玉山根本就不该这么想。 文玉山见韩陵山脸色阴沉,就叹息一声不再问,在接下来等待出关的十天时间里,韩陵山以南京国子监监生的名义,看过了整座关城。 山海关其实是一座以长城为主体,以山海关城为核心,以东罗城,西罗城,左翼城,右翼城为周边的军事要塞。 在南起老龙头、北止九门口,全长五十二里的长城线上,分布有一百二十九座城堡、关隘、敌台、城台、烽火台和墩台,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长城防御体系。 整座城关横亘在燕山与大海之间这条窄窄的通道上,从建筑布局上来说,真的很对得起他‘天下第一关’的名号。 就在这条防线上,朝廷每年需要花费国帑四百万两银子……出了这座城关,外边的宁远,锦州,大凌河等等城池与其说是属于大明朝的城池,不如说是属于辽东诸将的家城。 韩陵山站在长城之上迎着猎猎海风,抚摸着粗糙的垛堞喃喃自语道:“跟这些人比起来,县尊实在是太善良了。” 通过文玉山的记载,韩陵山得出了一个很明了的判断,如今的关外防线上的军兵,不属于朝廷,而是属于边将们,名曰——家兵,而城外几乎所有的农夫都是边将们的佃户,每一个边将都是身家无数之人。 他们一方面看不起建奴,认为他们是野人,一方面他们也看不起朝廷,认为朝廷暗弱无能,保持目前的状况不变,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假如建奴不是那么强大,大明不是那么死命的往这里砸钱,他们很可能早就自立为王了。 韩陵山不知道目前的局面还能维系多久,而决定山海关命运的不是山海关本身,在于朝廷,在于满清,甚至在于蓝田县。 身后有囔囔靴声传来,一队甲士从女墙上了长城,韩陵山谦逊的让开道路,拱手施礼。 “你是何人?” 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韩陵山循声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头戴凤翅抹额盔,身着山纹鱼鳞甲留着一抹短须的青年将领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学生韩陵山,乃是南京国子监监生。” “来山海关何事?” “游学!” 青年将领打了一个哈哈道:“好借口啊。”随即对左右呵斥道:“这里是军机要地,如何能轻易放人上来?” 韩陵山见左右低头不言,就有些恼怒的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此乃大明士子之权,若我有意,凭借我怀中的国子监堪引,便是吴将军的白虎节堂也能走一遭,如何就不能登临长城怀古一番呢。” 青年将领瞟了韩陵山一眼道:“吴将军的白虎节堂你恐怕进不去。” 鄙视完毕韩陵山,就对左手的将领道:“这是你的疏忽,领杖三十。” 将领怨毒的瞅了瞅韩陵山,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领命!” 韩陵山瞅着青年将领道:“将军,这三十杖还是打我吧。” 青年将领诧异了片刻就道:“你是国子监的监生,打不得。” 韩陵山道:“学生在蓝田县就曾经挨了三十板子,在山海关再挨三十板子正好一东一西,相映成趣。” 青年将领哦了一声道:“你在蓝田县惹了云昭?” 韩陵山道:“无意中偷窥了一下他的凤凰山军营,原本也无所谓,只是学生天生胆大,就溜进军营,准备看个仔细,才进去,就被活捉,如非怀中的堪引,脑袋难保!” 青年将军挥挥手算是饶了那个将领一次,饶有兴趣的瞅着韩陵山道:“既然你见识过云昭军威,那么,你以为蓝田县军阵比之我辽东健儿如何?” 韩陵山深深地叹息一声,转过身瞅着波涛起伏的汪洋低声道:“你们都很强大,而陛下很弱。” 青年将领来到韩陵山身边道:“我将不过百人,兵不过万人,如何能称之为强大。” 韩陵山并没有回答青年将领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我想去建州看看!” 青年将领道:“看什么?准备投效建奴?” 韩陵山摇头道:“我父母妻儿俱在中原,我只想去虎狼之地看看,看看那群野人到底凭借什么能将我大明祸害的如此之凄惨。” 青年将领笑道:“建奴最近成立了弘文院,你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韩陵山道:“韩某自忖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 青年将领笑道:“那是你没有跟建奴作战过,等你见到了建奴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你们这些人啊,总是高看自己,以为自己的志向高洁,无处能沾染尘埃,可惜,只要刀架到脖子上,膝盖弯曲的比谁都快。” 韩陵山瞅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笑道:“我的腿没有弯。” 青年将领呵呵笑道:“可是,你脑门上流汗了。” 韩陵山怒道:“我的腿没有弯!” 一个亲兵抬腿在韩陵山的膝盖弯处踢了一脚,他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过,他还是仰着头道:“我的腿没有弯。” 青年将领俯视着韩陵山道:“你真的要去建州看看?” 韩陵山咬着牙道:“家师说过,师奴之长技以制奴!” 青年将领皱眉道:“按照你的意思来看,你看过蓝田县,又来到我辽东,那么,你去过李洪基,张秉忠那里吗?” 韩陵山道:“我在蓝田县见到了超越大明所有地域的繁华,在李洪基那里我看到了无数盲从的百姓用肉体构建攻城梯,亡命的撕咬大明,我在张秉忠那里看到了无数骑着马的百姓,他们把自己变成了魔鬼,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在辽东,我看到了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只为今天活着,不管明天的事情。 若我能亲自去建州看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如此混乱的真正原因。” 青年将领低头沉思一阵,背着手站在女墙前瞅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看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道:“我可以派人送你去辽东,不过,你如果回来的话,我是说假如,假如你还能回来的话,告诉我你在建州到底看到了什么。” 韩陵山挣扎着站起来斩钉截铁的道:“一言为定!” 青年将领丢给韩陵山一面腰牌道:“有了这个东西,你就能穿越我大明防线去建州,我不知道建奴会不会杀你,一切看你的运气。” 韩陵山瞅瞅腰牌上那个被云纹包裹的‘吴’字抱拳道:“不知是吴氏那位将军?” 青年将领道:“某家吴三桂,字长伯。” 韩陵山的目光久久的停在吴三桂的脸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拱手道:“英勇救父的少年英雄,失敬,失敬。” 吴三桂笑道:“替我去看看建奴,我也很想知道建奴凭什么可以依仗十三副铠甲成就如此大业!” 说完,就带着部属沿着长城去了九门口。 韩陵山瞅着吴三桂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道:“如此,老子去建州,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增加到了八成,这样的概率还是可以赌一赌的。” 第三十五章蠢货都该去死!!!! 第三十五章蠢货都该去死!!!! “将军,您若是不高兴,就打我一顿吧。” 韩陵山在出关前瞅着那个脸色臭臭的军官道。 “我宁愿你现在打我一顿泄愤,也不愿意你故意把我丢到一个奇怪的地方等死。” 裨将闷哼一声,强忍着怒火不出声。 “将军,我这里有三两银子全部给你了,等我从建州回来从你们少将军那里拿到了赏银,再多多酬谢。” 裨将似笑非笑的瞅着韩陵山道:“你还想活着回来?去给建奴当奴隶去吧。” 韩陵山道:“无不想去当奴隶,我准备跟随一个商队一起进入建州。” 裨将看了看他不再作声。 韩陵山瞅着一路上见到的残破的村庄以及变成废墟的城堡,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跟这个裨将求饶了。 他一路走,一路记录,一路凭吊,一路拗哭。 遇到汉人农夫,他会高兴地大叫,高声向这些人打招呼,告诉他们自己来自南京,即便是得不到回应他也乐此不疲。 只是那个裨将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嘲讽。 六天时间,韩陵山终于穿越了整条关宁锦防线。 这是一条自山海关经宁远至锦州的一条防线,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其间筑有多个堡台作为联防据点。 关宁锦防线分南北两段,南段为关宁防线,长两百里,自山海关到宁远。北段是宁锦防线,长两百里,自宁远经松山、锦州,抵大凌河。 韩陵山早在玉山书院的时候就曾经与一干同窗仔细研究过这两条防线。 在他看来,长达两百里的宁锦防线虽然让大明在实际上控制了宁远、锦州。 可是控制这两个地方的意义在于控制住了几百里土地,使建奴不能用这些地来生产粮食。 这样虽然大大增加了大明的经济军事负担,但同样也大大缩小了后金的势力范围减少了其粮食产量,同时又有力牵制住了后金使其无法从容地对朝鲜、毛文龙部以及蒙古诸部下手。 从道理上来说是站的住脚跟的……问题是——袁大帅杀了毛文龙! 而建奴也从来没有沿着这条防线进军大明腹地,自从建奴从崇祯二年,崇祯七年,九年,十一年相继避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自蓟门大规模入塞,掠地千里,横扫京畿后,就让关宁锦防线成了一个摆设。 这也逼迫的云昭不得不弄险投下巨大的人力物力,军力与建奴争夺塞上名城——归化城。 洪承畴说过,宁锦防线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他坐镇这条防线的话,一定会将兵力收缩到关宁防线上,会把重点防御目标放在蓟门。 韩陵山跪倒在一处土丘边,将皮囊里的酒水尽数洒在坟前。 他很为这些战死的将士们不值得。 明明建奴已经把宁锦之地当做就近切割大明血脉的地方…… 眼前就是大凌河! “把你埋在这里可好?” 裨将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陵山瞅瞅四周,发现别的军卒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们哪里去了?” “去接应一支商队了。”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吴将军的军令,为何不一起离开呢?” “你这个书虫害得老子被少将军呵斥,眼看到手的左翼城守将的职位没了,你说,你该不该死?” 韩陵山从包袱里取出一柄用麻布缠绕过的长刀对裨将道:“你叫什么名字?” 裨将的瞅着韩陵山把长刀上的麻布去掉,还装模作样的摇晃着长刀笑了。 “问阎王爷去吧!” 说罢按一下刀鞘上的绷簧‘呛啷’一声,他肋间的长刀才弹出刀鞘,就觉得腹部一阵冰凉……一柄长刀刺穿了他身上的铠甲,还将他的肚腹刺穿,刀刃穿出身体半尺有余。 浑身的力气迅速的消褪,刚刚拿在手中的长刀缓缓落地,双膝跪地,抱着刺入腹部的长刀艰难的瞅着眼前这个该死的书虫。 韩陵山叹息一声道:“你知不知道,在玉山书院要是不会一手高明的刀术会被殴打的有多惨吗?你知不知道关中赫赫有名的贼寇中,有十四个是我单人独骑杀掉的吗? 你知不知道凶名赫赫的巨寇刘宗敏在跟我对战的时候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你知不知道悍匪郝摇旗被我踹断了四根肋骨?你知不知道张秉忠的干儿子艾能奇被我追杀的时候跑的有多狼狈? 当然,你也一定不知道左良玉的闺女就是被我一刀剁下脑袋的?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杀人? 你看,我就谨慎的多,我不但知道你叫刘建,还知道你有两个爹,一个姓吴,一个姓刘,我还知道你最近刚刚弄了一百来亩地,暗中劫杀了一支商队,抓了商队中的六个人给你当奴隶种地,你的武功其实很差,之所以能升官完全是靠贿赂跟拍马屁。 你家少将军早就看穿了你的本质,你以为他真的会让你担任左翼城守将这么重要的职位吗? 只是碍于他的母亲不好否决你。 那天正好找到一个机会处理掉你,即便是没有我突兀的站在城墙上,他也会找到别的借口收拾掉你,告诉你吧,放屁太臭都可能是理由。 你如果没有想要杀我的心思,就能安全回去,不过,回去之后你一定会发现你现在的职位上有人了! 我总是告诫别人,是蠢货就不要胡乱杀人,杀人是聪明人才能干的事情,蠢人杀人只会严重的害死自己。” 裨将睁大了眼睛,艰难的道:“你是谁?” 韩陵山笑道:“问阎王爷去吧!” 说着话就捡起裨将的那柄战刀,认真看了看,又从裨将身上解下刀鞘,瞅着鲨鱼皮刀鞘赞叹道:“好刀!” 说罢,就从草丛里推出一个不大的木筏,跳上木筏之后又对那个跪在地上期望他快点离开好自救的裨将道:“别胡思乱想了,这一刀毁了你的脾脏跟肠子,,你的肚子里现在有大量的血跟粪便,只是被刀子堵住了流不出来,这是一种奇怪的叫做负压的现象在作祟。 我做过实验,你还能活半盏茶的时间,到时候你的肚子就会鼓起来,等肚子里面的压力与外边的压力相等或者更大的时候,你的血就会飙出来。” 裨将绝望的向韩陵山伸出手呻吟这道:“救我!” 韩陵山莞尔一笑,用手中的长杆子轻轻地撑一下河岸,木筏就轻快的向大凌河中间滑了过去,于此同时,裨将恐惧的发现,有一小股血正在从刀身处‘咻咻’的向外喷。 “阿昭,吃红薯!黄瓤的。” 云杨豪迈的将只硕大的烤红薯放在云昭的桌子上,还不停的搓手,刚刚出炉的红薯很烫。 云昭冷漠的瞅瞅云杨道:“你这时候本该在潼关的。” 云杨道:“是军务司诏我回来的。” 云昭把目光转向杨雄。 杨雄连忙道:“军务司云霄要求他回来述职,同时还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人在渑池见到了我蓝田县正规军的事情。”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摊开手道:“解释一下吧,解释通了我吃红薯,解释不通,你麻烦大了。” 云杨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站直了身子对云昭道:“洛阳富户王万才要举家迁来我关中。” 云昭摇头道:“一个富商不值得我们动用军队,我相信你没胆子出动百人以上的军队,但是,派兵保护富商是对我蓝田军人的侮辱,即便是有这个需要,你该派衙役去,再重要一点的话你该通知密谍司。 所以,你的解释不通。” 云杨嘿嘿笑道:“就算他王万才家财万贯,也不值得我动用三十个兄弟去护送,可是,王万才是一个探路的,所以我觉得他很重要,这才派了人手。” 事情很明了了,福王在洛阳过的朝不保夕,开始给自己找后路了。 这件事云昭是知道的,曾经告诉云杨秘密处置,毕竟,福王对大明来说太重要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更多的是因为此人对皇族的影响力太大了。 这就是一个烫手的红薯,云昭决定不吃,而且,云昭认为,朱氏皇朝的嫡系不可能会抛弃自己的封国跑到关中来做一个闲散富家翁的。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里面。 毕竟,一个没了权力保护的福王,那就真的跟一头待宰的猪羊没有什么差别,出现这样的事情不但不合理而且诡异。 “我没出动军队,只出动了我的亲卫,我就想看看王万才准备带多少家财过来,你知道的,我军中训练体量很大,那些家伙吃起饭来没个够,衣衫只要训练两次之后就破烂不堪,平日里的划拨不够用,现在很缺钱,马上就要过冬了,被服都不齐整。 我就想让你多弄点额外的钱,好私下里问你讨要一些。” 云杨见云昭没有动那个红薯,有些发急。 云昭拿起红薯咬了一口对杨雄道:“剥夺云杨在潼关的所有政务头衔,然后交给云霄送去祠堂接受家法,王万才的事情全权交付密谍司。” 云杨大吃一惊,指着云昭道:“你说话不算话,你都吃我的红薯了。” 云昭一边凶猛的咬着红薯,一边恶狠狠地瞅着云杨不做声。 杨雄推一把云杨道:“跟我去见霄叔,见好就收,等县尊把红薯嚼烂了吐出来,你的麻烦就大了。” 第三十六章深层次的法律建设 第三十六章深层次的法律建设 饶恕云杨愚蠢行为对云昭来说没有难度,他有这样的权限。 可是——獬豸却不会放过他。 所以,云昭每咬一口红薯,心中就狂怒的咒骂云杨一句。 人家把云杨召回来没有通知云昭,目的就是不想让云杨轻易脱罪。 从一开始,蓝田县人对军权的认知就非常的深刻,真正可以不通过军务司直接调动兵马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云昭,即便是云娘也只能通过云虎,云豹,云蛟来调动纯粹的云氏本族卫队。 每一位兵团长无权私自调用一百人以上的军队,调动百人以下的武装力量需要向军务司备案,云杨愚蠢就愚蠢在这里,他为了满足一点小心思,没有备案。 云昭也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大公无私最好。 可是,事情真正落到头上,他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把云杨扭送法司下属的军法部,让他站在那个台子上接受很多人的诘问。 这样会让云杨非常的难堪,甚至会把这个豪爽的关中汉子生生的毁掉。 对军法部那些人云昭太熟悉了,也非常的清楚这些人办事的手段,只要有人犯一次错,他们就会把这个人的祖宗八辈都翻出来调查一遍,然后在大众广庭之下宣读出来。 云杨是个什么货色,跟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云昭哪里会不知道呢,他怎么可能经得起查验? 当初云昭亲自选择军法部的那些人的时候,挑选的全是铁面无私的王八蛋,他甚至觉得有些人心理可能有些问题,至少,一个偏执狂的帽子是一定要戴上的。 就云杨那样的性格,那样的过往,只要他敢站在台子上接受质询,云昭相信,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云杨或者会自杀,或者跟军法部的人打起来。 至于受家法……这就很无所谓了。 不论是云昭,还是云杨都是云氏家法的日常受害者,云娘心里不舒服了,觉得儿子有些骄傲自满,觉得儿子欠揍了,就会开一次家法,云昭被打的没办法了,一般都会把云杨供出来,告诉母亲他干坏事都是受到了云杨的蛊惑,于是,两人一起接受家法。 反之,云杨干了稍微有点脑子的缺德事,一般也会栽赃在云昭头上,说是他出的主意,结果,依旧是两人一起接受家法的惩处。 在这种事情上,云娘一般昏聩的厉害,不论两人中的那个如何宣称自己无罪,她都没有分清楚过,或者说,云娘从来就没打算分清楚。 执行家**鞭子的是云杨的老子云旗,云杨就算是被打死了,也不会心生不满,更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毕竟,他能从他老子的拳脚下活着长大已经是很大的奇迹了。 关中人教育儿子的手段……云昭觉得其中的罪恶罄竹难书! 他们爱儿子的手段永远都只有一种那就是——打! 喜欢了儿子了,见到儿子就一脚蹦到墙角,欢喜的道一声:“怂娃!” 儿子闯祸了,父亲替儿子扛了,然后也是一脚把儿子蹦到墙角骂一句“狗日的!” 云昭慢慢将手里的红薯吃完,好让嘴巴能品尝到更多的一丝甜味,如果所料不差,他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保护了云杨,事情就要他来扛。 杨雄回来了,面如土色,看样子云杨被他爹打的不轻。 “十五鞭子,鞭鞭到肉,一鞭子下去一道指头粗细的血愣子,十鞭子过后,云杨的屁.股已经没办法看了。” 杨雄说这话的时候不断地吸着凉气,就连云昭自己都觉得屁.股开始疼了。 “县尊,接下来,您的日子可能不好过,军法部的人听说您用家法处置了云杨,已经闹翻天了,现在,那群人已经去找獬豸来质询您。” 云昭淡淡的道:“关上大门。” 杨雄连忙道:“已经关上了,卑职以为可能没用,他们会拿来梯子。” “那就放獬豸一个人进来。” 杨雄点点头就去外边替云昭把风去了。 雷厉风行从来都是蓝田县的办事风格,一柱香过后,獬豸已经坐在云昭的对面,悠闲地喝着茶水等云昭忙碌完毕。 云昭眼看着桌面上的文书越来越少,最后叹口气,在一份建议重新制定乡规民约的文书上签了字之后,对坐在对面的獬豸道:“云杨的事情上我有私心。” 獬豸淡淡的道:“很好!” 云昭诧异的瞅着卢象升,就这么轻易过去了?这可不是卢象升的一贯做派。 “云杨动用三十个亲兵保护洛阳富商的事情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不过,你的做法对安定军心还是有很大作用的,至少,一些高级军官在遇到需要立即决断事件的时候,会考虑这件事值不值得他冒着挨鞭子的危险去干,而不是完全不干。 另一个作用就是可以让那些高级军官们明白,你跟他们之间不是简单,冰冷的上下级关系,中间还有一丝丝情感在里面,这更有利于团结。 当年大明太祖皇帝用剥皮揎草的方式治理贪渎,同样没有制止住,反而愈演愈烈,这说明一贯的压迫对警示后人作用不大,这世上永远都有人干杀头的买卖。 所以说,执法严苛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这就是蓝田县律法的缺陷所在,我们会多多搜集这样的案例,进行评估,看看有没有必要修正。 无论如何,你的权威性一定要弘扬,律法的权威性也一定要维系。 因此,我找到你之后,我们两个大吵了一通,我以辞职威胁你,你以弄死我全家作威胁,我们两个最后达成了一个神秘的平衡观点。 最后,我没有辞职,你也没有弄死我全家,云杨的事情就此告终。” 云昭奇怪的瞅着卢象升道:“你回去怎么安抚那群混蛋?” 卢象升道:“自然是告诉他们律法取得了胜利。” 云昭回头对杨雄道:“你也可以放风出去说,卢象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杨雄快速的点头,他觉得自己今天又开了一次眼界。 无论如何,云杨的屁.股还是被打的烂糟糟的,趴在床上瞅着站在门口依旧气咻咻的云昭道:“这一次真的连累你了。” 云昭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想要成就大业,首先就要遵纪守法。 你知不知道,遵纪守法之下,我们兄弟,我们家族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遵纪守法,我们家族将万古长青,这样的利益才是亘古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利益,可以长长久久的享受下去。 回去之后主动给军法部去一个请罪贴,自降身份对你没坏处。” 云杨憨厚的点点头,依旧觉得有些惭愧,对不住云昭。 “至于王万才的事情弄清楚了,这人确实是福王在背后操持的,不过呢,福王并没有打算来我蓝田县当一个田舍翁,人家聪明着呢,根据密谍司打探到的消息看,福王只想跟我们结盟,他的条件只有一个——洛阳城是他的,他只要洛阳城。 我不明白一个手头只有三千王府卫队的王爷凭什么跟我们讨价还价,这还需要密谍司的人继续去探查,至于王万才既然已经到了潼关,他就不用回去了。 天底下所有的王爷我们不至于斩尽杀绝,但是,一定要通过长期的改造之后才能把他们当做普通人来用,我以为这需要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现在谈福王的事情为时过早。 时局发展下去会对我们越来越有利,这些王爷们手里的筹码却会越来越少,你也看见了,人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就会胡思乱想。” 把王万才交给密谍司,通过他们你才能拿到你需要的干净钱,这是办事情的一个正常步奏,你以后不能再犯这样的愚蠢错误,勒索大户钱财人家密谍司才是大行家。 我把你的政务职衔拿掉了,以后就好好地带你的兵,别自作聪明的去干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云杨点头如啄米…… 见这家伙确实没有受到精神上的打击,云昭就告辞回家,临走时瞟了一眼那个尼姑,她站在屋檐下战战兢兢的,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从第二天开大会议开始,云昭就对獬豸没有什么好脸色,言语中夹枪带棒的,而獬豸一直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微笑,似乎一切尽在把握中,而有幸参加大会议的军法部官员们,一个个同样不在意云昭对他们羞辱,呵斥,一个个坐的笔直,跟自己的上官一样面带神秘笑容,唾面自干。 谁都看得出来,县尊这是恼羞成怒了,天知道他为了云杨的事情跟獬豸签下了何种不平等条约,总之,看起来县尊吃了很大的亏。 于是各个兵团代替长官开会的人,迅速将事情通过文件如实告知了自己的长官,并严厉警告自己的长官们,万万不可胡作非为,千万莫要被军法部的王八蛋们捉到把柄,否则,不死都要脱层皮。 李定国拿到信笺的时候,不屑的撇撇嘴道:“我以为县尊这一次会大义灭亲呢。” 张国凤道:“刀子往自己身上割的时候,下手总是要犹豫一些。” 李定国迎着朝阳吐了口气道:“你说,我要是犯了同样的错,你觉得县尊会不会替我扛?” 张国凤肯定的道:“一定会的,蓝田县就四支军团,这四支军团就是县尊的四肢,拿刀子切云杨,县尊会感到疼,拿刀子切你,县尊一样会感到疼。 只要我们没有犯根本性不能饶恕的错,县尊那里都是我们的靠山。” 李定国闻言微微点点头,对张国凤道:“那就把这些人全杀了吧,做的隐秘一些。” 第三十七章被苍天摧残过的明珠 第三十七章被苍天摧残过的明珠 一些灰眼珠,深眼窝,高鼻梁,杂色头发的尸体被黄土埋掉之后,山谷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随着大军从这片松软的土地上踩踏过后,这里的地貌就与山谷里其余地方的道路一般坚硬,再也找不出翻动的痕迹。 当年蒙元占领了西北大地,高高在上的色目人成了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所以,也就随之诞生了回回教。 各处寺庙里的教士至今都是一些色目人,即便是蒙元早就灭亡了,他们在这一带依旧过活的轻松写意,政权没有了,他们还有教权。 即便是老回回这样的造反好汉,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也很难下杀手,甚至会屈服于这些人,这就显出这些人的强大来了。 云昭在清水县的时候就遭遇了白莲教,在他看来,这些邪恶的人比凶残的建奴还要难以对付,似乎如同荒草一般永远都斩杀不尽。 如今的清水县还远远谈不到发展民生,为了根除教患,清水县是蓝田县所属中,极个别的不以发展民生为优先目标的县。 很明显,宁夏卫也是如此。 李定国大军所到之处,当地各种盗匪忽然间就消失了,所有的人都变了恭顺的百姓,大军所到之处,百姓担土垫道,净水洒街,夹道欢迎。 只是李定国对这一幕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亲善,每到一地,驱赶教士成了第一要务。 他希望这些从外形上明显跟大明人有差别的人可以回到他们的故乡去,为此,他甚至专门派出兵马护送这些人离开,回归遥远的故乡——亦力把里汗国。 驱逐这些人的过程不算艰难,外形跟大明人不同的教士被驱逐了,立刻就有戴着小帽,捧着经书的大明人模样的阿訇们进驻了这里的寺庙。 与那些清苦的色目人教士不同,这些大明人模样的阿訇们不仅仅会带着所有信众诵经,讲经,有些博学的阿訇甚至会充当经师的角色,教授一些有需要的孩童们一些文字知识。 更有一些阿訇们开始把一些新鲜有趣的汉家故事讲给这里的百姓们听——比如,在遥远的关中,有一座遍地都是黄金的所在——蓝田县。 在那里,没有人饥饿,没有人受冻,只要是行善者就会获得主的庇护。 他们甚至不辞辛劳的走街串巷,向每一个信众募捐一个铜钱,他们相信,只要有了足够多的铜钱,他们就能在那座光明之山——玉山上修建一座距离天国最近的宏伟寺庙,在那里,每一个信众都能听到主雷霆一般的声音。 就目前工作的进程来看,还不错,至少,李定国的大军已经抵达了他的目的地——镇虏堡。 在这里类似镇虏堡的堡垒还有很多,名字也都大同小异,比如——平虏堡,杀虏堡,靖远堡等等。 距离镇虏堡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就是宁夏府所在地宁夏镇! 这里也是昔日九边重地,只可惜,自从建奴兴起之后,朝廷重在蓟州、辽东、宣府、大同等地,对于西域之地不得不近乎废弃,尤其是李洪基等巨寇全部跟这里有关之后,加上宁夏镇这些年在剿匪作战中不断地损兵折将,最终,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被人遗忘的土地了。 更不要昔日繁盛的哈密卫了。 大明强盛的时候,多次与哈密在哈密卫进行拉锯作战,从成化年间直到弘治十六年,但是由于河套平原被瓦剌占据,大明马政不畅,再加上无法从瓦剌占领区迂回,导致弘治十八年大明再次丢失。 从此之后,大明以嘉峪关为疆界,再无一兵一卒出关。 段国仁坐在火堆旁,双手抱着一只埙吹奏着凄凉,婉转的曲子,这种乐器发出的声音空灵而辽远,听这东西演奏的时候,自己的灵魂很容易被缥缈的乐曲带上九霄。 一曲奏罢,段国仁放下手中的埙,朝李定国拱手道:“将军远道而来,段国仁没有美酒欢迎,只能奏一首《阳关三叠》为将军洗尘。” 李定国取过自己的酒囊丢给段国仁道:“痛快喝一顿,今天,有我跟国凤为你守夜,你可以痛痛快快的醉一场。” 段国仁接过酒囊,深深地吸一口酒气,陶醉片刻,呼出这口酒气之后,就把酒囊还给了李定国,指指自己缺失的一只耳朵道:“我天生听力不好,所以,不敢钝化其余的灵觉。” 张国凤从沙地上取过一串用红柳枝子穿着的大块羊肉串,对段国仁道:“在书院听过关于你的传闻,你听力不好,却是书院中演奏乐器最好的一位,我还听说,你的笛子吹走的最好,一曲《百鸟朝凤》曾经名动玉山书院,就连徐先生都夸奖你有董大,李龟年之才,只是生不逢时!” 段国仁侧耳倾听了张国凤的话之后摇头道:“我不喜欢乐曲,也不喜欢乐器,我只是想跟别人证明一下,我即便天生少了一半听力,可是,我一样能做出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相比做什么乐师,我宁愿当宁夏卫的大里长,如此更能让我热血澎湃。” 张国凤掩住嘴巴轻声对李定国道:“以后说话的时候要小心,这家伙听力不好,可是,长了一双贼眼,贯会看人嘴型辨识话音。” 李定国点点头,对段国仁道:“老段,我们已经把能找到的色目人全部杀了,其余的色目人应该在十天之内被老回回他们杀光。 色目人死光了,你找了一批新的阿訇来代替色目人,这是你的权宜之计,还是你的绝户计?” 段国仁笑道:“平灭色目人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们要针对不同教义派别的人,支持少数派。” 李定国皱眉道:“你说他们就不是一伙的?” 段国仁笑了,指指黑黢黢的远方道:“人与人口口相传都能传出歧义来,一本《重典》一万人诵读,就能诵读出一万种含义,最要命的是,每一种解释都出自高僧大德,而这些高僧大德在诠释他理解中的《重典》的时候往往都有神迹降临,说明唯一神认可这种解读。 唯一神认可,可是,其余的高僧大德并不认可,所以在没办法争论出一个好结果的时候,刀子就成了唯一的权威解释。” 张国凤吐掉一块肥羊肉道:“要是我们对付他们,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段国仁道:“他们的唯一神说过,天下教众都是兄弟,不管他们信奉什么理念,如果我们如同大水一般漫灌这片土地的话,他们自然会放下内部矛盾,合起伙来对付我们。 所以呢,我准备扶持弱小的一支,帮助他们来压迫其余教派,然后再发展出新的教义,推翻旧有的教派,在这中间逐渐将他们的教义本土化,彻底抹杀掉色目人的影子,到了这个程度,他们信什么就与我们无关了,纯粹是百姓自己的事情。” 李定国摇摇头道:“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段国仁道:“我三年以来苦读他们的经典,对《重典》倒背如流,他们浩如烟海的典籍我也有所涉猎,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成为他们教派的智者都说不定。” 张国凤道:“既然你如此肯定,加之我们来的时候,县尊要求我们配合你行动,所以,所有的行动以你为主,不过,话说在前头,蓝田县如今危机重重,整整一支军团放在宁夏卫,如果不能起到该起的作用,我们会建议离开,中原还有大片的土地供我们驰骋。” 段国仁瞅着黑黢黢的夜空道:“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喜欢这里,每日里仅仅是听远处传来的风声就能让我激动不已。 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去风的故乡看看,就心满意足了。” 李定国咬一口羊肉道:“给我一个期限!” 段国仁像是又听见了风声,用迷醉的声音喃喃道:“一年!” “一年?”李定国,张国凤齐齐的停止了吃肉的动作。 “一年,如果一年之内不能平定宁夏卫,那就说明我的策略全面失败了,我们也只好用刀子来跟这里所有的人讲讲道理了。” 段国仁说着话站起身,将双手聚拢成喇叭状放在自己完好的一只耳朵上,对李定国,张国凤道:“我听见了张骞的驼铃声,听见了班超的马蹄声,听到了玄奘的诵经声,我甚至听见了鸠摩罗什的脚步声……你们也听听,很清晰的。” 他说的这些话李定国,张国凤没有听见,他们两个更加没有听见什么张骞,玄奘,班超这一干人在很多很多年前发出的声响。 “这是一个纯粹的疯子吧?” 李定国对张国凤道。 “即便是疯子,也是一个能在一群变态中考进前十的疯子,哦对了,有一件事我没对你说过,我听说这家伙听力不好练不好刀术,就选择了一枝好鸟铳,还通过了秘法改进,耗费了无数的火药跟铅弹,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练就了一身好枪术。 据我所知,云福跟他比试之后甘拜下风。 而他改进鸟铳的秘法,只有县尊跟武研院少数几人知晓,为此,蓝田县欠这个家伙黄金五百两,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去财务司支取。 所以说,玉山书院那么多的学子中,这家伙是最富的一个。 就算这家伙是一个变态,你也忍让他一点。” 第三十八章明人不说暗话 第三十八章明人不说暗话 刘玉琦认真的穿好自己的五品官服,从太阳出山的时候就坐在宁夏镇的府堂上,此时的知府大堂上空荡荡的,想找出两把完好的椅子都成了奢望。 堂下没有衙役,没有书吏,没有配官,只有刘玉琦这个大明朝五品正堂知府。 他从早上起就坐在这里等待贼军来找他,直到日落西山也没有人来。 等死的时候一般就不觉得饥饿,而等不到人来杀自己,这就成了一种严重的羞辱了,于是,刘玉琦来到府衙门口,冲着空荡荡的大街大吼道:“大明宁夏府知府刘玉琦在此,贼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他一连喊了三声,没有人应答,这让刘玉琦心中的悲愤蓄积的无以复加,强忍着一头碰死在石狮子上的冲动,将握紧拳头的双手缩在袖子里,一步步的回到了府衙后堂。 明明府衙中只有他一人,后宅卧房的却透着亮光。 刘玉琦冷哼一声,一脚踹开大门,戟指屋内人道:“狗贼……你怎么还没走?” 在见到老妻的一瞬间,愤怒立刻就变成了焦急,冲到老妻身边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急促的道:“快走,快走。” 妻子刘唐氏流泪道:“老爷,就让妾身陪着你吧。” 刘玉琦鼻子酸涩泪水也流淌了下来,对妻子道:“我是本地知府,守土有责,一死报皇恩是应有之意,你怎么能死呢,老家还有白发双亲,膝下还有幼子未曾成年,这都离不开你啊。” 刘唐氏抬起头看着丈夫轻笑一声道:“杜三姐比妾更有见地,她才是支应这一切事情的当选,由她带着孩子们离开,妾身这个没用的正好陪老爷,哦,临走的时候,妾身已经把杜三姐扶正了,等我们死了,她就是老爷的正妻,她性行淑均,把双亲跟孩子们托付给她,妾身很放心。” 刘玉琦叹口气道:“胡闹啊,杜三姐出身低微,如何能成为正妻?” 刘唐氏皱眉道:“事到如今,老爷怎么还放不下这些小事?” 刘玉琦道:“杜三姐是你买来趁我酒醉塞我床上的……” 刘唐氏怒道:“那你也没放过啊!” 刘玉琦本想跟妻子吵闹一番,忽然想起目前的处境叹口气道:“你本来就是一个闷葫芦性子,娶你过门十余天你见了我还是会害羞,与你争吵本就是老爷我为数不多的乐趣所在。 现在,没心思了。” 说罢就牵着妻子坐在桌前,瞅瞅桌子上摆着的一尾鱼,一盘子芹菜,摸摸肚皮道:“见不到饭食不觉饥饿,见了饭食却饥火难耐。” 说罢就提起筷子就开始吃鱼,刘唐氏笑吟吟的从篮子里取出一壶酒给丈夫倒了一杯。 “呵,还有酒!” 刘玉琦眼前一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另外一双筷子塞妻子手里道:“那就痛快吃一顿,到了黄泉路上也好有力气走路。” 自觉快要死了,刘玉琦夫妻二人干脆抛开所有烦心事,专心致志的吃喝,调笑,过的好不快活。 到了二更天的时候,还没有人过来杀他们,深觉赚到了的刘玉琦干脆抱起妻子上了床榻…… 一夜,数不尽的温柔。 天亮时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起床洗漱之后,吃了一点昨晚的残羹,刘玉琦就带着妻子重新来到了宁夏府府衙大堂,这一次,他让出来了一半的座位给妻子坐…… 街面上开始有人了,府衙大堂正对着街道,加上大门洞开,刘玉琦看的很清楚,府衙外边的人自然也把他们夫妻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 慢慢的街道上的人出现的更多了,宁夏镇似乎从一个多月的恐怖中走了出来,刘玉琦甚至看到了那个在府衙门口摆摊卖羊肉汤的老汉居然也出现了,而且,简陋的摊子上好像有了食客。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猛然间,刘唐氏发现自己几乎是依偎在丈夫怀里,而这一幕似乎被街上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强烈的羞耻感顿时遍布全身,尖叫一声就从座位上跳下来,匆匆的去了后堂。 刘玉琦也有些气急败坏,他自忖为道德君子,如今内宅之事居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没有以后了。” 以后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刘玉琦自己给掐死了,因为一阵喧闹声从府衙外边出来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害羞的刘唐氏也听到了动静,抱着跟丈夫一般的想法强忍着羞怯之意再次出现在大堂上,并且平生第一次主动牵住了丈夫的手,另一只手却把一柄拆开的剪刀死死的攥在手心。 先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少年探头探脑的朝大堂上看了一眼,见刘玉琦夫妻正怒视着他,连忙就把脑袋缩回去了。 过了片刻,那个少年人怯生生的来到大堂上,习惯性的跪在刘玉琦的面前道:“小的是来更换这里的家具的。” 刘玉琦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本官的座位谁也休想换掉!” 少年人小心的指指大堂上那些破烂的家具道:“换那些。” 刘玉琦闭目不理睬。 少年人以为官爷已经答应了,就跑出府衙,不一会就带着一大群人重新来到大堂上,这些人进来之后同样朝刘玉琦跪拜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打扫。 这些人干活很勤快,不一会就把本就残破的府衙大堂清扫的干干净净,大堂上的家具也全部换成了簇新的家具,就连府衙大堂上积满灰尘的承尘,破旧的帷幔也被重新更换,满是窟窿的窗户更是用上好的透光纸重新糊好,一些转么针对官员的剪纸贴花也裱糊的整整齐齐。 刘玉琦甚至听到房顶上似乎也有人在更换破碎的瓦片。 更多的人涌进了府衙,刘玉琦无力阻拦,只能跟妻子两人死死的守着屁.股下面的这张椅子! 这一守,就是四天! 在这四天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宁夏府府衙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残破的府衙被人修整的焕然一新,整个府衙里充满了新鲜油漆的味道,无人理睬好久的花园也被园丁打理的整整齐齐。 刘玉琦与妻子站在府衙上,没有一点好心情。 人家这是在修缮府衙,准备给新来的知府大人一个好的环境,而他这个大明的宁夏府正印知府,还没有被免职,就已经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刘玉琦甚至在想,这些人之所以留自己活到现在,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要拿他祭旗。 第一天的时候,府衙里的小厨房就堆满了米粮腊肉,腊鱼,青菜等食物。 第二天的时候,有一队明显是读过书的人开始整理户部册页,以及府衙六部中的各种文牍。 第三天的时候,府衙中出现了一队彪悍的衙役。 第四天的时候,一队书吏出现在了府衙,他们熟练地进入各部公廨。 第五天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垂下一绺头发遮掩住左边耳朵的青衣年轻人走进了府衙,冲着刘玉琦躬身道:“宁夏镇里长段国仁见过明尊。” 这四天对刘玉琦来说漫长的如同一生,他捏一捏妻子的手淡然的对段国仁道:“我屁.股下的位子,是大明天子给的,你要拿走,就连我的命一起拿走。” 段国仁惊诧的道:“府尊这是哪里话,这里依旧是我大明天下,卑职也是我大明小吏,卑职没有听说朝廷有旨意更换宁夏府知府,你自然还是宁夏府的知府,我想,明尊怀抱着的大印足矣证明。” “咳咳咳……” 刘玉琦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一口口水突兀的出现,呛得他连连咳嗽。 “肆虐我宁夏镇的贼兵呢?” 段国仁笑道:“此次贼人势大,乃是流窜于庆阳府一地的射塌天等巨寇,幸好有陕西都司下令从蓝田县调雄兵一万,短短一月间,就已经平定了贼乱。 府尊正应该上本启奏陛下,奖励忠于职守者,惩罚临阵脱逃者,重整我宁夏府威仪,让义士不心寒,让贼寇受律法严惩。” 刘玉琦笑了,指着段国仁道:“尔等以为本官是认贼作父之人吗?” 段国仁笑道:“认贼作父之人的尸骨此时早就腐烂了,只有铁骨铮铮之辈依旧高居庙堂之上,人人敬仰。” 刘玉琦道:“我是大明的臣子,为圣天子牧守宁夏府,不为旁人。” 段国仁皱眉道:“那么,府尊将宁夏府的百姓置于何地?” 刘玉琦冷笑一声道:“本官自忖爱民如子,在这宁夏府为政九月,除过无力驱贼之外,并无不可告人之事。” 段国仁哈哈大笑道:“府尊应该出府衙去走走,看看昔日盗贼横行之宁夏府如今是何等模样!” “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刘玉琦从段国仁的话语中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杀贼一万四千七百余,从此,宁夏府再无贼寇,府尊也正好可以一展所长。” “我做知府,你做什么?” “我的听力不好,为官不雅,因此,某家为府尊副贰,政务自然以府尊为长,我只求府尊能与新来的这些小吏配合无间,快速的提升宁夏府民生,让这片有塞上江南之称的富庶土地可以早日焕发生机。 余者,并无所求。” 刘玉琦站起身看着段国仁道:“你到底是何人?” 段国仁有些哀伤的道:“明人,一个被爹娘拿去换了四十斤糜子的明人,一个不愿这样的惨事再发生在别的孩子身上的明人。” 第三十九章敲骨吸髓 第三十九章敲骨吸髓 在贼人肆虐的时间里,刘玉琦的痛苦比现在更甚。 就是在那个时候,混乱的宁夏镇把他所有跟官员有关的荣耀剥夺的一干二净。 他的仆人出去买菜,身上的钱会被抢走,连鞋子都不能保住。 一大群乱民会冲进府衙,抢走,或者砸烂这里所有的东西,哪怕他这个知府勇敢的站在公堂上大声咆哮也无济于事。 乱民来的时候,昔日凶恶的衙役们跑的比他这个知府还要快,而宁夏镇的官兵们……从他到这里上任就没有见过。 现在,有一个强力人士终于站出来整肃了地方,让一个混乱的宁夏镇迅速恢复了昔日的平静,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是梦寐以求的。 刘玉琦不想死! 尤其是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死国之念,被妻子的温柔,平静自然地社会交替,以及段国仁的礼待在几天中消磨掉之后,再想鼓起余勇死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入鲁缟了。 毕竟,他真的想要殉国过,且实际执行过,只是人家不杀,徒呼奈何! 他有青梅竹马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妻子,有三个漂亮听话的孩子,老家还有年迈的双亲,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千娇百媚却温顺的小妾。 如果他不在宁夏镇做官,他对自己的拥有的一切很满意。 现在,有人平定了地方,并且将权力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了他,他如何能够拒绝呢。 与段国仁叙谈了很久之后,刘玉琦对这个天生缺少一只耳朵的年轻士子充满了好感,他不但英武不凡,且博学多才,不论刘玉琦如何引经据典,段国仁永远都对答如流,且略有保留。 如此才学之人居然沦落宁夏镇这般地方。 “唉,若是温师尚在,你这样的少年俊杰,本官一定引荐给温师,朝廷缺的就是是这般可以披荆斩棘,拨乱反正的干吏,而非我这等儒官。” 段国仁摇摇头道:“不会的,即便没有过世,温太傅也不会用我这样的人,不管我们把地方治理的如何安稳,都比上温太傅在朝堂上击败政敌带给他的快感。 在他眼中,我这样的人只可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不可能摆到明面上来。 我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只不过这些人才一旦出现,就被人握在手中当棋子用了,即便是这样也就罢了,明明是一枚可以横扫千军的战车,在你们温太傅手中,往往拿去跟一枚卒子就兑换掉了。 府尊要我详细说说这其中的关联吗?” 刘玉琦笑道:“也只有我这等只会考试,别无他用的人,才能在六年间自进士而至知府,不过呢,自从温师过世,我的运道也就到头了,来到宁夏镇当知府……哈哈哈,知否,本官其实一直在觊觎学政的位置。 国仁贤弟,自家人知晓自家人,把我刘玉琦放在地方学政的位置上,我自忖可以做的很好,并且有信心让在宁夏镇这般荒蛮之地,也有孺子读书声在贺兰山脚下响起,穷十年之功,某定能让这出盗匪之地,再出一些锦绣学子。” 段国仁摇头道:“不成的,此次我们在宁夏镇造下的杀孽太多,一万六千余人命丧黄泉,上千豪绅之家被夷为平地,数百座寺庙毁于一旦,蒙元留下的余孽色目人被斩尽杀绝,我们接下来还要在一年时间中完成移风易俗的大事,还顾不上兴盛儒学。” 刘玉琦叹口气道:“本官就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会落在我的头上,温师去年才过世,你们今年就要毁他名声?” 段国仁摇头道:“如果把杀人清乡,毁坏庙宇这样的兜在我们头上也不是不成,不过,这样的事情还需要在这里继续下去,上一次做的太过粗疏,我们还要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如果有必要还要进行第四遍,直到此地民风彻底达到我们的要求,确认不会带坏我们的百姓。 在这之后,延安府等穷蹙之地的百姓会迁徙来宁夏镇,彻底的开发宁夏镇。 这里水网纵横,湖泊众多,黄河每年带来大量肥沃的泥沙淤积于此,正是发展农业的好地方,不出十年,宁夏镇必须担负起养活北地军队的责任,以及做好大军北上,西进的准备。 这里的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必定会弄得舆论纷纷,对我的主公不好,这才准备借用一下温太傅的名声,让这一场大型杀戮,变成党争,如此,人们才会对开发宁夏镇持好评态度,同时,也方便我们迁徙百姓,招收流民来宁夏镇垦荒。” 刘玉琦苦笑道:“温师在世之时就评价云昭曰,此子鹰视狼顾,野心勃勃却又能假痴不癫,装疯卖傻让世人对他又爱又恨,不知对他如何下手,他所作所为远超当年司马懿,天下英雄他当为第一。” 段国仁摆手道:“我主公大势已成,十年前朝廷如果下手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就目前而言,大明一旦失鹿,我主公虎踞长安准备独食。” 刘玉琦翻翻白眼,摆手道:“言之过早。” 段国仁冷笑道:“等府尊明年去蓝田县政务司述职之时,看过蓝田县之后,看看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 刘玉琦道:“某家乃是大明天子治下的牧守之臣,如何能去蓝田县述职?” 段国仁道:“那是因为我家主公也是大明天子的牧守之臣,只不过他是以猛虎蛟龙之躯牧守大明,我等看家之犬不去蓝田述职,更待何时。” 刘玉琦端起一杯酒洒在地上哀叹道:“温师,非是学生意志不坚,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早在段国仁策划这场大型杀戮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金蝉脱壳的目标,这个壳子就是刘玉琦! 刘玉琦与温体仁为同乡,更是温体仁的入室弟子,温体仁去年病死后第三天,刘玉琦便被周延儒剥夺了户部郎中的官职,来到宁夏镇就任知府,追随温体仁的一干官员纷纷倒戈。 段国仁在发现刘玉琦之后,就动用了密谍司将刘玉琦的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刘玉琦居然是一个宝贝。 此人自忖为清流,在京师为官之时还算是清正廉洁,个人品德更是无可指责,原本是被温体仁当做自己这一派未来龙头培养的,可惜,此人本性就是一个老实人,不喜朝堂争斗,一心想以道德文章著称于世,此次被周延儒驱赶出京城,若是稍微懂得变通一点的官员,辞职还乡就是了。 但是,刘玉琦却偏偏带着家人,院公不远千里,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偏僻的宁夏镇当这个有名无实的知府。 这个天真的读书人,在看过皇帝穿着破损的龙袍依旧宵衣旰食的为国操劳,居然想用自己的命给皇帝创造一个安稳的宁夏镇。 来到宁夏镇将近一年,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这里漫漫的黄沙给侵蚀掉了,而这里不仅仅有黄沙,还有盗匪,土豪劣绅,以及势力强大的寺庙,更有把官府当强盗一般对待的百姓。 这个从象牙塔出来的纯粹的读书人终于绝望了。 于是,段国仁就觉得刘玉琦是一个宝贝,一个大宝贝,一个大到可以上溯朝堂直面当朝首辅周延儒的宝贝,一个可以从根子上影响江南读书人的巨型宝贝。 段国仁请秘书监的同窗帮他推演了无数次,最后的结果一般无二——只要刘玉琦能把宁夏镇变成一个鱼米之乡,那么,他就能直接青云直上抵达皇帝驾前,直接影响皇帝的决策。 同时,一个胼手砥足打造出一个塞上江南的道德文章,人格品行无懈可击的江南文人,会引来多少江南士子的顶礼膜拜啊。 刘玉琦自然是没有本事把乱糟糟的宁夏镇变成鱼米之乡的。 可是,段国仁认为自己好像有。 更重要的是,县尊正好下令开发宁夏镇,吸引陕北流民入宁夏镇,彻底的根绝陕北贼寇如麻的局面。 蓝田县一干贼寇们非常清楚贼寇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穷!穷!穷! 只要有一口吃的可以填饱肚子,陕北民风即便是再彪悍,也不会有人生出造反的心思。 把陕北那些靠天吃饭的穷人全部迁徙来水网密布的宁夏镇……那么,盗贼就不会再有,这些长期需要关中输血才能勉强苟活下去的苦难百姓,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为关中,为蓝田县创造财富的人。 同时,这也是最经济,最省力的扶贫方式,蓝田县只需要付出陕北不足百万人迁徙的一部分费用,这对蓝田县来说并不难,今年水患,糜子绝收,可是,同样因为暴雨,种在高处旱地上的玉米,红薯,土豆却获得了极大的丰收,在这些作物最需要水分的时候,老天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水。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段国仁生出一种这是老天帮他完成伟业的想法。 “这么说,我们以后就能放开手脚清乡了?”李定国咬一口红薯,眼中迸射出残忍的光芒。 “目前还不行,陕北流民正在聚拢中,一旦陕北流民将要抵达宁夏镇的时候,就是你们可以下死手清乡的时候,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们能彻底的完成鹊巢鸠占的大计划。” 张国凤嘿嘿笑道:“你办事真是不错,黑锅有人背,后账有人扛,还能落下美名,跟你合作杀人,我居然有一种杀人杀出菩萨感觉来了。” 段国仁淡淡的道:“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治下人口增加,就表示地方上的百姓生活不错,其余的,或许只有这里的风与天空,星辰才知道,这光辉大道的底下,到底用了多少尸骨……” 第四十章统治权,至高无上 第四十章统治权,至高无上 徐五想交卸了十六万斤玉米,二十万斤红薯,二十万斤土豆,以及八万斤糜子之后,就准备立刻回转大荔县。 在延安府,他是一刻都停留不下去了。 此时的延安府人头涌涌,军卒们驱赶流民如同驱赶牛马,粗暴的往每个人的口袋里装一些玉米,糜子,红薯,土豆,高粱一类的食物,只要装够一袋子就喝骂着让他们随着大队人马上路。 中间并没有什么好声气,不过,在给百姓分发粮食的时候却显得比较公平,没有区别对待。 此次将旱塬上的百姓向宁夏镇迁徙是蓝田县今年冬日的主要工作内容,可事实上,向宁夏镇迁徙的人口可不仅仅是陕北的百姓,同时,固原镇,海原镇的大明兵部佥事们对自己治下的百姓也很不喜欢,所以,这两个地方的百姓也开始向宁夏镇聚集。 开始的时候,只有陕北不到四十万人要迁徙,现在,变成了整体七十万人的大迁徙,这么多人要在短短两年之内完成迁徙任务,作为负责粮秣运转的徐五想在心中已经把段国仁的祖宗八辈都弄到床上了。 段国仁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这次大迁徙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所以,这个家伙仗着大权在握,满世界的点将,几乎将蓝田县最精干的人手抽调一空。 不过,也只有这些人,才有可能完成这一个大计划。 即便是这样,按照徐五想制定的进度图表来看,他的工作完成度还不到三成,而延安府的百姓们却向延安府,定边县聚集的无比的迅速。 因为从这些人身上收不到赋税,所以官府已经把他们遗忘了很多,很多年了,可是,只要官府开始发出征召令,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官府,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己的家园,满怀欢喜的准备随着官府派来的人去水草丰茂的鱼米之乡生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延安府这个地方连续干旱了十六年之后,就连这里的老鼠都日渐稀少,更不要说这里的人了。 迁徙去一个好地方,明显要比造反来的好,这就是延安府一带的百姓最淳朴的认知。 就因为这些流民有强大的粮食需要,这就导致了蓝田县今年大获丰收的杂粮们有了一个很好的价格,且一点都不愁售卖。 因为他们唯一的买家就是蓝田县官府。 蓝田县自然是不缺钱的,可是,铸造铜钱跟银元的速度赶不上云昭花钱的速度,所以,蓝田县的官府借据第一次出现在了蓝田县。 一年半分的利息,分三年兑付完成。 然后,大慈大悲的云娘第一个挺身而出购买,云氏整整购买了十万枚银元的官府债券,随着云娘的购买,秦王府等蓝田县富户也纷纷出钱购买,第一期一百万枚银元的债券被抢购一空,这些富户们甚至连拥有同样利息的卖粮百姓手里的债券都收购。 尽管蓝田县官府的信誉几乎是金子打造的,那些手握债券的百姓还是将手里的债券卖给了那些手拿真金白银的富户们。 这让云昭很是失望,看来,普通百姓们之所以只能小富即安是有原因的。 当一个信誉极高的债券出现之后,就说明,有另外一种货币产生了,这种货币不再是实体的金银的代称,而是以蓝田县官府信誉为背书的一种新型货币,且,这种货币除过有携带容易,交易方便的好处之外,那就是这个货币本身就是保值增值的,且一年会增值半成左右。 他实际的好处不仅仅在于这半成的利息上,最大的隐性好处就是随着蓝田县日益繁华,物产丰富,而蓝田县为了用银元,铜钱来占领更大的市场,官府在日夜不同的铸造新钱。 昔日,蓝田县的八百铜钱就可以兑换一两银子,现在,八百铜钱只能兑换一枚银元,在蓝田县,其余地方的商贾们只能用自己的银子跟蓝田县官府兑换银元来用,汇率自然是一两银子兑换一枚银元。 这其中的道理,蓝田县官府是不会对人们说明白的,可是呢,那些富户们却心知肚明,在这一场看似公平的交易中,蓝田县官府赚的快要屁.股冒油了。 债券这东西就很不一样了……好多商贾,富户们拿到这东西之后,并不急着找官府兑付,再三确定这东西没有报废期限之后,蓝田县的市场上就开始出现了把债券当钱用的奇怪场面,尤其是大面额的债券,最受欢迎。 “将百姓聚集起来生活,这样会大大的减少官府治理地方的成本,加速人口聚集区的商业活动,只要一个地方物产丰富,那个地方很容易就繁荣起来,最终变成通都大邑。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百姓从穷山僻壤中搬迁出来的原因。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听起来很无礼,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凡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必定是官府治理的薄弱区,加之人们的交流不足,且贫困,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各种违背道理人伦的恶事就会发生,脱离贫困限制的可能性就会无限的降低。 这种地方的富户自然就成了这片土地上自然的领导者,为了维持他的统治,那么,很容易出现称霸一方的苗头,这对贫穷的百姓自然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依靠富户才能活下去,最终变成.人家的奴隶。 人口聚集区就不会出现明显的压榨,压榨百姓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官府的特权,任何想要染指这一特权的富户都会成为官府的打击对象。 因此,你们从蓝田县的判例中就能看的出来,蓝田县的律法对普通百姓一般都很宽松。 自崇祯四年以来,被蓝田县判斩的百姓只有一百四十四人,这些人被斩杀,全都有不得不斩杀的原因。 但是,同样自崇祯四年开始的八年中,蓝田县斩杀的地主,富户就有一千七百八十三人,其中,被灭族十一户,虽然这些富户也有不得不斩杀的原因。 可是,你们只要对比一下就会发现,同样的罪责,两者量刑的尺度完全不同,普通百姓打板子就能过去的事情,放在富户身上,就必须要坐监牢。 通过这一点,你们就会发现,蓝田县的政策倾依旧以维持云昭的统制为基础建立的,他们在有目的,有方向的在推动更加严密的统治制度。 在商贸上,富户很重要,可是,在维持统制方面,普通百姓更为重要,很显然,蓝田县选择了加强统制,而非全面发展商贸,家中但凡有几两银子的学生们注意了,把今天课堂上学到的东西告知你们有点钱就忘乎所以的父母,钱,对蓝田县是很重要,却绝对不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现在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从我交给你们的学识中你们会惊奇的发现,这就是蓝田县将来立国的根本,蓝田县从云昭直到微末小吏都是这一策略的坚定维护者。 好了,做好笔记,这是重点,很可能会出现在你们的考试卷子上,下课!” 黄宗羲讲完课,就把讲义夹在胳膊底下施施然的出了课堂。 顾炎武坐在一颗柏树底下,悠闲地喝着茶水,见黄宗羲出来了,就招招手,示意一起喝茶聊天。 口干舌燥的黄宗羲一连喝了两杯茶水方才解了焦渴。 顾炎武笑道:“言之凿凿啊,不过,你这样把人家辛苦建立的规矩说了一个底掉,你说云昭会不会恨你?” 黄宗羲嗤的笑了一声道:“人家这是阳谋,不怕别人知道,那些富户们即便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难道说离开蓝田县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就比蓝田县更好了?赚钱更容易了? 这些人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主,没有好处谁愿意把全部身家都投在蓝田县? 忠清,你要离开蓝田县回扬州吗?” 顾炎武摇头道:“明年是大比之年,我想再去试试。” 黄宗羲皱眉道:“你何时又有了入仕的念头?” 顾炎武叹口气道:“全天下的混蛋都在欺负皇帝,我看不下去了,准备去帮帮他。” 黄宗羲惊诧的看着顾炎武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他的这句话,什时候皇帝成了弱者。 顾炎武道:“李洪基攻占了襄阳,张秉忠进了蜀中,似乎都有称帝的意图,而云昭似乎乐见其成,完全没有曹操代天子灭天下群雄的企图。” 黄宗羲笑道:“你难道真的愿意看见云昭干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吗?” 顾炎武恨恨的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要入仕。” “当今天下,实力最强的依旧是皇帝,皇帝手中依旧有将近两百万的兵马,你凭什么认为皇帝是最弱的一个,你真的以为你可以考上进士?” 顾炎武拍拍胸膛道:“云昭赋《惊雷》诗曰——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听说皇帝极为称道此诗,也就有了重开科场的打算。” 黄宗羲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莫要回扬州了,直接去京师找一处寓所,安心备考岂不是更妙?” 顾炎武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我考不上?” 黄宗羲叹口气道:“以你的才学区区一个进士及第算什么,我就怕你去了京师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报效大明就被皇帝下令斩首了。” “这不可能!” 黄宗羲瞅着顾炎武道:“自从你在山西治蝗的名声传到大江南北之后,你我就成了皇帝眼中的逆贼,江南士子中的败类了。” 第四十一章自信这东西很难说是褒义贬义 第四十一章自信这东西很难说是褒义贬义 顾炎武瞅着大明朝的海捕文书呆滞了好久! 海捕文书上的顾炎武满脸络腮胡须,还缺失了一只眼睛,带着一只黑色的猪皮眼罩满脸的疙瘩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上面的人像与顾炎武自然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是呢,底下的文字就足够让他发狂了。 “案犯顾炎武,字忠清,匪号顾大王,眇一目,面目丑陋,崇祯十一年山西蝗灾之时纠集乡间泼皮自号‘顾大王’,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奸**女无恶不作,现赏千两白银缉拿归案!” 顾炎武小声念过自己的海捕文书之后,瞅着黄宗羲道:“这不是我。” 黄宗羲道:“当然不是你,你名曰顾绛,顾炎武只是你行脚天下的名字,随时可以抛弃,只是这忠清二字你恐怕没法子更改吧,我听说这个字是你寡母给你起的?” “很麻烦,对了,我有匪号,你难道没有吗?” 黄宗羲嘿嘿笑道:“有!” 说完话就打开另外一张海捕文书给顾炎武看。 顾炎武看了之后叹口气道:“你的匪号为什么叫做滚地龙?” 黄宗羲道:“眼看着自己就要成山大王了,自然要隐姓埋名一下,你当时为什么会允许他们用你的本来姓名呢?” 顾炎武指指脑袋道:“我说我当时真有当山大王的心思,你信不信?” 黄宗羲道:“相信,现在你还准备去京师参加明年的大比吗?” 顾炎武抿一下嘴唇道:“忘了这事吧……” 黄宗羲笑道:“善!” 钱多多怀里抱着云显,背上背着云彰,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副很忙碌的模样。 两个孩子都不舒服,都在哭泣,钱多多把云显放在床上,先打开云彰的包袱查看孩子是不是被尿给淹了。 云娘看的笑开了花,钱多多能够先照顾云彰,后理睬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说明钱多多是一个识大体的,没有辜负冯英的信任。 眼看着钱多多给两个哺乳,云娘更是笑逐颜开,对这一幕满意极了。 等钱多多重新把两个孩子用小小锦被包好,再一次抱着一个,背着一个满地乱走的时候,云娘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自己的房间了。 云娘前脚离开,钱多多就跟脊梁骨被抽掉一般倒在床上,任由何常氏跟丫鬟们把两个孩子拿走,她自己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痛苦的翻滚两下。 带一个孩子已经让她夜不能寐了,带两个……没活路了……最让钱多多崩溃的是,云氏没有请奶妈的习惯,云娘早就说过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奶,现在每天要喂养两个孩子,钱多多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头奶牛,好在奶水充足,够两个孩子喝的。 只是总觉得饥饿,一天吃五六顿饭依旧觉得饥饿。 “想要自己舒服就不要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家里的丫鬟婆子那么多,哪一个都比你会照顾孩子。” 云昭回来的时候,钱多多正在啃鸡腿,盘子里已经放着两副完整的鸡腿骨架了。 钱多多揉揉自己发胀的胸部懒懒的道:“我是在给自己积攒以后殴打云彰的本钱呢,喝了我的奶水,我就是他娘,以后敢欺负显儿我可以下死手收拾,谁让他欠我的呢。” 云昭低头看看两个粉嘟嘟的儿子,云显虽然小,却张开没牙的嘴巴咯咯的笑,云彰却翻了一个身只给他看屁.股。 钱多多瞟一眼这父子三人,悠悠的道:“这么点就已经可以看出脾性来了,以后有你烦躁的时候。” 云昭摸摸云显的小脸,又摸摸云彰的屁.股,无所谓的道:“不管是脸,还是屁.股,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只要是我儿子给的,他老子都会兜着。” 钱多多把云彰抱在怀里,把云显留给了云昭,摇晃着孩子道:“你说秦将军会不会信任冯英?” 云昭瞅着怀里的小儿子摇摇头道:“不可能会信任冯英,没有成亲的时候,冯英属于戚家军,成亲之后,戚家军属于云氏,这一点秦将军会看的很清楚。 不过,他们现在正被张秉忠疯狂攻击,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冯英进入了蜀中,这是一个事实,进入了,就没有可能后退。” 钱多多见云彰已经睡着了,就把他放在摇篮里,一边推着摇篮一边道:“今年,我们几乎是全面出击了,可是从少少那里传来的消息看,进度很慢。” 云昭亲吻一下云显的额头,把他也放进摇篮,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道:“这就是地大物博的好处与坏处了,大明朝太大,大的几乎容得下我们,也容得下李洪基,张秉忠跟皇帝,甚至还能面对建奴的冲击。 就目前来看,谁都没有必胜的信心,只要其余几伙人联起手来对付其中的一个,那么,不论是哪一个都会在短时间里遭受失败或者灭亡。 我们蓝田县也不例外,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是没有办法以一隅对抗全国的。 所以,隐忍对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还要给皇帝进贡的原因。 多多,你可知道,隐忍是英雄最大的敌人,我们这种人很容易生出一种奇怪的自大情绪,眼前的繁荣会让我们生出一种自己天下无敌的感觉出来。 侯君集如此,安禄山如此,我不想与他们为伍。” “这就是你把玉山书院最精悍的人手全部派出去的原因?” “是哦,这些人留在蓝田县太屈才了,外边才是他们施展手段的地方。” “有些人你再不召回来,他们就成首领了,少少很担心会生出变故来。” 云昭低头思忖片刻,坚决的摇摇头道:“我要给他们最大程度的信任,我要告诉他们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忠诚。” 钱多多低声道:“太危险了,阿昭,你养了一群狮子,老虎,跟巨蟒,稍有不慎……” 云昭摇头道:“这世间就是因为狮子,老虎,巨蟒太少,才让李洪基,张秉忠,建奴这些竖子成名!” 钱多多把身子依偎进云昭的怀里幽幽的道:“真的很危险啊。” 云昭将头埋进钱多多发间,深深地吸一口气道:“我喜欢这种感觉!” 韩陵山如同一头豹子在树林间纵越,一天半前,他杀掉了一个屯子的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案发地,在连续跑死了两匹马之后,他依旧不肯休息。 一缕淡蓝色的烟雾在树林中弥漫,韩陵山用鼻子用力的嗅嗅,然后就放慢了步伐,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烟雾发生的地方走去。 树林间静静的矗立着一间木头房子,烟囱上依旧冒着烟,不过烟雾已经很淡了,看样子屋子里面的火焰着的非常旺了。 在木头房子后边,有一个不小的鹿圈,里面养着七八只高大的马鹿。 韩陵山沿着木屋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处枯草处蹲了下来,半眯缝着眼睛盯着眼前的木屋。 全身松弛了下来,只有若有若无的均匀的呼吸声。 一个满身裹着裘皮毛茸茸的人从木屋里走了出来,将满满一桶豆子倒在木槽里,圈养的马鹿就纷纷靠拢过来吃木槽里的豆子。 木屋里走出来的人是一个瘸子,他走路不是很顺利,一高一低的,不过力气不算小,韩陵山看见他仅仅用一只手就钳住了马鹿的脖子,让那只马鹿发出呦呦的叫声。 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一刀就割下了鹿茸,不等断口处的血飚起来,他就张嘴含住了断口,见他喉结上下攒动的样子,韩陵山也忍不住舔舔嘴唇。 瘸子似乎喝足了鹿血,松开口,就把草木灰胡乱涂抹在鹿角上,松开了钳制马鹿的手,那只马鹿便惊恐的朝围栏另一边跑过去了。 韩陵山笑吟吟的站起来,对那个瘸子用满语道:“我饿了。” 瘸子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突兀的出现在他身后的韩陵山道:“我这里没有吃的。” 韩陵山道:“杀一头鹿招待我,采鹿茸的时候把血留给我。” 瘸子并没有发怒,而是顺从的弯下腰道:“遵命。” 韩陵山道:“我给你钱。” 瘸子看看韩陵山笑了,邀请他来到鹿圈边上,再次探手捉住一只公鹿的脖子对韩陵山道:“这只鹿茸最好,劳烦贵人帮我按住,我好采鹿茸接鹿血。” 韩陵山连连点头答应,挎在腰间的长刀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刺了出去,瘸子双眼微微向外凸出,无力地松开那头公鹿,盯着韩陵山道:“阿哈!(奴才)” 韩陵山把刀子又扭了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满人的?” 瘸子的脸已经扭成了一团,不过他还是痛快的道:“贵人,不用给钱,只会拿起鞭子……” 韩陵山的脸皮抽搐一下把刀子又往里面捅了捅,让这个建州人顺利的上路。 把尸体丢到树叶堆里,然后坐在鹿圈的栏杆上对那头依旧在吃豆子的公鹿道:“我说那个屯子的人怎么那么兴奋,全都想要捉到我,原来,马脚出在这里啊。 看来,以后不能再跟建奴客气了。” 第四十二章《方法论》的延伸 第四十二章《方法论》的延伸 韩陵山成了这座木屋的主人。 每日里的喂养马鹿,在山林间采摘五味子,日子过的很悠闲。 这片林子里物产丰富,所以,住着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建州人,以及很少的一部分阿哈。 对于瘸子阿林保的失踪人们并不为意,同样的对于年轻的苏合泰的出现人们也不在意,这里冰冷无所谓的人际态度让化名苏合泰的韩陵山觉得很诧异,他觉得自己应该花一些时间弄清楚这里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所以,他邀请邻居们一起过来帮他杀掉一头马鹿,然后会把鹿肉分赠给邻居们,所以,就来了十几个建州人帮他杀一头鹿。 鹿很快就被杀掉了,很明显不够这些人分的,瞅着这些神情不善的人,苏合泰决定现场把这头鹿煮着吃掉。 玉山书院出身的第一批弟子们的厨艺都算不错,主要是他们在书院上学的时候食物总是不那么足,需要他们耕种,狩猎补充一部分,加上云昭的嘴巴之刁钻,堪称天下第一,同时他炮制肉食的手段也几乎是天下第一。 伺候云昭吃饭的难度比伺候皇帝的难度还要高一些这是玉山书院学子的共识。 在云氏大院里,云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吃着母亲供应的粗粝猪食……离开云氏大宅院,这张嘴到底要吃什么就是他说了算的。 因此,同样嘴馋的韩陵山在云昭的熏陶下,也自然做的一手美食。 这样一巨锅美味的肉食,总算是让韩陵山知道了这些人为什么会如此的与众不同,所有的原因都出自他们是一群——放逐者。 而导致他们被放逐的罪魁祸首就是蓝田县,就是云昭! 满人的姓氏是全族共用的,所以,一般是不拿出来说的,因此,他们只有名字,比如那个被韩陵山弄死的瘸子全名叫做多拉尔·阿林保。 在座吃肉的人都是多拉尔一族的人。 于是,韩陵山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叫做多拉尔·杜富的人,这个人他见过,准确的说这个人的头颅他见过,长相其实不错,只好早建州人中算是不错,有几分儒将的意思,只是脑袋被割下来之后,神情不怎么好看。 现在,这颗人头被安置在高杰军团的荣誉室里,时不时地要接受新兵们的检阅。 在建奴眼中,这个人就是导致一千多勇猛的建州猛士在敕勒川白白战死沙场的罪魁祸首。 跟这些建奴吃肉喝酒之后,韩陵山发现,战败后的建奴连狗都不如,只要是一个建奴,就可以随意的践踏他们的尊严,毕竟,他们所有的尊严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 长年累月行脚天下,韩陵山早就被太阳晒得跟这里的建州野人差不多了,既然模样差不多,说话干活的方式也差不多,再加上作战的方式更是相通,韩陵山认为自己这个苏合泰的名字应该让更多人知晓才好,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成为建奴中的英雄,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玉山书院这么多年,学的最多的就是如何组织,如何暴动。 而面前这群意志消沉的多拉尔部族的人就是很好地煽动对象。 建奴的人口登记几乎就是一团糟,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度以及规律可言,至今还处在族人认可的原始状态中,所以,当韩陵山表现的像是一个建奴,说的也是建奴的话,这些人尽管没有见过这个苏合泰,还是把他当成了族人,此时的辽东,多拉尔一族算是臭大街了,人人都想逃离这个族群,没人愿意加入进来的。 一锅肉的作用很大,再加上满满一皮囊烧锅酒,足以激发这些人心头最深的痛苦……老婆被剥夺了,是因为满清不需要他们这些懦弱无能的人替他们的族群繁衍后代。 子女被剥夺了,那是因为满清认为要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跟别的建州人学会什么是勇敢,而不是跟随他们这群废物成长为一群新的废物。 这就是建奴战力强悍的原因所在,胜利者拥有一切,失败者一无所有。 很多人醉倒在枯叶中,即便是在酣醉中,他们也似乎非常的痛苦。 韩陵山坐在火堆旁边嚼着一块鹿筋,瞅着倒了一地的建奴,他很想帮他们解除痛苦,又觉得有些可惜,努力思考着如何将这一群被建奴遗弃的暴虐的,痛苦的人重新带上人生巅峰。 思虑了良久,他长叹一声,从屋子里找来鹿皮盖在这些人的身上,免得因为辽东秋夜的寒风把他们冻的伤风就不好了。 要成为别人的知心朋友很难,但是,要成为酒肉朋友这很容易,只要你的拳头够大,酒肉够多,身边很容易聚集一批愿意为你摇旗呐喊的人。 韩陵山买酒的钱不缺,鹿圈里还有好人阿林保留下的十几只鹿,加上他厨艺了得,因此,只要他的木屋开始飘荡炊烟的时候,就会来很多人,以至于他鹿圈里的马鹿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一只不剩了。 “走啊,去集市上弄一点钱回来,我们又能过上喝酒吃肉的好日子了。” 韩陵山招呼一声,一大群建州人都毫不犹豫的跟着这个苏合泰出了林子。 十月的辽东,已经开始飘雪了,这一次是林子里的人最后一次出山,也是他们跟平原上的人用山货交换粮食的最后机会。 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着韩陵山出山,唯一的原因就是这家伙手里还有很多张鹿皮以及鹿茸,这些东西历来都是值钱的好东西。 从林子里走出来就要走四天之久,韩陵山每天晚上都出去,等到第二天的时候那些建州人就会发现韩陵山的爬犁上的货物又会增加不少。 有好奇的人晚上随着韩陵山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他的爬犁也多了很多货物,好事的伙伴甚至从这家伙身上背着的包袱里看到了两件女人的衣衫。 于是,在第四天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跟着韩陵山出去了…… 白城子,是这里最大的集市,尤其是到了秋冬日,无数从关内偷偷跑出来的商队都会在这里聚集,用关内的货物跟辽东人交换山货。 韩陵山堆积如山的货物,在这里卖了一个好价钱,六锭白白的十两重的元宝让其余建州人看的眼热,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韩陵山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白城子满是美人儿的窑子,第二天再醉醺醺的出来,这些建州人就很聪明的怂恿韩陵山出钱带他们也去一次。 韩陵山愉快的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朝鲜女人温顺的模样,给了这些老婆都被剥夺的野人们极大的安慰,第二天还想去的时候,韩陵山抖抖空荡荡的钱袋表示无能为力。 “苏合泰,我们要弄钱啊。” 已经有不止一个建州人在苏合泰身边咬耳朵了。 “我们已经没有货物拿来换钱了,你们这两天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不光是花光了钱,还把我们准备过冬的物资也弄没了。” 此时,这些人才想起来,如果没有过冬物资,等大雪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是没有能力扛过辽东严寒的冬日的。 “我们再去偏远处抢劫!” 终于有人肯出一个靠谱的主意了,韩陵山压住心头的欢喜摇头道:“那些穷窝子里的阿哈能有多少东西?女人也是干巴巴的没滋味,哪里有这些朝鲜女人好。” “可是,这里镶红旗的地盘,我们要是在这里劫掠,会被杜度他们追杀的。“ 韩陵山狞笑道:“当然不能劫掠我们满人!” “你是说……”那个聪明的建州人的面孔也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很快,所有围在韩陵山身边的建州人的面孔同时变得狰狞起来。 “杀满人,会被旗主们追索,杀汉人,旗主老爷们只会欢喜,毕竟,我们只能拿走不多的东西,汉人被杀了,剩下的东西岂不都是旗主老爷的? 放心,没人会因为一群阿哈来为难我们满人的。” 一干建州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文玉山担忧的瞅着繁荣的市场,他的货物已经备的差不多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见韩陵山,再有三天见不到韩陵山的话,他回到关内之后,就必须向蓝田县报告韩陵山失踪的消息。 天上飘着细细的雪沫子,文玉山的睫毛上都布满了寒霜,头戴的狗皮帽子上更是被白雪沾满了,全身阴冷,文玉山心头的焦急之火,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 当身着熊皮大衣,歪戴着一顶熊皮帽子,脚踩一双厚实的鹿皮靴子的韩陵山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时候,文玉山眼中不争气的流出了泪水。 辽东泼皮打扮的韩陵山跟文玉山擦肩而过,一卷纸张揣进了文玉山的怀里,还顺手拿走了一个落满雪的包袱,并在文玉山耳边轻声道:“离开白城子,马上!” 文玉山眼中的泪水都没有来得及擦就迅速对伙计们道:“收拾货物,我们马上离开,已经开始下雪了,再不走路上就不好走了。” 伙计们追随文玉山来到辽东也算是提着脑袋干活了,能早一点离开自然求之不得,迅速装好了货物,在中午之前离开了白城子集市。 直到白城子集市被白雪完全遮掩掉了,坐在马车上的文玉山这才打开那卷纸张,这是一份文书,文书的开头写着标题——《浅论如何在辽东展开阶级斗争》。 文玉山吃了一惊,连忙朝四周看看,见自家伙计以及雇佣来的刀客们一个个都缩着脑袋急急赶路,这才看了一下底下的副标题——《打击汉人商贾继而达到削弱满清实力的第一次试验》。 看到这里文玉山浑身的血都要凝结了,怪叫一声对伙计们吼道:“加快步伐,抢在别的商队进关之前我们赚最快的一笔钱!” (作者话的内容是在还债,不喜欢请无视,为了表达歉疚之意,只要有这东西的日子,一律万字更新) 第四十三章真正的巴图鲁 第四十三章真正的巴图鲁 “刀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火把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背囊呢?” “每人两个!” “我们从集市前边杀过去,再从后边出来。” “胡说八道:杀透集市并不容易,这些商队都有护卫,一旦被黏住,我们的计划就会失败,听苏合泰怎么说。” 韩陵山冷哼一声,乱哄哄的场面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韩陵山瞅着之前发言准备抢劫整个集市的蠢货道:“收蘑菇跟松子的能有几个钱?这会耽误我们的时间,我带着弟兄们干这种事情,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可没有想着把你们带入死地。” “嗯嗯,苏合泰说的有道理,我们都听你的。” “既然听我的,那就乖乖的听我差遣,咱们就百来个人,兵力自然是不能分散的,只有集中兵力抢劫最富庶的商行,我们才能拿到更多的钱。 马楚科,毕二岱,巴彦,白楚科你们四人是弓手,要早早地站到高处,负责支援兄弟们,阿林阿,白里,布鲁坎,齐不深,达哈苏加上我,我们负责冲阵,达山,多隆带上十个人要给我们抢商贾们的马,越多越好,凑成马队赶过来,其余人负责我们的后路……阿古,你带上四个人在我们冲进入之后负责砸开银柜,有金沙就不要银子,有银子就不要铜钱,人参,绸缎这种值钱货也不要放弃,要保证我们干一票就要够我们兄弟快活一年的! 目标我来定,今天转集市的时候我已经踩好了点,一家达盛昌,一家惠源行,本来还有一家四海商行的,让他们给跑了,所以,重点放在达盛昌跟惠源行! 不管这两家,那一家得手了,就够我们快活一年的,多拉尔·杜富这个蠢货害得我们什么都没了,我们要自己夺回来。” 一干建州人建州人被韩陵山许诺的好处激的面红耳赤,一个个喘着粗气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韩陵山也知道这些人只是被一时的利益冲昏了头脑,万万不能给他们回想一下的机会,强制这些人用裘皮遮住脸之后,就提着刀子对众人道:“抢了,我们今年吃香的喝辣的,不抢,等着饿死吧。” 说完就戴上裘皮口罩,第一个出了简陋的帐篷,随后,那些建州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跟上…… 一群杀气腾腾的蒙面壮汉走在集市上,对这所集市并没有多少影响,这里是镶红旗旗主捞钱的所在,凡是能提着刀子满街走的壮汉都是满人,至于阿哈们在不当炮灰的时候是没有武器拿的,而这样的壮汉在建州军队中多得是。 达盛昌是祖大寿家的,这个曾经被建奴活捉的大明将领在投降之后回到了锦州,才进城,他又反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黄台吉对他非常的宽容,甚至没有去锦州找他麻烦的打算,还允许祖大寿的商队来辽东贸易。 惠源行的东家是吴氏,知道的人不多,却瞒不住韩陵山。 所以,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韩陵山都会把截杀的目标定在这两家商行上。 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惠源行的掌柜吴远刚刚笑着将一个辽东参客送出了店门,眼看着那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参客混入人群中,他对自己刚刚做成的一笔生意非常的满意。 百年的老参,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 一群莽撞的大汉从人群中走出来,目标似乎就是他这家商行。 吴远厌恶的皱皱眉头,从这些人手上拿着的武器就知道,这是一群满清**。 尽管很讨厌这些人,吴远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远远地迎接了上去,亲热的拉住韩陵山的手将碎银子拍在他的手上。 韩陵山顺手把银子揣进怀里,手里的刀子却刺进吴远的肚子……他最近对这一手非常的熟悉,他明明已经表现出自己是恶人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觉得给张笑脸就能摆平他。 这是何等混账的想法啊。 刀子在吴远的肚皮上转动一下,稍微用点力,就避开了肋骨将吴远的肚皮划开一半,吴远低头瞅着自己拖在地上的肠子,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就跪在地上去抓自己的肠子。 韩陵山挥刀斩断了吴远的脖子,一颗人头飞了起来,被韩陵山一把捉住,冲着店铺里发呆的伙计道:“把所有的金银都给老子拿出来。” 伙计惨叫着连滚带爬的朝后跑,韩陵山身后一群大汉冲了进来,随意几刀就把伙计给分尸了,血腥气充满了店铺,街上行人居然还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所有人都瞅见吴远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才慌乱起来。 于此同时,达盛昌的掌柜也已经身首异处,韩陵山见这些建州人不用自己催促就有条不紊的展开了杀戮,心头暗赞一声,挥刀向一个最彪悍的刀客冲了过去。 “嗖嗖”的羽箭声不绝于耳,与多拉尔部的人作战的刀客纷纷中箭,这让抢劫的速度大大的加快了,最后一个刀客被乱刀剁死之后,韩陵山已经找到了一个沉重的箱子,打开瞅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金沙,就大吼一声道:“阿古,装金沙。” 正在往怀里揣银锭的阿古怪叫一声带着一个皮口袋就冲了过来,在韩陵山的帮助下往皮口袋里装金子,一边装一边喘着粗气道:“我们有钱了。” 韩陵山丢开装金子的空箱子,抬手扛起另外一箱子金沙道:“半柱香的时间到了没有?” 阿古瞅瞅插在另一个同伙头巾上的线香道:“烧了一半。” 韩陵山大手一挥道:“快,快,等战马到了,不管还有多少东西我们都要开始放火了。” 事实上,已经有同伙点燃了集市上的几家店铺,将集市隔绝成三截。 一队战马狂奔着越过火堆冲了过来,骑在马上的汉子探出手,立刻就有无数的皮口袋飞了出去,被这些骑手稳稳地捉住。 韩陵山跨上了一匹马,用满语大声道:“时间到了。” 顷刻间,从达盛昌,惠源行里就钻出一群人,他们纷纷迅捷的跳上马背,甩手把已经点燃的火把丢进了简陋的店铺,就随着韩陵山越过火堆,呼啸着从集市上杀了出去。 战马过后,道路上血肉模糊,韩陵山凶悍的冲在最前边,在两边房屋上纵越的弓箭手的保护下宛若杀神下凡一般,一队小小的建奴军队才挡在马前,就被他率领的马队完全冲散,反手斩断一个军卒的人头,韩陵山还不忘记对同伴大吼道:“别杀自己人!” 可是,背后背着金沙,银锭,绸缎,人参以及珍贵貂皮的多拉尔部的人,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这些财物上,哪里有功夫去考虑阻拦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杀!” 战刀撕开脆弱的皮甲,在军卒身上留下一道巨大的伤口! “杀!” 狼牙棒砸烂了步卒的天灵盖脑浆四溅。 “杀!” 胯.下战马人立而起,两只硕大的蹄子踩踏在步卒的胸口,骨折声如爆豆。 “呀!” 在屋顶跑到尽头的弓手高高的跃起,被马上的同伴抬手拖拽一下减缓一下下落的势头,在地上奔跑两步就跨上了战马,扶鞍狂奔。 原本在最前面的韩陵山,见这些人已经杀的起了性子,就主动留在了最后,将一个背部中箭从马上摔落的同伴俯身抓了起来,大叫一声,丢在一匹空马背上,不等身子坐稳马鞍,就一刀斩开了马屁.股上挂着的银箱,里面的散碎银两顿时掉了一地。 经过两匹无人骑乘的战马的时候,同样施为,将马背上驮着的箱子,口袋斩开,让更多的财物掉在地上,尤其是那些黄澄澄的金沙,散落在被马蹄踩踏的乱糟糟的泥地上,极为醒目。 追兵渐渐少了,韩陵山却催促这些心神有些松懈的家伙们,往死里跑…… 此时,太阳完全被乌云遮盖了,强劲的寒风裹挟着冰雪扑面而来,韩陵山回头瞅瞅被战马践踏过的雪地,对并排跑路的阿古道:“继续跑,等大雪足够遮掩我们的足迹之后,才能停下来。” 阿古哈哈大笑道:“苏合泰你这个巴图鲁还是太年轻了,太阳已经躲到乌云后边去了,白毛风已经起来了,再有一顿饭的功夫,大雪就会落下来,我们的踪迹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苏合泰,好样的!” 韩陵山哈哈大笑一声,指着左边的林间小道驱马跑了进去,其余同伙也跟着跑了进去,韩陵山绕过这片树林有从右边转了一下,依旧没有停步。 “苏合泰追兵已经被甩掉了,可以歇歇了。” 韩陵山对老阿古道:“听我的继续跑,凭着大雪掩盖踪迹不可靠,我们多拉尔一族就剩下这点人了,不敢大意,跑啊,老阿古。” 老阿古大声回应一声,对其余多拉尔一族的同伙吼道:“跟着苏合泰跑啊!” 韩陵山在一片松树林子边上停下战马,斩下一根松枝绑在马鞍子上,其余同伙不明就里,好在他们以前都在军队里混,纷纷如法施为。 老阿古眼前一亮,对韩陵山道:“你这是要清扫踪迹?” 韩陵山道:“趁着大雪还没有下来,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老阿古挑挑大拇指道:“你这样的巴图鲁就因为姓了一个多拉尔的姓氏就成了野人,该死的杜富也不知道坑了我们一族多少巴图鲁啊。 如果不是他,你在军中一定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巴图鲁的!” 韩陵山阴郁的瞅着眼前的黑松林道:“谁说不是呢!” 第四十四章蓝田县里无好人 第四十四章蓝田县里无好人 徐元寿举杯朝天上的明月邀饮,明月没有理睬他,于是,他又邀请东西两处的影子,这一次,影子做了同样的动作,让他很是满意。 一杯酒下肚,酒气翻涌,身体也就热了起来。 刘章对徐元寿这种刻意模仿李白的行为很是看不惯,顿顿酒杯道:“你很寂寞吗?” 徐元寿摇头道:“你不懂,这是一种意境,也是一种幸福,如果不是我现在还没有彻底喝醉,我说不定就会跳下这座悬崖去拥抱月亮。” 刘章道:“你有些自满了。” 徐元寿大笑一声道:“不仅仅是我会自满,你们也有资格自满一下的,天下英才尽出你我等人之手,老夫为何不能自满一下?” 徐元寿道:“某家预备亲自走一遭江南,会会昔日的故旧亲朋。” “衣锦还乡吗?” “我玉山书院如火中凤凰浴火重生,老夫衣锦还乡有何不可?” “比别忘记了,我们如今是贼寇!” 徐元寿就着酒壶痛饮了一顿道:“昨日国贼,今日栋梁,谁能说的准呢!” 刘章冷笑一声道:“学说之见,高过峻岭,深过鸿沟,莫说我蓝田县还没有席卷天下,就算是有一日席卷天下了,该有的歧义还是会出现,且杀不光,禁不绝,依我看来,云昭也没有朝这些人举起屠刀的意思,你此次去江南恐怕会碰的头破血流。” 徐元寿冷笑道:“终究要去探探底的。” “我怕你死在江南。” 徐元寿笑道:“我若死在江南,对我横渠一脉来说不一定就是坏事。” 刘章拍拍额头道:“何苦这般激烈呢。” 徐元寿小声道:“大争之世,不争就没有立足之地。” 鼓楼传来两声鼓响,喧闹了一整天的玉山城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高大结实的城门缓缓关闭,同时,也将月光关在了城门之外。 不过,月光还是坚强的越过高高的城墙,将清冷的光辉洒在城池里。 这样的光辉其实作用不大,人在屋子里的时候同样要点灯。 二更天对于忙碌了一天的普通人来说正好是睡眠的时候,但是,对于年轻的父母们来说,是最烦心的时候。 两个粉嘟嘟的小肉团没有一个肯睡觉的,一个在床上乱爬,一个在大哭。 钱多多头发散乱的倒在床上生无可恋,云昭却一会逗弄一下大儿子,一会抱抱小儿子,心情似乎非常的愉快,直到小儿子在床上弄了一滩黄金,云昭这才有点发急。 钱多多依旧一动不动,对于这东西她自从生了儿子之后见的多了,如果是别人家孩子的自然会让她受不了,自己孩子刚才就在距离她脸部不足三尺的地方弄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她完全没有反应。 很快就来了一堆人,把铺盖全部换掉,钱多多这时候好像才从天国回到人间。 “他们为什么不睡觉?” 钱多多绝望的瞅着两个在床上蠕动的肉团向云昭求救。 “何常氏她们做梦都想帮你看孩子,你不肯我有什么法子?” 钱多多咬着牙瞅着两个胖孩子道:“我要他们欠我欠的足足的。” 云昭摇头道:“做你的儿子估计比作我母亲的儿子更加的凄惨。” “我生的,我奶大的,都是我的。” “这有些变态。”云昭觉得两个儿子摊上这么一个母亲将来一定没好日子过。 钱多多披头散发的趴在床上,透过头发瞅着云昭道。 “你玉山书院出来的有几个不是变态的? 韩陵山除过喜欢推动各种造反之外就没干别的事情。 徐五想脑子里除过各种复杂的政务之外就剩下喜欢美女这么一个爱好了。 周国萍喜欢女人。 韩秀芬把自己当男人。 张国柱发誓全天下百姓过不上好日子他一辈子不成亲,估计他这一辈子跟娶亲无缘了,这我觉得他很可能是有隐疾! 孙国信八岁的时候就立志要当神棍。 常国玉眼睛里除了钱之外,再什么都装不下了,睡觉都要把自己埋在钱堆里也不觉硌得慌。 段国仁整个人就是一个毒蛇,还是一个会吹笛子的毒蛇,而且谁跟他靠的近他他就咬谁。 钱少少满脑子都是杀人的想法,除过杀人他已经不考虑用别的手段来解决事情了。 你还要我举多少例子?你玉山书院出来的有一个正常的好人吗? 我变态一点是合群,不是异类!” 云昭被钱多多驳斥的哑口无言,眼看着钱多多拽着两个孩子的胖腿把孩子弄到自己怀里,眼瞅着四只小手在她胸口乱摸,得意的对云昭道:“这就是我的孩子。” “我去冯英屋里睡。”见钱多多跟两个孩子纠缠在一起,他就想跑。 “就睡在这里,冯英屋里可没有一个大胸脯的女人等你,别想着跑路,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我遭了多少罪,你也休想逃脱。” 云昭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开始哄这三个人睡觉…… 三更天的时候,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了,最先睡着的是钱多多,衣衫凌乱地倒在最里面发出欢快的小呼噜,接下来睡着的是云昭……至于两个胖孩子欢快的在两人中间啃着脚丫子。 何常氏悄悄走了进来,给这夫妇两人盖好被子,云花,云春一人抱起一个孩子轻轻地哼着歌,不一会两个孩子也就沉沉的入睡了。 把这一家四口归置好,何常氏带上门,跟云春,云花一起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此时,明月当空,星辰盈迹。 没用的三个仆人端来板凳坐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嬷嬷,你说多多干嘛不要我们帮她呢,两个少爷多让人心疼啊。” 何常氏低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嬷嬷我以前在大宅院里见多了母子反目成仇的事情,明明是亲母子,偏偏一个恨不得弄死对方。 告诉你们啊,就是因为大宅门里的贵妇们只管生,不管养的,月子里还没出呢就想着让老爷在她屋子里睡,天爷爷啊,生怕老爷不喜欢她了,固宠固的连命都不要了。 这样的人家,孩子怎么可能跟母亲好呢,你们看着,冯英主母要是还这样整天忙于国事,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彰少爷已经到了认人的时候了,你想啊,他身上的奶味是多多主母的,开始认人的时候,认的是多多主母,以后能不能认冯英主母这可是大问题。 就像刚破壳的小鸡,给它丢一只鸭子过去,它就能把鸭子当娘。 你们以后成亲生孩子了,记得要亲自养孩子,对我们女人来说,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孩子重要。“ 云春,云花齐齐点头,不过,两人马上就一起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叹息声。 明月当空,普照大地,蓝田县此时都被这轮明月照耀的亮堂堂的,有说不出的平静安逸之感。 蓝田县才刚刚到三更天,韩秀芬正坐在船舷上目送夕阳西下。 湛蓝的海水被染上了一层金色,也将她杯中的白葡萄酒染成了金色。 “落帆,下锚!” 张明亮赤着脚踩在高高的桅杆上,等帆船缓缓驶进海港,风帆降落,船锚丢进海里之后,就抱着桅杆滑了下来,走到韩秀芬的身边道:“你真的准备劫掠陆地上的城市了?” 韩秀芬淡淡的道:“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海港,天堂岛太小了。” 张明亮道:“你要想好了,海盗上岸是大忌,我们可以劫掠一番就离开,不能有占据一座港口的想法,这很可能会带给我们灭顶之灾的。” 韩秀芬一口将葡萄酒喝进肚子,起身拍拍张明亮的肩膀道:“荷兰东印度公司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必须要做到,更何况我们此次面对的只是一个愚蠢的土王而已。” 张明亮担忧的道:“我听说这个土王手里有象兵。” 韩秀芬瞟了张明亮一眼道:“当火药真正被当成武器开始使用之后,天底下,再也没有哪一种野兽有资格成为人类之敌。 等传礼回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武器跟人手,占据一座大岛开启我蓝田县的海上生涯。” 张明亮拱拱手道:“你的行为已经获得县尊的首肯,蓝田县的支持,为了支持你,县尊不惜与郑芝龙结盟,让出了很多陆地上的利益,我们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韩秀芬坐回船舷淡淡的回了一句道:“我知晓。” 张明亮笑道:“既然如此,我支持你的想法,与土王开战,我们一定会击败土王的。” 韩秀芬冷笑道:“我不仅仅要击败土王,还要杀了他,摧毁他的宫殿,奴役他的子民,我要在这座岛上建造一座全新的蓝田城!” “对于普通……” 张明亮的嘴唇蠕动一下想要多说一点,却被韩秀芬凌厉的目光逼迫的说不出来。 雷奥妮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过来,上面有一只烤的金黄的猪肘,还细心地摆上了两朵鸡蛋花做装饰,殷勤的放在韩秀芬身边,腻声道:“这是我烤了很久才弄好的,可惜没有啤酒,否则味道会更好。” 韩秀芬拿起猪肘狠狠咬了一口对雷奥妮道:“给你的父亲写信,告诉他,我要四门火炮,一万斤火药,一千颗炮弹,如果不给,我会砍下你的一只胳膊送给他鉴赏!” 第四十五章权力不能肆无忌惮 第四十五章权力不能肆无忌惮 “我的生命不值您要的这些东西。 如果,您告诉他要把我嫁给一个最污秽的海盗,并且让我给海盗生很多孩子,这样他就会屈服,我的父亲自认为血统高贵,他可以容忍我死去,却不会容忍你们通过我来玷污他的血脉。” 雷奥妮对韩秀芬无情的话语一点都不感到伤心,还主动帮她出对付父亲的好办法。 韩秀芬点点头道:“你比我更加清楚你父亲的为人,怎么有用就怎么做,总之,我要的火炮,火药跟炮弹不能少。” 雷奥妮撩一下金色的长发双手抱膝蹲在韩秀芬身边笑道:“他一定会屈服的,我的祖父是一个牧猪人,依靠出色的美貌娶了一个上了年纪有爵位的寡妇,我的父亲出生之后继承了祖母的爵位,就变成了贵族。 他不但长得英俊,也非常的有能力,我祖父获得好处的过程他是清楚地,所以呢,他也走了老路,娶了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巴伐利亚冯·巴里男爵夫人。 巴里男爵夫人是一个风流成性的人,我骄傲的父亲却容忍了男爵夫人的行为,在跟男爵夫人共同生活了三年之后,因为男爵夫人染上了性病最后全身溃烂,我父亲就按照教规把她隔离在一个地窖里,我听说男爵夫人在潮湿的地窖里活了两年才死。 然后,我父亲就成了巴伐利亚冯·科恩男爵,男爵夫人死了之后,他又娶了我的母亲,重新繁衍出一枝新的冯·科恩家族。 我父亲的才能被德意志国王看重,这才参与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组建,他也不负众望的成为十七个董事中权力最大的一位。 所以,首领阁下,您威胁他的方式错了。 等您拿到火炮跟火药,以及炮弹之后,就把我交给我父亲,我会找机会再跑出来的,不过,这一次,我希望能够成为您的部下,而不是您的奴隶。” 刘明亮在一边听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怔怔的瞅着埋头啃猪肘的韩秀芬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桅杆上。 他知道。 县尊有这种能让人纳头就拜的本事,万万没想到,韩秀芬这个丑陋的女人也有这种本事,可以让一个俘虏主动出主意把自己卖一个好价格,还准备被卖掉之后,再逃回来,她就不拍再被韩秀芬卖一次吗? 韩秀芬的牙口极好,三两口就啃完了这只脆皮猪肘,擦一把油光光的嘴角,把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瞅着雷奥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是周国萍,也不会喜欢女人。” 雷奥妮握着拳头激动地道:“我想成为一个名扬四海的海盗!” 刘明亮咕咚一声栽倒在甲板上,然后就匍匐着向船舱爬去,他已经不想听这两个鬼女人接下来的谈话了,以他的智商,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番谈话。 刘明亮刚刚爬进船舱,就看见船长马里奥的手刚刚从侍女塞维尔的裙子里抽回来,他呻吟一声,就旁若无人的站起来在马里奥挑衅的目光中向自己的吊床走去。 张传礼回来的时候带了三条船,其中一条船是纯粹的战舰,另外两艘都是货船,大明式样的货船,一些衣衫褴褛的水手赤着脚站在甲板上,海风从他们胯.下吹过,骚臭的气息让张传礼很是不满。 不过,当一群黑衣人踉踉跄跄的从船舱里爬出来,迫不及待的跳上天堂岛,他们似乎已经不会在陆地上走路了,一个更摇摇晃晃的如同鸭子。 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双手按在码头上,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呕吐,这让船上的那些海盗们发出一阵杂乱的哄笑。 大汉没有动弹,等吐掉最后一口清水,就重新跳上了船,抡起拳头就朝那些海盗们砸了过去,随即,那群追随他一起呕吐的黑衣人们也纷纷出手,他们知道在船上不是这些海盗的对手,不过,这些船好歹已经入港,平稳了很多,所以,他们斗殴的方式就是一拳换一拳。 韩秀芬皱着眉头瞅着一大群人在斗殴,没有制止的意思,等海盗乱七八糟的躺了一地,黑衣大汉在击倒最后一个海盗之后,也摔倒在甲板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呕吐。 “这就是从蓝田县水军中抽调出来的好汉?” 刘明亮喝一口椰子水,抬头瞅一眼满是伤兵的大船问张传礼。 “以前是在汉江上打劫商船的好汉,被虎叔抓了之后在恶人洞里关了半年,磨掉了盗匪的性子,最后又在凤凰山训练了快一年,才送过来的。 为首的那个家伙匪号叫‘混江龙’,脾气死硬死硬的,听说是钱少少出手,这家伙才彻底投降我们蓝田县的,听说在汉江上这家伙算是一个有美名的好汉。” 韩秀芬冷哼一声道:“什么垃圾都往我这里送,我要的毕业生呢?” 张传礼指指倒在甲板上的黑衣人道:“给了三个,其余六个是走欧洲的,去完成本该由我们去完成的任务。” 韩秀芬道:“欧洲任务本就是我们的,还将由我们去完成,这些人全部编练进我们海军序列。” “海军?”刘明亮尖叫起来。 “你觉得我们不配组建一支海军吗?还是你准备当一辈的海盗?” “我觉得我们应该首先去欧洲完成我们最初的任务!县尊已经派来二队人手,就说明蓝田那边已经默认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韩老大,我求你,咱们先完成县尊交代的任务,然后咱们想当海盗就当海盗,想当海军就当海军,只要您高兴,我可以一边当海盗一边当海军都成啊。” 刘明亮一点都不想背一个任务失败的后果,虽然蓝田县对失败一向宽容,可是,失败者自己会受不了的,毕竟,玉山书院发布的任务中,几乎没有什么重大的失败。 “我在信中已经详细的阐述了我对上一次任务的看法,我想县尊也考虑到了,六个人去欧洲,能干什么呢?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他们,他们在欧洲什么都干不了。 你以为我组建海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攫取权力,攫取财富,有了这两样东西之后,我们到了欧洲就会有无数的人手帮我们搜集我们需要的东西。 如果单枪匹马进欧洲,能获得什么呢?仅仅依靠钱?全欧洲人从奴隶到国王,现在只要看到金子都会眼珠子发红,没有武力支持的有钱人,会死的比猪还要惨!” 刘明亮哀叹一声,见张传礼也赞同韩秀芬的意见,便低声道:“我保留意见。” 韩秀芬道:“这才是最快达成县尊目的办法。” 郑芝龙的人马似乎不愿意在天堂岛多停留,把货物人手卸掉之后,连韩秀芬为他们准备的大餐都没有吃便迅速拔锚起航。 “这些人心存不轨,在来的路上不断地诱惑我们的人成为他们的内奸,为了这事,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架,他们这才罢休,奸谋被揭穿,哪里敢在这里停留,可惜啊,时间太短,我只发展了两个眼线,再给我一段时间,我有把握让其中的一艘船上的水手哗变。” 混江龙埋头吃饭,他身边的一个年轻黑衣人似乎是他的代言人。 韩秀芬瞅着这个年轻人道:“玉山书院的?” 年轻人匆忙拱拱手道:“裴玉林见过师姐。” “你隶属哪个部门?秘书监?” 裴玉林摇头道:“密谍司,刚毕业就分配到师姐这里了,以后还请师姐多多关照。” “韩陵山的部下?” 裴玉林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现在归师姐节制。” “你要在我发展一窝密谍?” 裴玉林嘿嘿笑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听闻师姐在大海上的事迹之后,小弟心向往之,县尊也格外的重视,特意派我们三人来完善师姐这里的组织指挥机构。 现在,我们三人加上师姐跟两位师兄就有六人,师姐身为首领可以再发展一个人,组成七人组的指挥机构。” 韩秀芬点点头道:“我完全接受。” 裴玉林脸上浮出一丝真诚的笑意,朝韩秀芬抱拳施礼之后,便开始真正的投入到吃饭大业之中了。 “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占领这座岛。” 韩秀芬的手指在海图上指点一下,裴玉林瞅了一眼海图,马上道:“自然是师姐决策,小弟们肝脑涂地也要完成师姐的宏大计划!” “你不反对?”韩秀芬盯着裴玉林道。 裴玉林推开餐盘,双手握拳放在桌面上道:“我们是来辅助师姐完成我蓝田县大事的,不是来给师姐找麻烦或者形成阻碍的。” 韩秀芬瞅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叹口气道:“在大海上,很多陆地上的规矩并不合用,我没有办法事事都按照蓝田县的规矩办事。” 裴玉林笑道:“县尊说过,我们这一批人本就是开拓者,既然是开拓者,我们就是一群摸着石头过河的人,规矩是我们在摸索中才能制定,现有的规矩是我们行事的下限。 所以,我会记录下啊我们工作中遇到的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然后经过讨论之后制定出新的规则,师姐,我们是一个集体,规矩无论如何不能没有!” 韩秀芬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你来安排我们第一桩勒索任务。” “勒索对象是谁?我们有什么筹码?” “勒索对象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冯·科恩,筹码是他的女儿!” ps:我跟官方说,要是《明天下》的兄弟姐妹们来玩游戏,福利必须安排到位。官方很爽快的答应了,现在下载《龙武手游》并进入新服游玩的兄弟,皆有专属礼包码。进入游戏福利界面输入jy2020即刻领取,先到先得,兄弟姐妹们走起,山河如歌,快意江湖! 另外,从明天起,《龙武手游》半周年庆将会解锁各种玩法活动,我在新服等你! 第四十六章夏完淳!!! 第四十六章夏完淳!!! 任何权力都要受到监督! 这就是獬豸对云昭的要求,他自己身边就有两个贴身书吏是云昭派来的,帮他处理所有的公文,以及一些半公半私事情。 他还想学习唐时李靖的做法打开家中大门,被云昭给否决了。 即便是这样,每隔一个月,他都会认真的书写自己的想法,上报给秘书监。 云昭看不看他不管,我行我素的让云昭有些无奈。 规矩,规矩,这就是獬豸孜孜以求的东西,他希望所有官员都能按照规矩去行事,这样虽然会减慢行政速度,他还是坚持认为,有规矩才是最好的。 这就是老官僚的真实想法。 可是,蓝田县的官员都是些年轻的官员,他们的天性就是突破规矩束缚,以自我为中心,继而建立自己认可的一套办事手段。 为此,獬豸在执行禁令的时候,对一些自以为是的年轻官员下手很重。 这个时候,矛盾一般就会上交到了云昭这里,做最后的判定。 云昭能做什么? 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每个人的做法又有不同程度的不足,想要通过比较之后得出一个更加高明的主意首先身为主君的云昭就要比这些人高明。 问题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之后,云昭的智力在这些人面前是一个逐渐倒退的过程。 倒不是他没有以前聪明了,而是这些人的进步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缩短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于是,云昭更多的精力被转移到了人事上,对于未来,他只能提出一个大致的框架跟目标,其余的事情都交付给部下去办了。 即便如此,云昭的智囊团还是在不断地扩大中。 最早出现的一个团体不是政务司,而是秘书监,因此,在蓝田县目前的组织机构中,秘书监依旧是最重要的一个部门,他们与密谍司组成了蓝田县这个巨人的头颅。 巨人不能只有头颅,于是便出现了政务司这个躯干,后来出现了手脚——军务司。 法务司是最后成立的,所以,他们与其余部门显得很不融洽。 不过,自古以来法制单位都不怎么讨人喜欢。 如今,云昭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蓝田县的动向,因此,为了不给外界传递让人惊恐的消息,云昭只好留在蓝田县里带孩子。 徐元寿携带同门三人,弟子十六,随从五百,乘坐马车浩浩荡荡的下了江南,颇有些孔子南巡的气派。 这也算是一次出征,只不过这是一次文化上的出征,徐元寿早就做好了应对江南士子口诛笔伐的准备,这一次如果不能将玉山书院的学说播种在江南士子的心中,徐元寿就不准备回来。 云昭为这场文化战争准备了很多东西。 比如,玉山书院可以留出五百个免费就学的名额给江南士子,而且蓝田县还准备给江南士子二十个观察蓝田县政务的名额。 还给徐元寿准备了十万枚银元作为活动经费,这一次,徐元寿可谓是真正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了。 云昭很羡慕…… 不过,也仅仅是羡慕一下而已。 在第二天的时候,远赴江南拐骗孩童的梁三狼狈的回来了。 瞅着梁三吊在胸前的胳膊,云昭问到:“遇到强敌了?” 梁三摇摇头,又痛苦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完淳弄回来了?” 梁三叹息一声道:“人弄回来了,折损了三个人牙子,外加我的一条臂膀。” 对于人牙子损失了,云昭自然是不在意的,他仔细打量一下啊梁三的手臂道:“断了?” 梁三的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不自然的点点头。 “谁弄得?” “夏完淳!” 云昭低头沉思一下,慢慢的道:“据我所知,他还是一个孩子。” 梁三咬着牙道:“一个可以媲美县尊的孩子他就不是一个孩子。一个能用竹钉往醉酒的人牙子太阳穴上钉竹钉的孩子,他就不是一个孩子,一个假装害怕把我引进猎人机关的孩子,他就不是一个孩子。” 云昭听了大为兴奋,起身道:“这孩子在哪里?” 梁三转身离开大书房,不一会又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孩子的脖颈,重重的往云昭面前一墩道:“末将缴令!” 说完,就迅速的离开,连回头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看着夏完淳亮晶晶的眼睛,云昭很高兴。 夏完淳同样盯着气势凌人的云昭看的目不转睛。 “你是云昭?” “你是夏完淳?” 见到这个孩子,云昭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迷幻感觉……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开始被骗,后来被抢,再后来诱骗才弄回来的夏完淳,让他的生活越发变得苦不堪言。 一个十岁的孩子弄死了蓝田县三个惯于拍花子的惯犯。 一个十岁的孩子从蓝田县巨寇梁三手中脱逃两次,以至于逼迫梁三不得不动用蓝田县在江南的隐秘力量才捉回来。 即便是这样,这孩子还以死相拒,性情刚烈的让梁三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巨寇都心惊不已,不得不搬出云昭这个少年人偶像才好不容易把这个大爷请到蓝田县。 云昭在仔细询问了夏完淳杀那三个人的过程之后,也听梁三讲述了这个少年利用树林机关让他折断了一根臂膀的经过之后。 他就果断的收夏完淳当弟子,而且,他此生,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弟子,为了将这个孩子留在蓝田县,云昭不惜降尊纡贵的给夏允彝去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已经收夏完淳为弟子的事情。 以夏允彝的性情,必定恨极了云昭,不过,云昭不在意,对于这个孩子,他真是喜欢到了极点。 上学的时候他就读过《童区寄传》,今天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超越区寄的孩子,对这种机智的孩子如何能够不喜欢呢。 加上怜悯这孩子早逝,云昭不觉得自己把这孩子从夏允彝手中抢过来有什么错。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云昭不论走到那里都带着这个孩子。 “你真的八岁就当县令了?” 夏完淳讨好的将一片苹果放在云彰嘴里让他吸允,仰着脸等云昭回答。 “这是当然!” 云昭咬了一口苹果,发现这东西很酸,就随手给了钱多多。 “你真的把穷人欠你家的借据都给烧了?” 云昭叹口气道:“都烧了,可惜,他们又欠了我很多钱。” “你就不能再烧掉吗?” “不能,第一次烧掉了是历史造成的,第二次,我们已经提供了可以让他们富裕起来的环境,结果,他们又把日子过烂包了,如果再烧掉就会养出很多懒人来。” “你烧借据的时候你娘打你了没有?” “没有,我娘很支持我。” “唉,我烧借据,为什么我娘会想到上吊呢?” “愚妇!” “尽管你说的很有道理,还是不准这么说我娘。” 云昭叹息一声摸摸夏完淳圆圆的脑袋,突然觉得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活的可怜。 “给你爹写信,告诉他你已经拜在我的门下了。” “我爹会跟你拼命的。” 云昭摇摇头道:“他不会的。” “为什么?他是我爹!” “因为他打不过我,也骂不过我,我的部下多如牛毛,一声令下,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把你爹淹死,所以他不敢跟我争。” “不会的,你再厉害,我爹也不会放过你。” 云昭笑了,用一根指头挑起夏完淳的下巴道:“今天给你讲第一堂课,内容就是——力不能及之下,君子当扬长避短,静待时日,以期将来。” “不对,我爹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熊掌与鱼不可兼得之下,夏氏子取义!”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钱多多道:“你想要一个逃跑回来的丈夫,还是想要一个舍身取义的丈夫?” 钱多多嘻嘻笑道:“只要你回来,怎么样都成。” 云昭再次转过身对夏完淳道:“走,我带你去看一些好东西。” 夏完淳很熟练的将云彰背在背上,就要跟云昭一起出去。 钱多多笑着将云彰从夏完淳背上取下来道:“来我家当学生不用干这些杂活。” 云昭背着手在前边走,夏完淳亦步亦趋的跟着,杨雄不时地回头看看夏完淳,对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充满了疑惑。 他不明白,县尊为什么会收这个无名小子当学生,以县尊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收学生,就预示着这个学生必将平步青云。 军团的展览室就在秃山,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墓葬群,同时也有一个巨大的灵堂,灵堂里摆放蓝田县这些年战死的英灵,以及取得的功绩纪念品。 当然,最多的就是硝制的很好地人头。 从早年剿匪成果到塞上战争成果,琳琅满目,令人生畏。 到底是孩子,夏完淳见到如此多的人头还是有些畏惧,不过,他还是抓着云昭的袖子,勇敢的踏进了这座满是人头的纪念堂。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云昭站在厅堂中间,环顾一周之后对夏完淳轻声道。 “都是恶人吗?” “不一定,不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取死之道。”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我爹不敢来找你理论。” 云昭俯视着夏完淳那双明亮的眼睛道:“我带你来这里的意思是要问你,志向与生命孰轻孰重?” 夏完淳道:“我还小,不知道。” 云昭道:“你要想好,生命于人只有一次。而舍生取义者是超越生命以外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的东西,这种人百万中无一,你爹就是在把你向这个方向在培养。” 第四十七章史可法不是一个好官僚 第四十七章史可法不是一个好官僚 这些话跟一个孩子说,他自然是不会理解的,云昭也没有指望这个孩子现在就理解,他只是想用这句话来对应一下夏氏一族教育孩子的手段。 满屋子都是面目狰狞的人头,这种画面一定会深深地烙在这个孩子的脑海中,成为他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源泉,同时,利用这个画面,也把这句话牢牢地种在孩子的脑海中。 今天的教育到这里就足够了。 晚上回到后宅,觉得屋子里似乎很安静,不论是云彰,还是云显此时都睡得很是香甜。 钱多多靠在锦榻上一手拿着一只梨子,一手拿着一根香蕉,吃的很是愉快。 “你这个学生还是很有用的,一看就是在家里长带弟妹的,你看他白日里死命的折腾这两个孩子不让他们睡觉,到了晚上,好处就显露出来了,这两个孩子吃过奶之后就睡了,已经半个时辰了,没有哼一声。” 云昭解下外袍子交给云花道:“你要是把孩子交给何常氏跟云春,云花她们,孩子们早就养好按时睡觉的好习惯了。” 云花瞅着钱多多重重的点头。 钱多多冷笑道:“孩子这时候正是懵懂混沌时期,看到聪明人就会变成聪明人,看到蠢人就会变蠢,不信,你去看看云春,云花的弟妹们就知晓了。” 云昭觉得钱多多这话有些羞辱人,云花却痛苦的点头承认,因为她母亲也这么说,而且是当着钱多多的面说的闲话,还劝告钱多多不要让云氏的两位小少爷多看云花的这张蠢脸。 女孩子大了嫁不出去,就是云花,云春她们的样子,不被家里人待见,尤其是做母亲的一边欢喜的拿着闺女挣回来的钱,一边数落自家闺女没本事,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能治愈云花,云春伤痛的东西永远都只有——钱! 最早以前钱多多随便给几个铜子就可以随意的用话语羞辱,绝对不会还嘴,后来就变成讨要碎银子了,再以后就是银元,金豆子,现在,钱多多刚刚羞辱了她,必须给一个钱多多淘汰的首饰才能抚平她心中的创伤。 果然,钱多多没好气的从首饰盒里挑出一枚最小的宝石,丢给云花之后,云花立刻喜笑颜开的出去了,不一会,云春就走了进来,何常氏还趴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来也弄一颗宝石。 钱多多今天心情好,指着云春也臭骂了一通,顺便连带着把何常氏一同给教训了,骂了人,散了财之后,钱多多神清气爽,那三位拿到宝石的挨骂者迅速就从卧房里消失了。 估计是藏起来欣赏宝石去了。 “你很喜欢这个夏完淳是吧?” 云昭沉思片刻道:“我不该收弟子的,也不能收弟子,可是,见到这个孩子之后,我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以前的时候,我以为我的降临,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恩赐,见到夏完淳之后我忽然有一种这孩子才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礼物,你知道的,天妒红颜,也妒忌英才。 我想保护这个孩子……” 钱多多低声道:“就像你保护我一般? 你该明白,你的身份不同于别人,入室弟子与旁的不同,在某些时候,入室弟子就等于你又有了一个儿子。 会引起纷乱的。” 云昭微微一笑,捉住钱多多的手道:“我对我的孩子跟我的弟子有信心,我不会养出白眼狼来。” 钱多多微微叹一口气道:“我们家的人丁关系还是简单一些的好,不是我担心孩子们,我是担心你将来伤心,受苦。” “你太小看野猪精了!” “怎么?你很有信心?” “我有,就像我坚定的认为这个天下必定会成为我的掌中物一般。” 钱多多直起上身在云昭嘴唇上啄一下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英雄气概。” 当夜,夫妇俩第一次抛开孩子们,去了另外的屋子里睡了一个好觉。 “云昭此人卑鄙无耻至极,以他一代堂堂奸雄的身份,居然也干起拍花子的无耻勾当!” 夏允彝站在史可法的堂下须发酋张怒不可遏! 史可法仔细看了夏允彝拿给他的信笺,抬起头问站在身边的谭伯铭:“天长贤弟,你怎么看这件事?” 谭伯铭刚才也看了云昭给夏允彝的信,闻言微微一笑,朝夏允彝拱手道:“彝仲兄,抛开云昭的奸雄身份,仅仅以才学而论,彝仲兄认为云昭有无资格收令郎为徒?” 夏允彝虽然对云昭恶感极强,却终究不是一个喜欢昧着良心说话的人,挥挥袖子道:“如果他不是用心险恶的奸雄,那么,确实是某家高攀了。” 谭伯铭笑道:“想那云昭少年成名,弱冠之年便百骑横扫草原,称一声少年英雄也算是实至名归,这两年更是如同乳虎啸谷,才出山便与奴酋岳托,杜度在张家口杀的天昏地暗,又与强敌多尔衮在桑干河边杀的尸横遍野,且不落下风,这样的人不管他是谁,想要收令郎为入室弟子,都是令郎的福分,彝仲兄,为何还要耿耿于怀呢?” 夏允彝很想说一句虎子与犬豕之间的比喻,嘴唇蠕动了许久,却终究说不出来。 入室弟子是什么,夏允彝非常的清楚,如果一个普通人人说收留他儿子当入室弟子,夏允彝自然是敬而远之,可是,现在说这话的人却是云昭,这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夏允彝自己可以很有风骨的拒绝这样巨大的诱惑,却不能替儿子一口回绝这样天大的造化。 史可法挥挥袍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彝仲兄,某家虽然不知云昭因何会看上你儿子,不惜动用手段掳走,如果他真的如他信中所言,这是为了收你儿子为入室弟子,那么,令郎的安危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某家担心,他的目标会是你!” 夏允彝连连摆手道:“某家还没有自傲到这个程度,从我来南京至今,蓝田县人与我从无接触,小儿被掳之后,也无片言只语,估计人家也看不上我这等老朽。” 张峰在一边道:“蓝田县与其余贼寇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始终比较封闭,并无向外招纳贤才的意愿,即便是卢公在蓝田入仕,也仅仅是在卢公走投无路之时。 我江南士子黄宗羲,顾炎武虽然进入蓝田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进入核心,看的出来,云昭更看重亲信,以及自己培养的人才。 虽说这有些自大,可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蓝田县这样做反而是最稳妥的手段。” 夏允彝的好友陈子龙笑道:“彝仲兄,你就当令郎去求学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云昭能把令郎这样一个好孩子教导成什么模样。” 谭伯铭在一边嘿嘿笑道:“彝仲兄若是欢不放心,可以请嫂夫人入蓝田县陪伴令郎就学就是了,只是苦了彝仲兄要劳燕分飞了。” 被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调侃后,夏允彝也觉得儿子拜在云昭门下实在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加之他家中子女甚多,也就慢慢平息了怒火。 史可法见众人停止讨论夏完淳的事情了,就敲敲桌子道:“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我已经上书弹劾了应天府治下的八个县中的六个县令,其中,上元,句容,江宁,江浦,四个县的县令我想全部拿下来,唯有如此,我们才有推动南京新政的可能。 而,慎言,煌言二公已经表示全力助我完成革新大业,上书陛下言明此事之后,据说陛下龙颜大悦,当堂批阅发还,准我们便宜行事,诸位,我们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张峰,谭伯铭见史可法,夏允彝,陈子龙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兴奋模样,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的微微摇头,不知为何,他们觉得在场的这三位,对于革新一事看的也过于简单了。 谭伯铭等三人安静下来之后,咳嗽一声朝史可法抱拳道:“应天府乃是我朝南京所在,不似一般州府可以比拟的,在南京这座巨城中,居住着多少皇亲国戚,勋贵重臣不知三位可曾了解? 慎言,煌言二公,虽然位居户部,兵部尚书之位,可是,您三位一定要知晓这两位位高权重,毕竟只占了六部中的两部,府尊如果此时悍然革除南京所属八县中的六位取而代之,以在下之见,我等的革新大业恐怕还未开始,就会中道崩殂。” 夏允彝怒视谭伯铭道:“天长贤弟,若要革新,自然是要用犁庭扫穴的王霸手段,才能立竿见影,若是唯唯诺诺,拖延的时日长久了,才会让革新大业无疾而终。” 谭伯铭对夏允彝的冒犯并不在意,笑吟吟的对史可法道:“杜工部有诗云,悄声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下以为,只要革除这六位县令,我们马上就要跟南京城里的勋贵们成为敌人。 府尊之所以要替换掉这六个县令,不就是因为这六个县令不为百姓考虑,只是一心攀附权贵吗? 窃以为,我们可以暂缓革除这六个县令,而是从治署、察院和府馆、公馆、阴阳学和医学、僧道司、河泊所、税课局、巡检司、驿站、急递铺、仓等下手。 只要这些不起眼的衙门为我们说控制,府尊再用雷霆之力对付那六个贪赃枉法的县令不迟。” 第四十八章万事皆可规划 第四十八章万事皆可规划 云昭以前上学的时候学习过《方法论》。 虽然那只是华罗庚先生用烧水泡茶顺序这个一个简单事情阐述出来的一个很高级的理论,对云昭的影响却非常的大,以至于,在他少年时期,他一直在刻意的使用并延伸这种方法。 这样的做法让他受益终身,所以,这个泡茶方法,在玉山书院也得到了广泛的推广跟应用。 后来就被玉山书院的学生们整理成了——云氏泡茶法! 很多高深的智慧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蓝田县的人很早以前就知道怎么做才能架空一个县令,毕竟,全关中五十七个县有很多县令都不肯主动交权,云昭又不准把县令弄死,所以,只能用架空的手段。 因此,不论是谭伯铭,还是张峰对弄倒一两个县令都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只是这种事一定要按照普世规矩来才好让县令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众叛亲离的场面。 做任何事都要讲究一个方法的,如果蓝田县跟李洪基,张秉忠一般蛮干,想要在乱世中发展经济,做梦去吧。 谭伯铭,张峰很是看不起史可法这些人粗暴的手段,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就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朝廷里的奸臣呢? 史可法三人听了谭伯铭跟张峰的计划之后,三人的眼光很是疑惑,直到张峰淡淡的道:“某家乃是鬼谷门下。” 话不多,就八个字而已,史可法三人听了之后长吸一口冷气。 “乱世之时,某家出山,天下安定,我等归山修道。”谭伯铭安静的将茶碗盖子盖上,然后又到:“论到指斥方遒,激扬文字,我等不如诸位,论到螺蛳壳里做道场这样的小巧腾挪功夫,诸公远不如我等。 大主意自然由诸公来商定,至于执行,就让我们兄弟去做,中途若有不妥,我们随时纠正,万法归一,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会有一个好结果出现。” 史可法再次审视一遍谭伯铭与张峰道:“你们准备从哪里开始?” 谭伯铭,张峰一起大笑道:“自然是从上元,江宁两县的主簿做起,半年之后,如若不能替府尊将这两个县拿下来,我等二人甘愿请罪。” 夏允彝犹豫一下道:“苏秦张仪之辈啊……” 史可法看着谭伯铭道:“我更期望两位是庞涓,孙膑之辈。” 陈子龙慨然道:“只要得用,就是好汉。” 张峰淡淡的对谭伯铭道:“鬼谷之学久不现于人间,我们可能已经被人遗忘了。” 谭伯铭道:“试试看。” 说罢,就朝史可法三人拱手道:“诸位拿主意,我等兄弟去执行,不必告诉我们其中缘由。” 眼瞅着两人飘然而去,史可法对夏允彝,陈子龙道:“无论如何,先做事,后论断。” 两人齐齐点头且深以为然。 周国萍非常的忙碌。 不得不说,史可法的人品在南京这个地方完全可以当金子用,他一句话下来,南京城的人对这个新来的医者,以及这座新开的医馆就完全没有了质疑一类的想法。 这就能看的出来,史可法在做人方面要远远比他做官来的成功。 南京城中给妇人看病的女医者不算少,尤其是专门看妇科的女医者更是多如牛毛,只是,手段最高明的却是男医者。 整个大明,对于男女大妨看的很重,一般人家的妇人得了病之后找男医者去看病不算什么,可是,大宅门的妇人一般宁死都不肯让男医者帮她看妇科的。 周国萍是一个能医治伤寒病的高明大夫,最妙的就是她还是一个女子! 于是,周国萍的神医之名,经史可法之口宣传出去之后,这家名叫“涤尘阁”的医馆门前很快就变得车水马龙了。 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坐在周国萍对面,她熟练的看过舌苔,摸过脉搏之后,就把冰冷的目光落在伺立一边的赵素琴身上。 赵素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将周国萍刚才做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然后低声道:“郎夫人的脉象阳虚,因此特别怕冷,腰膝酸软,小便清长,月经不调……甚至会出现坐胎困难……” 周国萍冷声道:“这些我知道,我问的是该用什么药。” 赵素琴避开郎夫人冲着周国萍无声的道了声,‘别太过分’四个字,就连忙道:“首选阿胶,与归脾丸。次选食疗,以汤粥温补。” 周国萍脸上的寒霜渐去,满意的点点头道:“今日还不错,医理,诊脉,施药都没有漏洞,可以按照你说的去配药,另外,进内宅替郎夫人按摩一下小腹,加陈艾草柱熏……” 赵素琴无奈的点点头,就带着郎夫人与丫鬟进了内宅。 赵素琴去忙了,周国萍自然不肯继续看病,烦躁的瞅瞅门外的马车对雇佣的丫鬟道:“都是些小病,无聊,关门,今天心情不好,就到这里,明日请早。” 说罢,就气咻咻的去了后宅,完全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不讨人喜欢的女人模样。 赵素琴陪着郎夫人出来的时候,郎夫人脸上已经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好多,这是赵素琴大力按摩的结果,这样的手法能保证这位夫人舒坦到明天,是一个治表不治里的法子。 很明显,郎夫人似乎更加喜欢赵素琴,对于看起来医术更加高明的周国萍有些敬而远之的样子。 医馆关门了,不大的院落里也就安静下来了。 周国萍收起手上的文书瞅着依旧有些气咻咻的赵素琴道:“瓜子。” 赵素琴道:“我们来南京不是为了给这些人看病的。” 周国萍道:“行动已经开始了,谭伯铭他们要去下面的县里担任主簿,以及各司衙门里的属官,你要开始配药了。” ”毒药我不拿手。”赵素琴的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 周国萍抓着赵素琴的胸襟把脸靠近赵素琴道:“需要的时候,你就要会。” 赵素琴坚决的摇头道:“我没有学过《毒经》,不会!” 周国萍松开赵素琴,冷声道:“烂泥扶不上墙,怪不得你韩秀芬能成你们老大。” 赵素琴昂起头道:“我学的是救人之术,不是杀人术,县尊都说我的选择很好,你算老几,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夺人性命者,只会破坏,毫无建设性。” 周国萍恨恨的压低声音道:“没有我们这些杀人者,哪来你把日子裹上蜂蜜甜甜的过?” “县尊说了,善良很重要,非常重要……” “滚!” 周国萍一只手按在赵素琴倔强的脸上,将她推开,从角门离开了医馆。 “你看看你,还像一个女人吗?” 赵素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周国萍哼了一声就去了跟谭伯铭,张峰一行人约好的地方。 深秋的南京城,柔媚似水,就连一些小贩的叫卖声都软绵绵的,就像一块快要融化的糖。 刚才的争论,不算什么,如果此时身在玉山书院的话,很可能会打起来,在周国萍的印象中,玉山书院样样都好,就是里面的学生一个个都是倔驴。 “上元县县令卜秋生走的是魏国公徐氏的门路,而上元县就是徐氏封地,卜秋生与其说是大明的官员,不如说他是魏国公徐氏的家仆。 想要动此人,难于登天,好在这些年匪患不绝,徐达一脉也多出不肖子孙,这一代的魏国公徐文爵已经泯然于众人矣,我觉得可以动一动。 上元县有七成的土地属于徐氏,所以呢,他家的佃农最多,就目前来看,上元县佃农与县令卜秋生的关系极为紧张,被人送外号曰——蚂蚱,意思是过不了冬的意思,不过呢,卜秋生还是有些冤枉的,所有的冤孽都跟魏国公府过于贪婪有关。 我查过了,魏国公府一年要收六成的租子,且不论丰年,亦或是灾年,佃户们过着家无隔夜之粮的苦日子,甚至可以这样说,只要是佃户,就没有不欠魏国公府钱粮的人,这就导致在这个县里,魏国公府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江宁县的状况与上元县一般无二,只不过主人变成了成国公府,江宁县令林元丘与卜秋生一般无二,也算是成国公府的家仆。 因此,如果要处理这两个县,我以为一同处理为好。 这里是我搜集的当地状况,标红的地方就是可以利用之处,虽然达不到一次击溃魏国公,成国公这两个庞然大物的目的,逼迫他们出面主动更换县令还是可行的。” 彭国书将一卷文书放在桌案上,然后就闭目养神,等待周国萍,谭伯铭,张峰三人研究卷宗。 他来到南京城已经有半年多了,自从陪伴顾炎武,黄宗羲整治了山西蝗灾之后,就被政务院派来南京城,参与这里的阵地建设。 他以为自己要做好长期驻守南京的打算,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新的变故,他这个暗子,也只好从暗处走出来,帮助史可法成就蓝田县的千秋功业。 “南京城是五军都督府所在地,当地百姓不可能,也没有胆量造反,所以,民变这一条就必须去掉。” 周国萍自然知晓彭国书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南京这里不存在民变的条件,即便是勉强起义了,也只会招来一场惨烈的屠杀。 谭伯铭,张峰对视一眼道:“发动百姓请愿吧,用史可法这些清流的名义逼迫魏国公府,成国公府更换县令,如此,我们也就有了进驻这两个县的机遇。” 周国萍道:“尽量做得隐秘一些……” 彭国书睁开眼睛道:“计划一场不存的冤案吧!” 周国萍等人齐齐点头。 第四十九章上元县的惨案 第四十九章上元县的惨案 卜秋生,字晋公,四川遂宁人,天启五年进士,曾任新野县丞,崇祯四年调任上元县令,深得魏国公徐文爵看重,以家宅田产托付,赏赐丰厚,加上上元县也是富庶之所,也就绝了上进的念头,专心为魏国公府打理上元县。 公务之余,卜秋生利用这九年时间,撰写了著有《六书指南》、《摭古遗文》,在江南士子心中也算是少有的饱学之士。 自觉此生升迁无望,卜秋生便生出了编撰《上元县志》的念头,只是,要成这般文牍,就要阐述钟山、天印山、大江、诸山发源、诸水发源、以及上元疆域、城池、廨署、山川、形势、风俗……非一人所能成。 不过,这样的文牍一旦成书,便会流芳百世。 卜秋生有钱,却没了前途,此时此刻,一心所求者就是这流芳百世四个字。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卜秋生已经用过早饭,来到了书房,铺开一张白纸,趁着清晨神清气爽的时候,提笔写下了‘一元归始’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书法之中他最喜蔡京大榜书,家中也藏有蔡京手迹,只要有功夫就请出来临摹,如今,他的笔力虽然还达不到蔡京‘冠绝占今,鲜有俦匹’的程度,也算是有了此人三分模样。 今天写的字,精气神饱满,笔墨厚重,字体端庄,卜秋生忍不住拿在手上细细端详,得意非凡。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卜秋生双手一抖,墨迹未干的墨宝上顿时裂开一条大缝。 卜秋生怒不可遏! 换过官服的卜秋生面沉似水的来到了大堂,也不管堂下站着上元县捕头,猛地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鸣冤?” 捕头何绍甫连忙拱手道:“县尊,出大乱子了。” 卜秋生烦躁的道:“又是那些刁民在闹事吗?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快驱散这些人。” 何绍普连忙道:“启禀县尊,不是百姓鼓噪,而是出了灭门惨案,上甲里甲首王汝大一家十一口被杀,房屋被焚,其三子一女消失无踪。” 卜秋生不以为意的道:“一介凶杀案子,也值得让你敲鼓催堂惊扰本官?案子出来了,破案就是了,此事你与县丞,主簿拿主意就是了。” 匆匆吩咐几声,卜秋生就准备重新回到书房,继续自己的文牍大业。 何绍甫的提高了声音道:“县尊,凶手就在现场,至今,酣醉未醒。” “哦?那就缉拿归案,看押在大狱,待本官判决之后,马上问斩就是了。” “县尊,凶手……” 卜秋生疑惑的瞅着把话说了半截的何绍甫,烦躁的道:“把话一口气说完。” 何绍甫额头的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结结巴巴的道:“此事与魏国公府,成国公府有关。” “什么?可有证据?” 卜秋生闻言怵然一惊,事关魏国公府与成国公府哪里会是小事,少许的烦躁之意顿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魏国公府的甲士首领何操,成国公府的护卫头领张彪,赤身裸.体醉倒在现场,手上染有血迹,烧毁大半的妇人尸身身无寸缕,小的以为是两位首领醉酒……闹事……” “快快把他们带回来,莫要为他人知晓。” 卜秋生安静了下来,脑子里已经开始翻滚,想着如何将此事压下去,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何绍甫苦笑道:“围观的乡民足足有数百!” “蠢货!” 卜秋生怒吼一声,又道:“备轿,算了,备车,我们这就去现场。” 上甲里距离县衙并不远,半个时辰之后,卜秋生已经到了现场,先是看了看被狂怒的乡民们捆绑在树干上依旧光溜溜的何操,张彪,见他们两人虽然全身淤青,却无性命之忧,兀自在那里呵斥威胁乡民们放他们下来,否则,就把这些穷鬼们全部杀掉。 卜秋生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随意瞅瞅还在冒烟的废墟堆,让衙役们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自己慢慢地踱着方步走进了现场。 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十一具尸体,男女都有,男子倒也罢了,除过面目被大火烧的焦黑之外,也就是肠破肚烂的场景算不得什么,两具女尸却身无寸缕,头面也被烧焦,满是伤痕的身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手脚都有折断的痕迹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惨不堪言。 烧烤肉的臭味加上尸体上的粪臭,闻之欲呕。 卜秋生干呕了一声,用手帕掩着嘴低声对何绍甫道:“唤里正过来。” 何绍甫指指其中一具老男人尸体道:“县尊,死的就是里正一家。” 卜秋生环顾四周,瞅瞅那些不断朝他喊着‘请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愚民,心头烦躁之意再起,对何绍甫道:“还不去棺材铺征棺材过来,男女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很快就有两个衙役飞一般的跑了。 卜秋生又指指被百姓绑在树上的两人道:“松绑押解大牢严加看管。” 还被绑在树上的何操嘿嘿笑道:“卜秋生,我告诉你,这件事就不是爷爷干的,爷爷只是喝醉了酒从这里路过而已,快把爷爷放了,今天晌午,还要陪公爷上钟山观赏红叶呢,耽误了公爷的游性,你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卜秋生瞅着这个不知进退的蠢货,很想让人堵住他的一张臭嘴,却听绑在另一棵树上的张彪道:“我家公爷也是要去钟山观赏红叶,卜秋生,快快放了我,给我找衣衫遮体,这些刁民趁着爷爷宿醉,把我的衣衫都剥掉了,其中还有一块玉佩,你要给我追回来。” 两人此言一出,卜秋生心知要坏事,果然,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来,准确的砸在张彪的嘴上,一时间打落了张彪的两颗牙齿。 “狗官惯会包庇,打杀这两个恶徒,给惨死的王汝大一家报仇!” 话音才落,围观的一众乡民,不论男女老少,一起捡起石头砸向何操,张彪,一时间乱石如雨。 “驱散这些刁民!” 卜秋生大叫了一声,何绍甫带着一干衙役论起手中的木棒,铁链,就劈头盖脑的向百姓砸了过去,百姓那里是这些衙役的对手,被打的头破血流,狼狈逃窜。 衙役们驱散了百姓,也不追赶,连忙将何操,张彪从树上解下来,这才发现这两个人已经被乱世砸的出气多,进气少。 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的何操一边吐血一边断断续续的对卜秋生道:“你完了。” 卜秋生怒道:“你们趁着酒意起了色心冲进民宅,杀人劫色,证据确凿,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难道以为自己命长不成?” 何彪又吐出一颗牙齿道:“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卜秋生,这件事我一定会禀报公爷,请公爷给我们一个公道。” 卜秋生怒火更甚,指着他们血迹斑斑的双手,以及布满全身的抓咬痕迹道:“如果这样的证据还不能定你们的罪,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证据可言了。 现在,乖乖的闭上你们的臭嘴,本官将知会两位公爷降罪于你们,不管你们多受公爷看重,犯下这样的滔天罪案,你们真的以为公爷还会袒护你们。“ 何操,张彪听了卜秋生的话,齐齐的打了一个寒颤,再看看现场凄惨的模样,努力的回忆自己到底是不是干了这样的恶事。 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好乖乖的穿上衙役递过来的衣衫,被人抬上马车,一行人匆匆的回到了县衙。 彭国书就站在人群里,目睹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王汝大一家的尸体已经被衙役装进了薄皮棺材,用牛车拉着送去了远处的乱葬岗。 只剩下一些胆大的乡民朝着王家仅存的废墟堆指指点点,语气中满是看热闹的虚假怜惜,毫无同类被伤的悲愤感。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周国萍听了彭国书的描述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把魏国公府当老天来看,知道不管如何反抗都没有什么用处,报仇的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 谭伯铭皱着眉头道:“那就开始第二场戏吧。” 张峰道:“我也没想到魏国公府在上元县会霸道至此,枉费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了十一个恶徒凑齐这十一具尸体……” 周国萍道:“按照计划,何操,张彪会在今天死掉,我去执行吧。” 说完,就站起身,又对彭国书道:“我要操控一县。” 彭国书瞅瞅谭伯铭跟张峰,三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对周国萍道:“你这是何苦呢?” 周国萍叹口气道;“我好像真的做错了一些事情,该赎罪了,多谢兄弟们给我这个机会。” 送周国萍离开,其余三人重新回到房间,谭伯铭道:“用何操,张彪毁掉两个县令,县丞卓拔,主簿升官,史可法会任命我们中的两个人担任上元,江宁两县的主簿,这个步奏应该不算大。” 彭国书道:“要看史可法在江南这一代的真正影响力了,如果他的影响力足够大,可以替王汝大一家复仇,我们做这样的事情才是有意义的,否则,还是白忙一场。” 张峰忽然道:‘王汝大一家现在已经走远了吧?我答应王和把他一家都安全送到蓝田县的。“ 彭国书淡淡的道:“随商队一起走的,不妨事!” 第五十章当老大就要有担当 第五十章当老大就要有担当 周国萍一个人走到街道上的时候,天色已晚。 傍晚才是南京城最热闹的时候,无数的摊贩这时候都会挑着担子来到街边,制作一些吃食叫卖。 行人很多,不过,女子很少,这个时候还能在街上走动的女子,如果不是小贩,就是一些青楼女子。 何操,张彪二人就坐在一处卖鸭子的小摊上。 大明太祖皇帝喜欢吃鸭子,然后,御厨们就研究出来了烤鸭这种菜式。 南京人吃烤鸭﹐讲究皮酥肉嫩﹐肥而不腻,所以南京烤鸭皮脆肉嫩,没有其它地区的烤鸭肥腻。 但是真正的行家﹐却十分挑剔店里奉送的那一兜红卤。 店里鸭子烤得好不好﹐大抵看看卖相便可以揣测出来﹐但老卤对不对味﹐却非得口舌亲尝方知。 南京人口味偏酸甜,鲜咸适度。 调制这样的味汁﹐功夫不比烤鸭差。明炉烤鸭﹐鸭腔子里面必得灌水。外烤内煮﹐一旦鸭肉熟了﹐这一包汁水也鲜透。 趁热把酒酿蜜卤倒进汤汁﹐浇上糖色﹑米醋﹑精盐﹐考究起来加一滴酱油都不算本事﹐端出去的红汤老卤才叫地道。 这样的烤鸭一般会出现在大的食肆店铺,或者大富之家。 一般人吃烤鸭,就只好去现烤现卖的鸭子铺﹐这样的店铺一般得拐进巷子深处才能找到。 泥土做成的烤炉﹐炉内焖着木炭﹐炉壁挂一圈湖熟肥鸭,客人来了随吃随取,自然方便不少。 何操,张彪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一阵子了,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话,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他们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只记得自己两人从画舫上下来,找不到马车,便晕陶陶的在夜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就准备歇息片刻,醒来之后,就成了那般模样。 对于杀人这种事情,他们两人不太在意,让他们觉得郁闷的是,自己两人为什么会因为两个乡间蠢妇就兽性大发,这是他们一直都想不通的事情。 难道说喝醉酒的人真的就色胆包天不成? 两人不断地喝着闷酒,面前的鸭子却一口没动。 周国萍穿过幽深的小巷来到这处鸭子铺的时候,何操,张彪齐齐的抬头瞅着周国萍,不得不说,在昏暗的油灯下,周国萍曼妙的身段确实引人遐思。 张彪捂着缺少了三颗牙的嘴巴对何操道:“这般女子引发我们兄弟兽性,我是信的,上甲里那两个蠢妇,断然没有这个可能。” 何操道:“我们兄弟会不会是被奸人所害?” 张彪连连点头,两个人马上开始搜索枯肠,寻找跟自己有仇的人物。 “店家,半只鸭子一角酒。” 周国萍软糯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两人立刻就忘记了找仇人的事情,一起瞅着周国萍撩起长裙,将浑圆的臀部放在小凳上。 店家见惯了这样的女子,不以为意,在这秦淮河边上,多得是借酒消愁的美人儿。 由于只有这三位客人,店家很快就端来了切好的鸭子跟酒,还奉送了一盘盐水菱角,以为这个美人儿想做另外两位客人的生意,特意将菜式放在同一张桌子上。 南京人做生意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美人儿既然照顾了他的生意,他自然也要帮一把人家的生意。 周国萍默不作声,低头吃着鸭子喝着酒,不用言说,全身就蕴满了悲伤的气息。 “美人儿,今天可不成,你没见我们兄弟两个伤的这么重?不过,你的这顿饭我们兄弟请了。” 周国萍不假辞色,依旧慢慢的吃着自己的食物,待到鸭子吃完了,就瞅着几乎把身子都要靠在她身上的张彪耳语道:“王汝大死了全家,你为什么不死?” 张彪吃了一惊,想要起身,一根锐利的竹筷已经刺进了他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周国萍屁.股底下小巧而沉重的枣木凳子已经咔嚓一声砸在何操的脑袋上,两个壮汉麻袋一般倒在地上,周国萍端起剩下的半角酒一饮而尽,然后在桌子上放下半两银子,对惊恐的店家道:“他们杀了王汝大一家,今天是来为他们复仇的。你尽管报官就是了。” 周国萍走了好久,店家依旧在愣神,刚才还有吃有喝的,两个大活人,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两具尸体,一个被筷子刺穿了脑袋,另一个被人家用凳子砸的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周国萍特意在另外一家烤鸭摊子上给赵秀琴卖了一只鸭子,大家闺秀一般都秉承过午不食的规矩,玉山书院里这群自认为大家闺秀的女子呢,没有夜宵会死! 衙役们敲着锣从她身边匆匆跑过,一边跑,一边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抓女贼啊!” 周国萍施施然的穿过小巷,涤尘阁医馆近在眼前。 这个医馆的名字是赵秀琴自己取的,意思是疾病一旦到了医馆,就是人身上的尘土而已,而她就是那个掸掉尘土的高人。 角门没有关,左边的房屋里还透着灯光,周国萍微微一笑,就关好门,路过赵秀琴窗前,轻轻地将荷叶包裹好的烤鸭放在窗前。 不用通知她,她能准确地知道食物在哪里。 才回到房间,就听见赵秀琴开窗户的声响,也听到了她发出的惊喜欢呼,周国萍洗漱完毕,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心头一片安宁。 这就是玉山书院养成的工作效率,一切都按照大家商议好的计划进行,办事的时候就没有不顺利的,就像这次刺杀何操,张彪,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实际上,在她周围一定还有人跟着,对于这一点,周国萍非常的肯定,心里不会有任何惊慌的感觉。 杀张彪,何操的目的就在把王汝大一家被杀的消息通知史可法! 这才是正规途径。 在南京城中杀人,自然有府衙六房中的刑房来处理此事,刑房主事就是陈子龙,所以,半个时辰之后,陈子龙就看到了何操,张彪的尸体。 在仔细询问烤鸭摊老板之后,陈子龙就敏锐的发现,何操,张彪的死因恐怕另有原因。 女贼是报复杀人,只要找到她在为谁报复,就能找到这个女贼是什么人。 而何操是上元县人,张彪是江宁县人, 然后,陈子龙就去了上元县,询问上元县令,询问何操的状况,问清楚之后,就会再去江宁县询问关于张彪的事情。 由此,事情便走向了他该走的道路,剩余的事情,不过是顺水推舟便是了。 “李洪基邀约县尊在山阳道会面。” 杨雄捧着一本文书在云昭身边道。 “不见!” 云昭言简意赅。 “李洪基此次邀约天下豪雄,齐聚襄阳,工商大事,志向不小。” “我们是官府,不是盗贼。” 云昭依旧拒绝,此时此刻跟李洪基混在一起,只会让皇帝把他当做重点来对待,这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云昭打定了主意,要等到李洪基把天下横扫一遍之后再出手的。 “李洪基还警告天下群雄,如果此次不参与会盟,以后就不要以兄弟相称了。” “他这是骄傲自大,注定了会失败的。” “县尊,李洪基对我们的最低要求是派出我们的二当家参与会盟,商量刮分天下大计。” 云昭瞅瞅杨雄道:“在我们家好像我就是二当家,大当家是我娘!” “秘书监,与政务司商议之后认为,云虎去参与会盟很合适。” “滚,这是要把虎叔交给李洪基当人质,不去,我们不是盗匪,不参与,他如果胆敢进犯,就别怪我们撕毁以前互不干涉的盟约,全力对付他。” “既然县尊一口回绝,我们会商量出一个合适的文书转告李洪基,不至于让他铤而走险。” “没用的,关中,现在就是一块横在他们心头的巨石,在没有拿下关中之前,他们不敢贸然东进,这一次的会盟与其说是召集天下群雄,不如说主客就是你家县尊我。 回信告诉李洪基,离我关中远远地,勿谓言之不预也。” 来玉山办事的徐五想目睹了云昭的作为之后,叹口气道:“县尊何必如此不留情面呢?” 云昭瞅了徐五想一眼道:“立场,立场很重要,站稳了脚跟就不要移动。” 徐五想笑道:“我们跟皇帝一个立场?” 云昭道:“你跟我是一个立场,至于跟不跟皇帝一个立场,要看皇帝改不改变立场了。” 徐五想道:“我们此次大规模向宁夏镇迁徙人口,天下震动,不仅仅是皇帝心急如焚,就连李洪基也对我们的行为大为不满,不知县尊如何对待此事?” 云昭瞅一眼徐五想道:“你准备怎么办?” 徐五想道:“如果县尊担心我们的人去了李洪基那里会成为人质,不如就让我这个无名小卒去好了,在皇帝跟李洪基之间,我们总要选择亲近一头的。” 云昭笑了,拍拍徐五想的肩膀道:“我蓝田县就没有什么无名小卒,此事作罢,不得再提,蓝田县就在这里也不曾乱跑,我就要看他们能耐我何! 徐五想,既然我们已经坐大了,就该有坐大的自觉,坐大的担当,没有这个自觉,怎么当首领呢?” 第五十一章无聊的蓝田县主人 第五十一章无聊的蓝田县主人 蓝田县基本上处于一种闭关锁国的状态。 除过一些必须走出去的商贾,商队,以及工匠,其余的蓝田县人似乎对外面没有什么兴趣。 从流民那里他们基本上就会知道外边是一个什么模样,因此,就更加没有人愿意走出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这本就是大明农夫们最深切的认知,在蓝田县,这样的认知就更加的浓烈了。 每年都有大批的流民来到蓝田县谋生,这里的百姓们已经习惯面对这些流民了,能帮的就帮一把,这是很久以前就形成的氛围,因此,来到蓝田县的流民们也能过的比外边好一些。 这次宁夏镇大开发,云昭起初是要号召一部分家族庞大,人口众多的人家分家离开蓝田县去宁夏镇生活,可惜,不论宁夏镇给出多么好的条件,人们也不为所动。 蓝田县的土地不够分了,关中的土地也不够分了,从官府人口册簿上看,归属蓝田县管辖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六百万之众,而且这个数字每年都在以百万人的速度在增长,且看不到有减缓的趋势。 随着人口的增加,关中的繁华之地已经不仅限于西安城跟蓝田县了,而是在不断地向周围扩张,渭南,宝鸡,秦州,也日益繁华。 如今的关中之地,已经成了大明境内最大的钢铁生产之地。 也是大明朝最大的麻布,棉布供应之所。 不仅仅如此,关中已经成为大明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之一, 更是大明朝最大的骡马等大牲畜的输出地。 西北之地最大的铜产出地。 更是西北重要的盐巴集散地。 也是大明朝最大的玻璃产地,瓷器产量已经追平了江西浮梁县,不仅仅供应西北之地,还远走漠北以及海外。 这些东西仅仅是明面上的,在暗中,蓝田县还是大明最大的鸟铳,火炮生产地,更是大明最大的火药生产地。 如今,大明朝军队火药供应有一半购买自蓝田县,炮子中的八成来自蓝田县。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大明朝如今交战的各方,很难绕开蓝田县独自作战,他们相互作战的武器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蓝田县。 在很多场战斗中,交战双方用的都是出自蓝田县的武器。 唯有鸟铳,火炮蓝田县不外卖,其余的没有什么货物是不能卖的。 以上,就是云昭可以无视李洪基的原因所在。 保持中立对蓝田县好处太大了。 只是,蓝田县生活容易,即便是没有土地,本地人也能随意找一个活计就能养家糊口,于是,百姓们恋家这又成了一个大难题。 在云昭的计划中,守规矩,且训练有素的蓝田县百姓应该勇敢的走出去,可是,本地百姓没有多少愿意出去的,倒是玉山书院的毕业生,只要一毕业,参加完毕业典礼,除过一些被官府强行留下来的之外,其余的家伙一转眼就不见了。 “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跑的满世界都是……” 念到此处,云昭忍不住低声哀叹了出来。 徐五想瞅瞅云昭手上的密谍司册簿笑道:“蓝田县已经成熟,对那些眼高手低的家伙们来说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只能处理一些文牍,或者别的小事,自然不如在外边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地来的痛快。 您看看,这个叫做邵文的家伙,如今混到了杭州府知府的身边了,还是知府门下重要的清客,这个叫做蒲存池的如今可是……“ 云昭顺手盖上册簿,恨恨的看着徐五想。 徐五想摊摊手道:“这些东西都是我整理出来的,您现在防备我,晚了。” “你老婆……” “我老婆孩子都要生了,怎么还怀疑她呢?” “你要是娶我家妹子就不会怀疑你,你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 徐五想站直了身子道:“县尊,您要想让蓝田县的百姓走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啊。” 云昭把册簿收回抽屉里,淡淡的道:“说说。” “以利诱之。” “胡说八道,除非我给的利益要比他们留在蓝田县的利益大才成,如果我愿意付出这么大的利益,宁夏镇的百姓早就富裕起来了,用不着强行派这里的百姓出关。” “土地啊,宁夏镇别的没有,土地多啊。” “蓝田县人的口诀知道不?宁要蓝田一张床,不要关外千亩粮!” “哈哈哈……” 两人说笑一会,就重新坐了下来,一起为宁夏镇的事情发愁。 段国仁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人的问题。 不论是从陕北迁徙过去的百姓,还是从固原,海原过去的百姓,去了宁夏镇之后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人才到宁夏镇,便纷纷病倒,腹泻,呕吐,睡不着,开始以为是疫病,极为紧张了一阵子,经过大夫查验最后发现仅仅是简单的水土不服而已。 如果人数少也就罢了,偏偏去的陕北百姓中间,有三成的人有这样的症状,这对即将开始的垦荒极为不利。 问题是蓝田县派去指导百姓垦荒的人员中,却一个水土不服的都没有,不仅仅是他们没有,蓝田县的官员,商队中人也没有这种症状。 事情报到云昭这里,据云昭猜测,这跟蓝田县百姓的饮食有很大关系,这里饮食种类繁多,百姓获取各种营养的途径很多,即便是去了一个陌生地方,本身储存的各种营养也足够他们支撑一阵子的,直到他们习惯地方饮食,继而会用新的方式获取这些营养,自然就不存在水土不服的问题。 可是,陕北的穷困百姓不同,他们长年累月的生活在陕北的高原上,有自己的一套获取营养,以及矿物质的途径,突然间被转移到了宁夏镇,这个结构被破坏了,自然就会出现各种水土不服症状,固原,海原这两个地方的人虽然也会有,却比陕北水土不服的人少得多。 从某一个层面说云昭的猜测是对的,可是,他却没法子跟别人解释,哪怕是徐五想这样的人也没办法说,毕竟,一旦要说清楚这件事,就要涉及到很多他们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点,以徐五想不懂就求教,且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云昭只好想想就算了,因为,他也是知其所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死了一百六十多人呢,这很麻烦,会让陕北的百姓们认为来宁夏镇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现在用什么办法?” “有些陕北老人离开家乡的时候带了一些土,他们在用那些土泡水喝,很奇怪,对一些同村子的人有用,对外边的人没有什么用处。” 这虽然进一步确认了云昭的猜测,不过,还是没有用。 如果把这个法子传扬出去,很快就会出现乡村神灵,以及本乡百姓的自然结盟,最后一伙团结紧密的家伙们被神灵或者祖先英灵牢牢地揉成团子,以后必然会出现称霸乡里的事情。 乡村宗族,是官府最讨厌的一种自然社会组织,这种东西直到云昭上辈子下乡村的时候也牢牢地把持着国家最低政权。 云昭见过村长殴打县长的事情,即便是衙役们来了,那些乡民也敢跟衙役们对抗,场面之惨烈,乡民舍生忘死的程度都让缩在一边云昭瑟瑟发抖。 事情最终以县长大度的原谅了乡民为最后结果,而那个村长却在一个下大雨的日子里昂首阔步如同一位舍身就义英雄一般的走进衙门束手就擒,声称——有什么事情冲他来,该杀头杀头,该坐牢坐牢,不关别人的事情。 县长脸色铁青,恨不得掐死这个家伙,却为了大局,不得不站在雨水中握着这个家伙的手说着’下不为例‘的废话。 那一瞬间,云昭以为此人是神。 这就是乡土宗族的力量,让云昭这样的人终身难忘,这样的宗族一定要取缔,否则他们将成为社会最大的不安定源泉。 尤其在宁夏镇这种地方,人们抱团生活似乎是本能,让一群高原上从来没有被官府照顾过的人群在短时间内相信官府,这是做梦。 想要阻止乡村神灵出现,只能用可以解释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忽然间,云昭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自己上辈子去宁夏镇调研,走到哪里都有人邀请他上炕,用一个肮脏的半截铝皮饮料罐子煮茶给他喝的场景……每到一处都是如此!! “喝茶吧……向宁夏镇运送茶砖十万斤……每年!” 这是云昭极为不愿意付出的代价,如今,关中生产的茶叶,其中有九成以上被他压成了茶砖运送到了草原上,高原上,每年给关中换回来数之不尽的牛羊,以及各种皮张。 其中一块一斤重茯苓金花茶砖在高原上可以换一头牦牛…… 做出这个痛苦的决定之后,云昭的心都在滴血。 “喝茶就能解决此事?”不出云昭所料,徐五想又掏出本子准备记录他的解释。 “滚!” 暴躁的云昭怒吼出来了,这一刻,他觉得他就是那位县长。 人人都以为成了一地的主人之后,考虑的全部都是军国大事,却不知军国大事绝对不是云昭一句话所能解决的,那是一个集体决策的过程。 在这个时候,绝对没有什么乾纲独断,如果乾纲独断遭遇了失败,对于主君声望的打击是致命的。 当云昭在蓝田县主人这个位置上待的久了之后,他才发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样的章句,完全彻底是苏胖子的意淫。 主君干的更多的就是类似宁夏镇百姓闹肚子,呕吐,睡不着这样的大事…… 第五十二章不受重视的钱少少 第五十二章不受重视的钱少少 坐在办公桌前,云昭只要偏偏头就能看见一株粗大的柿子树。 昨夜刚刚落了霜,红彤彤的柿子上就落了一层白霜,霜打过的柿子最甜,只是云昭不怎么喜欢吃这东西,理由跟吃红薯一样。 云杨已经毁掉了云昭吃红薯的欲望,不过,钱少少坐在树干上吃柿子的模样就很耐看了。 此时,柿子树上的叶片已经落尽,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人坐在铁色的柿子树干上,手里捧着一枚火红的柿子,用一根金黄的麦秸刺破柿子皮,捧在手中轻轻吸吮的样子,有说不出的风流意。 云昭环顾一下大书房,发现杨雄一脸的羡慕之意,而徐五想的五官中每一官都透漏着鄙弃的意味。 越是英俊的人见到英俊的人大多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像徐五想这样的人,对于异性美人儿自然会变成一条流口水的狗,但是,对于同性别的美人,则有些恨之入骨。 不为别的,只因为每次看到钱少少,他就会生出’上苍何其不公‘的怨愤来。 “乌鸦来了,必定会没有好消息,他此时正在借用那枚冰凉的柿子在压制心头的怒火。” 徐五想瞄了钱少少一眼之后,就迅速来到云昭身边充当狗腿。 杨雄奇怪的看看徐五想再看看钱少少,他不明白徐五想是从哪里看出钱少少如今正在压制怒火。 云昭笑道:“你进玉山书院进的太晚了,没有赶上跟钱少少同窗,钱少少一直在说,他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进入了玉山书院,给了一群人一个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这对他很不利。” 杨雄遗憾的点点头。 柿子只有拳头大小,所以,钱少少很快就吃完了柿子,他吃完柿子之后还知道用水漱口,云杨吃了红薯之后就没有这样的自觉。 所以,钱少少站在窗前的时候五官有些扭曲,一嘴的白牙也没了昔日让人欢喜的颜色,反射着森森白光,整个人如同饿狼一般,气势逼人。 “有一个叫做王钟的小师弟你们还记得吧?” 云昭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明媚如春的少年人模样,遂点点头。 徐五想皱眉道:“据我所知他没有接受我们的安排,而是独自去了岳州府。” 杨雄低声道:“王钟本是官宦子弟,李洪基在延安府作乱之时,他的父母客死延安,家中资财为乱军抢夺,十二岁的王钟在家中老仆的保护下,侥幸与胞弟王贺幸存。 于崇祯六年考入玉山书院,十一年秋顺利毕业。 此人天资聪颖,学业优秀,书院原本分配他进秘书监任职,被他婉拒,声言自己本是岳州人,希望能去岳州从头干出一番大业。 先生们曾经挽留过他,不过,他的意志极为坚决,听闻他幼年之时他的爹娘便与岳州当地豪绅给他订下了一门亲事,估计这才是重点。” 听完徐五想跟杨雄的解说之后,云昭瞅着钱少少道:“王钟出了什么事情?” 钱少少淡淡的道:“十五天前,他的尸身出现在了岳州城外的乱葬岗上,据密谍司称,身上有刀伤二十一处,脖颈被割断大半,缺失一臂,乃是被利刃斩断,手脚处有虫蚁啃噬的模样,脚趾处只见白骨不见皮肉,经查,非死后之伤。” 云昭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对杨雄道:“他的胞弟王贺如今在何处?” 杨雄连忙道:“王贺正在玉山书院上院二年级就学,再有一年功夫,也就毕业了。” 云昭叹口气道:“唤他来。” 杨雄匆匆的出去了,云昭就对钱少少道:“谁的仇人谁自己去找。” 钱少少道:“你不听密谍司的探报吗?” “该听你调查报告的人是王钟的弟弟王贺,也应该由他来决定如何报复,找谁报复,报复到什么程度,我们只是协助者。” 钱少少见云昭主意已定,就笑着道:“我要成亲了。” 云昭瞅瞅钱少少没好气的道:“在再不成亲,楚楚就要生了。” “是我姐逼我的。” “楚楚的床是你自己上的,你姐姐可没有把你绑上去。” 钱少少皱其眉头道:“你现在面对任何事情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吧?” 云昭叹口气道:“你们干的事情,曾经让我吃惊经过无数次了,我的身体也是肉做的,每天被你们这么刺激,早就已经习惯了。” 钱少少道:“你知道韩陵山在干什么,周国萍他们最近在干什么,段国仁他们又在干什么?” 云昭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瞅着钱少少道:“他们在干什么?” “韩陵山在辽东造反,周国萍他们在南京搞政变,段国仁在宁夏镇清除异族,当然,还有更多的事情,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是吧?” 云昭点点头道:“我的部属还不错,干什么事情都没有瞒着我。” 钱少少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干事情的吗?” 云昭抬头看着钱少少道:“他们为我负责,不为过程负责。” “人家现在都说你就是一个小司马昭,我觉得你比司马昭好像更加的阴险跟无情一些。” 云昭咳嗽一声道:“你是我小舅子,不是我的长辈,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措辞,以前那个乖巧的钱少少哪里去了,真是越长大越烦人。” 钱少少见云昭不理睬他了,就凑到徐五想身边道:“麻子,你手下出了一两个败类,你要不要知道他们是谁?” 徐五想淡淡的道:“我手下有两百九十多个人,出现一两个败类很正常,不过,请通过密谍司跟法务司来跟我谈,另外,你是监察,别搞乱了自己的身份。” 钱少少愤怒的道:“现在没人喜欢我是吧?” 徐五想摇头道:“我只要一想到你有可能在暗中偷窥我的房事,我就对你亲近不起来。” “看你房事,会长针眼。”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我就算了,不过,我老婆还是很有可观性的,你想不想看看?” 被徐五想用话语挤兑的无话可说的钱少少再次来到云昭身边道:“我干的就是一个传小话的活,你要是不支持我,我在咱们蓝田县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云昭摊摊手道:“你还准备让我怎么支持你,我要是太支持你了,会不会让别人生出一种我喜欢听小话的感觉,那时候,你位高权重的说不定会变成魏忠贤。 受着吧,这样挺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办着公事,随手间,无数的公文就已经成型,大书房里的小吏们将之分门别类,打上不同的戳记,分派给不同的信使,随即,在日落之前,便有无数的信使离开了玉山城,将云昭的意志散布到蓝田县的角角落落。 谈笑间完成的公文,看似很不庄重,但是,在执行的时候,没有人会打半点折扣,送信的信使不会知道,在他们日常送达的这些文书中,杀人文书就有三件…… 不是云昭已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更不是他已经不顾及部下的生死了。 他如今不再是那个有血有肉,与一干学子同悲欢,共欢喜的云昭,他是蓝田县的决策者,在处理这些公文的时候,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尽量不让个人感情影响自己对事物的判断。 这就是天子之所以会被成为‘孤家寡人’的原因,也是唯一能把事情办得相对公正的原因。 王贺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云昭的大书房。 一个很精神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很悲伤,却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愤怒的意味,只是不管他如何克制自己的心绪跟情感,云昭依旧觉得这个家伙跟钱少少很像。 此时的钱少少跨坐在徐五想道桌子上,用屁.股挡住徐五想大半的视线,玩味的瞅着王贺,他很想知道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家伙到底想要怎么为他兄长复仇。 “我知道你兄长死了,死的很凄惨,我没有问他是怎么死的,是被谁害死的,我只知道,他是我蓝田县的人,一个在岳州一心为我蓝田县争夺天下打基础的人。 所以呢,他是我们的兄弟。 我兄弟死了,当然不能白死,我们一定要报复,报复到让你哥哥的阴魂安定,且甘心回到秃山纪念堂里与我蓝田其余英灵在一起保佑我们的事业才是终点。 王贺,我要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去执行,查清楚你兄长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夺回你兄长在岳州创建的所有东西。 你已经是二年级学生了,该学的课业我想已经差不多了,再有半年,你就该去找地方实习了,王钟是你哥哥,所以,岳州就是你实习的地方。 你能胜任吗?如果不能,钱少少会去,他很喜欢办这种事情。” 王贺眼睛里到底还是流出了眼泪,单膝跪在云昭脚下道:“县尊,我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我会把报仇的事情放在第二位,必定事事以我蓝田大业为主。” 云昭摇摇头并不言语。 钱少少在一边道:“傻子,报仇才是第一位的。” 王贺泪眼朦胧的看向云昭。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报仇才是第一位的,如此血海深仇都不能报的畅快淋漓,还谈什么蓝田大业!” 王贺重重的将脑袋撞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三次之后,顾不得脑门上的斑斑血迹,就朝钱少少拱手道:“监察使,请给我调派人手,我一个人无法完成县尊谕令。”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该问密谍司要人手。” 王贺把牙齿咬得咯吱吱的道:“我要黑衣人!” 钱少少道:“你要强盗,也不要密谍司的人?” 王贺道:“我只要黑衣人。” 钱少少哈哈大笑道:“终于有一个有眼光的人了。” 第五十三章历史从来就不是干净的 第五十三章历史从来就不是干净的 蓝田县的黑衣人其实就是由关中强盗,刀客,侠客。 这些人是因为太蠢,或者太野,军队不要,也当不成衙役,就连商队也不要他们做保镖的一群人。 组主要的特征就是喜欢拼命,喜欢杀人。 这些人以前很重要,尤其是在云氏在跟关中群雄争锋的时候,他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每个人的个人武力很强大,但是,要想把他们组成一支队伍,战斗力立刻就会变成零蛋。 无他,内斗而已。 云昭无数次都想把他们送到战场前沿消耗掉,每次提起笔,最终都叹息一声,将这样的建议搁置了。 这种人只能交给比他们更加凶残的人去统领,于是,云昭觉得钱少少很凶残,就把这些人一股脑的丢给了钱少少。 钱少少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样子,把这些人统统收编到了他监察司麾下,不得不说,这些人进入了监察司之后,被钱少少弄了一套乌漆嘛黑的装束之后,这些人居然变得有些守规矩了。 不得不说,官身对一个老百姓,哪怕是盗贼,悍匪的吸引力足够大,以前自认为烂命一条,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家伙们,在穿上这一身黑衣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被獬豸时不时地斩杀一两个的事情了。 当然,守规矩是相对的,这些人就不能出蓝田县,在蓝田县里或许还能规矩一些,只要出了蓝田县,他们立刻就会恢复强盗,悍匪,巨寇的本质,杀戮与抢劫这种事情已经深深地烙在他们的骨头上了,想要改正非常的难。 王贺表面上看起来很冷静,只要看他选择了黑衣人做帮手就知道这孩子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根据蓝田县律例,谁带的人,谁就要对这些人的行为负责,王贺也知道黑衣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偏偏选择他们就说明,这一次,他去岳州,那里一定会血流成河。 一群积年老贼,在配属了蓝田县的高端武装之后,他们个人的战力也被擢拔到了极点。 想象一下,一群喜欢用刀子,弩箭,各种奇门兵刃的人在跟你战斗的时候突然丢出一枚手雷是一个什么感觉?王贺要的就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 他们渴望能去蓝田县之外执行任务…… “王钟死了。” 晚上跟钱多多一起吃饭的时候,云昭淡淡的对钱多多道。 正在喂云彰吃米粥的钱多多停下手上的动作,叹口气道:“这孩子在书院的时候心气就很高,徐先生说他心智有缺陷,不想外放,想让他在秘书监或者政务司磨炼两年心性,没有说服他。” 云昭喝一口酒道:“你知道他?” “第五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我如何会不知道,我还记得那个孩子在毕业典礼上说的话,他不想让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刻被白白浪费掉。 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刀子闪闪发亮。 这样的人做事,必定勇往直前,刚则易折,这是一句老话,半点没说错。 太可惜了。” 云昭推开餐盘低声道:“玉山书院六届毕业生共两千三百二十人,这些年以来,已经亡故了三百六十一人,平均寿命不足十九岁,这些事我都不能想,一想起来,我的心就痛的厉害。” 钱多多喂饱了云彰,就把孩子丢给云昭,自己又抱起云显给孩子喂米汤。 “夏完淳想去玉山书院,我就把他送过去了,徐先生他们走了,张贤亮先生很喜欢这个孩子,准备留在他身边教导呢。” 云昭抬头瞅瞅钱多多叹口气道:“你还是信不过这孩子。” 钱多多道:“我信得过这孩子,只是信不过老天爷,你也没有时间教导这孩子,不如让他完整的接受一遍玉山书院的教育,你得空的时候再教导就是了。 玉山书院也需要好种子。 这两年呢,玉山书院里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我甚至以为,咱们应该再去一些苦地方,用糜子换一些丑孩子回来,说不定能重现玉山书院第一二届人才济济的状况。” 云昭摇头道:“不可能了,当初玉山书院全是丑孩子的时候,人人不以容貌为念,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没了那个氛围,造就不出韩陵山这等怪才了。 筚路蓝缕开辟山林只能有一次,第二次就是东施效颦了。” 钱多多点点头,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昭把手搓热,探进儿子的衣服里,揉搓他的后背,直到孩子开始觉得不舒服扭动了,这才罢手,他抓着孩子的肋下,将云彰放在腿上,让孩子开始练习蹦跶,不过,云彰似乎很懒,蹦跶了几下之后就趴在云昭怀里,拿父亲的脖子磨刚刚长出来的乳牙。 钱多多绝对不会容忍云彰在丈夫怀里的时间多过云显,所以,很快,云彰被她拿走了,云显又回到了云昭的怀里,父子俩就开始了一连串古怪的谁也同不懂的对话。 这是钱多多,也是云昭每日里最享受的时光。 当两个孩子都被放到摇篮里睡着之后,钱多多轻轻摇晃着云彰的摇篮对云昭道:“冯英的心可真大啊,她怎么会舍得将这么好的孩子丢下来,带着一群强盗去了蜀中呢,她就不拍我虐待这个孩子?” 云昭笑道:“她如果担心,就不会把孩子托付给你了,你会虐待这个孩子吗?” 钱多多想了一下道:“不会,只要是你的骨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这个孩子,不过,我会跟冯英争夺这个孩子。” 对于这件事云昭并不担心,很显然,冯英也不是很担心,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冯英显然对钱多多有足够的认知,这或许是钱多多的一点小心思,不是很激烈,两人都不在意。 其实冯英对自己的孩子的想念,已经到了入魔的地步。 进入蜀中,并且为云氏在蜀中争取一片地盘,这非常的重要,在她进入蜀中之前,云氏在蜀中的所有行为只能在暗中进行,暗中进行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也不会获得当地人的支持。 夔门,是张秉忠屡次进入蜀中的门户,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艾能奇的先锋部队进入了一次夔门,夔门已经十室九空,张秉忠的大队人马再次进入夔门之后,这座秀丽的山城就成了一座死城。 冯英抵达夔门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冲天的尸臭,仅仅是夔门附近小小的白帝城里,冯英就带着部下们清理出将近三千具尸体。 对于这一幕,冯英并不感到奇怪,夔门之地根本就没有什么原住民,这一批死者也是在上一次贼寇入侵蜀中之后从大山里迁徙来的。 官兵们对满是尸体的夔门毫不在意,贼寇们也不喜欢屯聚在这座城池里,那怕这座城池有着很重要的军事意义,他们同样舍弃了。 这说明,此次张秉忠入川,根本就没有再回头的打算。 所以,冯英白白捡了一座空城。 即便冯英已经到了蜀中,送到秦夫人处的信函依旧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此时的蜀中已经纷乱如麻,前有巡抚邵捷春组建的两万蜀军在泸州苦苦抵抗艾能奇急火流星般的攻击,又有秦良玉率领少量的白杆军与陈士奇招募的团练与张秉忠大部纠缠于重庆府,又有湖北总兵官廖大勇的一万四千人在剑阁与孙可望打的难解难分,整个蜀中已经陷入了官贼难分的局面。 出路被乱军堵住,蜀中百姓逃遁无门。 不管是谁来了,似乎都对百姓不是很友好,张秉忠对于读书人的愤恨简直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所过之处,只要见到读书人就会杀掉,豪门大户更是难以幸免。一时间蜀中豪门大户沦落到了猪狗不如的地步,男子被虐杀,女子充作营妓,家产被劫夺,房屋被焚烧。 普通百姓被裹挟着向巨城进发,一路上烽烟滚滚,血流成河。 官兵击退贼寇之后,那些没有军饷的团练以及军兵们就会把屠刀挥向已经投降的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云氏细作千辛万苦送来的军报,也是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且相互矛盾,一会说张秉忠在重庆府,一会又说张秉忠在乐山县,似乎此人会飞,无从辨别。 冯英的部属不多,只有不到六千人,前方战况不明,只好屯兵白帝城。 刘茹端来饭食的时候,冯英才从巡营回来,端起饭碗的时候,突然间珠泪横流,哽咽着用泪水拌饭硬是吃了下去。 就在刚才,她忽然明白丈夫为什么不参与蜀中争夺了,或许,被战乱彻底祸害过后的蜀中,才是他想要的蜀中。 第五十四章《蜀碧》 第五十四章《蜀碧》 蓝田县现在有没有能力拯救天下? 对此,云昭是持否定态度的。 蓝田县有没有能力拯救蜀中百姓? 对此,云昭同样是持否定态度的。 一旦蓝田县云福军团开进蜀中,将会面临所有人的打击,这些打击来自蜀中百姓到官府再到贼寇。 没人相信蓝田县军队是来拯救人民的,就连冯英自己都持疑问态度。 所以,云福军团锁死了从湖北四川进入关中的所有通道,也仅仅如此罢了。 云昭还没有伟大到以牺牲蓝田县百姓生命为代价去拯救蜀中人的地步,这虽然是一种狭隘的军阀思想,不得不说,在此时此刻,云昭的选择对蓝田县百姓来说是对的。 毕竟,普天之下,真正坚定支持云昭的是蓝田县百姓,而不是蜀中百姓。 就像很多蓝田县百姓朴素的认为,让关中,以及蓝田县百姓平安是关中跟蓝田县小伙子们的责任,至于蜀中……那该是蜀中小伙子们的事情。 如果蜀中小伙子们不争气,那就没办法了…… 冯英坐在白帝城的城楼上,可以俯瞰长江,长江水流在夔门一带激流涌动,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能看到江面上漂浮的尸体。 有时候是零零散散的,有时候是成串的,有时候甚至是一片一片的。 在这个时候,最彪悍的水贼也不敢下水,现如今,这条大江里满是冤魂。 就在冯英将夔门清理出来的第六天,一个头上缠着蓝布的白杆军信使到了,送来了秦将军的一封信函,这封信里只有一句话,也就是这一句话,让冯英读出来了冲天的怨气跟愤怒。 “蜀中成肥鹿,蓝田也要操刀吗?” 白杆军信使自然是不知道秦将军信函的内容,他们来到了冯英这里,就觉得到了家中,把信函给了冯英之后,就笑嘻嘻的跟他们的大姑娘要吃食,要喝酒,要烟叶,要盐巴。 冯英看过信函之后,心中酸涩无比,却热情的招待了这几位信使,其中两位跟彭寿很是熟悉,当初在蜀中平叛的时候,他们一起作战过。 “没法子说哟,重庆已经打烂包了,张秉忠的轻骑就像鬼影子,一会在东,一会在西,才在重庆堵住他,他又跑去了巴县、攻破巴县之后,我们的人才到,江津,长寿又开始告急、永川、荣昌、綦江的地方官也死命的求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里。 整日的跑,整日的跑,却只有我们白杆军在跑,官老爷们守着重庆哪里都去,就这样,南川、合州、涪州、铜梁、大足、璧山都被贼军祸害了一遍。 大姑娘,我们久在军中,见过死人,也杀过人,可是跟张秉忠作战以来,我们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畜生啊。 他们每到一地男子跑了,小脚女子跟娃娃跑不了,长得美貌些的充作营妓,不好看的杀了腌渍后充军粮。如遇上大肚子,就剖腹验其男女,这还是人吗? 对怀抱中婴幼儿则将其抛掷空中,下以刀尖接之,观其手足飞舞而取乐。此命名为“雪鳅”。 稍大一些的儿童或少年,则数百人一群,用柴薪点火围成圈,士兵圈外用矛戟刺杀,看其呼号乱走以助兴致。此命名为“贯戏”。 但凡有看不下去的人,就捉来将其背部皮肤从脊沟分剥,揭至两肩,反披于肩头上,赶到郊外,严禁任何人藏留给予饭食,多有栖身古墓,月余而气绝。 如行刑者使人犯当时气绝,未能遭此活罪,行刑者亦被剥皮。此命名为“小剥皮”。” (此处叙述采自彭遵泗所写的四卷《蜀碧》,书中记述了张献忠在四川时的所作所为,书前作者自序说全书是他根据幼年所听到的张献忠遗事及杂采他人的记载而成。当时的西洋传教士也有相关的记载。 非采信满清文人发明的玄幻小说《后鉴录》和《明史.张献忠传》。 我在写这一段的时候看了无数的版本,最后认为,屠空四川非张秉忠一人所为,乃是满清,南明,流寇,合力导致的结果,张秉忠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使者的话乱糟糟的,落在冯英耳中如同晴天霹雳,她的身子摇晃几下,被刘茹扶住,眼前金星飞舞,不大功夫,嘴角就有血流淌出来。 使者怜惜的瞅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大姑娘,叹口气道:“大姑娘,你也莫要伤心,这都是命啊,人人都说蜀中人过的安逸,老天看不过眼,就派了张秉忠这样的恶贼来杀人。” 冯英闷哼一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使者往嘴里灌一口酒道:“大官们说的,说什么,蜀中人奢靡已久,妇人多妖艳,有甚者凿空鞋底,在里面装上香料,每走一步便有香灰洒落,有步步生香……” 冯英起身离开酒桌,重新回到了后城墙上,瞅着长江中若隐若现的浮尸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彭寿来到冯英身边低声道:“时也,命也,你莫要伤心,更不要怪你夫君坐视不理。他虽然兵精粮足,却也顾不得整个天下。” 冯英低声道:“我知道阿昭也是力不能及,如今,他的重点在西北,他要经营好西北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之后,才会顾忌其它。 蜀中的百姓是百姓,西北之地的百姓同样是百姓,他只能捡顺手的去救,既然如此,蜀中百姓就由我们来救,明日兵发云阳县,那里距离重庆近一些,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逃出来,我们也迎接。” 彭寿道:“秦将军信中的话语不善啊。” 冯英站起来道:“蜀中是蜀中百姓的蜀中,不是她秦良玉的蜀中,她若是能够保护蜀中百姓不受贼寇荼毒,我们就不用千辛万苦的从伏牛山来到白帝城了。 在我们身后,是李洪基的大军,是左良玉,刘世杰等官府的大军,在我们前边是张秉忠跟廖大亨蜀中官兵,这些人相互厮杀,有谁考虑过蜀中百姓? 他们杀人,我们救人!” 彭寿道:“收拢流民容易,可是,养活这些流民就难了,如今,我们身处长江狭道,已经是岌岌可危,如果纠集的流民多了,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冯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彭爷爷,您难道忘记了我们以前的藏身处了吗?” 彭寿摇头道:“巫溪县地无三尺平,养活我们这些人都难上加南,更不要说铺天盖地般的流民了。” 冯英道:“我们此次前来,带的最多的就是粮食,盐巴跟种子,我们可以开梯田,搭建茅舍,养猪,养鸡,只要能活下去,所有的苦我们都肯吃,我宁愿带着他们在山上过苦日子,也好过让这些人死于兵灾。 这天下注定将会落进我夫君之手,蜀中的百姓将来也是他的子民,虽然不能大规模入川,却能沿着山涧小路,通过蜀道连接关中,获得支援,只要我们救活了这些灾民,等兵灾过去之后,我们才是蜀中最大的赢家。 我就不信,这些贼人,这些官兵就不给川中百姓一丝一毫的活路。” 彭寿笑道:“这件事办成了,你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典范,会被百姓将你送上皇后之位。” 冯英摇头道:“我一定是皇后之一。” 彭寿皱眉道:“还有谁?你是说那个妖精一般的钱多多?她出身不好。” 冯英笑了,对彭寿道:“就我夫君那个性子,这辈子应该只会有两个老婆,你以为他会理睬钱多多的出身?我们平日里吃只枣子,他都要平分,你以为他干不出立两个皇后的事情?” 彭寿见冯英提到云昭的时候满脸笑意,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用独臂拍拍冯英的肩膀道:“你吃苦太多,好在老天没有辜负你,给了你一个好夫君,如今孩子也有了,本该享福的时候,却又要吃苦,你这是何苦来哉。” 冯英笑道:“就这么定了,趁着李洪基,左良玉他们还没有入川的心思,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尽人事听天命吧!” 彭寿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带上三千人兵进云阳县,你在白帝城等待,记住了,只要李洪基,左良玉这些人有进入蜀中的消息,我们立刻退入巫溪。” 回来的时候,白杆军使者已经喝得有些醉了,看得出来,他们颇有些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意思,好在人还没有变的糊涂,当他们听说冯英准备兵进云阳县之后,立刻有了一些别的心思,只是吱吱呜呜的不肯说。 对这些人极为熟悉的彭寿道:“可以把你们的婆娘,娃娃送来。” 白杆军使者有些难为情的道:“有些对不起女将军。” 彭寿道:“顾不得了,蜀中此次大乱之后,想要过上好日子,不可能了,既然你们的家眷不在石柱,送来这里最安稳,大姑娘你们应该是信得过的。 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白杆军使者红着脸道:“既然如此,我就招呼兄弟们把家眷送过来,您是不知道啊,重庆那地方已经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了。” 彭寿哈哈大笑,重重的拍拍白杆军使者的肩膀道:“都送过来,都送过来,这里粮食还多,可以替你们养活老婆娃娃一些时日。 顺便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要他们走到云阳县,就能得我白杆军大姑娘的救助。” 使者们连连点头。 第五十五章关中王——云昭 第五十五章关中王——云昭 云昭看完冯英来信,久久不做声。 杨雄见云昭脸色难看的厉害,就低声道:“我父亲有好友在重庆,上次与我父亲通信的时候还是去年的事情,信中说,他准备举家迁徙,我父亲邀请他来关中,他不肯,听说全家去了泸州。 如果局势再糜烂,泸州恐怕也不是安稳所在。” 云昭冷哼一声道:“蜀中灾难深重,非一时,一人之力可解。” “县尊以为此次张秉忠会占领蜀中?” 云昭摇摇头道:“此时,蜀中人还有少许斗志,秦良玉虽然年迈,还有几分力气,张秉忠流寇性格,不耐久战,等左良玉等朝廷大军入川之时,就是张秉忠离开蜀中之日。” “既然如此,夫人在白帝城,该如何自处?” “退隐深山,夫人想占据夔州东部,等待天时。” “卑职以为夫人眼光深远,夔州控带二川,限隔五溪,据荆楚之上游,为巴蜀之喉吭,更有西南四道之咽喉,吴楚万里之襟带的美称,只要控制了夔州以东,蜀中大门就会对谁洞开,值得好好筹划一番。” 云昭点点头,命杨雄唤来云霄,重新考虑一下关中与夔州连通之事,没有关中支持,冯英想在蜀中完成她的救人大计完全不可能。 回到后宅的时候,天色又很晚了,钱多多已经喂饱了两个孩子,正盘腿坐在锦榻上跟两个孩子玩耍。 见云昭回来了,就打开食盒,把里面保存的饭食一样样的端出来,云昭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匆匆吃了两口就推开餐盘,瞅着云彰发愣。 “冯英出事情了?” “她准备拯救蜀中有可能被拯救的人,可能会吃很多苦。” 钱多多抱起云彰道:“她就不想这个小家伙了吗?” 云昭无奈的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钱多多哈的叫了一声,抱着云彰在床上亲昵的滚了一个圈将额头贴在孩子的额头上道:“你娘要当全天下人的娘,小可怜,只好让我来当你的娘了。” 云彰张大了嘴巴,笑的咯咯的。 崇祯十二年是一个很坏的年份。 造反的人似乎都变得暴虐起来了。 年初的时候,李洪基,张秉忠似乎都在干一些为百姓谋福利的事情,他们打土豪分田地,推翻官府平冤狱,他们甚至发给百姓牲畜,种子,鼓励他们发展农桑,让每一个人都看到起义的好处。 当他们开始流动之后,这样做的好处落不到他们身上,所以,这些短视的人也就抛弃了这种对他们来说有长远好处的事情,变成了穷凶极恶的魔鬼。 抢劫总要比种庄稼等收货来的快捷。 李洪基在襄阳召开了声势浩大的会盟。 与会的人数众多,李洪基携刘宗敏、高一功、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郝摇旗,李双喜,张鼐、罗虎、刘体纯、李来亨,女将红娘子,文臣有正军师宋献策、副军师李岩、谋士牛金星大会天下群雄。 惠登相,李万庆,薛仁贵,罗汝才,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刘希尧、乱地王蔺养成,以及张秉忠的女婿汪兆麟与会。 以及闻风而来的天下大大小小的贼寇——闯天王高应登,整齐王张胖子,摇天动,混十万马进忠,四天王李养纯,满天星张大受,扫地王张一川,改世王许可变,兴世王王国宁,混世王、整世王、九条、顺天王、太平王、靖天下、瓦背王、爬天王、紫微星、蛤蜊圆、张妙手、贺双全……。 就连声名赫赫的关中王——云昭也派了亲叔叔过山虎云虎参与盛会! 此时,全天下的贼寇齐聚襄阳。 云昭瞅着一辆尴尬的云虎道:“虎叔,你没必要亲自从延安跑过来解释这件事。” 云虎愤怒的道:“李洪基这个狗贼,胆敢乱用我们蓝田名号,真是不知死活。” 云昭扬扬手上的名单道:“有名有姓的大盗一百八,无名无姓的三百六,这就是人家李洪基做的宣传,咱们云氏本就是千年老贼,被人家点出来也不奇怪。 只是,我这个关中王的名头到底是谁给我安上的,真是又坏,又毒啊。” 杨雄在一边连忙道:“这个昭告天下的名单是李洪基的副军师李岩拟定的,不过,从李洪基中军传来的消息说,这个名单上的人除过我们之外,都是真实存在的,就连虎叔人家也找了一个跟虎叔相貌有七成相似的人冒名顶替,可以说,把我们蓝田县通贼一事,坐的实实的。” 云昭随手丢掉文书苦笑道:“这是逼我站队呢,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把自己混在贼寇里面,要想办法脱身才是,沾上了贼名,我们以后恐怕办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会那么方便了。 你看看,洪承畴,孙传庭,以及我们南京交好的官员都来信问我们是不是已经起事了,江南都知道的事情,我们知道的反而最晚,看来,李岩这个混蛋恨我不死啊。” 杨雄跟云虎也是一脸的苦笑。 云昭丢开手上的几封信道:“这时候怎么说都没用,只有来真格的了。” 杨雄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怎么来真格的?” “给杨嗣昌去一封信,告诉他,我们蓝田县准备趁着天下狗贼齐聚襄阳,准备兵出商洛,借道南阳攻击襄阳,一鼓将天下贼寇荡除。 请他告知南阳的何英昌别挡我的路。” 杨雄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县尊,您准备出多少兵马?咱们看家的兵团只有两支,如果您真的有这个想法,蓝田县团练就要全部召唤起来了,如此,我们才能够凑足三十万大军,另外,咱们之前没有出兵的打算,所以,粮秣,军械,器具都不齐整,想要动员起来,估计最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卑职担心,到时候贼人已经开完会星散了。 最重要的是,咱们蓝田县的兵马抽调一空,谁来看家呢?” 云昭摇摇头道:“用不了那么些人,我跟虎叔带一千亲卫去商洛就够了,不过,誓师大会要在西安开,必须充分表明我们跟贼寇势不两立的立场。” 杨雄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连忙道:“我这就去准备。” 杨雄走了,云昭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份文书递给云虎道:“虎叔,您看看吧,六百万贼寇啊……” 云虎取过文书匆匆看了一遍道:“你那颗暗子到底没怎么受李洪基重用啊。” 云昭苦笑道:“谁让您当初给我介绍了一个憨货呢,除过两膀子力气之外,脑袋瓜子总是不那么灵光,上阵杀敌问题不大,领兵打仗就没本事了。 不过呢,这一次,李洪基以及这些贼寇们的统一了一下他们的队伍,虽然有滥竽充数的,可是,六百万也太吓人了。 就算是去掉四百万虚头,还有两百万啊。” 云虎嘿嘿笑道:“贼人聚集的时候自然山崩海啸,不过,一旦战败,溃败也如同江海溃堤,来得快,去的也快,长久以来,贼寇都是这个模样,不像我们家的人,能聚能散,这才是本事。” 云昭哈哈大笑道:“所以,我们家才是最厉害的。” 云虎最喜欢听云昭说大话,不管真假,至少听着这话都提气。 蓝田县县令云昭被贼寇羞辱,不仅仅云氏上下不答应,就连蓝田县全体百姓也不答应,杨雄将宣传事宜交代下去之后,整个蓝田县就沸腾了起来,无数官员,学子,百姓,商贾,统统上书蓝田县县尊云昭,希望蓝田县能够出兵剿灭这股羞辱蓝田县,羞辱县尊的贼寇们。 开始的时候,云昭以为这只不过是秘书监发起的宣传攻势而已,随着秦王带着西安府的官员连夜前来拜访的时候,云昭这才发现,有人当真了。 尤其是秦王一脸的眼泪即便是云昭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也看的心有戚戚焉。 面对满堂胆战心惊的官员,文士,云昭没法子只好用短剑割开手掌发誓,自己与李洪基,张秉忠之流势不两立,万万没有合流的可能。 加上云虎就活生生的站在一边,这些人才算是放下了心,积极地跟云昭商讨如何将蓝田县彻底的与贼寇切割开来。 只要蓝田县大军愿意剿匪,他以人头担保朝廷绝无加害之意。 在秦王的示意下,云昭邀请秦王去后花园一叙,在花厅里,云昭看过皇帝给秦王的密旨之后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一次真的被李洪基拖下泥潭了。 除非蓝田县此次出兵隔绝李洪基,张秉忠两支贼寇合流,否则,关中就是对朝廷威胁最大的一股盗贼,到时候,朝廷不惜给建奴献上财帛,也要调集辽东铁骑汇合天下兵马讨伐关中。 对于朝廷讨伐关中这件事,玉山书院曾经做过无数次推演,该如何应对这种最糟糕的场面,蓝田县高层一个个都是胸有成竹的。 谁该干什么,该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也曾经演示过很多遍,只要那一天到来,就会让朝廷真正见识一下蓝田县火炮的威力。 “所以,蓝田县必须截断李洪基与张秉忠的联系,所以,王爷,我们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选择。” 秦王连连点头道:“县尊说的没错,孤王以为,如今夔州空虚,正是千载良机,只要我们蓝田县兵出蜀道,就能牢牢地扼制住蜀地的咽喉,让李洪基,张秉忠两大贼寇不能连成一片。” 不等云昭说出地方,秦王就急不可耐的说出了皇帝的想法。 云昭虽然不懂李洪基,张秉忠为什么会想着联合在一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恐怕比他们跟官府的矛盾还要深,两人在一起不出十天,一定会死的只剩下一个。 朝廷应该努力让他们汇合在一起才是啊。 不过,既然皇帝这么想,云昭也很想当一回忠臣,这一次他决心帮助皇帝干成一件让他欢喜的事情,那就是兵出夔州,毕竟,他可怜的老婆还在那里收拢灾民呢。 “县尊,孤王以为,以为蓝田县军兵之悍勇,人数不宜太多,三千兵马能否守住夔州?” 云昭眨巴着眼睛看着秦王认真的道:“区区夔州,两千兵马足够,王爷稍待,本官这就传令下去,命云虎率领我云氏本部人马两千,即刻出征夔州,定不让两股贼寇于蜀中合流,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秦王听罢,泪流满面,握住云昭的手道:“本王愿意支应银元五万为大军军资!” 云昭的眼眶也微微发红,握住秦王的手道:“本官定不辱使命!” 不过, 第五十六章何为大丈夫 第五十六章何为大丈夫 云昭做梦都想获得大明皇帝同意,名正言顺的插手蜀中! 因为他知道,张秉忠此次入川,还是会在四川所有士绅拿出最后的合作精神面前折戟沉沙。 失败后的张秉忠还是会逃回湖北,继续跟杨嗣昌进行最后的大决战。 至于被杨嗣昌祸害之后的蜀中,民生凋敝,官府对这里的统治会衰弱到极点。 没有经历过张秉忠,李洪基这些贼寇的恶行,没有经历过朝廷匆匆拉起来的雇佣军们的摧残,倔强的蜀中人是不可能感受到蓝田县人的温柔的。 自己的傻婆娘,还在云阳县一边跟贼寇,乱军,逃兵作战,一边辛辛苦苦招揽流民呢,云昭这里已经拿到了六十万枚银元…… 同时,西安城里的官员吗,士绅,读书人们,终于认识到大明朝的统治在关中这片大地上已经结束了,所以,他们鼓励云昭与李洪基,张秉忠翻脸。形成自己比较温和的统治模式。 这不难理解,很多地方的好,都是同行衬托出来的。 皇帝在百姓们已经无可盘剥的状况下开始下令群臣募捐了,口气很生硬,方式很恶劣。 李洪基在打土豪分田地,土豪如果不肯分田地,起义军就会分他们的身体。 至于张秉忠……他杀人的方式比较特别。 相比之下,蓝田县就是人间天堂。 以前的家财没人惦记,以前的土地也没人惦记,即便是家主犯了错,蓝田县也不会让你家破人亡,就像已经被獬豸处理过的贪官污吏那样,首恶的脑袋保不住这是一定的,贪污的钱财保不住这也是一定的,只要再缴纳一大笔罚款,只要不是当事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继续过你的日子就是了。 昔日蓝田县东乡首富就是这种状况,犯了错,证据确凿,然后就跟自己的管家,帐房一起被正大光明的砍脑袋,他的兄弟要坐十六年的监牢,他的长子被衙役在光天化日抽了五十板子以儆效尤。 在归还了贪污款项,缴纳了大笔的罚款之后,官府对他们一族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除过,一代人不得为官之外,与蓝田县其余百姓并无二致。 当年在审判这个案子的时候,全关中乡绅的目光都盯在上面,等到判决生效,处理结束之后,当年,蓝田县所属的乡绅们对商业的投入远远大于对土地的投入。 现在,只要是蓝田人都明白,在如此低廉的租赁土地价格下,想要在土地上发大财已经完全不可能了,想要过上好日子只能另寻他法。 李洪基此次诬陷云昭,抹黑云昭虽然看起来用心很是恶毒,对于西安城乃至关中的士绅阶层们来看,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将问题摆在台面上的机会。 有钱人在乱世的时候对穷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就是李洪基,张秉忠一干起义者带来的,过于温和的人是不可能让这些富贵者有畏惧感的。 既然李洪基他们帮着把这事干了,云昭就觉得自己可以从中温和一下。 秦王心中的恐惧此生都不可能过去……所以,他这几年生了好多孩子,而且在到处送……这些事云昭都是知道的,他没有阻拦,哪怕他送出去的孩子被人家送回来了,并且向云昭告密了,云昭还是把他的孩子平安的送还给了秦王。 这让秦王更加的害怕,他不明白,云昭为什么会容忍他这样的行为。 于是,他就努力的帮助云昭,希望云昭看在他很有用的情况下,能饶他不死。 其实,云昭最希望的事情是秦王可以逃跑,最好带着全家逃跑,如此一来,占据了西安城十分之一的秦王府以及城外的十万亩土地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了蓝田县的财产。 虽然直接剥夺是省事的办法,云昭却希望秦王有一日脑袋不对的情况下,拱手送上,即便是送上,也要多送几次,蓝田县才会接纳,并且隆重表彰他这样的行为,以为天下皇族的典范。 对于别人都恐惧的皇族东山再起的事情,在云昭这里就是一个大笑话,莫要说皇族了,就算是皇帝被改造成平民的事情他不是没见过。 皇族之所以会倒霉,还不是因为皇族已经被天下人抛弃了的缘故,如果还有人喜欢他们就不会倒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云昭与秦王相谈甚欢,与西安城里的官员们相谈甚欢,与关中络绎不绝赶来的乡绅们相谈甚欢。 在这次谈话中,云昭明确告知这些人,蓝田县在保护个人私有财产方面秉承的态度是一贯的,只要富人的财产是正大光明的劳动所得,只要有利于关中稳定,关中民生,关中百姓的福祉,就会一贯的坚持下去。 并鼓励这些富人们,不要做为富不仁的事情,应该积极大胆的站出来,身为富人应当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蓝田县一定不会允许‘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事情发生。 鼓励富人们打破昔日的身份壁垒,多多的参与到百姓劳动生活中来,用自己的诚意跟诚心获得百姓们的保护,如此,才是富人们最好的自保方式。 秦王,以及大明朝的官员们以及各地乡绅们大为感动,也极为振奋,表示一定会为蓝田县的强大,出一份力。 洪承畴又被罢官了……他如今一半的时间处在高不可攀的官位上,一半的时间被皇帝冷落。 “这一次又怎么了?”见洪承畴背着手在云昭下班路上装作偶遇,云昭只好提前打招呼。 “放张秉忠入川的罪名我承担了三成,所以……你知道的。” “你这时不是应该去经略辽东了吗?” “陛下对我坚持放弃宁锦防线非常的不满,陈新甲也对我非常不满,就举荐了傅宗龙,然后傅宗龙也对宁锦防线非常的不满,所以呢,陛下现在很犹豫,正在考虑要不要用我们两人中的一个,好在保定总督杨文岳现在跳弹的厉害,我上本举荐了杨文岳,傅宗龙也有这个意思。 不过呢,总的来说,我罢官待用。” 云昭笑道:“当了辽东督师你有多少人马可用?” 洪承畴叹口气道:“我的本部人马,与山海关总兵马科,宁远吴三桂两镇兵马,人数不过五万余,你好像一直都不看好我去辽东是吧?” 云昭点点头道:“我掐指算过,你去辽东之后,常胜将军的美名就要没了,以你的性子,可能干出很丢人的事情。” 洪承畴点点头道:“丧师辱国?这对一个将军来说不算丢人,乃是兵家常事,不说这些了,我来蓝田县就是来散心的,也只有这里能让我觉得这天下还是太平盛世。” 云昭笑道:“那就多看些,免得你老是生出大明没救了想法。” “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求你莫要成第二个张秉忠,或者李洪基,哪怕你要这天下,也不要要的那么残酷,整日里在死人堆里行走,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不能指责我还没有做的事情。” “秦王恳求我来找你谈谈,说说他的出路的事情,如果你要秦王府的钱财,土地,他愿意双手奉上,只求你饶过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云昭皱眉道:“感情我这三天说的话都是放屁是吧? 你以为我蓝田县的一个策略定下来,就可以朝令夕改的吗?” 洪承畴道:“是谨慎研究过的策略吗?” 云昭道:“蓝田县的政策从来就没有一条是拍脑袋决定的,在制定政策之前,我们都要进行详细的摸底调查,详尽的采纳众人意见,再衡量利弊,并向前走一步,这才会制定出策略,一般情况下,我们的策略会三年做一次小的调整,五年才会进行一次大的修正。 这就是你看到我整天无所事事的原因。” 洪承畴长出一口气道:“我信。” “既然相信,就告诉秦王,他一家占据的生产资料太多,对蓝田县的土地改革进展不利,以后一定会修正的,除此之外,我不会对他怎么样,更不会杀了他,更不要说杀他全家了。 说实话,杀他,我还真的有些看不上。” 洪承畴连连点头道:“很有道理,你是要睡布木布泰的人,确实不应该把眼光放在一些只知道吃饭的猪身上,猪啊,你知不知道,陈新甲派遣人去找黄台吉和谈了。” 云昭吃了一惊道:“这么大胆,谁啊?” 洪承畴叹口气道:“这是一桩很丢人的事情,如果是官员去,我不会这么愤怒,毕竟,这还算是光明正大,陈新甲派了一个瞎眼睛的算卦老人去的。 临走的时候,还给足了这个算卦的人银两,算是买命钱,猪啊,大明官员连出使满清的勇气都没有了,遥想当年,历朝历代……张骞,苏武……算了,就不羞辱这些先贤了,我们找地方饮酒吧,一醉方休!” 云昭摇摇头道:“没工夫跟你喝酒,我还要回去帮老婆带儿子呢,你要是难受,就去找獬豸,他应该很喜欢跟你一起喝酒聊天。” “大丈夫如何能……” 不等洪承畴把话说完,云昭就嗤的笑道:“你知道什么,大丈夫重要的是在外边叱咤风云,帅虎狼之师纵横辽东吗,斩奴酋首级剥皮为酒盏,醉了,便枕着奴酋尸体酣睡。 至于回到了家中,孝敬母亲,怜惜妻子,疼爱幼子,放下手中战刀,拿起菜刀做菜,做羹,如此才是我辈大丈夫本色。 万万不敢弄成什么‘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下场。” 第五十七章骗人就要骗到底 第五十七章骗人就要骗到底 洪承畴基本上跑不掉了,所以,云昭才不会在他身上多花费时间呢。 说真的,当时拉洪承畴上蓝田县这艘船是一个意外,假如这一路不是这么顺风顺水的话,云昭早就把他干掉了。 回到家的时候,钱多多也很忙,两个胖孩子坐在床上一人手里抓着一枚金币在玩耍,如果不是云昭下手快,孩子就会把金币塞嘴里。 “我儿子没有那么傻!” 钱多多瞅了云昭一眼,继续整理她的金币。 云昭左右看看,没发现何常氏跟云春,云花的影子。 “数钱的时候不好让下人看见。” 云昭踢踢钱多多的箱子道:“谁送来的?” 钱多多烦躁的推开云昭发贱的腿道:“秦王妃,福王妃,庆王妃,以及大大小小六个什么王妃送来的,这钱是我的,我要给孩子们攒钱。” 云昭瞅着屋子里乱七八糟摆放着的六七个大木头箱子道:“再这么下去,你很可能会被獬豸追究。” 钱多多怒道:“人家好心给我两个儿子送来的压岁钱他也要管吗?” 云昭叹口气道:“这些压岁钱可以压死两头牛。” “我的名字就叫钱多多,钱少了对不起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告诉獬豸,他要是敢进我们家门,我会让云春,云花打断他的腿。” “你这叫受贿啊!” “受贿指的是收钱之后给人办事,我光收钱不办事怎么叫受贿?她们都说这是我两个儿子的压岁钱,既然是压岁钱我为什么不收?” 钱多多说的很有道理,云昭发现自己找不到反驳的话,反正给孩子存钱是这个世上最虚伪的假话,也不知道钱多多说的算不算数。 云昭知道钱多多有一个金库,不过,他从来没有进去过,金库钥匙就被钱多多悬挂在腰间,很宝贝,从不给别人。 事实上冯英也有一个库房,不过,她的库房总是空荡荡的,就算偶尔装了一些东西,很快就会变空,所以,没什么看头,自从冯英走了之后,她的库房就成了钱多多放杂物的房间。 钱多多数钱完毕之后,就亲自押送着让云春,云花这两个壮劳力帮她把箱子搬去金库,这两人表现的很是殷勤,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拿到金币。 “爹爹!” 云昭左右瞅瞅,忽然,身体僵住了,转过身瞅着云彰慢慢走过去,抱着儿子道:“再喊一声。” 孩子只是张开长了几颗小牙的嘴巴呵呵笑。 钱多多回来的时候,云昭故作平静的对她道:“我儿子刚才学会喊爹爹了。” 钱多多疑惑的瞅着云昭,见他不像是在骗人,就朝着云彰拍拍手道:“娘,娘娘。” 云彰转过头瞅着钱多多道:“爹爹!” 云昭很高兴,钱多多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恨恨的将云彰塞给云昭,然后就把他们父子撵出了屋子。 云昭乐不可支。 天亮的时候,父子俩这才依依惜别,有这样的好事情,云昭的心情非常好,以至于让他忘记了钱多多的受贿行为。 尤其是早上钱多多亲自过来抱走云彰之,且笑容满面的美丽样子,就让云昭产生了要给钱多多更多钱的冲动。 昏君就是这么产生的。 好在,徐五想要钱从来都是狮子大张嘴,所以,云昭的钱很快就没有了。 “李定国为什么会去草原?” 云昭查看了一下地图,才找到“搭嘎的”这个充满蒙族味道的地名。 徐五想沉吟片刻道:“有乱民。” 云昭皱着眉头瞅瞅地图上那一片代表着沙漠的地形道:“这里有乱民?” 徐五想道:“本来没有,后来就有了。” 云昭左右看看低声道:“如何处置的?” 徐五想道:“乱民逃遁无踪。” 云昭又命杨雄拿来段国仁的文书,翻看几张之后,指着其中的一行字对徐五想道:“有乱民焚烧县衙,伤五人,其余逃遁无踪……几个人值得李定国亲自出手?” 徐五想道:“六千多人……” 云昭点点头,慢慢坐回座位,闭着眼睛沉思了良久之后对徐五想道:“怎么下得去手啊……” 徐五想道:“这就是段国仁以人命换时间的做法,不经鉴别,不经审判,人以群分,然后就下手,不过,那些人很倔强,在他们的神跟生命之间,选择了神,头都不回的走进了沙漠,据说,连哭喊声都没有。” 云昭呻吟一声道:“我刚刚在大肆宣扬蓝田县的平和主张呢。” 徐五想沉默一下道:“会遮掩好的。” 云昭叹口气道:“写入我的记录,告诉段国仁,他在宁夏的工作不叙功,告诉李定国,他在宁夏的工作不叙功,告知张国凤,他在宁夏的工作不叙功,把这份文书封档,此三人今后叙功,都要考虑这份密档。” 徐五想点点头,就取过那份文书,当着云昭的面装进牛皮筒子,用火漆封印好,亲自放在大书房的隔间铁柜子里。 “县尊就不会饶了我!” 段国仁侧耳听听风声,然后对李定国道。 李定国道:“也不会放过我。” 张国凤摇摇头道:“太疯狂了。” 段国仁道:“你是说我的建议太疯狂了吗?” 张国凤道:“我是说那些人没了寺庙,这些人宁愿进沙漠,也不愿意回到宁夏生活,只可怜了那些被别人做主的妇人跟孩童。” 段国仁道:“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留着,这里是人的土地,不是神的领地,他们应该是我蓝田县的子民,不应该是神的子民。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张国凤道:“蓝田县不该是这样的。” 李定国笑道:“妇人之仁!” 张国凤道:“就是因为妇人之仁这一点,我才愿意跟着县尊,我可不敢继续跟着八大王,万一他那一天杀人杀的起性了,会把我们一起干掉。 我建议,在这里等三天,三天之后,我们再回军。” “等什么?”段国仁的目光如同刀剑一般寒光闪闪。 张国凤对段国仁的目光毫无感觉挥手道:“等一些后悔想回来的人。” “他们不会回来的。” “至少我等过!”张国凤毫无退让的意思。 风从沙漠里吹过来,十月的沙漠边缘已经寒风刺骨了,三个人围着火堆坐定,却感受不到半点火焰带来的暖意,段国仁盘腿坐着,稳如泰山,李定国面无表情的躺在羊皮袄里,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只有张国凤一直瞅着沙漠,他很希望能出现一些向现实低头的人。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人从沙漠里走出来,沙漠中的风越来越大,裹着沙尘漫天飞舞,大军再不离开,就要遭遇风暴了。 在这样的风暴下,即便是耐劳的骆驼,也只会把身躯放低,匍匐在固定沙丘后边,等待风暴过去。 “满意了吗?”段国仁的眼中满是嘲讽之意。 张国凤道:“满意了,至少我的心没有那么难受了。” “为了你一时心安,你让两千骑兵陪着你在沙漠边上吃了三天的沙子,你看,定国将军就没有你这种妇人之仁。” 张国凤瞅一眼李定国,然后冲着段国仁笑道:“这种事自然是我这个副将做主,定国只管打仗,段国仁我告诉你,政务上的事情你只管找我。” 段国仁仰天笑道:“果然是好兄弟!如果你们一个个都想当好人,那就让我来当恶人好了,我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以为我非要把这些人驱赶进沙漠吗? 我是在为将来进入西域之后做准备,自从高仙芝在怛罗斯战败之后,我汉人的大军就在西域节节败退,除过铁木真的军横扫过西域之外,我们汉人再也没有踏足西域。 一座嘉峪关,一道河西走廊不足以护卫我们汉人的疆土,就像一道山海关一座燕山无法护卫京城一样,要未雨绸缪啊。 翻看历朝历代的史书,如果不能在开国之初就定下国家的疆域,以后,再想拓展就难上加难了,我中华的国土永远都是先扩大,然后再慢慢收缩的一个过程。 我无法为千年之后的子孙做什么,只能在我们还有实力的时候,尽量的把疆域扩大,哪怕子孙不争气,也能多败退几次,多支撑几年,这就够了。 区区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能把边疆向外推出一千里,两千里,三千里,我段国仁粉身碎骨都无所谓。 你张国凤想在我面前充什么智者,告诉你,你还不够格,我不是不会做官,是不愿意做你们这种唯唯诺诺的昏官,真不知道县尊把你们捧这么高有屁用。” 张国凤朝领头的李定国瞅瞅,凑到段国仁身边低声咆哮道:“你我干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反正我们的命是县尊给了,了不起还给他就是了。 定国不一样,我说过要做他的兄弟,我已经心中有愧了,你不要让我更加对不起他。” 段国仁吐一口沙尘同样低声道:“你本就是细作,最后弄得跟策反对象成了兄弟,本就是失职,你骗了他这么长时间,难道说还要骗他一辈子不成?” 张国凤酸涩的道:“县尊告诉我说,骗一辈子,骗到死就不算骗了。” 段国仁吃惊的道:“还有这说法?我八岁就认识你,你总是能干出让我吃惊的事情来,我就不信县尊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张国凤抽抽鼻子道:“他可能比你以为的更加无耻。” 第五十八章国之干才的产生方式 第五十八章国之干才的产生方式 说来奇怪,沙漠边缘的土地一般都不错,这里的土地松软,且肥沃,只要有足够的水,就能长出很好地庄稼来。 段国仁却不准许人在沙漠边缘耕作,这一带只准许种树,树木也不是常见的高大树木,大多是沙漠中本来就有的梭梭与红柳。 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干,即便是段国仁其实也是不明白的,只是因为这是云昭说的,所以他就大力的执行,至于云昭为什么要这么干,说实话,云昭也不明白其中真正的原因,只知道,在他以前科学昌明的日子里,人们都这么干,应该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 后世在宁夏这么干的时候,主要是为了防止沙漠把黄河给填埋了,现在,沙漠虽然距离黄河河道还有两百多里地,云昭觉得未雨绸缪比较好。 建奴入主中原之后,治理黄河成了重中之重的事情,云昭不认为自己将来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之后,黄河就会饶了他。 与其以后黄河泛滥的时候哭天抹泪,不如趁着现在有机会,人力充沛的时候把事情做到前边。 李定国带着兵马重新回到宁夏镇之后,这里的人们已经在大量的蓝田县官吏的带领下开始平整土地了,趁着湿地还没有彻底上冻,四十万人齐聚黄河水网密布的地方,驱赶着上百万头大牲畜,已经平整出大片的土地。 沿着黄河沿岸挖出来的数百条自流渠将黄河水引进整理好的田地里,一眼望去,大地变得水汪汪的,这片被冬灌之后的土地,在来年开春,将带给宁夏镇勃勃的生机。 壮观的劳动生产场面与壮观的战争场面有着完全不同的特点。 壮观的劳动场面只会让人对未来生出无穷的希望,而壮观的战争场面,只会让人生出无穷的绝望心来。 刘玉琦坐在帐篷里,喝一口已经冰凉的茶水,心头就涌动出一首动人的诗歌来。 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心里却装着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虽然这个巨人只喜欢吟诗作赋,不喜欢干活,这一样让刘玉琦生出一种老子天下无敌的错觉。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 被劳动者的热情深深打动了的刘玉琦,很自然的将自己带入到了这个壮观的劳动生产场面中来,并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也带入到了宋时名臣李纲的情绪中去了。 说实话,刘玉琦此人除过无能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人很勤快,只要给他开启一个干活的模式,这人就能老老实实的接着干下去。 不过,这也是大明此时官员的普遍写照,清廉,无能已经是上上的官员人选了。 清乡的任务终于告一段落了,李定国的大军也开始休养生息,段国仁开始重新编练户籍,每五户流民人家夹杂一户信教家庭,这样做几乎是把整个宁夏镇的人口大乱重来一次,至于他们以前保有的房屋,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要推倒重建。 这里自然是不供应砖石的,所有人家的新屋子都是土坯制作,统一制造成了蓝田县的平房模式,以两百户为一个自然村落,这项工作,将在来年秋天之前完成。 段国仁相信,随着来年汉人流民进一步迁徙过来之后,宁夏镇的异族宗教问题必将得到彻底的解决。 在以后想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论是中原,还是京师,亦或是江南都会陷入到无尽的战争中去,在这段时间里,不论是宁夏,蓝田城,还是关中,亦或是陇中,山西,河南一部分必须肩负起生产粮食的重要任务,接过江南供应全国粮食的重担,继续为这个老大的帝国保留一些实力。 如此,蓝田县的大军才能带着粮食做到所向无敌。 “这样的粮食基地我们还需要更多。” 段国仁站在田埂子上,瞅着水田里的几条无意中从黄河里跑到这里的小鱼,有些感慨。 “我们占领的地方除过关中之外,都是穷山僻壤之地,县尊应该进军两湖才对。”李定国在两湖之地转战多年,对这两个地方有些认知。 张国凤喟叹一声道:“这世上好像没有既要脸皮,又要好处的事情。两湖之地是好地方的事傻子都清楚,就因为如此,如果县尊让我们兵进两湖,立刻就成了反贼。 人家就不再认为我们是最弱的一个了,会想着先把我们干掉,再争夺……” 段国仁道:“夹缝里求生存就是这个样子的,等这里安定之后,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之后,我就要转战张掖,武威,酒泉,敦煌四郡之地,正式接手残破的嘉峪关防,争取将大明边寨推进到哈密之地。” 李定国摇头道:“不可能,在中原未定的时候,云昭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让你拿去西域糟蹋。” 段国仁嘿嘿笑道:“班超三十六骑就能平定西域诸国,你凭什么认为老子就做不到?” 张国凤像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段国仁道:“班超时期的西域诸国,人口最多者不过五万人,而且乱糟糟的分成百十个国家,如今的西域就剩下叶尔羌汗国,别失八里汗国,以及准格尔蒙古,这三部每一部都有雄兵十万以上,你带三十六个骑兵去送死吗?” 段国仁嘿嘿笑道:“穷一生之力去办一件事情,总能干出一些成绩来的,只要我前期打好基础,等县尊平定中原之后,自然考虑西域的。” 李定国惊诧的道:“平定中原,难道我们还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吗?” 段国仁,张国凤齐齐的瞅着李定国摇头,张国凤连忙跟兄弟解释道:“你这是做梦,你难道没有发现蓝田县组建成功的几支军团,其实都不太适合防守吗? 县尊正在等待蓝田县的团练慢慢成熟,一旦团练成熟之后,这些人才是守卫军队,而我们这四支军团,加上以后组建的军团,绝对都是进攻性的军团。 以我们县尊一贯吝啬的性格来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花钱来养这些靡费奇大的军团。 现在啊,宁夏将要养活我们军团,蓝田城在养活高杰军团,云杨军团大部分的收入来自于河南,云福军团的大部分收入来自于两湖,等到以后,这些地方全部都成了我们自己的地盘,你觉得县尊还会让这些地方来养我们这些军团? 我们所有人都要自己找食吃,估计还要给县尊上供才成,所以,我们没机会待在国内的,最靠谱的状况就是哪里有钱可以抢,我们就会出现在那里。” 李定国呆若木鸡。 段国仁继续笑道:“你们留在国内是不安定因素,留在外边,辎重,人员却要依靠国内,所以,永远都脱离不了中央控制,将军白发才是你的归宿。” 李定国瞅着张国凤道:“怪不得你急着讨老婆生孩子呢。” 张国凤笑道:“我劝过你无数次,你不听啊,要不,将就点娶县尊的一个妹子,先把家安顿好再说?” 李定国长叹一声道:“两万两银子,就买断了我的一生!” 段国仁冲着张国凤挤挤眼睛道:“不要跟县尊做生意,也不要跟县尊打赌,每当县尊在一个人身上耗费大量精力的时候,他一般都要从这个人身上拿到十倍,百倍,千倍以上的利润才成,否则,对县尊来说,就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夏完淳哭着从玉山书院回来了,满身的伤……云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洪承畴却似笑非笑的瞅着张着嘴巴大声嚎哭的夏完淳,他不明白,云昭教育自己的弟子,干嘛要把他拉过来。 “他们都打我……上课铃声一响,就有人冲过来打我,哇……” “你们上的是什么课?” “武课!” “他们拿什么打你?” “拳头,还有脚!” “你反抗了没有?” “反抗了,打败了一个,他们就上两个,打败了两个,他们就上三个,才把三个人打败,他们就一哄而上……哇,赖皮啊。” 云昭掏出手帕给夏完淳擦了鼻涕跟眼泪之后道:“我记得这个时间一般都是选班长的时候,你参与竞选班长了?” 夏完淳从云昭的茶碗里混了一口茶水抽抽噎噎的道:“先生说,班长是有才,有能者为之,希望大家自动站出来竞选,我见那些傻子一个看一个的闭着嘴巴不出声,我作为您的弟子,自然要站出来担当一下。 先生当场考教了我的课业,考教了我的书法,然后就鼓励了我几句,说我很有可能当上班长……然后,那一群混蛋就嫉妒我,趁着武课趁机打我。” 云昭抽抽鼻子道:“你找你先生我,是要我帮你?” “嗯!”夏完淳趁机又从桌子拿走了一块糕点。 “你想让我告诉先生准你直接当班长?” 夏完淳道:“不,他们只能一个个的上,或者两个,两个的上,我都不怕,哪怕三个一起上我也答应,就是不能四十四个人一起上,这是赖皮。” 云昭摇头道:“这不可能,你不想当班长也就罢了,也不会有一群人打你,你想当班长,就要一个人把你们一个班的四十四个人打服气才成,这是玉山书院的规矩。 你把这四十四个人全部打服气,那么,你以后就是他们的首领,不管你要他们干什么,他们都必须服从一年,第二年如果你打败了挑战者,他们就必须再听你的话一整年,如果你在剩下的七年学习时间里都能把你的同学打的服服帖帖,这对你将来有莫大的好处。” 夏完淳擦拭一下又流出来的鼻涕道:‘什么好处?“ 云昭笑道:“比如,你可以有另外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夏国淳!” “改了这个字很厉害吗?” 云昭笑了笑,指指洪承畴道:“如果你拿到了这个字,就表明你是国之干才,毕业之后,蓝田县所有职务任你挑选。” 夏完淳转过头看看杨雄道:“杨雄大哥,你为什么没有成为杨国雄?” 杨雄黑着一张脸道:“第四年的时候我被一个混蛋打断了一条腿,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夏完淳又看看想要逃走的徐五想道:“五想大哥,你又是什么原因?” 徐五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我命不好,从上学开始就跟你多多师娘一个班!!!” 夏完淳也深为徐五想感到可惜,又混了一块点心之后问云昭:“先生,我一定要用拳头一次性的打败四十四个人吗?” 云昭摇头道:“那倒不必,你比必须彻底打服这四十四个人就好。” “可以进计谋吗?” 云昭笑吟吟的道:“欢迎使用计谋,不过,你使用了计谋之后,就别怪别人对你使用计谋,要慎重!” 已经混饱肚子的夏完淳充满信心的道:“我会成为班长的。”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去找钱多多继续哭诉去了,看样子,这孩子今天被同学打的好惨,连中午,晚饭都被先生给罚没了。 洪承畴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云昭喝了一口酒道:“云氏强盗选寨主的规矩!” 第五十九章莫名其妙的王 第五十九章莫名其妙的王 “你这是在养一群狼啊。” “总比养一群羊好。” “狼多了,羊就不够吃的。” “以前的时候我们认为天圆地方,大地不过是一块平地,上面盖着天,很多年来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将我们脚下的土地定为大地的中央,故名中国!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有一个叫做毕达哥拉斯的古希腊人就断定大地是圆的,我们脚下是一个大球,但是没有充足的证据。 直到一百二十年前,葡萄牙人麦哲伦带领了一支船队从西班牙出发,一直向西航行,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又回到了西班牙。 这是人类第一次环球航行,同时也证明了地球是圆的,以及地球的大小。 他利用两个不同地点,在相同的时间内,通过测量太阳光射到地面的角度,求出地球的圆周为25万斯台地亚(古埃及长度单位),相当于七万九千里。 他做出了这个证明之后,人们还是不相信大地是一个圆球,尤其是一个悬浮在空中并且不断转动的大球,很多人把这个认知当做一个大笑话,认为,我们站在大球上方的时候还没有问题,等大球转动,我们到了大球下方的时候,岂不是要掉进虚无? 别人以为这是一个大笑话,我不这样认为,既然已经有人身体力行了,我为什么不相信呢? 就在四十年前,有一个叫做布鲁诺的西方人为了捍卫这一学说,被西方的宗教裁判所给烧死了,这个人被烧死了,却让我更加的相信他的学说。 官啊,既然有人证明绕地球一周足足有七万九千里,那么,作为一个简单的算学题我们很快就能得出这个球有多大…… 毕竟,从京城到西安,不过区区两千里地罢了,这还不是直线距离。 既然世界这么大……我觉得多培养一些狼问题不大,只要这些狼肯给自己找草原,找羊群就好。” 洪承畴不解的看着云昭。 云昭鄙夷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咳嗽一声道:“你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样。” 云昭点点头道:“我是野猪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一点你要承认,天人跟凡人的想法不一样是可以理解的。” 洪承畴道:“你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在大明朝是吧?” 云昭笑道:“大明朝对我来说就是一颗还没有成熟的果子,等他成熟的时候,就会自动落进我的口袋,现在,我的口袋已经编织了一半,再有几年就会完全编织好了,到了那个时候,你再看天下……” “你的样子让老夫想起黄巾,绿林,赤眉,白莲,弥勒……” “不不不,这些都是我竭力清除的对象,信这些东西,只会让人越来越愚蠢,这对中华不利。” “可是你,总有些神奇之处!” “那是大智慧!” “老夫也有大智慧。” “你的大智慧仅限于放弃宁锦防线。” “我跟卢象升饮酒的时候,他说你很多时候似乎都有未卜先知之能,老夫再追问的时候他却不愿意多说了。” 云昭笑道:“等你那一天成了清水县县令之后,你再跟他交谈,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这么说,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同盟了。” “不,你成为清水县县令之后,我们才是一伙的,要不要立即放弃你的高官,成为清水县令呢?” 洪承畴笑了,然后站起身瞅着柿子树上红灯笼一般的柿子道:“我不准备逃避了,想要接下蓟辽总督这个烫手的山芋。” 云昭斜着眼睛瞅了洪承畴一眼道:“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决定?” 洪承畴大笑道:“我不接任,难道让傅宗龙,杨文岳,陈新甲这等小人来接任吗?待我从蓟辽总督这个职位上下来之后,再去我的清水县担任我的县令之职不迟。” 云昭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洪承畴笑道:“不举倾国之力与建奴鏖战一场,你如何知晓老夫也是国之干才!” 云昭低声道:“我听说——怒不兴兵啊。” 洪承畴大力捶着胸口道:“这里总有一股子火焰,不释放出来,老夫寝食难安。” “要我帮助你吗?” 洪承畴摇头道:“若拿到你一兵一卒的帮助,皇帝如何肯把蓟辽总督的位置给我呢?如何肯将辽东最后的精锐划归我的麾下呢。 当然,你如果通过秦王他们支援我一批火炮,手雷,炮子,火药一类的东西,我还是会笑纳的。” 云昭叹了口气道:“如果不小心被建奴活捉,别忙着投降,我会派人来救你的。” 洪承畴长吸了一口气道:“你如此的不看好我?连我的德操也一起菲薄了。” 云昭继续道:“你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通过秦王也好,通过福王也罢,甚至通过锦衣卫也成,总之让你拿的没有半点隐患,你要是打赢了,我出城百里迎接你,如果你战败了,我也会出城百里去接你,哪怕你被活捉了我也有办法救你出来,只是,千千万万莫要投降。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说的话么?” 洪承畴点头道:“记得,你会杀我。” 云昭道:“现在不仅仅是杀你的问题了,我会让你死的屈辱无比。” 云昭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给了洪承畴莫大的压力,他咬着牙道:“你为何一定要一口咬死我会投降建奴?” 云昭冷漠的道:“在我的梦里,你已经投降过一次了。” 洪承畴脸色苍白,却哈哈大笑道:“定不会让你如愿!” 说罢,就一口气喝干了酒壶里面的酒扬长而去。 见洪承畴走了,徐五想就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道:“县尊,他不像是一个会投降的人啊。” 云昭白了徐五想一眼道:“对这些大明官员,我们还是多提防一手的比较好,我实在是在这满朝文武中找不出几个肯为这个王朝殉葬的人。” “您说,洪承畴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接蓟辽总督这个他避之不及的官职呢?” “还不是卢象升蛊惑的,这家伙这几天一直跟洪承畴在一起,肯定告诉洪承畴他是最适合的一个,加上洪承畴也有些心高气傲,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老卢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放不下他的大明朝,以后看到天下纷纷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痛苦呢,唉……这该死的世道就不让人好好活。” 徐五想嘿嘿笑道:“这不关我们的事情,不过,韩陵山有下落了,他如今在辽阳附近。” 云昭叹口气道:“安全吗?” 徐五想道:“谈不到安全,不过他身边有很多建州人追随。” “命文玉山跟进吧。” 徐五想道:“文玉山已经回到了山海关,没有机会再进辽东,韩陵山的生死只能由他自己掌握了,不过,我对韩老大充满了信心,他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业的。” 云昭叹口气道:“那该多么的艰难啊。” 说罢在地图上瞅瞅辽阳的位置,再一次忍不住为韩陵山担心。 此时的辽阳已经是雪花飘飘的时节,只是,在幽深的林子里,一座座木屋子里热气蒸腾,一口口铁锅吊在火堆上,里面的的肉食翻滚,肉香混合着酒香,脂粉香,汗臭味,臭脚味道让人几乎窒息,不过,这些依旧压制不住木屋中的人纵酒狂欢。 韩陵山将手从朝鲜女人的怀里抽出来,举起酒杯对众人大吼道:“干啊!” 顿时,巨大的木屋子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怪叫声。 一连喝了三碗酒,韩陵山醉醺醺的从人群中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朝屋子外边走去。 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上痛快的解手完毕,韩陵山打了一个哆嗦,系好裤子,就从一根木头椽子上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让他慢慢的融化。 老阿古从木屋后面转过来,擦一把胡须上的白霜低声道:“苏合泰,我们什么时候走?” 韩陵山低声道:“今天就走。” “就我们百十个人走?” 韩陵山点点头道:“人多对我们不是好事,你也看见了,我们好心把抢来的东西跟他们共享,他们一边享用一边派人告密,这里不能待了。” “告密的人已经被马楚科他们杀了。” “没用的,老阿古,有一个就会有两个,除过参与这场抢劫的兄弟之外,我们谁都不能信,我们杀掉了可查,天知道会不会有别人已经告密了。 现如今,我们只能回老林子避避风头。 等这些人全部喝醉之后我们就出发。我担心追兵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老阿古雪白的胡须抖动一下,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韩陵山犹豫一下道:“都是我们的族人……” 老阿古道:“自从我们被剥夺了所有荣耀之后,这里的人就不再是一族人了,每个人都想从这个烂泥潭里爬出去,,甚至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出去,在这段时间里,我亲眼看着族人们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相互厮杀,一个提防一个,一个戕害一个,苏合泰,直到你出现之后,我才觉得我们这一族终于有了希望。 苏合泰,当年努尔哈赤能靠十三副铠甲起兵,我们也能,即便是不能,只要我们变得强大了,黄台吉就会赦免我们的罪过,重新重用我们。 苏合泰,这些人已经没有用了,没了成为巴图鲁的决心,我聚集了一百三十个想要重新获得荣耀的人,只要我们回到老林子,就能去捉老林子里的野人加入我们,我知道有一个野人部落就在我们老林子附近。 苏合泰干吧!” 韩陵山转过身,发现马楚科,毕二岱,巴彦,白楚科,,阿林阿,白里,布鲁坎,齐不深,达哈苏,达山,多隆等最早答应抢劫白城子的建州人都呼吸着白气,目光炯炯的瞅着他,看的出来,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脱离现在卑贱的生活了。 “苏合泰,干吧!” “苏合泰,干吧!” “干吧!” 韩陵山长吸一口气,抽出短刀在手上划过一道口子,让血缓缓地流淌在雪地上,单膝跪在地上,瞅着灰蒙蒙的天空道:“苍狼白鹿的子孙苏合泰在此发誓,一定会善待我所有的兄弟,一定会将我们曾经失去的荣耀夺回来,我一定冲锋在最前面,一定最后一个撤退,不抛弃一个兄弟,也不放弃一个兄弟……” 在韩陵山发誓的时候,年迈的阿古哈哈大笑,与其余的建州人一起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划破自己的面颊,高举双手发誓效忠苏合泰,相信他,追随他,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后悔。 韩陵山将自己破损的手一一的放在每一个建州人破损的脸上,让血脉交融,并深情的拥抱了每一个兄弟。 最后一个拥抱了年迈的阿古,并对众人道:“我死之后,阿古为我们的王。” 老阿古呵呵一笑,又转身抱住了弓箭手马楚科道:“我死之后,马楚科为王!” 等效忠盟誓结束之后,韩陵山用阴冷的眼神瞅着一座座热气蒸腾的木头房子道:“开始吧!” 老阿古呵呵笑道:“我已经杀死了我的女人,就看你们的了。” 马楚科狞笑道:“除过我们,都要死!” 第六十章红衣大喇嘛 第六十章红衣大喇嘛 惨叫声,反抗声从响起到结束只有短短的一柱香时间。 这些平日里颓废的连裤子都提不起来的建州人,在决定干大事之后,一个个变得极为凶悍且迅捷。 当这些人重新来到韩陵山面前列队的时候,他缓缓地从每一个人面前走过,拥抱了每一个人,在每一个耳边轻声道:“同生共死!” 这些建州人也热情的用同样的语言回报他。 战马已经准备好了,物资已经准备好了,爬犁也准备好了,每个人身上裹了厚厚的羊皮,戴上狗皮帽子在阿古的带领下排成一长串,离开了这片放逐之地。 大雪依旧扑簌簌的下着,不一会就覆盖了他们离去时留下的痕迹,木屋里的柴火燃烧完毕,暖色慢慢消失,最终与白雪混为一色。 白山黑水对韩陵山来说是一种新鲜的感受,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让人生出雄心来,被冰封的大地正适合骏马奔驰,而久久不停地大雪是强盗们最好的伙伴。 而建州人缺少男丁的小小屯子,是这一支骑兵队伍最好的目标,正好可以一口吞下。 朝北走了十一天,韩陵山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建州人,他有时候甚至非常的疑惑,身边的伙伴明明跟这些建州妇孺都是同族之人,但是,这一点都有不妨碍他们把刀子看在同族人的身上,且残暴的如同对待敌人一般。 有好几次他都想问问阿古,终究还是不敢问,担心暴露了自己不是建州土著这个事实。 当别人的首领其实很容易,当一群猎人的首领更加的轻松写意,但凡是猎人群体,相互配合才能捕获猎物,这是他们的生存本能。 眼看着阿古一刀砍死了一个半大的娃娃,韩陵山觉得有些可惜,阿古看到了韩陵山的表情,摇摇头道:“这种半大的狼崽子最不能留,首领如果想要扩大我们的族群,可以收留一些野人男孩,那些野人男孩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亲人,只要给吃的,就是一伙,不像这些阿念古人,留下一个就是祸害。” 韩陵山点点头,挥刀砍死了一个慌不择路的建州人,跟在阿古身后向屯子里挺近。 此时,他忽然明白了黄台吉为什么要弄出一个满族来,这个名词对标的应该是汉族这两个字,目的就是要把整个白山黑水的人都融合成一个种族,如此,才能发展壮大。 这是一个极为有远见的想法,甚至有些雄才大略的意思,只是,对阿古这些底层建州人来说,不是一个部落的人都是该死的敌人,哪怕这些人跟自己说着一样的话,一样的生活习惯,只要形成食物共享关系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敌人。 毕竟,要从这些人手里用刀子才能把食物抢夺过来。 所有的反抗者都已经杀掉了,接下来就是享受时间。 韩陵山抱着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态度,自愿为这些兄弟们把门,所以,他就攀上一棵松树,坐在枝杈间,取出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至于屯子里传来隐隐约约妇人的哭泣,或者欢笑声,他是不理睬的,从头到尾,他这个首领其实都是被这群家伙们裹挟着干坏事的。 咬一口干硬的鹿肉干,韩陵山有些想念蓝田县的猪肉酸菜炖粉条子了。 这东西没事的时候他能吃一大锅,有事的时候吃的更加没数了。 如果没算错日子的话,蓝田县的第一场雪也要落下来了,这个时候,书院里一般都会杀猪! 养猪是玉山书院的传统,那里的猪其实都是云氏那头老母猪的子孙,有些小猪生下来之后就会成为野猪,有些则不然,懒惰的不愿意去野外觅食,就等着玉山书院的厨子们喂养呢,养着,养着,就成了家猪,等到这些猪被养大之后,就会成为学生们的口中食物。 杀猪是玉山书院当年最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学生们瞅着碗里的糜子饭,吃着水煮白菜,土豆的时候,就会竖起两只耳朵等待厨子的召唤。 如果胖厨子朝着吃饭的学生们吼一嗓子说,明天杀猪,来几个壮实些的帮忙,整个书院就会陷入莫名其妙的狂欢之中。 到了第二天,厨子就会带着乌泱泱的一大群学生去猪圈捉猪,十几头猪一起被捆绑起来发出绝望的嚎叫声的时候,也能成功的挑逗起学生们的热情,当刀子捅进肥猪身体里的时候,眼看着血顺着刀身流淌出来,就会引来冲天的喝彩声。 “血豆腐啊……” 韩陵山又咬了一口鹿肉干,微微叹息一声,努力的让自己沉浸在那些美好的回忆当中。 不论是厨子们切出来跟山一样高的酸菜,还是学生们将一捆捆的粉条子泡进开水里,还是挂在树上一头头被剥洗的干干净净的肥猪,都是韩陵山心头梦中的最爱。 他喜欢涎着脸跟厨子央求多给几片肥膘子肉,也喜欢厨子一边喝骂,一边把猪肉弄进他饭盆里的感觉,更喜欢看见云昭端着硕大的饭盆挤不到大锅边上跳着脚大骂的场面。 阿古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树,递给韩陵山一块滚烫的烤肉。 “什么肉?” “放心吃吧,是猪肉,你到底年纪轻啊,没东西吃的时候,有肉就是好事,还管他是什么肉呢。” 韩陵山咬了一口猪肉笑道:“怎么,这里的女人不合口味?” 阿古道:“吱哩哇啦的乱叫,让人心烦,一刀杀了,你也下去舒坦舒坦,我在这里看着。” 韩陵山摇头道:“不到我舒坦的时候,兄弟们把命交给了我,就不能有半点差错,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刚才在想,如果我们要去捉野人,没有火药这东西可不成,那些野人凶悍,一个个在林子里纵越如飞的没那么好抓。 只有用火药震慑住这些野人,我们才好下手。” 阿古皱眉道:“火药这东西只有军中有,即便是军中数量也不多,难弄。” 韩陵山道:“盛京不知道能不能弄到?” 阿古吃了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下去,连忙道:“我们进盛京,那就是找死。” 韩陵山瞅着白茫茫的天地道:“我们干的事情吗,只有我们知道,盛京里的人怎么会知道,现在是猫冬时节,即便是事发,也是明年开春之后的事情,担心什么。 我听说盛京中倭寇,朝鲜人蒙古人很多,贩卖的货物也多,我们有很多金子,加上劫掠来的人参,貂皮可以装扮成一个部族的商队,走一遭盛京。” 阿古茫然的道:“能成吗?” 韩陵山笑道:“能成!” “那就听你的,我去催催这些混账东西,办正事要紧。” 对于阿古这种听话的行为韩陵山非常的欣赏,不像自己麾下的那些混球,但凡要干些事情总是问东问西的讨人嫌。 又一个屯子毁灭了……韩陵山带着一群人变成了刚刚学会做生意的建州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一个个凶神恶煞且不可一世。 他们在路上甚至抢劫了两支朝鲜来的商队,杀了人之后就把尸体丢在路边,路过的建州人商队不但没有人报官或者制止,反而面露羡慕之色。 韩陵山很会做人,抢劫到的东西自然是见者有份,当所有建州人的商队都拿到好处之后,他们这支由纯粹的建州人组建的商队就很自然的成了首领。 这个过程简单的令人发指! 韩陵山万万没有想到在建州,武力与金钱居然如此的好用。 于是,镶蓝旗的苏合泰在建州人商队中间就变得很出名了。 阿古,马楚科这些人很享受这种被人高看一眼的状态,很久都没有人建州旗丁这般搂着他们的肩膀跟他们称兄道弟了。 镶蓝旗的旗主原来是阿敏,自从阿敏被剥夺了镶蓝旗旗主之后,镶蓝旗就由济尔哈朗带领,直到两年前,他才真正成为镶蓝旗旗主。 在满清八旗之中,济尔哈朗算是最平和的一位,平日里只喜欢干活,很少参与到权势争斗中去,所以,哪怕他已经代领镶蓝旗六年之久,除过带领镶蓝旗军队作战之外,对于镶蓝旗事物一般是不理睬的,统统交给黄台吉自己处理,这样的做法让黄台吉非常的满意,直到两年前,黄台吉因为国事繁忙,这才彻底的将镶蓝旗旗务交给了济尔哈朗统管,即便如此,直到现在,眼看着阿敏被囚禁再无复出的希望,黄台吉也确实放弃了镶蓝旗的事情,济尔哈朗这才真正接管了镶蓝旗。 韩陵山对于济尔哈朗的谨慎也非常满意,毕竟,这给了他一个可以冒充镶蓝旗旗丁的一个机会。 阿古无数次恳求苏合泰,希望他能把这些人的镶蓝旗旗丁的身份给坐实了,苏合泰答应了他们这个请求,如果镶蓝旗旗务混乱的话,他准备在盛京冒一次险,只是,这样一定是要花很大一笔钱的。 当盛京出现在韩陵山眼前的时候,他的心痛的厉害……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盛京城外停留了两天,只是派阿古带人进城先查探一番。 第三天,正好是初一,韩陵山在确定城内人并不知晓他们干过的那些恶事,便命商队启程。 还没有走进盛京,他就看见一个戴着鸡冠帽的年轻红衣喇嘛带着平和的笑容,缓缓地从一座寺庙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是一群红衣喇嘛。 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手捧钵盂,向不远处的盛京城走去,红衣,白雪,朝阳,雄城,让这一幕显得庄严无比。 商队中的建州人纷纷下马,站在路边,恭送这一队尊贵的佛爷先行入城。 孙国信也看到了满脸胡须的韩陵山,手里的钵盂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然后撇开大队,径直来到韩陵山面前双手合十恭敬地道:“你这个狗日的怎么才来?” 第六十一章莫日根大喇嘛 第六十一章莫日根大喇嘛 “见你一面很难,文玉山努力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机会,另外,你这样大喇喇的过来找我说话,是不是太不谨慎了。” “这群喇嘛里面我最大,你说有没有问题?倒是你,身边全是真建奴,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会以为你已经投靠建奴了。” 韩陵山同样耸耸肩膀道:“我也是他们的老大。” 孙国信将手掌按在韩陵山的脑门上道:“行五体投拜大礼!” “什么?” “上师为你摩顶祝福,你就要行五体投拜大礼。” 韩陵山立刻就趴在地上,不敢不行五体投拜大礼。 孙国信低声道:“明日傍晚来皇寺寻我,你现在什么身份?” “镶蓝旗的旗丁苏合泰!” “知道了。” 说完,就继续捧着钵盂带着那群喇嘛进了盛京城。 韩陵山掸掸身上的雪沫子,一脸幸福的瞅着远去的孙国信,不愧是玉山书院著名的神棍,三年时间就已经混成了红衣喇嘛。 阿古敬畏的来到韩陵山身边道:“上师都说了些什么?” 韩陵山幸福的道:“上师说我有大富贵。” 阿古欢喜握紧了拳头重重的在另一只手心上砸了一下道:“我就知道。” 韩陵山道:“进城!” 阿古大声对别的建州人吼道:“上师说苏合泰将来是贵人!” 其余建州人脸上也浮现出激动之色,吆喝着马车,追随大步前行的苏合泰向盛京城走去。 别人都在勘验腰牌,韩陵山哈哈大笑着丢过去一把碎金子,还抱住守门的建州城门官的肩膀大声道:“祝贺我吧兄弟,上师说我会成为贵人。” 城门官也是一脸的羡慕之意,刚才这一幕他看的清清楚楚,同样抱着韩陵山大声的祝贺,至于检验腰牌这种事自然是被所有人都给遗忘了。 进城之后,韩陵山就看到孙国信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簇拥着沿街化缘,每到一户店铺或者人家,早就有人捧着饭食跪在地上等着施舍给孙国信。 孙国信每一次都非常诚恳的感谢人家,并且探出一只手摸摸人家的头顶。 他不是每家都要,只要这些小乞丐看到哪家的饭食好,他就会被小乞丐们簇拥着去那一家,有机会给孙国信施舍的人家无不洋洋得意,没机会施舍的人家往往就会垂头丧气。 不大功夫,孙国信的钵盂就装满了饭食,他就把钵盂里的饭食倒在一块早就被小乞丐们用雪清洗的干干净净的石板上,任由这些孩子取食,今天来的乞丐比较多,他就笑吟吟的站在一边看着,路人甚至还能听到他的饥肠雷鸣的声音。 有人拿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孙国信只是笑着感谢,婉拒,一口不吃,抓一些白雪放在钵盂里揉成团子,然后一口口的吞下去…… 他没有喊什么’我佛慈悲‘的话,只是他白净的面庞,温暖的笑容,以及纯净清澈深远的可以容纳万物的双眼,无处不透着最深切的慈悲意。 吞完了这些洁白的雪球,他就来到另外一块被孩子们打扫的很干净的青石板上,盘腿坐了下来,面对刚刚越过城墙的朝阳,低声颂念经文。 不时有喇嘛来到这块青石板边上,来一个就围着他坐在雪地里,不大功夫,诵经的声音就变得雄浑起来,他们似乎很有技巧,齐齐的诵经,居然能把孙国信不算洪亮的声音衬托出来,继而让人觉得即便是天地变色,暴雨倾盆也不能遮蔽孙国信的声音。 佛爷诵经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似乎都中了定身术,一个个双手合十抱在胸前,虔诚的就像是一个个十世善人。 就连阿古这群杀了无数人的家伙们也是如此。 “这狗日的居然真的做到了。” 韩陵山在心中疯狂的呐喊…… 当初县尊只是说了一句想要让雪山,草原臣服,我们就必须有自己的宗教代言人,而这个宗教代言人不能是我们捧起来的,而是应该从雪山,草原上自主萌发出来的。 这本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现在看起来,这家伙萌发的很不错!!! 诵经结束,有一个彪悍的建州武士,端着一盘子金子放在孙国信的面前。 孙国信仔细检查了每一锭黄金,甚至会举着黄金锭面朝太阳,检查黄金的成色。 一盘黄金十二锭,他只取了九锭,将剩余的黄金推给那个武士道:“告诉王爷,这三锭黄金成色不足。” 武官庞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用哀求的目光瞅着孙国信。 孙国信深深地叹口气道:“供佛以诚……” 说罢,就用刀子划破手指,在剩余的三锭黄金上滴下九滴血,等血遇冷凝固在黄金上,形成九颗晶莹的血珠,这才重新收起那三锭黄金,背着手扬长而去。 武官重重叩头的声音清脆可闻…… “活佛啊——” 自从又看到孙国信之后,阿古的膝盖就没有站直过,狂热的眼神一直落在孙国信的身上,韩陵山甚至相信,如果这时候孙国信命阿古杀了他韩陵山,估计,这混蛋一定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拿假金子蒙骗莫日根喇嘛,亏你干的出来!” 一个彪悍的建州格格指着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武官大声斥责。 武官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也就是遇到了莫日根喇嘛,肯刺血供奉不足,换一个你今天要被王爷斩首的。” 指责武官的人越来越多,武官就那样跪在地上人人唾骂没有还嘴。 韩陵山神清气爽的带着商队从武官身边走过,去了一家叫做‘老山窝子’的客栈。 此时的盛京城,在韩陵山的眼中比不上京师宏大,也比不上西安城厚重,更不如南京城繁华,一座大城中只有寥寥几座木楼矗立在城里。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造高楼,到了冬天楼上就冷得没法子留人。 所以,还是‘老山窝子”这种用木料跟泥巴茅草盖成的房子暖和一些。 冬日里的盛京城,自然是没有大批商队可以一次性将货物全部卖掉,想要出货,卖一个好价钱,就要自己在盛京城里摆摊卖货才成。 如果低价倾销,反而会让人怀疑他们的来意。 韩陵山此次前来,就是要深入的调查一下满清到底发展到了何等程度,是不是已经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出现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玉山书院的很多学者对于野蛮的建州人能否维持一座真正意义抱有怀疑态度。 很多人以为,有无数的汉奸帮助建奴,有一两座城市不足为奇,但是也有人认为,以满清的奴隶制体制来说,这样的城市里不会有中间阶层。 因为奴隶制就代表着整个族群是被严格分化成两个种群的,一个是贵族种群,一个是奴隶种群。 当然拥有一个奴隶的人也是贵族。 如果说两者之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模糊阶级,那就只有暴力。 跟客栈掌柜的打听之后,韩陵山发现,自从他进了城池之后,他带来的货物中,有一半属于旗主,也就是说,他什么都没干呢,就要亏损一半。 只有献给旗主济尔哈朗一半的财货,他才能在镶蓝旗的保护下在盛京城里做生意,比如店铺老板这个该死的老建奴,居然拿出一面正红旗的腰牌,在韩陵山的面前不断摇晃。 韩陵山不得不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店老板的手中,这不是店钱,是卑微的镶蓝旗给正红旗的进贡。 一伙梳着跟建奴差不多头型的倭人走了进来,他们居然气势凌人的瞅瞅韩陵山,以及韩陵山身边那些头发如同乱草一般的伙计,见他们占据了过多的桌子,居然强横的要他们这些奴隶让出位置。 阿古大怒,挥刀砍向倭寇,却被倭寇用长刀挡住,且轻蔑的冲着被击退的阿古哈哈大笑。 韩陵山搀扶住了阿古,对阿古道:“等我搞定身份之后……” 阿古恼怒的道:“太难了。” 韩陵山轻声道:“我明日带着礼物去见莫日根大喇嘛,请他帮忙,顺便替我们洗清罪孽。” 说到了莫日根大喇嘛,阿古紧绷绷的身子立刻就松软了下来,随着韩陵山去了自己的房间,即便身后传来耻笑声也不在意。 跟同伴们说了要去见莫日根大喇嘛的事情,这些平日里把金子当命一样看守的建州人,纷纷献出了自己的分到的金子,不一会,韩陵山面前就有一口袋金沙。 “成败在此一举!” 韩陵山重重的一拳捣在装满金沙的口袋上,其余建州人的神色也变得悲戚起来。 脱离奴隶身份,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一群人窝在客栈里没有招惹是非,也没有出去乱逛,等到中午时分,韩陵山起身披上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挎上长刀,率先向外走,老阿古背起装满金沙的口袋亦步亦趋的跟着韩陵山。 皇寺就在城外,高大的楼阁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极为醒目。 对于抢劫成性的建州人来说,像韩陵山,阿古这样的人背着满满一口袋金子在街道上就像孩童捧着珍珠在强盗窝里的玩耍一般可怕。 尤其是发现两人居然出城了,身后立刻就有一群人跟了上来。 不过,发现两人踏上了前往皇寺的便道之后,那些人就停下了脚步,遗憾的瞅着这两个人一步步的走进了寺庙之中。 阿古满怀希望的看着韩陵山被小喇嘛带进了一座偏殿,他自己来到一座佛殿前,虔诚的行五体投拜大礼。 偏殿里极为空旷,只有一张巨大的唐卡挂在大殿上,供奉的却是绿度母。 光着脑袋的孙国信坐在蒲团上,泪光闪闪的瞅着四处寻摸东西的韩陵山,此时,他最渴望获得韩陵山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只见鬼头鬼脑的韩陵山在佛殿里看了一圈,最后果断的从墙根拿起一个红漆木鱼,探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如愿以偿的掏出一把烟卷。 就着佛前的长明灯上点燃了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在肺里转了一圈之后,才缓缓地吐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把烟藏在木鱼里?” 韩陵山冷哼一声道:“不藏在这里难道藏**里?” 第六十二章最深切的问候 第六十二章最深切的问候 在孙国信的注视下,韩陵山把身子放在蒲团上,将木鱼搁在脑袋底下,翘着二郎腿吐口了一口烟懒懒的道:“蓝田县没有变的更坏,而是变得更好,穷人基本见不到了,富人倒是变得很多,百姓也不好管理了,一个个嚣张的厉害,县衙现在没事就升堂,刘主簿一天审理十几个案子都属平常,大多是钱财上的纠纷。 今年初,地龙翻身一次,弄死了几百人,弄垮了几千间房子,云昭说要把危房推倒重建,然后,房子就倒塌了三万多间,现在已经盖得差不多了。 入秋的时候又发了一场大洪水,好在夏粮已经收了,平原上的秋粮颗粒无收,房子又倒塌了好多……好在蓝田城那边很富裕,支援了很多牛羊,其余地方的商队也争气,今年的报表要比去年还要好看一些。 云昭没有像我们以前打赌的那样沉湎于钱多多的美色,依旧勤政,只是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跟钱多多生的,一个是跟冯英生的,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生九十八个孩子是有可能的,这个赌注还要再等三四十年之后再揭晓,不过,男人七十几岁生孩子的也有,就不知道云昭有没有这个本事。 蓝田县里多了一头獬豸,就是卢象升,这家伙现在有些六亲不认,我想多弄点经费耍的小花招被他窥破了,罚我不少钱,估计两年之内我是没工钱的,你也要小心,就你今天收金子的状况来看,说不定獬豸会给你派一个帐房过来。 贫穷的云杨想要弄点钱给部下换几身衣裳,被人抓住了把柄,云昭把罪责扛了,对云杨动用了家法,听说打的很惨。 周国萍到底栽在女人身上了,现在是白板,要重头再来,韩秀芬去了海上,听说现在是海盗头子,没有去欧洲,把云昭气的够呛,可是呢,已经成海盗了,就只能继续支持,派了不少人过去,估计等你再回蓝田县的时候就有海鲜干货吃了。 徐先生带着一帮人学孔夫子周游列国,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果不饿死在江南的话,应该就老老实实的在玉山当山长了。 图谋江南的事情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操作这件事的就是戴罪立功的周国萍跟张峰,谭伯铭这两个家伙,哦,这一次成功的把握性很大,听说是拿史可法当得由头。 李定国,张国凤兵出宁夏镇,跟段国仁一起准备把宁夏的回回清理干净,听说进度不错,迁徙了几十万流民过去,准备在哪里重建一个粮食基地,杀人杀的人头滚滚,很是威风。 不过呢,他们在给你入侵草原,雪山做准备呢,一旦青海,草原连成一片,就到了你立庙的时候了。 国信,再问你一遍,我看你当和尚当得心神俱醉的,难道你打算真的当和尚吗? 不生儿子了?” 韩陵山知道,对于孙国信这种人来说,是真正的家书抵万金,于是,他就一口气把孙国信想要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孙国信听得非常仔细,恨不得将韩陵山说的每一个字记到心里,好在孤寂的夜晚细细品尝。 “生儿子跟我当不当和尚有什么关系?” 韩陵山皱眉道:“我听说和尚不能成亲。” “生儿子跟成亲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你准备当一个假和尚?” 孙国信也躺倒在蒲团上,从韩陵山那里讨过来一支烟,点燃之后也翘着二郎腿道:“你对我佛一无所知,我佛从未让人断绝人欲,相反,我们还鼓励百姓生育。 如果男子全部为僧,女子全部为尼,那么,谁来供养我佛呢? 有一段时间因为佛门禁欲的缘故,人口锐减,所以大雪山密宗提出欢喜禅,允许我们涉足人欲。 大雪山密宗由天竺密教发展而来。 密教也称坦多罗教,坦多罗的原义就是生殖、繁衍。 传说崇尚婆罗门教的国王“毗那夜迦”残忍成性,心性成魔,杀戮佛教徒,释迦牟尼派观世音去教化他。 观世音采取种种手段都无法降伏魔,怎么办呢? 无奈,便化为美女和“毗那夜迦”发生肉体关系,在观世音温暖的怀抱里,“毗那夜迦”顿时化解了一切恶,心中充满爱,终于皈依佛教,成为佛坛上众金刚的主尊。 所以说,我佛慈悲!” “你也准备学习观世音菩萨施舍肉身的壮举? 如果你有这样的心思,云昭的妹子们很合适啊,她们一个个既刁蛮,又刻薄,还贪恋男色,嫌贫爱富,你可以去感化她们,这也是无上功德。” “云昭的妹子们就算了,她们不算什么,倒是云昭本人,是一只西方传说中的三头地狱恶犬,沾上了恐怕无法甩脱。” 孙国信说完,与韩陵山对视一眼,齐齐的哈哈大笑…… 这些话,是他们在宿舍的临睡前常说的话,此时再说起来,让孙国信满心的凄苦顿时化作飞灰。 “很苦吧?”过了半晌,韩陵山递给孙国信第二支烟低声道。 “有你们在,就不苦。” 韩陵山环顾空空荡荡的佛堂,低声道:“青灯古佛,何等的寂寞啊,你原来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又喜欢到处传闲话……” “可以向我佛寻解脱……” “这不是你的本愿啊,你曾经说过,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去春风楼当大茶壶……一处软红十丈,一处清空寂寥,对你来说就是折磨。” “我很感激上苍对我的厚爱,甚至觉得这是佛祖给我的安排,我的境遇是何等的神奇啊……被一个恶人将我从死人堆里捡出来,以为得救了,谁知道人家开始烧水,又给我洗澡,水都烧开,就等我下锅了,那个恶人忽然听到蓝田县收小孩的事情,匆匆的跑了五十里地拿我跟云昭换了五十斤糜子…… 现在想起来,那个恶人对我来说未必就是恶人,应该是我的福星才对,陵山,我开始信佛了,准确的说,我信神,我相信冥冥中有神灵在俯视着人间,不论他是什么我都信,此时此刻,我相信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就是佛。 我相信他是光明的,辉煌的,也愿意用我此生来侍奉他。” 韩陵山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朝不知何时团坐的孙国信俯拜道:“我佛慈悲。” 孙国信笑道:“我们拜佛拜的是什么呢? 我以为是善念。 所有的佛都来自人而后为佛,佛没有大威能,没有智慧,有大威能,大智慧的永远都是人,威能,智慧用到善处,便是佛的威能与智慧。 韩陵山,你心中执念太盛,你不信这天地间有人会关爱你,不相信这世间有人会信任你,更不相信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悲悯。 你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了,我们五百多个孩子中,你永远都是最肯吃苦的一个,你担心自己干的活不够多,云昭会不要你,你总是担心自己如果不能好好做学问,云昭会不要你,你永远都担心自己的武功不好,云昭会不要你……你这一生直到现在都在努力的向云昭证明你的价值所在。 还记不记得你在进入玉山书院第三年的时候被韩秀芬用蛮力制服的那一次? 你拼着一条手臂被韩秀芬折断也要从她的压制下翻身,如果不是云昭扑上去制止了你的做法,你是不是会用你藏在袖子里的木匕首刺死韩秀芬?” 韩陵山叹口气道:“事情过后,我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无数次在梦里,都是我杀了韩秀芬……我清晰的记得,在梦里我满身鲜血的站在场子上,韩秀芬倒在血泊中,你们所有人都指着我说——赶走他,赶走他。 我真的很害怕。” 孙国信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把烟塞韩陵山嘴里笑道:“结果呢?我们五百个孩子里面最无能的,最愚蠢的,最不开窍的孩子现在都过得很好,或者是税吏,或者是粮官,或者是县衙小吏,好多人已经成亲生子。 而聪明的孩子尽管有一些已经过世了,我相信他们都是幸福的,且死的心甘情愿。 因为,没人逼着他们去送死,没人强迫他们去干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是他们自己不愿意过平庸的生活,所以,他们的死,都是为自己的理想死掉的。 总的来说,云昭完成了当年的承诺,他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家,就这一点来看,他很了不起。 陵山,我们之所以会出生入死,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我相信这个道理你比我看到还要清楚,你只是害怕孤独,你呀,是一个比我还要害怕孤独的人。” 韩陵山笑了,指指自己的心口道:“道理我都知道,问题是我这里不对头,像是被云昭下了传说中的蛊毒,居然会因为云昭一句嘉奖的话,我就开心不已。” 孙国信翻了一个白眼道:“贱皮子啊。你很像一条狗啊。” 韩陵山搓搓手道:“当一只可以看家的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里有酒吗?” 孙国信道:“当然有。”说完话就拍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年迈的老喇嘛佝偻着腰走进来,孙国信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韩陵山同不懂的话,那个喇嘛就出去了。 不一会,就端来了一个巨大的木盘,盘子里有热气腾腾的熟羊肉,更有装在一个精致的酒壶,酒壶微微发热,酒香四溢。 “我看见你在盛京城里饿的吞雪丸子了。” 韩陵山啃着软烂的羊肉不解的问道。 孙国信笑道:“有没有酒肉跟我饿不饿肚子吃不吃雪丸子有什么关联吗?” 韩陵山艰难的吞下去一大口后道:“我现在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大活佛的。” 孙国信笑而不语。 第六十三章江山万里人独处 第六十三章江山万里人独处 等韩陵山停下嘴巴准备歇息一下再说话的时候,发现孙国信眼角有泪光闪烁。 “天黑了。” 韩陵山怵然一惊,朝外边看去,果然,窗外已经暮色沉沉。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太多了的话,怎么就已经天黑了呢? 再不走,盛京城就要关闭了。 韩陵山沉默片刻道:“我要走了。” 孙国信从墙角取过一个褡裢递给韩陵山道:“这里有你要的所有东西,我昨日为难的那个武官就是镶蓝旗的哈布齐,旗丁名额只有三个,我以为多了对你来说并非好事。” “要我去杀了哈布齐吗?” “不用,他今天已经被发配去了老哈河监督喀喇沁蒙古王公,估计很长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盛京城,这三个身份你可以放心的使用。” 韩陵山点点头,没有问孙国信这样说的凭证是什么,又问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云昭吗?” 孙国信低声道:“告诉县尊,孙国信就是一株生长在草原,雪山上的野草,我已经破土发芽,正在努力抽枝散叶,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如同格桑花一般在草原,雪山上绽放。 他要的宗教代言人一定会是我,我也一定会在雪山,草原上为我蓝田代言,请他相信,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宣扬我玉山的思想主张,我会把光明散布到雪山,草原上去,会让所有奴隶们都知晓,这世上还有一种有尊严,有意义的活法。” 韩陵山记住了孙国信的话,盛京城的钟鼓已经响起,他的脚却不愿意挪动。 “我走了。” “我送送你。” 韩陵山离开了偏殿,孙国信在后面缓缓相随,惊恐不安的老阿古在最后一步一叩头。 “不用送了。” “再送送吧。” 韩陵山叹息一声大踏步的走进了盛京城,而孙国信在城外站立了很长时间不愿离去。 这一见,再会面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时间。 “苏合泰,大喇嘛很喜欢你啊,他肯帮助我们吗?” 踩着最后一丝余辉走进盛京城,老阿古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心中乱糟糟的韩陵山强行压住要砍掉这家伙脑袋的冲动,低声道:“老阿古,从今往后,你就是镶蓝旗的一个旗丁了。” “什么?” 老阿古脚下打了一个绊子,摔倒在地之后,马上又跳起来,用颤抖的声音道:“真的吗?” 韩陵山从褡裢里摸出一枚青铜腰牌递给老阿古道:“只可惜,我只弄到三个。” 老阿古伸出颤抖的手牢牢地攥着腰牌,他不认识字,可是,这样的制式腰牌他以前也有过,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枚腰牌是真的。 在建州,只有腰间悬挂这种腰牌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余者,不过是阿哈罢了。 “还有一枚腰牌你觉得给谁合适?” 韩陵山将另外一枚腰牌用细牛皮绳穿了挂在腰间,拿起最后一枚腰牌问神清气爽的老阿古。 “谁都不给,你收着!” 昏暗的街道上,老阿古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有了一枚腰牌之后,他的智慧之光也在一瞬间被开启了。 “除非给我们建立了很大的功勋的人才能获得旗丁腰牌。 苏合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甲喇额真,我是你忠诚的牛录额真。” 对于这种程度的升官,韩陵山心中毫无波动,他回过头瞅着已经关闭的盛京城城门,在这片大地上,只有城门外边的那个人才是自己的兄弟。 “你不是我的兄弟!” 云杨抬起高傲的头颅用鼻孔瞅着云昭,然后说了一句让云昭很想揍他的话。 “我怎么就不是你兄弟了?” “你把最穷的河南的两个县当做我们军团的供养地,还不许我染指洛阳。” “我不是已经给你拨款了吗?你又花完了?” 云杨叹口气坐在云昭对面,还把自己的头盔放在他的桌子上,摊开手道:“秋末的一场演练,你给的五万银元就一个子都不剩了。” 云昭揉揉太阳穴强忍着怒火道:“一场演练你花了五万银元?花在哪里了?” “我们新研究出来一种炮术,威力奇大,一次密集火就能覆盖三亩地大小的一块空地,如果到时候面对敌人的时候,不管他来多少人马,也不够我火炮几次覆盖的。” 云昭平静了下来,瞅着云杨道:“你现在喜欢开花弹是不是?” 云杨连连点头道:“实心弹一炮出去就只能打出一条线,杀伤力太小了。” 云昭道:“你什么时候跟武研院勾搭在一起了?” 云杨嘿嘿笑道:“他们提供的炮弹确实好用。” 云昭揉搓一下面颊道:“你就没有想想他们那群人为什么要跟你混在一起吗?你应该知道,那些西方人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统统认为你是野蛮人,尤其是武研院中的那些女人,早就把你看成色中饿鬼,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舍弃云福军团不合作,偏偏要找上你?” 云杨摩挲一下秃头道:“我早就改邪归正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是把我当冤大头使唤,使唤的习惯了,天爷爷啊,武研院出来的新东西一旦没有进入量产,你知道哪有多贵吗? 不,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清楚,你的副将也很清楚,咦,你又拿我跟那些人吹牛了是不是?” 云杨默不作声,只是习惯性的拿出一个烤红薯放在云昭的桌子上。 云昭摊摊手道:“想要钱,一个子都没有,马上到年关了,我手头这点钱还有大用。” 云杨把秃头凑到云昭跟前低声道:“葛丫头说,就是因为到年关了,你才应该把钱给我一些,否则过了年关,你手里的钱就成明年的计划额度了,反正库藏司正月又会给你拨钱,今年钱不够用,这样还有机会拔高明年的拨款额度, 别说当兄弟的不帮你。” 云昭瞅着云杨那副傻精,傻精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田县现在确实很大,已经囊括了关中五十七个县,不仅仅如此,蓝田县界碑如今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展,最远处已经囊括了整个宁夏镇,即便是大半个甘肃镇,也在界碑的保护范围之内。 如此大的地盘,各处的建设,用度是海量的,虽然蓝田县很能赚钱,可是,在宁夏镇,甘肃镇还没有大额产出的时候,即便是云昭手头也是紧巴巴的。 很多时候,看似庞大的金钱仅仅是在他手中打个转,然后就迅速的被被政务司拿走了,这些如同大海一般的钱粮,最终会被无数条管子给抽的涓滴不剩。 今年,仅仅是通过徐五想之手向宁夏镇注入的资金就足足有六百万枚银元。 本来这笔钱可以缓缓注入,分成两年期或者三年期压力就会少很多,可惜,段国仁就像屁.股后面有狗追赶一般,硬是用了一年的时间将宁夏镇平定了。 宁夏镇所有的建设一下子全面铺开了,与其说宁夏镇是被李定国的大军清扫了一遍,不如说,宁夏镇是被蓝田县的海量资金漫灌了一遍。 蓝田县一年对宁夏镇的投入,超过了大明对宁夏镇百年的投入。 可以预见的是,在十年之内,宁夏镇将会一直保持这种积极向上的状态。 转瞬之间,云昭的脑袋里已经把自己的经济状况捋了一遍,最后,拿起那块已经被云杨殷勤剥了皮的红薯咬了一口,酸涩的道:“马上要过年了,将士们不能太寒酸,给你拨两万银元吧,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了。” 云杨立刻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求款文书,还把毛笔蘸好墨汁递给正在吃红薯的云昭。 云昭提笔写了同意两字,亲自用了印信,云杨匆匆的把墨迹吹干,就急不可耐的装进怀里,把云昭吃剩下的半截红薯往自己嘴里一塞,抱起头盔就不见了踪影。 “他就是来混钱的,能拿到固然可喜,拿不到也没有什么损失,县尊对他太宽容了。” 杨雄在旁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很是不以为然。 云昭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他的军团确实困难,固守得潼关之地前后左右都是自己的地盘,没有云福那种时不时有劫掠李洪基,张秉忠,或者官府的机会,更没有高杰大杀四方的好处,也没有李定国他们打击土豪劣绅剥夺庙产的便利,日子确实过得紧巴巴的。 加上云杨这人一心扑在军事训练上,耗费高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杨雄点点头道:“既然钱已经给了云杨军团,那么,这两万银元就要从您的专项费里面抠出来,族长今年的寿诞,祖坟修缮,阴族,阳族大墓合一的场面可能要清减一些。” 云昭叹口气道:“母亲寿诞是接纳大明勋贵的场面,太寒酸了不好,钱多多也不会答应,云氏祖坟进秃山是全云氏一族的大事,办得简单了,那些长辈一定不愿意。” 杨雄摊摊手道;“既然不能节流,那就只好开源了,县尊,您好像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劫掠过春风楼了吧?我听说春风楼现在肥的一塌糊涂啊,不如卑职来做计划,我们再劫掠一次?” 云昭被杨雄说的老脸微红,羞恼的道:“胡闹!” 话音刚落,钱多多抱着一个孩子,背着一个孩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窗外,笑吟吟的对杨雄道:“好啊,好啊,把少少叫来,我们好好的合计一下!” 第六十四章肥胖的钱多多 第六十四章肥胖的钱多多 钱多多跟钱少少姐弟两对于‘春风一度明月楼’的恨意是隽永的。 云昭一直希望这姐弟两出手把这个该死的勾栏给弄死算了,可是,他们姐弟两从来就没有弄死这个地方的意思,甚至不允许这个地方换名字,更不允许这里的人跑掉。 以他们姐弟两现在的本事,弄死这家勾栏不比弄死一只蚂蚁的难度更大,他们就是不出手,且眼看着这里不断地壮大,只是在这些人最得意的时候抢劫他们一下,以示冥冥中的存在。 这些年,不论明月楼如何加强自己的护卫队伍,被抢劫的事情依旧无法避免。 云昭这些年自持身份不抢劫了,可是,钱少少跟钱多多这对姐弟,只要用空闲,就会光顾一下明月楼。 老婆要去抢劫,所以两个孩子就交给了不参与抢劫的云昭照看。 今天的公务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云昭就抱着两个孩子去水潭边上看花鱼。 冬日的水潭上已经有一层薄冰,不过只要有人靠近,那些贪吃的花鱼就会凑过来,大一些的甚至会冲破薄冰的限制,把嘴巴露出来等待喂食。 两个孩子都很喜欢这些花鱼,云昭就让护卫弄来了一些麸糠,用菜油拌了之后就一勺勺的喂给这些花鱼吃。 当初云杨一群人去骊山富贵人家别业弄钱的时候,连人家的花鱼也一锅端了,这些年过去之后,这些鱼已经在玉山安家了,并且繁衍出不少小鱼来。 每当云昭撒出去一勺饲料,鱼群就涌动起来,不大功夫就把这边的薄冰弄得稀碎,两个孩子看花鱼看的欢喜,咯咯的笑个不停。 天气毕竟寒冷,云昭见两个孩子在外边待得时间有些长了,就抱着孩子回到了大书房。 大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三个书吏在低头忙碌,云昭瞅瞅自己的桌面,以及那张被拖出来的西安城防模型,微微叹口气。 今天看样子是没法子继续工作了,就抱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后宅。 钱多多正在穿自己的夜行衣,云昭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穿夜行衣,这件衣衫是她成亲前做的衣衫,现在,想要套在身上,就有些艰难。 夜行衣上密密麻麻的绊扣想要一一的合拢很难,不论是腰身,还是胸部,亦或是臀部,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因此,钱多多想要把这件衣衫穿上,就必须获得云春,云花的帮助。 衣衫倒是穿好了,钱多多的样子也就看不成了,整个人就像用细绳捆扎起来刚刚煮好的猪肘,丰满的身材把衣衫所有空闲的地方都撑的鼓鼓囊囊的,尤其是腰身部位就没法看,要是钱多多这样出去,云昭觉得非常不妥当。 “你就不怕稍微用点力,就会把衣服崩开?” 钱多多抬抬胳膊愤怒的道:“已经崩开了。” 云昭起身抱抱钱多多道:“完蛋了,比以前胖了足足有二十斤。” “还不是你们父子害得?” “这可能也跟你经常吃零食有很大关系,这样的身材出去打劫可能不好吧?” 钱多多愤怒的踢踢腿,然后云昭就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就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两个儿子身上。 因为在卧房,裤子破了钱多多也毫不在意,只是怒火更甚。 “关中人历来以肥为美,你现在的模样比杨玉环还要好看一些。” 云昭抱着云显跟云彰,打算只要风头不对,父子三人就跑路。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捂着屁.股的钱多多愤怒的对云昭怀里的两个孩子道。 “从明天起,你们只能去喝牛乳,喝米油,老娘不伺候了,云花,死人呐,快帮我把这烂衣裳给我脱下来。” 好不容易传上去的衣裳,用剪刀才勉强脱下来,然后,钱多多似乎就忘记了要抢劫明月楼的事情,从樟木柜子里把自己所有的衣裳都掏出来,堆得跟山一样,开始一件件的试穿。 别的衣裳也就罢了,发现那件钱多多精心裁剪的大红色嫁衣窄了一寸以上,钱多多终于崩溃了,惨叫一声倒在衣服堆里嘤嘤的哭泣。 “你也不想想,你穿嫁衣的时候刚刚从乱民堆里钻出来,几个月没饭吃,瘦的就剩下一双大眼睛了,那时候的衣裳现在怎么能穿的出去哟。” 钱多多一骨碌从衣服堆里站起来,跳着脚道:“胡说,咱们成亲的时候说不夸我倾国倾城之貌?现在成了一个肥婆子……我不活了。” “可是我觉得现在的你才有倾国倾城的意思啊……” “你就是喜欢大的……滚开!” 以前云氏内宅里,云娘发怒的时候众人才会战战兢兢,现在,钱多多发怒也有了这样的效果。 天亮的时候,一声黑衣的钱多多蒙着面出现在云昭的床前。 “我要去抢劫了。” 云昭抬起上身仔细看了钱多多新做的夜行衣,发现这件衣衫还算得体,就打了一个哈欠道:“祝你宰得肥羊满意而归。” 钱多多扯下蒙面布在云昭胸膛处拍两下道:“等着,回来分你金子。” 说完就豪迈的一塌糊涂的离开了云氏大宅。 两个孩子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从被窝里钻出来,没找见母亲,不约而同的大哭起来。 云昭抱着两个小肉团无奈的道:“看样子,你们从今天起,真的没有奶喝了。” 云娘很快就听说了钱多多要给孩子们断奶的事情,嘀咕了两句之后就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她很少干涉云昭夫妻的事情,在这一点上,堪称楷模。 她知道,钱多多这段时间有多么的不容易,让一个貌美如花的顶级贵妇成天围着两个孩子转,从不经手她人,事事亲力亲为,且没有丝毫怨言的将两个孩子养的白白胖胖,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钱多多要去抢劫明月楼的事情云娘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她没有阻拦,只是觉得一个妇道人家去抢劫一个勾栏说出去不好听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这些年跟那些达官贵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云娘认为,钱多多应该去抢劫秦王家的,哪怕是福王,庆王也是一个很好地选择,抢劫一个青楼,没什么意思。 权当是放钱多多出去散散心,为此,她还把云甲也派给了钱多多,免得这孩子吃亏。 钱多多的抢劫计划是不可能失败的,这一点云昭非常的有信心,说起来,全西安管理治安的官员都是经他手分派的,主官就是钱少少。 如果不是钱多多喜欢蒙面抢劫的过程,他们完全可以明火执仗的去抢。 不得不说,獬豸这家伙的耳目还是非常灵敏的,钱多多一行人才离开,獬豸就打着来找云昭喝茶的借口,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云昭能够按规矩办事,不要胡作非为,西安城出了问题,会让百姓以为蓝田县没能力治理好西安城的,同时,马脚露出来的太多,最终会被秦王府这些明月楼的东家门起疑心。 如果不是为了不声不响的拿下西安城,云昭早就对明月楼下手了,像明月楼这样的存在一点都不符合蓝田县积极向上的风气。 如今的蓝田县官场普遍还算淳朴,有这样一座名满天下的青楼存在,会坏了风气。 就因为明月楼总是遭灾,这种所在才没有在西安城,以及蓝田县蔓延开来,否则,以蓝田县的繁华程度,早就有江南来的商贾们在那里开了无数青楼了。 正当的商贾丢了一枚银元,关中的捕快们也会过问一下,可是,明月楼总是遭灾,官府却从来都不闻不问,从西安城还是大明官府管辖的时候便是如此,直到现在更加无人过问。 当年抢劫明月楼的强盗李定国现在都成蓝田县的军团长了,这其中的缘由不能不让别人思虑一下。 云昭三言两语就岔开了话题,獬豸见云昭似乎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也没有坚持,转而说起他跟洪承畴之间的事情。 “县尊似乎并不看好洪承畴去辽东?” “去辽东,很难有所作为。” “这是为何呢?” “几十年来,我们与建奴争夺辽东,却屡战屡败,无数的钱粮,无数的精锐投入进去,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就是这些失败让辽东的民心,军心,将心都不在我大明,想要取胜,不是凭借他洪承畴个人的智慧所能达到这个目的的。” “既然县尊以为大明在辽东毫无建树,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在辽东有所建树呢,难道说,我蓝田大军去了之后就能达成将建奴绞杀在辽东的目的吗?” 云昭笑道:“我们已经在慢慢绞杀建奴了,蓝田城就是为了封锁艰难西下做的前瞻性准备,等我们的实力再强大一些,我们就能以蓝田城以九边之地为跳板东进了,最后,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一步步碾压建奴的生存地盘,逼迫他们进入朝鲜,最终把他们驱赶进大海。” 卢象升道:“眼下又如何应对建奴袭扰呢?下官不想再看见建奴屠戮河北,山东百姓了。” 云昭笑道:“这就是你把洪承畴弄去辽东的意义所在?” 卢象升笑道:“没错,人人都说洪承畴是一头猛犬,绞杀建奴这匹饿狼可能能力不足,但是,狂吠几声,看家护院还是能顶一阵子的。” 云昭摇头道:“我就担心我们会失去这头猛犬。” 卢象升摇头道:“这一次县尊可看错了,此时的洪承畴与多年前的洪承畴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此人眉宇间缭绕着死气。 现在,此人生机勃勃,断不会如县尊所言投降建奴。” 云昭笑道:“他居然把我们之间最私密的谈话告诉你了。” 卢象升呵呵笑道:“他已经在筹划来蓝田县为官之后如何与老夫结盟了,这般人物只要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哪里肯轻易与建奴决战呢,更不要说让自己深陷绝境之中。” 第六十五章生活是有惯性的 第六十五章生活是有惯性的 钱多多姐弟两抢劫明月楼抢劫的不亦乐乎的时候,那个去岳阳为兄长王钟复仇并调查前后因果关系的王贺已经回来了。 从去,到回来加上中间办事的时间总共用时一月零九天。 看完王贺亲笔写的事情经过之后,云昭愤怒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但是,站在云昭面前的王贺虽然穿着孝服,脸上的表情却平静无波。 “这么快回来做什么,事情全部办完了?”云昭抬起头冷漠的瞅着王贺。 王贺跪在地上,重重的叩头之后道:“多谢县尊给了我手刃仇敌的机会。” “区区一个岳阳,就损毁我一员干才,你确定你把事情都干完了?” “回禀县尊,确实已经办完了,学生因为想着要快些回来继续完成学业,所以,事情办的粗糙了一些,不过,确实没有漏网之鱼。” “主犯全数伏诛?” “岳阳知府冯源被灭门,他的人头被学生带回来了,准备制作成骷髅标本摆在房间做装饰,陷害我兄长的劳春被我亲手分尸,诱骗我兄长的**劳玉如被我亲手摘心,刮分我兄长两年心血的德源商号从东家到伙计被我灭门。 此次行动,共斩杀参与杀害我兄长的敌人三百二十八人,追回银钱二十七万八千六百两,黄金三千七百二十八两,绸缎一千六百匹,桑蚕丝十一万六千束,棉布一万三千四百匹,焚毁岳阳海市子,独留岳阳楼供县尊将来检阅洞庭水军之用。” 云昭听得愣住了,连忙重新翻越了一下文书,指着文书中的海市子道:“这是你兄长两年间建立的集市?” 王贺眼角终于有泪水滑落,凄声道:“我兄长以传说中的海市子为名,以两百两银子的资本,在岳阳修购买了一块废弃之地,先是从我蓝田县引来了商队,以巨舟在海市子边缘交易货物,三月间成交无数,引来岳阳府本地商贾争先进驻,然后就把海市子的土地租给这些商家经营门面,因为卖家在湖上,买家在湖岸,我兄长巧妙地避开了本地官府对卖家的勒索。 也就是因为如此,洞庭湖沿岸商家都愿意来海市子做交易,哪怕是官府禁止的买卖,在海市子上也能找到,我兄长只收半成的中人费用。 短短两年时间,就给我蓝田县创造了不下三十万两白银的财富。 我兄长以为,只要继续经营下去,他就能用这座海市子控制洞庭湖周边的很多商家,继而形成一个以岳阳府为中心的商业圈。 可是……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劳春,也就是我父亲的至交,那个愿意把闺女劳玉如嫁给我兄长的老贼,竟然在这个时候,为了巴结岳阳知府冯源,怂恿自己闺女与冯源之子冯安勾搭成奸。 一个二马并一鞍的玉佩让我兄长发现了他们的奸情。 我兄长本就对劳玉如没有什么意思,当场撕毁了婚约,并表示从此后与劳家一刀两断,准备一心经营海市子,为我蓝田县布局巴陵之地。 谁料想,劳春这个狗贼竟然假借致歉的名义,邀请我兄长赴宴,我兄长在酒宴上发现劳春狗贼用了蒙汗药,立时反击,却被冯源狗官动用了岳阳大批军卒围攻,两名部下战死,我兄长酣战至精疲力竭方才被捕快用渔网捉住。 这些狗贼逼迫我兄长签下转让海市子的文书,我兄长羞愤难忍,始终不肯,遂遭了毒手。 他死后,那些追随他一路发财的狗贼们,居然齐齐的背叛,杀死了六名一心跟着我兄长的心腹手下,一夜间,海市子就成了劳春的产业。 县尊……我兄长死的好冤啊……” 云昭的面皮抽动一下,叹口气道:“王钟这个蠢材,居然从头到尾没有提及我蓝田县……” 王贺惨笑一声道:“如果我兄长一开始提了蓝田县也就罢了,结仇之后再提及县尊的威名,恐怕会死的更快。 岳阳之地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自古以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兄长宁愿身死,也不愿意泄露了我蓝田大计。 眼见海市子已经糜烂,学生就带着黑衣人假借洞庭湖盗之名,平灭了我兄长留下的所有痕迹,让官府中人以为这是岳阳知府冯源与湖盗之间的纠纷,将我蓝田县解脱出来。 待学生完成学业之后,事情也过去了一年多,学生毕业后准备重返岳阳,准备从洞庭湖盗下手,完成我兄长未曾完成的大业。” 云昭低下头想了一会道:“既然大仇已经报了,你就应该忘记这件事,逝者已矣,你要重头活人,不要整天哭唧唧的过日子。 我们的时日还长,不能因一时之挫折,就折断了自己长远的目光,你可明白?” 王贺抹掉眼泪道:“学生明白,我还要为我王氏传宗接代呢。” 云昭听王贺这样说,就连忙道:“看你孤苦,你可以与我家的妹子们多亲近,亲近,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兄长的期盼。” 王贺闻言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道:“我兄长从未这样说过。” 云昭怒道:“我说他说过,他就一定说过,你兄长就是遇人不淑,才出的事情。” 王贺连忙从怀里掏出岳阳缴获的财物表,呈递到云昭的桌案上,然后大声道:“大业未成,学生没有成家之念。” 话说完了,就一溜烟的出了大书房。 云昭笑呵呵的瞅着王贺远去的背影,对抢劫归来的杨雄道:“吓唬他一下或许能让他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不会陷入魔障中。 我蓝田县从不缺少杀神一类的人物,我们需要的是一批心平气和的新人。” 杨雄笑嘻嘻的道:“您的话也太吓人了。” 云昭不理睬杨雄话语中的讥讽之意,拿起王钟事件的调查报告,微微叹息一声,把文书递给杨雄道:“归档吧,王钟进忠烈祠。” “这是第一百三十七位进忠烈祠的同窗啊……” 杨雄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刚才,王贺的话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我们确实应该组建水军,命钱少少打探洞庭湖上的湖盗规模,如果湖盗规模还算可观,那就出手收服,既然王贺已经生出了这个心思,待他毕业之后,就命他去做这件事吧。” 杨雄点点头却不肯走,目光盯在云昭桌面上的财物表格。 云昭叹口气,把表格给了杨雄。 杨雄犹豫一下道:“入您的专项费用里?”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烈士用血换回来的银子,私人用了烫手,入大库吧。” “也好,夫人给您抢回来了两万多银元,应该够您弥补亏空的。” “真的?明月楼这么有钱?” “本来没有这么多,主要是这一次夫人发了狠,不但搜刮了人家的库房,还把楼里的几个老鸨子跟大茶壶也狠狠地搜刮了一遍,您是没看见啊,夫人命人把老鸨子跟大茶壶吊起来打的那个惨哟。” “你们是怎么抢劫的?” “出动的人手多了一些,控制了整座明月楼,然后刮地三尺。” 云昭叹口气道:“这就是明抢了。” 杨雄笑道:“如果不是离开了这座楼几百上千个妇人没了生计,卑职都想趁这次机会铲除明月楼。” 云昭皱眉道:“蓝田县应该很缺女工才是,那里就会饿死?” 杨雄摇头道:“县尊不知,女子一旦进入青楼,就很难回头了,让她们依靠自己的双手去谋生,恐怕没有可能,好逸恶劳的秉性一旦养成,再放到蓝田县,她们还是会走老路的,还不如留着明月楼,她们的日子可能还好过些。 您是没看见啊,夫人把老鸨子吊起来抽打的时候,那些女子居然磕头恳求我们饶了这些老鸨子,并且愿意凑钱给这些害了她们的人赎身。” 云昭摊摊手道:“看样子人家的生态圈子已经养成,那就没法子了,随她们去吧。” 杨雄摇摇头就去处理事情去了。 明月楼是钱多多噩梦中永远得素材,也是钱少少梦魇中的魔鬼,这几年还好一些了,早年间的时候,钱少少睡梦中都会哭喊饶命呢,钱多多更是不堪,以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要听到老鸨子三个字就会不由自主的打一个激灵。 云昭办完公事回到后宅的时候,发现钱多多环着两个孩子坐在床上发愣,目光直勾勾的,她一向喜爱的银元就胡乱堆在地上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两个孩子两天没见母亲了,此时都乖乖的簇拥在母亲怀里不动弹,乖巧的令人心疼。 “怎么没有一把火烧了明月楼?” 云昭轻声问道。 “我们以后不会再去找明月楼的晦气了。” 钱多多在两个孩子的脑门上亲了一口淡淡的道。 “这就放下了?” “哭得吱哩哇啦的惹人烦。” 云昭点点头道:“也对,不值得。” 钱多多抱着两个孩子在大床上不断地翻滚,一边跟孩子玩耍一边道:“什么都没有我的这两个宝贝重要,两天没有陪我的孩子,亏大了。” “钱我拿走弥补亏空了。” “拿去吧,快点拿走,免得我看了心烦。” 看样子,钱多多这是真的放心了心头最后一块魔障,云昭很是为她欢喜。 第六十六章谁这么倒霉要成云氏外戚? 第六十六章谁这么倒霉要成云氏外戚? 除非必要,云昭一般是不去母亲居住的北跨院的。 不是他不喜欢去见母亲,实在是北跨院里居住着十几个妖怪,让他不得不退避三舍。 云氏下一代男丁里面,除过云昭之外,就只有云杨可以随意进出北跨院,问题是云杨也不喜欢进去。 云昭抱着云显,钱多多抱着云彰,夫妻两准备进北跨院之前,云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还在门口停一下这才有胆子进入月亮门。 嫂子跟小姑子关系好的很少,钱多多跟云昭数量庞大的姐妹们的关系也是如此,所以,云昭才进门,他怀里的云显就被他的妹子们给抢走了,钱多多怀里的云彰倒是平安无事。 钱多多哼了一声,马上就收到了很多白眼球,云昭哼了一声,立刻就方脸美人儿趴在他的后背上摇晃着他的脖子要礼物。 钱多多见云昭这是没法子继续向前了,就给了云昭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抱着云彰进了北院子的上房。 “哥,听说那个杨雄颇有些本事,你让他来见我好不好?” “杨雄已经娶亲了,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可以请蛟叔帮忙,让女方退亲就是了……我喜欢他,是他们家的福分!” 这样的对话很容易让云昭想起秦腔折子戏里面的《铡美案》。 问题是戏文里面的因素一样都不缺,云昭可以是昏君,云娘可以是不讲理的太后,杨雄对标陈世美,妹子对标刁蛮公主,而獬豸完全就是一个白脸版的黑老包,至于云蛟很可能会弄成韩旗自杀身亡。 “书院里那么多的人,你们要是肯好好读书,自然会有才子来追求你们,说真的,杨雄在书院算不得什么。” “可是成器的不多啊。” “抓男人一定要从他声名不显的时候抓起,等到他声名赫赫,你们的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一旦等男人从小鸟变成大鹏了,再想要抓到,那就难了。” “我怎么知道书院里的那些呆子哪一个会成大鹏鸟,你妹子万一选错了,将来成了税吏夫人那就惨了,哥,你的眼光厉害,你帮我们选。” “嫁给税吏也不错啊,蓝田县的税务是单另分开的,现在的小小税吏难说将来会不会掌握一州一府甚至一路的赋税,那时候,人家照样算是封疆大吏。 妹啊,男人是要守的,只要守住一个好男人,落得一个夫妇和睦,父慈子孝的下场,你这一辈子就不亏,至于男人能不能成为大鹏鸟,完全是生活中的惊喜,属于意外的奖励,有固然很好,没有也不差啊。” “不成的,那样太丢我云氏的脸面了,我云氏乃是天潢贵胄,凤凰安能配麻雀。” “天潢贵胄?谁说的?” “我爹!” 云昭瞅瞅说话的妹子,叹了口气,大字不识的云蛟确实能说出这般话来,只是,以云蛟标准的山贼脸,生出来的闺女更是符合关中大闺女的一贯标准。 对于妹子们婚事,如果说云昭一点都不上心,那就太冤枉他了,他也想把玉山书院出来的俊才一个个都弄成自己的妹夫,这样一来,在造反初期,家人背叛你的可能性太低了,是一个很好地家天下模式。 云娘也是这么认为的,且得意洋洋,认为云氏女儿不愁嫁。 自从促成了高杰跟云豹闺女的婚事之后,这些妹子们就事事拿高杰做人样子,她们也喜欢嫁给一个高大英俊且权势滔天的丈夫。 却完全忽视了高杰的来路。 这家伙本来就不是云氏嫡系,更不是玉山书院里出来的自家人,再加上以前贯会勾引上司老婆劣迹累累,只是命好,在云氏发展初期就加入了云氏,且为人勤快,办事利落,在云氏还是强盗的时候就展露头角,这个时候再娶一个云氏闺女,那就是一个完美的投效方式,高杰自然愿意。 高杰当云昭妹夫当得欢天喜地,老实无比。 可是,云氏后期的人才培育计划开始之后,只要是玉山书院出来的家伙,各个都以云氏心腹自居,他们没有高杰那种严重的疏离感,且一个个被玉山书院培养成心高气傲的王八蛋了,这种人但凡有点本事,哪里会给自己脑袋上顶一个外戚的帽子。 莫说云氏女儿长相都不算出色,就算是出色,如果没有漂亮到钱多多这种妖孽程度,他们也是不肯的。 “秦王世子,福王世子,庆王世子,西安知府公子,南京御史家的公子,河南,山西官宦人家的公子你们也可以挑选啊,他们是非常愿意的。 只要你们愿意,哥哥明天就能把你们都嫁出去。” “?,谁要嫁给那群窝囊废了,上次秦王世子随秦王妃来拜见婶婶,油头粉面的站在石榴树底下,还装模作样的摘下一朵石榴花插在耳后,跟一个兔儿爷一样,还有脸冲着我们抛媚眼……天啊,哥哥,我要嫁一个男人,不是要嫁给一个兔儿爷。” 云昭微微叹息一声……云氏女儿尽管也去玉山书院上学,可惜,没有一个学习好的,学习不好也就罢了,偏偏沾染了一身的玉山书院坏脾气,说她们是深闺中长大的女子吧,她们又能说出一两句普世大道理,说她们是书院里的新女孩子吧,她们又被母亲灌输了一肚子的封建糟粕。 云昭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她们的婚事了。 “你们就不能丢开家世这个可笑的想法,去找一个真正喜欢的男子?” “当然要找喜欢的男子啊,哥哥,你看,杨雄就不错,人长得高大,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才学更是那一届的翘楚,哥,你就把他给我好不好?” 云昭无言以对,只能把缠在身上的几个美女从身上撕下来,又把可怜的云显从树上取下来,也不知道是谁抓着才一岁的云显在爬树。 钱多多见云昭脸上有好几处口媒子的痕迹,恼怒的起身给丈夫擦拭完毕,再对云娘道:“娘啊,你看看这些夯货,没一个正经的。” 云娘瞟一眼气急败坏的钱多多道:“他们兄妹打闹你多什么心,家里这么多的妹子早就到出阁的年纪了,你这个当大嫂的居然一点都不关心。 闺女们喜欢书院里的学生,听说你可是书院里的大姐,怎么就不能挑好的学弟给你这些妹子?你要是把她们都给嫁出去了,谁有空纠缠你夫君? 一个女人家家的跑去打劫青楼,这事你也干的出来,有干这些混账事情的时间,多想想你的这些妹子们,这才是你这个当嫂子该干的事情。” 云娘训斥起钱多多来从不留什么情面,想到哪里就骂到哪里,对于冯英,她就客气的多了,也就是云彰出生之后,她才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了那么多的客套。 钱多多被云娘呵斥,却没有乖乖受教,而是把云彰丢给云娘,自己一个虎跳就跳出屋子,抓着一个妹子的耳朵拖进来指着那张花里胡哨的脸对云娘道:“谁家小姑娘会把脸画成这个鬼样子?脸上的汗毛都没有绞掉,把脸画的花花绿绿的跟猴子屁.股一样,这样的闺女您觉得书院里那些才子能看上,娶她回去日子还怎么过?” 云昭瞅瞅被钱多多抓的疵牙咧嘴的云珍,连忙掩住云显的眼睛,免得吓坏了孩子。 云娘抱着云彰无奈的叹口气道:“你就不能好好地教她们规矩?” “我那几个虎豹豺狼伯伯哪一个愿意让我来教训她们了?总觉得我是从青楼里出来的,会把他家的闺女教坏……” “嫂子,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爹说的!”云珍虽然丑了一些,人却不傻。 云昭心中哀叹一声:“云氏除过他跟母亲聪明之外就没有聪明人。” 果然,钱多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捏着云珍的小巴把她的头扭过来瞅着她,然后一字一句的道:“好啊,明天起就跟着我。” 云娘笑嘻嘻的让其余的姐妹们都进来,不理睬这一屋子的哭丧脸迅速宣布了,钱多多对她们有控制权! 然后就抱着一个,背着一个孙子去了里间,去享受自己的天伦之乐去了。 “玉山书院出来的人不能放任自流,必须在里面安插一些真正的自己人。” 从母亲院子里出来之后,孩子不在,夫妻两难得的轻松。 云昭点点头道:“前几届的不算,都是真正的自己人,后面这几届人员杂乱,确实需要加紧控制一下,你真的觉得把妹子嫁给他们就能俘获他们的心?” 对于自家妹子的魅力,云昭一点信心都没有。 钱多多冷笑道:“您只要对蓝田县有信心就好,刚才珍珍妹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们确实是天潢贵胄,新的天潢贵胄! 云氏人丁稀少,想要扩大皇族,就必须拉拢一批外戚,我知道夫君你看不上外戚,可是呢,几千年来外戚在很多时候都是皇帝重要的臂助。 反叛的跟效忠的虽然一样少,一样在史书上没有留下多少好的印象,可是,这一招历朝历代都在使用,史书上没有记录的才是最重要的。出了那么多外戚的坏榜样,你见哪一个皇帝放弃使用外戚了?” “可是……” “可是什么?谁告诉你娶皇族闺女要看闺女本身了?这件事你不要管,看我的,我一定把这些死丫头们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让她们心甘情愿的嫁出去。” 第六十七章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 第六十七章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 部下越来越多的时候,云昭基本上就不再干一些具体的事物了。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培养人,用人上了。 直到现在,蓝田县依旧有浓重的家天下的影子。 都说天下才智之士多如过江之鲫,云昭却总是喜欢用自家鱼塘里的。 即便是有一些野生的,也是经过长时间驯化之后才能委以重任。 人,形形色色,事物,却必须遵循一定的发展规律,这就让主君有选择性的用人,就成了一种可能。 诸葛亮的观人七法,太片面,不可取,想用区区七个方面去考验,观察一个人,是不恰当的,用自己的思想武装起来的自己人才是最好的部下。 曹操唯才是举的用人方略也是不合适的,这样的用人方式只能维持他这一代人,只要他完蛋了,部下也就开始鸟兽散了。 所以,云昭在用人的时候,基本上用的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这样做虽然有唯亲是举的嫌疑,云昭还是坚持这样做,因为他以前的领路人师傅就曾经说过:我都不熟悉你,你让我重用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与其这样,我为什么不用那些整天围着我的人,并且知根知底的人呢? 这不是我有私心,而是那些想要进步的人不努力,你都不向我展现你的才能,让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为什么要提拔你呢? 要知道,我提拔的每一个人都要用我的信誉做担保的。 这段话,云昭记得很牢,因为他在听了师傅的话之后,努力向师傅展现了自己的才华,然后就被弄到乡下当扶贫干部了……师傅认为,他的才能就在这里!!!! 云昭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反正平日里看上级们的操作,觉得拉一条狗过来也能很好地完成,当自己开始独立操作一个贫困村子的时候,才发现,当一条能干的狗好难。 脑袋里空空的,却要面对村民们殷切的目光或者不屑的目光,心里好慌,平日里壮怀激烈觉得自己可以把天捅一个窟窿的心,这时候只会告诉他两个字——快跑!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师傅来了,先是一顿怒吼,让所有村民都认为他是一个巨大的官员,可以轻易地把村子里不听话的人满门抄斩的那种大官,然后拿脚踹着云昭这种新丁带着村民们从车上卸薄膜,最后一言九鼎的告诉村民们,把所有空闲的地里全种上蒜头…… 然后,那一年小蒜薹大卖! 就这一件事云昭对师傅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到有一次师傅喝醉了才告诉他,鬼才知道蒜薹大卖呢,他本来是准备让村民们种大蒜的。 种大蒜赚钱不赚钱他不知道,只知道绝对会保本,即便蒜头卖不出去也不要紧,他再找上级协调,哪怕每个公务员买十斤大蒜回家,也能把那个村子的问题解决掉。 至此,云昭终于明白自家发工资的时候,动不动从政府领回来的那些便宜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都是官员找不到中间商导致扶贫失败的产品…… 有时候就是撞大运,撞上了一个村子的百姓有了资金,就能改变很多事情,就算是失败了,也比在大西北这种不方便大规模种粮食的地方种麦子来得好。 来到大明朝,这种撞大运一般的行政事务,在云昭这里就成了一个明显的优势。 他比他师傅强大的一点就是——他知道世界的走向,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他知道社会在向哪一个方向前进。 他师傅糊涂的地方,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于是,他就有了点石成金的本事! 想让百姓种麦子就种麦子,想让百姓种蒜头就种蒜头。 就是这种成功的经验,让云昭的声望在蓝田县乃至大明朝如日中天。 那些比云昭要聪明得多的土著们,在云昭可以看见前路的神奇本领下,一个个瑟瑟发抖,比如卢象升,比如洪承畴,比如孙传庭,比如韩陵山他们这群人。 所以,云昭可以心安理得的留在玉山这个舒适且安全的环境里,一边跟老婆打情骂俏一边进行最甜蜜最温馨的亲子活动,顺便随意处理一下公务,就能获得部下们最衷心的爱戴。 哪怕他们要在沙漠,草原跟最凶恶的敌人作战,哪怕他们要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与天争命,哪怕他们要跟大明最凶残的官僚,反动势力斗得你死我活,也心甘情愿。 因为有云昭。 因为云昭从一出世,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没有让这些人失望过,他们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并且坚信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正确的,为了这个正确,他们宁愿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找准前进的方向……” 云昭签署完毕一份要大力发展洞庭水军的决议之后,忍不住感慨的长叹一声。 “长江是一个大问题!” 杨雄很贴心的拿来了江南水系图,指着密集的水网道:“南船北马,我们想要对南方有足够的威慑力,就必须保有一支强大的水军。 卑职现在对县尊的远见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们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布置好了水军,海上有韩秀芬跟郑芝龙,如果大湖里还有江河水军,那么,我们只需要静待这些水军成长起来,就能对江南形成两面合围之势。” “郑芝龙不能称之为自己人,这一点,韩秀芬的实力还要加强一下,她既然已经使用了黑人成为她舰队中的主力,那么,就不能做那些戕害黑人的事情。 在遥远的黑非洲,她可以扶持一个黑人部族,并且成为他们真正的朋友,这样,我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远征兵员,以后退休的黑人船员也就有了一个好的落脚地,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啊。” 杨雄很自然的点点头道:“昆仑奴不能进入中原!” 云昭摇头道:“当然能进来,他们可以来中原学习,游玩,甚至做官也问题不大,这样能获得尊重,只是,谁不喜欢自己的家乡呢?” 杨雄一点都不喜欢县尊的话术,直言不讳的道:“就是不准他们大规模的上陆地是吧?” 云昭皱眉呵斥道:“怎么说话的?” 杨雄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会在给韩秀芬的信件中说明白,阅后即焚的那种信。” 云昭点头道:“用拼音写,告诉韩秀芬着为永例。” 当兵不能用太聪明的,太聪明的人一般都惜命,在大明,这一特质表现的尤为突出,不论是戚家军,还是白杆军,他们的兵员都不太聪明。 就因为有这样的兵员,他们才会冒着炮火以及铺天盖地的箭雨向敌人发起冲锋。 至少,云昭就做不到,当然,李定国这种喜欢战场的变态是个例。 蓝田县的军队正在向智慧型转变,这很危险,必须加快新武器的研究了。 雷汞还是没有制造出来……云昭心如油煎。 雷汞这两个字云昭是知道的,可是,什么是雷汞这就要问苍天。 段国仁在偶然间发现,高速旋转能够增加子弹的稳定性,怎么才能让子弹旋转起来呢? 在无意中发现底部有洞的水桶在漏水的时候,水流自然就会产生旋转,于是,他就在设计了一种拉刀,在枪管璧上拉出来几条曲线。 实验之后发现,确实对于准性有帮助,可是铅弹太软,打两下之后,拉出来的凹槽就会被铅填满。 然后,他就用铜来当子弹……太贵了。 然后,他就试验用铜包裹着铅弹……再后来,他觉得打几下就要清理枪管这很麻烦。 于是,他就开始胡思乱想——觉得火药应该跟铅弹应该是一体的,又根据火药只要被砸就会爆炸的原理提出,放弃火绳,加强鸟铳上鸟嘴的力量,通过鸟嘴砸火药的方式把子弹送出去。 而火药燃烧之后推出铅弹之后,最好能随着子弹一起飞出去。 于是,他就找了武研院的人,要求一种可以将火药跟子弹连接在一起并且能够在外力作用下自燃的好方法。事实上,在武研院中,对于膛线的开发已经进行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不仅仅是鸟铳上刻膛线,就连一些秘密大炮上也开始有了膛线。 只是,在枪管上刻膛线太费工,而且成功率很低,而大炮上刻膛线,就要改变炮弹的模样,一个圆球旋转不旋转的毫无前途。 现在,段国仁提出,将火药跟子弹连在一起的方法给了武研院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这是云昭亲眼目睹的大明土著的智慧闪光点。 于是,有了新的研究方向的武研院的人就习惯性的上书找云昭要钱,最后,云昭为了鼓励这种发现,特意奖励了对钱没有半分兴趣的段国仁五千两黄金。 既然外人靠不住,云昭希望这些从玉山书院毕业,并且有一定格物知识的人能给他一些新的惊喜。 瞅着桌子上摆着的十几把损坏的鸟铳,云昭在心中叹息一声。 这就是武研院最新的实验结果,这是火药被强硬砸爆炸之后的结果。 “子弹是被推出去了,只是,火药的威力无法控制,我们想过控制火药推力的方向,可是很难,所以,我们觉得应该将火药装在一个小小的圆筒里,在圆筒的底部装上燧石,这样一来,鸟嘴就能用很少的力量撞击燧石,燧石着火点燃火药,最后将子弹推出去。 县尊,您看看,这是我们最新研制的弹药,除过不稳定之外,其余的都好,现在正努力寻找比燧石更加灵敏的底药。” 张国柱的妹子张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了云昭。 云昭瞅着眼前的这几颗跟他印象中的子弹模样已经极为接近的弹药,将手藏在袖子里暗暗握握拳头,他觉得自己这一刻距离真正的火器时代已经近在咫尺。 “不错,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云昭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 张莹撩起自己的裙子,指着洁白的小腿上的一道疤痕道:“这道疤痕您知道是怎么来的吧?” 云昭犹豫一下道:“这好像是你自己跳楼弄的。” 张莹冷冷的道:“没错,就是因为您的小舅子,我跳了楼!” 云昭摊摊手道:“钱少少成亲了,换一个要求,比如你可以叫张国莹!” 张莹将撩起的裙摆放下,瞅着云昭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迟早会变成张国莹,这一点我很肯定,不要那我的东西来赏赐我。” 云昭为难的道:“你也知道,钱少少已经成亲了。” 张莹自顾自的道:“我根据您说的雷汞二字,已经用汞与一种液体合成了一种新东西,这东西爆火的速度远胜燧石,我觉得我已经摸到了门槛,剩下的就是继续试验而已。 如果……” 云昭觉得自己的小舌头似乎都在颤抖,不假思索的道:“只要你能把雷汞给我弄出来,钱少少任你处置!” 第六十八章得不到?笑话! 第六十八章得不到?笑话! 长得好看的人似乎永远都知道怎么穿戴,怎么打扮能让自己更加好看一些。 钱多多就不说了,刚刚带着两个孩子午睡完毕,长发披散在一边,衣襟半敞慵懒而又幸福的瞅着两个依旧酣睡的孩子,母性的光辉几乎要冲破屋子与太阳争辉。 钱少少也在屋子里,虽然金环束发,锦衣华服,眉如远山,星眸如漆……哪怕他把身子蜷缩进一张大椅子,猴子一般蹲在上面的时候,依旧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姐,我被姐夫给卖了。” 钱少少从桌子上取过一只桔子一边剥一边小声嘀咕。 “你睡了张莹?” 钱多多给两个孩子掖掖小被子,眼睛里全是这两个孩子,对于弟弟刻意营造出来的凄惨模样看都不看。 “我哪有……最多……” “最多什么?” “最多上了手。” “哦,既然你已经坏了人家的名节,给人家一个交代也是应该的。” “不是吧?玉山书院什么时候有名节这一说了? 书院大比的时候,上武课的时候,男男女女摔跤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多了,该碰不该碰的地方碰的多了。” 钱多多整理一下乌黑发亮的长发打了一个哈欠道:“那是比武,我想能进入擂台的女子你们也没胆子胡乱下手。” “咦,姐啊,我好像在跟你说我被我姐夫卖掉的事情,没说别的。” “张莹也不错,楚楚虽然是个好生养的,就是比较蠢,再给你找一个聪明老婆也不错,这一点你姐夫做的没什么错。” “没错?你知不知道我姐夫的原话是,一旦张莹完成了她的研究计划,我本人任由张莹处置,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你会听不懂?” 钱多多瞪了钱少少一眼道:“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惊醒了孩子,张莹能把你如何呢?” 钱少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如土色的道:“我听到一些很不好的传言,是张莹放出来的。” 钱多多道:“了不起弄断你的腿,没什么大不了的。” “弄断腿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姐?” “哼,我听你姐夫说了,张莹的研究对我蓝田县来说非常的重要,很可能会改变我蓝田县的作战方式,别说张莹要你了,就算是要你姐夫,你姐夫可能也会答应。” “不会吧?这么厉害的研究?我怎么不知道?” 钱多多瞟了弟弟一眼道:“那东西到底有多厉害目前就我跟你姐夫知道,你没资格知道。” “我这个管内卫的居然都没资格知道?” 钱多多叹口气,来到弟弟身边抚摸着他的脑袋道:“我们两说起来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君臣。” 钱少少摇头道:“你知道就好,看样子我被姐夫卖的不冤。” 钱多多笑了,在弟弟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道:“你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除我之外,视天下女子如草芥,你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好夫君呢? 偏偏生的好看,人又聪明,嘴巴又会说,事情做的也暖人心脾那些愚蠢的女人就如同扑火蛾子,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亡命的扑上来。 所贪者,不过是你的美貌而已,你姐姐我也不知道你是占便宜了还是吃亏了,不过呢,张莹既然这么执着,而且愿意拿自己的心血来交换跟你在一起的机会,我就觉得这件事可以做。” 钱少少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忽然从姐姐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一丝不寻常的东西,就抬头瞅着姐姐道:“你不能说的,我想,张莹会告诉我。” 钱多多笑了,再次在弟弟脑袋上亲昵的重重拍了一巴掌道:“果然聪明,最好能把护卫这个绝密实验的差事揽下来,这也是你姐夫的意思,别的人,要嘛太蠢,要嘛,你姐夫信不过。” 钱少少虽然被姐姐的重掌拍的眼冒金星,还是将刚刚剥好的桔子双手奉上。 钱多多吃一口桔子笑道:“你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我想,我那一群小姑子应该也会听话吧!” 钱少少打了一个激灵道:“什么意思?” 钱多多吐掉橘核轻描淡写的道:“皇家还谈什么情爱,真是愚蠢的可笑!” 钱少少眼神躲闪,四处乱瞅,有些后悔来找姐姐了。 钱多多没好气的道:“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钱少少松了一口气,双手揽住姐姐的腰身深情的道:“您是我亲姐,真的。” 钱多多推开弟弟,轻声道:“把你的监察玉山书院重点生的簿子给我送过来。” 钱少少笑道:“也好,那些家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言语大多疏狂,是该套上一个铁链了。” 钱多多冷笑道:“这世间多得是攀龙附凤之辈! 随着蓝田县的界碑到处乱跑,跑到现在的结果就是蓝田县更像是一个域外的国度,哪怕蓝田县如今还在大明疆域中,这里的人对于大明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对于百姓来说,每年还是要缴税,不过,日子要好过的多,蓝田县的赋税就那么几种,额度多少都是固定的,被石匠把赋税名目,额度,损耗刻在石碑上,只要官府敢多收,所有人都会知道,本地出贪官了。 前几年的时候,大家生产的粮食还要专门卖给官府粮库,然后再从粮库平价购买自己所需的粮食,现在不用了,官府粮库里面的粮食太多了,已经开始允许百姓自己向外卖粮,官府不再插手。 就这一件事,就让蓝田县百姓明白,自家官仓已经装满了粮食,足够蓝田县百姓两年所需,这是一些读书人跟百姓们讲的——什么粮食储备计划。 百姓能够自主卖粮,这表示蓝田县的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表示粮食生产已经极大丰富了,官府也不再以粮食为最终执政目标,开始转向利润更加丰厚的工商业。 大明时期的百姓对于出远门是没有多少兴趣的,这些年下来,人们也渐渐遗忘了那些吃不饱的饥饿日子,只能从远方来的商贾嘴里听到别的地方民不聊生的消息。 不过,那是远方的事情,与蓝田县无关。 钱少少从集市上走过,从一个西方妇人开的名叫林茨的蛋糕铺子里取过自己预定的两份蛋糕,一份是给楚楚的,另一份,他准备拿去跟张莹献殷勤。 对于钱少少准备再娶一个老婆的事情,楚楚没有什么意见,她即便是再刁蛮,也无从阻止钱少少要做的事情,钱少少希望楚楚在吃到蛋糕之后,会忘记悲伤。 给楚楚一份蛋糕,算是钱少少对楚楚表达的最大程度的歉疚。 钱少少其实一直在为姐姐庆幸。 当初姐姐决定嫁给云昭的时候他并不愿意,他甚至觉得姐姐会因为一个糟糕的过去而受到伤害。 他不在乎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赐福,所以怎么活着都无所谓,然而,姐姐不能,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怎么能没有一个幸福的生活呢? 好在,姐姐过的很幸福,这就是钱少少最大的幸福。 至于张莹? 钱少少觉得自己今天就能搞定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这不是钱少少自大,更不是他狂妄,而是因为,他见过,有过,太多女人了,不论是贵女,还是民妇,亦或是玉山书院里的怪胎,见到他之后都是同一副模样。 马上就要进书院了,钱少少的麻烦也就多了起来,抬手推开一个跟他同宿舍多年,一见他就要索吻的男性丑逼,保护好手里的蛋糕继续前行。 雷恒这种程度的抹黑行为,钱少少早就习惯了,如果不是这个家伙的武力过于强大,他早就翻脸了。 “喂,老钱,听说你要被断腿莹强上了,便宜她不如先便宜我。” 钱少少把这个大猩猩一样的家伙当做透明人,这人除过长了一身横练腱子肉之外没什么特长,别人有他这一身武艺早就在军中飞黄腾达了,因为脑袋里都是肌肉的缘故,他只能在书院里当武课先生,还暗中喜欢张莹很多年了。 这种横刀夺爱的事情钱少少也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区区言语上的冲击,他一点都不在乎。 一个整天只知道在张莹面前炫耀腱子肉的家伙,哪里会知道张莹这种女人会喜欢什么。 自己上次羞辱了张莹,嫌她的脚大,还有味道,张莹就跳了楼……这不算什么大事,由爱生恨这种事对钱少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女人嘛,只要对她温柔一些,由恨生爱也是顷刻间的事情。 “钱少少,你已经成亲了……” 雷恒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丝恳求的意味。 “我为了她,已经两次拒绝进入军中了……你知道的,我多么喜欢征战沙场……” 钱少少终于停下脚步,将手里的蛋糕递给雷恒道:“现在就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雷恒拎着蛋糕,茫然的看着钱少少,过了片刻,擦拭一下眼角的泪花强笑着把蛋糕还给钱少少道:“算了。” 钱少少冲着雷恒冷笑道:“我要是像你这么喜欢张莹,哪怕伤天害理也要得到她,毕竟,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去军中当敢死队三年,以你的武功,三年未必就会死。” 雷恒悲伤地摇头道:“三年后,她还是不会喜欢我的。” 钱少少几乎将脸贴在雷恒的脸上怒吼道:“三年之后那就再来他娘的三年!” 雷恒听得目瞪口呆…… 钱少少拍拍雷恒的脸庞道:“老雷,你早就该去军中了,装傻充愣这么多年,就因为一个女人?去凤凰山吧,别让做兄弟的看不起你。” 雷恒长吸一口气,惨笑着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对她好点。” 说完,就转身走了。 钱少少瞅着雷恒有些佝偻的背影道:“有本事就把张莹从老子的魔掌里救出去,她要是落在我手里,这辈子想要快活,那是做梦!” 雷恒也不回头,只是扬扬手道:“不管了,我要去凤凰山了。” 第六十九章岁月让人清醒 第六十九章岁月让人清醒 “最看不起这样的蠢货!” 钱少少瞅着站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倾听八卦消息的男女学子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雷恒的鄙视。 “一个女人而已,就连自己的理想都不顾了,就你这一身的武功,领着上千部属战场争雄不好吗?” 围观的学弟学妹们顿时就散开了,那怕是平日里见到钱少少就挪不动脚的学妹们也走的很干脆。 钱少少见教育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拎着蛋糕继续向白塔寺那边走去,武研院就在白塔寺边上,对于玉山上多出来的寺庙宫观以及礼拜堂,钱少少历来是不喜欢的。 这里面养着一些闲人,一些不知所谓的和尚,道士,阿訇,喇嘛以及教士。 他抬头看看天,觉得漫天的神佛都供奉在小小的玉山上,也不知道挤不挤。 玉山顶上原本是没有什么草木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里居然长出来了竹子,这些竹子是一个道人弄来的,而且把雪峰上长竹子给弄成了神迹。 只是,这里的竹子长得并不高,都是些细毛竹,山脚处的百姓经常采这种细毛竹扎扫帚,不过,这里的细毛竹自然不会有这么悲惨的待遇,每一棵都被精心照顾。 穿过竹林,就是一大片由石料建造成的极为厚实的石头建筑,这片建筑被围墙包围着,门口还有卫兵把守,围墙四角还建有碉楼,上面依旧有卫兵来回走动。 验过腰牌之后,钱少少晃荡着朝最西边的一座小楼走去,那里就是张莹的独家实验室。 此时,这座小楼里充满了呛人的味道,两个卫兵用力摇着风扇,屋子里依旧浓烟滚滚。 “怎么了?” 钱少少连忙问卫兵。 “刚才里面炸了。” “伤着人了没有?” “没有,这又不是第一次炸。” 卫兵显然对这种程度的爆炸已经无视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屋子里的传出来,不一会,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张莹端着一个木盘从浓烟中走了出来,钱少少丢掉蛋糕就上去接。 却被张莹喝止了。 “离我远点,蒸发皿里是水银。” 钱少少立刻闪开,武研院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比如曾经有一个喜欢炼丹的家伙就在一天之内头发,牙齿全部掉光,变成了一个怪物,他可不想成为那样的怪物。 眼看着一个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陆续从屋子里出来,而房间里的浓烟也逐渐变淡,钱少少就对张莹道:“别拼命啊。” 刚刚脱掉厚重衣衫的张莹冷哼一声道:“我们不拼命,军中的弟兄就要拿尸体去填坑。” “这东西这么重要?” 张莹回头瞅瞅钱少少,抬起衣袖将他刚刚沾染到的一点尘土轻轻擦拭掉,仔细看了钱少少的脸道:“稍微转过去一点,你左半边的脸更好看,如果是晚上的话,一半脸照着月光,一半脸隐入黑暗最是好看。” 钱少少笑了,把蛋糕拿过来递给张莹道:“累一天了,吃两口蛋糕,这是林茨夫妇烤的,我今天排了好一阵子队才买到。” 张莹撩一撩自己被汗水湿透的头发笑道:“也好。” 话说完,见同伴们在吃吃的笑,就大方的挥挥手道:“这一份不给你们。” 钱少少也跟着笑道:“我来的时候偷了几瓶县尊收藏的好葡萄酒,我让小厮去冰镇了,过一会就该送来了,你们去沐浴一下,一会我们一起喝一杯。” 众人轰然应诺,一瞬间就跑的没影了。 钱少少提着蛋糕,随着张莹一起离开了武研院,穿过竹林,踩着青石台阶缓缓下到书院。 山上是工作的场所,书院才是安居之地。 张莹是有官职的,在书院中拥有一间单独的房间。 钱少少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看张莹换衣裳。 “我的身体你曾经看过,好看吗?” 钱少少道:“很好看,至今念念不忘。” “那时候为什么不趁机要了我?因为我的脚味浓郁的缘故?” “那时候我们刚刚上完武课,靴子里都能倒出水来,谁的脚都不可能好闻。” “我长得不好看?” 钱少少沉吟一下道:“看惯了韩秀芬,周国萍她们,再看你如见天仙。” 张莹点点头,用一块很大的布巾子缠住只剩下亵衣的身体笑道:“这是实话,我那个时候被我哥哥给宠坏了,只喜欢漂亮好看的男孩子,而你,长得最好看。 如果,你当年要是要了我,我现在也不会如此为难。” 钱少少笑了,笑的如同百花盛开一般灿烂,挑挑眉毛道:“现在为谁为难呢?” 张莹道:“雷恒!你当年没有要我,也是因为雷恒吧?” 钱少少笑的更加开心,点着头道:“那个家伙虽然是一个蠢货,可是,他再蠢也是我的兄弟,之所以找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因为我想断掉这个家伙的念想。 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喝的醉醺醺的,即便是在梦中也在喊你的名字,说实话,女人而已,我不能眼看着我兄弟就这么被糟蹋了,不值得! 我当年在明月楼亲手勒死的女人至少有十个,我见多了刚开始贞洁刚烈不准男人碰她一根手指头的女人,也见多了这些女人后来媚骚入骨的嘴脸。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你比较特殊,你们兄妹都是我的同窗,为了雷恒我早就干掉你了,敢这样羞辱一条前程远大的汉子,你百死难赎!” 张莹笑着鼓掌道:“没错,这才是钱少少,我蓝田县最毒的一条蛇,最狠的一匹狼,你视天下女子如粪土,只认为这天下就该属于男儿的。 我之所以要县尊把你交给我处置,就是要让玉山书院的人都看到,你钱少少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也不过是一宗货物而已,与你藐视的那些苦命女人何其相似。 可是,你今天乖乖的来了,还带着蛋糕,红酒来了,还要拿出自己最美的一面来讨好我,现在,我还脱掉了衣衫,且满身臭汗,如果我要你现在就跟我上床,你上还是不上呢?” “上!”钱少少回答的斩钉截铁:“并且会拿出毕生所学!” “就因为我正在进行筛选的实验吗?” “废话,难道你以为你真的长得漂亮到让我兽性大发不成?” “这个时候你就不为你的兄弟雷恒考虑了?” “雷恒要去凤凰山,你的研究对军中所有的兄弟来说都很重要,对他也一样,在救兄弟们的命与抢兄弟爱慕之人之间,我选后者。”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来,我的实验照样会进行,照样会有结果,照样会在军中使用,你钱少少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 钱少少原本满是笑容的脸立刻就垮下来了,狠狠地揉搓两下道:“你就是一个疯子,我当年就说了你两句,你就从三层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了,腿都摔折了还说喜欢我,天知道你会不会在实验结束之后,拿着成功的试验品冲着我哈哈大笑两声,然后一头从玉山上跳下去? 你们女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我哪里敢赌啊!” 张莹无力地坐在床铺上,捶着自己的脑袋无力地道:“你害死我了,也害死雷恒那个蠢货了。” 钱少少不解的道:“你喜欢雷恒?” 张莹苦笑道:“他那个样子,我又不是石头人,更不要说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 钱少少狠狠地在门框上捶了一拳道:“你喜欢他就去找他啊,找我干什么?” “我的身子被你看光了,更何况你还上了手……” “雷恒也看了,你干嘛只说我?” “什么?”张莹的声音顿时就变得尖利起来,且浑身颤抖。 钱少少探出头左右瞅瞅见外边没人,就低声道:“有一年,你们女生洗澡的温泉房子出现了一个窟窿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张莹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钱少少道:“是你?” 钱少少嘿嘿笑道:’不是我,是老鼠干的,不过,被雷恒发现了,然后……” “然后什么?” “他当然不会亏待兄弟……只是发现你在洗澡,他就追杀了我们整整一年,一年啊……随时随地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袭击我们,害得我们睡觉都要留一个人放哨,免得被他半夜把我们活活掐死。 我之所以会靠近你,有一半原因是被他虐待的受不了了。” “我不活了……”张莹放声大哭…… 钱少少神清气爽…… 拿起自己提来的蛋糕,胳膊底下夹着从姐夫那里哪来的葡萄酒悄悄地离开了,既然张莹喜欢的人是雷恒,那么,这个女人死不死的关他屁事,要着急,也该是雷恒着急。 找到雷恒的时候,这个满脸胡须的年轻汉子正在晒月亮。 钱少少分他一瓶酒,两人碰一下,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 “吃蛋糕,林茨家的,加了树莓,很难得。” “张莹不喜欢吃?” “她倒是想吃,也得我给她吃啊。” “她那么喜欢你,你别辜负她。” “谁说她喜欢我了?她之所以会跟我姐夫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报复,报复我当年羞辱她。” “你当年确实过份了,咦?你说她不喜欢你?” 钱少少分一块蛋糕给了雷恒道:“年少无知的时候确实喜欢我这种漂亮的,你这种威武型的汉子她欣赏不来,现在有些见识跟岁数了,自然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那个。” 雷恒捧着蛋糕不吃,怔怔的瞅着钱少少道:“她真的说喜欢我?” 钱少少叹口气道:“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前途,只要不蠢,就该知道这份喜欢有多么的珍贵。 我们玉山书院出变态,出神棍,出王八蛋,就是不出蠢货,张莹本就是书院同窗中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不明白你的情意呢?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我看光了,觉得配不上你。” 雷恒目光炯炯的瞅着钱少少道:“你当年就只是看了?” 钱少少道:“废话!” 雷恒把硕大的一块蛋糕丢进嘴里,一伸脖子就吞咽了下去,然后张开双臂狠狠地搂抱一下钱少少道:“我信你!” 这话听得钱少少一愣,过了片刻才道:“我的人品这么坚挺?” 雷恒笑道:“你是我兄弟,你不会骗我的。”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快去,张莹可能已经脱光了衣服在等你!” 雷恒跳起来就跑,快逾奔马。 钱少少举起手里的酒瓶遥遥的敬了雷恒一下,估计这家伙今晚不可能有什么春宵美梦可以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先解释清楚当年是如何带着三个兄弟围观自己爱人洗澡这件事的。 玉山上的月光皎洁,照耀在钱少少的身上,他衣袂飘飘,举杯邀月,如同神仙中人。 第七十章艰难的史可法 第七十章艰难的史可法 钱少少最近喜欢上吃柿子了。 尤其是面对云昭的时候,他就会吸一口柿子浆把里面的果肉嚼的咯吱咯吱的,与云杨吃红薯别无二致。 云昭抬起头,瞅瞅站在窗前的钱少少道:“雷恒辞去了书院教习的职位,去了凤凰山军营,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钱少少张开满是柿子浆的嘴巴含含糊糊的道:“就是过程比较恶心。” 云昭笑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与其让我下令,不如你这样做来的有人情味。” “张莹的研究真的很重要吗?” 云昭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两枚子弹放在桌面上,指着子弹尾部的一个孔洞道:“现在就需要张莹研究出来的东西来填补这一块了。 如果这种子弹成型,那么,我们所有的枪械都要重新来过,包括大炮。” 钱少少皱眉道:“不合算!”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们可以少量装备,一样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很大的作用,用得好,有乱军中取上将头颅的作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基于这种新发明引申出来的强大武器还需要不断完善,我希望由你来控制这东西,让他在很长的时间里只能由我们独有。” 钱少少笑道:“好的,黑衣人还是可以用一下的。” 云昭瞅着钱少少眼睛一眨不眨。 钱少少连忙道:“杀无赦!” 云昭的脸恢复了生动的模样笑道:“李洪基攻击武昌失败了,杨嗣昌在拼命地时候还是有几分力气的,现在,李洪基又掉头去了南阳,孙传庭马上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了,你找中间人去给李洪基传话,我准备在南阳跟他见一面,商讨一下地盘划分事宜。” 钱少少道:“你准备替孙传庭把李洪基拖在南阳多久?” 云昭想了一下道:“一个月,现在,黄河已经结冰,李洪基的人马在河南大地上可以纵横奔突,毫无阻拦,就算孙传庭的秦军悍勇,也不是五十万贼寇的对手。 我将李洪基拖在南阳一个月,等李洪基东进到黄河边上的时候,这条大河也该解封了,有一条长河作为屏障,孙传庭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 “如果李洪基不上当呢?” “云福即刻兵进襄阳。” “如果李洪基分兵呢?” 听钱少少这样问,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笑道:“我敢把高杰放在蓝田城不闻不问,敢把李定国放在宁夏任他纵横,是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他们放出去,也能把他们收回来。 李洪基没有这个把握。 他的国,就是他的军队,他的军队就是他的所有,小股兵力放出去只会被孙传庭吃掉,大股兵力放出去,他的部下就很有可能自立。 李洪基说白了就是一个农夫,自家的鸡鸭牛羊猪,必须全部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会放心。 他之前那么逼迫我们,不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我给他这个机会。” 钱少少答应一声就要离开,却听见低头写字的云昭悠悠的道:“你已经长大了,以后接到任务之后不要总是去找你姐哭诉,好像你总是被我压迫似的。 还有,不要总是偷偷地去我的酒窖里偷酒,想喝酒就问你姐姐要钥匙,不要动不动就把锁捅开,大人了,就该有点大人的样子。 还有,待楚楚好一些,那是一个傻丫头,经不起你用脑子算计她,听你姐姐说小楚哭得好惨,你却在玉山顶上喝酒。” 钱少少陪着笑脸道:“对她好,她得明白啊,你不是一样在算计张莹跟雷恒?” 云昭放下手中笔瞅着钱少少道:“在这间大书房里,我就是蓝田县的最高统帅,做的自然是最高统帅该做的事情,离开这间大书房回到后宅,我一般不带脑子,就是人家的儿子,丈夫跟父亲。” 钱少少无奈的道:“我带一头烤猪回家就好了。” 云昭重新提起笔点头道:“嗯,楚楚喜欢吃烤猪。”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有些雪花被风卷着落进了墨池里,瞬间,白雪就化成了黑水。云昭起身搓搓冻僵的手。 杨雄想要关上窗户,却被云昭给制止了,他喜欢看雪花飘落,也喜欢这种岁月流逝的感觉。 时间的前头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积极向上的,在云昭看来便是如此。 虽然有时候前面的路可能更加的崎岖,更加的黑暗,他总是相信,光明就在前头。 任何事业的起源都是理想的产物。 现在,有无数跟他志同道合的人跟他一起在为这个黑暗的如同铁一般的明天博出一个光明的未来,即便前路是漆黑的,有了这些人当火把,黑夜也会变成光明界。 史可法屈辱的跪在地上,想要努力的将脖子挺直,有人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夏允彝青筋暴跳,喝骂不休,却挣脱不开那几双将他牢牢钳制住的大手,而陈子龙已经被人牢牢地按在地上,额头不断地被人按着撞在地上,不一会,便血迹斑斑。 原本应该是史可法这个应天府正堂就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痴肥男子,正手舞足蹈的喝令一干家奴,让他们尽快让史可法给他叩头。 张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胸口处被人踩踏着两只脚,不断地蠕动,却如同一只被人弄翻的大乌龟一般总是翻不过身,只能着急的大喊大叫。 谭伯铭的模样更是不堪,被一个壮汉压在椅子下边,脖子被椅子底部的横档牢牢地卡住,稍微动弹一下便痛苦难耐。 至于别的书吏,被一群手持钢刀的家奴围在偏厢,大声呼喊着住手,却没有一人能冲出包围圈。 至于原本站满大堂的衙役们,此时被两个家奴撵出大堂,抱着手在堂下看热闹。 在衙役后边更是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还呼朋唤友一起来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知府挨揍场面。 史可法怒目圆睁,大吼一声居然掀翻了按住他的家奴,指着高据大堂的痴肥男子道:“徐子桐,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痴肥男子哈哈大笑,把玩着桌案上的惊堂木,时不时地弄出一声巨响,对于史可法的怒吼毫不在意,不断地下令要家奴们褪掉史可法等人的裤子,他要打板子。 史可法悲戚的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吼道:“都是我的错啊,我们本不该束手就擒的。” 痴肥男子丢下惊堂木,把一枚金牌放在手上颠来倒去的朝史可法嘿嘿笑道:“我祖上封中山王的时候,你祖上大概还在吃土。爷爷手上有王命旗牌,你敢不尊令?” 史可法闻言大叫道:“徐达,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这些不屑子孙啊!” 痴肥男徐子桐子走下公堂,来到史可法面前低声道:“你把我家的看家狗给换掉了,你要赔。” 史可法道:“我要上本参你。” 徐子桐道:“陛下在北方,这里是南方,陛下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怪罪我魏国公府,知道我爹为什么不来吗? 就是等着你弹劾呢,自辩的奏折都写好了,你的弹章还没有到京师,我想,你贬官的旨意应该已经离开皇宫了。 原本给你留出来了一个县让你治理,没想到你的胃口会这么大,一开场就要拿走南京最富庶的两个县,在不给你一点教训,这应天府还有我们家的立足之地了吗? 明白的告诉你,我没有发疯,我打你不是为我们一家打你,是为了大家伙打你,让你好好地长点记性。” 徐子桐说完话,叉开肥厚的手掌就重重的向史可法的脸上抽了过来。 史可法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睛等待屈辱降临。 就在这个时候,一枝羽箭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带着尖利的呼啸从史可法的耳畔飞过,正中徐子桐的眉心,利箭来势凶猛贯脑而过。 徐子桐双目睁的溜圆,咕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大堂上顿时就陷入了片刻的安静,猛地就听有一个徐氏家奴大叫道:“抓刺客,小公爷被杀了。” 史可法脑袋里嗡嗡的一阵轰响,转过头去,就看见几个猎户装束的男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挥舞着各种武器大喊道:“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狗官方罢手!” 这些人的身手极为了得,自人群里才钻出来,就在衙役,以及徐氏家奴群中掀起一片血雨。 其中一个手持两柄短矛,身穿红衣,头上包着红巾的身材高大的女子最是凶猛,两柄短矛在她手上如同两条毒龙,寒光闪处,便有血光迸射,三两个起落便已经杀透人群,来到了大堂之上。 刚刚获得自由的史可法探手向女子抓去,却被女子当胸踹了一脚,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跌落,才要爬起来,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 回头看才发现是被人殴打的鼻青脸肿的张峰,他抱住史可法猛地一用力,趁乱滚出了大堂。 “抓红巾军逆贼!” 史可法急躁的大喊大叫。 张峰拖住史可法道:“大明太祖就是红巾军出身。” 史可法跺着脚眼看着那几个猎户装扮的人砍瓜切菜一般的将仅存的几个敢于抵抗的衙役跟徐氏家奴砍翻,急的搓手却无法上前。 说起来悲凉,不论是夏允彝,还是陈子龙,亦或是刚才还被椅子卡死的谭伯铭,此时都已经脱困,却没有一人愿意上前阻拦这些红巾军,夏允彝甚至还堵住偏厢房的书吏们不许他们出来。 “他们是魔军!” “什么魔军?”张峰大声问道。 就在这时吗,那个杀进公堂的女贼砍下了徐子桐肥硕的脑袋,血淋淋的提在手上大叫道:“今日为小明王复仇!” 吼完,就三步并作两步,脚在太湖石上踩一下就上了高墙,其余猎户也有样学样,纷纷上了墙,然后纵身一跃,身影就消失在高墙外边了。 第七十一章推着走 第七十一章推着走 “天遣魔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不平人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 史可法一边吟诵这首顺口溜,一边绕过徐子桐肥硕的尸体,最后在三步外停下脚步对张峰道:“太祖皇帝当年出身自红巾军这不假,你可知晓,太祖也是红巾军中最大的叛徒,杀红巾军最多者,便是太祖皇帝。 人人都说太祖皇帝当年酷毒,杀人太多,却不知晓太祖皇帝杀胡惟庸,杀蓝玉,清洗当年从龙旧臣的真正原因。 小明王韩林儿死于覆舟之祸,是不是太祖下令弑杀且不论,这个后果却被太祖皇帝结结实实的给应承下来了,这间接地导致了太祖皇帝与陈友谅,明玉珍,方国珍,张士诚这些红巾军巨擘反目成仇,其中最凶险的一战便是太祖皇帝在鄱阳湖上与陈友谅一战。 这一战凶险至极,太祖皇帝以少胜多,杀的陈友谅部血流成河,鄱阳湖几乎被染成了红色,渔民曾有数年不食湖中鱼鲜。 太祖侥幸在鄱阳湖一战中击杀陈友谅,这才扭转了劣势,在吞并红巾军的战事中逐渐变成最强大的一支,直到太祖皇帝剿灭明玉珍,方国珍,张士诚之后,哪怕太祖皇帝用最残酷的手段惩罚了张士诚旧部,红巾军的隐患依旧未曾根除。 农夫,绿林,盗贼作反的弊端,在太祖登基之后表露无遗,首先,便是读书人不愿入朝为官,那些读书人认为屈居这些绿林好汉之下,为平生之耻,再加上太祖深恨贪官污吏,对于官员诫勉之严,堪称旷古绝今。 大明天下便由一群目不识丁之辈掌管,虽然朝中也有一些有识之士,却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天下刚刚平定,百废待兴,百姓嗷嗷待哺,随没有元末之时“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邻”的惨状,也相去不远,太祖皇帝心急如焚却无回天之力,只能慢慢的等待天下元气慢慢恢复。 直到太祖皇帝开科取士之时,弊端再一次爆发,丞相胡惟庸坐大,蓝玉骄横,太祖不得不再次举起屠刀,杀戮之狠毒,也算是旷古绝今了。 几次三番杀戮之后,终于灭掉了红巾军对朝堂,军队的影响,大明遂开太平盛世。” 一群人站在公堂上听了史可法的叙述之后,张峰皱眉道:“现在,红巾军余孽杀了徐子桐,我们该如何向魏国公交代呢?” 史可法冷笑一声道:“不必交代,命人将这些尸骸统统归还魏国公府便是,同时告知魏国公,红巾军缘何会出现在他重兵屯守的南京城中。” 谭伯铭捂着手上的咽喉艰难的道:“捉拿红巾军匪类的事情应当一并交付中军都督府,并将文书传给应天府锦衣卫才好。” 正在包扎脑袋的陈子龙道:“从今后,我们不能再束手就擒了,这样的场面出现一次都嫌多。” 史可法喟叹一声从血泊里捡起那面王命旗牌,用手帕擦拭干净上面的血迹之后,顺手就揣进了袖筒里,对于陈子龙说的话,并没有给出回应。 一场原本该是鲨鱼跟渔夫的惨烈战争,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以鲨鱼被虎鲸吞吃的下场结束。 一场来自遥远年代的红巾军的突袭,一下子就斩开了束缚在史可法身上的所有绳索,现在,他只需要如实上奏红巾军在应天府活动猖獗就成了。 其余的事情自然有皇帝与其余勋贵们来处理。 “革除应天府衙中的所有捕快,衙役,革除应天府衙六房书吏,六房录事参军等阶层官员听参待用。” 作为官僚,史可法并不缺少应对局面的手段。 几人在府衙中商议到深夜之后,张峰,谭伯铭这才疲惫的回到房间休憩。 “怎么办呢?红巾军出来了,我们是用一个麻烦在解决另外一个麻烦,而麻烦终究是麻烦,并未减少,且愈演愈烈了。” 张峰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说实话,他今天被人踩着胸口有点受伤。 谭伯铭不以为然的道:“这里就是一潭死水,必须动起来,只有把水搅混了,我们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既然史可法已经把招募捕快,衙役这样的事情交给了你,咱们隐藏在暗处的人就该浮出水面了,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在应天府行走,对我们很重要。” 张峰点点头道:“你说周国萍为什么会假借红巾军的名义突袭应天府衙呢,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我们两个事前一无所知呢?” 谭伯铭揉揉自己的脖子道:“我们两个是政务司出来的,周国萍是密谍司出来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我们做事偏谋略,而密谍司那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周国萍以前是京城的大姐头,职位虽然没了,可是不要小看她,当密谍的谁还没有一两样保命的手段?” 张峰翻身坐起,犹豫的道:“你的意思是说,周国萍本身就跟红巾军余孽有关系?” 谭伯铭笑道:“白莲教,弥勒教,无生老母其实都是红巾军的余孽,不光大明朝在绞杀这些人,我们对这些人的态度与朝廷别无二致,那就是见到一个就弄死一个,哪里见到就在哪里弄死! 一个清水县,就让我玉山书院三名好手命丧黄泉,一名大里长,两名里长,至今还是戴罪立功的下场,钱少少在处理清水县教案的时候手段之酷毒据说开了我蓝田县之先河,可见县尊对红巾军的态度也是杀之而后快。 周国萍这次用了红巾军的名头,很难说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我还是偏向于她早有预谋。 我的脖子受伤严重,我想去涤尘阁看看大夫,你就不要去了。” 张峰点点头,就趴在床上准备睡了,今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劳累了。 谭伯铭敲开涤尘阁医馆大门的时候,南京城依旧热闹,这个时间正是外出寻欢的浪荡子们离开画舫,酒馆,食肆回家的时候。 开门的赵秀琴先是被谭伯铭血迹斑斑的脖子吓了一跳,马上就把这个家伙迎了进去。 “周国萍在哪?” “还没有回来,你稍作片刻,我这就帮你处理伤口。” 谭伯铭摆摆手道:“给我一盆水,我洗洗就好。” 把脖子上的血迹洗干净之后,谭伯铭的脖子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在那种状况下,脖子上没有一点血迹不太好,不容易让史可法生出同仇敌忾的之心。 “这些天周国萍的行踪你掌握吗?”谭伯铭放下毛巾询问赵秀琴。 “她加入了白莲社,自号飞红巾。” “你知道她加入了白莲社?” “我也加入了,你也知道,这是我们蓝田的规矩,我不加入,她一个人就不能胡来,我叫赛华佗,你住了。” “周国萍为何不跟我们商量?另外,她是如何加入白莲社的?” 赵秀琴奇怪的瞅着谭伯铭道:“你别忘了,周萍的名字中间有一个国字,她只是没了职务,不代表人家连级别都没了,就涉密层面而言,她比你高的多。” 谭伯铭皱眉道:“我们是一个集体,她个人无权单独行事。” 赵秀琴道:“我是她的副手!” 谭伯铭捏捏拳头有些恼怒的道:“我会上报的。” 一阵轻微的银铃声传来,赵秀琴瞅瞅墙上一根几乎细不可辨的丝线,打开门,周国萍赫然出现在门外。 “没必要上报,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谭伯铭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周国萍,他很想把今天手持双枪刺杀徐子桐的那个红衣女子跟面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可是,他看了良久,都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小家碧玉一般的女子跟那个悍勇无双的女飞贼牵连上。 周国萍似乎有些累了,刚刚做到板凳上,就随手抽下了发簪,乌云一般的秀发便垂落下来,一张小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只有一张稍微肥厚一点的嘴唇因为有口媒子的原因,显得有些娇艳。 “你想知道什么?”周国萍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茶水,微微低着头,让自己半边苍白的面庞露出来,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是怎么知道南京城有白莲社的人的。”谭伯铭收摄一下心神,面对周国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冯夫人的老关系。” “冯夫人如今在白帝城收拢流民呢。” 周国萍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干行政的总是这么迂腐,也不知道县尊为什么会派你们这群死心眼的人来南京干这等大事。 冯夫人的手帕交是红娘子,而红娘子是赫赫有名的悍匪,她的跟脚就是白莲社,而且身份很高,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飞红巾这个名字你是第一次用?” “没错,我是第一次用,可是,这个人确实真实存在的,本人呢,被我杀了,现在,这个名字是我很多身份中的一个,谭伯铭,你不会还想知道我别的身份吧?” 谭伯铭知道,跟这些密谍司的人打交道很麻烦,他只是没有想到会麻烦到这个程度,基于对周国萍的基本信任,他没有继续问周国萍的根脚。 “今天为什么会有刺杀这件事出现呢,我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想要利用这一幕让史可法跟南京勋贵们彻底的成为对立面,你杀了徐子桐,引出来了红巾军,给我们的事情平添了无数变数。” 周国萍又喝了一口水轻声道:“太慢了,时间对我蓝田县来说太过珍贵,我们不能浪费一刻时光,传统的渗入手法效果不好,如果不下一剂猛药,史可法想要在南京立足,难比登天,我们不能跟着史可法走,而要推着他按照我们希望的路向前快速的走。” 谭伯铭摇头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既然红巾军已经出现了,他就应该是真实的,如果南京都督府穷搜之后,找不到红巾军,这个黑锅就要由史可法来背,他背不起来的。” 周国萍轻笑一声道:“白莲社该被南京都督府找到的时候,他就会被找到。” 谭伯铭让赵秀琴在他的脖子上包扎了一下作为掩饰,站起身对周国萍道:“希望你这里不要出差错。” 周国萍笑道:“白莲社只是一个工具,同时,他也是我们蓝田县首要铲除的目标,你放心,等南京白莲社对我们失去用处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被南京都督府捉拿之时。” 第七十二章铁板一块的云氏威权 第七十二章铁板一块的云氏威权 谭伯铭走了,周国萍就对赵秀琴道:“政令应该统一才对。” 赵秀琴道:“自然是姐姐才有资格当南京首领。” “这是必须的,我蓝田县讲究能者居上,当然,有利于任务才是第一原则。” “姐姐当首领我们才好完成任务。” 周国萍捏捏赵秀琴的鼻子道:“出来了就不一样了,你以前对我可是意见大的很呐。” “县尊要我看好你,不准你单独行事,王钟折损在岳阳,县尊很难过,他说你现在心绪不宁,急着找回自己的荣耀,这样就很容易急于求成,做一些冒险的事情。 县尊还说,这两年我们为了尽快达成目标,以至于噩耗不断传来,这是他的错,他要求我们尽量发挥集体的作用,务必以个人安危为上,尽量不要冒险,他还说,时间总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 周国萍摇头道:“做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干的就是天下间最大的事情,牺牲在所难免,县尊说我们还有时间,不过是安慰我们的话,有没有时间我们会不知晓吗? 如今天下,乱局已经初步展露,一旦京城里的皇帝无力支配地方的时候,顷刻间就是群雄并起的局面,我们虽然控制了半个蒙古,但是,满清这两年也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趁乱进入中原。 而左良玉,黄得功,刘泽清等将领也在拥兵观望,他们的心思不在剿灭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的身上,都在等可以让自己称霸一方的时机。 应天府这边更是如此,人心向背早就不在朝廷,在于江南地方,地主豪族们看似花天酒地,实际上也在暗中蓄积自己的力量以求自保。 我们来应天府的真正目的不在侵占江南,而是要帮助史可法稳住江南,借用史可法的名头割裂地主豪族,让乱局来的再慢一些。 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个人安危不足论。” 赵秀琴叹口气道:“县尊希望我们这批打天下的人,也必须是将来治理天下的人,唯有如此,我们的理想才能一以贯之的执行下去,这样才是最节省时间的法子。” 周国萍笑道:“没关系,万一我死了,你有时间来就来我坟头告诉我新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我们梦想的那般就成。” “县尊的话你总要听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洪基失去了关中,这对他来说非常的不方便,想要从襄阳直抵中原,走关中是最方便的,不用一遍又一遍的跟官府争夺南阳府。 孙传庭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离开南阳府,也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占领南阳府了,他跟李洪基的拉锯战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 这个时候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韩城将李洪基一鼓而下,让他逃脱,最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秦军离开关中,蓝田县就放弃了对他们的资助,不论是军粮,还是军饷,以及武器,物资补给都需要当地官府来支撑。 如今的河南府经过这些年的兵灾之后,已经是一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所在了。 即便是孙传庭自己也看不到战争有任何结束的征兆。 大军缓缓东归,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干枯的野草有一人多高,道路两边不时地就有白骨出现,吃的肥硕的野狗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远远地跟在大军后面。’ 这些畜生也知晓只要跟着大军,就有吃不完的新鲜尸体。 冬日的旷野上并不安静,成群,成群的乌鸦不时地从荒林中飞起,嘎嘎的叫着从大军上方飞过,最终落在一些古怪而高的树木上,如同鬼魂一般看着这支寂寥的大军。 多年的征战,已经谈不到什么士气了,战争变得跟每天吃饭,睡觉一般频繁,变成了生活中的一份子——遇到敌人拿刀子作战就是了…… 昔日追随孙传庭从潼关出发的军卒已经不多了,军中也不再是整齐的秦音,多了很多中原腔与两湖腔调,如果仔细听,山东腔调也隐约可闻。 有些军卒在战败之后,投降了李洪基,同样的,很多流寇在战败后也被官军收编,到了这个时候,就很难再分清楚谁到底是贼寇,谁到底是官军了。 很多时候孙传庭都在怀疑自己作战的目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作战,以前还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为了君王,为了社稷,为了天下。 如今,当官贼不分的时候,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继续下去的结果就是两群人相互厮杀,最终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不是孙传庭想要的结果。 每到这个时候,蓝田县富裕安宁的生活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他很想驱车上龙首原,看看碧翠的终南山,晒晒那里温暖的太阳,在小溪边铺一张席子,放一个枕头,驱两三童子拾柴煮茶,自己手握一卷书,就着终南山的云岚品味其中意趣。 倦了,便以书遮脸酣睡,醒来了,就沿着小径攀援而上,与樵夫问答,与仙人论道。 马车颠簸,很快就打乱了他的思绪,亲兵把一封信送了进来,孙传庭看了一眼封皮,叹口气用刀子裁开封口,仅仅看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 仔细的看过信之后,就把信烧掉了。 唤来副将道:“我们回开封。” 副将犹豫一下道:“大人,黄河已经封冻,开封无险可守。” 孙传庭道:“走吧。” 秦军从伏牛山下经过的时候,云昭就站在山头上瞅着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秦军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 看过秦军之后,云昭很是失望,他还以为可以将这支旧军队收下来,从今日散乱的军阵,以及拖沓的行军模样来看,这支军队的实力被严重的夸大了。 云杨伸长脖子看了一阵子道:“战损太严重,补充的兵员太差,老秦人的战力远不止于此。” 云昭瞅瞅云杨锃亮的光头道:“看事情要公平,不要带情绪。” “谁带情绪了,本就如此。” 云昭回头瞅瞅自己满坑满谷的部下,对云杨道:“他们的斥候呢?路过伏牛山这么凶险的所在,居然不派斥候搜山?” “那是我们的规矩,外边的军队可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搜山,就算搜到了又如何,该打仗的时候一样要打仗。” “你的头发就是因为你没有搜索前进这个概念,结果被人家一把火给烧掉了。” “我那时为了抢时间占据上风,否则,我不用穿过火墙,绕一下路就可以了。” “咦?你聪明了好多啊。” “我一直都很聪明,只是在你跟前总要装的傻一些,免得婶婶疑神疑鬼的以为我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少挨两顿家法。”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很好,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免得我总是在考虑把你这颗秃头摆在那里才好看这个为难的问题。” “头就应该摆在脖子上。” “不一定,放在金漆盘子也很好看。” 云杨好像不太愿意跟云昭商讨自己脑袋的归宿问题,扯开话题道:“孙传庭走了之后,李洪基的前部人马就要来了,领兵大将是刘宗敏,两天后抵达。 我会拦住刘宗敏,你跟李洪基的会面地点就在伏牛山两军阵前。 如果,你想现在就弄死李洪基或者刘宗敏现在就跟我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会安排好的。” “怎么弄死他们?” “很简单,用大炮,延时地雷,哪怕是死士绑上火药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是不成。” 云昭摇摇头道:“傻子,用不着。” 云杨斜眼瞅着云昭道:“你又把谁安排到李洪基身边了?他老婆还是他兄弟?” 云昭耸耸肩膀道:“没有的事!” “那我就不管了,不过,孙传庭想见你。” 云昭叹口气道:“有什么好见的,无非是英雄气短罢了。” 孙传庭咳嗽的厉害,披着一件黑狐裘大氅才安坐了一柱香的时间,光是咳嗽就占据了一半时间。 云昭给孙传庭倒了一杯茶说道:“病了就不要强撑。” “你要是肯替我作战,我一定回西安养病。” “皇帝不肯啊。” “你现在做什么事情还需要皇帝首肯吗?” “大义不能缺!直到现在,我依旧在给陛下缴纳赋税,他的养心殿坍塌了半边,我还出了五千银元希望能修缮一下。” “那是因为你以后要住到里面去,给陛下修缮皇宫,其实就是给你自己修缮住房。”孙传庭直言不讳。 “天下英雄很多啊,我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如果你中途忽然犯错,你当然不可能走到最后,就目前来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犯错的几率太小了,就算你中道崩殂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以你留下的余威,以及你云氏在蓝田县的影响,哪怕你儿子只有一岁,也能稳稳地坐在最高位置上好好地长大成.人。 所以说,这天下迟早是你云氏的。” 云昭点点头朝左边的云杨问道:“我死了,你不会抢我儿子的位置吧?” 云杨立刻回答道:“你死了我准备自宫之后去住宅天天守卫你儿子。” 云昭这才笑着对孙传庭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第七十三章野猪精拦路 第七十三章野猪精拦路 “以前都是官军追着贼寇打,现在不一样了,有官军的地方才会有贼寇。” 孙传庭解开黑狐裘大氅,爱惜的放在一边,抱起茶杯轻声道。 “为什么呢?” “百姓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被劫掠了,就连贼寇也不愿意要他们,官兵剿匪本该是天底下最理直气壮地事情,现在也不同了,轮到贼寇追着杀官兵了。 只有击败官兵,贼寇们才能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时局翻转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大明衰败之速远远超乎我的预料之外,现如今,不论是征兵,还是筹粮,亦或是摊派都很难真正执行下去,官兵正在向贼兵转变,尤其是北方地带,这一现象很严重。 蓝田县繁盛天下无人不知,不仅仅是众贼寇对蓝田县垂涎三尺,就连一干官兵们对蓝田县也是如此,老夫虽然还没有收到联络信函,可是,风闻已经出现,县尊应当提早做好准备。” 云昭笑道;“全天下人都要进攻蓝田县了是吗?” 孙传庭点头道:“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南方人甚至会提供一些支持,杨嗣昌,王文贞之辈虽然不敢再表明态度,可是,放任自流或者推波助澜的事情他们一定能做的出来。” 云昭叹口气道:“我想平安的发展关中,看样子为世人所不容,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孙传庭道:“县尊明见万里,自然有所准备,我这里需要告诉县尊的是,万万莫要轻敌,他们任何一个都不敢对蓝田县起什么野心,如果全部联合起来,蓝田县就危险了。” “该有这么一战的,如果不战,蓝田县人就会忘记自己身处乱世这个事实。” “我以为,蓝田城的军队不能回撤,蓝田县需要多一个立身之所,县尊派遣去宁夏的军队,应该回防了。” 云昭摇摇头道:“那两支派出去的军队本就是蓝田县多余的军队,如果他们回防了,这些人哪里会有胆子进犯蓝田县。” “县尊在等待这些人进犯?” “是的,蓝田县团练一年耗费的国帑超过四百万枚银元,也该到检验的时候了,只要扛过一次进攻,蓝田县百姓将会无所畏惧,这对培育他们的自信心很有好处。” “县尊想要蓝田县百姓自信到什么程度呢?” 云昭稍微想了一下慢慢的道:“一介农夫敢手持粪叉面对千军万马!” “有什么典故吗?” “有,不告诉你。” 孙传庭点点头道:“听起来很美。” “昔日的老秦人可以。”云杨再一次表现出了他对老秦人谜一般的自信。 孙传庭笑道:“既然县尊有这个准备,老夫这就告辞,还要继续狼狈逃窜到开封,希望县尊能够拖住李洪基一个月。” 云昭皱眉道:“为何不是洛阳?” 孙传庭道:“开封不守是无河南,河南不保是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之咽喉断,而天下大势甚可忧危也。” 云昭叹口气道:“坚持吧!” 孙传庭笑道:“好在还有蓝田县存在,让我心中绝望之意还没有到顶峰,不致生出战败自杀之心,此次如果再度战败,孙传庭当效法卢象升,如果县尊信得过某家,就把长安县托付于我吧!” “长安县富庶,可不是一个出政绩的好地方。” “长安县毗邻龙首原,是一个晒太阳的好地方,孙传庭征战多年,铠甲遍生虮虱,该晾晒一下了。” 云昭笑道:”只要你不披发入终南山求道,这个要求不过份,准了。” 孙传庭拱手谢道:“如此,拙荆可以去长安县选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为我建造几所茅庐了。” 云杨呲着白牙不怀好意的笑道:“但愿你成了长安县令之后还有时间去晒虱子。” 孙传庭笑道:“一县之地而已。” 云杨道:“长安县地处关中腹心,人口十四万户,县衙六房管理的事情不比你现在管理的事情少,恐怕还要更多些,仅仅你要布置公务的例会,一月之中就有五次,这还不算你去玉山政务司参加的吹风会,獬豸的立法会,县尊主持的扩大会议。 一月之中,你必须有十日时间在乡下,遇到团练演武时间,你还要披上铠甲与团练一起操演。 蓝田所属县令人人过的苦不堪言,有甚者说,在我蓝田担任县令,效的不是犬马之劳,而是牛马之累,你多的是被雨雪午夜惊醒之苦,担忧那里的百姓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安好,哪里有什么机会住在茅庐里饮酒品茶。” 孙传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云杨道:“整日劳碌也好,只是不要像现在这般胸中充满郁气。” 两人目送孙传庭乘坐马车离开,兄弟两就对视一笑。 卢象升投降了,洪承畴投降了,现在,孙传庭也终于投降了,从此之后,蓝田县不再缺少这种地位的高级官员,蓝田县终于可以把那个县字去掉了。 蓝田县到底是一个什么高度,其实并不是看占据了多少地盘,而是看能够管理好多少地盘,土地是需要经营才能产生效益的,经营的好了,一泡尿都能滋出黄金来,经营的不好,会被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拖累,人家甚至会造反,最后糜烂一堆。 而官员的名望也非常的重要,名望这东西其实就是个人才能的表象体现,是获得别人认可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卢象升有很高的声望,所以,他来蓝田县担任法制官并自称为獬豸的时候,全蓝田县上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将蓝田县的法制真正的落实到实处。 洪承畴将来担任了清水县县令,那么,这个对蓝田有潜在污染危险的县就会在一个狡猾的老牌官僚的治理下,会慢慢走出病区,最终恢复成正常州县,在这个过程中,洪承畴这个国之重臣说出来的话,要比一个毛头小子说出来的话更加的具有可信度,如果可能,现实中的洪承畴将会与无生老母大战一场。 “命令密谍司加强对孙传庭的保护,我觉得他现在快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暗中保护,还是明着保护?”杨雄觉得有些诧异,孙传庭身边已经有很多蓝田籍贯的亲卫。 “明着,让孙传庭知道在最危险的时候可以相信谁。” “黑衣人撤回来吗?我觉得这些人留在孙传庭身边不好,如果被发现了,很可能会让县尊的布置付诸东流的。” “黑衣人交付孙传庭管理,你放心,像他这种老牌官吏,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他安排了杀手,撤回来他还是会疑神疑鬼的,不如交给他管理,他才会放心。” 云杨见杨雄跑了,就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道:“我身边的人中间,负责杀我的人是谁?” 云昭冷漠的瞅瞅云杨道:“你爹!” 云杨吞咽一口唾沫道:“我一猜就是他。” “你派去的人跟刘宗敏联系上了吗?” “不用联系,我把我们山寨的旗号已经放在刘宗敏追击孙传庭的必经之路上了。” “你不说清楚,人家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云杨纳闷的道:“难道你野猪精的名号不够响亮?” “野猪精?”云昭疑惑的瞅着云杨。 “对啊,你在江湖上的名号就是野猪精,比什么射塌天,一阵风,轰破天,钻地鼠,铁胳膊一类的好听的太多了,江湖上早就传遍了,就是没人敢在你面前提罢了。” 云昭斜睨着云杨道:“你也有名号?” 云杨裂开大嘴笑道:“我云氏有座山虎云福,摧山虎云虎,钻天豹云豹,深水蛟云蛟,铁翅膀云霄,野猪精云昭,金翅大鹏云杨,笑面虎云甲,歪太岁云乙,催心手……大小头领三百余。” 云昭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一直以为蓝田县是一个拥有完整管理体系的一个正常国度,现在听了云杨的话之后,他才悲伤地发现,自己多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到现在为止,人家依旧把蓝田县当做一个大号的贼寇老巢在对待。 野猪精也就罢了,这是自己造的孽,当时一句玩笑话,成就了自己野猪精的无上威名。 只是,为什么云杨就叫做金翅大鹏? 杨雄办完事回来了,见县尊正在为此事迷惑,立刻在边上道:“云杨的外号叫的最多的是秃头鹰,不是什么金翅大鹏,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江湖上不认可。” 云昭点点头,他都能想的到,以云杨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他云昭的江湖旗帜往大路上一插会是一个什么模样___野猪精在此,速速拜见! 事情跟云昭设想的也差不到那里去,当刘宗敏听说一面绘着一头高大如山,钢鬃竖立,獠牙外翻的野猪图样的江湖坐山旗挡在大军前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云昭! 没错,在闯王军中来往的文书上,云昭就是野猪精,野猪精就是云昭,且已经到了直呼野猪精而忘记云昭这个本名的地步。 两丈二尺高的野猪旗与闯王的中军大旗一般高大,能树立这么高旗帜且自称为野猪的人,满大明只有云昭一个。 如今,这面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的描绘的栩栩如生的巨大野猪也一动一动的似乎活过来了,张大了满是獠牙的嘴巴似乎要择人而噬! “速报闯王,野猪精拦路!” 第七十四章欠债的庄户刘宗敏 第七十四章欠债的庄户刘宗敏 野猪旗十里以外的,有一座匆匆搭建的茅屋。 虽然材料简陋,但是做工很好,哪怕是没有剥掉树皮的梁柱也处处透着古趣。 六个青衣婢女正在装扮房子,同样一身青衣的云昭坐在一张矮几后面,孤独的打着棋谱。 全副武装的云杨就站在云昭身后左顾右盼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样子他已经站了很长时间。 一匹雄壮至极的黑色战马驮着一个全身铠甲的壮汉从山路上转了过来,先是远远地打探了片刻,然后握着丈二长的斩马刀缓缓靠近。 走的近了,就连云昭都暗自赞叹一声,都说关中男儿强横,身体雄壮,却又显得精明能干的刘宗敏更是将关中男儿的雄豪气彰显无遗。 停在十丈以外的地方,他缓缓下马,将自己的长柄砍刀插在地上,拴好战马之后就视左右甲士如同无物,虎步龙行的来到云昭两丈开外的地方拱手道:“刘宗敏见过大头领。” 云昭放好棋子之后,也不看刘宗敏淡淡的道:“李洪基呢?” 一股不豫之色从刘宗敏脸上闪过,不过他还是恭敬地道:“闯王在三十里外。” 云昭转过头对青衣婢女吩咐道:“赐酒。” 立刻就有两个青衣婢女一个抱着酒坛,一个捧着有一个粗瓷大碗的盘子来到刘宗敏身边弯曲双腿请刘宗敏检验酒坛子与碗。 刘宗敏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云昭,婢女就打开酒坛子,将酒香四溢的烈酒倒进大碗。 刘宗敏想也不想的端起酒一饮而尽,抹一把浓密的胡须道:“好酒!” 云昭微微叹口气对云杨道:“你看,这就是李闯王为何能在绝境中重新杀出一条血路的原因。” 云杨笑道:“我也能。” 云昭微微一笑,这才抬起头看着刘宗敏道:“好汉子!” 刘宗敏握着双拳跨前一步道:“大头领一杆野猪旗就让我刘宗敏五万大军裹步不前,按照江湖规矩,闯王给足了大头领颜面。 却不知大头领是要与我大军作战呢,还是来犒劳我军?” 云昭随手拂乱棋盘,有些恼怒的道:“当年在我云氏庄园乞食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威势,怎么,见了老主人一点礼数都讲了吗? 我云昭不远千里来到这伏牛山,就等着与李闯王把酒言欢,怎么,你想与我作战?” 刘宗敏怒道:“刘某不是你云氏仆童。” 云杨跨前一步大吼道:“胡说,全蓝田县都是我云氏部属,你何能例外?你刘宗敏乃是曳湖村人氏,至今还欠我云氏口粮钱未曾归还,见了主子也不带些土产,更不曾称呼一声少爷,这就是你的家风?” 刘宗敏怒极,连续跨前两步指着云杨道:“胡说八道,某家昔日虽然清贫,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曾欠过你家钱粮?” 云杨仰天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据朝刘宗敏晃晃,又躬下身子很狗腿的对云昭道:“把借据给他?” 云昭鄙夷的瞅瞅刘宗敏点点头。 云杨立刻将手里的借据揉成一团丢给刘宗敏道:“少爷说看你还算是一条汉子,你爹刘猪儿欠我家的债务免了,从今后,你可以挺起胸膛做你的好汉了。” 说罢又是两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宽恕者的得意之情。 刘宗敏俯身捡拾起那张被揉成一团的借据,看过之后,狂怒立刻消失了,狰狞的面容迅速回复了平静,将借据揣进怀里拱手道:“我连本带利一起还。” 云杨冷哼一声道:“这份借据不假吧? 万历三十五年你爹借的一百二十个钱容易还,我家老家主听闻你娘生你之后没有奶水,担心把你饿死,把家中的大奶羊借给你爹养了半年,你可别说你没喝过羊奶。 我老秦人头可断,血可流,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我就问你,这份恩情你刘宗敏拿什么来还?” 刘宗敏目瞪口呆…… 奉命前来的时候,他考虑过无数种场面,也想好了无数种应对方式,哪怕是云昭翻脸要杀他的场面他都想好了对策,做梦也没有想到,人家居然是来讨债的。 借据上他爹画的花押,这东西假不了,这样的花押他年轻的时候经常用,没看出造假来,至于大奶羊的事情,他也听母亲讲过,此事也不假。 可是,云氏这么多年都不曾催过债,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种场合,他们居然在催债! 面对千军万马,刀枪箭雨,炮石烈火都不曾皱过眉头的刘宗敏此时就觉得脊背上爬满了蚂蚁,正在他的身上乱跑,一张方脸顷刻间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他是强盗不假,可是,像这种一分利的借据,在乡间就是比天大的恩情,老秦人如果不到绝境,绝对不会向富户借这种债,因为,这已经不是债务了,而是恩情,即便是把债务还请了,人情债却一辈子都还不清。 清明一些的地主,一旦发现某一家有一个可造之材,会在他们家有困难的时候刻意施恩,这份恩情或许屁用不顶,一旦有用,用处就大了去了,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乡绅之所以在乡间有很强大的势力,其中就有这种借据的功劳。 “哼,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哪里知道什么是恩情,曳湖村修建水库的时候,要动用村子里的坟茔公地,大家为了水库早日修成造福子孙,商议之后,都同意把祖宗迁走,别人家的坟茔都有儿孙迁走,就你爹娘的坟墓无人理睬,准备把坟茔平掉,当绝户孤坟来处理。 还是我婶婶老大的不忍,找了阴阳,选了一个好日子把坟茔迁去我家的地里安置,每年清明,我家祭祖的时候路过你爹娘的坟茔,多少都会放一些供果,烧一些纸钱,十月一送寒衣的时候有多余的寒衣也一并烧了,连你这个孝子的活计都替你干了,你还有脸在我家少爷面前大吼大叫?” 刘宗敏浑身颤抖,嘴唇哆嗦,此时此刻,如果大地能裂开一条缝隙,他一定会一头钻进去。 他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地道:“孝子刘宗敏谢过主家周全。” 说罢,又重重的叩头三次之后,便霍然站立起来,瞅着云昭道:“刘宗敏如今侍奉我家闯王,即便深受云氏大恩,也断然不会生出二心,大头领请绝了招揽之心。 欠云氏钱财,刘宗敏以万金奉还,欠云氏人情,有朝一日我闯王定鼎天下,我必用性命保全你云氏妇孺,以此偿还云氏**羊活命之恩,报答云氏全我父母坟茔之恩。” 云昭满脸赞叹之意,拍着手道:“果然是我老秦人中的好汉,如此,便这般说好了,你与云氏再无纠葛,来人,赐酒!” 青衣女婢再次倒了满满一碗烈酒,云昭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酒邀敬刘宗敏一下,两人便一起一饮而尽。 喝完酒,云昭见刘宗敏还要说话,就摆摆手道:“你今日气势为云杨所夺,心神散乱,此时再商议事情于你不利,回去禀报闯王,我与他并称枭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该好好地讨论一下天下的事情。” 刘宗敏轻咳一声整理一下思绪道:“既然大头领愿意与我家闯王会谈,可是,襄阳英雄会,大头领为何迟迟不见踪影,难道说,大头领担心我家闯王加害不成?” 云昭笑道:“信义二字,属于你这样的好汉,也属于云杨这样的老秦人,唯独不会出现在我或者闯王这样的人身上。 我们二人都身负数十上百万人的生死存亡,实在是讲不起信义二字。 再者,这天下群雄,有望登上九五之位者不过闯王与昭耳,余者,不过是将死之人,冢中枯骨不足论。” 刘宗敏看着青衣飘飘的云昭,也暗自赞叹,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也是钦佩至极,年幼的时候,此人就给了他很不一样的感觉。 总觉得那个小小的孩子的眼睛,似乎有洞穿人心肺的能力,他甚至觉得,从那个时候这个人就知道他会闯出一番名头。 在千军万马中闯荡多年,他岂能不知先前的借据,后来的坟茔之事都是云氏事先准备好的,是特意拿来对付他的。 即便如此,他也在心中将闯王拿来跟眼前这个儒雅的少年做一番比较,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青衣人似乎比相貌丑陋粗鄙的闯王更加适合登上九五之位。 云昭重新摆好了棋盘,重新落子,重新打谱,就像刚才把刘宗敏往死里逼债的那个人不是他。 刘宗敏默默地拱拱手,就喟叹一声,提起砍刀,骑上他的大黑马,得得得的离开了这座安静的山谷,咋爱吃看到那副野猪旗的时候,他从那头面目狰狞的野猪脸上,看到了别样的风情。 比不过! 这就是刘宗敏对云昭最直观的判断。 以前的时候他不服天下任何人,即便是紫禁城里的皇帝,他也觉得自己可以把他拉下马。 可是,在面对安静打棋谱的云昭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人跟身后的青山已经融为一体了。 “枭雄不讲信义,刘宗敏受教了。” 坐在马上的刘宗敏朝旗子认真的拱手施礼。 第七十五章背叛者,李岩 第七十五章背叛者,李岩 “我以为刘宗敏是你的暗子。” 云杨掰给云昭半块烤红薯,美美的吃了起来。 杨雄也想吃红薯,可惜云杨不给他,论到挑红薯,烤红薯的本事,云杨堪称天下第一,他总能从海量的红薯中找到最适合烤的红薯,并对此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 “他这种人不适合当暗子。” 云昭啃一口热红薯还是回答了云杨的话。 “他这种白面书生适不适合?我觉得很合适。” 云杨用眼神瞅瞅杨雄。 “他这种人心思缜密,博闻强记,也不适合做暗子。” 杨雄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县尊会听了云杨的话让他去当什么奸细。 “我认识的人里面除过某人之外,谁最适合当暗子?” 云杨吃红薯吃的很干净,不用手剥皮,他仅仅依靠嘴巴跟牙齿就能把红薯皮上最甜最香的那层焦糖味道的硬皮吃的干干净净。 “徐五想,假如他个人条件再好一些,太很适合当暗子,你要知道,当暗子最重要的是要把自己代入到自己正在充任的人物中去,直到某一天被人或者一个东西唤醒之后,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指令。 从这一点上来说,徐五想非常的合适。 不过呢,当过暗子的人在回来之后一般不会让他担当大任的,因为这样的人心理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毛病,至少,不再适合担任光明类的职务。” 杨雄,云杨一起点头,对于心理有船上的人他们算是深受其苦,钱少少就是! “李洪基还是会派人来商量会面的事情,你觉得这一次他会派谁来?” 云杨很想再测度一下自己的聪明程度。 “李岩!” “怎么这么肯定啊?” “因为有人告诉我了。” 云杨不想问告诉云昭李洪基内部消息的人是谁,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会是李岩? “李岩是李洪基军中的副军师,算是一个后起之秀,听说一张嘴很是了得,他只要来了,就不要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一次就要看杨雄你的了。” 杨雄没滋没味的吃着一块被云杨鄙视过的烤红薯,头都没抬的问道:“能羞辱他吗?” 云昭轻笑一声道:“不用给冯英颜面。” “那我一会再吃一块红薯,等他快来了就去喝点凉水。” “高!” 云杨将拇指挑的老高。 对于李信这种人,云昭真的连见一面的想法都欠奉,密谍司的青衣女子们已经收拾好了茅草屋,连火炉都已经生起来了,里面一定很暖和,好好地睡一觉怎么也比在外面喝北风打棋谱来的舒坦,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闻杨雄的屁味了。 这一次见李洪基目的是把他拖在这里一个月,至于见李洪基云昭都不知道自己要说啥,见与不见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李洪基在云昭的全盘计划中很重要,就目前而言,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人撕破脸皮,一旦兵戎相见,会严重削弱李洪基的实力,对于将来的计划没有半点好处。 此人如今的实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刚刚在襄阳编练了自己的大军,将手中大军分成前后左右中加上老营总共六营人马。 淘汰了一批老弱,加强了骑兵建设,甚至还有不多的一点火器,不过,他手里的火药不少,从云昭这里他就出高价买走了不下二十万斤的火药。 就是因为兵强马壮,火药充足,他才起了要拿下河南全境这个念头。 这一次他不再是倾巢出动,开始有计划地向地方投放守备兵力,比如襄阳,这一次就将手中悍将袁宗第的两万精锐留了下来。 在不断地与官兵作战的过程中,李岩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 比如,著名的“打活仗”方式就是李岩此人献给李洪基的。 所谓‘打活仗’就是一旦与官兵要交战了,不等官兵冲杀过来,他们就丢弃各种物资,甚至钱粮,官兵见到满地的东西,顾不上追击贼寇,忙着收拾满地的财物。 官兵收拾了财物之后,就会心满意足的回去报功,说自己斩杀了多少贼寇,夺回来了多少物资,由于有物资为证,经常能获得朝廷的颁奖。 如此一来呢,贼寇就在自觉不自觉之间掌握了战场主动权,一旦贼寇真正的发起攻击,官兵在很大程度上就会丢盔弃甲。 云昭开始听到这种作战方式的时候惊讶的嘴巴都要合不拢了,下令密谍司彻查,结果,报上来的消息比云昭初次听闻的还要荒唐。 蓝田县密谍司能查探到的东西,锦衣卫查不到?东厂查不到?那些就在战争前沿的官员,将领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皇帝说……全世界的人都在哄骗大明皇帝崇祯! 茅屋里果然很暖和。 云昭拥着被子高卧,屋子里两个密谍司的青衣女子跪坐在窗前,手铳就摆在面前,弩弓就在身畔已经上好了弩箭,胸口挂着四枚手雷,长刀就在背上,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些青衣女子就会暴起发难。 这些女子不是来自于玉山书院,而是云氏贼寇家族,她们的父兄都是贼寇,所以,她们天生就是贼寇,且武艺高强,很多人已经没有自己的姓氏了,凡是被云氏家主云娘挑选中的,统统跟着主家姓了云姓。 在玉山的时候人家都是家里的小媳妇或者大小姐,离开了玉山,就成了云氏主人的贴身护卫。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云昭在睡梦中隐约能听到慷慨激昂的交谈声,也隐隐约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响亮的屁声,尤其是到了人家最慷慨激昂的时候,杨雄的屁声就如同号角,如同鼓点,同样的大气磅礴。 吃红薯喝凉水给了杨雄充足的弹药,估计能把这个背叛了自己阶级的伪文人气个半死。 杨雄是一个高雅的人。 但是,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自己阶级的人,尤其是李岩这种投身贼寇的人。 事实上,他杨氏一族也是经过再三考虑之后,并亲眼见到云昭在关内做的各种惠民措施,并对学问以及学问人有着根本的信任,这才真正投靠了蓝田县。 因为他们发现,云昭根本就不是什么贼寇,而是学问人中的异类,是一个准备创立一门新学说的人,并且是一个正在积极支持横渠一脉学说的人。 就这一点,就把云氏贼寇的恶名清洗的干干净净。 读书人不怕异见者,这在读书人中间非常的寻常,总之,就是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剧而已,最终还是汇入主流,成为滔滔大河中的一份子。 但是,他们不原谅投身贼寇的人,一点都不原谅,甚至会认为这些人才是自己的生死大敌。 所以,杨雄才以豪放不羁的方式来迎接这个读书人。 云昭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女护卫掀开了蒙着窗户的帘子,旋即,有雪花飘进来。 “下雪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给云昭披上裘衣道:“雪下的好大。” “这里的大雪看样子是不可能做到阻塞山川的。” 护卫轻笑道:“那个贼人走了。” 云昭伸伸懒腰道:“被杨雄的屁熏走了?” 护卫摇头道:“那个读书人羞恼之下找杨雄决战。” 云昭摇摇头道:“他大半打不过杨雄。” 护卫咯咯笑道:“杨雄打的好厉害,那个读书人最后是被护卫们绑在马上送走的,杨雄还在人家胸口插了一封信,解释了这人为什么会满身伤痕。” 云昭笑道:“不错,做的有理有节,很好,看来啊,这些年的书没有白读。” 护卫笑的更加开心。 云昭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皱着眉头指指站在雪地里已经变成雪人的那群护卫问道:“那些人是傻子吗?” 女护卫吐吐舌头道:“是云杨将军的命令,要他们展现出我蓝田军的威势来。” 云昭听了点点头道:“云杨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呢,没必要折腾我们自己人,即便是要向来人示威,也应该让他们披上披风才好,穿着铁甲站在雪地里,会冻坏身子的。 刘二牛就在外边的队伍里,你就不心疼?” 女护卫羞答答的快步走出茅屋,不大功夫,就看见她带着一群女护卫给外边站岗的男护卫们送去了披风。 云杨听说云昭睡醒了,就匆匆的进到屋子里,从炉灰里扒拉出几个红薯,拍拍灰烬,就掰开红薯大嚼。 云昭看的胃酸,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世上有人真的整天吃红薯还吃不厌烦的人。 “杨雄呢?” “洗澡换衣服呢?” “下雪天洗澡?” “不洗不成,用力有些猛。” “呕……”云昭瞅着云杨吃红薯的场面忍不住干呕起来。 云杨奇怪的看看云昭继续道:“这场雪下的很是及时,李洪基的大军即便是要走,也需要等到这场大雪停下来,不过,不好的地方在于,孙传庭的大军也走不了。 老天很是公平,三月的时候黄河才会开河,我们还是要把李洪基留在这里一个月。” 云昭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瞅着逐渐发白的青山道:“连老天都希望这个世界安静几天,莫要有那么多的杀戮!” 第七十六章泥腿子的排场 第七十六章泥腿子的排场 杨雄对待李岩的态度基本上就是云昭对待李洪基的态度。 农民起义往往是悲壮而又如火如荼的,是人类史上最波澜壮阔的一页。 更是人们打破奴役追求自身权利的伟大运动,更是底层人民用自己的勇气向腐朽的统治者发出的最大呐喊! 所以,在云昭看来,农民起义没有半分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贪婪的统治者。 李洪基与张秉忠不同,他不追求个人的极端享受,也不喜好美色,平日里与将士们一起穿布衣,吃粗粝的食物,作战也能身先士卒,算是起义军众多首领中间难得的志向远大之人,也深受部下的爱戴。 云昭假如脑袋中没有另外一个李洪基存在的话,他一定会对这个人充满好感。 就像昨日之刘宗敏,只要给他换一个首领,在云昭的蛊惑下此人必定会投降,不过,云昭对这人没有半点的兴趣,从本质上,这人就是一个坏人,目前表现出来的忠勇,不过是只是勉强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欲望的结果而已。 这样的人来到蓝田县,迟早会被獬豸五马分尸! 关中人对当兵吃粮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且不管当的是什么兵,吃的是什么粮,所以,官军中的秦军吃苦耐劳,作战勇猛,同样的,贼寇中的老秦人也有同样的素质。 好在,关中最大的贼寇名曰——野猪精,偏偏野猪精还是天下贼寇中最富裕的一个,加上这头野猪精就蹲在关中,所以他麾下的关中人自然是最多的。 关陇自古就是出雄兵的地方,也是为祸世界最惨烈的一群人,历朝历代的起义者中永远都不缺少老秦人的身影,他们是最敢于向不平挥刀的一群人。 不过,只要统治得当,他们又会成为一个又一个王朝最强大的助臂,他们曾经创造出汉人史书上最强大的王朝,威凌四海,气贯八方。 这就是云昭为何明知道关陇之地并非天下最富庶的土地,却一定要牢牢控制关陇之地的原因。 钱没有了可以赚,粮食没有了可以种,如果胸中连一股子豪气都没有,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这股子顶天立地的气概,你不论拥有什么,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果关中人心中没有这股子不平之气,云昭早就带着族人去海外开拓自己的领地去了,哪里会有什么心思带着一群懦弱的苦哈哈玩什么争霸天下的游戏。 今天的天空依旧彤云密布,雪花飘飘。 云昭裹着裘衣,抱着茶杯坐在屋檐下看这漫天大雪。 云杨蹲在一个小小的泥炉子边上,精心的烘焙着自己的红薯干。 杨雄拿着一卷书,看一会,就低头嗅嗅自己的衣衫,担心还有什么不好的味道残留在上面。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云昭轻声吟诵出一首千古名篇,云杨抬头看看云昭,见他好像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就继续嘻嘻哈哈的用手翻动滚烫的红薯干。 杨雄接话道:“今天不会有鱼来了。” 云昭哼了一声道:“总有人喜欢干一些出人预料之外的事情,我明明已经用土匪的方式跟他打招呼了,他居然要跟我耍官府那一套,礼不过三,今天还会来人的。” “今天谁会来?” “一个骗子。” “骗子?” “江湖骗子!” “您是说宋献策?” “李洪基总喜欢搞这一套,明知道我对见他的部下没有半分兴趣,哪怕每次过来受辱一番,居然还要让自己受辱三次,摆出一副苦哈哈的嘴脸给谁看呢。 这人穷惯了,总以为自己穷就是天理,自己穷,别的富人就都是王八蛋,明明他心中总想着抢劫一番,却非要给自己鼓捣出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 从这一次的事情看来,这个家伙心里居然真的存着要干掉我蓝田县的想法。 想着法子的给自己找借口呢。 既然你要借口,好,爷爷给你。” 云杨不解的瞅着云昭,他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在吟诗的云昭为什么突然间就开始发怒了。 云昭抬抬手,一个青衣护卫就把背上的弩弓给了他。 山头的红色旗帜摇晃了两下,云昭冷着脸给弩弓插好弩箭上好弓弦。 眼看着一个童子牵着一头驴子,从山脚处转了过来,驴背上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的家伙。 手里抱着一个渔鼓,踩着厚厚的雪从山道上缓缓而至,驴脖子底下还系着一枚铜铃铛。 每走一步,铃铛就响动一下,走了一路,铃铛就响了一路。 比他娘的张果老还要张果老。 已经走到十丈距离了,这个混账居然还不下驴子,依旧垂着脑袋装作一种半睡半醒的混账模样。 驴子径直来到云昭的茅屋前边不足一丈的地方,这才如梦方醒,坐在驴子上拱手道:“山人……” “山你娘啊!” 云昭抬手就扣动了弩弓的扳机,只见三枝弩箭闪电一般的激射出去,宋献策魂飞魄散,想要从驴子背上滚下来,大腿如同被雷击一般先是酸麻,紧接着痛楚就如同浪涛一般席卷过来。 屁.股下的驴子昂嘶一声猛地一甩头,就把牵着缰绳的童子甩出去两丈远,紧接着四蹄一软,就趴在地上了,驴子的肚皮上赫然插着两枝弩箭,入肉一尺有余。 宋献策从驴子身上跌落雪地,渔鼓也丢了,抱着自己地大腿惨叫两声之后就指着云昭道:“大统领为何要杀我?难道就不拍闯王降罪吗?” 云昭甩开裘皮大氅,丢掉手上的弩弓,提起屁.股底下的折凳跳下台阶,来到宋献策身边,不等宋献策求饶,手里的折凳就狠狠地朝他的脸上砸了下去。 这一折凳下去,打的宋献策口吐桃花,牙齿也崩飞了两颗,原本高挺的鼻梁也被砸成了扁的。 即便如此,云昭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折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宋献策的头上,脸上,身上,一时之间,风雪中只有宋献策的惨呼声,云昭的怒骂声,以及折凳砸在肉体上的发出的闷响声。 云杨手里抓着一片刚刚烤好的红薯干忘记了吃,杨雄手上的书本掉在地上他也完全不知,那些平日里只觉得自家大少爷仁厚的青衣护卫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还能看见自家大少爷如此残暴的一幕。 眼见宋献策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云昭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里的已经折断的折凳,气咻咻的指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宋献策道。 “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替李岩来找场面,爷爷的部下粗俗,你大概想不到爷爷比部下还要粗俗一百倍吧? 爬回去告诉李洪基,爷爷在这里等他,给足他颜面,一遍遍的试探,真的当爷爷是泥捏的? 大家都是绿林好汉,偏偏他就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爷爷下马威? 我威你娘啊。 告诉李狗儿,他野猪精爷爷就在这里等他,不服气就拉开阵势我们大战一场,再敢派不知所谓的人过来,爷爷就把他五马分尸。 宋献策一边吐着血,一边惊恐的瞅着暴怒的云昭,他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措辞,就是准备指责云昭部属无礼,再用闯王大军逼迫云昭低头认错,从而达到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在听说云昭拦路之前,宋献策就与李岩两人仔细研究了云昭的生平,看过云昭生平之后,一个阴柔却极为骄傲且讲理的青年人的模样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样的人只要给足他面子,给与足够的尊敬,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讲理了,只要开始讲理了,宋献策就觉得凭借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可以给闯王扳回一局。 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差距。 一直以来,云昭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土匪,山贼,他在极力的彰显自己读书人的本质,甚至在治理地方上,以及行军打仗上,都做的很好,以至于让天下人忘记了他云氏从根本上就是一个山贼,土匪,流氓。 闯王这些年也在给自己塑造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救苦救难的闯王,‘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一切都有宋献策的智慧之光在里面闪现。 于是,才有了襄阳大会的事情发生,才有了襄阳整军的事情发生,才有了夺取整个河南隔绝大明南北交通的事情发生。 “野猪精!”宋献策挣扎着吐出一口血,勉强抬起一只几乎失去知觉的胳膊指着云昭似乎有万千语言要说。 只听咔嚓一声,云昭不知何时又捡起了折凳重重的砸在他的胳膊上,才抬起来的胳膊奇怪的扭曲着跌落下来,宋献策回报以一声不似人类发出的惨号声,脑袋一歪,彻底的昏厥过去了。 不理睬倒在血泊中的宋献策,云昭回到了屋檐下看了云杨一眼,云杨像是被电锯锯了一下似的连忙丢掉早就凉透的红薯干,从青衣护卫手上端过一个铜盆,伺候云昭洗手。 云昭洗干净了手,以及溅在脸上的血渍,对守在一边的杨雄道:“给闯王草拟一封信,就说我不小心弄死了他的一头驴子,准备赔他一头,不知道他想要大黑驴,还是白嘴巴带花的驴子。” 此言一出,云杨跟杨雄两个一起颤抖了一下。 没听见云昭再进一步解释话里的意思,看样子,指的就是驴子,没有什么暗喻,这才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第七十七章君王的责任 第七十七章君王的责任 大雪终于覆盖住了青山,青山为此白头。 云昭的茅屋安静了足足三天。 这就是李洪基的排场。 云昭也不以为意,李洪基不着急,他更加的不着急。 蓝田县大军有棉帐篷可以安居,有煤炭可以取暖,铁甲下面还有棉甲,脑袋上有硕大的裘皮帽子,帽子上还有两只大耳朵拉下来就能护住脸,皮靴里面放了厚厚的一层乌拉草干燥又温暖。 他们有牛羊肉干可以煮汤,有蝗虫粉可以增加鲜味,想吃糜子馍馍就吃糜子馍馍,想吃糜子饭就吃糜子饭,守着背风的山坳,不在乎严寒。 李洪基的大军当然也有准备,那就是全凭身体扛! 大雪的天气里,还有风,这自然对身体很不友好,云昭军中难免会有几个伤风,发热的,至于李洪基的军营里,每天都能从里面拉出一车车被冻得硬梆梆的死尸。 平原大道上一字排开的火炮不是玩具,满是白雪的地面上也不安稳,李洪基军中的斥候,已经折损了不下五十人。 这就是云昭要把李洪基阻拦在伏牛山一个月时间的底气。 此次云昭出动了云杨兵团中的八成兵力,人数不足八千,但是,云昭认为这八千子弟兵足够让李洪基停下他的脚步。 即便李洪基率领了二十余万大军,号称五十万,在云昭背靠伏牛山的时候,云昭以为,这八千全火器大军可以让李洪基流足够多的血。 一个衣衫单薄,战战兢兢的游骑走进了山谷。 “闯王明日午时邀请大头领于坐山旗下饮酒。” 游骑磕磕巴巴的用关中话说完,就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赏!” 云昭听完这个小兵的禀报,就回到了茅屋。 随即,就有青衣护卫们邀请小兵去草棚子底下用饭,饭食是炖菜,里面有肉,有冻豆腐,甚至还有粉条白菜,正咕嘟的咕嘟的冒着泡,大锅边上还有一壶温热的酒。 “赏我的?”年纪最多只有十五六岁小兵吞咽一口口水,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问面情最善的一个青衣护卫。 “瓜怂!” 女青衣护卫将这个可怜的小兵按在凳子上,继续道:“家是榆林还是延安?” 小兵很想立刻就吃,可是伸出来的一双脏爪子,又让他极度难堪,陪着笑脸抓了一把雪用力的蹭脏手。 “延安的。” “家里头还有人嘛?” 一个年级不大的青衣护卫端来七个糜子馍馍放在锅边上随口问道。 “我走的时候,地里头旱的草都不长,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跟爹娘,也不知道活着没有。” “活着呢,只是全走了宁夏,那里有水,官府还给地,耕牛,种子,明年就好了。” 年纪大一点的青衣护卫见这个小兵看着桌子上的食物眼睛都直了,就拍了一把调皮的小丫头,把筷子塞给小兵道:“快吃。” 小兵羞涩的朝两个跟操同样口音的女子憨厚的笑一下,然后就开始凶猛的吃饭…… 单个一斤重的糜子馍馍被这个家伙吃了七个,大半锅炖菜被他吃的一滴不剩,就算是汤汁,也被他用糜子馍馍蘸的干干净净,唯有那壶烈酒没动。 “知道你没吃饱,可是,不能再吃,再吃就把肠子挣断了,坐下歇一阵子再走。” 小兵直挺挺的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打了两个悠长的饱嗝之后,这才敢转动脑袋,瞅着年长的青衣女子道:“姐姐,我爹娘他们咋走了宁夏了?” 年长女子把一件旧棉袄丢给小兵道:“六年没有下过雨,延安还能活人嘛,不走,等着饿死啊?你只要记得你爹娘的名字,将来去宁夏镇找,一定能找到的。” 帮小兵把棉袄裹上,小兵眼睛里已经泛着泪花,青衣女子的行为让他想起了自己久违的爹娘跟兄长嫂嫂。 “关中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你们都乱跑什么呀。” 小丫头的膝盖跪在凳子上,身体趴在桌面好奇的瞅着这个长得清秀却脏的看不成的同乡。 “没吃的。” “啊?怎么会没吃的?我家粮食多的吃不完,来的时候放在柴房的两袋糜子被老鼠祸害,我娘就把脏粮食喂猪, 我娘还说,这点粮食值得什么,就被我爹打了一顿。” 三个人叽叽呱呱的在棚子底下说了好一阵子闲话,眼看着雪花又开始飘了,小兵就站起身道:“我要走了,回去晚了要被砍头的。” 年长的青衣女子又拿来几个糜子馍馍塞给了小兵,小丫头却从怀里掏出几颗花花绿绿的糖给了小兵。 “好好地关中不待着,偏偏要去当贼寇。” 小兵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慢慢爬上马背,战马才开始动,小兵顿时就哇哇的大哭起来,转过头瞅着年长的青衣女子道:“姐姐,我不回去了成不?” 小丫头立刻拍着手道:“回去受罪吗?就留在这里,那些贼寇难道还敢找我家少爷要人不成?” 小兵闻言笑了,擦一把眼泪道:“我有几个兄弟还在那边,我想把他们都带过来。” 年长的青衣女子摇头道:“别干这事,想回家的自然知道回去,不想回家的你把他们硬给拉来,还会害了你,你就留着,别人的事情让别人自己干。” 小兵翻身下马,朝年长的青衣女子道:“我留下。” 小丫头很是开心,朝远屋檐下打瞌睡的云杨大喊道:“我活捉了一只小兵!” 云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随口道:“滚蛋!” 杨雄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想了一下对云杨道:“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关中人就该回关中,你觉得我这个口号怎么样?” “两军对垒的时候,你要干这个事情?” 杨雄道:“兵不厌诈,所以,我觉得在两军阵前干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你还是多想想明天如何保证县尊安全才对。” 杨雄冷笑道:“只要是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县尊就稳如泰山。” 第二天的时候,云昭如约来到了那面野猪旗下,这里已经有人搭建好了棚子,棚子里烧着旺火,虽然外边寒风凛冽,这里面还算是暖和。 云昭抬头看了自己的那面野猪旗良久,上面描绘的野猪模样看起来有些面熟,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就是自家那头大野猪年轻的时候,只是被人加上了一嘴的獠牙。 李洪基就坐在棚子里面,头上那顶带着红缨的毡帽已经成了他的标志,身着蓝衣,见云昭来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一双虎目一直落在云昭身上。 刘宗敏就站在棚子外边,披着斗篷站在雪地里如同一尊雕塑。 云杨可没有刘宗敏那么蠢,随着云昭进了棚子,蹲在火堆跟前发现有滚烫的草木灰,立刻就掏出几个红薯埋进灰烬里。 云昭坐在李洪基对面,两人相互打量了良久,才齐齐的拱手道:“久仰,久仰。” “你占了关中,那里是我的老家。”李洪基的双手极为粗大,握在椅子扶手上几乎将扶手最前面的圆弧包裹了起来。 “关中也是我的家,如果追溯一下老祖宗,我云氏可以上溯到一千年前,所以,我占据关中天经地义。” “延安,榆林,绥德给我。” 李洪基声音低沉,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陕北不给!” “那就让出商洛道供我大军穿行。” “商洛道也不给!” “既然如此,汉中我是否可以拿下?” “汉中也不给!这么说吧,我当初给你们划定的那条线至今还是有效的,线外边是你们的,线里面的都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跟人共享东西的习惯,这么说,闯王明白吗?” “好!云氏果然霸气,既然你手头的东西不肯拿出来让我辈绿林好汉共享,那么,伏牛山并非你的地盘,你如今横在这里是何道理?” 云昭站起身悠悠的道:“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讲究实力的地方,只要闯王的实力足够,大可不必在乎云某,不论是陕北,还是商洛道,亦或是汉中,伏牛山,全都任凭闯王予取予夺。 哪怕闯王对蓝田县感兴趣,也尽可拿去。 闯王之所以还要跟我商量,无非是拿不走而已。 既然闯王拿不走,云昭自然会得寸进尺,现在,我说伏牛山也是我的地盘,闯王意下如何?” 李洪基呵呵笑道:“大头领这是只顾自己走路,不给旁人活路的道道啊,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云昭嘿嘿笑道:“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你我都干了不少,此次云某只希望将闯王留在伏牛山一月,并无他意。” 李洪基道:“再有两月黄河将会解冻,你以为凭借一条黄河就能保住洛阳,开封吗?你保得住开封一年,难道还能保住开封一世不成。 本王屡次陷入绝境,屡次绝处逢生,这便是天意不绝我,你云氏如今逆天行事,就不怕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吗?” 云昭笑了,站起身瞅着两人中间的熊熊大火轻声道:“你们痛恨皇帝,这没错,你们杀官造反这也没错,问题是,你们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能不能看看周边是不是有狼群在环伺。 你想坐皇帝宝座,我没意见,可是那个座位代表着什么样的责任你懂吗? 你不懂! 你只知道坐上那个位置将会权倾天下,将会富有四海,将会美女如云,你想过别的事情吗? 如今紫禁城里的那个可怜的皇帝,他知道的比你还多,明明可以搬去南京,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守顺天府? 李狗儿,今天教你一个新词——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仅仅从这一点来论,那个被你们称之为昏君的人,虽然被你们逼迫的生死两难,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在山海关外,还有一匹饿狼在窥伺这大明天下。” 第七十八章枭雄啊,枭雄! 第七十八章枭雄啊,枭雄! “爷爷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什么‘君王死社稷’,我只知道,谁让我活不下去,爷爷就让他也活不成。” 对于云昭说的大道理李洪基嗤之以鼻。 云昭点头道:“这话站在你当邮差的时候说很有道理,当你成为闯王之后,再说这话就大大的不妥。” 李洪基似笑非笑的瞅着云昭道:“爷爷当邮差的时候就杀了三个举人老爷,当了闯王之后杀的举人老爷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爷爷就是绿林好汉,就喜欢杀官造反,你能奈我何?” 云昭道:“我云氏大秤分金,大碗喝酒的时候,你在祖宗还不知道在那里转进呢,在我面前说什么绿林好汉,也亏你能说的出口。 既然你觉得谁拳头大谁的话就有道理,我们这就各自回去,拉开阵势打上一场,看看你的骑兵厉害,还是老子这些斩杀建奴如同斩草一般的关中好汉厉害。 打过之后我们再好好说话。” 李洪基冷冷的看着云昭道:“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打仗,这些年我们虽然屡次有过不少小阵仗,你却显得很是克制,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每次重创我的部属之后,就会鸣金收兵。 所以,我想知道,你此时此刻拦着我的去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昭咬牙道:“为了辽东,你如果占据了河南,封锁了开封,洛阳,那么,大运河漕运水道就会被你斩断,如此一来,东南运往顺天府的粮秣道路从此断绝。 皇帝在走投无路之下就会南迁,辽东必定会全部放弃,那个时候,一旦没了重重关隘阻绝建奴,建奴大军就会南下,到时候,整个长江以北就会成为建奴战马纵横之所。 所以,我不准你今年就占据开封,洛阳。” 云昭说着话摊开手,忙着烤红薯的云杨立刻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文书放在云昭手里,云昭接过文书拍在李洪基面前道:“先认识一下我们的新敌人。” 李洪基大笑着推开文书,对云昭道:“为何不准我今年拿下开封洛阳?” 云昭鄙夷的道:“因为你拿不下来,只会加剧辽东的紧张局势。” 李洪基大笑道:“那就让开路,看看某家能不能拿下洛阳,开封。” 云昭摇头道:“不成,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等我做好准备了,你就可以进攻洛阳,开封了。” 李洪基终于动怒了,站起身平视着云昭道:“你先顾好自己吧,你处处为皇帝打算,却不知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皇帝甚至开始跟我这个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仇人合作,干掉你蓝田县。 爷爷念在我们昔日还有一些情面,正在考虑要不要进攻你蓝田县,你居然处处与我为敌,看来爷爷免不得要走一遭蓝田县,看看你蓝田县到底富裕成什么模样了。“ 云昭双目中似乎能冒出火来,大吼一声道:“云杨!” 云杨闻言就从怀里抽出一枝硕大的号炮,点燃之后,就看到这枝号炮吱溜溜得的尖叫着蹿上天空,一朵殷红的火球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响。 紧接着,就是大炮的轰鸣声就从一里外传来,一群黑乎乎的铁球似乎瞬间就从低垂的乌云里钻了出来,落在距离座山旗百丈以外的空地上,铁球炸响,地动山摇,黑色的浓烟中夹杂着暗红色的火焰,覆盖了大片的土地。 不等浓烟散去,云昭冲着李洪基怒吼道:“来啊,爷爷已经看你们这群泥腿子不顺眼很久了,一个个狗屁不通,除过杀人之外再无本事,还偏偏满嘴都是大道理。 脑袋里糊满了狗屎,还自认为英雄好汉。 我干你娘啊! 你们就不能好好地用你们的脑袋想想,把人都祸害光了,到底便宜了谁。” 借助火炮威势说话的云昭此时愤怒的面目狰狞,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打不过李洪基,他真想把这个混账掐死在座山旗下算了。 李洪基面对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面皮都没有抖动一下,不仅仅不胆怯,还隔着火堆冲着云昭怒吼道:“爷爷的娘骨头都朽了,倒是听说你娘还貌美如花呢,我们分头办事如何?” 云昭怒极,沧浪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隔着火堆就重重的向李洪基劈砍了过去,李洪基微微一笑抬手抽出腰刀,挥刀挡住了云昭这本身就砍不到他身上的宝剑。 云杨蹲在火堆旁,无奈的瞅着距离秃头不到一尺的刀剑,又看看蓄势待发的刘宗敏,叹口气道:“你们倒是好好说话啊,怎么就动起刀子来了。” 没胆子真正动手的两人,各自气咻咻的回到了座位上,一个饮酒,一个喝茶。 云杨朝刘宗敏摊摊手道:“寨主们的事情,我们这些喽啰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刘宗敏嘿嘿笑道:“只要你家寨主不动用火器,某家自然袖手旁观。” 贼寇与土匪的对话,自然是各自探究了对方的底牌之后才肯好好进行。 “爷爷算是看来了,官府之所以想要跟爷爷一起攻打你蓝田县,就是想让我们斗得两败俱伤,野猪精,从现在起,你不要惦记我坟墓里的老娘,我也不说去找你老娘的话,我们好好说话。” “说你娘啊。”自觉吃亏的云昭依旧怒气冲天。 李洪基不以为忤,继续笑呵呵的道:“一山难容二虎,这些年如果不是你龟缩在关中不出头,我们几路人马一起发力,早就把朱明皇帝拉下马了。 野猪精,难道你真的要当朱明的孝子贤孙不成?” 怒气稍歇的云昭喝了一大口自己带来的茶水,咳嗽一声道:“你在关中与官兵鏖战,关中糜烂,你去了山西与官兵鏖战,山西民不聊生,你在河南东山再起,河南人就易子而食。 光是一个糜烂的关中,爷爷就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整饬的稍微有了一点样子,你们杀人,我救人,我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我只希望你在杀人的时候能不能有选择的杀? 那些官员,地主,豪绅,巨贾,也就罢了,祸害那些自耕农夫做什么? 我不是把大明皇帝当祖宗一样供着,是不想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最后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人家都说我们这种人是枭雄,既然是枭雄,我们能不能干点枭雄该干的事情? 这片大地以及大地上的农夫,我们最后还要靠他来养活我们呢。 你那个跟狗屎一样的“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滑稽不滑稽啊?今年吃干了,抹净了,你明年喝西北风啊,骗人,也不能这样欺骗吧?” 李洪基呵呵笑道:“这就是你把宋献策打的半死的原因?” 云昭叹口气道:“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口号的欺骗性太大了。” 李洪基鄙夷的道:“你以为这天下人都像你一般聪明?你以为这群农夫跟着我杀官造反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过上自由自在,不受官府欺压的好日子? 这天下拿来这样的好日子过呢? 官府天生就是要欺压百姓的,与其让别人欺压,不如让老子来欺压。云昭,皇帝老儿能欺压,难道老子就欺压不得吗?” 云昭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烟,抽出一枝柴火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你什么都明白。” 李洪基微微一笑道:“你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是我此生见过的人中最有本事的一个,我去过你的蓝田县,原本是想跟你学学怎么屯田。 看过蓝田县之后就发现,这事情老子干不来。 如果硬是跟你学着干了,老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云昭想了片刻之后问道:“是你刚刚攻下襄阳的时候?那时候我听说你开仓放粮,还把耕牛,种子分给百姓,鼓励农桑,当时我颇为欣慰,以为你终于改了性子,可惜,你马上就原形毕露恢复贼寇本色了。” 李洪基大笑道:“老子就是看过蓝田县之后才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子想要活命就要不停的动弹,留在一个地方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老子是流寇,不流动还怎么当流寇,当年张秉忠留在襄阳不动弹,结果是个什么样子? 无数的官员勒索他,无数人鄙视他,就连你云昭也吸过张秉忠不少血吧?” 云昭尴尬的笑道:“我们那是在做生意。” 李洪基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的瞅着云昭道:“好,做生意,我们现在就有一场大生意可以做。你想要我晚一个月去开封洛阳是吧?” 云昭点点头。 李洪基笑道:“好,老子如果不去开封,洛阳,不劫掠这两座城里的王爷,富户们,拿什么来喂养我的这群儿郎? 你不准我去,我非要去,这样一来,你拿什么来补偿我?” 云昭皱眉道:“你想从我身上拿到补偿?” 李洪基嘿嘿笑道:“估计你是不愿意的,老子也不从你身上拿到补偿,那么,老子准备从杨嗣昌身上拿到补偿,你总不会阻拦吧?” 云昭吃了已经,翻身站起,在地上来回的踱步,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上当了。 第七十九章每个人好像都很满意 第七十九章每个人好像都很满意 杨嗣昌在武昌! 自从他发出告示,要以千金购买张秉忠的人头,张秉忠也贴出了告示,要以三个钱购买杨嗣昌的人头以后。 杨嗣昌就惴惴不安。 当年关中巨寇云昭没有发出这样的声名就砍死了他家好多人,现在,张秉忠居然出了三个钱要他的项上人头,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警告了。 贼寇们都是粗俗无礼之辈,说得出,就干的出来,所以,杨嗣昌这些天看自己护卫的眼神都怪怪的。 好在张秉忠的大军已经全部进入了蜀中,安全上是无虞的,他虽然被云氏挡着不能从夔门进入蜀中,却是他喜欢看到的一幕。 他本来就不想进入蜀中与张秉忠这种贼寇作战。 因此,他与王文贞就守在外边,等待蜀中官兵与贼寇厮杀的结果,不论是胜还是败,他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至于,蜀中官兵是不是跟他是一伙的,他不在乎。 在云昭的记忆中,张秉忠这一次也没有占领蜀中,他的大军将蜀中折腾一遍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武昌! 只是时间上不对,张秉忠出川的时间要晚的多。 很快,云昭又想到,他的老婆如今在夔门呢。 由于云昭的老婆封锁了夔门,占据了白帝城,加上云氏两千大军奉皇帝之命进驻夔门之后,这里就成了云氏地盘,李洪基想要从这里进入蜀中也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贼寇劫掠蜀中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要跑了。 云昭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烦躁的如同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云杨轻轻地从炉灰中扒拉出烤红薯,在边上与李洪基,刘宗敏分享,三人交谈的似乎非常愉快。 云昭一脚踢飞了云杨手上的红薯,却被刘宗敏探手捉住,还给了幽怨的云杨。 李洪基咬一口红薯品尝之后道:“张秉忠要出川了,罗汝才他们已经先一步出来了,暗中潜行到了常德府,没走夔州,走的是涪陵水路。 我的部下袁宗第去了随州,他的要务就是拿下荆州府。 常德府,荆州府这两座武昌的大门被打开,野猪精,你以为武昌还能安稳多久?” “你不是跟张秉忠是仇人吗?”云昭话语中的酸涩之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大家都是绿林道上的人,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 云昭抽一口烟低着头道:“你这里没有二十万大军。” 李洪基大笑道:“如果我手中真的有二十万大军,你接连羞辱我三次,你以为我是泥巴捏泥人没有火气吗?” 云昭怒视云杨,云杨嗫喏着道:“确实有将近三十万人。” 李洪基摆摆手道;“你就不要责怪这只秃头鹰了,我们确实来了三十万人,不过,其中有二十几万是某家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云杨不解的瞅着李洪基,而云昭早就面色铁青。 李洪基与刘宗敏对视一眼,齐齐的哈哈大笑……随即,李洪基便戴上自己的红缨毡帽,与刘宗敏一起冒着大雪扬长而去。 野猪旗依旧在风雪中翻飞,搅动的雪花纷纷扰扰一番之后才落地。 棚子里的火苗被风吹动之后,不断地冒出两尺余长的火焰,更有火星在空中哔哔啵啵的爆响一阵之后就随风远去了。 兄弟两蹲在火堆边上,愉快的吃着红薯。 平日里云昭很少吃这个东西,今天心情高兴,就给了云杨一个面子。 “你装傻子的功力又见长啊!” 云杨剥掉红薯皮高兴地咬了一口道:“那还用说,你说,我今天表现的这么委屈,李洪基会不会趁机拉拢我?” “不可能,即便是拉拢你,也是用在一时,等你没用了,也就到杀你的时候了。” “不会吧?你对我动辄打骂,外人跟前也不给我留丝毫颜面,我应该非常恨你。” “谁让你姓云呢。” 兄弟两吃过红薯,棚子外边的大雪落得更加密集了,云昭瞅着茫茫的大雪道:“波涛如怒,山峦如聚,山河表里潼关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言不虚。、 我以为李洪基这一次真的要攻击孙传庭了,没想到人家只是虚晃一枪,目的依旧在湖北,李洪基口口声声说他是流寇,要游走才能求活,这句话原本是对的,可惜,他没有遵从。 湖南,湖北,本就是鱼米之乡,加上这里的百姓没有被过份戕害过,比昔日的关中,河南,河北,山西富裕的太多了,这些人终于有了落地生根的想法。 李洪基与张秉忠,曹操等人合流就这一点而言,还真是可喜可贺。 就是不知道送二十几万流民给我从而拖住我的脚步,让我难以阻止他们在湖南,湖北落脚的主意该是哪一个旧文人出的呢? 这种疲敝敌人的法子古已有之,是一种著名的饮鸩止渴的法子,每次被敌人这样算计过的人,最后都毫无例外的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更何况,他们这一次是把自己控制地里的富人都驱赶出来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云杨抹一把有些发黑的嘴巴道:“可是,这些富人的钱财已经被压榨的干干净净,恐怕连身上的衣衫都保不住,这样的富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种地也不会,要他们有什么用处呢?” 云昭闻言笑了,指指云杨脸上没有擦干净的地方,等云杨收拾干净了,他才道:“富人之所以成为富人是有道理的。 很多富人的财富来自于祖先的积累,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双手以及智慧。 说真的,关中人确实憨厚,但是在生财有道这方面终究差了一些,这些眼光与格局更高一些的人来了,加上我蓝田县的利民政策,重新变得富裕起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现如今,李洪基把这些他们认为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大量的丢给我们,短时间内我们可能会有一些负担,但是,时间长久了,蓝田县的识字率,孩童入学的标准等等数据上去了,蓝田县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就目前而言,如果没有玉山书院,我们的发展基本上达到了能到达的顶峰。” 云杨有些不服气。 “已经变成穷鬼的富人跟穷人的差别这么大吗?” 云昭点点头道:“就像我跟你的差别,当然,一定会有一批人被淘汰,可是,更多的人应该不会太差,再过十年你再看,这些曾经富裕的人中间,有很多人依旧会成为富人,不信,我们可以打赌,如果你输了,一年不许吃红薯。” “要是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 于是,云杨不跟云昭打赌。 李洪基跟刘宗敏走进了风雪中,云昭与云杨也走进了风雪中,同样的豪迈,同样的得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上苍无言以对,只能洒下更多的雪花表述自己寒彻入骨的心情。 从今天起,伏牛山就真正属于云氏了……秦岭不再是云氏的靠山,此时此刻,云氏终于将自己的触角伸出了关中,一只进了蜀中,一只进了宁夏,一只彻底钻进了河南的腹心。 云昭回去之后,就可以在这里树立蓝田县界碑……至于紫禁城里的皇帝,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他跟老天一样眼瞎,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云昭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关孙传庭的事情,更不是来帮助朱明皇帝的,他是来占据地盘的,是来接收高素质流民的,更是来化解全天下人合围蓝田县这个危机的。 帮助孙传庭拖住了贼寇,不让他们东进,不让贼寇隔绝京城与中原的联系,紫禁城里的皇帝此时应该感激的热泪盈眶了吧? 云昭与贼寇大战一场,击退了贼寇,开封城,洛阳城里的王爷们应该感激涕零了吧? 云昭与贼寇交恶,并且救下了大批被贼寇抢劫的清洁溜溜的富人,天下富户对于云氏心生好感了吧? 云昭预料不到李洪基的阴谋诡计,被人家狠狠地算计了一把,天下大大小小被云氏欺压的贼寇们应该扬眉吐气了吧? 张秉忠奇兵突出,忽然出现在武昌,杨嗣昌跟王文贞应该屁滚尿流了吧? 这世上有一些人要嘛不动弹,一旦动弹了,就要收获足够多的东西,他的一言一行足以让天下风云变色,或者让一方阳光明媚,或者让一方雷电交加。 所以,云昭再次来到草堂高卧的时候,心情很好。 等他睡足了之后,天空艳阳高照,世界白雪皑皑的干净无比。 如果不是因为道路上还有络绎不绝的车马痕迹破坏了整体的美观,这个世界将会完美无瑕。 不过,云昭不在乎,他笑眯眯的瞅着大队人马被马车接走,每一个人的脸上不再有绝望的神情,换上了逃出生天之后的庆幸之意。 至于他们踩踏出来的黑色痕迹,云昭权当是自己大笔一挥之后留下的千古功绩。 在这些人身上,云昭不会花费一文钱的。 富裕的洛阳王爷,开封王爷,以及这两座城里的有钱人们,会帮他把这些人养的白白胖胖的,甚至会有一些剩余。 毕竟,李洪基的五十万大军被蓝田大军击退了,他们去祸害武昌了,没来洛阳,也没有来开封,这是两座大城的幸运。 已经赶去洛阳的钱少少一定会有理有据的跟那些有钱人算清楚蓝田大军出征耗费的。 对于勒索钱财这一点上,云杨这个傻子跟钱少少没法比。 第八十章韩陵山寻找盟友的方式 第八十章韩陵山寻找盟友的方式 建州人中,武力最强大的永远是黑林子里的建州野人。 就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建州军队中最强悍的披甲人冲锋队便是由这些野人为主体构成。 在建州人的军队基本上是由阿哈,披甲人与旗丁构成,阿哈负责拿命消耗敌方武器装备跟平日里的后勤运送。 披甲人一般负责冲锋击垮敌人。 至于旗丁,他们的战损率最小,主要是因为他们一般都处在指挥位置上。 韩陵山自从获得了镶蓝旗旗丁的身份之后,他同时也就具备了去黑松林捕捉建州野人卖给王爷们的资格。 一般情况下,建州人只要身高超过车轮的建州野人,老弱,妇孺没有利用价值,一般不予理睬。 可是呢,一旦一个个小小部落中的成年男性野人被捉走之后,那些老弱妇孺在辽东的冰天雪地中只有饿死,冻死这一条路好走。 野人们全是猎人,他们以狩猎为生,这是一个极为脆弱的生活方式,由于狩猎充满了不确定性,饥一顿饱一顿对于野人来说是常事。 野人的寿命很少有超过四十岁的,这就是他们常年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与天地争斗的结果。 建州人每年冬天都会进入黑林子里搜捕野人充实自己的军队,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野人们才会老老实实的居住在鹿皮,桦树皮搭建的跟伞一样的小帐篷里。 韩陵山带着自己的一百多个部下进入黑山林已经快要一个月了,直到今天,他们的收获还是不太好,只抓到了九个野人。 这九个野人各个都很彪悍,原本有十个的,其中有一个野人在目睹自己妻子被多隆不小心剖开肚子,肠子流淌了一地还朝他伸手之后,就果断的把脑袋撞在一根尖锐的融通匕首一样的树枝上死掉了。 这让老阿古非常愤怒,用鞭子抽了多隆一顿,他当然不是因为多隆干了不是人干的事情之后才发怒的,他是可惜那个野人代表的金子。 通过这件事,韩陵山终于确定,野人其实不是什么野人,也是有感情有生命,有温度的人,他们似乎比外边的建州人还看重自己的亲人以及家园。 于是,这些建州人就打着激发野人野性的目的,开始大肆的杀戮原本不需要杀戮的野人老弱妇孺。 这样做的好处很快就显露出来了,有无数的野人开始向他们发起报复。 除过野人们设置的陷阱能对这些人起到一些杀伤作用之后,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根本就不能对这一群身披铁甲的武士造成伤害。 这样一来,他们捕捉到的野人也就越来越多,也就是因为如此,那些来解救同胞的野人们也越来越多。 想要找到这些喜欢单独行动且神出鬼没的猎人原本是非常困难的,现在,这些野人主动送上门来,这对一个捕奴团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开始不同意苏合泰激怒野人的老阿古,现在,对苏合泰佩服的五体投地。 因此,随着捕获的野人数量的增加,老阿古这些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捕捉到一百个野人的时候,老阿古认为已经足够,可以拿去跟王爷们换金子了,苏合泰却不满意,他认为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如果不能捉到五百个野人,那就是一次极为失败的行动。 用钢铁打造的脖环足够束缚住这些发狂的野人,即便野人数量超过捕奴团的数量也不要紧,他们不用理睬这些野人的健康状况,只要保证他们还活着就能换钱。 而这些经过大自然淘汰之后剩下来的野人生命力极为惊人。 于是,在苏合泰的坚持下,这些人又在林子里转悠了半个月,直到脖环全部用光,很可惜,捕捉到的野人人数不足四百,与苏合泰的期望相去甚远。 “下一次,应该带更多的脖环过来。” 韩陵山从一棵白桦树上砍下一朵桦树茸丢进了背篓,这是一种很好地药材,可以治疗消渴症。 老阿古吃力的从另一棵白桦树上摘下一朵桦树茸之后气喘吁吁的道:“该出山了。” 韩陵山重重的拍拍眼前亭亭玉立的白桦树道:“我喜欢这片林子。” 老阿古笑道:“等我们积攒了足够的钱财之后,我们就可以把部族安置在这里,买一些女人回来就是一个新部族。” 韩陵山笑道:“那就要大家伙多赚钱才成,我们目前刚刚有了两个人的身份,还需要更多。” 老阿古点点头道:“至少还需要八个,我们才算是一个完整的牛录,等我们的牛录成了,一旦旗主开始点将出征,我们就能参与其中,重新在战场上夺回属于我们的荣耀。 说实话,中原人的女子要比关外的女子好的太多了,抱在怀里的滑溜溜的,自从我的汉奴被剥夺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那么好的女人了。” 韩陵山笑眯眯的看着老阿古道:“你以后会享受到更好的。” 老阿古道:“是啊,你是我们的新首领,你会带着我们过得更好。” 韩陵山瞅瞅那群被强制头顶树干,弓着腰消耗体力的野人道:“如果这些人全部编练进我们牛录中就好。” 老阿古摇摇头道:“以我们的人手来看,最多可以收纳十个,超过这个数这些披甲人就会暴动。” “为了抓这些人我们折损了十一个人,另外六个伤残的你处理掉了没有?” “给他们喝醉了酒,然后送上路了。” “那就出山吧。” 老阿古点点头,随即吹响了号角,散落在各处防守的建州人缓缓的回归。 踩着齐膝盖高的雪,走了足足半个月终于走出了林莽,看到平原的时候,就连韩陵山这样的心如铁石的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其余的建州人更是欢天喜地。 在黑林子中,这些建州人对野人多少还心存一点畏惧,如今到了平原,原本对野人最和善的老阿古终于露出了獠牙,开始死命的折磨这些野人,名曰——熬鹰! 韩陵山每天都会对着一个沉默寡言的野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建州话,这个野人似乎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可是,每当韩陵山转身的时候,他的目光都会盯着韩陵山插在腰上的短刀。 这个野人是韩陵山这群人捕捉到的最凶悍的一个,仅仅为了活捉此人,在韩陵山的周密布置下,依旧死了六个人,伤了七个。 自从这个人被捉到之后,韩陵山就明显的感觉到攻击他们的野人开始变弱了,攻击没了章法,显得很是凌乱,且很容易被埋伏。 已经二月了,辽东依旧看不到任何关于春天的消息,白色依旧是这片大地上的主要色调。 今天,韩陵山又来到了这个野人身边,开始在野人的注视下捣鼓手里的火药,他先是用火点燃了一小撮火药,火药爆燃产出火花跟浓烟。 韩陵山随即又拿来一把火药灌进一个瓷瓶里,然后插上引线,点燃之后丢到雪地上,等引线燃烧干净,那个瓶子就轰然炸响……别的野人战战兢兢的抱着脑袋趴在地上,只有这个沉默的野人眼睛一眨不眨,且露出希冀的目光。 在剩下的路途中,韩陵山在不知不觉中教会了这个野人很多东西! 从辽河源黑森林到赫图阿拉他们又走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中,韩陵山每天都要巡夜查看这些野人是否老实安稳,在没有进入赫图阿拉之前,他不允许这些野人逃跑一个。 因此,每天晚上,他都会跟这个沉默的野人对视良久,一个人的眼神如同幽深的潭水,一个人的眼中满是焦躁与不安。 今晚,月光皎洁,韩陵山再一次来到了野人歇息的地方,他仔细的查看了每一个野人的脖环,确定他们没有破损跟挣开的可能,这才再一次来到那个沉默的野人跟前。 “再忍忍,还需要三天你们才能获得自由。” 野人不解的看着韩陵山。 韩陵山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清冷的青烟继续道:“很多年来,你们的族人都被人家从林子里拖出来,被杀戮,被殴打,最后遭受了最残酷的折磨之后被披上铁甲丢上战场,最后死在战场上。 你觉得,这是你们这一族的命运吗? 这一次我带人杀了你的亲人,杀了你的朋友兄弟,还把你剩余的朋友兄弟抓来,你恨我吗?” 野人冷漠的看着韩陵山不说话。 韩陵山吸一口烟笑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是吧?你没必要瞒我,说起来,我算是你们的朋友。” 野人的眼中似乎能冒出火焰来,用低低的嘶哑的声音道:“是你们亲手杀了我的妻子,是你们亲手杀了我的两个孩子,我如果能化身黑熊,一定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走出老林子。” 韩陵山点点头道:“对于你的仇恨,我非常理解,毕竟你的妻子很美,他们又是一群畜生,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告诉你吧? 而你的两个儿子又太勇敢,看到母亲被人欺负的时候自然要保护母亲……所以,他们的头颅被砍下来了,一个放在树桩上成了摆设,另一个被挂在树枝上,早上起来的时候,孩子漂亮的眼珠子不见了,好像被什么鸟给叼走了。 这一幕就发生在妻子的眼皮底下,她的孩子被人杀了,她却在遭受侮辱……最后被雪覆盖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在流血…… 那个时候,你还在作战……” 第八十一章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解除你的痛苦 第八十一章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解除你的痛苦 不等野人嚎叫出来,韩陵山就探出手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野人疯狂的摇摆着脑袋,绑在身后的双手用力的扭动想要摆脱所有束缚跟眼前的这个魔鬼同归于尽。 可惜,脖环连接在一个木头桩子上,他挣不开,双手被牛皮绳牢牢地束缚着,他也挣不开,他不想流眼泪,可是,眼泪却如同泉水一般喷涌出来,不一会,韩陵山用来捂住他嘴巴的手就变得湿漉漉的。 “你想杀死这些畜生为你的妻子跟孩子复仇吗?” 韩陵山抬手抹掉野人因为把眼睛睁的太大撕裂了眼角流出来的血水,低声问道。 松开了手,野人只会发出毒蛇吐信一般的嘶嘶声。 韩陵山抚摸着野人的脑袋道:“再忍忍,等我们进了赫图阿拉,我就给你逃走的机会,也给你复仇的机会,更给你为族人报仇的机会,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 我捉拿你的时候,你手里拿的短刀明显不适合你。这样的长刀如何?” 说着话,他就抽出自己的长刀插在地上。 野人饥渴的看着那柄插在雪地上的长刀,身体用力前倾。 “或者,你还想要这个!” 韩陵山又拿过一葫芦火药摆在长刀旁边。 野人悲伤地看着韩陵山。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的家,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都没有了,我知道你们这一族人一辈子都只能有一个妻子,而能够给你生出儿子的女子比大海里的珍珠还要珍贵。 你想不想为他们复仇呢? 或者说带着你这一群族人为他们复仇,这样,你很有可能会成为族人的英雄,你看,这里有一座很小的城池……” 韩陵山在雪地上画出来了简陋的赫图阿拉的城池结构图。 天亮的时候,老阿古从地窝子里钻出来,发现苏合泰抱着长刀靠在一个树干上似乎在睡觉。 他微微一笑,来到苏合泰身边,替他掸去冰雪道:“你是首领,不应该没完没了的值夜。” 苏合泰摩擦掉胡须上的冰渣子道:“我说过,只要弟兄们跟着我,我一定第一个冲锋,最后一个撤退,这也是兄弟们尊我为首领的原因。 老阿古,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失望,他们已经失望一次了,再来一次,就没有将来了。” “你一定会成为受所有人尊敬的将军的。” 苏合泰大笑道:“这也是我的目标。” “明天就要进入赫图阿拉,我们就要发财了,但愿我们能遇上贵人,把这些野人卖一个好价钱。” 苏合泰拍着老阿古的后背道:“相信我吧,我是被大喇嘛祝福过的人。” 老阿古哈哈笑道:“说的没错,你是被大喇嘛赐福过的人。”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吃点东西就出发,白天的时候就由你来看管这些野人,马上就要成功了,万万不能有闪失。” “今天给你在两匹马中间架一个睡窝子,一路上你尽管睡,到了赫图阿拉我会叫醒你。” 苏合泰打了一个哈欠之后瞅一眼那个低着脑袋依旧不言语的野人,就走进地窝子,连踢带打的把所有人唤醒,自己找了一个最干净的地方钻了进去。 赫图阿拉是建州枭雄努尔哈赤的诞生地,也是努尔哈赤在强大之后的驻跸之地。 这座城池最早属于大明无数卫所中的一个,后来被努尔哈赤改建之后,就成了建州人的第一个标志性的国都。 城池一点都不高大,分内外两城,方圆不过十里,是一个真正的十里之城。 内城主要住着努尔哈赤的眷属、亲戚,随着建州人将都城搬去了盛京,这里遗留下来的人大多是被被遗弃的一些老勋贵与老宫人。 这些人辈分,声望奇高,很不受新皇帝待见,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能随着皇帝去盛京,故而留在这座老城里,过着富足安康的日子。 努尔哈赤还在的时候,全城居住两万余户,计十万多人,外城还有数万大军护卫,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盛况,全城只有正白旗护军八百人。 城里建筑奇多,有点将台、校场、仓廒区和制造弓箭、铠甲的烘炉,更有数不清的商铺,毕竟,这里还住着很多身份尊贵,又有钱的人,其中努尔哈赤遗留下的妃子中,就有八人居住在这里。 苏合泰一行人自然是不能进入内城的,即便是有镶蓝旗腰牌也不准进入内城,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赫图阿拉的繁盛与盛京孑然不同,这里的生意场显得更加原始,更加的粗犷。 皮子都是从野兽身上扒下来不久的还带着血水,人参这种珍贵的药材就像萝卜一样堆在地上任人讨价还价,偶尔还有几个贩卖海东青的,将已经训练好的海东青架在手臂上,不断地向商贾们兜售。 然而,今天,最耀眼的商人明星无疑就是苏合泰这一伙人。 当他们驱赶着三百八十六个野人走进赫图阿拉的时候,迎来了守门卫兵的大声喝彩。 跟其余的货物比起来,这些即将成为披甲人的野人,才是建州最缺,最珍贵的货物。 才进城,就有十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打问这些野人的价格,都被老阿古笑着一一回绝,只说这么好的货物只能卖给最尊贵的人。 这些管家模样的人也不发怒,更没有强买强卖的想法,只是撕开野人身上爬满虱子的皮袄,看看这些野人强壮的身躯,再捏开野人的嘴巴看看牙齿,就笑吟吟的离开了。 一行人住进了赫图阿拉最大的客栈,那些野人也被店家安排在马厩里。 回到人群的建州人,就像是鱼儿游进了大海,借走了老阿古的腰牌,去了城中他们对喜欢去的地方。 晚上的时候,韩陵山蹲在一个马槽上吸烟,明灭的烟头不断地将他的脸映红,一会又隐入黑暗。 “西克腾兄弟,等我们把你卖掉之后,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我不知道你的买主会是谁,不过,一定是一个实力强大的人。 你如果想要复仇,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你的无数族人就是在这里被发卖,最后送到军队中战死。 另外,我会留在这座城池里,看你如何复仇,如果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也该死,那就来这里找我们。 我知道你们都是真正的猛士,只是你们没有盔甲,没有好的弓箭,没有锋利的武器,更没有火药这种东西。 不过呢,你们很是幸运,你们要的铠甲,要的武器,甚至火药这里都有,只要你们能攻占制造铠甲,武器的地方,你们要什么都有。 地方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他们的守卫很少,也很弱,我想,以你们的武力足够摧毁这座城池。 我甚至听说,你们还有一些族人就被关在附近的地牢里,人数多少我不知道,不过,地牢的位置你记住了吧?” 黑暗中的野人西克腾仰视着蹲在马槽上的这个人低声道:“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韩陵山叹口气道:“你们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为什么又要杀了我的妻儿?” “不杀了你的妻儿,你还会在黑林子里愉快的狩猎,直到这些人抓到你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族人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 不杀了你的妻儿,你哪来的勇气去向你们的仇敌挥刀,继而拯救你的族人! 你的族人在黑林子中吃了太多的苦,你们的食物总是不够吃,你们的兽皮总是不够穿,你们的孩子会因为寒冷饥饿而夭折…… 西克腾,你们在黑林子里待得太久了,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 凭什么你们如此的勇敢,善良却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凭什么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就可以抓你们这些勇敢的人替他们作战,替他们去抢劫。 你想过为什么吗?” 西克腾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过了一阵子低声道:“你如果早早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会自己动手杀了我的妻子跟孩子。” 韩陵山痛苦的摇摇头道:“对不住了,西克腾,英雄一定要经历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然后才能成其伟大,我不想让你背上杀掉妻子跟孩子的痛苦,这些罪孽由我来背,这样你可以尽情的恨我,而心中却不会产生一些懦弱的心思,没了她们,你将无所不能……” 随着韩陵山的背影彻底隐入到了黑暗中,西克腾站起身,抚摸着自己脖子上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的脖环,双∶稍微一用力,就扯断了脖环。 从绑腿上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来到另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野人身边,撬开了脖环,低声道:“阿塔穆哈我的兄弟,我们不能相信那个人,必须从今天晚上开始。” 韩陵山回到了房间,派去了新的守卫,然后就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也不脱鞋子,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长刀摆在膝盖上,静静的等待一个新的黎明到来。 他相信西克腾是一个很好地首领,一个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假装相信他的鬼话,并且言听计从的人怎么可能等到明日被卖之后才发动呢?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照在他的窗棂上,几声微不可查的闷哼声传来,韩陵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探手抓住了房梁,然后双臂用力,就把身子贴到房梁上去了。 半截刀尖从门缝里穿进来,悄无声息的挑开了门栓,西克腾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发现屋子里没人,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对面的门口倒着一具尸体,脖子被豁开老大一个口子,正缓缓地向外流着血,是老阿古…… 韩陵山顺着房梁继续爬,很快他就沿着粗大的梁柱来到窗户跟前,一个翻身就推开窗户钻了出去。 再翻身,就上了房顶。 站在房顶上,瞅着月光下的赫图阿拉轻笑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捆扎好的火药,点燃之后就丢去了远处的房子。 爆炸声响起,房倒屋塌,火光四起。 原本平静的城池顿时就骚乱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事情不怎么受控制了 第八十二章事情不怎么受控制了 被突然解放的奴隶跟突然放出笼子的老虎差别不大,老虎离开了笼子一般都会往山林里面跑,奴隶被解放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向所有自由人发起反击,在他们看来,每一个自由人对他们遭受的苦难都必须负责。 建州人抓野人的时候有一套自己的流程,活计绝对不会干的像韩陵山他们这样粗。 这些人之所以被称之为野人,根本原因就是野性难驯。 尤其是在这些奴隶获得铠甲以及丰富的武器之后,小小的赫图阿拉小城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西克腾是野人中的英雄,否则,他不会有那么漂亮的一个老婆,以及那么可爱的两个孩子,他对自己亲人的死即便是化作厉鬼也无法忘怀。 所以,他取得武器之后,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合泰! 一群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人,一群逛窑子逛的手脚酥软的人,在睡梦中被一群黑林子里的猎人们偷袭了。 韩陵山趴在房顶,眼看着神箭手马楚科被人猛地捂住嘴巴抹掉了脖子,双腿挣扎着踢开被子,却无力反抗,随着血液大量的流逝,他失禁了…… 毕二岱的脑袋被一柄短刀刺穿,他的双眼猛地向外凸出一下,马上就没了声息,巴彦,白楚科的头颅被这些黑乎乎的猎人给切下来了,韩陵山甚至发现,这些猎人在切人头的时候居然没有伤到骨头,是从骨头缝里把人头剥下来的。 阿林阿背靠着墙壁站立在那里,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咽喉处露出一截长长的木头橛子,韩陵山甚至以为这个家伙可能在偷懒睡觉。 齐不深,达哈苏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马槽里,他们的战马还在不停的用嘴巴拱他们的身子,以致于尸身与马槽里的血水碰撞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 西克腾在前边杀人,韩陵山就悄悄地跟在这群人的后面,他很是为西克腾着急,不趁着现在多点燃一些房子,分散一下这些建奴的注意力,一会正白旗的兵马来了之后,他们会被这些建奴跟正白旗兵马合围的。 抬手把多隆胡乱滚动的脑袋捡起来,放在他的尸体上,还捉过他的手让他把脑袋抱紧了,这是韩陵山能对自己这群临时兄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事实证明,西克腾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首领人选,他之前之所以名声不显,纯粹是被自己的家庭给牵绊住了,现在,没了家庭的牵绊,他都知道射出火箭来焚城了。 每一个猎人都是一个极好的弓箭手…… 韩陵山的兄弟们都被杀了,据他自己清点,西克腾杀的非常干净,为了让西克腾继续保持这种斗志,在西克腾大呼小叫的时候,他从黑暗里冲出来,在不影响西克腾作战的部位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口子,并且大吼道:“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牲!” 被砍了一刀的西克腾哈哈大笑,举着长达六尺的斩马刀就向韩陵山追了过来。 火箭的效果很好,无数人家的茅草屋子都燃起来了熊熊大火,无数乱糟糟的身影一边大喊大叫,一边不要命的向自家的屋子上泼水救火。 韩陵山风一样轻盈的从他们身边穿过,追赶过来的西克腾狂怒的挥动了斩马刀…… 斩马刀势大力沉,横扫而过之后,刀锋所到之处人马俱碎! 紧接着就是数百名野兽一般的野人,以同样狂野的姿态如同龙卷风一般呼啸着从长街穿过……尸横遍地! 绕着外城跑了一圈,韩陵山气喘吁吁,可是,那些穿越山林如履平地一般的野人依旧紧追不舍。 眼前有一道一丈半高的青石城墙,韩陵山将两柄匕首刺进石缝,跳起来抓着一柄,脚踩在另外一柄匕首上,再用力纵越一下就攀上了城墙。 赫图阿拉安稳太久了……以至于韩陵山攀上城墙,冲着黑黝黝的宫室大吼着“贼兵来了。”这里面才开始慌乱起来。 独自站在城墙上的韩陵山冲着城下的西克腾道:“你上一个老婆不错,我等你再娶亲之后还会去找你!” 城墙下的西克腾捶胸大吼,居然背着斩马刀开始徒手攀城…… 于是,韩陵山就往城下丢了两根捆扎好的火药棒,也顺手向城里甩了七八根。 眼看着内城的守卫们已经上了城墙,西克腾也上了城墙,后面更多的野人也将要爬上城墙,他就与西克腾狠狠地对拼两刀之后冲着那些内城护卫们大吼道:“拦住他们!” 然后就一头钻进了空空如也的箭楼。 攀爬到箭楼楼顶,整个赫图阿拉尽收眼底。 天干物燥的日子里,加上满城都是木屋,茅屋,着火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让枯坐在箭楼上的韩陵山迎面吹过来的风都是温暖的。 外城完蛋了。 西克腾就在他的脚下与越来越多的护卫们作战,他的斩马刀大开大合,两步一刀,而且完美的借助了腰力,与其说这一刀是挥出去的,不如说这一刀甩出去的,这与云氏老山贼教导的陌刀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前丢进宫室的火药棒炸开了,这东西威力并不大,只能炸开屋顶,然后点燃房子。 两边都燃起了大火,韩陵山就觉得有些热还有些呛人,就下了箭楼,顺着城墙溜了下去,双脚站稳,就弄了一块布遮住口鼻,整整衣衫,就抬腿向努尔哈赤昔日的寝宫走去。 月亮很亮,加上两边的宫室也开始着火,因此,整个寝宫光明的如同神殿。 有救火的,有逃命的,也有呼喝奴婢们拿起武器反抗的,总之,每个人都很忙,没人在意韩陵山的存在,于是,他便在这座显得有些破旧的宫殿群里漫步。 寝宫光明如昼,里面还有密集的木鱼声传来。 韩陵山微微一笑,拾阶而上,台阶不多,十八阶,与公侯府邸的仪制想当,看来努尔哈赤当初在这里建都的时候做梦都没有想过当什么皇帝。 两个朝鲜阉人战战兢兢的指着韩陵山大叫,韩陵山微笑着杀死了这两个阉人,阉人身体中刀,鲜血横流,即便是这样了还有一个家伙抱住韩陵山的一只脚朝大殿里喊:“主子快跑。” 对于忠贞的人韩陵山都很欣赏,特意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这个阉人吐出最后一口气这才踢开他的手,用长刀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一个满族贵妇模样的妇人坐在一张蒲团上,抬头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想要女人,去外边找吧,这里的女人都老了。” 韩陵山弯腰施礼道:“蓝田云昭见过福晋!” “你不是云昭!” 韩陵山干笑一声道:“蓝田云昭座下第一无敌猛将云杨见过福晋。” “你也不是秃头鹰!” 韩陵山摊摊手道:“这就没办法了,爱谁是谁吧!” “你的旗主是哪一个?” 韩陵山笑道:“问的这么清楚做什么,这是逼着我杀人灭口呢。” “你不会放过我们是吧?” 韩陵山点点头道:“确实不会,你们的死对我有用处。” 蓝衣福晋慢慢站起身,呵斥了一声正在哭泣的其余女人,然后朝韩陵山施礼道:“听说贼兵攻破内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好了追随先王的打算,稍等片刻。” 韩陵山找了一张蒲团坐了下来,叹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 蓝衣福晋道:“我见到先王的时候会告诉他,他的子孙正在相互残杀。” 韩陵山愣了一下道:“我不是建州人。” 蓝衣福晋踏上一个凳子,将早就准备好的绫子套在脖子上凄婉的笑道:“你老建州人的口音瞒不过我。” 说完就用力地踢开了凳子,身体悬在半空,挣扎一阵就不动弹了,紧接着殿内哭声大作,不过,哭了片刻也就停止了。 韩陵山瞅着悬在空中的八个女人,叹口气背着手就离开了这座巨大的寝宫。 黑乎乎的野人们满宫殿乱窜,他们似乎已经忘记杀人了,开始哄抢宫殿里的女人,绸缎,甚至是厨房……韩陵山不解的瞅着一个野人扛着半头猪……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这些野人还是淳朴的,他们还没有被金银这些阿堵物污染,还不知道金银的好处。 一个小宫女被野人捉住了,那家伙骑在小宫女身上就要办坏事,韩陵山一刀砍死了这个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的野人,而小宫女却从地上爬起来抱着韩陵山大哭。 “我们要走了,贼人来了很多人。” 韩陵山轻轻地抚摸着小宫女的秀发低声安慰她。 小宫女连连点头,在她不远的地方,一个阉人刚刚被野人砍死。 在小宫女的带领下,韩陵山轻松地穿过宫殿群,避开那些狂野的野人,踩着一个木头梯子就翻过宫墙。 “你走吧!好好藏起来,这些贼人待不久的。” 韩陵山指着不远处的一些木头房子对小宫女道。 “你要回去杀光那些贼人为福晋报仇吗?” 韩陵山点点头道:“我应该战死在这里才成。” 小宫女重重的点点头道:“多杀几个贼人,这样的话,陛下来的时候才会饶你不死。” 韩陵山再次点头。 小宫女眨巴着大眼睛又道:“你是巴图鲁,也是一个好人。” 韩陵山继续点头,还露出一丝笑意。 目送小宫女跑远了,韩陵山抱着头蹲在城墙下喃喃自语道:“这件事我做的很干净,应该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吧? 要是被县尊他们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受重用呢?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挽救一下!” 第八十三章高智商人群中没好人 第八十三章高智商人群中没好人 逃难出城的人很多,韩陵山自然加入了这支队伍。 开春时节,正是野兽们饿红眼的时候,这时候独自一人上路不是一个好主意。 身后的赫图阿拉依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来,西克腾没有找到苏合泰,就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这座小城里了。 走了半天之后,一支建奴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韩陵山跟其余的建州人一样,齐齐的发一声呐喊,朝骑兵队伍冲了过去,一些上了年纪的建州人拉住骑兵战马缰绳,就开始哭诉。 韩陵山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结果,他听到了七八个版本的荒诞故事,其中,最荒诞的故事就是——大明军队突袭了赫图阿拉! 骑兵将领一声令下,这些骑兵又匆匆的奔跑起来。 韩陵山跟所有建州人都站在高坡上目送他们远去,希望这支军队能够把毁掉赫图阿拉的魔鬼杀掉。 赫图阿拉与盛京之间,是大部分建州人生活的地方,逃难的人一路上不断地找到了安身的地方,这支队伍也在急剧的变小。 走了两天之后,大路上只剩下韩陵山一个人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踽踽独行。 他通过亲身试验后发现,小股军队突袭建州人大后方是完全可行的。 玉山书院里有很多人都能完成这个任务。 后来的人甚至不用像他一样千里跋涉,只需乘坐一艘海船就能为所欲为。 大明初年,朝廷在辽东海边设置了金州卫、复州卫、海州卫、与盖州卫,这与大明朝有一支强大的海军是分不开的,如果大明海军不废弃,如果这些靠海的边城重地不丢失,努尔哈赤莫说在建州卫崛起了,就是想生出一点不轨的心思,也会被大明朝海军教训的老老实实。 一个毛文龙,在朝鲜金州的皮岛上,收拢了一些流民,流寇,就骚扰的建州卫鸡犬不宁,如果……韩陵山叹了口气,决定回去之后,就跟云昭好好商谈一下加强海军建设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赫图阿拉方向。 两天了,西克腾这群离开了黑林子的野人们应该已经被建州骑兵给杀干净了吧? 自己当初给西克腾策划的时候就告诉他,破城之后就立刻远遁回黑林子,这是一个很完整且有效可行的计划,从野人们在宫室中的表现来看,他们可能不想回去了,毕竟,赫图阿拉对于这些野人来说,实在是太富裕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群体素质跟不上,该死纯粹是自找的。 这些天从赫图阿拉前往盛京的信使他看到了很多,也看到了从盛京前往赫图阿拉的信使跟军队。 信使们行色匆匆,军队也是全部轻装,一人双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非常的匆忙。 韩陵山不知道被自己逼死的那八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从她们从容就死的态度来看,身份好像不太低。 身份不低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来辽东本就是为了证明这里并非是铁板一块无懈可击的,是一个可以随时偷袭,攻击,杀戮的地方。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到了辽东。 下一次,或者是他,或者是别的兄弟带着大队人马过来。 土地太大,人数太少,本就是建州人最致命的地方。 向阳处的白雪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一些在去年深秋来不及枯黄就被冰封的碧绿树叶显露了出来,不过,有一些正在迅速变黄。 最先回到辽东的不是大雁,而是天鹅,这些长脖子的美丽生物,如今正在天空中振翅飞翔,等它们抵达北海的时候,大地上的白雪也就该完全融化了,冰封的大河,湖泊也该解封了。 韩陵山相信,人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一种生物,死了,毁灭了,总能再次聚集,再次生发,再次迎接新的毁灭,这就是人的宿命。 “福王不肯给钱,还说李洪基之所以没来洛阳是因为贼寇们知道根本就攻不下洛阳,与我们在伏牛山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钱少少已经换上了春衫,月白色的袍子边角处绣满了花朵,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如果换一个穿这样的衣衫,一定会有很多种不好的解释,或者形容词。 穿在钱少少身上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他的那张脸就是最娇艳的一朵花,当然需要一些别的花朵来衬托一下,就像钱多多那件百鸟朝凤裙子。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要钱!” 柿子树上已经没柿子了,云昭不担心钱少少吃柿子恶心他。 “所以,我绑架了福王世子,这个事情你要帮我背。” 钱少少自然不是来找云昭诉苦的,他是来找人背锅的。 “那就砍掉福王世子的一只手什么的送给福王,让他明白,我们既然出了力气,他就必须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怕事情弄僵了不好,就剃光了福王世子的头发,还给了福王,据说他现在正在筹钱,还请秦王帮忙从中说和,不过呢,很可笑,他想讨价还价。” 云昭没有继续听钱少少絮絮叨叨的想法,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过一会,獬豸会过来,他们会一起去玉山书院,在沙盘上演练一下,看看洪承畴去了辽东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他处理完公文之后,还要去看儿子。 “二十六万人中间有四万七千多人是识字的,最妙的是其中有六百多个妇人居然也是读过书的,政务司的女官去查验过,胜任先生职位的女子就不下四百人,这是一个很大的发现。 我们蓝田县的那群夯货们,固执的令人很想揍他们一顿,男孩子上学就是天经地义的,女孩子就该留在家里干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问起来就一个借口——女子不该抛头露面。 现在好了,有了一批女先生,他们如果再不把女孩子送去学堂,我真的会打人的。” 钱少少探手去捉这个政务司的女官的头发,却被人家一把打掉,且鄙视了他一眼。 云昭头都不抬的回答道:“你早该动手打他们了,现在打都有些迟了,跟关中人讲道理你是怎么想的。” 政务司女官何棠花取回云昭刚刚批阅的文书抱在怀里道:“那好,我以后能动手就不跟他们讲道理了,另外,你小舅子总是在调戏我,你应该管管。” 云昭摇晃一下僵硬的脖子道:“你可以遵循上例。” 钱少少嘿嘿笑道:“你没看戏文里总是有一个贪花好色的国舅爷吗?没我不热闹啊。” 政务司女官冷笑道:“我记得戏文里面那个贪花好色的国舅爷不是被杀,就是死的惨不堪言,我以为,你应该引以为戒才好。” “滚出去!” 云昭烦躁的吼叫了一声,两个讨厌鬼就你拿肩膀撞我一下,我拿肩膀撞你一下的勾勾搭搭的出去了。 杨雄瞅着远去的两人背影对云昭小声嘀咕道:“尽管我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毒蛇,一个是母蜘蛛,不过,他们这个样子您就不担心吗?” 云昭道:“钱少少不会干这种吃亏事情的!” 杨雄愣了一下道:“我以为吃亏的会是宣教处的何棠花!” 云昭满含深意的看了杨雄一眼道:“如果你长成钱少少的样子,你就会发现女人其实很可怕。” 杨雄呵呵笑道:“也对,食色性也,饮食男女都一样,县尊,秘书监的魏大同把文书给发错了,好在核对的时候发现了问题,已经纠正过来了,就是发出去的文书用了两天才追回来。” 云昭叹口气道:“所以你跟我说笑就是为了帮魏大同说话?” “魏大同一向恪尽职守,这一次实属意外。” “去政务司待职吧!我这里容不得出错。” 杨雄点点头迅速去办事了。 云昭把最后一份文书看完了,用了印鉴,洗掉了手上的墨渍,就匆匆去了后宅。 自从回来之后就没见过孩子,两个孩子都被钱多多跟母亲带着去了汤峪山谷沐浴,这一会应该已经回来了。 刚刚进到后宅,就发现后宅热闹了很多,不像前两日那么冷清。 回到卧房,钱多多靠在锦榻上安静的看书,两个孩子则待在自己的摇篮里睡得香甜。 钱多多张开双臂,云昭就抱住了她,将头放在她的颈项间深深地呼吸,馥郁香气令人春情勃发,正要进一步的时候,就听钱多多低声道:“装睡呢。” 云昭转过头,果然发现有四颗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们。 云昭呵呵一笑,就来到孩子们的身边,以为两个孩子会迫不及待的让他抱一下,谁知道,两兄弟居然不约而同的脸朝下,用光溜溜的屁.股对着他。 这就很无所谓了,亲不到脸,亲一下屁.股也不是不成。 才跟孩子们闹成一团,就听钱多多轻声道:“下月初六云慧,云艳就要下聘了。” “娶她们的倒霉鬼是那两个?” “卢象升的长子,卢声,洪承畴的长子,洪世明。” “你确定的人选?” “没错,这本来是我的职责。” “云慧,云艳满意吗?” “这是我能给她们找到的最好的婚配对象,不满意也必须满意。” 云昭长叹一声道:“我觉得你这是在制造怨偶。” 钱多多笑道:“无所谓,只要对云氏有好处就成。” 第八十四章韩秀芬带来的大麻烦 第八十四章韩秀芬带来的大麻烦 钱多多如今内宅大权在握! 云娘现在除过参加一些蓝田顶级贵妇聚会之外,就是带着两个已经长开,眉目好看,身体肥胖的孙子,对于外边的事情不再理睬了。 冯英又是一个不耐烦待在内宅的女子,所以,钱多多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云氏内宅的老大。 这也很符合她的性子,一个被人卖到青楼,都要努力学习琴棋书画最后把自己弄成青楼未来老大的一个小女子,如今……自然事事争先。 云慧,云艳被人下聘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对云春,云花的打击最大! 以前在钱多多身边的赖皮样子立刻不见了,整日里围绕着钱多多,乖巧的如同两只壮硕的橘猫一般。 这两个也是聪明的,知道指望自己或者爹娘,自己这辈子想要找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夫君纯属做梦,说到底还要钱多多出手帮助才好。 因此,给钱多多端来的桔子都是剥皮的,桔瓣上的白络都挑的干干净净,而且还能保证每一瓣桔子都酸甜适口,没有太甜的,也绝对不会有酸的。 正在看书的云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指着自己的小腿道:“给我也捏捏,站了一整天了。” 云春不情不愿的过来帮云昭捏腿,一边捏一边小声道:“我都二十了……” 云昭放下书本道:“军中那么多好汉你一个都看不上,非要找一个读书人,还要好看的,家境殷实的,我有什么办法。” 云春委屈的低下了头,身体一抽一抽的,看样子在哭泣。 “我家春春,花花是什么身份,虽然明面上是丫鬟,可是,出了这个门谁敢拿她们当丫鬟?论起远近亲疏,这两个死丫头未必就比云慧,云艳差了,不说别的,在婆婆眼里,这两个就比院子里别的妹子靠的住。” 钱多多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云春立刻就停止了抽泣,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听下文。 “所以啊,找一个长相不错,家境殷实的读书人真的不算什么事情,我正在跟她们找呢,找到了,见一面,就准备成婚。” 云春,云花听了,变得更加殷勤了,云花的一双大手不断地在钱多多的腰肢上揉捏,而云春按在云昭小腿上的双手也越发的用力。 “男子汉大丈夫……” “可别说您的男子汉大丈夫了,您是,韩陵山是,张国柱是,李定国是,段国仁是,韩秀芬身体原因算半个,其余的,连徐五想都不算,世上哪来的那么些男子汉大丈夫。 书院里的人之所以不愿意娶咱们云氏女儿,就是被这些人带坏了风气,就是有千肯万肯的,这时候都要假装不愿意,你看啊,我这才放出口风……哼哼哼。” “别弄坏风气啊……” “风气几千年前就坏了。” “我在任命官员的时候不会看他们是不是我的妹夫一类的关系。” “用不着您看,有的是人看,这一次云慧的婚事是我找了卢氏奶奶商议后的结果,至于云艳,那可是人家洪世明自动求上来的。 就这一条,人品差异就暴露无遗。 你看着,我云氏女儿马上就会变得炙手可热,让那些顾忌脸皮连追求一下都不敢的书院混账门后悔去吧!” 云昭张张嘴,发现辩无可辩,只好摆手道:“随你,至少给他们挑一些可造之材。” 钱多多撇撇嘴道:“可造之材才不给她们呢。” “为何?”云昭脸上有些挂不住。 钱多多叹口气道:“庸碌之辈小富即安,可造之材欲壑难填。 我们的这些妹子说到底还是土匪的女儿,依靠身份还能压制的住那些庸碌之辈,可造之材?以我们妹子的愚蠢程度,恐怕只有被人家算计的份。” 云昭回想了一下自家妹子们的样子,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她们的好多毛病,放在小门小户人家可能还是优点,放在大家庭里,那就是她们不幸的开始。 欢愉之后已经是深夜时分,就在云昭跟钱多多商议这一次会不会有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的时候,云春从外面走进来,急匆匆的对云昭道:“杨雄在外宅,说是有军报到了。” 云昭吃了一惊,连忙穿好衣裳,匆匆的离开了卧房。 来到外宅的时候,就看见杨雄手里拿着一本文书急躁的原地转圈圈,见云昭来了,就匆匆的道:“韩秀芬来报,一个半月前,我蓝田水军在金洲收复我大明旧港宣慰司。” 云昭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大明旧港宣慰司在什么地方,直到杨雄低声道:“苏门答腊!” 他才点点头道:“不错!” 杨雄在一边怀疑的道:“您真的知道这地方在哪里嘛?” 云昭笑着拍拍杨雄的肩膀道:“我只需要知道我们又多了一块地盘就好。” 杨雄偷偷地鄙夷了云昭一下连忙道:“您大概还不知晓在这座岛上,有我大明子民六万人吧?” “六万?”云昭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洪武三十年,爪哇满者伯夷国王灭三佛齐旧王朝,当时旅居三佛齐的大明一千多人拥戴广东南海人梁道明为三佛齐王,成化六年,三佛齐王国被满剌加所灭。 嘉靖年间,潮州府饶平人张琏反明起义失败后南下攻取今苏门答腊自立为王,占有旧港、柔佛、马六甲等地,国号“飞龙”,漳州和泉州及海外大明裔移民均依附他,有六万有余。 后来被奥斯曼王支持的亚奇苏丹所灭。” “反大明不成,在海外立国?”云昭迅速找到了杨雄话语中不合适的地方。 “张琏广东饶平人,本剧盗。嘉靖末作乱蹂躏广东、江西、福建三省,势极猖獗,巡抚张显,哨总俞大猷合三省会剿,调兵二十万,凡三年乃平之。官军报捷,谓已获巨魁就戮。” “韩秀芬攻击金洲的时候,这些人在干什么?” 杨雄摊摊手道:“他们是苏门答腊苏丹治下的百姓,开始跟我们作战,后来就跟着韩秀芬一起打亚齐苏丹王,要不然我们没有这么快就能占领一半金洲。” “韩秀芬为什么一定要占领这地方?” “根据战报来看,一来呢,是因为这里的胡椒以及别的香料,二来呢,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对这个地方垂涎三尺,韩秀芬就觉得我们也应该掺和进来,看看要是不好,再离开就是了。” “这是什么道理?”云昭还是有些惊讶。 “韩秀芬主要还是为了岛上的大明人,昆仑奴用的太多了,已经影响到她军中的稳定性了,所以,她还是想要一些自己族人,反正我们是山贼,这些人都是海盗后裔,既然都是贼寇,收编起来也容易。” 两人说着话,云昭也来到了大书房,坐在桌子后面,开始翻开韩秀芬的文书。 上面除过一句“县尊安”这样的狗屁问候语,剩下的就全是她这些天来干的事情的一个总结汇报。 ……其地为诸蕃要会,在爪哇之西,顺风八昼夜可至。 辖十五洲,土沃宜稼。 语云:“一年种谷,三年生金。” 言收获盛而贸金多也。俗富好淫。习于水战,邻国畏之。 地多水,惟部领陆居,庶民皆水居。编筏筑室,系之于桩。 水涨则筏浮,无沉溺患。欲徙则拔桩去之,不费财力……” 厚厚的一本文书跟书本一般,云昭看完,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 看书的人不仅仅是云昭一人。 匆匆过来的獬豸,徐五想,钱少少,以及好事的钱多多加上秘书监,政务司的头面人物。 云昭第一个看完,就捧着茶水,慢慢的等别人看完再发表意见。 “除掉郑芝龙!”钱少少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同盟郑芝龙!”獬豸第二个发表了意见。 “交好郑芝龙!”徐五想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联姻郑芝龙!”钱多多最后斩钉截铁的道。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此时此刻苏门答腊的重点不在韩秀芬她们,而在于这顺风八昼夜的路途上,如果能建立一条稳固的运输线,那么,韩秀芬那里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云昭思忖了良久,最后道:“我的意见与钱少少想同,不过,你们说的也非常的有道理。” 钱少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适用于我们,也适用于郑芝龙,此人将大海看成了他的后院一般的存在,不会容忍韩秀芬在南洋坐大的。 即便是结为同盟,也不会牢固,说不定灾祸会生在肘腋之间。 不如除掉!” “郑芝龙在海民之间声望卓著,如果贸然起事,老夫担心会断了韩秀芬仅存的后路。” “郑芝龙必须除掉,只是目前他的存在整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交好郑芝龙,稳固韩秀芬的补给线,然后再缓缓图之。” “联姻郑芝龙去掉他的戒心,然后……” 云昭听了几个人的建议之后笑了,拍拍桌子道:‘我觉得郑芝豹这人不错,你们以为呢?” 獬豸有些担忧的道:“我们一边交好郑芝龙,一边谋害他……这样不好吧?” 云昭瞅瞅钱少少。 钱少少低着头道:“郑芝龙必须死,也必须交好,这个活计的难度比较高,可能只有韩陵山才能把这件事办好。” 云昭瞅瞅窗外的光秃秃的柿子树小声道:“他在辽东应该玩耍的差不多了,该回来了。” 钱少少拍案而起道:“我这就去做给他做铺垫。” 说完就起身走了。 獬豸叹口气道:“韩秀芬那里不如就由我亲自走一遭吧,六万人的整编工作,她可能做不好。” 云昭摇摇头道:“派几个精干的人手去,你不用去,中原大变就在这几年,你离不开。” 第八十五章韩秀芬的战争日常 第八十五章韩秀芬的战争日常 云昭等人忙碌了一上午制定好策略之后,这才回去睡回笼觉。 “部下太强也是很有问题的。” 云昭在睡觉之前对钱多多感慨的道。 “您觉得韩秀芬打乱了您的计划?” “是的。” “可是您还是全力支持了韩秀芬啊,并没有因为她自作主张而抛弃她,或者惩罚她。”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年轻,且胸怀四海,在我的年纪过了四十岁之后,她要是再敢这么干,贬斥将是她最轻的处罚,而且,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担心什么狗屁的功高盖主,而是在对她好,免得这样做习惯了,以后被我斩首!” 钱多多叹口气道:“唯名与器不可与人。”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狗屁的名与器,我云昭的胸怀虽然不大,却已经窥破了名与器,我要的是规矩,秩序。 百年之后,我们都会化作黄土,规矩与秩序必须长存。 我希望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集体的结果,而不是仰仗个人力量,个人的力量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显得越来越不重要,只有集体的力量才能真正的改天换日。” 云昭嘟囔着睡过去了,钱多多微微叹息一声,也躺在边上,却没有一丝睡意。 她明白,身边的这个人已经从一个骄傲的强盗变成了一个威凌天下的帝王。 这种身份上的转换,在他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人为痕迹,他似乎天生就该是一个帝王。 钱多多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云昭的模样……那么多凶神恶煞一般的强盗中,自己第一眼就发现那个胖胖的,甚至有些猥琐的小胖子才该是这群人中最重要的人物。 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媚态展现给这个死胖子看,结果果然很好! 昨晚前半夜这人就没有睡觉,后半夜又看了半夜的公文,上午跟一群人商量了如何弄死郑芝龙却不被人发觉的事情,现在,却睡得如同一个无辜的婴儿。 想到婴儿,钱多多赶紧起身,从何常氏那里抱来了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摆在云昭身边,她很想对这父子三人做一个比较。 此时的云昭必少年时期瘦了很多,没有那时候的影子,她就翻出自己小时候给云昭画的画,贴在他的脸上,这一下子,父子三人的模样就贴近了许多。 “三头猪!” 钱多多很快就得出来了答案。 稍微大一点的云彰这时候正是爱动弹的时候,肥胖的小手在父亲脸上乱抓,内孩子弄醒的云昭原本怒火万丈,找到弄醒自己的罪魁祸首之后,脾气马上消失,一伸胳膊就把云彰搂进怀里,盖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云显已经学会了吃醋,见哥哥被父亲搂进怀里了,立刻开始哭泣,云昭熟练地再伸一下胳膊把云显也抱进怀里,如此放得安静。 这一切都是云昭下意识的反应,瞅着从被窝里冒出来一大两小三颗脑袋,钱多多很满意。 你就算是帝王又如何呢? 确定了睡在床上的三个男人都是自己的之后,钱多多就重新躺了下来,将自己的腿跟手臂尽量伸直,如此她才能抱住这三个男人。 抱住了他们,钱多多就觉得自己已经拥抱住了全世界。 ———————————————————————————————————————————————— 马里奥船长从脚上脱下皮靴,一股酸涩难闻的味道就远远地传了出去。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解放一下双脚,而是想通过嗅嗅靴子里的生活味道,好冲淡外边浓重的尸臭位。 他的活计不算好,负责清理战场,包括尸体。 岛上的气候潮湿闷热,仅仅半天,尸臭就已经笼罩了整个战场。 赤身裸.体的尸体几乎铺满了战场,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口鼻上绑着布条的奴隶们正在搬运尸体,这里处理尸体的方式很简单,只要丢进海里就好了……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在见识了那些穿黑色衣衫的家伙们杀人的模样之后,他不想再当一个勇敢的人了,因为,在这些人面前,勇敢的人往往死的最快。 第一次见韩秀芬的时候,这个女人眼睛上还挂着一枚单片眼镜,眼镜是用金链子绑在胸口的,怀里抱着厚厚一摞子书本,他就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一个把所有都献给了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人。 现在,他觉得这个女人崇拜,献祭的或者是战争之神阿瑞斯! 同样让他产生错觉的人是刘明亮跟张传礼这两个最富有智慧的东方人,他们黑色的头发下面,长着一颗充满智慧的脑袋,无数语言从他们的口中说出,跟诗一样优美。 这样的的人即便是去了威尼斯,也是贵妇们争相邀请的最好的客人。 可是,就是这两个将他故乡的语言说的跟诗一样优美的人,在战场上却凶悍的如同两只豹子。 如果说这些自称汉人的人群他不了解,那么,美丽的雷奥妮小姐为什么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天啊,她不但剪短了自己金子一样美丽的头发,还穿上铠甲跟那些肮脏的如同猪猡一样的南洋黑鬼们厮杀在一起。 最过份的是,她居然欺骗了她的父亲,还从父亲那里偷来了两艘纵帆船,天啊,她现在是这支海盗的第四号人物。 韩秀芬在战场上是雄狮,从战场上下来之后,她必定会沐浴,一桶桶的清水泼在身上,洗去了血污,也洗去了战场上残留的硝烟。 披上紫色的轻纱之后,她再一次恢复了大明妇人的本色。 刘明亮跟张传礼也是如此,洗过澡,换上青衫的两人也显得温文尔雅,毕竟,这样的姿态是玉山书院刻意教导的结果,虽然先生是从明月楼请来的老鸨子。 不过,经过她们那双品鉴过天下男人的眼睛之后,两人的举动与自己的气度最是契合。 所谓术业有专攻不过如此。 “县尊如今应该看到你的文书了,你说,县尊是欢喜呢,还是愤怒呢?” 在域外没事干就灭人家的国,张传礼,刘明亮这还是第一次干,所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很早以前,我跟韩陵山在书院里论战的时候,韩陵山就说过,想要快捷的收复辽东,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如此,才能在正面给与建奴强大压力之后,迂回到建奴后方攻敌必救之所。 韩陵山总说,只要有机会他就想去建奴的领地去看看,寻找一些契机,看看他的想法有没有真正施行的可行度。 我们出发的时候,韩陵山已经去了京城,算算时间,这时候也该到辽东了。 就算我们的行为县尊一时不会理解,不过没关系,等韩陵山对辽东的总结呈递之后,县尊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我们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攻城掠地,只是为了壮大我们的海军。 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东进,北上,在东海参与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张传礼道:“我就是担心县尊会想着如何增援我们,这会拖累蓝田县的。” 韩秀芬道:’我在文书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现在的发展基本上需要依靠自己壮大,县尊唯一需要帮助我们的就是如何打通我们与广州,泉州的通道。 这一次,我们缴获了将近五十万斤香料,我想,县尊应该很需要这东西。 五十万斤香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们不能托付给郑芝龙,甚至还要担心他抢劫我们。 但是,不送走又会坏掉。” 就在三人位缴获发愁的时候,雷奥妮怒气冲冲的进来了,用手里的长刀指着张传礼跟刘明亮道:“塞维尔怀孕了,你们两个应该有一个站出来帮助她把孩子生下来。” 韩秀芬皱着眉头瞅瞅干笑的两人,愤怒的扭过头去。 “塞维尔很风流的,不一定就是我们。”张传礼咳嗽一声勉强辩解,不过,这话说出来之后,他的老脸也是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胡说,我问过塞维尔了,她只跟你们两个约会,没有别人,至少来到蓝田号上之后没有!” 自从加入到海盗行列之后,雷奥妮的强盗基因被无限的放大了,现在,已经真正变成了一个以海为家的女强盗了。 韩秀芬鄙夷的道:“我就问你们,塞维尔生下来的孩子该是姓刘呢,还是姓张,疑惑就叫刘张?按照我蓝田军法,你们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错。 看来,县尊的司礼监里已经有两个秉笔太监人选了。” 听韩秀芬这样说,两人的脸色顿时就变成了紫色,张传礼指指刘明亮道:“你们一起厮混的次数比我多,你娶了她吧! 还要趁着獬豸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要快办,要不然你我兄弟说不定真的要进县尊内宅当差了。” 刘明亮的一张脸顿时就变成了紫茄子,怒吼道:“我宁愿进县尊内宅当差也不娶这个女人。” 雷奥妮见两人气急败坏的用她半懂不懂的话争辩,就鄙夷的道:“你们两个连二十个金币都没有吗?” 张传礼楞了一下道:“你说要钱?”刘明亮道眼睛也睁大了。 雷奥妮道:“按照我们的规矩,女仆怀孕了,主人就要给一笔钱,平日里也就几个银币的事情,可是,这里是在海上,你们应该多给,十个金币,每人十个!” 韩秀芬不解的瞅着雷奥妮道:“你不知道你的女仆错过了什么。” “大脸芬,你他娘的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 刘明亮爆喝一声,然后,就与张传礼结伴跑了出去。 转瞬间就回来,两人气喘吁吁的将两个重重的钱袋交给雷奥妮道:“都给她!” 雷奥妮颠颠钱袋心满意足的道:“很好,每人给了塞维尔一百个金币,是个慷慨的贵族。” 韩秀芬抬头瞅着天空重重的“哈”了一声,与此同时,刘张二人齐齐怒视她。 第八十六章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第八十六章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雷奥妮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在韩秀芬,刘明亮,张传礼三个人眼中就是天大的事情。 军中还有獬豸派来的饿狼盯着呢。 如果这件事真的摆到台面上来说,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即便是韩秀芬也难逃责罚。 蓝田县的好多规矩大家一般情况下都当玩笑挂在嘴上——可是,没有违反的人自然可以当做玩笑看待,真正违反了军法的人再听到这些律条,他们是绝对笑不出来的。 雷奥妮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贵族家的女仆本身就有伺候别的贵族的义务,怀孕之后有良心的贵族会给一点钱,没有良心的贵族会让仆人们把这个女仆架到木板上,找一根粗大的木棒当擀面杖,不断地在女仆肚子上来回擀,直到确定这女仆肚子里没有孩子为止…… 拿到两百金币的塞维尔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两个情人,几乎把这两个人的魂魄看的飞出来。 马里奥对塞维尔的遭遇羡慕无比……东方的贵族们如此的善良,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如果可能的话,他回到故乡之后,一定会去乡下搜罗一些美丽的贫家女子带去东方,专门伺候那些东方的贵人,想来获利一定很多。 从刘明亮,张明礼两个年轻贵族身上,马里奥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跟苏门答腊苏丹作战获利不会很多,哪怕是攻占了他们的城池你也什么都得不到,这些生活在林子里的野人们,会在一夜之间把自己的木头房子拆掉搬走……然后,就没有都城了。 他们避开敌人之后,再找一块空地,重新把木头房子建好,一个新的都城就建好了。 至于他们的百姓搬迁起来更是容易,他们的房子本身就是漂在水上的,都城没有了,这些人就会拔掉固定房子的竹竿,木棒,然后在水面上撑着自己的房子去了别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自然对于积累财富是不利的。 流浪到这里的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喜欢盖结实的房子,喜欢收集东西,所以也比这里的人富裕一些,时间长久了,就没法子搬家了。 遇到强悍的敌人侵略,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投降,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盘剥。 苏门答腊扼守住了海峡要地,韩秀芬知晓只要占据这里就能获得无数的好处,可是,想要固守苏门答腊,首先就要有强大的实力。 此时此刻,在苏门答腊岛上,各种势力密布,有荷兰人,有葡萄牙人,有英国人,还有该死的奥斯曼大帝的影子。 虽然手头多了五万多同族,在这些同族彻底被收编之前,韩秀芬不愿意与那些实力强大的势力作对,她宁愿让这些人认为她来苏门答腊,不过是海盗们一次日常的抢劫而已。 于是,在彻底将苏丹赶去了苏门答腊岛深处之后,韩秀芬就扬帆起航,以六艘战舰护卫着上千艘各种小船,向天堂岛进发。 天堂岛是一座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火山岛,而且喷发完不长时间,那里的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火山灰,土地肥沃,还有两条不大的淡水河,只要肯劳作,这里会成为一个富裕的好地方。 六艘战船,这样的实力在南洋已经很强大了,可惜,她们在南洋这个地方已就属于外来者,不论是奥斯曼大帝,还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亦或是葡萄牙人,英国人都这样无耻的认为。 尤其是奥斯曼大帝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这支队伍有解不开的仇恨。 在海平面上,奥斯曼,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国人的战舰不断地出现在了海平面上,只要这些船出现在海面上,立刻就有一艘或者两艘战舰凶猛的迎上去。 可能是这些人并没有达成联盟,见到韩秀芬的战舰过来了,觉得没有取胜的把握,或者基于别的考虑,也就远远地避开了。 在海上漂流了六天之后,他们顺利的抵达了天堂岛。 在海上没有出现在战争,在天堂岛却突兀的出现了。 本来臣服韩秀芬的黑海盗巴里,在韩秀芬带走了绝大部分兵力之后,就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蛊惑下,突然向留守天堂岛的汉人发起了进攻。 留守天堂岛的裴玉林带着二十几个没办法适应海上生涯的蓝田盗匪,以及两百多个甘心跟韩秀芬的黑人与巴里在天堂岛上守着总督府与巴里叛军经战斗了快一个月了。 眼看着加入巴里一伙的黑人越来越多,蓝田盗匪也战死了十三个的时候,战事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裴玉林已经决定要放弃这座岛的时候,海平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桅杆。 首先发现韩秀芬归来的是一个黑人,大叫一声“女王回来了。” 这一声喊得如此之大,以至于战争在这一刻就停止了。 聪明的黑巴里转身就朝海岸边跑,身边跟着五六十个心腹,这些人才跑到海岸边,又匆匆跑回来了,想要召集自己的部下继续抵抗,可惜,在他逃跑的一瞬间,他的部下全部跪地投降,已经被裴玉林带着人绑的结结实实。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居然再一次来到港口边上,挥舞着双手欢迎女王归来,似乎这一个月的叛乱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韩秀芬才下船,巴里就凶猛的跑过来,谦卑的匍匐在韩秀芬脚下,指着同时过来迎接韩秀芬大军的裴玉林道:“我的女王,这个该死的家伙辜负了您的信任,在您扬帆远航的时候居然背叛了您。” 裴玉林听到这样的话,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低头看看自己的皮肤,再看看巴里黑乎乎的皮肤,最后再瞅瞅韩秀芬的,这才确定自己好像是跟韩秀芬是一伙的才对。 这些天不停地在海上奔波,还要应付可能发生的突袭,韩秀芬有些疲倦了,指指巴里对裴玉林道:“你是军法官,该怎么处理你明白,这一次来了六万我们的族人。” 裴玉林嘿嘿笑道:“明白。” 两人在用汉话,巴里听不懂,只能努力的竖起耳朵,竭尽全力的理解这两人对话的含义,同时,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寻找逃出生天的机会。 直到裴玉林举起长刀的时候,他还抬起胳膊想要挡住长刀,一边大声喊道:“我已经投降了。” 他的左臂被裴玉林一刀砍了下来,即便是痛的在地上打滚,黑巴里依旧不忘记大喊:“我已经投降了。” 裴玉林一刀又一刀的砍了下去,而倔强的黑巴里即便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在虚弱的对裴玉林委屈的道:“我已经投降了。” 杀了黑巴里之后,裴玉林又带着自己麾下这些跟随他苦战一月的黑人们将投降的黑人叛军杀的干干净净,很奇怪,这些人直到被杀,都在大声的跟裴玉林一遍遍的说:“我已经投降了。” 这件事困惑了裴玉林很长时间……他想不通,这些人难道真的就不知道自己曾经干过什么事情吗? 直到他跟雷奥妮闲谈的时候,被这个美丽的女人指责他损害了大家的财物的时候,裴玉林才忽然明白,这些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看,他们认为自己是主人的财物。 既然是主人的财物,那么,不论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作为财物的基本价值不会改变,哪里会有人轻易地丢弃自己的财产呢? 从此之后,裴玉林终于明白了该如何对待这些黑人海盗了…… 这种程度的叛乱对海盗来说就不算什么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家常变饭。 人的本性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那些被韩秀芬带回来的汉人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唯唯诺诺,他们勤劳朴实,他们心灵手巧,对于压榨他们逆来顺受……他们作战一点都不勇敢…… “所以说,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韩秀芬喝着茶水,一句话就确定了天堂岛上将要进行的收编原则。 这句话她在天堂岛上说,二十年后,已经是大明海军元帅的韩秀芬在她的艨艟巨舟上也这样说,直到她病故之后,她的墓碑上就镌刻上了一行字——我们是天生的统治者! “我也是统治者!”雷奥妮将自己的刺剑甩在桌子上如是说。 刘明亮,张明礼的目光从塞维尔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掠过,决定在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些的比较好。 裴玉林坐在椅子上挪动一下屁股,坐直了身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他觉得这句话不用说,别人也能看出来他就是天生的统治者。 统治者,首先要有统治者的自觉! 就像云昭天生就觉得自己天生就高出大明土著一等,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心态,云昭在面对大明所有人的时候才能高高在上,并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中华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那么,即便是陨落了,即便是低迷了,重回高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为——我们的祖先早就给我们确立了高贵的品质,血脉中永存着不甘人后的傲气。 这非常的难得。 第八十七章夏完淳的征战之路 第八十七章夏完淳的征战之路 “夏完淳上武课的时候被人打的昏过去了。” 钱多多来给云昭送饭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 云昭抬起头看一眼钱多多道:”怎么,还是一个人打四十四个?” “没错啊,你上次已经教这孩子用用脑子,他没有听进去。” “这就是男人的本性,他们会认为用拳头打下来的江山最是稳固,用了智谋的后果就是麻烦不断,所以,夏完淳宁愿用拳头。” “他母亲已经到了宝鸡,三天后就要抵达蓝田,到时候见儿子鼻青脸肿的,一定会责怪我们教导好学生。” “夏完淳既然能够支撑到被人打昏,这说明他距离胜利已经不远了,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下一次,他有八成的可能会胜利。” “胜利对你们男人来说这么重要吗?” 云昭沉吟片刻道:“很重要,这决定他以后的前途。” “不能用更加温和的方式吗?” “他们的敌人不会对他们有半分的仁慈。” “你们现在越发的讲究使用武力了。” “因为讲道理的时候没人肯听,不过,你放心,等他们打遍敌人之后,就会变得温和的,毕竟,那个时候才是讲理的时候,那个时候讲理的时候别人才肯听。 权力在某些时候是跟拳力是相通的。” 夏完淳的母亲归来的时候,徐元寿也就回来了。 走的时候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走的,回来的时候队伍就变的更加雄壮了。 云昭迎接先生归来的时候,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陌生面孔,所以,他也就笑的让人如沐春风。 越是强盗出身的人,就一定要表现的比常人更加的文雅。 陪着徐元寿乘坐牛车往玉山上走的时候,就见他不断地回首望着山路上络绎不绝的牛车队伍,满是志得意满的意气。 “能来的都来了。” “麻烦也跟着来了。” “不要怕麻烦,文章千古事,慢慢来。” “我最近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消耗在他们身上。” “不用你消耗时间,这种水磨石的功夫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做。” “官员不会出在他们中间。” “老夫知道,他们想要入仕,等下一代吧。” “既然您什么都明白,还弄回来这么多的读书人做什么呢?” “改变天下文风啊,我们已经忘记了八股文,这些人还没有忘记,要让他们看到蓝田县的强大,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才是这个王朝的接替者。 而我们,不用八股取士!” 云昭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家先生的想法。 牛车到了玉山书院门口,众人纷纷下车,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在另外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搀扶下,才到玉山书院,就急不可耐的东张西望,四处寻人。 “他的儿子今天要争夺班长的位置。” 徐元寿听云昭这样说之后微微一笑道:“那就让这些人一起前去看看,玉山书院是如何培养头狼的。” 玉山书院里有一个很大的擂台,擂台只有三尺高,周围有粗大的绳子充作围栏,一个先生模样的彪形大汉手里握着粗大的鼓槌,正在擂响战鼓。 鼓声咚咚,一群劲装打扮的小少年神情各异的一一走上擂台,他们的手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脚下穿着软底的靴子,有其余教头在搜了他们的身体,发现没有身藏利刃,硬物一类的违禁物之后,这些少年就散落在擂台上面,只留下西北角给自己的对手。 满脸淤青的夏完淳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钱多多帮他缠好腕带,拍打着他的双臂让他松弛下来,一边拍一边低声道:“他们其实很弱,上一次你只差三个对手就把他们全部打翻了,这一次要一鼓作气,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对付群殴的要点在于保持好你的体力,一上手就要先让最强的人失去抵抗力,然后再躲闪的时候尽量多的击败那些浑水摸鱼的。 你的运气很好,这一次,你们班除过你,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你要是连这一群羔羊都没办法统治,以后还怎么担当大任,跟着你师傅去杀光建奴?” 夏完淳用力的点点头,他的嘴里咬着防止牙齿被打坏的软木嚼子,不能说话。 钱多多又拿来一件黑色的小披风披在夏完淳身上继续道:“你不是自号小霸王吗?想要人认可你的名号,只有靠打,打出来的名号才是真名号,可不敢学你云杨叔叔,打不响名号,就给自己起一个。” 夏完淳用力点头,双拳碰撞一下,就钻进了擂台西北角的巷道。 等他出现在擂台西北角的时候,场下看热闹的与他同级的男女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喽喽喽喽”的叫声,一瞬间就把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夏梁氏第一眼看见威风凛凛的儿子,才叫了一声,就发现场子上的鼓点停了,台下的孩子们也安静了下来,只见自家儿子解开披风,只穿了一条灯笼裤,孤独的站在西北角。 她忍不住问身边的小女孩:“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女孩挥挥拳头道:“他们在争头狼,打擂。” “哦,夏完淳是那一伙的?” 小女孩瞅瞅面相温和的夏梁氏道:“他一个打四十四个。” “啊——” 夏梁氏才惊叫出来,就看见他儿子已经向人群中最粗壮的一个家伙冲了过去,还以为是小孩子搬头摔跤一类的比赛方式,等儿子身体飞了起来,一脚蹬在那个粗壮少年的胸口上,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孩子们的玩闹。 眼看着儿子借助身体的重量踹飞了那个粗壮少年,不等他落地,四五个孩子就扑上去围着他的儿子一顿乱拳。 她亲眼看到儿子的脑袋被打的像摇晃的沙袋一般,大颗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挣扎着要扑到台子上去保护儿子,却被人群紧紧的簇拥着动弹不得。 拳,肘,膝盖,额头,后脑,脚,甚至是肩膀在这一刻全部成了攻击性的武器,夏完淳如同站在激流中的一颗野草,被激流冲击的东倒西歪却屹立不倒。 夏梁氏看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钱多多却看得神思飞驰,乐不可支。 从场面上来看,夏完淳已经彻底的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宁愿挨打击,也不肯让对手抱住他……打退了一群,又上来一群,夏完淳不肯让步,那些孩子们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一些孩子即便是被击倒了,只要还能站起来,又会向夏完淳发起新的进攻。 夏完淳怪叫一声,一膝盖顶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只见这个孩子鼻血长流,仰面倒在擂台上,虽然很快就被师傅们给拖出去了,依旧难免被人踩上几脚。 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趁着夏完淳后退的机会,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小腿,却被夏完淳抽出一条腿,重重的踩在他的脸上,这孩子只好松开他的小腿,且大哭了起来。 夏梁氏眼睁睁的瞅着自己的儿子一拳打在一个小姑娘的鼻子上,没有半点的犹豫,而那个已经流出鼻血的小姑娘却像发疯一般一头撞在儿子的小腹上,竟然比一些男孩子还要悍勇。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夏梁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挥舞着双臂大声叫喊。 “哎呀,不要吵,他不会被打死的,等以后用刀子砍的时候,你再叫唤不迟。” 小姑娘非常的不耐烦,她的话却让夏梁氏怵然一惊,不行,我一定要带儿子回去,来这里纯粹是进了贼窝。 夏完淳一直在奔跑,在奔跑中战斗,在奔跑中找到敌人最弱的一环,在奔跑中让自己面前永远都只有一两个敌人…… 当他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气,而他剩余的七八个对手在他的带动下也一直在奔跑,见他停下来了,也纷纷停下来大口的喘气。 “这些孩子的锐气已经被打没了,夏完淳赢定了。” 徐元寿看到这里,对云昭轻声道。 云昭叹口气道:“夏完淳挑战这群人不下十五次,前面那么多次都失败的很惨,虽然很惨,只要他不肯放弃,赢得最后的胜利对他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即便这一次失败了,他心中金的勇气与斗志却越发的旺盛,相比较他的对手们,眼看着夏完淳在日新月异的进步,这会让很多人失去战胜夏完淳的信心的。 总体上来说,这一批孩子比起玉山书院最早的三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即便是韩陵山这种天才中的天才,在征战书院的过程中也比夏完淳艰难了十倍不止啊。” 徐元寿道:“所以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玉山书院条件太好,已经变成了很多人的安乐窝,我此次回来,准备将玉山书院下院搬去宁夏沙漠边缘,这里只留上院。 以后呢,只有从下院完成文武学业的孩子才能进入上院就读,你看如何?” “这里您是山长,自然由您说了算,只是宁夏之地……” 徐元寿摆摆手道:“下院对学子的培育要比上院重要,我准备亲自去执教下院,上院就有贤亮先生执教。” 云昭微微点头。 此时的擂台上的局面已经变了,在夏完淳击倒了那个最凶悍的女生之后,其余的人就完全没了章法,有些咬着牙不顾一切的向夏完淳发起攻击,有的则躲得远远地,向进一步疲惫夏完淳,最后好捡便宜。 可惜,夏完淳避开了还有勇气向他进攻的小伙伴,却追着那些想要逃跑的小伙伴攻击,他的任性耐力极强,过了片刻,就把那些不顾同伴的家伙一一击倒,下手毫不留情。 那个满脸血污的女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时候,环顾四周,发现同伴们要嘛被师傅抬下去了,要嘛倒在地上呻吟,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夏完淳身上。 吐掉嘴里的软木,用缠满布条的手臂擦拭一下鼻子下面的血,重重的一脚跺在擂台上,单手指着夏完淳道:“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夏完淳同样吐掉嘴里的软木,艰难的来到小女生面前,抬手在她额头上推了一把,眼看着小女孩软软的倒地,就吐口带血的唾沫道:“最后一点力气了,还要耍诈!” 第八十八章新兴少年——夏完淳 第八十八章新兴少年——夏完淳 夏完淳最后是被师傅抱下去的,所谓的抱,不过是师傅把他丢到肩膀上,一边拍打着他的小脸,一边大声的夸奖他。 最后丢到一个小车车上,由负责医疗事务的同学推着他去处理伤口。 夏梁氏为此肝肠寸断,哭得喘不上气来。 她觉得儿子已经被人活活打死了。 随徐元寿先生一起回来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在目睹了这一场班长之战后,找到徐元寿,要他解释一下,此时的关中是否则执行的是秦法。 “秦法脱胎于韩非子,而韩非子不过是一介妄人,他的胡言乱语,禽兽之论如何能作为治理天下的根本呢?” 徐元寿道:“元洪先生,韩非子曾说过,最英明的君王治理国家,绝不能让百姓爱戴他,而必须让百姓不得不爱戴他。 也就是说,一个英明的君王绝对不能施行仁政,暴戾跟残忍才是权力与管理百姓的唯一根本。 这话出自韩非《奸劫弑臣》。 再来我玉山书院之前,先生也看了蓝田县的治理状况,百姓可有畏惧官府的模样? 虽然我玉山书院严重同意韩非说的另一段话——凡是遵循仁义礼智信的三晋之地,大多处于弱乱之态,而不相信,不羡慕孔夫子仁义礼智信的秦国,却非常的强大。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我们也没有遵循这个方式去治理蓝田县。 蓝田县尊云昭一直在认为抛弃人治,以固有的法条来治理国家,这是我们唯一与韩非理论有接触的地方,同时,这也是大多数帝王选择的必由之路。” 元洪先生又道:“这就是贵县废黜八股的原因所在吗?” 徐元寿摇头道:“我们执行的是另一套学说,叫——文明其头脑,野蛮其体魄!” 元洪先生拂袖道:“如此玉山书院只会培育出一群野兽出来。” 徐元寿笑道:“你不觉得如今的大明就是因为善良,懦弱的人太多,彪悍,野蛮之辈太少,才弄成目前这副样子的吗?” 元洪先生沉思片刻拱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就告辞。” 徐元寿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元洪先生休要忙着离开,在玉山书院多盘恒几日,听上几堂课,与学子多多叙谈之后,再下结论不迟。” 元洪先生看着浩大的玉山书院,叹口气道:“如此宏大的书院,虽南京国子监也不能与之相媲美。” 徐元寿叹口气道:“耗银一百六十七万两。” 元洪先生久久屏住气息不说话,过了良久才道:“真舍得啊。” “每年耗用国帑二十一万两白银。” 元洪先生拱拱手道:“且不论这里传的什么业,授的什么道,仅仅是这份一心向文之心,就让何某钦佩万分。” 徐元寿肃手邀请何元洪先生先行,自己陪伴在一边,如数家珍的向他介绍玉山书院里每一幢建筑的由来。 夏梁氏哪里有什么心情陪着这群书生逛玉山书院,匆忙打听清楚了儿子的去向之后,就带着丫鬟匆匆去了书院医务所。 等她找到这里的时候,夏完淳已经被处理完毕,全身光溜溜的躺在一张铺着白布单子的床上,等着身上的药膏子被晾干。 “我的儿啊!” 夏梁氏才哭了一嗓子,就看见儿子笑咪咪的道:“娘,你孩儿威风不威风?” 此话一出,夏梁氏满腔的悲愤之意顿时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抱着儿子哭泣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还怎么活啊?” 旁边病床上同样躺着一个光溜溜的男孩子,听夏梁氏哭诉的滑稽,忍不住咕叽一声笑了出来。 见夏梁氏在看他,连忙把白布单子盖在身上,一张原本花花绿绿的脸羞臊的通红。 “你怎么也成这幅样子了?” 夏梁氏见有外人在,也不好在哭泣,抱着儿子瞅着对面的小子问道。 那小子叹息一声道:“你儿子打的。” 说着话扯一下身后的白布帘子,夏梁氏放眼望去,只见白布帘子后面还有更多的床铺,上面无一例外的躺着或者趴着一个男女孩子,只是,这些孩子身上好歹都有衣衫,不像这个家伙跟儿子两人光溜溜的。 “先让大家参观一下夏老大的光屁.股。” 夏完淳惨叫一声,想要去抓白布单子,却被母亲压住,一时掀不起来,只好干脆趴在母亲怀里,屁.股算是不要了。 屋子里响起嘻嘻哈哈,哎哎哟哟的声音,半晌才停下来。 夏梁氏帮儿子披上布单子擦一把残存的眼泪道:“我以为你被他们一群人欺负了。” 对面那个顽皮的小子道:“我们一群人被你儿子一个人欺负才是事实,现在还不算什么,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一个个都要听他的,这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夏完淳,你莫要得意,来年我还会挑战你的。” 夏完淳笑道:“好啊,来年我等着你。” 夏梁氏连忙道:“同窗之间当和睦友爱才是,怎么才打完又要打?” 夏完淳傲然一笑,指着屋子里的其他人道:“他们从今日起就是我的部下。” 夏梁氏听得一头雾水。 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走了过来,丢过来一件宽宽大大带着蓝色条纹的奇怪衣裤丢给夏完淳道:“要我帮你穿吗?” 夏完淳连连摇头。 白衣女子又端过来一碗汤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道:“立刻喝掉,消肿化瘀的,多加了一份甘草,甜的,不苦。” 夏完淳闻言端起碗一饮而尽,一张脸却抽巴指着白衣女子吐舌头。 白衣女子笑嘻嘻的道:“甘草是解毒的,放在消肿化瘀的汤药里做什么,《千金方》你也是读过的,看样子上草药课的时候你就没好好听。” “《千金方》?我儿子是来求学的,不是来学郎中本事的。” 夏梁氏再一次找到了适合自己说的话。 白衣女子冲着夏梁氏笑了一下道:“问你儿子喽,课业是他自己选的。” 夏梁氏连忙朝儿子看过去,只见儿子抓起一个奇怪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正在漱口,想要说话,眼神却被那个玻璃杯给吸引过去了。 夏完淳见母亲露出了一丝乡下气息,连忙对母亲道:“这是玻璃杯不值钱。” 夏梁氏也觉得有些丢脸,哦哦两声之后,就开始帮儿子穿那一身奇怪的衣衫。 衣衫穿好了,夏梁氏见儿子除过满身的淤青之外好像毕竟无大碍,也就松了一口气,只是眼神又被窗户上透明的那一层物事给吸引住了。 见儿子疵牙咧嘴的要从床上下来,连忙扶住儿子道:“你下来做什么?” 夏完淳道:“屁.股被人看光了,不能再便宜他们,我要回宿舍,这点伤不碍事,过几天就好,现在要动弹,伤才会好得快。” 夏梁氏习惯性听丈夫跟这个从小就主义很正的儿子的话,见儿子在地上走动了两步,确实无碍,这才带着丫鬟跟在一瘸一拐的儿子后面,随他去宿舍。 出了这座白色的房子,被丫鬟搀扶着的夏完淳指着脚下绵延到极远处的玉山书院道:“娘,终究有一天,我会成为这里的王。” “瞎说,什么王不王的这样的话也能乱说?” 夏完淳笑道:“要征服大明,必先征服蓝田,要征服蓝田,必先征服玉山!” 这话刚刚说完,身后的白房子里就有一个女子探出头打趣道:“要征服玉山,必先征服二韩!小屁孩,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就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说完话,又把窗户给关上了。 “这里的女子怎么这样啊?” 夏梁氏嘟囔一句,却听儿子道:“那是我学姐,医术了得。” “这么说,你们书院真的会教人做郎中?” 夏完淳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也不错。” “你在这里都读了些什么书?你被抢来之前,已经开始接触五经了,再贪玩,学业万万不能放松的。” 夏完淳瞅着母亲道:“四书五经我都在读,一样都没有落下,天文,地理,格物,算学,我也在学,我甚至还在学《营造》《农鉴》以及《练兵纪实》,《纪效新书》。 我上午求学,午时之后练武,骑马,射箭,打枪,晚间自习,娘,孩儿自从来到了这里,没有蹉跎过半分光阴。 孩儿现在只恨一天的时日太短,稍不留神,一天就过去了。” 夏完淳说的这些科目,夏梁氏听得懵懵懂懂的,学业上她是说不上话的,只好叹息一声道:“整日里这样苦读,还要练武打熬身体,时间长了如何能成啊。” 夏完淳笑道:“大明孱弱,如果我辈再不奋发,这个国家就毫无希望可言,就像我师傅说的那样,如今之天下,全在我少年。” 慷慨激昂的话说完了,夏完淳才发现自己把这话说错对象了,就挽起母亲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红砖碧瓦的小院子对母亲道:“那是我从师傅手里借来的安居之地,母亲来玉山的日子,可以住在这里,很清静。” “咦?你不跟娘住在一起吗?” 夏完淳笑道:“孩儿还有四十四个手下要调教,以后要靠他们一起打出一片新天下,不敢耽误。” 第八十九章有内涵的蓝田县 第八十九章有内涵的蓝田县 何元洪老先生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 既然来到了玉山书院,自然要看清楚玉山书院的本来面目。 这里环境优美,玉山书院几乎占据了整个地势平缓的玉山北坡,从山腰处直到峰顶都是玉山书院的管辖范围,与其说玉山是一座山峰,不如说玉山是一座被书院精心雕琢之后的巨大摆件。 做学问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很费钱的。 自古以来读书就是一件很高贵的事情,如果仅仅是读书识字也就罢了,如果想要研究高深的学问,名师,海量的书籍,稳定的求学环境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在来玉山之前,曾经听过徐元寿对书院的介绍,听了之后就以为徐元寿为了诳他们这些人来玉山,多半有夸大的嫌疑。 跟随徐元寿用了两天时间走遍了玉山书院之后,他终于确定,徐元寿是一个诚实君子。 在看了玉山书院占据了不下十亩地,由四座青石建筑构成的藏书楼后,何元洪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像他这样的名宿面对一堆钱露出这样的表情自然是可鄙的,可是,当他看到浩如烟海的书籍之后,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很自然了,且不用掩饰。 “这里的藏书共计二十一万八千六百卷,三倍于范姚卿的‘天一阁’,其中皇家藏书共计三万一千五百卷,由秦王,福王,庆王等一十六位藩王捐赠。 左边的那座皇家模式建筑里的藏书全是此类书籍,其中宋本超过六千卷,唐雕版两百二十一卷,其中首版《金刚经》这里藏有半部,其余半部毁于战火。 秦汉简牍帛书一千一百二十五卷,春秋战国简牍一百七十七卷。 元洪先生,且往这边看。 右边的这座楼便是我玉山书院的镇院之宝汇聚之地,名曰——金石楼。 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以来的青铜鼎,青铜簋,盏,盘,钟等等青铜礼器共计两千九百二十八件,且件件有铭文,件件有出处,凡是没有铭文,没有出处且做工粗糙的青铜器全部被县尊拿去化铜……” “哎呀,这如何使得?元章你就不劝诫一下?”何元洪听得抓耳挠腮。 徐元寿耸耸肩膀道:“太多了……” “如何能算多呢?再多也不能嫌多啊。” 徐元寿笑而不语,从腰带上解下一枚被把玩的满是包浆的小巧龟壳递给何元洪道:“先生看看这枚龟甲上的纹路。” 何元洪不解的接过龟甲,除过漂亮圆润之外,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徐元寿又递给何元洪一个放大镜,让他仔细看看龟甲上不同于天然纹路的那些痕迹。 何元洪仔细看过之后,沉思片刻犹犹豫豫的道:“这居然是古文字?” 徐元寿哈哈大笑道:“青铜礼器乃是上古之时,我们的祖先求天问卜时的工具,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想一下,这些龟甲上也是更加远古时期人们求天问卜的工具。 既然青铜器上有铭文,那么,这些龟甲上也有文字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这些字与我们现有的文字差别太大,难以辨识。 我们又知晓,古人以画为文字,再从金文向上反推,我们是不是就能认出这些字来呢? 不满元洪兄,这枚龟甲上的这个字,小弟以为乃是一个太阳的“阳”字,为此,小弟特意做了一篇说明,为书院同仁说认同。 为此,小弟还领了一两金子的奖励。” “认字有奖励?” “蓝田县尊以私人名义颁出赏格,但凡有人能认出一个字,且让世人认同者,赏金一两。” “有趣,快快找些龟甲过来……看老夫如何让这蓝田县尊破家的。” 两人边说边笑,沿着青石台阶走进地下……让一群跟在他们身后的先生,学子们大惑不解,实在是不明白,两天前还勃然大怒,准备拂袖而走的何先生,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不过,从玉山书院宏伟的图书馆来看,爱书成痴的元洪先生变幻念头,也不足为奇。 等他们两人从地下藏书楼出来之后,何元洪先生果然有了很大的变化。 “入宝山断然不能空手而归,元章先生,某家这就算是赖在玉山书院来,给老夫准备一件茅舍,粗茶淡饭即可,平日起居自有老仆照料,只求元章准许老夫可以时时进入藏书楼即可。” “那怎么可以呢,元洪先生乃是研究《春秋》的大家,书院学子正翘首以待准备聆听先生教诲,如何能藏身在这藏书楼中蹉跎岁月?” “咦?读书如何能是蹉跎岁月?” “唉——教书育人乃是我辈本份,如何能忘记呢。” “教书也不是不成,只是老夫教书,自然要按照老夫的道来教书,如果是弓马刀枪一类的请恕老夫无能。” “小弟也没有教授学生这些东西啊,自然有武学师傅教授,先生快走,小弟已经忍不住要聆听我兄对《春秋》的新的认知了……” 何元洪先生欣然答应。 然后,玉山书院里又多了三十七位先生,以及两百二十六个学生…… 杏花开的时候,云彰已经可以跌跌撞撞的在地上跑了,而云显还是只会爬……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云氏总共接到聘礼七份,也就是说,今年九月,云氏要不停的出嫁七个闺女。 钱多多的办事效率非常的惊人,云昭找人偷偷地打问过,这七个前来提亲的男子中,没有一个属于绑来的,都是心甘情愿,且娶亲的意愿很是高涨。 这就很好嘛! 他的妹子们本身就不丑嘛,而且最近一个个都表现的很好,家里长辈不在,云娘又嫌弃她们麻烦,所以,这些妹子们整日里想着法的孝敬云昭这个当兄长的。 很好啊。 老母亲身体健康,两个儿子正在慢慢长大,两老婆一个温柔贤惠,一个精明能干。 妹子们被多多收拾的胆子都吓破了,不但收起了骄娇二气,一个个走路都不敢快步走,听到多多的声音,胆小的都会吓尿,一个个就盼着早点嫁人,好脱离魔爪。 部下们都在老老实实的或者开疆拓土,或者安抚万民,或者在敌占区搞阴谋诡计,或者远赴域外为蓝田县赚钱……都很好。 至于张秉忠突然从蜀中钻出来,跟李洪基相互配合着在武昌蹂躏杨嗣昌,王文贞的事情,这不关云昭屁事。 至于从辽东传来,大明官兵突袭了建奴老巢赫图阿拉,焚毁了整座城池,杀了建州军民无数,还在赫图阿拉昭明殿逼死努尔哈赤嫡长子褚英,和善贝勒代善的母亲佟佳氏以下八位嫔妃。 黄台吉披麻戴孝,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至于泣血恳求黄台吉准许他领兵叩关为母亲报仇的和硕贝勒代善的要求,被黄台吉婉拒。 这件事传到云昭耳中,八百里加急给正在宁锦前线排兵布阵的洪承畴送去了贺信,信使带回来了洪承畴的回信,信上只有大大的九个字——关我屁事,关大明屁事! 虽然不关洪承畴屁事,不关大明王朝屁事,云昭还是很高兴,特意给皇帝上了贺表,祝贺皇帝在新的一年中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根据我们收到的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赫图阿拉一事跟韩陵山进入辽东的时间线高度吻合……” 钱少少的眼珠子没有一刻是静止的,他总想从姐夫的表情中得到一个回答。 “关韩陵山屁事!” 云昭断然否定。 “那就是韩陵山做的喽,文玉山在白城子最后见韩陵山的时候,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纠集了一伙强盗正在打劫白城子。 打劫白城子这种普通的劫掠行为,与韩陵山日常喜欢干大事的性格不符合,既然手里有钱,有人,突袭一下兵力空虚的赫图阿拉很正常啊。 姐夫,这是大好事,您干嘛要否认?” “叫县尊!” “哦,县尊。” “还没有联系上韩陵山是吧?” “还没有,不过,我估计他在干了这事之后,留在辽东应该很危险,这时候应该正在想办法离开辽东呢,再过半个月,应该就有这家伙的消息了。 我们前期派往漳州,泉州的人手已经出发了,与原先在漳州,泉州的人手属于两条线,一条专门与郑氏交好,做生意,刺探情报。 另一支去了漳州,泉州之后就潜伏下来,等待韩陵山抵达之后召唤。 县尊,你还没说为什么不能说突袭赫图阿拉是我们干的呢?” “因为我们就没有干!明白吗?” 钱少少答应一声道:“我总觉得韩陵山办错事情了,佟佳氏没有什么影响了,早年间努尔哈赤入赘佟佳氏,是一个赘婿身份,建州人正在竭力否认这一点呢。 再加上努尔哈赤长子褚英又被努尔哈赤给杀了,这时候再杀那个佟佳氏屁用不顶,我就想知道,韩陵山为什么不把布木布泰给我们弄回来看看,这样才能真正的震慑黄台吉。” 云昭抬头看了钱少少一眼,钱少少立刻举起手道:“好,好,我不说了,这就帮您满世界去找韩陵山去。” 钱少少走了,云昭就对竖起耳朵偷听的杨雄道:“这段问答不记档,韩陵山这段时间的行程不记档,韩陵山最远到山海关。” 杨雄轻声答应一声,就把书记官刚刚记录的问答抽出来烧掉。 第九十章站稳脚跟的蓝田县 第九十章站稳脚跟的蓝田县 “宁夏当地的团练搞起来了没有?” “没有,李定国,张国凤他们忙着驱逐袄尔都司荒原上的鞑靼马贼呢。” 云昭闻言连忙往回翻一下文书,指着上面的数字道:“捕获三千七百有余是什么意思?” 杨雄干笑一声道:“李定国说的意思是,斩杀了马贼四千六,捕获了马贼三千七。” “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上万马贼?” 杨雄低声道:“主要是宁夏镇开垦荒地用的牛马大牲畜不足,段国仁请李定国想办法,然后李定国就率军从宁夏镇虏堡到延安平安司横着划了一条四百多里长的线,不小心把袄尔都司靠南边的地方全部都圈进我们陕西省了。 这样做的好处有二,一是解决了牛马匮乏的问题,二来将延安府跟宁夏镇连成了一体。 让我们管辖的地方变得方方正正,不像以前那样两边突出,中间好大一块地都是鞑靼人在跑马。 李定国他们对马贼的认定可能跟我们的标准不太一样,李定国认为,只要是在荒原上骑马的都可以归类到马贼类别里边……可能,可能……骑骆驼的好像也算。” 云昭听完杨雄的解释,也就不再说话,提起笔做了圈阅之后,这份文书就算是存档了,李定国一群人在袄尔都司干的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沉没在蓝田县浩如烟海的文牍之中了。 段国仁要的大牲口……可不一定就是牛马。 以后的人们,只会记得李定国兵出宁夏镇,在袄尔都司绞杀马贼万人…… 战争可能有正义跟非正义之分,可惜,只要是战争他的本质就是残酷的。 人们就是通过这种残酷的战争,才一步步将威权竖立起来了。 韩非子在《八说》中说的很是清楚——有道之方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治理地方,最重要的方法不是使用廉洁官吏,而是要使用懂得法术的官员,蓝田县现在的官员还处在既懂得法术,又廉洁的最好状态中。 韩非子的理论开启了中华两千多年来的贪官政治的大门。 这是云昭在政治学习的时候经常被重点教育的知识点,每考必出的题目。 对于这一点,云昭有很深的认识,仅仅是这个论点,他就做过不下六篇论文。 开拓基业的时候部下的能力越强越好,而在一般情况下,能力越强的人要求就越高,等到基业成功之后,上位者却不愿意给不下太高的期望值,所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杯酒释兵权之类的事情就一遍又一遍的出现。 云昭很喜欢自己这群部下……他不希望自己将来会有一天把屠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这将是云昭此生最大的失败。 所以,从现在起,云昭能扛的事情,他都会悄悄地扛下来,将所有不好的苗头全部掐死在萌芽状态中。 冯英回来了。 哭得已经没有人样子了。 钱多多在一边假惺惺的抱着云彰往冯英怀里送,云彰却死死的抓着她的衣领子死活不愿意去找母亲,不论冯英如何用东西哄骗都无济于事。 平日里坚强的如同石头一般的冯英哭得肝肠寸断。 等云彰睡着了,云昭这才抱着儿子送到冯英身边。 看着熟睡的儿子,冯英低声道:“多多不曾亏待我的孩子。” 云昭道:“奶水都分一半给了这个孩子,再说亏待就过份了。” “我不该丢下这个孩子去夔门的。” “是不该,不过,你要是不去帮那些可怜人,你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人呐,永远都活在两难之中,你的心在天下,注定你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蜀中人因你多活了十余万人,这个账老天会算清楚的,不会让你太过吃亏。” 冯英抬起泪水涟涟的面孔瞅着云昭道:“我不能什么都要……可是,这个孩子我委实舍不得。” 云昭笑着将云彰往她怀里推推道:“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他,何谈舍不得呢。” 冯英露出笑脸,蜷缩着身子将云彰圈在怀里,眼睛一霎不霎的瞅着眼前这个粉妆玉砌的胖孩子,瞬间就忘记了身在何处。 云昭回到钱多多房间的时候,钱多多正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爬起来看看云显,过一会又爬起来看看云显,如此几次之后就冲着云昭发脾气:“把我的孩子抱回来。” 云昭懒懒的道:“那孩子今晚在陪母亲呢。” “平日里我左右两边都是孩子,早就习惯了,现在突然间少了一个,你让我如何能睡得着?” 云昭挪挪身子躺在钱多多的另一边道:“现在好了,一边一个男人,你可以睡觉了。” “滚……” 冯英回来了,立刻就打破了云氏后宅原本已经习惯的节奏,最难做的还是云昭跟云彰,云显父子三人。 尤其是在云彰跟云显两个小东西只要在一起就万事大吉,哪怕是换一个母亲也问题不大,所以,云显被冯英借走之后,钱多多表面笑吟吟的,还劝告冯英两个孩子一起带很辛苦。 转过头之后,就扑在云昭身上又撕又咬的,逼他一定要把两个孩子都给她带回来。 儿子的苦恼云娘自然看在眼里,等儿子混到跟她在一起吃饭的地步的时候,就怜悯的对儿子道:“再生一个就好了。” 云昭深以为然! 冯英这一次占据的可不光是区区夔州,更不是一个小小的白帝城。 而是从关中直达夔州这一片广袤的天地,以及半截长江水道。 有了这片地方,蜀中大门就已经为云氏洞开了,最重要的是云氏经营了许多年的汉中,终于不再是只用一根线牵着的飞地,终于跟关中连成了一片。 尤其是驻守在武关的云福军团,可以前进一大步由商南县富水镇出今陕西境,再经西峡、内乡县兵进紫荆关,窥伺南阳。 且牢牢地将伏牛山一带拥在怀中。 关中云氏已经彻底的打开了前进的所有门路,出紫荆关过南阳可以直逼湖北,出潼关,对面便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进入河南如履平地。 如果一路向西南越过夔州,蜀中就如同一颗成熟的大桃子,正沉甸甸的挂在枝头,探手可摘。 至此,关中云氏面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呈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状态。 自从云福在四月里移兵紫荆关之后,湖北的战事也在云氏的威逼下不得不匆匆结束。 李洪基担忧襄阳有失,匆匆回兵进驻南阳,张秉忠面对杨嗣昌,王文贞强大的压力,不得不停止猛攻武昌的军事行动,后退到了荆州。 崇祯十三年四月,天下安。 五月,蓟辽总督洪承畴奏陈:宁远城有镇守、监军、巡抚、兵备等官,营伍纷杂,事权制肘。 请命军务听总兵官节制。凡监军、巡抚、镇守等官同于一城的,亦依此例。 崇祯帝允准。 “洪承畴开始收拢辽东兵权,准备集辽东军政大权于一身,并有放弃宁锦前线之企图,宁锦之间散布的大明官吏或者百姓,已经准备撤离。” 钱少少将手中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云昭想都不想的提笔圈阅之后就放置在一边,似乎这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 “韩陵山已经买舟南下了。” “他怎么不回玉山?” “他说你一定会鄙视他,所以,准备多干一点让你鄙视的事情,然后再回来,让你一次性鄙视完。” 云昭冷哼一声道:“一个个都学会自作主张了,告诉他,太疲惫的话,就回玉山修整一段时间,蓝田县不缺他一个大牲口。” 钱少少道:“我会告诉他的,另外,福王就是不肯给钱,哪怕我已经把他儿子剃光了头发给他送去,他还是咬死了只肯给一万两银子,秦王苦苦劝他,他置之不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吃定了我不敢杀他儿子啊。” 钱少少道:“那就如你先前说的那样,剁下来一条腿送给福王。” 云昭摇头道:“把他儿子的腿剁下来,他就只肯给五千两了,算了,把人送回去吧,我们不能为了一点钱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云氏贼心难改。” “就这么算了?” “遇到了一个死要钱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李洪基强攻武昌失败,不能南下,就一定会东进,我这里已经有李洪基送来的和解文书,准备绕道安徽,再去取洛阳,开封呢。 原本,福王要是交钱,我可以再拖一阵子,现在,这家伙不肯出钱,那就关闭蓝田县境,告诉李洪基,只要他不进犯我蓝田县,这天下之大,随他的便。” 钱少少瞪大眼睛道:“李洪基给我们送买路钱了?” 云昭点点头道:“很是诚恳,比福王大方多了。” 钱少少又皱眉道:“可是周王的钱却是全额给的,甚至还有多余。” “那就告诉周王,李洪基又要攻打开封了,让他早做准备,我们收的钱只能保他一次,难道他出一份钱要我们保护他两次不成?” 钱少少连连点头道:“人家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告诉孙传庭,借故留在开封,直到来年二月。” 钱少少笑道:“这就足够交代了,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告诉周王李洪基将要经过安徽攻击洛阳的事情,我还想趁着洛阳城破的机会,从福王那里拿钱呢。” 第九十一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九十一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李洪基要从襄阳直奔他熟悉的德安府,再从德安府去庐州看看有没有机会,如果能劫掠庐州,他就有足够的粮草北上汝宁府,最后来到兵力薄弱的河南。 这是一个完全根据李洪基大军自身特点制定的一个行军计划。 云昭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盟友,这一点李洪基非常的清楚,他甚至隐隐觉得云昭对他并没有任何善意,现在之所以不肯与他正面作战,完全是为了蓝田县自身考虑。 面对官府的时候,天下贼寇不是一家也是一家,这跟云昭愿意不愿意一点关系都没有,成了贼寇,通通都是朝廷的叛贼。 河南已经赤地千里了,官兵,贼寇来回劫掠,以及云昭大力从河南收拢灾民往口外送,这片丰饶的大地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了,荒野中除过成群结队的野狗,与漫天的乌鸦之外找不到多少活物。 再加上河南人遇到灾年就习惯性的进入关中躲避,而蓝田县就像是一头永远都喂不饱的野兽一般,不论多少百姓进入关中,他们似乎都能一口吞下。 新一年的蓝田县人口统计中,此时的关中已经拥有百姓八百万,根据蓝田政务司预测,再过两年,关中辖地里将会有人口一千万。 李洪基已经深深感受到了云昭这种大层面性质上的坚壁清野带来的危机了。 这一次,他准备攻击坚城,没有大量粮草以及大量的百姓跟随是没有办法对开封,洛阳这种坚城制造出什么危机来的。 对于李洪基秘密制定的这个计划,云昭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甚至在李洪基还在考虑到底要直接从南阳方向进攻郑州,还是绕道庐州,劫掠到足够多的粮草,兵员之后再进入河南的时候,就已经替李洪基提前做好了决定。 李洪基必走庐州府! 武昌攻不下来,张秉忠甚至在左良玉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巨寇革里眼就被左良玉击杀在了常德府,杨嗣昌在湖北的战局正在从颓势转向勃发。 为此,庐州府的官兵也就奉命来到了武昌,此时不攻庐州更待何时? 更何况,一旦拿下庐州,应天府近在眼前……不论是大明皇帝,还是江南士绅没有一个人会允许南京有失,必然能够把全天下的大明官兵都吸引到南京来。 这个时候掉头北上,直扑洛阳,开封,定能一鼓而下。 这是一个很好地战略! 云昭如果是李洪基也一定会选择这个方略的。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李洪基命李锦领兵两万驻守南阳,自己带着乌泱泱一大片人马离开襄阳直奔德安府。 只要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开始动弹了,蓝田县就会果断的按兵不动,仅仅是消化去年一年中弄来的新领地,就足够他们所有人忙一阵子的。 有时候他会升起一种愧疚感,这些愧疚感是针对紫禁城里的皇帝的。 五月,皇帝再次下旨减膳食,由每顿四个菜减少为两个…… 皇帝号召天下官吏跟他一样过简朴的生活,因为这样做可以减少百姓的负担。 云昭是其中最坚决的执行者,所以,他今天跟两个老婆,两个儿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只有两个菜,一个汤。 一大碗鸡蛋隔着水蒸好的鸡蛋糕自然是两个儿子的,云昭跟冯英,钱多多只能吃一道菜。 她们两人昨天打了一架。 钱多多赤手空拳打不过冯英,还被冯英抱起来丢给了一丈开外的云昭。 本来说好了只是姐妹间简单的切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用上了十八班兵刃,耍长枪的钱多多打不过耍斩马刀的冯英……后来换了大戟,还是打不过手持狼牙棒的冯英。 云昭原本带着两儿子为她们喝彩,后来,就匆匆的把两个孩子交给了战战兢兢的何常氏,留下云花,云春一旦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对,好迅速把她们分开。 狼牙棒砸在大戟上,钱多多的手颤抖的厉害,勉强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大戟,这才没有让这东西掉在地上,云昭趁机接过大戟,对钱多多道:“比在书院的时候还要强一些。” 钱多多挤出一个笑脸对冯英道:“妹妹果然好本事。” 冯英把手上的狼牙棒轻巧的耍了一个花,顺手插在兵器架上道:“叫姐姐,我比你大一个月。” 钱多多道:“你那里都比我大!就是没什么用,养孩子还是要看我的。” 冯英无言以对…… 云昭的一个菜其实做的非常丰富,里面有肉,有菜,有蛋,还有粉条子,这一盆菜就足够三个人吃饱的,可是,吃过饭之后,云昭依旧很饿。 面前这两个平日里大度的让人无话可说的人,只要牵涉到孩子,那就完蛋了,没人愿意让一步。 这让云昭父子三人非常的为难。 好在,她们两只是偶尔爆发一下,其余时间还是能做到相敬如宾的。 而她们两个爆发战争,永远只在内宅,在云昭面前,最多在楚楚,何常氏,云春,云花这几个心腹人跟前,这就很好的维护了云氏的体面。 家庭生活就是这样子的,不存在真正的相敬如宾,这样才有一些烟火气,才有一些人气,假如夫妻见面需要施礼,吃饭需要施礼,敦伦的时候还要问可不可以动弹的厉害一些…… 这样的日子就没办法过。 会让云昭怀疑自己娶的女人都是木偶。 每年的五月,正是云昭巡视关中的时间,五年前,想要把关中每个县走一遍,哪怕是马不停蹄,也需要整整一个月,现在,需要大半年。 好在,云昭只是选出几个县重点查看一下,主要是看目前的施政策略有没有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一些小的问题在不动原则的情况下能否改正一下。 如果真的有很大的问题,需要叫停的,就立刻叫停,不能叫停的,也必须记录下来,等到蓝田县五年一次校正目标的时候再加以考虑。 这对云昭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同时,他还有义务让关中百姓见到他,让这些百姓明白自己效忠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至于把他描绘成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魔怪式样的人物。 蓝田县今年的庄稼长势非常好,长安县,三原县,泾阳县,礼县,乾县,武功也很好。 算是真正有了物阜民丰的气象,这让云昭的心情非常好,随行的官员们的心情也很好,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有些骄傲,没有发现大问题,就说明,先前调查取证最后施行的政策没有戕害百姓。 云昭用了十一天的时间巡视了关中重点产粮区,发现本地的官吏们的工作还是很踏实的。 随着逐渐远离蓝田,长安,百姓们的日子明显就有些跟不上了。 不看别的,仅仅从百姓的衣着,餐饭,以及居住的房屋就能看出来。 平原上的土地平整不说,上面的庄稼也长得郁郁葱葱,半尺长的麦苗颜色大多呈墨绿色,植株粗壮,水渠里的永远流淌着清水,按照当地官员的话来说:“这些水渠不但是灌溉庄稼的水渠,同时也是百姓的饮水渠。 这都是蓝田县当年大力修建塘堰,水库的留下来的福泽。 对于这一点,云昭是相信的,十余年来,关中人对于修建水库,塘堰的工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如今的关中水利工程,早就连成了一片,结成了水网。 这些水网在需要灌溉的时候是给水网,同时,这些水网在水灾来临之时又是蓄水网,如果两年前这种大洪灾再来的时候,绝对不会给关中造成那么严重的损失。 山地上原本是不适合种麦子的,今年,好多山地上也出现了麦子,只是这里的麦子长势远不及平原,叶子是淡黄色的,植株也很纤弱。 “糜子,谷子,卖不上价钱!” 老农在云昭发问的时候直言不讳。 云昭瞅瞅白水县令高正茂。 高正茂拱手道:“白水县多年以来主要的谷物便是糜子高粱跟谷子,这两年以来,糜子,高粱谷子的价格一直在走低,尤其是糜子,价格掉的没法子种了。 以前的时候,价格高低跟百姓没关系,反正是都要拿来吃的,现在不同了,人们吃不了那么些糜子,导致糜子现在快要变成牲口饲料了。 百姓因此不愿意种。” “平原上,有水利支撑,种植麦子可以理解,山地上种植麦子又是什么道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的粮食已经多到了可以去喂猪的地步?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糜子,谷子这些东西一般都要以平价上缴政务司,钱款会直接落进百姓口袋,与你们无关,不如种麦子可以送去市场,这样县里也就能留一部分是吗?” 高正茂没有半点心事被说破的惭愧感,而是振振有词的道:“白水县与蓝田,长安这等地方是不好比的,可是,如果让白水县百姓的日子过的不如合阳,大荔这等临县,卑职认为有亏职守。” 云昭道:“你白水县不是因为糜子,高粱,谷子这些东西种植的多了才不富裕,而是因为这些东西种的少了,如果你全县都只种这三样东西,量更大了,满足了政务司要求的数量之后还有大量的剩余。 这时候,糜子,高粱,谷子,该是什么价格就该是你们说了算。 不说别的,仅仅是那些酿酒的,就能把你的门槛踏破。” 第九十二章都是小事情 第九十二章都是小事情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这是云昭留给白水县的八个字。 白水县土地贫瘠,不适合大面积耕种麦子,倒是非常适合种植糜子,高粱,跟谷子,土豆在这里的沙质土壤里也长得不错。 主要这里的原住民不多,当年李洪基在陕北闹事的时候,这里就是官兵与贼寇的拉锯的战场,因此,如今的白水县里的居民,大多是外来户。 好不容易安居下来的流民,对于目前安稳可以吃饱饭的生活已经满意的无以复加,可是,对于白水县官吏们来说,百姓没有上进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里的里长,大里长,县令全部都铆着一股气想要把地方治理好,将来也好叙功之后,再去担当别的大任呢。 如果关中其余地方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了,自己管理的白水县老是没有变化,对自己的仕途来说,那就太不利了。 云昭出巡,也是对关中官吏们的一次大促进。 有本事的,能把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官吏们恨不得云昭住在他们县,好把他们的功绩全部看个遍,没有治理好地方的官吏,一个个则如临大敌,想方设法让云昭只看到他们县的好,莫要看到不好的地方。 老妇人拦路喊冤,穿着孝服的女子带着孩子跪地拦路的,一大群苦难的百姓顶着插满香的香炉跪在路边不断磕头的,这种突发性的群众事件云昭一路上遇到了不少。 他当然没有功夫去办理这些案件,这也不是他的职责范围,更不会只听了百姓们的一面之词,就把这里的官员斩首示众,或者五马分尸。 这对官府的公信力很不好。 每当这个时候,本地官员就会欲哭无泪,想要上前跟云昭解释一下,见云昭神情阴冷也就不敢上前,一个个面目苍白冷汗直流的任由獬豸属下那群年轻人问询,记录。 自从獬豸出现在了蓝田县之后,云昭就没有再杀过人。 这一点很重要,如今的蓝田县,政令不能再杀人了,能杀人的只有律法。 云昭没有权力,也没有这个意愿直接下令把某某某人五马分尸,当然,密谍司除外! 这是云昭身为关中最高权力中枢的威慑力量。 权力最根本的来源就是暴力! 军队,法庭,监狱,就是权力最稳妥的三根支柱。 无数的书本中都告诉人们,我们的权力来源于人民,权力的根基是人民,他们往往会忘记,权力的使用对象往往就是人民。 基于此,道家思想延伸出来了“无为”他们甚至希望人们‘返祖”,在他们的想象中,权力带来的坏处实在是太多,而在人类之初,没有权力这个概念。 云昭在外边整整工作了一个半月,好在,那些拦路告状的人虽然大多有自己的道理,还有一些人的诉求与律法是相悖的,并无真正意义上的重大社会事件。 儿媳不孝这种事都能拦路告状,还敢彪悍的对这云昭护卫吐口水的人,云昭不觉得她需要保护。 县令最后判决分家另过,她又脱光了衣衫躺在公堂上,且把下.体对着县令……还扬言不把她的儿媳妇浸猪笼,她就一辈子这样缠着县令。(这非编造,作者亲身经历) 为了多占地,就在两家的田垄上种树,树长高了之后,就说树是自家的,就另起田垄把书树圈进自家的里地,而邻居家的地瘦了一大块。 被邻居家的壮汉痛殴之后,树被砍了,田垄被堆回来了,占不着便宜就是吃亏,然后就拦路告状,见有人记录他的事情,就四处扬言说县尊要砍邻居的头……害得邻居家的壮汉连夜逃遁,背井离乡的不知去了哪里…… 一群人跪在路边告状的原因是——县令大人居然不准许他们在乡间建庙,这东西自然是要被驳回的,不论建的是什么庙宇,只能在县里,在州府上,在玉山上,乡野间不准建淫祠别祀。 这些事情的调查令是云昭发下去的,回音自然会传到他这里来。 为了处理这些事,云昭特意抽出来半天时光。 他如今处理的事情越发的琐碎了。 一点都不像是人家口中传说的一代奸雄。 面对身体强健的如同母豹子一般的冯英,云昭即便是一代奸雄在床榻上也不得不败下阵来。 “我要再生一个!” “可是我们今天已经生了三次了,要不,明天再生?” “不成,明天你就去钱多多那里了……再来!” 云昭很想拒绝,可是冯英曼妙的身体带给他的强烈刺激,让他情不自禁的再次投入到她的怀抱中。 第二天,云昭又重复了在冯英房间的所作所为……以至于让云昭强烈怀念起在外边奔波的劳苦日子。 一些很有趣的夫妻间增进感情的活动,如果过于频繁,就是折磨乃至酷刑了。 冯英的云彰被钱多多抢走了,只能期望再有一个,而钱多多也期望再多一个孩子,这样就能永远压冯英一头,在两个女人开始较劲的时候,男人是死是活基本没人考虑。 好在他的大军在外边依旧很给他长精神,蓝田城准备在张家口旧址上再修建一座城池,好让蓝田城看起来没有那么孤单。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河曲受降城旧址上已经修建了一座城池,从甘肃金州一路而下的羊皮筏子飘满了黄河,将无数物资运往这座受降城,最终送到蓝田城。 张国柱跟高杰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是因为蓝田城的势力已经安全稳固,建奴不再来找蓝田城的晦气,他们就想进一步压榨一下建奴的生存空间。 蓝田县每进一步,天下人就惊慌一次。 全天下人都知晓蓝田县富裕,却没有人想要占有。 李洪基的策略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他在攻占德安府的时候,由刘宗敏率领的两万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态直扑庐州。 知府吴大朴闻听贼寇来袭,亲率乡民,昼夜修缮城池,同时制定退敌的具体战略。 在得知贼兵势大之后,知府吴大朴知晓庐州城低矮的城墙不足以拦截贼寇,便在城内的大街道上用砖石堆砌成围墙,然后连接起来形成一道道狙击墙。 同时,在墙壁上挖出窗口大的洞,有利于外围伏兵刀枪的刺出。随后,又派遣精兵强将埋伏在巷子里,准备好滚木、火炮、火药枪等武器,准备于贼人进行巷战。 刘宗敏在抵达庐州之后,匆匆的抛弃了战马,就向这座城发起了猛攻。 当刘宗敏率军前来攻城时,吴大朴先命城上士兵发火炮抵御,无奈贼军攻城的势头极猛,守军抵挡不住,庐州城被攻破。 刘宗敏攻入城内后发现巷子狭窄,只好下马徒步前进。 这时,巷子里的伏兵用刀或者长枪刺杀贼兵,而贼兵却根本找不到大明军队,没法还击,十分害怕,急忙迅速撤退。 一些撤离不及的,最后都被伏兵所杀。 刘宗敏大怒,下令城破之后准许将士们虐杀三日。 然而,贼兵在城内连续作战七天,无奈城中守军依靠巷战,始终控制着城内的形势。 刘宗敏无计可施,只好撤退。 然而吴大朴却因长时间的指挥而病倒,身体被拖垮,眼睛也累瞎。 后来,刘宗敏不甘心失败,再次进攻庐州城,庐州城危在旦夕。 这时城内有个许姓官员的侍妾,出身于辽东边境,擅长骑射,她也和将士们一起守城,且奋勇杀敌,一度将刘宗敏逼迫出城外。 刘宗敏暴怒之下,悬赏万两黄金取这个侍妾之头颅。 巨寇混天王一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抵达知府衙门。 这个侍妾自告奋勇,率士兵想挽回局势。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明军火炮却出现了问题,迷信的官兵们认为需要祭祀才能继续开炮。 而这位侍妾却不以为意,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火炮上谎称祭祀,然后亲自点火,火炮刚好击中混天王所在,顿时就炸死混天王与丐王两位首领,这一炮就震慑住了贼兵,最终狼狈溃逃。 几次三番攻城不得,刘宗敏所部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出庐州城。 此时,李洪基大队兵马赶到,庐州城再也无力回天,城中官兵不得不离开城池,一路向东。 至此,庐州陷落,李洪基在庐州城大掠七日。 许姓官员的侍妾也在逃亡途中为李洪基所得,凌.辱三昼夜之后,剥皮…… “这么说来,李洪基终究还是拿下了庐州是吧?” 云昭看完战报打了一个哈欠之后问钱少少。 “没错,庐州被攻陷了,李洪基得了不少钱。” “那个许姓官员的侍妾的结果有些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被李弘基的贼兵凌虐三日,最后还被剥皮了。” “张雪玲本就是我们的人,毕业于玉山书院第四期,说是许姓官员的侍妾,其实就是许朝言的妻妹。” “啊?我们的人被人家凌虐之后剥皮了?” “怎么可能,击败刘宗敏的时候,许朝言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将张雪玲驱逐出许府,李洪基来的时候,许朝言又到处寻找张雪玲,结果,张雪玲已经离开庐州回玉山了。 徐朝言就弄了一个侍妾上战场,结果可想而知。 逃跑的时候被刘宗敏捉住了,然后全家都被剥皮了。” 云昭点点头道:“应该是这个结果才对。” 钱少少道:“张雪玲此次回玉山,是来招兵买马的,她希望多带一些同窗一起去庐州发展,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 第九十三章超稳定社会的构成 第九十三章超稳定社会的构成 站在高山上可以看清大地的轮廓,站在高位上,可以看清人心的模样。 改变人心的方式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只要给足利益之后,人心自然就会改变,这或许就是人类在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中胜出的原因。 没有作出改变或者投降的人,大部分都会被自然淘汰,或者被人道消除,最后成为一小撮异见分子而被所有既得利益者们所唾弃。 开始的时候,玉山书院是少数,随着玉山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开始在关中入仕之后,愿意来玉山书院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 说起来,做官对于大明人来说,真的很有吸引力。 为了能够进入玉山书院,他们愿意削足适履,愿意抛弃自己研究了半生的八股文,甚至愿意抛弃自己养了半生的所谓浩然之气。 然,玉山书院的学科,与他们昔日学习的东西相差太大,想要一蹴而就何其的艰难,即便是黄宗羲,顾炎武这样的人也耗费了两年时间,才堪堪追上玉山书院下院学生的学习进度。 任何学问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算学,格物学更是如此,没有从最初,最简单的学问做起,很难培养出算学思维,与格物学思维。 而新的《地理学》更是颠覆了大明人对世界的认知。 因此,无数学生不惜跨越千山万水的赶过来,最终绝大部分都倒在了入学考试的门槛上。 绝望地人调头回家,贫穷的,或者不甘心的就会在蓝田县住下来,一边给人做工,一边苦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进入玉山书院。 对于调头就走的人,蓝田县自然置之不理,至于那些有心求学,愿意改变自己的学子,蓝田县则表现出来了极大的善意。 官府积极地给这些学子找一些文牍抄写一类的工作,玉山书院也特意派出先生,每过三天就召集这些学生给他们讲授最基础的算学,格物学知识。 蓝田县的商业气氛太浓重了,这不好。 人们不能赚到钱了就去狂吃烂喝,不能把赚到的钱都盖成房子,更不能全部丢到明月楼里去。 随着蓝田县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一些原本只有一个说书人的茶馆,慢慢的也就有了一些小戏,听说明月楼里已经开始炮制江南大型戏文了。 关中的军队将所有的贼寇,官兵,建奴统统隔绝在关外,继而造就了关内民生平复,日渐繁荣的场面。 这里面有云昭的功劳,更多的却是关中百姓自己的努力,才造就了今日强大的关中。 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代表着大明皇权在西北之地彻底的衰落了,很多睿智的读书人认为,不出十年,关中必定会从大明分割出去,另立山头,就像昔日的西夏,大理一般……或许更加的严重。 历朝历代都一样,每到国破家亡之时,必定会有无数有识之士,为这个即将陨落的王朝奔走呼号。 他们认定蓝田县是一个远比李洪基,张秉忠之流更加危险的存在。 再金瓯无缺这个问题上,他们固执的如同一头头驴子。 云昭没有反驳,玉山书院也没有反驳,反正听这些话的人大多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就不能来到蓝田县,只要来了,基本上就属于有来无回。 不是蓝田县把这些人全部都五马分尸了,而是在这里求学,研究学问太舒服了。 你想要的书籍这里应有尽有,一部完整的《永乐大典》里四万万文字就足够一个读书人研究几辈子的。 你想要的安静生活这里有,不用担心官府拉你去当粮长,也不用担心匪徒把你家的孩子绑走问你要钱,更不用担心自己研究学问会造成坐吃山空的场面,只要你的研究方向是有价值的,一般都会有补贴。 云昭咬着牙耗费一百六万两白银堆起来的玉山书院此时,才彰显出了他无与伦比的黄金色光芒。 学文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产出,仅仅是一项玻璃生意,就足够玉山书院维持自己日常的用度了。 加上玉山书院还跟云氏学习,不断地扶持一些看起来很新的商业门类,比如医药研究,虽然眼前看收益不大,如果从长远看,他们的收益将是惊人的。 六月到来的时候,蓝田县的夏收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半。 平原上的麦子每过一天,就有大片大片的麦子发黄,成熟。 前些年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蓝田县需要总动员大家一起去田地里收割麦子。 现在,不用了,随着流民不断地涌进关中,那些有高附加值工作的人就不愿意丢下手头的活计去割麦子了。 这种算计,或者偷懒的行为会传染,于是,就有更多的人不愿意下地割麦子了。 所以,关中平原上就满是光着脊背的临时麦客们,在为关中人收割粮食,他们的效率更高。 蓝田县的农业人口已经换了三茬,第一茬是原住民,在蓝田县开始最初的商业活动的时候,他们放下了锄头,将自己的田地佃租给那些没有地的流民。 当蓝田县开始向外拓展的时候,关中就有了更多的生意机会,于是,这一批完成原始积累的人也开始投入到商业活动中,把手里的地再佃租给新来的流民。 当蓝田县因为完善了各种社会架构之后,就有无数的官府部门需要招收大量的人手进来为民服务,于是,关中原住民们就挑选了自家最优秀的子弟进入官府服务部门,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过渡。 阶级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只要构建出一个可上,可下的机制,他就能自我运转。 云昭给蓝田县制定了两条阶级上下的渠道以及一条监督渠道——一为玉山书院,二为军队,三为法兽!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发出了明显的信号——只有毕业于玉山书院的学子才能担任官吏,而玉山书院的大门对所有人都是敞开的。 只要你是大明人,哪怕不在蓝田县,不在关中,哪怕你是贼寇,罪官之子,之女,哪怕你身无分文,哪怕你的身世有多么的奇怪,只要能考进玉山书院,那么,从此后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玉山学子。 其二,便是军队,凤凰山大营从来就不是一个兵营,准确的说,他是蓝田军人的培育基地,这里同样不问个人的出身,不问你有没有钱,只问你是不是大明人。 只要你是大明人,那么,你就获得了进入凤凰山大营的第一条件。 剩余的,只跟你个人的素质有关,只要进了凤凰山大营,不论你有多么屈辱的过去,你的人生也将翻开新的一页。 雄伟高大的獬豸坐像已经安置在了玉山最高处,瞪着一双巨大的眼睛,顶着一只锐利的独角,俯视着苍茫大地,似乎要吞噬人间所有的不平事。 红日从他的身后出现的时候,两丈高的獬豸坐像显得无比的高大,它本身就是玉山上一块巨大的天然岩石,与玉山连成一体,牢不可摧。 关中的阶级已经构成,一个超稳定结构的社会体系雏形已经展现。 而纵观历史,大多数的王朝只有在王朝第二代的时候才能构建出这种规模的社会结构。 此时的蓝田县被称为国,并无不妥。 钱多多与冯英一人顶着一方蓝色碎花方帕挎着一个精致的竹篮从外面走进来,她们去家中的田地里捡拾麦穗去了。 这个矫揉造作的习惯是李世民的老婆长孙皇后立下来的规矩。 教育的对象可不仅仅是历朝历代的皇后,更是所有家庭的女主人必须遵循的一项礼仪。 既然是礼仪了,就不要指望有多少实际效果。 从钱多多的篮子里就能看出来,里面的麦穗恐怕还不够家里那两只老不死的大白鹅吃一顿的。 冯英那里也好不到那里去,麦穗没有多少,却多了两只用麦秸编织的蝈蝈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装着一只肥硕的大蝈蝈,正在那里亡命的叫唤。 云春,云花一人手里举着一把伞,手里有伞,她们两个却被关中六月里的毒日头给晒得如同焦炭一般,明显把伞拿去给钱多多跟冯英遮阳了。 这本该是钱多多一个人的奢靡习惯,如今也沾染了冯英。 云昭正在用勺子刮甜的跟蜜一般的大黄杏喂给两个儿子吃。 树荫下的父子三人显得极为温馨,两个小的张大了嘴巴等父亲喂杏子浆,父亲却忙着一勺子一勺子往自己嘴里塞,不是云昭不给儿子吃,而是小孩子吃多了杏子不好。 “哟,大爷今天也有空来照料儿子了?” 钱多多抓起两个最大的杏子给了冯英一个,自己狠狠地啃了一个。 云昭抬头瞅瞅这两个日理万机的女人,微微摇摇头,就把半勺子杏子浆喂给了云彰,见云显的嘴巴依旧张的老大,也就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勺子。 吃过杏子浆的两个孩子,这才发现母亲的存在,舍弃了吝啬的父亲,去找母亲乞食去了。 “我们家的地太少了,秦王家的地比我们家的地多。”钱多多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云昭把剩下的半个杏子吃掉之后幽幽的道:“我们家以后的地会越来越少。” 钱多多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猫一下子就蹦跶起来了。 “谁敢打我们家地的主意?” “政务司,军务司,加上獬豸召开了评议会议,以后会在官吏中间施行俸禄制度,官员名下的地产不得超过一千亩,且是一个上限,咱们家明显超标了。” 钱多多听了云昭这样说,眼珠子转一下立刻道:“这很好啊,夫君一千亩,母亲一千亩,妾身一千亩,冯英一千亩,云彰一千亩,云显一千亩,算下来就有六千亩,剩余的五百多亩地就让獬豸拿去好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都是这种心思,让别人怎么想?” 钱多多咬牙切齿的道:“你没发现这条法令就是针对你的吗?你的部下不是孤儿就是穷鬼,哪来的一千亩地?损失我们家的地,给他们挣清名,休想!” 云昭淡淡的笑道:“秦王很是赞成,愿意舍地入仕!” 第九十四章斯德哥尔摩病人? 第九十四章斯德哥尔摩病人? 秦王是亲眼看着云昭是怎么从一头小小的,甚至肥胖的有些可爱的小野猪如何成长为如今身如山岳,牙如钢刀,四蹄如同柱石,行动间地动山摇的巨型野猪精的。 他在暗中曾经拿云昭跟世上所有豪杰都做过一番对比,比如紫禁城里的皇帝,比如李洪基,比如张秉忠,甚至连建奴的势力他也打问过。 结果,他发现没有一个能与这头野猪精相媲美。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在幻想西安城被云氏贼兵攻破,自己小小的秦王府在贼兵的狂笑中化为灰烬,更想过自己的头颅被悬挂在西安城城门上的场景。 云昭崛起之后,他惶恐不安。 现实与他幻想的场面有很大的差别。 秦王府至今还保有自家的宫殿,自家的人口这些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出来了一些,颇有些人丁兴旺的模样。 只是城外的地被蓝田县划走了一些。 对于这个粗暴的举动,秦王却是充分理解的,毕竟,关中的人口暴增,土地却只有那么多,蓝田县官府拿走一些自家的地给流民耕种,这是官府的善举。 就在他已经做好继续接受云氏勒索的时候,云氏却号召秦王府的人走出王府,积极地参与到商贾之事中来。 对于这一点,秦王也是充分理解的,毕竟,关中人穷困日久,想要做生意没有本钱是不成的。 于是,他就抱着散财的心思投了很多商铺,比如——春风明月楼。 当年终的时候,王府的官员居然拿回来了大量的分红,这让秦王殿下魂飞天外,就在他与王妃抱头痛哭以为大限将至的时候,云昭亲自登门,且带着礼物前来感谢他为国分忧的举动。 秦王夫妇以为死定了,决心用最卑微的语言求云昭放过两位嫡王子的时候,却发现坐在下首的这个胖胖的少年人,言辞温和,且恭敬,见秦王不敢食用他带来的甑糕,居然率先食用,以打消秦王的忧虑。 云昭与秦王分食了一盒甑糕,共饮了一壶烈酒,并且在喝酒吃东西的时候谈到了来年的计划。 这些计划中有需要秦王出力的地方……这让秦王终于确定,自己一时半会死不掉了。 长安县不知不觉的成了蓝田县的一部分,后来,西安城周边的县统统成了蓝田县的一部分……云氏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安分守己的勋贵或者官员。 而关中却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后来,西安城也变成云昭说了算,秦王不记得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点,只记得某一天,某一个早上,某一个时刻,西安城就变成了云氏说了算。 此时的秦王以为自己将是云昭豢养的一头牺牲,一旦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候,自己这头牺牲就会人头落地,用自己的血向天下昭告云氏造反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中,秦王府的财物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三倍有余,这些钱,秦王一个子都不敢用,他觉得这些钱是云昭存放在他这里的。 自觉对云昭也算恭敬,就试探着提出让王妃带着一对儿子去福王那里去祝寿……他已经做好了被云昭拒绝的打算,可是,王妃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不可思议,让秦王不知所措。 云昭不断准许王妃带着两个世子去洛阳,还要求王妃带上他的母亲,一起去见识一下福王府的奢华,并且说,以后这种秦王府自己府内的事情,不必向他禀报,自己决定就好。 从那以后,王妃跑的地方就越来越远,开封的周王府,庆阳的庆王府……甚至还去京城省亲一次。 秦王自己也偶尔离开秦王府去终南山访仙求道,去白鹿原狩猎,去秦岭采药……有一次他们已经走出了关中辖地,他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没有被人家限制出行。 这种程度的自由,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更加的自由一些。 王长子被他的师傅带着全天下跑了一圈……蓝田县中人无人理睬。 再后来,秦王就明白了,只要自己离开,秦王府所有的产业将会被蓝田县官府充公,只要自己还留在关中,自己的家财就还是自己的。 虽然这个想法很是荒谬,却在秦王的心里扎下了根,并随着长久的平安,自由而开始破土发芽。 现在,蓝田县要开始收缴自家的土地了,秦王就想知道,纳田为官这一条对他是不是同样有效。 玉山夏日的夜晚静谧而安详。 云昭抱着云彰,秦王抱着云显,两人就着一碟子盐水煮黄豆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莫说你发愁,我也发愁啊,现如今,关中有田土的人家中,以你我二人家中的田产最多,你早年还主动划出去了一些,剩下不到八千亩。 我家算上旱地,足足有一万六千亩呢。 这一次蓝田县的官吏们一致认为,国家纲纪崩坏,坏就坏在土地过于集中的事情上了。” 秦王剥了一角黄豆将绵软的豆子放云显嘴里,见孩子吃的欢喜,这才回话道:“我以为官员们的条陈是有道理的,你我这样的人家拥有田亩之数太多,却从不缴税。 一家两家也就罢了,如果天下的土地都不缴税,国家如何养军队,养官吏呢? 只是……“ 云昭将总是踢他的云彰放在地上任由他乱跑,举起酒杯跟秦王碰了一杯道:“这一次他们做的很绝啊,拙荆以为应该按照家中丁口来确定良田的多少,而不是以一家一户为标准。 报给政务司之后,人家毫不客气的给我打回来了。 说什么我若与家母别居,与拙荆和离,再把这两个小家伙驱逐出家门,就可以按照拙荆所言的一人留下一千亩良田,否则,别无可能。” 秦王听了哈哈大笑道:“荒唐!” 云昭摇头道:“一点都不荒唐啊,朱兄若是想要多留一点田产,可以照此办理,某家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秦王把玩着酒杯道:“听闻有些田亩在你云氏手中已经有上千年了,如何舍得哟。” 云昭摊摊手道:“只能留一千亩,再仰仗职权赖一点,总不能让云氏连祖坟地都没有吧。” 秦王低声道:“如果我把全部土地交纳出来,你这里是不是就能多留一千亩?” 云昭摇头道:“如果我这样做了,蓝田县政务司的这个政策就执行不下去了,没有意义,我可以赖一点。” 秦王挑挑大拇指道:“好,我也留下一千亩地当做粮食地,可是,如此平白无故的缴纳,你我可以答应,这蓝田县属下六十四州的富户如何肯答应?” 云昭苦笑一声道:“这就是政务司不肯给你我半点空隙可钻的原因,说起来,还要仰仗王爷的声威,助我蓝田推行此事才好。” 秦王笑道:“分内之事尔,只是,就真的没有补偿吗?” 云昭摊摊手道:“政务司提议组建礼宾司,礼宾司大小二百二十一个官吏职位可以拿出来,补偿那些放弃土地的人家。” “礼宾司?鸿胪寺?礼部?执掌敬天,礼仪,祭祀,典乐,封禅,迎宾,典仪?” 云昭摆摆手道:“蓝田不过一个小县,如何能与大鸿胪,以及礼部相提并论呢。” 秦王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亮晶晶的,朝云昭拱手道:“我秦王一脉被圈禁西安城已经两百多年了,别的本事没有,唯独礼仪这一套那是自出生之日起就熟悉的东西。 县尊,某家准备求礼宾司之长一职,还需什么条件?请尽管道来。” 云昭让人接走云彰,云显,当柿子树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云昭低声道:“这对秦王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秦王斩钉截铁的道:“被圈禁两百余年的滋味,县尊知道吗?” 云昭摇摇头。 秦王咬着牙道:“县尊以为我秦王一脉除过每一代秦王之外,就只出酒囊饭袋吗? 当年我太祖皇帝曰:“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 这天下本该是我皇族共治天下, 靖难之役后,藩王护军裁撤六成,护卫天下之说已成笑话。 武宗皇帝之时宁王之乱,更让天下藩王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自那之后,诸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行动坐卧俱有官员探查,一旦犯错重则夺爵,轻则鞭挞。 世人只知晓秦王奢靡,却不知我秦王一系有多少龙子龙孙冻饿而死? 又有多少龙子龙孙宁愿改名换姓,也不愿意再姓这个朱姓! 如今,大明江山就要走到尽头了,不是因为天下群雄并起,而是大明糜烂之态已经积重难返…… 更可悲者,我们想为这个大明天下效命,可是呢,皇帝不稀罕,开封城破,周王率领护军请求出征,却为皇帝所阻,散财招募乡勇,却被御史弹劾……鞭挞二十! 县尊,我等只想求活,若能在蓝田供职,可以一展所长,为我平生所愿!” 第九十五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九十五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急速扩大的蓝田县从现在起就要制定自己的政治主张以及行政措施。 玉山书院的智囊团在考虑了云昭对大明朝的看法之后,确定了未来三年,将是蓝田县最后的准备时间。 因此,他们在各个领域里面都进行了大胆的头部设计,并执行积极前进的策略。 土地改革是云昭早就想进行的一项改革! 因为,只有真正将土地改革坚定彻底的进行下去,蓝田县才能获得天下所有农夫的支持。 在大明,最根本的弊政就在于土地,土地安,天下安。 此时的大明朝还是属于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至于工业,才勉强显露出一点点萌芽,即便是这点萌芽,蓝田县就占据了大半。 农业才是天下人的命根子,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是这种模样。 像李洪基那种粗犷的土地,税收政策云昭自然是不会借鉴的。 土地改革在历朝历代的政治改革中都有涉及,可惜,除过开国时期,还没有谁能真正将土地政策完整,完美的实施下去。 蓝田县提前实施这样的土地政策,可以预见的是——已经成为了地主豪绅的敌人。 不过,云昭不害怕,这些人本身就是他要打击的对象,如果这些地主豪绅们认为蓝田县的土地政策是在挖他们的根,那么,云昭会请李洪基跟张秉忠去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 大明帝国凡是拥有一千亩以上土地的人,基本上都是旧官僚,对这一点,云昭看的很清楚。 一旦大明帝国轰然倒塌,这些藏在大明帝国这座大厦里的硕鼠们,有义务为大明帝国殉葬。 而一个家族拥有一千亩地以下的人,都是云昭需要团结的对象……等到局面稳定之后,再跟他们商量个人占有太多土地的弊端,看有没有机会改正。 不过,这已经是大地主,豪绅们已经被处理一空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情。 毕竟,那个时候,云昭只需要团结广大的赤贫农夫就好了。 秦王的建议让云昭感到很是意外。 他猜测过,秦王可能会找他哭诉,会找他拼命,甚至会一死了之。 唯独没有想到秦王居然会对这件明现在损害他巨大利益的事情如此热忱。 在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云昭已经不太相信这种自动送到门口上的好事了。 所以,他开了一个小会准备集思广益,看看秦王真正的目的在哪里。 最后,众人的一致意见是——秦王的土地照收,礼宾司的位置可以给,不过,礼宾司还应该有多达十个以上的副手。 一个王爷有问题可能很讨厌,如果把十几个王爷都放在一起,那么,什么问题都就没有了。 云昭深以为然。 政务司在处理秦王地产的时候,人人都喜笑颜开,前往秦王府办理此事的官员见了秦王之后,不再称呼朱存极为秦王,而是以下官之礼拜见了蓝田县的鸿胪君。 朱存极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为满意,告诉府中所有人,从今后只能称呼他为——鸿胪君! 云昭也有意淡化秦王在西安城中的存在,欣然同意,玉山书院甚至破格将朱存极的两个儿子在纳入了玉山书院,至于秦王一系的子弟,也终于获得了进入玉山书院的机会。 秦王家的地产处理完毕了,最艰难的就要数清理云氏地产。 钱多多手持长枪已经打跑两波前来处理云氏地产的官员了,并且指天划地的发誓,谁要是敢动云氏地产,她就与谁不死不休。 这件事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直到云昭怒气冲冲的将钱多多收拾了一顿,蓝田县的官吏们才开始丈量云氏的土地。 或许是受到了钱多多的压迫,那些官吏们在给云氏留下了一千亩的口粮田之外,将云氏壮观的祖坟占据的土地没有算在这一千亩地里面。 还以为钱多多这样的行为会被世人所不齿。 可是,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关中人对于钱多多的个人观感,似乎变得更好了。 “婆娘家家的,看好自家的地有什么错呢?” 这是民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评语。 在关中人眼中,历来骄横跋扈的钱多多都没有护住自家的祖产,关中本来就几乎什么阻力的土地改革计划就进行的畅通无阻。 一时之间,蓝田所属六十八州,齐齐动手,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观众所属六十八州再也没有一个占地超过千亩的人家。 “到底还是动手了。” 杨雄拿来文书轻轻地放在云昭桌案上低声道。 云昭翻看了文书之后淡淡的道:“我们的行为其实就属于抢劫,只不过这属于集体抢劫,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个人服从集体,这句话说多了全是血泪啊。 你家的田产也不少,受到影响了吗?” 杨雄道:“基本上没有,家祖早在咱们将您与秦王夜谈的话公布出去的时候,就把家给分了。三千多亩地,分给了六十二户没有土地的族人。 我父亲与我叔伯们就各自分到了六百亩。” 云昭点点头道:“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抢夺土地,而是在分化大家族,将一个个庞大的家族用土地分配的方式变成一个个中小家族,这一点你祖父应该也明了吧?” 杨雄点头道:“这其实就是汉时的“推恩令”模式是吧?家祖来信说过这件事,还说县尊的想法很好。” 云昭摇头道:“你祖父乃是旧文人,对于家族之看重,恐怕是你无法想象的。这一次你父亲他们与你祖父分家,在他眼中是一种道德沦丧的表现。 只是因为他爱你,所以才说了违心话。” 杨雄低声道:“家祖病了。” 云昭叹口气道:“回去看看吧,让老人看到我们光明的未来。” 杨雄答应一声,就离开了大书房。 杨雄走了之后,云昭再次看看文书上的数字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做到了这一步,还要死一百三十七人啊……” 过了许久,云昭在文书上用了印信之后,就合上文书,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份文书封档,想了良久,最终递给秘书监的人吩咐道:“公之于众吧!” 秘书监的人道:“这样做恐怕不妥,会影响县尊的威信。” 云昭摆摆手道:“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骂,我本身就是一介山贼,那里有过好名声。” 年轻的秘书监有些哽咽的道:“这些地都分给了无土地的百姓,县尊可没有拿到。” 云昭摇摇头道:“这是我的职责,命令是我下的,不关底下办事人的事情,他们只是上命难违。” 战场上不论死多少人云昭都没有心惊过,然而,这一次云昭的心情非常的沉重,这本不该发生。 可是,再来一次,云昭还是会签署那些无情的法令。 韩陵山坐在一艘官船上,怀中还有女子的脂粉香。 跟云昭一样,他的心情也非常的糟糕。 因为他在情不自禁之下,动了官船主人的侍妾,人家要撵他下船。 此地距离他要去的漳州,还有八百多里呢。 过错在自己,人家见他文采飞扬,为人又诙谐多趣,还把他从九江带到了赣州府,一路上也算是好酒好菜的在招待,不好找主人家的晦气,只好提上自己的行礼,在船靠岸之后就下了船。 不过,主人家还是小气了,没有把他放在渡口,而是丢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世人都是瞎子,明明是为你好,偏偏要赶老子下船。” 韩陵山嘟囔了一句,见河岸边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野竹子,就砍下来十几根粗壮的竹子,又劈出竹篾用了半天时间这才绑好一张两层的竹筏。 赣州之地林木茂盛,荒草萋萋,想要找出一条人能走的道路实在是很难,加上这里人烟稀少,走水路依旧是最好的选择,再说了,韩陵山此时一头雾水,根本就不认识路。 说起来韩陵山的篾匠手艺不错,当年在玉山书院的时候,没少祸害山云昭在秃山上种植的竹子,那时候,玉山书院的伙食一点都不好,大家又馋,云氏有竹子,就差篾匠手艺了,所以韩陵山用了三天时间就偷学了篾匠手艺。 他编的竹篮,筐子精致又好看,没少赚钱买吃的。 没想到,今天这手艺又派上了用场。 一根竹篙,一艘竹筏,韩陵山再一次来到了水面上。 这里水流平缓,水面开阔,不虞有覆舟之祸,韩陵山就从背包里取出一卷游记,慢慢观瞧。 游记是徐霞客写的,这条不知名的水路也是徐霞客发现的,一边看书,一边跟徐霞客文中记叙相互印证,颇有一番情趣。 竹筏在水面上走了半日之后,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没有法子,韩陵山只好撑着竹筏靠岸。 可惜,这里依旧是荒山野岭,依旧没有人烟。 点了一堆火,从竹筒里倒出两只昏迷不醒的肥硕竹鼠,剥皮洗净之后,就剁碎了放在竹筒里加水,加调料密封之后丢火堆里烧烤。 又给另外一节竹筒里装了一些米跟水之后,同样眯缝之后丢火堆里烤,轻手轻脚的,听说这东西极是美味,韩陵山不想坏了美食。 山野之中,蚊虫飞舞,惹人烦躁,竹鼠好不容易烤熟了韩陵山不得不将吃饭的地方转移到竹筏上。 竹鼠果然美味,竹筒饭也格外的香甜,再加上一葫芦酒,韩陵山就觉得今天被人从船上撵下来,不算坏事。 酒足饭饱之后,韩陵山眼前一片漆黑,他瞅着黑漆漆的水面低声道:“如果贼人今晚动手,就实在不赖我。” 第九十六章韩陵山的新身份 第九十六章韩陵山的新身份 竹筏随着波浪起伏,如同摇篮。 将小帐篷撑在竹筏上,韩陵山睡了一个好觉。 天亮的时候,他从帐篷里钻出来,抖掉上面的露水,重新折叠成小小的一块装进背包里。 他一直都认为,这东西跟工兵铲才是县尊最有用的发明,余者,都不过碌碌尔。 忍不住朝水路的前方看去,此时,水面上薄雾缭绕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过,随着肚子开始咕咕响,他就很自然的忘记了那个倒霉的官员一家,连一个侍妾都舍不得的人,算什么好人呢? 从铲子手柄里取出一个鱼钩跟钓线,鱼钩没什么好说的,钓线可是稀罕东西,这东西可是一根根完整的桑蚕丝编织而成的,虽然很细,把他吊起来都不成问题。 又弄了一根结实的竹子当鱼竿,捏了一撮昨晚吃剩下的竹筒饭用鱼饵,他就安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鱼竿动弹一下,韩陵山的手就微微挑动一下,一尾半尺长的银白色的鱼就钓了上来。 韩陵山认真的瞅瞅这尾从未见过的鱼,叹息一声就丢进了水里,这尾鱼尖嘴猴腮,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善类,色不正不食这是韩陵山一向严格遵循的人生信条。 重新弄好了鱼饵,继续……然后,又有一条尖嘴猴腮的鱼上钩,再弄钓饵……这一回,他钓上来一串这种尖嘴猴腮的白色怪鱼,最上面的一条凶狠的咬着鱼钩,下边的就咬着这条鱼的鱼尾巴,下边又有这样的一条……这算是进了怪鱼窝了。 韩陵山不得不将竹筏撑开,进了水面,然后顺流而下。 水面上凉风习习,穿过薄雾就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面前。 山一程,水一程,看不完的美景,喝不完的美酒。 水面沿着山脚转了一个弯子,水道被两边的山峦束紧,河道变窄,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竹筏如同奔马一般向前狂奔。 韩陵山抓起竹篙,不时地在巨石,岸边,乃至枯树上点一下,好让竹筏顺流而下,而不至于撞碎在乱石滩上。 就在他匆忙操弄竹筏的时候,他的视线被岸边的一根树枝吸引了,那根树枝上挂着一块彩色的碎布。 竹筏过树枝的时候,他用竹篙挑下那片碎布,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一下,站在快逾奔马的竹筏上无奈的道:“都怪你把我撵下船。” 竹筏才从激流中冲出来,韩陵山就发现在自己不远处还有一根竹子在随波逐流,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从自己的竹筏上掉落的竹子,再低头看脚下的竹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筏子有崩溃的危险。 好在,竹筏已经离开了山区,前边,就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只是,他早先乘坐的那艘官船,正停在一个水湾里。 破竹筏勉强抵达官船,韩陵山仰头瞅着官船上的船夫模样的汉子道:“我能上去吗?” 迎接他的不是那个官员妾室的吴侬软语,而是一柄锋利的鱼叉。 韩陵山用竹篙挡住鱼叉道:“你们莫非是要谋财害命不成?” 船夫不言语,抽回鱼叉,再次狠狠地向韩陵山刺了下来。 这个船夫模样的家伙他是认识的,好像叫张三还是张七,在船上的时候,这家伙乖巧憨厚的如同一头大牲口,没想到来了这里就变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韩陵山躲开鱼叉,甩手就把缠绕在手腕上的鱼线甩了出去,锋利的鱼钩带着鱼线在船夫的脖子上缠绕两圈,最后牢牢地勾住了船夫的脖子。 船夫想要大叫,却喊不出声,双手去抓鱼线,鱼线却深深地勒进他的肉里,韩陵山一边拽着鱼线,一边单手抓着船舷翻身上了船。 来到船上,第一眼就看到那个鲁姓官员被人剥光了衣衫,倒挂在桅杆上,鲜血不断地从他满是伤痕的身体上流淌下来,汇聚到头发上,最后从发梢流淌到甲板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在鲁姓官员的身边站着四个大汉,有韩陵山认识的船夫,也有韩陵山不认识的陌生人,至于当初出面驱赶韩陵山的那个家将头子则跪在甲板上,惊恐的瞅着这些大汉。 韩陵山笑嘻嘻的站在船头,用力的挥动一下手臂,缠绕在船夫脖子上的丝线便咻的一声收了回来,鱼钩上还带着大片的皮肉。 而那个船夫脖子上却鲜血狂飙,他绝望的想要用手捂住伤口,鲜血却从指头缝隙里喷出来。 韩陵山轻声道:“人的脖子上有一根很大的血管,几乎是人身体上最大,最粗的一根血管,如果这里被伤到了,会在一瞬间损失大量的血。 按照我们书院里的变态计算,十个数之内,就能流失你身体中三成的血,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肝脏里面的血来救命…… 可惜,伤口堵不住,多少血都不够流的。 所以,你死定了。” 韩陵山很喜欢在紧张的场面上说废话。 其余船夫没人喜欢听他说话,发一声喊就举着刀子冲了过来,韩陵山抽出自己的工兵铲无畏的迎了上去,工兵铲如同巨斧一般在人群中横砍竖斫,被铲子刃部砍到的也就罢了,无非是破一道伤口而已,被锯齿撕裂的地方,皮肉翻卷,很难医治。 一口气剁翻了四个壮汉之后,韩陵山将满是鲜血的兵工铲顿在甲板上,手扶着铲子短柄朝倒挂着的鲁姓官员笑道:“片山兄,跟你说过,我喜欢那个一口苏州话的美人儿,你怎么就不肯给我呢?” 鲁姓官员艰难的道:“某家眼瞎。” 韩陵山一铲子砍断了绳子,鲁姓官员一头杵在甲板上,在血泊中挣扎两下,还是无力站起来,就抬头瞅着韩陵山道:“文道兄,你若能救我鲁文远一家六口,我愿结草衔环以报。” 韩陵山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过,你的小妾要你全家死,我这算不算是打扰了你的家务事?” 鲁文远挣扎着坐起来,抱拳道:“她们就在船舱里。” 韩陵山瞅着船舱笑道:“我知道,我在等她们出来。” 说完,就盘腿坐在船舱门口朝里面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出来吧。” 话音未落,韩陵山的身子就朝一边翻滚开来,三枝弩箭嗖嗖嗖的从船舱里激射出来,不偏不倚的钉在护卫头目的大腿上,护卫头目抱着大腿惨叫起来。 虽然是故意的,韩陵山却不会明说,朝船舱里边的人道:“你有很多弩箭吗?” “走开,否则我杀了她们。” 听着真熟悉的女音,韩陵山松了一口气道:“你这个岭南音中夹杂着吴侬软语还真是别致,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厌烦,何不出来见上一见,毕竟,你我有一夕之缘。” 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又出现了。 “既然你念着我们还有床笫之恩,那就替我杀了这个姓鲁的狗官,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韩陵山原本情意绵绵年的样子顿时就消失了,从腰上摘下一面腰牌对这船舱口喝道:“北镇抚司千户袁敏在此,何处宵小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你是锦衣卫?” 船舱里的女子此时与受伤的鲁文远一起惊叫出声。 韩陵山转过头对鲁文远道:“鲁大人此次前往潮州上任,北镇抚司自然有护卫之责。” 鲁文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韩陵山拱手道:“本官有眼不识泰山,惭愧,惭愧。” “原来是锦衣卫的狗贼!” 那个女子的声音从清冷一瞬间就变得有些阴毒。 韩陵山冷声道:“尔等漕户不知感念天恩,在运河上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就连鲁大人这等难得的清官,也是万里追杀,尔等可知罪?” 女子大笑一声道:“好一个杀人如麻的清官。” 鲁文远连忙道:“是尔等耽误了漕运,本就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本官就是因为免掉了你们中的一些人的死罪,这才贬斥潮阳为官,你们不知好歹,反而追杀本官是何道理?” 女子道:“你一道夺命签落地,四十一颗人头落地,你还敢说自己无辜。” 鲁文远道:“二十六船漕粮,七十八万斤漕粮,抵达天津之时,不足四十万斤,本官见过漂没漕粮的,还从未见过漂没一半漕粮的。 贪污漕粮是个什么罪过,你们自己莫非不知吗?” 女子愤怒至极,尖着嗓子吼叫道:“漕户失粮食大罪,你可知从南京运一船漕粮本就只给八成,一路上又要过无数官卡,每一处都要钱粮,每一处都要打点,有四十万漕粮运到天津,已经是难得的好事了。 别的官员都知晓取其中的道理,会按照漂没处理,唯有你这个狗官看的认真。 今天,你就用你全家的命来偿还我四十一户漕户的性命来。” 韩陵山的身子诡异的缩成一个球从船舱口滚落进了船舱,过了片刻,紧张至极的鲁文远就听见韩陵山清越的声音从船舱中响起:“你们当本官是死人是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女子就被他丢出了船舱。 失去了武器的绿衣女子还不甘心,摘下头上的发簪就向鲁文远的胸口刺了过去。 跟随女子从船舱里出来的韩陵山一抬腿,就把那个还在抱着大腿嚎叫的护卫首领踢了过去,半尺长的发簪刺进护卫首领肥厚的臀部,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护卫首领的身子绷的笔直,如同韩陵山今日清晨钓到的那些白色怪鱼一般。 第九十七章晴天霹雳一般的大的喜事 第九十七章晴天霹雳一般的大的喜事 普通人的恩爱情仇在韩陵山眼中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即便是再悲惨,离奇的仇恨在他眼中也是可有可无的。 这一次接到任务,要杀掉郑芝龙,并且离间分散十八芝这个海盗组织,韩陵山是很高兴。 这样的杀戮才有意义,这样的杀戮才能冠以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 他跟郑芝龙没有任何仇怨,在这之前他甚至没见过这个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出手杀掉这个人。 就像除掉田野里的荒草,就像捉掉草木上的害虫,就像从羊群里拖出一头染病的羊。 那个女子在把一枝簪子插进护卫头领的谷道之后,听到了这家伙的惨叫,心情似乎变得好多了。 毕竟,光溜溜的鲁文远已经躲到桅杆后面去了,而她的脖子上缠着一道丝线,鱼钩也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肌肤中,如果她的动作再激烈些,将会跟那个流血而亡的船夫一个下场。 “我以前有一个白痴同窗,他认为爱一个人就能化解这个人心中的仇恨跟痛苦,我跟你试了一下,结果证明,效果一点都不好。” 韩陵山絮絮叨叨的坐在这个女人身边,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又道:“忘了那些让你觉得痛苦的事情吧,一会我就放了你,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愉快的活下去。 最后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儿育女的一辈子快活过完,你说呢?” 鱼线拉的很紧,女人一动都不敢动,身子紧紧靠着韩陵山,斜着眼睛瞅着这个人道:“你确定跟我睡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因为贪恋我的美色?” 韩陵山摇头道:“我出身于一个高贵的地方,我所接受的教导跟学识不允许我做出一些龌龊的事情,当时,你衣衫半解的出现在我的房门口,虽然我心如止水,可是,你看起来却欲火中烧。 女人都是小心眼,如果我那个时候拒绝了你,你会更加的恨我,所以,我本着治病救人的目的,与你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说实话,我本来还想多跟你交流一下的,你却告诉了鲁大人,说我轻薄与你,这让我非常的失望。 是你伤害了我,不是我伤害你。” 女子闻言之后,瞪大了眼睛,看了韩陵山半晌,才重重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韩陵山早在女子蓄积口水的时候,就抓过那个护卫头领的脑袋挡在两人中间,女子的口水很多,中间还夹杂了很多血,喷了护卫头领一头一脸。 韩陵山继续道:“你们漕户这些年依靠这条大运河生存的其实不错,如果你硬是说鲁文远不该杀你们的人,这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以前跟你们沆瀣一气漂没官粮的人才是该死的人。 鲁文远不过是第一个拒绝你们贿赂的人,他没有错。” “你们锦衣卫里还有好人?”女子怒不可遏。 韩陵山笑道:“锦衣卫中人为这个大明朝,为大明朝治下的百姓出生入死的人多了,你们只看到了锦衣卫的恶,却没有看到锦衣卫的好处。 说实话,锦衣卫监视天下官员,与老百姓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我有时候很不明白,你们这些苦哈哈有什么资格可怜那些比你们富裕一百倍,权力比你们大一万倍的人呢? 就因为那些读书人在造我们的谣言?” “你们本来就是恶鬼。” “那是你谣言听多了,你看,我就是一个很好的锦衣卫。” 女子凄然一笑,指着甲板上的残肢断臂道:“他们的样子你怎么说?” 韩陵山奇怪的道:“贼来需打啊,这些船夫不好好的把客人送到目的地赚钱,却想着把客人半路给弄死,然后拿走钱财,你来告诉我,这样的人应不应该被打死?” “他是狗官——” “可是,在你们答应送他去潮州的时候,他就是你们的客人,你们半路打劫他们,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一家这时候应该已经被你们喂了鱼吧? 小娘子,别总是说自己的苦,别总是觉得自己无辜,你们的眼睛看到的世界不一定就是真的。 走吧,还是那句话,找个好男人嫁掉,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 韩陵山说着话小心的从这个女子的脖子上取下鱼钩,收起丝线,瞅着好不容穿好衣衫的鲁文远道:“鲁大人,没了船工,我们能把船开动吗?” 鲁文远指着船舱里道:“里面还有本官的四个家仆,两个护卫,他们都是江南人撑船的本事还是有的。” 韩陵山很满意,提起那个依旧跌坐在甲板上的女子用力丢上岸,想了想,又把她的弩弓丢还给了她,还从护卫首领的腿上拔下三枝弩箭与屁股上的簪子一并还给了女子。 想到那一晚的温柔,他甚至周全的从护卫首领怀里摸索出两枚银锭丢给了岸上的女子。 女子却顽强地爬上了船。 韩陵山又丢了一次,这女子又爬上来了…… “你上来做什么?” “你睡了我。” “我不想再睡了。” “不行,你睡了我。” “我……” 于是,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论中,鲁文远决定开船。 半夜的时候,那个受伤很重的护卫头领终于死了,他是被烦躁的韩陵山一脚踢死的。 鲁文远对此毫无意见。 锦衣卫要借用他的官身来隐藏,这是锦衣卫的日常操作。 于是,韩陵山没有去漳州,而是来到了潮州。 潮州到漳州有近五百里,韩陵山认为这个距离非常的合适。 潮州自古有耕海牧渔的传统,所辖之民大多靠海为生。 统领海阳、潮阳、揭阳、饶平、惠来、澄海、普宁、平远、程乡、大埔、镇平共十一县,潮州府商民经商于海内外各大商埠,并设立潮州会馆,名号潮州八邑。 仅仅以繁华而论,是一座比漳州还要富庶的地方。 而鲁文远来潮州府就是来就任潮州知府的。 鲁文远接任潮州知府之后,任命的第一个心腹官员就是——这个人叫做袁敏,在知府正式就任潮州知府的第一时间,就被任命为潮州府巡检! 这是鲁文远仔细查验了袁敏提供的北镇抚司文书之后,做出的一个重大决定。 而这份绝密文书,在鲁文远看过之后,就当面被烧毁了,这也是惯例。 他不知道这个锦衣卫千户来潮州有什么要务,只知晓这个人办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他甚至还给自己在京师的老师去了信,隐约提到了此事。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谨慎的人。 上任开始,鲁文远就收到了潮州会馆送来的八千两银子的贺仪,他本不想要这些钱,毕竟,身边还有一个锦衣卫千户呢。 可是呢,这个锦衣卫千户却要求他收下来,并且希望知府大人能够狮子大开口一次。 在得知这个团练使要在潮州募兵,鲁文远开始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派一个锦衣卫来潮州了,于是,话里话外的将自己家宅破旧的话传了出去。 对于商人来说,尤其是身家丰厚,买卖做得很大的商家来说,不怕官员问他们要钱,就怕官员不问他们要钱,于是,在短短的十天之内,清贫的潮州知府鲁文远就收取了五万两银子的贺礼。 潮州府没有卫所,只有巡检司! 海港有巡检司,山林里也有巡检司,这些机构主要防御目标是百姓与海盗。 与海盗猖獗的漳州相比,这里的兵力要薄弱的多。 这就是韩陵山为什么会选择来到潮州的原因。 鲁文远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幸运,一般来说,漕务出身的官员,不可能就任潮州知府这种肥缺的,他不知道钱少少花了多少力气,才帮他打败无数竞争者最终让他获得这个职位的。 做的所有事情,最终就是为了让韩陵山成为潮州府的巡检! 与大明很多地方一样,韩陵山看到破败的潮州巡检司一点都不奇怪。 看到老弱的巡丁们,他也不奇怪。 甚至打开兵器库之后,看到空荡荡的库房,他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明明是海边的巡检司,只有两艘小舢板被老迈的巡丁们开出去打渔,他也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让给他带路的老迈巡丁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总觉得这位巡检老爷是一个难伺候的。 不过,当巡检老爷打开带来的六口大木头箱子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全部被箱子里的银锭吸引住了。 “招募一千巡丁!” 韩陵山的话如同石头一般砸在地上的时候,几个老的牙齿都快要掉光的巡丁们,跑的如同奔马一般,巡检司有钱了,这时候不把打渔为生的子孙安排进来,更待何时! “漕户们也没有了活路了,不如然他们也来?” 看到银子之后,那个死活打不走的女子也有些心动。 韩陵山冷漠的瞅瞅这个自称刘婆惜一听就是一个假名字的女人道:“三天时间,你的人要是能在三天之内来到潮州,我就用。” 刘婆惜笑道:“不用三天,两天时间就够了,他们这时候就在路上。” “什么意思?” “他们本来是跑来杀你跟鲁文远这个狗官的。” “现在还杀?” “不杀了,有饭吃比什么都重要。”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人都弄死?” “你不是这样的人。” “天啊,在书院的时候,我说的任何话都没有人肯信,你居然如此信任我,实在是令我受宠若惊!” 刘婆惜瞅着韩陵山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韩陵山大笑道:“我不会娶你,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刘婆惜道:“你只要认你的儿子就成!” 韩陵山吃了一惊瞅瞅刘婆惜的肚皮道:“我们只是春风一度罢了,没有这么快。” 刘婆惜幸福的抚摸着肚皮道:“我是一个好生养的,不能沾男人,只要沾了,就会有崽!” 韩陵山冷声道:“我是你沾的第几个男人?” “第三个!” “所以……” “所以你已经有一儿一女,肚子里的是第三个!” 第九十八章新面貌,新人设 第九十八章新面貌,新人设 第三天的时候,韩陵山见到了自己的一儿一女…… 女孩子最大不过六岁,男孩子只有三岁,姐弟二人在刘婆惜殷勤的教导下,怯生生的喊了韩陵山一声爹。 平日里面对千军万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韩陵山,第一次品尝到了汗毛倒竖的恐惧感。 他很想呵斥一下这两个孩子,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他没来由的想到自己渴望被云昭用糜子换下来的场面。 那种感觉直到今天都会栩栩如生的出现在韩陵山的眼前。 他甚至记得云昭那天的穿着,还记得云昭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云昭不想让他难过,特意用胖脸挤出来的那张难看的笑脸。 就是为了这张难看的胖脸,韩陵山才把自己的命没当成自己的,只要云昭需要,他就会豁出这条命也要达成云昭的心愿。 这么多年,不论他的心智成熟到什么地步,不论他看了多少肮脏,黑暗的事情,那张笑脸似乎都会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糟。 更何况,云昭的心愿与他的心愿不谋而合! 造就一个没有痛苦的新世界。 云昭都没有嫌弃一身污秽的他,他凭什么嫌弃这两个孩子? 就因为这两个孩子不是他生的? 云昭也不是他爹,凭什么养了他这么多年? 这个世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出现,指望一个女人不依靠男人就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所以,他蹲了下来,平视着两个孩子的眼睛,笑眯眯的道:“再叫一声爹来听听!” 两个孩子见他笑的温和,又大着胆子喊了一声爹。 韩陵山站起身对刘婆惜道:“把他们洗干净,换身衣裳,大的请一位先生来教着念书,小的也该弄清楚一二三四了。” 刘婆惜惊喜的道:“男娃念书就成,女娃就算了。” 韩陵山背着手俯视着两个孩子道:“我袁氏乃是书香门第,族中没有目不识丁之辈。” 鲁文远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要撇清自己。 连忙在背地里跟韩陵山解释,自己之所以把这个二十二岁的妇人买来,就是因为听说她好生养,自从这个女人到了鲁家,他根本就没碰过。 韩陵山郁闷的瞅着那脏不拉几的姐弟两,叹口气道:“你这是在坑我啊。” 鲁文远不解的道:“一个妇人而已,不想要丢掉就是了,袁千户何必放在心上。” 韩陵山摇摇头道:“你不知道,会被人算后账的。” “锦衣卫律法如此森严吗?” 韩陵山长叹一声,闭嘴不言,他觉得自己这一次的活计可能又要白干了。 潮州巡检司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重新成立了。 此时的巡检司权威不彰,加上知府大人刚刚收受了海商大笔的银钱,也不宜立刻撕破脸,所以,还没有法子立刻制造大量的效益。 只是,那些为了钱进入巡检司的人,在第二天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无他,韩陵山要求这些人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拥有战斗力,所以,蓝田县凤凰山大营的山贼教官们总结出来的最没有人性的训练条例被用在了这里。 进了巡检司,每个人都被当场分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而要拿这五两银子,他们就必须签下一纸文书,也就是说,从进入巡检司开始,这些人的生死就由韩陵山掌握。 每日清晨,一千名汉子在海滩上喊着号子奔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的威武雄壮,韩陵山跑在最前边……只是,这一跑就从太阳初升直到中午海水退潮他们还在跑。 整齐的队伍已经变得散乱不堪,韩陵山也从最前边,转到了队伍最后边,手上还多了一柄刀子,刀子上血迹斑斑,在他身后,还有几具赤裸着上身的尸体倒在沙滩上,被海潮温柔地亲吻着。 两个彪形大汉大吼一声,不再奔跑转过身冲着韩陵山冲了过来,紧接着,又有五条大汉也跟随着他们,其余的巡丁纷纷停下脚步,想要看热闹。 “继续跑,不跑者,死!” 见韩陵山面目狰狞,只有那些随着刘婆惜投奔他的漕户们开始跑,不过,也不算跑,只能勉强算是挪动。 韩陵山脚步不停,迎着为首的两个汉子跑了过来,这种仅仅依靠身体强壮就为祸乡里的泼皮那里是韩陵山的对手,错身的功夫,两颗硕大的头颅,就被凶猛无俦的韩陵山硬生生的砍了下来。 头颅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上半空,吓得后面跟上来的潮州本地前来骗钱的破皮们魂飞魄散,机灵些的转身就跑,还有两个被吓傻的泼皮,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韩陵山没有饶过他们的意思,唰唰两刀,砍死了两个跪地投降的,又奋力追上两个,再次挥刀砍死,眼看着腿脚最快的那个就要钻进红树林了,他手中的长刀就脱手飞出将最后一个破皮的身体刺穿。 呆立在海滩上的巡丁们见韩陵山满身血污,如同恶鬼一般朝他们走来,惨呼一声,就重新开始跑。 实在跑不动的一头栽倒在沙滩上,算是认命了,然而,韩陵山却没有杀这些人,还命人把这些跑昏过去得人抬去树荫下,给他们灌水,降温。 昏倒了足足有三成.人之后,韩陵山才停下脚步,对这些七倒八歪的用最阴冷的声音道:“胆敢逃跑者,以逃兵论处,逃兵,斩!全家流放荒岛。” 鲁文远听说韩陵山在第一天就斩杀了十六个部下,连忙过来看看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却看见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侍妾正在往赤裸着上身的韩陵山泼清水。 “你真的在练兵?” “辽东快要支撑不住了,我们要未雨绸缪。” 鲁文远叹息一声道:“你从辽东过来的?如果有什么隐秘,就不必说。” 韩陵山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洪承畴到了辽东,宁锦防线后撤三百里,锦州成了最前沿,祖大寿首鼠两端很难预料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所以,袁千户才如此急迫?” 韩陵山抹一把脸上的清水笑道:“跑的快,跑的远才能在战场上有一条活路。” 说着话又对刘婆惜道:“我迟早要上战场的,在那个战场上,才是真正的刀枪无眼,你攀上我这颗树,未必就能一直好下去。” 刘婆惜低着头道:“就你刚才待孩子们的模样,我就不亏。” 韩陵山大手一挥对鲁文远跟刘婆惜道:“没工夫想这些事情,我要尽快练兵,一月之后我就要出海剿灭海盗。 用海盗来练兵!” 鲁文远叹息一声道:“可惜,如今的潮州府库空空荡荡,没法子给你提供军资,武械,哪怕是粮草也没有多余的。” 韩陵山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道:“这是锦衣卫最后的一战,自然有人提供各类军械,此战之后,世上将没有锦衣卫这群人了。” 鲁文远起身弯腰长揖不起。 钱掌柜来的时候,鲁文远的后脊背都在发凉,他此生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白面无须的胖子! 如果是普通的胖子也就罢了,可惜,钱掌柜是一个细声细气,且能一次给韩陵山运来足够武装一千人马的武械的人。 好多鸟铳都是用油纸包裹起来的,打开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鸟铳都是簇新的,即便是长矛,长刀等武器也是簇新的,且保养的很好,不见半点锈迹。 “咱家……不,某家还给你带来了十个可以用的人,成与不成,就看你的了,贵人在上头看着呢……” 鲁文远闻言立刻拱手告辞,生怕听见了不该听的话。 鲁文远走了,随同钱掌柜来的大汉们就出去了守在门外,韩陵山郁闷的瞅着老钱道:“你什么时候净身当了太监。 我知道你一向喜欢拍县尊的马屁,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把自己骟掉吧?” 老钱细声细气的嗓音立刻就不见了,摇摇头道:”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就不要问了。 这次来呢,是给你送武器来的,二来呢,县尊要我问问你,要是疲惫了,就滚回玉山书院修养一阵子,等到想要干事情了再出来不迟。” 韩陵山不屑的撇撇嘴道:“他一直在拿我们当大牲口用呢,这时候来说这种便宜话给谁听呢。对了,老钱,你到底在干什么事情?” 钱恒宝羞惭的道:“曹化淳一日不死,我这太监就要扮下去,为了扮好太监,我的胡须只要稍微露头,就要用镊子一根根拔掉……老韩,惨不堪言啊。 有时候我都在想,要不要真的一刀切掉一了百了。” 韩陵山惊讶的道:“你还真的在窥伺县尊身边秉笔太监这个职位?” 钱恒宝妩媚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呀,没当过太监,怎么会知道太监的好处呢?” 韩陵山打了一个冷颤道:“太恶心了。” 钱恒宝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淡淡的道:“只要能杀了曹化淳我真的不介意挨上那么一刀。” 韩陵山摇头道:“不值得,一头垂暮老狗罢了。” “就是这头老狗差点促成全天下攻我蓝田这样的大事。” 韩陵山笑道:“我说的就是这个,如今,我们大势已成,县尊布局天下也已经三年了,在我们绝对的力量面前,区区阴谋诡计上不了台面。” 钱恒宝点点头道:“你说的很有理,不过呢,你还是先写一封信跟县尊解释一下你多了一儿一女的事情,另外,县尊一直希望你们娶他妹子,你弄了一个年纪比你大的女人算怎么回事?” 韩陵山大笑道:“这世道,一觉醒来就会有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我实在是猝不及防啊,不过,我宁愿娶这个年纪比我大的女人,也不娶县尊的妹子,这一点一定要说清楚。” 钱恒宝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不过你要小心钱多多,她最近已经把县尊的妹子嫁出去了七个之多!” 第九十九章个人崇拜的开端 第九十九章个人崇拜的开端 一般情况下,云昭觉得什么事情需要干,且必须要干的时候,就会下达命令,然后再经过秘书监统筹研究之后制定可行的计划,再交给适合完成任务的个人或者团队。 大部分的外派团队都属于循规蹈矩的这种,比如钱恒宝他们就是这样的团队。 刺杀曹化淳的任务已经分派下去一年多了,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 没有完成上一件任务,下一件任务就不会出现,这让钱恒宝非常的难过,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部下们。 说真的,玉山书院出来的学子中并不全是妖孽一般的人物,更多的是普通人。 他们之所以还能完成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任务,完全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拼。 妖孽们之所以被称之为妖孽,主要原因就在于他们可以在干完自己该干的事情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就像韩陵山这样的,在辽东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惨案之后,世上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是他一个人做的。 秃山上的英灵宫中供奉了两百多玉山英烈,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是干的事情一点都不普通而已。 曹化淳躲进了皇宫,这是蓝田县目前唯一足够力量的地方,加上曹化淳只用自己人,这就进一步加大了完成任务的难度。 就像钱恒宝玩笑话中说的一样,如果给胯.下来一刀就能完成任务,他真的会把刀子砍下去的。 完不成任务带来的羞耻感,远比他成为一个寺人更加让他耻辱。 如今,他们就在皇宫外边,不遗余力的在清除曹化淳的势力,指望用这种方法逼迫曹化淳主动离开皇宫亲自出手来对付他们。 可惜,直到现在,曹化淳依旧藏身在皇宫中不露头。 不过呢,有他们这群人盯着曹化淳,他即便是有再阴险的计划,也无从实施,这就是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的全部意义。 钱恒宝之所以要来潮州附近,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曹化淳在朝中合伙人的经济利益。 海上贸易在很多时候利润丰厚的如同抢劫。 这就是大明朝为何不允许百姓进行海上贸易的主要原因。 尤其是嘉靖年间,海上贸易曾经占据了皇帝内府收入的六成左右,其余三成来自于江南织造,剩余的一分才是来自皇庄以及矿山的收入。 嘉靖年之后,海上贸易越发的兴盛,丝绸,瓷器的出口量不断地拔高,然而,海上贸易对皇帝内府的贡献只能占到三成左右。 等到了崇祯年间,海上贸易对内府的贡献已经下降到了不足半成…… 利益都被谁给拿走了呢? 皇帝以为是被泛滥成灾的海盗拿走了……群臣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臣子们认为都是地方官对海禁执行不严,导致更多的百姓下海为盗。 于是,便出台了更加严厉的海禁…… 曹化淳之所以有力量对蓝田县施行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钱! 他的钱基本上都来自于海上贸易,所以,他在平日里不屑于剥削那些苦哈哈的百姓,也不屑于收取大量的贿赂,给自己博了一个不错的名声。 现在,云昭想要海上贸易的红利了! 而且就在海外,他已经拥有了一支实力强大的海盗船队,正准备将无数抢劫来的货物运回蓝田县呢。 云昭做生意从来都不喜欢跟别人合伙,他本能地信不过所有合伙人,跟他做生意的下场只有两个,要嘛合伙人变成他的部下,要嘛——合伙人变成乞丐。 毕竟,他认为这些人合伙人拿到钱之后总是喜欢胡吃海塞,三妻六妾,修建宅邸,要嘛就把钱藏起来什么的,都属于不会花钱的类型。 与其让这些人把珍贵的钱财拿来糟蹋,不如全部给他,让他多修建一些水利设施,多修建一些道路,多打造一些强大的兵器,多设立一些医馆什么的,好造福大明百姓。 韩陵山来潮州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此,至于能不能干掉郑芝龙这不是很重要。 毕竟,只要蓝田县掌控海上贸易,郑芝龙这些人就不过是疥癣之疾。 他不准备下海,他很清楚,陆地上的猛虎下到海里是打不过鲨鱼的,海里的鲨鱼的对手该是韩秀芬这种刚刚成型的大乌贼。 这一次他准备与钱恒宝联手一次,看看能不能拔掉曹化淳在潮州的海贸生意,同时看看有没有机会顺便干掉郑芝龙。 计划是现成的。 那就是——没落的锦衣卫要与郑芝龙争夺海贸生意的控制权。 他要做的就是将郑芝龙的势力驱赶下海,那么。陆地上的事情就该是蓝田县说了算,那个时候,蓝田县再次面对郑芝龙的时候,就有了绝对的优势,剩下的事情就是慢慢等待获得源源不断支持的韩秀芬变成真正的大王乌贼。 如果曹化淳想要跟郑芝龙解释说,这不是锦衣卫的策略,那么,他就必须出宫…… 只要他离开了皇宫,不论他身边的护卫有多么的森严,面对到处都是云氏山贼的大明的围攻,他不可能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这就是韩陵山的二鸟归巢计划?” 云昭合上文书递给了杨雄,眼睛却瞅着钱少少。 钱少少道:“我们最初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只是要求他除掉郑芝龙,没有想到被他篡改成了目前这个样子,不过呢,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我们现在很缺钱,到处都是窟窿,您下发给军队的军饷,很多人都主动上缴了,还说什么他们在军中,有吃有喝有穿的没有用钱的地方。 希望你能把钱用在刀刃上,地方上的官吏在领俸禄的时候也是这么说。 当然,只限于我们自己人。” “下文斥责他们!” 云昭转过头对刚刚回来的杨雄道。 “为什么?”钱少少完全不能理解。 云昭瞅着愚蠢的钱少少道:“告诉你多少遍了,规矩,规矩,规矩最重要! 他们现在干的活计,对得起他们拿到的那点军饷跟俸禄,这是他们该拿的。 一个没有钱的官员,你以为他就找不到弄钱的地方? 现在,他们有崇高的理想,有心忧天下的胸怀,对自己个人的利益不重视,甚至,只要理想实现,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 以后呢? 等到天下安定了,等他们的豪气,英气,傲气,骨气,这些好东西全部被消磨光了之后,他们就会说,老子为这个天下付出了多少,多少,即便是把手伸到公帑上,也会心安理得,认为这是老子该得的。 从现在起,就要让他们养成一个好习惯——属于自己的拿的光明正大。 不属于自己的,那就伸手砍手,伸腿剁脚!” 钱少少的脸皮不停地抽搐,半晌才无奈的道:“人家都盛传,你跟我姐,冯英,云彰,云显一顿饭只吃两菜一汤了,大家是心疼你。” 云昭冷笑一声道:“滚蛋,心疼我? 你姐姐是一个吃糠咽菜的人? 你看过你姐姐收拾的宝库了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装菜的碗有多大,内容有多丰富?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最近又喜欢上了烤蛋糕? 谁传我在过苦日子? 是你吧?” 钱少少无奈的摊摊手道:“这是秘书监们想出来的宣传策略。” 杨雄立刻摆手道:“不关我们什么事情,是你们监察司的人跑过来串联,想要搞一个声势巨大的宣传活动,我们只是看在同僚的份上,口头支应而已。” 钱少少苦笑道:“应该让世人知晓您的名字。” 云昭点了一支烟道:“让世人记住我们正在干的事业吧。” 钱少少叹口气道:“现在,人们记住了韩陵山,记住了韩秀芬,记住了段国仁,张国柱,孙国信他们,几乎要忘记你的存在了。” 云昭笑道:“本该如此……” “这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就算他们中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然而,这些年,我们已经把他们的行事准则已经培养出来了,不论谁坐在我的位置上,行事方式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才是你姐夫我的功绩。” “我会监察天下的。” “监察天下可行,不要刻意的监察某一个人,一视同仁是你工作的重点。” 钱少少点头表示赞同,云昭就重新开始看永远也看不完的文书。 傍晚回家的时候,瞅着钱多多安排的晚饭长叹一声,就低头吃起饭来。 钱多多从大碗里挑出半块猪脚放在丈夫的碗里,见他闷头吃饭不说话就笑道:“云显今天学会跑了。” 云昭抬头瞅瞅口水滴答的小儿子,就把猪脚上最大的一块骨头卸下来,留了一丝丝肉放在云显的碗里让他啃着玩,又把剥下来的软肉放在云彰碗里,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重新低头吃饭。 冯英又从菜碗里挑出一块瑶柱云昭的碗里道:“怎么了,今天兴致不高啊。” 云昭瞅着桌子上的两个大碗,又挑出两块红烧肉放在冯英跟钱多多的碗里,皱眉道:“我们家的日子过的很简朴吗?” 冯英摇头道:“这样的饭食已经很好了,妾身很喜欢。” 钱多多道:“你管外边人怎么说呢,我们家没有客人的时候就这么吃,本来口味都重,吃舒服了,才是自己的,你不喜欢吃什么燕窝,我特意熬了银耳羹,夫君多喝些。” 云昭道:“多请几次客吧,秦王妃那些贵妇都请来,就用咱们家吃饭的模样来,免得人家连吃顿好的都要战战兢兢的。 告诉那些人,只要他们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关上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不干涉。” 第一百章玉山书院最美的花 第一百章玉山书院最美的花 “少少认为我现在就该确定无上的权威。” 晚饭后一家人在花园散步的时候,云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冯英,钱多多复述了一遍。 冯英沉吟一下道:“蛇无头不行,妾身以为很有必要。” 云昭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钱少少今天做的太露骨。” 钱多多笑道:“不算露骨,就要用这种浅薄的方法让旁人知晓,你很看重你手中的权力,这样一来呢,无知的人会崇拜你,那些有见识的人会畏惧你。” 云昭笑了,抱起云显对钱多多道:“我要做的高级一些,如果用这种法子,会被天下有识之士笑话。” 冯英笑道:“想当皇帝为什么要害怕别人笑话呢?” 云昭有些扭捏的道:“我总觉得我应该比以前所有的皇帝都要好,这才符合我的身份。” 钱多多掩嘴笑道:“野猪精很高贵吗?” 云昭瞅着白雪皑皑的玉山道:“很高贵!最起码我只要两个老婆这一点就超越了很多皇帝。” 钱多多哈哈笑道:“比起隋文帝跟本朝孝宗皇帝还是有所不如。” 云昭斜着眼睛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是希望我出去乱来?还是觉得我只要不把别的女人带回来就算是守身如玉?” 钱多多道:“先应付了我们姐妹再说。” 冯英拍打钱多多一下道:“你是一个妇人,说流氓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掩饰一下?” 正在学话的云彰接话道:“流氓话好!” 冯英闻言怒视了钱多多一眼,钱多多吐吐舌头,从云昭怀里接过云显,在孩子耳边道:“可不要跟你哥哥学。” 云显则非常不给颜面的道:“流氓话好。” 于是两个女人就抱着自己的孩子笑成了一团。 很明显,这两个女人都在恪守内宫不干涉朝政这个古老的规矩。 这就很没意思了,三个可以裸裎相对的人,这个时候在说话的时候却若隐若现的就很讨厌了。 这就是说大主意还要自己拿。 帝王的孤独一般都是这么来的,没人肯为你的大事担责任,这也说明,权力的重要性此时此刻已经超过了爱情跟家庭。 人生第一次距离皇帝宝座如此之近,几乎触手可得。 午夜的时候云昭还是失眠了,瞅着窗外的大月亮,觉得只有这东西才配跟自己对酌几杯,至于明月下的玉山,都化身成了陪衬。 云彰的一泡尿浇醒了冯英,同时也让云昭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夫妻两一个抱着湿漉漉的孩子换小内裤,一个忙着重新铺设床铺,一通忙碌之后,云昭的天人之梦就消失了,转而瞅着冯英丰硕的腰身发愣。 权力跟雄心壮志永远都是最好的催情药,反正都是要征服点什么才会偃旗息鼓。 眼前又没有城池可以让他攻陷,也没有千军万马供他驱驰…… 所以,冯英觉得不能惯着丈夫这种莫名其妙的坏毛病,当儿子在睡篮中重新恢复了投降状态的睡姿之后,就任由丈夫把她粗暴的丢在床上…… 天亮的时候,云昭睡得跟死猪一样,冯英跟儿子叫了他很久都没有让他从床上爬起来,就听之任之了。 直到中午的时候云昭才懒懒的出了房间。 钱多多撇撇嘴道:“听说你昨晚一个劲的说自己是皇帝,要策御天下?” 云昭瞅瞅帮他装饭的冯英。 冯英淡淡的道:“这是交换,多多把你跟她在情浓的时候说的情话也都跟我说了,我只是回击一下。” 云昭左右瞅瞅,除过两个贪吃的儿子之外,没看见外人,就点点头道:“甚好。” “无耻!” 钱多多的筷子把饭碗碰的叮叮作响。 回到大书房的时候,云昭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所以,对于如何凸显自己存在的事情,也就不怎么上心了。 主要是昨夜刚刚蓄满的雄心壮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云昭不提这件事了,杨雄自然也不会提醒,至于钱多多早就被姐姐教训了一通之后,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其实,云昭昨晚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脑海中所有可能对他的地位形成威胁的人统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每当他想要怀疑一个家伙的时候,他总觉得亏心。 不过,最终支持他坚信自己亲密伙伴中没有一个心怀不轨之徒的底气来自于张莹! 她终于找到了目前效果最好的雷汞…… 看着张莹一脸傲气的将配方拍在桌子上。 云昭的目光却从那张纸上转移到她的手掌。 张莹的手掌不大,看起来很是小巧玲珑……只是,现在变得更加小巧了,一只右手只剩下拇指,食指以及一根扭曲的模样实在难以言说的中指。 “这个样子其实不错,再见到钱少少的时候,我可以不用掩饰的朝他竖中指了,他还没话说。” 云昭默不作声,在秘方上用了自己的印信,以及签名之后递给杨雄道:“你亲自抄录一份,交给匠作们开始小批量试产。 保密工作交给钱少少,告诉他,出了泄密的事情,即便他是我小舅子也难逃一死。” 杨雄竭力不看秘方,迅速的锁进一个铜盒子里,并且快速的加上了一把锁,然后对云昭道:“为了减少泄密环节,我就不抄录这东西了,等钱少少来了,让他亲自动手。” 云昭点点头,他的本意就是如此,之所以让杨雄抄录,不过是表示信任的一种做法。 杨雄出去了,云昭用手抚摸着这个黄铜盒子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张莹摇摇头笑道:“我此时什么都不缺。” “钱少少不要了?” “还是雷恒耐看些,就是不知道少了两根手指,他还要不要我。” “他敢!” 云昭不由自主的爆喝一声。 张莹笑道:“此时的我无比的骄傲,觉得能配得上世上任何一个人。” “这是实话!容貌不过是过眼云烟。” “县尊,给我一间茅舍,早晨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不到玉山雪峰,晚上睡觉之前还能有潺潺的流水声伴我入眠……” “门口有一片花圃,四时都有鲜花怒放,躺在床上的时候能看见灿烂的星空,做梦的时候还有皎洁的月光照在你身上…… 你不要觉得你没有人疼,别人不疼你,我来疼你。” 张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轻轻拥抱一下云昭道:“我就知道你会让所有人失望的。” 说完就笑着离开了云昭的大书房,在路过窗户的时候云昭推开窗户瞅着张莹的背影道:“骄傲起来吧,张国莹!” 张国莹挥挥自己残缺的左手大声道:“我一直都很骄傲,等我休息够了,再给你一个更大的惊喜!” 云昭欣慰的笑了,回头对敲敲潜进大书房的钱少少道:“是不是有些后悔?” 钱少少抽抽鼻子道:“现在确实有些后悔,这鬼女人怎么就越看越好看呢? 我觉得再过五十年,这鬼女人一定会成为老女人中的绝代佳人。 没关系,过五十年之后雷恒死了,我再去亲近一下她。” 云昭没有理睬钱少少的鬼话,将铜盒子推给他道:“你抄录一份,然后去匠作工坊那里开始小批量制作,图样,规格上面都有,注意保密。” 钱少少当着云昭的面打开铜盒子,看了一眼秘方之后关上盒子问道:“都有谁知道?” 云昭道:“我看了,但是没看懂,你看了,估计也没看懂,真正明白的人是张国莹!” “张国莹?” “没错,就是张国莹,玉山书院第一个以军功进阶的女子。” “值得你给这么重的赏赐?我觉得给点钱就算了。” “去办吧,另外,在临泉那块地方修建一座精致的茅舍,要睁开眼睛就看到玉山,闭上眼睛的时候能听到泉水声,门前种一片花海,房顶上装玻璃顶,装修的时候多问问张国莹。” 钱少少倒吸一口凉气道:“临泉那块地方山长要你都没给啊。” 云昭道:“他老了,随便找个地方住就成了,选什么临泉啊。” 钱少少叹口气道:“当着山长的面这样说好吗?” 云昭回过头瞅着站在窗前的徐元寿道:“您说是不是啊?” 徐元寿道:“说的很有道理,只是,你可以这么安排,不能说出口。” 云昭道:“如果还有人能发明出更好的东西,想要大书房,我也立刻给他腾出来。” 徐元寿皱眉道:“这样会把他们宠坏的。” 云昭叹口气道:“张国莹的发现,足矣颠覆战场,我们的人以后在战场上将会在战胜敌人之余,损伤将会大大减少,这样的人还是多宠宠的好,也给别人做个样子。” 徐元寿也喟叹一声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云昭道:“玉山书院今年的预算回执。” 云昭看了之后不解的道:“只有十六万枚银元?这够吗?” 徐元寿道:“其实,十二万银元就够,十六万只是宽松一些罢了。” “我记得前两年的拨款都已经到二十一万枚银元了。” “哦,那样更宽松一些,你今年没钱了,不好意思多要。” 云昭把玉山书院的预算回执递给杨雄道:“交给政务司重新核算,我没有削减任何研究项目经费的意思。” 徐元寿道:“你这是何苦呢?有些预算可有可无,比如,那个研究军队餐车的团队,毫无必要啊。” 云昭闻言对杨雄郑重其事的道:“记住了,一个项目都不准砍。” 第一零一章信任危机 第一零一章信任危机 “张莹认为我会杀了她灭口。” 吃晚饭的时候云昭对钱多多跟冯英道。 “她选了临泉那一块很适合做坟墓的地方,就是要告诉我她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她刚走,徐元寿就来了,他不是来跟我说书院拨款的事情,是来给张莹求情的,希望我能放这个勇敢的女人一马。” “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你夫君我难道真的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吗?” “不光是张莹跟徐元寿,就连杨雄见到张莹的时候眼中都闪烁着泪花,他似乎也认为我会杀掉张莹。” “还是少少知道我,听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就知道我没有杀张莹的意思,说是盖房子,他没有错误的理解成修坟墓。” “你们说,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我呢?” 云昭就着这些废话吃了三碗饭。 冯英跟钱多多都没有功夫去接话,只是忙着伺候两个小祖宗吃饭。 在云昭觉得很无趣的时候,钱多多抬起头瞅着云昭道:“夫君,你越是温和,他们就越发的害怕。” 云昭拍拍胸口道:“我自忖还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是你的规矩吓坏了他们,你想想看,自从獬豸开始杀人,你手中明明有赦免的权力,这么长的时间里,被獬豸杀掉的人中,有我们云氏本族人,有玉山书院的同窗,有跟你交情深厚的世家大族,更有军中曾经为你死战的猛士。 你可曾为他们任何一个人开脱过? 没有啊,你一个都没有放过,没有使用过一次赦免权,他们只能面对冷冰冰的律法条例。 这样的你,如何会让人不害怕呢?” 钱多多说完这些话,嘲讽的瞅瞅冯英继续道:“这些话只能是我这个被你娇宠长大的人敢说,你这个大胸脯婆娘可能都没胆子直言不讳。” 冯英冷笑一声,继续给儿子喂了一口饭道:“公生明,廉生威!” 钱多多道:“那么……情,何以堪?” 冯英怒道:“有情的皇帝在史书上都被称之为昏君。” 钱多多怒道:“我就是喜欢昏君怎么的? 我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我的是我有血有肉的情郎,而不是一头心如铁石的饿狼,被一头饿狼抱着睡觉,呼吸间全是血腥气你能睡得着? 晚上才欢好,余温犹存的,早上起来就被夫君弄去砍头,我不想这辈子过的这么失败。” 云昭长叹一声,丢下饭碗就离开了内宅。 躲在树荫下,瞅着乱飞的萤火虫,云昭心乱如麻。 今晚没有月亮,所以天黑就天黑了,且伸手不见五指。 月亮没有了,银河就越发的灿烂,夏日里观看牛郎织女星并且说他们的唯美爱情,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不多的谈资。 今天晚上,或许是云昭的错觉,他总觉得织女星正在逃跑,挑着一双儿女的一大两小三颗星组成的牛郎星正在追赶——跟他娘的**似的。 云昭很害怕成为钱多多说的那匹饿狼!!! 他不想抱着最后感受一下美人温情的变态心思跟美人来一次难以描述的恩爱,然后在早上匆匆离开,丢给美人一丈白绫让她香消玉殒。 然后,自己再来到美人的棺椁前边,假惺惺的掉上两滴眼泪,然后拍着棺木说——不是我要杀你,是天要杀你啊……我还是爱你的。 就像狗日的唐明皇! 云昭也不明白崇祯皇帝杀老婆,砍断闺女胳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变态心思,更想不通史书上那些带着全家老小奋勇杀敌,最后拿老婆,小妾的肉煮汤给将士们喝……自己死后落一个千古英烈之名的混账。 男子汉大丈夫战死就战死了,身为男人,保家卫国战死本就是生命中的一个选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兄弟们守城守的没力气了,必须要靠吃人来获得新的力气,那就自己来,洗干净了自己这块肉,一刀一刀的把自己的肉往汤锅里削。 一边问兄弟们肉是不是削厚了,一边告诫兄弟们自己这几天肠胃不好,想吃的内脏的,记得多洗几遍…… 这才是“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的男儿豪气。 指望平日里拿惯绣花针的女子去跟野兽搏斗? 这需要女子都是玉山书院出来的! 指望嗷嗷待哺的孩子拿着拨浪鼓跟野兽搏斗? 这必须是云昭这种一生下来就有一副完整成人思维的妖孽! 所以,钱多多今天的话让云昭很是受伤。 他自忖灵魂高贵…… 烟头上的火光与萤火虫屁.股上的光袋遥相辉映。 “老子表现的如此温和,他们怎么会如此误解我呢?” 云昭在黑暗中抓抓被蚊子光顾过的小腿,依旧想不通。 “因为你已经成为皇帝了。”钱多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滚……” 云昭头都不回的骂道。 “你真的已经成皇帝了。”钱多多有些委屈。 “那么,老子的登基大典在哪里? 老子的皇宫在哪里? 老子的龙袍,龙冠在哪里? 老子的三千后宫在哪里? 老子的酒池肉林,无遮大会在哪里?” 钱多多双手攀在云昭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撩拨着他的耳朵痒痒的。 “您的登基大典就在您出行,蓝田百姓站在街边欢呼的时候。 您的皇宫就在这座玉山城里。 您的龙袍,龙冠拿来给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缝补衣裳了。 您的三千后宫就在您的背上,妾身一个人就能顶两千九百九十九个。 您想酒池肉林,妾身这就命云花她们把家里的腊肉都挂出来,把家里的存酒都装在池子里。 您要开无遮大会,妾身陪您,在玉山里我们两个又不是没开过!” “滚……等我气消了你再来。” “那还开不开无遮大会了?” “有时间再说!” 于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两个无聊的人,趁着四下里无人,谈论起无遮大会的细节……除过钱多多非要说自己一人就拥有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美人的所有风情这句吹嘘的话之外,云昭大体上是满意的。 第二天云昭神清气爽的回到了大书房,指着杨雄道:“不许动,让我踢一顿。” 杨雄果然就僵在那里,云昭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三记侧踢。 很好,这家伙的下盘很稳,挨了三记重击之后,下盘纹丝不动。 杨雄掸掉灰尘之后,小声的问道:“下官可是做错了什么?” 云昭坐在桌子后面道:“因为你昨天误会我要杀张莹!” 杨雄闻言,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道:“我误会了?” 云昭认真的回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张莹,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连一丝丝影子都没有,是我回家之后仔细琢磨了你们这些人不对劲的表现之后,才发现,你们他娘的居然误会我要杀有功之臣!” 杨雄原本呆板的脸上迅速有一股子血气浮现上来,嘿嘿笑道:“县尊惩罚的轻了,该这样惩罚!” 说着话就拿起桌子上的砚台砸在自己的脑门上,一股殷红的血迅速从额头上流出来,血流满面的还笑的开心的人,云昭这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个机灵的混蛋,根本就不是在惩罚自己,而是要敲定云昭的脚跟。 等以后云昭再想杀某一个功臣的时候,这个混蛋就会指着脑门上的伤疤告诉云昭——说话要算数。 也可以说,这个混蛋这是趁机给自己捞政治资本呢。 云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多多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确实是一个拥有由两个女人组成的三千后宫的皇帝。 “传我旨意,张国莹因为私自揣摩上意,除去国字称号两年,临泉之地乃属阴宅,不可配发功臣,着钱少少另择阳宅修建功臣府邸,用钱一千枚……算了,银元吧。” 刚刚包好脑袋的杨雄立刻凑趣道:“微臣杨雄遵旨。” 云昭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拍我马屁,要不要进我内宅当差呢?家里的那些人笨死了。” 杨雄连忙摇晃着手跑去休息了。 处理完了当日的文书,云昭背着手上了玉山。 别人冤枉他还有情可原,徐元寿冤枉他这纯粹是混账,这口恶气不出云昭寝食难安。 所以,当云昭捏着自己小师弟的胖脸用力弄成各种奇形怪像,看的徐元寿疵牙咧嘴的,迅速把这个老来子拖过来,交给了同样惊魂未定的老婆,这才道:“你要干什么?” 云昭诧异的道:“你们不是很会猜度我的心思吗?猜猜看。” 徐元寿笑道:“我只是担心,所以就走了一趟。” “你如果信任我,就不该走这一趟,还应该训斥那些鼓动你去找我的王八蛋!” 徐元寿摊摊手道:“我训斥了,不过,还是要走一趟,毕竟,权力这东西实在是太危险,它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心智,我只是担心你走火入魔。” 云昭笑道:“放心吧,我的心很大,就目前我们占据的关中六十八州还不足以让我沾沾自喜。” 徐元寿大笑道:“好啊!等到你达成心愿的时候,即便是沾沾自喜一下,我们也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不但你要沾沾自喜,就连我们也会沾沾自喜。” 云昭笑道:“相信我吧,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差劲!” 第一零二章玉山多是负心人 第一零二章玉山多是负心人 张国莹正坐在窗前瞅着漫天的繁星饮酒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群蒙面女子,眼见这些女子来一不善,张国莹才准备反抗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断绝了反抗的念头,束手就擒。 这些明显是自己昔日同窗的女子,也不说话,一上来就把她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抗在肩膀上就来到了临泉的那块空地上。 最后把她倒吊起来,挂在水潭边上,就围成一个大圈子,沉默的看着她。 张国莹努力抬起头瞅着最中间的那个蒙面人道:“不该让这么多人在场的,这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中间那个一看就是云昭的蒙面人也不说话,只是挥挥手,就拽着绳子的蒙面人松松绳子把张国莹的脑袋浸到水里。 就在张国莹在心中叹息一声,做好被淹死的准备的时候,她的身体又被人提起来了。 几次三番之后,张国莹怒道:“说到底我也是有功之臣,如何能这样羞辱我呢。” 云昭扯掉蒙面巾子,轻轻拍拍手,然后,张国莹就看到有更多的蒙面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一起贼目烁烁的瞅着脑袋湿漉漉的张国莹。 张国莹羞愤难耐,才要说话的时候,就听云昭在一边慢悠悠的道。 “这个女人最近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很了不起,大家鼓掌!” 于是,张国莹就听到了热烈的掌声。 云昭的手稍微下压一下,掌声立刻就停止了。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奖励这个女人的时候呢,这个女人突然跑过来,拿来了秘方,还跟我求了临泉这块地,说是要盖一间茅屋,这样她可以随时看见玉山雪峰,也能时时听到流泉飞瀑的响动。 我当时没有多想,就答应她了。 毕竟,我玉山书院里与众不同的变态很多,多一个拿上好的阴宅修建阳宅的人也不稀奇。 可是,我后来猛然间醒悟——她不是要修建阳宅,是要给自己修建一座阴宅……” 水潭边上的人群里顿时就炸了锅,云昭不得不再次按手,才让场面安静下来。 “想通了这件事之后,我很生气! 生气的理由有三。 其一,这个女人将自己的身份降低了,认为自己是古代给皇帝修建陵墓的工匠,一旦完成了最紧要的地方,就会被殉葬。 其二,她认为她所掌握的秘密,足矣让我为了保密的缘故杀了她,为了不让我难做,她很贴心的给自己选好了阴宅,就等我流露出杀她的心思之后,就立刻自杀,不让我有污名。 亏她想的出来啊。 其三,她认为自己的死是对我蓝田大业有帮助的,她认为自己就是一头牺牲,应该死在胜利的前夕,好让我们的事业更加的璀璨光芒。 我都能想得到,她在拿着秘方找我之前,还不知道有多么的婉转哀怨呢。 现在,大家觉得我该不该弄死她,好让她达成自己的心愿呢?” “吃饱了撑的。” 一个身形高大的学子,扯掉面巾,挥挥袖子就径直走了。 “莹莹,在干这事之前你是不是该跟我们商量一下再死?你还拿我们当好姐妹吗?” 一个身着绿衫子的女子扯掉面巾恨恨的跺跺脚,被一群女子簇拥着也走了。 张国莹羞愧难忍。 “我玉山书院一向讲究自愿,既然张国莹喜欢自杀,不如在她自杀之前,弄湿她的衣衫……” 这个混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身边的伙伴踹了不知道多少脚,还被一群人按住,扯掉面巾,拖到张国莹面前让她看清楚正主是谁,千万莫要迁怒于人。 “我要杀了你……”张国莹嘴唇哆嗦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杀谁。 云昭轻笑一声道:“我们的目标是太阳照耀下的大地,岂能在蜗居这小小关中的时候,就把我们用无数心血培育出来的英才杀掉! 我期望你们能通过自己的奇思妙想让我们的肋下生出双翅翱翔天空,我期望你们能造出让我们的军团战无不胜的强大武器,我期望你们能够让千里传音这样的神话版本成为现实。 我期望你们能造出不用挽马拉扯,就能日行千里的车子,我期望你们能够造出拖拽百万,千万斤货物依旧能够奔驰千里的铁龙。 我期望你们能够造出不用油脂就能照亮世界的明灯,我期望你们能够造出可以移山填海的强大工具。 我更期望你们可以相信我。 相信我不会嫉妒你们的才华,不会害怕你们的才华,更不会做出因为你们的光芒太过璀璨,就亲手熄灭你们的生命之光。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不辜负自己的年华,让这短短数十百年间岁月不白过。 如果你们有所成。 请你们一定要相信,在为你们欢呼,鼓掌的人群中,一定有一个叫做云昭的家伙。 放心去做你们喜欢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事情去吧。 其余的交给我。 我必定不会辜负你们!” 云昭说的慷慨激昂,可是那些听众们却没有显得更加激动,只是乱糟糟的说了几句类似——县尊好文采,县尊好会骗人干活,县尊如果担心泄密,就把张国莹纳为小妾,睡一觉就好了这一类的废话。 连个鼓掌的人都没有,就一哄而散。 毕竟,张国莹的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早就在爆发的边缘了。 云昭瞅着散去的武研院同僚们,很是满意,看样子教育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张国莹被放下来了,不过,绳子依旧没有解开。 云昭坐在张莹身边道:“你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我会杀你?” 张莹跟蛆虫一样的扭动一下,瞅着云昭道:“滚开!” 云昭温柔地帮张莹捋捋头发道:“以后可不敢轻易就想到死,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莹哭泣道:“我已经相信你了。” 云昭道:“前面对我的不信任就是对我的伤害,更是对我的不尊重。 我老婆说我已经是皇帝了,我才发现我好像已经拥有了类似皇帝的权力。 不过呢,我这个皇帝是要带着大家改天换地的,可不是为了个人的权术。 我以前只知道闷头干事情,总觉得我们现在拥有的与我的心中的世界差别太大了,大的几乎没有什么可比性。 因此,总觉得我们才刚刚开头。 什么崇祯皇帝,什么黄台吉,什么李洪基,张秉忠,在我眼中都不过是冢中枯骨而已,一旦我蓝田百万大军出关,任何魑魅魍魉都会被我们撕成碎片,丢进历史的长河里。 我们之所以还在等待,就是在等待旧有的大明王朝寿终正寝,咽下最后口气。 我们要告诉世人,我们是大明人,我们有权力继承大明的所有,还要上溯到蒙元,汉唐,早就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 我的目标是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可不是跟你一个蠢丫头争夺什么雷汞的发明者这种小事。” 张莹闻言,哭得更加伤心了,哇哇大哭起来,云昭怎么帮她擦眼泪,她的眼泪只会更多。 “你哭什么呢?感动的?” “绳子勒进肉里面了……” “……” 这一趟玉山没有白上,开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很有教育意义的公开课,打开了玉山书院那些涉密人员的心结,这种事情一定要提前做。 负面情绪会不断的积累,积累到了一定时间,就没有人愿意发明出好东西了。 如果这种负面情绪传染到政务上,就没有人会认真干活了。 如果这种负面情绪传染到了军队,那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所以,这堂课对于蓝田县军政两途,都具有很深的教育意义。 回到家的时候,夜深了,钱多多还代表着两千九百九十九个后宫佳丽准备跟他开无遮大会呢。 不过,当云显瘪着嘴巴干嚎两声不愿意去自己的睡篮里睡觉后,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没了什么兴致。 将儿子放在中间,不一会就各自进了梦乡。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云昭很愉快。 到了这个时候了,烂脑袋的杨雄也没有来打扰他,这说明,今天又是一个平安无事的好日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能平静的过上一天,对云昭来说就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没有什么地方出麻烦。 不用签署最后的杀人令。 不用大动肝火的训斥秘书监的傻蛋们…… 云昭抱着茶壶幸福的微微闭上眼睛,聆听窗外聒噪的蝉鸣。 此时,高杰跟云卷正在蒙古草原上四处寻找牧人。 李定国跟张国凤正在半草原,半沙漠地带搜寻他们认为的马贼。 云福正站在紫荆关的城头遥望着雾霭沉沉的南阳。 周国萍她们正在南京侵占一个又一个看似不大,实际上非常重要的底层官职。 云虎正在白帝城将一个又一个的灾民安置在空荡荡的蜀中大地上,与此同时,蓝田县的界碑正在无声无息的向蜀中挺近。 云霄,云豹,云蛟开始在汉中开始收拢权柄,等到这些山贼叔叔们荡平了汉中的刺头之后,徐五想就会带着和煦的笑容接管汉中,让苦难已久的汉中人如沐春风。 韩秀芬这时候在干什么呢?在大海上抢劫?场面可能不会好看,不管了。 至于韩陵山,这纯粹就是一个混球,不小心弄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成了人家两个孩子的便宜爹,不过呢,他死命的在文书中自称,干了这件事的人叫——袁敏。 此事被钱多多诟病良久,为此,她甚至总结出来一句话——玉山多是负心人。 第一零三章与野心不能匹配的武器 第一零三章与野心不能匹配的武器 乞巧节的时候,关中的夜晚亮起了点点烛光。 关中人拜乞巧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 不过,这种闲节只有在物阜民丰,风调雨顺的时候才会出现,往年也有,只是没有这几年这么普遍跟隆重。 蓝田县的姑娘们早在五月的时侯就凑钱集资组成“七姐会”。 准备活动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她们用彩纸、米粒、芝麻、瓜籽等材料制作成微型花朵、器皿、人物等各种精美细致的小小物件。 到了农历六月,还将谷种、绿豆放入瓷碗浸泡发芽,制作成作“拜仙禾”和“拜神菜”,供“摆七娘” 七月初六晚上,姑娘们各自在家门前或厅堂中摆设八仙桌,插上香烛,点起最好的檀香,将亲手制作的小物件配上古董珍玩、鲜花时果和胭脂红粉一起摆设陈列,供人参观。 从七月初六开始一连三晚,本地或四乡群众便前往姑娘们家里参观姑娘们的手艺,名曰:“看七娘”。 哪家“看七娘”的人越多,哪家的姑娘就越体面。 香雾缭绕中,男士们认真窥视各位姑娘的一举一动,有中意的便在日后托媒人去说亲。 初六至初七一连两晚,姑娘们靓妆艳服,焚香点烛,遥对星空跪拜,这便是“迎仙”。 自三至五更,连拜七次,向织女祈求幸福美满,称为“拜仙”。 拜仙后,姑娘们手执彩线登上绣楼,对着月光将丝线穿过针孔,名曰:“乞巧”。连穿七枚孔者叫得巧,否则叫输巧。 少女们在稀星朗月下,穿针引线暗卜未来。 云昭以前把这种事情每当一回事,认为是女儿家自娱自乐的一个小活动,家里剩余姐妹们要做乞巧,他都是大力支持的。 不过,现在不成了,蓝田本地各个里长,宿老,成群结队的给云昭上书,恳请县尊今年带着一群里长,宿老们去‘看七娘’。 云昭很是不解,专门求教了徐元寿之后才明白,“看七娘”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他关系到蓝田县青年男女的嫁娶,乃是关系到种族繁衍的大事,不可轻慢。 往年的时候,大明皇帝会在京城‘看七娘’,蓝田县就不用多事了。 今年不同,皇帝不去看七娘了,蓝田县的百姓们被妻女绑架之后认为,自家县尊走一遭寓意更好。 皇帝之所以不去‘看七娘’是因为如今的京城里,人们对这件事已经看得很淡了,肚皮都吃不饱,哪来的更多的钱粮去满足小儿女们的小心思。 皇帝自己也是内交外困的,实在是提不起这个与民同乐的情绪。 关中就不一样了。 在云昭大棒的威吓下,关中女儿的身价倍增。 有的进了工坊做工赚钱,有的开始做一些小买卖,有的进了学堂开始念书,跟有的从玉山书院毕业之后进了官府成了官员。 关中女子胆大且勤劳,做工的赚钱不少,做买卖的甚至会成为一家之主,从玉山书院毕业后进了官府做官的女子就厉害了……回到家里,务农习惯了的父母,兄长见到做官的妹子,就差跪迎了。 十来年下来,有钱,有地位,有学问的女子们已经成长为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今年的乞巧节,就是她们大举向关中社会展现自己力量的一个大舞台。 鼓噪的最厉害的就是玉山书院里的那些小女子。 钱多多正对着昏暗的上弦月穿针引线,眯缝着一只眼睛,怎么都穿不进去,而冯英做这种事情手到擒来,据她说,这么好的月光下,她能把羽箭射进针鼻里。 两个已婚妇女的无聊行为云昭自然是不理会的,他今天衣着整齐的要与蓝田未出嫁的女儿们共度一个良宵。 钱多多很想把云显丢给云昭,这个阴谋被云昭识破了。 所以,他出门的时候,钱多多就喊来自己弟弟让他陪着。 云昭领着一大群人东家进,西家出,专门来到人家闺女屋门前看那些惨不忍睹的工艺品。 荷包,香囊,檀香扇子,丑陋的玉坠,难看的虎头帽,黑红相间的虎头枕,有那么些意味的刺绣腰带,帽子,鞋面,鞋垫,琳琅满目。 姑娘们一个都没看见…… 最小的有六岁的姑娘,最老的有一个五十八岁还努力把自己往外嫁的老闺女。 云昭很满意,蓝田县的闺女们都希望嫁一个如意郎君,每个人都愿意为关中人口增长做出自己的贡献。 在这个大前提下,云昭为了让屋子里的闺女们听清楚自己夸赞她们的话,时不时地哈哈大笑,高声大嗓的把每一句夸奖的话都准确无误的送进躲在门内偷听的闺女们。 尤其是那个五十八岁的老姑娘,云昭特意将她摆在外边的乞巧东西挨个夸奖了一遍,惹得躲在屋子里的老闺女嚎啕大哭,差点被她引为平生知己。 至于有没有娶这个老姑娘,他就不知道了,毕竟,指望一个五十八岁的老闺女为蓝田县的人口增长添砖加瓦这很不现实。 这种专门用来刷存在感的活动,云昭做的很是认真,且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这是上位者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否则,很容易让这种最直观的亲民活动起到反面作用。 走累了,便在人家准备的凳子上歇歇脚,喝一点被护卫们检查过一千遍的茶水,吃两口明显被护卫们咬过的点心,这就足够让这家人荣耀三生。 还好,云昭要下到蓝田县亲民,蓝田县就全民皆兵了。 乡勇,团练们目光烁烁的盯着每一个意图靠近云昭的人,这些人也很想去参加难得一见的可以正大光明大型调戏妇女的活动。 现在,却要等县尊夸奖完这些闺女之后,才能轮到他们一边看乞巧,一边说一些风流话。 县城走了,还要骑马去几个最大的镇子,这些地方的人才是支持云昭的死忠,所以,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的云昭特意打马从每一条巷子走过,将自己的祝福送给每一个未出嫁的闺女。 两天后,云昭才回到了家里,累的一动都不想动。 政治宣传绝对是一项体力活。 钱多多跟冯英过来安慰云昭的时候,他由衷的道:“你们两个是真正的绝色佳人!” 钱多多扭一扭自己白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道:“夫君何出此言?” 云昭懒懒的道:“这两天看了太多趁我到来,大胆把自己的容貌展现给人世间的女中豪杰了,说真的,咱们蓝田县女子的相貌普遍堪忧。” 冯英靠在云昭身边同样懒懒的道:“男子的相貌也不如绥德的高大,就是牙齿不好。” 钱多多道:“都是穷闹的,在娘胎里就没有好东西供养,出生了又缺吃少穿的,想要长成云杨那种大高个,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这几年出生的孩子明显就不同,个子也高,一个个壮实的跟牛犊子似的,女孩子脸上没了菜色,会长出好模样来的。” 云昭苦笑道:“这是真的,穷困带来的问题太多了。” 冯英点头道:“都说蜀中是一个美人窝,我在白帝城收拢的灾民也好不到那里去。贼兵来了之后,与其说是人,不如说都是一群牲口,有时候,连牲口都不如。 夫君,我们是不是应该扩兵了。 早点出兵,把那些觊觎您皇位的人全部干掉,天下百姓也好过上宽松的日子。” 云昭沉默片刻道:“再忍一年,我们完成了基础建设之后,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扩兵一事上了。” “雷恒兵团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听说这是一支纯步兵军团。” “防守兵团,目前,我们更加需要一个稳定的蓝田县。” “妾身还听说,雷恒兵团与过往的三支兵团有很大的区别?是因为张国莹的发明吗?” “是的,我以为会出现一种将击发药跟弹头连在一起的弹药,这样的弹药不怕风吹雨淋,甚至在水下也能击发……结果,我还是太乐观了。 张国莹弄出来的雷汞,被那些武械研究员们给我弄出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钱少少站起身朝窗外看看,回来对云昭道:“没人,仔细说说。” 云昭无奈的道:“他们制造出来一种独立的东西,拿一根尖刺狠狠地刺一下就会冒出火焰……所以,他们认为,这就可以去掉火绳枪上的火绳,利用火枪上的鸟嘴击碎他们最新研究出来的这个帽子一样的小东西。 然后火帽冒火,引燃枪管里的助推药,再把弹丸推出去…… 听起来很蠢是吧?” 冯英站起身道:“这一点都不蠢啊,以前打一枪的时间现在至少能打两枪,到三枪,这是很了不起的发明,夫君您的要求太高了。” 云昭咬咬牙道:“我让他们把火帽,火药,弹头连接在一起最后变成一体,打枪的时候只要拿出一颗或者几颗压进火枪里,扣动一下扳机,就飞出一颗子弹。 然后,废弃的弹壳从火枪里跳出去,然后再装弹……如此循环。 他们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连解释都不给我,就否决了我的建议,好像这个主意很蠢一样。” “这么说,雷恒军团的装备该是这种新式枪械是吧?” 云昭失神的点点头,他发现,自己这个先知先觉者并不能给这个世界加速。 他酷爱的金属风暴迟迟不能到来,这阻碍了他一往无前的决心。 第一零四章人才济济 第一零四章人才济济 对于政治,云昭的感念不深,对于战争,云昭更是一知半解。 如果给相同的条件,政治上云昭不可能是洪承畴,孙传庭这些人的对手,如果给同样的条件,在军事上,云昭更不是李洪基跟张秉忠这些人的对手。 假如没有后世生活积累的那些知识跟手段,云氏充其量不过是一支稍微有点规模的土匪,此时的云昭说不定就是李洪基麾下的一个小头目,带领云氏强盗为李洪基冲锋陷阵。 云昭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决心要把自己的优势无限制的扩大。 在安民,抚民,富民这一块上,全天下无人是云昭的对手! 所以,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蓝田县都会孜孜不倦的以提高百姓的生活生平为第一要务。 以利用百姓保护自己劳动果实的急迫心理来无限的壮大蓝田县的武装。 以云昭对武器先知先觉的优势,用最好的武器来武装这些军队。 大明朝的百姓要求不多,甚至说少的可怜。 当他们不再忍饥挨饿的时候,他们就把带领他们有饭吃的云昭当做神来供奉。 当他们的生活略有盈余,他们就认为自己的县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官员。 当他们远离贫穷之后,他们愿意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财产,顺便用生命保护一下这个骑在他们头上耀武扬威的县尊。 每年夏收的时候,是蓝田县最热闹的时候,全天下的粮商似乎都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蓝田县。 这也预示着大明朝缺少粮食的弊端依旧没有得到改正。 今年,云昭准备趁着粮食大丰收的机会,狠狠的冲击一下江南的粮价! 当粮商们发现啦蓝田县的大宗粮食价格在一夜之间跌落了两成之后,他们立刻就疯了,无数的快马在第一时间就向四面八方狂奔而去。 因为,蓝田县的大宗粮食指的是五十万担以上的交易,才会被称之为大宗。 少于五十万担的交易,通通属于小额交易,价格维持市价。 这样做可以避免伤害到百姓零散售卖的粮食价格。 天底下有能力以现银交割五十万担粮食的买主不多,不过,应天知府明显就是其中一个。 今年,史可法遇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南京的勋贵们统一关闭了粮仓,而是用银子支付了今年应该缴纳的不多的赋税。 各个县里的零星小户人家多余的粮食也被他们以现银的方式购买走了,导致那些散户们也没有粮食交付官府,同样交付的是现银。 如果是在往年,这种根据一条鞭法缴纳的赋税将是所有官员最幸福的事情。 现在不同了,那些勋贵们断定,史可法即便是拿到了银子也没有地方收购大批的粮食,用来完成朝廷急需的军粮份额。 而应天府附近大部分的粮食都在他们手中,给史可法的那点银子,他们自然能从抬高的粮食价格中成倍的找回来。 他们以为,当九月的时候,史可法如果还不能凑够军粮,迎接史可法的将是一个非常悲惨的下场。 既能除掉总是在针对他们的史可法,又能大赚一笔的事情,那些勋贵们焉能错过。 张峰敏锐的发现,这中间似乎有一门很大的生意可以做,如果做的好,应该能给关中带来非常丰厚的收入。 他不是这方面的专门人才,在发现应天府勋贵们的手段之后,他就以外出购买粮食的借口离开了南京,星夜回到了蓝田县。 上百把算盘在屋子里的噼里啪啦的作响,张峰抱着一个茶碗悠闲地喝着茶水,时不时地跟脑袋刚刚结疤的杨雄说几句话。 “据说包拯的眉心有一枚白月牙,你的眉心多了一弯黑月牙是何道理?” 杨雄摸摸发痒的疤痕,慢条斯理的道:“有空就多请我吃饭喝酒,去明月楼听曲,观舞,看戏也不是不成,等你日后需要我眉心的这弯黑月牙救命的时候,我好帮你。” 张峰道:“用不着,我才回玉山,你眉心这弯月牙的因由我已经知道了。 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没有机会干出什么让县尊嫉妒的想要弄死我的事情。” “不要小看自己,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这是县尊在夜钓张国莹的晚会上说的话,你为人勤快,说不定哪一天就混到功高震主的位置上了。” 张峰大笑道:“我们都能拿功高震主这四个字来开玩笑了,你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吗?” 杨雄摸摸眉心的那道疤痕月牙叹口气道:“当时冲动了。” 张峰指指屋子里面的算盘人道:“他们最后能获得多少利润?” 杨雄抬头瞅瞅屋子里黑板上的数字道:“如果最后把粮食卖给正在跟杨嗣昌,左良玉作战的张秉忠,能获利十倍,卖给李洪基能获利三倍左右,卖给杨嗣昌这些人,会亏本,卖给蜀中,会亏损四成以上,不过也会收拢大批的蜀中流民。 就看县尊最后怎么算这笔账了。” 张峰道:“南方气候对于存粮不利。 稻谷在收获时,如连遇阴雨,未能及时收割、脱粒、整晒,那么稻谷在田间、场地就会发芽。 保管中的稻谷,如果结露、返潮或漏雨时,也容易生芽。 稻谷脱粒、整晒不及时,连草堆垛,容易沤黄。 生芽和沤黄的稻谷,价值不顶好粮食的一成。 再加上,稻谷不耐高温,过夏的稻谷容易陈化,烈日下暴晒的稻谷,或暴晒后骤然遇冷的稻谷,容易出现“爆腰”。 新稻谷入仓后不久,如遇气温下降,往往在粮堆表面结露,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地方。” 杨雄瞅着张峰道:“计毒莫过绝粮,你们要是真的这么干了,遭殃的永远是百姓。” 张峰笑道:“这就是我们从蓝田购粮的原因。 周国萍已经混成白莲教的大师姐了,我们需要一场可以控制的民变,用来清理应天府勋贵们在乡野间的势力,同时也把白莲教在应天府的根子挖出来,然后进行全面管理。” 杨雄笑着摇头道:“你们都喜欢这种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 张峰道:“还有谁?” 杨雄拍拍自己的嘴巴道:“从我嘴里你套不出什么话来的,干好你的事情即可。” 张峰叹口气道:“南方百姓与北方百姓不同,他们生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即便是地里没了食物,他们也能从密布的水网中间找到一些补充粮食。 如果没有一场触及根本的变革,南方百姓不会跟北方百姓一样揭竿而起的。 这需要慢慢来引导,最后形成一个僵局,让那里的百姓衡量利弊之后,再主动加入我们。” 杨雄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道:“这些话你该去跟县尊亲自说,而不是跟我唠叨。” 张峰摇头道:“我只是给你吹吹风,周国萍依仗自己国字身份,夺取了应天府属员的指挥权,她还说她做的事情自然由她来承担。” 杨雄瞅了张峰一眼道:“县尊既然没有剥夺她的国字身份,就预料到她会夺权,如果不夺取,她就不配叫做周国萍。 你们几个人虽然各有所长,但是论到大局观,与周国萍相差太远。 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阳精上脑,断然不会沦落到跟你们夺权的地步。” 两人说话的功夫,大房间里面最后一架算盘声终于停歇下来了。 一个手指细长,面目清癯的老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将一页纸张交给了杨雄道:“这只是纸上筹算,我们这一次粮食之战的胜算有七成。 这仅仅是算计了人家用正常的商贾手段得出来的结论。 如果有权力插手此事,就会横生变化,除非你们能够应对,否则,我不建议你们进行这么大本钱的赌博。“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清癯老人冷声道:“货物全部损失,人员全部死光,商战并不比战场来的仁慈,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杨雄笑着跟老人拱手道:“多谢董老指点。” 董老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道:“其实玉山书院有几个弟子已经可以出山了,你们大可向县尊要求,让他们中的两人随你们去应天府。” 说完话,就背着手飘然而去。 张峰嘬嘬牙花子道:“商科的人正式出道了?” 杨雄道:“学了五年,又在各个商队,商号里打磨了三年,应该有些本事吧! 当初县尊亲自出马邀请董老来玉山书院执教,程门立雪算不上,三顾茅庐绝对绰绰有余。 当初我还小心思的认为,我们玉山书院乃是西北这边的名门,干嘛要一群铜臭冲天的商贾进来,现在看起来,还是县尊比较有眼光。” 张峰笑道:“县尊的眼光之狠,之毒,堪称独步天下!” 杨雄再次瞅了一眼董老交给他的纸张,就递给了张峰道:“七十三万担粮食可以给你准备好,不过说好的银子不能少。 同时,为配合你们的行动,关中损失的两成银钱,需要你们将来弥补上。 这一点你确定吗?” 张峰长吸一口气道:“以死报之!” 杨雄冷笑一声道:“你的尸体能当那么多的银子使唤吗?” 张峰咬咬牙道:“全力以赴。” 杨雄满意的点点头,双手在张峰的肩头按一下道:“保重。” 第一零五章好一个民不告,官不究 第一零五章好一个民不告,官不究 农民起义最大的特点就是混乱! 指望一群因为活不下去,只想求活的一群人有组织,有纪律这是完全不可行的。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农民起义在初期往往能如火如荼,到了中后期之后,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导致起义成果被人剽窃。 在大明所有的起义者中间,如果说李洪基是一头猛虎,张秉忠是一条毒蛇,那么,云昭就是一头潜伏在沼泽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世界的巨鳄。 他希望自己能够剽窃一下李洪基跟张秉忠的起义果实。 所以,蓝田县最讲究的就是纪律。 从云昭决心推翻旧有的社会体系的时候,他就把纪律的种子种在蓝田县所有人的心中。 为此,他不惜将强大的云氏强盗拆解的七零八落,唯一的原因就是纪律对这些人不怎么起作用。 想要平息这些盗匪们因为被排除在云氏体系之外而产生的愤怒,云昭不得不加大对他们年轻子弟的培训,而且全部收录在自己的护卫中间。 至于老一辈的盗匪全部放下手中的武器,变成了农夫。 对于这些人云昭使用的是家法约束。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云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就要去汤峪处理一批违反了家法的云氏老人,这将是蓝田县律法整顿的最后一个环节。 出门的时候,钱多多小声告诉云昭,对这些人可以仁慈一些,却被冯英一巴掌拍在背上,看的出来,这一巴掌拍的很重。 陪云昭去汤峪处理事情的人是云旗,云杨父子。 一路上几个人都很沉默,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思。 关在汤峪里的云氏老贼,每一个他们都认识,曾经甚至非常的亲密。 他们并没有背叛云氏,只是违反了蓝田县的律法——杀人,抢夺,奸淫……恶习难改。 路过恶人洞的时候,云昭停下脚步,对看守恶人洞的护卫首领云辉道:“提出所有人犯,一体斩决。” 云辉连忙道:“一个不留吗?” 云昭瞅着山壁上巨大的恶人洞三个字,摇摇头道:“一个不留,这里是蓝田县律法管制的阴影处,必须消除。” 恶人洞的副管事刘春达揉搓着双手有些激动地道:“县尊,可否容晚生亲自动手?” 云昭有些厌恶的瞅着刘春达道:“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狂?” 刘春达对云昭厌恶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搓着双手道:“晚生这辈子已经完蛋了,您就当我的书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每天晚上,我都能梦见妻女祈求我为她们复仇,既然能得偿所愿,我很欢喜。” 云昭叹口气道:“准了,大仇得报之后,我希望你走出恶人洞,过正常的日子。” 刘春达嘿嘿笑道:“晚生喜欢住在恶人洞里,只求县尊在捉到罪大恶极之徒,就送到这个恶人洞里,晚生会在这里等他!” 云昭道:“这里会被废弃,不会再有恶人。” 刘春达拱手道:“县尊,恶人会有的,一定会有超出你容忍范围之外的恶人,刘春达愿意一辈子守在这里,等您送恶人过来。 这里由我守着,世间会少一些恶人。 起码,那些恶人们在做恶的时候,说不定会想起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会少做些恶事。” 云昭摇摇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出现,钱多多总是说玉山书院多出变态,多负心人人,蓝田县出这种家伙的概率也很高啊。 目送刘春达欢天喜地的冲进了恶人洞,云辉的脸皮都有些抽搐,犹豫一下道:“毁尸灭迹吗?” 云杨在一边道:“一会把人头送过来。” 云昭沿着山涧小路继续向前走,短短的一段路他走的很是吃力,甚至一度想要回家。 他还记得这些老土匪们当初是如何欢迎他的,是如何卑微的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放在他的脚下,承认他是自己首领的。 身为强盗,土匪,杀人,抢劫,奸淫不过是日常……现在,云昭这个强盗头子却要用官府的律法来惩罚自己的手下,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这件事莫说这些老强盗们想不通,云昭自己都没办法找一个合适的说辞来说服自己。 总不能告诉这些目不识丁靠杀人越货过了一生的家伙们——我们已经是官府了,以后谁当强盗就砍掉谁的脑袋。 云昭走进圈禁这些家伙的废弃宫殿的时候,这些人表现的很是平静,一个个笑吟吟的瞅着自己的寨主老大,就像往常一样。似乎正在等着自己老大告诉自己哪里有肥羊,大家该做一票了。 看守这些人的是云氏老贼中的梁老大。 吼了一嗓子之后,这些家伙们就排成一个乱糟糟的方阵。 云昭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之后低声道:“裴雄,为什么要杀人啊?”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贼跨前一步道:“他羞辱我。” 云昭无言以对,按照绿林规矩,他的兄弟受辱了,该是他这个老大带着大家伙一起去把羞辱裴雄的家伙给灭门,才算是绿林好汉的作风。 “人家苦主现在告发你了。” 裴雄沉默不语。 “少爷,没有人控告裴雄,张良是自己跌死的,这是张良的长子,兄弟出具的文书,不关裴雄的事。” 云昭死死的盯着说话的云旗,取过文书看了一遍道:“你是花钱了,还是威胁恐吓人家了。” 声音不高,却冷得惊人。 “这是獬豸亲自审问后得出来的结果。”云旗说着话又递上来一份具结书,獬豸的大印清晰可辨,上面的结论与云旗说的一般无二。 云昭不相信,獬豸会在这件事上低头,眉间锁的更加紧密。 裴雄呵呵笑道:“原来老子没杀人啊,寨主,小的这就出去给族长奶奶磕头问安去。” 云昭再次朝云旗看过去,云旗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还出腿踢了裴雄一脚。 云昭翻开文书,又看了一眼,问道:“薛良才,你奸**女,这可是违反了我山寨的规矩,你如何解释?” 一个三十来岁的壮硕盗贼笑嘻嘻的走出来单膝跪在云昭面前道:“睡自己老婆,不算犯了咱们山寨的天条吧?” 听到这个答案,云昭一点都不吃惊,既然是母亲出手了,就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可以问罪的地方。 接下来,他不断地问案子,底下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合理解释,哪怕是抢劫也能被描述成见义勇为。 云昭相信,这是权力在作怪。 而这样的事情,对于母亲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云昭心中的愤怒已经难以遏制,不过,他还是按照文书把所有人都问责了一遍。 结果跟他预料的一样,这些盗贼全他娘的是好人,不是被人误会了,就是被人冤枉了,没有一个是该死的。 刘春达挑着两个箩筐愉快的走了进来,还以为他挑着两箩筐西瓜,去掉蒙着箩筐的黑布之后,众人才发现箩筐里装着的全是人头。 人头很干净,看样子是被精心清洗过的,脖子上的断口处,肉色发白,看来被清洗了不止一次,还把血水控的干干净净。 “县尊,这是大盗草上飞的脑袋,这是淫贼一枝花的脑袋,这是旱天雷的脑袋……” 眼看着刘春达将这些干净的人头摆西瓜一般的摆在大厅里,即便满屋子都是强盗,看到这么多栩栩如生的人头心底里还是一阵阵的发凉。 云昭此时如何会不明白,这都是自己老娘一手策划的。 接下来,该是这群混账东西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戏码。 云昭再次瞅着云旗道:“这些事情都是你经手处理的吧?” 云旗躬身道:“都是老奴所为。” 云昭冷声道:“你手头有钱,有权,那些被杀,被奸淫,被劫掠的人难道就是活该吗?” 云旗低声道:“族长废黜了云氏阴族,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按律处置,绝不宽容。” 云昭的目光从一干老贼脸上扫过,低声道:“你们运气真的很好,有一个偏袒你们的族长。” 众人跪在地上,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云旗再次施礼道:“三天后,夫人要开族会,以后,她不再是云氏族长,族长之位由少爷接任。” 云昭淡淡的点点头,站起身就要离开,今天,算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刘春达连忙道:“请县尊将这些人头赐予属下。” 云昭此时哪来的心情跟他计较这些,摆摆手,示意随他处置。 回家的路上,云昭的心里沉重的就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 云杨递给云昭半根红薯道:“这年头人命不值钱,族长为了救这些混账,用了四万多银元。” 云昭啃了一口红薯道:“我对獬豸很失望。” 云杨道:“这是族长跟卢老夫人合计之后做的事情,獬豸也是暴怒,不止一次的询问苦主们是否要告发,如果告发,他一定会主持公道。 结果,没人告发,被裴雄杀了的那个人的尸体,都被他的儿子跟兄弟连夜挖出来烧成灰烬了。 在钱面前,没人在意自己老子的性命。 民不告,官不究,獬豸可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云昭怒哼了一声道:“以后,民不告,官必须告,否则有钱,有权的人就能为所欲为!” 云杨吃红薯永远都是那么贪婪,那么恶心,一口红薯还没有吞下去,就欢喜的对云昭道:“以后你当族长了,我是不是就能不挨家法了。” 云昭愤怒的道:“你做梦!” 第一零六章白首为谁雄 第一零六章白首为谁雄 很多人都知晓云昭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大家看似漠不关心,其实都把耳朵竖的跟驴耳朵一样在等待这场重要的审判。 自从蓝田县的强盗把其余的强盗全部都弄死之后,能在蓝田县为非作歹的就只剩下云氏强盗了。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的古怪,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云昭一般不理睬刑名的,这一点全关中的百姓都知道,想要告状,就去找獬豸,找蓝田法司。 蓝田法司在面对云氏盗匪显得有些无力,终于,云昭这个蓝田主人终于亲自出马了。 如果这一次,连云昭都不能处理这些贼心不改的家伙们,关中的百姓就准备绕着云氏走。 云昭在汤峪的所做所为,很快就传遍了蓝田县。 县尊要清理蓝田县的律法死角了。 县尊把恶人洞里的恶人全部枭首。 县尊原本要处死那些为非作歹的老贼……却没有杀人的根据——没有苦主! 县尊在听说背后为这些老贼开脱的人是云氏族长……也无回天之力。 县尊将恶人洞里的人头摆在这些老贼的面前警告——下不为例。 然后,云氏族长的位置将在三天后落在县尊的头上,从此,彻底堵死了蓝田律法最后一个漏洞。 以后,再有云氏老贼违法乱纪,必将难逃法网! 这就是云昭想要百姓们,以及云氏老贼们知道的消息。 也是他今天走汤峪的全部目的。 杀云氏老贼容易动摇根本。 不杀,难以树立起蓝田律法的威严。 两难之下,族长云娘出马,替儿子解决了这个难题。 回到后宅见到了母亲,云昭愧疚的道:“孩儿无能,累母亲身名受损。” 云娘停下手里的木鱼锤子瞅着儿子笑道:“我要那么多的好名声做什么?” “总之,是孩儿无能。” 云娘摸摸儿子的面颊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件事也做的有情有义,有理有据的,算是给全天下有了一个交代。 虽然说对不起那些苦主,可是,那些苦主也算不得苦主,只能说对不起那些遭难的人。 我平生最恨奸邪之徒,可是,那个遭殃的闺女在见到一千个银元的聘礼之后,居然羞答答的说了一句‘全凭父兄做主’。 听了这句话,她就活该配薛良才这样的混账。 死了人的人家,为娘赔偿了,被劫掠的商户,为娘赔偿了,虽说钱这个东西在律法面前什么都不是,可是呢,大家喜欢要钱,不喜欢要公道。 这就是你这个关中主人的责任了。 关中人本来性子刚烈,宁折不弯,为求一个公道不惜一死。 可是,这些年下来,大家变得更加看重钱财一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雄风不再。 儿啊,这不是好事情,你要主意。” 云昭叹口气道:“都说骄奢淫逸坏风气,这句话非常有道理,可是呢,大家伙总不能穷的只剩下骨气的活着吧? 日子过的富裕了,人命就金贵,没人肯把这条注定要过好日子的命丢掉,自然就没有了仗义执言的人。 我以前以为那些腐朽的朝廷们,总喜欢弄什么,孝廉,贞洁烈妇的门道,完全是一种骗人的把戏,现在看来,人家那样做是有道理的。 倒是我,显得浅薄了。” 云娘笑道:“为娘与卢老夫人曾经商谈过,她从教子的方面跟为娘说明了如何为云氏老贼们如此开脱的后果,她认为这种事,一次都多,二次成害,三次成祸! 为娘会召集那些老贼们来家里,告诉他们,这是为娘唯一一次为他们说话,以后不会再有。” 云昭道:“我也会告诉他们,这是我唯一一次在这种事情上顺从母亲,以后不会了。” 云娘笑道:“如此甚好。” 云昭又冷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云娘道:“这件事交给云旗去办,依旧是我下的令。” 云昭嘿嘿笑道:“您是我亲娘。” “本来就是!” 云氏后宅母慈子孝的场面自然不能为外人所知,这本身就是一出戏剧。 是给那些看不清楚戏剧深层问题的人看的。 至于那些聪明人,本身就不相信什么律法的绝对公正。 他们反而觉得,云昭能为那些可怜的百姓们搭上母亲的声誉演上这么一场,就已经是对百姓们最大程度的怜悯。 一连三天,云氏高大的祠堂内惨叫连天…… 每一个从祠堂里出来的云氏老贼都说只是小小的惩戒,可是,从他们被血黏住的裤子,衣衫,以及蹒跚的步履都知道这是一次严厉的惩罚。 云昭再见獬豸的时候,两人相顾无言,最终长叹一声,直到钱少少这个监察司最高官拿来《官告条例初稿》后,两人才匆匆的进入了工作状态。 洛阳福王派来了信使,送来了一万两黄金。 云昭收了钱,然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洪基攻打洛阳这件事他知道,没什么好说的。 洛阳守军如果扛住了,福王就能继续逍遥快活,如果扛不住,他就很可能被李洪基加上鹿肉,煮成一锅美味的福禄肉汤。 人,只能靠自己! “福王想来关中!”钱少少在云昭耳边低声道。 “他不会来的,他宁可去南京,也不会来关中,尤其是发现秦王只剩下一千亩地之后,他就更加的不愿意来了,毕竟,洛阳附近有两个县的土地都是他的。” “他想从我们这里雇佣一支大军,帮他守城,如果城池守不住,他希望这支大军能保证他的安危。” “是不是还想让这支大军完全听他指挥?” “是这样的,为此,他愿意出黄金五万两。” “你是怎么想的?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赞成把我们的兄弟派给福王糟蹋?” “怎么可能,我只是想着,把这群云氏老贼派给福王,且不设军纪。” 云昭摇摇头道:“既然我们已经赦免了他们的罪责,就不能再把他们送进火坑里去,忘了这件事吧,福王的生死不关我们的事情。 李洪基这时候拿下洛阳,对我们刮分河南地是很有好处的,没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节外生枝。” 钱少少不解的道:“五万两黄金啊!” 云昭怒道:“你的心窍被驴毛塞住了吗? 我只是不愿意派人,不愿意救福王,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五万两黄金了?” 钱少少惊讶的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派人,也不帮福王,但是,你还要五万两黄金?” 云昭瞅着钱少少,表情非常的愤怒,却一言不发。 钱少少捋一下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过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骗是吧?” 云昭道:“九月二十一日的时候,宁夏镇的最后一笔拨款就要派下去,银元二十六万枚,我的库房已经空了,你的职责确定了你必须把我的库房用金子,或者银子装满,别的,我不问。” 钱少少狂怒的揪着头发走了。 “从今往后,蓝田县除过我之外,不能有强盗存在。” 杨雄抱着一摞文书安静的放在云昭的桌面上,指着最上面一份文书道:“这是张秉忠的派人送来的购粮文书,他这一次需要粮食二十万担,希望我们能以五十万担的价格对待。” 云昭扯过文书,在上面批阅了几个字之后交给了杨雄。 杨雄看过批示之后吃惊的道:“五两银子一担粮,且不全是麦子?” 云昭冷笑道:“他在蜀中抢劫了那么多的钱财,害得无数蜀中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要把他们抢走的钱财抢回来,好让云虎在白帝城帮助那些蜀中流民。” “可是,五两银子一担,张秉忠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云昭怒道:“他要是不答应,就让云福军团出紫荆关! 现在,我还肯允许他用五两银子购买一担粮食,要是给脸不要脸,我们就明抢!” 杨雄见自家县尊不知为何怒气冲天的,也不敢多问,连忙拿着文书去回复张秉忠的使者去了。 处理完毕公事,云昭终于松弛了下来,偏过头看看白雪皑皑的玉山,叹口气道:“白首为谁雄呢?” 钱多多这些天一直表现的非常乖巧,这个女人只要故意装起来,装什么样的人都很像,就像她说的一样,她一个人就兼具两千九百九十九个美人的风韵。 今天,钱多多装的是贤惠美人儿。 穿着素素的衣衫,还用一块青布帕包住了头发,手里拿着一件云昭的衣服在认真的缝补,脚下,云显躺在摇篮里,双手握拳放在脑袋边上睡得香甜。 她缝制一会衣衫,就低下头看看白白胖胖的儿子,是不是将针在头发上划一下,沾一点头油,好让针线更加顺利的穿过布帛。 见云昭进来了,就迅速的放下手中的针线笑吟吟的迎上来道:“夫君劳累一日,快快坐下歇息一阵,妾身给您晾的凉茶,正好入口。” 云昭看过儿子,刚刚在躺椅上坐定,他的茶壶就被钱多多放在了手上。 轻啜一口,茶水温凉,正好入口。 “你骂架会输给冯英那个闷嘴葫芦?” 钱多多皱眉道:“以后不跟她骂架了。” 云昭挑挑眼皮看着她道:“她出手了是吧?” “她把我举起来要丢井里。” “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钱多多叹息一声道:“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那个野婆娘,妾身只好扮一会受气的小媳妇,好让夫君多疼惜一下。” 第一零七章打秋风的穷亲戚 第一零七章打秋风的穷亲戚 钱多多跟冯英之间的战争一般都起于口角,结束于斗殴。 冯英骂不过钱多多却总是喜欢吵架,同样的,钱多多明知道打不过冯英,每次都是她先动手。 适当的争吵跟斗殴对于缓解两人之间的矛盾有很大的作用。 好在两人都很要脸皮,即便是斗殴,打的也非常好看,不仅仅云娘会看,家里其余的仆役们也会看,并不时地报以掌声。 两个母亲在斗殴,两个小的就头顶头的顶牛。 母亲们斗殴完毕,孩子们也顶牛完毕,就会胡乱找一个妈扑过去,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两个孩子都往钱多多的怀里扑。 每当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即便是斗殴失败,钱多多依旧骄傲的像一只会下蛋的母鸡。 冯英回来之后,钱多多就很大方的把自己积攒的金子,银子分了冯英一半,准确的说是分给云彰的,以钱多多爱财如命的性格来看,把钱给谁,就说明这个人在她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论起活色生香,冯英是远远比不过钱多多的。 不是因为钱多多比冯英漂亮,而是因为,钱多多的所有举动都符合男人对女人最美的期望。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一些自私,小气,贪婪的毛病,看上去也很美。 “后宫三千佳丽,钱多多独占两千九百九十九,这一份估计还是钱多多看我可怜,特意给我留出来的是吧?” 冯英坐在梳妆台前挽头发的样子能迷死人。 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解散发髻,头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的时候,正好将她纤细的腰身,丰隆的臀部完美的映衬出来,美不胜收。 “其实呢,我现在就是一个大昏君,皇帝有三千佳丽算什么,我有五千九百九十八个,你们两个人,娶一个就足够把一个好皇帝弄成昏君的。 我娶了你们两个,直到现在还能英明神武,实在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冯英转过头瞅着坐在床榻上瞅着她的云昭道:“嫁的人对不对我不知道,就凭你的这张嘴,女人就算被你坑死也没有什么好冤屈的。” 云昭笑道:“那是,我在拿命来喜欢你们两个呢,自然不会让你觉得嫁错人。” 冯英笑道:“这话应该在我临死前说,那样就圆满了。” 云昭捏捏冯英结实的肩背道:“就你这身体,我跟多多两个可活不过你。” 冯英吃吃笑了起来,回头攀住云昭的肩膀道:“三个人其实挺好的。” 云昭摇头道:“对我不好,一个男人就该娶一个老婆,我不小心娶了五千九百九十八个,负担很重。” 冯英靠在云昭怀里幽幽的道:“我以前可没有想过我们成亲之后会过的这么舒坦。” 云昭道:“这是三个人相互克制的结果,再加上我们三个其实对别人都没有太高的期望,所以才能活出惊喜来。 凑合着过吧,这么过一辈子也就谈不到冤枉。” “夫君其实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何以见得?” “蓝田县,关中六十八州被你治理的惠风和畅的,人人舒心,就连家里也被你大理的安静祥和,云氏族人对你的拥戴之心简直到了天日可表的地步。 你从外面弄回来的那些名臣勇将,也一个个在拿命来效忠你。 至于你玉山书院培育出来的那些人,不论是不是有才,都愿意把命交给你来安排,他们对你的感觉更像是家里的兄长,而非君主。 现如今,关中大地已经富足安康……” 云昭笑道:“你觉得关中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克定中原?” 冯英点点头道:“如今,大明天下已经乱象纷呈,正是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之相。 夫君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缺,已经到了立天之道,定人之心的时候。 万万不可等到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的惨剧出现。” 云昭轻笑一声道:“曹操曾经说过,“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这句话说的大气磅礴,不过呢,在我看来依旧有些气势不足。 我们现在就留在关中,看中原大地上的国贼一个个的露头,看这些龙蛇是如何起陆的,等到他们彰显了自己的野心之后,我们再一鼓而下。 杀尽天下国贼,如此,才是一个盛世该有的开端。” 冯英抬头瞅着云昭的脸摇摇头道:“如果妾身不知晓我蓝田真正的实力,会认为夫君这是骄傲自满,你视天下豪雄如无物,妾身也不知该夸奖夫君呢,还是劝谏夫君。” 云昭摇着一根食指道:“他们其实明白,所有人其实都明白,我必定会出关的,他们不敢想象我们蓝田人出关的模样。 所以,在我还没有出关之前,李洪基,张秉忠才会表现的如此疯狂。 他们明白,我出山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末日来临的时候。 目前做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冯英将云昭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梦游一般的道:“妾身站在白帝城上俯视滔滔江水的时候,总觉得我身后的蓝田就是一个梦境。 就像一块矗立在江心的巨石,任由外边浊浪滔滔,巨石依旧岿然不动,夫君,你到底是人还是神呢?你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呢?” 云昭嘿嘿笑道:“其实,我就是一头野猪精……” 跟老婆说什么表现雄心壮志的话,一般都会获得无头脑的赞许,是一桩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在床上被老婆夸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概,不如多夸丈夫有一对不错的腰子会让男人更加欢喜。 蓝田县早就被世人给遗忘了…… 官府的人不问,盗贼们也不问,就连域外凶残的建奴也不再谋算蓝田城了。 似乎关中六十八州从来就不属于大明朝,似乎赛上的蓝田城,天生就矗立在那里,没有人有意见。 就像眼前有一座巍峨的高山,不论你喜欢不喜欢,它就在那里。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高山坍塌,一定会死伤无数生灵的,可是,谁又有办法来阻止这座高山崩塌呢? 他想崩塌的时候就崩塌了,你在指着正在崩塌的高山又能做什么呢? 最多,只能跳着脚指着崩塌的高山对别人说: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座山真的崩塌了…… 朝中已经有人开始暗戳戳的建议皇帝将北方划给云昭,让云昭去抵挡凶残的蒙古人,建州人,跟李洪基,张秉忠这些贼寇们斗。 然后大家带着北地的富户们一起去江南过醉生梦死的日子。 说不定能收到坐山观虎斗的奇效!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云昭很开心。 可是,朝中还是有一些奸臣认为,这是标准的与虎谋皮的做法。 这些奸臣们认为,云昭要是拿到了北地,那么,富庶的江南一定会让这头猛虎或者野猪口水流的哗哗的。 维持目前的状况,江南还能多点时间做准备,好整军顿武,积极备战。 皇帝居然认同了这些奸臣的意见,这让他何其的失望。 如果能在法理上和平的拿下北地,云昭一定会答应那些聪明人所有的要求,如果必要,他还可以对天发誓,制定一份《互不侵犯条约》,哪怕北方的云昭给南方的崇祯纳贡都好说。 只要那些人敢提条件,云昭一定会加倍的让这些人满足。 这都不是大问题,等到北方被蓝田县完全整顿好之后,再跟那些人讨论南方并入北方这种小事不迟。 天亮的时候,杨雄在云昭还没有起床洗漱之前,就送来了秦良玉将军的信使抵达关中的消息。 云昭坐在床上看过了云花拿来的文书,推推依旧在酣睡的冯英。 冯英揉着眼睛坐起,见云花正贼目烁烁的瞅着她的身体,就拿毯子遮掩一下,然后指指大门,云花就撇着嘴出去了。 云昭已经穿好衣衫,对冯英笑道:“人家是来问罪的,如果你觉得难堪,我就让杨雄去对付。” 冯英重新倒在床上用手遮盖着眼睛,不想让漏进来的阳光打扰她的睡眠。 “让楚楚去招待这些使者。” “咦?你表现得也太无情了一些。” 冯英懒懒的道:“就是一群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好吃好喝好话的招待好,临走的时候多送一点礼物,打发了就是了。” 云昭笑道:“这么说秦将军已经无力统领石柱土司了是吗?” 冯英叹口气道:“以女将军的心思,如果觉得我们进入蜀中不妥,从根本上上就不会跟为我们太多的废话,大军直接就开过去了。 像她这样的老将,你以为她会相信使者依靠一张嘴巴就能拿走蜀中损失的土地? 即便要说,也是在大军收复了失地之后。” 云昭深以为然,想要走的时候发现一缕阳光落在冯英丰盈的臀部上,就连忙过去拉好帘子,免得被太阳占了老婆的便宜。 蜀中,云氏是一定要的,只有拿下了蜀中,才能顺理成章的拿下云贵。 宋太祖在大渡河边挥动玉斧说什么‘朕的江山至此为止’的蠢话,云昭打死都不会说。 大明人爱土地。 且爱的深沉。 云昭如何能不清楚这一点呢? 第一零八章清风徐来 第一零八章清风徐来 对于穷人,云昭历来很大方。 同样的一千枚银元,对穷人跟富人来说有很大的差别。 站在云昭的立场上,他宁愿给穷人一千枚银元,也不愿意让富人赚走这一千枚银元。 因为,根据经济学原理来看,穷人拿到一千枚银元,要比富人拿到这一千枚银元对社会的贡献度更大。 直到现在,云昭都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所在。 可是,在培训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声嘶力竭的向他们这群最基层的官员申诉这个道理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 所以,这一定是有道理的。 太过高深的学问云昭以前因为懒惰没有弄清楚,现在,他只好选择相信那个老教授的人品了。 所以,蓝田县的超级富豪不多,而小有身家的人家则到处都是。 更多的则是那群算不上富人,口袋里却总有几个闲散钱,可以去吃酒,啃骨头,看个戏,听个曲子,如果狠狠地克己一段时间,积攒的钱甚至够让他们去春风明月楼看看那些绝色佳人唱歌,跳舞,弹奏乐器。 自从明月楼的老鸨子们发现,收这种钱要比收皮肉钱来的还快,还多之后,云杨这种色中饿鬼再去明月楼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只能找那个相好的老鸨子了。 其余的姑娘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心思讨好恩客,开始玩命的练习唱歌,跳舞,演奏乐器了。 当獬豸听说明月楼准备排练《霓裳羽衣曲》这种亡国靡靡之音的时候,勃然大怒,急匆匆的来找云昭讨论如何永远废黜这种亡国之音的时候,他忽然从云昭眼中看到了无穷的嘲讽之意。 “我从来都不相信美人误国这种蠢话!我家就有两个足矣让三千粉黛失色的大美人老婆。 我也从来都不相信一个国家会亡于一首好听的曲子,因为我现在对明月楼编排的这场歌舞充满了期待! 说实话,我甚至不太相信昏君能导致一个国家的败亡,如果一个昏君真的亡国了,那么,一定是这个国家的全体统治者都犯了错误。” 獬豸闻言之后,叹息一声就离开了,背着手在泉水边踽踽独行,悲愤的如同将要投江的屈原。 云昭其实很想不通了,人家明月楼的姑娘们开始卖艺不卖身了,这种行为不大加赞赏也就算了,干嘛要逼迫的姑娘们重新干回老本行才满意? 见獬豸太可怜,加上中午饭时间到了,云昭就硬是把獬豸拖回来一起用饭。 见钱多多从食盒里拿出两样小菜,两碗清粥,再加四个拳头大小的土豆馅包子,獬豸这才整理一下袍袖愉快的跟云昭一起吃饭。 “说明白了,我可不是因为要请你吃饭才故意弄得这么简单的,而是,我每天的饭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我的也差不多。” 云昭笑道:“其实书院里的伙食比我们两个吃的还要好一些,也就是没有这么精致,我老婆手艺不错。” 獬豸笑道:“县尊无所畏惧吗?” 云昭笑道:“这世上总是会层出不群的出现新东西,怪东西,拦不住,也挡不住,只要人家在律法的范围内办事,我们就该支持。 我们这批人是干什么的呢? 就是来管理这个国家的。 既然是管理者,我们从公序良俗以及情理法几个方面管理好百姓就好,别的就不要横加阻拦了。 你要是嫌她们赚钱多,那就征收重税就是了,然后把征集来的税收用在教育百姓上面。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人家依旧活的生生不息的,那就说明人家的存在是有道理依据的,那就让它发展下去好了。 我们不一定比百姓们聪明,以后看起来可能会比百姓们还要蠢。 律法永远都是滞后的,永远都是用来防微杜渐的。 一件新事物出现了,我们别慌,先看看,弄清楚了这个新事物的本质之后再考虑是否要取缔还是要支持。 在我看来,蓝田县不断地出现这些新事物,才恰恰说明我们没有把百姓管死,是好事。” 獬豸吃一口包子道:“久闻县尊当年在玉山书院的《月下论》极为发人深省,可惜来的晚了,没有听到,甚是遗憾。” 云昭笑了,朝抱着饭盒吃饭的杨雄挥挥手,杨雄立刻就去翻书架子,从最里面找到了厚厚一叠文稿,放在他们两人吃饭的桌子上。 云昭把文稿推给獬豸道:“有人整理出来了,你看看,文稿的思维比较混乱,叙述的也是乱七八糟,不过,这都是经过我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话。” 獬豸匆匆的将包子吃完,抱起书稿道:“这就回去拜读。” 杨雄端着饭盒来到云昭身边,往自己的饭盒里扒拉了一些菜,瞅着远去的獬豸道:“法不传六耳!” 云昭道:“那是一隅之见!” 杨雄现在经常能从云昭这里听到他诟病佛祖,诟病圣人,诟病先贤们得大逆不道之言。 如果是别人说,他一定是要辩驳一番的。 可惜,这些话从云昭嘴里说出来的,则显得那么顺理成章,那么的有道理。 莫说是他了。 即便是在书院诸位先生面前,云昭说的很多话往往会令很多人深思,最严重的两个人就是黄宗羲跟顾炎武。 很久以前,杨雄一直认为,蓝田县是一个以武力起家的地方,那么,在这个地方,恐怕不会有文人说话的地方。 来玉山书院就读之后,他发现,蓝田县对于教书育人的事情看得不是一般的重。 玉山书院,就是在蓝田县财政最困难的时候大兴土木建造的。 虽然蓝田县在不断地扩充军团,并不断的组织乡勇们进行军事训练,可是,在蓝田县的政治生活中,军队并没有占据一个很高的地位,更不是一个压倒一切的问题。 张国柱等人要在蓝田城屯田,这才有了高杰军团出塞的事情。 段国仁要开发河套,这才有了李定国兵团横扫戈壁滩的事情。 云豹,云霄,云蛟三个人去控制汉中了,且卓有成效的时候,云福兵团直接前伸,屯兵紫荆关。 云杨军团屯兵在潼关,并不全是为了守卫关中门户,而是向前突出到了当年函谷关的地界,是为了保证蓝田界碑可以有力地向河南移动。 雷恒军团成立在即,杨雄已经很肯定的认为,这支全步兵军团未来的驻扎地一定是蜀中! 就像县尊很早以前说过的——军队是政治的延伸。 这才是精妙的文武配合的典范,没没有谁比谁地位高的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融成了一个整体。 很多事情不敢想,一想起来,杨雄眼前正在埋头吃包子的云昭的身形就越发的高大。 ——于无声处听惊雷,就是这种感觉。 九月的时候,玉山脚下已经有了一些凉意,可是,潮州海边波浪滔天,海潮汹涌的将几十上百万斤的海水重重的拍在沙滩上,拍在岩石上,拍在红树林上。 人在天地之威面前,渺小的几乎可以不计。 原本有两里宽的沙滩如今因为台风裹挟着海浪的缘故,只剩下了不足半里。 韩陵山赤裸着的胸膛被狂风卷积着的水珠打的生疼,即便是迈步艰难,他依旧挺着胸膛在海滩上奔跑,在他身后是一长串跟他一样黝黑的汉子喊着号子跟他跑。 一千人的队伍,不断地有人加入进来,又不断地有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淘汰出去了,直到现在,仅仅剩下来不足八百人。 尽管潮州知府鲁文远已经觉得这些人很精锐了,这个锦衣卫千户袁敏却似乎还是不满意,很多训练在鲁文远看来已经是一种折磨了,他曾经很担心这些人会产生哗变一类不好的事情。 可是,在这个精悍的锦衣卫的调.教下,这些看起来像是猛虎一般的汉子们,在见到袁敏的时候,却乖巧的如同一只只虎皮猫。 直到此时,鲁文远才坚信,袁敏来潮州真的跟他关系不大,是真的前来练兵的。 早上一个时辰的沙滩跑,接下来一个时辰的刀枪训练,吃过饭之后,又是一个时辰的火枪训练,以及一个时辰的丢铁疙瘩砸人训练。 到了晚上,这些人还要摸黑往火枪里填充火药,装弹,弄好火绳,循环往复的没个尽头,尤其是一些力气大的巡丁们,还要练习放火炮。 每听到一声炮响,鲁文远的肉就哆嗦一下——五两银子就这么听了响。 其实有一件事情鲁文远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按照他的计算,他提供给袁敏千户的五万两银子这时候应该早就花完了,可是,直到现在,袁敏似乎还有钱给这些被海风吹得黑不溜秋的巡丁们发。 直到潮安县青龙潭的刘蚵仔,以及他部下两百山贼的人头被潮州富商刘金龙以两万两银子的价钱收购之后,鲁文远才知晓袁敏为何还会有练兵的军饷。 风雨中,韩陵山结束了奔跑,来到棚子底下,让刘婆惜帮他擦拭身上的雨水,海水。 刘婆惜的肚皮还是没有动静,人却变得越发妩媚了,一双勾魂眼水汪汪的,让人心动。 接受这个女人的伺候,这是韩陵山与部下们唯一的区别。 “我们的战船就要运来了。” 韩陵山被海水蜇的发红的眼睛,在阴沉沉的白天里似乎闪烁着两粒鬼火。 “几艘船?”鲁文远连忙问道。 “三艘!” “你准备几时下海?” “十五天后!” 第一零九章海上起风暴 第一零九章海上起风暴 台风肆虐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风停了,海滩上却一片狼藉。 很多住在岸边的人早早就开始赶海了。 台风不但带来了风雨,也带来了很多难得一见的渔获。 韩陵山难得的准许这些人休憩两天。 他自己来到海边脚下踩着依旧涌动的海浪,目光看向烟波浩渺的深处。 对于大海,他从看到大海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它。 “如果能化身万斤巨鱼扬波鼓浪该多好啊。” 面对万顷碧波,韩陵山忍不住喃喃自语。 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刘婆惜连忙道:“爷是英雄好汉,不用变成鱼也能扬波鼓浪。” 韩陵山回头看一下刘婆惜道:“我可能没法子娶你。” 刘婆惜低声道:“妾身是残花败柳的身子,能伺候爷一些时日就是极好的,不敢奢求婚嫁。” 韩陵山摇头道:“不是嫌弃你带着两个孩子,而是……”他说着话,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忍不住摇摇头。 刘婆惜丝毫不在意,牵住韩陵山的手道:“爷的家世一定不小,妾身这样的人那里能进的去大宅门,也不敢祈求爷能宠爱我,只求爷在闲暇的时候来看看妾身就好。”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样也不错,再过两天就会有人来接你们三个离开潮州,去一个新的地方安家,虽然老子会被一干兄弟耻笑,这也算不得什么。 大的会去我以前进学的地方求学,小的你带着,过得三五年,也该进学了。 在那里,我有一座小院子,衣食都不短缺,你安心养胎,那个地方还有我一百亩的口粮田,我已经去信让人在口粮田上盖房子了。 房子盖好之后呢,你就去那里安家。 有人会把我的俸禄交给你,应该积攒了不少,够你们母子生活了。” 刘婆惜跪倒在潮水中泣不成声。 “妾身一定谨守门户,不敢与人谈及与爷的关联。” “这个到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的差事要紧,你就说是我的外室也没什么,去收拾东西去吧,我包袱里的金银你随意取用。” 韩陵山安排完了刘婆惜,就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前走,时不时地从沙滩上捡起一些海鲜丢进鱼篓里,乍一看,与海边的渔夫没有任何区别。 刘婆惜却欢喜的快要跳起来了,她以为这个男人只会给她一笔钱就把她打发掉,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吧她们母子安排到封地上住。 这远远的超出了她所有的期望。 虽然九叔说锦衣卫中没好人,可是,刘婆惜愿意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嗯,拿命来相信。 在刘婆惜心中,这个猛虎一般的男人不屑干出欺骗她,或者伤害她的事情,这完全没有必要。 又过了两天,韩陵山说过的战船来了。 三艘四百料的大型福船! 没有配备火炮,没有配备拍杆,仅仅是三艘商船而已。 前来送船的人依旧是白面无须的钱恒宝。 这一次他的脸色极为凝重,完全没有了昔日的诙谐模样。 “没办法,你要的急,只好这样了,我们跟郑芝豹联系过,希望能有三艘战舰,郑芝豹说没有,火炮也没有,水手也没有,他们甚至不准备再给我们一块木板。 韩秀芬在海上大展神威的事情郑芝龙已经知道了,他有些害怕。 当初他们在料罗湾跟荷兰人作战的时候,动用了五十艘炮舰,上百艘火船,面对的不过是荷兰人的是以艘轻型武装商船。 即便如此也打得艰难无比,损伤惨重。 只是焚毁了两艘武装商船,其余逃走,被杀的不过是依附荷兰人的海盗罢了。 而在料罗湾海战之初,荷兰人通过偷袭港口一举消灭了郑芝龙二十多艘装有二十到三十六门大炮的新式炮船。 料罗湾海战很难说谁受损更重。 在福建,荷兰人势单力薄,才不得不投降。 如果,拿韩秀芬面对的那些重型战舰来对付郑芝龙,郑芝龙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 要知道咱们最大的福船只有九丈长,而荷兰人的中型战舰就有二十丈以上。 福船最大的火力不过有红夷大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六门,剩余的则是碗口铳之类的小炮,所谓的红夷大炮,是打捞的西洋沉船的十八磅磅炮。 根据韩秀芬传来的消息来看,荷兰人最强战舰“七省号”上,就搭载了80门大炮,其中36磅炮12门,24磅炮16门,18磅炮14门,12磅炮12门,6磅炮26门。 而当时荷兰舰队中最普遍的中级战舰平均也有50门火炮,其中18磅以上的大炮更是多达半数以上。 而在大明沿岸的荷兰水师中,很多船的载炮还不到30门,放在欧洲,也就是个轻型战舰的水平。 而就算是这种轻型战舰,在昔日的福建巡抚南居益的眼里也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府尊派遣秘书监杨雄亲自奔赴渭南向耕读自乐的南居益请教当年澎湖海战之细节。 南居益曰:与红毛海军作战,一定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在澎湖海战虽然赢了,却赢得并不光彩。 是他先用背信弃义的手段再谈判时扣押荷兰军官,之后又动用了一万多人,两百艘船围攻澎湖据点,而当时荷兰的守军才不足千人。 而且由于时间原因只建造了简陋的防御工事,就这样,大明一万多人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破堡垒。 最后还让部分荷兰人乘船逃跑。 这场战役耗费十七万军饷。 在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打的还如此艰难,南居益自从离开福建任上之后便绝口不提此事。 陵山,县尊这一次之所以要出手对付郑芝龙,并非出于私心,而是这个郑芝龙已经成为了我们发展强大海军的障碍。 我虽然弄不明白你为何只要三艘福船,这样的力量在面对郑芝龙这头鲨鱼的时候,完全不够。 你要谨慎啊!” 韩陵山仔细听取了钱恒宝的介绍之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时间果然很重要…… 县尊果然是英明无比的…… 县尊的眼光果然是足足有数万里那么长…… 县尊的心胸果然囊括全球,而非大明这一亩三分地。 大明皇帝,建奴皇帝,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果然是鱼塘里的菜鱼…… “我要韩秀芬关于红毛的报告,全部!”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至今还是绝密。” 就钱恒宝这一句话,韩陵山已经自动把这家伙打入到菜鱼行列里去了。 玉山书院的宗旨就是——求新,求变,这个从玉山书院里出来的家伙,却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高峰毫无兴趣,简直毫无——上进心。 跟云昭一样,韩陵山在遇到蠢货的时候,也喜欢保持沉默,只能用眼神告诉他,他是一个蠢货这样一个事实。 钱恒宝自然从韩陵山的眼神里发现自己已经被归类到蠢货行列在这个事实,马上道:“我可以帮你申请,剩下的要看秘书监批不批。” 韩陵山叹口气道:“我如此的求知若渴,你居然还要走冗长的渠道,直接给县尊去消息,我要看韩秀芬的手稿。” “手稿是加密的。” 韩陵山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你们这些蠢货不好好在玉山书院读书的后果,你看不懂韩秀芬的加密文书,你以为我也看不懂吗?” 钱恒宝嘟囔一声道:“我哪里知晓那些蝌蚪一样的文字这么重要啊。” 跟蠢货说多了话,自己也会变蠢,可是呢,钱恒宝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比儿子还要乖巧,自然是要理睬一下的。 “做好准备,朝廷招安郑芝龙跟曹化淳有很大的关联。” 钱恒宝吃惊的道:“跟曹化淳有关联?” 韩陵山烦躁的道:“当年海盗汪直被胡宗宪斩杀,这样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郑芝龙为人比汪直还要聪明三分没有直达天听的渠道你以为他会投降? 当年招降郑芝龙的人是熊文灿,熊文灿又是曹化淳处理魏忠贤冤案的时候第一批被昭雪的人。 这些事情周国萍的京城统计书上写的明明白白。 你办事从来都不看这些消息的是不是?” “你只是怀疑!” “滚你娘的蛋,你现在就去看,老子只要开始怀疑某一个人了,那就必定会确有其事。 没有皇帝首肯,你以为八闽百姓会以郑氏为长城? 没有皇帝同意,你以为郑芝龙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 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在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等地为所欲为? 凭什么会拥有汉人、日本人、朝鲜人、南岛语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高达廿万人的军力,以及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 凭什么会让县尊如此忌惮他,以至于要我出马除掉他,然后拆解八芝?” 韩陵山每说一个凭什么,就向前逼近一步,钱恒宝就被迫向后退一步,直到钱恒宝被逼迫到一艘废弃木船边上了,韩陵山这才把手按在木船上,居高临下的瞅着被他壁咚的钱恒宝。 “把我那个女人带去玉山,大孩子送去书院,小的跟肚子里的安置在我的书楼,等我的封地上的房子建好了,送她们去封地,再从政务司把我的俸禄取出来交给那个婆娘。 别人要是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钱恒宝汗流浃背,连连点头,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点头去办这种会被同窗笑话一辈子的腌臜事。 第一一零章好兄弟,好祭奠 第一一零章好兄弟,好祭奠 “忘了这件事,忘了我这个人吧。” 韩陵山在上船之前有些不忍心,还是告诫了鲁文远一声。 “千户何出此言?” 韩陵山叹口气道:“国事纷纷,你我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已,生死存亡终究没有办法自主,府尊为官清廉,就好好的治理潮州,为我大明看守好这块风水宝地。” 鲁文远怵然一惊,瞅着韩陵山道:“千户要去何处?” 韩陵山摇摇头道:“我去赴死。” “为了大明吗?” 韩陵山重重的点点头道:“为了大明。” 说罢,就转身登船。 鲁文远长揖不起,朗声道:“天下人或者不记得千户,鲁文远却记得,若千户身死,鲁文远四时八节不敢忘记祭奠千户。” 话说到最后,泪水居然糊满了双眼,哽咽不能言。 船离开了。 鲁文远依旧站在海岸上久久不愿离去,他很清楚,在大明朝,这样的汉子不多了。 崇祯八年的时候,郑芝龙以大明水师提督的名义讨伐不肯臣服的海盗刘香。 郑芝虎随征,战刘香于广东海上,“口含钢刀,手持藤盾牌,船尾绳荡跃”跳至刘香船上格斗,“格盗殆尽”几乎杀光刘香手下海盗。 却大意中伏,遭到渔网网住掷入海里,溺毙。 芝龙哀痛万般,为之昏厥。刘香则为芝龙所败,自杀。 由于事发地靠近虎门海滩,人们就传说“地名克人命”,比如落凤坡之凤雏庞统,比如绝龙岭之闻太师。 有谄媚者在虎门海滩修建了一座郑芝虎庙,听说颇为灵验。 这没有办法不灵验,郑芝龙与郑芝虎少年时一同被父亲驱逐出家门,兄弟两相依为命,共同打下了郑氏偌大的江山,现在最靠得住的弟弟死了,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你让郑芝龙如何不为弟弟阴间的事情谋划一下呢? 来郑芝虎庙求财的,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走路的时候突然捡到一锭银子,前来鸣冤的有实在是太过凄惨的,一觉醒来之后发现仇人全家都死光了,这不过是一种普通的操作。 郑芝虎死后,郑芝龙的五弟郑芝豹才真正的登上了海盗船。 说起郑氏龙虎豹三兄弟中,唯有郑芝豹的学问最高,因为他是云昭名义上的同窗——同为南京国子监的监生。 云昭是国子监的监生,却从没有到过南京,郑芝豹也是国子监的监生,同样一辈子没见过南京国子监的大门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说,云昭跟郑芝豹一见面就成了知己。 云昭绝对不会成为郑芝虎的知己! 因为云昭要是干掉郑芝龙之后,郑芝虎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哥哥复仇且不死不休……而郑芝豹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读书人,而且又是冥冥中的同窗,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呢? 人世间最有用的一个词汇就是“商量”这两个字。 生死兄弟会因为商量一下之后就反目成仇,生死大敌也会因为商量这两个字在一夜之间成为亲密无间的兄弟,这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 云昭在给韩陵山的文书中说的很清楚——郑芝豹想当老大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 开创郑氏基业的是郑芝龙,郑芝虎兄弟两,如果这‘龙智虎勇’兄弟两都在,借给郑芝豹一颗龙胆他也不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谁让老二死了呢? 郑芝豹成了老二之后就发现这个位置非常的不好,作战的时候要第一个上,逃跑的时候要最后一个跑,这样才能让大家放心跟随。 可是,当老二太惨了,死亡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所以,郑芝豹就想当老大,然后再找一个愚蠢的倒霉鬼当这个老二……据说,大哥的儿子郑森非常的合适。 事实上,郑芝豹从来都没有说过,或者表现出自己有想要干掉自己大哥的想法。 可是,云昭却能清楚无误的明白郑芝豹对蓝田县的要求,在他的眼中,郑芝豹就差揪着他的脖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干掉他的大哥。 郑芝龙每年十月初二会带着两艘船离开漳州,去虎门海滩看望郑芝虎,这时候,郑芝龙的身边只有不到五百人的护卫队伍。 这些话是郑芝豹与云昭喝酒的时候深情的讲述出来的,那时候的郑芝豹酒意朦胧,对自己的二哥充满了思念之情,恨不得立刻离开玉山,亲自去虎门海滩拜祭自己的两位……不一位哥哥。 还说,如果不是俗务缠身,他一定会立刻去的……如果谁要是能帮他完成这个短暂的心愿,谁就是他亲亲的兄弟。 虽然当郑芝虎的亲兄弟很容易被他祭奠,不过,云昭是不怕的,他需要祭奠的人更多,如果有需要,就是郑芝豹这个同窗,他也不是不能祭奠。 为此,云昭举杯声称自己便是郑芝豹的好兄弟,还说天下兄弟都是一家人,兄弟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只要兄弟快活,他这个做兄弟的也一定快活。 韩陵山离开潮州去虎门,就是为了让县尊新认识的兄弟更加的快活。 铁板一块的海盗对蓝田县发展海军非常的不利,相互猜忌并且各自立下山头的海盗才适合让韩秀芬一口口的给吞掉,最终把海盗们统统变成有纪律的新海军,这对大明朝是最有利的。 如此一来呢,海上贸易一定会更加的繁荣,对蓝田县的物资进出口有极大的好处。 云昭急需的很多种物资,关中根本就找不到。 如果只是为了生活,关中现有的物资种类足够了,可是,要想急需发展工业,发展科技,很多东西就必不可少,比如橡胶,比如硫磺。 云昭看到了韩陵山送来的加急文书,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让韩陵山去做事情,总是很费人。 这一次,他从潮州招收的这批人手也不知道有几个能活下来。 韩陵山在信中说的很是清楚,想要偷袭郑芝龙这种当了一辈子海盗的人基本上没有可能,他手下的五百海贼的战力一定足够强悍,更不要说在虎门附近,就有他的大量属下。 所以,这一次将是一次经典的突袭战,集中所有兵力,一次性投放进入作战,争取在战争初期就与郑芝龙形成胶着之态。 然后再由他带着十个玉山老贼,强行突破,将郑芝龙斩首,然后迅速乘船离开。 当然,这一切都是最坏的状态,必须在炸毁郑芝虎庙没有弄死郑芝龙之后才会实施。 为此,他特意准备了一千斤火药。 这种文书杨雄自然是没资格看到的,文书是钱少少拿来的,就是他,也不知道里面的全部内容。 云昭亲手将文书锁在一个铜皮盒子里,钱少少熟练地用了火漆,查看完整之后,才交给了杨雄。 这些东西是不会进入档案的,所以,杨雄就把这个盒子锁进了一个巨大的铁柜子里,这封文书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天日。 “明日就是九月九重阳节,我答应给宁夏镇调拨的二十六万枚银元,至今只到了一半,另一半,你能在二十日之前准备妥当吗?” 云昭对钱少少的工作进度非常的不满。 钱少少叹口气道:“福王比您想的还要吝啬。 洛阳城的官兵们还算卖力气,李洪基至今还没有攻破城墙,再等三天,等城里的火器使用光了,我就不信福王不肯找我买火药跟炮子。” 云昭皱眉道:“我没想加大李洪基攻破洛阳的暗度,所以,火药,炮子是不会给的。” 钱少少道:“这就是一个说法,我拿到钱之后当然不会给福王火药跟炮子,即便是有火药跟炮子,也是卖给李洪基的货物,最多让福王使者在交钱的时候看一眼。” 云昭点头道:“李洪基占据了洛阳,我们跟朝廷之间的联系就会断开,秘书监的人认为,这样方便我们蓝田县做很多事情,尤其是界碑,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跑了,可以正大光明的竖在那里。 弄钱的事情要快,宁夏镇等这笔钱用已经等好久了。” 钱少少郁闷的道:“等洛阳城破的时候,我们安排在福王府里的人手就能趁机转移福王府的财货了,为什么一定要我现在就去骗钱? 反正都是你的钱!” 云昭抬头看了钱少少一眼道:“是蓝田县的钱!我要那么些钱做什么?” “可是,岳阳那里又给你送来了好大一笔钱,你为什么不用这笔钱?” 云昭冷声道:“你在教我怎么做事情吗?” 钱少少瞅瞅四周,看到了一群冰冷眼神,连忙道:“好,好,这就去,这就去,我亲自走一遭洛阳。” 云昭道:“洛阳如今兵荒马乱的你去洛阳做什么?” 钱少少愤怒的道:“福王看不见我,如何会掏钱?” 云昭道:“那是你还没有把福王逼急,动动你的狗脑子,告诉福王不用自己全部出钱,卖火药跟炮子是为了整个洛阳城的人。 他只需要站出来,告诉所有的富贵人家,不出钱就是个死!” 钱少少安静了下来,瞅着云昭道:“那你不仅仅要福王的钱,也要那些大户人家的钱是吧?” 云昭淡淡的道:“他们不肯搬家来关中,就是对我的冒犯,惩处一下有什么问题?” “可是,你们刚刚没收了大户人家大量的土地,这个时候,那个有钱人敢进来?” 云昭抱着双手笑道:“生命安全是钱能衡量的吗?他们完全可以不来。” 第一一一章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说屁话 第一一一章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说屁话 大明朝的版图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个统治了这片土地长达两百八十年的古老帝国终于疲惫了。 不论是日出的东方,还是日落的西方,亦或是落雪的北国,还是四季长春的南国,昔日威严不可轻慢的紫禁城不再对对他们有无上的约束力。 战争,叛乱,疾病,灾荒,贫穷,成了这片大地上的主要色调。 夕阳照耀在这个庞大古老的王朝土地上,给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钱少少坐在一颗高耸入云的巨大古树上,一边吃着豆子一边看着浓烟滚滚的洛阳。 城破了。 李洪基用了十万两黄金从钱少少这里买到了原本准备卖给福王的十万斤火药与两千只炮子。 他用人的尸体填平了护城河,又用这些火药炸开了洛阳坚固的城池,然后,他麾下的兵马如同蚂蚁一般的沿着被炸开的十余处缺口涌进了洛阳城。 陪着钱少少坐在古树上看洛阳末日的还有福王的使者。 如今,使者怔怔的看着贼兵涌进洛阳城,泪流成河。 “现在,我蓝田县的火药,炮子可以平价供应福王了。” 钱少少往嘴里丢一颗豆子,嚼的咯吱吱作响,说话的声音却非常的平静。 使者凄声道:“我的妻儿老小都在城里。” 钱少少奇怪的看着使者道:“既然你的妻儿老小都在城里,在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跟我讨价还价,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你看,你们不肯出钱,可是,人家李洪基肯出钱啊,十万两黄金,眼皮都不眨一下,当场交接,当场就拿走了货物。 怎么样?刚才那十几声响动你听见了吧? 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蓝田县的货物贵,那是有贵的道理。” 使者悲愤的指着钱少少道:“你们怎么可以把火药,炮子卖给贼寇?” 钱少少诧异的道:“你忘了,我们其实也是贼寇! 就是我们这群贼寇,几次三番的帮助福王,你家王爷却把我们当成了傻子。 上一次在伏牛山,我家县尊为了替洛阳挡灾,硬是把李洪基的大军给劝说回去了,你们连区区一万两黄金的酬礼都不给。 赏赐了五千两银子——你们以为我家县尊是叫花子? 你这次带来的钱,我就笑纳了。” 说完话,就把使者从树上推了下去。 七八丈高的树杈,加上使者身形肥硕,从树上惨叫着落地之后,就没了声息。 就在使者落地的功夫,钱少少带来的黑衣人正在屠杀福王府的护卫。 这实际上也没有用多少时间,等钱少少从树上爬下来之后,福王府的五十多名护卫就全部被杀了。 其实这些护卫的本事不差,只是没了斗志,一心想着投降,所以死的很快。 十六辆马车自然就成了钱少少的。 他命人砸开一个箱子,瞅了一眼里面金灿灿的金锭,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姐夫要的钱,他总算是凑齐了,还有很大空间的剩余。 马车迅速离开了洛阳郊区,钱少少却没有离开,直到一个满脸灰尘的年轻人骑马过来之后,他才从躺椅上站起身,把水壶丢给了那个年轻人。 “只能来这么多人了。” 钱少少瞅瞅络绎不绝的马车队道:“还有人舍命不舍财?” 年轻人道:“没法子,李洪基破城的时候说了,只拿官府是问,不劫掠民财,不杀百姓,还说什么杀一人如杀他爹,淫一人如淫他妈。 好多人觉得李洪基身为大王,应该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因此,不愿意去关中。” 钱少少摇摇头道:“那就没法子了,放弃西门了吗?” 年轻人道:“郝摇旗比较给面子,特意给了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收拾财物,我出来之后,郝摇旗就封锁了洛阳西门。 没有起争执,也没有动我们的财货。” 钱少少道:“你应该激怒郝摇旗的,如果他抢走了你带着的财货,那就太好了。” 年轻人摇头道:“不妥,李洪基部对我们很不友善,看的出来,郝摇旗强忍着怒火才给了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间。” “福王府的钱财呢?” 年轻人长叹一声道:“太多了,城池未破之前,我们已经攻占了福王宝库,忙碌了三个时辰的时间,才拿走了福王宝库中一半的东西,好在,贵重的东西都拿走了,七八个库房的银锭以及十余个库房的铜钱来不及拿走。 便宜李洪基了。” 钱少少皱皱眉头道:“那就快走,早点跟云杨会和,我很担心李洪基发现福王宝库空了一半,会追上来。” 年轻人连连点头,这一次捞的钱财太多,他也很担心。 钱少少打马走在队伍最后面,前边的队伍里哭声不绝,他忍不住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跟留在城里的那些富户们比起来,他们此刻就在天堂。 穷人是不怕李洪基的,甚至有些欢迎李洪基。 富人们就很害怕了,他们明白,只要李洪基来了,这天下就变成了穷人的天下。 比富人还要害怕的人群其实就是官员们了,不过,他们永远都是得到消息并且做出决断最早,最快的一批人。 李洪基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洛阳就有很大一批官员带着家眷已经离开了。 关中对这些人是不欢迎的,除非他的原籍就在关中,并且还要保证原籍的里长们愿意接纳他们。 这些人即便是来到了关中,想要做官那就完全没有可能了。 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人也不愿意进入关中,毕竟,做了官的人多少都有一些门路,离开了洛阳,只要愿意花钱,去别的地方做官也是可行的。 进入关中的富户,大多是一些土生土长的洛阳人,他们成几代人的打根基,才有了现在富庶的生活,离开洛阳之后,就预示着他们主动丢弃了大半的家业。 钱少少见到云杨的时候,云杨快活的如同一只大马猴。 “这么多钱啊……” 看到云杨趴在钱箱子上深情呼唤的模样,钱少少低声道:“要不要截留一点?” 云杨刚刚咧开大嘴想要说好,屁.股却开始隐隐作痛,想起父亲那张阴沉的脸,连忙摇头道:“不成,拿不得!你在害我!” 钱少少打开箱子将黄金露出来,笑眯眯的道:“我不会说的。” 云杨四处看看,坚决的摇头道:“你不说,自然有人会说。” 钱少少咣当一声盖上钱箱子道:“你以后真的要小心了,别看到钱就两眼冒光,族长换人了,婶婶可以抽你一顿鞭子把事情蒙混过去。 你以为到了我姐夫手里,你还能用家法混过去? 说不得要面对一下獬豸的。” “你知道这个道理,还怂恿我截留。” “我只是见你如此喜欢钱,就配合一下,毕竟,这么多钱财过眼不能动,太折磨人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地平线上扬起大股的烟尘。 那些正在歇息的富户们吓得惊叫起来,一个个跳上马车就跑,一时间,哭爹喊娘之声再次响起。 云杨大怒,挥挥手,号手就吹起号角,一队队骑兵从山坳中,丘陵后面,树林中缓缓钻了出来,在平原上一字排开,等待敌人到来。 一声炮响,一枚黑乎乎的铁球就从丘陵边上飞了出来,落地之后并没有炸开,而是冒出一股黄色烟雾。 而十余队骑兵群中,也各自有一骑纵马而出,离开大队百步之后,就坐在马上开弓,一枝枝响箭吱溜溜的尖叫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落在他们预定的位置上。 对面的烟尘逐渐散开,一个骑兵从大队中缓缓出列,最后停在了还在冒着黄烟的炮弹边上,等着对面的将领出来与他对话。 蓝田军中,从来就没有主将傻啦吧唧站在军阵前边跟人谈话的军例,云杨自然不会站出去,对面的那个傻蛋喜欢当鸟铳靶子,他可不想。 阵前谈话从来都是副将的事情,云杨的副将如今在潼关,所以,钱少少就自告奋勇打马上前。 看到刘宗敏那张拉的老长的苦胆脸,钱少少就笑了。 刘宗敏沉声道:“我们苦战二十一天,折损一万三千弟兄,你蓝田县不费一兵一卒,就拿走了泰半福王宝藏,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钱少少道:“蓝田县谋划福王宝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笔买卖眼看就要成功的,闯王却要来给黑吃黑,是你们不义在先。” 刘宗敏眼神闪烁,冷声道:“莫要欺人太甚。” 钱少少冷笑道:“要不我回去,你拉开架势跟云杨将军打上一场?” 刘宗敏瞅着远处严阵以待的轻骑兵,以及,丘陵处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叹息一声道:“我们本是一家人,就问你们大当家的,为何会背信弃义,不与我们一起把狗皇帝掀翻,反而当狗皇帝的走狗?” 钱少少道:“你在教我们如何做事吗?” 刘宗敏悲愤的指着钱少少道:“如今,闯王拿下了洛阳,八大王拿下武昌也指日可待,如果你蓝田县能从山西直扑河北,我们三家一旦在京城会师,则大局已定。” 钱少少皱眉道:“我们自然可以兵出山西,不仅仅山西可以出兵,还能从蓝田城出兵直捣京师。 问题在于,打下京师,除掉崇祯之后,闯王与八大王愿意尊奉我家县尊当皇帝吗?” 刘宗敏道:“我家闯王如今拥兵百万,麾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如何能为云昭副贰,如果你们愿意合兵一处,闯王说,丞相之位非你家县尊莫属。” 钱少少怒极而笑,一边用手点着刘宗敏,一边缓缓后退,大声道:“你觉得你家那个独眼草头王配让我家县尊喊他一声皇上吗? 刘宗敏,你枉为蓝田人! 我回去就禀报县尊,从今后不准你自称蓝田人!” 第一一二章两种宴席两种帝王 第一一二章两种宴席两种帝王 李洪基的征战大业已经开始了,这个时候跟他还能谈什么呢? 不管谈什么,或者达成什么条约,都不过是一时的策略罢了。 当巨石从山顶开始滚落的时候,任何阻挡它下落的行为都是徒劳的,直到巨石变得粉碎或者没有继续前行的动力之后,才算是消停了。 也就是说,从这个时候,李洪基说的任何话都是不可信的。 云昭也是如此。 他希望从李洪基荼毒天下的过程中收获好处,所以,也不会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人有着极高的默契。 只不过,李洪基认为,只要自己肯努力,能打下更多的地盘,劫掠更多的富人,他的实力迟早会超过云昭,对于云昭按兵不动的愚蠢行为,他非常的赞赏。 洛阳陷落之后,举世震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震惊的。 这些年能让大明朝野震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福王死了。 死的很惨。 城破的时候,福王也曾努力求生来着。 身体肥胖的福王拖家带口的逃城外的破庙里,这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可是不过一夜的功夫他就又被人发现,贼寇们迅速的将其捉拿。 福王连滚带爬的跪倒在李自成脚边希望他能饶恕自己,可即使他的语言再诚恳也打动不了李自成要杀掉他的心。 他当众斥责福王曾经的罪行,然后让左右将将他带下去,先是痛打了四十大板,福王被打的血肉模糊魂飞魄散,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原以为这已经算是极刑,但是等待福王的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士兵一刀下去,福王的头就被利落的砍了下来,他的头颅被展示在城中显眼的地方供大家观赏。 福王生前是个无比肥胖的男人,他死后留下的那三百多斤身躯也没能被李自成放过。他充分的利用了这一大块肉。 将肉流下的血分给士兵们品尝,以振奋士气。 血还被融进了士兵的酒里,美其名曰福禄酒,说是喝了这酒能享尽荣华富贵。 血喝干了肉也不能浪费。 李自成命人把福王遗体的毛发都脱下来,指甲也剪掉,然后又杀了几只野鹿,把人肉和鹿肉一同切块炖了好几大锅,摆了酒席称之为“福禄宴”。(这是因为剧情需要,特意选择的故事。) 这种事情说起来很残忍,比起唐时黄巢的所作所为还算不上什么,甚至也比不上很多著名的起义军的所作所为。 吃人肉,喝人血的事情很多开国皇帝也干过,只是为尊者讳之后,大家都不说罢了。 据说,在吃人的时候,人会因为剧烈的恐惧带来极为强大的刺激,从而变得疯狂,或许,这就是吃人带来的振奋军心的效果。 在李洪基吃‘福禄宴’的时候,云昭也在吃一桌宴席。 这场宴席是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极摆下的。 吃这桌宴席的人只有云昭一个。 桌子很大,关中所有的美食都有,其中,最靠近云昭的一盆菜是一道豆腐汤,汤里面躺着一个跟朱存机有七八分相似的豆腐人。 汤是鸡与火腿,竹笋熬制的清汤,表面覆盖着一层淡黄色的油脂,且香气四溢。 云昭象征性的把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吃了一口,即便如此,他已经吃的很饱了。 朱存机跪在地上,在他身后,是他一家一百二十七口。 吃了最后一道腊羊肉之后,云昭放下筷子,对朱存机道:“这道安魂汤,你自己喝了吧,安安你的魂魄。 老朱,你我相识也非一天,两天了,你觉得我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吗? 对于自己人,我是怎么对待的你会不明白吗? 从你不再自称秦王,而成为我蓝田大鸿胪之后,云昭就没了杀你的权力。 只要你不触犯蓝田律法就连獬豸都对你无可奈何。 这就是蓝田县,一个讲道理的蓝田县。 你所害怕的不过是因为你有一个皇族身份,其实,在我看来,只要是大明人,都将是皇族! 今天,你朱氏执掌不了这个天下,那就换一个人,有可能是我云氏,有可能是李洪基,张秉忠,如果云氏有幸登上大宝,等将来有一天,我云氏执掌不了大明,那就换另外一个人。 苍天有眼,天道轮回,他从来都不会只把青睐的目光盯在一个家族的身上。 他的目光是盯在我大明每一个有志者的身上。 自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我们这一族就没有了贵族,没有了皇族。 有的,只是自强不息。” 朱存机带着全家连连叩头…… 云昭将汤盆端起来,把那个惟妙惟肖的豆腐人倒在另外一个盆子里递给了朱存机,命昔日秦王府的宦官把其余的清汤分给了每一个朱氏族人。 “大鸿胪,起来吧,我蓝田县没有跪拜的礼节,今天让你跪着是担心你害怕,吃掉自己的魂魄吧,你该好好读一遍獬豸制定的《蓝田律》了,在那上面有一条说的很清楚——食人者,死罪!” 朱存机快速的吃完了那个豆腐人,想要跟云昭说话,云昭却来到朱存极的母亲身边道:“这几年眼看着伯母快速的衰老,虽然我知晓是为了什么,却无能为力。 今日起,老夫人可以放心了,家中子孙,愿意去玉山书院求学的就去就学,愿意去经商的就去经商,哪怕是愿意学我大明熹宗学手艺,也由得他。 如果有一天,这个家里的子孙被獬豸明正典刑,那一定是他自己犯了该杀头的罪过,与你们的身世毫无关联。 家母如今也交卸了族长的差事,闲散的厉害,老夫人若是有闲暇,可以去找家母谈论佛法。 你们是老友了,你去了,家母一定极为欢喜。” 比云娘大不了几岁的老王妃连连点头,只是泪水却好像永远都流不干净。 安慰了惊恐至极的朱存机,云昭离开了不再是占地数百亩的大鸿胪府邸。 为了能让云昭来这里吃一顿饭,朱存机献出了整个秦王府城,与规模浩大的“荷花池”。 他们全家按照朱存机的想法,是要搬去二重宫城外去居住的。 却被云昭给阻止了,将占地上百亩,足足有一百六十余间房屋的存心殿划为朱存机一家老小的居住之地。 至于承运殿跟圆殿,则用围墙隔开另有它用。 钱多多很想搬去秦王府居住,被云昭臭骂了一通,杨雄也建议云昭搬去秦王府办公,差点被砚台又给砸出一个月牙。 等蓝田县的官员们全部都准备上表恭请云昭入驻秦王府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秦王府变成了一个贩夫走卒都能入内参观的闲散之所。 当然,要进去,一个人就要掏五枚铜钱。 负责管理这地方的就是玉山书院。 那些宏伟的殿堂,变成了专门讨论学问的地方,那些密密匝匝的房子,变成了玉山书院招待四面八方前来研究学问的人的临时住所。 钱多多发脾气不吃饭。 云昭亲自去请。 “今天的条子肉蒸的很好,虎皮纹红亮,红亮的,底下的干菜吸足了油水,配上宁夏府送来的好米,最是美味不过了。” 钱多多不为所动,躺在床上用力的扭动两下,表示自己很不高兴。 “早晨刚从地里采摘的最后一茬香瓜,水灵灵的,咬一口都会冒蜜水,你平日里最喜欢了,再不吃,可就要等到明年了。” “没荷花看!” 钱多多哼哧半天总算是憋出来一个理由。 “这好办啊,明天就让云旗带人把咱家左边的那块空地用犁一层层的犁出一个大坑来,铺上河泥,埋上莲藕,明年你就有好大一个荷塘看荷花了。” “没有秦王府的好看。” “这简单,让云旗带人去秦王府的荷塘里捞莲藕种在咱们家里,不就跟秦王府的荷花池一个模样了吗?” “我们就不能搬去秦王府住吗?” “不能!” “为什么啊,你不住,偏偏让一群穷措大花五个铜钱,没日没夜的去糟蹋? 你的大书房,每日里要处理多少军机大事,这样的军机要地,就是一片青砖房,每次看着夫君坐在窗边办公的样子,妾身都心疼的要命。” 云昭摇摇头道:“我的野心不是区区一个秦王府就能装的下的,我们迟早要搬去京师紫禁城去居住,现在住进秦王府做什么?” “夫君,您确定不会在我们打下京师之后,再把紫禁城也弄成一个穷措大满地的地方?” 云昭笑道:“这是自然,该有的仪式跟威严还是不能缺少的。” “你保证?” “我保证!” “好吧,我们出去吃饭。” 出去之后,冯英刚刚把两个孩子喂饱,见钱多多出来了,就挤挤眼睛,钱多多不屑的朝天看了一眼,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模样。 对于她们两个人做的小动作,云昭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钱多多也不是觊觎一个小小的秦王府,她在乎的也是京师里的紫禁城。 这一次云昭的做法出乎所有蓝田人的预料。 且非常的不理解。 只有徐元寿等一干玉山书院的先生们闻听此事之后,浮了一大白。 当年汉高祖刘邦进长安之后,不好美色,不取钱财,纪律鲜明,秋毫无犯,被项羽谋士范增称之为所谋者大。 如今,云昭面对屋舍连云的秦王府弃之不用,依旧居住在简陋的玉山城里,加上云昭平日里生活简朴,老婆也就娶了两个,且自称自己的两个老婆足够与帝王的三千后宫佳丽媲美。 就充分说明了,云昭此人发达之后不爱美人,不爱财货,不爱华厦,且善待百姓,为人和煦谦和,仁慈善良,如此模样的人,何愁不能成大业? 第一一三章诸王的黄昏 第一一三章诸王的黄昏 大明朝的宫殿对一个需要经常伏案长时间工作的人非常不友好。 夏天太热,冬天太冷,且满世界漏风,且潮湿。 上辈子就坐过好些年班的云昭,早就过了图好看大气的过程,与舒适度比起来,那些没用的附加值对他毫无吸引力。 就像穿丝绸衣衫好看,你冬天穿上试试。 云昭对办公环境有着自己的要求,向阳,通风,窗外的景致好! 而他的大书房就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建造的。 尤其是大书房地板下的地暖设施,不但云昭喜欢,杨雄他们也喜欢,这就是为什么他有办公室在冬天来临的时候死活要搬张桌子过来办公。 秘书监的人见县尊没有撵走杨雄,也就有样学样,最后的下场就是大家挤在一起办公,没想到这样做了之后,效率提高了不少,云昭也就听之任之了。 漂亮的秦王府里也不是没有好房间,有一些甚至称得上奢华,其中有一间名叫“豹房”的地方,是男女做游戏的天堂之所。 这样的地方对云昭有什么用处呢? 就算他暗戳戳的想去,就冯英跟钱多多的脾气,八成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都是废物一般的存在。 不如把秦王宫全部开放算了,大明的读书人最喜欢这一套了,他们对克己奉公的君王有着谜一般的喜爱。 他们甚至认为君王最好的模样就是过着崇祯一样的生活,干着唐太宗李世民一样的活。 至于卑微的他们毫不重要,大可以过着宋时士大夫们醉生梦死一般的日子,还不用担心被皇帝砍头。 果然,云昭放弃了秦王宫之后,蓝田县上下皆大欢喜,就连一向睿智的徐元寿也喜笑颜开。 大鸿胪朱存机在云昭来他家吃了那顿饭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有些放浪形骸,一连在春风明月楼里待了半个月。 被他母亲派人抬回来的时候,还是醉醺醺的,世人都以为他是在心疼家产被剥夺了,没想到,他酒醒之后就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大鸿胪寺。 还向云昭建言,以后蓝田县招待外藩事宜都要经他之手。 既然人家有工作要求,云昭欣然应允,准许他在玉山修建鸿胪寺衙门跟馆驿,拨银元两万枚! 蓝田县现在需要招待的番邦其实很多,从乌斯藏人到蒙古人,再到骑骆驼的西域人,乃至来自遥远西方的红毛人。 朱存机很喜欢跟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乌斯藏人打交道,也喜欢跟一件皮袍穿一辈子的蒙古人打交道,甚至在跟红毛人打交道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地甩出几句西洋话,整个人容光焕发,不同往日。 说起来朱存机丢掉了封地,丢掉了大半个秦王府,也丢掉了那个早就没有什么权力的秦王称号,但是,他的家财并未减少,以他在西安城数量众多的店铺来看。 不出十年,他可以在别的地方再盖一座秦王府。 当然,这只是一个说法罢了。 李洪基攻占洛阳之后,在那里停歇了半个月之后,就再一次兵临开封城下。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老对手孙传庭。 也就是这一次,曾经被崇祯皇帝呵斥过,惩罚过的周王不再继续隐忍,他慷慨陈词道:“城垣既陷,身且不有,而况于金乎?城苟得保,何患乎无金”? 福王的下场坚定了周王抗击李洪基所部的信心,他不愿让自己积存的金银成为李洪基的军资。 于是,从府库里拿出数万两银子犒赏守军,并张贴布告,悬赏招募勇士,说凡能击退农军者重赏十万两白银,并向朝廷保举加官进爵。 钱一撒出去,效果立马显现,守城军民的积极性与士气很快被激发出来。 贼兵勇猛攻城,而且攻势一波接一波,开封城墙被炸塌二十余处,但守军滚木礌石、热油箭矢倾泻而下,死战不退,还迅速用沙袋将缺口堵住,使贼军在付出了惨烈伤亡代价后却始终无法捣入城内。 在城外游击的孙传庭所部,趁机在和龙潭伏击了预备左右夹击开封城的悍贼罗汝才,这一战击溃了罗汝才东拼西措的五万贼寇,斩首无数。 李洪基见开封城迟迟不能下,而罗汝才又兵败和龙潭,不得不带领部下,退回洛阳。 两次攻打开封,两次都不顺利,这让李洪基对开封城极为忌惮。 周王侥幸取胜,身在武昌的楚王却没有这么幸运。 福王朱常洵死的惨不堪言,负责剿灭李洪基,张秉忠的朝廷重臣杨嗣昌罪责难逃。 闻听李洪基又兵进开封,杨嗣昌惊忧不已,六日后,病死于沙市。 王文贞,左良玉,贺人龙见张秉忠贼兵势力再次大炽,不得不退守武昌。 云昭看完军报,瞅着钱少少道:“我们跟楚王有没有生意上的来往?” 钱少少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道:“姐夫,你觉得楚王这一次会完蛋?” 云昭低声道:“凶多吉少。” 钱少少道:“可惜了楚王积蓄的百万金珠了。” 云昭道:“都是民脂民膏,取回来吧。” “岳阳组正在办理此事,不过,这个楚王跟福王是一路货色,听说也是一个一毛不拔的人。” 云昭考虑了一下道:“交给大鸿胪去办理吧,告诉他,楚王只有交易一次的机会。” “同样是十万两黄金?”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少了对不住楚王那条命。” 做这种事情对朱存机来说完全没有坏处。 身为昔日的大明宗藩,对于同样是宗藩的楚王他更为熟悉。 同时,对福王,楚王这些人不肯出钱帮助朝廷抵御贼人的心理他也最为熟悉。 说起来,这些在外地的宗藩们对大明朝并没有多少感恩之心,相反的,更多的是愤怒,或许是愤怒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就慢慢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朱元璋缔造的家天下,给天下人最大的感觉就是国朝盛衰与个人无关,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非小民之天下。 因此,指望这些人保家卫国,完全就是一个大笑话。 想要策动他们作战,只有一样东西好使——那就是银子。 但凡大明朝能战,敢战的军队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包括戚家军,白杆军也是如此,那些淳朴的百姓们如果不是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是不会提着脑袋上战场的。 长期的游离在大明权力中枢之外的藩王们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贼兵们来攻城,是当地官兵们的责任,与他们无关。 这就导致朱元璋当年以为的家天下分崩离析了,宗藩们不但不能成为皇帝的助力,还成了朝廷最大的拖累。 要知道养活上百万的宗藩们花费的钱财远比养活一百万大军靡费的多。 如今的大明皇帝崇祯多少还能弄来一些银子,养活辽东战兵,养活一些总兵,等到皇帝再也拿不出钱来之后,大明朝的末日也就到来了。 李洪基,张秉忠攻占的只是大明朝的地域,云昭攻占的却是大明朝得人心。 两者相比下来,云昭看似无害,实际上,就跟很多大明有先见之明的奸臣们测度的一样,云昭才是大明朝最危险的敌人。 他的战兵不出关中,可是,他的身名已经遍布大明疆域,虽然他一向低眉顺眼的向皇帝纳税,可是,蓝田县的富贵之名已经名扬天下。 关中的官员们已经忘记了这个世上还有大明皇帝存在。 同样的朝廷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叛逆在对待,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发过俸禄,就连升迁,贬斥,异地为官这种举动也不曾有过。 所以,这些官员也就自发的认为,如今,自己效忠的对象是云昭。 因为这十余年来,给他们分发俸禄的人是云昭,掌握他们升迁贬斥事宜的人是云昭——此时的云昭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关中王! 朱存机第一次参与蓝田县如此高级别的会议极为兴奋。 许多迷茫之处,在听了与会的高官们发言之后,才豁然开朗。 就在这次会议上,朱存机知晓了一个真正的蓝蓝田县。 他知道,关中的界碑正在偷偷地向重庆进发,他知晓,宁夏镇的大军开始缓缓向东移动,再有三个月,就能将蓝田城到宁夏镇这一片广袤的地区,纳入到蓝田县治下。 他还知晓,云福的军团之所以驻扎在紫荆关,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武昌陷落之后,好进一步将南阳平原囊括在怀中。 到了会议的结尾处,他终于知晓了自己为何会参加这次会议的真正原因——带着十万斤火药,两千枚炮子,从楚王那里交换处十万两黄金回来。 朱存机在大会上首先肯定了楚王拿出十万两黄金出来并不难,然后才告诉在座的诸位,要楚王拿出十万两黄金购买武器帮助左良玉,贺人龙等人守卫武昌,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不拿黄金出来买命,那就是个死!” 云昭言简意赅的结束了会议,同时命钱少少帮助朱存机完成任务。 朱存机离开会场之后,就召集了朱氏族人开会,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怎么才能用县尊给的十万斤火药,两千枚炮子从楚王那里换回来十万两黄金。 这是朱存机第一次真正参与蓝田县政治,他希望,自己能够马到成功,借此彻底的融入到蓝田县。 第一一四章八闽之乱(1) 第一一四章八闽之乱(1) 朱存机知道他参与了一场很重要的事情,他以为十万两黄金的事情,就已经是很大很大的事情。 却不知,随着他开动脑筋谋算自己本家楚王的时候,一个规模浩大的行动即将在大明土地上全数展开。 这一个行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诸王的黄昏。 这个决策并非出自云昭的脑袋,而是出自玉山书院智囊团。 他们一直在研究大明朝的钱到底去哪了。 找来找去之后,发现皇帝是真的没钱! 百姓手中也是真的没钱! 有钱的人是宦官,是朝臣,是地方官,是地主豪绅,大商贾,而最富裕的却要算是藩王。 毕竟,仅仅是楚王,一年的俸禄就要两万担粮食,还不算别的福利,以及封地上的产出。 这些人不能做生意,不能养军队,最大的花销就是修建宅邸跟花园。 与他们庞大的收入比起来,吃喝玩乐又能花几个钱呢? 所以,只要是藩王都是非常富裕的。 玉山书院的智囊团们认为,藩王手中的钱财对这个国家,社会没有太大的帮助,放在金库里的钱就是一堆没用的东西,大明需要这些钱,需要让这些钱真正流通起来,可以解一下大明的钱荒。 当然,如果能落在蓝田县手中,就能大力发行大明朝的基础货币,不管天下如何糜烂,至少,等天下啊平定之后,经济秩序将会迅速恢复。 诸王的黄昏针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个藩王,同时,也针对一些巨富的宦官,大臣,地主豪强,以及大型盐商,粮商等人。 这一次打击这些人的方式就是——劫掠! 这种事情绝对要有一个很好的统一计划,要把握好时间,基本上将所有的事情让他在同一时间发生,即便是不能同时发生,也一定要保证在地域上进行隔离消息。 这种事只能做一次,等蓝田县统一天下之后,这种事就不能再进行了。 由于事情是玉山书院秘密发起的,所以,一些濒临毕业的家伙们都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毕业考试…… 一时之间,玉山书院少了很多人。 这么多人参与的事情,很难保密,但是,直到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机带着火药跟炮子离开蓝田县的时候,他对这个消息依旧一无所知。 每个人的去向都是保密的…… “南京城的富人很多!” 夏完淳快速的把米饭扒拉进嘴里,满怀期望的瞅着云昭。 云昭冷哼一声,夏完淳就抱过云显假装给师弟喂饭。 钱多多道:“你年纪太小了,没资格去。” 夏完淳道:“师傅都说我很聪明。” 冯英在一边道:“聪明归聪明,你年纪太小了,你要是想要干大事,就在书院里的好好地学本领,将来才堪大用。” “我算过了,我们这次为了执行诸王的黄昏计划,至少要派出去三万人以上,才能有些效果,不过,我总觉得师傅这么干,好像在掩护着什么。” 云昭放下饭碗看了夏完淳一眼不做声,钱多多摸摸夏完淳的脑袋也不说话,冯英笑道:“你说说看,你师傅发起这么大规模的抢劫活动,到底是是为了什么?” 夏完淳道:“书院学生会的同窗们认为,这是师傅准备打造一揽子经济计划的开端,毕竟,没有钱,还谈什么经济计划。 还有一些同窗认为,这是师傅遍地开花的疲敌,弱敌之计,更是为了收揽天下富户向蓝田县靠拢的诱人之策。 还有人说,师傅准备以后定都长安,这次的计划实际上就是当年汉武帝迁徙天下富户入长安的故智,迅速利用这些富户打造一个鼎盛至极的长安,让关中重现汉唐雄风。” 云昭点点头道:“说说你的看法。” 夏完淳道:“这些人还是太小看师傅了,师傅自己就是天下制造财源,拓展财源的第一高手,如果想要钱,劫掠是最糟糕的一种办法。 以师傅的为人断然不肯为了区区钱财就干出这等稍有不慎就会被全天下富户们唾弃的事情。 所以,弟子以为,除非师傅认为,这些富户都将会遭难,以后不可能成为师傅一统天下的阻碍,否则不会这样做。 后来弟子又听说了李洪基在洛阳鞭打富户满门搜索钱财的事情之后,弟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旧有的富户并非师傅准备团结的对象。 所以,有前面几种被同窗们说出来的好处,师傅就有理由劫掠这些人。 弟子还是觉得他们小看了师傅,至于哪里小看了,我还不知道,不过,我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在这天下必定会有一件大事发生。 等这件大事发生了,弟子再倒推一下,就知道师傅的目的了。” 钱多多笑了,再次摸摸夏完淳的脑袋瓜子,将一大块条子肉放在他的饭盘里道:“多吃点,快些长大,将来好帮你师傅办事。” 夏完淳放下云显,冲着钱多多咧嘴一笑,就埋头吃起了美味的条子肉。 晚上睡觉的时候,钱多多见云昭手里拿着一卷书倒在锦榻上,眼睛却没有落在书本上,而是瞅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此时是月末,月亮看不见。 “韩陵山该动手了是吗?” “按理说还有两天。” “郑芝豹的话你还当真了?” “没错,郑芝豹真的很想自己的兄长死掉,这一点假不了,而且他已经回到了漳州老家,居家不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郑芝龙死掉之后,你准备再把郑芝豹也干掉?” “只要是敌人,我就喜欢无能的人。” “郑芝豹很无能吗?” “非常之无能!” “所以,这种人能活很长时间是吗?” “不仅仅如此,还有很大的可能过上公侯万代的富裕生活。” “为什么?这没有天理啊,这让聪明人怎么活?” “他有一个聪明的哥哥,一个勇猛的哥哥帮他垫底,帮他付出,他就能欢喜的趴在两位兄长的尸体上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过活,直到那两具尸体再也提供不了养料之后,他才用自己的智慧谋生。” “夫君要招安郑芝豹?” “这种人可以威胁,可以利诱,加上他们郑氏在八闽之地人望很高,杀之不吉。” “既然你的小弟子都看出你可能另有所谋,别人会不会看出来?” “不会!” “为什么?一个小屁孩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不信玉山书院那么多的高人会看不出来?” “因为那些高人没机会跟你讨论这些事,也没机会一边胡乱猜测一边看你们的脸色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夫君是说,我跟冯英两个被这个小王八蛋给算计了?” 云昭郁闷的看着钱多多那张光洁的脸蛋道:“以后小心,那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小王八蛋。” 钱多多回头瞅着流着口水在席子上乱跑的云显叹口气道:“你说显儿以后会不会有这份聪明劲?” 云昭叹口气道:“不知道,父亲英雄儿好汉见的不多,倒是父亲英雄儿混蛋的事情在史书上层出不群。” 钱多多抱过儿子擦掉儿子嘴巴上晶莹的口水,重新把显得聪明了很多的云显放在云昭怀里道:“怎么样,也要比云彰聪明些。” “但愿吧!”云昭把儿子的手从自己的耳朵上拿下来,叹了口气,刚才被这个小王八蛋抓的好痛。 虎门海滩上除过有一层层三尺高的浪花冲上海滩之外,再无一人。 星月无光的椰树林子里去趴着光溜溜的一群人。 不远处的郑芝虎庙里人声鼎沸,一根根鲸油火把将这座小庙周围照耀的如同白昼。 带着各种凶形恶相的赤脚汉子们三三两两的坐在庙前的石头上喝酒吃肉。 这样的局面已经维持很长时间了,郑芝龙还是没有来。 韩陵山带着部属已经连续两晚悄悄地从海上潜水上了虎门海滩,如果到黎明时分郑芝龙还是没有来,他们还需要再悄悄地潜水回去。 白日里袭杀郑芝龙没有任何可能,因为,只要到了天亮,这里就会被前来拜会郑芝龙的水上好汉们围的水泄不通,不过,这样也会妨碍郑芝龙拜祭自己弟弟,提高了晚上袭杀郑芝龙的可能。 负责点火药的死士已经安排下去了,一千两银子买一条命,非常的公平,队伍里有的是人愿意干这事。 韩陵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座郑芝虎庙,眼看着天边已经开始发白了,依旧没有看到郑芝龙的影子,看样子这位对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是那么一往情深。 “退回去!” 韩陵山低声下达了命令,这些人就后队变前队,一个个嘴里含着空竹管,悄无声息的滑进了水里。 上船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韩陵山准备正大光明的上一趟岸。 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海上人打扮,提着一个鱼篓,就赤着脚驾着一艘小船上了虎门海滩。 郑氏海贼对于海边的渔民从来都没有什么戒心,在他们看来,只要是在海上讨生活的,都是他们的兄弟! 小船随着浪潮冲上来海滩,放哨的郑氏海贼还主动帮韩陵山把船拖上沙滩,免得被潮水带走。 这样的事情他们司空见惯,落潮的时候上岸,等到涨潮的再驾船离开,这就是海民的生活。 “我钓到了一只大石斑,想献给一官!” 韩陵山从鱼篓里抓出一条大石斑朝郑氏海贼显摆一下。 纯正的闽南老话,让这些海贼们失去了所有的警惕之心,一个个来到韩陵山身边朝鱼篓里瞅瞅那条大石斑,其中一个挑挑大拇指道:“不错,不错,清蒸石斑最得一官喜欢,等着发财吧。” 第一一五章八闽之乱(2) 第一一五章八闽之乱(2) 韩陵山忧心忡忡的坐在礁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渔民以及挎着各种武器的海贼。 他们之间相处的很好。 在其它地方被人们谈虎色变的海贼,在这里却像是一个个英雄,他们愉快的跟渔民们交谈,买卖东西,甚至有一大群渔民围在一个一看就是本地人的海贼身边听他讲述海上的见闻。 故事是残忍的,甚至称得上是灭绝人性的。 这个一脸沧桑的海盗用最骄傲的语气讲述了他们在扶桑国过的人上人的生活,也讲述了他们在台湾是如何的筚路蓝缕的创建基业,跟向所有人吹嘘他们劫掠了西方货船之后,是如何对付那些红毛怪男女的。 遥远的海岛上有数不尽的香料,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而这些东西都被那里的黑猴子一般的野人占据着……一个只在胯.下围了一片树叶的肮脏野人,脖子上居然挂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红色宝石…… “只要你有胆子,就能发财!” 这是那个海盗最后的话语。 就是这句话,让韩陵山觉得,那些蠢蠢欲动的年轻渔民们已经起了跟他们一起出海当海盗的心思。 看的出来,郑芝龙的非常受渔民们尊敬。 韩陵山的脚步几乎遍布整个虎门海滩。 在四处查看的时候,他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现象。 这里有崇敬在郑芝龙的人,也似乎有不少痛恨在郑芝龙的人。 他甚至发现了七八个身怀利刃伪装成渔民的大汉,椰林下的一个贩卖吃食的摊主好像也不太对劲,直到韩陵山在这里吃了一盘不好吃的蚵仔煎之后,他就很确定,这夫妻二人也是杀手,且是弓弩手。 发现这个现象之后,韩陵山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一下这些人。 郑芝龙每年来郑芝虎庙不仅仅是来祭拜弟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结好广州本地商贾,官员与海上盗贼。 直到现在,“十八芝”依旧是一个松散的海盗联盟,而非一个整体,就因为如此,他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来笼络这些人。 对于一个枭雄来说,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人物,对于自己制定的目标,一般都会持之以恒的去完成,不可能因为一场小小的刺杀就虎头蛇尾的躲起来。 如果这样做了,就会彻底暴露他胆怯这个事实。 没人会喜欢追随一个胆小鬼的,尤其是海盗,他们在海上讨生活,不仅仅要面对风浪,还要应对随时会发生的各种艰难困苦的突发事件。 到了中午时分,这里的集市依旧很热闹,郑芝虎庙的祭祀工作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烤猪,盘香,黄白两色的幛子,吹喇叭的汉子已经结束了哀怨缠绵的声调,开始吹出喜庆的声调。 也有海盗开始清理庙前的空地。 郑芝龙该来了。 这是很不寻常的,按照以前的规矩,郑芝龙来祭祀自己弟弟的时间都是晚上,现在,按照流程来看,最多到傍晚时分,祭祀就会结束。 潮起潮落跟月亮的变化是有紧密关联的,今天是初二,中午时分将是潮水上涨的顶峰时间,过了中午,就要开始长达三个时辰的落潮过程了。 想要突袭,在落潮时分很难靠岸。 韩陵山在经过认真思考,衡量过郑芝龙的性情之后,他决心将郑芝龙祭奠弟弟的时间拖到晚上。 一个醉醺醺的海贼摇摇晃晃的去了椰树林子,韩陵山漫不经心的跟上,不一会,他就走出了椰树林,继续靠在礁石上等待郑芝龙到来。 在等待郑芝龙的这段时间里,韩陵山总共出手五次。 太阳西斜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妥——一具海贼尸体出现在郑芝虎庙的偏门上,被黄色的幛子挡着,如果不是这个幛子不断地滴血,还不会有人发现有死人在上面。 死的人叫陈虾。 这是他在看热闹的时候听到的名字,这个海贼死的非常安静,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的平静,只是赤裸的胸口上被人用刀子刻上了血债血偿四个大字。 看到那四个大字的时候,韩陵山微微有些羞耻感,那四个字写得毫无美感。 发现了第一具尸体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其余四具尸体。 这五个人死的都很平静,全部都是一击必杀。 海贼们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了。 停止了祭祀前的准备,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凶手。 很奇怪,他们看人的时候不看脸,却在看每个人的脚,穿鞋子的被归拢到一边,没穿鞋子的则仔细观察了脚丫子之后,又有一批人被带了出去。 韩陵山的脚也被人仔细的看过,海贼们将他与一群渔民撵到别的地方,就不闻不问了。 韩陵山的脚上满是厚厚的茧子,黑乎乎的如同老树桩,脚趾分的很开,跟别的渔民的脚别无二致。 他熟练地跟当地渔民们用当地话说个不停,大家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杀了那五个海贼,不过,渔民们一致认为,贼人早就跑了,等一官到来之后,迟早会给这些人一个交代的。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郑芝龙就来了。 这个家伙的写真图,韩陵山已经看过无数遍了,第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来了,当这个身材不算高大,却龙行虎步的壮汉抵达郑芝虎庙之后,韩陵山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人不是郑芝龙! 不是这人的相貌不对,而是他身边的护卫不对头。 云昭算是大明朝枭雄中胆子最小的一个,他出行的时候看似毫无防备,实际上,在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缺少过护卫。 这些护卫或者在人群里,或者就在云昭的身边,只要他们出现在云昭身边,必定会用身体挡住云昭,不仅仅如此,他们还不能将云昭跟他想要接近的目标隔离开,并且还要注意云昭的威严不受侵犯。 当贵人的护卫是一件非常考验智慧的一门学问跟本事。 云昭的护卫队伍就曾经接受过玉山书院学子们无数次突袭考验之后,才逐渐成熟起来的。 这个郑芝龙的身边虽然也围绕着不少护卫,韩陵山却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到不下六处可以刺杀的漏洞。 既然发现了漏洞,韩陵山自然不会错过,一枚手雷在他袖子中自燃,他轻轻地数了三个数之后,就趁着众人向郑芝龙欢呼的机会,悄无声息的丢出了手雷。 手雷飞行的速度极快,从众人身体间的空挡飞出去之后,径直砸在郑芝龙的身上,郑芝龙反应敏捷,探手捉住了将要爆炸的手雷,还来不及细看手上的东西,眼前火光一闪,他的身体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他拿着手雷的那只手,以及胳膊,早就化作一团血雨。 手雷发出的巨响,让所有人都呆滞了片刻,很快,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就混乱了起来,尤其是身在爆炸中心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个被炸的东倒西歪,且满身都是手雷的碎片,惨呼不绝。 韩陵山早在丢出手雷的那一瞬间,就离开了原来待着的地方。 那些被海贼们驱赶到一边,还没有来得及搜索的伪装成渔民的大汉们,此时,发一声喊,就砍翻了看守他们的海贼,急速的向郑芝龙落地的地方冲杀过去。 韩陵山随着惊慌的渔民们缓缓后退,渔民们退了几步,就找到了一大捆竹篙,也不知怎么的,韩陵山手中也分到了一根,这些人在一个老渔民的带领下挥舞着竹篙向那些刺客杀了过去。 郑芝龙的部属被手雷伤害的很严重,一个个身受重伤,即便是有一两个轻伤的也被手雷爆炸时发出的声响震的七荤八素,勉强迎敌。 韩陵山见这些人忙着跟刺客作战,却没有人理睬那个浑身鲜血,生死不知的郑芝龙,就越发的确定,这是一个西贝货。 带着铁钩的竹篙与长枪差别不大,韩陵山与这些渔民们挤在一起,挺着竹篙向贼人逼近,一边大声的喊叫着为自己壮胆。 一枝弩箭不知道从哪里射了出来,一下子就把为首的老渔民给射倒了,老渔民才发出一声惨叫,韩陵山立刻丢掉竹篙撒腿就跑。 事实上,跑的比他快的人多得是,跑到远处之后,就停下脚步,跟众人一起伸长了脖子看着一个刺客将倒地的郑芝龙的脑袋砍下来。 于是,众人纷纷相互指责对方胆小,让一官在渔人眼皮子底下让人砍掉了脑袋。 甚至还有人在哭泣,就是没有继续上前作战的。 “我还准备了一条大石斑想要请一官吃的……” 韩陵山更是泪流满面,让人觉得他很可怜。 一个面目黧黑的汉子瞅着韩陵山道:“一会给我送过来。” 韩陵山怒道:“冚家铲,俾人揾笨嘅人食屎吧,这是给一官的。” 面目黧黑的汉子闻言,哈哈大笑道:“泼到吕衰,箭到吕哑。” 说罢,就抽出腰间的长刀,大踏步的迎着那些准备逃跑的刺客走了过去,在他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同样粗壮的大汉,不知不觉的,这些人居然形成了锋矢阵。 韩陵山瞅着这些人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才是大佬该有的模样。” 第一一六章八闽之乱(3) 第一一六章八闽之乱(3) 自从此人出面之后,喧闹的场面很快就安安静静了。 主要是他活捉那些刺客的速度很快,不仅仅是韩陵山发现的那几个出面的刺客,就连那一对卖难吃的蚵仔煎的夫妻也没能逃脱,甚至他还从商贾群里捉出来了十余个人,这让韩陵山非常的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这些坐在棚子里喝茶的有身份的人,本就不是他此时装扮的这个渔民所能接近的。 这些刺客被捉到之后,那个面目黧黑的壮汉下手极为干脆,他先是把竹篙砸到沙地里,只留下三尺长露在外边,然后再随便抓过一个刺客,举起来让他坐到竹篙的铁尖上。 在刺客的尖叫声中,竹篙慢慢的变短。 他甚至都不问刺客问题,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让这些人坐在竹篙上,当那个女刺客被抬起起之后,她开始疯狂的挣扎,大声的喊叫着饶命。 那个面目黧黑的壮汉不为所动,很快,那个女人在高亢的惨叫声中被人放在了竹篙上。 眼看着那个女人的身体慢慢的吞没竹篙,那些跟随老渔民一起保护过郑芝龙的渔民们,一个个高声叫好。 实在有好事的渔民冲着那个壮汉喊道:“你是那个嘛。” 壮汉露出一嘴的白牙嘿嘿笑道:“记住了,老子是一官坐下统领施琅!” 好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韩陵山倒是记得关于十八芝的记录中有这个人的名字,此人刚刚加入十八芝也就两年,不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即便是蓝田县如此缜密的情报中,此人的名字也就出现过一次罢了,且非常的不重要。 可是,就这家伙刚才表现出来的状态,韩陵山觉得漳州密谍司人员的工作有疏漏。 “此人必杀!” 韩陵山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一句,就全身心的投入到看这些刺客什么时候死的热闹中去了。 已经坐到竹篙上的人只知道惨叫,还没有坐上去的那些家伙已经纷纷跪地求饶,不用施琅多问,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抖搂出来了。 施琅听完了这些人的口供之后,就把这些人也放到竹篙上去了。 这些事情做完,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退去的海潮开始慢慢的上涨,扑上沙滩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等海潮将要把韩陵山的渔船托起来的时候,郑芝龙终于来了。 这一次,海贼们将围观的渔民们全部驱散,整个虎门海滩上到处都是护卫的海贼! 韩陵山上了自己的小船,将已经发臭的石斑鱼丢进大海,趁着海潮再次涌上来的时候,用力的撑一下船,这艘小小的渔船就随着潮水滑向大海。 回到大船上,韩陵山仅仅向十个玉山老贼解说了一下作战过程然后就来到一个舱房,倒头就睡。 没有明月的海上伸手不见五指,韩陵山悠悠的睁开双眼,先是侧耳倾听一阵,然后就上了甲板。 此时,甲板上坐满了黑衣人,左右两边,隐约能听见福船破浪的声音。 韩陵山沉声道:“此战过后,诸君当富贵满堂!” 说罢,就有玉山老贼抬出来一口大木头箱子,打开之后,里面全是五两一锭的银锭,也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都是你们的,等我们回到潮州之后,银钱加倍!” 这些被训练的很好地巡丁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却没有人出声。 “目标,虎门海滩上的所有人!开始着甲!” 黑暗中立刻传来军卒开始穿皮甲的动静。 鼓励完士气,韩陵山就独自来到了船头,盘腿坐下,开始整理自己的手雷,短铳,以及长刀,短刀跟一些零碎东西。 最后,他穿好了皮甲,挂好了手雷,将短铳插在背后,长刀横在腰间,闭上眼睛,等待出发的那一刻。 一枚时香已经燃烧了一大半,福船震动了一下,不再前行。 十几艘小船被放了下去,韩陵山第一个跳上小船,其余黑衣人纷纷跟上,等到玉山老贼低声呼喝一声,所有人都拿起短桨,划着小船向灯火辉煌的虎门海滩靠近。 时香的火头跌落的时候,韩陵山抬头瞅着灯火辉煌的郑芝虎庙,手上的船桨却没有停手。 箭在弦上,此时,不论埋伏在沙滩底下的人手有没有点燃火药引线,这一次的突袭都是必不可少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韩陵山已经不再指望埋伏的火药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一团巨大的火球从郑芝虎庙底下升起,紧接着就是霹雳一声巨响。 郑芝虎庙在第一时间里碎裂成了渣滓,无数的建筑材料带着火光向四面八方迸射。 海滩上顿时就炸了锅,无数的人影离开了自己守卫的地方,纷纷向已经爆炸的郑芝虎庙冲了过去,这些人的反应,远远超过了白日里的那些废材。 不过,在这些奔向郑芝虎庙的人中间,也有一些人呐喊着朝大海跑了过来。 韩陵山长笑一声,率先跳下登陆用的小船,丢出一颗手雷之后,就踩着浅浅的海水举着刀向跑的最快的一个家伙杀了过去。 手雷在人群中炸响,韩陵山的长刀也与最前面的这个家的刀碰在了一起,两刀相击,又错人刃而过划出一溜火星。 两人身形错过,韩陵山反手一道砍向这人的脖子,此人横刀再挡,却不防手中的刀被韩陵山一刀斩断,慌忙中低下脑袋躲过刀刃,却被转过身来的韩陵山一膝盖顶在下巴上,咔嚓一声响,此人的身体跳了起来,重重的掉进海水里。 韩陵山并不停下脚步,快速的向自己预定的目标前进。 此时,黑衣人乘坐的小船已经全部靠岸,在玉山老贼的带领下,一一奔向自己准备要控制的目标。 围着成了废墟的郑芝虎庙的海贼们,终于发现了韩陵山一干黑衣人的存在,一个个悲愤的呐喊着向这些不知道来路的人迎了过来。 鸟铳的声响此起彼伏,手雷爆炸火焰映红了海滩,仅仅在接触的一瞬间,身在明处的海贼们纷纷被密集的鸟铳击倒。 黑衣人并未继续靠近海贼,然是不断地向左右两个方向游走,在海滩上形成了三层错落有致的散兵线,滚动前进中,鸟铳的响动此起彼伏极有韵律。 即便偶尔有逃出鸟铳攻击的海贼,在手雷的爆炸中也只能绝望的倒地。 他们前进的速度不算太快,却极有章法,速度几乎一样,平铺的一条直线还算平整,而那些海贼们却不知死活的纷纷前冲。 韩陵山脱开大队,很快就到了重兵守卫的郑芝虎庙废墟边上,透过人群朝里面瞅了一眼之后,就翻身倒地,几根羽箭从他的头顶飞过,插在沙岸上。 一个彪悍的海贼也离开大队,用腰力挥舞着一柄斩马刀杀向韩陵山,韩陵山极速后退,于这种势大力沉的兵刃对碰是极为不明智的。 等到这个壮汉距离他只剩下两丈距离的时候,抽出背后的手铳朝此人扣动了扳机,一团火焰从粗大的枪口喷出,一团铁砂打在壮汉的脸上,此人的脸即刻成了蜂窝。 即便是如此,眼睛被打瞎的壮汉,依旧旋转着身体,抡着斩马刀向先前韩陵山所在的方向砍了过去,嘴里的发出一阵阵毫无意义的呜咽声。 韩陵山目送着这个如同疯虎一般的好汉向无人的黑暗中冲杀了过去,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背后传来一阵鸟铳声响,壮汉终于倒在地上,临死前,还把斩马刀向远处丢了出去。 有心算无心,就算郑芝龙事先有准备,他做的准备也仅仅是防范一般的刺客,他绝对没有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上,既然会遭遇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狠毒无情的军队。 韩陵山见游弋在外的黑衣人也加入了包围圈,刚要说话,为首的玉山老贼道:“这些人真是要得,我守在他们逃跑的路线上居然没有一个逃跑的。” 韩陵山大声道:“爆炸声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我们一定要速战速决!” 玉山老贼应一声之后,就甩出了一枚手雷,其余黑衣人有样学样,同样将手雷丢进了范围不大的包围圈里。 当初,郑芝龙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可以时时看到他挚爱的大海,特意将庙宇修建在了海浪够不到的岸边。 既然在岸边,就是说这里没有树木,没有遮掩…… 这种场地给了手持鸟铳,手雷的黑衣人极大的发挥空间。 虽然偶尔有不多的弩箭,羽箭给黑衣人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不过,鸟铳,手雷,无休止的杀戮,已经让这些保定了必死之心的海贼们生出了极大的无力感。 一些海贼受不了这些黑衣人向前迈进的脚步带来的压迫感,勇猛的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希望能够杀进黑衣人军阵中,与他们进行一场公平的肉搏战。 当天平完全偏向火器军队之后,用火器来收割生命的过程是残酷的。 他们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只要按照自有的训练执行条例就好。 倒在他们枪口下的人,与平日里见到的靶子没有太大的差别…… 海贼们从沙滩上爬起来,又被密集的枪弹压迫的趴在的士上,又被手雷轰炸的再次跳起来,顶着枪林弹雨再冲锋一阵,直到被枪弹打中。 包围圈只剩下不足十丈的时候,韩陵山目光所及遍地尸骸。 尸骸堆中还有虚弱的呻吟声传来,那些黑衣人却收起鸟铳,齐齐的抽出长刀,在见到的每一具尸体上开始补刀。 死的,自然死了,没死的也被杀的死的透透的。 一千斤火药爆炸造成的效果没有韩陵山预料中那么惨烈。 郑芝虎庙本身就是用坚固的石料修建成的一座带有些许防御性质的庙宇,火药爆炸后,掀翻了房顶跟一部分墙壁,还有一些断壁残垣冒着暗红色的火花。 方圆十丈之内散落着无数砖石瓦砾,也时不时地有人的残肢断臂出现,进入庙里之后,韩陵山长吸一口气,这里更像是一个屠场。 他没有想到这里面会有这么多的人。 想要从这些残破的尸体群中找到郑芝龙将士一桩无法完成的任务。 黑衣人们举着火把检查了每一颗脑袋,又在每一具尸体上刺了一刀之后,就在韩陵山的示意下,快速后退到了海边,登上小船,快速的划进了大海。 此时,海面上突然亮起三团灯火,那是接应韩陵山的三艘福船。 就在韩陵山他们刚刚来到福船边上,岸边的浅水中忽然冒出一颗头颅。 他先是回头看看寂静无声的沙滩,再看看无数正在向船上攀爬的黑衣人,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不管你是谁,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施琅也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第一一七章八闽之乱(4) 第一一七章八闽之乱(4) 海浪奔涌,潮声呜咽。 施琅很希望这些贼人回过头来杀掉他,这样,还能拖一段时间。 可惜,不论他如何大喊大叫,那些贼人也听不见,眼看着三艘福船就要离开,施琅用尽全身力气,将一艘小船推进了大海,带着一支竹篙,一柄船桨,一把刀就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大海。 黑夜中,福船不敢孟浪行事,升起一面小帆引着侧风缓缓地向大海深处漫溯。 此战,韩陵山所部战死一十九人,伤六十三人,失踪两人。 战死的人未必都是被郑芝龙的部下杀的,失踪的也未必是郑芝龙的部下造成的。 韩陵山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听完玉山老贼的禀报之后,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些人在得知此次刺杀的目标是郑芝龙的时候,有些胆怯不前,有些暗中犹豫,更有人想要通风报讯。 玉山老贼多年来统带的都是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自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驭人之法。 他们的脑子不够用,所以能用的法子都是简单直接的——只要发现有人犹豫不前,就会立刻下死手清除。 基于这种原因,战死的人就战死了,不会有任何的补偿,倒是,受伤的却获得了更多的赏赐,这就是玉山老贼们对这些人唯一展现出来的一点仁慈。 海船颠簸着来到了大海上,此时,海平面上也出现了一丝鱼肚白。 有太阳,就有方向。 三艘船的船老大在第一时间就挂上了满帆,在海风的鼓荡下,福船如同利箭一般向太阳所在的方向狂飙。 施琅拼命地划着小船追赶,不论他如何努力,在黑夜中也只能眼看着那三艘船越走越远。 天明时分,他呆滞的坐在小船上,在他的视野中,只有三点帆影正慢慢的消失在太阳中。 直到现在,他只知道那三艘船是福船,至于有什么有别于其余福船的地方,他一无所知。 一官死了。 从爆炸开始的时候施琅就知道一官死了。 在爆炸发生之前,他还进去向一官禀报——太平无事! 才出来不久,爆炸就开始了。 而那个时候,正是一官给他兄弟献上一杯酒,希望他在天国的兄弟保佑郑氏一族平安的时候。 施琅仰面朝天倒在小船上,愧疚,疲惫,失落各种负面情绪充满胸膛。 比起这些负面情绪,在战场上的挫败感,彻底击碎了施琅的自信。 以前的时候,他认为在海上,自己不会畏惧任何人,哪怕是荷兰人,自己也能无畏的迎战。 昨晚,他失败了,且失败的很惨。 如果不是因为天黑,有海浪掩护,施琅明白,自己是活不下来的。 他一向认为自己武技超群,悍勇绝伦,可是,昨晚,那个身材并不高大的黑衣人彻底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悍勇绝伦。 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败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在承受敌人最后一击的时候用手垫了一下,他相信,那一膝盖足够让他的脖子折断。 现在,施琅之所以觉得羞愧,完全是因为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敌人打昏了,还是他因为胆子被吓破故意装昏。 如果他是被打昏了,那么,他脑海中就不该出现这支黑衣人军队横扫海滩的模样,更不应该出现张望举着斩马刀跟敌人作战失败,最后眼睛被打瞎,还奋力还击的场面。 一官死了,所有的护卫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活着……这样活着,比战死还要来的耻辱。 十八芝回不去了。 一艘不是很大的帆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或许是因为他这艘小船距离海岸太远了,也或许是这艘小帆船正好缺这么一艘小舢板,有人用钩子勾住了他的小船。 一个壮汉站在船头,从他的胯.下传来一阵阵腥臊气,这味道施琅很熟悉,只要是长久出海的人都是这味道。 壮汉从小帆船上丢下来一块木板,示意施琅可以抱着木板游水上岸。 施琅举起小船上的竹篙,引得船上的船夫们一阵大笑。 然后,施琅就闪电般的将竹篙插进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船夫的谷道,就像他昨日里处理那些刺客一般。 施琅大叫一声用力的将竹篙连同那个壮汉推了出去,自己却双手抓住绳索,嘴里叼着长刀攀上了小帆船。 船夫们被这个恶鬼一般的汉子吓坏了,直到施琅跳上帆船,他们才想起来反抗,可惜,满心羞愧的施琅,此时最希望的就是来一场有来无回的战斗。 这一次,他战斗的极为投入,刀光所到之处,血光乍现!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帆船正在海面上转着圈子。 而甲板上满是尸体。 他从装水的木桶里挖出一勺子水,嗅了嗅,还好,这些水没有变质,水里也没有生虫子,咕咚咕咚喝了半桶水之后,他就开始清理小帆船。 海上酷热,尸体不能久留,固定了船橹,整理了船帆,让它继续朝东方行驶,他就把那些残破的尸体丢进了大海。 帆船跑的很快,施琅根本就不管这艘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只是不断地从大海里提上海水,冲刷那些已经发黑的血迹。 海水冲刷血迹非常好用,不一会,甲板上就干干净净的。 他不敢停下手里的活计,只要稍有空闲,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官四分五裂的尸体,以及张望最后那声绝望的吼声。 甲板被他擦洗的干干净净,就连昔日积存的污垢,也被他用海水冲洗的非常干净。 忙碌了一整天,又大半个晚上,还跟强敌作战,又划了半晚上的船,又战斗,又干活……终于施琅两腿一软,跪倒在甲板上。 眼前是苍茫的大海。 施琅跪在甲板上说不出话来,却带着哭腔唱了起来…… “海水深深索呀索原在,四十日乌寒来。 刻苦耐,刻苦耐; 心想死掉本命路,想着家贫呀又再来, 又再来!” 声音嘶哑,歌声自然谈不到好听,却在海上传出去老远,引来一些白色的海鸥,围着他这艘破旧的小帆船上下飞舞。 云杨啃着红薯偷偷地看云昭。 云昭坐在柿子树下面仰面朝天看着树上的已经变得红彤彤的柿子。 云杨很想把另一只手里的红薯递给云昭,却多少有些不敢。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云昭明白的说过要钱这种事了,可是,不要钱,他潼关军团的费用总是不够用,所以,只好给云昭养成看到红薯就给钱的习惯。 目前看起来不错,至少,云昭在看到他手里红薯的时候,一张脸黑的如同锅底。 这就对了。 云杨心中其实也是很生气的,明明这家伙给各处拨钱的时候总是很大方,可是,到了军队,他就显得很是吝啬。 明明可以一次给一年钱,他偏偏要三月一给。 三月给一次也不全乎,只给八成左右。 军中人员的俸禄军务司是从来都不拖欠的,粮秣也是不缺,可就是军中用来操演,训练,开拔的费用总是不足的。 为这事,他曾经跟军务司的人吵过,跟政务司的人吵过,甚至跟云昭抱怨过,可是,不给军中多余的钱,这似乎是蓝田县上下一致的意见。 要说大家伙都看不起当兵的,可是,当兵的拿到的平均俸禄,却是蓝田县中最高的,平日里的伙食也是上等。 云杨知道这是中枢羁縻军队的一个手段。 云福那个老奴,李定国那个桀骜不驯的,高杰那个远在天边的家伙们受这样的羁縻是必须的,云杨不认为自己身为潼关军团主帅,没什么必要受到金钱上的羁绊。 云昭的手边放了两只红薯,一个中等大小的,一个小的,中等的表示一万枚银元,小的表示五千银元,云杨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放一个小的上去。 “不给你超出额度的钱,是规矩。” 云昭没有动红薯,淡淡的看了云杨一眼。 “兄弟们训练的裤子都磨破了,夏日里光屁.股训练凉快,可是,天冷了,不能再光屁.股训练给你丢人了。” “怎么总是这个借口,你们军团一年冬夏两套常服,四套训练服,如果还是不够穿,我就要问问你的副将是不是把配发给将士们的东西都给贪污了。” 云杨连忙摆手道:“真的没人贪污,军法官盯着呢。就是钱不够用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四个军团加上一个即将成型的军团,就你云杨一年靡费的国帑最多,我知道你眼馋雷恒军团的武器配置,我明白的告诉你,以后组建的军团将会一个比一个强大。” 云杨愤愤的取过放在云昭手边的红薯,狠狠咬一口道:“好东西难道不应该先紧着我这个看家狗用吗?” 云昭瞅瞅云杨道:“你也看不了多长时间的家了。” 云杨叹口气道:“你也别跟我怄气,我不要新装备,也不要钱了,你也别把我派出去,让别人看着家门,我委实放心不下。” 云昭笑道:“你呀,就这一点看的明白。” 说着话拿起那个大一些的红薯咬了一口,云杨看的喜笑颜开。 “我手头最近比较宽裕,可以给你分派一点,就一万枚银元吧,其余的不能给你,岭南之地将会有大变局,我们要提早布置。 如果事情发展的顺利的话,我们将会有大笔的钱粮投入到岭南去。” 云杨点点头道:“我知道,听说韩秀芬在海上混的不错,韩陵山也去了岭南,应该能打开岭南的局面,你是要开拓海路是不是?” 云昭点点头道:“只有通过海路运兵,我们才能瞒过建州人,瞒过李洪基,瞒过张秉忠,瞒过大明朝廷!” 云杨嘿嘿笑道:“这些机密你其实不用告诉我。” 云昭白了云杨一眼道:“不告诉你事情真相,你以后会跟海军无休止的争夺军费的。” 第一一八章八闽之乱(5) 第一一八章八闽之乱(5) 如果有真正的有心人,他就会发现,这些天,从岭南到关中的信使出奇的多。 因为有人不断地接力传递消息,让云昭得到消息的时间与岭南实际发生事情的时间相差只有不到十五天。 因此,云昭看到的每一个消息都是十五天之前发生的真实事件。 郑芝虎庙被炸的消息,以及郑芝龙以下五百六十二人被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云昭披衣而起看过文书之后,就匆匆回到大书房,对杨雄,钱少少两人下达了很多的命令。 不等天明,就有无数信使匆匆的离开了玉山城。 现如今,整个八闽之地都在寻找杀死郑芝龙的凶手,尤其是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与郑芝龙的儿子郑经最是疯狂。 郑芝豹不惜开出万金赏赐,满世界寻找凶手的踪迹,至于郑经,已经披麻戴孝的四处搜寻刘香的残部。 因为,在郑芝龙抵达郑芝虎庙的那一天,正是刘香残部在谋划刺杀郑芝龙。 郑芝龙被杀的事情也吓坏了十八芝中的其余人物。 他们不敢相信,郑芝龙的五百护卫就这么全军覆没于虎门海滩。 郑芝龙曾经夸下过海口,说只要他麾下这五百护卫在,天下虽大,他大可去得。 如今,除过没有找到施琅以及其余六名护卫的尸体外,其余的人多少都找到了一些,所以,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内应,这五百护卫不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就被人杀死在海滩上。 这话最早是郑芝豹传出来的。 然后,披麻戴孝狂怒的如同野兽一般的郑经,不由分说,就杀了施琅全家。 战场被那些人打扫的极为干净,除过火药爆炸的痕迹,以及从护卫身上挖出来的弹片,铅弹,他们基本上没有找到多余的东西。 十八芝中人还原了郑芝虎庙被炸的过程……然后,他们就把目标指向了荷兰人! 也只有荷兰人才有如此多的火器,也只有荷兰人才会如此熟练地使用火药。 他们甚至找到了黑衣人在地里挖的藏身坑洞。 十月初九,郑芝龙的头七。 十八芝中人有人提议,蛇无头不行,十八芝中应该选出一个新的带头人了。 郑芝豹提议自己的侄儿郑经为头领,却被十八芝中人,以心智未成,且无寸功的理由给否决了,只给了郑经一个副首领的位置。 此时,郑芝豹站了出来,以克承兄长之志,为侄儿坚守首领职位的理由力压群雄,成了十八芝的老大。 然而,十八芝中人大多为桀骜不驯的海盗,郑芝龙在的时候,无人敢反对郑芝龙。 当初郑芝龙杀了许心素,杀了李魁奇,杀了刘香,击败了荷兰人,与日本人交好,并且屯垦台湾,这才成为东方海洋上的霸主。 即便是荷兰人,也不能越过郑芝龙与日本人直接交易。 他的声威完全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没人敢忽视他。 如今,郑芝龙死了,压在一干海盗新投运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拿掉了。 一时间,人心思变。 一心思变的可不仅仅是海盗,就连盘踞在台湾岛上的荷兰人也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开始悄悄向澎湖列岛挺近。 韩陵山八闽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挑起战争!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海上可以所向无敌,因此,在击杀郑芝龙之后,他趁着风向合适,马不停蹄的直奔漳州府。 这一次他的目标将是荷兰人! 此时的郑氏家族就是一只火药桶,只需要一星半点的火星,就会爆炸。 韩陵山就打算做这颗火星。 十八芝中郑氏的力量太庞大了,如果不能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蓝田县想在八闽之地开拓势力依旧难比登天。 这也是郑芝豹敢于跟云氏合作的重要原因,他笃定的认为,有强大的郑氏存在,云氏这只山上的老虎,即便是想要占便宜,也仅仅是商贸这一块。 云氏的商贸对象明显是他们放在马六甲的那支远海海盗,不可能与他争夺,日本,台湾,乃至朝鲜的海上贸易路线。 只要郑氏牢牢地掌控这三处,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他不知道的是,云昭这头野猪的胃口岂能是区区一点海贸生意就能填满的。 自从澎湖海战之后,澎湖列岛上基本就没有了大明百姓,这里成了海盗们的乐园,他们占据了一个个有水源的海岛,宛如一个个法外之国。 对于任何一个熟悉海洋的人来说,都很清楚澎湖列岛的重要性,占据了这里,往北可抵达马祖列岛、大陈岛和舟山群岛,往南可去东沙群岛、南沙群岛。 并可通往东南各国,遥控与日本,朝鲜的所有海贸生意。 荷兰人明白,如果不能趁着郑氏家族现在无暇顾及澎湖列岛的时候占领这里,那么,将来郑氏家族一定会借用澎湖列岛这块跳板,与他们争夺台湾岛。 这无非就是一个先手,后手的问题,在这一点上,荷兰人的显得很是聪明。 短短六天时间,他们就攻占了澎湖列岛中第三大的白沙岛。 驻守在白沙岛上的海贼陈六,在荷兰人武装商船猛烈的炮火攻击下无力抵挡不得不撤退到了临近的渔翁岛上。 等陈六的人仓惶逃窜到渔翁岛上之后,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枪弹。 陈六以下七百二十余海盗全部阵亡在了渔翁岛白色的沙滩上。 韩陵山刚刚处置完毕陈六等人的尸体,荷兰人的战船就出现在海平面上。 他站在椰林中用望远镜查看一阵之后,就一心等待荷兰人登陆。 他不打算在海上与荷兰人争锋。 高大如同楼阁的武装商船刚刚靠近渔翁岛,岛上的火炮就开始发威,可惜,这种千斤佛郎机小炮,除过在海上砸出一些水花之外,并无效果,就连吓阻荷兰人脚步的能力都没有。 武装商船上冒起阵阵硝烟,紧接着无数黑乎乎的炮弹就雨点般的砸了过来,很短的时间里,就把渔翁岛上简陋的火炮阵地砸的乱七八糟。 韩陵山的眉头皱起,看一眼被炮弹咋断的椰子树,他没有料到,荷兰人的火炮之威居然犀利到了这个地步。 武装商船缓缓地向渔翁岛靠近,抵达浅海处后,百十艘小船就从这两艘武装商船被放了下来,那些穿着铁甲的荷兰军卒就摇着船桨,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登陆了。 在武装商船的炮火掩护下,这场仗基本上是没办法打的,所以,韩陵山下令自己的五百部属向海岛中心进发。 不知道对手已经更换的荷兰人,依旧给了陈六这些海盗们足够的重视,他们在登陆之后,并没有积极向岛上挺近,而是在海滩上扎营。 于是,在晚霞中,一个个金属人在海滩上晃荡的场景,让韩陵山的属下们颇有畏惧之色。 四个玉山老贼见状,嘿嘿一笑,就对韩陵山说一声去去就回,然后就一头钻进了椰树林中。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玉山老贼们回来了,同时,也拖回来两个被打晕的荷兰军卒。 瞅瞅荷兰人稀里哗啦作响的铠甲,韩陵山手中的长刀猛地斩下,刚刚被凉水泼醒的荷兰人军卒,见状惊恐的大叫。 叫声还未停止,他的钢铁铠甲,居然被韩陵山手中的钢刀从中劈开,铠甲被劈开,却没有伤到荷兰人的皮肉。 “不过如此!” 韩陵山轻蔑的吐了一口口水,又对身边的部属道:“该你了。” 与这些红眉毛绿眼珠跟恶鬼一般的荷兰人作战,部属们或许会胆怯,但是,这两个恶鬼即便是再凶狠,也是囚徒,因此,部属学着韩陵山的模样重重的一刀劈了下来。 力量不够,准头不好,铠甲斩开了半尺长的一道口子,身体上也被斩出来同样长的一道血口。 韩陵山不理会这个荷兰人的惨叫声,冷声对部署们道:“下一个!” 一个,一个又一个,直到五百人全部都实验过后,这两个荷兰人连盔甲带人已经被斩成了肉泥。 “明天就这样作战。” 韩陵山瞟一眼地上的两堆碎肉,又道:“要是实在害怕,就找一块肉吃一口,这样就不害怕了。” 说完,就纵身跳上拴在椰子树上的吊床,抱着怀里的长刀沉沉的睡去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吃那些碎肉壮胆,早上起来的时候,韩陵山就看到那些荷兰人举着火铳,斧枪开始向岛内搜索。 很奇怪,走在最前面的并非是军卒,而是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神父,他手里提着一个香炉一样的东西,一边诵经一边按照指挥官指引的方向前进。 加上高高的神幡更加让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显得诡异无比。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等神父以及两个头顶没有头发的学徒刚刚走进弓箭的射程,就猛地拉开大弓,“嗡”的一声响,一枝指头粗细的羽箭就飞了出去。 不等羽箭射中目标,又连续拉弓两次,三枝羽箭几乎同时射穿了神父,以及神父学徒的咽喉,于此同时,更多的弩箭也被射了出去。 遭到突然袭击的荷兰人,仅仅慌乱了片刻,就举起了铁盾护在前边,将自己的四面牢牢的护住。 羽箭,弩箭,落在盾牌上,叮当一阵乱响,纷纷落地。 弩箭不能奏效,韩陵山并没有感到意外。 挥手让部属停止射箭,等待荷兰人继续靠近。 荷兰人举着盾牌缓缓地向前突进,长长的斧枪前伸,似乎他们比韩陵山还希望来一场肉搏战。 第一一九章八闽之乱(6) 第一一九章八闽之乱(6) 很早以前,玉山书院就曾经研究过如何应对荷兰人的板甲。 这种板甲的防御力很高,尤其是面对羽箭,弩箭,以及铅弹的时候,防御力很好。 尤其是配合上高大的铁盾之后,只要将铁盾围拢起来,斧枪向外,就能迅速形成一个可以移动的钢铁堡垒。 这种钢铁堡垒加上荷兰人蛮牛一般的身体,突破敌人的军阵如同撕开纸张一般轻松。 唯一不好的,是在面对火炮的时候。 如果被火炮炮弹砸到,基本上会死一群。 渔翁岛上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火炮,即便是有,昨日已经被船上的火炮给摧毁了。 因此,遇到敌袭之后,荷兰人就立刻组成了乌龟一般的盾阵,准备冲破埋伏区之后,再跟岛上的海盗作战。 玉山书院对这种盾阵还是很有研究的。 所以,韩陵山在盾阵靠近之后,就把一枚手雷从盾牌空隙中丢了进去。 手雷这种东西,对于荷兰人来说非常的陌生,所以,手雷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在盾阵中爆炸,与此同时,手法精妙的玉山老贼们也纷纷把手雷丢进了盾阵。 此起彼伏的爆响过后,盾阵四分五裂,手雷上的破片虽然不一定能击穿板甲,在狭小的空间里却会形成一阵金属风暴。 破片在盾牌上来回跳跃之后总能找到板甲防守的薄弱点,狠狠地钻进敌人的肉里。 加上手雷爆炸带来的声音伤害,那些荷兰甲士们捂着耳朵摇摇摆摆的站在空地上,还要迎接密集的弹雨。 韩陵山的五百人在手雷爆炸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开枪了,开枪之后,就挥舞着各种武器冲向荷兰甲士。 在冲锋的半路上,密密匝匝的手雷再次被丢了出去,爆炸声笼罩了战场。 昨晚的时候,五百个人只能分到两个红毛鬼来砍杀,今天不一样了,一人分一个还绰绰有余。 除过一些强悍的荷兰军官还能摇摇晃晃的接战,其余的荷兰人不是倒在地上,就是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跑。 他们丢在地上的斧枪,反而成了最好的对付他们身上板甲的武器。 战斗结束的时间,远比韩陵山预计的要早。 在第一时间,他就弄来了二十多具板甲,穿在自己人身上,扛着鸟铳,斧枪,队列整齐的向海岸边走去,在那里,荷兰人留下了一个小队看守营地与物资。 韩陵山早在玉山的时候就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耳曼语,而荷兰语不过是从日耳曼语中脱胎出来的地方方言,对他来说,用十余天的时间来掌握荷兰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同时,这个速度在玉山上并不起眼。 所以,当韩陵山带着一群身着荷兰板甲的人从椰林中走出来,并且用荷兰语打招呼之后,看守营地的小队就完全放下了警惕之心。 一些好奇的荷兰人还用极快的语速发问,刚才那一阵爆炸声,是不是已经干掉那些黄皮野人了。 韩陵山嘴里说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一边靠近了这些人,而且把他们围拢起来,然后,他的匕首就刺进了跟他说话的荷兰军官的铠甲缝隙。 他的匕首刺的很有章法,可以让荷兰军官失去所有抵抗力,却又不会死掉。 当别的荷兰人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韩陵山开始审问为了问口供而特遗留下来的四个荷兰人。 他不停地问,不停的问,直到四个人的回答都一致了,这才杀掉了他们,而韩陵山按照口供开始摇晃荷兰人留在岸上的讯号旗子。 于是,又有一批荷兰人援兵乘坐着小木船下了大船,上岸支援。 岸上的荷兰人在烤猪,食物的香气四溢,那些专门运送荷兰甲士上岸的水手们也纷纷上岸准备分食一点难得的美味。 完全没有发现那些原本四处忙碌的荷兰甲士在向他们靠近。 再次审问完毕了水手之后,韩陵山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大的追求。 于是,在傍晚的时候,他带着一群成功消灭了陈六海盗的荷兰勇士们乘船向大船进发。 当武装商船上的荷兰人见到一船船的自己人得胜归来,纷纷敞开了怀抱迎接他们,只是,这些人上了船之后,就变成了黄皮子海盗。 范·哈维尔是少数有姓的荷兰人,自然也就是这两艘武装商船的首领。 被俘之后,他极力向那个文雅的明国人申辩,这些被俘的人已经是他的财产,只要这个明国人愿意,就能用这些战俘换取一大笔钱财。 那个明国人话语说的文质彬彬,有时候甚至能用拉丁语说一些优美的诗词,可就是这样一个有教养的贵族,却一边跟她谈论荷兰人在远东的布置,以及何兰国风土人情,一边吩咐他的部下们,将那些战俘拖到船舷边上残忍的割开他们的喉咙,再把他们丢进海里。 哪怕是哈维尔那个漂亮的女仆也没有逃脱被杀的命运。 “所以说,先生,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你甚至不知道大明国有多么的广袤,你甚至不知道大明国最弱的就是他的海军,当内陆的君王们开始重视海洋了,开始将他最勇猛的部属送到海上的时候,不论是们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亦或是英国人,都将成为这片海洋的鱼饲料。” 韩陵山对于红毛鬼毫无好奇之心,他在书院的时候曾经为了混一口蜜糖吃,在玉山的蛋糕店里跟一群胖的瘦的,难看的,美丽的红毛人在一起工作了半年。 所以,他端起哈维尔敬献给他的咖啡品尝了一口,表示感谢,然后就让玉山老贼们把这家伙拖下去放血,然后喂鱼。 有了两艘武装商船外加三艘福船的韩陵山决定再去一趟厦门。 用武装商船的火炮轰击一下厦门,起到一个敲山震虎的作用之后,就立刻命人带着这五艘船去找韩秀芬,自己有些疲惫了,做准备回玉山休憩一阵子。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是很不成熟的。 于是,他带着船队将整个八闽沿岸的港口统统轰击了一遍。 最后,他悄悄在广州下船之后,亲眼目睹了这两艘武装商船轰击广州港的场面。 炮声一响,广州港就鸡飞狗跳,海港中满是被火炮击打成碎片的商船,损失惨重。 至此,八闽大乱! 而那两艘武装商船与三艘福船,带着韩陵山辛苦训练的剩下不足六百人的潮州巡丁们扬帆去了马六甲。 又回到孤身一人的韩陵山,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除过背上有一小口袋咖啡豆作为云昭的礼物之外,他突然发现,自己口袋里居然一个子都没有。 不过,这也难不住他,尽管在广州港属于关中的商行至少有六家,只要他拿着自己的印信,完全可以在任何一家商行里支取到自己所需的银钱。 他本来想这样做的。 不过,在去商行的路上,他忽然看到有一家商行正在招收伙计,能走关中的伙计。 所以,韩陵山就毫不犹豫的踏进那家商行,用地道的关中话道:“掌柜的,我能当你家伙计吗?” 一个妖娆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一下韩陵山,眼睛一亮道:“你是关中人?” 韩陵山陪着笑脸道:“小的是关中长安县人。” 女子道:“熟悉去关中的路吗?” 韩陵山憨厚的笑道:“回家的路可不敢忘。” “会赶马车吗?” “从小就会的本事。” “好,收你了,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包吃住。” 韩陵山连连点头道:“好的很,好的很,有啥活,现在就吩咐,不耽搁干活。” 妖娆女子笑的开心,抬手在韩陵山结实的胸口拍了一下道:“是个棒小伙子,先把住处安排了,后天我们就走!” 说着话就朝韩陵山招手随她去后面。 瞅着妇人浑圆的臀部,水蛇一般的腰肢,韩陵山舔舔嘴唇心里道:“这一次不会那么倒霉吧?” 渔翁岛上臭气熏天! 施琅小心的在岛上搜索前进,前方尸臭气越发的浓郁,穿过一片椰林之后,他被眼前的恐怖场面惊呆了。 椰林后边是一个足足有两三亩地大小的水坑,现如今,这个水坑几乎被苍蝇给覆盖住了,变成了一座会蠕动的黑色绒布。 臭气熏天,施琅即便是已经用布巾子捂住了口鼻,依旧一阵阵的头晕,往黑色绒布上丢了一块石头之后,就听“轰”的一声,苍蝇乌云一般的蹿上半空,露出水坑的真实面目。 无数具尸体在水坑里漂浮着,浅浅的水中尽是蛆虫,密密匝匝的摇动着,在腐烂的尸体里钻进钻出。 有些尸体还穿着被水泡的发起来的皮甲,有些则穿着破烂的板甲。 有大明人,更多的却是荷兰人。 施琅狂呕一阵,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椰林,才要扶着椰树继续呕吐一阵,一串粘稠的淡黄色液体滴落在他的手上,他抬头看去,一口污物箭一般的从嘴里喷出来,在他的头顶,悬挂着更多已经腐烂的尸体…… 清澈的海水亲吻着海滩,施琅趴在海滩上不断地把海水吸进嘴里,然后再吐出来,不管他如何用盐水漱口,口鼻间的恶臭似乎永远都存在。 一只寄居蟹匆匆的逃离了,施琅失神的瞅着在海滩上乱跑的没有背着房子的寄居蟹,出于习惯低头看了一下寄居蟹逃离的地方。 海浪带走了海沙,一具洁白的还显得很新鲜的骷髅露了出来。 又有一只寄居蟹从骷髅的眼眶中钻出来狼狈逃走。 这一次,施琅胸中的烦恶感反而消失了。 他瞅着茫茫的大海,喃喃自语道:“魔神,魔神,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海自然不能回答他,只是派来海浪亲吻他的脚趾…… “你不杀我,就是要借我之口宣扬你们的强大吗?” 第一二零章如何脱离低级趣味 第一二零章如何脱离低级趣味 孤独的施琅走在广州的集市上,漫无目的。 在海上追踪船只,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跟精力的事情。 他从虎门追到了澎湖,又从澎湖追到了东海,一路随着那三艘福船以及两艘武装商船,眼看着他们一路从福州府,泉州府,漳州府,潮州府,炮轰到广州府。 好不容易在广州府靠近了这五艘船,他早就残破不堪的小帆船却比武装商船给轰成了碎片。 最后,拼死游上海岸,连停滞一下这样的事情都不敢做,匆匆汇进了人群。 傍晚的时候,他悄悄潜进十八芝在广州的堂口,想要打听一下消息,可惜,他得到的消息让他血泪直流,几欲昏厥过去。 不用听什么消息,仅仅是堂口上张贴的画影图形,就让他有些心灰意冷,直到看到自己全家遭难的告示他才直到,郑芝龙死了——全赖他施琅! 是他施琅与刘香残部内外勾结害死了一官! 狂怒的施琅在广州堂口的柴房里盘坐到了半夜,然后,在下半夜的时候熟门熟路的几乎杀光了广州堂口中所有人。 只留下一个妇人,要她告知郑经,他一定会杀光郑氏满门为自己的全家复仇。 办完这件事之后,才从痛苦中走出来的施琅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坐实了谋害郑芝龙这件事。 “喂,兄弟,我们要去关中做生意,缺少伙计,你去不去?” 一个突兀的关中腔突然从他耳边响起。 施琅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不高,长得既不好看,也不难看的清爽汉家青年正笑眯眯的瞅着他。 不知为什么,施琅看到这张脸后,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那里见过。 就拱手道:“兄台,我们可曾见过?” 韩陵山哈哈笑道:“掌柜的说我这张脸天生就适合做生意,不管谁见了都说好像在哪里见过……掌柜的,掌柜的,你快出来,又有一个说见过我的人来了。” 一个穿着紫色纱裙的女子从窗户上探出脑袋瞅了施琅一眼道:“看起来龙精虎猛的,你可要跟随我们走一遭关中? 看你你这幅倒霉样子,有赚钱的机会就要抓住,当初一官也是从小伙计做起,最后才置办下这么大的一片基业。” 施琅摊摊手道:“可以,什么时候动身?” 紫衣女子笑道:“想要早点动身,那就要看你们什么时候能把车装好。” 施琅低声道:“好,这个伙计我当了。” 韩陵山笑眯眯的朝掌柜的挑挑大拇指道:“这么精壮的好劳力广州可不多啊。” 紫衣女子挥挥手帕笑骂道:“再去找找,就按照这个样子找,等我们有十个人了就出发。” 听紫衣女子这么说,施琅眼中寒芒一闪,以他的江湖经验,就这一句话,他就知晓这个商队不对头。 既来之,则安之,施琅提着包袱随韩陵山一起去了店铺后院。 韩陵山嗅嗅鼻子,施琅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看来,已经轰动广州的十八芝堂口惨案,八成就是这个家伙做下的,也不知道郑经知不知道。 广州还是暑气难消的时候,关中早就是一派寒风萧瑟的场面了。 柿子树上的叶片已经落光了,只剩下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树上。 跟别的果子不同,柿子一般很少自动脱落,主要是柿子柄跟树干是连成一体的,并不像梨子,桃子,苹果那样有隔层,一旦果子熟透了,果柄就会从树上脱落。 想要柿子从树上掉下来,除非柿子已经变软,离开果柄…… 萧瑟的秋风中,云昭漫步在落叶中,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萧瑟之气。 这时候他很需要这股子特殊气质去应对将要见到的客人。 郑芝龙已经死了,云昭觉得自己应该有奖品才对,今天,郑芝豹的心腹来了,估计就是来送奖品的。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一件事,如果没有奖品,郑芝豹很容易步他两位兄长的后尘。 打通与马六甲的联系,对蓝田县来说非常的重要! 在陆地商贸已经快要达到巅峰的时候,蓝田县必须扩大财源,才能应付蓝田县财政越来越大的胃口。 而发展海军,本就是一件极为昂贵的事情,除过以战养战发展海军之外,云昭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才能获得一枝纵横四海的海军。 郑芝豹的使者不急着见,晾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这些使者拿出平日里喜欢讲价还价的德行,弄得自己怒火高涨的下令把使者砍头。 到了现在的地位,拼的不是看谁杀人多,而是看谁杀的人少! 只有将军才以杀敌多少来论功绩,到了王这一级,杀的人越少,越说明他掌控部下的能力强。 所以才说——仁者无敌。 云昭独处的时候还是很有王者风范的,至少,杨雄是这么认为。 只要经常给主公送红薯的云杨不在,在主公面前没点人样的韩陵山不在,喜欢威逼主公的韩秀芬不在,再加上一个喜欢耍赖的钱少少不在,主公的威严就有了很大的保障。 现在再称呼县尊就非常的不合适了,杨雄决定先从自己做起。 “主公,孙国信来密信了。” 云昭皱眉看了杨雄一眼道:“你们改了对我的称呼?” 杨雄道:“这是自然!” 云昭朝洛阳位置看一眼,点点头道:“也罢,李洪基隔绝了关中与京师的联络,既然如此,这西北之地就由我先代领吧。” 杨雄欢喜的道:“除过主公,这天下也没人有资格让属下如此称呼。” 云昭打开火漆瞅了一眼孙国信的密函,对杨雄道:“唤钱少少过来。” 杨雄立刻去了。 云昭背着手朝草原的位置看了一眼道:“但愿你这个大喇嘛能替我们收回草原,雪原,戈壁民族的心。” 在等待钱少少的时间里,云昭还是见了郑芝豹的使者。 郑芝豹的使者也姓郑,是郑氏家族的远方。 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他说了很多恭维的话,云昭都没有认真听,之所以会见这个人,完全是给郑芝豹一个颜面。 “告诉郑芝豹,我们需要一个出海口,只要是能走一千料大船的海港就成,在哪里我不在乎,必须在最近办好。” 郑元生连忙道:“县尊,我家主人的意思是可以帮助蓝田县运送,接收货物。” 云昭冷漠的看了郑元生一眼道:“就潮州吧!”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郑元生还有很多的话都没有说,一张脸涨的通红,见四面八方的人都恶狠狠地看着他,微微叹口气,就离开了大书房。 会见的时间很短,云昭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的时候,钱少少已经过来了,还是那副死样子,跨坐在窗户上,见云昭过来了,就愉快的叫了声“姐夫。” 杨雄在一边不满的道:“应该叫主公!” 钱少少笑道:“如果不是因为姐夫,我早就去别的地方另起炉灶当我的山大王了。” 云昭闻言瞪了钱少少一眼,钱少少低下头很不高兴的道:“主公!” “没人的时候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有人的时候别胡来,更不要乱说话,免得让人家以为你是在持宠而娇。 我是你姐夫没错,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你的主公。 我们如今家大业大,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钱少少泱泱的答应一声。 云昭将孙国信的密函递给他道:“去安排一下吧,莫日根大喇嘛出行,怎可没有法驾。” “蒙古骑兵一千您认为如何?” 钱少少快速看完了密函,有些兴奋。 云昭摇头道:“宗教就是宗教,不能掌兵,着为永例吧。” “您是不大准备让我东方也出现骑士团一类的组织吧?” 云昭点头道:“宗教容易让人狂热,让人执着,他们如果有兵权,将是天下的灾难,告诉孙国信,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信不过后来人。” “护卫总是要有的。” “那就在喇嘛中招募,平日为僧,危险的时候为兵。” “取少林寺武僧旧事? 五百之众? 不配发火器?” 云昭看了钱少少一眼,钱少少立刻道:“哦,记住了。” “莫日根大喇嘛更应该以德服人。” “在野人区以德服人?” “没错,多派一些医者,兽医,各色工匠,以及口齿伶俐者如孙国信麾下。” “这样就可以了?” “应该可以了,未来十年,莫日根大喇嘛的足迹要踏遍草原,戈壁,沙漠,雪原,这也将是他一生的事业。” 钱少少叹口气道:“孙国信有些亏啊。” 云昭淡淡的道:“既然要办大事,要起大事业,怎么能少得了大牺牲呢?” 钱少少道:“我听韩陵山说,孙国信似乎已经沉湎于佛法之中不可自拔,他会不会……” 云昭摇头道:“我能给他的就是绝对的信任,我也相信,孙国信发下的宏愿,你要相信,孙国信已经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钱少少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您没发现,我也脱离低级趣味了。” 云昭叹口气不再说话,显得很是悲伤。 很久以前,云昭不理解什么才是脱离低级趣味,现在他明白了,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少了些许伟光正,多了几分悲天悯人。 在大明世界这么多年了,云昭发现,圣人从来不是自己要成为圣人的,而是被环境,历史,以及自己的行为硬生生的推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就像他自县尊而后主公一样,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折! 第一二一章冯英的谏言 第一二一章冯英的谏言 云昭留在玉山城,哪里都没有去。 可是,蓝田县的界碑却在北上,南下,东进,西去的忙碌着,而且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云昭留在玉山城,看似什么危害大明朝的事情都没有做。 可是,他的爪牙们,却无处不在,像一条条肥胖的蚕,在努力的啃噬着大明这片桑叶。 他们前进的步伐是稳健的,界碑到一个地方,就会在这个地方组建起官府,组建起团练自保。 然后就有善良和蔼的官员们来关心百姓的疾苦。 更有善良的善良的商人拿出很多钱来雇佣那些衣食无着的人劳作。 当然,官府么,有时候难免有些不太讲理。 商人么,自古以来都是坏蛋,给工钱就是好商人,虽然给的工钱不算多,却也不再饿死人。 大明百姓对官府的期望不高,只要不害人的官府就是好官府。 现在,出现了一个带着大家伙一起为大家办好事,不要工钱,还倒贴的官府,就算是挨上几鞭子,大家也没话说。 在蓝田县的管辖下的土地上,越是靠近云昭的地方,就越是公平。 比如玉山城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压迫性的东西存在,大家都笑呵呵的就像一家人一般过活着。 蓝田县也很好,只要你努力了,就会有回报,相对的,这里的伙计们的工钱也是最高的,不但能保证自己饿不死,还能养家,且过的有滋有味。 西安府管辖区就稍微差一些,官府只能保证百姓出了事情之后有人管,不会饿死人,不会冻死人,更不会出现孤寡无人照料的问题。 出了西安府管辖区,人们是可以吃饱,穿暖的,就是什么都要听官府的,听那些年轻的里长,大里长的,自力更生,努力干活。 至于羁縻区,这里的百姓越看那些官府中人,越觉得他们像强盗,唯一的区别就是不抢劫罢了。 云昭要做的就是让蓝田县这个大环转动起来,只要转动起来,就会形成吸引力,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一切。 如今,蓝田县这个大环已经滚动起来了,而惯性是极为可怕的一个东西,他会让这个大环越转越快。 而云昭,就是这个大环中那个深不可测的黑点。 关中的土地改革已经在十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全部完成,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或者说,是政务司没有让小波澜演变成滔天巨浪。 崇祯十四年不知不觉的就在一场大雪之后来临了。 十二月的时候,关中的腊梅花是不开放的,柿子树上还残存着一些红彤彤的柿子,如今也被冻得硬梆梆的,风一吹,有时候会掉下来一两个,砸在脑袋上生疼。 所以,这个时候云昭一般不会去柿子树底下发神经,他们全家围着一个巨大的铜盆吃涮羊肉。 冻好的大块羊肉用刨子刨成薄薄的肉片,裹上芝麻酱一类的蘸料,令人爱不释口。 钱多多跟冯英两个不停地涮肉,即便是这样,也供不上三头埋头大吃的猪。 羊肉是从陇中盐池运过来的,这里的羊肉吃一口鲜香满口,一点腥膻气都没有,乃是做涮羊肉的极品材料。 云昭猛猛的吞了一口羊肉,吐出一口白色的热气,提起一杯酒吱溜一声,就喝光了杯中酒,再打一个混合着肉香,酒香的饱嗝,顿时觉得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偏头瞅瞅坐在左右的两个儿子,再看看两个勤快且貌美如花的老婆,云昭摸摸云彰的圆脑袋问道:“吃饱了吗?” 云彰不理睬他,跟云显一样,继续等母亲涮肉给他,刚才抢不过父亲,他们没吃多少。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云昭也想让年幼的儿子先吃饱,钱多多能冯英却不这么看,先紧着丈夫吃,偶尔给孩子喂两口,等丈夫吃饱了,这才轮到儿子们。 虽然这也是封建残余,可是,这样当父亲真的好爽,所以,云昭也就没有纠正的必要。 钱少少闻着肉香味匆匆来了。 他可没有云昭那种一筷子一筷子涮肉的的臭讲究,端起一盘子肉一股脑的丢铜锅里,等羊肉飘上来,就捞了一盘子,倒上半碗芝麻酱,就西里呼噜的吃的痛快。 两个孩子羡慕的瞅着舅舅豪迈的吃相,齐齐的看了父亲一眼,觉得自己被骗了。 云昭一边剔牙,一边埋怨钱少少道:“吃这东西就是要品尝滋味,这么吃完全是糟蹋东西。” 钱少少不为所动,报复般的又往铜锅里倒了一盘子肉,两个小的立刻欢呼起来。 “看到没,大家都喜欢痛快的,你那么吃才是穷人的吃法,富贵人家吃东西主要的特点就是数量多!” 说着话,不但用漏勺捞了好多肉满足了两个外甥的胃口,还给钱多多,冯英也捞了一盘子,自己最后用漏勺把铜锅里的羊肉一网打尽之后,才一口酒,一口肉的大吃起来。 吃的很是痛快,看的云昭又有些想吃。 “孙国信带着两个红衣喇嘛步行进入了斡难河,在那里遇见了六个被蒙古王公装在木头箱子里准备活活饿死的犯错牧奴。 就请求王公饶恕这几个牧奴,王公不肯,还调笑孙国信,除非他肯替这几个牧奴顶罪才会放了这几个牧奴。 孙国信说他现在还不到割肉喂鹰的时候,就问蒙古王公,能不能用羊来代替。 蒙古王公答应了,但是提出,必须是这些羊自愿才成。 孙国信欣然同意,就走进羊群,也不知道跟羊群里的羊说了些了什么。 就有六只羊自动走出羊群,安静的跪在地上,直到被杀,也一动不动。 孙国信在一边为这六只羊赞叹,说它们来世为人之后必定富贵一生。 还告诉那六个牧奴,他们来世一定会变成羊,回报这六只羊的恩德,只遭受短短三年的罪过,就能洗涮干净罪孽,重新转世为人。 蒙古王公自觉罪孽深重,请求孙国信为他用羊赎罪,孙国信却说,这些蒙古王爷冤孽太多,此次帮他赎罪了,就要用三世的苦难来还,不划算。 从此,孙国信在斡难河周边就有了“活佛”的称号,蒙古王公们不太喜欢他,但是,牧民们却对他顶礼膜拜,也有不少牧民心甘情愿的驱赶着牛羊群追随孙国信。 愿意一生供养他。” (西北人过世之后葬礼上一定会牵一只羊,就是因为这个典故,上面说的用羊赎罪的事情,孑2亲眼所见,羊真的是自动赴死,诡异至极,孑2是不信转世轮回的,就是不知道其中法门,有知道的请求告知) 钱多多跟冯英瞅瞅盘子里的羊肉,再看看钱少少,稍微犹豫一下,就继续开吃。 “你配发给孙国信的人手,什么时候到位?” “已经离开蓝田城了,据说,他们准备在捕鱼儿海给莫日根活佛修建一座道场。” 云昭点点头道:“捕鱼儿海远离建州,又在蒙古人的包围之中,确实是一个扩充势力的好地方。” 钱少少又道:“徐五想在汉中杀伐果决,从进入汉中开始,就在汉中全盘执行了关中的土地改革政策。 所以,想要汉中完全稳定下来,他认为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云昭点头道:“怀柔政策不可取,怀柔的时间长了,就成了绥靖政策,如果时间拖得再长一些,就没人把我们当一回事了。 回公文告诉徐五想,在未来的一年中,他可以临机决断,不用事事上报等待回音,只要时候补上文书就成。 一年后,会有检查组下汉中,检查他的工作成效。 对了,韩陵山怎么回事? 从广州出发都一个月了,也该到关中了吧?” 钱少少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瞅了一眼道:“他如今在一个商队中,据他说,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商队,他还在商队中发现了郑芝龙的旧部施琅。 他准备看看。” 云昭怒道:“他就是不喜欢受约束,不愿意回玉山。 还有脸往玉山上送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大肚婆,他还要不要自己的前途了。” 钱多多笑道:“他是什么性子你会不知道? 回到玉山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波澜来呢,就他那张臭嘴,你不是也不待见他吗? 晚点回来就晚点回来,你让他休整,实际上呢,参与这种阴谋诡计他才觉得是一种休息。 这些年,他一直奔波在外出生入死的,对他宽容一下。” 钱少少也在一边道:“其实我也想过他那样的日子。” 话音未落,钱多多一巴掌就甩在弟弟脑袋上,打的钱少少脸差点钻盘子里,见姐姐是真的怒了,就连忙跟两个外甥对视一眼,一起埋头大吃。 云昭叹口气道:“人手都在外边,关中反倒空心化了,偏偏关中的事情逐日增多,问题也变得诡异,玉山书院刚刚毕业的那些人又不堪大用。 能堪大用的又没一个愿意留在中枢。 看来他们这是准备要活活累死我。” 钱少少想要说话,又被姐姐瞪了一眼,就继续参加到外甥们吃饭的队伍里不做声。 姐弟两的表现落在冯英眼里,她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夫君,你只用玉山书院的人,这是有问题的。 如今,关中地域逐日扩大,一个玉山书院不足以停供足够您使用的人手。 既然夫君志在天下,当有海纳百川的心胸,一味地用自己的子弟兵,将来会堵上其余地方人才的上进之路。 妾身以为,一言堂并非好事。” 云昭摇头道:“不是我不用他们,而是他们跟不上我们前进的步伐,不理解我们将要做的事情,理念都驴唇不对马嘴的,你让我如何放心使用他们呢。” 第一二二章枭雄总是从一个模子出来的 第一二二章枭雄总是从一个模子出来的 冯英的谏言对云昭来说其实是有一些老旧的。 古代帝王们将海纳百川当成一种必须有的帝王心胸,甚至当成了座右铭。 云昭不这么看。 大明的文人对他来说过于老旧了。 不是说他们不够聪明,不够睿智,而是因为他们的学问跟目前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是脱节的。 长久的处在陆地上,一日最快不过三百里,他们没有办法理解一万里,两万里甚至十万里以外的事情。 玉山书院出来的就不一样了,从孩童时期他们就知晓——他们脚下的大地实际上是一颗星球! 不要小看这么一点差距,就这一点差距,就很容易将大明绝大多数为八股文皓首穷经的文人排除在新世界之外。 心里的世界宽阔了,大明朝的这点事情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就像韩陵山,韩秀芬,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这些人的视角从来都是整个世界一样,考虑问题的方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大气起磅礴。 很奇怪。 当星球概念形成之后,国家的概念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而国家概念一旦形成之后,一个王朝就很难崩溃了。 以前用的“华夏”“中华”“赤县”“神州”“中国”这些称呼,造就了这片土地上虽然不断地改朝换代,,天下大势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奇观。 云昭要做的就是,给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物的屁.股都烙上中国的字样。 这些,大明文人们是不理解的。 他们只会在云昭获得成功之后山呼万岁,并且恭贺云氏王朝万万岁,说不得还要羡慕云昭为云氏子孙后世打下来一片花花世界。 然后,大明朝又成云昭家族的了,与旁人无关。 一家一户是守不住一个璀璨文明的,需要所有人努力才成。 如果要让所有人都参与守护这个文明,首先,帝王就不能把这个世界看成私人的,只有这个世界属于所有人,且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点,才肯在他遭难的时候伸出双手。 云昭是要终结这片土地上的这种不完全的封建统治! 因此,他从骨子里排斥旧文人。 将这些人看作了需要被李洪基,张秉忠等造反者改造的人群,对他们的生死并不关心,他明白,只要这种人大量的存在,玉山书院就不可能成为大明国真正的文化中心。 这些话云昭是不能说的,甚至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他只能让历史潮流浩浩荡荡的沿着它旧有的方向前进,而不去打扰他。 冯英见云昭随便解释了一句之后,就搁置了这个话题,也就不再提及。 晚上休息的时候,钱多多靠在云昭怀里细声细气的道:“夫君不喜欢冯英的谏言?” 云昭叹口气道:“世界变了,要用新的眼光来审视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了。” 钱多多道:“变化很大吗?” 云昭点点头道:“非常大。” “比如呢。” “比如……人的能力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非常强大,能飞天,会下海,而祖先留给我们的经验不足以应付将要到来的新世界。 我力求在祖先的智慧节点上,注入新的想法,让祖先的智慧变成一种全新的可以适应新世界的智慧,从而,继续保持我们这一族强大的传统。” “能飞天?” “没错。” “怎么飞?长翅膀?” 云昭俯视着怀里的钱多多道:“你多久没去玉山书院了?” “玉山书院里有人能飞?” “飞起来了,就是很快又掉下来了,还摔断了六根骨头。” “怎么飞的?这样呼扇翅膀?” 钱多多坐起来挥舞着双臂做振翅状。 “有人用竹篾跟加厚丝绸,作了一个带翅膀的飞行器,在地上快速奔跑之后,从一个不高的山包上跳了下去,然后就在空中飞了大概有五十丈远。” “纸鸢?”钱多多一脸的鄙夷之色。 “差不多,不过,他真的在空中飞了五十丈远,算是起飞了。” “这算什么飞行?” “当然算,既然双脚已经离地了,那就说明人真的可以借助工具飞起来,后面不过是怎么飞,飞多远,飞多高的问题。 只要人想要在空中翱翔,将来就一定会真正飞起来的。 自从我们祖先知道用木棒跟野兽作战开始,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哪一种工具不是从实践中一点点完善出来的? 就像织布机,五年前你还在用手摇纺车呢。 现在呢? 你见到水力纺车为什么一点都不惊奇呢? 所以啊,人迟早会飞起来的。” 钱多多眯缝着眼睛思考了一阵子道:“我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些冬烘先生们估计是更加指望不上了。” 云昭摇头道:“冬烘先生们的优势在于族群庞大,总会出现几个不走寻常路的。 比如那个把自己绑在插满火箭的椅子上要飞天的万户。 比如许先生的胞兄徐光启。 比如那个死了快三十年的赵士帧。 比如那个看不起我们山贼身份的江西人宋应星。 这些人要是不死还愿意来关中,我倒履相迎都没问题。 哪怕是给大明督造火器两代人的交趾黎氏父子我也可以给他重要的位置。 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不符合冯英说的海纳百川。” 钱多多站在床上,俯视着云昭道:“既然如此,干嘛不跟冯英说清楚,害得她老大的不高兴?” 云昭苦笑道:“冯英在玉山书院的时间太短了,我准备让她多接触接触玉山书院,等她转过念头来了,再跟她细说,这样就能明白了。” 钱多多腾的跳下床打开自己的衣柜大门,然后,云昭就看到有些羞愧的冯英。 “是钱多多硬拉我来偷听的。” 冯英嗫喏一阵,立刻就把锅甩给了钱多多。 钱多多冷笑道:“本来我想先跟夫君亲热一下再说话的,这样一来,你的收获会更多。” 听钱多多说荤话,冯英反而不畏惧了,跳出衣柜,抓住钱多多就丢到床上,冷笑道:“你们忙,我就在这里看着!” 钱多多跳起来,将半推半就的冯英推出卧房关好门,这才气咻咻的回来。 云昭躺在床上摊摊手道:“你其实可以邀请她一起睡的。” 钱多多鄙视的道:“你想想也就算了,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进了我的房,就属于我一个人。” 说完,呼一口气吹灭蜡烛吼道:“睡觉!” 韩陵山从麻袋里揪出一把虾干慢慢的吃着,不远处的马车摇晃的厉害,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叫声。 施琅把酒葫芦还给韩陵山,对那辆马车里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韩陵山小声道:“你说,马车里的那个胖子是谁?” 施琅毫不在意的道:“那个女人的男人。” 韩陵山瞅瞅施琅道:“你说,那个女人长的那么好看,为什么会嫁给那个死胖子呢?” 施琅抽抽鼻子道:“漂亮的女人一般都会嫁给胖子。” “为什么?” “因为胖子一般有钱,有粮。” 韩陵山不服气的道:“难道说我们这些人就只能要丑女人?” “不一定!” “怎么个不一定法?” 施琅将他的刀塞给韩陵山指着马车道:“你现在过去,隔着车窗一刀捅进那个胖子的肚子,把刀柄转几圈,让胖子死透,然后,再把其余的七个伙计给砍死,把胖子的钱给我,那个漂亮女人就是你的了。” 韩陵山上下打量一下施琅道:“为什么你不去把胖子干掉,再干掉七个多余的伙计,把女人给我,这里的钱,跟货物都就成你的了。” 施琅道:“这种事以前常干,最近不成了,我只想跑的远一些,到了地头之后没钱的话,再干。” 韩陵山道:“你疯了,关中的云昭就是最大的山贼,你去他的地盘当强盗,是活的不耐烦了?” 施琅苦笑一声道:“本就该死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终于安静下来了,一个身高八尺,体胖如猪的大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韩陵山跟施琅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两人刚刚走到跟前,胖子就丢出来一个钱袋,韩陵山探手捉住,眼睛却瞅着那个胖子。 胖子道:“明天早点走,日落就歇息,我听说湖南地界不安稳。” 韩陵山陪着笑脸道:“湖南全是山贼,我们不如绕道走吧。” 胖子抬腿踢了靠的比较近的施琅一脚对韩陵山道:“绕道蜀中更麻烦。” 说完,就长吸了一口气,又钻进马车里了。 韩陵山瞅着正在掸灰尘的施琅道:“我以为你刚才会杀了他。” 施琅直起腰身道:“是你想要胖子的女人,不是我,要杀也是你杀,杀个吧胖子跟七个苦哈哈,对你这头山上下来的猛虎来说不算难事吧?” 韩陵山摸着下巴上刚刚长出来的胡茬笑道:“你这个海里的蛟龙,上了岸,怎么就变泥鳅了,被人家羞辱,还能做到唾面自干。 是不是你们海里的好汉都是这副德行?” 施琅瞅着韩陵山道:“你要干什么尽管去干,我不拦你,也不怀你的事情,就当我是一个过路的。” 韩陵山摇头道:“这点货物还满足不了我的胃口,兄弟,有没有想法跟我联手干一票大的?” 施琅淡淡的道:“这一票大的一定不好干。” 韩陵山道:“乱世里,好汉爷若是没有几两银子傍身,人家的狗都看不起你。” 施琅道:“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韩陵山正色道:“爷爷坐不更名,站不改姓,黑风山黄玉是也!” 施琅冷笑一声道:“这名字假的可以。” 韩陵山抓抓后脑勺道:“没办法,只要想到用假名字,就会想起黄玉这两个字。” 第一二三章韩陵山啃骨头的方式 第一二三章韩陵山啃骨头的方式 无知,对于一些人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对那个胖子跟那个妖娆的女人而言,就是这样。 韩陵山自然是山上下来的吊睛白额猛虎,而施琅绝对是一条满嘴钢牙的食人鲨! 普通的英雄好汉算计其中的一个都要费尽心机,小心翼翼,现在,这一对狗男女居然一次性算计两个。 韩陵山在广州路过那家店铺的时候就敏锐的发现了门帘上绣品上隐藏的白莲标志。 一想到周国萍现在是白莲教的仙姑,他就对这伙人非常的感兴趣。 至于施琅,不过是他顺手牵羊的战利品。 他以为施琅已经死在了郑芝虎庙里了,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活着,出于谨慎,他都要除掉施琅,补上自己在虎门沙滩的过失。 不过,在随后的传来的消息中,韩陵山发现施琅成了杀死郑芝龙的最大嫌犯,且全家都被郑氏家族给杀了,他就准备再看看这个人。 毕竟,能从他计划缜密的阴谋中全身而退的人都需要另眼相看。 在确定施琅确实属于无家可归的那一类人之后,活着的施琅比死去的施琅似乎更加的有用。 韩陵山是一个从不轻易浪费任何资源的人。 在玉山书院一月一次令人幸福感爆棚的啃肉骨头时节,韩陵山总是能将自己分到的一块肉骨头利用到极致。 啃肉的时候一定要全神贯注,调动全身的感官来享受吃肉带来的幸福,啃掉肉之后,光骨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肉膜。 这层肉膜用眼睛几乎看不到,只有用舌头一点点的舔舐,才能吃到一星半点。 最后就是吃骨髓! 这几乎就是一场盛大的节日,需要用心对待。 用竹签一点点的挑出骨髓含在嘴里的感觉,只要韩陵山想起来,他就必定要吃一顿肉骨头才能解除这种销魂蚀骨的思念。 所以,韩陵山吃过的骨头,狗都不啃! 如今,施琅就是他新获得的一块肉骨头,前边只啃掉了肉,现在还有那层美味的肉膜跟骨髓没有吃到,韩陵山如何肯善罢甘休! 这一次送的货物对于海边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内地人来说,带着海腥味的各种海上干货,是无上的珍馐。 所以,这一批货算是价值不菲。 不过,韩陵山以为,那辆显得破旧的马车才是真正的价值不菲! 至少,整辆马车的车板,价值绝对超过了五千两黄金,因为,那块底板本身就是一块黄金板。 也不知道那一对男女是怎么想的,以为把黄金板装在马车上就能瞒天过海,却不知道,这半个月来,韩陵山几乎搜索了整支商队,就连那个女人的亵衣包袱他都细细的查验过。 白莲教,五千两黄金,加上施琅,韩陵山认为自己这趟远路不算白走。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收获在后头呢。 因此,他在商队中表现的极为勤快,颇受那个叫做张学江的胖子跟薛玉娘看重,把剩下的九个壮汉交给他来统领。 施琅没说错,其余的七个人都是普通的汉子,是不是老实人就很难说了,如果不是那个叫做张学江的胖子无意中露了一手空手断白刃的功夫,那七个汉子早就出手杀掉胖子跟韩陵山,施琅三个,掳走美人跟货物了。 湖南地正在被张秉忠肆虐,这个时候往来这条路上个人,除过流民之外,基本上没有几个好的。 即便是流民,在某些时候也很可能会变身为强盗。 这支奇怪的商队居然有惊无险的过了韶关,郴州,吉安,袁州,渡过湘江之后抵达了长沙府。 韩陵山一路上忙前忙后,不仅仅要管理商队,只要有时间,还会跑去路过的城镇打问海鲜干货在本地的售价如何,有这样的伙计,胖子张学江跟薛玉娘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一路上下来,仅仅是赏钱,韩陵山就拿到了足足一两银子,而那个叫做薛玉娘的妖媚女子看韩陵山的时候,眼中也多了一份别的含义。 才进入长沙府府城,韩陵山就看到一个俊俏的青衣书生站在城门口,眺望远处的青山,似乎正在发思古之幽情。 韩陵山跟那个俊俏书生的眼神对接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随意的挥挥手像是在撵苍蝇一般,然后,那个年轻书生就走了。 施琅抬头瞅着长沙府的城楼瞅的非常认真。 韩陵山轻轻一笑,他明白,像施琅这种人,只要看见了城池,就一定会盘算一下自己如果要攻打这座城池,到底该从哪里下手。 见施琅的目光最后落在城头的箭楼上,就低声道:“我在广州见过红毛人炮轰广州,如果有那种红夷大炮的话,这种砖石砌造的城池,不难攻下来。” 施琅摇头道:“你也高看红夷大炮了。” 韩陵山道:“什么意思,我看红夷大炮轰击的时候,山摇地动,威不可当,怎么就不成了?” 施琅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想要轰破这种城墙的红夷大炮,至少要万斤重炮才成,我们一路上从广州走到长沙,你觉得那些路能支撑你运送万斤红夷大炮?” 说完话,就迈步向前,不理会韩陵山这个不学无术的山贼。 一行人匆匆的投店住下,或许是连日来车马劳顿的关系,胖子早早就投店住下了,至于那个女人,却说店里不干净,情愿住在马车上。 韩陵山劝说良久,也不见效,就声言晚上自己会守在马车外边保护薛玉娘。 薛玉娘听了自然笑的媚眼如丝,倒是施琅早早地倒在大通铺上睡得鼾声如雷。 韩陵山依旧照例去了长沙市上,打问干货价钱去了。 王贺就守在客栈外边,见韩陵山出来了,就赶紧赶着马车迎上去道:“韩老大,快些回关中吧,主公已经生气了。” 韩陵山上了马车,王贺也在钻进马车,随即就有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坐在了马车前边赶车。 “这就回去。”韩陵山随意回答了一声,就上下打量马车,发现这辆马车跟那个女人乘坐的马车相差不大。 王贺指指客栈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你不在岳阳恢复你兄长的事业,来长沙做什么?” 王贺道:“钱少少的指派,要我在这里等你。” 说着话就把一份文书递给了韩陵山。 韩陵山看完文书叹口气道:“我这样的一匹野狼,干嘛一定要把我拴在家里呢?” 王贺道:“这是主公的决定。” 韩陵山摇摇头道:“主公这个称呼不好,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我就要向县尊进言,去掉主公二字。” 王贺压低声音道:“不好吧。”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主公这个身份,是杨雄他们搞出来的是吧?” 王贺点头道:“秘书监开的头。” “这就不是一个好头,徐五想在秘书监的时候还干不出这种满是旧文人臭味的事情! 主公,主公,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奴仆! 我韩陵山欠云昭一条命,哪怕我把这条命还给他,也不做他的奴仆!” 王贺忽然笑了,指着韩陵山手中的文书道:“这份文书我看过,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装慷慨激昂了。你说的话,是县尊说过的,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丢人。 这一次调你回去,就是为了整肃风气,莫让我蓝田沾染上旧的腐臭气。” 韩陵山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对王贺道:“明天,用你的这辆马车把院子里的那辆马车换掉。” 王贺笑道:“还是只把底板抽调算了。” “你看出来了?” 王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全湖南的盗贼都看出来了,只是因为上面有一朵碳粉描绘的白莲,这才让你们平安到了长沙,等你们出了长沙城你再看,白莲教可不敢把手往张秉忠身边伸。” “随你吧,五千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 王贺连连答应,最后嘱咐韩陵山早点回玉山之后,就坐着马车离开了。 晚上的场景非常的有趣。 韩陵山坐在台阶上瞅着院子里的货物,马车上的女人瞅着他,那个胖子不知何时守在窗口瞅着那个女人。 冬日里的长沙,阴冷潮湿,韩陵山裹着毯子坐在屋檐下瑟瑟发抖,那个女人时不时地发出叫.春的声音,每到这个时候,守在窗户前的胖子,就会发出一声满含威胁的闷哼声。 看来,这支商队真正的主事人是是那个女人薛玉娘,否则,那个胖子早就跑到马车上去了。 既然有人看着,韩陵山在地上起了白霜的时候匆匆跳上大通铺睡觉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施琅已经起床了,正在吃一大碗米粉。 “你昨晚应该看着他们两个的。”施琅见韩陵山起床了,就冷笑一声道。 韩陵山揉揉眼睛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施琅道:“你心心念念的一大块金子没了。” 韩陵山吃了已经才坐起来,又懒懒的躺下来,伸个懒腰道:“我心里只有那个美人儿。” 施琅用筷子指指外边道:“你去看看,你的美人变成了母老虎!和你很是相配!” 第一二四章卧槽,倭寇 第一二四章卧槽,倭寇 韩陵山很快就看到了一样非常熟悉的东西——一把很大的夹子! 这种夹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近一丈长绿油油的竹柄,顶端还有两个弧形爪子,爪子顶端有小指头粗细的绳子,竹柄上有一个小绞轮,只要快速转动,带有弹性的爪子就会啪的一声合拢,两个弧形爪子就会牢牢地将猎物抱住,想要逃脱很难。 他之所以会熟悉这东西,完全是因为在这种夹子,就是出自他韩陵山之手。 当时,玉山上的男女孩子渐渐长大成.人,不论是男女都散发着野兽发情的气息,再加上朝夕相处,很容易生出情愫,继而,有一些人会被情欲冲昏头脑,干一些成亲后才能干的事情。 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 身为学生会大统领,韩陵山有责任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在屡禁不绝,且弄出人命之后,韩陵山不得不用重典。 可是,情欲这种事情一旦起来了,就像是草原上的大火,扑灭很难,而玉山书院的男男女女们一个个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有一个专门学习土木学科的混蛋,为了能与心上人幽会,居然在设计玉山给水系统的时候,以留下工程提前量的理由,特意加粗了一段水槽, 当韩陵山将男女宿舍完全分隔开之后,这家伙只要思念自己的心上人了,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跳进水槽,顺流而下……愉快的穿过隔离区,见到假装洗衣服的心上人。 不久,他的心上人有了身孕…… 韩陵山为此被山长徐元寿破口大骂了一顿。 徐先生以为,“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乃是人之天性,只可约束,不得隔绝,女学生有了身孕,完全是他在这个学生会大统领的错。 于是,暴怒的韩陵山回来之后,就设计了这种可以触发,也可以手动的夹子,在各处可疑地点安装了一些触发的,也与学生会的同仁们手持这种长柄夹子四处巡游。 ……然后,这种夹子声名大噪,玉山书院的学子纷纷谈夹子色变,而那个经常需要看望心上人的家伙,也被触发式的夹子活捉,在水槽中被水流冲刷了半夜。 当韩陵山在长沙的客栈里再看到这种夹子的时候,颇有些感慨。 一个仅仅穿着一件开襟亵衣的美人儿,在被夹子控制住双手身体之后,她果然暴怒的如同一头疯虎。 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帮忙解开,韩陵山连忙用刀子割断夹子上的绳子,将这个女人拯救出来的时候,明显感受了那些围观者送给他的恨意。 女子仅仅把敞开的亵衣在腰上打了一个结,然后就叉开手闪电般的朝韩陵山扇了过去,韩陵山低头捡拾女子散落的鞋子,躲过一劫,那个女人却从大腿根上抽出一柄匕首,刺向抱着双臂笑呵呵看热闹的施琅。 施琅闪身躲开,在这个女人脖子上用力推了一把,于是刚刚裹好的亵衣再次散开,女子光溜溜的大腿在空中舞动两下,就重重的掉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原本已经散开的围观者,又迅速的围拢过来,一些不堪的家伙瞅着女人白花花的下身居然流出了口水。 韩陵山连忙帮女人盖上双腿,并且连声喊着胖子的名字,希望他能出来照料一下他的女人。 女子对身体暴露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披散着头发恶狠狠地看着施琅道:“你今日休想活着离开。” 韩陵山瞅瞅女人,又瞅瞅施琅很是不解,他完全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如此的恨施琅。 施琅摊摊手道:“她的金子不是我拿的。” 韩陵山在这才朝马车看过去,只见马车的底板已经不见了,马车上的被褥散落了一地。 韩陵山觉得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该那个死胖子出场了,就连呼带喊的跑到那个叫做张学江的胖子屋门前,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那个胖子倒在床铺上,脑袋耷拉在床边,而厚厚的蓝色被子,已经被吸满了血,变成了黑色。 “掌柜的,不好了,张爷死了。” 韩陵山一边惊呼,一边冷静的打量一下房间,没发现什么王贺留下什么明显的破绽,就是胖子脖子上的伤口不像是玉山书院惯用的割喉手法,显得很粗糙,刀口也不齐整,且深浅不一。 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是谁干的。 就在他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张胖子用的长刀还钉在梁柱上。 这是一柄倭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八闽之地用这种武器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刀身上镌刻的一枚图案,让韩陵山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缩。 图案很简单,就是一个圆圈,里面有三个蒲扇一样的东西均匀的分布在圆圈里。 这个图案很有名——乃是倭国赫赫有名的掌权者——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光的族徽——三叶葵! 这些念头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就在韩陵山准备拿走这柄刀的时候,薛玉娘却匆匆的冲了进来,对于死去的张学江她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她跳上床,踩着被血浸透的被子从梁柱上拔下那柄倭刀,挥刀劈开了床头,一个小小的竹筒掉了出来,她如获至宝般的捡起竹筒揣进怀里,然后对韩陵山道:“不要报官,就说是暴毙,埋了吧。” 韩陵山连连应是。 等这个女人提着刀子离开的时候,他再看这个女人越看越是喜欢。 还以为这个鬼女人的价值不算太高,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是小看了她。 跟倭国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光能扯得上关系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宝贝,不可平常视之。 原本在拿走金子之后,韩陵山就要准备跟施琅结伴跑路了,有了新的发现之后,韩陵山准备将这个女人送去关中,看看,这个原本身怀重金的女人去关中到底要干什么。 所以,他一边走,一边跟薛玉娘解释,不管是谁偷走了她的车板,都跟施琅没关系,毕竟,他们昨晚是睡在一起的。 薛玉娘虽然依旧怀疑施琅,终究还是听了韩陵山的解释,准许施琅继续留在商队里,看样子她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干掉施琅……或者还有包括韩陵山在内的所有伙计。 好在王贺等人只抢走了那块黄金车板,没有动薛玉娘手头的散碎银子,有了这些散碎银子,韩陵山在加倍赔偿了客栈的损失之后,也顺便请掌柜的派人清理掉了张学江的尸体。 一整天,薛玉娘都很忙碌。 “喂,我现在信了,你确实是在馋那个女人的身子。” 中午吃饭的时候,施琅又凑到韩陵山身边低声道。 “胖子不是我杀的。”没干的事情韩陵山自然要辩解一下的。 施琅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强盗抢劫女掌柜的时候你睡得死死的,我本来想出去看看,发现那些人的身手了得,就重新躺下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被人拴狗一样的拴在马车边上,嘴里的破布还是我帮她去掉的,那时候,她还没醒呢。 我应该在那时候叫醒你的,你们应该还有时间睡个回笼觉。” 韩陵山瞅着施琅道:“你杀那个胖子做什么呢?” 施琅道:“他踢我。” 这个理由非常强大,韩陵山表示认可。 “我准备陪那个女人去关中,你去不去?” “去吧,我以后不能再去海边了。” “要不跟我上山吧!”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办。” 韩陵山依旧认可施琅的话,毕竟,不管谁的全家死光了,都要探究一下原因的。 再见到王贺的时候,他显得很高兴。 “五千两黄金到手了,就是黄金板上的铭文让人有些尴尬。” “铭文上写了些什么?” “日出处将军德川家光信于长安统治者云昭将军足下。” “没关系,抢走也好,他们会再铸造一块金板献给县尊的。” 韩陵山把一封信交给了王贺,要他送回玉山,至于他自己再一次延迟了回到玉山的时间。 王贺不敢问韩陵山为什么一定要死死缠着这个鬼女人,只是隐晦的劝告了韩陵两句,要他尽快赶回玉山,县尊对他总是拖延已经很不满意了。 韩陵山笑而不语,他没办法明确的告诉这个年轻人,规矩是对年轻人制定的,只要有一个人地位够高,就会有足够的自主权,哪怕面对云昭这个实际上的关中主人也是一样。 等他回到客栈的时候,商队里忽然多了十个人。 这让另外几个伙计很是不安,主要是这十个人都像哑巴一般,来到客栈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还一言不发。 施琅见韩陵山回来了,就小声道:“倭寇!” 韩陵山道:“要不要杀了他们?” 施琅冷声道:“倭寇上了岸,必杀之!” 韩陵山忧郁的道:“人太多了。” 施琅道:“我们也有十个人。” 韩陵山道:“既然如此,我听你的,只是……” “那个女人不会杀,留给你!” 对于施琅的安排,韩陵山没有意见,他很明白施琅这种天生就喜欢发号施令的人,一般有这种自觉的人,都会有一些本事。 他想看看施琅的本事! 第一二五章破败的天下 第一二五章破败的天下 云昭看着文书眉头皱的很紧。 “德川家光? 他找我做什么呢?” 钱少少在一边道:“五千两黄金,不算多,也不算少,德川家光也是不算厉害,也不能等闲视之的人物,大明人中,与倭寇联系紧密的人只有郑芝龙。 难道说郑芝龙死掉之后,他就想再找一个联盟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反应速度未免太快了,同时,直接找上我们,眼光不可谓不毒。” “我们已经在努力韬光养晦中,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你说,这个德川家光怎么就这么睿智呢?” 杨雄站在一边努力的插了一句嘴。 云昭看了杨雄一眼道:“这说明我们的韬光养晦政策是失败的。” 说到这里,云昭又对钱少少道:“既然远在倭国的德川家光都能知道我们,那么,大明国土上的人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们迟早要造反?” 钱少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造反的。” 云昭摇头道:“我们不造反,我们是正大光明的接收这片大地。 今年给皇帝的进贡送到了吧,皇帝满意不满意?” 杨雄连忙道:“听宫里人说,皇帝很满意,就是在收到进贡以后,一个人在大殿上枯坐了一夜。” 云昭叹息一声道:“国事糜烂,洛阳,武昌陷落,蜀中被打的乱糟糟的,山西,河南,也民不聊生,山东,河北被建奴肆虐之后至今人烟稀少,再加上九边重镇如今已然名存实亡……” “是啊,我估计皇帝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过一两个像样的好消息了。 我们的贡品送上去,或许能安慰一下皇帝那颗凄凉的心。” 钱少少也是一脸的同情。 “是啊,是啊,这世间还有人记着皇帝的好,我想皇帝一定很欣慰。” 杨雄最近变得很是聒噪,也不知是为什么。 三个人里面,或许只有云昭是在真正的为崇祯皇帝哀伤,至于钱少少跟杨雄两个,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加的浓重一些。 到了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一日,大明的颓势越发的明显了。 离开开封的李洪基随即进攻汝州,汝州知府钱祚征帅众抵抗十一天,弹矢俱无,不得不登城作战,身中数箭,犹自酣战不绝,直至血流干净,旋即,汝州城破。 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五日,官军追张献忠至开县。 左良玉亲自率军队到云阳,其余诸将至开县黄陵城。 总兵猛如虎、参将刘士杰迎战。 刘士杰率军深入战阵,所向披靡。 张献忠登高望见无秦人旗帜,而左良玉军无斗志。 乃选壮士潜行于沟谷中,乘高大呼驰下。 左良玉兵先溃,士杰及游击郭开、如虎子先捷皆战死,如虎突围远走。 崇祯十三年十月十七日。 朝廷以总督三边侍郎丁启睿为兵部尚书、督师,节制陕西、河南、四川、湖广、江北诸军。 丁启睿本不知兵,受重任不知所为。 受命入潼关,被潼关守将云杨呵斥,不得入内。 由承天赴荆州,湖广巡按汪承诏将船藏起,启睿至,五日不得渡。 折而向邓州,州人闭门叫骂。 过内乡,同样不得入。 军队只得行荒山,吃马肉。 启睿闻自成军围开封,有军队七十万,不敢去。 又听张献忠在光山、固始间,兵少,乃与诸将相谋,诏檄左良玉,欲破张献忠军于麻城。 开封告急,则曰:“我方有事于献忠,不及也。”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建州大将济尔哈朗围困锦州,锦州守将祖大寿向洪承畴求援,洪承畴按下祖大寿求援书,命祖大寿突围,祖大寿不肯,与济尔哈朗激战于锦州。 洪承畴部将马科,吴三桂恳求洪承畴出兵松山,救援祖大寿,被洪承畴斥退。 宣府总兵杨国柱受命起兵前往松山,半途,为洪承畴斥退! 皇帝下旨斥责洪承畴。 洪承畴曰:去年六月命祖大寿弃守锦州,回宁远受命,祖大寿曰,若有敌犯当一力承受,不愿回归,如今,不过是应其言尔。 陛下若用臣为总督,则锦州断不可救! 皇帝流涕于寝宫,谓周后曰:朕之命无人听矣。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九日,给事中左懋等督催山东漕运,道中驰疏言:“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死者三,疫死者三,为盗者四。” 皇帝命黄门运送关中银币九万到山东赈灾,黄门走到中途,遇盗,人,银俱无。 这些消息,即便是云昭看来都触目惊心,心灰意冷,崇祯皇帝看了,不知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崇祯十三年,云娘收各色红利共计五十九万枚银元,超过了皇帝内宫一年的岁入。 也就在崇祯十四年正月,因为河南,河北,山东,顺天府起了疫病,云昭正式下令封锁渑池以东,凡是从东方来的人,不得进入。 朝廷的邸报不能多看,看多了对心脏不好。 好在关中的邸报看起来还是有些赏心悦目的。 韩城有子名曰王化,乡里青壮早年多战死,孤寡颇多,此人与妻子刘氏一力照顾孤寡一十二人,乡内其余百姓皆衣食丰足,唯有王化一家依旧草屋避雨,丐衣遮身。 虽然妻,子脸上俱有菜色,却力保孤寡一日三餐,为乡间少见之善人。 云娘听了这件事之后,大为感慨,亲自与儿媳钱氏,冯氏为王化一家缝制锦衣,派人为王化一家修建砖屋酬谢其善行,并出银元五千,在韩城立孤寡院。 购买田产百亩,牛四头,骡马两匹,驴三头。 以王化为第一任院长,取王化一子入玉山书院。 一时间,韩城乡间善行大炽。 又有清水县人梁志明,因妻子笃信魔教,取腹中胎儿献与妖僧炼丹,梁志明目睹妻子惨死,悲愤至极,以手中柴刀劈开妖僧肚腹,嚼食妖僧心肝,又挥刀与救护妖僧的信众大战半日,杀信众二十一人,力竭而死……现场血流成河,围观者无不双股惴惴。 “这个是不是过了,你们不能这么宣传。” 云昭从文书中抽出清水县的表彰文书,拿手指点着问杨雄。 杨雄摇头道:“卑职先期审阅文书的时候,也曾有疑问,下文问过清水县大里长,里长说:“事实有时候比编造的故事还要离奇,还保证说,这就是事实。 密谍司传来的文书上也有对此事的记录,大体吻合。” “清水县的魔教怎么还没有取缔掉呢?这都几年了啊。” 杨雄道:“扭转人心,本就是一个水磨石功夫,目前已经出现了梁志明这等反抗者,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站起来反抗,最后从根子上掐掉魔教这颗毒瘤。”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将桌面上的文书全部抱起来放在杨雄手上道:“大力宣传,要让每一个关中人都明白我们喜欢百姓有什么样的行为,憎恶什么样的行为。” 杨雄取走了云昭看完的文书,又抱来一摞子文书放在云昭的桌面上,指着最上面一本文书道:“这是渑池县大里长送来的文书。 文书里说,在渑池,有流民一万八千人正在等待进入渑池境内,他们在流民群中已经发现了疫病的存在,为安全起见,他们准备放弃救济流民,包括取消施舍粥饭这样的事情。” “他们就没有想想使用别的不接触的办法吗?” “使用了,起先,渑池大里长认为只要从流民中选出一些人,定期给他们粮食,让他们代替渑池县施舍粥饭,结果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杨雄叹口气道:“渑池县的大里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想法居然在流民中催生出一批妻妾成群的富人来。 狂怒的大里长,在知道这些人依仗手中那点权力在为非作歹后,就把这些人召集过来,说是要给他们更多的粮食……然后就全部杀掉了,用的是弩箭。 继续选择了一批看似善良的人,然后……这批人也被他给杀了,然后,他们就心灰意冷了,以为在渑池境外的这些流民都是混蛋,不愿意接收。” 云昭皱眉道:“工作有难度难道就不做了? 谁给他不做的权力了? 杨雄,给渑池县大里长何云去文书斥责,另外,别以为你故意隐掉何云的名字我就会忘掉惩罚何云了吗?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越来越像一个旧文人做事的方式了。” 杨雄叹口气道:“家祖来玉山了,他老人家在教我怎么做事。” “出于孝道?” 杨雄再叹口气道:“是的。” 云昭道:“既然如此,你明日就出发去汉中,做徐五想的副手,徐五想知道该如何安排你的工作。” 杨雄像是全身都轻松下来了,笑着拱手道:“卑职别的都好,就是这个孝道这一关总是过不去,现在好了,卑职可以去汉中穷山恶水之地为官,暂时避开祖父。 而我祖父也会认为是他教我的东西在县尊这里不受用,才遭到贬斥,这是极好的。 卑职又能做到忠孝两全了。” 云昭坐直了身子,抬头瞅着喜笑颜开的杨雄道:”这就是你最近如此直白拍我马屁的道理所在?“ 杨雄嘿嘿笑道:“卑职到底是玉山书院出来的才子,这点小伎俩还是会玩耍的,我早就想去外地为官见识一下大场面了。 县尊,卑职这就告辞,今天就离开玉山赶到凤凰山大营,明日就离开蓝田县,也让我祖父为我被贬斥的事情伤心一下。” 云昭呆滞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好像又被人算计了,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就唤来秘书监的柳城道:“给徐五想去信函,让杨雄去汉中最南边的大巴山。” 柳城吃惊的睁大眼睛道:“那里有野人!” 第一二六章施琅的追求 第一二六章施琅的追求 张秉忠在蜀中杀人如麻,在湖北却显得很是平和。 为这事,韩陵山特意打探了一下,得出来的结果很恶俗——只因为他困守襄阳的时候,在湖北干了很多好事情。 比如开仓放粮,比如组织百姓耕种,甚至还保护商贾。 因此,湖北百姓在张秉忠与官府作战的时候,还会给他通风报讯,这让张秉忠觉得湖北全是他的人。 盗贼们开始做官府以前做的事情的时候显得特别的可爱。 比如,韩陵山一帮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且二十个大汉护送六辆马车从广州去西安,这明显就不大符合逻辑。 可是,在这些自以为官府的盗贼眼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尤其是蒙着脸,穿着宽大衣衫的薛玉娘给了一个强盗头头十两银子的买路钱之后,这个仗义的强盗头头就给了他们一面蓝色旗子,还告诉韩陵山。 既然已经缴纳了保护费,那么,这个旗子就能保证这支商队在湖北通行无阻…… 这位名叫过山彪的大爷的名头果然响亮,一路上遇到了不下六拨前来收商税的,都很给过山彪大爷面子,瞅一眼旗子就痛快放行。 在这段时间里,韩陵山很希望他能跟那个叫做薛玉娘的倭国人多亲近一下。 可是,那个媚骚入骨的女人,这时候表现的却像是一个贞洁烈妇,任何时候脸上都挂着一层寒霜,声音冷冷的,让韩陵山表现出来的殷勤全都喂了狗。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前边就要进山了,你说,这里会不会是我们的埋骨地?” 施琅瞅着与广州低矮山脉不同的秦岭余脉,心中似乎有些感慨。 “这种倭寇我能一次性对付四个,你能对付几个?” 韩陵山觉得应该提前做点准备,免得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在海上我能对付二十个,在陆地上没试过。” 韩陵山重重的在施琅肩膀上拍一把道:“就知道你靠得住,如果真出事了,钱跟货物归你,女人归我。” 施琅吐掉嘴里叼着的干草道:“财货美人统统归你,只要你能想办法让我在关中定居下来就成。” 韩陵山笑道:“关中人口禁令森严,即便你武艺高强,如果不做正途,你武功再高,在关中也没有立足之地,这一点,你要想好了。” 施琅停下脚步对韩陵山道:“我想加入关中的军队。” 韩陵山摇摇头道:“除过最早的云氏盗贼,关中不要劣迹斑斑的人加入军队,也就是说你我这种人在关中是里长每天都要知晓你行踪的一批人。 如果能加入关中军队,我早就加入了,人家不会要的。” “你以前的山寨现如今怎么样了?” “寨主被关进牢房里,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我们这些人只好随着商队行脚天下,我当初就是被一支商队雇佣去了广州,现在的活计是我临时找的,只是搭伴回家而已。” “关中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么好吗?” 听施琅这样问,韩陵山就明白这些天来对这家伙进行的潜意识灌输终于有效果了。 从蓝田县过往勾引人的记录来看,只要有人问了这句话,就说明他心中的好奇心已经被成功的勾起来了。 这些傻蛋哪里见过真正的好地方啊。 广州对这些土鳖来说就已经是人间天堂了,而蓝田县的繁盛,西安城的古朴,宏大,早就远远超出了这些人的想象之外了。 再加上蓝田人现在普遍看不起外地人,却对改造外地人对关中的看法有着极为强烈的冲动,因此,只要是来到蓝田县的外地人,没有不沦陷在这里的。 于是,韩陵山抬起头瞅着天空满怀憧憬的对施琅道:“你想吧,把你最美的美梦再往美里想象十倍,就是蓝田县的样子……” “真的?”施琅很怀疑。 韩陵山笑道:“去了之后你就知道了。” 施琅似乎想象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再好还能好过广州去?” 韩陵山不屑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很久以前,韩陵山就问过云昭这个问题。 蓝田县的好,在这天下能排第几。 云昭回答:“蓝田县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了一点城市模样的地方。” 这句话让韩陵山很是伤心。 很快云昭又说:“这天下真正算得上城市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最接近我心中城市模样的地方,唯有蓝田日暖玉生烟的蓝田。” 云昭是韩陵山见过的人中,最挑剔的一个,这个人看似对衣食住行都不是很讲究,可是,一旦他开始讲究起来,全天下人在他眼中都是土鳖! 他随手弄出来的食物,就美味的让人魂牵梦萦,他随手绘制出来的城市布局图,就细致的让人难以想象,经他之口改造过的衣衫穿在钱多多的身上,让人以为是仙女下凡。 经他之口品评过的美酒,果然是人间仙酿,经他…… 韩陵山这些年马不停蹄的满世界奔跑,见识过那些通都大邑,看见过南国的美人,也看过北国佳丽。 城市中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没有城墙的蓝田,美人中没有一个能与钱多多媲美。 在韩陵山看来,看城市要看城市的气度,看美人要看美人的神韵。 蓝田县以气吞天下的心胸,吸纳了全大明的商贾来这里交易,而每一个商贾都认为这里才是做生意的天堂。 每天在这座城市中,有数不尽的金银在流转,有无数的货物在这里被交换,这里的粮食价格每上升一文钱,全天下的粮价就会波动十文钱。 这里的布帛减少了或者增加了售卖量,直接就会影响到天下妇人是否要多织布,还是要少织布。 这里的大牲畜一旦开始涨价,全天下的大牲畜交易都会涨价,且会影响到田产的价格。 而谈到美人……钱多多就是最美的一个,这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想到这里,韩陵山也忍不住加快了步伐,他此刻非常的想要回家…… 倭寇与大明人确实有很大的不同,这从韩陵山一次次预判错误上就能看的出来。 当他以为这是一伙白莲教妖人的时候人家是倭寇。 当他以为这些倭寇图谋不轨的时候,人家却是去关中给县尊送礼的。 现在,当他以为这些倭寇准备要杀人灭口的时候,没想到想要杀人灭口截货夺财的竟然是那八个苦力。 很明显,这八个苦力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其中一个从马车上抽出一柄铁锤砸在一个倭寇脑袋上的时候,面目之狰狞,下手之狠毒,看着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生手。 第一个倭寇惨死,第二个倭寇反应却极为迅速,抽出倭刀架住了铁锤。 第一个苦力下手的速度太快,导致别的苦力下跟不上他的节奏,因此,在古道上,这群人很快就混战起来。 甚至还有苦力把矛头指向韩陵山跟施琅。 这两人自然不会帮倭寇的,哪怕这些倭寇到关中是要给县尊敬献礼物的,韩陵山依旧没有帮这些倭寇对付苦力强盗们的道理。 所以,两人纵身一跃,就跳进树林里去了,跑的飞快。 见没有人追他们,两人又回来,爬上一颗大树,吃着茴香豆喝着酒居高临下的看热闹。 施琅喝了一口酒摇摇头道:“苦力们不是对手。” 韩陵山道:“这八个人应该是一伙的,你看,那个拿锤子的开始拼命了。” 施琅伸长脖子朝下看了一眼道:“不错,两军相逢勇者胜,这个拿锤子的家伙总能鼓舞起士气来,是一个当十人长的好材料。 唯一欠缺的就是脑袋不够用,总是小看女人,如果能在第一时间砸烂那个女人的脑袋,他们的胜算就有七成。 不过,你不会允许这些家伙砸烂那个美人头是不是? 毕竟一个烂脑袋的美人不好搂着睡觉是吧? 如果这个拿锤子的家伙考虑到了这一点,就能担任百人将了。” 韩陵山笑道:“你觉得你能担任什么官职?千人将还是万人将?” 施琅往嘴里灌一口酒叹口气道:“我如果领兵,多多益善。” 韩陵山笑道:“吹,继续吹!” 施琅认真的瞅着韩陵山道:“你是云昭座下的大将吧?” 韩陵山摇摇头道:“轮不到我当大将。” 施琅想了一下道:“也是,你的变化太多,不适合当大将。” 韩陵山也喝了一口酒道:“不是说军机百变吗?” 施琅摇头道:“百变的是孙猴子,不是将军,将军更讲究持之以恒,一以贯之,无论面前有什么样的艰难困苦都能带领部众杀出一条血路来。 如此才能被称作将军。” 韩陵山笑眯眯地看着施琅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施琅又喝了一口酒道:“我这人有一样好处。” “什么好处?” “见人不忘! 你在刺杀郑芝龙之前的那个下午,我们在海滩上见过一次,在我们说话之前,我看了你许久,开始以为你是刺客,后来被你的口音,以及渔人的做派给蒙骗过去了,你当时的模样,不当十年以上的渔夫,培育不出那种渔人才有的气质。” “你就不想找我复仇吗?” 施琅笑了,举起酒壶道:“给郑一官复仇吗?郑经刚刚杀了我全家。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打不过你,你在海滩上顶我的那一膝盖,让我永生难忘。 你在渔翁岛上造就的千人坑,让我毛骨悚然。 你开着夺来的荷兰人的战舰炮轰各个港口的举动——让我想为你效死!” 第一二七章云昭的魅力所在 第一二七章云昭的魅力所在 “完了!见到我都这样,你要是见到云昭岂不是会纳头就拜?” 听到施琅说这样的话,韩陵山心里没有半分波澜,依旧吃着自己的茴香豆。 “云昭果然有人主之像吗?” “没有,他也就是相貌比我好点,当然,少年时肥的跟猪一样。” “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效忠?”施琅大为惊奇。 韩陵山叹口气道:“我也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呢,每当他给我下达命令之后,我总会产生一种我很重要,我要办的事情也很重要,为了这个,我的命不算什么。 见到他之后,看到他的模样我又想发火……然后,他总是在我之前先对我发火,最后我会觉得错的是我,是我没有执行好他的命令。 我这一次回去,就是准备挨骂去的。” 施琅认真的回忆了一下韩陵山在八闽干的事情,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将军如此功业,也不能让云昭满意?” 韩陵山苦笑一声道:“他嫌我回程太慢了。” “云昭为人很刻薄吗?” 韩陵山点点头。 施琅沉声道:“在下以后还是跟随将军吧。” 韩陵山摇摇头道:“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等你见了云昭,就会生出为他死的念头。” 施琅笑道:“在下还不是朝三暮四之辈。” 韩陵山笑了,拍拍施琅的肩膀道:“现在你想什么都是白搭,见了云昭你就知道了,你以为他野猪精的名号是白叫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树底下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野兽般的嘶吼声,临死前的惨叫声,以及女子受伤时的惊呼,以及长刀砍在骨头上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断从树下传来。 对于树底下这种程度的战斗,不论是施琅,还是韩陵山都没有什么兴趣,就是那个鬼女人的手里剑乱飞,有时会飞到树上,经常打断两人的谈话。 韩陵山打量一下刚刚捉住的倭国手里剑,见这东西上面蓝汪汪的似乎有毒,就随手插在树上继续对施琅道:“蓝田县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新世界,我建议你去了关中先到处走走看看。 多听,多想,然后,我会推荐你进入玉山书院里多想想。 等你真正确定了要加入蓝田县,再来找我详谈,我会把你带到云昭面前。 我知道你想借用蓝田的力量报仇,这一点你不用隐瞒,我们既然已经对郑氏发起进攻,就说明我们的目标是掌控整个大明海疆。 郑氏跟我们没有仇,他不过是阻碍了我蓝田前进的步伐,所以说,这是国仇,他郑芝龙活着就有罪,他郑氏想要一家独霸海疆就是原罪。 如果他们真的抱着保家卫国的目的发展自己的力量也就罢了。 偏偏这些人做事喜欢皮里阳秋,跟荷兰人勾搭,跟西班牙人勾搭,跟倭寇勾搭,对他们来说有奶就是娘。 以后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大明百姓利益的事情随时都能做出来。 这样的人一定会在我们清楚之列,且不会管我们之间有没有仇怨。 蓝田县做事从不看对方是谁,只看对方的所做所为是不是有利于我大明! 凡是真正保家卫国者就是我们的兄弟。 所有为了自己的权力,钱财,美色而戕害大明利益者,就是我们的死敌,这样的人我们必将杀之而后快!” 施琅听韩陵山滔滔不绝的在讲,自己心中却像是被掀起了万丈波澜。 等韩陵山喝酒的喘气的时候才小声道:“云昭难道就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韩陵山呼出一口酒气道:“他不是!” “何以如此肯定?”施琅说着话烦躁的用刀鞘拍飞了一柄手里剑。 “因为他看不上那些狗屁的荣华富贵,哪怕是帝王的位置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工作罢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难道说他以后会把皇帝的位置让出来给贤者?” “不会的,只会留给他儿子。” 施琅再次挥动刀鞘拍飞了半截断刃烦躁的对韩陵山道:“如此,他跟别的皇帝有什么区别?” 韩陵山叹口气道:“问题不是出在云昭,而是出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为何?” “因为我们这些人都希望将来的大明世界安乐和谐,不要起无谓的争执,而云昭的儿子继位对大明世界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跟我说这么隐秘的事情?” “待人以诚是蓝田县招纳人才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事情,这样我们才会在招纳的人物叛逃的时候有理由追杀,那人也会死而无憾。 你现在算是我的朋友,我做保你可以进入蓝田县,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提出你任何想要提出的疑问,我们都会一一满足。 如果你想走,我们不会阻拦,如果你想留下来,蓝田县律法就正式对你有了约束力。 你要想好。” 施琅沉思片刻道:“我要看看。” 韩陵山笑着拍拍施琅的肩头道:“好好看,认真看,看看蓝田县展现出来的新世界模样值不值得你豁出命去,值不值得为了子孙后代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而博一次。” 施琅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指指树底下快要结束的战斗道:“你看,两败俱伤!” 韩陵山嘿嘿一笑,与施琅一起滑下大树,来到了这场小规模的械斗战场。 活着人只剩下三个,薛玉娘还活着,就是在不断地吐血,另外一个粗壮的倭寇也活着,只是肋下有一个坑,估计是被锤子砸的,也在吐血。 锤子盗贼身上有两道深深地刀伤,这时候也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喘着气挣命。 见韩陵山跟施琅抓着酒壶过来了,就用嘶哑的声音道:“便宜你们了。” 薛玉娘则对韩陵山道:“救我,我就是你的。” 施琅对那个锤子盗贼道:“你活不成了,要不要我帮你?” 锤子强盗努力的道:“给我一个痛快。” 施琅点点头就随便在掉在地上的倭刀踢了一脚,倭刀蹿了起来刺穿了锤子盗贼的咽喉。 韩陵山这时候也正在询问那个肋下塌陷下去一个坑的倭寇要不要帮忙,倭寇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韩陵山就点点头道:“好,我帮你。” 说完就拗断了倭寇的脖子。 薛玉娘靠在车轮上艰难的道:“酒井健三郎说希望你救他,他定有后报。” 韩陵山摊摊手道:“早说啊。” “我说的话你应该能听懂吧?” 韩陵山道:“能,说吧,你去关中到底要干什么?” 薛玉娘道:“为了拜见云昭大将军。” 韩陵山抽抽鼻子道:“你是倭国人是吧?” 薛玉娘吃力的道:“妾身乃是德川家光将军座下女史,千代子。” 施琅在一边笑道:“德川家光此人不近女色,倒是对男人很感兴趣,这些女史就被当成武士使用,地位不高,也不算低,经常派她们做一些男人做不到的事情。 听说云昭曾经跟建州的黄台吉跟多尔衮争夺草原之花,所以就派这个女人来看看有没有机会亲近一下云昭,估计是看上了蓝田县生产的火器。” 韩陵山先是在脑海中想了一下钱多多在月下白衣飘飘舞蹈的美艳模样,再看看倒在车轮边上吐血吐得满脸满身都是的倭女,摇摇头对倭女千代子道:“云昭好色不假,只是你这模样的可能不成。 你们倭国有没有那种倾城倾国的那种? 如果有,可以尽量多的送过来,说不定会有机会。” 千代子惨笑一声道:“我要死了。” 韩陵山将千代子抱起来温柔地放在马车上,还帮她擦掉了脸上的血迹,轻声道:“支撑住,只要到了玉山,就有高明的医生为你治伤,你就能活下来。” 千代子勉强抬起一只手,在韩陵山的脸庞上抚摸一下道:“大明男子都是这么温柔吗?” 韩陵山笑道:“在大明,女子被认为是上苍降下的恩物,值得用心对待,你闭上眼睛睡吧,我在你睡梦中为你疗伤,等你醒了,我们也该到关中了。” 在韩陵山蛊惑的话语里,精疲力竭的千代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施琅见韩陵山把千代子的衣衫剥下来了,吃惊的道:“这么急?” 韩陵山从自己的包袱里找到伤药,胡乱涂抹在千代子的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绷带帮她随便包扎两下,就把被子丢在千代子被包扎的如同木乃伊一样的身体上。 “这个女人好像很有用的样子,死掉太可惜了,我们走吧,再走三天就能看见蓝田界碑了。” 施琅哈哈大笑着将几辆马车串成一串,在最前边赶着车队,缓缓启程。 至于倒在路上的尸体,也不用收拾,树林间已经隐约听到野兽的叫声,它们应该能清理干净。 施琅跨坐在最前边的一辆马车上朝后面的韩陵山高声道:“这个倭女对你来说也是珍宝吗?” 韩陵山道:“你以后要熟悉蓝田做事的方式,一定要物尽其用才好。” 车队走在幽静的山路上,只有鸟鸣为伴。 施琅心情似乎又有了变化,一边喝酒一边高声唱道:““海水深深索呀索原在,四十日乌寒来。 刻苦耐,刻苦耐; 心想死掉本命路,想着家贫呀又再来, 又再来!” 声音依旧嘶哑,只是少了几分悲苦,多了几分豪迈之意。 隆重推荐好友新书《唐时明月宋时关》 给大家推荐一本五代末北宋初背景的历史新书《唐时明月宋时关》,作者江左辰,发了一个月了,文笔很好,轻松幽默,剧情环环相扣,虽然有些打脸套路,但是读起来行云流水,十分畅快,江南水乡的画卷感描写很好,最主要看着很有趣,大家可以去支持一下,顺手收藏,作者也是本人的朋友! —— 简介: 唐时明月照心寂,北宋雄关铁衣寒! 南唐风月,诗词歌赋,有苏宸的才华横溢。 北宋边关,金戈铁马,有苏宸的挥斥方遒。 这是五代末北宋初,一个风云际会、列国峥嵘的时代。 第一二八章情义为重 第一二八章情义为重 翻过秦岭,原本潮湿,温和的气候顿时就变得凛冽起来。 秦岭南边的绵绵阴雨也在一瞬间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冻得如同鹌鹑一样的施琅缩在马车里,不论他给身上裹多少东西,还是觉得冷。 韩陵山则如同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顶着风雪带领着车队在大路上前进。 马上就要到玉山城了,韩陵山浑身都是热的。 傍晚的时候车队驶进了玉山城,却没有多少人认识韩陵山。 之所以会放他进来,完全是因为他有一颗权限很高的印信。 云昭的大书房里依旧灯火辉煌,秘书监更是人来人往,显得比白日还要忙碌一些。 韩陵山离开玉山的时候,还没有大书房这样的存在,如今,他回来了,对于这个地方却一点都不陌生。 他曾经听很多人对他说起过这个地方,说的人多了,大书房的样子也就铭刻在了他的心里。 从那颗柿子树底下走过,韩陵山抬头瞅瞅柿子树上的落满积雪的柿子,闭上眼睛回忆徐五想跟他说过被跌落的柿子弄了一脑门黄酱的事情。 柿子树左边的窗户下就该是云昭的座位! 所以韩陵山忍不住朝那扇明亮的窗户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那扇窗户已经打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窗户后边,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没有说话,只是使劲招手,示意他过去。 韩陵山快步走进了大书房,直到站在云昭桌子前边,才小声道:“县尊,卑职回来了。” 云昭上下打量韩陵山几遍,最后特意瞄了一眼他的胯.下,强忍着欢喜假装生气道:“我准备成立司礼监,就是人不好找,你来充任第一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如何?” 韩陵山道:“卑职没有犯可以执行宫刑的案子,可能担任不了这个重要职务,您不考虑一下徐五想?” 云昭笑了,探出手重重的跟韩陵山握了一下手道:“早该回来了。” 说完话就对柳城道:“你们都下差吧,让厨房送点酒菜过来。” 自从韩陵山走进大书房,柳城就已经在驱赶屋子里的闲杂人等了,见云昭正式下令,平日里几个必不可少的书记官也就匆匆离去了。 云昭来到韩陵山身边,瞅着这个满面风霜的汉子道:“很多次,我都以为失去你了。而你总是能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需要你亲自冲锋陷阵的事情了,回来帮我。” 韩陵山摇摇头道:“大业未成,韩陵山还不敢懈怠。” 云昭道:“你如今的任务是培育出更多你这种人物。” 韩陵山道:“教不出来,韩陵山独一无二。” “还是这么自负……” 柳城亲自端来了酒菜,菜不多,却精致,酒算不得好,却足足有两大坛子。 布置好酒菜之后,柳城就关上大书房的大门,悄悄离开了。 “你确定你送来的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确定!” “好,知道了。” “你要干什么?” “等你的孩子出生之后,我就告诉她,袁敏战死了,新出生的孩子可以继承袁敏的一切。” “这样做不妥吧?” “那就这么办了,她以后基本上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嗯嗯……还是县尊知我。” “云霞至今……” “喝酒,喝酒,今日只谈天下大事,不谈风月。” “你有本事扳得过钱多多再说,另外,我跟你谈个狗屁的天下大事,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谁有耐心说那些让人心里发堵的狗屁事情。 我听王贺说,你对那个倭国女子又有了兴致?” “胡说八道,人家人尽可夫的过的风流快活,我怎么可能再去给人家增添战绩?” “哦哦,这我就放心了,你这人历来是只重数量,不挑拣质量的,当年在月亮底下发誓要睡遍天下的誓言如今完成了多少?” “你很羡慕我吧?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一个安份的人,怎么,钱多多伺候的不好?” “我不像你找不到好的,捡到篮子里的都是菜,说真的云霞真的很好……” “喝酒,喝酒,徐五想跟我夸耀,说他骗了一个仙女回来了,趁他不在,你说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嫂夫人?” “你干嘛不去拜访钱多多或者冯英?以后莫要口花花,徐五想把她那个老婆当祖宗一样供着,两年多生三个孩子,哪里有你钻的空子。” 韩陵山停杯不饮,瞅着云昭眼角泛出一星泪花,一口把酒喝光,重重的将杯子砸在桌子上道:“真的很好。” 云昭诧异的道:“什么很好?” 韩陵山笑道:“我其实很害怕,害怕出去的时间长了,回来之后发现什么都变了……当年贺知章诗云,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害怕以前经历的所有让我魂牵梦萦的往事都成了过去。 我害怕你一见到我,就大声的夸赞,我害怕你一见到我,就跟我纵论天下大势,更害怕你因为我比较能干的原因,刻意的笼络我。 现在挺好的,你没变,我也没变。 还是那两个在月亮底下说混账心里话的少年,还是那两个要日翻天下的少年!” “是一群,不是两个,是一群掏出家伙面对月亮撒尿的少年,我记得那一次你尿的最高是吧?” “这一点,韩秀芬没法跟我比,那是她第一次落荒而逃吧?哈哈哈哈……” “我当时很害怕,害怕韩秀芬硬来,哈哈哈哈……” “问题是你老婆仅仅是转过身去,还帮我们喊口号……” “我掐死你,这事也是能说的?” “呜呜,你掐死我也没用,你老婆喝高了自称出身明月楼,不怕!” “喝酒,喝酒,别让钱多多听见,她听说你要了那个刘婆惜之后,很是愤怒,准备给你找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当你的家呢。 说真的,你考虑一下云霞。” “阿昭,我们是土匪是吧?” “没错,这一点是我害了你们,我是土匪崽子,你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土匪崽子,这没得选。” “土匪的老婆就该是那种我杀人她帮我清理现场,我抢劫她帮我把风,我造反,她背上孩子拎着菜刀在后面为我观敌料阵,要一个除了在床榻上有用,别无用处的名门闺秀做什么? 再说了,老子以后就是名门,还用不着借助那些必定要被我们弄死的老丈人的名声成为狗屁的名门。 我的闺女要野,我的儿子要狂,野的能与野兽搏斗,狂的要能吞并四海才成。”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觉得你跟韩秀芬倒是很相配,除过你们两,你跟别的女人生不出你想要的那种孩子。” “喝酒,喝酒!” 才喝了一会酒,天就亮了,钱多多横眉怒目的出现在大书房的时候就非常扫兴了。 “喝了一夜的酒,我辛苦做的菜一口没吃,怕我下毒吗?” 韩陵山二话不说,把一盘子凉拌皮冻塞给云昭,自己端起一盘子肘花风卷残云的往嘴里塞。 反抗钱多多的事情,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做不出来,现在更加做不出来。 四个小菜,经不住两个大男人狼吞虎咽,转瞬间就消灭的干干净净。 韩陵山打了一个饱嗝陪着笑脸对钱多多道:“阿昭没告诉我,否则早吃了。” 说完话,就用袖子擦擦嘴,豪迈的一塌糊涂的离开了大书房。 云昭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挥挥手,两人昨晚喝了太多的酒,现在才有些酒意上头。 钱多多帮云昭擦擦嘴道:“太轻慢他了。” 云昭挥挥手道:“错了,这才是最高礼遇,韩陵山看似坚强,无情,其实是最脆弱不过的一个人。 有的人会’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韩陵山最害怕的就是我们之间没了情义。 这个人这辈子只相信情义,也唯有情义能让他弯腰。 像他这种人,你以为他弄不来荣华富贵? 还是弄来家财万贯,良田万顷? 都不是! 只要他的情义有归宿,哪怕是破衣烂衫,哪怕是粗粝猪食,他都能甘之如饴。 他给我情义,我还他情义,一辈子就这么厮混下去,没什么不好的。” 钱多多靠在云昭身边不满的道:“这家伙的情义都给了男人,偏偏对女人却心狠的让人吃惊,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一起从小长大,我都怀疑他有龙阳之癖。 不过呢,他找女人的方式实在是太随便了些,又不肯真正的当王八蛋,这种不想负责任还不肯真正辜负女人的做法,真的让人想不通。 那个刘婆惜也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告诉她袁敏死了,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改嫁,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云昭把脑袋靠在钱多多的肩上打了一个哈欠道:“我瞌睡了。” 韩陵山出了大书房,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他带来的人以及车队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四处看看,最后抬头瞅着被阴云笼罩着玉山,甩开准备搀扶他的秘书监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玉山书院走去。 此刻,他只想回到他那间不知道还有没有臭脚丫子味道的宿舍,裹上那床八斤重的棉被,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 第一二九章精兵简政 第一二九章精兵简政 在别的地方睡觉,对于韩陵山来说那就不叫睡觉,只能叫做休息。 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刀子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以至于刘婆惜曾经埋怨他,睡觉的时候他的手该抓着该抓的东西,而不是抓着一柄刀。 回到熟悉的宿舍,韩陵山就把自己从不离手的刀子丢在墙角,从身上卸下来的装备也被他一同丢在墙角。 他甚至除掉了内裤,赤身裸.体的搬起脚嗅嗅,发现味道还不算浓郁,也就释然了。 那床麻布外皮的被子还在,还是那么蓬松,拍一把枕头,也不见有灰尘喷出来,这里干净的就像他昨日才离开一般。 枕头放合适,并拍出一个凹坑,被子摊成长溜,却不完全打开,一桶清澈的清水放在床头边上,里面放一个水瓢。 感觉了一下,觉得没有尿意,在上床的那一刻,他不太放心,又去处理了一下。 最后把床铺平整一下,然后就快速的跳到床上,轻轻地扯一下被子,被子就把他的身体全部覆盖住了,被子很厚实,盖在身上有轻微的压迫感,麻布有些粗糙,却不易让被子滑脱。 一股子淡淡的皂角味道从被子上传来,韩陵山觉得自己疲惫极了。 然后瞅瞅从窗帘缝隙里微微透进来的一丝微光,听着沙沙的落雪声,便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他醒来了。 还想睡,就是肚子太饿了。 想喝水,看看空空的水桶,耳边却传来熟悉的钟声。 这是书院食堂开饭的钟声…… “咕噜噜,咕噜噜……”肚子在不断地响动。 韩陵山抚摸一下瘪瘪的肚子,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看来,自己不论离开多久,只要躺在书院的床上,所有感官又会恢复成在书院求学时的模样。 再朝书架上看过去,自己的那个能装半斗米的黑色粗瓷大碗还在,竹筷,木勺也在,韩陵山忍不住笑了。 本来不准备洗脸,也不准备用猪鬃小刷子加青盐刷牙的,可是,要穿那一身淡淡青色的儒士长袍,手脸油腻腻的,嘴巴臭臭的好像不太合适。 于是,他很不情愿的洗漱完毕后,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在书架上找到四五根各种材质的簪子,最后找了一枝青玉簪子,绾住头发。 书架上还有一朵绢花,是青紫色的牡丹,这种牡丹本就是长安牡丹中的极品——蓝田玉。 这是他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必须有的装备。 他取下这朵蓝田玉插在耳朵后面,轻轻地摇晃一下脑袋,牡丹花瓣也随之摇晃,煞是风流倜傥。 忽然想起没有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孙国信这些杂色花衬托,再戴这朵花也就没了意思。 摘下牡丹,重新放在书架上,心头猛地升起起一个念头,大叫一声不好,立刻夺门而出,再不去食堂,今天就只能吃白菜,土豆了。 才打开门,韩陵山就看到了野马炸群一般的场景。 平日里文质彬彬,温顺懂礼的书院男女们,此时全部都跑的快逾奔马…… 韩陵山并没有多停留,他知道,这时候要是再不积极,初五才有的书院名菜——烹猪头他休想再吃到哪怕一片皮。 他本来是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的,可是,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初五吃猪头这个口诀就自动跳进他的脑海里。 挤食堂啊——他的经验不要太足。 原本,在他的门口守着一个青衣小吏,这人是他的部属,这件事云昭是跟他说过的,可是,一旦韩陵山将自己彻底的融入到玉山书院之后,他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目前位高权重的身份。 两份油泼面,一份糜子饭,一大块糟糕,上面堆满了土豆丝,土豆丝上是一大块油汪汪的猪头肉,筷子上再插上一个白面馒头,这就是韩陵山今天战斗的成果。 小吏哭笑不得的站在一边看韩陵山将他巨大的饭碗放在半截树桩之上,埋头猛吃的时候,小心的在一边道:“司长,您的饭食卑职已经给您带来了。” 韩陵山看看小吏道:“你吃了吧,我吃这个就很好。” 说罢,就捞起三指宽的裤带面继续吃的稀里哗啦的。 小吏没法子,只好打开食盒,将两样精致的菜放在树桩子上,自己捧着一碗肴肉希望自己传说中的上司能喜欢。 糜子米饭就着土豆丝的汤吃完之后,韩陵山抱起自己的巨碗,对小吏道:“召集所有在玉山的密谍司什长以上人手一柱香之后,在武研院六号会议室开会。” 说完就去了水池处,开始认认真真的清洗自己的饭碗跟筷子,勺子。 小吏还想说什么,却被韩陵山看了一眼之后,就飞速收拾好刚刚摆出来的菜肴,提着食盒就跑的不见了人影。 回到宿舍,韩陵山重新摆好了碗筷收拾好了床铺,仔细的清扫了地面。 再一次洗了手之后,拉开门,密谍司司长韩陵山就正式开始工作了。 这一次,他要开除掉自己认为不合适担任密谍的人,清洗掉那些背叛者,问责失败者,奖励成功者。 钱多多找到云昭的时候,云昭正在吃晚饭。 这一次他没有加入到云氏的晚餐中来,而是一个人躲在一边孤独的抽着烟。 见钱少少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钱多多,冯英快速吃完饭,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后宅去了。 云昭慢条斯理的吞着米饭,心神也全部在吃饭上。 钱少少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云昭。 云昭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就取过钱少少递过来的笔,迅速的签字,用印一气呵成。 钱少少犹豫一下道:“你不再看看。” 云昭合上文书递给钱少少道:“我相信韩陵山。” 钱少少道:“我也相信韩陵山,可是,有些人……”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同样的结论你监察司也给了我。” 钱少少道:“下手太重了。” “韩陵山对这些人没有感情吗?” “有,老韩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可是,这一次……” 云昭冷漠的道:“连韩陵山都不能容忍的人,这该坏到什么程度啊,转给獬豸,用律法来惩处这些人,不要用韩陵山的名字。” 钱少少叹口气道:“我以为很多事情老韩都不知道,准备找机会跟他通通风,看看如何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小。 没想到,老韩会下这样的重手,他什么都知道。” 云昭涩声道:“如果连他这个密谍司大统领都不知道,我们的密谍司早就完蛋了。” 钱少少点点头就离开了云氏宅院。 云昭重新开始吃饭,吃着,吃着,却猛地将饭碗远远地丢了出去,大吼一声道:“该死!” 钱多多跟冯英两个的脑袋从月亮门里探出来看看坐在花厅里气咻咻的云昭,又把头缩回去了,这个时候,谁找云昭,谁就是在找不痛快。 韩陵山回来了。 玉山上就阴云密布,没有一个晴天,时不时地有雪花从阴云中落下来,让玉山城寒彻入骨。 阴云笼罩了玉山整整十天才开始放晴。 韩陵山再见云昭的时候,一双眼睛红的吓人,神情却无比的松弛。 “县尊,多谢你信任我。” 云昭叹口气道:“我要是连你都信不过,这世上我又能信得过谁呢?” 韩陵山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以后还是多查查才好,我自认全部手段都是为了我蓝田县,有时候难免会考虑不周,就像这一次,我下手太重了。” 云昭低声道:“是我们的摊子铺的太大了?” 韩陵山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给密谍的自主权太高了,他们难免会行差踏错。” “你准备收缩外派的密谍?” “不,我准备扩大,对于密谍,我们可以爱护,但是,一旦出现了不好的苗头就要全力清除,既然干了密谍这一行,相互监督就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洛阳城此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是我的错,韩陵山请求惩处。” “你是指杜志锋这些人私自接触郝摇旗的事情?” 韩陵山摇摇头道:“一个郝摇旗对我们来说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杜志锋死的地步,他必死之因是出在十万斤火药,两千枚炮子的交易问题上。” 云昭低声道:“我们需要的钱他送回来了。” 韩陵山摇头道:“少了六千两黄金,还少了两个密谍。” “你是说,与李洪基真实的交易是十万零六千两黄金?” “是的,原本要价十万两黄金,李洪基原本是不肯的,后来,牛金星进言,不但给了杜志锋十万两黄金,还私下里多给了六千两。 如果仅仅是钱的事情,以杜志锋这些年的辛劳,也不至于被我处死,问题就在于有两个新近才分配到洛阳组的两个年轻人死了。 死因是不肯分那多出来的六千两黄金。 十七个想要分黄金的人谋杀了两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人。 县尊,这种死法,让韩陵山痛彻心扉! 不管杜志锋以前有多大的功劳,不管他对我蓝田有多么的重要,他都要死!” “所以,你亲自走了一遭洛阳?” “是的,将杜志锋在洛阳置办的家业,以及他在洛阳才安置的家小,以及洛阳组上下二十一人私自在洛阳置办的产业,家眷,全部铲除!” 云昭眼前一阵阵发黑,探手扶住眼前的松树才勉强站稳,沉声道:“多少人?” “八十六个。” 云昭道:“为何不交给獬豸去处理?” “我蓝田县的律法太过宽容,不适用于密谍!” “你会被他们弹劾的。” “没关系,我辞职就是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韩陵山嘿嘿笑道:“县尊要学会壮士断腕才成,必要的时候,我这根手臂也不是不能切!” 云昭抬头看看落满白雪的松树道:“手臂我还有用,切别的!” 韩陵山哈哈大笑,笑声如同夜枭叫声一般,单膝跪在云昭脚下道:“如今的蓝田县过于臃肿了,当精兵简政,有些人跟不上我们的步伐,不妨抛弃!” 第一三零章保护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的 第一三零章保护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的 “杜志锋是韩陵山行脚天下时,播下的第一批种子。 当时,我们蓝田还不够强大,韩陵山就以游学宣扬自己主张的方式,筚路蓝缕的开创蓝田密谍司。 他认为只要有理想,有热情我们的事业就能无往而不利。 然而,洛阳的杜志锋让他失望了。 这对他的伤害非常大。 我觉得这可能会影响他对旁人的看法。 杜志锋这种混蛋,在我们的队伍中绝对不止一个,可是,绝对不可能是大多数。 所以,我告诉韩陵山,处置杜志锋的方法,一次都嫌多,不能出现第二次,而且,杀人这种事应该是獬豸来完成,绝对不能是他。 他以后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不能陷在密谍司里把自己弄得乌漆嘛黑的。 他自己觉得可以为理想抛弃一切,我这个做老大的不能,让韩陵山杀敌人这没问题,杀多少他的心里都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东西。 杀自己人……他不成! 当然,我也不成! 不光是我跟老韩不成,玉山书院出来的人都不成,尤其是前三届的人都不成。 你想啊,大家一起被家人抛弃,一起在玉山求活,一个个把同伴当成兄弟姐妹一般,忽然有一天,你的刀子要捅在兄弟姐妹的胸口,这酸爽……” “所以,你就把杀人这种事情交给了獬豸这种外人?” “是的,这是我的私心,也是威慑。 就像云杨从不在乎我给他下的禁令。 在他的脑袋里,只要他不造反,我就没理由杀他,他甚至认为,有时候哪怕做错了事情我也能原谅,能理解。 这是一种混账想法……可是,我真的没有朝他胸口捅刀子的胆量。 元寿先生说,我应该跨过这道坎,才能成为做真正的帝王。 问题就在于怎么跨? 杀了云杨? 还是杀了钱少少? 亦或是把韩陵山他们的脑袋摆成京观? 一味地追求绝对的正确与胜利这是非常危险的,非常危险。 我宁愿因为在这方面优柔寡断吃一些亏,也不愿意用元章先生教我的那套屠龙术,将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中。 萌芽还没有长成呢,你知道他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有毒的树不等于是没用的树。” “唉,你这样做对好人非常的不公平。”钱多多叹口气来到云昭身后,打散他的发髻,帮他梳头,纾解一下胸中的郁闷。 “你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被称为好人吗?” “不知道。” “是因为他们总是干一些吃亏的事情,被别人看在眼里了,这才称呼他为好人,真正的好人是不会变坏的,能变坏的只能是伪装成好人的坏人。 蓝田县扩大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们不能全部用好人,那样的话,蓝田县容易变成君子国,也不能全部用坏蛋,那样又会变成小人国。 最佳的法子就是好人批评着用,坏人警告着用,大家不黑不白灰不溜秋的才能过日子。” “可是,密谍司责任重大,一旦出错,就会满盘皆输,你不用韩陵山去清理密谍司,密谍司里的坏蛋你该如何处置呢?” “告诉所有密谍司的人,如果正在犯错,就赶紧停止,如果已经犯错,就来我这里自首。” “你会饶恕他们吗?” “这就要看他们对我的信任程度了,如果依旧信任我,会有一种信任我的结果,不信任我的人,你觉得他们有什么下场关我什么事情?” “说到底,你还是不希望韩陵山手上沾染太多自己人的血是吧?” “我也不想沾自己人的血。” “韩陵山离开玉山城了,你让他干什么去了?” “玩!” “玩?” “没错,他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干活,而是赶快把心神放松下来,他又不是工具。 可怜的家伙才回来,就在宿舍睡了三天,连蓝田县的好都没有真正感受过。” “他有你这儿样一个老大,是他的幸运。”钱多多的手温柔地掠过云昭的面庞,颇有些感慨。 “我有他这样的部下,也是我的荣幸。”云昭愉快的闭上了眼睛,感受与钱多多独处的快乐。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韩陵山跟施琅两人蹲在蓝田县步行街口上无聊的数着马车。 “哇,这个男的应该有三百斤重吧?” 对于马车跟蓝田县的繁华,施琅已经麻木了,突然间从一辆宽大的豪华马车上下来一座肉山,再次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最让他觉得惊奇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上衣,手持短木棒的家伙居然用木棒指着那个一看就是有钱人的胖子在大声吼叫。 而胖子则显得很听话,不但让车夫赶快把马车赶走,还催促搀扶着他的瘦弱丫鬟,赶紧离开人行道,方便后面的人过去。 拿木棒的黑衣人比富家翁厉害,这已经很让人惊讶了,然而,一个挑着沉重货物的挑夫扯开嗓子呵斥那个黑衣人,说这家伙尽偷懒,把路口弄得比黑衣人老婆床上的人还多,耽误他挣钱。 看了一圈热闹之后,韩陵山就跟施琅来到了一间茶水铺子,上了几样点心跟一壶茶水之后,竹帘子就垂下来,将他们两人的座位跟别人隔开。 “按理说,你位高权重的,怎么会这么悠闲?” “我的上司不准我再干活。” “啊?被贬官夺职了?” “没,就是不准我干活,他觉得我太累,让我继续休息。” “这还不是贬官夺职?” “你懂个屁,这叫休假。” “那个倭国女人哪里去了?” “有专门的人招待,毕竟是来玉山送礼的,礼物没了,人情还在。” “嗯嗯,咦?这里有乳香跟没药?还有这么多的香料,那种水晶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需要两条大汉守在边上?” 对于施琅表现出来的土鳖模样,韩陵山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起来。 所以,他抽掉椅子上销子,将一张椅子变成躺椅,安静的躺了下去,耳边听着集市的喧闹,身上晒着暖暖的阳光,在施琅一连串的废话中再次睡了过去。 既然云昭不愿意让他去干杀人的活计,那就不要干,虽然觉得这是云昭有些不相信自己能下得去手,不过,堵在心头那口比铁还要沉重的气,算是被呼出去了。 这两天,无所事事的他去凤凰山封地看过刘婆惜一家,她们生活的很好,大闺女被送去了宁夏镇玉山书院下院,小儿子还跟在她身边。 这个女人就要生了,肚子大的惊人。 即便如此,这个女人依旧带着两个雇佣来的妇人打理着这一百亩地。 不看别的,只看这个女人准备用树枝编成篱笆将这一百亩地圈起来的行为,韩陵山就觉得即便是钱多多出马也不可能让这个女人另投他门。 想到这里,施琅滔滔不绝的废话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怪不得你们能在马六甲拥有一支舰队,老韩,在陆地上看来我是没有用武之地了,我也想去海上,投奔这位当家的,在他麾下担任一个船长也是心甘情愿。” 韩陵山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瞅着眼帘中模糊的施琅道:“那支舰队是韩秀芬从无到有自己拼出来的,你去了也只能是一艘船的船长。 施琅,你如果有心,我认为你应该学韩秀芬,也自己出手组建一支舰队,如此,你就能担任一支舰队的指挥官,做事情嘛,宁为鸡头不当凤尾。 再说了,韩秀芬可不是一个仁慈的好上司,那个女人有时候就是疯子。 你喜欢在女人麾下当差吗?” 施琅呆滞了一下道:“你说你们那支在马六甲横行无忌的舰队首领是一个女人?” 韩陵山笑道:“在玉山书院,可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只要有本事,不论男女,你想做多大的官都可以。 说真的,老施,我觉得你有能力组建一支舰队。” 施琅苦笑道:“我如今就剩下这双手能帮我了。” 韩陵山摇摇头道:“来到蓝田县,那就是到了家里了,只要你过了蓝田县密谍司,政务司,秘书监这三关之后,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有,就看你能不能过这三关了。” 施琅皱眉道:“怎么过这三关?” 韩陵山笑道:“蓝田县虽然富裕,却从不把精力放在外人身上,你首先要加入密谍司,经受得住人家的盘查。 再去政务司接受人家对你本事的考校。 过了这一关之后,就说明你已经是蓝田人了,这个时候,秘书监会对你进行全面的评估,从你的家世到你进学程度,再到你指挥作战的能力,统统都要过一遍。 然后会按照评估的结果,确定对你支持的力度。 你的运气很好,蓝田地处关中,这里的人大多是陆地上的好汉,而海军的发展又迫在眉睫,只要你能表现出追踪我的那套本事,过关的可能性很大。” 施琅正色道:“你会为我作保?” 韩陵山摇头道:“在蓝田县,没有人可以为你作保,莫说我,云昭都不能为某一个人作保,能为你作保的只有你,以及蓝田县的军法制度。 我觉得你应该试试,这几天看完蓝田县之后,就去玉山书院读书,研究一下蓝田县的各种规章制度,等你弄透了,弄懂了之后。 就能向云昭提出你的主张,接受秘书监的终极考评了。” 第一三一章明枪跟暗箭 第一三一章明枪跟暗箭 自从云昭在通过内部喊话告知那些犯了错误的人可以来自己这里自首之后,只要天黑,那些已经通过自己身份进入大书房警戒区的人,就会有一些披着高领斗篷,且竖起衣领遮着脸的家伙偷偷摸摸的进入云昭的书房。 由于门口站着柳城等人负责查验他们的身份,所以,这一关对于那些要进入云昭书房的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心理考验。 “你看,又一个猥琐的人进去了。” 钱少少躲在另一个房间里,透过窗户审视着那些人,还不忘跟躺在椅子上的韩陵山说话。 韩陵山站起身,朝窗外瞅瞅,点点头道:“确实很猥琐,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过来,难道说老子的密谍司已经成混账大本营了吗?” 钱少少鄙视的瞅瞅韩陵山道:“你也太看得起你密谍司了,自从县尊发出那道内部通令之后,蓝田官员中凡是干了不名誉事情的人都会来。 可不仅仅是你密谍司,我们监察司的人也不少。” 韩陵山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我以为王八蛋全部出自我密谍司呢。” “阿昭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也是古人为什么说‘水至清则无鱼’,都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呢。 老韩,你说,县尊这么做了之后,会不会有效果?” 韩陵山低声道:“效果必定是有一些的,毕竟,我们崛起的时间不长,大家还没有忘记昔日的理想跟誓言。羞愧之心还是有的。 就是我比较无辜,刚刚下死手杀了杜志锋那伙人,县尊这时候来这一手,显得我很像王八蛋。” 钱多多笑道:“你有意见?” 韩陵山道:“我能有什么意见,我的部下干出了不要脸的事情,我还能有什么脸皮,我只希望前来自首的人能少一些,这样,我还有继续下死手清理门户的机会。” “县尊不准备让你弄得满手血腥。” “可能吗?” “还是可能的,杀人就让獬豸来杀,我们负责立法就好,听我姐姐说,我们的獬豸很快就会一分为三,军事法庭,民事法庭,以及秘密法庭。 你要是喜欢杀人,可以申请去当秘密法庭的审判长,这应该能满足你杀戮自己手足的心思。” “上了秘密法庭的人,你以为他还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钱少少道:“我到现在都没办法相信杜志锋会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韩陵山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他干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就会好过? 据他自己说,杀了李海跟张坤之后,他立刻就后悔了,他还说他一直都没有想通,自己是怎么看着这两个人被乱刀砍死而无动于衷的。 埋了这俩个人后,他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 有人怂恿他投奔李洪基,他没去,就守在洛阳等着灾祸降临。 我到洛阳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快要变成鬼了,眼窝深陷,双目通红,才早上就醉醺醺的,人瘦的快要没人样子了。 看到我,就知道笑,一口气把自己干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完了又哭,求我饶他幼子一命。 还有几个要做困兽之斗,全部被活捉。 还以为这些干了那种杀害同僚的人不怕死呢,被活捉之后,一个个痛哭流涕的希望我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他们一马。 其中最恶心的一个居然被吓得屎尿齐流,当成就疯了。 我起出李海,张坤的尸骨之后,就把这些人全杀了,包括所有侵占那六千两黄金的人。” 钱少少叹口气道:“看来还是一个多少有点良心的。” 韩陵山喝一口酒怒道:“狗屁的情义,以杜志锋的地位,如何会不知道他投靠了李洪基之后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县尊一封信就能让李洪基乖乖的把人洗干净绑好了送过来,那个时候,他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两人正喝酒说话的时候,云昭推开门进来了,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的灌下去大半壶,然后看着钱少少道:“你是怎么管束部下的? 欺男霸女的事情都出来了。” 钱少少连忙道:“谁啊,我回去就把他大卸八块。” 云昭叹口气坐了下来对韩陵山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以为我们这群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不会在意区区吃喝享受,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韩陵山冷笑道:“用重典?” 云昭怒道:“剥皮实草止住贪腐了吗?” 韩陵山道:“我以为你不会发脾气,会把这些人都饶了呢。” 云昭道:“既然一个个都忘记了理想,那么,就让他们去当平民吧,我已经让秘书监的人全部做了记录,剥夺他们所有的荣耀,分几亩地过活去吧。” 钱少少道:“他们的家我去抄。” 云昭摇摇头道:“我已经命段国仁回来了。” 韩陵山不屑的道:“段国仁就能办好这件事?” 云昭摇头道:“他在书院里为人孤僻,过命的兄弟比较少。” “我兄弟多,就不代表我会徇私。” 云昭瞅瞅韩陵山苦笑道:“不会徇私,却会伤心。” “你不怕落一个事业未成,就杀功臣的名声?” “这个名声我自然是不背的,你也不能背,段国仁来背正好合适。” “不用獬豸?” “獬豸用来杀人,段国仁用来查人。” 三人的意见很快就达成了一致,这种事情最终交给了段国仁。 在别的兄弟高歌猛进的时候,云昭目前最担心的就是蓝田县这个大后方。 就目前而言,只要守好关中这个大后方,让他与前方的将士们保持同步前进,那么,自己的事业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不论是韩陵山暴烈的杀人手段,还是钱少少阴险的监察百官,都不是正途。 这两种方式很容易形成.人亡政息的场面,到时候高压过去,乱七八糟的事情将会反扑的更加凶猛,为祸更加惨烈。 只有教育跟法制跟上来,让他们正常的运转,才能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这一次,云昭准备用温和的手法平息事端。 崇祯十四年的春天到来的时候,蓝田县共斥退官员三十一名,交给獬豸审判的官员达到了五十四名。 云昭再次写了给蓝田县官员的公开信,要求他们加强学习,严于律己,牢记自己的理想,为创造一个繁荣兴盛,强大的大明而努力奋斗。 与此同时,云昭还命秘书监的人,将这些官员的劣迹写成书本,刊印成书发放给每一个官员,同时,这本书也成了玉山书院上下两院的必修科目。 还告诉这些官员,以及那些即将成为官员的人,这本书不会有终结的时候,它每年都会重新刊印一次。 这让每一个官员都明白,自己一时起来的贪念,将会祸及子孙后代。 这个主意是段国仁出的。 以至于让云昭,韩陵山,钱少少三人敬段国仁为天人。 骗人干不好的活计的时候,就要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可是,段国仁很喜欢背这样的黑锅,以他的话来说。 “老子的耳朵本来就不好,没听见的就当不存在,不会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用段国仁来背黑锅,云昭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由于段国仁准备兵出嘉峪关,所以,人家要钱,要粮食,要武器,还要将领跟副手。 不过,他要的不多,只需要三千正规军! 他保证,只要云昭肯给他所需的东西跟人手,不出两年,他就能十倍,百倍的回报关中。 段国仁的话可信度很高。 当初蓝田县开发宁夏镇的时候,就是他一力促成的,到了今年,宁夏镇已经开垦出水田将近两百万亩,几乎将整个水网地带利用的干干净净。 再用两年时间,把黄河水进一步开发之后,在未来的十年中,很容易形成一个上五百万亩的粮食种植基地。 也就是说,十年之后,这些土地全部从生地变成熟田之后,仅仅是一个宁夏镇,将会为蓝田县供应数不清的粮食,以及,因粮食而产生的延伸价值。 要知道,即便是相对富庶的关中平原,高品质的良田也不过只有七百万亩。 段国仁认为,大明人严重低估了西域之地的产出,那里地域广阔,物产丰富,甚至不需要开发,只要牢牢地占据住,就能为将来的新大明留足后手。 他喜欢干一些厚积薄发的事情,他甚至看不起韩陵山等人现在干的事情,他以为,以蓝田县目前的壮大进度,再过三五年,牵一头猪来,也能一统天下。 统一天下不难,难在让新的世界有长足的发展! 蓝田县平定天下之后,拿到的世界必然是一个破败的世界,如果想要这个世界迅速的富强起来,唯一的手段就是劫掠! 平定天下的悍勇大军,就是最好的抢劫工具,可以向东劫掠高丽,倭国,可以向南劫掠西南诸国,可以向西劫掠西域,更可以向北劫掠建州人,蒙古人。 以世界财富来供养大明人五年到十年,必然可以重新缔造一个远超汉唐的强大中华。 谁都没想到一个半聋子的心中居然装着如此宏伟的一张蓝图。 不过,云昭,韩陵山,钱少少,哪里有一个是段国仁能用话术激发的人呢。 这家伙惯会给人描绘出一张气势磅礴的大蓝图,看似大开大合,拳脚生风,如果这个时候,你被他气势给压倒了,那就完蛋了。 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他释放暗箭的时候。 所以,当段国仁一杯酒下肚之后,以高人的姿态跟云昭,韩陵山,钱少少说起给他三千兵马,他就能踏平西域的时候,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向他竖起了手指! 第一三三章分权跟笼络 第一三三章分权跟笼络 自从韩陵山,段国仁回来了,云昭的压力瞬间就减轻了很多。 他终于不用再夜以继日的干活了。 同时,处理事情的时候也更加的有条理,批注的更加详细了。 尤其是当云昭,钱少少,韩陵山,段国仁,獬豸一起办公的时候,效率似乎更高了,命令也更加的有指向性。 一份文书在用了他们五人的印鉴之后,也就成了最终决议。 “以后的文书批阅权限,以我们五人中一人批阅为最次,两人联合署名为次,三人以上就认为已经形成了决议。” 云昭在批阅完毕最后一份文书之后,笑眯眯的对韩陵山等人道。 段国仁放下手中笔道:“这样不错,不过呢,还不完整,我以为,三人以上可以形成决议,不过呢,这必须是县尊也在三人中才成,如果县尊不在形成决议的三人中…… 我以为,不能形成最终决议。 如果是五人中的另外四人形成了决议,县尊一人不同意的话,就应该召开扩大会议,重新选择大多数人的意见。” 钱少少道:“不成,县尊必须拥有一票否决权,否则很容易被野心家钻了空子。” 韩陵山道:“为了利于稳定原则,我同意钱少少的意见。” 獬豸笑道:“我们四人能坐在这里处理蓝田县最高事物,本身就有臣窃君权之意,放在大明朝廷我们几个就该腰斩弃市。 说实在话,别人唯恐丢失手中的权力,而县尊却在不断地加强我们这些人手中的权力,这本身就是尧舜之举。 即便是尧舜之举,步伐也不能太大。” 云昭对这四个人的反应很满意,点点头道:“那就草拟文书,发布下去,由秘书监报备封存。” 这次分权对云昭来说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在过往的决策中,云昭发现他有很多决策都过于唯心了,从他的角度出发,这样的决策看起来或许是对的,可是,从事实的角度出发,他的决策就显得不那么正确了,且有些荒唐。 一个再睿智的人都会犯错,这是一定的,尤其是当他每天需要处理海量的文书的时候,出错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人们之所以不会反驳他的决策,完全是因为感念他的付出或者执着的迷信他不会出错。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云昭自忖不是圣人,也不是神,有时候跟钱多多,冯英欢好的时候都不能让对方满意,怎么可能随便做点事情就让全关中数百万人满意呢? 很早以前云昭就明白,想要干好一件事情,最好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事情本身上,不要太关注事情以外的环境。 同时,他也想看看自己提出分权决策之后,那些接受重任的人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现在看来,反应很好。 钱少少自然是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獬豸做事非常的讲究,韩陵山明白自己的位置,段国仁真的认为云昭是一个心胸宽广到不在乎权力的人。 这没什么好说的,很符合他们四个人的本性。 所以,云昭可以放心的分权了。 玉山书院今年春天的时候,又有一批年纪很小的孩子要被送去宁夏镇的玉山书院上院。 这些孩子要在离开父母在这里度过漫长的八年时间,才能回到玉山书院进行最高等级学问的学习。 在这八年中,这些孩子跟自己的家族,家庭是分开的,可以用书信往来,也能有亲眷去看望他们,不过,这种程度的探望,是没有办法影响这些孩子成长的。 玉山书院的教育对这些大明土著来说是超前的……至少超前了四百年! 这些孩子才背负着云昭最大的期望。 他希望这些男女孩子们在接受了八年的封闭式教育之后,可以变得更加像他。 一个人孤独的活在大明朝,这种内心深处的孤独滋味,无法对人言说。 在这之前,已经有一批孩子被送去了宁夏镇。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的话,三十年后,这些孩子将成为新大明世界的管理者。 目送孩子们被马车拉着远去,听着他们欢快的歌声,云昭感慨良多。 云昭在送孩子们远去,韩陵山却在送别新一批密谍司的密谍们奔赴自己的岗位。 只是前者感慨,后者有些忧伤。 “县尊,我们从郑芝豹手中拿到了潮州,那么,是不是应该着手组建我们自己的近海舰队了呢?” 在一个忙碌的工作日之后,韩陵山终于提起来了组建近海舰队的事情。 “施琅的报告我已经看到了,密谍司,政务司对他的审查已经结束了,总体上我对他这个人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你也知道,一旦成立了舰队,舰队就要去海上。 舰队到了海上,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对舰队首领的忠诚度要求极高,你如何保证他的忠诚度呢?” 韩陵山叹口气道:“这东西是没有办法保证的,就连杜志锋这种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人都能背叛,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如果给他配备监视他的副手,副手的权力一定会大过舰队首领,这跟崇祯皇帝给洪承畴配备监军太监有什么两样?” 云昭嘬嘬牙花子道:“我不害怕敌人,我就害怕我们自己培养出敌人来。” “那就没法子了,施琅的全家都被郑氏给杀光了,听说连他们家的旁支都没给剩下。这家伙现在无儿无女光棍一条,没法子保证。” 这话刚好被前来送饭的钱多多听见了,她放下手里的食盒,将食物摆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道:“他没有家,就给他成个家。 施琅一族既然都被郑氏给杀了,家族传承就是一个大问题。 咱们家的闺女还有几个,嫁一个给施琅,等他们有了孩子,近海舰队也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韩陵山闻言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想要替施琅这个自己很看得起的家伙说两句好话,就看见钱多多利箭一般的目光就朝他射了过来。 想起前些天钱多多跟他提起她小姑子云霞的时候,立刻就把嘴巴闭的死死的。 他从钱多多的目光中读出很多含义,其中最恐怖的一条就是——施琅不娶,你来娶! 韩陵山跟云昭相处的时候像兄弟多过像主仆。 可是,面对钱多多——他很多时候都是无话可说的。 毕竟,从进入玉山书院的时候,钱多多就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而他们这群被云昭用一点糜子就买回来的孩子,在她面前连癞蛤蟆都算不上。 如果这只白天鹅对他们这群土鳖孩子高高在上也就罢了,大家对多避而远之就是了。 可是,这只白天鹅,偏偏跟他们走的很近,有时候从内宅拿到好吃的了,即便是每人只能吃到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钱多多还是坚持要每人都吃一点。 至于帮他们缝补撕破的裤裆做这种事更是没少干。 直到这些孩子被培养出自主意识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对钱多多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服从意识。 每个有点出息的孩子都曾经幻想跟钱多多发生点唯美爱情故事,在这些故事里,这些可怜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把自己幻想成了因为深情而受伤的那个。 因为,原本体胖如猪的云昭,居然越长越苗条,到最后连那张大饼子脸都变成了清秀的瓜子脸,跟钱多多站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出的相配。 可怜的丑孩子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梦中情人在跟云昭上演一出出青梅竹马的好戏,而自己只能看着,最让人伤心的是——钱多多居然会把云昭馈赠给她的美食分给他们这群爱恋着这只白天鹅的土鳖。 玉娘给的美食那是世上无双的珍馐,云昭赠送给钱多多的——样子再好看,也味同嚼蜡。 ——这让人何等的伤心。 每个人都觉得钱多多其实是喜欢自己的——总能举出钱多多在某些时候对他比对别的孩子更好的事实。 有时候是因为考了第一之后,钱多多送上的钦佩的祝贺。 有时候是因为钱多多在分派美食的时候偏心多给了他一点。 有的时候,是钱多多拂拂被乱风吹散的长发,然后对他投来的嫣然一笑。 这种感觉曾经让这些丑孩子幸福了整个童年,憧憬了整个少年时光……悲伤了整个青年时光…… 人人都喜欢钱多多……所以钱多多选择嫁给了云昭。 在云昭看来,自己跟钱多多的结合是青梅竹马之后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书院很多学子看来,这是一出爱情悲剧……甚至是无数个版本的爱情悲剧。 徐五想这些人之所以宁愿违抗云昭的意愿,也要娶一个美人儿,这完全是在得不到钱多多之后,寻找的补偿品。 如果直接问他们,他们会矢口否认,生怕毁了钱多多的闺誉,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在云昭跟钱多多成亲的那一天,他们心中是多么的苦涩。 韩陵山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所以他有慧剑来斩断情丝。 现在他正在使用的慧剑就是——闭嘴,不说话,只是笑! 只是心里面已经对施琅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他清楚,云氏闺女中最贤惠的云霞,钱多多一定不会把她下嫁给施琅的。 但凡是能嫁给施琅的必定是云氏闺女中最彪悍的,因为只有最彪悍的闺女才适合干笼络施琅的事情。 云昭的眼珠子转的骨碌碌的,钱少少的眼神也散乱的如同梦游,段国仁脸上露出一丝散发着浓烈恶趣味的狞笑,至于,坐在最角落里的獬豸,则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一个难以理解的法务问题。 云昭扯扯钱多多的袖子道:“春春,花花跟我说一辈子不嫁伺候我们的。” 韩陵山听了云昭的话,立刻投过去一缕感激的目光。 第一三四章绕指柔! 第一三四章绕指柔! “这是后宅的事情,就不劳几位大老爷操心了。” 钱多多让人摆好所有的菜肴之后,还特体贴心的放了两壶酒,她知道,这些人今天要谈论的事情很多,需要喝一点酒来去解解乏。 “施琅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云昭呲着一嘴的白牙邀请众人开始吃饭。 韩陵山心丧若死。 钱少少道:“施琅娶妻子,你这么难过做什么?” 韩陵山道:“施琅用处很大,也很有能力,是个汉子。” 钱少少道:“被我姐呵斥,折磨的好汉子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为他们悲伤?” 韩陵山道:“玉山书院里的人已经习惯了,施琅不习惯,可能会起逆反之心。” 钱少少把筷子塞到韩陵山手里道:“放心,他会习惯被我姐姐欺负的,我姐没有把云春,云花中的一个嫁给施琅,你应该感到高兴。 你也应该知道,只要不是玉山书院出来的人,在我姐姐眼中基本上都不能算作人,我姐这么做,也是在成全那个施琅。”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道:“不知为何,我就是心慌的厉害。” 云昭抬头瞅了韩陵山一眼道:“说说,你看重这个施琅的真正原因。” 韩陵山道:“勇气!” 云昭左右看看然后道:“这东西在我蓝田县不稀奇,更不要说玉山城了。” 韩陵山抬手擦掉嘴角的酒渍道:“在海上航行的勇气! 咱们蓝田县确实并不缺少舍生取义的好汉,也不缺少杀身成仁的猛士,可是,在海上航行不一样,危险完全无法预测! 大海就像一个多变的女人,前一刻还风平浪静,鱼游鸥飞,碧空如洗,下一刻,就乌云滚滚,狂风大作,波浪滔天。 我乘坐大船在波浪中穿行的时候,眼看着浪涛压下来,觉得自己要死了,偏偏大船钻出了浪涛,让我重见天日。 韩陵山自忖不是懦夫,可是,每次从浪淘里钻出来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再勇猛的人也架不住一天里百十次的死里逃生啊! 逃跑的念头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心里,都被我强行给压下去了。 施琅不同,他追踪我的时候没有大船,只有破船,就靠这艘破船,他一个人随我从广州虎门一直到澎湖列岛,又从澎湖列岛回到了广州。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因为这一点,我相信这个人是真正有胆量的人! 而航海,胆量很重要。” 云昭点点头,对段国仁道:“组织秘书监对施琅的考核吧,当然,要等钱多多那边有了确切消息之后。” 段国仁笑着点头。 钱少少一边吃饭一边道:“我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咱们家把妹子嫁给施琅这家伙,还要等妹子给他生了孩子,最后我们才会彻底的信任他。 总感觉是我们吃了很大的亏,人家要是不认老婆,不要孩子,我们岂不是上了恶当?” 獬豸夹了一筷子豆芽放在碗里道:“与其说联姻是在羁縻对方,不如说是在说服我们,让我们有一个可以相信他的手段。 自古以来的联姻,都是如此。 一个庞大的集体,说白了是要被各种各样的绳子捆绑在一起的,如果要县尊此时将我蓝田县纷乱的关系重新厘清,恐怕需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才成。 施琅如果原意结亲,就说明他真的是想要投靠我们,如果不答应,就说明他还有别的心思,如果他答应,自然千好万好,如果不答应。 韩陵山,就该你出马除掉此人了。” 段国仁笑道:“如果老韩感到为难,交给我也一样,为了表示对他的看重,我亲自出马,就是一颗子弹的事情。” 獬豸再次叹口气道:“这就是你们这群人最大的毛病,钱少少刚才还在说钱多多不把玉山书院以外的人当人看你们这些人又何曾把他们当做人看过? 也就是老夫加入的时间长了,你们才会把我当人看,这样做非常的不妥。 现在,我们统御的地方只有一个陕西而已,等我们的势力扩展到天下,那么,你们就会发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蓝田县做事的方式,不一定就能放之四海而皆准。 老夫以为,蓝田县是一个新世界,确实需要新的人才来统治,如果我们只把目光放在玉山书院,胸中的气量未免太小了。” 云昭笑道:“莫急,莫急,再过一段时间,你的老友就会纷纷来蓝田县任职的。” 段国仁笑道:“孙传庭的六万秦军,如今要面对李洪基的七十万大军,崇祯皇帝还没有援兵给他,我觉得他距离败亡很近了。” 钱少少道:“他如今的局面很不好,也就是因为背靠潼关或许还能跟李洪基大战一场,现在,皇帝希望他能收复洛阳……那就真的没救了。 老卢,你是伺候过这位皇帝的,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的避开正确的答案,非要选择错误的答案,且不容人质疑的坚决执行呢?” 卢象升叹口气道:“君臣之间再无信任可言就会出现这种问题,皇帝被欺骗,被隐瞒的次数太多了,就形成了皇帝这种任何事都要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 皇帝不相信孙传庭面前的李洪基有七十万大军是有原因的,刘良佐,左良玉,这些人与贼寇作战的时候,向来都会将敌人的数量夸大十倍。 这一次,皇帝以为孙传庭也是这种做派,既然孙传庭说李洪基有七十万大军,那么,在皇帝眼中,李洪基只有七万兵马……与孙传庭麾下的兵马人数差不多…… 自然可以一战!” 卢象升说完这些话之后,就一连喝了三杯酒,开始埋头吃菜。 云昭瞅瞅韩陵山,韩陵山立刻道:“已经派出黑衣人去了孙传庭那里,有哪些人在,从乱军中冲杀出来不难。” 云昭道:“布置好孙传庭战死的假象,莫要再刺激皇帝了,让他为孙传庭悲伤一阵,全一下他们君臣的情谊。” 卢象升吃着饭,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落,钱少少几人都发现了,也就不再说话,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了。 施琅在玉山书院里过的很是舒坦。 他本就是一个读过书的人,现在,重新进入书院求学,整日里,按图索骥的去轮着听各种精彩的课业,进行各种各样的思考。 肚子饿了,就去食堂,瞌睡了,就去宿舍睡觉,三点一线的生活让他觉得人生本该如此过。 今天,先生讲的是《孙子兵法》,施琅正听得认真的时候,先生却忽然不讲了。 从教室外边走进来一位宫装美人! 虽然从她刚刚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却不见任何慌张,落落大方的走进教室,先是朝正在讲课韩度先生施礼表示歉意。 然后就轻启朱唇瞅着在座的学生们道:“《孙子兵法》当年我也是学过的,韩先生的讲义至今犹在耳边回响。 刚才听先生对《九地篇》又有新的见解,钱多多见猎心喜,正好借先生课堂一角听听学子们有没有新的见解,是否对先生的课业已经掌握。” 韩度先生目光从学子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施琅的脸上,给了他一个神色难明的微笑,就盘腿坐在蒲团上,微微闭着眼睛,准备看钱多多要干什么。 钱多多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施琅身上,而是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铁钩银划的写下一段话, “《九地篇》云: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 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 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四五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 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 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信己之私,威加于敌,故其城可拔,其国可隳。 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 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 孙子的这段话是极其富有哲理的,即便是到了今日,对于一国,一地,一城的争夺依旧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我们该如何正确的理解这一段话呢? 张平,你来告诉我。” 自从钱多多走进教室之后,施琅的目光就落在了钱多多的身上。 对于这个女人的名字,他不算陌生,毕竟,身为云昭两个老婆中的一个,算是蓝田县最顶级的贵人之一,施琅早就听说过。 他听得最多的还是关于钱多多的美丽,他没有预料到,自己第一次见钱多多会是在课堂上,而且看样子这个女人竟然要给他讲课。 讲不讲课的先不说,就钱多多写在黑板上的那些字,施琅自忖不如。 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看钱多多,可是,就钱多多目前展现出来的样子,容不得他挪开眼神。 此时的钱多多,正在与学子们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施琅完全没有听清楚,不是他不想听,而是他把更多的心思,用在了鉴赏钱多多这种他从未见过的美丽上了。 这不是看美人的心态,更像是看神仙的心态,此时,施琅终于明白,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女人会美的让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原本站在讲台上的美人儿忽然距离他越来越近,施琅的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 等钱多多在他身边站定,施琅依旧如在梦中。 他不记得这个梦幻一般美丽的女人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的声音非常的好听,他恍惚记得这个仙子还拿出一份庚帖一类的东西让他签署了名字,按上了手印。 等美人走了,余香犹在,施琅依旧如在梦中。 韩陵山这时候走进早就空空荡荡的教室,认真的拱手道:“恭喜兄台与云氏第十一女云凤喜结良缘。” 施琅用力的摇晃一下脑袋,诧异的道:“我什么时候与人结亲了?” 韩陵山坐在施琅的课桌上慢悠悠的道:“就在刚才,钱多多替自己的小姑子向你提亲,你的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人家再三问你可是心甘情愿,你还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施琅惊叫一声道:“这不可能!” 韩陵山抽抽鼻子道:“三月三成亲是你自己许的日期,钱多多还问你是不是太仓促了,还说你有重孝在身,是不是推迟个一年半载的。 是你自己咬破指头按上了指印。” 施琅抬起手发现食指上血迹斑斑,还不断地有血渗出来,用力在脑袋上捶了两下道:“我真的干了这些事?” 韩陵山点点头道:“你说呢?” 施琅回忆了良久,颓然倒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道:“我这是昏了头了。” 韩陵山不屑的笑了一声,用指节点着桌面道:“你不会以为刚才是钱多多要对你以身相许吧?” 第一三五章情义因人而异 第一三五章情义因人而异 施琅沉思良久还是摇摇头道:“心神为之所夺!” 韩陵山拍拍施琅的肩膀道:“忘了吧。” 施琅道:“已经忘了。” 韩陵山知道施琅说的是假话,不过,他刚刚跟钱多多交换的庚帖却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施琅也是这么认为的。 钱多多不在,他的脑袋就恢复了正常,对于云昭要把妹子嫁给他的行为,施琅反而比较理解。 娶老婆,繁衍子嗣这本来就是他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全家人都被杀光了,如果他再沉湎在伤痛中,他这一族就算是完蛋了。 对施琅来说,娶云昭的妹子,是他能想到的最快融入蓝田县的办法,现在看来,云昭也是在这么想的。 当了这么久的海盗,他当然知晓人的关系有远近之分。 “那就三月三成亲吧! 施琅如今孤身一人,只能劳驾兄长做我的傧相,为我操持婚事,所需银两也就一并劳驾兄长了。” “咦,你不打听打听云凤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女人没错吧?” “没错,长得也不错。” “能生孩子没错吧?” “没错,咦?你连对方的人品都不问一下?” “她有情夫?是谁,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没有情夫,云氏家风还好,就是闺女出身是山贼。” 施琅满意的笑道:“这就很好了,距离婚事还有十天时间,就有劳兄长了。” 说罢,又一头钻进了另外一间教室。 韩陵山摇摇头,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一个洒脱之辈,没想到,施琅在这方面显得更加的无所谓,想来也是,海盗一次离开家就是大半年,一两年不回家也是常事。 他们对于女人的要求一点都不高,有时候,哪怕外出好几年回来之后,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也无所谓,更不会把孩子丢出去,只会当成自己的养起来。 看来,施琅之所以痛快的答应婚事,钱多多的魅惑是一方面,更多的与施琅自己需要这场婚事有关。 韩陵山又想了一下,发现施琅这样做对他本人来说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这个施琅不错!” 钱多多卸掉头饰之后回头对云昭道。 “你怎么看出他人不错的?” 正在看书的云昭放下手中的书本笑道。 “这是一个凭借本能迅速做出决断的一个人,这是他的庚帖,你看看。” 云昭接过庚帖看了一眼,指着血指印道:“他用血做了保证?” 钱多多费力的脱掉宫装,缩进云昭的怀里懒懒的道:“是这样的。” 云昭皱眉道:“现在的问题是云凤,这丫头一向心高气傲,你给他弄一个落魄的汉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 钱多多道:“施琅是一个难得的器宇轩昂的家伙,云凤会满意的,虽说现在落魄了一点,不过不要紧,咱们家的闺女最看不上的就是眼前的那点富贵。 云凤看起来有些飞扬跋扈,其实为人呢,是最善良的一个,施琅遭遇很惨,加上为人又聪慧,估计很快就会被施琅降服的。” “既然会被降服,怎么羁縻施琅呢?” 钱多多笑道:”女人羁縻男人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刁蛮,霸道,而是温柔跟善良再加上子嗣,当然,也只有我才会这么想,冯英,哼,她的想法很可能是——这世界就不该有男人!” “你又被她打了?” “我看见她在打云彰,孩子见到我哭得更厉害了,还要我救命,我多说两句,她就让我滚,我气不过就动手,然后,那个女人就把我丢到墙外边去了。 孩子也被吓得不敢哭,有这样当母亲的吗? 她就不会带孩子,你应该把云彰交给我带。” 云昭听了钱多多的控诉之后,就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书本,重新在学问的海洋里徜徉。 云凤趴在他们卧室的门口已经很长时间了,云昭假装没看见,钱多多自然也假装没看见,过了很长时间,就在云昭准备关门睡觉的时候,云凤终于扭捏的挤进了兄长跟嫂嫂的卧室。 “他是一个好人吗?” 云昭摇头道:“不是,你也知道,他以前是一个海盗。” 云凤点点头道:“山贼家的闺女嫁给海盗也算门当户对,哥哥,我是说,这个人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吗?” 云昭摇摇头道:“算不上,你知道的,想要干大事的人就没法子有情有义。” “这么说,他将来会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是的,因为他首先要干的事情就是将海上巨擘郑氏斩尽杀绝,这样他的心才会放在别的地方,比如——喜欢你。” “兄长,你就不能帮他吗?” “不能,我还指望他帮我除掉郑氏呢。” 云凤又把目光落在钱多多身上低声道:“嫂子今天去找他的方式不好。” 钱多多冷哼一声道:“你们但凡是争点气,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法子。” 云凤嗫喏了半天才道:“我们已经很好了。” 钱多多冷笑道:“很好了? 你以为把脸涂得跟猴屁.股一样就很好了? 小姑娘把脸洗干净就很美了,最多咬一口口媒子就能见任何人。 我知道你想去见施琅,如果以后想要夫妻琴瑟和鸣,最好把你脑袋上的杂货铺子给我去掉,再敢跟那个倭国女人学妆容,仔细你们的腿。 现在,就去找何常氏,让她把你从头到脚洗干净,给我弄一个正经汉家女儿的妆容,脸上的汗毛不准绞掉,一个个的没出嫁呢,谁准许你们开脸了?” 云凤性子有些刚烈,才想顶嘴,就看见兄长在那里悄悄地摇摆着食指,想起钱多多今天跟冯英打架的事情,心头刚刚出现的勇气就消散了。 钱多多打不过冯英,可是,打她们姐妹,可以打一群。 这个女人对云彰,云显,以及她的丈夫云昭可以极尽温柔,但是,对于她们这群小姑子,从未有过任何好脸色,怒气上来了,殴打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钱多多的建议几乎在所有时候都是正确的,只是她们不愿意听罢了。 现在,自己就要嫁人了,还是听听她的话比较好。 就在云凤想要离开的时候,又被钱多多叫住了,她从自己的首饰盒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锦缎包裹的盒子丢给云凤道:“重要的场合戴这一件首饰就成了,把你的杂货铺都给我丢掉,云家女儿戴一脑袋的金银,丢不丢人啊。” 云凤心头窃喜,打开首饰盒子,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珠钗,流苏下只有一颗被亮银包裹的珍珠,足足有鸽子蛋一般大。 再次谢过嫂子,云凤就喜滋滋的走了。 等云凤走了,钱多多叹口气道:“每次拉郎配之后我心里总是不舒服。” 云昭放下书本道:“这些孩子以前过的是山贼过的清苦日子,后来过的是富贵日子,这对她们来说一点都不好,如果一直过穷日子,也会安贫乐道。 不好的地方在于穷日子过了一半之后,突然过上了好日子,什么好东西都见到了,心也就乱了。 她们不知道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才适合自己,对她们来说,你的安排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钱多多叹口气道:“但愿吧。” 家里的事情云昭好久都没有过问过,这让他有些愧疚,冯英又是一个只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女人,对于家长里短毫无兴趣。 云昭知道冯英一直渴望着重新去军营,她对战场有一种谜一样的留恋,有时候睡到半夜,他偶尔能听到冯英发出的极为压抑的咆哮,这时的冯英在梦中正在与最凶残的敌人作战。 很多时候,人们在认为自己已经给了别人最好的生活,其实不是。 云凤出现在施琅眼中的时候,她的打扮很是朴素,看起来与关中别的闺女没有什么差别,跟那些闺女唯一的差别就是敢在婚前来见自己的未婚夫。 “我就是云氏第十一女云凤,听说你要娶我?” 施琅瞅着云凤笑了,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云凤在施琅眼前转了一圈道:“我就是这样子的,你满意吗?” 施琅将一只手握成拳头轻轻咳嗽一声道:“比我预料的要好很多。” 云凤道:“我嫂嫂说你不是一个好人,也看不出你是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我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施琅笑道:“我这人不喜欢吃亏,别人待我好一分,某家就会十倍百倍报答,别人对我恶一分,我会变得更加的凶恶。 这就是施琅。” 云凤道:“我此生只会有一个男人,输不起。” 施琅道:“慢慢看吧。” 云凤盈盈一礼就转身离开。 施琅朝云凤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整整衣衫,微微叹口气,就再次进入一间教室坐了下来,神情有些凝重,他原以为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简单。 云氏女儿没有像传闻中那么不堪,也没有很多人想象中那么漂亮,是一个很真实的女人,她没有要求他施琅为云氏死心塌地的效力,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说了一点对未来的要求。 计谋中的生活很容易对付,真实的生活往往会压迫的人喘不过气起来。 晚上的时候,他终于等到韩陵山回来了。 “韩兄,三月三成亲不合适!” “怎么了,反悔了?” 施琅摇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等我孝期过后,我自己再积存一点钱,再迎娶云氏女不迟。” 韩陵山笑道:“不抱着游戏的态度了?” 施琅瞅着韩陵山道:“庄重一下比较好,毕竟,我这是娶亲,不是玩笑!” 第一三六章孙传庭之死(1) 第一三六章孙传庭之死(1) 云凤回来的时候,才要发表一下她对施琅的观感,就听抱着云显的钱多多在一边呵斥道:“闭嘴!” 这一声呵斥把她怀里的云显吓了一跳,从母亲怀里溜下来,就去找站在柳树下看天的云彰了。 “说教你可以在背后与旁人可以议论自己的夫君了?” 钱多多见冯英没有抓儿子跟云彰一起看天,就回头开始教训云凤。 云凤低下头小声道:“他的样子其实还不错,就是黑了一些。” 冯英在一边笑道:“海上的人终归都黑一些,只要五官端正,身子康健就是你的福分。” 钱多多继续道:“你兄长对施琅的期望很高,什么一心一意为蓝田之类的话你不准说,也不能说,做好你当妻子的责任就好。 既然他娶了你,你就是他的人,双脚就要站在他施家的立场上,咱们家没有打算把自家的闺女都给弄成密谍,再说了,你们也不够格。 别让这些人因为你们对蓝田开始疏远了。 云凤,你要记住,你即将嫁做人妇,管好你的嘴巴,收起你的小性子,你有一个强大的娘家这没错,但是,娘家越是强大,你就要越发显得平和。 施琅将来的地位不会差,他起来了,你才显得荣耀,娘家的荣耀自从你嫁出去之后,就与你无关,你夫君给你挣来的荣耀,才是你能夸耀一辈子的事情。” 云凤低头受教。 钱多多扫视了一眼院子里剩余的云氏姐妹,哼了一声,就从地上捡起玩蚂蚁的云显,离开了后宅。 她走了,院子里的其余姐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云凤咧开嘴正要跟姐妹们分享一下自己的未婚夫,就听冯英在一边冷声道:“你嫂子刚才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云凤闻言,立刻如同一个放了气的皮球一般没了脾气。 “西南之地到底值不值得我们往里面投入太大的人力跟精力呢? 我以为应当缓缓,如今,我们已经储存了六百万斤的铜料,而白银厂一地的贡献就超过了三成。 与其将人力投向西南,不如优先发展白银厂。” 段国仁的注意力历来在西北地上,因此,他对于云昭准备布局西南有些不满,认为这样做费力不说,收效太低了。 就目前而言,蓝田县的人手是有限的,需要分出一个轻重缓急来。 卢象升道:“历朝历代开国之时,都是先占据中原,关中,蜀地,两淮,两湖,大山西东,大河以北,定鼎中原之后,才会向四面扩张。 用一代到两代帝王的时间完成天下一统。 西南之地从来都是边角之地,只要中原一统,边角之地自然会闻风景从。 老夫的意见与段国仁基本相同,只是在开发甘州,肃州还是大力向蜀中挺进,上有些许差别。” 钱多多摊摊手道:“难道我们就任由李洪基,张秉忠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如今,河南,庐州湖北,湖南之地已经被这些人弄得民不聊生。 再放任他们肆虐天下,我们将来要收拾一个很烂的烂摊子。” 韩陵山道:“不怕烂,就怕烂的不够。” 云昭道:“我以为还是经营一下蜀中比较好,西南虽然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过呢,蜀中如今刚刚被贼寇蹂躏过一遍,而冯英又布置好了进入蜀中的计划。 就难不如从易,先把关中,汉中,蜀中连为一体之后,我们再论前进的方向。 徐五想跟杨雄两人认为此时西南叛乱迭起,正是我们掌控西南的好时候,我认为也是可行的,却不易大规模进入,可以让他们两个在那里尝试一下,看看效果再说。” 决议在云昭发话之后,也就基本上确定了,柳城去草拟文书了,韩陵山趁机道:“我们再讨论一下施琅能否进驻潮州的事情。” 云昭看看段国仁,段国仁遂道:“此人极为精通水战,总共进行了七场水战,他赢了五次,输掉的两次还是因为对我蓝田火器不熟悉的缘故。 我以为,此人在战术上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已然是监控。 他的副将人手我们需要仔细斟酌才好。 这个人既不能影响施琅战力的发挥,也不能让施琅独揽大权,就目前而言,玉山书院中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手来做这件事。 毕竟,水战对我们来说都很陌生。” 卢象升道:“如果县尊没有更好的人选,老夫以为,孙传庭很适合这个位置。” 云昭随即就把目光转向钱少少。 钱少少叹口气道:“孙传庭的兵马增加了很多,战力却下降了,局面对他极为不利。” 云昭皱眉道:“怎么说?” 钱少少道:“孙传庭原本有六万秦军,虽然这些秦军不能与他起家的秦军相媲美,到底来说,还算是一支军队。 不知为何,皇帝命孙传庭部将孙志秀率领五万秦军进京,又给他派来了十五万军队。 现如今,孙传庭手中的军队人数达到了十六万之多。 这可惜这十五万大军没有一个兵是他孙传庭能指挥的动的。 这十五万人,分别是侯恂的湖广兵、杨文岳的保定兵、白广恩的山西兵、孔贞会的四川兵、刘泽清的山东兵、朱大典的南京兵,以及陈永福的河南兵。 说起来这些兵都是征战多年、武器装备精良的主力部队。 可惜,孙传庭真正能指挥的动的,也就他的一万兵马。 所以,我很不看好他。” 云昭看向卢象升道:“一个月前,皇帝不是还命孙传庭率领六万秦军与李洪基在汝州决战吗? 怎么又会增兵,却调走孙传庭的本部人马?” 卢象升面无表情的道:“将不知兵,兵不属将本来就是我大明的军律。” 韩陵山道:“所以,当初你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部下,就是这样让人家一点点给糟蹋掉的?” 卢象升闭口不言。 段国仁笑道:“这就是卢帅举荐孙传庭就任施琅大军副将的原因?” 云昭见卢象升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就挥挥手道:“那就等孙传庭与李洪基这一站的结果吧!” 钱少少冷笑道:“不用等了。 侯恂的湖广兵、杨文岳的保定兵、白广恩的山西兵、孔贞会的四川兵、刘泽清的山东兵、朱大典的南京兵,以及陈永福的河南兵还在原地没有开拔呢。” 云昭愣了一下道:“李洪基在那里?还在庐州?” 钱少少苦笑道:“李洪基已经到了许昌,距离汝州不足三百里。” 卢象升抬起头道:“李洪基与孙传庭有血海深仇,这一次就是来取孙传庭性命的,所以,这一次孙传庭插翅难飞。” 韩陵山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道:“既然配属的兵马还没有到,孙传庭为何要把手中的兵马先期撤往京城?” 卢象升道:“兵部有给统帅部将直接下令的习惯,孙志秀应该就是接到了兵部文书,径直带着五万兵马走掉了。” 云昭大吃一惊,连忙对钱少少道:“带孙传庭回来。” 卢象升道:“五万大军走了,李洪基又带着几十万大军到了汝州,孙传庭麾下的一万兵马,现在要是还能剩下三千,就算孙传庭带兵有方。” “有孙传庭的书信吗?” 云昭想了一下问秘书监柳城。 柳城摇头道:“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收到孙传庭主动送过来的消息了。” 云昭叹口气道:“看来老孙已经心丧若死了,钱少少,你走一遭汝南吧。” 钱少少知道这事不能耽搁,三百里地,对李洪基的骑兵来说,一日夜就能抵达。 卢象升却站起来道:“还是我去吧,这样孙传庭会觉得舒坦一些。” 说罢,就站起身,匆匆的离开了。 二月底的汝州,平原上的杏花已经开败,只有风穴寺的杏花还在开放,不过也已经开始凋落了。 披着大氅的孙传庭从杏树下走过,裘皮大氅上就落满了花瓣。 正前方就是大雄宝殿,孙传庭却没有祭拜的心思,背着手穿过回廊,最后站在热气蒸腾的温泉边上才停下脚步。 天上的太阳红彤彤的,即便是不穿棉袄,也感觉不到寒冷,可是,披着裘皮大氅的孙传庭的心里却冷若冰霜,站在滚烫的温泉边上,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皇帝对他怎么样,孙传庭已经不是很在乎了,可是,孙志秀悄无声息的带着大军离开,让他彻底对这个世界寒了心。 他本想在汝州与李洪基决战之后,就趁机归隐的,对于去终南山晒太阳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 如果能与李洪基一战,自己不论胜败都能放心的离开,现如今,这比败军之将还要羞耻的场面,让他如何去面对关中的云昭呢? 已经被他修整一新的汝州,以及城外布置好的那么多的防线,壕沟,现在全没有用了,只剩下两千多兵马的孙传庭明白,还没有开始作战,他已经败了。 温泉边的水蒸气落在裘皮上,形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就像是孙传庭没有流淌出来的泪水一般。 “孙福!” 孙传庭低声呼唤一声,孙氏老仆就应声过来,弯着腰等待自家老爷下令。 “告诉张合,他可以带着我的本部亲军离开了,我准备好了信函,他可以用这封信函敲开潼关的大门,有人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的。” 孙福对于老爷目前的处境似乎并不在意,低声道:“关中黑衣众还有两百人就在左近,老爷可以把他们招来,等张合离开之后,我们也回关中吧。 夫人已经来了很多封信催促老爷呢,言说,老爷要是再不回去,关中的好位置可就没有老爷的份了。” 孙传庭苦笑一声道:“你回吧,告诉夫人好好照顾好家里,这一次,我就不回去了。” 第一三七章孙传庭之死(2) 第一三七章孙传庭之死(2) 黑衣众,其实就是蓝田县的老强盗。 也是云氏的私兵,以前受制于云娘,现在受制于冯英。 在蓝田县界碑以外行走的大部分都是云氏私兵,至于蓝田军队,一般很少跨出潼关。 派来迎接孙传庭回蓝田的队伍就是黑衣众,这次来了两百人。 他们有自己的营帐,有自己的活动区域,并不与孙传庭的大军混合。 这些人目睹了孙传庭从一位名满天下的督帅变成率领两千人迎战七十万敌军的死士。 老贼何柳子蹲在汝州城头,一边给自己卷烟,一边瞅着贼头贼脑慌乱逃跑的孙传庭部下,心头没有任何波澜。 卷了一枝满意的烟,刚刚点着,就被另一个玉山老贼给拿走了,张孟子阴郁的吐出一口烟对何柳子道:“都他娘的跑了。” 何柳子打不过强壮的张孟子,就从羊皮烟袋里又抓出一撮烟叶,放在刚刚撕开的纸条上,如果这家伙识字的话,就能知道,这条将要被他拿来卷烟的纸条上写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这两句话其实是两段话,无论如何是不能放在一起诵读的。 可是,何柳子是山贼,他觉得自己有权力将手中的这本《大学章句》撕扯成任何自己想要的纸条,总之,此时的《大学章句》唯一能服务的对象就是那一撮烟叶。 两个人都抽上烟了,身体强壮的张孟子就不会抢夺他的,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何柳子深谙此道! “他们跑什么?”何柳子很不理解。 “李洪基的七十万大军来了,不跑等着被宰啊?” “一万人可以守住城池了吧?” “不成!” “狗屁的不成,少爷一个人在伏牛山下就拦住了李洪基的数百万大军!” “孙传庭又不是少爷,也不是野猪精下凡,少爷使唤出法相,身子比嵩山还高,蹄子比柱子还粗,獠牙有数十丈,借给李洪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过来。” “也是,不过这群怂货也太怂了吧?看的来气。” “看爷爷给他们送行。” 张孟子说罢就站在城门上边,解开裤带,对着城门下拥挤的人群就降下了一片甘霖。 何柳子见底下人居然有叫骂的,遂解开裤带不等张孟子结束,他就接力了。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活动,守在城门上的两百余玉山老贼齐心合力的朝城下撒尿,弄得城下骚气冲天,那些急着出城门的兵卒们却没有一人愿意让开有利地形。 城门被他们弄开了,这些人就一哄而散。 玉山老贼们骂骂咧咧的系好腰带,就重新乱糟糟的守在正门上晒起太阳来。 对于李洪基将要到来的几十万大军,这些人是不怕的,就算是被包围了又怎么样呢?到时候还要打开一条大路让爷爷们回玉山。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稀奇。 李洪基要是敢弄死他们,少爷就会化成野猪拱死他们所有人。 孙传庭仅剩的两千亲卫骑着马从城里出来了,死气沉沉的。 亲卫将军张合朝站在城头的张孟子拱手道:“张头领,督帅就有劳你们照顾了。” 张孟子笑道:“好说,好说,你们走吧,免得被李洪基剥皮哈哈哈。” 张合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当年在韩城,他张合下令宰杀的李洪基部属不下三千人,如果落在李洪基手里,估计剥皮都是轻的。 张合的带领着军队朝潼关去了,张孟子手搭凉棚见这些人走的没影子了,这才对何柳子道:“干嘛他们去了潼关方向,却不带上他们老大?” 何柳子朝城里努努嘴,张孟子就朝那边看过去。 只见孙传庭骑着一匹战马,身上穿着甲胄,脑袋上顶着铁盔背后系着红披风,手持一柄丈二长的红缨枪,正从城里慢慢走来,在他身后,是一个骑着驴子扛着孙字大旗的老仆还在不停的规劝自家老爷。 何柳子纳闷的道:“这老倌准备一个扛李洪基的大军?难道说他也有咱家少爷化身野猪的本事?” 张孟子舔舔嘴唇道:“听说这个老倌是文曲星下凡,看来还是有两下子的,我们在这里为他呐喊助威?” 何柳子摇摇头道:“不对,他要是有这本事,少夫人派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张孟子打了一个哆嗦道:“对啊,这老倌别被人家的先锋一刀砍掉了脑袋,回去了我们怎么跟少夫人交代呢,跟上,跟上……” 何柳子朝其余老贼唿哨一声,这两百余玉山老贼也就匆匆下了城墙,骑上自己的战马,紧紧的跟随在孙传庭后边。 孙传庭脑袋里空空的,准备自杀的人嘛,如果脑子里念头太多,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自杀勇气就会消失。 张孟子一把拉住孙传庭老仆的坐骑缰绳道:“老福头,你家老爷这是要什么?” 孙福低声道:“我家老爷不回蓝田了,准备跟逆贼决一死战。” 张孟子呵呵笑道:“一个人?” 孙福流泪道:“还有我。” 何柳子低声问孙福:“你家老爷也会化身成山一样大?” 孙福道:“我家老爷就是一个读书人。” 何柳子瞅着张孟子道:“这老倌疯了。” 张孟子瞅瞅孙传庭的后脑勺,对孙福道:“我们要是把老倌掳走你以为如何?” 孙福摇头道:“我家老爷不想活了。” 何柳子跟张孟子两人齐齐哀叹一声,左右瞅瞅,发现早上从城里出来的不仅仅是逃兵,还有一些乡老们牵着猪羊,美酒,也在等待李洪基大军的到来。 所有人都看见了孙传庭,眼中的怒火却是一致的,他们的发怒的对象并非是将要到来的李洪基,而是这个单人独骑出城与李洪基决战的孙传庭。 人太多了,不好下手…… 不多时,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片汹涌的马头,马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骑兵,这些骑兵有的身着铁甲,有的穿着皮甲,更多的人身上并没有甲胄,只穿着土黄色的布衣。 不过,他们终究是骑兵! 这些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那些准备犒劳李洪基大军的乡老们就跑了一半,另一半看样子属于是逃无可逃的人,为了一家老小,不得不打着哆嗦,等待李洪基大军到来。 何柳子早就打开了一面大旗,大旗上有一头模样狰狞至极的野猪。 张孟子抬头瞅瞅呼啦啦翻飞的野猪旗,再看看对面潮水一般涌过来的骑兵,吞咽一口口水对何柳子道:“把旗杆抓紧,别掉了。” 对面的骑兵虽然军容不整,甲胄不全,武器堪称五花八门,当他们排成一排缓步前行的时候,依旧扬起了冲天的尘土。 尘土笼罩着大军,如同妖怪来临一般,只能听见如雷的蹄声,却看不见大军本身。 孙传庭长啸一声,面朝京师所在的方向吼道:“陛下,此战之后,孙传庭心中再无愧疚!” 说罢,就催动战马,向尘土飞扬处杀了过去。 孙福惨呼一声“老爷,等等老奴。”就掏出匕首刺在驴子的屁.股上,驴子昂嘶一声,就随着孙传庭杀进了烟尘中。 张孟子瞅瞅何柳子道:“少夫人给我们下的不是死命令吧?” 何柳子连连摇头道:“不是,只是要我们找机会护送孙传庭回关中,现在没机会了,怎么办?” 张孟子抬头瞅瞅飘飞的野猪旗,再看看越来越近的滚滚烟尘,扯开嗓子吼道:“风紧,扯呼!” 话说完,就拨转马头,带着部众落荒而逃。 滚滚烟尘贴着汝州城墙从东席卷向西。 烟尘散去,孙传庭不见了踪影,老仆也不见了踪影,黄土地上只有一面对马蹄踩踏的破败不堪的旗子,以及一袭沾满灰尘的披风。 一个乡老从地上捡起旗子跟披风,对同样灰头土脸的其余乡老道:“一代名将死在这里了。” “督帅冲阵,大明完了。” “闯王来了,我们就不要再起什么心思了,好好地侍奉闯王,弄不好我们现在侍奉的将是一位皇帝。” “我听说,关中云昭颇有帝王之相。” “看看吧,那一路大王来了,我们都精心侍奉就是了,乱世之下,我辈小民能活着就好,管他帝王将相千秋功业,与我们无关。” “那就回去,把这些沾染了灰尘的猪头糕饼弄干净,跪迎进入汝州城的大王吧。” 何柳子,张孟子纵马狂奔,他们本意是要直奔渑池的,可是,身后的那片烟尘却似乎跟着他们也要去渑池。 眼看着就要进入山地了,张孟子猛地勒住战马缰绳大声吼道:“不能再跑了,再跑这些狗杂种就跟着我们进渑池我们的地盘了。 何柳子勒住了战马,回头瞅瞅阴魂不散的李洪基骑兵也怒了,指挥众人上了一道矮坡,每人都抽出自己的长刀挂在肋下,握住刀柄向前一推,沧浪一声响锁在肋下牛皮甲上的长刀立刻横了起来。 就等李洪基的骑兵进入预定战场之后就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有三个游骑已经脱离大队,疯狂的向渑池方向狂奔。 张孟子,何柳子不知道自己这两百人能支撑多长时间,他们只知道,丢了孙传庭算不得大事,要是让李洪基的骑兵尾随他们进入蓝田控制的渑池县,则是他们不能容忍的事情。 第一三八章传庭死,朱雀生 第一三八章传庭死,朱雀生 张孟子跟何柳子他们之所以会被成为黑衣众,唯一的原因就是军队不要他们。 一个个当山贼当得心安理得,没有半分悔改之心,这样的混账要是进入军队里,会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 当然,他们的战力不成也是一方面。 这些混账打烂仗或者暗杀,或者劫掠,偷袭个顶个的是好手,要让他们堂堂正正的上战场……就像现在的下场一样。 才从山坡上凶猛的冲下来,就被烟尘中丢出来的飞砣捆绑的结结实实的。 飞砣这东西很简单,就是两块石头用一根绳子连起来的东西,这东西一旦被甩出去之后,两块石头就会把绳子绷紧,盘旋着在空中飞,只要遇到障碍,就会凶狠的绞在一起,最后形成类似捆绑的效果。 这东西在骑兵作战时,更多用在战马的四肢上,这一次,人家面对的是马上的人。 因此,张孟子他们被飞砣捆成.人棍的时候,这支骑兵就从他们中间毫发无伤的穿行过去。 烟尘过后,张孟子吐出一嘴的沙子,坐在马上用力的扭动身子,这才把飞砣从身上抖下来。 目送这一支骑兵远去后,场面更加的尴尬,张孟子对其余玉山老贼道:“今天的事情,谁要是胆敢说出去,老子就剥了他的皮。” 何柳子指着远去的骑兵道:“要是他们说呢?” 张孟子探手掐住何柳子的咽喉道:“老子还是要剥掉你们的皮……太丢人了……一个照面都没过。” 何柳子吱吱呜呜的道:“那是正规军,我们不过是山贼而已,输了不丢人。” “我们是黑衣众!” “一群给少爷看家护院的……” “去你姥姥的,我们这就去凤凰山大营,太丢人了。” “老大,不用吧,我听说那地方好人进去了也会丢半条命,咱就是少爷的家丁,不用跟那些正规军学吧?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再有半年我就退役了,少夫人已经答应让我管马棚,好日子就在前头。” “滚你娘的蛋,我们丢脸面,就是丢了少爷的面子,不好好操练一遍,以后拿什么过好日子? 就这么定了。” 说完话,张孟子也没脸面进入渑池,就带着部下直奔潼关。 渑池历来就是一个会盟的好地方。 所以,当獬豸跟朱雀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感慨至极。 “孙传庭已经战死了是吗?”朱雀喝了一口酒问獬豸。 獬豸点点头道:“死于乱军之中,被战马踩踏成了肉泥,汝州乡老亲眼目睹!” “为一个孙传庭无端动用两千铁骑……” “这两千铁骑本就在左近监视李洪基大军,办这事不过是顺路而已。” “这就好,这就好,孙传庭死了,世上却多了一只朱雀,某家尝闻,朱雀乃天之四灵之一,是代表炎帝与南方七宿的南方之神,于八卦为离,于五行主火。 为何我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难道说,我要去南方?” 獬豸点头道:“确实如此!” “南到什么程度?” “一朝封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如此说来,老夫要走韩愈韩昌黎的老路?” “相同,也不同,韩昌黎去潮阳为末路,朱雀去潮阳为新生。” “我以前说好了可以就任长安县令,可以去终南山读书,饮酒,喝茶,睡觉呢。” “那是在我兄没有投靠之前,那时候自然捡好的说,现在,我兄已经走投无路了,自然需要客随主便。” “老夫一介北人,去潮阳能做什么呢?” “监察一人!” “谁?” “施琅,一个难得的水上悍将。” “权柄几何?” “施琅节制海上,我兄节制施琅!” “一介武夫而已,用得着如此大的阵仗?” “施琅此去潮阳,关中为他准备了银元两百二十万枚,玉山书院毕业生六十一人,凤凰山大营出生员五百有二,密谍司出动密谍一十九人,政务司出动专门人才二十八人,军务司出学员七十七人,秘书监派观察者四人,法务司出审判官三人。 我兄统领除过军卒之外的所有人。 可以说,只要潮州有紧急事务,我兄可一言而决。” 朱雀长叹一声道:“老夫位居督抚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权柄。” 獬豸举杯道:“否则,我怎么会说这是你的新生呢?我兄若是能专心用事,封狼居胥可期!” 朱雀沉声道:“何时出发?” 獬豸惊讶的道:“不去会会嫂夫人?” 朱雀摇头道:“败军之将哪里有颜面归家,就让她当我已经死了吧。” 獬豸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阴暗,嫂夫人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你平安无恙了。” 朱雀喝光杯中酒道:“就请卢兄送我现在就去潮州吧,就当我一朝战败,被皇帝贬斥潮阳八千里。” “我兄心中依旧存有大明皇帝?” 朱雀摇头道:“君臣之恩已经荡然无存了,从今后世上只有朱雀,没有孙传庭。” 卢象升笑道:“也好,安静的去潮州也是好事,至少,耳中听不到那些惹人心烦的腌臜事,车驾已经备好,我兄饮过这杯酒,就远行吧。” 朱雀眼瞅着卢象升给他添满了酒,就举杯道:“只希望这新世界,不会让我失望。” 喝完酒,朱雀就上了一辆马车,陪同他的依旧是那个老仆,只不过朱雀满心的感慨,老仆红光满面,吃的沟满壕平。 施琅见到传说中的关中巨寇云昭的时候,两人相互看了许久。 施琅缓缓地单膝跪下向云昭行礼。 云昭看起来很是疲倦,他用微红的眼睛看着施琅道:“这一拜我铭记于心。” 施琅拱手道:“这一拜,我把性命交给县尊。” 云昭摇头道:“你的命不是交给了我,而是交给了我八百万老秦人,同时,八百万老秦人的性命也背负在你的身上。 你做的任何事不仅仅是为我云昭负责,而是要对八百万老秦人负责。 他们愿意相信你,愿意把海事交给你,也愿意把子弟交给你,也请你相信他们,这很重要。 施琅,珍惜他们,爱护他们,莫要辜负他们的信任,也莫要浪费他们的生命。 他们不是不能死,他们愿意为理想赴死, 只是,他们的死一定要有价值。” 施琅另一只膝盖终于弯曲了下去,双膝跪倒在青石板上,重重的叩头道:“必不敢辜负!” 云昭笑道:“这一拜之后,你此生,除过天地祖宗之外,将永远不用跪拜任何人。” 施琅点头道:“喏!” 等施琅站起身,云昭从柳城手里接过一摞子文书以及一枚印信,放在施琅手里道:“韩秀芬在远海上与世界各国争雄,她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尽快组织起舰队,我对她一人在海洋上闯荡不放心。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些文书里,同时也有足够的人手供你调度,另外,我还给你配备了一个副手——名曰朱雀! 他本为积年老吏,性情淑均,经验极为丰富,除过军事调度之外的事情,尽可托付他手。 若心中有疑惑,也尽可向他请教。” 施琅低声道:“必不敢违。” 云昭摇头道:“海上之事他差你太多,所以,只要舰队出海,以你为尊,到了陆地,以他为首,这本就是蓝田军规,你可知否?” 施琅道:“已经明了,蓝田军中,主将主战,副将主归。” 云昭笑着点点头又道:“你还有什么疑惑没有,如果有,就尽管说出来,我将为你一一解说。” 施琅犹豫一下道:“先前政务司,秘书监已经解说了很多,施琅已经大致明白,只是……只是……” 云昭笑道:“尽管到来。” 施琅咬咬牙道:“军务紧急,施琅想尽快赶去潮州做准备,只是这样做恐怕会耽误了云氏贵女。” 云昭笑道:“这种事情,是你的私人事情,你要问云凤,而不是问我。” 施琅再次拱手道:“既然如此,施琅没有问题了。” 云昭起身转过桌子,拉住施琅的手道:“保重吧,莫要轻言生死,我们都要保住性命,看看我们缔造的新世界值不值得我们付出这么多。” 施琅步履沉重的出了大书房,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云昭就站在那颗老柿子树底下背着手为他送行。 不知怎的,施琅的眼眶热的厉害,强忍着鼻子传来的酸楚,大步离开,他很清楚,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些文书的分量有多重。 不说别的,仅仅是这一份信任,就让施琅有了为此人肝脑涂地的想法。 “前段时间你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明月下,韩陵山举杯邀月,狠狠地讽刺着施琅。 云凤笑眯眯的给施琅的酒杯倒满酒,就乖巧的跪坐在边上不言不语,就是发髻上的哪一枝珠钗,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光。 施琅瞅着那串珠钗举杯对韩陵山道:“都是肺腑之言,你与县尊不同,老子最多欠你一条命,你想要就吭声,还你就是。 我觉得我欠县尊的恐怕不是一条命能偿还的。” 韩陵山笑道:“这就没法子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你跟他打交道了,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欠他一堆东西。 你知道不,他当初买我的时候就他娘的花了四十斤糜子…… 我都不知道帮他赚了多少钱,杀了多少死敌,还了他不止一百万斤糜子……有个屁用,直到现在,我发现,欠他的越来越多了。 你一开始就欠他这么多……老天爷啊,你怎么还得清呢。” 云凤闻言,瞅着施琅道:“我不是兄长的,我是自愿的。” 韩陵山闻言瞪大了眼睛瞅了瞅这个他不认识的云凤,想要感慨两声,却发现云凤从背后拿过一个很大的包袱塞给施琅。 想了想,又把头上的珠钗取下来,放在施琅手中道:“你现在落魄呢,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衣衫跟钱,鞋子按照你那天留下的脚印,准备了两双,也不知道合不合脚。 这枚珠钗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你留在身边,寂寞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施琅怔怔的看了云凤片刻,然后很痛快的将珠钗揣进怀里,又把大包袱放在身后,对云凤道:“倒酒!” 云凤再次给韩陵山跟施琅斟满了酒。 施琅举起酒杯对韩陵山道:“我来关中,如进宝山,谢过韩兄引荐。” 韩陵山的眼光落在云凤身上漫不经心的道:“应该的。” 第一三九章运筹帷幄之中 第一三九章运筹帷幄之中 云凤很蠢! 这是韩陵山对云凤固有的评价! 事实上,在他眼中,这世上聪明人不多,在他认识的人中被他评价为聪明的人中,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徐五想这种人在韩陵山的评价体系中也仅仅是中平之姿而已,所以,云凤被评价为愚蠢就显得没那么侮辱人。 韩陵山以前靠近云凤唯一的原因就是这个丫头手里总有钱,总有层出不群的美食。 所以,他带着一群人愿意捧着云凤,愿意让她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当然,每当出现这种众星捧月的时候,一般都是需要云凤付账,或者云凤手中有一大块美味的足以打动大家伙放弃尊严的美食的时候。 利用完毕之后就没人愿意跟云凤玩耍了,于是,云凤就必须请大家吃更多的美食,付更大的账单之后,才能继续享受片刻的被人簇拥的荣光。 不过,有一点韩陵山必须承认,云凤是一个大方人,非常的大方! 不过呢,她今天的表现完全超出了韩陵山对她的期待! 这不是云凤,至少不是他认识的云凤! 他认识的云凤只会仰着自己的方脸用鼻孔看人,更不会对施琅这种长相不是很出色,皮肤黝黑,衣衫不整的落魄男子表现的如此恭顺。 尤其是她头上的那枚珠钗,价值绝对不菲,估计比云凤所有的首饰加起来都贵重十倍,可就是这种足以让云凤疯狂的东西,她竟然送给了施琅。 天啊……这得让云凤有多喜欢施琅才能让她做出这样的行为。 至于,衣衫鞋袜这种东西对云氏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云氏多得是只要看一眼这人的身形就能做出非常合身衣物的巧匠。 这时候拿出来,会让施琅以为是云凤亲手制作的。 “包袱里有一只荷包是我亲手做的。” 云凤说这句话的时候,含羞带怯,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动人。 施琅闻言,立刻从包袱里捡出来一个荷包。 荷包的模样很难形容,看样子该是鸳鸯戏水的图案,不过,那两只鸳鸯需要韩陵山发动极高超的想象力才能把它们想成鸳鸯。 “好丑的鸳鸯啊……” 韩陵山由衷的感慨一声。 云凤羞愧的低下头,白皙的脖颈也在一瞬间变成了粉红色。 施琅瞅着这个丑陋的荷包面不改色,嘴里还不断地说着“很好,不错”一类的客气话,手却极为自然地将这个丑陋的荷包拴在腰带上。 施琅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安慰了云凤,她小声道:“我以后会好好学刺绣的。” 施琅笑道:“不用那么辛苦,贵女就该有贵女的模样,我娶你过来也不是让你来吃苦的,至于刺绣一类的活计,将来多养几个绣娘就成,没必要去吃苦。” 跟云凤说完话,就再次端起酒杯对韩陵山道:“今日里心情畅快,我们多饮几杯!” 韩陵山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云凤的行为到底是因为爱慕施琅才出现的,还是出自钱多多的教导。 至少,施琅对云凤非常的满意, 此时此刻,恐怕在施琅眼中,云凤绝对是一个世上难寻的良配! 玉山的巨钟敲响九下的时候,云凤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眼中似乎泛着泪花。 施琅朗声道:“你准备嫁衣吧,待我下次回玉山述职的时候,我们就成亲。” 云凤嘤咛一声,捂着脸跑了。 “一个贵女为了我施琅这样一个落魄之辈,即便是装出这幅模样,施琅也感念于心,至少说明,她不觉得下嫁给施琅是一桩亏本买卖。” 韩陵山点点头道:“云凤本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施琅道:“这就足够了,韩兄,小弟今日请你来,就是想问一下,在下的副将朱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韩陵山吃了一口小菜道:“最近甚嚣尘上的一句话‘传庭死而明亡矣’你听说过没有?” 施琅道:“听书院先生讲述时政的时候听说过。” “你的副将朱雀便是此人。” “什么——施琅何德何能敢以此人为副将!”施琅大吃一惊。 韩陵山笑道:“现在你明白县尊对你的期望有多高了吧? 你以为蓝田县的斩杀郑芝龙就是为了区区一点海贸生意? 这也太小看我蓝田县了。 县尊之所以要争夺大海,完全是为了可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可以从海上迅速威逼建奴老巢! 这么些年以来,建奴不断地进犯我大明,最远深入到了山东,这一战,我大明损失百姓多达百万之众,在建州,我大明百姓为奴为婢过的惨不堪言。 县尊如果从陆地上进攻建奴,一来路途遥远,粮草供应困难,二者,大明朝廷也不允许我蓝田县进军建奴,即便是我们击败了建奴,大明朝廷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攻击我们。 所以,以舰队走海路,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向县尊保证过,有你施琅在,我们必定能击败投靠建奴的朝鲜水师,也必定能在渤海湾对建奴的老巢形成压迫,让他们不敢轻易进犯中原。 待日后我蓝田大军横扫辽东之时,水陆并进,定能将建奴杀个人仰马翻! 我们是一群复仇者,所以,你的旗舰名曰——精卫!” 施琅单手捏碎酒杯慨然道:“活到今日,方才寻找到志同道合者!” 云昭很晚才回家。 见钱多多跟冯英两人正在一张地图上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什么,就凑过去瞅了一眼,发现她们竟然在看海图。 钱多多见丈夫回来了,就拉他过来一起看,用手指点着一个不大的海岛道:“韩秀芬说这座岛上有椰子。” 云昭看了一眼她手指的地方笑道:“这里靠近爪哇,只要是海岛基本上都会有椰子。” “韩秀芬说椰子水很好喝。” 云昭眨巴一下眼睛道:“这东西不值钱,如果让他们送过来靡费太大,不太好。” 冯英笑道:“我们没有想喝椰子水,就是想知道韩秀芬说在这座岛上人们不用干活也能吃饱肚子的事情,夫君,这世上真的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吗?” 云昭叹口气道:“还真有,那里不但有椰子,还有数不尽的香蕉,还有一种叫做木薯的东西长得遍地都是,甚至,那里的野生稻子都够那里的人吃的。 最过份的是,那里的泥土里含有大量的锡矿,在矿脉上挖一篮子锡矿,拿火烧一下就能出现锡块。 蓝田的锡器大多来自云南,有多贵你们也是知道的。 用锡制作的器皿有““盛水水清甜,盛酒酒香醇,储茶味不变,插花花长久”的好处,所以价比白银。 而这座岛上一年四季全都是夏季,岛上的人连衣服都懒得穿,就披上一些树叶遮丑。 所以呢,人家的衣食住行完全不用自己劳作,堪称洞天福地。” 钱多多瞪大了眼睛道:“韩秀芬为什么不把这块地方拿下来?” 云昭叹口气道:“韩秀芬之所以给你们写信说那里的状况,是不是想要你们支持她在南洋扩展地盘?” 冯英连忙道:“在白帝城的时候,我想给百姓们找一点食物都难如登天,他们倒好,守着这么好的一块地方不知道珍惜,整天无所事事的睡懒觉。 懒人就不配拥有好地方!” 云昭瞅瞅两个贪财的老婆,用左手点点海图道:“你从地图上看马六甲距离这座岛只有两寸远,实际上,他们要在海上漂十余天才能抵达这座岛。 而这座岛上不仅仅有野人,还有西班牙人,荷兰人,甚至英国人也到了这里,韩秀芬想要这座岛,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如果韩秀芬想要给我们弄到这座岛,基本上,人类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就要开始了。 我以为,我们的实力还不够,等施琅的舰队真正可以纵横大明海疆的时候,就该是我们向外拓展的时候了。 你们应该放心,现在的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正在屠杀那些野人。 做这样的事情并不符合我们中华人的道德标准。 所以,我们可以等这些西方强盗们把那些岛屿清理出来,我们再以解放者的姿态进入,再对野人们有限度的好一点,就能在这些岛屿上长久留下来。 我想,也不用太好,只要比那些西方强盗们好就成,毕竟,那些人正在做杀戮野人,驱逐野人,奴役野人的事情。 我们是中华上国,我们要提高自己的道德标准,让我们的行为成为引领这个世界前进的最高准则。” 冯英皱眉道:“我们有这么高的道德标准吗?” 云昭搂抱住冯英,在她丰隆的臀部拍一下道:“你在蜀中做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很高尚的行为。” 冯英转过身单手掐住钱多多的脖子道:“你抓我干什么?” 钱多多愤怒的道:“夫君拍得,我就抓不得?” 云昭把两人分开,继续指着海图道:“这个世界很大,其中海洋的面积最大,这种岛屿并非绝无仅有,只要我们的船肯多出海,总会有所发现。 有一个曾经说过——财富来自于海上,危险同样来自于海上,我很认同这句话,因此,海洋事物,是我们在蓝田县的优先事物。 现在,我们投入的每一个银元,都将带给我们千百倍的回报。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事情交给专门的人才,然后,我们慢慢地等,回报就会像海浪一般扑过来。” 第一四零章美女与才子 第一四零章美女与才子 蓝田县官员做事,都会计算一下得失的。 除过民生方面每年按照既有的比例雷打不动的进行投资之外,其余的投资基本上都是捡回报率最高的项目进行大额投资。 因此,造成了蓝田县的领地模样像一只很大的蜘蛛,关中是蜘蛛的身子,宁夏,塞上,山西,河南,湖北,汉中,蜀中,云贵,岭南的势力就像是蜘蛛伸出去的八条腿。 而密布大明国土的密谍们,则是这是这只蜘蛛吐丝结成的网。 至于崇祯皇帝,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秉忠这些人则是被黏在这个大网上的猎物,别看这些猎物如今还能用力挣扎,有时候还能破网走动一下。 随着这头蜘蛛不断地吐丝结网,只要时间到了,等在这些猎物的力量消耗干净了,最终,都难逃一死。 云昭甚至希望建州人也能踏进这张大网里面……好方便他一网打尽。 然而,云昭给外人的感觉并没有那么锋芒毕露,也没有显得老奸巨猾,更没有刻意装出一副假痴不癫的模样,世人对他的赞誉满天下,同时,毁谤如海潮。 这里面的很多负面因素都是玉山书院学子炮制出来的那本《三王争美录》带给他的。 现如今,大明人那个不知道他云昭乃是著名的色中饿鬼? 春风明月楼出了很高的价格,严苛的人身保证,邀请著名的秦淮八艳来明月楼登台献艺,都被那些美人儿所拒绝。 其中胆子最大,靠山最稳当的寇白门甚至放话道:“弱柳之身,不敢与野兽共舞。” 为了这事,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机甚至给寇白门的靠山,声势显赫的功臣保国公朱国弼去了亲笔信呵斥! 并声言,如果秦淮美人不到,他就去秦淮!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把朱存机当做什么大明藩王看了,只认为他现在就是蓝田县的高级官员,为此,崇祯皇帝甚至剥夺了朱存机的本命玉牒。 为了这件事,朱存机甚至大宴宾客三日,欢庆他终于脱离了皇族。 人人都看的出来,他是真的高兴,绝非装模作样。 身为蓝田县大鸿胪,他已经开始参与蓝田县的高级会议了,从这些会议上,他逐渐发现,蓝田县绝非人们说的只控制了天下六十八州之地的军阀。 在参观完毕凤凰山军营,以及玉山武库之后,朱存机对大明王朝再无半点留恋之意。 现如今,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宁夏镇苦熬岁月,另一个在玉山下院苦读,只要这两个孩子肯用心,不出十年,朱存机一家,将会摇身一变,变成蓝田县的官宦之家。 如此,就能保证秦王一脉可以继续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 对这个变化,朱存机或许在午夜时分会痛哭流涕,但是在梦醒之后,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依然会坚定的走现在走的道路。 一个陕西的藩王说的话,朱国弼自然不会当一回事的,可是,蓝田县大鸿胪发出的威胁,即便是朱国弼也不敢硬顶。 于是,在三月底的时候,以寇白门为首的六个秦淮美人战战兢兢的抱着以身饲虎的心态来到了长安! “入眼繁华诉不尽,长安风情满乾坤。” 寇白门用团扇遮脸,透过车窗看着繁盛的长安街市,虽然愁眉不展,却依旧出口成章。 “此地虽然繁华,毕竟是禽兽之都,白门不可有过高之期望。” 几人中年岁最大的顾横波看也不看外边的场景,冷声道。 寇白门凄婉一笑,扑倒在顾横波的怀里哭泣道:“都是我的错,害了姐姐,也害了其他姐妹。” 顾横波苦笑道:“也不一定是害了谁,我以为此生遇见龚鼎孳可以托付终身,哪里料到,野猪精一纸诏令就能把一向自忖硬骨头的龚孝升吓得屁滚尿流。 巴巴的将他海誓山盟的情人送上香车,不远千里送到野兽身侧。” 寇白门苦笑道:“我也不是一样吗?朱国弼富贵已极,野猪精一声令下,他还不是将我送过来了?有时候,我深恨此生生了这副模样,以致我不得快活。”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一个黑脸婆子把脑袋伸进马车笑嘻嘻的道:“姑娘们是外来的吧,可曾听说过蓝田香水?” 寇白门正要打发掉这个婆子,顾横波却笑嘻嘻的道:“你有蓝田香水?” 婆子嘿嘿笑道:“家里就是产这东西的,姑娘们如果要,婆子这就拿。” 说着话就从窗户里递进来一个锦缎盒子,一边跟着马车走,一边期待这桩生意能成。 顾横波打开盒子,一排精致的玻璃瓶子出现在眼前,而在这些美丽的玻璃瓶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香水,瓶子上还贴着玫瑰,玉兰,桂花的图案。 不用猜就是表示各种香味的。 “姑娘放心,这东西做不来假,就这些玻璃瓶子只有玉山才有产出,一年只出两千个。” 顾横波道:“需要多少银两?” 老婆子听闻顾横波不是关中人,笑的越发开心,叉开两只手掌道:“十两银子一瓶。” 寇白门冷冷的道:“定是假的。” 老婆子听了这话,立刻老大的不高兴,正要收回她的货物不卖了,顾横波却给了老婆子十两银子,拿走了玉兰香。 老婆子生意做成了,却不再跟寇白门兜售,抱着自己的香水盒子气咻咻的走了。 寇白门道:“公爷也曾送过我一套香水,听说花了他五百两银子。” 顾横波淡淡的道:“这东西在长安就是十两银子,还是官价,没有第二个价钱。” 寇白门神情一黯,低着头不再言语。 不大时候,马车就来到了春风明月楼。 这座楼阁不停地被火烧,不停地修建之后,此时越发显得气势恢宏,只是在楼阁前边修建了一座很大的水潭。 在楼阁三楼位置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麒麟兽头,一股白练一般的水从兽头里喷出来,落在幽深的水潭里,水声压过街道的喧闹,颇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意思。 寇白门戴上面纱,抱起琵琶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就被楼里的女管事将她们迎进了楼里。 一群人站在高大的厅堂里,却没有看见寻欢的客人,只有一盏美轮美奂的琉璃灯从房顶垂下来,被一缕阳光照射之后,就发出璀璨的光芒,诺大的厅堂被照耀的亮堂堂的。 一身女冠装束的卞玉京见大厅里只有自己这些人以及明月楼的管事,显得有些冷清就对明月楼的女管事道:“妈妈,平日里也是如此冷清吗?” 昔日的老鸨子,现在的女管事笑道:“姑娘们来了,如何能让那些臭男人进来呢,春风明月楼并非皮肉买卖场所,姑娘们多虑了。” 董小宛掀开面纱问道:“云昭也不来吗?” 女管事叹口气道:“春风明月楼开了这么多年,县尊一次都没有来过,倒是大将军云杨经常来,自从大将军成亲之后,来的次数也不多了。 姑娘们且放心,我知晓诸位在想什么,邀请诸位来春风明月楼的是我蓝田大鸿胪,并非县尊。 县尊平日里也绝不会踏足明月楼这样的地方。 姑娘们来了,只是为了向长安士子们展现才艺,并非以色娱人。 现如今,关中是天下最讲道理的一个地方,即便是县尊也不能把姑娘们掳了去。 这一点,我就能给诸位姑娘作保。” 老鸨子的一番话,对寇白门她们而言是白说了,很早以前就沦落风尘的她们如何会傻傻的相信一个老鸨子的保证。 所以,在被安排了住处之后,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准备拜访明月楼里的姐妹,尤其是明月楼中艳帜大张的明月,寒星两位姑娘。 此时,云昭正在大书房与韩陵山等人商谈完毕加强海军人手的事宜,正要歇息一下,就看见大鸿胪朱存机站在窗外不断地向里面眺望,似乎有很紧急的事情。 柳城低声对云昭道:“朱存机从江南邀请来了寇白门,顾横波,董小宛跟卞玉京。” 云昭抬头奇怪的瞅了柳城一眼道:“一群歌姬来长安,这种事情不用告诉我吧?” 韩陵山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道:“都是美人啊。” 云昭撇撇嘴道:“我家有的是美人。” 韩陵山道:“美人风韵不同。” 云昭朝韩陵山翻了一个白眼道:“所以你要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 韩陵山大言不惭的道:“现在带着三个,一个月前,刚刚给我生了一个闺女。” 云昭满含恶趣味的道:“我知道,听说那孩子姓袁?” 韩陵山摊摊手道:“你这样说话,我们就没法子继续说美人了,我告诉你啊,你小舅子已经跑了。” 云昭哼了一声,就让柳城把朱存机这个家伙撵走。 “你真的不动心?” 云昭笑了一下,就取过一份新的文书仔细看了起来。 秦淮河畔著名的美人来了……玉山书院下院那些自命风流的才子们就闻风而动。 包括那些黄土埋了半截的老才子们。 回到后宅的云昭觉得家里的气氛非常的诡异。 才习惯性的躺在一张锦榻上,冯英跟钱多多两人就一起带着孩子们走了进来。 云彰习惯性的骑坐在云昭的胸口上,云显对此非常的不忿,就越过兄长试图把屁.股搁在父亲脑袋上。 冯英坐在左边,钱多多坐在右边,将云昭牢牢地包围在中间。 “不管了,我要弄死朱存机。” 冯英笑道:“你小看你夫君了。” 钱多多冷笑道:“是你高看你夫君了,当初没成亲的时候,要不是我多番推辞,在你成亲的时候,我就该生孩子了。” 云昭再一次把儿子的屁.股从脸上挪开,幽怨的道:“关我屁事! 不过呢,朱存机的做法没错,长安的繁盛需要让外人知晓,这些名女人到来之后,会让长安的繁盛拉高一个台阶,所以说,还是很值得的。 她们要干什么就随她们的便,只要把长安富庶之名,弄得天下皆知,我们就算是赚到了。 另外,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如皋冒辟疆,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商丘侯方域也一并暗中赶来了。” 钱多多皱眉道:“一群纨绔而已,他们来干什么?” 云昭轻笑一声道:“听说要行荆轲刺暴秦之举!” 第一四一章脚步,从不停歇 第一四一章脚步,从不停歇 这些年,针对云昭的刺杀从未停止过。 有组织的刺杀更是如此。 最让云昭头疼的是那些孤狼式的刺杀。 前者看似稳妥,实际上很难在玉山城这个云氏老巢立足,往往在没有正式进行刺杀之前,就会被钱少少捉住,死的不明不白。 而孤狼式的刺杀就很难预防了,再加上云昭比较喜欢乱跑,出现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危机。 现在,江南的热血士子们终于认识到了云昭才是大明朝最严重的威胁,所以,他们在江南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除国贼,卫大明”的活动。 这样令人热血澎湃的活动,蓝田密谍怎么可能不参与呢? 其中有两个积极分子,因为武技出众,又与江南士子肝胆相照,被这些人士子们挑选为动手的不二人选。 在秘密出发的时候,这些士子们带着心爱的歌姬前来送行,不仅仅在钱粮,人脉上准备的非常充分,甚至还有人模仿当年徐夫人制作了淬毒短剑,长剑,听说剑上沾染的毒药来自于南洋箭毒木。 真正的可以见血封喉的好东西。 刺客们走了一路,这些士子们就追随了一路,直到要过长江了,才在琵琶声中高歌“风萧萧兮,江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被选中的刺客不知道感动了没有,这些人倒是被感动的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为这些刺客作掩护的就是从江南来的六个美人…… 说到这里,云昭怜惜的摸着钱多多的脸道:“她们真的好可怜。” 钱多多将云昭的手放在冯英的脸上道:“我不可怜,我的命金贵着呢,可怜的是冯英,她从小就出生入死的,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冯英也不作伪,趁势倒在云昭怀里低声道:“对啊,夫君应该多怜惜妾身才好。” 看到这一幕,钱多多又不干了,将冯英拽起来道:“不是说如皋冒辟疆,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商丘侯方域也赶来了吗? 他们是第二波?” 云昭摇头道:“他们是指挥者,敢来我蓝田县,这四个人大概是江南士子中最有胆魄的几个人。” 冯英吃吃笑道:“他们准备怎么刺杀您呢?” 云昭笑道:“美人唱歌,献舞,作画,弹筝,让我陶醉于酒色之时,刺客混在舞者中间,趁机暴起,将我这个盖世枭雄刺杀于明月楼。” 钱多多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几个美人儿似乎比那些刺客,士子一类的东西好像更加有勇气啊!” 云昭剥了一个石榴,分给了儿子跟老婆们点点头道:“是这样的,这六个美人人人都带了毒药,准备在我强.暴她们的时候让我吃下去,不论事成与否,他们都准备自尽呢。 这也是人家的备用方案。 所以呢,你夫君说到底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不去看她们的舞蹈就是为了让她们能活下去。” 钱多多道:“夫君就打算这么放过他们?” 云昭叹口气道:“我有什么办法,杀了他们?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之辈,一群被人利用的愚蠢之人,中间还夹杂了几个苦命人,杀了他们只会让我在江南的身名更坏。 没办法啊,就当我走路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脚下爬动的蚂蚁,挪挪脚也就放过去了。” 钱多多沉默片刻,然后就把云昭的脸跟冯英的脸凑到一起,看了一会道:“你们两个怎么越长越像了?” 云昭趁机亲了冯英一口道:“夫妻相就是这样的。” 钱多多又把脸凑过来,让冯英看。 冯英摇摇头道:“你们一点都不像。” 钱多多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有变成你们的丑样子。” 云昭翻翻眼皮道:“你想干什么?” 钱多多道:“这些人要杀我夫君,我夫君大人大量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我钱多多从来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女人,你不在乎,我在乎! 冯英,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冯英慵懒的道:“这句话说的在理,你想怎么办,我就怎么配合你,不就是要我假装夫君吗?容易!” “你的胸很大,割掉?” “不用,用布条束起来就是。” 云昭笑道:“你们想去玩我没意见,就是不要玩的太过了,秘书监正在考虑怎么利用一下这群人呢,你们要想玩,多跟秘书监的人沟通一下。” 见两个老婆似乎很兴奋,云昭就抱着两个儿子去了另外的房间,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好方便她们施展阴谋诡计。 天亮的时候,云昭是被云显揪住鼻子给弄醒的。 喊云春,云花进来伺候两个小主子,喊了半天,最后进来的人是何常氏跟另外两个丫鬟。 “夫人呢? “天不亮就走,还把云春,云花带走了。”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也就起床洗漱。 今天的云氏内宅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坐在一桌子上吃饭的人少了两个。 云娘喝了一口粥对儿子道:“听说蓝田县来了江南的狐媚子?” 云昭点点头道:“是的,冯英跟多多两个去了。” 云娘笑道:“在这就很好,内宅要是准备添人,也该是她们两人的事情,我儿万万不可横生枝节。” 云昭笑道:“孩儿就没有继续往内宅添人的打算。” 云娘欣慰的笑了,见两个孙子正埋头吃饭,又道:“也是,你的操守比你父亲要好。” 云昭翻了一个白眼道:“父亲已经过世多年,母亲就不要指责父亲了。” “我是说,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的。” 云昭放下筷子道:“孩儿立身还算干净。” “昨夜时分,你先生们一个个为老不尊,联袂下玉山去了长安,在春风明月楼里与江南狐媚子们一起,饮酒,作诗,弹琴作赋,绘画,舞蹈的不亦乐乎。 是在通宵达旦的狂欢,还作出什么’老夫白发覆黑发,又见人生第二春’这样的诗句,太让人难堪了。 我还听说,玉山今日课堂空了一半,你也不管管?” 云昭咬咬牙道:“他们会遭报应的。” 云娘慈祥的在两个孙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道:“本该如此。” 云昭把孩子留给老母,自己回到了大书房。 獬豸依旧稳坐在书桌后边运笔如飞,看样子蓝田县最近的案子不少。 段国仁背对着云昭坐在墙角似乎在面壁思过,韩陵山趴在桌子上瞅着窗外的玉山发愣。 至于秘书监的柳城,在云昭喊了两声之后才如梦初醒。 “你们昨晚都去了春风明月楼?” 云昭打开秘书监准备的最新消息,一边看一边问韩陵山。 “没去。” “没去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 “县尊想不想直到明月楼昨晚赚了多少钱?” 云昭闻言笑了。 后世巨星一场演唱会赚的钱比抢劫银行的劫匪多多了。 “一万六千枚银币!” 韩陵山故意轻描淡写的说出一个很大的数字,就是想看看云昭惊讶的模样。 “施琅准备的怎么样了?他与那些人的初步磨合完成了吗?” 韩陵山见云昭安稳如山似乎对这些歌姬如此强大的敛财能力没有丝毫的惊讶,就加重了语气道:“一万六千银币,能做多少事情啊。 这样的一笔财富,听说在西方只有伯爵级别的贵族才能拿的出来,足以建造一艘纵帆船战舰并配备所有武器了。” 云昭瞅着韩陵山道:“你要是觉得不忿,可以去抢劫。” 坐在左边的獬豸冷声道:“可以正大光明的征税,抢劫之说,从今往后再也休提,若是为长安城防军捉拿,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韩陵山长叹一声道:“我们还是说施琅的准备情况吧,他准备六天以后就出发,就在昨日,他已经派出小吏送信给云氏在泉州,广州,潮州的商行,要求他们大力建造纵帆船。 同时,也向玉山武研院定制了大口径船用重型火炮一百门,中型火炮两百门,近战火炮四百门,以及与之相匹配的弹药,这是武研院一年半的产量。 他准备抵达潮州之后,就开始在潮州知府的帮助下招水手。” 云昭皱眉道:“我们要的是水军,不是水手。” 韩陵山道:“水手上了船,可以是海盗,也可以是水军。” 面壁的段国仁此时幽幽的道:“批给施琅的钱,不够!” 韩陵山笑道:“当然是足够的,谁家的舰队都是国家出钱建造的?国家只开一个头,然后都是舰队自己给自己找钱,最后壮大自己。” 獬豸叹口气道:“说起来,还是海盗。” 云昭点点头道:“即便如此,施琅的决心下的还是有些大了,重炮上船,他有把握吗?” 韩陵山道:“武研院接受了施琅的订单,就说明人家有安排,最重要的是,密谍司会从荷兰人,西班牙,乃至英国人那里找到建造纵帆船的匠师。” 听韩陵山这么说,云昭还是叹了口气,这些年给玉山武研院打下根基的那些西洋人,不知不觉在玉山上,已经停留了十年之久。 有些人已经死去了,有些人还活着,却像是一个个行尸走肉,即便是那些自忖有高尚情操的神职人员,也有两个人发疯了。 看样子,玉山该换一批西洋人继续来这里做工了。 第一四二章土崩瓦解 第一四二章土崩瓦解 繁华这个词是一个形容词,所以,他分虚假跟真实。 秦淮河的繁华寇白门几人非常的熟悉,而蓝田县的繁华是她们闻所未闻的。 秦淮河边的繁华是她们这些歌姬以及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们营造出来的,在这里,可以看见一掷千金的浪荡子,也能遇见醉生梦死的王公。 不过,这些人是有数的,任何一个妈妈都能辨认出任何一个有资格,有钱能上船的恩客。 在蓝田县是做不到的。 尽管明月楼已经把门票的价格定在十个银币这样的天价了,寇白门出场弹筝的时候,还是被浩大的场面惊呆了。 巨大的足够装下一千人的大厅里座无虚席……全秦淮河能掏出十两白银为看她们姐妹的人,也没有这么些。 整整一个晚上,寇白门出场六次,只是清歌,或者曼舞,或者弹筝,或者接过坐在最前边的儒生创作的新词……没有血色罗裙翻酒污的狼狈,更没有五陵年少争缠头的羞辱。 年长者侧耳倾听,击节赞叹,年少者目光炽热,留恋不舍…… “姑娘们,姑娘们,干的好啊,干的好啊,歌好,曲子好,舞美,人更美,今晚还要好好表现啊,你们的歌舞已经倾倒了玉山的老山长,他邀请姑娘们十天后进入荷花池呢…… 哈哈哈,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啊,只要姑娘们多费些心思,要是被县尊邀请进玉山城再演一场,姑娘们就能在我关中六十八州畅通无阻。” 明月楼的女管事醉醺醺的一头冲进寇白门等人梳妆的后台,不等脚跟站稳,就连珠炮一般的说了一通。 寇白门低头道:“妈妈,我们这样的表现还不能让县尊出山一观吗?” 明月楼管事笑道:“不够,论美艳你们比不过县尊夫人,论风情你们更是不足,我家县尊曾经说过——帝王后宫三千,他有五千九百九十八个……” 顾横波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他竟然荒淫到如此地步了吗?当年大明皇帝分一半后宫赠与蓝田,都被他囊人后宫了吗?” 顾横波的话才出口,卞玉京,寇白门,董小宛以及其余两个江南佳丽同时色变。 明月楼女管事呵呵笑道:“看把你们吓得,其实呢,要是被我家县尊纳入后宫反倒是你们这些人的福气。 我家县尊英俊年少,又博学多才,有诸葛之智,又有周郎之风貌,指挥倜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坐关中虎视天下,一声令下,天下英雄无不战战兢兢, 当年更是百骑出关,在荒原上与蒙古鞑子作战,杀的蒙古鞑子血流成河,又新建了蓝田城,威逼建奴不敢轻易从张家口入关。 这般少年英豪,还不能让姑娘们心生倾慕之念吗?” 寇白门冷声道:“小女子宁愿嫁作农妇,也不愿意进入你们县尊的后宫帮他补足六千之数。” 明月楼女管事单手挑起寇白门的下巴上下看了几遍之后点点头道:“县尊两位夫人就占了五千九百九十八,你这样的容貌风情,又非处子之身,恐怕不能弥补县尊后宫的六千之数。” 女管事说完这些话,原本醉醺醺的模样立刻就不见了,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从寇白门,顾横波,卞玉京,董小宛等人的面前一一走过。 然后抱着双手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会对我家县尊有如此大的敌意,话语中总是透漏出一股子鄙薄我家县尊之意。 我今年三十有三,见过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情痴见过,怨女见过,两情相悦到寻死觅活的见过,忘恩负义到抱着宝盒沉江的也见过。 要说男子,我蓝田县尊当为世上第一等! 你们的事情我多少都听说过,你认为能保护你的什么朱国弼,在我蓝田只是士子们臧否天下人物中的笑料罢了。 你以为才高八斗的龚鼎孳恐怕连进入玉山书院就学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你们,别以为你们那些才子情郎现在跟你们两情相悦的,等到灾难到来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将女人推在前边帮他们挡箭的龌龊鬼? 今天,你妈妈我,也是饮了些酒,才跟你们说点不中听的好话。 找男子,定要找我关中汉子。 不说别的,仅仅一条,就能让你们嫁的无怨无悔——大难来时,只会让你先跑,他为你断后! 记住了,现在是乱世!” 明月楼女管事训斥完毕了,就冷哼一声离开了后台。 董小宛落泪道:“如此凶恶的妈妈,我们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顾横波道:“也就这样了,我们不过是一群外皮好看的可怜虫,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来作什么主了,都不过是水中漂萍,走一时,过一时吧。” 一直闭着眼睛的卞玉京睁开眼睛道:“我约了明月,寒星两位姐姐去蓝田市上,你们去不去。” 寇白门冷笑道:“我们这些人也能逛街?” 卞玉京道:“听明月跟寒星两位姐姐说,她们平日里烦闷了,就会出门去大肆采买一番,也从来没有恶人来纠缠她们,最多多看两眼罢了。 我们都是什么啊,天生就是要被男人看的,你们不去,我走了。” 说完话,卞玉京就带着自己的丫鬟,抬腿出门去了。 董小宛低声道:“我去休憩了。” 寇白门,顾横波两人联袂回到房间,打发丫鬟看好门户,就低声叙谈了起来。 “昨日,第一场演出,四位公子就该出现在场中,我特意看了,没见到人影。” 寇白门有些惊慌。 顾横波道:“你还准备为那些男人豁出性命吗?董小宛为什么会害怕?你不明白吗?” 寇白门道:“他们说过的,还说万无一失。” 顾横波嗤的笑了一声道:“以冒辟疆这些人的能力,你觉得他们能斗得过云昭这等身经百战的枭雄? 这些人除过喜欢怂恿别人为他们卖命之外,何曾会亲自出手? 你看看他们,收买了几个刺客,又笼络我们这些对云昭有怨隙的人帮他们下毒。 事情成不成,我们姐妹的下场将惨不堪言,他们呢,无非是写一出折子戏,吟诵两首不值钱的诗文,再掉几滴用姜末熏出来的眼泪,事情就结束了。” 寇白门面色如纸,颤声道:“我们该如何自处?” 顾横波笑道:“有什么不好自处的,我觉得蓝田县不错,准备在这里住下来,你也看见了,就昨晚我们演出的那个盛况,在长安过日子不难。 就如妈妈所说,我们就好好跳舞,唱歌,弹琴,作画,与这里的士子对唱应答,又不用出卖皮肉,加上这里平安无事,多赚点钱养老没什么不好的。” 寇白门道:“万一事发?” 顾横波笑道:“自从我们从潼关进入关中,我就看来了,必定会事发。” 寇白门道:“那该怎么办呢?” 顾横波毫不在乎的笑道:“我们最大的本钱就是这身皮肉,只要我们不出手害了云昭,最多侍寝罢了,难道他会娶我们回去? 顶着一个云昭女人的名头,岂不是要比什么朱国弼,龚鼎孳的女人名头要强上百倍千倍?” “这怎么可以?”寇白门惊叫了起来。 顾横波冷笑道:“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这本就是我们这些人的谋生之道!” “我这就去跟董小宛,卞玉京说一声。” 顾横波抬手擦干寇白门脸上的泪水道:“你放心,卞玉京早就没有了要谋刺云昭的想法,至于董小宛,八成也是不肯的,我们干的就是以色娱人的活计,干好自己的活计就成了。 说真的,这家国天下,与我们几个娼妇何干?” 寇白门重重的点点头。 钱少少拿着一柄笤帚不断地将泡软的黄豆扫进磨眼里,随着石磨转动,黄豆没磨碎,周边有白色的浆汁从石磨缝隙里流淌出来。 钱少少喜欢喝豆浆,从小就喜欢,而且对豆浆品质的要求很高,所以,他喝的豆浆都是他自己亲手磨出来的。 平日里他用的都是家里的小磨,楚楚在一边摇磨,他在这边加豆子,一柱香的功夫就能制作出足够全家饮用的豆浆。 今天不一样,他要准备五百人份的豆浆,所以,只能用大磨,再用四个人力才够。 磨坊里两头驴子悠闲地在门口吃着豆渣,屋子里有四个赤裸着上身披头散发的男子在吃力的推磨。 稍有懈怠,蘸水的鞭子就会抽在他们光滑的脊背上,不由他们不用力。 四个人嘴里都勒着马嚼子,看的出来,他们很想说话,可是,钱少少完全没有要审问他们的意思,只是一勺子,一勺子的往磨眼里塞似乎永远都塞不完的黄豆。 日头偏西的时候,黄豆终于处理完毕了,那些豆浆也被凤凰山大营的厨子提走煮豆浆做豆腐去了。 钱少少掏出酒壶喝了一口酒,对门外的一个壮汉道:“把这四头大牲口牵去牛棚,用点精饲料喂饱了,明天还要磨麦子呢。” 壮汉答应一声,就用一根铁链子把勒在四人嘴上的马嚼子串在一起,用力一拽,这四个精疲力竭的人,就踉踉跄跄的跟着壮汉走了,嘴里还发出含含糊糊的吼叫声。 钱少少冷笑一声道:“从今后,你们将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就是这座磨坊里的大牲口,一生推磨,直到老死!” 第一四三章劳动教育法 第一四三章劳动教育法 从磨坊里出来之后,钱少少再看看远去的那四个人。 轻轻摇摇头。 他不由得想起云昭对这四人的评价。 这四人皆出生在于世代仕宦之家。 幼年就随父祖在任所读书,少年时就崭露头角,文苑巨擘董其昌把他们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们“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 然,此时的大明王朝已成溃乱之势,东北在建奴的铁蹄之下,川陕湖广河南,山西是“流寇”驰骋的战场。 而江浙一带的士大夫依然过着宴安鸩毒、骄奢淫逸的生活。 秦淮河畔,妓家所居的河房开宴沿宾,樽酒不空,歌姬的翡翠鸳鸯与书生的乌巾紫裘相交错,文采风流,盛于一时。 这四人也沾染了一般豪贵子弟的浪漫风习。 一方面,他年少气盛,顾盼自雄,主持清议,矫激抗俗,喜谈经世大务,怀抱着报效国家的壮志;另一方面,又留恋青溪白石之胜,名姬骏马之游,过着脑满肠肥的公子哥儿的生活。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来关中了,就必须好好地接受一场可以洗涤灵魂的改造! 怎么才能改造这些公子哥呢? 云昭认为劳动既然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源泉,那么,劳动也一定能把一个诗赋风流的公子哥,改造成一个脚踏实地的人间俊彦。 总的来说,这些人一直漂在社会的最上层,从不知民间疾苦,既然来关中了,那就一定要给他们好好地上一课,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人才这东西,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稀缺的,都是不可替代的,因此,云昭没有杀这些人的心思,而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来对付他们。 钱少少认为,想要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接受改造,首先就要堵上他们那张舌灿莲花的嘴巴。 毕竟,嘴巴才是这些人最强有力的武器! 再者,不揭穿他们的身份,只把他们当做一般的流寇来对待,只是,他们接受的改造烈度,要比一般的流寇酷毒的太多。 对于云昭的说法,钱少少非常的同意,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推了一天的磨盘之后,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侯方域最后的一丝精力都被压榨的干干的。 人在过度疲惫的时候,仅仅是劳累的身体就抽空了人所有的精气神,就没有太多的营养供应大脑。 因此,这四人倒在草堆上,双眼呆滞的望着天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经验之谈,想当年我背着二十公斤重的倒链在荒山上跋涉的时候,一个半月,我就是一头牲口,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知道快点把活干完) 片刻功夫,他们就睡了过去。 监视他们的壮汉眼瞅着手边的一柱香烧完就提起水桶,将满满一桶井水泼在他们身上…… “起来,干活了,今天要磨麦子,敢偷吃一口撕烂你们的嘴。” 壮汉吼叫着,鞭子就劈头盖脸的抽了下来。 为了防止他们偷吃麦子,再一次被戴上了马嚼子。 冒辟疆激烈的反抗了起来,却被另外两个壮汉按在地上牢牢地绑上了马嚼子,才松手,冒辟疆就凶猛的向马槽撞了过去。 脑袋还没有撞到马槽上,就被壮汉拖着马嚼子拉扯回来,再一次被捆在磨盘的横杠上。 挥动一下鞭子,就重重的抽在冒辟疆的脊背上,一道血痕立刻暴起,他心丧若死的挂在横杠上,宁死也不愿意再推横杠一下。 壮汉的鞭子不再抽打冒辟疆,而是落在陈贞慧这些人的背上,于是,磨盘再次缓缓转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横杠上还挂着一个不愿意出力的冒辟疆。 “九哥,有一个杂碎为了偷懒弄断了自己的腿昏死过去了。” 被称作九哥的壮汉嘿嘿笑道:“正好,这里也有一头懒驴不肯干活,把那个没用的家伙拖过来,让我给这头懒驴看看偷懒的下场。” 很快一个腿部被石头砸的血肉模糊的汉子就被拖过来了,那个汉子现实不断地惨叫着,后来看到绑在横杠上的冒辟疆四人忍不住大叫起来:“公子,公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陈贞慧看的清楚,这个人就是他们花重金请来刺杀云昭的刺客。 此时此地,冒辟疆四人那里敢与此人相认,即便是双腿拖在地上的冒辟疆也开始推磨了。 壮汉桀桀狞笑道:“老子不管你是谁,腿断了就是废物,把他的皮剥下来,肉磨碎了喂牲口。” 说着话,就把那个汉子拖了出去,不一会,外边就传来惨烈的吼叫声,并有浓烈的血腥气被风送进了磨坊。 冒辟疆四人眼中噙着泪水,嘴里发出一阵阵毫无意义的嘶吼声,将沉重的磨盘推得飞快。 不一会,那个壮汉就走了进来,瞅瞅这四人刚刚磨好的面粉,满意的点点头,就在磨坊里的水桶清洗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 一边洗手,一边夸赞四人道:“这就对了,落到这步田地好好干活就是了,谁也会不会虐待家里的大牲口不是? 别给自己找麻烦,要学会干活,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到了老子这里统统都是大牲口。 把犯人当人的那是县衙,那是对老百姓们才用的手段,老百姓犯了错么,打上几板子,关上一段时间,要嘛发配去宁夏镇开荒,教训教训也就是了。 回来了日子还能过。 你们这些密谍可不一样,来我蓝田县就是来干坏事的。 老子们好不容易把我蓝田县整饬成天堂一般的地方,容不得你们这些杂碎来坏事。 此言一出,冒辟疆几人算是真正的绝望了。 如果落在官府手中,自己或许还能凭借强大的人脉把自己从魔爪中解救出来,现在看起来,自己这群人并非落在了蓝田县官府,而是落在了山贼手中。 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最坏的状况。 冯英穿上云昭的衣衫之后,显得比云昭还要英气勃勃一点,至少,那种纯粹的武人英姿云昭就表现不出来。 钱多多说两人相貌很像,完全是一种大概念意义上的,等冯英装扮好之后,一个面貌英俊,英气勃勃的云昭就出现了。 至于钱多多——早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美艳无双的贵妇。 跟冯英站在一起的时候很是相配。 比跟云昭在一起匹配的太多了。 云昭出行的时候一般是不喜欢有一大群人跟着的,但是,架不住钱多多喜欢,所以,冯英跟钱多多两个就在五百云氏亲卫的护卫下去了长安。 “派你老婆帮你挑女人,这一手我们还要跟你好好地学一下。” 韩陵山怨念深重。 “所以说找老婆要嘛自己从小就开始挑拣,要嘛看中一个就快快下手,不要妄想鸡窝里能飞出金凤凰,即便有,这个可行性也太小了。“ 云昭不打算跟韩陵山把事情说透。 “你当年买我们的时候但凡肯多出点粮食,给我们购买一些好看的女同窗回来,我们这些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下场。 外边的女人长得漂亮的却庸俗不堪,书院里长得丑的内在不错,外在却让人下不去手,我告你啊,你不仅仅是害了我们,也害了那些女同窗。 我现在轻易不敢去政务司,一旦去了政务司,放眼望去……天啊,身为男人我不想活了。” 段国仁在一边道:“我喜欢异族女子。” “欧洲那些不喜欢洗澡的?” “也不是,拿回来洗干净之后再用也不错……对了,刘传礼,张明亮两人的孩子出生了。” 云昭跟韩陵山对视一眼后,韩陵山诧异的道:“我记得这两个家伙都是男人吧?” 段国仁丢给韩陵山一份文书道:“你自己看吧,我说不出口!” 韩陵山一目十行的看完文书漫不经心的道:“不是什么大事。” 段国仁瞅着韩陵山道:“是不是生出一种同病相惜的情愫出来了?” 韩陵山随手在文书上用了印鉴丢给柳城道:“好,到此为止!” 段国仁道:“这事情可以稀里糊涂的过去,以后,我蓝田县人与异族人的通婚问题,我觉得现在就该拿出一个章程来。 别弄得一堆堆的长相怪异的孩子来找我们非要说自己是蓝田人,你让户籍处怎么处理?” 獬豸在一边道:“追本溯源,孩子到底是跟母亲走好,还是跟父亲走好呢,这件事也不是小事,我们扎紧了户籍这个口子,就是为了保持纯洁性。 因此,老夫以为,异族人不得入本土籍贯。 要严令韩秀芬,控制此事,不得小觑。” 说着话,他拿过来一份文书放在云昭的桌子上,用手指点着文书道:“远洋舰队居然出现了异族女人为官的场面,真是胡闹。” 云昭打开文书瞅了一眼道:“这个叫雷奥妮的西洋女人对远洋舰队的建设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并且愿意以遵守蓝田县律法,我认为不可一概而论。 官职,爵位都能给她,但是,名字要改过来,语言要改过来,还要遵循我大明礼仪,如此,给她一个身份不是不可以。” 獬豸皱眉道:“华夏衣冠?” 云昭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我估计,以后这种状况多发于海上,陆地上就算了,同时命令韩秀芬,从严考虑这种事。” 第一四四章被人利用的蠢货 第一四四章被人利用的蠢货 今天的荷花池热闹异常。 云氏护卫早早地就接管了这里的防务。 人们只要看到大群大群的黑衣人就知晓云氏有重要人物要来了。 等亲卫甲士出现之后,人们就确定的知道了一件事——云昭来了。 今天的晚会是玉山书院操办的,所以,一大早就有玉山书院的学生们来这里做准备了。 而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机,玉山书院山长徐元寿,以及长安知府等官员也早早在门口等候。 云昭下马车的时候,朱存机的瞳孔缩小了一下,当他看到这个云昭身后站着艳光四射的钱多多的时候,很快就释然了,带着一干长安府官员上前见礼。 原本往前走了两部的徐元寿在看到云昭之后,也就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钱多多跟云昭快步来到徐元寿面前执弟子礼,徐元寿低声道:“荒唐!” 钱多多笑嘻嘻的道:“我夫君不喜这种场面,我们两个就来凑数了。” 徐元寿再看一眼冯英恨恨的道:“也就是你,换一个人,老夫定会给玉山学子下令剪除不臣!” 钱多多吐吐舌头,牵着很不情愿的冯英一起走进了荷花池。 冯英,钱多多所到之处,明月楼里的管事,歌姬,乐师,艺人,全都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寇白门偷偷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昂首阔步的在前边走,后面跟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其余蓝田县官吏,儒生,学子们都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后面。 她趴在地上看不清为首男子的相貌,只觉得此人极有男子气概,与她平日里见到的江南士子果然有很大的不同。 一双精致的淡黄色绣花鞋停在她的面前,然后,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抬起头来。” 寇白门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钱多多那张没有多少情绪的脸。 钱多多看了一会后叹口气道:“没有传说中那么出色嘛。” 寇白门强忍着羞惭之色,再次低下头。 眼泪如同泉水一般涌出来,濡湿了荷花池光滑的地板。 跪在寇白门身边的顾横波低声道:“云昭没来,来的是关中身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我们今天的日子难过了。” 寇白门低声道:“她钱多多与我们一般的出身,她为何看不起我们?” 顾横波轻叹一声道:“人家的命好。” 钱多多簇拥着冯英坐在主位上,还不断地朝四面招手,只要是她招手的方向,总有站起来示意,不过,大多数都是玉山书院的士子。 “你怎么表现的比那些娼妇还像娼妇?” 冯英跟钱多多说话的时候,总是什么话毒就说什么话。 钱多多妩媚的一笑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夫君出门的时候喜欢带我,不愿意带你!” 冯英怒道:“从你提议我假扮夫君的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是吧?” “那是当然,谁让你总是那么愚蠢呢?” 冯英长笑一声,挥挥宽大的袍袖对明月楼女管事道:“开始吧,让我看看江南佳丽到底能带给我们一些什么。” 女管事再次跪拜冯英,就轻轻敲响了手里的金钟。 随着一声钟响,原本匍匐在地上的歌姬,美人,乐师,舞者,就纷纷倒退着离开了场子。 按照惯例,第一场曲子就是《秦风·无衣》。 以前这首曲子是玉山书院演武大会的时候,众人一起吟唱的曲子,被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机发现之后,就重新编曲,编舞之后,就成了蓝田县的《迎宾曲》。 朱存机曾经带着多达百人的班子去玉山专门给云昭演示,想请云昭提点意见。 云昭也很喜欢这首曲子,看过之后就提了一个意见,那就是把舞蹈的女人全部换成男人! 他实在是受不了,朱存机把这首悲壮,深情的《秦风·无衣》给弄成靡靡之音。 弄明白云昭的意思之后,朱存机第二天就重新邀请云昭审阅,这一次,果然大气磅礴,尤其是新添加的埙声,胡笳声,将这首曲子演绎的悲壮而深情。 云昭看完舞蹈之后还曾笑话朱存机,有话就明说,以后不准再这样试探他。 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冯英坐的笔直,跪坐在他是身后的钱多多还随着众人一起吟唱了一遍。 大厅中的每个人都给了这首曲子足够的敬重。 傩戏上场的时候,冯英就把手朝后一抄,钱多多就趴在她膝盖上了,显得娇媚可爱,可是,冯英自己却坐的笔直,双目盯着场上的千变万化的傩戏全身心的投入观看。 腰间的软肉被冯英抓着,钱多多动弹不得,只好咬着牙低声道:“你要干什么?放我起来,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冯英似笑非笑的道:“你就是一个狐媚子,怎么了,害怕别人知道你是狐媚子?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你弄疼我了。” “有本事你叫唤两声来给我听听!” 钱多多果然不肯叫唤,却把双手按在冯英胸前,还表现出一副款款情深的模样,深情的瞅着坐的笔直的冯英,似乎在埋怨她,只顾着看傩戏而忘记照顾她这个绝世美人。 “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就抓你的胸!” 冯英松开了钱多多的腰,钱多多趁机坐起来,恰好看到傩戏结束了,就笑呵呵的对在场的士子们道:“知道你们是什么德行,别着急,你们喜欢的美人儿马上就要出来了。 来,诸君,饮甚!” 在场的士子发出一声哄笑,而后便与长安的官员以及玉山书院的诸位先生一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全场就冯英没有动弹,含着笑意看着在场的人饮用了一杯酒。 她代表着云昭坐在这里,按照大明酒宴礼仪,等钱多多邀饮三杯之后,大鸿胪邀饮三杯之后,玉山书院山长邀饮三杯之后,他才会提起酒杯邀饮一次。 也就是因为有这个礼仪在的缘故,徐元寿才对她代替云昭过来的事情,有些生气。 在徐元寿看来,主君的威严不可侵犯,尤其是现在,蓝田县早就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县了,云昭还如此放纵他的两个老婆胡闹,这是非常不好的。 他准备等这场歌舞宴会结束之后,就去找云昭理论,顺便再去找云娘,要她管束一下这两个被云昭宠爱的无法无天的女人。 蓝田县既然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那么,云昭首先就要做到。 朱存机知晓眼前这两个最尊贵的客人是个什么货色,既然能带着甲士过来,就说明是经过云昭允准的,既然是云昭的意思,他自然就要把冯英当做云昭本人来对待。 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他都要这样做。 长安府的官员中或许有那么几个看破了这件事,不过,大家都浸淫官场多年,这点事情对他们来说自然知晓该如何应对。 书院的学子们在见到冯英的第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了,既然大姐头们喜欢玩耍,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门更是积极配合。 顾横波是近距离看过冯英的人,仅仅看冯英的步态,以及淡淡的脂粉香气就知晓冯英是一个女人,真正的云昭并没有来。 此时,她与寇白门一样,心头极为焦急,生怕冒辟疆他们这个时候冲出来…… 卞玉京,董小宛以及明月楼中的人才是真正的糊涂。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看到钱多多在大庭广众之下倒在云昭怀里的娇媚模样,她们居然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那个由老鸨子转换成管事的家伙,站在幕后,指着钱多多不断地给其余歌姬们讲解,怎么才能让六宫粉黛无颜色。 寇白门的吴歌,顾横波的越女舞,卞玉京的墨袖,董小宛的琴技,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专门来找茬的钱多多也为之鼓掌。 就在四人再次出场感谢众人的时候,房顶上忽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大喊着今日就要为大明除奸的口号,从房梁上纵越下来,并第一时间甩出了自己手里的长刀。 突兀的变化让大厅中乱成一团,书院学子纷纷出手,无奈没有趁手的兵刃,只能抓着面前的果盘向刺客丢了过去。 至于大鸿胪朱存机更是被吓得魂飞天外,刺客从他身畔掠过,竟然忘记了害怕。 冯英一只手将钱多多扒拉到身后,面对盘旋飞舞过来的长刀并无半分畏惧之心,居然甩甩衣袖,让衣袖包住手掌,探手捉住了那柄飞过来的长刀。 长刀入手,赫然定住,冯英捉住刀柄慨然站起身,用长刀指着还没有扑过来的刺客道:“拿下!” 玉山大书房里出现了难得的闲暇。 韩陵山吃了一口豆子道:“你真的不担心曹化淳派来的刺客害了你老婆?” 云昭淡淡的道:“冯英穿了软甲,她还向我保证说,不给刺客靠近她的机会。” “这样你就放心了?” 云昭摇头道:“还是不怎么放心,钱多多说她会帮着冯英盯着刺客的。” “你就不担心人家用火药?” “所以,她们把这场歌舞宴会安排在了荷花池,而不是明月楼,” “你还是担心啊。” “我不担心。” “不担心?你今天批阅的文书中有两份弄反了。” 云昭摇摇头道:“江南果然人才凋零的厉害,被人家如此利用都一无所知。” 第一四五章后宅的相处之道 第一四五章后宅的相处之道 古人说得好,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太容易相信别人。 这就是冒辟疆这些热血少年们根据燕太子丹刺秦的方略施行的刺杀计划,最后变成一场闹剧的原因。 他们认为自己的壮举不能不被世人所知,他们也认为自己的伙伴中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在没有干掉云昭之前,他们已经被自己的举动深深地感动了。 或许是以前的日子过的太好的缘故,他们不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阴谋家的存在。 他们以为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却不晓得这个世界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因为郑芝龙之死,如今的八闽之地已经开始乱了,在争权夺利的时候,生意一般都是不重要的。 所以,曹化淳失去了他最大的一份商业收入。 短时间内,看不到海上收益有恢复的可能,于是,曹化淳就把目光落在了江南之地。 锦衣卫已经烟消云散了,还是曹化淳自己亲自下令解散了最后不多的锦衣卫,他不想让锦衣卫成为云昭手里的棋子。 这些人由明转暗之后,力量似乎得到了加强,能干的事情似乎更多了。 所以,他们也变成了土匪。 而且是很高级的那种土匪。 他们比普通土匪跟晓得从哪里才能弄到更多的钱,他们也清楚谁的手里才会有更多的钱。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有主的,即便是长在荒山野岭,埋藏于土地之下的财富也一定是有主的,当然,这是理论上的说法。 对于拥有世上所有好东西的皇家来说,全天下的人都是贼! 每时每刻都在偷他们家的东西。 锦衣卫以前就是抓这些贼的人,现在,他们也开始参与抢劫了,收获自然非常的丰厚。 所以,这些天以来,江南变得盗贼横行,满门被贼人截杀的事情数不胜数。 当然,干了这些坏事的人不是云昭,就是李洪基跟张秉忠。 就是因为有这些不好的事情,才让目睹了好多灭门惨案的江南才子们怒发冲冠的生出了要刺杀云昭的想法。 事实上,这一次,这些才子们误打误撞的找到了江南富户被劫掠的正主。 没有错,蓝田强盗并没有因为蓝田县逐渐变得富甲天下之后就金盆洗手。 相反,他们的劫掠目标早就从小小的蓝田县,转到关中再转到整个大明天下。 劫掠这种事情,云昭从没有停止过。 当退休的锦衣卫们也开始参与劫掠之后,他们就很容易跟蓝田强盗起冲突,明里暗里的斗争从未停止过。 这些才子们看这个世界依旧看的有些表面化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劫掠江南的盗贼绝不仅仅只有蓝田强盗跟退休的锦衣卫,李洪基,张秉忠,左良玉,吴三桂……等等只要手中有兵的人,都在做! 锦衣卫们在他们面前,其实只是一个后生晚辈。 冒辟疆这些人准备刺杀云昭的事情就是他们侦查到的,然后,他们另外做了一点安排。 哪怕是最愚蠢的东厂番子们,也不认为冒辟疆这些年轻人能把这件事情做成功,却又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就派出了最精明强干的刺客来帮助一下这些热血青年。 成了,普天同庆,失败了,也只是冒辟疆这些人在给自己的家族招祸,与他们无关。 如果云昭因为刺杀这种事恨上了冒辟疆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江南士子们,那就更好了。 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事。 曹化淳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蓝田县的密谍隐藏的比他想象的要深。 尤其是锦衣卫跟东厂的番子。 刺杀这种事情对于从血肉战场上下来的冯英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等甲士们将刺客捉走之后,她重新坐下来,笑吟吟的对吓瘫了明月楼管事道:“起乐,继续,我看的正到兴头上呢。” 钱多多在背后扯扯冯英的衣袖道:“差不多就行了。” 冯英冷笑不语,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瞅着那些战战兢兢起舞的歌姬们。 寇白门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她们提心吊胆的在空地上表演,玉山书院的学子们则兴致勃勃的在周围观看,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哄闹之声——比如寇白门做出一个漂亮的下身动作之后,单薄的紧身绸衣遮不住身体,露出了漂亮的肚脐。 然后玉山书院的混蛋们就立刻给这个动作起了一个好听名字——翻肚亮脐! 刺客什么的对玉山书院的学子们来说完全不重要,尤其是在刚刚发生刺杀事件后,他们就把自己的佩剑,佩刀挂在身上。 这个时候,他们非常希望刺客还能出现。 有他们在,钱多多,冯英,徐元寿等人比留在军营里还要安全。 也就是因为出现了刺客,这些学子们对寇白门等人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大家都是被玉山书院凌虐成的聪明人。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刺客就该是在这些该死的女人们带来的。 至于怀疑同窗跟先生们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 最多怀疑一下那些长安官员,不过,看过那些人之后,也就打消了疑问,刺杀了云昭,对这些投靠过来的官员是最差的一个选择。 既然这些美女跟刺客有关系……那么,她们都是贱人! 就是因为学子有这样的心态变化,寇白门她们才找到了一点身在青楼的感觉。 美人儿一旦被打上恶毒的标签,基本上就变成了一剂杀人的毒药,或者别的什么有毒的东西,这样的女人在男人就会变成可以考研智商,或者魅力的存在。 就像吃河豚,可以全身心感受微微中毒带来的强烈快感! “走吧,再待下去你就破坏了夫君的名誉。” 钱多多见后面的歌舞越发的放浪形骸,就悄悄地扯扯冯英的袖子。 冯英等一曲歌舞刚刚停歇,就举杯道:“诸君,饮甚!” 诸位歌姬齐齐拜谢,而那些宾客们,纷纷端起酒杯,与冯英共饮。 酒喝完了,冯英朝徐元寿,朱存机遥遥的点点头,就站起身在甲士的护卫下离开了荷花池。 “抓了几个?” 上了马车之后,冯英就靠在锦榻上懒洋洋的问钱多多。 钱多多揉着腰挤开冯英,自己躺下来,翘着脚漫不经心的道:“十六个,给你留了一个最弱的,原本我想把拿弩箭的留下来呢。” 冯英笑了。 “你不是恨我不死吗?” “问题就在于你死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将来你叫我如何面对彰儿跟夫君呢? 你知道不,很早以前徐先生就教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这句话我可是真的听进去了半句。 我是这样理解的,你听听啊,我们也好共勉。 “勿以善小而不为”这种事,我做的很好,当然,要看我的心境,后半句我们也要谨慎的看待。 我们这样的家,只做善事,不做恶事这不可能。 所以呢,我们就要分清里外。 你以为我钱多多就那么好对付?只是因为是在家里。 在家里,我宁愿表现的蠢一点,你知道不,在家里越蠢的那个就越是被疼爱。 这一次我可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里了,看你怎么对待我,当然,在这之前,你的命也在我的控制之中,今天呢,说到底就是一场考验。 考验你,也考验我。 我没有利用刺客来对付你,所以,我过关了,刺客来的时候,你把我扒拉到身后护着我,所以,你也过关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冒着被徐先生他们指责的风险,还要这么任性的原因。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冯英眉头皱起,瞅着钱多多道:“我以为我们本身就是一家人,没必要……” 钱多多道:“很有必要,三天前,有人问我,是不是要开始为云显铺路了,被我严词拒绝!” 冯英叹口气道:“彭爷爷也这么问过我,也被我拒绝了。” 钱多多笑了,拉住冯英的手道:“我们的夫君狡诈如狐,凶猛如虎,如果是跟敌人斗智斗勇,他是不怕的,甚至有一些欢喜。 如果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漏洞的话,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两个干出任何不该干的事情,哪怕是微小的,对他的伤害也是非常大的。 所以,在我们两的问题上,他一直谨小慎微的。 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我们三人一起嗑瓜子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的将自己手里的瓜子平均的分给我们两个人。 每次抱着云显的时候,另一只手就一定会拖着云彰。 他如果想要给我礼物,那就一定是双份的,哪怕有一个东西很好,如果只有一个,他就一定会摈弃。 我们成亲已经快三年了,只要你在家,他就一定会一天陪你,一天陪我,从来都不会有所偏差。 可能,这就是夫君想要告诉我们说——他很公平。” 冯英想了一下道:还真是这样。“ 钱多多偷偷看看冯英的笑容,继续道:“我这一次之所以要干这事,就是想给夫君看看,他想错了,我们两个还是相亲相爱的。” 听到相亲相爱这四个字从钱多多嘴里说出来,冯英原本拉着钱多多的手,迅速就变成了捏,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喀喇,喀喇的声音。 钱多多原本娇笑的面容也逐渐紧绷起来。 就听冯英恶狠狠地道:“你如果把相亲相爱四个字改成相敬如宾我是一定会相信的,现在,你居然说出‘相亲相爱’四个字,你就不觉得恶心吗? 我也就是本事不差,换一个不如我的女人出来,三年下来应该早就被你层出不穷的手段折磨的香消玉殒了吧? 这个家里你喜欢夫君,喜欢云显,也喜欢云彰这才是真的,至于别人,能放在你钱多多的眼里? 我告诉你,你想对我干什么就放马过来,我不问因由,只要有揍你的机会,我一次都不会放过,你谋算我一次,我就揍你一顿。” 第一四六章突破,突破口 第一四六章突破,突破口 云昭一直等到自己的两个不省心的女人回来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一次的刺杀并不是钱多多想的那么简单。 参与的人员之多,牵涉范围之广,都不是钱多多所能预料的。 看完钱少少送来的文书之后,云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大明公敌。 只要是有能力出动刺客的人统统派出了刺客。 冯英在荷花池遇到的刺客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刺客埋伏在玉山城与长安的路上,他们不仅仅有火枪,有弩箭,更有火药,还是真正的云氏生产的烈性火药。 钱多多跟冯英不知道的是,她们走的那条路已经被钱少少派人几乎是一寸,一寸检查过的,她们以为没有人烟的地方,其实都暗藏着云氏黑衣众。 她们甚至不知道,这一次的风波已经导致二十二个普通蓝田人被刺客们害死了。 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大人物一个微小的动作,小人物就死伤一地。 钱少少为此怒不可遏。 短短的九天时间,他就从蓝田县乃至关中捉到了各个地方的密谍两百一十一人。 冒辟疆早上挣扎着醒来,看到太阳的那一瞬间,他又想自杀! 以前看到朝阳的时候他总是雄心万丈,现在看到朝阳,他就明白,自己被人当大牲口用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新的一天里的每一刻,都需要他豁出性命去应对。 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他打量着水桶里的倒影,里面那个憔悴的不成.人形的人给了他足够的陌生感,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昔日,那个翩翩美少年再无踪影。 嘴上的马嚼子终于去掉了,他们四人却没了说话的心思。 今天的运气很好,日上三竿的时候也没有人催促他们起来干活,所以,这四个昔日的佳公子终于有了片刻的闲暇思考一下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 “我们被人出卖了。” 冒辟疆不是笨蛋,在出事被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人出卖了。 “谁出卖了我们?” 陈贞慧吃一口干硬发苦的荞麦馍馍低声问道。 侯方域轻声道:“我们就不该相信妓子!” 方以智道:“寇白门,顾横波都是女中豪杰,不会出卖我们。” 侯方域冷笑道:“你竟然如此相信这些卑贱的妇人?” 冒辟疆抬头看一眼侯方域道:“刺杀人选是你一手挑选的,你就不觉得他们更可疑吗?” 侯方域想要辩解几句,终于还是哀叹一声道:“我已沦落至此,你们莫非连我都要怀疑不成?” 陈贞慧与侯方域平日里最是相亲,见方以智,冒辟疆都在针对侯方域,就挥挥手道:“莫要内讧,此时,我们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度过难关。” 侯方域沉默片刻道:“我北上之前,曾经给家父留书一封,说了此中全部关节,此时此刻,我们被困于此地,家父应该已经知晓,当托左公为我等缓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方以智嗤的冷笑出声。 “左良玉的美艳女公子都被云昭取了首级,也没见左良玉对云昭做些什么。” 侯方域大怒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等死!” 也不知什么时候,四人停止了争吵,冒辟疆最后道:“我等当努力求生,不论哪一个能回到江南,当高举我复社大旗,与云昭这等国贼酣战到底!” 陈贞慧,方以智哀叹一声不语,只有侯方域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今天他们的运气真的很好,直到中午还没有人来驱赶他们干活。 四人难得的躺在草堆上晒着太阳睡了一觉。 被人吼叫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每人发了一把锄头,就被牵着去了一处山沟。 第一天来的时候折磨他们的那个俊秀少年也在,只是这一次,这个魔鬼一样的俊秀少年披着猩红的披风坐在一个木台上。 而木台下……横七竖八的倒着百十具无头尸体。 事实上,他们的脑袋还在,只不过被人挂起来了而已。 山谷里血腥之气浓重,而杀戮还在进行。 他们四人被壮汉推进一个大坑里,命他们继续挖坑…… 囚犯临死前的哀告,哭泣,惨叫之声,声声入耳。 四人除过埋头挖坑之外,脑袋中想不起任何事情。 又一声惨叫结束之后,上边终于安静下来了,很快,一具无头尸体被人丢进了深坑。 不用别人吩咐,冒辟疆四人用最快的速度掩埋掉这具尸体,很快,又有尸体丢下来,他们继续掩埋…… 也不知道干了多久,原本在深坑里的四人慢慢踩着刚刚掩埋好的层层叠叠的尸体站在地面上。 此时,已经是满天繁星的时候。 地上点着好几堆篝火,那些刚刚杀过人的黑衣人就围坐在篝火边上饮酒,吃饭,并不时地朝人头堆调笑两声。 冒辟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似乎听到了鬼鸣啾啾。 “你说这两百多杂碎都杀了,还留着这四个狗贼做什么,我们真的缺大牲口使唤吗?” “对啊,对啊,等小小公子回来之后,我们就这么进言,大晚上的再把这四人拖回去麻烦……” “没错,只要是对我蓝田不利的狗贼,就应该全部千刀万剐。” 随着那些人窃窃私语声传来,四人浑身冰冷,如在冰窖一般。 “我乃大明户部尚书侯恂之子侯方域,我要求见蓝田县尊!” 侯方域一声大喊,让冒辟疆,陈贞慧,方以智亡魂大冒。 冒辟疆一把捂住侯方域的嘴巴低声道:“你忘记王文贞,左良玉,杨嗣昌差点满门被杀的旧事了吗?” 侯方域完全听不进去,疯虎一般的挣脱冒辟疆,连滚带爬的来到火堆边上,连连叩头道:“此事与我无关,都是受了冒辟疆,方以智的蛊惑。” 那些正在饮酒,吃东西的刽子手们冷漠的瞅瞅不断叩头的侯方域,再看看呆立在原地的冒辟疆,陈贞慧,方以智三人,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的黄板牙嘿嘿笑道:“这么说,都是大鱼?” 侯方域连忙道:“冒辟疆,方以智,都是江南复社的头领,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们发起的,他们还勾结名妓寇白门,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等准备鸩杀蓝田县尊。 你们要快快禀报县尊,否则就晚了。” 壮汉们连连点头,其中两个壮汉迅速起身,骑上马就跑了。 面对一窝蜂涌过来的刽子手们,冒辟疆痛苦的闭上眼睛不甘的对陈贞慧,方以智道:“我等今日身死,不怨旁人,只怪我们眼瞎啊。” 已经做好引颈就戮的方以智呵呵笑道:“此人连妓子都不如!” 已经被刽子手捆绑住的陈贞慧忽然笑道:“他对我不错,终究没有说我也是领头的,哈哈,不过在这个人情我是不领的。” 侯方域眼看着这三人被人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从自己身边经过,脸上的神色难明,茫然向前靠近一步想要说声抱歉的话。 可是,这三人被抬过他身边的时候竟然齐齐的转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这是在求活……你们知不知道,冒襄,你上午才说过,我们中总需要有一人逃出去的。” 不管侯方域如何自辩,那三人依旧一声不吭,任由自己被刽子手们丢上马车。 一个刽子手笑呵呵的将绳子套在侯方域的脖子上道:“你不错,就不用捆绑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 说罢就勒紧了绳套,骑上马,让侯方域踉踉跄跄的跟上。 “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只要改掉旧文人的一些臭毛病,还是可以用的,至于那个侯方域还是算了,就连咱们蓝田老贼们都看不起此人。 声称,羞于此人为伍。” 段国仁将一份文书放在云昭的桌面上轻声道。 云昭打开文书瞅了一遍道:“世家子弟怎么如此的不堪?” 獬豸在一边低声道:“侯氏可不是什么世家,他们一族从贱籍到士人不过两代,这需要不断地钻营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这种人还没有养成大家族的贵气,立场随风倒乃是家常便饭。” 韩陵山道:“冒,方,陈三人既然已经经受住了生死考验,那就不该继续羞辱他们,至于侯方域,我们也不能久留,让他父亲送来两万两银子,就把人接回去吧。” 云昭点点头道:“就这么办,不过呢,先放侯方域回去,等这家伙在江南彻底把冒,方,陈三人的名声毁掉之后再放这三人回去。” 獬豸点点头道:“把这三人交给老夫来处理,都是江南不可多得的才俊,以前没有用在正道上,他们需要有人引导,看到井底之外的大世界,才能幡然悔悟。” 云昭笑着把文书递给了柳城,柳城用了云昭的印信之后,就重新把文书放在了獬豸的桌案上。 獬豸抚摸着文书长出了一口气道:“江南宝树偶生黄叶,老夫喜不自胜。” 韩陵山笑道:“这四人已经是江南士子中最出名的后起之秀,如果连他们都没有气吞天下的雄心壮志,那么,江南士子偏安一隅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段国仁笑道:他们没有能力守住江南的,不论是面对我们,还是面对李洪基,张秉忠,哪怕是建奴,他们的那一张嘴,拿一支笔,也不足以固守江南,与别人划江而治。” 云昭笑道:“可以命周国萍她们勇猛精进了,彻底撕裂江南百姓与士子之间的联系,我以为,侯方域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众人齐齐点头,柳城就笑眯眯的去拟定文书去了。 第一四七章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第一四七章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桃花盛开的时候天边隐隐有雷声——是为惊蛰。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这本该是一个万物复苏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时节,可是,在崇祯十四年春日,惊雷不仅仅惊醒了蛇虫,也惊醒了另外一个可怕的魔鬼——疫病! 崇祯九年的时候,这种奇怪的疫病仅仅发生在山西,一般春日时候勃发,盛夏时节消散。 疫病像是一头饥饿的猛兽,人们期待它吃饱了人命之后就会消失。 可是,在来年的时候,这头猛兽又会如期而至,且不断地向周边扩散至今已经连续降临人间六年了。 崇祯十四年的春天到来的时候,疫病越发的凶猛了。 已经从山西漫延到了河南,河北,山东,乃至京师。 幸好,云昭已经搬空了延安府的人口,否则,延安府一定在劫难逃。 在云昭眼中,摧垮大明的并非只有建奴,李洪基,张秉忠这些草寇,还有自然环境变化带的种种恶果。 更是大明无数国贼们齐心协力的结果。 如果做一个排序,大明皇帝精心挑选并担当大任的国贼们,才是真正的第一。 自从云昭发现这东西出现之后,他甚至不顾政务司,秘书监的劝说,执意将所有潜伏在河北的人手尽数抽调回来,同时,也封锁了潼关,且对潼关到渑池之间的蓝田县属官也做了无事不得进入潼关的命令。 以前的时候,云昭一心想要以潼关作为蓝田县的大门,隔绝关中与大明的联系。 可惜,不断涌过来的流民,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最初的计划,继而将大门放置在了古代函谷关所在的位置上。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土地,而是为了安置数量庞大的流民。 自从有了这个计划,不知不觉的,潼关外边已经聚集了上百万的流民。 这些人,如今,也以蓝田县属民自居,这让云昭又是欢喜,又是头疼。 欢喜的是他的属民有多了,头疼的就是被潼关隔绝的疫病。 如今,疫病这头恶魔终于还是找到了云昭的头上——渑池疫病爆发,十天时间里,发病者超过三千人。 当云昭从渑池官员送来的文书上看到——疙瘩瘟三个字的时候,浑身都感到冰冷。 ‘疙瘩瘟’这三个字对云昭来说并不陌生,他甚至知道这是鼠疫中比较可怕的腺鼠疫,一旦感染,死亡者超七成。 他不仅仅知道腺鼠疫,他还知道能让人十死无生的肺鼠疫! 他当年在西北之地担任基础官员的时候,曾经遇到过由旱獭传播的鼠疫,为此还专门被强制学习了关于鼠疫的所有知识。 虽然那一次死亡的只有一个人,可是,云昭他们为此整整忙碌了一年,灭鼠,灭虱子,灭跳蚤,在村子里的建洗澡堂,催促村民们勤换衣衫,勤打扫房间,一个不大的村子下发的灭鼠药超过两百斤。 共计毒死鸡二十只,狗四条,兔子七八只,羊四只,以及两个不想活的人,至于老鼠则死伤殆尽,一时间,天上的飞鸟都几乎绝迹。 这段记忆,成了云昭为数不多不愿意回忆的事情。 现在,他要面对上百万人的安危。 于是——云昭一纸诏令下达之后,关中所属六十八州人人忙乱。 洗澡这种事情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干净的衣衫有人喜欢,也有人钟爱一件满是跳蚤虱子的老羊皮袄穿一辈子。 现在不成了,蓝田县尊有令——所有人两日洗澡一次,衣衫两日一换,所有的衣衫都要用生石灰泡过,所有人家都要仔细清扫,发现有跳蚤,有老鼠虱子一律罚钱一百。 同时,乡间还大量的收老鼠尾巴,一根两个钱! 这样的策略与后世一般无二,只是毒药云昭实在是不敢乱发,一旦把这东西下发了,云昭相信,在关中马上就会有一大群被毒药毒死的人。 獬豸,韩陵山,段国仁都认为云昭的这道命令下的有些无理,不过,他们都没有提意见,因为云昭发布这道命令的样子,根本就不像让他们提意见的样子。 “县尊,衙役们用棍棒抽打不洗澡,穿脏衣服的人,已经有民怨发成,好多百姓都说,您是富贵人自然喜爱干净,他们就是一群苦哈哈,脏点就脏点,不能跟贵人们比。 还有人说,用生石灰泡过的衣衫容易掉色,穿上半白半染色的衣衫会更加影响观瞻! 至于有些人被衙役们打散头发,揣摩胡须的捉虱子,有伤风化。” 柳城期期艾艾的道。 云昭头都不抬的道:“奖励干了这些事情的衙役! 再告诉百姓,如果不愿意遵守这些章程,我就要学李洪基应对瘟疫的法子。” 柳城听了县尊冷若冰霜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就匆匆去办事了。 此次大瘟疫自然也影响到了占据河南的李洪基。 他处理患病的以及接触过患者的人的手法简单且粗暴——直接一刀砍死,然后放火把尸体烧成灰烬! 据说非常的有成效,就是被杀的人有些多。 云昭非常的羡慕。 这法子看似残酷,说起来,却真的是最有效的法子,当然,如果李洪基再把云昭的方法配合使用的话,几乎就是最完美的控制疫情的法子。 云昭自己只敢在发生猪瘟,鸡瘟,牛瘟的时候这么干。 崇祯九年的时候,这种疫病还没有这么厉害,死亡的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经过六年的发酵,变异,一场屠杀上千万人的灾难就在眼前了。 这场灾难之后——大明朝也就彻底的完蛋了。 云昭努力的不去想这场灾难的后果。 这个时候,还是把脑袋缩起来当乌龟好了。 人,不与天争! 不是不想争,而是要有争的本钱! 就目前而言,云昭认为以关中的力量,抗击一个水灾,旱灾,地龙翻身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抗击鼠疫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天罚,云昭半点信心都没有。 那是人类的力量继续壮大,科学昌明之后才能做的事情。 勇猛无畏的韩陵山希望亲自去渑池以外的地界实际勘察一下疫情,被云昭严词拒绝。 他甚至不允许渑池一地的官员进入潼关。 对于任何有关瘟疫的事情,云昭都做的有些不近人情。 云昭无需解释,也解释不通。 疫病最有力的武器就是人间亲情,他伤害的也是人间亲情。 一个父亲得了瘟疫,于是他们孝顺的子女,衣不解带,夜不安寝的照料,然后他就会惊奇的发现,他孝顺的孩子们也染上了瘟疫。 而那些在父亲染上瘟疫的第一时间,就把父亲连同屋子一起烧掉的不孝子,疫病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无情而去惩罚他们。 就像李洪基只要发现一个村子里有一个疫病患者,他就立刻下令将这个村子全部屠杀,然后一把火连人带村子一起烧掉一样,他的军队,以及部下并没有被疫病惩罚。 本该在这个时候硬起心肠的崇祯皇帝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不仅仅去了祈年殿向天帝哀告,请罪,还再一次从自己的嘴巴里省出粮食,派宦官送给那些因为瘟疫而衣食无着的人。 于是,到了四月,有成群结队的老鼠,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无所畏惧的跳进大河,向京师进发。 云娘养的猫,捉到了一只老鼠,大清早的就找到云昭,把死老鼠放在云昭脚下请功,于是,云昭就用酒精擦拭了猫的嘴巴跟爪子作为奖励。 至于那只老鼠,被云昭亲自找来了木柴,用夹子放在上面,泼油点燃之后,完成了一场火葬。 他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冯英跟钱多多就站在他背后,等丈夫干完了这件诡异的事情,冯英才低声道:“老鼠很可怕?” 云昭头都不回的道:“大明亡于老鼠!” 钱多多吃吃的笑道:“不管您的命令对不对,至少城里的人一个个洗的干干净净的看起来顺眼多了。” 云昭低声道:“勤洗澡,勤换衣裳,勤洗手,比汤药更能防止疫病发生。” 冯英道:“您总要说出一个根据出来,要不然,就您现在的做法,会伤了很多人的心,尤其是您狠心的放弃了沾染疫病的官员不准他们入关看病。 这会伤了很多人的心!” 云昭用夹子扒拉一下灰烬,确定老鼠已经灰飞烟灭了,站起身淡淡的道:“你要是得了瘟疫,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送进深山老林,死活看天命。 我得了疫病,就会蹲在炼铁炉子边上,一旦发现我要死了,就一头跳进去,免得你们要给我修建陵寝,置办什么丧事。” 冯英自然是不怀疑云昭对她的情义,皱眉道:“这些道理您是怎么知道的?” 云昭抬头看着天空低声道:“瘟神下凡了,这一次要杀八百万人。” 冯英扯扯云昭的衣袖道:“这种怪力乱神的话,您不该说。“ 云昭对钱多多道:“就这么告诉柳城,加盖我的印信,传遍关中,以及天下。” “如果人家问起您是怎么知道的该怎么办呢?” 云昭瞅瞅自己两个老婆,叹口气道:“就说是野猪精说的。” 第一四八章看不到一丝生气 第一四八章看不到一丝生气 惊蛰,皇帝去了祈年殿,向上苍请罪,言辞谦卑,且痛彻心扉。 清明,皇帝去了南郊,再次向天帝请罪,这一次,皇帝匍匐在地,嚎啕大哭,恳求天帝将所有惩罚落在他一人身上,莫要惩罚大明百姓。 闻着无不潸然泪下。 皇帝不饮不食,在南郊祭天处跪拜一日夜,几欲昏厥,即便如此,他依旧向上苍,以及天下臣民,公布了自己的第三封罪己诏。 “诏曰:“……比者灾害频仍,干戈扰攘,兴思祸变,宵旰靡宁,实皆朕不德之所致也!罪在朕躬,勿敢自宽。自今为始,朕敬于宫中默告上帝,修省戴罪视事,务期歼胡平寇以赎罪戾…” 很可惜,皇帝的一片诚心并未能感动上苍,甚至连缓解一下疫情的功能都没有。 五月,疫情更重…… 有两个人骑马在路上走,正聊的开心,突然一个人不说话了,另一人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死了。 有的人在家门口聊天,也是说着说着,其中一个人开始吐血,然后倒头身亡。 还有一个乡绅,他的仆人感染鼠疫死去,就派侍女到棺材铺里买一副棺材,等了半天还不见回来,心想别把我也感染了。 于是他去棺材铺里看,结果乡绅一进棺材铺,发现侍女死在棺材边了。 此类事件数不胜数。 疫情到处,十室九空。 有儿歌曰:东死鼠,西死鼠,行人见之如见虎! 而云昭假借野猪精之名发布的谶语:瘟神下凡,收命八百万,更是让大明人如坐针毡。 云昭趁着人人敬畏的时候,再一次下达了“遮脸令”。 所谓的‘遮脸令’就是人人必须弄一块干净的棉布紧紧的盖住口鼻,遮住自己的脸,任何时候都不得摘下来,免得被瘟神看到你的脸,将你的命勾走。 有了野猪精背书,加上,云昭给各地的官员下了死命令之后,被吓坏的百姓们终于人人找了一块厚棉布遮住了自己的脸。 云杨接到命令之后觉得很无理,趁着回来述职的功夫,笑嘻嘻的拿着红薯来找云昭的时候,却被戴着口罩的云昭一拳砸在鼻子上。 为了遮住伤痕,不得不戴上口罩。 韩陵山带着口罩小心翼翼的靠近云昭道:“说说啊,不能这么不清不白的就把脸遮起来。” 云昭道:“这是气疫,你说话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口水喷出来,我如果跟你很近的时候,你喷口水,我呼吸,就会把你的口水吸进肺里。 如果你有病,我很快就会有病,这就是为什么这次的疫病传染的如此快速的原因。 潼关已经开始有人死了,我不觉得蓝田县,玉山城就是安全的。 这种事情,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韩陵山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对这一张白纸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阵子话,然后戴好口罩,举着湿漉漉的白纸道:“真的是这样。 既然是这个道理,你为什么就不能明说呢,非要拿瘟神说事情。 这让我们总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 云昭揉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道:“你能理解,玉山书院出来的也能理解,你让百姓怎么理解?还不如用瘟神的事情说事来的迅速。” 见韩陵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叹口气道:“野猪精的话是真的,是我用算学做出来的一种模型计算出来的,你看着,如果这场瘟疫病死的人少于八百万,你可以来骂我。” 韩陵山摸摸自己的口罩道:“这样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我也该去玉山书院把你的这些话告诉同窗以及那些准备组团来呵斥你的先生们了。 另外,汪乔年被张秉忠杀了,武昌为张秉忠所夺。” 云昭摇头道:“瘟疫不过去,我们不出山,你们现在的重点是把疫情扛过去,不是关心什么天下大势,只要保证没人来找我们的晦气,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大胜!” 韩陵山点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自从疫病开始逼近潼关之后,蓝田县内的政务几乎就停止了,所有的官员,所有的小吏,所有的军队以及能用的人手都在忙防范疫情的事情。 忙碌多年的蓝田县突然封闭了所有入关的道路之后,关中与东部的商业活动也就基本上停止了。 尤其是面向京畿道的商队,进不了关,也出不了关。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侯方域就在一支商队的掩护下离开了潼关。 他果然是他父亲钟爱的儿子,两万两银子如数交割之后,侯方域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推磨了。 家中老仆见到侯方域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在这个蓬头垢面推磨的汉子,哪里会是自家娇生惯养的俏公子。 知道侯方域颤抖着声音喊出了老仆的名字,又撩开自己的头发,让老仆看清了自己的眉眼,老仆才勉强认出眼前这个奴隶一般的人就是自家的公子。 能活着,侯方域已经别无所求。 自从那一天与冒辟疆分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当他无数次状起胆子向奴役他的壮汉们打听,得到的也永远是一阵狂笑。 于是,他坚定的认为,冒辟疆这三人已经死了。 这是他能接受的一个结果,甚至可以说是他盼望的一个结果。 复社四公子,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四个人的荣光汇聚到硕果仅存的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可以向江南士子们要求更多。 在没有离开蓝田县辖境的时候,他表现的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离开潼关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挂满了寒霜,离开渑池地域之后,他站在一个不高的山坡上对着潼关方向咒骂了足足一个时辰。 此次在蓝田县,他遭受了平生最严重的羞辱。 他发誓,只要自己还活着,必定不与云昭恶贼干休。 发完誓言之后,他就不坐马车了,而是骑上一匹快马,在家丁们的护送下日夜奔驰回了南京。 此时居住在獬豸家中的冒辟疆等人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当他们看到卢象升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这该是一场灵魂与灵魂的见面。 当卢象升手里的鞭子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疼痛感终于让他们意识到,这里依旧是阳间。 意识到卢象升是活人的那一刻,冒辟疆等人终于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活下去了。 想要抱着卢象升的双脚大哭一番,卢象升却避开了,让仆人带着他们三人洗漱换过衣衫,并且饱餐一顿后,给他们留下了笔墨纸砚。 要他们每个人将自己对大明现在局面的看法,已经应对的方式真实的写在纸上。 这样的题对于冒辟疆三人来说并不难,平日里他们已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一旦自己掌握权柄之后,会如何做。 此时面对卢象升考教一般的命题,三人洋洋洒洒写了不止万言。 卢象升看完三人的文章之后,哀叹一声,一言不发。 开始带着这三个人游历关中。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脚步从未停歇过,卢象升甚至让一个蓝田县的小吏带着这三人,完整的参观了蓝田县是如何运作的。 等卢象升再次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时候,冒辟疆三人变得很沉默。 “无论如何,云昭依旧是国贼。” 冒辟疆并不因为此时依旧身处蓝田县,而在言语上有任何遮掩。 卢象升捋着胡须轻笑一声道:“你们以为这天下是谁的?” 冒辟疆朗声道:“这天下,自然是天下人的天下。” 卢象升笑道:“好,既然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自然也有云昭的一份,朱家皇帝不能治理好天下,给百姓一条活路,云昭觉得自己可以,他为什么就不能取而代之呢? 要知道,朱氏王朝也是大明太祖皇帝觉得蒙元不能好好地管理这片土地,他们才起兵为天下人讨一个公道。 当年,太祖皇帝做的事情是对的。 难道,现在云昭做的事情就是错的吗? 精忠报国没错,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精忠报国,不过,你们要记住了,我们报的是这个国,不是哪个皇帝!” 方以智摇头道:“云昭不是儒家子弟。” 卢象升道:“这天下本身就是有才有德者得之。” 陈贞慧皱眉道:“如此下去,天下将永无宁日,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德才兼备之人。” 卢象升瞅着这三个骨头还算硬挺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些天,你们看了蓝田县的士农工商四民,你们觉得蓝田县比之别处天下如何?” 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对云昭的恶感实在是太强烈,想要从中挑选出来一些弊端抨击一下,最终却不愿意说违心话。 齐齐的道:“可谓人间盛世。” 卢象升又从袖子里掏出他们三人事先写的那份考卷,一一放在三人面前道:“云昭治理天下的本事,比你们在卷子中写的治理天下的手段如何?” 冒辟疆羞惭的将自己写的卷子揉成一团道:“远远不及。” 卢象升又看看同样羞惭的方以智,陈贞慧道:“你们呢?” 两人也学着冒辟疆的样子将自己的卷子揉成了一团。 卢象升哈哈大笑,朝门外喊道:“黄太冲,顾宁人,你们也进来吧,老夫对这三头倔驴算是术法用尽,且看你们的手段。” 听卢象升说到黄宗羲与顾炎武,冒辟疆三人大吃一惊,齐齐的向门口看去。 只见这两人果然出现在了门口。 黄宗羲皱着眉头道:“怎么如此的冥顽不灵呢?” 顾炎武道:“江南的脂粉气太重,追求人间大道,怎么比得过温香软玉在怀,依我看,云昭还是不够心狠,应该把他们再当大牲口使唤一阵子,说不定就能消磨掉他们身上的骄娇二气。” 第一四九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第一四九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顾炎武,黄宗羲的到来,彻底颠覆了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对蓝田县的认知。 如果江南之地还有什么人可以让这三人真正服气的人,这两人无疑都在名单上。 可是,这两人到来之后,就只顾着跟卢象升讨要酒菜,口口声声说什么玉山书院的猪食实在是吃的够够的。 卢象升明显早有准备,他的妻子带着小儿子将一桌江南风味的家宴摆好之后,就下去了,将场面留给屋子里的六个人。 顾炎武,黄宗羲表现的很是无礼,把卢象升的家当做自己家一般,不等主人招呼他们就拿起起筷子迅速的吃喝起来,还不耐烦的敲着桌子让冒辟疆他们快快倒酒。 吃喝一阵后,顾炎武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卢象升:“听说县尊正在布武海上?” 卢象升笑道:“远洋舰队已经扼守在了马六甲,新近布置的海上力量就是为了将近海与远海连接好,大明昔日在南洋的宣慰司也将全面开启。” 黄宗羲笑道:“如今已经到了瓜分世界的地步了,我大明万万不可落后于人。” 顾炎武冷笑一声道:“落后了又能如何,只要我们可以迎头赶上,再从那些番人夺回来就是。倒是云昭此人心胸狭窄,被一些繁文缛节束缚住了手脚。 依我看,蓝田应该尽起大军荡平天下,早早结束这乱世。” 冒辟疆闻言不虞的道:“区区关中,就能在短时间里荡平天下?” 顾炎武对冒辟疆的话不理不睬,继续对卢象升道:“蓝田县如今偏重使用书院派,建斗兄乃是我等这些被书院派称之为旧文人的领袖,万万不可被书院派牵着鼻子走。” 卢象升慢慢喝了一杯酒道:“君子群而不党,才是君子真面目。” 顾炎武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一派独大,这不是云昭那头野猪精要的,他深知权力的要义,没有约束的权力就是一头洪水猛兽,他必须给这头洪水猛兽套上枷锁。” 黄宗羲摇头道:“不不,如果刻意的形成两派,党争必不可免,唐时的牛李党争,再到北宋的权力倾轧,再到大明朝堂的血肉斗争,都是前车之鉴。” 顾炎武大笑道:“太冲兄太小看云昭这头野猪精了,现如今的蓝田,已经分成了明显的三派人物,以建斗兄为首的所谓旧文人,以玉山书院为首的新文人,你们万万不可小看以蓝田贼为首的皇族。 云昭与我们见过的所有掌权者都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他对权力并没有一种病态的眷恋,而是真的要给我们这个苦难的大明世界立一个规矩。 他要做的是万世法祖,而不仅仅是一个皇帝。 太冲兄说唐时牛李党争,说起王安石,说起大明首辅制度,这些看似都失败了。 可是,你们都忽视了这些事件背后的积极意义。” 方以智在一边道:“除过祸国殃民,我实在是想不出这些事件有什么积极意义。” 卢象升冲着方以智道:“闭上你嘴,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要多嘴。” 黄宗羲道:“如果云昭要这样做,那就必须将军队,立法,司法从党争中摘除出来,否则就会步牛李党争的后尘。” 顾炎武皱眉道:“云昭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我甚至觉得他有更深层的变革在里面,建斗兄可能解开某家的疑惑?” 卢象升道:“云昭做事,向来有润物细无声的效果,不到水落石出,我们看不出效果。 就拿这一次的疫情防治来看,他下达了《沐身令》《净衣令》《灭鼠,杀虫令》以及最后颁布的《遮面令》,我们这些人都看不清其中的道理。 直到韩陵山亲自向我们解说之后,才明白其中的大道理。 直到今日,河南,河北,山西,山东以及京畿道的疫情还如火如荼的时候,我蓝田县只有寥寥几人发病,哪怕是渑池这等无法严密封锁的地方,发病的人数也不算多,且有逐渐消退的意思。 于此同时,被李洪基占据的洛阳城里,每日运出来的死尸成百上千,那里已经快要变成鬼蜮了。 老夫也专门询问过,其余地方的疫情,结果也不妙,塞上蓝田城也封闭了,也执行了同样的禁令,结果要好得多。 这就是云昭的神奇之处,他总能想出一些看似简单的法子来解决最难解决的问题。 去年的时候,云昭还下达了《限田令》,这更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之外。 这道命令看似蛮横,却进一步安定了关中的百姓。 从此之后,关中领地,再无田亩超过千亩之家,可是,真正被没收的田亩数量并不多,更多的大家族不得不将家中的田亩拆分,不得不分家。 本应该最难以对付的大家族,在这一刻,脆弱的大家族在内因外患之下分崩离析,一道《限田令》甚至起到了《推恩令》所不能及效果。 因此,老夫以为,我们应该给予云昭更大程度的信任,老夫相信,只要云昭没有变的昏聩,他的建议就该执行……” 冒辟疆,方以智,陈贞慧三人跪坐在案几边上,一边伺候三位大佬喝酒吃菜,一边听他们讲述一些他们听不懂的事情。 实在忍不住的冒辟疆拱手道:“云昭面对的最大问题难道不该是朝廷,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吗?” 黄宗羲笑道:“只有你们这些困在江南一隅的人才这么认为。” 方以智道:“难道说这天下已经铁定属于云氏不成?” 顾炎武道:“你应该说属于关中人才是,从今往后,这天下就要换关中人来统治了。” 陈贞慧道:“关中偏安一隅,还要面对大明过百万的大军,以及数百万的贼寇,他们凭什么?” 卢象升怜悯的看着这三个年轻人,叹口气道:“你们对天下大势一无所知……” 冒辟疆艰难的摇摇头道:“这天下人怎么能够屈从于盗贼之手!” 顾炎武晒然一笑,端起酒杯瞅着冒辟疆三人道:“这个世道啊,盗贼在救天下,正人君子们在祸害天下,某家现在终于明白云昭为何要按兵不动了。” 黄宗羲拱手道:“愿闻其详。” 顾炎武指指冒辟疆三人道:“云昭在等待李洪基,张秉忠把他们这种人全部杀光之后,他才会接受一个白茫茫干净的大地。” 冒辟疆三人神色大变…… 卢象升道:“该做一些转变了,否则,大浪一起,你们将尽为鱼鳖!” 四月的草原依旧春寒料峭。 李定国坐在一张铺开的羊毛地毯上,全神贯注的烧烤着手里的羊腿。 张国凤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正瞅着地平线。 一队队轻骑兵在枯黄的草原上纵马奔驰,在远处,还有蒙古牧人正拉着马头琴唱着一首关于成吉思汗的歌谣。 这些牧人都是随军的蒙古牧人。 李定国不喜欢带着沉重的辎重到处跑,他觉得蒙古人供应粮草的法子很不错,就勉为其难的使用了。 这明显是不符合蓝田军规的,所以,他花了很大的精力才说服军务司那些脑袋里只有一根筋的家伙们,同意他试验一下。 就目前来看,喝马奶,吃乳酪跟风干肉,偶尔杀羊羊补充一下,对于战斗力没有影响。 好处就是大军能够跑的更远。 坏处就是需要携带更多的牧人才成,毕竟,他这支大军,不仅仅有战斗人员,还有数量超过战斗人员的辅助人员。 这里土地贫瘠,只有干草,很少有树,李定国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用干牛粪来烤羊肉了。 不过,张国凤是不肯吃的,相比这些带着牛粪味道的烤羊肉,他更喜欢吃一点面食,或者米。 现在的大军正在干跑马圈地的活,所以,他们每天都很忙碌,不但要通过劫掠将零散的牧人撵走,还需要杀人来宣告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草原行军对炮车很不利,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炮车到处乱跑呢?” 张国凤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见李定国正在撕咬羊腿,小心的向外边挪挪身子。 “你要习惯,以后火炮就是我们的一部分,任何时候都要携带,我们要习惯,将士们也要习惯,我们不但要火力凶猛,还要快捷的速度。 云昭的胃口很大,他不会满足目前这点土地的,封狼居胥可能都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所以呢,我们要做好往天边跑的准备。 现在行军一定会遇到很多问题,这都是在给以后打基础。” 李定国见张国凤没有吃肉的意思,回答了一下,就继续啃咬羊腿。 “你说,我们要这片荒原做什么?” 张国凤吐掉嘴里的尘土又问道。 李定国道:“关中人口已经快要到一千万了,土地早就不够用。 等我们一统大明之后呢,百姓们也就有好日子过了,百姓们有了好日子之后,就会跟老鼠一样的繁衍。 到时候就需要更多的土地,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干嘛还要问我? 我记得玉山书院的学子们好像讨论过这件事。 关中的婆娘很能生啊,自从吃饱肚子之后,没事就生娃,跟我们一般大的家伙们,哪一个不是有两三个娃? 一辈子下来岂不是要生十个,八个? 就大明那点土地哪里够用啊! 不趁着现在我们比较强多占领一些土地,等别人把土地都占光了,我们再去抢就很难了。” 第一百五十章最后的盛宴 第一百五十章最后的盛宴 满世界的人里面,恐怕只有云昭明白,在大航海刚刚开始的时候,正是开疆拓土的好时候,错过这一波,随着世界的秩序逐渐确定,道德伦理也已经有了基础,人们的智慧已经开了,再想扩张土地,就变得无比的艰难。 卑斯麦,拿破仑,希特勒,这些著名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当时豪杰,哪一个不是在为自己的民族未来着想,如果放在现在,他们一定是举世无双的王。 就因为出生的时间不对,这才折戟沉沙,没有完成他们宏伟的理想。 这是最后可以肆无忌惮瓜分世界的机会,云昭不想错过,一旦错过,他即便是死了,也会在坟墓中日夜咆哮。 在草原上,不仅仅是李定国带领着军团不断地跑马圈地,蓝田城的高杰,此时也不在城池里,按照蓝田县的惯例,军队不入城,所以,他的大军正在一步步的向东方扩张。 一步步的压缩蒙古人,与建州人的生存空间,给蓝田城重建张家口城留足时间。 此时的河套之地已经成了蓝田县的腹地。 这就是李定国,高杰工作的所有意义。 当一个人的目光投射在地球仪上的时候,大明不过是地球仪上的一个角落,需要睁大眼睛才能看到他的存在,云昭想要的大明,应该在看到地球仪的时候,就能看到清楚地大明疆域。 且不论是多大的地球仪。 崇祯十四年的大明国内,蝗灾,旱灾,瘟疫才是主角,任何势力在天灾面前,能做的就是俯首低耳,等天灾过后再出来继续祸害大明。 只有大明皇帝枯坐在皇宫中,日夜忧叹。 这种局面的大明,就连建州人都不肯轻易进犯,他们也害怕这场恐怖的疫病。 跟蓝田县一样,他们也封闭了边境,不再允许汉人商贾踏进白山黑水一步。 只是那个令人憎恶的云昭,却派出大军蚕食东方,他们不得不起兵防范。 很多有识之士都明白,随着这场疫病的降临,大明皇帝对这片土地的合法统治性将荡然无存。 一旦疫病消失,一场更加残酷的战斗将在大明国土上展开。 大明朝最后的命运将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裁决。 裁决是一柄剑! 这柄剑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钢铁制成,三尺七寸,宽三指,剑柄上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算不得名贵,也算不上锋利,至少跟韩秀芬蓝田县名匠精心锤炼的长刀没法比。 已经熟读西方史册的韩秀芬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在蓝田县的领地上,遇到一位手持裁决骑士剑,并指明道姓要她这个罪人接受教廷审判的裁决骑士! 这件事发生在一场海战结束之后。 韩秀芬带着刘明亮,张传礼这哼哈二将刚刚打劫了三艘大船。 这三艘船上堆满了金银首饰以及器皿,以及香料。 从金银首饰器皿的式样来看,这些东西并不属于东方。 不过,她不管,只要是金子就说明价值了。 在海上,韩秀芬是从来不管对方是谁的,她只看对方有没有值得劫掠的价值,反正,在大海上,她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在拖着三艘船回到天堂岛上的时候,有一个穿着链甲的骑士从一个箱子里跳出来,用一柄剑指着韩秀芬要求她这个抢劫了医院骑士团货物的罪人受死。 他的出现,让载歌载舞的天堂岛海盗们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雷奥妮甚至亲自站出去跟这个骑士要了他的骑士徽章,查验过后,才告诉韩秀芬,这家伙真的是一个骑士,还是教廷医院骑士团的正牌骑士。 她甚至告诉韩秀芬,如果一个贵族在接到骑士的挑战的时候,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战胜骑士,并光荣的杀死骑士,另一个选择就是向骑士道歉,并付出一定的补偿之后,骑士才会饶恕她。 在雷奥妮看来,韩秀芬杀死这个骑士轻而易举。 就在她准备看一场有可能比较精彩的战斗的时候,她看见刘明亮,张传礼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很近的距离内,向这个光辉的骑士扣动了扳机! 他们每人扣动了两次,双管的短铳也就喷出来了四次火焰,然后,这个光辉的骑士的骨头就被铅弹打断了好多。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甲胄很好的保护了他,此时他的身体早就可以拿去养蜂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韩秀芬下令将这个人身上的甲胄剥下来,然后再把他丢进海里去喂鲨鱼。 她相信,一个满身都在流血的人,在南洋温暖的海中不可能活下去。 那柄裁决剑自然也就成了韩秀芬为数不多的收藏品。 天堂岛最好的时刻就是清晨。 尤其是太阳还没有出来散发它恐怖的热量之前,海风习习,最是凉爽不过。 只要回到岛上,韩秀芬就会在太阳没有出来之前,一个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一边享用自己的早餐,一边翻看一下蓝田县刊发过来的文书。 因为距离跟时间的关系,韩秀芬收到的文书大多是装订成的一本厚厚的书,所以,哪怕她身在万里之外,依旧知道在大明建州发生的事情。 今天,这本书上的一份文书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总觉得中间好像缺少了一些东西。 县尊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如果需要隐瞒的话,那么,一定是跟所有人都隐瞒了。 这挑逗起了她浓烈的兴趣,其实,任何关于韩陵山的消息都能挑逗起她的八卦之心。 所以,她快速的将两颗煎蛋塞嘴里,又一口气喝光了牛奶,最后再把两枚拳头大的包子迅速吃掉,就重新洗了手,准备好好地研究一下韩陵山到底在辽东干了些什么坏事! “八月在京城坐牢……九月就到了山海关……然后一直在山海关停留了半年之久? 骗鬼呢! 嗯?辽东赫图阿拉被野人偷袭?且被付之一炬? 努尔哈赤妃子自尽? 不用想了,一定是这个混蛋干的,他对女人就没有半点的怜惜之意!” 如果说韩秀芬还对哪一个男子还有一点念想的话,一定是韩陵山! 想起书院最后一场大比她跟韩陵山恶战的场面。 韩秀芬刚刚升起来的一丝遐思立刻消退的干干净净。 那一战,韩陵山弄断了她的胳膊,她也弄断了韩陵山两根肋骨……从结果看,两个人在那一刻都想弄死对方! 韩秀芬继续翻看装订本文书,等她看到韩陵山下了潮州之后,这家伙的记录又消失了半年之久。 不知怎么的,她立刻就联想到了郑芝龙之死,以及大明沿海港口被荷兰人炮击的事情……再加上自己马上就要接收三艘荷兰武装商船的事情,那么,韩陵山的行踪就不难猜测了。 “这也该是那个家伙干的。” 韩秀芬有些遗憾的合上书本,且有些顾影自怜……那个家伙已经可以以一己之力闹得敌人翻天覆地的,而自己……只能在窝在海上当一个不出名的海盗。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你快来看啊!” 雷奥妮带着古怪口音的大明话在楼下响起。 韩秀芬皱着眉头朝下看了一眼,发现雷奥妮手里拖着一张渔网,渔网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个骑士没死,居然没死,我们从悬崖上把他丢下去,他居然绕过半个岛,又从海滩上爬上来了。您说,这是不是主显灵了?” “咦?” 听雷奥妮这样说,韩秀芬非常惊讶,仔细看看被雷奥妮揪着头发露出来的那张脸,果然是那个叫嚣着要自己受死的骑士。 那个家伙不但没死,还不断地张着嘴向她激烈的说着什么,也就是他的嗓子被海水泡坏了,说话的声音极为沙哑。 “他说您是魔鬼,还说您将来一定会下地狱,主的审判之光会一直等着你,直到将你的肉体跟灵魂一起毁灭!” 韩秀芬皱皱眉头道:“那就把他再从悬崖上丢下去,这一次给他的腿上绑好石头,看看他还能不能再活过来,如果这样都活了,我就接受他的挑战。” 雷奥妮听韩秀芬这样说,显得极为兴奋,她叫来海盗,在这个人的脚上绑好了一个铁球,还大发慈悲的给这人喝了一瓶酒,喂他吃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兴高采烈的带着海盗们扛着这个家伙。 再次来到悬崖边上,把他丢了下去,临别时,还对那个骑士说:“主会保佑你的。” 眼瞅着那个家伙砸在海面上渐起大片的浪花,眼看着他在海面上连挣扎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就被铁球拖去了海底,雷奥妮多少觉得有些扫兴。 “医院骑士团的人也在海上讨生活,不过,他们一般不来南洋,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新大陆,我听说,新大陆上的太阳王非常的富庶,他们的金子多的数不过来。 太阳王不但富庶,还很愚蠢,我们的力量不够强大,船也不够大,没法子穿越整个大洋也参与对太阳王的抢劫。 既然他们已经出现在了南洋,那么,他们还会连续不断的出现,就像讨厌的蟑螂一样,你发现了一个,后面就会有一百只!” 没能有机会抢劫太阳王,雷奥妮觉得很是可惜。 韩秀芬微微一笑,抚摸着雷奥妮的金发短发道:“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 第一五一章书院学子本色 第一五一章书院学子本色 “她们两个很奇怪啊!” 刘明亮伸长了脖子瞅了一眼韩秀芬跟雷奥妮道。 正在看信的张传礼哼了一声道:“有我们两个这么奇怪吗?” 刘明亮揪着自己的头发道:“我想回玉山,再不回去我们会成为县尊口中的变态的。” 张传礼小心的把信纸折叠好揣进怀里叹口气道:“不把小克里斯蒂安安置好,我们两个就永远是玉山书院的大笑话。” 听张传礼说到女仆塞维尔生的那个漂亮男孩,刘明亮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蓝田县对属下官员的品德要求不是很严,但是,云昭对官员的男女之事还是有最起码的要求的,那就是敢作敢当! 尽管韩秀芬很愿意帮助他们两个人隐瞒这一桩风流韵事,可是,不论是刘明亮,还是张传礼,他们都不愿意对云昭有什么隐瞒,尤其是带着一大群人远在万里之外的时候。 塞维尔抱着一个漂亮的黑头发蓝眼珠的孩子幸福的坐在一张吊床上,瞅着大海。 时不时地摸摸挂在腰带上的钱袋,这让她更加的幸福。 只要钱袋里的金币还在,这个孩子就该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这笔钱足够塞维尔在巴伐利亚乡下购买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现成庄园,甚至还能买几个男女仆人,以及一百头猪,一百羊,如果在离开小姐的时候,小姐再赏赐一点钱的话,就还能买上十头牛。 迎着清凉的海风,塞维尔甚至已经开始幻想那些仆人在早上的端来美味的煎蛋,牛奶,煎猪肉,香肠面包喊她夫人进餐的场面。 “煎蛋我只要单面煎的,蛋黄必须完整且微微有些凝固的,牛奶我只要早上新挤出来的,煎猪肉必须要脆,香肠必须是储存了一年以上的,至于面包……我只要中间,不要皮!” 塞维尔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就迅速的左右看看,见雷奥妮小姐端着饭盘从大当家的屋子里才出来,就抱着孩子匆匆迎上去道:“我来拿。” 雷奥妮瞟了一眼塞维尔怀里的孩子道:“让你的小崽子离我的餐盘远点! 这里还有剩下的面包皮跟半个苹果你可以吃掉。” 塞维尔低头应答之后,将孩子绑在自己怀里,才伸出双手要去接盘子,就听一个烦躁的男人声音从背后传来。 “雷奥妮,你没有长手吗?没看见她抱着孩子吗?” 然后,塞维尔就看到刘明亮阴沉着一张脸从房子转角处走出来。 雷奥妮惊讶的指着塞维尔怀里的孩子道:“这只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而且只有一半可能是你的私生子!” 刘明亮哼了一声道:“一半就足够了,即便只有一半,他的尊贵程度也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 雷奥妮清楚地知道,这支队伍最初的指挥权其实就是握在这个人手里的,即便是她认为强悍无比的大当家的,在这个男人掌握权柄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的忤逆。 直到现在,雷奥妮还是弄不明白这些自称汉人的人。 明明这个该死的刘已经被大当家的夺走了权力,可是,不管在任何时候,这个人依旧能左右大当家的一些命令,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推翻大当家的命令。 在雷奥妮的认知中,一旦一支队伍中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大当家的都会在第一时间把这种碍眼的人除掉。 可是,不论大当家的对这个人如何的不满,甚至已经单手掐住了这家伙的咽喉,只要大当家的手稍微扭转一下就会拗断他的脖子,大当家的每次都会住手,最后愤愤的收回成命。 看起来这个家伙似乎跟大当家的水火不容,可是呢,大当家的最信任的人却永远都是这个丑陋的家伙! 他似乎永远是这支队伍中举足轻重的二号人物。 雷奥妮是第四号人物,这是她给自己的定位,所以,当二号人物发怒的时候,她没有顶撞,选择自己拿着盘子离开。 刘明亮从泪流满面的塞维尔手中接过孩子,再次看看孩子的眉眼,皱着眉头对没有走远的雷奥妮道:“雷奥妮,怎么样才能给这个孩子在你的故乡弄一个贵族头衔?” 雷奥妮吃惊的停下脚步,瞅着刘明亮道:“你疯了?” 刘明亮把孩子还给塞维尔,背着手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步道:“我的孩子如果在蓝田,就该是一个平民,可是,从最新的蓝田律法来看,这有些难度。 所以,我决定把孩子送回你们的故乡——巴伐利亚,给他弄一个贵族头衔,让他快活的长大。” 雷奥妮笑了,将餐盘放在一边,来到刘明亮身边道:“我应该给你说过,我的父亲是如何从一个穷小子变成贵族这一过程的吧?” 刘明亮看着雷奥妮道:“只要有钱就成是吧?” 雷奥妮道:“还需要有人。” 刘明亮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戒指放在雷奥妮手里道:“这个东西能让这孩子成为贵族吗?” 雷奥妮摇摇头道:“这是一枚西班牙卡斯蒂利亚王国罗德里戈男爵纹章,这样的纹章如果这个孩子用,会引起很大纠纷的。” 刘明亮道:“什么样的纠纷?” “他们家族的人会找上门来的,然后,这个孩子会被剥夺他所有的财富,成为罗德里戈家的奴隶。” “谁来执行?” “贵族,唯有贵族才能审判贵族。” “那就好,这孩子以后就是罗德里戈男爵。” 雷奥妮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个孩子道:“他这么小,拿什么来保护自己呢?没有武力支撑的贵族连平民都不如。”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里奥船长被张传礼给掐着脖子抓过来了。 刘明亮继续道:“他会保护这个孩子的,当然,他本身就是贵族,这一次我们蓝田去欧洲的时候,会帮他夺回他的财产以及荣光。 当然,他的领地以后就是我们蓝田县在欧洲的活动基地,会有持续的武力支持。 所以,我想摆脱我们的兄弟帮我干一点私活,就是顺便看护一下这个孩子。” 雷奥妮看着被张传礼提在手里,眼珠子乱转的马里奥船长叹口气道:“你们不满足于现有的土地,开始向哈布斯堡王国进发了吗?” 张传礼丢下马里奥道:“第二批进入欧洲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可以一起走。” 雷奥妮吓了一跳,连忙道:“你们就是一群疯子。” 刘明亮对张传礼道:“看来这个法子可行。” 张传礼看看惊恐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赛维尔怀里抱着的孩子,叹口气道:“我们能为你做的事情只有这么多了。” 雷奥妮在一边嫉妒的道:“我都想成为你们的私生女了,你们东方人都是这么对待孩子的吗?” 刘明亮瞅着远处的大海慢吞吞的道:“那个家伙也该游上岸了吧?” 雷奥妮皱着眉头道:“你们说的是谁?” 张传礼道:“这个孩子的管家,一个骑士。” “他已经淹死了。” 刘明亮鄙夷的瞅了雷奥妮一眼道:“韩老大只说把他丢进海里,没说要处死他,所以,他就死不了。” “可他是医院骑士团的骑士,尊崇鲜血与荣耀,他不会投降的。” 张传礼淡淡的道:“你可能忘记了,他所有的荣耀都在那一场海战中被抹杀了,当别人都奋勇战死的时候,他躲进了箱子里。 看的出来,他非常的想要活着…… 只要他不想死,他就一定会成为这个孩子的管家。” 听着张传礼淡漠的语言,雷奥妮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知道张传礼接下来要干什么,她知道这些黄皮肤的人中间有一些奇怪的人,也见过这些黄皮肤的人是如何将桀骜不驯的黑人海盗训练成一支为他们冲锋陷阵的军队的。 现在,就等那个可怜的骑士爬上海滩了。 雷奥妮一刻都不愿意跟这两个平日里笑嘻嘻,现在却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在一起了,拖起已经被这两个男人的行为感动的快要哭晕过去的塞维尔,急匆匆的去找韩秀芬。 她必须要让韩秀芬知道,这两个男人是如何在韩秀芬面前伪装成无害的小白兔的。 他们的野心很大,是两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韩秀芬双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认真的听取了雷奥妮的控诉,紧绷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对雷奥妮道:“他们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从来都是。” “可是,可是……我有些害怕他们了。” 韩秀芬瞅着雷奥妮那张洁白无瑕的脸蛋道:“因为你跟着我,所以才能感受到他们人畜无害的一面,因为你身边都是我蓝田人,所以,你才能看到他们的欢快的本性。“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韩秀芬悠悠的道:“在很远很远的东方,有一座雪山,这座雪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在这座雪山的山腰上,有一座学院。 学院里有很多孩子,他们同吃同住亲如兄弟姐妹。在这里学习各种学问,学习各种武技,也学习各种他们能触碰到的任何手艺。 一般情况下,这里的孩子们需要在这里学习八年,最出色的孩子也在学习了七年,最终,只有最出色的孩子经过严苛的考试,才能离开这座学院去闯荡天下。 我是,他们两个也是。 也就是说,你今天看到的刘明亮,张传礼两人的模样,才是他们本该表现出来的模样。 雷奥妮,相信他们,他们不会背叛,更不会造反,他们只会跟我一起,为我们想要的新世界奋战到死!” 第一五二章马六甲的炮声 第一五二章马六甲的炮声 人一旦离开了自己熟悉环境,性情往往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尤其是在海上行船的时候,眼前一日复一日的都是海天一色的场面,这就更加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所以,云昭给了韩秀芬极大的权限,其中包括翻越蓝田县几乎所有重要文件的特权。 这让她可以在海上当海盗之余,还能不断地在精神上参与蓝田县的建设。 或许,这就是归属感。 当他的土人,黑人探子带来可以继续劫掠的目标之后。 韩秀芬再一次带着人上了船。 这一次她准备倾巢出动,因为,对手是由四艘武装商船加上三艘货船组成的一支船队,是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的船。 这一支船队的目的地是台湾。 从郑氏海盗那里韩秀芬得知,西班牙人占据了台湾北面,这对占据了台湾南边独揽大明,日本贸易的荷兰人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同时,韩秀芬也从雷奥妮口中得知,一群荷兰商人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决定从西班牙的统治中独立出来,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七十多年。 到如今,荷兰人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独立,名曰——荷兰联合行省。 这是荷兰东印度联合公司大董事科恩,也就是雷奥妮的父亲梦寐以求的结果。 他们相信,只要不断地打击西班牙海上的力量,荷兰终将会逼迫西班牙皇帝腓力四世皇帝承认荷兰独立这个事实。 就像葡萄牙人从西班牙独立出来一样,他们这些商人需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韩秀芬还知道,荷兰人的三艘武装商船被韩陵山给夺走了,这导致了荷兰人与西班牙人之间力量的失衡,这支商队就是为了给台湾的荷兰人送补给的。 抢劫荷兰人的事情,韩秀芬不用向云昭报告,她根据自己的判断就能做出有利于蓝田县的决定。 这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由于没有法子在广袤的大海上做一些陆地上常用的军事陷阱,所以,海上的战斗的军事陷阱往往比较简单粗暴。 其中最可能出现的陷阱就是——伪装! 当你以为面对的是一艘普通武装商船的时候,等你靠近之后,你可能会发觉,你面对的可能是一艘战舰。 四艘武装商船配备三艘普通商船,这是海上很普遍的操作。 所以,韩秀芬就想去看看。 韩秀芬的旗舰蓝田号起锚的时候,天堂岛海湾里的其余十艘战舰也一同起锚,扬帆。 每一次出海,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船上的水手们,都把目光投在天堂岛上,这座岛虽然不算大,却是他们心灵的寄托。 离开天堂岛绕过保护这座岛屿的暗礁区,舰队终于满帆,箭一般的向马六甲海峡驶去。 此时顺风顺水,对作战非常有利。 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一夜之后,韩秀芬将所有船长召集到了自己的旗舰上。 “这一次应该看看巴德的手段了。” 在韩秀芬的旗舰上,十一艘船的船长齐齐的聚集在韩秀芬的面前。 被她点名的巴德船长是一名黑人,他的皮肤上似乎有一层黑色的油脂,如同黑缎子一般丝滑。 听了韩秀芬的指令之后,他就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的白牙道:“既然我第一个迎战,那么,按照我们的惯例,我会有优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力?” 说完,还特意看了看张传礼跟刘明亮。 按照以前的规矩,一般都是这两个人带领的战舰第一个上,战利品自然也是优先挑选,这一次,大当家的总是公平了一次。 雷奥妮船长本来想要跟巴德争夺一下首发位置,她都已经站出来了,忽然发现,张传礼,刘明亮两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 还冲着巴德丢了一个妩媚的眼神道:“如果有宝石,我希望巴德船长能留给我,毕竟,女人总是缺少一件珍宝首饰。” 巴德嘿嘿笑道:“好,我会从那些贵妇脖子上把宝石项链拽下来送给美丽的雷奥妮船长,不过,贵妇我要。” 韩秀芬笑道:“如此,你率领三艘黑鱼船,先行,我们跟在你的后面,如果遇到陷阱,不要恋战,快速离开为上。” 巴德哈哈大笑道:“我有二十门十八磅炮!” 说完就招呼相熟的三个黑人船长就离开了蓝田号旗舰,乘坐着小船回到了自己的战舰上。 韩秀芬听着海面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就对其余的船长们道:“如果巴德被缠住,我们就一路冲过去,帮助巴德捕获商船,如果是陷阱,我们还是一路冲过去,就不要回头了。” 其余的船长听了之后,一个个嘿嘿笑了起来,因为剩余的八艘船的船长,除过雷奥妮之外,全部都是黄皮肤。 舰队进入马六甲海峡之后,船速变慢了,他们的战舰虽然顺风却需要顶着马六甲海峡的暗流直上。 张传礼皱皱眉头,对韩秀芬道:“我们并不占优。” 韩秀芬道:“不占优势就对了,看来我们面前的敌人,已经布置好了陷阱,巴德可能要遭殃。” “暗流很急,我们的炮口很难对准敌人。” 韩秀芬道:“所以,我们只有两支舰队擦身而过这一个机会,我要你们在这个时候火力全开。” “这一次不跳帮作战了?” 雷奥妮对韩秀芬下达的这种指令觉得有些遗憾。 “不跳帮作战,我想敌人也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 “既然没有把握,我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韩秀芬淡淡的道:“局部战争要为全局考虑。” “那里是全局?” “蓝田!大家保重吧!” 韩秀芬言简意赅的结束了谈话,不管雷奥妮有没有听懂,估计她也听不懂,直到现在,雷奥妮依旧认为她们是一伙快乐的独立海盗。 众人纷纷离开旗舰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很快,舰队就按照韩秀芬的吩咐变成了一列纵队,舰队左舷的火炮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并且将右边的火炮也推过来一部分安置在左舷的空炮位上。 他们相信韩秀芬的判断,也只给自己留了一次交火的准备。 船只开始微微向左倾斜,所有的火炮已经装填完毕,就等着与那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遭遇。 在长达五百海里的马六甲海峡里,与一支舰队偶遇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宽阔的海峡里,韩秀芬的十二艘战舰显得无比的渺小。 不过,自从她们这支舰队进入了马六甲海峡之后,海面上就看不到什么商船了,甚至连渔船也见不到多少,韩秀芬船上的红色旗帜,对于这片海域的商船来说,就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以前的时候,韩秀芬还是会很有兴趣去各个小的港口里去找一下这些肥羊,这一次,她的作战目标很明确,放过了那些可怜的肥羊。 在海峡里奔忙了三天,还是没有遇见那支传说中的船队。 韩秀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上当了,不仅仅是上了那些荷兰舰队的当,也上了那些土人的当。 海峡里安静的实在是太过份了。 船已经快要离开马六甲海峡了,她甚至没有看到多少渔船。 这很不正常。 “回去!” 随着韩秀芬一声令下,舰队在海面上划出一个长长的弧线,调转船头,开始向回走,这一次,韩秀芬的作战目标已经转变,她认为那些该死的土王们才应该是这一次的作战目标。 于是,找不到舰队的巴德船长,开始沿途搜索每一处可以藏得下大船的海湾,同时摧毁土人们刚刚安置好的新的家园。 从捉来的土人俘虏口中,巴德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扑空,那支舰队如今藏身在马六甲河口里。 悍勇的巴德直扑马六甲河口,韩秀芬率领其余船只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两天后,舰队抵达马六甲河口的时候,巴德的船只还没有进入滩涂地带,就遭遇了来自河岸猛烈的炮火袭击。 他匆忙退出马六甲河口,却在他的正前方发现了七艘战舰,战舰顶端飘扬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 眼瞅着那支舰队快速逼近,巴德慌忙掉头向韩秀芬的舰队靠拢。 他看的出来,自己面对的并非是普通的武装商船,而是真正的欧洲战舰! 其中,最显眼的居然是四艘尾仓高高翘起的卡拉克大帆船,是一类有着三桅的帆船类军用舰,有着非常强大的炮火攻击力。 面对这种有些老旧的军舰,巴德不认为自己带领的四艘由商船改建的武装商船能独立对付。 韩秀芬从望远镜里同样看到了这四艘古典战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要来的战舰不是荷兰人般携载八十到一百门以上火炮的战列舰,韩秀芬就认为可以一战。 要知道此时的欧洲真正的战舰,已经超出了大明人的想象。 携带八十门以上火炮的,是一二级战列舰,通常有三层甲板,三层均有火炮。 底层是重型炮,中层是中型炮,上层是轻型炮。 这种安置了十六们三十二磅重炮的战列舰,一旦开炮,一枚炮弹就足以摧毁一艘商船。 巴德看到旗舰上传来的作战旗号,忍不住咆哮一声,对手下的水手道:“抢风,抢风,我们要开战了!” 第一五三章韩秀芬的第一次尝试 第一五三章韩秀芬的第一次尝试 “下桨!” 海流的速度不够,眼看着荷兰人的战舰已经露出巨大的撞角,韩秀芬下令划船加快船速。 蓝田号的撞角相比荷兰人的战舰而言,毫无美感。 只有一块巨大的三角破甲锥。 而对方最大的那艘船上的前伸的部分却是一个金灿灿的美杜莎头像,面对高度不及自己一半,吨位不及自己一半的黑鱼船,这样的撞角一次就能将黑鱼船撞得粉身碎骨。 好在黑鱼船小,去却也算是灵活,在巴德的带领下,四艘船向两边散开,紧接着,韩秀芬就看到居中的荷兰商船上就冒起了硝烟。 巴德不敢距离荷兰战舰太远,否则,一旦人家二三层甲板上的火炮一起开炮的话,将是他们的末日。 他只好下令扯起所有风帆,准备逃离这艘战舰的控制。 一团团的硝烟冒起,黑黝黝的炮弹在两艘船之间纵横,炮弹落处舰船如同瓷器一般破裂……不论是那一艘战舰都在默默地忍受。 即便是远在两里地之外的韩秀芬都能从望远镜里感受到那些大船发出的呻吟声。 荷兰战舰上不断有钩锁被船头炮射击出来,巨大的锚勾才落在甲板上,就有水手奋不顾身的砍断绳索,而舰船低处的霰弹炮总会有鸡蛋大小的铁球喷出来,如同暴雨一般横扫整个甲板。 巴德的黑鱼船上,炮窗全数打开,黑黝黝的炮口喷出一股火焰之后,便迅速后退,然后,就有炮手迅速清洗炮膛,然后装填弹药… 炮弹砸在卡拉克大帆船的船身上轻易的砸开了这艘古老战舰的外壳,这给了巴德极大的信心,他甚至降下了被链弹撕扯的烂糟糟的中帆,并不在斩断敌人丢在他船上的钩锁。 他很希望能跳上对面的巨舰,他相信,只要能短兵相接,他就能缠住这艘船,等到韩秀芬的支援。 见巴德在这样做,其余的三艘黑鱼船也落得了同样的下场。 两艘巨大的卡拉克战舰如同一只会吐丝的蜘蛛,他们抛出无数条钩锁,牢牢地捕捉住了四艘黑鱼船,这些钩锁绳子不断地拉紧,黑鱼船不由自主的向卡拉克巨舰缓缓靠近。 巴德推开趴在船舵上的死人,干脆把船舵向左打死,原本竖着接受猛烈炮火的黑鱼船船身慢慢横了过来,他甚至砍断了毫无用处的桅杆,让桅杆充作自己的撞角,在海风的作用下,凶猛的向卡拉克巨舰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响,霰弹炮再次发出怒吼,打在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黑鱼船上,巴德眼看着自己那些已经做好跳帮作战的部下们被这场暴雨击打的血流成河。 “海德,你来掌舵!” 巴德大叫一声,不等海德接手,就松开了手里的船舵,任由船舵乱转,他却攀援着绳索向荷兰人的巨舰上攀援。 巨舰上弹如雨下。 不断地有海盗掉进大海里,却有更多的海盗勇猛的向巨舰上攀援。 黑鱼船的船头,终于靠近了巨舰,海盗们攀援的绳索却被荷兰水手斩断,眼看着这些黑海盗们掉进海里,巨舰上的荷兰水手发出一阵阵大笑。 对于这种黑海盗,他们是看不起的,只要略施小计,就能重创这些人,这对他们来说早就习惯了。 “小心撞击!” 卡拉克巨舰的水手长大喊一声,黑鱼船船头横放的桅杆笔直的刺进了船舷,船舷破裂,桅杆崩裂,细小的木刺崩飞,一个黑海盗绝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掉进了海水中。 巴德抱住了船锚,踩着巨大的铁链缓缓向上攀爬,在他身后,挂着一串伙伴。 “轰”的一声响,黑鱼船的船头终于撞上了卡拉克巨舰的船舷,撞开了一个大洞,只可惜,大洞在吃水线以上,躲藏在黑鱼船里的剩余海盗们,就沿着这个大洞钻进了巨舰。 不一会,巨舰上就不断地响起了爆炸声,厮杀声。 韩秀芬放下望远镜对自己的副手裴玉林道:“跳帮作战对我们还是比较有利的。” 裴玉林也放下望远镜道:“可是在,炮战中我们还不成,尤其是巴德他们的操炮的本事差的太远,您也看见了,巴德的船上有十八门十八磅炮,按理说已经很强大了。 可是面对敌舰的火炮,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些战舰还是一些老旧的葡萄牙人的战舰,我甚至怀疑,这批战舰是欧洲人淘汰下来的老旧战舰,他们的纵帆船没有出现。 新的战列舰,以及护卫舰也没有出现,我敢打赌,一旦新的纵帆船巨舰到来的话,我们可能没有还手之力。” 韩秀芬点点头道:“所以,这一战必须要打了,这是我们的磨刀石,做好准备硬憾绕过来的两艘大帆船,这一次不要大肆杀戮,我们需要一批好的操炮手。” 说话的功夫,韩秀芬率领的八艘船已经进入了卡拉克巨舰的射程,对方射出来的测距炮弹落在海水里激起朵朵浪花,眼看着炮弹一次比一次接近蓝田号,韩秀芬点点头表示赞赏。 三轮炮,就能瞄准蓝田号,这很不容易。 他再次朝疾驰而来的卡拉克大帆船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向马六甲河口。 果然,马六甲河口出现了密密匝匝的小型船只,这该是上一次被她打败的默罕默德王的船只。 这些该死的土王终于与荷兰人沆瀣一气了。 “命雷奥妮,跟王通两艘船去对付那些土狗,我们对付这五艘船。” 裴玉林立刻摇晃着旗子通知了雷奥妮跟王通。 韩秀芬坐在船头,眼看着从天而降的炮弹若有所思。 炮弹落在船头不远处的海水里,蓝田号船头的火炮也开始发威,紧跟着其余战舰上的船首炮也开始了射击。 隔着一里远,发射出的炮弹基本上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这只是两只即将搏斗的雄狮在相互发出怒吼震慑对方。 两支舰队靠近的速度远比韩秀芬想象的要快,似乎海神等不及要看这场血肉搏斗。 一发炽热的炮弹落在蓝田号上,重重的砸在甲板上,却没有穿透甲板,在甲板上跳动几下之后,就滚到韩秀芬的脚下。 这是一枚十二磅炮的炮弹,没有动能的加持,只能依靠自己的重量,很难对结实的蓝田号造成威胁。 “嗡”的一声,蓝田号上长达一丈的巨箭被强劲的弩弓射了出去,长长的弩箭越过宽阔的海面,准确的落在对面的巨舰上,只是同样没有强横无匹的威势,如同一柄鱼叉一般钉在了巨舰的甲板上。 此时,舰队已经到达了马六甲海峡最窄处,海流明显变得强劲起来,韩秀芬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蓝田众人道:“此战当决一死战!” 已经在海上飘荡了一年多的蓝田众,已经开始熟悉海上生活了,闻言齐齐的敲击一下皮甲,端起了自己的鸟铳。 两艘船的船首正对着疾驰而至,就在要撞击的时候,卡拉克大帆船却微微向右边让开,这让凶猛无俦的蓝田号扑了一个空,也就在此时,“开炮”,“开炮”的呼喝声同时在两艘船上响起。 炮火轰鸣。 两艘刚刚看起来还完好无损的船只,在一轮火炮之后,相对的一面,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韩秀芬奋力甩出一枚手雷,手雷落在甲板上炸开,她就大喊一声道:“右满舵” 蓝田号向右边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避免了与第二艘完好的卡拉克大帆船硬憾。 在随着韩秀芬轰击了卡拉克大帆船一轮的刘明亮,在重新做好射击准备之后,就与第二艘大帆船一同开始射击。 海面上再次起了浓密的硝烟。 蓝田号砸海上转了一个圈子之后,并没有理睬不远处的武装商船,而是重新扯起风帆向同样借助海流回转回来的卡拉克大帆船冲了过去。 这一次,谁都没有避让的意思,上一轮的炮战,双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不约而同的准备在跳帮战中击溃对方。 三棱破甲锥与美杜莎头像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两艘船都从快速行动状态瞬间停滞了一下,破甲锥刺破美杜莎啥的头像,而排水量更大的卡拉克大帆船在抵消了破甲锥的力量之后,便推着蓝田号缓缓向前。 船身慢慢的横了过来,又是一阵激烈的炮火,这一次与上一次炮战不同,蓝田号的甲板上有上百个黑色铁球被丢了出去。 卡拉克大帆船的甲板上顿时火光一片。 韩秀芬纵身跳上了卡拉克大帆船,一刀砍死了一个手持鸟铳的荷兰水手,直奔舵手。 鸟铳声爆豆一般的响起,身着皮甲的蓝田众,纷纷跳上卡拉克大帆船,在放空了鸟铳之后,便越过满地的尸体挥舞着战刀向刚刚从船舱里爬出来的荷兰人扑了过去。 控制船舵的荷兰人雄壮如狮,他诧异的发现有一个女人居然绕开那些正在作战的军卒们向他冲了过来,就狞笑着松开船舵,从地上捡起一柄战斧,丢掉自己头上的铁盔,露出一头的栗色头发,对匆忙而至的韩秀芬道:“从今天起,你将是我的女奴!” 第一五四章外强中干的蓝田舰队 第一五四章外强中干的蓝田舰队 玉山书院教会韩秀芬第一个做人道理就是——老子是自己的主人! 原本云昭认为用独立人格称呼这个道理的,可是,书院里的混蛋们认为这样说比较直指人心。 在书院里,你可以说你是别人的爸爸,可以自称老娘,这都没关系。 一旦你说出你你是老子的奴隶一类的话,事情就很严重了。 不请吃一顿价值一个金币的豪华大餐是过不去的。 现在听到了更加严重的名誉侵犯,韩秀芬就决定用自己的长刀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从上而下的战斧被单薄的长刀横挡之后,巨汉双手按住战斧用力向前推,韩秀芬的脚下如同生根一般,巨汉双臂肌肉坟起,却不能前进一步。 在他眼中,面前的女人只是一个看起来稍微有些强壮的黑发女人,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的力气居然会这么大,那双看起来不算粗壮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的一般,他不但不能前进一步,反而被这个女人推着缓缓后退。 此刻,面对韩秀芬凶恶的眼神,巨汉终于不敢盯着韩秀芬看,也不敢撤回战斧,只希望自己的伙伴们能看到这里的窘境,能帮助他一下。 只可惜,这些打海战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肉搏战却凌厉的让人吃惊,他们就像是一只精确地杀人机器,不论遇到多少对手,他们都用六个人组成的小队迎战,并且能战而胜之。 这是该死的军队啊。 巨汉被韩秀芬推着缓缓后退,等他背靠船舵的时候,他终于退无可退,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将手中的战斧以及长刀推回中线。 可惜,随着这个女人一声厉啸,从战斧上传来一道无可匹敌的力道,沉重的战斧后脑砸在巨汗的脸上,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下颚骨碎裂的咔吧声。 紧接着,他的全身乃至灵魂都被疼痛淹没了。 裴玉林带着一支小队扼守着船舱出口,用长矛,手雷不断地将那些想要离开船舱的荷兰人堵回去,偷空朝韩秀芬所在的方向瞅了一眼,立刻就收回了眼神。 那个比韩秀芬高出两个脑袋的巨汉,如今正在承受韩秀芬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就像暴雨中的芭蕉叶…… 韩秀芬收回拳头的时候,巨汉软软的倒在船舵下。 船舵很高,很大,韩秀芬的臂展不够,她就踩在那个巨汉的身上,开始从容的操控这艘战舰。 而裴玉林这些人已经清扫干净了甲板,就用手雷开路,一层层的搜索船舱。 当这艘卡拉克大帆船离开了荷兰人的舰队,并且笔直的向第二艘卡拉克大帆船撞击过去的时候,第二艘正在跟刘明亮,张传礼两艘战舰作战的卡拉克大帆船,被夹在中间接受炮火的洗礼,根本就无暇顾及。 两艘巨舰在海上相撞的结果是惨烈的,一阵阵吱吱呀呀的木料碎裂的声音传来之后,这两艘船就牢牢地嵌合在一起,从蓝田号上跳过来的海盗们,就从第一艘帆船上跳上了第二艘。 巴德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他身边的黑海盗人数越来越少,而对面那些肮脏的荷兰水手的数量越发的多了起来。 就在他双臂酸麻的快要提不动刀子的时候,脚下的大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左边的甲板顷刻间就坍塌了。 不是向下坍塌,而是向上飞起,原本紧紧围困巴德的荷兰人一瞬间就少了一半。 巴德也被这股巨大的推力推动着冲进荷兰水中群中。 趴在甲板上,就能看见船舷上有一个巨大的洞,海水正疯狂的涌进船舱。 感觉到这艘船就要沉没了,巴德顾不上跟身边的荷兰水手纠缠,抓住一根缆绳,不管不顾的就荡了出去。 等身体荡到最高点,巴德大叫一声就松开了缆绳,这时,他才有功夫去看自己周围的环境——到处都是船,却没有一艘船在关注他。 “噗通”一声掉进海里,巴德抓住了一块破烂的船板,抖掉脸上的海水准备喘口气,眼睛才睁开,就看见一大片阴影向他笼罩下来。 “不!” 巴德绝望的大叫了一声,就钻进了水里。 两艘军舰在不足十丈的距离内相互开炮,在这个距离内,无论是什么样的炮弹都能给对方带来极大的伤害。 船舷碎裂,火光飞溅,大海也似乎被这场战争从睡梦中惊醒,起伏不定的海浪一会将两艘战舰拖拽在一起,等他们厮杀一阵之后再把他们远远地丢开。 近距离的战斗给了蓝田海盗极大的便利,当三艘卡拉克战舰上相继出现了蓝田海盗旗之后,守在舰队最尾部的一艘武装商船,拖着一股浓烟,亡命的马六甲海峡的出口航行。 不过,从他们船上已经熊熊燃烧的船帆来看,他们跑不远。 一艘船跑了,其余两艘被重创的武装商船却没有逃跑的意思,其中一艘甚至不顾自己船上的大火,从舰队序列中离开,果断的向仅存的一艘卡拉克大帆船靠拢过来,用自己的船身替卡拉克大船抵挡蓝田海盗的炮火。 在重炮的轰击下,这艘已经没有希望的武装商船被打的稀烂,船舱里的火药被炽热的炮弹点燃,一声巨响之后,气浪夹杂着碎裂的木料四散飞溅。 一艘巨大的武装商船,仅仅在几个呼吸之后,仅存的船舱下沉,至于他的其余部分就变成了海上的垃圾随波逐流。 韩秀芬早早回到了蓝田号上,这艘船同样受损严重,船舷上满是大洞,好在大部分的洞都在吃水线以上,一群蓝田海盗正在匆忙的修理战舰。 从望远镜里韩秀芬清楚地看到,王通带着六号船与雷奥妮的武装商船改装的雷奥妮号战舰,正在一左一右追逐那些运转灵活的土人小船。 虽然总是有密集的箭雨落下来,这对两艘巨舰来说并不是问题。 他们甚至没有动用火炮,只是用船头的巨弩一只只的将那些想要竭力靠近他们战舰的小船一一射穿。 不时 等这些绝望的土人撕扯下船上的伪装之后,这些小船很快就变成了一艘艘火船,顺着海流向巨舰围拢过来。 “召回雷奥妮跟王通,这样的纠缠没有意义。” 一同回到船上的裴玉林立即扯起了号令雷奥妮跟王通回归的旗子。 两艘巨型武装商船丢出手雷炸碎了堵路的小火船,加入到了这边已经快要到尾声的战斗之中。 荷兰人依旧顽强,在他们错误的认为他们的跳帮作战要比海盗更强的时候,这场战局已经不可避免的向不可预测的方向滑落了。 蓝田县这边使用了大量的短火铳,弩弓,手雷这些近战利器,这让荷兰人引以为傲近身作战完全失去了威胁。 这一战,在火炮的使用上,蓝田强盗远不如荷兰人,只要看看蓝天海盗几乎被摧毁掉的战舰就能看出来。 假如这场战斗不是在海峡的最窄处,而是在宽阔的海面上,更加善于操持战舰的荷兰人会在追逐战中将蓝田海盗的船一只只的轰烂。 他们偏偏被韩秀芬昔日辉煌的海战功绩迷惑了。 他们以为面对的将是一群比鲨鱼还要危险的海盗,一群比最好的水手还要善于操控船只的海盗,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群刚刚从陆地来到海上的山贼。 随着雷奥妮跟王通的归来,被蓝天海盗压制在船舱里负隅顽抗的荷兰人终于有人投降了。 紧接着一个白胡子船长眼角含着眼泪吹响了一支铜号。 挂在桅杆上的荷兰人的战旗也缓缓飘落。 那些还在战斗的荷兰水手们,一个个安静了下来,放下手里的武器,坐在甲板上,有的点起了烟斗,有的喝起了酒。 战败了,接下来就接受失败的命运就好。 大海从来都不曾对谁仁慈过,胜利是上帝才能操控的事情,作为水手,作为战士,只要负责战斗就好。 现在,是上帝让他们失败了,是神的旨意。 等蓝田海盗彻底控制了这些破破烂烂的船只之后,韩秀芬发现,自己只剩下三艘船还能继续战斗的船只了。 六艘由商船改装的黑鱼船只有两艘还漂在水面上,剩余的四艘船,已经全部沉没了。 战力更强的武装商船改造的三艘战舰虽然没有沉没,却已经破烂不堪了,如今,只能算是勉强漂在海面上罢了。 荷兰人的七艘船也同样破破烂烂,那艘逃走的武装商船就停在不远海岸上,船上的火势还没有被扑灭,大火熊熊的很快就引爆了船舱里的火药,一团火球升起之后,很快就荡然无存了。 巴德暴跳如雷的要杀死所有的俘虏,却被韩秀芬一拳就给打的昏过去了。 这一战,战损最严重的就是黑海盗,损失了将近两千人。 韩秀芬去看了每一艘船,也看望了所有的伤患,就目前而言,这样的一只船队,没有办法回到天堂岛母港去的。 眼前的马六甲河就成了最方便的海港,只要说动默罕默德王,就能找到足够多的人手将这些受损的大船拖进马六甲河进行修理。 于是,悠悠转醒的巴德,就乘坐了一艘小舢板,扛着一面白色旗帜去找默罕默德王商量进马六甲河修整的事宜。 毕竟,蓝田众跟默罕默德的战争刚刚结束,该商量一下和平共处的事情了。 这一次韩秀芬开出了默罕默德王不能拒绝的条件——将俘虏的荷兰人以及缴获的火炮分他一半。 第一五五章干杯,干杯! 第一五五章干杯,干杯! “巴德已经对我们心生不满了,您为什么还要派他去找默罕默德谈判?” 听闻韩秀芬派了巴德去了岸上,刘明亮就匆匆的结束手头的活计赶了过来。 韩秀芬坐在椅子上头都没抬的道:“不让他去找默罕默德,我拿什么借口来替换掉他呢?” 刘明亮闻言放松了下来,来到韩秀芬面前道:“下一个黑人中的实权派人物是谁?” “巴蒙!” 刘明亮回忆了一下这个巴蒙,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韩秀芬又道:“还记得因为在天堂岛上造反,被你们处死的巴里吗?” 刘明亮点点头。 韩秀芬道:“巴蒙是巴里的弟弟,巴德也是!” 听韩秀芬这样说,刘明亮又有些费解。 韩秀芬看看刘明亮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权利需要继承,阶层需要培养。” 刘明亮忽然想起给了巴里最后一击的人正是巴德,就恍然大悟的道:“巴蒙会监视巴德是吧?” 韩秀芬瞟了刘明亮一眼重新恢复了闭目沉思的状态。 “被俘虏的荷兰人很值钱,火炮更值钱,你为什么要分给默罕默德一半呢? 如果武装了他,我们在这里的领地就危险了。 对这里的汉人也是不公平的。” 韩秀芬叹口气道:“我们第一次遇见了一群可以背着都城到处乱跑的人,我们今天击败了默罕默德,人家明天就背上东西转移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只要把背上的东西放下来,都城就会重新出现。 对付这样的一群人,只能尽量减少他们的存在,而不是一遍遍的击败他们。” “默罕默德没有这么容易上当。” “我也只是试探一下,这就要看巴德的本事了。” 刘明亮点点头,从韩秀芬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被绑在树上的巨汉,就重新回到房间里,对韩秀芬道:“你需要两个女仆,而不是男奴隶! 我们人在荒蛮之地,不代表着我们也要变成野蛮人,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韩秀芬低声道:“我与他作战的时候,他声称要我做他的女奴。” 这就是血海深仇了,刘明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再一次离开韩秀芬的房间,来到那个壮硕的巨汉身边,掏出短剑,狠狠地刺进了巨汗的胯.下,只听巨汉狂吼一声,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树叶雪片一般的往下落。 刘明亮丝毫不为所动,捏着短剑狠狠地转了两圈,确定做的很干净,这才抽出短剑,对守卫在边上的黑衣众道:“给他治伤,这是韩老大的奴隶。” 说完话,就在已经昏过去的巨汉身上擦拭干净了短剑,扬长而去。 雷奥妮亲眼目睹了这场惨剧,笑嘻嘻的进到韩秀芬的房间道:“大当家的,我觉得我们二当家的喜欢你。” 韩秀芬哪里会不明白雷奥妮的说法,无奈的摊摊手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的,自从他在你的女仆身上栽了大跟头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正常。” 雷奥妮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塞维尔很希望再给我们的二三两位当家的生孩子呢,这是她的致富之道。 咦? 我要是遇见一个心爱的男人,他们不会也这么干吧?” 韩秀芬看看雷奥妮道:“你如想在蓝田做一个真正的贵族,最好保持住你的处子之身,等我们有一天回到了陆地上,去了辉煌的蓝田接受册封的时候,你会发现因为这个,你会获得很大的优待。” 雷奥妮认真的点点头,她与他的父亲卡恩其实是同一种人,对地位荣耀有着变态般的追求。 巴德与默罕默德的谈判起效果了。 根据约定,默罕默德的木头王宫不用再搬迁了,海边的渔民们也不用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着王宫四处乱跑了。 而韩秀芬需要付出的就是那些沉没在海峡中的火炮。 这些被打捞出来的火炮,原则上全数归默罕默德所有。 当然,想要打捞这些火炮,需要蓝田海盗跟默罕默德王派出大量可以潜水很深的渔民。 这里的海床并不深,那艘沉默的卡拉克大帆船的桅杆还裸露在海面上。 只要把轻木一根根的绑在火炮上,最终就能把沉重的火炮从海底提上来。 这需要很多的人力。 大帆船上一般都有修整帆船的材料,只是这一次所有的战舰都损伤严重,那点修补材料根本就不够,而战舰上用的木材大多是质地坚硬的北方木材,像马六甲这种炎热的地方生长出来的质地疏松的木材根本就不能用来造船。 所以,唯一完好的两艘战舰不得不挡在马六甲海峡上捕捉商船,然后把他们拆掉木料用来修补战舰。 这是一个极度缓慢的过程。 两个月后,当蓝田号升起满是补丁的风帆缓缓驶出马六甲河的时候,这些天来神经一直绷的很紧的韩秀芬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段时间里,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在听说这场海战之后,一个个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向马六甲赶来。 英国人在马六甲河的对面正忙着修建炮台,葡萄牙人也在马六甲海峡的顶端修建了属于自己的领地,至于西班牙人在屠杀了一部分土人之后,占领了默罕默德的一部分土地建立了自己的基地。 韩秀芬对这些炮台,基地的修建保持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她相信,默罕默德将会比她还要焦急。 昔日的敌人,在遇到了新的状况之后,很快就成了朋友。 张传礼在与默罕默德见面的时候,从这个家伙嘴里知晓了一个秘密。 巴德背叛了蓝田众! 巴德希望借助默罕默德力量打击一下韩秀芬,然后他会带着自己残存不多的部下充作内应,先炸掉韩秀芬的火药库,然后与默罕默德一起内外夹攻,夺取韩秀芬剩余的船只。 默罕默德的背叛是赤裸裸的,甚至是当着巴德的面,把他们之间密谋的事情告知了张传礼。 想要逃跑的巴德,还没有来得及跑出棚子,就被他的亲弟弟巴蒙拦腰抱住摔倒在地上。 兄弟两就在刚刚下过雨的烂泥坑里相互厮打。 “我们可以持续不断的提供给您武器,火药,当然,您想要这些,就需要用金子来换。” 张传礼看了一眼那两个在泥坑里厮打的亲兄弟,优雅的用手帕沾沾嘴角,端起手里装满酒的玻璃杯向一直直视着他的默罕默德敬酒。 严令部下,人民不许喝酒的默罕默德却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对于张传礼送来的葡萄酒来者不拒。 “我们可以用奴隶交换武器跟火药吗?” “您是说那些荷兰人?” “不不不,我的安拉啊,我是指那些丛林里的土著。” 张传礼摇摇头道:“我们对这些低矮的土人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是你的那些渔民,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我不会出卖我的子民的。” 张传礼不置可否的先点头道:“这是您的权力。” 默罕默德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你们能帮我赶走马六甲河对面的西班牙人,我就同意用金子购买你们手里的武器。” 张传礼伸手道:“我的战士们出动需要金子。” 默罕默德的部下丢过来一袋金沙。 张传礼道:“我们需要十袋金子。” 默罕默德张开双臂大声道:“你们是魔鬼!” 张传礼默不作声,只是将那一袋子金沙从面前推了出去。 “好吧,好吧,你这个魔鬼,我答应你们了。” 张传礼面前又多了九袋金沙。 此时,一个黑乎乎的泥人从水坑里爬了出来,手里还拖着一具尸体。 默罕默德派人用水把两人清洗干净之后,赫然发现活着人却是巴德,死掉的人是巴蒙。 巴德虔诚的跪在张传礼的脚下,不断地亲吻着他的脚尖道:“尊贵的三当家的,巴德已经被我杀掉了。” 张传礼看着脚下的巴德微微叹口气,抽出自己的长刀狠狠地刺了下去,他的用力是如此之猛,以至于巴德的身体被刺穿,被牢牢的固定在木板上。 巴德艰难的抬起头,张传礼瞅着他那张痛苦的脸道:“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背叛一次,就是敌人,不会再有第二次信任可言。 你杀死了巴蒙,只能说明巴蒙失去了成为黑海盗首领的可能,而你,必须死!” 默罕默德拍着手在一边道:“多么精辟的道理啊,多么美妙的语言啊。” 张传礼抽回长刀,默罕默德却一刀砍断了巴德的脑袋,然后对张传礼道:“我们有古老的寓言说,想要确定一个人死了没有,那么,请砍下他的脑袋。 尊贵的三当家,三天后的清晨我们一起进攻西班牙人如何?” 张传礼弯腰抚胸施礼道:“如您所愿,马六甲的王,不过,战利品我们要一半。” 默罕默德笑道:“都是你们的,我们只要属于我们的土地。” 张传礼从默罕默德的王宫回到了营地,先藏好了金沙,然后才来到一个更大的棚子里,对坐在上首的韩秀芬道:“三天后的清晨,默罕默德准备倾巢出动。” 韩秀芬转过头,目光落在英国人巴蒙斯的脸上道:“巴蒙斯男爵,三天后您的军队确定可以截断默罕默德逃往密林的通道吗?” 留着一撇山羊胡的巴蒙斯道:“那是自然,我美丽的东方男爵。” 韩秀芬的目光又落在葡萄牙人的身上道:“您做好拦截他们向马六甲河上游逃亡的准备了吗?” 胸口挂着一颗硕大勋章的克里斯蒂亚诺男爵微微躬身道:“如您所愿。” 韩秀芬最后对年轻的西班牙安东尼奥男爵道:“您做好参与这场血肉盛宴的准备了吗?” 安东尼奥男爵笑道:“清理马六甲废物的战事就从马六甲河开始吧。” 韩秀芬端起酒杯道:“三天后,我们将迎来马六甲海峡上新的太阳,这一次,海上的朝阳将是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干杯!” “干杯!” 第一五六章想发展,一定要踏准点! 第一五六章想发展,一定要踏准点! 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之所以会认韩秀芬这个自封的男爵,与大明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都不了解那个遥远的东方古国。 他们之所以能愉快的坐在一起喝酒,制定一些令人发指的计划,完全是因为韩秀芬击败了荷兰人的舰队,俘虏了荷兰这支混编舰队的指挥官罗宾·范佩西男爵。 清除马六甲土人的计划,原本是他们这群人在一起商议好的,范佩西男爵现在成了奴隶,那么,就换成了秀芬·韩男爵,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按照计划,罗宾·范佩西男爵在击败东方人之后,就会跟默罕默德王交往,然后怂恿默罕默德王离开安全的丛林,向危险却又富饶的海边进发,好方便他们一劳永逸的将在这里的不稳定因素全部清除。 不论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或者葡萄牙人,他们不是不能容忍一个野蛮落后的丛林苏丹国的存在,可是,当这个苏丹国在接受了土耳其苏莱曼大帝的支持之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土耳其人原为一个突厥小部族,初居中亚,迁至小亚细亚,后来日渐兴盛。 奥斯曼帝国自两百年前消灭拜占廷帝国后,定都君士坦丁堡,改名为伊斯坦布尔,且以东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自居。 故奥斯曼帝国的君主苏丹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的文化及***文化,因而东西文明在其得以统合。 苏莱曼一世大帝在位之时,奥斯曼帝国日趋鼎盛。 势力最强大的时候他们的领土横跨亚非欧三州,在巴巴罗萨海军司令的统领下,他们甚至一度将地中海变成了自己的内海。 他们常年与欧洲诸国征战。 因此,对欧洲诸国来说,苏莱曼大帝才是欧洲最危险的敌人。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才会出现目前这种奇怪的联盟。 “我们应该是这些人下一个铲除目标是吧?” 在送走了这些联盟者之后,刘明亮的心中满是忧愁。 韩秀芬看了刘明亮一眼道:“你高估他们了,这些人之间的矛盾很深,甚至超越了我们这些异类。 刘明亮,你不用担心,越是复杂的局面对我们来说就越是有利。 跟这些野蛮人比起来,我们才是真正的阴谋家。 默罕默德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昏聩,他一定想利用我们挑起这些势力之间的内战,然后他好站在胜利者一边,就目前而言,我们才是最强盛的一方。 等我们被狼群扯碎之后,他就会依附新的狼王,直到这片土地没有外来的野狼,或者直到他成为强大的一个的时候,战争才会停止。 默罕默德太弱了,他的子民也没有开化,对我们的帮助不大,这才是我决心第一个先除掉他的原因。 刘明亮,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谁要是弱小,那么,这就是他的原罪。 强壮者吞噬弱小者的血肉变得更强壮,这是一个明显的道理,只有迅速强壮起来的人,才有机会成为新世界的王。 只要我们足够强大,这些红毛就永远是我们的朋友。” 刘明亮点点头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韩秀芬道:“他们永远都不值得信任!” 刘明亮笑着离开了韩秀芬的房间,他该去安排三艘只有七成战力的武装商船带着所有的缴获回天堂岛的事宜了。 张传礼将十口袋金沙搬进刘明亮房间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回来。 张传礼用脚踢踢金沙道:“入账吧,这是我争取来出兵的先期费用。” 刘明亮点点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低声道:“这一次你应该回天堂岛,我们又有三艘荷兰武装商船将要抵达天堂岛。 这是我们的后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张传礼道:“这本身就是我的活计,放心吧,我会把这批缴获完整的带回天堂岛。” “黑海盗死伤惨重的消息要记得控住一下。” “我知道,海上的黑海盗还在源源不断的投靠我们,我们不缺这样的人,另外,我很怀疑那些黑海盗能不能数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人。 我会慢慢宣布黑海盗战死的消息,今天通知说十个战死了,明天通知说二十个战死了,后天再说有三十个人逃跑了……一个月下来,他们会慢慢习惯的。” “协助你回去的船长是雷奥妮,必须由她来跟卡恩在这些人作赎回奴隶的事宜,她必须用行动向我们表明,她真的已经彻底融入我们了。 你要记住,雷奥妮要是善待这些荷兰奴隶,你就要虐待他们,如果雷奥妮虐待他们,你就要善待这些奴隶,总之,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你来掌握。”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两艘完好的战舰护送着六艘只有一站之力的战舰离开了马六甲河。 在穆罕默德的帮助下,两千多名土人将两艘完好的战舰悄悄地拖进了马六甲河。 第二天,蓝田四号,五号战舰齐齐的向河对岸的西班牙营地发起了炮击,与此同时,无数艘小舢板,木排,也从马六甲河的这一边向对岸发起了进攻。 四,五号战舰靠岸之后,就有无数手持鸟铳的蓝田众从船上来到了河岸上,匆匆整理了队形之后,他们就快速的向丛林挺进。 看到这一幕的默罕默德这才挥挥手,带着更多的彪悍土人跳上早就准备好的巨型木筏,飞速的过了河,跟在蓝田众的后边,也钻进了丛林…… 六天后,重新回到船上的刘明亮跟裴玉林将一顶镶满宝石的金质王冠放在了韩秀芬的桌面上,就再无语言。 钓鱼一天都没有什么收获的韩秀芬收起鱼竿,瞅着鱼钩上完好的钓饵,微微叹息一声。 崇祯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万丹苏丹国,国除! “我们分到了多少好处?” “我们拿到了六万斤金沙中的五万斤,拿到了六口袋宝石中的五口袋,胡椒四十万斤我们全得,肉蔻我们分了两万斤,丁香三万斤,奴隶我只要了三千,珍珠我们没有,金锭我们没有,粮食我们没有。” “土地呢?” “马六甲河流域!” “很公平啊……为什么呢?” “我们陆上战斗无人能比!” 韩秀芬点点头道:“他们还有什么建议?” 刘明亮道:“巴蒙斯男爵认为,我们这个不错的联盟可以考虑一下爪哇岛这块富饶的可以所有人发大财的岛屿了。” 韩秀芬吹了一声口哨之后道:“接下来就该是印度是吧? 宝石,黄金,肉蔻,丁香,糖,烟叶,靛蓝,棉花……好东西谁不想要呢? 进军爪哇岛不是不可以,你告诉巴蒙斯男爵,只要他们的国家能在欧洲击败这些荷兰行省的人,我们就可以进军爪哇岛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今依旧强大。” 刘明亮摇摇头道:“恐怕由不得我们,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已经在为进军爪哇岛做准备了,我们这个时候如果退出,会被视为背叛。 他们首先就会联合起来干掉我们。” 韩秀芬笑道:“一日入贼窟,终生为贼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我不介意加深一下跟这些人的联系,不过,还是要提出我们的意见。 告诉巴蒙斯,我们可以加入,但是,一定要等我们的实力超过荷兰人之后才能行动。 海战是我们的弱项,我们需要加强,如果他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进攻爪哇岛,我们能帮的只有陆上作战。” 刘明亮点点头就出去了。 韩秀芬瞅着一具已经被泡的鼓鼓囊囊的土人尸体从船边缓缓漂走,再次叹息一声,就拿起自己的鱼竿走进了船舱。 此时,马六甲河口的风光美丽如画,韩秀芬却无心欣赏。 第二次怀孕的钱多多自从确认了冯英没有身孕之后,立刻就成了后宅的女王,每天殴打冯英一顿之后,就胃口大开。 这些天,冯英只能躲着嚣张的钱多多,好几次她都把钱多多举起来了,却不敢像往常一样把她丢出去,虽然恨得咬牙切齿的,最后还是轻轻的放下来。 冯英一点都不喜欢钱多多,同样的,钱多多也一点不喜欢冯英。 在这种局面之下,这种浮于表面的争斗,就成了两个女人寻找心理平衡的方式。 没有哪一个女人喜欢跟别人共用一个丈夫,如果有,那也是被各种因素压制的不得不如此罢了。 有了第一次生孩子的经验,钱多多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什么时候该多吃,什么时候该少吃,什么时候该运动,什时候该安静,她都安排的好好地。 “多多是一个有福的!” 这是云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的话。 所以,整个云氏都把钱多多当祖宗一样的供起来。 云氏上一代玩单传,差点把这一族给毁掉,因此,到了这一代,后宅的妇人们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源,必然会出现以生孩子多少来论英雄的场面。 云昭最近心情很好。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潼关外边的疫病也似乎在消失,关内的所有人已经开始摘掉蒙面布正常生活了。 只有云杨还戴着口罩,尤其是见云昭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蒙面飞贼。 “阿昭,我准备离开潼关!” “为什么呢?” “潼关太窄小,我翻不开身!” 第一五七章一百万个御史言官 第一五七章一百万个御史言官 “我的红薯呢?” “被你上次一拳给打没了。” 云杨说着话,还是摸出来两块红薯放在桌子上,“热着呢。” 云昭取过红薯递给云杨一个,自己吃一个,低声道:“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东西,也就是你拿来的我才能吃出几分滋味。” “你吃我红薯的时候,还能一边用拳头打我的鼻子……” 云昭抬头瞅瞅卸掉飞贼装备的云杨道:“我是为你好。” “包括打我?” “包括打你!” “这就是说,你以后还准备打我是吗?” 云昭一口吃光最后一点红薯,用手帕擦着手道:“我觉得我能打你一辈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杨就对云昭打他一拳的事情不怎么在意了。 屁.股一抬坐在云昭的桌子上道:“我们该出潼关了,我想重现函谷关。 当年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你云昭文才武略远胜秦孝公,如今也占据了故秦之地,就该有并吞八荒之心!” 云昭没好气的将他的屁.股推下去,冷声道:“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如此重要的一座军事要塞,你知道自秦汉以后历朝历代的人为什么没有人重建函谷关吗?” 云杨道:“有了潼关。” 云昭抬头瞅着高大的云杨,强忍着再在他鼻子上来一拳的冲动,压低声音道:“你在如今的函谷关旧地看到黄河了吗? 你就不觉得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这三句话少了北塞黄河听起来就没有那么动听了?” “黄河还在啊!” 云昭长吸一口气,让这口气在胸中徘徊良久才吐出去,心平气和的对云杨道:“汉武帝把函谷关向东挪了三百里的事情你知道不? 你知不知道原来的函谷关之险峻号称‘车不能并轨,马不能并鞍?’一线天之下还有雄关,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向前挪了三百里的函谷关快到洛阳了,仅仅是险峻的崤山就有两条道,而新的函谷关只守住了一条,这样一来,一个没有修建在险要处并且不是唯一能通往关中的函谷关,你重修他做什么?” 云杨犹豫一下依旧强辩道:“我就把函谷关修在秦时的旧址上。” 秘书监柳城见县尊被气的面红耳赤,就低声对云杨道:“黄河水不断下切,早就改道了,昔日的一线天一般的函谷关,现在走宽阔的老河滩就能过去。” 云杨瞅瞅柳城道:“我这是在谏言,重修函谷关就是打个比方,请县尊关注一下城池的修建事宜,好多老秦人都跟我说,关中应该修建高墙壁垒,这样,我们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柳城苦笑道:“您的这个例子选的真不怎么样。” 云昭瞅着云杨道:“你告诉那些老秦人,蓝田县以后不会修建任何城池,旧有的城池大门我们也会在安全之后一一的拆掉,包括城墙。” “为什么啊?”云杨吃了一惊,他很担心是自己刚才把云昭给气坏了。 云昭把手上的文书递给柳城,淡淡的道:“我们这个族群的人,一有事情,就想把自己包裹圈起来,家里有院子还不知足,就盖了城池来保护自己,城池有了还不满足,就盖了一条长达万里的长城。 历史走到今天,该是我们放眼世界的时候了。 我们不能让城墙挡住我们的视线,更不能让一道长城就阻碍住我们的马蹄。 现如今,城池在火药,火炮面前孱弱不堪,它已经不能承担起保护我们的责任,反而成了我们看世界,走世界的桎梏。 既然如此,还修它做什么?” 云杨努力的记着云昭的话,可是,云昭的语速很快,他记录的速度赶不上,急的抓耳挠腮,柳城就在一边道:“您不用费事了,下官抄一份拿给您。” 今天是云杨第一次正经的跟云昭奏对。 看样子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 云昭明白了云杨说话的意思之后,就把云杨将屁.股搁在他桌子上的事给忘记了,站起身看着云杨道:“很好,以后这种事情要多做。 既然已经成老秦人的领袖了,那就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把上传下达的事情做好,做通,我们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说错了,最多挨拳头,没有大事。” 云杨有些为难的道:“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秦人有事都来找我,他们说的话也好听,也中肯,有些老人家甚至说着说着就涕泪横流的,我有些不忍……” 云昭笑道:“这是一个很好地现象,不管他们处于什么目的,只要他们开始关心我关中事物了这就是好事,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认同我们这个集体了。 开始心忧国事,开始主动关心我们的安危了。 很好,很好!” 云杨神色不定的道:“我的副将云舒说这群人在拿我当枪杆子使唤呢,我总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想到跟你说了,最多挨揍,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说了。” 云昭笑而不语,柳城将刚刚抄录好的云昭原话递给了云杨,见县尊在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心头猛地一震,连忙颤声道:“县尊,这就是您说的合适的时候吗?” 云昭点点头。 柳城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从书架上翻出一张很大的纸,来到云昭面前,将纸张在书桌上铺平,研好浓墨,挑出一枝大字毛笔,双手递给云昭道:“请县尊赐名!” 云昭接过毛笔,思忖了片刻饱蘸浓墨,在这张大纸上写下“蓝田日报”四个遒劲的大字。 在云杨不解的目光中,云昭对柳城道:“天下事,天下人要知道,从今往后,不管是皇族秘闻,还是国中大事,亦或是乡野奇谈,都在我”蓝田日报”。 从今往后,有国贼戕害国家,有狗官鱼肉百姓,天下但有不平事,“蓝田日报”都将秉笔直书,将之恶行,恶迹昭告天下。 让救国救民者,舍生忘死者,让大义凛然者,让忠孝仁义者之名为天下知! 从今往后,只要是一心为国者,秉持一颗汉人之心者,只要是为国为民,即便是痛斥我云昭者,他的文字也可登录“蓝田日报”。 这些话,可以永远登录在“蓝田日报”最显眼的位置上! 且不容任何人更改!” 柳城泪流满面,哽咽着用衣袖吸干了墨汁,待墨汁风干,就小心的高举着这四个大字对早就围拢过来的秘书监同仁高声道:“从此,我蓝田将不再有丑事可以在暗中滋生。 从此之后,我蓝田人人都是御史言官。 从此后,我蓝田必将做到正大光明!” 说完这些话,柳城重新将大字铺在云昭的桌面上,小心的垫好毛毡,从宝盒里取出云昭的大印,双手彭给云昭。 云昭在白纸上用了大印,柳城就高举着那张纸就冲出大书房,领着一群秘书监的年轻官员大呼小叫的跑向玉山城。 云杨不解的看看跑远了的柳城等人,再看看云昭道:“你刚才好像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 云昭笑着坐下来,手指轻叩着桌面道:“我只不过允许他们刊印邸报而已。” 云杨不解的道:“这有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有吗?” 云昭道:“这一次不同,以前的邸报是给官员看的,现在,这份蓝田日报全天下人都有资格看,一份两个铜子不贵吧?” “啊?阿昭,不对啊,我记得有一次咱们的邸报上刊印了我挨打的事情是吧?” 云昭大笑道:“不错,现在不仅仅是全天下人都能看,同时,全天下人都能写!” “啊——我爹也能看是吧?” “没错!你以后要谨言慎行了,我告诉你,有了蓝田日报,很快就会有长安日报,玉山日报,关中日报,到时候,你跟明月楼老鸨子的事情说不定都会有人当做奇谈挖出来。” “啊——” 云昭回到后宅的时候,发现钱多多正躺在石榴树下翘着脚嗑瓜子,瓜子皮掉了一地,云春,云花陪在她身边,她们磕掉的南瓜子更多,皮堆了一堆,看样子她们已经这样无所事事的有一阵子时间了。 “云显呢?” “冯英带走了,她说我现在有身孕,身子金贵,儿子交给她带,估计在练武!” “你就不担心?” “不担心,我儿子聪明着呢,冯英就算想给我儿子喂奶,也过时候了,再说,她也没奶水了。” “练武的话,彰儿,显儿都太小了一些。” “练习眼力,练习怎么不摔跤。” “以后不要再跟冯英打架了。”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可以占九个月的上风。” “因为蓝田日报被我刚才批准刊印了,你要是被云春她们出卖,说你整天殴打冯英,对你母仪天下大业不好。” 钱多多闻言,一下子就从锦榻上坐起来,回头看着云春,云花道:“你们敢?” 云春,云花齐齐点头表示不敢。 云昭笑着对钱多多道:“像你这种天下第一美人的消息,估计能卖一个好价钱。” 钱多多看看依旧一脸忠贞之色的云春,云花,慢慢的摇摇头道:“我以后还是不欺负冯英算了,这两个蠢货根本就引不起这种诱惑。” 一五八章人力有穷时 一五八章人力有穷时 家里边还是轻松些比较好。 当然,对于关中也是如此。 外边的苦难已经太多了,关中如果还不能让人活得轻松写意一些,这个世界也就太糟糕了。 有时候捂上耳朵只看脚下小小的一方天地是一种幸福。 百姓们这样做可以,云昭不能,他做的位置确定了他必须时时刻刻关注外边的世界。 一切都在按照原来的模式在走,并没有因为他做了做这么多事情之后就有所变化。 李洪基在疫情刚刚松快一些之后,就开始围困开封城了,张秉忠也对大湖的另一边垂涎三尺,不断地试探着向长沙进军。 京城那边似乎没有任何消息,云昭认为的消息是军事动作,至于杀掉大臣,更换首辅这样事情依旧在进行着。 前年的时候首辅范复淬因为贪污被赐死,去年的时候首辅张四知又被贬官济南,今年,周延儒又重新当上了首辅。 很多人升官升的莫名其妙,很多人丢官丢的稀里糊涂,更有很多人死的一无所知。 大明朝名存实亡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给云昭的密报中说的清清楚楚。 在云昭看来,有些人杀的实在是不该——比如刘显,比如孙元化,比如熊文灿,比如杨一鹏,在云昭眼中,这些人都是皇帝手下仅存不多的几个能干点事情的人。 至于刚刚担任了内阁首辅的周延儒,云昭很想建议崇祯皇帝把此人早早腰斩弃市比较好。 不过,他如果按照这个口径写了奏折,估计,皇帝只会更加信任周延儒……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骆养性这个人毫无忠诚度可言,这个人崇祯皇帝也是可以杀一杀的,即便这家伙很早以前就投靠了云昭,云昭还对他投降的事情进行了严密的封锁。 整个蓝田县首领人物中,知道骆养性已经投靠蓝田县的人也不过只有七个。 对这事,骆养性非常感激,他不知道的是,云昭之所以严守秘密,并不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只想在将来干掉这人的时候不要起什么波澜。 事实上,凡是被云昭用钱收买过来的人,云昭一个都没有打算留下来。 他确实喜欢收买敌人,但是对使用这种人……云昭有自己的看法。 云昭看密报的时候,钱多多跟冯英是不说话的,一个在教导两个孩子写字,一个靠在锦榻上看书。 等云昭看完这些密报,钱多多就起身收拾好密报,把这些纸张丢进门廊外边的火盆里烧掉,等烧成灰烬之后,再泼上一盆水。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钱多多从不假外人之手。 “今天收到的消息不好?” 钱多多见丈夫脸色阴沉,就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手中,小声问道。 “皇帝想要跟建州人议和,专门派了密使把建州人的议和条件送给了陈新甲,让他看看此事可行不可行,结果,陈新甲看完之后,就把这份秘密文书放在桌案上人走了。 他的书童以为这是塘报,就把这份文书当做普通塘报下发给兵部侍郎了,然后……满大明的人都知道皇帝要跟建州人议和。 弄得皇帝暴跳如雷,已经把陈新甲下狱了。 你说,这个陈新甲是故意拆皇帝台子呢还是故意拆皇帝台子呢?” 钱多多笑道:“妾身不知道这个陈新甲是怎么回事,不过,要是您突然派密使给了徐五想一份密报,徐五想绝对不可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密报的内容。 换一个蓝田县的重要官员也是如此。 所以,在这个陈新甲必须是故意的。” 云昭笑着摸摸钱多多的脸颊道:“崇祯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我老婆这么聪明,那就再猜猜看,陈新甲为什么会这么做?” 钱多多顺势靠在云昭怀里道:“这有什么难猜的,陈新甲是为了自己名誉不受损,还想通过祸害皇帝的名誉来给自己增加人望。” “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皇帝已经不是皇帝,臣子不再是臣子。” 云昭起身将钱多多放在椅子上叹口气道:“皇帝这个时候只能通过不断地杀人来彰显自己的权威,这个陈新甲死定了……” 钱多多撇撇嘴道:“死的又不是我们的人,爱死不死,死的更多才对夫君越有利。”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都是前车之鉴,我们要记住,不能重蹈覆辙。” 正在教导两个孩子的冯英抬起头道:“夫君现在更重心性休养了。” 云昭指指心脏位置道:“想要站在最顶端,就必须有一颗大心脏,我若处在崇祯皇帝的位置上,估计早就被气死了,他现在还活着,殊为不易。 冯英,明天就以母亲的名义,再给皇帝送一批药材去吧,他现在很需要这些东西。” “皇帝是穷鬼!” 云显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云昭来到儿子身边蹲下来笑道:“你娘教你的?” 云显嘟着嘴巴道:“娘说了,要不是爹爹给皇帝一口饭吃,皇帝早就饿死了。” 云昭瞅着云彰道:“你也这么认为?” 云彰一脸的不屑道:“娘说,皇帝是窝囊废。” 云昭白了一眼自己的两个老婆,叹口气道:“无知!” 云昭对崇祯皇帝的感情有些说不明道不白。 他知道崇祯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他在非常努力的想要挽救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如果他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家主,这么努力的话,也就能把家撑起来,说不定还能走上康庄大道。 可是,他偏偏是大明的皇帝,天下的主人,在这个位置上,不是说你努力就可以的,有时候,越是努力反而会走向一个更加糟糕的局面。 他需要一双慧眼……来看清面前这些魑魅魍魉的真面目。 这样的慧眼云昭有。 所以,他很相信卢象升,很相信孙传庭,批判着使用了洪承畴。 如果他是崇祯皇帝,就把洪承畴弄成内阁首辅,把孙传庭弄去辽东对付建奴,再给卢象升足够的人力物力,让他满世界去平叛。 不需要太多时间,给他们十年的信任,大明局面就算是再糟糕,也不可能糟糕到目前这种状况。 当然,以上的话,都是云昭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时候说的。 所以,他今晚睡了一个好觉。 五月的关中葱茏一片。 房间里已经开始闷热了,所以,云昭就喜欢在院子里的柿子树底下摇着蒲扇办公。 韩陵山最是不愿意坐在屋子里办公了,所以,他就领了一个巡查的差事去了宁夏镇。 段国仁白衣如雪,英俊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这让别人不敢靠近。 至于獬豸,则穿着蓝田县代表官员身份的青衣,带着黑色的帽子,坐在自己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办公,对燥热一点都不在意。 所以,秘书监的小吏们都喜欢围着云昭办公。 云昭跟獬豸办公的地方只有一窗之隔,在树下打了一会盹的云昭觉得精神了,就对獬豸道:“你把那三个娇生惯养的家伙送去了渑池,就不怕他们死掉?” 獬豸淡淡的道:“渑池的疫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去正好善后,让他们见识一下百姓的疾苦,这是好事,如果他们三个人还不能沉下去,将来的命会很苦。 县尊,渑池县的官员们虽然没有很好地执行你的隔离命令,可是,他们终究是在为国为民,过世的三个还是应该奖励,而不是接受斥责。” 云昭摇头道:“我们执政不能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去办事,这样很容易把事情办坏,我们要讲究方式方法的,这些人全部出自玉山书院。 明明知晓疫病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这东西并非人力所能抗拒,在这个时候,方法比情怀重要。 我们已经规定,死去的人的尸体,要全部焚烧,包括他们住过的房屋,用过的器具,全部都要毁灭。 为此,我们还给他下发了足够的火油。 谁准许他们冒险进入人都死光的村子的? 谁准许他们收敛那些死人的? 如果他们认为这样做可以替我关中邀买人心,那么,这种人心我们不需要。” 久久不说话的段国仁忽然道:“自愿领着一群已经染病的百姓进山自闭的张春,也要申斥吗?” 云昭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渑池县的大里长张春,在疫病最严重的时候,在求助无门的时候,自愿带着四百八十七个染病的百姓走进了崤山,以自己的死亡换来其余百姓的安康。 就在人人都认为这些人应该全部死在了崤山深谷里的时候,二十天前,他竟然带着一百六十三个人从崤山里走了出来。 人虽然精瘦了好多,终究还是活着的,就是他小小年纪,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他的做法看似没有错,实际上,就因为他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的部下——那些里长们才会效法他的举动,对那些染病的百姓做到了,不抛弃,不放弃。 结果,作出同样选择的三个里长却没有活着回来,那些进山的患者们,因为他们死了,继而惊恐至极,逃离了崤山,把疫病带给了更多的地方。 段国仁在谈到此人的时候,仅仅用了申斥二字,就足以说明段国仁的态度了。 云昭长叹一声道:“张春啊,我该怎么说你呢……” 第一五九章学霸就是学霸 第一五九章学霸就是学霸 玉山,与秦岭相连,玉山为龙头,身体迤逦进入秦岭,深不知几何。 在一座幽静的山谷里,有一道清泉汩汩的从草叶下流过,也有几座新修的坟茔,孤零零的坐落在向阳的山坡上。 一间简陋的茅屋矗立在小溪边上,显得幽静而凄凉。 张春坐在溪水边,眼看着小溪里近乎透明的小鱼已经很久,很久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你如果想要哭,就哭吧。” 张春缓缓转过身朝云昭慢慢拜倒道:“张春知错了。” 云昭笑道:“身为人,你没做错,你的心可表天日,你错在不该为官,身为官员,爱民之心,仁慈之念仅仅是一部分。 还要有严厉的一面,这一次你该严厉的时候却过于仁慈了,所以说,你错了一半。 即便是你错误的这一半,我都没有法子说你做的是错的。 因为,你的行为代表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一种情感。 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感过于高尚,以至于,我明知道你的行为不妥,却不能说你的行为是错的。 在天地大道面前,这种情感可以贯穿日月,可以抹平任何过错。 我泱泱中华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史书才有了真正的重量。 相比之下,即便有错误,也是瑕不掩瑜。 我知道最近有人说你舍命求名,害死了同窗,害得渑池疫情更加泛滥……但是,我不这样看。 每天看着一车车的人被焚烧,一群群的人病倒,眼看着繁华的村落变成了鬼蜮,这对你这个曾经发誓要把渑池变成.人间乐土的想法相违背。 我知道你是真的受不了了。 或者说你那一刻生出了求死之心!” 张春先是饮泣,听云昭的话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匍匐两下抱住云昭的小腿哀求道:“县尊,救救我,救救我,害死同窗的罪名太大,我实在是承受不起啊…… 如果将我开刀问斩能够消弭掉这个罪名,我求县尊现在就杀了我。 每天我在梦中都会见到冯正,聂远,赵鹏,我已经请求他们原谅很多次了,他们都只是看着我不说话,呜呜……我宁愿他们化作厉鬼,把我生吞活剥,也不要受这样的煎熬。 县尊,救我,救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学我……” 云昭叹息一声,坐在沙滩上,任由张春继续抱着自己的小腿哭泣。 过了半晌,张春逐渐停止了哭泣,坐在云昭对面红着眼睛道:“卑职失态了,这就去獬豸那里投案。” 云昭摇摇头道:“你的案子獬豸审判不了,也没有办法审判,我只问你,此次事件过后,你该如何面对渑池一县的百姓?” 张春呆滞片刻道:“我只想留在这里给冯正,聂远,赵鹏守灵。” “这里只有他们三人的骨灰,牌位在英灵堂,你要是想他们可以去那里看他们。” 张春低头道:‘无颜以对啊。” 云昭道:“这是他们愚蠢的选择,已经被我呵斥过了,不会怪你的,至于书院里一些不好的声音,你也不必在意,骤然间痛失好友,自然会有埋怨声起来。 让时间慢慢抚平伤痛吧。 今日就随我出山,渑池一地疫情虽然退去了,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正是你一展所学的时候,抚平那里的伤痛,也让自己的伤痛慢慢平息。” 云昭站起身,转身向山谷口走去,张春回头再看了一眼向阳坡上的三座坟茔,深深一礼之后,便踩着云昭的脚印一步步的走出了山谷。 玉山书院培育出一个学子不容易,培育出一个大里长更是难上加难,蓝田县的长征路还长,云昭不允许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自暴自弃。 张春的问题是不敢见人! 尤其是不敢回玉山书院。 不能回玉山书院对这个早就把书院当成家的男子来说太痛苦了。 所以,云昭就带着张春回到了玉山书院。 走进玉山书院,云昭就是玉山书院的学长,而不是什么县尊。 因此,云昭走在前边,张春跟在他身后,面对死亡都不曾低头的张春此时如同一个做了错事了的孩子一般,低垂着头,连看看左右的胆量都没有了。 平日里一向与人为善的玉山学子,只要看到张春,脸上的笑容就会迅速消失,如果不是云昭挡在前边的话,他们看样子很想围过来质问一下张春。 云昭是玉山书院中唯一的恶霸学生,因为只有他可以找帮手揍人。 所以,当云昭目光炯炯的扫视四方的时候,那些骄傲的学生们就会把脑袋转过去,这一刻,他们认为云昭在偏袒张春。 “学长,你让开,我有话问张春!” 一个身材高大的学子推开众人挡住了云昭的路。 云昭翻了翻眼皮道:“你这是在找打!” 学子握着双拳道:“学长,以你当年勉强合格的成绩,你可能打不过我。” 云昭尴尬的抖抖袖子道:“你这一届排第几?” 高大学子傲然道:“我在前二十。” 云昭围着这家伙转了一圈,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后背道:“莽夫!” 高大学子冷笑道:“等我吴荣离开书院,等县尊用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莽夫了,在书院里,我宁愿是一个莽夫,因为我不愿意把心眼用在同窗身上。” “这么说,你已经学会了思考?” “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包括如何应对疫情。” 云昭还想说话,张春走出来道:“你正在等待分配?” 吴荣傲然道:“长安县要我,我没去,我只想去最艰难的地方建功立业。” 张春点点头道:“果然是书院的好汉子。” 吴荣冷笑道:“这样的好汉子被你害死了三个。” 张春再次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渑池县如今少了三个好汉子,不知道你这个好汉子敢不敢再去渑池县?” 吴荣大笑一声道:“这么说县尊没有解除你的大里长职位?” 张春朝云昭拱拱手。 云昭笑道:“我判定,张春没有犯足以撤职的错误。” 吴荣闻言,并不感到吃惊,蓝田县大里长一级的属官很少有被撤职的,加上云昭带着张春出现在玉山书院就很说明问题了。 吴荣瞅着张春道:“好,我去你渑池县当里长。” 张春笑了,对周围的学子道:“你们中间如果还有没分配的人,如果出于对我这个渑池县大里长不放心这个理由的,也可以来渑池县。 因为,这里空出来了三个里长职务。” 张春话音刚落,一枚鸡蛋就砸在他的脸上。 鸡蛋是熟的,应该是学子从食堂偷拿当零食吃的。 砸在脸上就贴在脸上了,张春从脸上撕下破碎的鸡蛋饼,也不剥掉残存的皮,就全部塞进嘴里,嚼碎之后就吞了下去。 继续道:“还有没有?” 人群里终究站出来两个少年,他们的神情都是一般的阴冷。 “我们担心你祸害死渑池的百姓,所以,我们两也去。” 张春笑道:“很好,我这就带你们去办手续,马上送政务司通过,秘书监存档,明日就去渑池,你们看如何?” 吴荣冷笑道:“县尊跑了。” 张春张开双臂道:“这是我的公务,县尊自然不会理睬。 我知道你们这时候在书院里站出来是什么意思,既然还在书院,你们可以挑战我。” 吴荣三人蔑视的看了张春一眼转身就去了擂台区。 张春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节奏,云昭自然要走。 徐元寿的茶叶刚刚泡开,云昭就进门了。 徐元寿在别的事情上看的很开,唯独茶——他的吝啬是出了名的,而且,他对别人溜他茶根更是深恶痛绝。 云昭重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就听徐元寿道:“张春知错了吗?” 云昭坐下来叹口气道:“先生,你教弟子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差了。” 徐元寿喝了一口茶道:“你给我一批死囚,我能教出更厉害的人物出来。” 云昭闻言打了一个冷颤道:“还是正常一些的好。” 徐元寿道:“张春这个孩子最大的弊病就是做事容易走极端,这种孩子用好了能成大事,用不好就是目前的样子。 他满腔热血,脑袋里只有书院教诲的光明未来,他本来在渑池已经干的有些成绩了,却遇到了这场灾难,眼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他当然会生出极大的挫败感。 这个时候,只要是能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去做。 你要注意了,这也是书院学子的通病。 他们骄傲,他们狂热,且为了目标不惜牺牲生命。 学子们就该是这个样子,至于如何保护他们,就是你这个蓝田县尊的事情。” 云昭端起自己的茶水朝徐元寿遥遥的敬了一下道:“我知道,这是蓝田县最珍贵的财富,我会小心使用的,也同时会保护他们的。 只是,你把他们教的也太无礼了一些。 刚才有一个家伙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要揍我!” 徐元寿叹息一声道:“书院里唯才唯德是举,你偏科严重,一百六十七名的成绩确实不足以服众,当初我怕你出丑,免掉了你的考试,是你自己认为自己才高八斗要参加比试的。 如果不是我们几个暗中做了一些手脚,你的名次会更加难看,而武试的时候,谁强谁弱大家一目了然,实在是没法子作弊。 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你还来怨我?” 云昭怒道:“是你当初告诉我说,以我的谋略,轻取前十名没问题的……咦?你说谋略,不包括别的是吧?” 徐元寿淡淡的道:“你是蓝田县尊,又是玉山书院的主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们就不怕毕业后我给他们穿小鞋?” 徐元寿鄙夷的道:“你舍得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好像舍不得。” 徐元寿道:“你既然拿出了真性情对待他们,他们就一定会用真性情来回报你,那个吴荣有投机取巧之嫌,想必张春此时正在替你挽回颜面呢。” 第一六零章 鹊巢鸠占 第一六零章鹊巢鸠占 “吴荣被张春打的尿裤子了。” 一个长着一对漂亮兔子牙的女学子将刚刚从擂台处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云昭跟徐元寿。 云昭瞅一眼徐元寿道:“一代不如一代,第八届的前二十名,被第四届的五十名打的尿裤子,先生,你们松懈了。” 兔子牙女学生瞅着云昭道:“是一个打三个,何平安跟龚元生也被打的很惨,县尊,您说,要是韩陵山跟韩秀芬出手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云昭冲着这个可爱的矮个子学生笑了一下道:“那两个变态不会跟学弟,学妹们斗殴的。” 女学生拍拍自己的平平的胸膛道:“幸好不在第一届。” 徐元寿脸色阴沉指着门口对这个兔子模样的弟子道:“滚出去!” 女学生吐吐舌头对云昭道:“我叫安慧!我会进政务司,别忘了。” 云昭笑吟吟的道:“记住了。” 然后,安慧就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山长的办公室。 “她在拍我马屁!” 云昭笑着对面黑如墨的徐元寿道。 徐元寿平静的端起自己的茶壶喝了一口水,只是颤抖的手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您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算得上子孙满堂,要不,您把心思全用在教学上?” 徐元寿握着茶壶的手颤抖的越发厉害了,放下茶壶指着门口吼叫道:“滚出去!” 云昭站起身,伸个懒腰道:“喝枯茶刮油水,肚子饿了,书院食堂该开门了吧? 我今天看到有学生拿鸡蛋当暗器使用,看来书院的食物已经多的吃不完了,以后,书院的食料减去三成,这有助于学生们养成艰苦奋斗的品质。” 徐元寿道:“那就从先生们的饭堂开始吧!” 云昭点点头道:“本该如此。” 说完,就如徐元寿希望的那般离开了办公室。 张春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擂台上怒吼道:“还有谁看不起老子?” 台子下面围观的学生一个个低下了头。 云昭高喊道:“开饭了。” 围观的学生们一个个如梦初醒,匆匆散去了,这一次,没有人再对着张春吐口水,或者丢鸡蛋。 云昭瞅着散去的学子们的背影叹口气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张春道:“如果在我们那一届,明知不敌也会上场,哪怕是用车轮战,也一定要把对手打败,打倒,今天,只有四个人上台,这让我很失望。” 云昭苦笑道:“最让我失望的是那些排名第一,第二,乃至前十的学生们,一个个珍惜自己的羽毛不肯上台与你争斗,这才是让我感到心寒的地方。” 张春披上衣衫跟着云昭离开了擂台,此时,饭堂的晚饭钟声响了。 学生们如同渴马奔泉。 “我上学的时候,吃的最多的还是糜子饭,每隔七天才有一顿猪下水吃,有时候是半个猪脚,有时候是一截猪肠子,有一次我分到了半个猪心,吃了足足三天。 至于鸡蛋我从来没有吃过,那时候我有一个心爱的女同窗,全给她了。” 张春瞅着小窗户里面的十几种菜肴以及馒头,大饼,白米饭,多少有些感慨。 “这才几年啊,关中人似乎就忘记了饥饿是什么滋味了,人人都以为这些食物是他们该享用的,县尊,这不对,要警觉。” 云昭蛮横的从那个胖的快要跟门一样宽的厨娘手里夺过勺子,给自己的米饭上狠狠的浇了两勺子肉汤,再把勺子丢给厨娘道:“抖什么抖?” 厨娘快要吓死了,在厨子准备过来请罪之前,云昭就端着自己的饭盘离开了窗口。 “好的东西永远都留不下来,坏的东西就能无师自通,明天就开会,把所有的先生都找来,我就不信了,富裕的生活养不出好人才出来。 是我错了,我就不该把前几届的土匪们派出去打什么天下,他们就该全部留校,当先生! 从今往后,只要是他们人在玉山的,统统给我滚去授课! 否则,天下倒是打下来了,却要留给一群蠢蛋来祸害。” 云昭的声音很大,听到的人自然很多。 这一夜玉山书院无人能入眠。 别人不能入睡的时候,正是云昭可以酣睡的好时候,所以,他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今天的大书房里静悄悄的。 直到云昭处理完手里的文书,段国仁就在胳膊下夹着一本书对云昭道:“我的课要开了,就不陪你们说闲话了。 县尊,书院的先生们应该都在等你开会呢,不走吗?” 云昭摇摇头道:“我不去!” “还在生气?” “不是生气,是失望。 都说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这些人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我们现在还蜗居在关中呢,他们就已经认为我们已经到了歌舞升平的时候。 你去,告诉他们,我等着看他们的表现,嘴上说的我一句都不信!” 段国仁耸耸肩肩膀道:“也好,响鼓也需要用重锤。” 段国仁去了玉山书院,獬豸就把自己看了一整天的文书拿给云昭道:“白莲教已经为我所用。” 云昭看了半个时辰的南京周国萍发来的文书后,摇摇头道:“告诉周国萍,白莲教即便是再有力量,也不是我们这群干净人能利用的力量。 白莲教,弥勒教,这些人只会出现在我们的灭除名单上,命她不可牵扯太深,否则有噬脐之悔。” “有没有改造这些人的可能呢?”獬豸犹豫一下道。 “没有可能! 他们走的不是正常的道路,不是一条前进的道路,甚至连倒退都算不上,他们走的是邪路,走了这一条路的人,就没有回头路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是在用人的眼光看世界,而是被别人用他们的眼睛来替他们看世界。最终只能成为一具具的行尸走肉。 这些人我们不要。” “利用一下呢?” “我怕脏了手! 告诉周国萍毁掉他们,立刻,马上!” 獬豸见云昭意志极为坚决,想了一阵子,最终同意了云昭的意见,开始草拟文书。 南京城。 从清晨开始有人卖花开始,秦淮河畔就萦绕着一股子甜腻腻的脂粉香气。 史可法从一艘画舫上下来,肉揉一揉发红的眼睛,瞅着碧波荡漾的秦淮河叹息一声就乘车离开了这片温柔乡。 跟勋贵们打交道是离不开秦淮河的,他们已经习惯躺在万花丛中与人商谈事情。 昨晚的聚会是保国公朱国弼发起的。 他几乎邀请了南京城中所有说得上话的勋贵以及官员,巨贾们,就连致仕在家的田舍翁他也没有放过。 十余艘巨大的画舫被铁链锁在一起,铺上木板之后,几可跑马! 在这片巨大的水上平台,朱国弼边歌边舞,手持马槊细数了云昭的二十六条大罪,说到激动处,朱国弼须发酋张,说到深情处他又潸然泪下。 天上明月皎皎,地下上百歌姬齐声应和,满座儒冠皆痛哭流涕,顿首北拜,希望王师可以克定关中,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不等诸人回魂,又有侯方域冷面站出,褪去外袍,露出后背,旧有鞭痕入骨,道道清晰可辨,言说蓝田云氏贼心不改,驾驭百姓如驭牛马。 又说,寇白门,顾横波等名家尽落云昭之手,被他淫辱之后,竟然发配青楼为妓,门前车马簇簇,恐不在人世久矣。 又说冒辟疆之流难以忍耐苦劳,不得不屈服云贼之手,日日被贼寇亵玩,已经类同行尸走肉。 史可法闻言,不以为然,但是,眼见江南士子群情激奋,也就闭嘴不言。 张晓峰,谭伯铭两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听到云昭暴虐的淫辱寇白门等人之时,伸长了耳朵想要听到细节,可惜,侯方域这个大才子却一言掠过,让人扼腕不已。 “可惜县尊只许我们暗中渗透,不许我们摆开车马征战,这般好机会,若是有火药千斤,定能让县尊的耳朵根子清净不少。” “也不用火药,这些人今日能贬斥县尊多狠毒,将来夸耀县尊的时候就能多肉麻。 且把今日这些人的言论,诗词,抄录下来,编篡成书,将来按图索骥的时候,看看他们的才学到底如何,能否把今天的所说,所写圆过来,我想,那一定非常的有趣。” “对了,你给知府大人,同知大人,通判大人安排好工作了没有?” “已经安排好了,知府大人明日要开始追查上元县赋税短缺两成的事情,他的对手就是那个学曹操横槊赋诗的保国公,应该有一番龙争虎斗,估计会忙到七月。 同知夏永彝要处理小孤山卫所兵乱,昨日还来信说小孤山卫所冒领军饷,吃空额的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了,他准备重新整顿小孤山卫所,没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回不来。 通判陈大人对白莲教在南京城中大肆偷盗幼儿一事已经暴怒的几欲疯狂,不但用光了知府大人手下的兵丁,就连我手里的衙役也抽掉走了三成。 听说,他一定要把那些孩童夺回来,根据周国萍这个白莲教的大师姐说,那些孩子已经被送到了扬州,陈大人马上就要去扬州办案了,一定能把那些孩子救回来。” 谭伯铭嘿嘿笑道:“如此说来,偌大的应天知府府衙,就我们兄弟的官职最大?” 张晓峰笑道:“在未来的三个月的时间里,你应该才是应天府的知府。” 谭伯铭抬头看着那些哀哀的抱着歌姬唱着歌的勋贵,官员,以及巨贾们点点头道:“这世上总归要有一些人来办一些实事的。” 第一六一章斩草除根 第一六一章斩草除根 史可法回到了府衙,才按着太阳穴准备看看今天的公文,就发现谭伯铭,张晓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就笑着道:“昨夜是保国公出钱,你们也不肯风流一阵?” 谭伯铭道:“一夜风流值万钱,我这个管理度支的郎中,舍不得。” 史可法有瞅着张晓峰道:“你又是什么理由?” 张晓峰怒道:“你们都不肯同流合污,为何独独小看了我?” 史可法哈哈大笑道:“君子慎独是好事,不过和光同尘也是处世之智慧。” 张晓峰摇摇头道:“我自知不是一个意志坚强之人,这种事情还是莫要开头,一旦开头我很担心我会把持不住,最后沉沦于这十丈软红之中。 这叫有自知之明。” 史可法叹息一声道:“有两位贤弟为我等看守老巢,某家无忧矣。” 谭伯铭摇摇头道:“我们两人也只适合成为看家之犬,若要我们与保国公这等巨擘争斗,终究上不得台面,只恨不能为府尊分忧。” 史可法站起身,拉着两人的手道:“我们结识于逆旅,相交于风雨飘摇之际,只盼两位贤弟莫要忘记我等最初之雄心壮志,为这摇摇欲坠的大明天下撑起一片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张晓峰忧愁的道:“北方果然无救了吗?” 史可法痛苦的摇摇头道:“民乱,兵灾,旱灾,水灾,蝗灾,地龙翻身,再加上瘟疫横行,北方已经糜烂透了。 再有云昭这般虎狼在侧,已经无力回天了。” 谭伯铭不解的道:“云昭至今未出潼关。” 史可法苦笑道:“人未出潼关,然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都知晓关中才是真正的乐土。” “可是,昨晚保国公还细数云昭二十六条大罪,定能揭开云昭的伪善面目。” 张晓峰冷笑一声道:“你真的以为朱国弼是为国为民?依我看,他是不满云昭夺走了他的禁脔,心生不满才借着酒意说了那番话。 我敢保证,朱国弼现在一定惶恐不安,悔恨莫及。” 史可法冷笑道:“他想留在南京享福做梦去吧,本官已经上书陛下,希望陛下能够把这些勋贵全部调任顺天府,他们是勋贵,享受了大明百姓民脂民膏数百年,也该为这些百姓做点事情了。” 谭伯铭笑道:“去年的时候,这些勋贵们给我们缴纳了大量的银子,却把粮食留在手中,本想囤积居奇,府尊下令我等去蓝田县购置大批粮食回来。 这些人还想继续用银子高价购买我们投放到市场里的粮食,卑职就一口气卖给了他们二十万担粮食,把他们给活活撑死了。 南京今年粮价贱如草,却没有人有银子继续收购,所以,卑职就用去年卖出十万担粮食的价格,收了勋贵们库藏的三十四万担粮食。 现如今,府库之中白银还有八十四万两之巨,粮仓也有官粮六十八万担。 府尊此时如果向京城解送白银二十万两,粮食二十万担,我想,不论府尊提出什么样的建议,陛下都会答应的——比如将南京城的勋贵们全部调任回北方京城。 没有他们从中阻碍,府尊就能大展宏图了。” 史可法闻言大喜,搓着手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只是,这样做会影响我们在江南积存钱粮的计划。” 张晓峰呵呵笑道:“府尊,钱粮是一种工具,府尊使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有价值,府尊如果不用,他们就是一堆无用之物。 府尊放心,我们兄弟在,一定会给应天府积存更多的钱粮,供府尊大显身手!” 史可法连连叫好,对这两个半路上结识的人才又多了两分信任。 眼看着史可法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张晓峰,谭伯铭就来到了自己的公廨,唤来小吏吩咐道:“这几日里,府尊要从银库中提银二十万两,从粮库中提粮二十万担,你们莫要阻拦。” 小吏看着谭伯铭冷冷的道:“给我看县尊的手令!” 张晓峰道:“事急从权!” 小吏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一下这两人,然后道:“这是我蓝田县的粮食跟银子,据我所知,你们两个没有这样的权力来动用。” 谭伯铭道:“事情很急,我们马上就补手续。” 小吏摇头道:“等你们拿来手续之后,再来问我要粮食跟银子。” 张晓峰来回踱步一会,又对小吏道:“周国萍作保如何?这是集体决定。” 小吏的眼睛已经眯缝起来了,向前一步瞅着两人道:“周国萍离开南京已经三天了,在她离开这里之前,并没有给我交代有这样大的两笔支出。” 谭伯铭怒道:“你们这些库藏管理出来的人都是这么认死理吗?” 小吏甚至懒得理睬这两人,转身就出去了。 他与张晓峰,谭伯铭这种政务官不同,在蓝田县,库藏使者是一个单独的体系,他们的最高首领是段国仁,负责管理蓝田县所属的所有库房。 有自己的升迁贬斥系统,独立于政务之外。 因为吝啬死板的缘故,段国仁渐渐有了一个叫做貔貅的外号。 就在谭伯铭,张晓峰两人焦头烂额之际,傍晚的时候,周国萍回来了。 听了两人的诉苦之后,周国萍摇头道:“你们记着,下次万万不可胡乱出头,我上一次倒霉就是因为不守规矩,你们要引以为戒。 我们做事一定要周密,一定不能急,你们在蓝田养成的这种坏毛病一定要改一改。 在蓝田的时候,只要事情做对了,县尊都会包容你们,哪怕是先斩后奏县尊也会通过作弊来帮你们清理首尾。 我敢说,赵国荣弹劾你们的文书已经上路了。” 谭伯铭拍着脑袋道:“假如能用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担粮食就可以清除南京城的勋贵们,这是一桩千值万值的好事,几乎有一战定乾坤的功效。” 周国萍迅速在两人拟定的两份文书上签字用了印信之后,就派人快马送去了蓝田。 当库吏赵国荣再次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时候,仔细查验了周国萍,谭伯铭,张晓峰三人的印信之后,这才轻轻点点头,表示史可法可以随时从库房里提走这些东西。 对于史可法这个应天府知府无权动用应天府府库中的粮食跟银子的事情,不论是周国萍,还是谭伯铭,张晓峰都没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他本身就没有动用的权力! 应天府府库中支出的任何一两银子,一斤粮食,都是经过玉山大书房同意之后才进行的,而且都是经过财务司统计核算之后,根据事实要求拨付的。 史可法可以随时动用的不过是府衙私库而已。 处理完这件事,谭张二人就像是被剥掉了一层皮一般,心中隐隐对那个从来都没有笑脸的赵国荣起了畏惧之心。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多了,折寿!!!!(现在想起来还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我之所以从扬州回来,就是接到了县尊的加急文书,县尊不满白莲教的所作所为,命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尽快清除南京白莲教这个毒瘤。 我们商议一下,该如何做,才能达到县尊要的目标。” 谭伯铭吃了一惊道:“白莲教现在已经成了我们手中的棋子,进可以驱使火并,退,可以栽赃陷害,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如何能现在就处理掉?” 周国萍摇头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是如何尽快处理白莲教的问题,县尊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可以拖延的口子。 也就是说,南京白莲教死定了。” 听周国萍这么说,谭伯铭,张晓峰两人也就立刻熄灭了要继续利用白莲教的心思,转而开始寻思该如何才能将这里的白莲教连根拔起。 两人搜索枯肠良久,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太过靠谱的主意。 就听周国萍阴测测的道:“史可法要把南京城的勋贵们统统都弄去顺天府,那么,我以为,这些勋贵们哪怕去了顺天府,去的也只是家主罢了。 这里依旧是他们的根!“ 谭伯铭瞅着周国萍道:“你想利用白莲教把这些勋贵的根子剜掉?再借助这些勋贵们反扑的力量再把白莲教连根拔掉?” 周国萍道:“就是这个目的,我们在周围清除漏网之鱼,白莲教对付勋贵们的时候,我们清除漏网的勋贵,等京城的勋贵们反扑的时候,我们再清除掉漏网的白莲教。” 张晓峰道:“这需要一个严密的布置。” 周国萍道:“现在就做计划,报呈县尊之后,我想史可法准备给皇帝钱粮的消息,皇帝应该知道了,有这些钱粮,史可法的忠心必然在皇帝心中天日可表。 皇帝调用勋贵北上的旨意也必定会成形。 等勋贵们前脚离开了南京,白莲教后脚就会动手,毕竟,这些勋贵们才是白莲教多少年来都想报复的对象。 这一次,我们不仅仅要除掉南京的勋贵们,还要除掉白莲教,最重要的,我要让全天下的勋贵们都跟皇帝离心离德。 只要我们的计划周密,必定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第一六二章苛政猛于虎 第一六二章苛政猛于虎 剥除南京勋贵阶层,铲除白莲教,这是周国萍在被云昭训斥之后,迅速想好的计划。 她不甘心自己这大半年来的努力,决定最后利用一下白莲教,最后一了百了。 这是一场影响深远,且意义巨大的计划,非铁石心肠不能触发。 计划运行时间——二十六天! 云昭看到这个计划的时候,窗外的蝉鸣叫的正欢,惹人心烦。 于是,烦躁的在文书上批阅了同意二字之后,就丢给了獬豸。 獬豸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在上面签署了同意二字,至于段国仁,已经接到了赵国荣的文书,对这个计划知道的非常详细。 他不但同意,还特意命赵国荣给周国萍在职权范围之内提供一定的帮助。 至于钱少少,已经命三百名黑衣众秘密南下。 蓝田县想要完全彻底地控制应天府,人手不能少于两千。 这两千人遍布应天府大大小小的职权部门,才能对应天府形成云昭最熟悉的网状管理结构。 这本该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云昭预估,想要做到这一点,还少需要三年时间。 但是,在史可法,夏允彝,陈子龙等人的努力工作下,一年的时间里,蓝田县的两千人马就悄无声息的进驻了应天府官场。 说起来很怪,蓝田县官员进驻应天府府衙之后,史可法三人明显觉得自己这些人创办的新衙门有别于大明其它衙门,可以说,达到了气象一新的场面。 要一个知府保持清廉并不难,难的是让这两千多人都保持清廉,最重要的是,一旦一个地方绝大多数人都清廉成风,那么,贪官想要存活,就变得很难。 毕竟,大明的官制本就是架床叠屋般的设置,是可以有效克制贪渎枉法的。 发现这一点之后,史可法等人并不认为这些人可疑,反而倍感欣慰,他们天真的认为,这是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明显的效果,认为,大明朝的人治社会依旧有变得清明的一天。 为此,他们的干劲更加的足,齐心协力要在应天府为大明朝积攒下一丝东山再起的希望。 史可法来到府库的时候,赵国荣寸步不离。 进入银库的时候,史可法与随从换上了短衣短裤,手臂赤裸,脚踩布鞋,头发被白色的几乎透明的绢布罩住,全身上下美原油任何口袋夹层一类可以藏银子的地方。 对于这一套,史可法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对这一形式赞扬了一番。 一个门栓上挂着两把锁,由两个库吏掌管,两人同时开锁,众人才能进去。 这样的门有三道。 史可法走进巨石砌造的银库,这里非常的凉爽干燥,墙角堆了一层白色石灰,这应该是防潮用的,再走进一扇铁门之后就看到一层层的厚木板组成的架子。 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层层五十两的银锭。 看到这些银子,史可法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 赵国荣在一边低声道:“启禀府尊,这一架银锭为一万两白银,这里共有两百三十三架,除过五十三架为足色五十两官银之外,其余都是杂色银,需要重新炼化后打上我们的戳记,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官银。” 史可法那里听得进去,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满是在京城为官时亲眼目睹的国库穷蹙的模样,满是皇帝每每因为钱而不得不放弃很多新政,放弃本该能救援的百姓,放弃一场场本该能胜利的战斗。 他的手从银子上拂过,银子冰凉而坚硬,却实实在在的存在于木头架子上,每一锭银子都是那么的美丽。 他不是一个守财奴,更不是一个贪恋财物的人,可是,目睹如此多的银子后,他胸中热血澎湃,来南京一年多所遭遇的所有艰难困苦此时都不算什么了。 “本官要调银二十万!” 赵国荣弯腰道:“遵命,不过,府尊大人要把这些银子发往何处?” “京城!” “何人押送? 史可法皱皱眉头狐疑的瞅着赵国荣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国荣悲伤地抚摸着架子上的银锭慢慢的道:“我要知道我的这些孩子们到底去了哪里,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这里是他们的出生地,是我将他们从杂色银,放进烈火中锻炼,最后获得新生,这些木头架子是他们的床,这件库房就是他们的家。 我只希望府尊这一次把他们送去京城,只是一场远行,我更希望他们最终还能回到这里。 要知道,他们每一个都有名字,都有自己固定的床铺。 我在这里等着他们回家……” 史可法听了一半的话就走了,以前听说库藏使者们都有这种,那种的怪癖,没想到自己总算是亲自见识了,有点恶心! “大人出门之前,请在银库中跳跃十下!” 就在史可法将要离开银库的时候,听到那个有怪癖的库藏在后面大声喊叫。 “为何要跳跃?” “这是银库惯例。” “为何会有这种惯例?” “因为有人会把银子藏在谷道中带出银库!” “大胆!” 史可法的长随怒喝道。 赵国荣冷冷的看着那个长随道:“你先跳!” 长随更是怒火高炽,却发现史可法居然原地跳跃了十下,他们只好跟着一起跳跃。 赵国荣瞅着地面,地面上很干净,没有五十两重的银锭,也没有碎银子掉出来,他有些遗憾,朝史可法拱手道:“请府尊监督。” 说完,自己也跳跃了十下,地面上依旧很干净。 眼见于此,史可法胸中的怒火逐渐消失,出了银库后问赵国荣:“以前出过事情?” 赵国荣阴阴笑一声道:“府尊这般贵人可能想不到有人能用谷道携带两锭五十两银子出库房吧?” 长随闻言眼睛都要凸出来了,用手比划一下五十两银锭的大笑,再看看同伴的后臀,摇摇头,只能表示匪夷所思。 “有这样的贪财鬼看守银库,也是一桩美事!” 对于银库偷盗的事情史可法不评价,只是觉得赵国荣这个库吏似乎不错。 一个把银子当成自己孩子的人,哪里会容忍别人偷盗他的孩子? 二十万两银子装箱之后,被大队人马押送着离开了银库,赵国荣脸色阴沉的如同雷暴前夕的天空。 “总要有人把我的孩子们带回来是吧?” 赵国荣盯着谭伯铭,没打算让他轻易离开。 “这些钱是我们办事用的,你就当他们为国捐躯了。” 赵国荣冷笑一声道:“这些钱会回来的。” 谭伯铭大吃一惊,连忙道:“你们不能这么胡作非为!” 赵国荣背着手瞅着史可法离去的方向淡淡的道:“你管不着!” 大巴山,云遮雾绕,淫雨霏霏不见天日。 杨雄披着一件沉重的蓑衣在山间的小路上踽踽独行,满地的泥泞让他每走一步都非常的艰难,不过,他还是扶着竹杖一步步的向山里走。 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护卫,家仆,书童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 面前的大山被当地人叫做——米仓山! 大巴山屏隔川、陕两省,控扼汉水下游和长江中游,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秦汉交锋,汉魏争夺让这个偏僻的地方屡屡出现在汉家史册上。 至于米仓山,峰岭交错,重峦叠嶂,沟壑险恶,水流湍急,加上这一带山地,气候寒冷,人烟稀少,唯一的好处就是森林密布,景色不错。 不过,自从来到米仓山之后,一向酷爱山水的杨雄就把山水二字恨之入骨。 在关中的时候,他吃饱喝足了,不用伺候县尊,不用担忧天下的时候,带上书童,提上食盒,背上酒葫芦,邀约一二好友,一头钻进秦岭,寻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饮酒,投枚,猜拳,作诗,纵论天下自然不亦快哉。 来到大巴山之后,吸风饮露,奔波不定……多少回梦中回到关中,抱着县尊的双腿嚎啕大哭,只求县尊能让他回去。 梦里怎么做是一回事,醒来之后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该死的大巴山上有将近二十万百姓成了野人,而这些野人正在荒山中与野兽毒虫争斗,只希望能够活下去。 米仓山,更是聚集了很多野人……他这个汉中副使的主要职责,就是劝野人下山,去平原上居住,莫要留在山上当野人,也当土匪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富饶的汉中平原上百姓越来越少,空闲的土地越来越多,到了现在,平原上的百姓们宁愿去山里当野人,也不愿意在平原上接受,官府,流寇,乡绅,豪强们盘剥。 每一家百姓上了山,都是“苛政猛于虎”的真实写照,这些人宁愿与凶猛的野狼,野熊,野熊猫争斗,也不愿意与人为伍。 今天,杨雄就要靠一张嘴,去说动黎家坪的百姓下山,去平原安居。 这是杨雄通过中人好不容易说通人家准许他一个人上山,因此,杨雄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决定冒险一试。 毕竟,黎家坪周边散落着六千多野人呢。 只要说服了黎家坪的大当家的,米仓山周边的二十八个寨子就有了一个标杆,工作要好做的多。 手臂一阵酸麻,杨雄微微叹息一声,取出盐瓶子往水蛭尾巴上倒了一点盐,原本半个身子都扎进肉里的水蛭就蜷曲了起来,最后从胳膊上掉下来。 杨雄重重的一脚踩在圆滚滚的水蛭身上,啪的一声响,脚下溅起一朵血花。 第一六三章天助自助者 第一六三章天助自助者 人活得如同山魈一般在杨雄眼中没有任何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现在,他面前的人——黧黑,瘦弱,肮脏,凶狠,绝望,活的连山魈都不如。 女人身上好歹还有一些布片遮身,男子……一言难尽。 一些光屁.股的大脑袋小孩将手含在嘴里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瞅着杨雄。 说他们不是土匪,他们确实在劫掠山下的商贾跟路人。 说他们是土匪,在劫掠的过程中,他们需要付出好几倍的人命代价才能抢劫到一点东西。 杨雄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来到溪水边上,清洗了手帕之后开始擦拭手臂上的水蛭叮咬之后留下的血迹。 这些人不说话,他就不准备说话。 免得让这些神经比野熊猫还要脆弱的人以为他另有所图。 无数年来,这一带都是盗匪横行的地方。 不是李洪基,张秉忠,云昭这种级数的土匪祸害了这个地方,他们一个个都有雄心壮志,还看不上这些赤贫的人。 是那些当地的豪强们相互厮杀的结果。 一个豪强就是一个草头王,这里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速度几乎是一日一变,导致这里的人永远都活在战乱与惊恐之中。 加上这里不但贫瘠,还是文化的远乡, 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一个强力人物一统当地,给当地带来些许秩序,与有限的平安。 强人统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碎片化割据。 这些天,山上的人经常成群结队的来到平原上打劫,杨雄围剿了几伙野人强盗之后发现,这些人不用围剿,发现官兵在追他们,跑不了几步就倒地累死了。 从几个活口嘴里知道了山里天天饿死人的消息之后,才有了杨雄孤身上黎家坪的事情。 汉中原本是富庶之地,奈何人口稀少,想要快快的发展起来,必须要有人口,否则,关中就算有耕牛,种子种种物资拨下来,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操持。 “官人来这里何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粮食,没有财货,更没有美女。” 一个骨骼高大,身上却没有几两肉的男子佝偻着腰慢慢靠近杨雄,谨慎的问道。 “跟我下上吧,想活命的就跟我下山。” 杨雄开始擦拭皮靴身上的泥巴。 “官人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有。” 男子一遍又一遍的向杨雄重申,他们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把子力气,种地!” “官人也看见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种地呢?” 杨雄皱起眉头烦躁的道:“我说了,你们还有一把子力气!” 男子叹息一声,回头看看那群鬼一样的人,对一个少年道:“把皮子拿来。” 少年倔强的咬着牙不做声。 枯瘦男子有些发急,抬手在少年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拿来!” 少年眼睛里噙着眼泪道:“娘会冻死的。” 枯瘦男子怒道:“拿来!” 少年人发出一声狼一样尖锐的嚎叫声,转身就朝树林里跑去。 不一会,他手里抱着一张卷好的皮子狠狠的丢在枯瘦男人手中,看杨雄的眼神却越发的仇恨。 枯瘦男子抖开皮子,是一张野熊猫皮,非常的完整,且黑白分明。 杨雄瞟了一眼野熊猫皮摇摇头道:“把你儿子给我!” 原本唯唯诺诺的枯瘦男子听了杨雄这句话,佝偻的身体立刻挺得笔直,用最阴冷的语调道:“官人未免太贪得无厌了一些。” 杨雄对枯瘦男子的威胁视而不见,瞅着那个少年道:“我要你的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这么大的一群人中间,只有你算是一个人。 余者,不过行尸走肉而已。 我只问你一次,你有没有胆子跟我走? 是好,是坏,跟我出山去看看天下变好了没有。” “黎城,不许去!” 枯瘦的汉子声色俱厉。 杨雄见少年人有些犹豫,就竖起五根指头道:“五十斤米!” 少年黎城眼睛一亮向前一步道:“白米?” 杨雄道:“去年的新米,五十斤,童叟无欺!你跟我走,我就让随从把米送过来。” 枯瘦的汉子一把按住儿子的肩膀,对杨雄道:“我不换!” 杨雄笑而不语,黎城抬头瞅着父亲哀求道:“爹,母亲病重,妹子快要饿死了,就让孩儿去吧,有了五十斤米,你好歹能给娘跟妹子熬几顿白米粥喝。” 枯瘦汉子摇头道:“你娘就算是死,也不会喝拿你的命换回来的白粥,一家人,生在一起,死,在一地。” 就在他们父子理论的时候,几个黑乎乎的野人推着几个瘦弱的少年来到杨雄身边道:“官人,一个娃换五十斤白米?” 杨雄笑道:“当然可以,不过,黎城一定要在,他在,有多少孩子我要多少,黎城不在,我一个都不要。” 一个黑乎乎的苍老汉子嘴唇哆嗦了许久才对枯瘦汉子道:“黎雄,你自己不想活,难道也不给我们一点活路吗?” 黎雄大叫一声道:“我儿子不卖!” 杨雄闻言冷笑一声,站起身准备离开。 黎城大声道:“我跟你走!” 说着话挣脱父亲逐渐无力地手来到杨雄身边,黎雄在后边哀哀呼唤儿子,黎城只当没有听见。 杨雄远远地吆喝了一声,不一会,从泥泞的山路上就走上来三匹驮着粮食口袋的滇南矮脚马,一匹马背上驮着两百斤大米。 共有六百斤! 杨雄秉承自家县尊当年四十斤糜子买孩子的传统,也不挑拣,只要是送到身边的孩子他都要,要了十二个男女孩子之后,他就果断的牵着三匹矮脚马带着十一个哭哭啼啼以及一个眼中没有半滴眼泪的家伙踏上了归途。 背后传来男人,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杨雄却面带笑容,走的极为迅速。 拐过山弯,杨雄就对一路上总是东看西看的黎城道:“你想跑的话,刚才错过了三次机会,一次是我们过木桥的时候,你可以跳水逃遁。 一次是过弯脖子树的时候你可以跳上那棵大树,然后进入树林。 最近的一次是我们拐弯的时候,你可以用你手里捏着的石片划开我的脖子……现在晚了,我的伴当就在前边,你没机会了。” 黎城道:“我没有把握!” 杨雄大笑了起来,拍拍黎城的脑袋道:“你的选择是对的,刚才我说的三次机会,没有一次机会是真的。” 说着话,就掏出双管短铳朝着身边的河里开了一枪,轰鸣声过后,河里漂起两条被霰弹打的乱糟糟的死鱼。 又朝树上开了一枪,硝烟散去,一只猴子从树上跌落下来,掉在地上已经死了。 他收起短铳,呛啷一声抽出腰后的长刀,大喝一声,长刀闪出一道寒光,只见碗口粗的一段树干居然从中而断,收回刀,断成两截的大树这才轰然倒地。 “你敢逃,我就杀光你们全族。” 杨雄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可是,那双蕴涵笑意的眼睛,却让黎城浑身发冷。 他本来就抱着先骗走杨雄的白米,然后再找机会逃回来的主意。 现在,见了杨雄的本事之后,他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惶恐,眼泪终究流淌了下来,他实在是不愿意离开父亲跟生病的母亲,以及瘦弱的跟芦柴棒一样的妹子。 行尸走肉般的跟随杨雄来到了一块空地上,这里已经搭好了七八个帐篷,帐篷中间有人点了好大一堆火,他们正在烤肉…… 十二个孩子缩在一起,黎城在最外边,烤肉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味蕾,口水擦了一遍又一遍,总是擦拭不干净。 一个慈眉善目,就是左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的年纪不大的人端着一个锅来到这群孩子身边,给他们每人装了一大碗粥放在他们面前。 见黎城在看烤肉,就摇摇头道:“你们饿了太长时间,这时候吃肉肠胃受不了,喝些粥养养胃,过上几天就能吃肉了。” 黎城并不相信这人的屁话,不过,有粥喝就很好了,他端起大碗才喝了一口,就猛地停住了,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在喝粥的时候,妹子的眼睛正羡慕的看着他。 这时候,再美味的粥,此时也没办法喝下去了。 他端着粥碗来到正在吃烤肉的杨雄身边道:“我想把这碗粥给我妹子,我去去就回。” 杨雄笑道:“那就快去,你只有半个时辰。” 黎城瞅着杨雄放在身边的长刀认真的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杨雄笑道:“我知道!” 黎城长吸一口气,就抱着粥碗飞快的向山上跑,速度很快,手里的粥碗却很平稳。 脸上有胎记的青年人笑道:“你何苦这般折磨人呢,告诉他们一起下山种田,过平安日子很难吗?” 杨雄摇摇头道:“胎记黄,你忘记人性了吗?” 黄贵道:“我总觉得人的善意可以化解所有误会。” 杨雄再次摇头道:“白给的没有人会珍惜,这样做的话,我们的支援就显得太廉价了,胎记黄,你不要以为我们的救济是面对所有人的。 只有那些不甘心目前困境的人,才值得我们救济,因为这时候救济他们,将来我们能收到更大的回报。 而我们的救济也不是长久的,只是一时之计,到了明年,他们依旧要凭借自己的双手从土地里找食物。 天助自助者! 第一六四章英才苗子 第一六四章英才苗子 杨雄来汉中,目的就是为了恢复这里的农业生产。 来这里之前,徐五想已经详细的跟他介绍了本地的情况,这里不仅仅是民生凋敝,人心也被多如牛毛的盗贼们会祸害光了。 官府对于百姓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遥远的事情,崇祯三年就有大户人家向关中迁徙了,丢下一帮穷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十一年过去后,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鬼蜮。 一个地方想要发展,资本是必不可缺的,当一个地方的人全部都由赤贫人口组成,那么,这个地方的发展就无从谈起。 不过,这也是云昭一直希望的干净的土地。 在这样的土地上,任何变革都不会遇到阻力,因为,不论怎么变革,都不可能比现在更坏。 汉中的盗贼们破坏的不仅仅是生产秩序,也破坏了大明人固有的家庭。 这里的家庭极其破碎,更多的人是以一个人的形式存在于人世间的。 在这种情况下,农场式样的集体生产就成了杨雄唯一的选择。 集体,集体,首先就要有人! 所以,他准备从孩子身上下手,再用孩子把那些胆小如鼠的百姓们弄下山。 回去送米粥的孩子总共有四个,其余的孩子也很想送,可惜,他们刚才喝的太快,没有米粥了。 瞅着眼巴巴看着空锅的孩子们,杨雄道:“可以把他们都叫来一起吃。” 话音刚落,那群孩子就朝山上跑了。 “走吧,把营地向下挪百丈。” 杨雄吩咐一声,黄贵等人用手指点点杨雄,就匆匆的收拾东西,继续向山下走,在即将走出视线的时候停了下来,继续点火熬粥。 黎城回来的时候,没注意这区区一百丈的路途变化,一心想着快点回来再取点粥给母亲。 杨雄很大方,粥熬好了之后,又给了黎城一大碗,于是,黎城又跑了。 傍晚时分,粥锅已经到了山下。 一大群孩子围着粥锅不走,还有好多大人站在半山腰上,眺望山下…… 不是没有人发现地域发生了变化这种事,只是因为对食物的渴望,他们愿意冒这点险。 就像野兽会钻进牢笼,猎物会掉进陷阱一般,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五天之后,黎家坪上基本就没有人了。 六千多人已经住进了农场的简易木头房子里了。 这里的生活很好,每天有饭吃,还给他们发衣服,衣服虽然破旧了一点,却洗的干干净净,比他们自己身上的衣服好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吃了人家的饭,住了人家的房子,穿了人家的衣服,那么,给人家干点活那就是天经地义了。 这家大官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家里富庶的厉害。 仅仅是耕牛就有三十六头,各种农具簇新,簇新的,种子也是最好的种子,这些许久不种地的农夫,摸到种子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是好东西。 杨雄坐在木屋子的屋檐下,瞅着远处漫山遍野扶犁耕作的农夫,农妇,以及在土地上乱跑的孩子,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对黄贵道:“这他娘的才是农夫该有的样子。” 黄贵笑道:“今年晚了,只能种谷子,荞麦,豆子,油菜,不过呢,到了秋天多少会有一些收成,如果你准备把山里的百姓都喊回来,那么,今年的亏空将是一个很大的窟窿。” 杨雄道:“蓝田县的账目现在不是这么算的。” 黄贵道:“不这么算怎么算?” 杨雄笑了,对黄贵道:“这笔钱本身就是来自百姓,不是我们的,更不是我们创造的价值,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这里的百姓用了关中百姓的钱粮,将来有一天,关中百姓也会用到汉中百姓的钱粮,目前,这些支出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支援互补罢了。 我们这些人的理念不就是让大明百姓再无饥馑之忧吗? 这世间,不患寡,患不均! 我们只要做好调配阴阳,百姓自己就会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 重要的是给他们一个能活下去的环境!” 黄贵皱眉道:“就在前日,徐五想在南郑清空了牢狱,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会不会让百姓生出不好的想法呢?” 杨雄轻叹一声道:“好人总要活下去啊,不能满世界都是强人横行。 汉中这地方,三五个人凑在一起就敢称什么平事王,等人手凑够几百就成了平世王,等有了千把人,就敢自称是天命之子,乱糟糟的,不杀怎么能成哟。 徐五想整顿汉中的规矩,我们这些人就是抚民官,杀人,救人,都是为了汉中平安,相辅相成。” 黄贵摇头道:“总会有冤死的。” 杨雄冷笑一声道:“其实都是冤枉死的!但凡这大明朝廷做的事情能稍微抑制一下地方上的民乱,地方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草头王,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真的是被冤枉的。 你以为关中就一定比汉中强? 黄贵我告诉你,不是的。 是县尊在关中施政有方,是我们让关中百姓衣食无忧,是蓝田大军让地方上的百姓没有了起来造反的可能,因此,关中才会变成.人间乐土。 黄贵,这一次你离开书院这个温室随我来到了这荒蛮之地,心神一时间转不过来,我必须要告诉你,这里不是关中,是一片虎狼横行之地。” 黄贵笑眯眯的道:“我的本职是书院的先生,仁慈善良是我的根本,哪怕这些根本的出发点是错的,我一样会继续坚持。 你们是官员,是异类,你们看待人的眼光有别于普通人。 我不一样,坏孩子到我手中会变成好孩子,恶毒的孩子到我手中也会变成好孩子,在我们的眼中,人没有好坏之分,反正最终都是要靠教育来矫正的。 就像是一棵长歪的树苗,我们有法子让他变成参天大树的。 因此,少拿你那一套官员理论来恶心我们这些教书先生。 我们只有用加倍的仁慈,善良,才能教化天下。” 黄贵说完话,就走进了湿润的田野,瞅着犁铧刚刚翻出来的新土地,见到蚯蚓在泥土中翻滚,燕子在头顶飞翔,抬起自己的手臂对远处正在帮助父亲犁地的黎城喊道:“黎娃子,你有一个上学堂的机会你去不去?” 黎城不喜欢杨雄,对这个脸上有婴儿手掌大一片胎记的黄贵却很喜欢,停下手里的锄头,汗津津的对黄贵道:“我就不去了,我要帮我爹干活。” 黎雄闻言,也停下手里的锄头,赔着笑脸对黄贵道:“黄先生,能不能容我们一些时日,待这一季庄稼收割了,东家下发了钱粮,我家一定积攒下束脩给先生送去。 这孩子是一定要读书的,我黎雄头拱地也要支应这孩子读书。” 黄贵瞅着面前这对憨厚的父子,仰天长叹道:“这狗日的世道也不知道毁掉了多少有才之士。” 黎雄笑道:“拙荆就是一个读过书的,让这孩子读书,是她毕生所愿。” 黄贵抬手抚摸着黎城脑门道:“去玉山书院吧,那里不要束脩,不要钱粮,且管孩子的衣食,只要孩子有一颗向学之心。” 黎雄诧异的道:“有这样的地方?” 黄贵笑道:“有,我就是来自那里,当年,有人用四十斤糜子把我买回来,供我读书,给我衣食,教我为人之道,年长之后,先生认为我适合教书,便留在了书院。”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会来到汉中?” 黄贵拍拍黎城的脑袋笑道:“有人认为书院里的孩子们因为富足的生活,逐渐不思进取,就减少了关中孩子入玉山书院的名额,空出来一些名额,给真正有上进心,真正想要为这天下做一番事情的孩子。 是极大的好事!” 黎城的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杨雄身上的时候,希冀的光芒就逐渐消失。 黄贵忍不住笑了,指着杨雄对黎城道:“你欠他五十斤白米是吗?” 黎城点点头,不做声。 黄贵正色道:“你并不欠他五十斤白米,而是欠蓝田县主人五十斤白米。 这五十斤白米买的并不是你的身体,而是要从这狗日的乱世手中购买回一个可以救赎这乱世的豪杰。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乃我辈男子汉大丈夫本色尔。 蓝田县主人也不需要你还他五十斤白米,他要你将这五十斤白米千倍,百倍的还给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大地,还给我们的族群。 如此,方不负我们来这人间一趟,也不辜负我们走了一遭玉山书院。” “玉山书院啊……” 黄贵的话似乎勾起了黎雄久远的记忆……他似乎在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孩子要去多久?” 黄贵背着手道:“离开你,就预示着这孩子将会永远的离开你,他要去西北风沙之处接受磨砺,他还要在艰难困苦中慢慢成长,然后会有山岳一般沉重的课业压在他的身上。 八年之内,只能是你去看他,他是没有时间回来的。 学成之后,这天下虽大,那里尽可去得。” 黎雄脸上渐渐有了难色…… 黎城仰起脸道:“黄先生,我愿意去!” 第一六五章我不是崇祯 第一六五章我不是崇祯 杨雄之所以认为黎城是个不错的苗子,完全是因为这孩子很有主见,且这些主见多少都有一些道理。 从他自己卖自己可以看出来,这孩子至少对卖自己这件事有两个应对方式。 一是逃跑,二是忍耐! 如果杨雄不是一个好人的话,而是把这个孩子往死里剥削,这孩子将来大概率成为汉中新的盗贼头子,然后被蓝田军队抓住砍头。 杀人杀的多了,也很疲惫。 徐五想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今天,他再一次在南郑郊外处死了一百二十一个贼寇。 牢狱已经空了,不过,徐五想认为,很快又会被各地押解过来的贼寇头子们装满。 所以,今天的杀戮,不会是第一次,也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对于杀人这种事情,徐五想并不擅长。 以前,在云昭身边工作的时候,这种事一般都是钱少少在干,待在大书房里是闻不到血腥味的。 而大书房里面,除过云杨的鼻子破了流淌了几滴血之外,再没有流血的事情发生。 现在,徐五想满身都是血腥味。 这让他烦恶欲呕。 妻子进来的时候,徐五想疲倦的道:“给我拿换洗的衣衫吧。” 昔日的小宫女如今已然有了几分贵妇模样,皱着鼻子道:“今天又杀人了?” 徐五想道:“以前总以为除掉土豪劣绅,以及旧官员之后,我们就能获得一张白纸,白纸吗,应该很好作画,谁能想到,旧有的土豪劣绅,官员被取缔之后,新的恶霸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 他们以为现在是一个改朝换代的好机会,以为,乡土上的权力应该由他们来掌握。 这一次,他们猜错了,我蓝田要掌控的大地,一定是从乡野开始的,相反,大城市我们反倒不是那么看重。” 宫女妻子小声道:“那就一定要杀戮吗?没有别的手段可用了?” 徐五想拉住妻子的手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试用了半年之后,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各地里长们的工作根本就没法子开展下去。 乡村里根深蒂固的家族之念,乡土之念,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水火不侵的让人厌烦。 蓝田治下可没有什么皇权不下乡的概念。 只要是我们治下的百姓,就要直接接受律法的约束,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在律法还没有开展之前就已经犯法了。” 说到激动处,徐五想一脸的大麻子都在发红,发亮,加上怒容,颇有些震慑鬼神的作用,好在他的宫女老婆已经习惯了,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你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大书房里吗?那里是中枢。” 徐五想重重的将茶杯顿在桌子上怒道:“你夫君干事情就是为了当官吗?” 平日里被宠溺的有些过了,宫女老婆并不害怕徐五想,反而挺起胸膛道:“好好的秘书监首领不当,跑来南郑这个穷地方当什么地方官。 你是不是触怒了县尊,他才把你打发到这里来的?” “你知道什么,我是正常调动,杨雄才是触怒了县尊,不过,好像也是他自找的。” 听丈夫这样说,宫女妻子也就不再纠缠当什么官的事情了。 在蓝田县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蓝田县历来有能者居于外的传统。 只是从繁华的关中来到偏僻的南郑对她来说改变太大,当年被人赶出皇宫来到关中的无力感再次侵袭罢了。 加上思念留在关中的三个孩子,心神不安。 徐五想见老婆不说话了,语气也就软了下来,温言道:“你要是想念孩儿们,就回到关中去,没必要陪着我在这里受苦。” 老婆轻轻揉捏着徐五想的肩膀道:“你才是家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只要你在,妾身跟孩子们才会有好日子过,你要是倒下了,家里的天就塌了。” 徐五想欣慰的道:“那好,你就跟我留在南郑,亲眼看着你夫君将一个穷蹙的汉中,弄成一个生机勃发的地方。” “夫君,你说蓝田大军为什么不就不横扫天下呢? 如果早早动手,这时候早就攻破皇宫了。 到时候妾身带着你去看我当年干活的漪澜殿,我还在漪澜殿门口的大柏树缝隙里藏了期盼郎君模样的黄水符文。 听宜娘她们说,我的符文一定是被虫子咬破了,这才嫁给了夫君这个满脸都是坑的家伙。” “胡说八道!” 徐五想勃然大怒。 云昭躺在柿子树下,正在看报纸! 身边放着一杯茶水,嘴里叼着一根卷烟,这已经很贴近他昔日的生活了,如果再有一个耳机扣在耳朵上,里面传来靡靡之音,那就再好不过了。 抖抖报纸,纸张很软,没有以前翻动报纸时候的哗哗声。 他以前顶烦这种声音,还有喝茶时候发出的巨大吸溜声。 现在,这些声响对他来说非常的亲切。 而报纸上的内容也让他非常的愉悦。 比如,关中水利如今已然形成一个闭循环,通过,水库,塘堰,水渠储水,存量惊人。 比如,蓝田县陶管上下水系统终于可以试运行了,从此后,人们将会告别肮脏难闻的净桶,是人们迈向新生活的一大进步。 比如,长安城彻底放开了门禁,一年四季,每天二十四个时辰开放,行人可以自由出入,这对长安变成一座不夜城有莫大的促进作用。 比如,勉县的百姓们在开荒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里居然还有不知谁放在里面的十几万斤粮食,至今都没有腐坏。 嗯,这条消息实在是太假了,估计,柳城他们在编篡报纸的时候,把这个东西当成祥瑞来写的,好夸耀一下如今的关中祥瑞满地的这么一个现实。 嗯?怀有身孕的县尊娘子钱多多给书院新进学将要去宁夏镇的穷苦学子缝制棉衣? 且日夜赶工? 这更是假的没边了,钱多多因为有身孕,据云昭所知,一连四天,这个女人连内宅的大门都没有出,即便是出了卧房的门,也基本上躺在锦榻上看书,吃零食,无所事事。 云昭摇摇头,这点容错率他还是有的。 当云昭准备好好看看书院才子们写在报纸上由明月楼大家,明月,寒星,寇白门,顾横波等人集体出演《霓裳羽衣》舞盛大演出场面描写的时候,柳城匆匆走了过来。 对云昭低声道:“高杰在蒙古苏尼特鄂托克遇到了建州将领岳托,他带领军队驻扎在额仁淖尔,如今正在与高杰对峙。 高杰在来文书之前,已经与岳托试探着进行了三场小规模战斗,岳托所部虽然受挫,却没有离开的额仁淖尔的意图,并且还有援兵不断前来。 高杰请示是否要与建州人在额仁淖尔大战一场,是否要动员蓝田城的战备力量,是否将战斗升级为战役,是不是应该将监视大同府,宣府的力量抽掉东进与建州人在额仁淖尔决战一场。” 云昭低头看着高杰的文书,又让柳城搬来了高杰以往送来的文书,参照了很多看不明白的名词之后,对柳城道:“召集大书房明日开会。” 柳城见云昭没有立即下决断,就低声道:“三天前,建州人的使者到了蓝田,您说晾他们一段时间,县尊要不要先听听建州人的使者怎么说?” 云昭摇头道:“建州人是我们的死敌,我们中间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哪怕是一时的妥协也不会有,在面对建州人的时候,我们只需要考虑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他们的意见无足轻重。” 说完这些话,云昭就放下了高杰的文书,考虑了一阵子之后,就继续拿起报纸,看书院才子们笔下的美人模样。 獬豸明显也得到了高杰的消息,从屋子里走出来,先是看看天上的骄阳,等全身被晒得滚烫了,这才走到云昭身边道:“我们中间该有人去高杰军中一趟。” 云昭笑道:“静极思动?” 獬豸道:“老夫几次三番与建奴作战,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一次老夫想亲眼看看我蓝田最早组建的军队战力如何,好给以后的军事计划,提供一个标准。” 云昭笑道:“高杰,云卷,张国柱等人屯驻蓝田城时间太久,也该轮换了。” 獬豸皱眉道:“张国柱等文官一道指令下达,就能回来,而高杰,云卷手握一万两千全火器大军,轻易动不得吧? 再说了,军队换防,耗费奇大,不可不慎重。” 云昭摇头道:“此事过后,高杰军团应该还乡换装了,李定国军团,该去顶在最前面了。” 獬豸不解的道:“换装?” 云昭点点头道:“高杰军团是最早建立的一支军团,他们的武器装备,很多已经过时了,尤其是枪炮,玉山军械所,已经为他们打造好了。 年初的时候就该换防,就是因为蒙古人的骑兵总是骚扰蓝田城才拖到今天,如果再与建奴酣战一场,我担心他们的军备不足以以少应多,会给军队带来严重的战损。” 獬豸听了沉默片刻道:“县尊不放心高杰与云卷?” 云昭摇头道:“没有这回事,军队换防以后要形成制度,并非针对某一个人。” 獬豸犹豫一下道:“如此,老夫还要去蓝田城坐镇吗?” 云昭奇怪的看着獬豸道:“怎么就不去了呢? 你去是现场衡量一下军队的战力,与换防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两回事。” 说完话见獬豸依旧不解,云昭就轻笑一声道:“我是云昭,不是崇祯,我要是不信任谁,不会耍什么别的计谋,会直接撤换他。” 第一六六章没有的大事发生就是盛世 第一六六章没有的大事发生就是盛世 十余年来,蓝田县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严谨的社会,所有的律法,规矩,要求,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执行,且已经深入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当然,关中很大,蓝田所属的地域更大,蓝田县一个县变成现在的模样还不足以让云昭自傲。 所以,在综合考虑了关中的治安,以及长安城应对紧急事物的能力后,他开放了长安城! 长安城就是昔日的西安城!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人们渐渐不再称呼这里为西安城,更多的人喜欢用长安来代替。 或许,这是人们对自己目前美好生活的一种期许,期许这种美好生活能够长长的延续下去,就自觉不自觉的将西安城改成了长安。 云昭对这种变化,并不反对,当云昭亲笔撰写的文书上出现了长安两个字会后,蓝田县的公文中,统统将西安改成了长安。 獬豸等人认为这是关中百姓心理上发生了细微变化的原因。 相比西安这个带着明显地域特色的名字,长安显得更加恢弘大气,骄傲的关中人认为汉唐盛世将再一次降临在这座古老的土地上。 徐元寿认为,这种气象代表着关中百姓民心的变化,有了这种变化之后,关中已经具备了成为帝王之基的所有条件。 但是,更多的人倾向于顺天府,或者应天府……云昭对这些争论总是一笑而过。 大业未成,此时谈论这些为时尚早! 相比这个话题,高杰与岳托的战争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所有人都断定,这一战不可能打成一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争,建州人没有能力,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一场与蓝田县旷日持久的战争。 毕竟,有蓝田城,受降城,乃至整个河套为支撑的高杰,在地域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他们之所以要打这一仗,唯一的目的就是确定边境线! 这就是黄台吉使者来到蓝田的原因。 在新的大书房会议上,众人确定了支持高杰作战的要求,同时,也确定了高杰换防的事宜,确定了李定国东进的所有事宜。 至始至终,云昭都没有接见黄台吉的使者,他遵循了部下们的统一意见——与奴仆商讨大事,有辱上位者的尊严。 其实云昭很久都没有从这些家伙身上感受到什么狗屁的上位者的尊严,偏偏在这件事上他们把上位者的尊严看的比天大。 好像他们整天跟云昭说话都是跪着说,看云昭的眼神永远都是崇敬的,深情的,敬畏的。 所以,当韩陵山再从从云昭的食盒里抓出一条干炸鲫鱼撕咬的时候,云昭就拿指关节敲敲桌子道:“把尊臀挪开。” 韩陵山从桌子上下舔着满是油脂的手指道:“这桌子的高低正好适合偏腿坐上去。” 云昭叹息一声道:”算了,等以后有人学三国陈群制定出朝议规矩以后,我决定让你每天跪着上朝。” 韩陵山又从食盒里拿出条鲫鱼一边厮杀一边道:“这种东西谁会帮你制定?” 云昭瞅着韩陵山道:“比如洪承畴!” “那就弄死他。” 云昭想了一下道:“那就用江南的文人,比如钱谦益一类的,听说人家对于“礼”很有研究。” “那就弄死他。” 云昭怒道:“你昨天还说我的尊严不可侵犯,今天就把屁.股搁我桌子上,还吃我的鱼,还有没有规矩了。” 韩陵山将剩下的半条鱼丢进嘴巴里,咀嚼一阵之后伸一下脖子就吞下去了。 又从云昭的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漱漱口,然后从后槽牙缝隙里捉住一根鱼刺,顺手弹出窗外,这才慢条斯理的道:“等我不吃你的鱼的时候,你才该小心,估计那时候,我这人你可以杀掉了。” 云昭想了一下,将食盒推给韩陵山道:“还是继续吃吧,你这人可能不太好杀。” 韩陵山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肉包丢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给我吃东西就很好杀了,比如我刚才吞下去的这枚肉包子,如果你用毒药做馅,一柱香之后我就死了。” 云昭连连点头觉得非常有理。 既然是道理,云昭就特意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观察所有进入大书房的人。 结果,他发现,只要是来到他书桌前边的人,都会习惯性的从他的食盒里拿走一点吃的,钱少少也就算了,云杨也不太好说,即便是柳城,也从他这里顺走了两个小巧玲珑的包子。 “你以为我每天给您的食盒里装那么多的吃食做什么? 您这位大老爷一定不知道,妾身每天都在考虑如何将您的食盒用何种美食装满,您更加不知道,要把您小小的食盒装满,厨子废的心可比置办一桌宴席还要多。” 云昭听了钱多多的话,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老婆,果然很劳累,眼角似乎都有皱纹了。 听丈夫说自己眼角有了皱纹,钱多多大吃一惊,一骨碌从锦榻上爬起来,唤来云春,云花举着蜡烛,趴在镜子面前自己的研究。 再三确定是虚惊一场之后,钱多多用双手按着眼角道:“我要是老了怎么办?” 云昭咬一口大黄杏道:“老就老呗,人总是要老的,你眼角的皱纹迟早都会出现,腰上迟早会有赘肉,你夫君尽管很有能力,也没法子帮你拖住西飞之白日。” “我是说,我要是老了,你会不会喜欢上年轻女人?” “废话,男人一向比较专一,以前喜欢年轻漂亮的,以后也会喜欢年轻漂亮的,哪怕是老的只剩下色心,也喜欢年轻漂亮的。” “那么说,我现在就要开始在家里挖井了?” “挖井做什么?” “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就往井里丢一个,来一群年轻漂亮的,就往井里丢一群。” “丢我岂不是更加省事?” “不成,显儿不能没有爹!” 听了钱多多的话,云昭终于放心了,看样子自己还是可以沾花惹草的,就是有点毒,沾上花草,花草就会死亡。 这很好,说明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都能恰如其分的把握好自己的位置,该亲近的不疏远,该疏远的绝对不会亲近。 这是一种很好地人际关系网络。 云昭最近还是很努力的,可是,冯英的肚皮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冯英多少有些失望,云昭的正常日子还能过下去。 可是,每当云彰摸着冯英的肚皮,问她要弟弟的时候,云昭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崇祯十四年的夏日,就在幸福夹杂着痛苦的纷乱中还是到来了。 夏收,以前是蓝田县的头等大事,是一场关乎全民的大事,需要全民参与,蓝田县会停止市场交易,停止工坊工作,停止书院授课,官府也会停止办公。 今年不一样了,除过农夫之外,没人在意夏收,蓝田县主簿早早地从渑池一地预定了六千麦客,在麦子刚刚见黄的什时候就已经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蓝田县。 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会从麦子最先成熟的南边,一直席卷到北边,这种有组织的劳作效率远胜独门独户的单干。 蓝田县的农夫如今已然不能称之为农夫了,全身心投入到粮食种植大业中的,大多是一些没有一技之长的老人,以及一些木讷的中年人。 至于那些识文断字的年轻男女,早就对粮食种植这种投入产出比极低的行业不感兴趣了。 哪怕是一个纺织女工,一年挣到的工钱,也足够买到家里地里的那点收成。 农业土地碎片化,导致一部分劳力开始向城市进发,这是云昭很喜欢看到的一幕。 他坚决的认为,大明的百姓本就不该被束缚在土地上,如果大家都去种地,这样的日子过十年跟过一年差别不大,很难看到进步。 追随钱多多去捡麦穗作秀的妇人越来越少,钱多多也就懒得去装贤惠。 云昭不能有钱多多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心思,他身为关中最高统帅,粮食在他的工作中占比非常大,所以在麦收的日子里,他跟随麦客们走遍了蓝田县。 麦客们一路收割麦子,走出蓝田县境之后,就进入了长安县,然后会一路向北,直到关中的麦子收割完毕,他们才会从潼关出去,带着在关中挣到的钱回到家乡,最后收割自家的麦子。 这是一个很好地循环,当这些麦客们见识到了关中的繁华之后,回到家里的,他们的心思也会活跃起来,哪怕只有一小部分人心思变活,关外这些人的生活水平也会再上一个新台阶。 麦子进了粮仓之后,关中最酷热的日子也就到来了。 这种天气里,只要不是极度想要赚钱的人,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会携家带口的进入终南山避暑。 一些日子过的好的,或者口袋里多了几文钱的家伙就会进入汤峪洗澡避暑,更加富裕一些的人家,就会拖儿带女的走进骊山避暑。 至于那些没有职责在身的官员们,就会带着全家进入玉山避暑。 像獬豸,朱雀这一类的官员家属,自然会上玉山,职位低一些的家伙们,就会占用已经放了暑假的学子们的寝室。 此时的玉山,往往就会变得人声鼎沸。 云昭坐在大书房耳听着高大的院墙外边的喧闹声,心生感慨,对韩陵山道:“今年总体上来说到目前一切顺利。” 韩陵山笑道:“没有大事发生,百姓能安排自己的生活,这就是盛世!” 第一六七章一定要闭关锁国啊 第一六七章一定要闭关锁国啊 对于一个有上进心的官员来说——盛世何其的枯燥! 缺少了日走千家,夜盗百户的飞贼,没有了离奇古怪的案子,百姓忙着过自己的日子没工夫犯罪,大户人家忙着赚钱扩充家业,没有理由盘剥伙计。 官员家的孩子还小,还没有到欺男霸女的时候。 市场有市舶司管理,计划由政务司制作,加上蓝田县的麦子已经收进了粮库,夏税正在由税吏征收,有一个能干的主簿管着。 云昭这个蓝田县正堂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云昭担任蓝田县令已经很多年了,虽然他还挂着西安府通判的官职,可是呢,最近已经没有人再讨论这个官职了,所以他还是蓝田县令。 当了十几年的县令没有升迁,云昭已经很习惯了。 皇帝旨意里面已经不在提起关中,朝廷塘报上也取消了关于关中的任何介绍,所以,吏部忘记给云昭这个政绩突出的县令升官,也就顺理成章。 虽然,用来装剥皮实草的贪官人偶的地方,还用铁链子锁着几个骗子,官员在这个时候还是无事可做。 县衙正堂上有穿堂风吹过,加上房子实在是高大,因此,这里就成了一处凉爽的地方。 每年这个时候,云昭都会在蓝田县正堂坐镇十天。 这是关中普通百姓唯一可以见到云昭的机会。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很好奇,想要围观,却被衙役们撵走,这个规矩执行了几年之后,大家也就明白了,没有实在过不去的事情,不必来打扰县尊。 刘主簿弯着腰端来一壶凉茶,放在云昭的桌案上,又弯着腰倒退着离开了大堂。 在这中间,正在看书的云昭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显得很没有礼貌。 不过,这就是刘主簿需要的。 他从不认为县尊需要对他表现出什么礼贤下士的模样,他自觉不配,县尊礼贤下士的态度应该留给能帮助县尊一统天下的奇人异士。 一个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县尊才是他眼中的关中之王。 一声蝉鸣如同惊雷一般在刘主簿的耳中响起,他愤怒的用昏花的老眼找到了那只漏网之鱼,用一根短竹棍将这只蝉,碾成肉泥,这才松了一口气。 隔着窗户,见县尊喝了一口他送上的凉茶,刘主簿顿时心满意足,一张老脸笑的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一般,背着手昂首阔步的离开了大堂。 云昭坐堂,对所有官员,以及土豪劣绅,豪商地主们是一种严重的威慑力量。 全关中的人都知道,哪怕在自己被人冤枉的海枯石烂了,最后还能在蓝田县尊面前哭诉。 大家都清楚,别的官员或许会官官相护,县尊不会,自己总能博一个是非公正出来。 在蓝田县,乃至关中,总有一个可以讲理的地方。 每年到了云昭坐堂的时候,关中官员无不战战兢兢,拼命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无意中犯下弥天大错。 自从獬豸纸张蓝田司法以来,司法有了条例,云昭就准备不再坐堂了,却被獬豸极力阻止。 他认为此时此刻关中还没有到完全用律法处理事情的地步。 还需要云昭用自己的威望与口碑来安定关中人的心。 毕竟,青天大老爷情节已经纠缠了关中人上千年,想在短时间里让他们彻底的相信律法的公正,这不大可能。 云昭坐堂,只管理刑事案子,其余都不理会。 他很想遇到类似杨乃武与小白菜这样的案子,好大显身手一下,关中人似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自他坐堂以来,审判的案子大多是地方官无法拿出一个确切解释的伦理案子,并没有云昭期望的,可以考验他智商的刑事案子。 眼看着白日西坠,云昭打了一个哈欠,放下手中笔,准备结束今天的坐堂时间。 却猛地听到了一阵阵惊堂鼓声从外边传来。 云昭坐直了身子,换上一张严肃的面孔,冷冰冰的瞅着大堂外边。 与此同时,刘主簿飞一般的从侧面的公廨里钻了出来,两个童子迅速帮在侧面的桌案上为他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他才坐定,三班衙役就已经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入了公堂,抱着水火棍大声的喊着“威武——” 等衙役们呼喊停止,云昭拍一下惊堂木道:“何人喊冤,带上堂来。” 蓝田县的两个捕头已经拖着一个身着白衣,脸上涂满白灰,眉毛只有两点,嘴唇涂的猩红的倭国女人丢在大堂上,且喝令跪下。 云昭皱着眉头瞅着这个梳着唐朝发式的倭国女人,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这个女人是韩陵山带回来的,应该去找韩陵山才是。 “德川家光将军座下女史千代子见过云昭将军。” 云昭眉头的疙瘩并没有松开,冷冷的道:“德川家光不是正在忙着平息“岛原,千草之乱”吗?怎么还有功夫派你来向万里之外的我送上敬意呢?” 千代子吃了一惊,她没有料到,云昭这个身处大陆内陆的诸侯,居然对倭国的现状如此熟悉。 膝行两步,再次将头贴在地板上道:“德川家光以为,不论是中原,还是我倭国,都同出一脉,绝对不能让异国宗教玷污我们的人民。 中原安,倭国安,中原被天主教荼毒,那么,倭国也将被天主教荼毒,此为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分不出一个前后左右来。” 云昭微微点点头道:“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过,你倭国的神道教如今并不能占据优势,以我看来,神的就应该让神去解决。 世俗权力一旦管理到了神权,如果不能斩草除根,必定会遗祸无穷。 如果,你们还准许那些红毛人在你们的国土上横行,倭国堪忧。” 千代子继续将额头贴在地板上道:“将军说说极是,千代子必定把将军的原话一字不差的带给德川将军。” 云昭点点头又道:“听闻德川将军准备闭关锁国,可有这件事吗?” 千代子叩头道:“德川将军准备封锁,长崎,断绝与西方人的联系。” 云昭沉默片刻道:“中原与倭国的商贸往来已经延续了千年之久,既然德川将军心向我东方,那么,我准许你们在蓝田采购你们需要的物资。” 千代子惊喜莫名,她万万没有想到云昭居然如此的好说话,再一次大礼参拜道:“请将军赐下手书,千代子将即刻呈于德川将军。 开启我倭国与大明商贸之路。” 云昭挥挥袖子道:“你且安心在馆驿休息,蓝田政务司评估之后,自然会有正式的文书与你。” 千代子连连叩头,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云昭已经离开了公堂。 她强行按捺住激动地心情,朝空空的位置上朝拜之后,就要起身,却发现那个坐在墙角的蓝田老年官员面目阴沉的站在她身边。 不等她说话,这个老官员就对捕头道:“敲了惊堂鼓,重责三十大板!” 两个捕快捉着千代子就像捉小鸡一般剥掉裤子放在一个长条板凳上,才捆绑结实,高举的板子就重重的落在千代子白嫩的屁.股上。 千代子咬着头发一声不吭,在敲鼓之前,她就知道会有这个后果,每一板子都让她痛彻心扉,不过,她却一言不发,这一次冒险见到云昭获得的收益,让她对眼前的这点惩罚毫不在意。 千代子的屁.股被打成什么模样云昭自然是不会理睬的,如果是关中别的女子,脱裤子打板子这种事能免自然会免掉,不过,现在是倭国女人,她估计不是很在乎。 大明朝的银子价值过高,这是云昭一直想要改变的一个弊病。 因此,他不停地收纳大明朝的银子,添加杂质之后,再把银子筑造成了银元使用。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稀释银子的价值,久而久之,当人们都开始使用银元作为货币之后,银锭一类的东西将会逐渐退出货币市场。 想要尽快的将银锭一类的东西驱逐出货币市场,蓝田县就需要大量的银子,而倭国的银子很多。 至于对付红毛人,云昭没有欺骗千代子,在这一点上,他与德川家光的目标是一致的。 不过,云昭驱逐红毛人的目的在于独占海上贸易,而德川家光将要正式施行他闭关锁国的政策。 倭国这一次闭关锁国之后,他们的国门会被红毛人的坚船利炮一次次的打开,直到明治维新时期,才算是真正开始了腾飞。 云昭的计划很简单,他既然要一统海上贸易,那么,倭国将是他重点的保护对象。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红毛人用坚船利炮轰开倭国的国门,他一定会让倭国一直对外闭关锁国下去,并让幕府大将军一直保有权势,也一定让倭国的战国状态继续下去。 以保留一个善良,淳朴的化外之地。 人应该靠自己,不应该背弃老的传统,让祖先遗留下来的一些糟粕没了出路。 这种事情云昭想想都有些热血沸腾。 回到后宅就抱住了冯英,正准备将脑袋贴在冯英颈项间说一些肉麻情话的时候,有人却在用力的撕扯他的袍子。 低头看见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云昭讪讪的松开了冯英,就听云彰用很大的声音嚎叫道:“娘是我的,不准你用!” 第一六八章没有恶,就扬善 第一六八章没有恶,就扬善 云彰想要一个小弟弟,却不许爹妈亲热,这明显是不对的。 冯英也知道不对。 不过,她还是抱起儿子,将丈夫丢在一边。 瞅着儿子冲着自己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云昭立刻就决定带这家伙去逛蓝田县的夜市。 一家三口很快就换上了普通人家的装束。 云昭成了一个留胡须的读书人,冯英青布帕包头,身着浅蓝色布裙,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至于云彰就显得阔气了。 戴着镂空虎头帽,脚下踩着虎头鞋,肚皮上裹着一件绣了虎头的红肚兜,外套一件小褂子,下穿一件时不时露出小屁.股的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件半斤重的金锁。 这家伙本身长得就壮,小胳膊腿跟莲藕一般一节一节的,还不愿意走路,抓着父亲的衣衫硬是坐到了父亲的肩膀上,然后就揪着父亲的头发,愉快的对母亲道:“骑大马,走!” 一家三口才出了县衙,就看见刘主簿穿着一身大明富贵人家常有的黑色家奴衣衫,笑嘻嘻的道:“老奴给少爷,夫人带路。” 云昭粲然一笑,不得不说,有这个老家伙在身边,确实方便不少。 刘主簿知晓,自家县尊没兴趣搞什么微服私访,也不喜欢这一套,他之所以出来,完全是因为想玩! 一般情况下,多多夫人在的时候,县尊一般会非常的稳重,县尊知道,一旦他带着多多夫人出来,多多夫人会玩的得意忘形,县尊需要照顾多多夫人,他自己没得玩。 冯英夫人在就完全不一样了,县尊一般都会玩的非常开心。 县尊来蓝田县坐堂,每年都要出去一趟与民同乐,这几乎成了惯例,所以,从县尊抵达蓝田县的那一天,刘主簿就已经做了非常详尽的安排。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所有的店铺门口都亮起了灯笼,灯笼看起来很新,地面也显得非常干净,青石板路在灯光下微微反射着幽光。 最出奇的是街面上老人,妇人,孩童奇多,青壮男子倒是稀稀疏疏的没见到几个。 衙役,捕快们就三三两两的街道上漫步,还有一些无聊的家伙坐在房顶上晒月亮。 县衙对面就是一座关帝庙,关帝庙与县衙之间的巨大空地上,就是蓝田县最大的夜市。 这个夜市上不做大宗买卖,所有的东西都是零售,或者以物易物。 蓝田县要做大买卖,一般都会去坊市,那里有多大的买卖都能展开。 在蓝田县寸土寸金的情况下,关帝庙与县衙中间的这块空地却与财富无关,只与普通百姓的生计有关。 不管是谁,都能来这里售卖自己的东西,不管你的买卖做得多大,在这里也只能占据一丈宽,一丈长的一块地方,缴纳两个铜钱的卫生费用,就能开张自己的买卖。 只是这里售卖吃食的摊位极多,因此,烟熏火燎的极有生活气息。 才走进市场,肥胖可爱的云彰就收获了一个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模样的糖人,旁若无人的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嗷嗷乱叫。 “少爷,您要看地方物价,来这里最合适不过了,老奴虽然做了一些安排,可是呢,这里所有的小买卖都跟平日里别无二致。” 刘主簿一边开路,一边陪着笑脸跟云昭解释。 云昭笑道:“谁有功夫看物价,我就是来散心,来玩的,那个,那个,撒了糖霜加了冰的西瓜水给我来两碗。” 冯英四处看看,就来到一个卖西瓜水的小摊子前边,从袖子里摸出六个铜钱,就开始跟面前这个有着一身黝黑发亮皮肤的妇人说起自己对西瓜水的要求。 一份多冰,一份多糖不加冰。 多冰的给云昭,多糖没冰的给儿子。 装西瓜水的容器是竹杯,里面放了一根芦苇管,可以吸溜着喝。 云昭喝了一口冰凉的西瓜水,再看看这个还带着青竹皮的竹杯就对刘主簿道:“商家的心思很巧妙啊,能做出这么精巧的竹杯,而且产量如此之大。” 刘主簿呵呵笑道:“少爷千万别被这东西给吓唬住了,玉山书院弄出来了水力旋车,还是我们蓝田县商贾出的钱支持的。 这东西原本是用来切削钢铁的,结果,刀子不成,速度也慢,研究院的先生们就只好重新研究更好的刀子,旋车就空闲出来了。 那些自以为出了几文钱帮忙的商贾们,居然狗胆包天的说什么,切钢铁不成,切竹木应该不成问题,然后,您也看到了,这种竹杯,木碗一类的东西就烂大街了。 价钱低廉到了只能成为西瓜水的陪衬,喝一碗西瓜水,就送一个竹杯的地步了。 老奴以为这个竹杯,木碗生意也就做到头了,没想到,那群狗日的商贾居然把木碗,竹杯弄得轻飘飘,薄薄的,用上那么几次就会裂开。 已经用了木碗,竹杯的商家们只好自认倒霉,没过几天就要换一批竹杯,木碗,最后就成了送的了。 那些卖竹杯木碗的黑了心的商贾们,居然把这门生意做成了一门长久买卖,不少赚钱。” 云昭闻言呵呵一笑。 在大明,最接近现代人思维的一群人毫无疑问就是商贾! 云昭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把大明的商贾弄到他以前的世界里去,给他们一段时间适应一下,用不了多少年,他们中间一定会出现顶级富豪。 不说别的,几乎所有的商家,都能把客人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尤其是明珠楼的掌柜,见到云彰脖子上那个硕大的长命锁,眼泪都下来了,拦住云昭一家三口,一定要在他们家的摊子上小坐片刻,一个劲的要帮小少爷看看金锁,要是金锁上万一有毛刺剌伤小少爷娇嫩的皮肤就不好了。 云昭对这种事情这自然是不在意的,冯英却有些紧张,掌柜的一说,她就立刻从儿子脖子上取下金锁让掌柜的检查一下。 云昭不太明白,这个明珠楼为什么要在这里摆摊,还是掌柜的亲自出现,且他们家小小的玻璃展柜里面,放的全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在玻璃灯的照耀下能弄瞎人的眼睛。 “蓝田县孤寡院一年三成的用度,是明珠楼提供的。” 刘掌柜稍微解说一下,云昭心头顿时就释然了。 顶着刺眼的光芒,云昭发现有一朵珠花不错,就取出来直接插在冯英的发间,还说一句“很好看。” 见云昭这样做,原本正在用丝绸检验金锁会不会有毛刺的明珠楼掌柜的,手都开始发抖了,好不容易听到云昭在问价钱。 面红耳赤的挤出一个五文钱的价格。 刘主簿暴怒,咣当一声就从袖子里取出十个银元拍在玻璃柜子上,小声对掌柜的道:“我家少爷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抢东西的,该什么价钱,就什么价钱!” 云昭忙着跟冯英浓情蜜意的评论这朵珠花,云彰坐在木头桌子上吸溜吸溜的喝着西瓜水,对那边的状况假装没看见。 金锁重新回到了云彰的脖子上,珠花也安稳的待在冯英的发间,刘主簿也收回来了五个银元,云昭就对诚惶诚恐的商贾道:“很好,良善传家是富贵长久的保证。” 掌柜的连声道:“小的一定多做善事。” 云昭笑道:“也要量力而行,还有很多人指着你吃饭呢,为了做善事,就把你明珠楼弄垮了,反倒不美。” 掌柜的连连点头道:“小的一定记在心上,一定将良善传家四个字当做传家之宝。” 有了明珠楼作样子,后面那些脑满肠肥的商贾们为什么要在今天把所有宝贝摆出来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这是刘主簿特意安排的一场大型酬谢活动。 感谢这些商贾们这些年为蓝田县做了一些官府触及不到或者遗漏的事情。 人的善行是需要时时鼓励的,只要这些商贾没有违法乱纪,云昭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他们说说话,问问生意,聊聊家常。 整个大市场才走了一半不到,云昭就买了很多东西,有茶叶,有竹器,有砚台,有最好的松墨,印花笺纸,以及云彰看进眼里就再也放不掉的巨型鹦鹉。 来到一个专门卖黄馍馍的摊子前边,刘主簿骄傲的指着一个一笑一嘴黑牙的老汉道:“少爷,这个狗日的您别看他脏,千万别小看了。” 云昭笑着拱手道:“老人家有礼了。” 老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贵人,局促的用手抓着干净的围裙,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刘主簿在一边笑道:“少爷,您能想到吗?这只老土狗生了一窝狗娃子,偏偏他这个狗窝里,出麒麟,出凤凰,总共六个孩子。 最大的儿子已经是乾县的里长,大闺女进了武研院,二儿子在玉山书院下院,明年就毕业了,听说志气很高,准备去关外发展。 其余的两儿一女,一儿一女在玉山书院就读,一个儿子在宁夏镇玉山书院上院就读。 不出十年,这个老狗就是咱们蓝田县赫赫有名的老太爷。” 云昭闻言大笑道:“如此,某家不可不礼敬!” 说着话,再次朝老汉拱手为礼。 第一六九章商人的自尊 第一六九章商人的自尊 在过去的一年中,蓝田县进行了多项改革,其中,土地改革的影响最为深远。 蓝田县现有的大商贾们,大多是从地主变成大商贾的。 土地改革已经断掉了他们的后路。 这让他们对自己目前正在突飞猛进的事业,也产生了怀疑,担心,蓝田县再来一次打击大商贾的行动。 这种事情在大明不是没有出现过,当年太监横行大明的时候,大明很多商贾都遭受了灭顶之灾。 皇帝缺钱,就派太监去垄断大明所有最赚钱的生意,这是一种杀鸡取卵的夺财方式。 蓝田县在颁布了《土地改革令》并认真执行后,就迅速颁布了《个人财产保护法》用来安定人心。 可惜,前面的《土地改革令》太吓人了,导致后面的《个人财产保护法》被人当成了遮羞布。 关中不缺少聪明人。 从这两个法令颁布的时间顺序就能看的出来,即便是蓝田县尊云昭本人,也不认为《土地改革法》完全合理。 如果云昭真的认为这个法令合理的话,他就该先颁布《个人财产保护法》而不是那道可以强行拆分,拿走大户人家田地的《土地改革令》了。 自古以来,这片土地上的人就对商贾有一种特别的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主要来自与统治阶层, 他们普遍的做法是扬农抑商,在某些特殊时候,商贾基本上都是贱籍。 所以,当云昭开始实行抑制大地主,鼓励商贾的时候,他们一致认为,云昭既然能对大地主下手,那么,大商贾被针对也是必然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云昭看来,将所有人都捆在土地上,大明再过一千年都不可能真正富裕起来。 只有发展工商业,才能解决农夫们产出收入比低的问题。 保护绝大部分的小农,用来稳定国家的税赋收入,保证粮食生产永远都在一个高水平位置上。 小农户多了,缴税的人口也就多了,这对一个国家有一个健康的财政非常有利。 鼓励商贾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批人是最好控制的一批人,不论他的商业帝国有多么的庞大,在国家机器面前,随时都能把他们的商业帝国碾成粉末。 农夫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群需要云昭来好好讨好的一群人,永远保证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能够获得足够的物质保证。 如果保证了这一点,他屁.股底下的椅子就是钢浇铁铸的,哪怕学昏君酒池肉林,农夫们也会因为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继而支持云昭继续过上后宫八千的荒淫日子。 农夫的问题永远都是土地问题……盛世到来的时候,他们繁衍的很快,经常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让人口翻上好几倍。 到了这个时候,土地就不够了,人太多,土地安置不了这么多的人口,加上吃不饱肚子,云昭要是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他比谁造反的都要快。 蓝田县这才安定了十余年,人口已经翻倍了,现如今,关中的人口册簿上有名有姓记录的人口,就已经在今年开春的时候突破了一千万。 由于土地产量跟种子,农药,化肥以及工商业的原因,后世的关中能承载四千万人口,而现在,一个远比陕西大的蓝田县这一千万人口,已经云昭煎熬的没什么好日子过。 在大明世界里,工商业能够分流的人口终究不多。 这个时候,除了动用军队满世界的占领新的土地,就成了唯一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这也是蓝田县界碑为什么要自己乱跑的原因所在。 从夜市回来之后,云昭就一直在沉思。 冯英抱着已经不断打盹的云彰,想要催他休憩,见他面色阴沉,就把儿子放在摇篮里,轻轻摇晃着。 过了很久之后,云昭抬起头瞅着窗外的明月道:“该培养商贾的自信心了。” 冯英怵然一惊道:“让商贾自信起来?您忘了吕不韦旧事了?” “吕不韦?” 云昭轻笑一声,蔑视的意思彰显无遗。 “商贾重利,无义,买空卖空,对国朝有敛财之功,无推进之效。” 云昭呵呵笑道:“一个国家要是没有商贾,才是大灾难,睡吧,以后有空了我好好给你讲讲其中的门道。” “您的学问总是跟我们学过的东西不一样。” 云昭揽住冯英的腰身嘿嘿笑道:“你忘了,我是一头野猪精!” 在蓝田县县衙,云昭整整待了十天。 在这十天中,除过那个倭国女人,再也没人敲那个惊堂鼓了。 于是,云昭就姑且认为,关中去年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恶性案子,没有百姓被欺辱的求告无门。 不过,也有可能是作恶的人把后事处理得好。 至于刘主簿恭喜云昭时说的什么,海晏河清,天下平安的屁话,云昭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以关中人的二杆子脾气,能为别人多看了一眼就老拳相向的人,不出这样的事情才是天大的怪事。 绝对的公平,只有在阎王爷的面前才有,云昭这种人间军阀,还不配有在这样的待遇。 回到玉山的云昭,就通过秘书监发出了邀请,邀请全关中的商贾们遴选出代表,来玉山城开会。 这一次的会议规格很高,一连开三天,云昭从头至尾参与,会议由獬豸主持,讨论的议题就是——《如何积极推行个人财产保护法的全面实施》。 关中商贾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几乎就疯魔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介商贾,也有机会进入朝堂,与关中王云昭的满朝文武一起讨论关于商贾的话题。 从各个里长那里传来的消息看,关中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将个人财产的处置权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一下了。 自古以来,每一朝每一代对于商贾基本上都是羞于启齿的,哪怕是商贾最繁盛的宋代,商贾同样没有多少话语权,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附在官员身上,以保证自己的财产不被侵犯。 对此事,议论纷纷的不仅仅是关中的商贾,就连与关中有商业往来的外地商贾们,也在翘首期盼这一次会议的结果。 这也是沉寂了很多年,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的蓝田县,第一公开了自己的政务。 也是第一次向世人展示蓝田县是如何推行政务的。 “与强盗商议?” “与虎谋皮?” “自投罗网?” “这是云昭这头野猪的阴谋!” …… 无数的议论声笼罩在大明的上空,就像无数只乌鸦,哇哇的叫着,在阴沉的天空下飞翔,而在西北之地,云昭化作的那头山岳一般雄伟的野猪,显得越发的狰狞。 蓝田县的大鸿胪,昔日的秦王殿下不这么看,身为蓝田高官,也甚为长安城的巨贾,他第一个拿到了这场会议的入场券。 他甚至信心满满的告诉请来请教的商贾们道:“这将是一场重要的会议,大明的商贾们应该在这一场会议上为自己考虑,为关中考虑,最后从中选出一条双方都能接受的法例,着为永例。 某家已经接到县尊之命,将在秘书监的配合下,审核所有参与会议的人是否够格。 诸位这时候,如果再哭穷,隐瞒自己的家业,财产,如果因为你们这样做,从而引起律条的偏差,将来休要再聒噪。” 商贾们各怀鬼胎离开了大鸿胪府邸。 将自己的家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自然是万万不成的,万一…… 钱少少皱着眉头将名单给了云昭道:“有不少有实力的大商贾,因为自己申报的财产额度太少,从而没有入选这一次的会议名单。 其中,以矿业,制药,建筑中的几个大商贾做的最为明显。” 云昭停下手中的笔笑道:“这说明他们对我们没有足够的信任,既然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也就失去了对话的基础,这样一来,就可以不再考虑他们的利益了。” 钱少少道:“需要额外处罚吗?” 云昭摇头道:“此消彼长之下,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钱少少阴阴一笑,不再作声。 云昭瞟了钱少少一眼道:“以后不要露出这种神情,如今位高权重的要稳重,另外,不要把楚楚关在家里,没事干的时候去找找冯英,多多她们聊天,孩子也带去。” 钱少少道:“不妥吧?” 云昭道:“有我这么一个姐夫很丢人是吗?” “我是担心……” “滚!” 云昭当然知道钱少少会说什么话,平日里只有他才能随便进云氏后宅去看望姐姐,楚楚跟孩子们除非遇到大日子才进去,即便是进去了也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钱少少是怎么吓唬楚楚她们母子的。 獬豸拿着文书来到云昭身边道:“高杰似乎在有意扩大战争。” 说着话就把文书递给了云昭。 云昭看了看文书皱眉道:“蓝田城启动了一级动员?这不是胡闹吗?” 獬豸点头道:“张国柱的文书里说的很清楚,三级动员已经有六万战兵,一级动员影响太大,全民皆兵的话蓝田城所有的事情都要停下来了。” 云昭道:“高杰,云卷的文书过来没有?” 柳城连忙回答道:“还没有。” 云昭挥挥手道:“去一份文书问问。” 柳城迅速写好了文书,加盖了云昭的印信,用火漆封起装进防水的牛皮筒子,交给早就等候的信使道:“八百里加急!” 第一七零章生老病死有大恐怖 第一七零章生老病死有大恐怖 高杰,云卷的文书在八百里加急送出后的第三天抵达了玉山城。 他们发动一级动员的原因很简单——毕其功于一役。 高杰在文书中说,草原荒漠行军太过艰难,携带了重武器的大军一日能走三十里就已经算很好了。 他们艰难跋涉了两个月才走到目前的地域,如果此战不能给建奴重创,等他的大军回到蓝田城,建奴骑兵就能重新回到这里,那么,这一次行军获得的成果就会全部化为乌有。 高杰还说,只有一次将建奴,打死,打痛,他们才能长点记性,不敢轻易踏足我蓝田地界。 不仅仅是面对建奴这么简单。 越是向东,这里的蒙古人就越是跟建奴亲近,几乎没有羁縻的可能。 所以,在这里清出一片广袤的无人区,宣示蓝田存在感,对控制地域来说,很重要。 同时,他发现这里的土地很适合耕作,水网遍地,土地都是黑油油的,比关中的天字号田还要好,且有五六十万亩之多。 所以,在送来这份文书的同时,他还寄来了一块黑色的泥土。 他还希望玉山书院能够尽快派遣农学专家赶赴战场,实地勘察一下这里的土地,如果,真的是上好的农田,他就准备与张国柱一起在这里建立大型农场。 看完了高杰在文书中说的种种原因之后,云昭顿时就释然了。 对于一个由纯农夫组成的一支军队,即便是在作战的时候,他们心里想的依旧是家里的那几亩地。 如今,见到了大片能攥出油来的黑土地,对他们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珍宝,且是无价之宝。 他们的这种心态很容易理解。 在关中土地已经极为紧张的情况下,凡是能生长农作物的地方,关中人基本上都没有浪费,哪怕这些土地在高山上,或者在别的艰险的地方。 平原上的黑土地啊—— “告诉高杰,让他闭上他的臭嘴,六十万亩黑土地算什么,等我们收拾掉建奴之后,那里的黑土地比他发现的这块黑土地要大百倍不止。 我现在要他迅速跟建奴交战,击退岳托之后,就回家,草原上道路不畅行军艰难,补给跟不上,这个没法子改变,在这里与建奴决战不是一个好选择。 等我们拿下山海关之后,才是他率领大军与建奴决战之时。” 云昭向柳城下了新的指令之后,柳城就再次形成文书,派出了八百里加急。 蓝田城的一级战备自然是要被取消的,高杰这种败家子,现在启用了一级战备,蓝田城这些年的积存,会被他这一仗打的精光,完全耗空蓝田城的战争潜力。 这对以后大军从蓝田城出发,席卷大同,宣府,乃至京城极为不利。 云昭很讨厌别人跟他理论大明的地理发现。 这不是他自大,而是,这些人发现的惊天地理发现,对他而言不过是最普通的常识。 东北的黑土地? 云昭不但去过,看过,还吃了好多年那里生产的优质大米,那里不仅仅产大米,还产煤跟石油,知道这么多,云昭骄傲了吗? 跟他说黑土地,高杰哪来的资格? 身为上位者,其实对于民族之见已经不是那么看重了,如果看重,那一定是出于其他目的,而不是单纯的种族观念。 所有的人都是双腿,双手加一个脑袋组成的,外形上的差别不大,唯一的差别就在于脑袋里面装的东西。 所以,杀人在次,诛心为上。 当然,如果没有耐心,那就把杀人诛心的事情一起做了最好,省事。 云昭的商人大会开的非常急促,主要是獬豸马上就要去蓝田城了,所以,不等人数凑齐,云昭的大会就匆匆的在玉山城召开了。 开这个会其实很简单,大家凑在一起,云昭宣读了蓝田县的决定,然后就发给所有参会的商人们来拟定细节。 细节在两天时间内就迅速拟定好了,云昭等人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大的谬误,就由獬豸在会议上再一次宣读了一遍,一个新的法案就形成了。 但是,对于私人财产的界定已然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主要的争论就在于,什么才是私人财产,律法该如何保证那些私人财产。 以及私人财产的继承问题,是否要收税,这些重点统统留在了下一次商人大会召开的时候再讨论。 所以,这一次的大会只明确了一个主题——商贾们是有私人财产的!是需要得到律法确实保护的。 獬豸认为律法需要一点点的来完善,一蹴而就不是律法精神。 会议结束之后,会议秘书组却没有解散。 这些参与了会议的商贾们,很自然的就形成了一个团体,他们有权力将自己的讨论结果送到秘书组备案,秘书组必须在任何时候接受商贾们的质询。 同时,秘书组也有权力要求商贾们在自己身上实验这些建议,看看到底有没有代表性。 云昭相信,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这种讨论一定会继续下去,最终变成官府与商人们之间的一种博弈。 总之,关中的商贾们的地位在这一次大会之后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其中第一条:凡是蓝田县所属,任何百姓皆有合法经商的权力,废黜了大明朝不许百姓离开家乡经商的条例,不再把这些游商当做犯人来对待。 第二条,准许商贾穿绸纱绢布,这一条现在虽然很少人有人遵循,被明确告知可以穿绸纱绢布的官方回答,这还是第一次。 第三条,鼓励有条件的商贾参与海外贸易,当然,缴税不能少。 第四条,凡是前来参会的这些商贾代表,即为官店,有权力召集本行商贾进行资体投资官营商业,其中,就包括,茶,盐,铁,医馆,药堂,水利,桥梁等行业。 不参与其中经营,却能从中分红。 第四条其实是最重要的,在无法确定商贾的那些财产是私人财产的情况下,参与官营的投资无疑就是已经被明确界定的私人财产。 也就是因为参与了这场由蓝田最高官方主持的会议,导致这些商贾们自认为本行业的领袖,云昭在给了他们这些荣耀方便的同时,他们也有督促本行业商家全额缴税的义务。 鉴于蓝田县一贯说话算话的过往,商人们对投资那些官营经济活动极为感兴趣,尤其是,茶,盐,铁这三道。 跟全天下的盐价比起来,蓝田县的食盐价格是最低的,这里不用海盐,用的全是采自青海盐湖的食盐。 这里的盐巴被称之为青盐,半透明无杂质,是天下最好的食盐。 那里的盐池原本是被乌斯藏人跟蒙古人把持,为了夺回这条盐道,云虎曾经亲自走了一遭青海……然后,就在那一年带回来了数不清的盐块,且以后的商队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食盐就在天然盐池里,用刀子把结晶的盐块切成一块一块的,装在骆驼背上带回关中就能销售,这就是蓝田县生产食盐所产生的所有成本。 所以,蓝田县就能以很低的价格向关中百姓供应食盐。 为了不至于让商人得利,跟买粮食一样,百姓需要拿着户籍本子去盐仓购买食盐,且一次不得超过五斤。 价格低廉,数量又多的食盐,很快就催生出来了很多行业,其中最重要的行当就是盐渍食物。 于是,腌猪肉,盐羊肉,牛肉,盐菜,咸鱼,就成了关中向蜀中乃至云贵一带贩运的最受欢迎的货物。 青海的盐池,云昭也是了解的,按照他以前的记忆,那里的盐足够全大明的人吃一千年。 既然足够吃一千年的,云昭就准备对那里的盐池进行掠夺性开发,反正把盐挖光了,湖水泛滥之后,又会留下数不尽的盐。 因此,他决定吸纳百姓资本,修一条从白银厂直奔盐池的一条大路,为将来大军进入乌斯藏做好准备。 这需要很多钱……云昭一时拿不出来。 同样的,茶叶,也是如此。 虽然关中不是最大的茶叶产地,可是汉中开发需要钱,那里是茶叶的传统产地,云昭同样准备号召汉中百姓在耕作之余多种茶树——可惜,他还是没钱。 而茶叶的销路从来都不是事情,无论是乌斯藏人,还是蒙古人,或者西域人,他们对茶叶的渴望几乎没有止境。 所以,云昭就把茶叶也拿出来让商贾们参股。 至于铁这个东西,在蓝田县是不缺的——百十个大烟囱日夜不停地向天空排放毒气,生产出来的钢铁之多,几乎占据了大明七成以上的上铁产量。 问题是,这些钢铁厂就像是一头头巨兽,吞噬了无数铁矿石,如今依旧饥肠辘辘,云昭需要修一条去祁连山铁矿的道路——他没钱。 如果蓝田县的钢铁低价倾销的话,不客气的说,大明其余地方的铁厂,都将关门,这也是云昭所喜闻乐见的。 至于医馆,药堂,这两种东西云昭不认为可以撒手给民间自己筹备,依附在这两者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私人不能,也不应该承担。 以后云昭将要做的《卫生管理条例》的主要依附对象就是医馆跟药堂。 也就是说,官府应该掌控百姓的——生,老,病,死! 并且,不能在这些行当上取利。 当然,这是云昭以后准备必须执行的国策。 这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完成的大业,至少,他准备从自己开始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第一七一章莫日根活佛 第一七一章莫日根活佛 云昭的这个理想很宏大。 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理想,而是很多人共同的愿望。 并且,这些人都在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竭尽全力。 孙国信坐在玛尼堆旁边,蓝天下,彩色的经幡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 用糌粑在石头上写经文,会留下一行白色的经文,不过,这样的经文经不起风吹日晒,一场雨,一场风,就能把经文吹散。 孙国信并不在乎,他写在石头上的经文是他的心意,雨水可以冲刷掉糌粑留下的痕迹,而经文却会随着雨水一起进入大地,会让深埋在泥土中的草根,来年更加茁壮的萌发。 风可以带走糌粑,经文却会混进风里,随着风一起去更加遥远的地方,给远方的人带去祝福。 所以,孙国信写的不是经文,而是心意…… 蓝天白云下,一个身披藏红色僧袍的喇嘛,五颜六色的经幡,盛开的格桑花,绿色的草地,以及天上振翅高飞的苍鹰,草地上白色的羊,褐色的牛……如此的美丽。 一股清泉,汩汩的从草丛中冒出来,水质清澈,如同滚动的玉浆,一双黝黑而又洁净的手,从清泉上截取了一截玉浆,匆匆的跑到孙国信的面前,将这一捧清水倒在他的钵盂里。 然后,这个蓬头垢面的老牧人,就五体投拜的孙国信的面前。 孙国信探出手抚摸着他的头顶道:“你是一个有福的。” 老牧人泣不成声,亲吻了孙国信的脚尖,就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玛尼堆。 此时,那个年轻的少年喇嘛依旧久久的注视着那个老牧人,眼神温暖而慈悲。 “我要为你们解脱悲苦,我要在这里诵经四十九天,我要让在这里的王爷们解除你们的苦难,我要让这里的豺狼也变得仁慈。 我佛慈悲……” 苍穹下只有一个红衣喇嘛! 他发下重誓,要在旷野中孤独的熬过四十九天,要不停的为这片大地上的人们诵经四十九天,如果他能完成这个宏愿。 草原上的王爷愿意饶恕那些有罪的牧人…… 坐在玛尼堆边上的孙国信目送夕阳落下,眼看着明月升起,缓缓闭上眼睛。 四颗暗黄色的光点,缓缓地靠近了孙国信。 孙国信笑着睁开眼睛,一只淡黄的小狼就一下子跳进了他的怀里,另外还有一匹高大的母狼,安静的卧在他的身边。 孙国信从母狼的肚子下边摸出一个袋子,才打开,一股子奶香味就扑鼻而来。 小狼立刻就从他的怀里跳出来,仰着头等孙国信喂它。 袋子里装满了奶球,一天没吃东西的孙国信往嘴里丢了两颗,见小狼眼巴巴的模样,也就往它的嘴里喂了一颗。 “四十九天不吃饭,吸风饮露,这自然是不成的。” 吃了一肚子的奶干之后,孙国信不再是萎靡的模样,在两只狼的看护下,裹紧了袈裟,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太阳再一次从地平线上升起,孙国信微微一笑,盘膝坐好面对朝阳又开始了一天的晨课。 至于那两只狼,早就不知去向了。 晨课结束,孙国信来到泉水边上,开始细细的洗漱。 他洗漱的速度很慢,很仔细,即便已经风餐露宿四十九天了,依旧风姿飒爽。 今天要见人,所以,他就用剃刀把脑袋重新刮了一遍,直到明光锃亮之后,才满意的停下手,俯身瞅着水中的倒影,微微笑了一下。 就重新整理了一下袈裟,站在泉水低头瞅着水中寸许长的近乎透明的小鱼在水中嬉戏。 修道的过程是极其枯燥无味的,因此,他养成了观察细微事情来解除寂寞的法子。 草原上出现了三匹马头,三个戴着金冠的王爷从太阳的方向疾驰而来。 孙国信依旧低头看着水中的小鱼。 “上师,何苦为一些罪人损坏自己的修行呢?”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蒙古王公叹口气道:“我们这些人迟早都会死的,汉人不准我们投靠建州,建州也不准许我们投靠汉人。 不论我们投靠了谁,最后的下场都是死。 那些罪人们以为投靠了某一方就能活命,却不知,不论投靠了谁,我们都必须冲在最前面。 在不久的将来,活佛就会看到蒙古人出现在汉人,建州人的军队中,他们与自己的同胞殊死作战。白白献出生命,却不知为什么作战。 活佛啊,如果您的慈悲,智慧可以化解这个矛盾,就请告诉我苏格拉沁,我们将修建金庙永远供奉您,让您的声音可以响彻草原,我们无不遵从。” 孙国信继续低头看着水中的游鱼叹口气道:“你看,水中的鱼儿是何等的快活,它们不知道这个泉眼到了冬天就会干涸。 人呐,想的越远,就越是痛苦。 你们的痛苦在于,想要保住自己的拥有的,还想获得更多……这就是你们痛苦的源泉。 这里草木旺盛,水源奇多,牛羊可以在这里繁衍,你们也能过上富足的日子……可惜啊,这片草原对你们来说就像小鱼之这条小溪。 小鱼如果想要长成千斤巨鱼,小溪是不够的,它需要的是大海。” 蒙古王公继续抚胸施礼道:“请活佛告诉我,蒙古人的大海在何方?” 孙国信抬起头露出阳光一般的笑脸,柔柔的道:“你们的大海就在你们的心里。” 年轻的王公道:“心里?” 孙国信点头道:“就在你们的心里,你们不愿意舍弃这片草场,那么,这片草场将会成为你们的枷锁,你们富贵的时间太长了,早就忘记了,一个牧人本该追逐水草而生。 草场属于牛羊,并不属于你们,即便是牛羊,对这里的每一棵青草来说,都不过是过客。 记住,遵循你的心,记住你的祖先。” 孙国信说完话,就拿起自己的钵盂,一步步的向三个蒙古王公来的方向走去。 在地平线上,有无数的马头出现,这些原本应该蒙古王公装进木头箱子抛弃在草原上的人,如今都重获了自由,他们下了马,站在青草上,等孙国信走到他们的身边,这些牧民就匍匐在地上深情的亲吻他的脚印。 “嗷” 一声狼嚎声从远处传来,在远处的沙丘上,站着两只狼,一大一小。 孙国信停下脚步,朝两匹狼遥遥的挥手之后,看也不看匍匐在地上的牧民,走向守候了自己很久的队伍,钻进了马车。 “老孙,你还是没有说动这些王公投降我蓝田是吧?” 一个年轻的红衣小喇嘛等孙国信进了马车,就迫不及待的道。 孙国信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呻吟一声,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脊椎骨在嘎巴,嘎巴作响,等身体彻底觉得舒服了,才慢慢的道:“急什么。” 年轻喇嘛道:“怎么能不急呢,高杰发疯一般的召集蓝田城的战士,准备跟建奴决一死战呢。” 孙国信淡淡的道:“那是高杰的事情,我们要做的事情十年之后才会显露功勋,急不得。” “我们现在难道就这样漫无目的的乱走?” 孙国信瞅着年轻喇嘛道:“张新良,你既然已经成了喇嘛,就该变成一个真正的喇嘛,我们这是在修行,走遍草原,看望每一个牧人,把佛音传给他们,让他们获得解脱。 用我们的双脚丈量大地,才是我们的工作,也是我们身为喇嘛的义务。” 张新良摸摸自己的光头不甘的道:“我没打算当一辈子喇嘛,还准备娶妻生子呢。” 孙国信笑道:“相信我,等你真正的入道了,你就会发现探索未知,安静,寂灭才是极乐世界,妻子儿女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场空。” 张新良连连摇头道:“我还是觉得娶妻生子好一些。” 孙国信露出一嘴的白牙嘿嘿笑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是一个快活的大喇嘛。” 张新良闻言,面黑如墨。 马车外边非常的热闹,不仅仅是孙国信的两百个随从,更多的是当地的牧民,以及那些刚刚被解救的囚犯。 他们围在孙国信的马车周围,载歌载舞,只有最好的骑手,才敢纵马越过孙国信的马车,将洁白的哈达缠绕在马车上。 相比这些快活的牧人,三个蒙古王公的神情苦涩。 活佛说的很清楚,想要在汉人跟建州人之间的战争中活下来,他们唯一能选择的道路就是离开。 不再有自己固定的牧场,需要带着族人,在草原,戈壁上流浪,就像草原上所有最黑暗的时光一样,逐水草而居,永远流浪,永远不停下脚步。 从而避开汉人这头野猪,以及建州人这头猛虎。 两不相帮,对蒙古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也唯有如此,才能等到建州人,或者汉人取胜,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蒙古人才能回到故乡,臣服某一位胜利者。 “苏格拉沁,你真的要离开去流浪吗?” “玛格,你想带着族人替建州人冲锋呢,还是想带着族人向建州人冲锋呢?” “我谁都不帮,我的族人只为自己的牛羊战斗。”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是一群牧人,是一群牧羊犬,追逐着自己的牛羊走才是对的。” 第一七二章明珠暗投?这是必然! 第一七二章明珠暗投?这是必然! 世界总是会不断前进,并产生变化的。 这是历史的惯性,没人能够逃脱。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蓝田县的人走的最快,或者说他们跑得太快。 主要是云昭对大明世界缓慢的变化速度极为不满,他想用最短的时间塑造一个适合他生存的世界。 来到大明世界时间越长,他就越是没法子适应这个世界的慢节奏生活。 讲道理啊—— 一座小小的山包,难道不该是在一夜的时间内就被夷为平地的吗? 修一座石桥,难道不该是几个时辰就弄好,并且铺上沥青的吗? 从蓝田到长安,难道不该是喝杯茶的时间就到的吗? 以他的身份,难道就不该早上在长安喝羊汤,下午在广州吃海鲜吗? 看一场《霓裳羽衣》能把人看的春情勃发,在挑逗人的欲望方面,大明女子才是最专业的。 可是,人不能总是处在激昂的情绪里边吧? 这不但对肾不好,对家庭也是极为不利的。 因此,云昭总想飞,也就是因为这样,别人只能跑,跑不动的就会被丢弃。 好在玉山书院里的学子们也对大明世界的发展极为不满意,所以,今天,就有一个叫做黄冲的混账就背着一对翅膀从玉山书院望月台上跳下去了…… 来不及阻拦学生干傻事的徐元寿,绝望的看着一个年轻人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就跳下了悬崖。 徐元寿痛心疾首,老泪纵横,跌倒在地上捶着胸口如丧考妣。 颤巍巍的来到悬崖边上,抱着万一的侥幸心态,想要看看自己的弟子还有没有生存的可能,却发现这只该死的蝗虫还没有跌到山崖下,还没有被摔成狗肉之酱。 他居然在天空中盘旋……虽然最后一头撞上了一棵树,不过,看他还有力气在峡谷里喊痛,且回音袅袅的,估计死不了。 “把他……把他……给……老夫拽上来……老夫要活活打死他。” 几个专门教授武学的玉山老贼,猿猴一般的就攀着石壁下到了悬崖,找到了那只破破烂烂的蝗虫,抬着他绕道回到了玉山书院。 打是没办法打了,整个人就剩下一口气了,胳膊断了,腿断了,大腿上还被树枝刺了两个指头粗的血洞,回到书院的时候还在往外冒血。 好在玉山书院的医生多,对于治疗这种伤患,很有经验,这只蝗虫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之后,终于醒过来了。 醒来后,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重要的部件都在,就是烂了一点,这个混蛋居然纵声长笑,还告诉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徐元寿说他成功了。 自己的学生满身伤口,头脸肿的如同猪头,原本准备了无数骂辞的徐元寿,话都到嘴边了,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山长,值了!” “不值!” “值了,山长,人真的可以飞!” “我知道,热气球也能飞!” “这不一样,山长,这不一样,我已经知晓了人起飞的原理,给我时间,我就能真的飞起来,是真正的飞翔。” “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滚出玉山书院,去汉中当你的里长去吧!” “不,山长,我准备留校。” “书院不留你这种喜欢找死的混蛋。” “嘿嘿嘿,山长如果不准我留校,我就去汉中找一座更高的山,继续我的实验,没有书院支持,我八成死定了,到时候,您就等着看着我的骨灰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混账!” “嘿嘿嘿……我成功了,我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个能自由翱翔的人。” “是第一个摔死的人……” 黄冲的精神几乎是亢奋的,他已经全身心的沉浸在飞翔这件事上,至于生死,他好像真的不在乎,不仅仅是他不在乎。 在他身边还围着一大群准备前赴后继的男女混账。 云昭是吃晚饭的时候听钱多多说的。 “望月台多高啊……那只蝗虫居然没有摔死。” “主要是他的翅膀设计的不够合理,如果合理的话,一定能飞起来的,我以前也想弄这么一个东西飞起来,一支没时间。” “哦,那只蝗虫摔死了,摔成了肉酱!” 听丈夫这么说,原本想要夸奖一下黄冲敢为天下先勇气的钱多多,立刻就改变了话题。 云昭想了一下,虽然他知道滑翔不一定就会死人,还是一个很好的运动,可是,在大明世界里,他要是去飞翔,估计徐元寿会把黄冲弄死,再自杀。 而崇祯皇帝,黄台吉,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一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他去找死。 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不管成功与否,史书都会把他跟那个举鼎把自己砸死的秦武王归类到一起,成为万世笑谈。 “我对这种飞行器还是有一些研究的。” 云昭多少有些不甘,听到别人乱搞滑翔机,他总有一种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感觉。 “阿英,你跟夫君在一起过了半个月,你的肚子有动静吗?” 钱多多果断的将谈话对象换成了冯英。 冯英看了丈夫一眼道:“没有,再说了,时间太短了,云彰每晚都跟着我。” “把云彰交给我带吧,孩子也喜欢跟着我。” “不行,你居心不良。” “我很喜欢彰儿。” 云昭抬头看看两个没话找话说的老婆,就摸摸两个儿子的脑袋,父子三人埋头吃饭。 大清早,韩陵山就瞅着高大的玉山发愣。 段国仁也是如此。 钱少少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了不起的雄文,至少气势很足。 “有一个人飞起来了!” 韩陵山的面容极为严肃,且有些激动。 段国仁闻言立刻道:“虽然被摔得骨断筋折,不过,能真正的飞起来,很值啊。” 云昭笑道:“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改良黄冲的设计,可以让人飞的更远,更久。” 听云昭这样说,韩陵山立刻就对段国仁道:“你说獬豸现在走出河南了没有?” 段国仁道:“应该出去了,卢公可是马不停蹄的在赶路,估计走夜路都有可能。” 这样的谈话就很无趣了…… 云昭见到黄冲的时候,心中的悲愤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发出来了。 这个混蛋制造的滑翔器翅膀明显太小,材料明显过重,结构比例都不对,还没有尾翼,对于滑翔器来说,风阻的研究必不可少,可是,他弄出来的滑翔器,没有任何流线感。 云昭很肯定,假如没有十二级以上的台风出现,这样的飞行器根本就飞不起来。 这家伙上一次能活下来,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完全不是滑翔器起了什么作用。 如果他继续这么实验下去,云昭不认为他能活到二十岁!!! “你这个东西设计的……” 云昭凑到跟前才开始说话,就被徐元寿挡住去路,还拉着他要去书房谈谈,玉山书院扩招的事宜。 “那个飞行器不对头……” “老夫知晓,孩子们喜欢折腾,就去折腾吧,反正也就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开开他们的心智还是值得的。” “会死人的。” “不会,在老夫的看守之下,他们休想闹出什么事情来。 你看看,汉中来的几个苗子很不错,我准备即刻送去宁夏镇,让这些孩子尽快跟上课业,这样一来呢,我们将来也好多有几个弟子成材。” “你看着办吧!” 云昭愤怒的挥挥袖子,决定回家。 云氏有一个很大的木工房! 此时,云家的木匠都战战兢兢的靠着墙壁站立,他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县尊居然赤裸着上身,在那里开始捣鼓木料。 此时已经很晚了,木匠们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只好饿着肚子等县尊发疯完毕。 钱多多,冯英过来催了好几次,都被云昭骂走了。 直到三更天的时候,云昭这才擦擦脸上的汗珠,瞅着面前这个小小的飞机模型有些小小的得意。 “这才是能飞起来的东西。” 用了半天时间,云昭终于按照记忆弄出来了一个玩具一般的滑翔器。 因为全部都是木头做的,这东西能做到入水不沉,至于飞天? 还差得远。 不过呢,翅膀,机身的模样是对的,只是这些东西该应用到实际飞行中,还需要大量的计算。 这种计算,云昭不会,所以,全大明,乃至全世界都没有人会。 好多,好多的理论都没有被发现,想要得出一个科学的答案,目前根本就做不到。 想到这里,云昭对于莱特兄弟的实践精神无比的钦佩。 云昭抱着自己辛苦半天的成就回到了卧房。 钱多多,冯英带着两个不肯睡觉的孩子还在等他。 当云昭把飞机模型放在桌子上,两个孩子顿时就疯魔了,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玩具,至于钱多多跟冯英,明显对这件东西的粗糙程度不满意。 觉得丈夫忙了这么久,弄出来一个会划伤孩子肌肤的玩具,实在是得不偿失。 加入不是看着丈夫跟孩子们那么高兴,以钱多多对东西质量的要求,她一定会命云春,云花把这东西拿去厨房当柴烧。 很累,所以,云昭很快就睡觉了。 天亮的时候,桌子上的飞机模型不见了。 “东西呢?” 云昭问到。 “在这里。” 钱多多从桌子底下提上来一个篮子,他的飞机模型以一种极为凄惨的模样,躺在篮子里。 见云昭的脸上布满了乌云,钱多多连忙道:“是你两个儿子弄的!” 第一七三章襄阳成熟了 第一七三章襄阳成熟了 木头飞机被破坏的非常彻底。 昨晚用了无数心血用刮刀刮出来的机翼上不但有牙印,更有暴力踩踏的痕迹。 费尽心血制作出来的三个轮子,已经不知去向。 厚实的机身被摔成了两截,竹片削成的螺旋桨少了两片叶片,惨兮兮的埋在竹篮最底层。 云昭没有再理睬破碎的飞机,站起身对钱多多道:“可能真的是我有些不务正业了。” 钱多多见丈夫似乎有些伤心,就安慰道:“您有大事要做。”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有大事要做,雷恒的军队已经整装完毕,该出动了。” 钱多多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吃惊,雷恒这些天来家里跟丈夫喝了好几顿酒,该谈的话应该已经谈完了,该安排的事情估计已经安排妥当了。 想着这几天,也该雷恒军团开拔了。 “目标是哪里?蜀中?” 云昭摇头道:“白杆军挡在我们前边,秦将军亲自领兵驻守重庆,防备的就是我们,就目前而言,与白杆军开战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既然不是蜀中,您想要哪里?” 云昭道:“襄阳!” “襄阳?对付李洪基?” “也算不上对付李洪基,只不过是要把李洪基跟张秉忠两人的势力分割开来,他们两个最近为了罗汝才的事情闹得很僵。 我们要是拿下襄阳之后,就能把这两个混蛋分割开来,免得他们发生内讧,是为他们好,另外呢,汉中已经为我们所夺,那么,汉中的侧翼襄阳就该拿下来,如此,我们的土地才是完整的。 加上玉山书院这一届的毕业生就要毕业了,八百多人呢,总要给他们寻找实习的地方。 而襄阳那片地方,已经被李洪基,张秉忠,以及大明的官吏蹂躏的差不多了,这样的白地,很适合我们。” 大将要出征,这自然是大事。 大书房里的人一个个都很严肃。 在更加遥远的古代,大将出征的时候一般都要建立高台,帝王站在上面,以大礼酬谢将要出征的大将,大将则指天盟誓,感谢帝王的信任,然后拿着虎符出征。 韩陵山,段国仁两个家伙都没有去乘坐蝗虫制作的飞机然后被摔死,围着雷恒东摸摸,西捏捏的占便宜。 钱少少则在一边阴阳怪气的指责雷恒新婚燕尔的已经掏空了身子,现在整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句话很亏心。 在云昭看来,穿上甲胄的雷恒仪表堂堂还是能算的上的,九尺高的身板,放在三国也是盖世无双的猛将,尤其是一双砂锅大的拳头不断地阻拦韩陵山,段国仁向他下三路侵袭的双手的时候,显得很有力,也很敏捷。 “县尊给了你半个月的婚嫁,你现在还有力气,和说明什么? 说明张国萌一点都不给力,我记得她的身材不错啊!” 面对韩陵山不怀好意的话,雷恒是半点都不在乎,当年他带着这两个混蛋透过小洞偷窥女澡堂的事情,张国萌已经知道了,这时候被兄弟拿出来调侃,也没什么。 只要能把张国萌娶回家,他雷恒就算是赢了。 云昭挥挥手制止了他们无底线的调笑,对雷恒道:“八千人的正规军团,一万两千人的辅兵,都是我蓝田最好的儿郎。 望你珍惜他们,莫要让他们遭受没有必要的损失。” 雷恒站的笔直,捶着胸口道:“县尊放心,雷恒此去必当小心谨慎,为我蓝田开疆拓土之余,一定会全力保护好手下。” 云昭摆摆手道:“说到军阵上的事情,我不如你们,你放手施为就好,这一次你的军务就是拿下襄阳,将李洪基,张献忠所部分割开来,同时,还要逼迫已经损兵折将的罗汝才离开大湖以北。 北方的大部分地域,已经糜烂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想,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关中,为天下苍生而战了。” 雷恒大笑道:“末将早就等候这一刻多时了。” 韩陵山接着道:“你是我们玉山书院出来的第一位军团统帅,兵凶战危的多加小心,别给玉山书院的同僚脸上抹黑。” 雷恒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段国仁笑道:“别死。” 雷恒笑道:“身为将军,该死的时候就该死。” 钱少少阴测测的道:“我会时刻看着你的。” 雷恒道:“你看着我没关系,别看我老婆就成!” 中午的时候,钱多多跟冯英亲自送来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由于张国萌不知怎么面对韩陵山,段国仁,钱少少三人,打死都不来,因此,钱多多,跟冯英也就没有停留,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五个人。 酒没有多喝,人却变得激动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朗诵《少年中国说》,然后其余的几个人就一起跟着大声朗诵起来。 云昭在激动之余,甚至当场吟诵出“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这样的文字。 被其余几人敬为天人! 第二天的时候,云昭没有去送雷恒。 雷恒来到大书房门口站立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就回到了凤凰山军营,与副将云霄一起带着大军从凤凰山,径直踏上了武关道。 这支大军才离开凤凰山军营,全天下的掌权者就像是一头头受惊的驴子,战战兢兢的瞅着这支军队的行踪,关于这支军队的行踪,他们几乎是一日几报。 他们不能不吃惊,不能不害怕,这是蓝田县最强大的军团,他们不仅仅是一支全火器军团,还是一支全骡马化的军团。 经过武研院改良后的最新式的大小火炮就携带了足足三百门,由于这些年蓝田县对于钢铁几乎是不惜血本的研究,加上水力锻锤的出现,让蓝田县的军用火炮的重量不断地减轻,威力却在不断地增大。 最大的二十磅火炮,虽然依旧是前膛炮,由于用的是新研制的开花弹,整个炮身也只有两千斤,效能堪比上万斤的要塞重炮。 外人只看到了这些鸟铳跟火炮,却忽视了这支军队装备的新型燃烧弹,其中最恶毒的白磷弹,即便是雷恒军中,也仅仅装备了两个基数——两百枚。 这东西完全是武研院无意中弄出来的一个副产品,材料来自于书院收集的尿液。 刚开始的时候,武研院里的疯子准备从厕所碱土中提取纯硝,然后就有人认为这种硝的来源应该是人尿,为了还原真实的自然环境,他们就在尿液里面添加了沙子……然后煮…… 却意外地得到一种像白蜡一样的物质,发出耀眼的白光。 这些人这从未见过的白蜡模样的东西,还以为是废物,可那神奇的蓝绿色的火光却令他们兴奋得手舞足蹈。 找云昭要研究经费的时候,云昭才发现,这些混蛋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弄出来了——白磷! 在投入了大量研究经费,烧伤了,中毒了好几次之后,蓝田县就出现了一种既可以当毒气弹,又能当燃烧弹的世界上最恶毒的一种东西——白磷弹。 为了大规模的制造这种弹药——蓝田县人以后上厕所,必须要把尿进木桶里,等着专门的人收集,最后送到一个身处偏远地带的工厂——煮尿厂。 因此,这种弹药的珍贵性可想而知。 雷恒,云霄统领的大军没有掩饰自己行踪的意思,他们浩浩荡荡的直奔襄阳,目标非常明确。 红娘子受李洪基所托,携带大量财物,星夜抵达了玉山城,求见冯英。 冯英再次见到红娘子的时候,昔日那个英气勃勃的女英雄已经显得有些憔悴,面对冯英的时候少了一份昔日的英姿飒爽,多了几分悲苦。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明不白的跟着李岩,但是,孩子却已经有了两个。 听说红娘子来了,钱多多就把自己院子里的人统统撵去服侍冯英,因此,红娘子进入冯英的院子的时候,堪称仆婢如云。 “怎么不带孩子过来给我看看?” 见红娘子想要亲近一下云彰又不敢的样子,冯英笑呵呵的问候了红娘子之后就开始嗔怪她。 冯英的模样变化不大,只是身上多了些雍容模样。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女人享受幸福生活之后的从容。 “大家都是姐妹,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受闯王之命前来,是为了问妹妹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红娘子不想在冯英面前落了下风,仰起头瞅着屋檐上的脊兽轻声道。 冯英笑道:“你我情同姐妹,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红娘子正色道:“听闻蓝田大将雷恒,云霄统领两万兵马进入了武关道,意欲何为?” 冯英叹口气道:“姐姐与我都是女流之辈,在家中安心相夫教子不好么?为何要参与到男人们的事情里面去,何苦来哉。” 红娘子戚声道:“我命苦,没有妹子这样的好福气,不参与男人们的王图霸业,就连最后的一点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为了我的两个孩子,只好千里奔波。” 冯英沉默片刻道:“妹子还没有看出来吗?我夫君听闻闯王与八大王为了罗汝才起了冲突,大家都是义军,自然不能眼看着他们内讧。 因此,我夫君就派了雷恒他们去襄阳阻断闯王与八大王之间的联系,大家耳根子都清静。” 红娘子霍然站起道:“襄阳乃是闯王龙兴之地,你们如何能这样做呢? 蓝田兵进襄阳,这就是要与闯王开战,蓝田难道就不怕闯王麾下的百万大军吗?” 冯英将一杯茶水放在红娘子手里道:“我夫君一向蛮横惯了,是不管这些的。” 第一七四章一语天下惊 第一七四章一语天下惊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徐元寿一遍又一遍的吟诵这句诗词,为此一连喝了三壶酒。 不为别的,他只为他的学生终于有了当人主的自觉。 蓝田县只有一县之地的时候,云昭自谦一下那叫睿智。 现如今,蓝田已经囊括六十八州,羁縻之地千里有余,治下百姓一千万,雄兵十万,乡野间更是暗藏无数英雄豪杰,就等云昭一声令下,百万大军定能席卷天下。 如今的蓝田文武济济,治下国富民强。 是潜龙就该鳞爪飞扬,是乳虎初长成也该咆哮山岗。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崇祯皇帝听到这句诗词之后,就停了晚膳…… 在大殿中长吁短叹知道天明。 建奴,他可以和谈,李洪基,张秉忠之流,他可以举天下之力清剿,云昭……他羽翼已成。 细数手中力量,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侵袭全身。 清晨的时候,他勉强自己进食两碗,杖毙了两个碍眼的宦官,换好龙袍就上殿了。 今天的朝会跟往常一般无二,坏消息还是如期而至。 百官还在喋喋不休的相互攻讦,仔细听的还,还能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到深深地恐惧。 云昭的大军第一次毫无遮掩的离开了关中,锋头虽然直指李洪基治下的襄阳,可是,那支军队带给大明文武百官的感觉依旧是恐惧。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晓,皇帝今天开朝会的目的所在,却没有一个人提及关中云昭。 只想用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扰乱皇帝的思维,希望皇帝能够忘记云昭的存在。 再多的坏事情也终究有一个度,朝会从日出开到下午,重臣们已经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皇帝依旧高坐在龙椅上,没有宣布退朝的意图。 首辅周延儒见重臣们不再说话,就暗自叹口气道:“启禀陛下,皇长女年已豆蔻,礼宜择配,臣以为当榜谕官员军民人等,年十三,四岁,品萃端良,家教清淳,人才俊秀者,报名,赴内府选择。” 崇祯皇帝面无表情的道:“准奏,皇长女婚礼应用府第及冠服等仪,敕所司如例造办。” 这君臣二人的话结束之后,大殿上安静的落叶可闻。 片刻之后,朝堂上就热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赞扬长公主高贵典雅,秀外慧中,公主之婿万万不可轻慢,非盖世英杰不足以匹配公主。 人人都知道皇帝与首辅这时候提出公主婚配是何道理,依旧没有人愿意说出云昭这两个字。 没有人说,皇帝就不肯退朝……于是,君臣就相持到了晚上。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回闯王,云昭的写这半阙词的意思是,除了他,谁还能执掌大明天下? 与当年楚王问周天子鼎之轻重是同一种意思。” 牛金星回答了李洪基的问话之后,就退了下来。 “哈哈哈,昔日的黄口孺子,今日也终于硬气了一回,爷爷还以为他这一辈子都准备当王八呢,没想到这个黄口孺子毛长齐了,终于敢说一句心里话。 不过,大明天下那么大,他何处不能去,为何独独看中了爷爷的襄阳?” 牛金星道:“云昭所虑者不过是,闯王与八大王合流,只要占据了襄阳,那么,他就能把已经占据的夔州府施州卫连成一线,继而将蜀中完全包围在他的领地之中。 也就是说,云昭占据襄阳,一是为了将闯王与八大王分割开来,二是为了护卫汉中,三是为了方便他图谋蜀中,乃至云贵。 云昭野心勃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闯王定不能让他得逞,臣下以为,闯王此时应该快速解开与八大王的仇怨,放弃对罗汝才的追索,合力应对云昭。” 李洪基苦笑一声瞅着牛金星道:“我们不是没有跟那头野猪精打过,你问问刘宗敏,问问郝摇旗,再问问李锦他们那一次占到便宜了?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以为联合了张秉忠就能打的过了? 蓝田军队不是朝廷军队,我们用惯的法子,在蓝田军跟前没有用,他们不要钱,只要命,将官一个个都是云氏本族人马,野猪精一声令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些年,如果不是野猪精一直把目标对准建奴,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奶奶个熊的,这头野猪精在很早以前就把大明看成了他的盘中餐,怪不得他宁可带人去草原跟蒙古人作战,跟建奴作战,却对我们不闻不问。 他这是从根本上就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一群流寇,是一群泥腿子。 娘的,什么时候强盗也开始分三六九等了? 他云氏当了快一千年的强盗,就比我们这些才当了十几年土匪的人就高明吗?” 宋献策在一边道:“闯王还是快快决断吧,袁宗第在襄阳已经如坐针毡,如果我们要守襄阳,就尽快发援兵,如果不想与蓝田征战,我们就放弃襄阳。” 李洪基瞅着宋献策道:“你非要从我嘴里听到放弃襄阳这句话吗?” 牛金星叹口气道:“既然闯王主意已定,我们这就下文书,命袁将军撤离襄阳。” 眼看着牛金星与宋献策离开了,李洪基就对刘宗敏道:“地盘对我们来说没大用,襄阳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刘宗敏道:“闯王说的极是,人马才是我们的命根子,只要人马还在,我们就会有地盘。” 李洪基有些无奈的道:“就怕我们占领到哪里,云昭就会追击到哪里,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就会成为他的开路先锋。” 刘宗敏道:“我们每到一地,就大肆劫掠,给云昭留下一片白地也就是了。我们要钱,要人,云昭要地,只要我们有人,有钱,天下之大,我们何处不能去!” 看着部下们一一离开,李洪基忍不住暗自喟叹一声道:“打不过,是真的打不过啊……” 实力这东西是永恒的决胜条件! 不论是崇祯皇帝,还是贼寇李洪基都对这东西有着深刻的认知。 云昭当然也是如此,而且还是一个资深的实力论者。 经过十年发展,十年生聚,蓝田县的积存几乎为天下冠。 在东边,高杰正在与建州悍将岳托作战,在广袤的草原上,硝烟弥漫,箭矢纷飞。 每一声炮响,都会有一颗黑黝黝的炮弹凶狠的钻进建州人的队伍中,击碎高大的木盾,飚起一路血浪。 鸟铳手不动如山,枪管中一次次的喷射出一缕缕火焰,将快要靠近的建州步卒射杀在半途。 两侧的骑兵缓缓向主阵靠拢,战马已经迈动了小碎步冲锋就在眼前。 建州人的盾阵一次次的布好,一次次的被火炮击碎,他们缓缓后退,虽然死伤惨重,依旧军容不乱。 高杰收起望远镜,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开花弹,三连发,速射。” 随着旗帜摆动,火炮的炮口开始上仰,随即,一颗颗炮弹从跑口喷薄而出,带着火星窜上了高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便一头栽下来。 于此同时,云卷率领的骑兵收起短铳,拔出长刀,在马速起来的时候,呐喊着向建州人的军阵扑了过去。 炮弹落地,爆出无数黑红色的花朵,再一次无情的将建州人完整的军阵炸的七零八落。 面对两股如同长龙一般的骑兵,绝望的建州固山额真大喊一声,挥舞着手里的斩马刀无畏的向骑兵迎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些刚刚从爆炸气浪中清醒过来的建州人,顾不得队形,高举着手中武器从半山坡冲杀下来。 勇猛的固山额真被一枚手雷炸的摔倒在地,即便如此,他依旧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鼓励自己的部下,继续冲锋。 手雷的爆炸声,让战马惊慌起来,云卷控制好战马,狞笑着继续向前突进。 箭雨如同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落在骑兵群中,打在铠甲头盔上叮当作响,更有被羽箭刺穿铠甲薄弱处引发的惨叫声。 中箭的战马轰然倒地…… 而此时,云卷的战马已经奔上了山头,他没有停歇,继续向建州军阵中穿透。 箭雨只来得及发出一波箭雨,在羽箭刚刚升空的什时候,黑黝黝的炮弹就落在这群只穿着皮甲的弓箭手群中,被火药撑开的炮弹碎片四处飞溅,轻易地穿透了这些弓箭手的皮甲,以及身体。 骑兵在建州步卒军阵中肆虐,岳托却似乎对这里并不是很关心,直到现在,最精锐的建州铁骑并未出现。 高杰瞅瞅自己的火炮阵地,然后,那些鸟铳手便在队长凄厉的哨子声中,端着火枪缓缓前进,与火炮阵地的联系不再那么紧密。 火炮依旧不停地将炮弹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只要那里已经溃散的建州人有集结的倾向,炮弹就会落在那里,将刚刚集结的人马再次打散。 建州步卒终于抵挡不住云卷骑兵的冲杀,开始溃散,云卷回头看了一眼高杰所在的地方,见帅旗并没有变化,代表骑兵的旗子依旧前倾。 就提起长刀指着溃散的建州步卒道:“杀!” 第一七五章战争以新的方式开始了 第一七五章战争以新的方式开始了 “轰!” 一声炮响从侧面传来。 高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点从小山背后飞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七八声轰响。 炮弹落在空地上,在坚硬的岩石上弹跳一下,最后飞溅到了距离高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其余的几颗炮弹也大抵上是这样,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高杰帅旗,而是高杰背后的火炮阵地。 “建奴也知道用炮了?” 瞅着亲卫捡过来的实心炮弹,高杰在手里掂量一下,发现这是一枚十八磅炮的炮弹。 随后丢掉炮弹,高杰对自己的亲卫道:“耿精忠,尚可喜”就在小山背后,把他们捉来!“ 亲卫首领应答一声,就带着五百骑冒着不断飞出的炮弹直插那座不起眼的小山。 军法官梁凯见将军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且以文士居多,就对高杰道:“将军,我们要嘛前进,与火铳兵汇合,要嘛退后与炮兵汇合。 现如今,我们的大军已经分成了两截,恐为建奴所趁。” 高杰抽出自己的长刀笑了,对梁凯道:“你是文官?” 梁凯愣了一袭,马上抽出长刀道:“是文官,但是论起杀敌,一般的将官不如我。” 随着梁凯抽出长刀,其余文员同样收起自己的笔墨,也从腰间抽出长刀,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好了火铳。 蓝田县基本上没有什么文人跟武人之别。 他们穿上儒衫就是读书人,挂上刀剑就成了武人。 高杰瞅着还没有动静的敌人右翼,轻声道:“总不能让老子脱光了,你们才会出动吧?” 话音未落,一彪人马就从右翼的坡地后面冲了过来,是建州骑兵。 “组建防线!” 梁凯喊叫一声,一众文员就挡在高杰前边,面向骑兵。 高杰呵呵笑道:“终于出来了。” 梁凯大声道:“请将军速退。” 眼看着万马奔腾,排山倒海一般冲锋过来的骑兵,高杰笑道:“退什么,我们今日就近距离看看建州骑兵最后的荣光。” 梁凯焦急的道:“将军不可涉险!” 高杰抽出长刀对梁凯道:“我要是走了,建奴就不会继续冲锋了,命令,开炮!” 梁凯脸色煞白,不过他还是摇动了火炮发射的旗子。 就在旗子摇动的第一瞬间,炮兵阵地上就硝烟弥漫,早就准备好的炮弹密密匝匝的飞上了天空。 这些炮弹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射的也不够远,眼看着它们轻飘飘的飞到两座丘陵间的凹地上空,就砰的一声炸开了。 没有飞溅的弹片,也没有浓烈的火光,只有无数点火星摇摇晃晃的往下落。 梁凯见了,大惊失色,对同伴道:“磷火弹,掩住口鼻。” 众人匆匆的掏出布巾子绑在口鼻上,全神贯注的瞅着敌人越积越多的山坳地带。 山坳地带对骑兵来说非常的不利,下山冲锋的时候,马速不能太快,否则会在摔倒在山坳里,进入山坳之后,战马不得不调整速度,就会在山坳处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白日下,磷火几乎不可见,就这么摇摇晃晃的笼罩了整个山坳。 一朵磷火落下,阿克墩挥刀扫开,这朵火焰似乎突然间有了灵性一般,避开了他的长刀,继续下落,眼看着落在肩膀上,阿克墩一边催动战马,一边随便一巴掌拍在火焰上。 等他的战马跑起来之后,阿克墩忽然觉得手掌一阵剧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居然在燃烧。 火油就是这个样子很难熄灭,阿克墩就把着火的手夹在胳膊底下,来回蹭两下……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肩膀也开始着火了。 一朵磷火落在战马脖子上,战马吃痛,昂嘶一声,就向前蹿了出去,正在努力灭火的阿克墩猝不及防,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好在战马跑的不是很快,掉下马的阿克墩就在地上一阵翻滚,想要灭掉身上的火焰,然而,被身体压过的着火处,火焰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他看的很清楚,火焰居然是白色的。 天上在不断地往下落火雨,开始建州猛士并不在意,当他们发现这种看似柔弱的火焰,扑不灭,浇不灭,打不灭,埋不灭的时候,原本有些整齐的队形终于开始散乱了。 受伤吃痛不受控制的战马驮着主人斜刺里向外冲,依靠本能躲避灾难。 火炮阵地依旧不疾不徐的向天空发射着炮弹,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那一片的天空就被火雨笼罩了。 梁凯叹息一声,见识过磷火弹威力的他,如何会不知道被火雨笼罩的后果。 高杰瞅着对面已经乱作一团的建奴骑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梁凯道:“我们只有五百枚这样的弹药,全消耗在这里了。” 梁凯瞅着高杰舔舐嘴唇的样子,小心的道:“县尊说过,这东西不可轻用。” 高杰冷笑道:“我现在难道不是重用?本来想动用蓝田城所有力量给建奴重重一击,让他们绝了进犯我们的心思。 谁知道,县尊不准,所有人都不准! 老子的战争目的却一定是要达到的,既然有磷火弹可以用,老子为什么要让自己的部下去跟建奴打生打死? 这一仗,要确定谁才是草原上的王! 老子要让所有的蒙古王公跪在老子的脚下,不敢依附建奴!” 梁凯道:“在这里用用也就罢了,我就怕将军用顺手了,在什么地方都用,卑职建议,以后再使用这东西的时候,还请将军达成众意才好。” 高杰淡淡的道:“五百枚全打光了,老子就是想用,也没得用了。” 见高杰不高兴,梁凯也就闭上了嘴巴。 阿克墩此时坐在火焰中,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火焰并不因为他的生命消失了,就放过他,继续滋滋的炙烤着他的身体。 脖子烧断了,脑袋跌落在地上,继续燃烧。 侥幸逃回去的骑兵不算多,骑兵首领布鲁湛觉得射出了各自逃命的鸣镝之后,同样被火雨点燃了身体,甲胄着火了,他就丢弃甲胄,皮肉着火了,他就削掉着火的皮肉。 顶着一面着火的圆盾踉踉跄跄的逃出了火雨范围,他已经伤痕累累,血流如注。 身为满洲固山额真,他平生参与过无数大战,即便在最凶险的时候,也不如此刻百分之一。 耳听得中军处出现的撤退号角,眼看着山坳处层层叠叠还在燃烧的人马尸体,布鲁湛仰天大叫挥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一头栽倒在草地上。 白磷燃烧自然是有毒的,不仅仅是有毒这么简单,有些人甚至在呼吸的时候把磷火也吸进去了。 山坳处白烟滚滚,开始还有人马嘶嚎的动静传出来,很快那里只有火焰燃烧的滋滋声。 岳托站在矮山上浑身冰冷。 三千被他寄予厚望的建州骑兵,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蓝田军的强悍,为此,他精心布置了战场,为此,在战争初期他不惜示敌以弱,就是为了将高杰大军引诱到这片预设战场上。 在这片丘陵地带,可以有效地降低蓝田军的火炮杀伤力……可是…… “贝勒,我们走吧,云卷的骑兵杀过来了。” 岳托的老搭档杜度看了白烟弥漫的地方一眼,低声对岳托道。 岳托低声道:“全体撤退吧,在二道泡子构建防线。” 再看了一眼被磷火肆虐过的地方,岳托下了矮山,走到半路,却纵马离开队伍,咆哮着向刚刚从一道山坳后面转过来的云卷。 他自觉无法应对那种恶毒的火炮,面对云卷屠杀他麾下步卒的场面,却忍无可忍。 眼看着一大群白甲兵向他兜转过来,云卷喊叫一声,就把身上的手雷全部丢了出去,他的部下也依法施为,不等手雷落地爆炸,他们拨转马头就走。 脱离了火铳,火炮的掩护,云卷没有自大的认为麾下的这些将士已经强悍到了可以跟建州白甲兵拼刀子的地步。 既然战斗已经获得胜利,杀敌的机会有的是,没必要在劣势下硬来。 两军距离稍微有些远,手雷起不到杀伤白甲兵的目的,此起彼伏的手雷爆响,也只能起到延缓,迟滞岳托的目的。 硝烟散尽之后,岳托停下马蹄,眼看着云卷带着一彪骑兵继续追杀别的溃兵。 杜度拉住岳托的战马缰绳道:“走吧,云卷在引诱我们去他们大炮够得着的地方。” 岳托怒吼道:“我们也有大炮!” “我们的大炮不如对方!” 杜度胡乱给了一个解释,就拖着羞刀难以入鞘的岳托,匆匆离开了战场。 同时带走的还有他的帅旗。 “岳托死了!” 也不知道谁首先发现岳托的帅旗不见了,开始大喊大叫。 与此同时,高杰的帅旗底下,响起了沉重的进军鼓。 原本端着火枪如林而进的火枪手们,顿时就在火枪上装好枪刺,分成了无数支小队,离开军阵潮水一般的向敌军猛扑过去。 山坳里一团团的火焰在这个时候连成了一片,继而形成了冲天大火,烟雾中不再有呛人的磷火味道,被风一吹,一种难以言说的烤肉味道就弥漫开来。 高杰不动如山。 梁凯强忍着不断涌动的烦恶,将头扭转过去。 大火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渐渐熄灭,远远地朝火场看过去,那里只剩下一片白色的骨灰。 在晚风的吹拂下,一些白骨灰打着旋,一路向东。 第一七六章见微知著 第一七六章见微知著 打扫战场的时候,梁凯再一次来到那片骨灰地。 骨灰已经被那场怪风带走了很多,只有在岩石缝隙,以及裂开的土地上还能看见一些, “此物毒辣至此。” 梁凯忍不住感慨一声。 随同他一起检视战场的粮草主簿兼密谍司密谍的姜成道:“你知道个屁啊,磷火就是磷火,再毒辣也不至于把人马都烧成灰。” 梁凯不服气的指着地上的灰烬,以及一些残存的干骨头道:“这还不能明证?” 姜成上下瞅瞅梁凯摇摇头道:“你这人身上的油水不多,不好烧。” “什么意思?” 姜成嘿嘿笑道:“人其实也是柴火,只不过需要引火物罢了,这磷火就是一个引火物,就像把一块肥肉放在火上煸烤,油脂都冒出来之后,仅仅是这些油脂,就足以把尸体烧成灰烬。 我听族里年长的长辈说,当年他们在蓝田要是捉到有钱人勒索不来钱财,就在他们的肚脐上捅一刀,插一根浸了灯油的棉线,点着之后,这根棉线就会一直燃烧。 听说有点七七四十九天的,名曰点天灯! 支持棉线一直燃烧的东西就是人油。” 梁凯皱眉道:“以后不要乱说这些话,传出去对县尊的声誉不好。” 姜成摊摊手道:“以前这种话都是随便说的,聋二爷他们经常干,小时候我还跟二爷学过手艺,要不是少爷把我弄玉山书院里,我现在该是一个很好的刽子手。” 梁凯无语的瞅着姜成道:“你现在是官员!” 姜成道:“我其实更想去府里办事,当这个粮草主簿太没意思了,当密谍更没意思,你们都躲着我。” 梁凯冷笑道:“现在进去还好,要是县尊将来进了皇宫,你说,你胯.下那一刀挨是不挨呢?” 姜成大笑道:“别拿这事来吓唬我,少爷这辈子据说就两个老婆,那是神仙一般的人,府里其余的姐妹都是跟我一起光腚长大的,有个屁的男女大妨。 甲一他们年纪大了,该我们这一批人顶上去了。” 梁凯实在是不愿意跟别人谈论县尊内宅之事,总觉得这对县尊很不尊敬,满蓝田县也只有这群云氏老贼才心心念念的想着进内宅当差呢。 见梁凯无意跟自己说闲话,姜成就道:“我怎么觉得你读书读坏了?” 梁凯不解的道:“何出此言?” 姜成用脚踢散了一小堆骨灰道:“这些狗日的全都该死!” 梁凯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长吁短叹的?” 梁凯瞅着姜成道:“你这种在书院里混了八年的混蛋,那里知晓人应该有悲悯之心这回事!” 姜成诧异的道:“对建奴?” 梁凯踢了姜成一脚道:“对人!” “建奴是建奴,不是人!” “我不跟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说话!” 梁凯说完就背着手走了,姜成连忙跟上,他很想问梁凯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场大战下来,高杰收获颇丰。 虽然岳托,杜度等建州高级将领都跑了,不过,他还是有收获的。 比如,被他的亲兵活捉回来的耿精忠! 蓝田县早就有规矩,对于那些主动投降,或者叛逃的大明人,在哪里发现,就在那里杀掉,不用审判,也不用押解回蓝田搞什么批判大会。 只要有机会就杀掉,一刻都不要停留。 高杰觉得有些可惜,加上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回蓝田县休整,就觉得把这个家伙带回蓝田,应该是一件很有教育意义的事情。 对于口供什么的高杰没兴趣知道,这个奸人在建州的足迹,以及干了一些什么事情,密谍司知道的清清楚楚,再交代一遍没有任何意义。 交付军法司看押之后,他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军法司里有密谍司的人在,他们一定会看好耿精忠这个家伙的。 人进入了军法司其实问题不大,如果违反了军规,那就按照军律执行就是了,一般情况下,就是打板子。 如果是蓝田县人,犯了足够杀头的罪过,这需要獬豸下判词云昭知晓才能处决。 也就是说,一切都有规矩可行。 可是,如果落进军法司密谍手中,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下场了。 姜成就是密谍! 这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秘闻。 所以,大家一般见到他都躲着走。 姜成之所以缠着梁凯,目的并非跟他闲聊,他想要这一战活捉的所有建州人。 一个耿精忠自然是没法子满足他的胃口的,尤其是在,毁掉耿精忠双腿跟右手之后,这个烂泥一般的叛徒,就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我建议你把这两千多建奴全部活埋!” “这两千三百四十二人中,不全是建奴,还有蒙古人,以及汉人。” “不,这些人都是建奴,应该活埋掉。” “将军没有下这样的军令!” “狗屁,杀不杀人是你这个军法官的事情,不是高将军的权力范围。” 梁凯停下脚步,瞅着姜成道:“你是粮草主簿,也是密谍司的人,但是,你的权限再大,也没有哪一个律条要求你越过我去处置降俘。” “这一战,我们战损了七百八十七人,我想,你心中应该有数。” 梁凯皱起眉头盯着姜成道:“如今的蓝田,不是昔日的土匪,我们以后办事,不能随心所欲,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我看到那些战死的同袍我也心痛。 可是,规矩不能破,他们必须经过审判之后才能定罪,而不是问都不问的就全部给活埋掉。 县尊以后就代表着天道! 是天道就要公平,然后才能服众。 不管是敌人也好,自己人也好,县尊都应该以大心胸去面对,胸中都应该装着这些人。 天下人的悲苦,就是县尊的悲苦,这就是天道。 手上沾染我大明百姓血的人,不论是不是建奴都应该被处斩,手上没有沾染大明百姓鲜血的人,就罪不至死! 该服苦役的就去服苦役,该去军前效力的就去军前效力,这才是我蓝田县的律法! 也只有这样的律法,日后才能昭信天下!” 姜成吧嗒一下嘴巴,很想说一句他才不管将来的一类的话,话在嘴边忽然想起他土匪老子警告他守规矩的话,就把要说的话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对于一个土匪来说,快意恩仇才是王道。 岳托,杜度在一百里外的二道泡子终于站稳了脚跟,重新清点了大军之后,岳托忍不住悲从心来,野狼岭一战,他岳托虽然没有全军溃败,但是,折损两成,近七千军力这件事,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建州人中,终于出现了逃兵。 蒙古战奴,汉人阿哈逃跑,这在军中是常事,不足为奇,但是,建州人逃跑,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昔日,建州人莫说从战场逃跑,即便是战败都是一种严重的耻辱,都会被剥除所有荣耀,所有财产,甚至还会被剥夺妻子儿女。 这就造成了建州人宁愿光荣战死,也不肯逃遁。 但是,这一次,一些亲眼见证了那场火雨的建州人,胆子终于被吓破了。 虽然只有区区十余人,对军心却是一场重创。 看到雄狮一般怒吼要把逃兵碎尸万段的岳托,杜度就显得平静的多。 “此战非战之罪!” 岳托压低声音从喉咙里硬是挤出一句话道:“别找理由,打败了,就是打败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杜度摇头道:“野狼岭一战,我建州将士作战与平日一样勇猛,贝勒的统领也与平日一般英明,将士们面对蓝田密集的弹雨,即便死伤惨重没有溃散,与蓝田骑军交战,也苦苦坚守,缠斗。 面对蓝田雨点般的炮弹,将士们依旧勇猛向前。 唯独……” 岳托慢慢安静下来,闭上眼睛道:“下一战,如果高杰依旧使用这种火雨我们该如何应对?” 杜度道:“我问过那些死里逃生的骑兵了,这种火极为阴毒,一旦沾身,便如同跗骨之蛆,不死不休,有些将士即便是削掉了皮肉灭火,结果,皮肉内依旧有火焰在燃烧。 如果将士们能安定沉着一些,这种火焰并不难对付,无论是盾牌,还是皮甲都能阻挡火焰于一时。 麻烦的是这种火焰带来的恐慌,以及毒烟,才是最麻烦的,多吸两口毒烟喉咙就会受伤,眼睛就会剧痛。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我三千铁骑命丧山坳。 由此引发的慌乱,才是导致我们损兵折将的最主要原因。 贝勒,我以为我们接下来的仗应该以防守为主,那种火雨毒辣,想必也一定珍贵,高杰此时远离蓝田城,我想,他的补给必定不足。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多的火雨,在我们交战之初就开始用了,不至于费尽心机的等到我们最珍贵的骑兵出击之后才用。” 岳托叹口气道:“这一战不算什么,就算我们全军覆没对我大清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我不是担忧下一场仗该怎么打。 我是担忧,一旦云昭一统中原之后,我大清该何去何从!” 第一七七章日常操作 第一七七章日常操作 “斩!” 梁凯身着黑色铠甲,神威如狱。 随着一声号令下达,两千两百八十七人人头落地。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岳托大军本就是两年前侵袭山东的那一批人,要说这些人手上没有沾染大明人的血,说出去梁凯自己都不信。 存活的降俘仅仅只有五十五人。 说来奇怪,这五十五人中并没有汉人,全是蒙古人。 而且,这些蒙古人并非是战士,是被建州人裹挟来的牧奴。 从降俘们的口供中,梁凯得知,汉军旗的人才是最该杀的一群人。 事实也是如此,能投降的建奴都不是什么好汉,在被砍头的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倒是那些汉军旗的汉人听到梁凯下令之后,反而有几个哈哈大笑,说什么自己快活够本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豪迈的一塌糊涂,让姜成恨不得拿他们点天灯。 “蓝田县没有点天灯这道刑罚,死刑只有一种——那就是砍头!” “回去就让阿爹跟少爷说,点天灯这种好刑罚怎么能取消呢? 另外,不是我说你,梁凯啊,你留五十五个蒙古人,跟把他们全部活埋有什么区别吗?” 梁凯看看正在把尸体跟人头往大坑里丢的五十五个蒙古人道:“有区别,他们没有罪过。” 姜成拍拍自己的脑袋道:“我在书院的时候确实没有把书念好,能毕业,也是我爹带了两坛好酒去求了山长,山长这才放过了我。 不过呢,估计山长也清楚,把我留在书院只会给书院抹黑,再学十年都学不出什么好模样来。 我是不如你们这些真正读好书的人。 差别就在于我是直肠子通到底,你们的肠子是盘着放在肚子里的。 如果不是我们还缴获了不少牛羊的话,这五十五个蒙古人你是不是也不会放过?” 梁凯皱眉道:“一派胡言,律法就是律法!” 姜成掏出酒壶递给梁凯道:“喝口酒润润嗓子,嘴角全是白沫子,看的恶心。” 刚才宣读了老大一通判词文书的梁凯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举起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长出一口气道:“痛快!” 姜成嘿嘿笑道:“杀建奴就是痛快吧?” 梁凯怒道:“我是说喝酒!” 姜成摆摆手道:“等我们回玉山城了,我怎么样也要求老夫人给我在府中谋一个差事,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起混了。 就我这种直肠子人,如果跟你们闹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凯道:“只要你一切都按照律法行事,那个会害你?” 姜成眨巴眨巴眼睛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是好人,性子又粗疏,天知道那一天就触犯了蓝田足足有一千一百多条律令的律法。 还是躲在我家少爷的羽翼下周全,即便是犯了错,大家也会看在少爷的脸面上放过我。” 梁凯又喝了一口酒道:“县尊是一个铁面无私的人。” 姜成大笑道:“当然是铁面无私的,也必须是铁面无私的。” 高杰非常的失望…… 岳托在吃了大亏之后,在二道泡子边上驻守了五天之后,就拔旗东归了。 他预料中的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并没有出现。 大军摸到捕鱼儿海,已经是后勤的极限了,如果追着岳托走,后果难以预料。 带着大炮是走不快的…… 如果是一支骑兵,高杰很想越过捕鱼儿海,去建州人的地盘上去看看。 夏日的捕鱼儿海美不胜收。 天鹅在沼泽地里引吭高歌,各种飞禽密密匝匝的在天空翱翔,时不时地还能看见成群的苍鹰在天空中以军队的模式捕杀猎物。 “如果能在这里安家,该多好啊。” 高杰俯身捏一把黑土地,有些神往。 云卷笑道:“这里的冬日太过漫长,不是一个好地方。” 高杰摇头道:“土地肥沃的地方就是好家园。” “你老婆恐怕不愿意。” “我老婆很好说话,我走到那里她就会跟我走到那里。” “想家了?” “说不想都是假的,离开玉山已经六年了,我如何能不想呢,我的笙儿,薇儿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识我这个父亲。” “我以为你不想回去呢。” 高杰道:“怎么能不想呢?戎马倥偬的不敢想罢了。” 云卷道:“既然思乡心切,我们不妨拔营西归,獬豸已经到了蓝田城,等着评估我们这支军队呢。 这一次你可不要由着性子来。 将士们随你出征六载,如今也算是荣归,有的需要升迁,有的需要赏赐,有的需要田土,还有的需要转为文职,各个都是有诉求的,莫要坏了他们的好事。” 高杰大笑道:“离别六载,不知道蓝田县如今繁盛到了什么地步,总是从信使嘴里听到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总要亲自感受一下才好。 这六年,我没有变化,不知玉山城里的人有没有变化。” 云卷笑道:“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好兄弟,归来的也必定如此。 这一次不仅仅是我们要换防,张国柱也要奉调回到玉山城。 看得出来,县尊正在将外面的人手向内收缩,应该是有大事需要我们一起商量。” 高杰笑道:“大明糜烂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加上,雷恒军团兵出关中,这说明,我们席卷天下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云卷也跟着大笑,在高杰胸口捶一下道:“我们回家吧!” 高杰瞅着天空上飞翔的天鹅重重的点点头道:“回家!” 八月,关中最热的时候到了。 钱多多挺着一个大肚子坐在锦榻上,云花,云春不断地摇着蒲扇,钱多多还是很热,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脑门上,有气无力的哼哼着。 “拿冰山来!” “不成的,冰山太寒,老夫人不准。” “我们就搬去武研院,那里凉快。” “不成的,老夫人不准。” “呀呀呀,杀了我算了。” “要不我们准备温水,您再洗洗?” “滚,尽出馊主意,我今天都洗了三次了。” 云昭带着云彰,云显扛着鱼竿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钱多多的嘴巴顿时就瘪了,想哭。 “我也很想带你去武研院住一阵子,可是,母亲那一关实在是过不去,我昨晚帮你说了,木鱼都砸过来了。” 看到钱多多的模样,云昭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从云花手里接过扇子给钱多多扇凉。 云彰,云显也是两个有眼色的,也各自拿了一把扇子给母亲降温。 关中八月的天气,扇子有个屁用,空气潮乎乎的,扇过来的风同样是热的,不一会,钱多多没有凉快下来,云昭父子却变得汗流浃背。 钱多多见这父子三人可怜,就哎呀哎呀的叫唤着从锦榻上爬起来,装作很有兴致的观看这父子三人今天的收获。 “天太热,鱼都沉底了。” 云彰像个小大人一般跟母亲解释今天鱼篓为什么是空的。 钱多多弹出一根食指,用尖尖的指甲在云彰裸露的胳膊上挠一下,一道白印子立刻就出现了,不等云彰逃开,钱多多就拧着云彰的小脸道:“你们三个又下河游水了?” “没有,就在河边泡泡脚!” 云显回答的极有条理,道理也对得上。 “泡脚能泡的裤子都穿反?” 钱多多闪电般的探出另外一只手,同样准确的捏住了儿子的小脸。 云昭咬一口井水冰过的西瓜,懒懒的道:“没错,我们泡山泉水了。” 钱多多怒道:“泡山泉水为何不带上我?” 云昭道:“山泉水里全是人,你怎么去?” 好不容易从母亲魔爪中逃离的云彰马上道:“没错,都是男子,不要妇人。” 钱多多无力地坐在锦榻上道:“注意一下身份啊,山泉水里泡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你们父子三人凑什么热闹,别的让人家看笑话。” “没人笑话,我还吃了人家的凉粉。” 云显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继续刺激母亲。 钱多多吃了一惊道:“谁准许你们三个在外边乱吃了?云甲,云甲,你给我出来,今天一定要打死你这个狗奴才!” 云昭在一边不悦的道:“喊什么喊,关云甲什么事情,大部分都是书院的先生跟学生。” 钱多多抹着眼泪道:“没一个听话的,我不活了。” “等孩子生下来再死!” 云娘自带寒霜效果的声音从佛堂里传出来,钱多多立刻就不哭了。 云娘走过来摸摸钱多多的脉,对云昭道:“既然真的燥热,那就带去玉山书院,那里多少凉快一些,不准去武研院,那里冷,免得受寒。” 云昭陪着笑脸道:“母亲也一起去。” 云娘继续板着脸道:“我要给你爹上香,念经,没空。” 两个小的在钱多多的眼色支使下迅速抱住了祖母,央求祖母一起搬去玉山书院。 一向对儿子冷若冰霜的云娘,在两个小孙孙抱住她的腿之后,一张脸就笑开了花,说走就走,并不理睬云昭夫妇。 等呼啦啦五六十号花花绿绿的人随着母亲走了,云昭才对钱多多道:“好了,奸计得逞了,叫上冯英,我们三个去武研院雪峰住。” “不带冯英去。” 第一七八章列土封疆 第一七八章列土封疆 云昭之所以要带着全家去避暑,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跑路! 因为大明长平公主朱媺娖在宦官王承恩的陪伴下来到了蓝田县。 或许,她也是唯一个有胆量进入蓝田县的公主。 长平公主来蓝田县的借口很荒唐——避暑! 一个长于深宫的公主,忽然从凉爽的顺天府跑到着火一般的关中来避暑,这个借口,云昭是不相信的。 不过,皇帝的旨意里说的很清楚,云昭也就信了。 将她安置在最奢华的长安荷花池,并且给了最高的待遇,还命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极全力招待,算是给足了这位大明长公主颜面。 不过,这个长公主还不满足,一定要亲自见见蓝田县令云昭。 这个就不怎么符合规矩了。 毕竟,云昭是外臣,这时候去见一个还没有出阁的公主,是对皇家礼仪的最大践踏,且很容易变成皇家女婿从而扬名天下。 本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没有什么可怕的,以云昭的智商,手段,完全可以把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上。 念及这个孩子悲惨的日后,云昭觉得还是让这个孩子快快活活的在蓝田县待着也不错。 大鸿胪朱存极被长公主朱媺娖骂的好惨! 朱存极却毫不在意,自从听说长公主要来蓝田县,他欢喜的茶饭不思,翘首期盼着大明长公主莅临蓝田县,并发动全家,准备以最大的热情伺候好这位长公主。 不为别的,如果能让长公主进入云昭的后宅,他身上背负的所有骂名都会迎刃而解,不但不会被一众藩王们诟病,反而会成为所有藩王们羡慕的对象。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朱存极这一次拿出来了一万分的精力,准备促成这段姻缘。 也为了断绝长公主的后路,他甚至买通了一些专门接黑活的关中镖客,派遣他们进入顺天府干掉长公主之前的未婚夫周显。 这些事情云昭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朱存极没有触犯任何蓝田律法,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这件事也就随他去了。 “叛贼!” 朱媺娖躲在王承恩身后痛斥朱存极。 朱存极笑嘻嘻的道:“长公主说的是,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叛贼,不过,长公主到了长安城,自然还是需要我这个不要脸的叛贼来招待的。” 朱媺娖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指着朱存极道:“我不要你管,我来蓝田县就没有准备活着回去。” 朱存极摊摊手笑道:“这天下啊,没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了,公主尽管放心,云昭对你没有半分恶意,更不会有人暗中加害于你。” “带我去见云昭,我要痛斥他狼子野心!” 朱存极苦笑道:“公主啊,云昭的狼子野心天下人都知道,既然还只是野心,我们就不要戳破了,戳破了对陛下不好。” 王承恩叹口气道:“秦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朱存极坚决的摇头道:“蓝田县如今是什么模样,我比天下人清楚地多,王公公,不客气的说,云昭两年前就有席卷天下的本事,他到如今还在隐忍,唯一顾忌的就是陛下。 他尝言,只要陛下还坐在龙庭一日,蓝田县就是陛下的臣子。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是,我以为,这个均衡万万不可打破。” 朱媺娖流着眼泪道:“还不是你们一个个贪生怕死,这才让云昭狗贼坐大,乃至今日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朱存极长叹一声道:“直到今日,蓝田县依旧年年向陛下缴纳赋税,十余年来未曾有过短少,前年之时,蓝田县遭遇旱灾,洪灾,蝗灾,地龙翻身的灾害,自云昭乃至百姓,人人节衣缩食,埋头干活。 即便如此,蓝田县的赋税依旧按期缴纳。 如果说到这一点,云昭对大明的忠诚天日可表。 更不要说,云昭弱冠之年,就率领百骑出杀虎口,一路斩杀蒙古鞑虏无数,血流成河,尸塞河川,堪称我大明近年来少有之大胜。 他又出奇谋,以偷梁换柱的方法,借用建奴的人力财力修建了蓝田城,在城池将将建好之际鹊巢鸠占,并且在张家口让奴酋多尔衮,岳托,杜度等人铩羽而归。 还帮助卢象升夺回被建奴掳走的八万百姓。 而后,更是在蒙古草原上大发神威,杀的鞑虏抛头鼠窜,仓惶北逃,至今不敢南顾。 这些年来,蓝田县的主力明显都在与建奴作战,与鞑虏作战,并无戕害大明江山。 也就是有蓝田城在,建奴的人马再也不能进犯河套,进犯张家口,逼迫建奴只能从从辽东这一个口子进犯大明。 这样的人,莫说公主无法评价,就是陛下,对云昭也心存期望,这才有了公主来蓝田的事情。” 朱媺娖被朱存极的一番话说得愣住了,忍不住看了王承恩一眼,希望得到证实。 王承恩微微点头道:“秦王此言不假。” 朱媺娖瞪大了眼睛道:“他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能效忠大明,我父皇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官。” 朱存极与王承恩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的叹了口气。 “我父皇不肯吗?”朱媺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的父皇曾经无数次的向苍天祷告,希望苍天给他降下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英才。 王承恩牵起公主的手,将她安置在凳子上低声道:“云昭的本事太大了,大的让陛下害怕。” 朱媺娖不解的道:“为什么呢?” 朱存极低声道:“本事大的人,要求就高,这些人的要求陛下满足不了,就像我们的太祖皇帝,谁又能让他俯首帖耳甘愿效命呢? 云昭目前就是这样,他已经有了争天下的本钱,唯一过不去的是他的心结罢了。 公主,陛下命你来蓝田县,虽然没有明说目的,我们这些人却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朱媺娖不解的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低声道:“陛下希望公主能嫁给云昭,继而加深云昭的心结,必要的时候,陛下可以列土封疆,分封云昭为秦王,进一步安抚他。 驱使云昭平灭贼寇,驱退建奴,给陛下留足时间,整饬朝纲,再现大明盛世。” 朱媺娖闻言,呆坐在圆凳上,彷徨无依…… 大唐景教流行碑下,云昭正在与韩陵山喝茶。 喝了一壶茶之后,两人觉得嘴里寡淡,就换成了酒。 山下的长安城热浪滚滚,玉山顶上却凉爽可人,微微有一点寒意。 “说实话,十年前,皇帝如果能列土封疆,把关中给我,说不定我就娶了他闺女。” 云昭喝了一口酒之后,慨然道:“世上之人,总是后知后觉之辈,想要利用人,却不肯下重注,这不能不说是一场悲剧。” 韩陵山也喝了一口酒之后摇头道:“不会有区别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把你县尊的称呼改成秦王陛下,你以前说过,历史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生,逆之者亡。 大明朝已经失去了他的统治基础,你该做的事情不会因为你个人的心思而产生的半分的偏差。” 云昭笑道:“既然如此,可就苦了你们,要为我的野心去拼命。” 韩陵山笑道:“安知你不是在为我们的野心日夜操劳?” 云昭大气的挥挥手道:“管他谁中了谁的计,只要这天下如我们所愿,变得政通人和,我们的种族变得强大且骄傲就成了。” 韩陵山与云昭碰一杯酒嘿嘿笑道:“真要娶公主?” 云昭摇头道:“我娶了公主只会更糟糕。” 韩陵山道:“不利于我们清除旧有的蠹虫。” “是这样的,我们本身就应该跟旧有的势力做一个完全彻底地切割。” “既然如此,我今夜就去杀了那个公主!” “不必,一个可怜人罢了,蓝田很大,可以给一个弱女子容身之地。” “你就不怕?” “怕他们造反?哈哈哈哈,天下在他们手中的时候他们都治理不好,还能指望他们造反?” “确实如此,看样子你是不准备杀皇族是吧?” “他们先逃过李洪基,张秉忠的复仇吧。” 韩陵山嘿嘿笑道:“大家还担心你见色起意呢。” 云昭笑道:“一个前后都分不清楚的干巴小女子哪来的美色可言?” “加上公主两字就大大的不同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以后会有无数公主,王后,皇后会来到蓝田县,匍匐在我们的脚下,任我们予取予求。” 韩陵山大笑道:“你要学铁木真?” 云昭大笑道:“铁木真一介禽兽,枉称一代天骄。” 韩陵山望着站在远处偷偷看他们的一干西方人,叹口气道:“我们不拍艰难困苦,就害怕有一日你忽然懈怠了,忘记了我们最初的志向。 天下之大,我想到处去看看,有用的,我们就留下来,没用的,我们就丢弃,这一生,我都愿意活在这种挑挑拣拣的日子里。” “那就娶了云霞吧,你们真的很合适。” “除非她不是你妹子。” “这个好办,明天就把她赶出家门,流浪去你家。” 第一七九章王师,王师! 第一七九章王师,王师! 高杰在捕鱼儿海大捷的消息终于传回了蓝田。 这个消息对蓝田人好像并没有多少触动,这些年来,蓝田大军取得了太多的胜利,这种一次杀敌七八千的胜利跟云昭一人硬抗李洪基百万大军的胜利相比,确实没有多少光环。 不过,终究给因为酷热无法回房间睡觉的关中人多了一些谈资。 胜利已经成了关中人的习惯。 失败才是大新闻。 从去年开始,蓝田县征兵的工作就变得有些频繁,招收的人数也比以前多了五六倍不止。 因此,坊间就有聪明人开始猜测,蓝田大军是不是真的要离开关中了。 自从雷恒的大军兵不血刃的进驻襄阳城之后,昔日逃难到关中的一些人就开始动心思了,好多人成群结队的离开关中,直奔襄阳,看看能不能回到故乡。 这是一个极为奇特的现象。 关中对这些人很好,他们在关中也生活的很好,并没有人因为他们是异乡人就欺负他们,这里的官府对待流民的态度也没有那么恶劣,最早来关中的一批人甚至还获得了田地。 在雷恒军团占领襄阳之后,依旧有很多人愿意回到襄阳老家…… 这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乡土情结。 “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赵元琪先生,在讲授完此次流民动向之后,合上讲义,离开了教室。 留下一屋子的学生,在那里嗡嗡嗡的低声交谈。 冒辟疆收拾好书本,匆匆的追着先生的脚步来到教室外边,拦住先生问道:“先生,我很想知道,那些襄阳人为什么会认为,蓝田占领襄阳之后,那里就会平安下来!” 赵元琪抱着讲义笑道:“最早回去的一批人都是聪明人。” 冒辟疆抱拳道:“请先生明言。” 赵元琪道:“你如果看了蓝田的发家史,你就很容易从中发现,只要是蓝田县吃进去的土地,从无吐出来的可能。 既然这一次,县尊派遣雷恒将军兵进襄阳,那就说明襄阳对蓝田来说就是一颗成熟的果子,到了摘取的时候。 冒辟疆,你之所以在这一班学生中属于中平,最大的原因是你,不肯放下成见。 你总是喜欢预设一个结果,然后再用结果倒推过程,如此,你得出的答案往往与实际相差太大。” 冒辟疆对先生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问道:“学生不明白,那些襄阳人既然已经在蓝田立足,为何要抛弃这里优越的生活,回到襄阳那座被流寇洗劫一空的城市去呢? 会不会有什么学生不知道,且让那些流民无法忍受的因素在里面,才会导致流民回归,学生以为,一句故土难离不足以解释这种现象。” 赵元琪笑道:“你看看,你又开始预设答案了。 你就想过一些积极地答案吗?” 冒辟疆道:“流民们的选择很难让学生得出一个更加积极地答案。” 赵元琪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说答案了,最好的答案就在襄阳流民中间,给你三天时间,亲自去襄阳流民中间走一遭,得出答案之后,再把你的答案告诉你的同窗。” 冒辟疆躬身道:“学生遵命。” 赵元琪拍拍冒辟疆的肩膀道:“人生百态,滋味各有不同,且慢慢品吧。” 冒辟疆再次施礼,目送先生离开。 在玉山书院看见云昭一点都不奇怪。 冒辟疆现在就看到了云昭,他正在跟一群半大小子在宽大的场地上撵着一个皮蛋子满场飞奔,他两个老婆就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场边大呼小叫。 其中一个美的不像话的还大着肚子,全场就属她叫的声音最大。 “成何体统!” 冒辟疆暗暗呵斥一句,对云昭有些失望。 “帝王不该是这个样子……” 冒辟疆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声。 “你见过帝王?” “没有!” 冒辟疆回答之后才发现方以智就站在他身后。 “如果你没见过,眼前这位就是你见到的第一位帝王!” “你说,帝王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方以智笑道:“帝王模样无成法,既然是帝王,他表现出来是什么样子,这个样子就该是帝王模样。” 冒辟疆看看方以智道:“虽然很有道理,终究有拍马屁之嫌。” 方以智道:“对此人了解越多,我就越想拍他马屁,且不以为耻!” 冒辟疆叹口气对方以智道:“陪我走一遭教务处,赵元琪先生给我布置了一个调查作业,我要下山一趟,三天。” “查什么?” “襄阳流民回流襄阳,到底是自发,还是迫不得已。” 方以智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冒辟疆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还是想去看看董小宛。” 冒辟疆皱眉道:“我与董小宛已经恩断义绝。” 方以智道:“我们被蓝田密谍活捉不关她们的事情,卢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冒辟疆道:“她如今以歌舞娱人且沉迷其中,自甘堕落,不见也罢。” 方以智呆滞了片刻道:“她如今是歌舞大家,自食其力,没什么不好,《霓裳羽衣》舞你也看了,还说有亡国之像。”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对啊,我们昔日在南京花船上纵酒高歌,《玉树后庭花》的曲子我们经常弹奏啊。” 冒辟疆沉吟片刻道:“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 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护佑万民,生死於斯,不见阳光,决不懈怠。” 方以智被冒辟疆突然冒出来的誓言吓了一跳,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道:“不至于吧?” 冒辟疆叹口气道:“云昭大军出了蓝田关,占据了襄阳,这就预示着大明朝的长夜将至,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肯定云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权谋面前,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可以伪装成救世主的模样,一头狼可以披上羊皮假装善良。 之前你说我不懂襄阳人,我不是不懂,而是不敢相信官员们给出的解释,更不敢相信报纸上登陆的那些访问,我想亲自去问问。 从今后,我只相信我探查过的事情。” 方以智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 一只皮球滚到冒辟疆的跟前,云昭远远地冲着他招手,希望他能把皮球踢回来。 方以智不等冒辟疆踢球,就俯身抱起皮球笑呵呵的朝球场跑了过去。 冒辟疆的脸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然后就一个人走向教务处。 连续响晴了半个月,天边终于出现了一片镶着金边的乌云。 冒辟疆汗流浃背,坐在茅草棚子里大口的喘着气,太阳被乌云挡住了,茅草棚子里却更加的潮湿了,也就更加的闷热。 喘不上来气,只好大口喘息,不一会,身上的青衫就湿透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已经光顾了那个老婆婆的冰饮生意三次了。 燥热依旧无法消除。 “我家是一定要回襄阳的,雷大将军已经占领了襄阳,听说现在正在清剿周边的流寇,等我们回去了,流寇就该被雷大将军杀光了。 直娘贼的,好好地家也不知道被那些贼寇祸害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好了,王师克定襄阳,我们就能回家了。”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一边用力的擦拭身上的汗珠子,一边跟冒辟疆闲谈。 “王师?你以为蓝田大军是王师?” “我蓝田大军不是王师,谁是王师?哦——你是说大明朝的那些**吗?滚蛋吧,他们要是敢来,老子就拿锄头跟他们拼命。” “你们回襄阳是因为关中人不要你们了吗?” “胡说八道!老子跟胡里长的交情好着呢,这些年也多亏了乡亲们照顾在这里落了脚,起了房子,衣食无忧的过了几年好日子。” “既然如此,你们这时候回襄阳,岂不是吃亏了?” 壮汉瞅瞅冒辟疆,再三确认他身上穿的是玉山书院的衣服,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在书院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咱蓝田啊有一个习惯,叫打下一个地方就治理一个地方。 既然是治理,自然是要投大价钱的。 襄阳的本地人,逃难的逃难,被杀的被杀,还被流寇裹挟走了一批,这时候,咱县尊要治理襄阳,没有人还怎么治理? 我们这些人回去,自然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种子,农具,大牲口这些补贴,再加上那里人少地多,现在回去,正好可以多分一些地。 家里有四个小子,留下大小子在蓝田,我带着其余三个回襄阳,只要再苦上几年,又有一份家业,说不定还能把二小子,三小子给另出去,这就是四份家业,你说我怎么能不会去呢?” 冒辟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朝壮汉拱拱手道:“多谢。”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 壮汉笑呵呵的道:“快走吧,看样子要下暴雨了。” 冒辟疆从后背抽出油纸伞拿在手上,安步当车的向长安城走去。 壮汉的回答他已经至少听过三遍了。 这些人回答的最多的还是相信蓝田县会治理襄阳! 他们每一个人似乎对这个答案笃信无疑。 蓝田县的官府甚至没有公布这个消息,他们就拖家带口的离开了舒适的蓝田县,不辞辛劳的成群结队向襄阳进发。 来到长安城下,他看着城门洞子上面高悬的长安牌匾,仔细辨认之后,发现是云昭手书。 云昭的字算不得好,却格外的有力,似乎有一种刀砍斧凿的痕迹。 “王师!蓝田县的军队如今成了王师!” 冒辟疆想要呐喊一声,却听的一声惊雷在他的头顶响起,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第一八零章人在做,天在看 第一八零章人在做,天在看 雨水的极为暴烈。 冒辟疆只好躲进城门洞子。 黄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砖上,变成清凉的水雾。 一阵乱风吹过,水雾弥漫了城门洞子,这里顿时一片清凉。 被大雨困在城门洞子里的人不算少。 以摊贩最多,脾气暴戾的关中人卖坛子鸡的,看看四周没有弱鸡一样的人,就开始破口大骂老天爷。 一道惊雷在城门上空炸响之后,咒骂老天爷的卖鸡人迅速就闭上了嘴巴,且小声向老天爷讨饶。 “你刚才骂老天爷的话,我们都听见了,等雨停了,就去城隍庙告状。” 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不怀好意的瞅着卖坛子鸡的商贩道。 “我已经跟老天爷讨饶了,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你刚才骂老天爷是狗日的,我们都听见了,要是别人这么骂我,我可不能忍。 一样的,老天爷也不会忍,我听王道士说想要老天爷饶了你,就要办好事才能赎罪。 张家川的贺老六就是因为喝醉了酒,指着天骂老天爷,这才被雷劈了,那个惨哟。” 卖坛子鸡的商贩刚想最硬一下,又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将昏暗的城门洞子照的一片惨白。 噗通一声,卖坛子鸡的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尖嘴猴腮的继续道:“这有个屁用,不做好事,以后下雨天就别走路了,要是倒霉,下雪天也别走了,随时会有雷劈你。” 买坛子鸡的哭丧着脸带着哭腔道:“我该咋办嘛?” 尖嘴猴腮的吞咽一口口水道:“该吃晚饭了,这里的人都饿着肚子呢,如果你肯把坛子鸡拿出来救济我们这些饿民,我们大家伙一起帮你跟老天爷求亲,这事说不定就过去了。” “不成!我宁愿被雷劈!” 磕头赔罪对买坛子鸡的算不了什么,请众人吃坛子鸡,事情就大了。 尖嘴猴腮的家伙摇摇头惋惜的道:“看你的年纪,娘老子应该还在世吧?” “活着呢,身子好的很。” “看你这一身的打扮,看样子是有人帮你浆洗过,这么说,你家娘子是个勤快的吧?” 买坛子鸡的嘿嘿笑道:“模样不迎人,街坊们却说我得了一个宝!” 尖嘴猴腮的家伙惋惜的道:“既然是宝,那就说你娘子至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 买坛子鸡的得意的探出三根手指道:“仨!两儿一女!最小的刚会走路。” 尖嘴猴腮的家伙眼珠子咕噜噜转一下,换了一个更加难看的脸色道:“可惜喽!” “可惜啥?” “可惜你老子娘就要没儿子了,你娘子就要改嫁,你的三个娃娃要改姓了。” “凭啥?” “就凭你刚才骂了老天爷,瓜怂,你要是被雷劈了,可不是就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就这,你还舍不得你的坛子鸡!” 买坛子鸡的跟杀他一样,从坛子里取出一只鸡,颤巍巍的递给尖嘴猴腮的家伙道:“求大哥帮我说说好话,求老天爷饶了我,娃们不能没爹……” 尖嘴猴腮的家伙一口就咬在鸡屁.股上,然后一招狮子摇头半只鸡就不见了,一边吃一边还有功夫拍拍买坛子鸡的脑袋,示意每人一只鸡才合适。 卖坛子鸡的非常痛苦……送光了坛子鸡,他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着实可怜。 冒辟疆冷眼旁观,眼看着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欺骗这个卖坛子鸡的,他没有打扰,只是抱着雨伞,靠着墙壁看尖嘴猴腮的家伙得逞。 看破这家伙在下套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尖嘴猴腮的家伙却把所有人都绑上了利益的链条,大家既然都有坛子鸡吃,那么,卖坛子鸡的就活该倒霉。 冒辟疆是唯一一个没有吃鸡的人,尖嘴猴腮的家伙把半只鸡递过来的时候看到冒辟疆冰冷的眼神,忍不住缩缩脖子,就靠在城门上,低头大吃,不敢抬头。 “这就是最真实的世道!” 冒辟疆在心头大声咆哮! “这世道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只要有一丁点利益,就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 “这个世道完蛋了,穷人之间相互煎迫,富人之间相互攻讦,机关算尽只为吃一口鸡!这是人性败坏的表现! 这世道,没救了!” “我能做什么呢? 我只有一个人,我能做什么呢? 方以智在抱云昭的大腿,陈贞慧整日里沉浸在玉山书院的图书管理乐而忘返。 侯方域乃是伪君子,正在江南大肆的污蔑他。” “云昭算什么东西,他就算是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这世间人心坏了,就是污秽的世界,在屎坑里当皇帝又能如何? 还不是一个屎坑皇帝? 哈哈哈——屎坑皇帝,终究还是一泡屎!” 在胸中咆哮许久之后,冒辟疆无力地蹲在地上,与对面那个悲伤地卖坛子鸡的相映成趣。 都是悲伤地人。 “狗日的,别人的坛子鸡只卖三十个铜子,就你家的特殊,非要多卖五个铜子,呶,这是三十个铜子不少你的,你这种蠢货就该被人教训一下。”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一把铜子丢进坛子里,丁零当啷的好一阵响。 有一个给钱的,就会有跟着的,很快,凡是吃了坛子鸡的都往坛子里丢铜子,不一会,坛子里就装了不少铜钱。 冒辟疆呆滞住了,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也呆滞住了。 冒辟疆心里像是掀起了万丈狂澜,每一阵子铜钱响动,对他来说就是一道巨浪,打的他七荤八素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尖嘴猴腮的家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每一阵子铜钱响动,他的脸皮就抽搐一下,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最后还是咬定了牙关,不肯付钱。 就听壮汉呵呵笑道:“这位公子没有吃鸡,所以人家不付钱是对的,黄鼠狼,你既然吃了鸡,又不愿意付钱,那就别怪某家了。” 眼看着壮汉从腰里掏出一串锁链,黄鼠狼连忙道:“我给钱,我给钱!” 壮汉笑吟吟的瞅着黄鼠狼抓了一把钱丢坛子里,就一把捉住黄鼠狼的脖领子道:“爷爷以前是在菜市场收税的,别人往筐子里投税钱,爷爷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给的钱足不足。 别人都给三十个钱,凭什么就你只给十五个钱?” 黄鼠狼大吃一惊,连忙又往坛子里丢了一把钱,这才拱手道:“求官爷网开一面。” 壮汉衙役嘿嘿笑道:“晚了,你以为我们蓝田律法就是嘴上说说的,就你这种狗日的骗子,就该拿去万年县用铁链子锁住示众七天。“ 说着话,就极为麻利的将黄鼠狼的双手锁住,抖一下铁链子,黄鼠狼就摔倒在地上,引来一片喝彩声。 雨头来的凶猛,去的也迅捷。 当外边的瓢泼大雨变成了细雨绵绵,壮汉衙役就朝城门洞子里的人拱拱手,就拖着垂头丧气的黄鼠狼离开了城门洞子。 很快,其余的摊贩也推着自己的独轮车,离开了,都是忙碌人,为了一张张嘴巴,一刻都不得安闲。 因为下雨,进城出城的人很少。 只剩下蹲在地上的冒辟疆跟那个买坛子鸡的。 “这位相公,我以后不敢再骂老天爷了,也不敢把坛子鸡卖三十五文钱了。” 冒辟疆呆滞的瞅着这个买坛子鸡的一言不发。 卖坛子鸡的推起独轮车,发誓赌咒般的再一次跟冒辟疆说了自己的誓言,最后还加了“真的”的两个字,有说不出的真诚。 就在这一刻,冒辟疆很想跟着这个卖坛子鸡的一起去卖坛子鸡! 等空荡荡的城门洞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开始疯狂的大笑,笑声在空空的城门洞子里来回回荡,久久不散。 人激烈的大笑的时候,眼泪很容易留下来,眼泪流出来了,就很容易从笑变成哭,哭得太厉害的话,鼻涕就会忍不住流淌下来,假如还喜欢在哭泣的时候擦眼泪,那么,鼻涕眼泪就会糊一脸,加深别人对自己的同情。 冒辟疆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在哭,还是在笑。 下山短短两天,他就发现自己所有的预测都是错的。 襄阳人回襄阳纯粹就是为了扩张家业,没有别的不好的隐情在里面,那个卖坛子鸡的就活该被骗子教训一下,那些看热闹的小商贩跟衙役,就是不满他胡乱做生意,才给的一点惩罚。 那个骗子活该被衙役捉走,绑在万年县县衙门口示众七天,为后来者戒。 错的永远是自己,自己以为正确的东西以前在江南屡试不爽,在关中,却预测一次,就错一次,而且错的离谱。 到底是这世道不对,还是我冒辟疆不对?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就在冒辟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扪心自问的时候,一面翠绿色的手帕伸到了他的面前,冒辟疆一把抓过来用力的擦拭眼泪鼻涕。 手帕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这股子香味很熟悉,很快就把他从激烈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睁开朦胧的泪眼,抬头看去,只见董小宛就站在他的面前,白净的小脸上还布满了眼泪。 一阵强烈的羞耻感从冒辟疆的尾巴骨一瞬间就窜到了头发梢。 他愤怒的将手帕丢在董小宛的身上嘶吼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吧?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董小宛颤声道:“郎君……” “滚啊,快滚……” 冒辟疆双手胡乱挥舞着,这一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董小宛! “郎君”董小宛扶住摇摇欲坠的冒辟疆。 冒辟疆却甩开了董小宛,一个人疯子一般冲进了雨地里,双手高举“啊啊”的叫着,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第一八一章不好色的云昭 第一八一章不好色的云昭 冒辟疆大病一场。 好不容易活过来之后,人瘦的可怕,甚至比他当驴子的时候还要瘦。 这场病对冒辟疆来说非常的凶险。 最麻烦的时候,他的高热不退,且昏迷不醒,玉山书院最好的大夫认为他存活的几率不超过三成。 但是,六天后,这个人硬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方以智,陈贞慧作为他的好友,非常的合格,两人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他足足六天六夜。 可是,这家伙醒来的第一反应,却是瞪着因为身体消瘦,从而显得奇大的两个大眼珠子对每天来看他一次的董小宛道:“辛苦你了。” 董小宛哭得很厉害,冒辟疆却笑得很开心,方以智,陈贞慧非常的烦恼。 病愈之后,冒辟疆先是狠狠地洗了一遭热水澡,水很烫,能把全身弄成煮熟螃蟹的颜色,他不在乎,在里面泡了良久,又麻烦方以智,陈贞慧帮他搓了身。 所以,他从书院澡堂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干净,就是衣衫显得有些大。 “我本来准备等病好了,就娶你,后来又觉得不合适,你在明月楼待得好像很愉快,听说你正在整理龟兹古乐,准备将佛音编练入你的曲子里。 这很好,现在嫁给我你的心血就白费了。 那就等两年,正好我也有事情去做。” 董小宛哭得更加厉害了。 冒辟疆烦躁的道:“哭什么哭,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着话就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坠塞给董小宛道:“这是信物。” 方以智,陈贞慧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两个知道冒辟疆脖子上的那块玉坠子的来历。 这东西在他们家非常重要,冒辟疆即便是在当驴子的时候,宁愿被那些混账折磨的死去活来也不肯放弃这东西,现在,却轻飘飘的给了一个歌姬。 这说明,冒辟疆是真的准备迎娶董小宛而不是梳拢一个清倌人那么简单。 “你爹会打死你的!” “你娘会哭死的!” “我不敢拿!” 方以智,陈贞慧,董小宛一一表态之后,就听冒辟疆哈哈大笑道:“你们太高看我冒辟疆了。” 说完,就直奔书院食堂。 见冒辟疆向食堂奔跑的速度快逾奔马,方以智对陈贞慧道:“他的病好了,就怕高热烧坏了脑袋。” 陈贞慧道:“我倒觉得这家伙开始变得讨人喜欢了。” 然后两人齐齐的对董小宛道:“你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董小宛面目通红,从袖子里取出一柄剪刀,分了一半递给方以智道:“这一半我留着,作为守节刃,另一半麻烦两位公子交给郎君,若我有不守妇道之举,可以以此刃杀之!” 陈贞慧瞅瞅半柄锋利的剪刀叹口气道:“你准备很久了吧?” 董小宛笑道:“原来是为云昭准备的。” 方以智,陈贞慧思忖了一下云昭的名声,觉得很有道理。 冒辟疆的运气不好,今天的饭食是高粱米,而且是红高粱米饭。 这东西拿来酿酒是再好不过的原料,喂猪也不错,可是,人拿来吃,多少有些凄惨。 书院食堂的三成费用被砍掉之后,白米饭就难得一见。 冒辟疆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给高粱米上浇了两勺子菜汤之后,吃相颇有风卷残云之势。 方以智将半面剪刀递给冒辟疆。 冒辟疆随手将剪刀丢掉道:“要这东西做什么。” 陈贞慧将剪刀捡回来重新放桌子上道:“这是董小宛对你的承诺。” 冒辟疆冷笑一声道:“胡闹,剪刀是拿来量体裁衣的,不是用来自杀的。” 说罢,就拿着半面剪刀顺手丢出了窗外。 吃了一碗红高粱米饭,冒辟疆又取来一块糜子馍馍,还抢走了方以智,陈贞慧两人的鸡蛋,一口气全部吃下去之后才拍拍肚皮道:“我要去竞选襄阳里长,你们去不去?” 方以智摇头道:“我不日就要回南京,不能容忍侯方域这个蟊贼毁坏我们的声誉。” 陈贞慧道:“我喜欢上了甲骨文,还想再研究一段时间,不过,我终究是要回南京的。” 冒辟疆点点头道:“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方以智忍不住追问道:“你真的要留在蓝田为官?” 冒辟疆道:“不是为了做官才留在蓝田,而是为了做事才留下来,经历了此次劫难,于生死之际我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活错了。 趁着年轻,就想重新活一遍,但愿,我还有足够的时间。” 不管,方以智,陈贞慧能不能理解,冒辟疆快速的收拾了碗筷,就直奔图书馆去了……这一待就是足足半个月,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段时间冒辟疆都在看什么书?” 赵元琪先生来到图书馆查看学子自修情况的时候,见冒辟疆独占了一处角落,一边看卷宗,一边做读书笔记,他从身边经过两次,都浑然不觉。 负责图书馆借阅事宜的学子查看一下账簿,就低声道:“十天前,看的是《蓝田律总纲》,八天前看的是《土地法》,五天前看的是《刑法总纲》,现在看的是《蓝田管理制度》,他已经预先借走了《蓝田律法解释》,以及《蓝田律法试用文本》。” 赵元琪闻言,微微点点头,瞅着伏案书写的冒辟疆低声道:“总算是愿意放下架子,认真学习了。” 不知不觉,关中淫雨霏霏的九月就到来了。 也把关中从酷暑中解脱了出来。 钱多多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生产近在眼前。 有上两次生孩子的经验,云氏大宅这一次显得很是从容。 玉山书院两位最高明的女大夫已经就位,别看她们年纪不大,王秀已经是关中地区声名远扬的产科圣手,经她之手接生的孩子已经不下两千。 在这两千人中,产妇丧命六人,婴儿夭折十八,其中母子俱亡的只有三起。 这样的产科大夫,放在云昭以前的世界里,估计早就被家属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了。 可是,放在大明世界,却是高手中的高手。 另一位也不遑多让,也是身经百战之辈。 这种有本事的人其实很讨厌,一个个脾气奇臭,一点都不好伺候,虽然见到云昭的时候还是以礼相待,不过那两张冷冰冰的丑脸,还是让云昭很不舒服。 “本事这么大,还家财万贯的,却嫁不出去,人早就有些变态了,能对着您挤出一丝笑意已经难能可贵了。” 冯英的肚皮没有动静,所以话语里多少有些夹枪带棒的。 “云霞呢,我最近准备把她赶出家门。” “云霞说了,要是被赶出家门,她就上吊自尽,韩陵山虽然好,想要让我云家女儿凄凄惨惨的送上门去,她宁愿不嫁。 所以,死了你的这条心吧。” “咦?韩陵山乃是人中龙凤,干嘛不嫁?” “谁规定女子嫁人一定要嫁给人中龙凤了? 就韩陵山的猴子性格,指望他安心的娶妻生子,哪里有这种可能? 云霞嫁给他没好日子过。 你要是还疼惜你的妹子们,以后就不要丢人扫兴的去干这种拉郎配的事情。” 冯英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男人眼中的男人,跟女人眼中的男人区别很大,不可一概而论。 “大明公主来关中已经一个半月了,你这样逃避总不是一个办法,该接见的还是要接见的,总要给人家一丝丝希望,免得皇帝现在就拿出全部力量来防备我们。” 云昭很诧异冯英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种话钱多多可说不出来,要不是云昭一直在压制她,大明公主早就横尸荷花池了。 见丈夫诧异的看着自己,冯英苦笑一声道:“如果你是寻常人,莫说一个大明公主,就算是钱多多也早就被我掐死了。 问题你不是普通人,你的一举一动全天下人都看着呢,如果拒绝大明公主,对大明朝来说就是莫大的羞辱,也证明我蓝田县是要狠下心来彻底推翻大明朝的。 在这种局面下,你总要出面缓和一下才好。” 云昭摇头道:“我们本来就要推翻大明的,这一点我很肯定,你真的以为那个公主很重要吗? 你觉得崇祯皇帝会幼稚的以为,我成了他的女婿之后,就能不造反,还帮他平定天下? 这个小女子不过是被她父亲丢出来的一枚棋子。 能起作用固然好,起不了作用,也无所谓。 另外,我云昭还不觉得这个天下比我的节操更加重要。 要我假惺惺的祸害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姑娘,然后利用她来施展一些计谋,就是为迷惑别人于一时,这磕碜不磕碜啊? 要见那个女子也是你们去,我去做什么?跟一个凄凄惨惨的小姑娘我有很多话说吗?” 冯英虽然被丈夫训斥了,脸上却有了笑意,拉住云昭的手道:“听我夫君情深意浓雄心万丈的一番话,妾身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嫁一个有情有义的夫君,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才会有滋有味。” 云昭瞅着懒洋洋靠在自己怀里的冯英道:“其实我也想见识一下天下美人,问题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 冯英哈哈大笑道:“所以说啊,妾身的日子过的很有滋味。” 第一八二章发明创造的初级阶段 第一八二章发明创造的初级阶段 钱多多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盆子。 里面装满了刚刚采摘的葡萄。 可能是因为云昭无意中说了一句,多吃葡萄,孩子生出来之后眼睛就漂亮的跟大葡萄似的,所以,钱多多就爱上了葡萄。 这绝对不是盲从,而是跟云昭一起生活好多年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很多时候,自己的丈夫无意中说出来的话,最终都会被事实证明是金玉良言。 吃葡萄很麻烦,不但要剥皮,还要吐籽。 所以钱多多吃一颗葡萄就吐一次,不一会,她的脚底下就多了一堆葡萄皮跟葡萄籽。 这些东西并非是钱多多一人的杰作,还有两个超级稳婆也参与其中。 此时的钱多多一点大姐头的架子都没有,拉着王秀跟宫玉茹闲聊家常,重点是两人的婚配问题。 说起来很奇怪,书院前三届的学子在婚姻大事上都不怎么顺利。 男子还好一些,毕竟有身份,有地位,还有才学,讨一个漂亮老婆不算难。 女子就倒霉了。 想要在书院里找到合适的这简直难如登天,书院的那些男子们早就明言,一不娶同窗,二不娶云氏女。 因此,王秀与宫玉茹的婚事之艰难,还在云昭的妹子们之上。 “花钱找个漂亮男人,生个孩子,然后就把男子打发掉,多多觉得如何?” 王秀对世间的男子早就绝望了。 钱多多瞅瞅王秀有些枯黄的头发叹口气道:“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我听我夫君说,男人跟女人的聪明程度会在一定概率上影响孩子的聪明程度。” 王秀不以为然的道:“这样的男人不难找,钱多钱少的问题罢了。” 宫玉茹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我们干的就是稳婆的活计,按理说领养一个孩子不难,不过呢,我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还有别的法子……可以不接触臭男人……” 三个女人头挨头的窃窃私语一阵之后,钱多多的眼睛瞪得如同核桃一般大,而王秀跟宫玉茹两个女人却有些跃跃欲试。 “可行吗?”钱多多小声问道。 王秀冷笑道:“我们干的就是传宗接代的活计,这点事情对我们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玉茹说的法子很可行,等多多生产完毕,我们就找密谍司的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你不会在打我弟弟的主意吧?” “不会,我要找一个最聪明的罪囚,最好是马上要被砍头的那种,如此才没有后患!” 钱多多的眼神惊恐而好奇。 云昭进来的时候,三个女人立刻就停止了密语。 云昭先是把头贴在钱多多高耸的肚子上倾听片刻,觉得钱多多肚子里的孩子生命力似乎非常旺盛,就对王秀道:“做好准备了吗?” 王秀起身道:“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就等多多临产。”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本不该说万无一失的话,还是忍不住要说,你们最好拿出所有的本事,要不然,我可能会发疯。” 宫玉茹道:“多多直到现在一切都顺利,加上多多之前已经生产过孩子,应该不难。” 云昭点点头,又对钱多多道:“别任性,听王秀她们的。” 钱多多此时还想继续跟王秀她们探讨一些男人不宜的话题,随便摆摆手,据把自己的丈夫打发出去了。 见王秀跟宫玉茹一直在看云昭的背影,钱多多打了王秀一巴掌道:“想什么呢?” 云昭之所以匆匆离开钱多多,完全是因为,玉山书院的水轮机已经被开发出来了,今天是试运行期间,他必须去看看。 水轮机对蓝田武研院非常的重要,按照云昭的设想,如果这个水轮机获得了成功,那么,蓝田县的水力车床就会获得一个稳定的动力来源。 在云昭的启发下,蓝田商队已经在江西浮梁找到了钨矿石,并带回来了一大批,冶炼钨矿的实验正在进行中,已经通过摇床、跳汰、浮选、溜槽、等成熟的选矿方法得到了一些白钨精矿。 现在,一群蠢货正在试图将这些精钨矿丢进高炉里准备炼化。 云昭不认为他们能把钨矿炼成一块块金属钨,别人不知道,对于金属钨的熔点,他多少还是知道的。 就算是把焦炭炉子烧废,他们也休想得到一块期望中的金属钨。 据说已经有蠢货发下宏愿,一定要攻克这个冶炼难题。 据云昭所知,钨这个东西,从来都只是特殊金属中的添加物,从来没有听说把这东西单独拿来用的。 反正他的话在那些蠢货研究员眼中就是废话,他决定等这些人准备跳进冶炼炉子殉身的时候,再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免得这些人骄傲的不知天高地厚, 见到水轮机,云昭就非常的开心。 一股激流从高处顺着弧形水渠倾泻而下,最后旋转的水流来到一个蜗壳一样的石槽上,石槽是中空的,上面加了一一个铜制叶轮,湍急的水流推着叶轮飞快的旋转。 旋转的飞轮再带动一个大大的飞轮,飞轮的转速惊人,呼呼作响。 工匠们再通过六根坚韧的牛皮皮带,将大飞轮跟一个小小的飞轮连接在一起,于是,小飞轮的转速变得更高了。 蓝田工匠把用齿轮连在这个动力轮子上,再通过一些齿轮的组合,最终将水力化作了机械力。 车床的头部开始嗡嗡转动,速度虽然刻意被减慢了,动力却稳当了很多,卡在车床头部的炮管开始慢慢转动,被车刀一点点的将粗糙的外皮切削平整。 蓝田县的火枪与火炮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跑气的问题,弹药无法与枪膛,炮膛贴合完全,导致发火药的能力被削弱了很多,不能足额传递给枪弹,或者炮弹。 如果这个车床彻底被完善之后,蓝田县就能制造出配合相对紧密的火枪跟火炮。 枪弹,炮弹与枪管,炮膛配合紧密之后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可以提高命中率。 一根炮管的外圆被车刀缓慢走了一遍之后,虽然还是因为刀具不合适,弄得跟狗啃的一般之外,总体上,这一次关于水轮机的实验基本上算是成功的。 其余的事情就要交给工匠跟时间,慢慢来完善。 云昭相信,有了这么一台真正的车床,以后一定会出现刨床,铣床,镗床等等……他觉得自己还年轻,应该能看到那一天。 这些年来,人人只知道云昭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知晓蓝田县被他治理的富甲天下,却很少有人知晓,云昭在各种奇思妙想上花费了多少心力,多少钱财。 就因为有这样的关注度,与投入,才会有蓝田县目前的这种幼稚的工业雏形。 “拨银十一万于水轮机研发,从我的独立账簿上走。” 面对几乎疯狂的工匠以及研究员们,云昭终于决定在水轮机研发上,加大投入。 也进一步鼓励这些人开动脑筋,给他弄出一个又一个真正的惊喜。 云昭不知道遥远的欧洲有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他没有期望全面超越欧洲,只希望自己不要被他们落在后面,而且不要落的太远。 回到家里的时候,钱多多依旧在胡吃海塞,没有半点要生产的意思,王秀,宫玉茹两个人都肯定的说,三天以后再看动静。 钱多多缠着云昭陪她,王秀,宫玉茹直言警告云昭不得动坏心思,还特意加了“切记,切记”四个字。 听着两个脑残女人的话,云昭很想把她们丢出去,难道自己就如此的不可信任? “夫君快来,快来。” 钱多多见王秀,宫玉茹走了,就迫不及待的拍着床铺让云昭过去。 “那啥……” “谁要那啥了,我有话跟你说。” 云昭端了一杯水来到床头,先是督促了这个怀孕之后就有些邋遢的女人漱口,然后坐在床边笑道:“现在,有什么话就说吧!” 钱多多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云昭怀里,然后就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笑声。 “夫君,你知道不,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云昭笑道:“如果是开心的闲话,你就对我说,如果是不开心的就别说。” “夫君,夫君,你听我说嘛,王秀跟宫玉茹准备自己生孩子,自己养。” “这不奇怪。” “夫君,你不知道的是,她们两个准备去找一个死囚,不让死囚占她们的便宜,就能把孩子怀上。” 云昭听了这话,拍拍脑门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没见过蓝田县司农司是怎么培养耕牛的,如果见了之后,你就会知道,王秀跟宫玉茹在拿自己当母牛呢。 太糟蹋人了。” 钱多多吃惊的张大嘴巴道:“培育耕牛?” 云昭摸摸钱多多的嘴巴道:“那两个人已经快把自己憋成变态了,她们这样要孩子,在人伦上是有问题的,据我所知,只有母螳螂才会在得手之后吃掉公螳螂。 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钱多多叹口气道:“她们很可怜的,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法子安置身家。” 云昭冷笑一声道:“没什么难以安置的,说到底,是她们自己的问题,真以为学了一些东西,有了一些钱就高人一等了? 这些烦恼都是她们自找的,玉山书院中也不是没有把自己嫁给农夫的女学子,人家现在孩子都生两个了,日子过的何等畅快!“ 第一八三章纷乱的情愫 第一八三章纷乱的情愫 钱多多终于生了。 这一次很快,不像上一次生云显那么让人揪心。 她的肚子很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小小的,只有五斤四两。 是一个女孩。 云娘有些不那么高兴,云昭却如获至宝。 钱多多也不开心,见云昭看这孩子的眼神中的溺爱几乎要融化了,这才慢慢高兴起来。 “夫君,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已经起了十几个名字,没有一个满意的,你容我再想想。” 云氏嫡千金降世,这对蓝田县来说又是一个大喜事。 前来祝贺的人熙熙攘攘的,让云昭烦不胜烦。 好在,有冯英这个壮劳力在,总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也就是在这一天,云昭还是无法避免的见到了大明长公主朱媺娖。 这是一个身材小小的女子,稚嫩的脸上明明有惊恐之色,却拼命地保持着自己皇家公主的威仪。 云昭看了这个公主一会,见小姑娘的手脚都在抖动,眼中也有泪水在迅速积蓄,这才,上前一步笑着施礼道:“大明蓝田县知县云昭见过公主殿下。” 长公主有些吃惊,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弄错了,她以为站在台阶上那个虬髯秃头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汉子才是云昭。 没想到,她刚刚在人群中找到的唯一一个能让她轻松些的年轻士子才是云昭。 “爱卿免礼。” 过了片刻,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向云昭回礼。 “关中贫瘠,不如京城繁盛,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长公主海涵。” “大鸿胪招待的很好,蓝田县也好山好水的看不足,就是县尊公务繁忙,直到今日才能得见。” 云昭呵呵笑道:“臣下怠慢了,死罪,死罪!” 冯英见云昭结束了谈话,就邀请长公主进内宅一叙。 来看小侄女的云杨见公主走了,就撇撇嘴道:“她把我当成你了。” 云昭道:“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云杨呵呵笑道:“长公主?她也配,这个名头该是我刚出世的小侄女的。” 云昭无奈的摇摇头,就带着一些男宾客去了花厅饮酒。 “雷恒兵进襄阳,我是不是该兵进洛阳了?” 众人才坐定,云杨就迫不及待的说话了。 钱少少疑惑的道:“据我所知,李洪基将洛阳看的比命还重要,如何肯放弃,如果你兵进洛阳,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我们不怕与李洪基作战,但是,我们最初制定的清洗计划就会付诸东流。” 韩陵山道:“等李洪基拿下开封,我们就能收复洛阳路。” 段国仁皱眉道:“县尊之前说过,只要崇祯皇帝在一日,我们就礼敬他三分,此时出兵洛阳不是一个好主意,对县尊的声望打击太大。” 云昭看着话语中偷梁换柱的段国仁道:“我的原话是皇帝不死,我们不出关。” 云杨怒道:“如果崇祯要是活到七老八十难道我们就陪他耗着?” 云昭淡淡的道:“没多长时间了,我们现在的实力依旧有些薄弱,再隐忍两年算不得什么。” 云杨笑道:“你是说崇祯最多再活三年?” 云昭道:“这要看李洪基有没有进入京城的打算了。” 众人对云昭说出的这种预言一般的话,一般都是不做评论的,在以前,有很多让他们吃亏的例子在前边,所以,基本上认可云昭的预言。 蓝田县的发展就是在严格按照云昭的预言进行安排的,直到今天,还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小侄女出世了,她就该有一处封地,我这个做伯伯的,一定要给小侄女安排好,阿昭,你觉得那块地放比较好,我这就给她拿来。” 云昭皱眉道:“云氏封地就是玉山城,这话我早就说过了,以后云氏子孙不再拥有封地,这一点你给我记牢了,莫要忘记。 即便是玉山城,云氏也只有统辖权,没有所有权!” 云杨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红薯,吃的吧唧,吧唧的,不再说话。 韩陵山笑道:“我们如今占领的土地,太过分散了,我也希望在这两三年中间,将我蓝田县的土地勾连起来,如此,才好统治。” 段国仁道:“大明的国土过于广袤了,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既然肉就在盘子里,我们不急着吃,等我们实力足够强大,再一口吞!” 云昭不在意这些人说的怂恿的话,看的出来,这几个人已经在扩张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意见。 大明朝最黑暗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就不是云昭主动出击的时候。 一个王朝的覆灭,是有一定规律的,只有把旧有的王朝弊端全部都暴露出来之后,才算是到了真正的谷底。 “韩秀芬来信了,她在马六甲与荷兰人激战一场,算是胜利了,按照她的描述,我更觉得是两败俱伤。 从她的信里,我还看出来,她对将来与荷兰人的主力战舰对决不是很有信心。” 韩陵山终于抛出了今天最想说的一段话。 云昭暗暗叹息一声,韩秀芬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在欧洲,因为航海大发现,海上的权益日益增大,火炮战舰已经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蓝田县远离海岸线,加上沿海一地大多不在蓝田县的传统势力范围内,导致蓝田县在发展海上力量的时候收到很多势力的掣肘。 潮州,算是蓝田县的地盘,但是,蓝田县在潮州的势力还是薄弱了一些。 施琅,朱雀带走了三千两百人,说起来人数很多,放在大明沿海上,却是算不得什么。 现如今,郑经正在与郑芝豹争夺十八芝的统治权,在内耗,如果,施琅他们不能在郑经一统十八芝之前发展壮大,施琅一定会成为郑经的首要攻击对象。 现如今,施琅的发展还没有进入快车道,潮州相比泉州,广州这些大港繁华,不论是造船,还是招收人手,都有诸多的不便。 从朱雀发来的消息来看,在海军没有发展起来之前,蓝田县必须在潮州布置一支足矣让大明朝廷,乃至郑经忌惮的陆上力量。 如此,才能相辅相成。 可是,沿海地域的势力划分已经结束,不论是江南财阀,还是岭南海商,他们已经默认为沿海之地是属于他们的,外人只要进入,就会遭受他们的联袂压制。 就在云昭等人在花厅高谈阔论的时候,大明长公主朱媺娖站在后宅的假山上正在眺望花厅里谈话的这群人。 “王公公,蓝田悍贼都在这里是吧?” 王承恩低着头道:“公主,这只是其中的一小撮。” “王公公,你说大明天下为什么会出这么多的悍贼呢,他们为何就不肯好好种地呢?” 王承恩叹口气道:“公主,是因为天灾,天灾来了,一些人没有饭吃,就只能去抢别人的饭。” “不是还有一些人不抢吗?” “公主,不抢的那批人都饿死了。” 朱媺娖眼中泛着泪花道:“可是,我父皇已经减膳食了呀,有时候批阅奏章到深夜,我跟母后去给父皇送餐食,父皇总是吃两口就不吃了,总说,能省一口就能多活一个人。 天灾,是天灾啊,又不是我父皇的错,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罪于我父皇呢? 父皇总说,天下要是没有这么多的反贼,种地的收获,应该足够百姓们吃的。” 王承恩沉默不语。 朱媺娖眼瞅着远处花厅里的人高谈阔论,心头一阵阵的发痛,只觉得那些人一定在谋算着如何伤害她的父皇。 “云昭不会娶我的。” 朱媺娖有些绝望,自从看到了冯英跟钱多多的模样之后,她就有些自惭形秽,刚刚生产完的钱多多即便是面色惨白,精神不济,也是她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最美丽的一个。 “公主莫要伤心,像云昭这样的枭雄,娶妻只会娶那些对他有帮助的女人,至于女人的美貌,颜色,倒是在其次。 公主乃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是世上最高贵的血脉。 云昭这些草莽之人,最看重的就是血脉,能娶到公主是他的荣幸。” “好,如果我们嫁给云昭,我一定全力规劝他效忠父皇,为我大明效力。” 朱媺娖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没有半分把握。 从看到云昭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阳光般的男子,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从云昭的眼神中看出了怜悯…… 一个知县在怜悯一位天潢贵胄……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朱媺娖心中,但是,不知怎么的,怜悯之情从这个男子身上流露出来,却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应该。 在深宫里的时候,年少的朱媺娖也到了怀春的年纪,她曾经一位自己父皇就是天下最伟岸的男子……‘ 来到关中之后,她的耳中就充满了云昭的各种神奇的传说,开始还不屑一顾,时间长了,当她发现这些神奇的传说似乎都是真实的事件之后。 她就逐渐有些迷茫,有时候甚至在梦中会出现一个白衣白甲,白马银枪的少年……这个少年会把她抱上马背,一起在风中飞驰。 第一八四章万花筒一样的世界 第一八四章万花筒一样的世界 云昭当然不会骑着马抱着朱媺娖在旷野上飞奔。 即便是抱,也只会抱着钱多多,至于冯英……人家上了战马之后就成了杀神,前边坐着云显,后边坐着云彰,跑的依旧比云昭跟钱多多两人快的多。 这一次,钱多多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个半月过去之后,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十月底的关中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了,终南山被黄叶覆盖的严严实实,偶尔有一些红叶,在被寒霜浸染之后,就纷纷落地了。 于是,原本被浓密的树荫遮盖住的丑陋的岩石,也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面对终南山,云昭没有‘远上寒山石径斜’的幽意,更没有‘停车坐爱枫林晚’的雅趣,他今天来,就是准备好好地在龙首原跑马的。 快马跑到山根处,金仙观就近在眼前了,透过望远镜,可以看见黄叶中露出来的一角朱红色的飞檐。 飞檐的后面,便是一根巨大的石笋直插云霄。 “以前啊,有厉害的道士可以攀上那根天柱!” 梁兴扬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还是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模样。 至于瘸腿这是没法子改变了。 或者说,是他自己不想改变。 曾经有玉山书院的骨科大夫建议把他的瘸腿弄断,再重新接一下,说不定就能重新有模有样的走路了,梁兴扬不干。 “我今年大着胆子又去了一遭延安府,发现那里已经不打仗了,可是,人少的厉害。” “迁去了宁夏镇四十万,所以,延安府就要荒废了。” “为何呢?” “这些年延安府附近水源消失了很多,已经不适宜人居住了。” 看在梁兴扬瘸着腿背来金仙观储藏的西瓜的份上,云昭多少给他解释了一下。 “我听说,延安府是边地,要是边地没了人,如何戌边?” “哦,延安府现在不是边地,算是内陆,宁夏镇也不算边地,李定国用了两年时间,把边地向外开拓一千三百里,现在,阴山才是我们新的边界。” “这没有用吧,李定国将军去了,蒙古人就会跑,等李定国将军回来了,蒙古人又会回来。” “回不来了!” “为何?” “我们向河套之地迁徙了上百万流民,同时,李定国好像把蒙古人杀的差不多了。他们不敢跨过阴山。” 梁兴扬沉思片刻道:“我发疯的这几年里,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云昭跨上战马笑道:“平灭导致你当年发疯的所有事情。” “现在平安了吗?” “如你所愿……” 云昭匆匆回答一声,就骑着马向钱多多跟冯英追了过去,钱多多又开始发疯了,她居然不自量力的向冯英发起了赛马的要求。 梁兴扬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用纱罩盖住杀好的西瓜,就扶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回到了金仙观。 道人乱世下山,匡扶天下,既然天下平静了,是真道士就该披发入山修行了。 青石阶一直延伸进了山谷,拐杖笃笃的叩响青石板,就像是游子归乡在敲响山门。 今日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秋游。 也是钱多多彰显自己生完孩子彻底回归贵妇圈生活的一个象征。 所以,为了办好这一次的秋游大会,她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贵妇们,之前一定要赖在云昭的马背上,是在向所有的贵妇们昭示——她钱多多依旧是云昭最宠爱的一个女人。 “我不会骑马!” 朱媺娖着急的对王承恩道。 “公主不宜骑马。” “你看,钱多多,冯英,都会骑马,好些贵妇们也会骑马,你看那群女子居然能俯身抓到地上的野花。” “公主,那些女子一个个面貌丑陋,身强力壮的,一看就是女武士,我们不学她们。” “不行,我要骑马!” 朱媺娖提着长裙就向战马所在的地方跑去,王承恩连忙跟上道:“公主即便是要骑马,也要换上骑装才好,穿长裙没法子骑马的。” 从京城带来的侍女没有一个会骑马,因此,王承恩就通过蓝田大鸿胪朱存极请来了一位女武士陪伴朱媺娖骑马。 当这个女子以男子的礼仪拜见朱媺娖且口称下官之后,朱媺娖惊讶的问道:“你是女官?” 女武士皱眉道:“下官是蓝田政务司属官,并非伺候人的女官。” 听女官员这样说,朱媺娖对她们的兴趣一下子就超过了骑马。 “女子也能做官?” 女武士梁英道:“当然能,微臣就是政务司驿递处的官员,专司文书往来。” “你有品秩吗?” “自然是没有的,我们只是一个县而已。” “既然有驿递处,那么,是不是还有十二监,四司,八局?” 梁英笑道:“这些部门我们是没有的,毕竟,我们县尊只是一个知县。” 朱媺娖皱眉道:“听说蓝田县下属中最有权限的是里长,不知可否有女子里长?” 梁英笑道:“有,且有九位之多,蓝天下属扶风大里长就是一个女子。” “女子真的可以为官?可以开堂问案子吗?” 梁英摇头道:“只有蓝田县正堂有开堂问案子的权力,其余里长没有这个权力。” “为什么?”朱媺娖极为失望。 梁英笑而不答,将还好衣衫的朱媺娖抱上战马,自己则在一边陪伴。 对刚刚接触骑马的朱媺娖来说,这个下午,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一个下午,无论是被秋霜染红的树叶,还是微微枯黄的青草,亦或是南飞的大雁,温顺的战马,都给她开启了一扇新的窗户。 透过这扇窗户,她可以看见身形矫健的冯英,绝美的钱多多,彪悍的女武士,以及云昭纵声长笑的模样。 有些人在一起就是有缘。 仅仅一个下午,朱媺娖与梁英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朱媺娖邀请梁英去荷花池陪伴她,梁英也邀请朱媺娖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看看她到底是如何工作的。 说到底,梁英是朱媺娖在蓝田县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此生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傍晚的时候,大队人马离开了龙首原,回到了长安。 仅仅在荷花池停留了一天,朱媺娖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见自己分别一日的好友梁英。 王承恩对公主的这个变化是乐见其成的,一来,梁英是蓝田县的官员,公主的安危无忧,二来,梁英工作的地方就在玉山城,这里距离云昭更近一些。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公主与梁英成为闺中好友之后,就几乎形影不离,梁英总能找到让公主大开眼界的事情跟东西。 所以,在崇祯十四年冬,朱媺娖进入玉山书院旁听。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云昭大闺女云琸出世之后,这孩子立刻就进入了放养阶段。 不论是云娘,还是冯英,亦或是她的母亲钱多多对这个孩子都不是那么上心。 云昭跟云彰,云显三个男人倒是把这个孩子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珍贵。 瞅着云琸在乳娘怀里吃奶,钱多多懒懒的对丈夫道:“一个女孩子,母亲宠爱算得了什么,父兄宠爱才是她一辈子的福分。” “我觉得你像是在找借口,给孩子哺乳一个月就交给乳娘,是不是太过份了。” “不过份,上一次养两个,累着了。” 说完话就扭过身子准备睡觉。 “今日徐先生对我说,朱媺娖准备进玉山书院旁听,他觉得是一件好事,就准许了,说说看,我怎么总觉得这是你的手笔呢?”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当然是我的手笔,一个养在深宫的小女子,哪里有什么见识,且一个人凄凄惨惨的没什么朋友。 我给她安排一个有地位,有身份,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当朋友,这有什么呢? 而她的那个朋友长相比不上她,地位比不上她,说话又好听,办事能力又强,还能察言观色,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她难道有什么不满足吗?” 云昭摇头笑道:“看样子你是要改造这个大明长公主啊。” 钱多多道:“培养她的独立性,拓宽她的眼界,教导她该如何吃苦,更要教导她如何在乱世中活下来,所以,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云昭诧异的道:“你就不拍给我们制造出一个麻烦来?” 钱多多笑道:“麻烦?她没有这个资格。” 云昭叹口气道:“那就好歹给她找一个差不多的,弄一个密谍司的密谍算怎么回事?” 钱多多道:”她们本身就应该接受监督,她如果一生都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那就过吧,没人打扰她,如果,她不愿意,总觉得自己是天潢贵胄,想要意气风发一下,正好用她把所有有这种心思的人都印出来。 然后,一锅端,没什么不好的。 好坏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云昭点点头,算是允准了钱多多的行为。 手段这种东西钱多多从来都不缺。 云昭从乳娘手里接过闺女,小心的放在钱多多的旁边,却被钱多多把孩子抱起来放进摇篮里。 云昭叹息一声,将摇篮拖到床边,自己躺在闺女身边,倾听着钱多多悠长的呼吸声,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混乱了。 云琸睁着眼睛瞅着父亲,父亲也笑眯眯的看着她,还轻轻地扯一下摇篮上的彩色风车,风车就呼呼地转动起来,让孩子沉浸在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里。 第一八五章其中有大阴谋 第一八五章其中有大阴谋 大明朝已经动乱很多年了,所以,大家都有些疲惫。 李洪基带着人马去了庐州,张秉忠带着人马去了长沙。 他们都似乎不愿意跟云昭做邻居。 突然之间,襄阳周围就多了很多无主之地。 负责剿匪的官员们匆忙向皇帝报喜,报喜之后却不敢进驻这些地方,只说自己正在追击贼寇。 敢于造反的人都跟着李洪基或者张秉忠走了,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没有了贼寇,没有了朝廷,这些老弱妇孺们反而对未来有了那么一丝希望。 一伙青衣人骑着马赶着大车来了南漳县。 他们没有惊扰那些仓惶逃窜的百姓,而是开始修补破烂的县衙。 他们人手不多,因此,修补县衙的工作进行的非常慢。 于是,就有一些青衣人去找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希望他们能帮忙修整县衙,工钱不高,还是以粮食代替。 一些家中没有隔夜之粮的百姓咬着牙去了。 傍晚回家的时候,他们真的带回来了糜子跟小米。 于是第二天,就来了更多的人。 修补县衙的活计不算重,而且还管饭,这就是一件油水很足的活计了。 多年以来,人们终于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回来一些食物,这是好事。 瞅着孩子狼吞虎咽,妻子也敢喝粥了,一家之主总归是有一些感慨的。 只是,县衙很快就要修补完毕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活计,还有没有。 县衙修补完毕之后,就有很多青衣人直接进驻了县衙,他们依旧没有去麻烦百姓,而是贴出告示,希望能招募更多的人开始修整残破的县城。 这一次,全县城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一起参与进来了。 就在有人质疑这些青衣人能不能支付这么多工钱的时候,数百辆大车进入了南漳县,在百姓们亲自动手下,将这些饱满的粮食全部装进了县衙粮仓。 这些青衣人带着招募来的百姓,推倒了那些摇摇欲坠无人居住的破房子,将里面能用的砖石,土坯木料,全部都挑出来,堆积的整整齐齐。 在让招募来的百姓将大量的垃圾填埋进坑洼处,浇上水之后,就用夯锤夯结实,这样的地块很多,平平整整的,看起来很有秩序感。 深秋的日子里,南漳县城里的人却忙碌不堪,虽然忙碌,他们的脸上却多少红润了一些,少了一些菜色。 两个月的时间里,南漳县县城被整理的焕然一新,即便是原本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也铺上了从废弃的城墙上拆下来的砖石。 南漳县今年的天气很冷,还下了雪。 因为修整县城的缘故,每家每户多少都有了一些存粮。 不过,他们的活计依旧没有结束。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好大一群人,这群人一看就是有钱的。 衣衫浆洗的干干净净,眉眼看着也干净,就连探出来的手都是干净的。 这些人到了南漳县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地,买那些被百姓们修整出来的空地。 有些人当地百姓是认识的,很多年前,这些人就离开南漳县去逃难了,没想到现在回来了,还变得这么有钱。 空地的价格不菲,问过相识回乡人之后,买地的价格令人咂舌。 这些人买了地之后,连房子都不盖,一群人却在山根处合伙开了一座窑厂,第一炉青砖出窑的时候,这些本地人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宁可住在帐篷里,或者租住别人家里,也没有立即动手盖房子。 原来,人家要盖的是青砖大瓦房。 此时,当地人已经认可住在县衙里面的人就是官府,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县令。 同时,当一只上书蓝田二字的石碑矗立在南漳县边界上的时候,本地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从立碑的那一天开始,南漳县已经属于关中管辖了。 白日里的南漳县人来人往,到处都是马车拉着砖石乱跑,空地上的房子,也在每日一个变化的慢慢矗立。 到了晚上,县城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唯有县衙里面依旧灯火通明。 南漳县大里长陈平清一清有些嘶哑的嗓子对屋子里的青衣人道:“人口统计册簿,土地统计册簿,山林统计册簿,塘堰统计册簿,在三天内必须完成。 一个青衣人犹豫一下道:“有主的好说,如果原来主人逃难了,名下却有这些物质,被我们当做无主物质给处理了,他们将来找到我们讨要,该如何应对?” 陈平道:“贴告示三月,三月后,当做无主土地处理,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去清查这些事情,这里开春早,我们不能耽误春播,这才是我们工作的重点。 襄阳已经被张秉忠,李洪基,官府三方来回蹂躏之后民心全部丧失,社会已经崩溃,人员大量死亡,更谈不到经济活动。 首先,我们要开启农业生产,来年春播是重中之重,田地里有了秧苗,百姓的心中就有了根,等这一季粮食成熟之后,南漳县的百姓就算是安定下来了。” 青衣部属道:“分配给我们的资源终究有限,大里长,你如此快速的消耗这些资源,我担心你撑不到夏收。” 陈平咬咬牙道:“不管了,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现在的局面糟糕。我们只有快速的让百姓看到成效,才能谈到以后。 继续现在的发展速度,一刻都不要停,即刻从百姓中招收一百乡勇,我们还要快速回复南漳县的司法制度,去做吧。” 同样的事情在襄阳所属的五个县里都在发生。 如襄阳这样的大城市,如果没有周围的州县支持,想要发展起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此,如今的襄阳城,成了雷恒的屯兵之所。 而发展,却是从周围的州县开始。 冒辟疆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原地跳跃一阵暖和一下身子之后就把缰绳套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一起拖着沉重如山的车子前行。 跟以前当驴子的时候不一样,这一次,他可是心甘情愿的,也因为被人当驴子用了好长时间,现在重新拖车,手法就很熟悉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马车上拉的是种子,这东西极为金贵,不敢有半点闪失。 他在玉山书院如愿以偿的争取到了一个里长的职务,所以,在秋日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南漳县。 牲口不够,自然只能用人来凑。 傍晚的时候,满身泥水的冒辟疆来到了自己所在的东湾村。 这是一座很大的村子,贼寇没来之前,这里有足足四千多人,现在,只剩下不足八百人。 初来东湾村的时候,冒辟疆的一颗心是凉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座有着辉煌过去的村子重新焕发生机。 好在,南漳县的大里长陈平是一个极为干练的家伙,一道道指令下来之后,他只需要全心执行就好,并在执行的过程中慢慢学习。 他借住在东湾村残破的祠堂里,这是廖姓人家的祠堂,从规模来看,这里曾经出了不少的人才,一些残破的进士及第的木匾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里,只有牌匾上面斑驳的漆料还在默默地诉说往日的辉煌。 冒辟疆在蓝田县算是旧文人,所以,他从哪些牌匾上的字就能大概知晓廖姓人家中出名子弟的过往。 篝火明灭不定,疲惫的同伴已经拥着棉被沉沉睡去,冒辟疆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古人诚不我欺也。” 从一些村民口中得知,早在八大王来襄阳的时候,廖氏就已经被八大王抄家,抄了一个底朝天,不仅仅杀掉了族长,也杀光了在家的男丁,至于妇孺——则被押送军中充作营妓。 好不容易等到王师归来,廖氏逃亡男丁匆匆回到村子,却被左良玉的兵丁捉住,拷问粮饷,可怜廖氏才遭了大难,哪来的粮草供应王师大军。 左良玉部属得不到粮饷,就用酷刑折磨廖氏男丁为乐,不到三天,就尽数死去。 当李洪基打下襄阳之后,身怀破家大恨的廖氏遗孤,不再相信官府,也不再相信张秉忠,而是一头加入了李洪基的造反大军中。 当云昭一声令下,命李洪基离开襄阳的时候,廖氏遗孤也跟着离开,至今生死不知。 既然廖氏遗孤已经参加了李洪基的造反大军,他自然就是反贼,所以,属于他的家产需要充公,包括他们家的祖宗祠堂,以及所有的土地。 这其实就是云昭要的结果。 冒辟疆知道,自从他仔细研读了蓝田《土地法》之后,他就明白,在云昭治下,不许出现田产超过千亩的大地主,或者说,云昭不允许他的治下有大地主存在。 他这是要从根苗上破坏宗族法度。 现如今,李洪基去了庐州,张秉忠拿下了长沙……下一步,这两个人只能一个向东,一个向南。 想到这里,冒辟疆怵然一惊。 他终于明白云昭为什么不一口气灭掉李洪基跟张秉忠了,并且还恭敬地伺候崇祯皇帝了。 其中——有大阴谋! 第一八六章前进跟放弃 第一八六章前进跟放弃 “枭雄就该是云昭这个模样的,李洪基,张秉忠之流不足论!” 这是冒辟疆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出来的一个结论。 “这又该是龙的那种变化呢?” 冒辟疆找不到对应的卦象。 “或许只有深入进去,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冒辟疆自言自语的道。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冒辟疆一丝不苟的执行着陈平的指令。 每一个指令都被彻底的贯彻下去,即便是小小的东湾村,也渐渐没了破败的模样,每日里炊烟袅袅的,有了几分村落的模样。 一边干活,一边思考,对冒辟疆来说非常的有利。 冒辟疆很快就发现,没有大地主以及豪绅们的阻拦,南漳县大里长陈平的意志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执行。 他发布的每一项政策,看似对百姓是最有利的,可是,他也在同一时间内为官府攫取了极大的利益,其中,无主的土地,就是最大的一块利润。 冒辟疆相信,云昭将来必定是要一统天下的,想必,陈平这些人对这个目标更是笃信无疑。 此时,土地不值钱,然而,南漳县地处要道,迟早会发展起来的,也就是说,蓝田县今天投入的东西,在不久的将来会百十倍的收回来。 冒辟疆甚至相信,当云昭的手里握有如此多的资源之后,对他控制国家有着极大的好处。 就像他眼前这座原本有四千多人村子,一旦人口慢慢充盈之后,土地的价格依旧会回升到一个合适的价位上,甚至会更高。 穷人有时候穷是有道理的。 在合适的时候,没钱,没人,没眼光,只好海枯石烂般的继续穷下去。 李洪基,张秉忠,官府这三方耗光了一地的资源之后,有能力并愿意向穷困地方投资的只剩下蓝田了,所以,蓝田成了最大的利益收割者,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是,蓝田县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是为了让百姓吃饱饭,所有的行动,哪怕是军事行动也基本上是为了这个目标前进。 争霸天下,在云昭眼中似乎一文不值。 经营天下,好像才是云昭真正的目的。 想到这里,冒辟疆的心头忍不住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云昭现在不剥削百姓,完全是因为百姓们太瘦了,没有什么油水。 他在把百姓当猪养……等猪长大了,长肥了……是不是就到他下手的时候了呢?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大明世界必定已经到了海晏河清,政通人和的地步了,那个时候的云昭必定成为了天下的主宰,既然这样,他要钱做什么呢? 人不能胡思乱想,一旦开始胡思乱想了,时间就过的非常快。 眼看已经到了三更天了,冒辟疆想到明日还要开始划分土地,就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昨日的一场小雪,给冒辟疆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烧荒条件。 原本肥沃的土地四五年没有耕作了,上面长满了荒草,因此,趁着地上还有一层小雪,就下令烧荒。 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上黑烟滚滚,烈焰熊熊。 整饬一新的南漳县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家杂货铺子,掌柜的是一个个子矮矮的且圆咕隆冬的的家伙,大家都把他称作矮冬瓜,不过,他一点都不生气,即便是人家这样称呼他,他也笑嘻嘻的邀请客人进店看看。 一天也卖不了几个钱,但是,这家伙一点都不着急。 不但他不着急,还有人在他的杂货店边上开了一家卖布的店铺。 依旧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没有客人的时候,矮冬瓜就会跟边上的高个子布店老板一起下棋,不论有没有客人,有没有生意,他们这两家店铺都雷打不动的每日开门。 渐渐地,有妇人进店购买一点针头线脑,也有妇人购买一点碎布头,再后来,终于有人开始扯一些布,要给家人作新衣服。 街道上有了人气之后,南漳县也就渐渐有了活力,不再是鬼蜮模样。 当东湾村的田地全部划分完毕之后,冒辟疆浑身就跟散架了一般,他很想好好地大睡一场,又要带着这些百姓开始选种。 大祠堂里人声鼎沸,小孩子跑进跑出的让人烦不胜烦。 那些老妇人,以及不大不小的粗鄙妇人们,总是喜欢把话头落在冒辟疆的身上,像他这样温文尔雅长得又好看的少年郎,在此时的襄阳根本就看不见第二个。 这里主要的作物还是麦子,另外还有很多油菜。 此次从关中运来了很多红薯,土豆,玉米种子在这里试种,但愿能有一个好收成。 红薯被偷吃了很多,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育秧苗用的红薯,在那些孩子眼中就是无上的美味,不用烤熟,生吃就能让他们乐此不疲。 虽然会被打的很惨,依旧屡禁不绝。 祠堂里热闹的场面经常让冒辟疆神游天外,他原本给自己规划的人生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眼前的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真实无比。 想要让东湾村恢复往日的繁华这需要时间,想要让东湾村变得更加繁盛,这也需要时间。 所以说,只有时间才能治疗世上所有的伤害与伤口。 “施琅跟朱雀说,潮州目前不需要进一步的加大投入,施琅走了韩陵山昔日走的路子,开始利用黑衣众向外扩张了。 到目前为止,施琅已经成为潮州势力最大的盗贼,领地囊括了潮州三县,并且向惠州,韶州扩张,并来信说,希望能允许他进入广州。” 钱少少将施琅跟朱雀联合署名的文书念了一遍之后,就把文书放下,等待云昭的反应。 “郑芝豹与郑经在什么地方?”云昭皱眉问道。 “郑芝豹在漳州!郑经去了澎湖。” “不是说他们两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吗?”韩陵山追问道。 “郑芝豹作出了一些妥协,允许郑经带走了两百二十七艘战船,这几乎是十八芝所属战舰的一半,郑芝豹也希望郑经能够用这些战舰开拓出属于郑经吃的产业。 从而,将漳州老家留给他。” 段国仁不屑的道:“这就是与胸无大志之辈合作的坏处,害得我们现在还不能杀郑芝豹,也不能杀郑经,不论我们杀了这两人中的哪一个,十八芝立刻就会恢复铁板一块。” 云昭道:“韩秀芬马六甲一战之后,也算是损兵折将,不过,他与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达成了一个利益联盟。 就目前而言,荷兰人的势力只要不在短时间里衰弱下去,这个松散的利益联盟就暂时还能维持。 不过,我同意韩秀芬的意见,对这些异族人永远保持警惕,如果说翻脸,很有可能是顷刻间的事情。马六甲路途遥远,我们短时间内无法救援。 因此,支持施琅与朱雀迅速成军,是当前的头等大计。 为此,我们应该命令广州所属,全力支持施琅向惠州,广州扩张的计划,只有将广州的造船业控制在我们手中,我们才能制造出足够的战舰。” 段国仁道:“即便是支持也是有限的支持,毕竟,岭南之地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我们根本就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就目前而言,我认为我们暂时蛰伏才是最好的方略。” 韩陵山怒道:“我们前进一步容易吗?干嘛要撤退,这件事只能勇猛精进,哪来退缩的道理。” 段国仁道:“是蛰伏,不是退缩。” 韩陵山道:“裹步不前就是倒退,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采取暗中布置,暗中发展的方略,到现在,我以为该正大光明的施展一下我们的手段了。 面对岭南的那些土鸡瓦狗一般的人物,不臣服,那就死!” 钱少少鼓掌道:“我也赞成韩陵山的意见,我们干脆大大的闹一次,让这些杂鱼彻底知晓惹怒我蓝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段国仁同样站起身道:“我们的摊子铺的太大,即便是要发威,岭南也是最差的一个选择。 现在蜀中正在积极进取,云贵也在渗透,汉中正在积极建设,襄阳的摊子才刚刚铺开,宁夏镇刚刚见到了效益,蓝田城被高杰一场大战,两年的积蓄被折腾的一干二净。 我就问你们两个,我说的这几个地方重要还是岭南重要?” 韩陵山,钱少少明显与段国仁的意见相左,此时起来纠纷,就齐齐的将目光落在云昭的身上。 云昭慢慢站起身,瞅瞅面前的三个人来到地图边上,陷入了沉思。 很多时候,选择是非常艰难的。 甚至在选择的时候没有对错。 就像此时的场景,不论是韩陵山,钱少少,还是反对的段国仁他们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地图上标满了红色箭头,每一处箭头,就是蓝田势力前进的一个方向,此时此刻,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型地图上满满的是红色点,与箭头。 云昭的手在地图上游走,最后,落在山东京师一带,回过头对韩陵山等人道:“抽掉山东,京师八成的隐藏力量,全力支援施琅。” 听到云昭的决定之后,不论是韩陵山,还是段国仁都不再说话了。 钱少少低声道:“我们一旦将八成的力量抽出山东,河北,京师,这么一来,就给李洪基东征创造了极好的条件。” 云昭淡淡的道:“我们的力量出现在了这片区域,才是错误的,我们应该离开,只有离开了,这一片土地才会发生新的变化。 就这么办吧,国仁说的没错,我们不能面面俱到,该舍弃的时候就要舍弃,陵山说的也没错,我们不能放弃岭南,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第一八七章将军,请入监 第一八七章将军,请入监 李洪基的大军齐聚庐州,那么,从军事分析来看,他下一个侵袭目标就该是近在咫尺的应天府。 此时的应天府,在周国萍等人的谋划下,已经开始发动白莲教叛乱,就目前的进度来看,就差点一把火了,有白莲教这个在应天府极有根基的邪教清除土豪劣绅就足够了。 如果再让李洪基的大军进去,那就不是清除土豪劣绅了,而是将一个繁华的应天府彻底弄成.人间地狱。 应天府应该是完整接收过来,而不是被毁灭之后再重新缔造。 云昭可以缔造出一个蓝田县出来,却没有法子重新缔造出一个长安城,相对的,也没有办法缔造出一个南京城,有些东西被破坏了,那就是永远的伤害。 大明王朝的统治根基在广大的农村地区,而非城市,城市对大明王朝而言,不过是一个个方便攫取农村财富的政治机器,也是他们的统治机器。 每一次改朝换代,最需要忧虑的是农夫,而不是商人。 白莲教可以发动一次受控制的暴动,他们在云昭眼中就是一群狼,这些狼可以吞噬掉那些不宜存在的羊,留下有用的羊。 李洪基则不成,他们是蝗虫,会吞噬掉应天府数百年来的积存。 该如何选择,就一目了然了。 云昭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将蓝田县的力量彻底从山东,河北,顺天府撤离,那么,这些地面上早就无法忍受朝廷黑暗统治的英雄好汉们就不用顾忌蓝田密谍,继而揭竿而起。 李洪基这些人对于造反有特殊心得。 一旦这些地方开始糜烂了,以他们对腐肉的特殊爱好,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派出大量的人进入叛乱区,这么一来,零星的暴动就会变成有组织的造反。 在这个时候,李洪基一定会舍弃一直防备着他的应天府,改去顺天府,毕竟,那里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目标——崇祯皇帝! 造反的最高奥义就是把皇帝拉下马。 如果李洪基做到了这一点,他在大明的声望就会飞升,自觉不自觉的成为所有造反者的领袖,同时,以李洪基这些小农意识完全没有消褪的人来说。 攻破京城,杀死了皇帝,估计,也就到他登基称帝的时候了。 农民起义永远都有一个怪圈——没有称帝之前,一个个骁勇善战,称帝之后,立刻就变成了一堆垃圾。而大明太祖不过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逃离这个怪圈的人。 至于李自成,没有半分可能例外。 聪明如韩陵山,段国仁,钱少少者,已经敏锐的发现,云昭对继续维持明王朝的统治已经明显的失去了耐心。 那是一个给不了人任何希望的王朝,他们每动作一次,就是拉低了王朝统治的下限。 这些话心里明白即可,不可宣之于众。 讨论的结果大家都很满意。 韩陵山,钱少少支持岭南事业发展的建议得到了加强。 段国仁要求稳步前进,小心从事的建议也得到了首肯。 倒霉的不过是崇祯皇帝而已,反正他已经非常倒霉了,再多倒霉一次也算不了什么。 蓝田县的清晨是从一碗胡辣汤,或者一碗羊肉汤开始的。 吃的热乎乎的,本该甩开膀子走路,他们不敢。 刚刚被清水洗过的街道结了一层薄冰。 走在路上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深怕摔跤。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往街道上泼清水是一门营生,如果一天不泼,就一天没工钱,所以,宁可让地上结冰,执拗的关中人也一定要给青石板上泼水。 摔一跤不一定跌死人,不泼水,家里的婆娘娃娃没饭吃,这才是大事! “你是猪吗?” 负责这一片的里长抓住专门负责扫地泼水的人破口大骂。 “还有你,树叶子不落,你就用摇的?这可是从山里往来的红枫,摇死了你去山里挖?” “落叶子呢……” “要的就是这股子劲,书院里出来的才子最喜欢这条街,我们也能把这条街上的房子租个大价钱。” “地上有叶子你扣工钱……” “我不管,地上只准有红叶,不准有别的杂物,要是弄不好照样扣你工钱。” 里长的喝骂声混合了叫卖胡辣汤,肉包子,油条,肉夹馍的声音之后,就动听了起来。 当太阳露出头的那一刻,蓝田县大大小小的商铺,不约而同的打开了门板开始做生意。 伙计们取下昨晚挂上去的灯笼,铺板也正好全部打开,讲究一些的店铺窗户上镶嵌了一块块明亮的玻璃,任由刚刚抵达的阳光钻进铺子里。 第一缕阳光照耀到的位置,一定是属于掌柜的座位,此时,掌柜的点起一袋烟,泡上一壶茶,一边抽烟,一边喝茶,眼睛是眯缝着的,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清静。 几匹快马从街道上穿过,听着急促的马蹄声,正在喝骂笨蛋手下的里长,立刻就停止了喝骂,眼睛微微上翘,来到街道中间,怒气冲冲的瞅着在街市上纵马狂奔的混账。 高杰急着回家,马速未免就快了一些,见不远处有人站在街道中间,手里还拎着一柄扫帚,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才准备喝骂,就听对面的那个混账怒吼一声道:“滚下马来,接受罚款!” 高杰的亲兵见状嘿嘿笑着就纵马上前,一人捉住扫帚头,一人捉住扫帚尾巴,稍微一用力,就把这个干阻拦将军回家的混账给抬起来,最后丢进了一堆没有运走的树叶中。 于是,狂怒的里长就吹响了哨子…… 然后就有铜锣响起,不长的街道一瞬间就沸腾起来了,无数蓝田男子握着兵刃从家门跳了出来,顷刻间,就把一条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走在最前边的青衫男子看到高杰之后就皱起了眉头,收起手中长刀,向高杰抱拳道:“下官秘书监张元,见过高将军。” 高杰指指满街道的武装百姓道:“他们要干什么?” 张元缓缓地道:“昨日县尊已经下令秘书监,为将军准备庆功典仪,没想到将军还没有接受庆祝,就要先进入牢狱思过了。” 高杰笑吟吟的道:“我犯了什么错?” 张元一字一句的道:“蓝田律曰——日出之前纵马,马蹄裹布不得扰民。日出后当街纵马,槛押三日,罚钱三百。” 高杰闻言哈哈大笑道:“某家是高杰,刚刚大胜而归。” 张元看看周围的百姓,齐齐的拱手道:“贺高将军百战荣归!” 高杰同样抱拳大笑,然后对张元道:“如此,某家可以离开了?” 张元回头看看逐渐散去的百姓摇头道:“不成,您要先去县衙接受刘主簿质询,估计可以离去参加庆典,不过,庆典过后,将军还是要进牢狱被槛押三日。” 高杰皱眉道:“我也不能例外?” 张元冷笑一声道:“即便是县尊犯了条例,也不会例外。” 高杰道:“如果某家要走呢?” 从树叶堆里钻出来的里长怒吼道:“那就先杀光这条街上的人!” 高杰伏在马鞍上,指着周围的百姓道:“你看,他们已经走了。” 里长梗着脖子道:“他们没跑,是去准备绳网,高将军,您位高权重,听说在草原上所向无敌,杀的建奴抱头鼠窜。 只要是蓝田人提到您的名字,都会竖大拇指。 您的功绩,我们铭记于心,不过,今日,您必须要走一遭县衙,蓝田律不容玷污。” 高杰收起笑脸,冷冰冰的道:“好啊,我们就走一遭县衙,我倒要看看老刘会如何处置我。” 张元肃手道:“高将军请,县衙如今在左市子对面,下官为您带路。” 说着话,就牵着高杰的战马缰绳掉头去了县衙。 高杰的亲卫才要发怒,就被张元狠狠地瞪了一眼,竟然不敢上前,马上,就有些恼羞成怒,再要上前却被高杰斥退,只好不解的跟在高杰身后向县衙走去。 张元抬头看看高杰道:“将军昔日的亲卫都去了哪里?” 高杰淡淡的道:“有的在跟蒙古人作战的恶时候战死了,有的是跟建奴作战的时候战死了,仅存的两个也在活捉耿精忠一战中战死了。” 张元叹口气道:“我原谅他们两人的无礼了。” 高杰笑道:“为何要原谅?蓝田律法不准备遵守了?” 张元回头看看那两个护卫道:“蓝田律法森严不假,却也会给人一次机会,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是不教而诛了。” “为何对我就如此严厉呢?” 张元大笑道:“将军不同,您是用明知故犯的方式来检验我们这些人的工作,下官,自然要让将军如愿才好。” 高杰大笑道:“不愧是秘书监出身的,就是会说话。” 张元道:“将军乃是我蓝田英雄,多年未曾回乡,如今回来了,必然要看看如今的蓝田县值不值得将军为之浴血奋战,值不值得那么多的好兄弟为国捐躯。 将军,在你离开的六年中,县尊与在家的所有同袍,没有一人懈怠,我们每一个人都严格按照我们制定的计划稳步前进。 将军在边关为国开疆拓土奋勇厮杀,我们在国内兢兢业业,努力让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 将军且看,你眼前的这些集市子,已经成了大明国内最大的贸易披发市场,这里的货物可以远赴重洋去遥远的欧洲。 也能被装载到骆驼背上,穿过无边的沙漠,直达西域。 如今的蓝田县,耕有食,织有衣,居有屋,当然,像将军这样故意违法乱纪,也有惩处的地方。” 高杰闻言,哈哈大笑,似乎非常的畅快。 第一八八章酒是好酒,人是故人 第一八八章酒是好酒,人是故人 刘主簿见到高杰之后,听了张元的陈述之后,就果断的把高杰关进监牢里去了。 高杰的亲卫们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因为有云卷弹压,他们几乎要劫狱。 即便是这样,那些亲卫依旧不卸铠甲,在监牢外边站的笔直。 在他们的心中,如同战神一般的高将军一定是遇到了莫大的困难。 就像大明朝很多得胜还朝的将军一样,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当云昭过来的时候,他们极为紧张,草原蓝田城孤悬塞上,与蓝田县的联系虽然紧密,却只限于上层,至于底层的百姓们,他们只认可高杰,认可张国柱。 对云昭则只有深深地恐惧,因为,在过去的六年时间中,军中所有的惩罚都以云昭的名义在进行。 其实,这就是云昭调高杰,张国柱回来的重要原因。 封疆大吏如果不换换,迟早会变成真正的封疆,且不由高杰,张国柱的意志为转移。 高杰回来的时候,思量了很长时间,他知道这些年自己与部下朝夕相处,自然会生出情分来,可是,这种情分不该是他高杰的。 云昭在建军之初,就说的很明白,蓝田大军从来都不会属于某一个人,而是属于整个蓝田县。 这是一条红线,高杰以为,任何人只要跨越了这条红线,云昭一定会下死手处理。 所以,在回到蓝田县的时候,他还在考虑如何将军队重新归还蓝田县,而且要在军中尽量减少自己的影响。 那个碎嘴子里长恰好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 用自己来充当下马威的头号素材,想必那些从蓝田城来的骄兵悍将们应该会收敛一点。 自己从蓝田离开的时候,只有三千人马,现在,却统领着一万六千人,而当初的三千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两千……而他们,也因为在草原上待得时间长了,也似乎忘记了蓝田县的律法。 云昭见到高杰的时候,高杰正躺在稻草堆上哼着草原牧歌。 他觉得自己的做法非常的完美。 见到云昭来了,高杰立刻就站了起来,云昭将胳膊底下夹着的两个酒坛子丢一个给高杰道:“原本在玉山城给你准备好了庆典,看样子,高大将军不愿意莅临。 那么,庆典取消,我们喝一坛子酒就算了。” 高杰笑道:“甚好。” 狱卒给云昭拿来一条长凳,两人就隔着木头栅栏,举着不大的酒坛子对饮起来。 “很多话,我就不明说了,总之,你的心意我明白,喝酒!” 云昭淡淡的说了一句,就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高杰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小心无大错。” “你这样的人很适合充当我的内侍首领。” “你要是能说服你妹子,我个人无所谓。” “这就开始不要脸了啊。” “要脸就要受罪,我这人最不喜欢受罪了。” 云昭抬头瞅一眼高杰道:“有些大臣的模样了。” 高杰笑道:“你也越来越有帝王气象了。” 云昭皱眉道:“我们是伙伴。” 高杰点头道:“没错,我们是伙伴,不过,你也是我们的王。” 云昭摇摇头,不再说话,举着酒坛子两人继续饮酒。 韩陵山胳膊底下夹着两坛子酒来到监牢门口的时候,发现一边站着一群傻了吧唧的大兵,另一边站着刘主簿,老家伙虽然在抽烟,可是,那双恶毒的三角眼里不断地闪着寒光。 韩陵山相信,只要大兵有任何异动,刘主簿一定有办法让这些大兵死无葬身之地。 看到这一幕,韩陵山呵呵一笑,大摇大摆的进了监牢。 见云昭正在跟高杰饮酒,他就遗憾的道:“酒拿少了。” 高杰笑道:“我要多喝一些。” 说着话就接过韩陵山丢过来的酒坛子,打开之后跟韩陵山共饮一口。 “你这法子不成啊,摆明了让我们以为这些蓝田城来的军兵们不稳妥,这个时候想不处理你都不成。” 高杰呵呵笑道:“处理啊。” 云昭冷冷的看了高杰一眼,高杰苦笑道:“我出身草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如果事情办得不好,你莫要生气。” 云昭哼了一声不说话,却听钱少少的声音从监牢巷道里传来:“要是信不过你,会让你独自领兵六载?好好地庆典被你这招自污手法弄得臭气熏天。 大将军得胜还朝,就该大摇大摆,得意洋洋,一个将军,打了胜仗都不能开心一下,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们开心呢?” 高杰仔细看了云昭阴沉如水的神情,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道:“是我多虑了。” 段国仁此时来到监牢边上,从钱少少推着的板车上取下两坛子酒,一个给了云昭,一个自己抱着,拍开酒坛封口道:“查奸究冗有监察司,处理骄兵悍将有军法司,奖励有功之臣有政务司,颁布赏格,提升官职有秘书监,你一个打了胜仗归来的大将军,只要接受万民喝彩,跨马游街于万人中央享受盖世荣光就好。 哪来那么多的怪心思? 难道说,我们以前杀过很多有功之臣吗?” 高杰被钱少少跟段国仁话语里夹枪带棒的说辞说的面红耳赤。 无话可说之下,只能举起酒坛子一饮而尽。 “你们不能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高杰一个人的身上,我也有份。” 不知什么时候,云卷出现在了监牢中。 钱少少丢给云卷一坛子酒道:“喝吧。” 韩陵山笑眯眯的道:“你进来的时候门口的那些傻子还没有被刘主簿给干掉吗?” 云卷笑道:“我命人带他们去凤凰山大营了,都是有功之臣,能不责罚就不要责罚了,他们在草原上跟敌人作战,已经把脑袋弄得一根筋,不怪他们,全怪我。” 云昭白了云卷一眼道:“你惯会做好人。” 云卷哈哈大笑道:“因为姓云,所以有这方面的方便。” 众人一起喝了一轮酒,云昭见坐着凳子不舒服,就坐在一堆干草上,对围坐在他身边的众人道:“国仁说的没错,有司处理事情,是以后处理事情的一个惯例。 我们兄弟,在一起喝酒就是了,没有人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出差错神仙都难免,只要不忘记我们昔日的诺言,抱着一颗心为为我们的目标努力。 那就谈不到什么对错。 高杰,我知道你在蓝田城的日子不好过,獬豸的脾气一贯如此,他这人只认对错,不知道迂回做事。 他这一次在蓝田城斩杀了十一名违法乱纪之辈,一定让你如坐针毡。 我明白的告诉你,让你回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唯一的原因就是你该回来了。 昔日三千大军兵出阴山,六载之后战陨三成,莫说你,我在看到一份份战报上的折损数字的时候都几乎痛断肝肠。” 高杰的眼睛逐渐变红,一口气喝干了一坛子酒戚声道:“阿昭,我之所以想要在蓝田城发起一级战备令,实在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大军屯驻塞上,太寂寞了……我只有发动一场场的战事,才能让将士们忘记思乡之痛。” 六年时间,高杰军团虽然人数扩充了四倍,但是战死的人数远超他当初带去草原的三千人,根据书吏记录来看,六年时间中,高杰军团共战死了五千四百二十八人之多。 如果把伤残的也算上人数超过了七千。 在蓝田县目前拥有的五支军团中,以高杰军团的实力最弱,以雷恒军团实力最强,以李定国军团最为彪悍,以云福军团最为稳妥,以云杨军团最为暴躁。 相比其余四支军团,高杰军团的装备最差,承担的战争义务却最重。 就是这支军团,在艰难困苦中打出了蓝田军队的名号,让世上所有枭雄在面对蓝田军团的时候,无不退避三舍。 在众人肯定了高杰军团的功绩之后,高杰呵呵笑道:“没有辜负诸位的期望就好,没有让我蓝田蒙羞就好。” 看的出来,这一次他是由心底里发出的欢笑,蓝田第一支远征军团统领大将,也终于有了一些顾盼自雄的意味。 “这一次,高杰军团将会进行换装,全面换装,军务司会一路跟进,武研院会倾巢出动按照你们军团作战的特点重新武装你们。 等全部装备完毕之后,你们就要做好入蜀的准备了。 不过,等你们武装完毕,无论如何也是一年之后的事情。” 高杰的目光从在座的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之后,双手按在膝盖上沉声道:“无所顾忌?” 云昭点头道:“无所顾忌!” 高杰点点头道:“明白了,等我出狱之后,我就会召集将官们研究入蜀作战的方略,陵山,少少,我需要你们详细的情报支持。” 韩陵山笑道:“我们经营蜀中已经五年了,蜀中对我们来说没有秘密可言。” 钱少少道:“我们在蜀中还有六支潜伏力量,他们的装备以及战力不强,不过,却都是本乡本土的豪强,一旦你的出征命令下达了。 他们的指挥权就会移交到你的手中。” 高杰哈哈大笑,起身朝众人拱手道:“天色已晚,某家就不留诸位过夜了,戎马倥偬,某家困乏的厉害。” 云卷笑道:“我陪你睡!” 高杰怒道:“滚!” 第一八九章海上的财富 第一八九章海上的财富 云昭连夜回到了家就看到高杰老婆云慧在云娘那里哭哭啼啼的,尤其是见到云昭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不仅仅是她哭,两个孩子也哭的惨惨戚戚的让人心烦。 “要哭找你夫君去哭,才回来就在闹市纵马伤人,活该被关起来。” 云昭才进门就开始撵人。 云慧闻言立刻就不哭了,抹一把眼泪瞅着弟弟道:“他就是闹市纵马伤人?” 云昭瞅着云慧道:“难道说还有我不知道的过错?” 云慧连忙道:“没有,没有,高杰性子不好,不过对咱们家还是忠心耿耿的。” 云昭不耐烦的道:“好好地过你的日子,蓝田大将用不着你监视,要去,你自己去,天太晚了,孩子们留在家里。” 云慧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连忙道:“都去,都去,孩子们六年没见过他们的父亲了。” 目送云慧带着两个孩子连走带跑的走出家门,云娘问道:“高杰真的没有问题?” 云昭道:“没有问题,就是疑神疑鬼的。” 云娘拍着胸口道:“不光是云慧着急,为娘也着急,一个边关大将才回来就被关进大牢,很多人都以为出了大事情。” 云昭叹口气道:“没事最好,有事情的话,又是姐夫,又是部将的很不好处理。” 云娘笑道:“我儿心怀天下,自当承担天下之重,该下手的时候莫要因为亲情而犹豫不决。” 云昭摇头道:“事情还是处理的圆满些比较好,我不愿意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 云娘道:天子,不就是寡人吗?“ 云昭笑道:“那是旧天子。” “咦?你这个新天子准备怎么做呢?” “当然要驾长车,策长鞭,缚苍龙,驱山填海,倚天抽宝剑,裁万仞雪山让人间同此凉热!” 云娘见儿子雄心万丈的立刻笑逐颜开。 做母亲的都喜欢见到儿子信心满满的样子,哪怕是吹牛,她也一定会当成真的,并为此焕发出无数种辉煌的结论。 云娘已经有两年多没打过云昭了。 这是她已经默认儿子长大成.人的表现。 将老娘哄得眉花眼笑的,云昭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冯英跟钱多多两人的争斗已经从肉搏变成了棋盘较量。 两儿子一边站一个,为自己的母亲喝彩加油。 说起来很怪。 钱多多要比冯英聪明的多,学识也要丰厚几分,但是,在棋盘上,钱多多却输多赢少。 两人以棋盘为战场斗殴的主意是钱多多提出的。 刚开始的时候,冯英永远是被虐待的一方,可是,随着时间长了,钱多多就有些怕冯英了。 眼看着钱多多的红车就要被抽掉了,急的钱多多抓耳挠腮,见云昭回来了立刻就拂乱棋盘,兴冲冲的迎上来道:“夫君可曾训斥了高杰?” 云昭装作没看见冯英幽怨的目光就笑着道:“已经是统军大将了,不好再训斥,罚他喝了几坛子酒,就算过去了。” 钱多多笑道:“我就知道高杰不会犯大错,可怜的云慧居然不相信,带着孩子去找母亲哭诉,她也不想想,要是高杰真犯了严重的错,求母亲也是白饶。” 冯英阴恻恻的接话道:“高杰白饶不白饶的我不清楚,你过来,给我把这一盘棋下完了!” 钱多多道:“夫君回来了,还下什么棋啊,再说棋盘都乱了,只能重新下。” 冯英快速的复好了棋盘,指着她的黑马道:“我要将军了。” “你又将不死我!” “但是,我可以抽车!” “咦?我的车在这里吗?你耍赖!” “要点脸啊,两孩子在这里呢,做个样子给孩子们看。” 云昭见两个女人又陷入了日常争吵,就来到乳娘边上瞅瞅已经睡着的闺女,就把两个儿子夹在胳膊底下,一起去了浴池洗澡。 云昭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又因为什么事情需要下棋来决定,从钱多多开始耍赖的事情来看,事情应该不小。 来到大明世界之后,云昭最大的安慰就是家里的澡堂了,修建大书房的时候居然从地下挖出一眼热泉,父子三人赤条条的在碧波荡漾的大水池里游水玩的不亦乐乎。 从没有把这父子三人当成男人看的云春,云花端进来好些果子,还给云昭弄来了一些米酒,泡在温热的水里,此时喝最好。 白日里喝了好多酒,这时候来一点还魂酒很有必要,温热的米酒下肚,全身都舒坦。 钱多多黑着脸进来了,看样子她还是输了。 赌气般的抓过云彰就帮他擦背,疼的云彰吱哩哇啦的乱叫,云显则惊恐的钻到父亲怀里求保护。 很明显,虐待云彰一个人不足以泄愤,所以云显也被她捉走了。 “给我也擦擦!” “让你另外一个老婆擦!” 钱多多很快就把两个孩子洗的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就用两条毯子裹着两个孩子,夹在胳膊底下看都不看云昭一眼就走了。 很奇怪! 钱多多进澡堂子了,冯英就不会进来。 钱多多走了,冯英就立刻进来帮丈夫擦背。 “你们今天又起了什么争执?” “内宅财务上的一些事情,今年商家早早就把红利送来了,是一锭一锭的黄金,你那个贪心的婆娘居然命人把金锭融成了三个两百斤的金球。 三个金球不好分,她非要拿两个,然后就下棋赌胜负,赢的人拿走两个金球。 她输了。” 云昭见冯英满脸都是笑容,就轻轻叹口气道:“你确定是你赢了?” 冯英道:“当然,已经命云甲他们把金球运到我的库房里了。” 云昭轻声道:“你看啊,你们的事情我完全都不知晓,可是,我对你们两个还是非常了解的。 第一,多多贪财是真的。 第二,多多心眼多也是真的。 第三,多多此人从不吃亏。 就在刚才,多多已经开始耍赖了,她既然已经弄乱了棋盘,以她的性子,她如何愿意让你复盘成功且输掉这场棋局呢? 这其中只有一个原因。” 冯英咬着嘴唇恨恨的道:“我赢了金球,其实还是输了,金球是她故意输给我的,她在用金球来遮掩被她独吞的另外一笔更加庞大的钱财。” 云昭捏捏冯英的鼻子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家里的事情我从来是不管的。” 被云昭捏了鼻子,冯英的身子就开始发软,她的鼻子其实是不能触碰的,最是敏感不过。 于是洗澡就洗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云昭起身的时候就看见钱多多笑的像狐狸一般的朝他招手。 两人鬼鬼祟祟的来到钱多多的房间,钱多多从大木头箱子里取出一个枕头大小的檀木箱子,打开之后里面的宝石在朝阳的照射下差点弄瞎云昭的眼睛。 “这就是你把我当美男计使唤,又使用计谋蒙骗冯英得到的好处?” “走西番的商队回来了,这是一份大收入。” 钱多多的表情有些吓人,两只眼睛里似乎探出来了两只手,正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宝石上来回抚摸。 云昭拿起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笑道:“留几颗,给你们打首饰,其余的都换成金银。” 钱多多摇头道:“不!” 云昭道:“这东西对我们家来说没有用处,就是一个个漂亮的石头,换成金银,才能帮得到我们。” “我喜欢漂亮的石头。” “相信我,你以后想要多少这种漂亮石头都会有。” 钱多多痛苦的合上檀木盒子,用尽全身力气推到云昭身边道:“快拿走!” 云昭挑出来一把看着顺眼的宝石拍钱多多手里道:“有这些足够了,很快,你就看不上这些东西了。” 钱多多紧紧的攥着宝石道:“怎么说?” 云昭笑道:“海商回来了,那么,韩秀芬劫掠到的货物也该到蓝田了。” 钱多多闻言,一下子跳起老高,大方的把手里的宝石丢回檀木盒子,唤来云氏帐房老阴,趁着天色还早,把这些宝石统统拿去蓝田集市子,跟那些南方来的盐商们换成金银。 事实证明,云昭的预测一点都没有错! 因为郑芝豹与郑经分家之后,郑芝豹想要在闽南立足,就少不了云氏的支持,所以,这一次,郑芝豹派人将韩秀芬这些年劫掠到的东西统统给运回来了。 随这一批财物回来的人是刘明亮。 财物交割完毕之后的刘明亮,第一时间就回到玉山书院,要求厨子给他弄一碗面,多油,多醋,多葱,多辣子,多蒜,多面…… 厨子第一次见到了吃面吃的泪流满面的人。 还吃的那么多…… “海上的日子苦啊……斗笠大的螃蟹,胳膊粗的虾,百十斤重的鱼,簸箕一般大的贝,这东西是人吃的东西吗? 出海人就想吃顿面,可怜啊…… 一出海,就是两月,风浪颠簸也就算了,主要是这吃食啊……人不能总是吃海鲜,那就不是人吃的粮食。 不过,那里的土地可真肥啊,火山灰里撒一把种子,用不了多长时间,稻子就能长得比人高。 树上的果子也吃不完,怎么吃都吃不完,摘完成熟的,没两天,又有成熟的,一棵树上,开花,结果,长成,最后成熟的果子都有,一年四季都吃不绝…… 就是没有面啊,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听说你跟张传礼一起生了一个孩子?还是蓝眼珠的。” “胡说八道,不可能,绝无此事!” 刘明亮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丢下大老碗,毫不在意的道。 第一九零章继续驱虎吞狼 第一九零章继续驱虎吞狼 一百二十万斤胡椒,三十五万斤肉桂,二十万斤丁香,以及二十万斤豆蔻,已经足够弥补蓝田对韩秀芬海军集团所有的投入了。 这些货物如今就在广州,由蓝田商号经营,估计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就能全部换成金银。 这些东西在南方的销售情况远远好于北方。 香料之所以盛行天下,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香气,而是,添加了香料的食物不容易腐坏。 北方天寒地冻的时间长,所以,对于香料的要求没有南方那么急迫。 因此,这些香料就放在了广州,并未运回关中。 刘明亮在密谍司的帮助下从广州运回来的好东西奇多。 比如两万斤金沙,一千两百根象牙,七百根犀牛角,一千斤珍珠,一千斤宝石就很讨人喜欢了。 金沙被交给匠作融化制作成了蓝田金币,象牙,犀牛角这东西云昭一点都不喜欢,因此,在匠作们的恳求下,这两样东西也交给了匠作。 按照他们的说法,蓝田并不缺少高手匠人,只要有这些材料,他们一定能够制作出一些精美的物件,那时候,一根象牙,或者犀角的价值会暴涨十倍百倍。 至于珍珠跟宝石,蛮横的钱多多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送去云府,让她清点完毕之后再送去府库造册。 尽管每一个人都能从钱多多狼一般的眼神中觉得此事不妥,然而,当初韩秀芬离开蓝田远赴欧洲的钱是人家钱多多私人出资,因此,众人见云昭不肯呵斥他老婆,而他们又不敢招惹钱多多,也就默认了。 刘明亮第一次被百十个人团团围住,听他讲述出海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这是一种荣耀。 也是一种恐惧。 这家伙在书院的时候,就不是好学生,如果在其余门类可以出人头地的话,他也不用去学书院最末流的通译了。 因此,云昭,在段国仁,韩陵山,钱少少等人针对他的话术面前,刘明亮汗如雨下,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在东南亚的所做所为说了一个底掉。 对话进行了整整两天…… 云昭等人已经通过刘明亮的视野,彻底了解了韩秀芬在马六甲的所作所为。 接受完问话的刘明亮像是大病了一场,他发现,自己在这些人有目的的诘问下,他不但说了自己知道的,甚至连自己遗忘掉的东西好像也说得清清楚楚。 云昭瞅瞅瘫在椅子上的刘明亮道:“看来就这样子了。” 钱少少道:“想不到番人的舟船居然已经厉害到了这个地步,老韩,你当初在澎湖能弄到两艘荷兰武装商船看来有运气原因。” 韩陵山道:“幸好去欧洲的时候,县尊特批让韩秀芬去了,如果她不去,我们很可能会错过一个大时代。” 段国仁瞅着落日的余晖叹口气道:“我以前总觉得勒石燕然,开疆拓土才是男儿功业,现在看来,大海物产丰饶,百姓耕海牧渔,同样是一门大功业。” 韩陵山道:“不去海上,就不知道海洋之辽阔,不在船上,就不知晓大海的富饶。 陆地上的敌人我们可以对付,如果敌人从海上来,如同我炮轰东南沿海港口一般,我们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就会被敌人困在陆地上动弹不得。 因此,我才全力支持韩秀芬跟施琅。” 刘明亮对马六甲乃至他对海洋的认知,让云昭等人彻底坚定了发展海上力量的决心。 刘明亮或许都没有认识到海洋的重要性,这些人已经从他的话语中,或者事件中发现了。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既然意见已经统一了,那么,就该有一个明确的前进方向。 湖南过去,就是江西,江西过去之后就是福建。 这两个地方出了无数的状元,进士,学士乃至阁老,堪称大明官员的老巢,是云昭最希望被流寇祸害一下的地方。 手段相对温和的李洪基不是合适的人选,张秉忠这种杀人魔王,才能把江西,福建治理好。 当然,张秉忠在江西一定会遇到空前的抵抗,不过,这不关云昭的事情。 他自忖,对张秉忠来说,他堂堂野猪精比江西官兵加上士绅可怕的太多了。 钱少少道:“张秉忠夺下长沙之后,就裹足不前,这一次他侵占长沙之后,没有用屠戮蜀中的暴烈手段,长沙百姓似乎也显得很是欢迎此人。 说实话,我都不明白百姓们为何会相信他。” 韩陵山笑道:“湖南本就民风彪悍,素来有一半盗匪一半民之说,加上湖南本就多山,地势险要,啸聚山林成风。 张秉忠去了湖南,岂不正是鱼入大海? 实力暴涨是预料中的事情。” 段国仁道:“不由他,就是怎么让张秉忠兵进江西有些难度。” 云昭笑道:“也容易,既然张秉忠已经夺得了长沙,那就继续南下吧,江西,福建也应该有一些外来的力量,搅乱那里的政局。 水浑了,我们才好摸鱼。” 钱少少道:“我们既然能夺了李洪基的襄阳,我认为再夺张秉忠的武昌,应该不成问题。” 云昭的目光从韩陵山,段国仁,高杰,云卷的脸上掠过,见他们都在点头,就对柳城道:“草拟命令,命,凤翔团练使云蛟进驻天水。 命天水团练使云豹进驻襄阳。 命雷恒军团继续前行,进驻武昌。” 柳城复述一遍命令,很快就拟好了文书,当着众人的面,用了云昭的印信,又用了存放在云昭这里的军务司大印,就将三道军令,封装在牛皮筒子里,交给三个信使,即刻上路。 目送信使离开,钱少少笑道:“上一次雷恒兵进襄阳的时候,张秉忠没有接受李洪基联合抵抗我们的说辞,不知道这一次,张秉忠去找李洪基求援的时候,李洪基会是什么态度。” 云昭冷笑一声道:“流寇而已。” 就目前而言,云昭依旧没有与大明王朝形成真正的军事斗争。 蓝田目前拥有的领地,一部分是朝廷主动放弃的土地,另一部分就是贼寇肆虐之后的杳无人烟的土地,现在,云昭放弃了韬光养晦的策略,开始从贼寇手中收复土地。 这是蓝田彰显大义策略的一部分。 这个策略施行到今天,已经被划分的极为详细,且有针对性。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朝廷敢放弃一块土地的统治,蓝田就会迅速接收,基本上,被蓝田接收的土地,无论是大明王朝,还是巨寇,都没有重新夺走的可能。 如今,云昭这头野猪终于长大了,獠牙终于从嘴里穿出来了,山岳一般的身形留给大明世界乌云一样的阴影。 今日,总算是又下定了一个决心,接下来就看自己的决心能否得到彻底的执行。 云昭其实对执行问题不是那么关心,他的部下需要的不是鞭策,而是约束,年轻人的性子总是那么急躁,他们都希望在这场重塑大明世界的洪流中,寻找到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 关中团练,成建制的调动,这还是第一次。 对于关中来说,团练一般就是地方守备军队,他们虽然没有军籍,却实际上干着军队才干的事情。 在内守备的时候,团练一般是五抽一,抽出来的这两成.人马,就会拥有暂时的军籍,一切待遇次军团兵马两级发放。 这一次不论是云蛟的凤翔团练,还是云豹的天水团练,都是设置最久,训练最久,战力最强的团练。 当他们出征的时候,就必须按照五抽三的惯例进行抽调。 三天时间中,云豹已经集结了六千团练,而地处关中精华地带的云蛟,却抽调了八千人马。 天水团练使管辖的地盘太大,不由云蛟轻慢。 而此时,奉命前往襄阳的云豹还在武关道上快速行军呢,雷恒已经率领大军空群出动了。 雷恒此次出兵却出奇的快捷,上一次没有作战,已经让他的部下们极为不满。 接到指令后的第三天,由雷恒亲自率领的主力大军已经拿下了三百里外的随州,在进攻的过程中,几乎就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探马第一次来报,说贼寇在二十里外,第二次回报的时候,贼寇已经在五十里开外了…… 另一支由副将云霄统御的偏师同样如此,兵不血刃的克定荆门之后,就星夜向荆州进发。 此次军事行动天下必定震动。 云昭对这种程度的震动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 既然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云昭的昭字是司马昭的昭,不干点司马昭干的事情就对不起全天下人的期望。 忙碌完毕这些事情之后,云昭总算是能回家了。 家里静悄悄的,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被母亲带着去金仙观烧香去了。 云春,云花,在院子里晒太阳抠鼻孔,何常氏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带着四个小丫鬟绣花。 自觉疲惫的云昭才推开卧房的门,里面就传来一声惊叫。 匆匆跑进去一看,眼珠子都要变红了。 冯英正背过身去匆匆的穿亵衣,而钱多多却一丝不挂的躺在一个巨大的盆子里,脸上敷满了珍珠粉正冲着他媚笑。 而盆子里一滴水都没有——全是珍珠跟宝石…… 第一九一章温柔陷阱 第一九一章温柔陷阱 人一辈子总要干一些蠢事的。 钱多多干蠢事是日常,冯英干蠢事就非常罕见了。 钱多多认为是玉山书院大名鼎鼎的聪明人,所以,干一点蠢事,会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容易亲近,这样的话,身边很容易聚拢一群有用的人。 冯英没有钱多多这种底气,只好小心谨慎的不让自己干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从根本上来说,是个人就会犯错,尤其是女人,她们犯下的错误罄竹难书,只是男人一般都不好多计较,更不会公诸于众,这就显得她们好像比男人更加稳重。 这绝对是一个错觉,一个错误。 钱多多小的时候就干过把银子藏被窝的蠢事,这个毛病并没有因为年纪渐长,地位变高而有什么改变。 所以,云昭看到钱多多用珍珠把自己包裹起来把玩宝石,一点都不吃惊。 问题出在冯英…… “你慢点穿衣服,不要慌。” 云昭上前将冯英勒在肩膀上的亵衣扯一扯,帮她穿好,冯英还用双手捂着胸部惊恐的看着丈夫,就像是被云昭捉奸在床一样。 “多多说用珍珠埋身子对面皮好。” 云昭笑道:“不用解释,你喜欢就好啊。” “我要穿衣服,你去看多多。” 冯英被丈夫炙热的目光看的有些害羞。 钱多多懒懒的道:夫君,抓住她,你没看见她刚才把珍珠往胸口上撩的模样,我一个女人都看的血脉贲张的,你就不想看看?” 云昭瞅着木桶里的珍珠叹口气道:“看样子,你是不准备把这批珍珠跟宝石交给匠作了是不是?” 钱多多瞅瞅身上的珍珠叹口气道:“这下子好像真的不能送出去了。” 云昭叹了口气对穿好衣裳的冯英道:“看看,你又被利用了。” 冯英不敢看钱多多荒淫的样子,低着头道:“我也喜欢珍珠跟宝石。” 钱多多抓一把珍珠让它从自己的脸上滑落,痴迷的道:“我们是皇家,是皇家就该有钱,就该比所有人都有钱,如此,别人才会相信我们的实力。” 云昭苦笑道:“我前几日才在玉山书院讲课的时候说‘天下为公’,你们就中饱私囊,这不好。” 钱多多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咱们家的,韩秀芬离开玉山的时候,他们的货物,他们的装备,他们的船,他们的人手,他们的所有东西,包括身上穿的衣衫都是我出钱置办的。 只因为当初派他们去观察欧洲的使命是出自你一个人的建议,财务司不肯出钱。 既然如此,她们取得的成绩跟收获,就该是我们家的。” 云昭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他低声道:“看样子,你不仅仅是要这些珍珠跟宝石,你甚至还想要海军?” 钱多多笑道:“夫君,大明皇家海军的名称不好听吗?” 云昭坚决的摇头道:“这会造成分裂!” 一言不发的冯英突然道:“就要分裂,不分裂,您无法掌控全局!” 云昭闻言将赤条条的钱多多从木桶里捞出来,将她丢到床上,用毯子包起来,这才从木桶里捞出一把珍珠让它缓缓地从手中流出来,大珠小珠的落在地板上。 然后对钱多多跟冯英道:“钱财,粪土而已!” 钱多多大笑着掀开毯子一角露出自己肉光致致的腿道:“美色呢?” 云昭瞅瞅钱多多曼妙的身子,重新把她遮盖起来,微笑着道:“两情相悦,自然是金风玉露相逢,瑶池台上相会,如果无情,你说这算什么呢?” 钱多多没好气的道:“狡猾,狡猾的。” 云昭将冯英拖过来,三人坐在一起,云昭左右瞅瞅两个老婆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趣的是过程,从来都不是结果。 而且呢,结果很无趣,且谁都知道那就是——死! 我喜欢天下风云出我辈的快感,这绝非区区钱财,以及单纯的美色能比拟的。 就像十五天前我下令,撤回山东,河北,京师的八成.人手,强行将改变了李洪基的劫掠方向,这难道不令人快乐吗? 这道命令一旦被达成,即便是天下至尊的崇祯皇帝也去日无多,难道不令人快乐吗? 几天前,我刚刚下令,命雷恒挺进武昌,原本准备在长沙称帝的张秉忠立刻准备南下,这难道不令人快乐吗? 刚刚变得有些平缓的天下再次风云激荡,皆因为你夫君的一句话,这难道不快乐吗?” 钱多多探手抓住云昭的手道:“总觉得你亏得慌。” 云昭反手拉住冯英的手将三人的手叠加起来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钱多多叹口气道:“这些珍珠,宝石妾身不准备还了。” 云昭瞅着钱多多笑而不语,钱多多发狠道:“老娘买下来还不成吗?” 云昭才要为钱多多的豪阔挑大拇指,就听钱多多又对冯英道:“你也要出一半钱!” 冯英摊摊手道:“如你所愿,我也不愿意把这些沾了我们身子的东西拿给别人。” 听两个老婆一点都不在意大笔钱粮支出的问题,云昭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人手里到底有多少钱?” 钱多多扣着自己的长指甲道:“不多,就一点脂粉钱!” 云昭又看向冯英,冯英笑道:“姐姐说的没错,就一点脂粉钱。” 云昭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用了一点点钱扶持起来的那些商户,思忖一下问钱多多:“你还记得那个叫刘茹的卖烤玉米的女人吧?” 钱多多警惕的瞅着丈夫道:“当然知道,她是我们的人,最近在伏牛山呢。” 云昭笑道:“我就想知道,她现在每年给我们家多少利钱?” 钱多多木然道:“一点点。” “一点点?” “没错,就是一点点,去年缴纳了六万个银元。” 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才几年啊……” 钱多多哼一声道:“您也算是大老爷了,一声令下天下惊恐,澡桶里装满了珍珠跟宝石,两个绝色老婆左拥右抱,三个子女满地乱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昭笑道:“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好了,我走了,你们要是喜欢珍珠浴,可以当我没来过。” 钱多多叹口气道:“没兴致了。” 云昭笑着离开了房间,估计钱多多跟冯英还有很多话说。 钱多多主持的家庭矛盾一般就是这个模样的,有时候是深情的,有时候是香艳的,有时候是顽皮的,她绝对不会在夫妻间起矛盾的时候把事情弄得干巴巴的。 她觉得那样伤感情。 好多时候,撒撒娇就能把事情办了,干嘛要争吵呢? 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夫妻间的感情来的重要。 云氏皇家海军的事情搞不成,那就放弃。 不过,海贸这件事情却绝对能干。 夫君提起刘茹,就说明他对自家参与商事是不反对的,不过,这估计是云昭最后的底线了。 云氏的强盗从来都没有解散过! 蓝田黑衣人与其说是蓝田的一支武装力量,不如说是云氏的私兵! 是云氏最可信赖的一支武装。 而这支武装就控制在冯英跟钱多多手中。 云氏的老强盗们并不喜欢参加蓝田军,这些年长大的土匪崽子们也对进入军队,密谍等等单位一点兴致都没有。 家里但凡有儿女长成了,那些老强盗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到云娘跟前,把孩子当着云娘的面交给冯英,或者钱多多,然后万事不管。 对于这些子弟,云娘的态度是来者不拒,冯英,钱多多也是同样的看法。 指望这些黑衣人去经商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所以,这些年,黑衣人依旧在操持老本行,满大明的干坏事,而钱多多跟冯英就是两个坐地分赃的女强盗。 现在,钱多多跟冯英染指海军的计划失败,以这两个女人的本事,估计,她们会另辟蹊径。 云昭还是喜欢跟云杨在一起。 面对这个兄弟的时候,他可以毫无掩饰的活着,喜欢的时候抱着光头猛亲的事情他干过。 一言不合的时候一拳砸在眼眶上的事情他还是干过。 对云杨而言,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蹲在火坑边上,烤红薯,喝酒来的痛快了。 “你确定不限制一下多多跟冯英?” 云杨掰开一块烤的焦香的红薯分给了云昭一半。 云昭咬了一口道:“我信任她们。” 云杨笑道:“这话你也跟我说过,你甚至跟好多人说过,最近的一次是跟高杰说的。” 云昭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云杨道:“你放心,家里我会看着,只要不过份,我就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到目前为止,人都很好。” 云昭喝一口酒道:“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云杨啃一口红薯含含糊糊的道:“你没有做让我看不起你的事情,相反,现在干的全是让我欢喜,让我钦佩的事情。 从小到大,你基本上没有干过太离谱的错事。” 云昭喝一口酒道:“我的心太大,太野,名,我想要,利,我也想要,我很担心像我这种要的太多的人,会没有好报应。 这才是我此生最担心的事情。 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中,现在看起来,快要不能面面俱到了。” 第一九二章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第一九二章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云昭知道一个人独揽大权,一个人掌控一切是不对的。 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想去掌控,他希望蓝田县发生的大事小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独揽大权的人很容易变成暴君。 很容易变得疑神疑鬼。 跟容易开启杀戮这个不好的开端。 从肉体上毁灭一个人虽然是最有效的解决事情的法子,却也是最无能的一种方式。 云昭现在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轻易开杀戒,也不觉得有开杀戒的必要——这是一种胜利,需要好好保持。 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有强烈的掌控一切的欲望,所以,做了一些改变,比如,允许,韩陵山,钱少少,獬豸,段国仁进入自己的大书房。 这样做似乎没什么作用。 这些人虽然进入了大书房,虽然在努力的处理一些事情,可是,不得不说,他们都很有分寸,能争论的他们寸步不让,不能争论的他们一个字都不说。 在不知不觉中,云昭还是让他们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威压。 如果让这些人进一步,云昭会感到很不舒服。不让这些人进一步,云昭又有些失望。 天知道这些矛盾的心情是怎么来的,它确实真实的存在着。 一个人的时候,云昭经常扪心自问,自己能力的极限快要到了,如果继续这样,就一定会出问题。 可是,一个现代人的骄傲,让他本能的看不起大明土著。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别人的决策也是对的是英明的,他却下意识的希望这些人都按照他的思维来做事情。 如今的蓝田人正在以前无古人的强大气魄在改善自己的生活。 他们架桥,修路,开山平田,讲一个破败没落的关中建设成了目前欣欣向荣的模样,这是前所未有的改变。 云昭不能贪天之功,将这些功绩全部算在自己身上。 不过,他依旧引以为荣, 让他引以为荣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刚刚归来的高杰大军便是如此。 高杰的欢迎仪式可以在监牢中进行,但是,将士们的升迁仪式却不能如此草草了事。 所有人跟着云昭将战死将士的遗骨送进秃山纪念堂安置好。 蓝田县大鸿胪将礼仪安排的极为庄严,肃穆,黑色的旗幡布满了秃山,礼官高亢入云的声音,将战士们的死衬托的无比伟大。 千夫长级的军官,战死了三人。 百夫长级别的军官,战死了六十九人。 十夫长级别的基础军官,战死了五百三十一人。 列兵,六千五百三十三人。 民夫,一千二百八十七人。 原本空荡荡的大礼堂,仅仅用了半天时光,就被灵位挤占了半面墙,每个逝者的灵位,只有一寸宽,两寸长,厚不足两分。 一坛骨灰,二十枚银元,以及一张文书。 这就是将士们死战之后的全部所得。 骨灰需要送回老家安葬,银元需要发到亲属手中,文书要送到当地大里长手中,按照蓝田军律,将士战死,名下田产可二十年无税,其兄弟子女可优先入凤凰山大营。 云昭黑衣黑冠,在大鸿胪朱存极的指引下,一丝不苟的完成了所有祭拜仪式。 对于大部分旧有的东西云昭不是那么喜欢,唯独这套礼仪,他不厌其烦。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充当英灵指引官的韩陵山,已经在高台上站立了足足三个时辰,他必须用中正平和的语音,将八千多位英灵的名字一一颂念一遍。 同样的,站在英灵殿门口的钱少少与段国仁,则需要打开殿门,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注视着空空的走廊,似乎此时此刻,正有一支长长的队列从他们面前经过,鱼贯入殿。 云昭坐在大殿内,目视前方,微闭着双眼,膝盖上横着一柄制式长刀,欢迎他的战士们回家。 从大门口,可以直接看到玉山雪峰,玉山雪峰之后便是湛蓝的天空。 此时的玉山上响起了钟声,新铸造的那座重达一万两千斤重的铜钟发出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之后,便如惊雷般滚滚远去。 玉山书院的士子们更是白衣如雪,密密匝匝的坐在操场上,坐在走廊上,坐在草地上,坐在擂台上,坐在教室里,齐齐颂念文天祥的遗篇。“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朗朗的读书声,与长钟声混在一起,如同天音。 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彻底消除了高杰军中不和谐的声音,随着大批的军官被调走,新的军官补充进来,来自蓝田城的军卒们,终于全身心的融进了这个新的集体。 军务司也及时解除了高杰军团的留守凤凰山大营的禁令,准许每日有一千名军卒可以离开大营,乘坐准备好的马车去蓝田县,或者长安城游玩。 草原上的蓝田城几乎就是一座军城,虽然人口已经接近一百万,这些人口却散落在广袤的河套之地,蓝田城依旧算不上热闹。 而繁华的长安城,蓝田县,则让这些从穷苦中走出来的军卒大开眼界,并引以为傲。 同时,这些身着黑色军服的军卒们排队从长安街市上走过之后,也别成一道风景。 那些胸口上悬挂着镀金勋章的有功之辈,甚至能引来一些女子的喝彩,跟丢过来的果子。 于是,一些没有把勋章带出来的军卒就大为遗憾。 因为书院放假的关系,朱媺娖回到了荷花池居住地,刚刚洗过澡,就听得外边有嘈杂声,就推开窗户朝外看,只见一群队列整齐的黑衣人正在一个打着旗子,拿着一个纸筒喇叭的女子带领下正在看荷花池里面的大鲤鱼。 小女子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这里的鱼,最小的也有一百多斤,其中以这条最喜欢从游人手中吃东西的鱼最招人喜爱。 因为它体型最大,吃食的时候最是贪婪,人们就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莽子!” 这里的鱼都是观赏鱼,以前属于秦王,自从秦王抛弃了王位成了我蓝田大鸿胪之后,他就自愿把这座荷花池的七成捐献出来,这些鱼也就属于长安城百姓的了。” “好肥的鱼啊,怕不是有两百斤吧?” 一个操着山西强调的军卒啧啧赞叹。 “没有两百斤,只有一百六十斤,不过呢,这里的鱼可不是拿来吃的,是用来观赏的,谁要是吃了这里的鱼,很可能会被长安百姓群殴致死,而且,死了白死。” 朱媺娖抖抖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对刚刚洗完澡的梁英道:“这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啊?” 梁英探头朝外看了一眼道:“从辽东回来修整的边军。” “一些边军也值得荷花池派出导游?” 梁英笑道:“都是有功之臣,你看看,好几个人胸口挂着金灿灿的勋章,这可是用建奴人头换来的,自然值得荷花池派出专门的导游去接待。” “杀建奴?” “是啊。” “我父皇也曾经定下赏格,取建奴首级一级,赏赐白银十两,他们也可以拿人头去我父皇那里换银子跟军功啊。” 梁英笑道:“如果这银子是陛下亲自发,将士们一定会趋之若鹜,要知道战死将士的抚恤金才二十个银币,如果有十两银子拿,谁会不要呢?” 朱媺娖不解的道:“为何一定要我父皇亲自发?” 梁英叹口气道:“这大明朝啊,只有陛下一个人会从心底里希望将士们多多杀死建奴,也只有陛下才会把银子如数发给有功的将士。 我给你说个事情,你别生气啊。” 朱媺娖摇头道:“你说,我不生气。” “崇祯八年的时候,有人在塞上斩杀了两千建奴,其中白甲兵两百余,甲喇额真也被阵斩,边关将士们满心欢喜的将建奴人头做成京观,以震慑建奴。 军报上报到了京城,这些人不但没有获得封赏,还被兵部斥责,被监军斥责,最后呢,边关大将还与兵部尚书,监军太监交恶。 两年后,在张家口夺回被建奴掳走的八万百姓,明明是功劳,结果,成了罪过,被陛下下旨,在京城菜市口被凌迟处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我父皇是明君,不会的。” 梁英用毛巾包裹住朱媺娖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擦拭一边道:“陛下确实是明君,可是呢,他听大臣们对他说,此人指挥无方,导致建奴进了山东,朝廷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都是因为这个大将的罪过。 所以,就杀喽。” “不可能,被杀的这个人是谁?” “当时的大同府总督卢象升。” “啊?真的吗?” 梁英拍拍朱媺娖单薄的后背道:“玉山书院里有关于卢象升的全部记载,你有空去看看,那里的记载都是真实的。” 朱媺娖低着头道:“我父皇真的错杀好人了?” 梁英道:“其实没有什么对不对的,既然当官了,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反正在朝廷里,就是一伙人斗另外一伙人,赢了荣华富贵,输了,就菜市口走一遭呗。” 朱媺娖叹口气道:“应该是真的,我父皇非常害怕外地勤王军队入京城。蓝田县这里却不怕,那么凶恶的一群人被一个小女子领着,居然都这么听话。” 第一九三章死灰复燃? 第一九三章死灰复燃? “凶恶?” “是啊,我听我父皇说过,他最恨的就是那些军纪散乱的丘八,他们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劫掠百……所以,很多时候我父皇都希望通过招安,来安抚那些强盗,也不愿意动用军队去绞杀强盗。 原因就是,官兵平贼的时候,百姓的日子会过得更苦。” 梁英感慨的道:“陛下真好。” 朱媺娖双手撑着下巴,瞅着那些乖乖听话的军卒们被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打着小旗子去了荷花池中庭,哀愁的道:“父皇手下的兵马都不太听话。 梁英,你觉得云昭会帮助我父皇吗?” 梁英笑道:“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我们县尊愿意帮助陛下了,自我懂事以来,蓝田县每年都在向京城运送赋税,开始是粮食,后来听说陛下钱不够用,就一半银元,一半粮食,从来都没有断绝。” “可是,我听母后说,有一次父皇收到了蓝田运送来的钱粮,晚上大哭了好久,母后也跟着哭,那一晚,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敢睡觉,生怕我父皇突然发怒。 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梁英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道:“必定是喜极而泣,你想啊,别的地方都在拖欠赋税,而陛下还等着钱粮去救灾,去支应边军钱粮,这时候,蓝田的赋税到了,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 你说,你会不会感动呢?” “不是吧?我母后真的很悲伤。” “哦,那一定是在痛恨大明别处的奸臣,他们不好好当官,不好好给陛下收赋税,导致陛下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一定是这样的。” 朱媺娖点点头道:“嗯,应该是这样的,云昭把蓝田县治理的很好。” 梁英道:“要是喜欢就留在蓝田呗,以你长公主的身份,没人敢亏待你,到时候再从书院里找一个如意郎君,哪一个不比京城的那个周显好。 说真的,你父皇真的准备把你嫁给一头蠢猪? 身为女儿家,我即便是要嫁人,也一定会嫁给一头威风凛凛的野猪!” 朱媺娖俏脸微红,推一下梁英娇嗔道:“你胡说些什么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里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梁英怒道:“我们的身子是我们自己的,凭什么胡乱.交给一个父母选定的人去糟蹋?阿薇,你想想啊,等你过两年,彻底长成了,人家就会用花轿来接你。 拜堂成亲之后,你满心欢喜的盖着红盖头等自己的心上人来揭开。 结果,揭开你红盖头的不是器宇轩昂,豪爽大气的好汉,也不是文质彬彬,眉目如画的书生,甚至都不是面目朴实,性情憨厚的农家子弟,而是一头面目油腻,腹大如鼓的猪,你怎么跟他过洞房花烛夜呢?” 朱媺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大变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惨白,双手自觉不自觉的将手中的丝帕揉成一团。 说着话,梁英还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一份蓝田日报指着报纸上一张插图道:“你看看,这就是那个周显,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不小心从高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天啊,这么肥……幸好摔死了,阿薇,这下子你彻底解脱了。” 朱媺娖吃了一惊,连忙抢过报纸,果然在奇闻异事一栏中,找到了关于周显在京城与人争夺粉头,失足坠楼而亡的报道。 看过插画之后,朱媺娖轻轻摇头道:“周显我偷偷见过,不是这样的,肚子没有这么大。” 梁英不屑的道:“即便长相能看的过去,一个与人在青楼争风吃醋而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娶我们阿薇。” 朱媺娖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因为自己来蓝田的关系,周显似乎非常不满意,只是满朝文武都默认,这才有她这个长公主出宫的事情。 虽然年幼,但是,长久生活在皇家,对于普通的小事她没有常识,但是对,这种阴谋诡计,她却是极为敏感的,她几乎肯定,周显一定不是失足坠楼摔死的,一定有内因。 不过,对于周显之死,朱媺娖并不在意,毕竟,这个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而梁英,则在暗中打量朱媺娖的反应,见她的表情淡淡的,就笑着怂恿朱媺娖去参加今晚由玉山诗社举办的诗会。 夏完淳从宁夏镇回来了。 宁夏镇玉山书院下院的生活条件自然是不能与玉山书院上院能比拟的。 在宁夏啃沙子,啃得呼天抢地的江南夏完淳,为了早日离开这座炼狱,第一次展现出来了自己与众不同的神奇学习能力,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彻底完成了自己所有的下院课程,并顺利通过了考核。 其中,文科成绩为诸位学子之首,武课成绩也毫无意外得打遍下院无敌手。 他在宁夏镇不仅仅是学习,还亲自参与了宁夏镇的商队去了一趟草原,徒步穿过两百里腾格里沙漠与蒙古人做交易。 就是因为有这个孩子的出现,才让徐元寿先生的面皮好看了一些。 按照老先生的说法,这将是一个最有可能超越书院二韩,成为顶梁柱一般的人物的奇才。 此时,这个奇才正坐在凳子上,一个人面对一桌丰盛的宴席大快朵颐。 云昭躺在躺椅上,悠闲地翻动着手里的报纸,而钱多多则不断地给这个孩子布菜,希望他多吃一点,云彰,云显一人抓着一只鸡腿在啃。 至于冯英,正抱着云琸在翻动夏完淳带回来的所有试卷。 将近两年没见,夏完淳已经从一个青涩童子长成了一个英俊少年。 夏完淳朝钱多多嘿嘿傻笑一声,就把米饭倒进了条子肉里,筷子搅和几下,就端起盘子把嘴凑上去,唏哩呼噜的一盘子肉,一碗米饭就下肚了。 “慢点吃,喝口汤。” 钱多多给夏完淳装了一碗汤推了过去。 夏完淳接过来,往嘴里一倒了事。 “师娘你可是不知道啊,宁夏镇的下院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不知道先生们为什么刻意要把书院建在沙漠边上,冬春的时候,风一吹……天啊,窗户上的沙子足足有一寸厚。 吃什么东西都硌牙,我好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吃过饭了。” 这家伙说这些话,完全是为了给自己继续吃东西作铺垫,那只没了鸡腿的肥鸡,被他一把抓过来,就大嚼起来。 冯英将手搭在夏完淳的肩膀上,刚要用力,就听云昭不耐烦的道:“你们就不能让他好好地吃顿饭?” 冯英皱眉道:“身子是长成了,就是不知道空长了一副骨架!” 云昭丢下报纸,来到饭桌上,端起一碗米饭道:“你当养牲口呢?什么骨架不骨架的。” 夏完淳笑道:“师傅,弟子发现人不能太把自己当人看了,只有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受别人受不了的罪,才能有所成。” 云昭翻了夏完淳一眼道:“你吃饱了?” 夏完淳笑道:“没有,吃饱了一半。” “那就继续吃。” 说完话师徒两人加上两个啃鸡腿的小子,便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吃饭之中。 “走吧,这里是男人的天下,我们三个女人就不要碍眼了。” 钱多多阴阳怪气的叫唤一声,就跟冯英,云琸一起离开了饭厅。 “别上当!” 云昭在吃饭之余对夏完淳道。 夏完淳往两个师弟盘子里挖了两个肉丸子,把剩下的全端过去道:“欧阳先生说这世上能骗我的人不多了。” 云昭叹口气道:“其中一定会有你两个师娘的。” 夏完淳点头道:“弟子知晓,两位师娘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我会小心应对的。” 云昭继续道:“公主不能娶,一旦娶了,你将来后患无穷。” “弟子明白,不论什么公主都不会娶的。” “嗯嗯,没错,千万别大意,我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个在搞什么鬼,不过呢,看你多多师娘跟冯英师娘志在必得的口气,她们的计划一定会非常周密。” 夏完淳大笑道:“弟子不愿意,难道两位师娘还会强按头?” 云昭摇头道:“肯定不会。” “那就继续吃,多多师娘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正抱着丸子啃的云彰忽然道:“爹爹,我也不娶公主。” 云显立刻有样学样的道:“我也不要。” 云昭朝两个儿子挑挑大拇指道:“聪明!” 夏完淳趁机偷喝了一口酒,喷吐着酒气道:“师傅,既然那个公主对我们没什么用处,我们为何要留着她?” 云昭诧异的抬起头道:“难道你想除掉?” 夏完淳笑道:“杀老弱妇孺的事情弟子干不出来。” “哦,看样子,你已经有了对付的法子?” 夏完淳道:“我是不会去见公主的,我怀疑,只要我见了,两位师娘很可能会从公主的名节上下手,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我坏了公主名节。 您说,那个时候,天下舆论纷纷,我有拒绝的可能吗? 不但您不会允许,恐怕我父亲也会从南京跑过来将我碎尸万段。” 云昭挑起大拇指道:“这就是皇帝对我用的法子,估计你两位师娘也看出来了,有很大的可能性移花接木的用在你身上。” 夏完淳从汤碗里挑出一只海参,三两口吃完继续道:“您从来没有单独与公主见过面,这还是不成的,皇帝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次人家是铁了心要讹诈师傅,如果公主说您……嘿嘿,您一定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 “这就是你两位师娘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原因,同时呢,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以前被我困在长安城里的旧官员们,也在推波助澜。 他们希望我能接受公主,如此,就能给他们叛出大明朝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夏完淳嘿嘿笑道:“师傅这是不准备让大明死灰复燃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哪怕出现一个火星,我们爷几个也一定要用尿浇灭!” 夏完淳连连点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的新世界还容不下这些余孽!” 云彰忽然指着云显对父亲道:“爹爹,弟弟尿裤子了。” 第一九四章击鼓传花 第一九四章击鼓传花 白裘,貂帽,长弓,少年! 未曾吐气开声,手一松便箭如流星。 羽箭越过八十步的距离,最后落在箭垛上入木三分。 箭羽剧烈颤动,撕碎了白羽,抖成一小片白雾。 翩翩佳公子落寞的收起长弓,丢给长随之后,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地廉价的女子惊叫声。 其中,以梁英叫唤的声音最为尖利。 “阿薇,阿薇,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百步穿杨绝技!” 朱媺娖悄悄向外挪移两步,她可不想让别人误会她跟梁英一样都是花痴。 等众人的目光离开梁英之后,朱媺娖才慢慢靠近梁英道:“那个少年是谁?” 梁英笑道:“云南沐王府王子沐天涛。” 朱媺娖笑道:“上任黔国公沐启元之子,现任黔国公沐天波之弟?” 梁英笑道:“不错吧,这才是好男儿,是我们要嫁的好夫君,家世好,人品好,外貌好,更难得的是他文武双全,前两日诗会上的那首《思南》便是此人所作,谱上乐曲之后,情意绵绵的让人只想落泪。” 朱媺娖皱眉道,不是还有一个名叫夏完淳的可以与之相媲美吗?“ 梁英嘿嘿笑道:“夏完淳是我的,这个沐天涛是你的。” “呀,净胡说八道,传出去也不怕羞死。” 梁英见朱媺娖似乎当真了,就叹口气道:“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嫁谁都成,我只是念想一下,图个一时口快,这种好男子,哪里有我的份啊。” “你,你真是不知羞!” 梁英见左右没什么人,朱媺娖又穿着男生衣衫,就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道:“你以只为准许男人好色,就不准女子好色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朱媺娖又羞又气,又被梁英紧紧的揽住脱不开身,在梁英脚面上踩了一脚,这才脱身。 不过,沐天涛刚才射箭的模样却已经深深地映入了她的心田。 毕竟,在她不大的世界里,像沐天涛这种有世,有相貌,有才学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道,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的梦中,如何能少得了这种人物? 夏完淳将最后一口苹果啃完,顺手就丢进了鱼塘,果核才进水,就被大鱼莽子一口给吞了。 苹果吃完了,他就再从云展背囊里掏出一个继续吃。 云展不满的道:“你的嘴巴就不能停一停吗?” 夏完淳道:“在宁夏,老子净吃沙子了,回来了还不允许我多吃两口?” 与他同岁的云展不屑的道:“在宁夏你的嘴巴就没有停过,馋疯了把人家的驴子都给杀了吃,人家农夫找上门来,害得我们一群人被罚。 半年的奖学金没了啊,都拿去赔人家驴子了。” 夏完淳嘿嘿笑道:“你知道个屁啊,那个农夫是个难得的好人,咱们偷吃他家地里的任何东西他都不吱声,给他赔偿他也不敢要,把我们当纨绔子弟了。” 云展怒道:“那你还杀人家的相依为命的驴子?” 夏完淳冷笑道:“有一些人你如果不把他逼到绝境,他们是不敢反抗的。 杀了他家的驴子,等于要了他全家一半的性命,他自然要豁出命去找书院理论。 理论之后就会发现,书院其实是一个很讲道理的地方,不是他心目中培养强盗的地方。 你算算,我们八个人损失的半年奖学金够不够他买八头驴子的?” 云展算了一下自己的奖学金数目,点头道:“如果在骡马市,买十头都够了。” “你再算算,够不够补偿我们祸害他家的那些庄稼的?” “绰绰有余!” “驴子赔给他了,祸害的庄稼也加倍赔了,他老娘的病不用再拖了,他家里的娃子也能上学堂了,因为我们被重罚,他家的庄稼也没人敢祸害了。 这不就完了? 有时候你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不一定要让他高兴,再说了,我们兄弟干事情为何要让他感激涕零呢? 贱不贱啊。” 云展瞅着夏完淳道:“你之所以请我们七个人吃驴肉,目的就在于牵连我们七个是吧?” 夏完淳咬一口苹果道:“你们七个是祸害人家庄稼的罪魁祸首,一亩地的黄豆,全被你们摘掉拿来煮盐水豆,不牵连你们牵连谁?” 云展想了一下道:“夏老大,你下回坑我的时候能不能事先说一声?” 夏完淳道:“告诉你了,还怎么坑你?” 云展道:“即便是告诉我了,我也让你坑。只要别折磨我就成,就算是被坑,也要求被坑的明明白白。 不过,夏老大,你是不是又在坑这个沐天涛?” 夏完淳道:“你喜欢这种花蝴蝶一般的淫贼?” 云展摇头道:“不对吧,沐天涛虽然是沐王府的公子不假,可是,人家是出了名的冷面小王子,为人也豪气,虽然总是冷冰冰的,在书院的时候人家可没有摆什么架子啊。 更没有听说人家勾引谁,那些往他身上扑的花痴,沐天涛也从不理会。 你该不是嫉妒人家了吧?” 夏完淳再次将啃完的苹果核丢给潜伏在水中的莽子,朝沐天涛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他不可能跟我们是一伙的。 同学几年,你见他跟谁成为好友了?” 云展摇头道:“一个都没有,他身边总是跟着四个护卫,除过上课,比试,他一般不跟我们玩。” 夏完淳道:“人家是通过利益交换才来到玉山书院就学的,在这里学好本事之后,就要拿这些本事来对付我们。” 云展笑道:“欧阳先生说过,我们这种人成群才是狼,不成群屁用不顶,他一个人学成了,就是屁用不顶。 老大,你准备怎么坑他,需要我帮忙吗?” 夏完淳凶狠的道:“我们这群人合起来才是狼群,当然需要帮忙。 走,我们回书院沙沙沐天涛的傲气,打乱他的心神。” 关中风平浪静。 虽然雷恒大军正在急火流星一般的攻击张秉忠,却总是不愿意损耗张秉忠的实力,几场小规模的战争打下来,雷恒连俘虏带武器一并还给了张秉忠。 此时,张秉忠终于明白,云昭的目标就在于武昌! 悲愤的张秉忠不得不大部分的兵力撤出武昌,命艾能奇领兵退守岳阳,主力大军则屯集在长沙与宝庆府,作困兽之斗。 他的预测是正确的,雷恒大军进入了武昌之后,就不再继续前进,于是,等了半个月之后,张秉忠切实发现,云昭不再进入大湖以南,就命艾能奇回到长沙,放弃了岳阳。 大明朝的战乱再一次平息了,继续恢复了虚假的歌舞升平场面。 又有了老大一块空地,于是,那些担任里长副手的玉山书院学子们就正式获得了升迁,正式成为各个地方的里长。 而原来的经验丰富的里长们,则背上行军背囊,离开已经治理的欣欣向荣的土地,向武昌进发,那里还有更多的嗷嗷待哺的百姓等着他们去治理,等着他们去喂饱。 刚刚毕业的玉山书院的学生们,则迅速填补了各地里长副手的空缺,每个人都明白,他们不可能长久的待在一个地方的,等蓝田大军继续开拓出新的领地之后,他们就要离开。 这种滚动式前进的方式在蓝田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大军攻击到哪里,他们就会追随大军的脚步治理到哪里。 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夫君,你真的要把公主塞给沐天涛?”钱多多跟冯英围着刚刚从大书房回来的云昭悄悄地问道。 “你们既然能把公主这口黑锅扣在夏完淳的脑袋上,夏完淳为什么不能把这口锅甩到沐天涛的脑袋上呢?” “如果沐天涛发现了呢?” “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看他能不能继续甩锅。” “天啊,这岂不成了击鼓传花?” 云昭咧嘴笑道:“你们说的很对。” 钱多多摊摊手道:“既然你怜惜自己徒弟,那就这样了,我倒要看看公主这朵花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 云昭冷笑道:“必然是沐天涛!” 冯英大笑道:“我也觉得该是沐天涛。” 在蓝田县的权力体系中,钱多多与冯英扮演的并非仅仅是后宫这个角色。 她们两人都有一些属于她们自己的权力,这些权力原本是属于云昭的,云昭无暇顾及,因此将这些权力下放到了钱多多跟冯英手中。 之所以会有这种局面,依旧是为了制衡蓝田权力。 云昭掌握的权力必须占据绝对的优势才成。 这就是历朝历代都在遵循的强干弱枝政策! 这道法门,直到云昭生活过的后世,依旧采用了这样的方略。 有单独权力的人,自然会干一些倾向于自己权力的事情,这是必然的。 “真不明白,您当年为何会同意沐王府将沐天涛这些人塞进玉山书院呢?” 冯英非常不解。 当年,元寿先生游学归来之后,玉山书院的学子构成就没有那么纯粹了,当时因为此事,蓝田权力中枢曾经起了很大的纷争。 云昭最后坚定的支持徐元寿,这才导致目前这种尴尬的玉山学子不是蓝田人这种尴尬的局面。 现如今,这些童子逐渐成长起来了,依旧不能完美的融进蓝田体系之中。 “当时,做了很多利益上的交换,同时,也是为了让玉山学说最后变成主流学说做的未雨绸缪的准备。 此事极为重要,决不能以一时得失来论。” 第一九五章仗势欺人 第一九五章仗势欺人 对于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自己县界的蓝田人来说,蓝田县足够大。 对于一辈子都没有离开关中的关中人来说,关中非常大! 对于从未踏足大明异域的大明人来说,大明朝已经大的没边了。 对于云昭来说,大明之地窄小的让他快要窒息了…… 是野猪就应该有一个好胃口! 是枭雄,就应该建立万世不拔之基业! 身为后来人,云昭见过自己身处的这颗蔚蓝色星球全貌的。 以前他只是一味地赞叹宇宙之神奇,现在,手中握着巨大的权力之后,他就觉得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脆弱,如同一颗玻璃球。 他甚至天然觉得,自己有瓜分这颗星球的权力。 如果没有,那一定是没人问过他的意见! 玉山书院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在这里,龙可以自由飞翔,吞云吐雾,虎可以啸傲山岗,睥睨天下,是狼就可以成群结队,横扫草原…… 当然,如果你是猪……你也可以用自己的血肉,皮毛,心肝脾肺肾来滋养大地。 旧文人进入玉山书院,就像一条狗,一头猪被驱赶进了大自然,能力强的,就会变成狼,变成野猪,能力不够强的,变成其余野兽的粪便一点都不稀奇。 改变过来的旧文人,如果没有云昭提供的可以让他肆意纵横的场地,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就会变成异类,与他门原来的环境格格不入。 想想也是,当一条狗,一头猪开始有野性之后,他们会咬人的,咬人的狗,跟咬人的猪是什么下场,很多人都明白。 这些人进玉山书院容易,想要脱离……那就太难了。 想想就明白,当你自由自在成习惯了,当你认为这世界是一个拼能力的世界,当你认为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的时候……黑暗降临了。 拼搏变得没有意义,能力变得没有施展的余地,眼前一片漆黑,你的痛苦无处宣泄,无人理解……这时候,在玉山书院学到了多少,就会爆发出多大的破坏力。 当然,仅仅是对旧世界而言。 在蓝田,最凶残的不是他强大的军队,也不是最凶残的黑衣众,更不是密谍司,监察司,而是——玉山书院。 军队,密谍司,监察司最多会要命,而玉山书院是一个要你的灵魂,要你全部血肉的地方。 “轰轰轰……” 巨大的水力锻锤一次又一次的砸在烧红的铁块上,火星四溅。 等铁块颜色逐渐变暗,逐渐冷却之后,一群身强力壮的铁匠就用巨大的夹子重新将数百斤重的铁块弄到铁滑车上,推进炉子里继续煅烧。 胸前挂着牛皮围裙的侯平抹一把脸上的汗珠端起自己的大茶杯咕咚咕咚牛饮一通凉茶,就对徒弟们道:“开二号炉,莫要停,别浪费了水力。” 一众铁匠答应一声,就打开了二号炉门,两尺长的火焰顿时就从炉门里蹿出来,映红了众人的脸膛。 一块已经锻造出雏形的火炮炮身,被烈焰烧的通体发白,发亮。 众人齐声吆喝一声,就把烧好的炮身从炉膛里拽了出来。 “加铁芯。” 随着炮身被铁链吊起来下到地坑,一根铁芯就已经放置在了先前楔出来的不规则炮口上,锻锤轰然而下,大地都颤抖了一下,楔铁大半钻进了炮口。 徒弟们拖出楔铁,又换了一根长的,锻锤继续轰击,直到侯平用内外卡钳量过尺寸之后,这跟炮管又被丢进炉膛,等烧红了,再进行最后的精锻。 自从有了锻造钢之后,蓝田县的火炮重量正在急剧减轻。 从最早之前靡费奇高的青铜炮,变成重大万斤的铸造铁炮,再到现在只有千余斤的锻造钢炮,威力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降低。 因为水力镗床的出现,蓝田县已经可以将炮膛平整化,精细化,让炮弹与炮膛贴合的更加紧密,这让火药的推力损耗的更少。 完成了用更少的火药,达成最大推力的目的。 而锻造炮身的强度,远不是青铜重炮,与铸铁重炮所能企及的。 等学子们看完了整个锻造流程,导师卢象晋这才回过头对一大群学子们道:“今天让你们进入武研院,看我们最新锻造工坊的目的,是要求你们对昔日的奇巧淫技有一个直观的判断。 你们或许还不明白,就是因为有了高炉,焦炭,水力锻锤,以及水力车床,镗床,这才让蓝田造炮,造枪的水平提升了很大的一个层次。 同样威力的火炮,我们的造炮成本比起青铜炮,下降了三十倍,比起铸造火炮,下降了十倍,炮药的使用量也比同威力的火炮减少了两成。 自从青铜炮被铸铁炮取代之后,别人造一门炮的成本,我们就能造同样威力的十门火炮。 在以后的岁月中,火炮将是主宰战场的神。 我们有这样的锻造优势,就表明我们已经获取了战场的主动权。 小子们,自从火器主宰战场以后,决定战场胜负因素不再单一的追求将士们的勇猛程度,训练程度,以及指挥官的英明程度。 更多的是表现在强大的后勤供应上,看谁制造武器的速度更快,更多,更好,更便宜上。 如果你们这些人足够争气,我们蓝田就会出现一种新的战争模式,那就是,战死更少的人,获取更大的胜利。 我作为先生,对你们有很高的期望。” 夏完淳笑道:“先生的期望将是我们学习的方向,弟子以后一定会携这些火炮平定天下。” 卢象晋笑着点点头,又瞅着独自站在一边的沐天涛道:“沐天涛,你的观感如何?” 沐天涛眨巴一下眼睛回过神来道:“先生之言,乃金玉良言。” 卢象晋笑道:“你们已经完成了基础学科学识的积累,也通过了书院的考核,从今往后,你们的学习将没有成法。 书院一向讲究因材施教,所在呢,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你们要开始选择自己在学业上的主攻方向。 在这三个月之中,我身为你们的导师,也会带你们走遍蓝田,观摩蓝田县的各行各业,启发你们的兴趣点。 没有人可以自大到同时学所有门类的学问。 所以,我希望你们从现在起,就要好好思考。” 众弟子起身应诺。 卢象晋笑道:“好的,我们接下来会继续进入蓝田核心部门观看,水力车床,镗床,刨床的工作原理,有志于机械制造的小子一定要认真,对这里的工匠要尊敬。 这里将是你们未来实习的地方,而那些工匠也将是你们的师傅。” 众人随着卢象晋离开了锻造工坊,很多人恋恋不舍的回头看,听了先生的介绍之后,他们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是一个很厉害的地方。 沐天涛紧紧跟着卢象晋,等众人走上了石板路,就拱手道:“先生,蓝田模式,在天南能重现吗?” 卢象晋笑吟吟的对沐天涛道:“我知道你有重振沐王府声威的志向,我想,等你学成之后回到天南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不过,蓝田乃是天下第一无二的存在,是所有人十余年来共同努力的结果,最重要的是,在前进的过程中,蓝田神奇的没有走一点弯路,才有今日之宏大场面。 你想在沐王府重现蓝田盛景,这很难,或者说,非常难,至少,身为你的先生,我看到任何希望。” 沐天涛微微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卢象晋在弟子有些气馁,就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莫要感到失落,不仅仅是你沐王府没有这个能力,普天下除过云昭,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不客气的说,这天下本就是云昭的囊中之物,你如果不愿意加入,应该尽早筹谋,免的将来……唉,蓝田大军一旦出关,任何阻碍都会被这辆钢铁战车碾成齑粉。” 沐天涛低声道:“弟子明白。” 卢象晋双手按在沐天涛的肩膀上道:“你是我玉山书院的弟子,这里的弟子本就习惯于战天斗地,一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一条道跑到黑不是我们鼓励的行为。 跳出你固有的想法,前边一定会有道路的。” 沐天涛对自己的先生非常的尊敬,心中虽然痛苦,却还是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回报先生的教导。 夏完淳一把搂住沐天涛的肩膀道:“我其实有一个不错的想法,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听?” 如果换一个人跟他如此亲近,沐天涛绝对是无法接受的,但是,夏完淳是不一样的,他们两人在宁夏镇两年,战斗了两年,虽然每一次都惜败于夏完淳之手,至少,沐天涛已经把夏完淳当成了一个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说说看。”沐天涛没有挣扎,斜着眼睛瞅了夏完淳一眼。 “听说云南,也叫彩云之南,那里四季如春,是一个难得的适合居住的地方,所以呢,我对那个地方很感兴趣,将来说不定会亲自领兵去云南。 我们两人的争斗一直落在纸上,落在沙盘,落在擂台上,其实我很想真刀真枪的与你战斗一次。” 沐天涛笑道:“你来,我等着!” 夏完淳奇怪的看着沐天涛道:“你等着?你确定?” 沐天涛冷笑道:“大不了战死罢了。” 夏完淳嘿嘿笑道:“其实你可以跑的!” 沐天涛大笑道:“我知道你是蓝田县尊的开山大弟子,我知道你将来一定会位高权重,我甚至知道一旦蓝田大军开进云南,以云南现在纷乱的局面远不是你的对手。 不过,沐王府没有贪生怕死,不战而逃之辈,你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夏完淳撇撇嘴巴对凑过来的云展道:“你看看,这又是一个穷的只剩下骨气的家伙。” 云展凑过来,在沐天涛的身上嗅嗅,然后对夏完淳道:“果然一身的穷酸气。” 第一九六章全身而退的夏完淳 第一九六章全身而退的夏完淳 回到书院后,沐天涛再一次向夏完淳发起了擂台挑战。 至于云展这种人,骄傲的沐天涛根本就不屑一顾。 他宁愿再一次被夏完淳击倒在擂台上,也不愿意用虐待云展这种渣渣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强大! 作为沐王府的王子,沐天涛几乎完美的展现了一个真正王子的风范。 人长得英俊,加上又会打扮,站在擂台上器宇轩昂的模样,很容易把书院那些胡乱长了一些五官的家伙比的无地自容。 不过,他也不是一介莽夫,夏完淳最擅长的是拳脚,第二强大的就是刀术,至于火枪这种武器,没有人能与从小就拿着火枪耗费了无数弹药去打鸟,打鱼,打野兽的夏完淳相媲美。 因此,沐天涛选择了棍! 夏完淳的脑袋依旧是滚圆,滚圆的,还长着一对招风耳,不过,配上一双灵动至极的眼睛,且水汪汪的,似乎一下子就唤醒了他不争气的五官,让他的整个面容立刻就生动了起来。 他手里绰着一杆新式火枪,火枪上已经上好了刺刀,轻轻弹一下刺刀对沐天涛道:“木头的,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刺穿!” 说着话就将枪托顿在擂台上,右手抓着枪杆,双脚岔开与肩同宽,昂首挺胸等待沐天涛进攻。 沐天涛抖动一下手里的长棍,棍头立刻出现了一朵碗大的棍花,不过,他并不急着进攻,一直抖动着长棍,围着站立如松的夏完淳缓缓移动。 朱媺娖手心全是汗水,忍不住抓着梁英的手道:“沐公子能打得过那个圆脑袋的家伙吗?” 梁英摇摇头道:“很难说,这一次擂台战的起因是夏完淳羞辱了沐王府,沐公子提出的挑战,从局面来看,他是被动的,夏完淳是主动的。” 朱媺娖急急地道:“沐公子要是战败了怎么办?” 梁英叹口气道:“被夏完淳驱使一年,只要是合理的命令,他都不能拒绝执行。” 朱媺娖发急道:“这怎么办啊?那个圆脑袋的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 梁英道:“你别急,沐公子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沐公子选择了自己的擅长的棍术,夏完淳不知道是因为自大还是怎么的,偏偏选择了枪刺,这门功夫还在军中普及中,还没有得到全面的完善。 所以,我觉得沐公子这次有机会赢。 不过,以他们过往的十一战来看,我又不看好沐公子。” “他们过往的十一战战绩如何?” 梁英瞅瞅朱媺娖道:“沐公子十一战尽墨。” “啊?” 朱媺娖失望至极。 梁英偷偷看了一眼失望的朱媺娖道:“屡战屡败跟屡败屡战是两种意思,而沐公子就是后者,这一战说不定沐公子就会赢。” 朱媺娖咬着嘴唇道:“他一定会打败这个圆脑袋,为沐王府争光。” 就在两人争论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 沐天涛棍影如山,且挟带风雷之声。 夏完淳不动如山,一杆火枪在他手中似乎活过来一般,虽然只有格挡,下压,突刺,前进,后退,两三连步突刺,两三连步后退等几个简单的动作,却硬生生的挡住了沐天涛急火流星一般的进攻。 等两人的位置在不知不觉中交换完毕之后,不约而同的分开。 沐天涛手持长棍遥遥指着夏完淳的眉心,而夏完淳再一次回归了持枪站立的初始动作。 “该我进攻了,小心了。” 夏完淳又露出那副令人厌恶的笑容,尤其是一嘴的白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很想让人用棍子捣碎。 “杀!” 夏完淳端着火枪,脚下看似只移动了一下,但是,他的枪刺瞬间就来到了两丈开外的沐天涛胸口,沐天涛身体微微侧让一下,将长棍竖着挡在身前,果不其然,夏完淳攻击他胸口的那一刺是虚招,枪刺直奔沐天涛的小腹而来。 木棍将枪刺荡开,沐天涛才横起手肘,就与夏完淳狠狠撞过来的手肘碰在一起,两人同时呻吟一声,霍然分开。 “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如何跟我这种从小就皮糙肉厚的乡下小子硬拼,再来两下,你就完蛋了。” 平日里对夏完淳蚊虫一般讨厌的声音攻击,沐天涛是不在意的,刚才那一记碰撞或许真的很痛,他也忍不住反击道:“爷爷能站稳的时候就开始练武,岂能怕区区伤痛。 再来!” 话音刚落,他脚下便碎步向侧前滑动,手中长棍却飞速回收,一声风响,手中的白蜡长棍从身后飞起,当头向夏完淳的头顶劈了下来。 夏完淳并不躲避,双手举枪挑开长棍,想要再次向前滑行的时候,沐天波的长棍却点在地上,顷刻间长棍弯曲如弓,就听沐天波大叫一声道:“小心!” 夏完淳连忙回身,弹簧一般弯曲的长棍已经呼啸着向他横扫了过来,重重的击打在枪托上,巨大的力道传来,夏完淳忍不住连连后退三步才消解了力道。 长棍在枪托上弹动一下之后,重新回到沐天涛手中,他没打算给夏完淳任何修整的机会,长棍才到手中,就钻了出去狠狠地捣向夏完淳的胸腹。 长棍被枪托再次阻拦下来,沐天涛大喊一声,推动长棍发力,夏完淳怪叫一声,就地滚动卸掉沉重的力道,半跪在地上,枪刺斜斜的刺了出去。 枪刺从沐天涛的肋下穿过,刺破了雪白的衣衫,棍影从夏完淳的耳边掠过,击散了夏完淳的发髻。 “好!” 擂台下众人亲眼目睹了这云龙翻滚的一幕,忍不住大声叫好。 “他们在拼命!”朱媺娖急的眼泪都下来了,使劲的摇动梁英让她想办法,刚才这一幕她的真真切切,不论是沐天涛的长棍,还是夏完淳的木头枪刺,都是不折不扣的凶器,都能轻易地取人性命。 “上了擂台,死伤无算,玉山书院那一年没有因为误伤死在擂台上的? 至于伤者,更是数不胜数。 你总是问我小腿上的那道旧伤是哪里来的,我现在告诉你,就是在擂台上跟人比拼刀术的时候留下的。” “那怎么办啊?” 梁英笑道:“我是没法子,不过,你要是喊的话说不定会有效果,谁让你是我大明的长公主呢。” 朱媺娖小脸涨的通红却无论如何都喊不出“住手”这两个字。 擂台上的两个人,一个衣衫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肋部隐隐见血,一个披头散发,手持火枪怪叫连连。 两个打出真火的少年的战斗,终于进入了白热化。 长棍没了大开大合的招式,不再发出一阵阵厉啸,变得无声无息,如同毒蛇一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攻击夏完淳。 夏完淳的枪刺也没了刚开始的那种大气磅礴,整支火枪在枪带的牵引下,运转如风,一次次的化解了沐天涛的进攻,且有余力进攻。 当夏完淳的枪托砸在沐天涛的肩膀上发出咔嚓一声响之后,大腿被沐天涛长棍戳了一下的夏完淳瘸着腿急急后退。 沐天涛的一只胳膊软软的垂落下来,夏完淳重新恢复了持枪站立的姿势,对沐天涛道:“你失去了一只胳膊,打不过的。” 沐天涛的眼珠子微微发红,冷声道:“你也失去了一条腿。” 夏完淳笑道:“我比较能忍痛,你胳膊脱臼了,再不去校医那里接骨,我怕你会留下后患。” 沐天涛道:“打败你之后再去看校医也不迟。” 说完话,将棍头夹在肋下,单手持棍,身形旋转,龙卷风一般的向夏完淳席卷了过去。 “再打下去会死人的。” 朱媺娖泪如雨下,在她眼中,沐天涛才是真正跟她是一伙的,至于那个表现的更加优秀的夏完淳就是一个圆脑袋的杀才! “没事,不会死人的,最多重伤。” 梁英的回答极为没心没肺。 擂台上一阵噼里啪啦的枪棍碰撞声传来后,白蜡木制作的长棍断作两截飞出擂台,夏完淳枪头上的枪刺也被折断,丢开被长棍砸的枪管都变弯的火枪,夏完淳拖着一条腿,重重的一拳砸在沐天涛的肋下。 沐天涛被砸的身子都弯曲起来,仅存的一条胳膊还顺势一肘击打在夏完淳的右肩膀上。 夏完淳的身子摇晃一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发作,用肩膀顶着沐天涛的肩膀,将他推的连连后退,即便如此,他的左拳依旧一拳一拳的砸在沐天涛受伤的肋部,血水很快就染红了白衫。 “住手啊!” 朱媺娖终于忍不住呼喊出声,不过,好像没人理睬她,沐天涛的额头重重的撞在夏完淳的脑门上,两人齐齐的发出一声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继续用脑袋撞脑袋……不一会,两人就鼻血长流。 “住手,我以大明长公主的身份,命你们住手!” 朱媺娖咆哮出声。 她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擂台上斗殴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沐天涛茫然的站直了身子,一记重拳再一次落在他受伤的左肋上。 沐天涛麻袋一般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 鼻血长流的夏完淳嘿嘿笑着站起来大吼道:“还有谁?” “卑鄙!” 见沐天涛倒在擂台上,血液全部涌到脑袋上的朱媺娖目眦欲裂,不顾梁英拖拽,抓着绳圈就爬上了擂台,指着夏完淳再次大吼道:“你无耻!” 夏完淳不屑的从身上撕下一个布条,自顾自的塞住鼻孔,瓮声瓮气的指着昏迷不醒的沐天涛道:“这是你相好的?” “无耻!”愤怒的朱媺娖除过这两字之外已经愤怒的不会说话了。 夏完淳摇摇头道:“先把你男人弄走去接骨,等他醒来了,再说我无耻不无耻的事情。” “你无耻!” “好了,不打搅你们恩爱了,娘的,这混蛋打一架就能抱得美人归,老子怎么就没这福分,云展,我鼻子破了,给我准备清水!” 说着话,就丢下朱媺娖跟沐天涛在擂台上,自己捡起残破的火枪,一瘸一拐的下了擂台。 朱媺娖连忙来到沐天涛的身边,只见那个英俊的少年,如今满脸血污倒在擂台上昏迷不醒,一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凄声道:“你别死啊!” 第一九七章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第一九七章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我们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云昭将书本扣在脸上,嗅着书本里的油墨清香,准备午睡了。 夏完淳拿来一张薄薄的毯子盖在师傅身上低声道:“不可更改吗?” 云昭的声音从书本下传来:“不容更改,即便是发生了偏差,我也要让它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来,大明国灭不是不成,皇帝也不是不能死,可是,偌大的一个京城,总不能连一个抵抗者都没有吧? 这样的历史事实如果被记录到史书上,那是汉人的耻辱。 皇帝已经绝望了,只是因为心头还有一点坚持,这才强行让自己留在京城,到目前为止,对于皇帝,我依然尊敬。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帮助皇帝了。” “给皇帝一个真正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是的,皇帝将女儿嫁给我有什么用呢? 难道说我会放弃蓝田的立场去为这个将死的王朝卖命吗? 将皇帝的女儿嫁给你,你会全心全意的帮助皇帝吗? 都不会,我们两个不管任何一人娶了公主,都只会让皇帝陷入更加悲惨的境地,让公主陷入万劫不复。 这就是皇帝能力不足的地方,也是他眼光不到的地方,也是大明朝满朝文武心思龌龊的地方。 皇帝在绝望中把我们当成了救命稻草,以为他把最心爱的公主给我,我们就该回报他,这是典型的帝王思想。 那些大臣中不是没有聪明人,不是没有预测到结局的人。 听说,在公主来长安的事情上,他们在朝堂上商议了一整天,据说到天黑都没有真正说过一句话,他们选择了默认,默许,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贿赂我。 而长公主就是他们的礼品……” 夏完淳冷哼一声道:“果然无耻,这句话公主不该骂我,应该回京城之后骂街!” “沐天涛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小淳,在某些方面来说,他比你还要强一些,尤其是在坚持立场这方面,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哪怕书院的先生们都知晓,沐天涛越是强大,对蓝田来说就越是坏事,但是,他们还是很好地秉持恪守了为师之道,对这个孩子一视同仁。 有时候啊,惊才绝艳的孩子总是能让人忽视他的立场,让先生们沉浸在得英才而育之的快感之中不可自拔。 玉山书院之所以会分为上下两院,其中下院存在的目的就在于简拔人才,培养孩子的秉性,看清楚孩子的立场与理想,所以下院才是玉山书院的根本,至于上院,不过是一个学习办事方法的地方,不值一提。 沐天涛在下院经受住了那么多的磨难,依旧本性不改,从高处来说这是儒家的教导已经深入骨髓的表现,从小处来说,这也是玉山书院教育的失败。 这孩子是我玉山书院花园中不多的一朵奇葩,他骨子里有坚不可摧的信念,又学会了我玉山书院的机变,游历蓝田县各个部门又打开了这个孩子的眼界。 如果环境允许的话,这孩子该是一个有出息的。 如今,我把这个孩子推到皇帝怀里,你知道我心中有多么的不舍。” 夏完淳嘿嘿笑道:“咱们果然是师徒,连办事方法都是一样的,我们两个都是帮了人之后不求别人感激的那种人。” 云昭从脸上取下那本《大学》砸在夏完淳的身上道:“无耻,滚!” 沐天涛醒来了,哪怕是浑身痛的快要散架了,他依旧坚持跪在朱?婥房门外,面如死灰。 朱媺娖轻声道:“世兄不必如此。” 沐天涛低声道:“都是微臣的错。” 朱?琸道:“沐王府乃是大明最忠贞的臣子,你若受辱,本宫感同身受,即便是有错,也是我的错,与世兄无关。” 沐天涛苦笑道:“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朱媺娖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按照梁英的说法,我已经被我父皇当做礼物给送出来了。” 沐天涛沉默片刻低声道:“请公主以大明江山为念,忍一时之羞辱,图将来之大计。” 朱媺娖笑道:“世兄,你久在蓝田,那么,你来告诉我,我一个小女子能否改变蓝田对朝廷的立场呢?” 沐天涛摇头道:“蓝田县尊云昭的心志坚定,不以美色为念,不以财帛欢喜,这样的人的目标只会有一个,那就是——天下。 事实上,以微臣之见,蓝田早就拥有了席卷天下的实力,之所以引弓不发,就是为了捡现成,通过,李洪基,张秉忠等等流寇大乱大明旧有的社会构成。 从而让他们兵不血刃的接收一个干净的大明好完成他们对大明的改造。 据微臣看来,这已经成了蓝田上下的共识。” 朱媺娖道:“世兄,云昭不会见我,我也无法影响蓝田,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办呢?” 沐天涛沉吟一下道:“殿下,既来之则安之,别的不敢说,殿下只要身在蓝田,不论大明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波及到公主。 以云昭,以及蓝田其余魁首的骄傲,他们还干不出挟持公主威胁陛下的事情,他们不屑这样做。 因此,微臣建议,公主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会以一个超然的身份存在于蓝田县,既然如此,公主为何不利用你的身份,走遍蓝田,让这里的百姓知晓大明的存在呢? 要知道蓝田,乃至关中百姓遗忘大明朝廷久矣。” “云昭不会同意的。” “县尊会同意,甚至不会阻拦。” “为何?” “还是因为骄傲,他们认为公主做的事情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样做了又能如何呢?”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你能帮助我吗?” “微臣本就是大明的臣子,公主有命,自然遵从。” 朱媺娖道:“既然如此,你速速去疗伤吧,你在我这里待得久了,对你不好。” 沐天涛哈哈大笑道:“微臣自忖为堂堂男儿,岂会担忧区区流言蜚语,待我养好伤,再与夏完淳这个无耻狗贼决战!” 说罢,就站起身,捂着腰部缓缓地离开了朱?琸在玉山书院的驻地。 沐天涛与夏完淳之间的争斗,在玉山书院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这样的事件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只是精彩程度不同罢了。 不过,惯于将男女往一起拖的玉山书院无聊大众,很快就把沐天涛跟朱媺娖联系在了一起。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王子,他们本身看起来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这也让很多仰慕沐天涛的玉山书院女同窗们的芳心碎了一地。 其实,真正说起来,玉山书院的男子们,很少有跟女同窗们成就好事的,即便是在书院里的时候两情相悦,离开书院以后的结果,往往是劳燕分飞。 女子为官这件事对关中百姓来说非常不能理解,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关中人,也仅仅听说过这片土地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女皇帝,出现过女尚书。 现在,出现女里长这就让人很是不能不理解了。 好在,最能挑事的族老,乡老们早在倒霉年月就死的差不多了,而关中官府的权威远不是一点流言蜚语所能动摇的,所以,也就慢慢接受了他们被一个或者很多女子管束的事实。 不过,这样的女子很难婚配……娘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当官的,如何会轻易放弃,而男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当官的儿媳,所以,很多都耽搁下来了。 至玉书院男同窗们,既然有数不清的各种遵守三从四德,温婉善良,美丽的女子可以选择,谁会娶一个太上皇搁脑袋上呢? “小薇,我真的有些嫉妒你了。” 梁英伸直了四肢,在床上伸展一下四肢,自从沐天涛走了之后,朱媺娖就双手托腮,瞅着玉山主峰愣神。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以为公主就该锦衣玉食?告诉你,我在宫中吃的饭食,甚至比不上玉山书院,更不要说与荷花池驻跸地媲美了。 头面首饰,也是到了荷花池之后,秦王妃送来了一些,云氏老夫人送来一些,这才勉强能出去见人。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往往成年累月的见不到一个陌生人,只能在不大的后花园里闲逛。 你知道不,紫禁城里也只有后花园有几颗老松柏树,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冬天奇冷,夏天奇热,春天的风沙从没有放过过紫禁城。 午门上的鼓经常会响,宦官打更的声音调子拖得老长,跟鬼叫一般,我害怕,让嬷嬷跟我一起睡,她们没有一个敢这样做的,还把卧房的门关上,给我留下老大的一个空房子……我总觉得我床下有人……” 梁英哈哈大笑着撩起床单,朝床下偷看,指着朱媺娖道:“以后,我会经常来检查你的床底下,看看你会不会藏个人。” “不知羞!” 梁英遗憾的道:“沐天涛真的不错,我就是嫉妒你这一点。” 朱媺娖低着头道:“我们不可能。” 梁英道:“你跟我一样,其实都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想当英雄,相当豪杰,甚至称霸天下是男人们的事情,与我们这些弱女子何干? 找一个能让自己真正喜欢的夫君,才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黑暗的世界看不见光明 第一百九十八章黑暗的世界看不见光明 风在高空呼啸。 玉山的白头便被风吹乱了。 白雪混入天空,将红日遮蔽成了白日。 于是,在大风偶尔停歇的时候,就有干巴巴的雪粒从天空坠落,砸在铠甲上跳起,再一次落在地上。 云昭掸落了高杰铠甲上的积雪,却没有办法让所有将士们的铠甲恢复原貌。 两万七千人的甲士,站立在山谷中,将不大的山谷塞得满满的。 柳城解开云昭的红色披风,还帮他拿掉了沉重的铁盔,身着铁甲的云昭就背着手在大军丛林中漫步。 柳城等人很有眼色的没有跟上去,这种万人中央的荣耀,只属于云昭一个人。 两万七千人,就是高杰这些天编练军团规模的成果。 云昭瞅着队列中那些年轻的面孔,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有这样的一群手足,天下何处不能去?” 披着红披风的甲士们,齐齐抱拳弯腰道:“谨遵将军号令!” “你们作战,其余的事情我来做。 在我麾下,必不使阵亡者英灵不安,必不使伤者流血又流泪,有功者,必将获得奖赏,胜利者必将名扬天下,荣耀而归。” “喏,谨遵将军之命。” “我们必将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们必将打破旧有的腐朽的世界,重建一个光明的,温暖的新世界,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喏,谨遵将军之命。” “在新的世界里,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寒衣,奋勇杀敌者,必受升迁,勤于公事者,必有赏赐,我在这里起誓,我必不枉杀一个有功之臣,我必公平对待每一个良善之辈!” “喏,谨遵将军之命。” 北风凛冽,白雪飞扬,将士们黑色的战甲被白雪覆盖,唯有翻飞的红色披风将白茫茫的山谷映成了红色的海洋。 这样的场面,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的。 蓝田县自称不以兵甲之利威胁他人,所以,但凡是检阅大军的事情,总会在一些隐秘的地方进行。 两万七千人的大军,加上五万人的团练,再加上两万民夫,这是,蓝田县至今以来最完整,最强大的一个兵团,整顿结束后,战力将超过雷恒军团。 这一天,是崇祯十五年一月一日。 蓝田自从兵进武昌之后,就再一次进入了蛰伏期,张秉忠担忧尽在咫尺的蓝田军,不得不向南拓展,如同云昭预料的那样,刘文秀,艾能奇统领十五万人马正式进入了江西,目标——南昌。 张秉忠希望占据了南昌这座襟三江而抱五湖的要冲之后,再休养生息,整军顿武之后再报云昭劫夺武昌之仇。 然而,他的大军才进入袁州境内,便遭到了强烈的抵抗,无处不在的武装力量让艾能奇,刘文秀头疼不已,不得不一寸寸的前进,大军过处,血流成河…… 自从洛阳陷落,福王被杀之后,开封就成了河南地里的一座孤城。 这座城已经被李洪基的大军围困了半年之久。 此时的开封城,已经弹尽粮绝,被贼寇围困半年之久,朝廷的援兵却迟迟不到。 没有粮食吃,于是开封的人们就到处寻找粮食,基本能吃的他们都拿去吃。 就像那些原本用来治病,补身体的药材,例如何首乌、当归之类,人们都拿来充饥。 但众所周知,没病的人不要吃药,因为再好的药吃多了还是有点副作用的,有的人甚至还吃到自己手肿脚肿的,不得不停止吃药物。 肚子饿了,总归是要吃东西的。 于是,人们又去找其他的食物,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了一些水塘和河流,结果在水塘他们发现了一种水草,这种植物叫璎珞草,人们发现这种草味道鲜甜,非常容易入口,于是人们就大举采集这种草来食用。 单靠水中的这种食物肯定远远不够这么多的开封人生存的,于是他们还找水中的一些小虫吃,甚至还吃新马粪。 吃这些东西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有些饥饿的人们甚至因为坚持不住想选择死亡。 官府的人为了安抚人民,假装老天慈悲,半夜撒一些豆到街上,让人民感受到上天也对他们的关怀,从而让他们放弃死亡的念头。 虽然这是假的,但是上天也不会太亏待那些一心想要生存的人的。 后来官府的人发现一个叫刘秀才的家中存有许多大米,于是官府强行征用拿出来分给大家,这是开封人们第一次吃到了米。 至于刘秀才……他好像被人吃了,主要是他家不缺粮,人长得肥,油水足…… 在这种局面下,又有一个老农无意中从地下,挖出一仓麦子……然后,老农跟麦子就被煮到了一起。 甚至出现了一种诡异的事情,比如,官府出银子向围困他们的贼寇购买粮食…… 而此时,李洪基的大军依旧在滁州过冬。 城里人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情就是拿银子向贼寇买粮这件事。 当贼寇们发现,他们不用攻城,只需要拿出一点点粮食,就能吸干开封城的血,谁还去攻城呢? 因此,开封城在日渐衰弱。 洛阳已经成了无主之地,云昭并没有命令潼关守将云杨向洛阳进发,战线一直保持在渑池县,两年时间未曾前进一步。 洛阳的福王,在城破的时候都没有向云昭发出求援的要求,开封的周王骨气要比福王硬的多,更不会开这个口,他已经做好了身死族灭的准备。 在皇帝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催促下,刘泽清的大军终于离开了山东,以每日二十里的速度向开封进发。于此同时,左良玉,黄得功也用同样的速度向开封进发。 正月十五的时候,关中大地上成了欢乐的海洋。 蓝田县的十年大庆在纷纷扬扬的小雪中拉开了帷幕。 长达数十丈的草龙被这一些精力过剩的家伙舞动的栩栩如生。 最新研究出来的烟花,被火炮打上天空,让蓝田县的天空变得绚烂多彩。 鞭炮声震耳欲聋,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整个蓝田县火树银花的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数不清的灯笼挂在门口,树梢,竹竿上,富裕一些的人家,甚至在家门口扎了灯山,裱糊身上字谜,供人猜谜作乐。 朱媺娖在梁英,以及沐天涛的陪伴下,走在灿烂的灯市上,不论是朱媺娖,还是沐天涛脸上都没有丝毫的笑容,与这里的游人格格不入。 梁英手里举着三块猪排,一个上面咬一口,吃的不亦乐乎。 “开封城守不住了。” “周王叔已经做好了殉节的准备,世兄,蓝田日报上描绘的开封惨状是真的吗?” “是真的,执笔人是柳城,他是蓝田秘书监的头子,不会胡乱编造内容的。” “刘泽清他们的前进的速度真的是一天二十里吗?” “可能更慢,周王殿下应该等不到援军了。” “蓝田在渑池屯有重兵,为何不让云昭他们前去救援呢?” “报纸上说的很清楚,朝廷不允许,周王也不允许。” “为什么?” “凡是被野猪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别想再拿回来。” “难道被李洪基这种贼寇拿走的就能拿回来了吗?” “是这样的,李洪基不过是流寇而已,云昭占领一片地方,就长久治理一片地方,他不但要土地,还要人心。” 自从朱媺娖发现蓝田县有一种叫做报纸的东西之后,她就一期都没有错过过,也就是因为这份报纸,让她知晓了天下的纷乱,明白了自己父皇的苦楚。 而报纸上的一些时事评论,更让她看清楚了大明王朝的现状——岌岌可危。 于是,一个原本只想着随波逐流的小姑娘,平生第一次有了忧患意识。 “开封城没救了。” 沐天涛轻叹一声,他看事情远比朱媺娖看的辽远,他甚至引诱夏完淳跟他在沙盘上模拟了一次开封之战。 结果,夏完淳完全失败了,不是夏完淳不尽心,而是开封城的条件太差了,即便是由夏完淳模拟守备一方,他也仅仅守卫了十一天之后就全军覆没了。 就是这样,还没有考虑官兵的可靠程度,完全把他们当做视死如归的烈士来看待的。 “不要再想开封了,我以为朝廷接下来应该考虑的是山东!刘泽清离开山东后,山东又成了空虚之地,现如今,李洪基正在犹豫是要攻击应天府呢,还是攻击顺天府,如果山东大门打开之后,以李洪基的脾性,他必然是要进京的。” 朱媺娖道:“我们把这些东西写成奏章寄给我父皇。” 沐天涛摇头道:“我们人微言轻。” “那就寄给我母后。” “好吧!” 就在两人做出决定的时候,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在两人头顶炸开,巨大的烟花先是炸开,然后就似乎朝下俯冲下来,冲到半路,就逐渐消散了。 朱媺娖伸出一只小手,一些黑色的残渣落在洁白的手上,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开始明白我父皇为何会夙夜忧叹了。” 沐天涛道:“天无绝人之路。” 朱媺娖道:“只是有时候黑暗的让人看不见前路。” 沐天涛咬牙道:“那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第一九九章开封,终于开封了 第一九九章开封,终于开封了 崇祯十五年二月六日,开封降! 大明周端王朱恭枵在银安殿自尽,同时投缳自尽的还有内眷一十九人。 周王一系共造反四次,被发配云南两次,是大明王朝的不孝子,屡次反叛,屡次恢复王爵。 周王一系在崇祯朝共击退李洪基三次,张秉忠一次,挫败云昭侵吞开封的阴谋两次。 这个大明的不孝子用自己的命向大明的列祖列宗给了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但凡是像朱恭枵这种人,身边总是会有几个能用的人,所以,这些能用的人就保护着朱恭枵的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拼死从开封城里冲杀出来了,并逃过重重追兵,最后逃进了渑池。 这件事是朱恭枵的两百亲卫干的事情。 等他们抵达渑池的时候,两百亲卫只剩下十七人,朱恭枵的四个儿子人人带伤,两个年幼的闺女在颠背流离中生病。 不过,他们好歹冲出来了,前来投奔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极。 朱恭枵死的时候曾经留下遗言——愿我来世莫要再入帝王家! 从密谍司传来的消息来看,开封城还应该可以坚守两个月的,不过,每坚守一天,开封城就要多死上千人,朱恭枵受不了,他选择结束他的生命,来结束开封城百姓的痛苦。 麾下悍将陈永福携总督丁启睿杀出开封城一路逃亡,预备与山东刘泽清会师巨野,却在菏泽遭到李洪基麾下大将田见秀,刘宗敏的伏击,丁启睿,陈永福战死,麾下部众逃散无踪。 赋闲在家的河南巡抚高名衡自尽。一同自尽的官员超过二十七人。 云昭看完密谍司送来的密报之后,将密报递给柳城道:“刊发吧,把前因后果写清楚。” 柳城犹豫一下道:“这么写会对我蓝田不利。” 云昭道:“这是大明朝仅剩下的一点骨气,别糟蹋了,告诉长安城里的旧有的官员,他们可以写挽联,可以写记,做传,这些东西你挑好的刊发在报纸上。 另外,你们琢磨出一副挽联,用我的名义发布吧!“ “是!” 柳城嘴上答应的很快,脚下却没有挪动。 “去吧,骨气这种东西在谁身上都会有,不论长在谁的身上,且表现出来了,那就要宣扬,我蓝田还不至于因为同情了朱恭枵,就会民心涣散。” 柳城这才弯弯腰,就匆匆的去了。 大书房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让人窒息。 蓝田县大鸿胪朱存极跪在地上,将身子挺得直直的,他的脑门上血迹斑斑,云昭脚下的青石板上也是血迹斑斑。 他已经在这里叩拜了云昭足足一柱香的时间了。 “你当年为你全家乞命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你的尊严,今天,为了你的亲眷,你就不要尊严了?” 云昭没有让朱存极站起来,他的声音极为清冷。 “若这六个孩子有任何不妥,请县尊斩我全家!” 朱存极说着话又开始叩拜,将脑袋在青石板上碰的“梆梆”作响。 “你秉性懦弱,且有一点狡猾,甚至有些自私自利,这一次为什么会押上你的全部身家性命呢?” “朱恭枵临死前写下血书,要我保护住他的那点血脉,不求富贵,只求温饱,我们血脉相连,朱存极实在是不能弃之不顾。 县尊,朱存极在此立誓,这六个孩子恨当今皇帝胜过恨任何人,我蓝田两次救援开封,这件事他们是知道的,也是感恩的。 恭枵长子相,次子录,已经成年,他们愿意投身军中,为我蓝田冲锋陷阵,百死不悔!” 云昭叹口气道:“他们不得为官,不得从军,去做学问吧,新的世界就要开始了,希望他们能够忘掉心中的仇恨,好好的生活,或许,这也是他们父亲的期望。” 朱存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重重的向云昭叩头三次,慢慢的道:“我曾经问过朱恭枵长子相,为何不去京师,县尊必不会阻拦。 朱相告诉我说:他父亲对他说人这一辈子的好运气是有限的,大灾大难能逃过一次,未必就能逃过两次,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次逃难的经历就足够了。” 云昭听了朱存极的话,叹息一声,示意朱存极可以走了。 朱存极走后,云昭对坐在角落里的韩陵山道:“大明不缺少聪明人。” 韩陵山冷哼一声道:“他们是太聪明了。” 云昭低头沉思一阵又道:“我们驱虎吞狼的政策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韩陵山道:“总好过我们自己亲自动手杀人!” “有人说我们这样做,会造成极大的财富损失。” 韩陵山笑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财富就是土地,不论李洪基,张秉忠他们劫掠了多少金银布帛一类的财富,这些东西只要他们使用,最终就会落在我们手里。 而大地这个财富,不论是火烧,还是雷劈,它都存在,死人只会让大地更加肥沃。” 听了韩陵山的话语之后,云昭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的一部电影,那部电影里的那个大反派杀了地球上的一半人口,只是为了让另一半人活的更好……这与蓝田现行的政策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子就是那个皮肤绿了吧唧耍一柄扇叶大砍刀的秃头大反派? 而韩陵山,段国仁,张国柱,徐五想他们就是自己的邪恶军团? 抱着这个疑问云昭懒懒的回到家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包括钱多多婀娜多姿的舞蹈。 云彰已经会射箭了,被糟蹋的最惨的无疑就是云春,云花的大屁.股,所以当云春不小心把一壶热热的茶水泼在云昭身上的时候,云昭只能下狠手收拾拿小弓箭射击云春屁.股的云彰。 揍完云彰之后,云昭抖抖被热水烫的生疼手对云春埋怨道:“下回想让我揍这个混小子你就明说,气不过你自己下手也成,不用把热水泼我身上吧?” 云春幽怨的道:“是夫人教的。” “啥?你指望我去收拾多多?” “对啊,云彰开始是拿大白鹅当箭靶子的,老夫人心疼大白鹅,又舍不得骂自己的孙子,就把两位夫人臭骂了一通之后,多多就说我们的屁.股很适合当箭靶子。” 云昭想了一下道:“你们两个很穷吗?” 云春摇摇头道:“不算富,不过,两三千个银币还是能拿的出手的,还有一个一百亩地的小庄子。” “你们喜欢被钱多多虐待?” “也不是,多多也没有虐待我们,再说了,她也不敢,怕我们在老夫人跟前说她坏话。” 云昭怒道:“这么说你们两个有自己的好日子不过,待在内宅里就是为了折磨我是吧?” 云春嘿嘿笑道:“我们喜欢待在家里。” 刚刚练习完舞蹈的钱多多擦着额头的汗水走过来,就着云昭的茶杯喝了一杯茶才要说话,就见丈夫指着云春对她道:“她为什么还没有嫁掉?” 钱多多懒懒的道:“给她配读书人,她们说人家是弱鸡,给她们配军中悍将,她们又嫌弃人家粗鲁,有钱的,她们看不起,没钱的她们一样看不起,做官的不喜欢,经商的又讨厌。 您让妾身哪里去找你这样的两个人配给她们?” 云昭瞅着云春道:“你喜欢我?” 云春摇头道:“是你这样的人。” 钱多多笑道:“您看看,就是这个样子,莫说世上再没有您这样的人,就算是有,要是被妾身发现,也会在第一时间干掉!” 云春骄傲的道:“没有,那就在家厮混一辈子也不错。”说完就走了。 云昭指着离去的云春道:“怎么所有人都比我有底气?” 钱多多腻声道:“您本人就是底气,不用说,别人没底气,才要说。” “我今天忽然发现我好像是一个坏蛋,一个很大的坏蛋!” 钱多多笑道:“哪里有希望所有人都过上好日的坏蛋呢,您是好人。” 云昭叹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的不可信。” 钱多多咯咯笑道:“您要是坏蛋,妾身也是坏蛋,当好人早就当腻味了,您变变样子也挺好的。” 云昭闻言笑了,钱多多说的一点都没错,既然驱虎吞狼之计是蓝田的国策,那么,就没有轻易改变的道理,任何政策在没有看到成效之前就改弦易张,损失会更大。 朱存极脑袋上缠着纱布回到了大鸿胪府,虽然受伤了,脑袋还隐隐作痛,他的脚下却非常轻快,才进家门,就看到妻子刘氏那张凄苦的脸。 “县尊同意朱相他们留在蓝田了。” 刘氏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幸好有丫鬟搀扶着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才回过神,就指着朱存极道:“为了几个外人,你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不顾了呀。” 此时,有了底气的朱存极挥挥袍袖道:“你一介妇人知道什么!” 刘氏哭泣道:“你就是为了一个名,才干这些事情的。” 朱存极道:“朱家王朝完蛋了,朱家子孙总不能死绝吧?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收留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 以后,朱家人没人供养了,什么都要靠我们自己谋生才成。 这些孩子到了我这里,我可以供他们衣食,将他们养大成.人,安稳的生活,一个个都好好的,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如此,朱氏子孙才能活下去。 战败了,就是战败了,既然已经战败了,那么,大明朝就跟我们无关了。” 第二百章洛阳的春天 第二百章洛阳的春天 开封失守,敲响了大明亡国的丧钟。 漫长的崇祯十四年过去了,然而,新来的崇祯十五年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如果说,崇祯十四年是地狱的第十四层,那么,崇祯十五年就是地狱的第十五层。 大明国土上的贼寇并没有变少,反而多出来了无数的蟊贼,山贼,马贼,强盗…… 最让人失望的是,大明疆土上已经出现了地方官员自发迎接,投靠李洪基的风潮,这股风潮同样惠及了张秉忠,这让艾能奇与杨文秀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进入了江西。 李洪基派来了使者,跟云昭善良洛阳城的归属问题,因为来的人是无名小卒,这让云昭认为这是李洪基看不起他的一个明证,所以,就杀了那个使者。 云昭喜欢杀使者的名头已经传遍天下了。 所以,也就没人跟云昭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废话。 杀了使者,就等于告诉李洪基,洛阳问题没的谈。 牛金星通过云昭杀使者的事件,又推测出云昭此时对李洪基极为不满。 洛阳不保,难道开封就能保住?难道河南就能保住? 于是,李洪基果断放弃了进攻应天府的计划,将矛头转向刘泽清。 刘泽清听闻陈永福跟丁启睿战死菏泽府一事之后,吓得魂飞天外,匆匆与刚刚崛起的悍将黄得功合兵一处,准备阻挡李洪基的大军进入山东。 云昭上书言明洛阳已经没有贼兵了,朝廷可以派来官员治理,朝廷很沉默,就在云昭失去耐心的时候,朝廷启用了被废黜王爵的朱存极,命他暂代洛阳知府。 朱存极接到这道旨意,吓得魂飞魄散,连夜找到云昭,想要自杀明志。 “皇帝这是我杀我呀……”朱存极哭得极为凄惨。 “挺好的。” 云昭回答的云淡风轻。 幸好,朱存极知道云昭不是一个喜欢反话正说的人,这才放心。 云昭当着朱存极的面,找来了秘书监,政务司的头头,命他们为朱存极筹备一个强大的工作组,进驻洛阳,事事以朱存极的意见为主。 同时,命云杨的副将云舒,率领一万兵马进驻洛阳。 于是,蓝田县的界碑第一次出现在了洛阳以东。 新任洛阳知府朱存极,快马加鞭的进入了洛阳城,宣布洛阳归于蓝田治下。 这个消息刚刚传出去,洛阳一地的大小贼寇连夜收拾细软逃亡。 可惜,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还是晚了。 早在朱存极还没有抵达洛阳的时候,蓝田县的黑衣众,密谍司,监察司的人已经锁定了他们,等朱存极宣布洛阳归属之后,这些大小贼寇纷纷落网。 在缜密的安排之下,没人逃出生天。 洛阳城外荒草萋萋,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些被活捉的贼寇们,不得不戴上锁链,清理洛阳城,以及周边的白骨,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只能以洛阳周边成群结队的野狗为食。 二月,就要春播了,洛阳大地上黑烟滚滚,到处都是烧荒的农夫。 洛阳终于安定了,可以种粮食了。 或许是老天怜悯这里的百姓,在杏花还没有开放的时候,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落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到了傍晚时分,小雨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雪花落在土地上就融化了,随着雪下的越来越大,暴雪就覆盖了洛阳所有的悲伤。 早就人烟稀少的洛阳,不知怎么的,就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尤其是邙山,从这座山中走出来的百姓居然多达十余万。 朱存极瞅着城外密密匝匝的人群问洛阳大里长杨雄:“不会是流寇吧?” 刚刚从汉中跑回来主持洛阳大局的杨雄道:“流民而已。” “怎么办呢?” 杨雄笑道:“早有准备,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天气寒冷,他们总归是要找一个暖和的地方过夜。” “他们要是不安分怎么办?” “有粮食就会安定下来。” “哦哦,我带来了很多粮食。” “借给百姓!” “借?” “对啊,借给他们,分三年还清。” “他们拿什么来还?” “我们会分土地给他们耕种。” “哦哦,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种地呢?” “农具正在运过来,耕牛,骡马,也在送来的途中。” “这些东西也是借给百姓的?” “不,是租用!将这些流民每百户凑成一里,农具,牲畜,种子,钱粮统统租给里长,由里长统一分配,率领这一百户百姓耕作土地。 每年都要支付一定的利息,直到他们的劳动所得超过了这些东西的价值之后,这些东西就会属于这一百户百姓,最终,会按照每户的劳动产出,将耕牛,农具折算给百姓。 放心吧,不出三年,这里就会恢复生机。” 朱存极,终于完整的经历了一次蓝田县的土地改革,因为,从现在起,除过一些没有离开洛阳守着自家那点土地的百姓之外,其余的土地都成了蓝田县的土地。 蓝田县在拿到这些土地之后,就会按照重新编纂的名册进行分配土地,不管以前这里的土地是谁的,这一刻,几乎所有的土地统统归官府说了算。 田亩不足的人家会被补足土地,至于田亩多出来的人家,不是逃亡,就是被流寇给杀了。 所以,每一家分到土地的流民,都把这些土地当成了命根子,这时候,即便是有贼寇来了,他们也能豁出性命去战斗。 以前不战斗,是没有一个战斗的理由。 现在,老子有四亩地! 文书就硬梆梆的揣在怀里,上面还有老子的手印哩。 分配土地的事情进行得非常快,从蓝田抽调的人手不但忙的脚不沾地,那些从渑池借过来的人手,同样忙的日夜不休。 这些人对于分配土地这种事非常的熟悉,办事也非常的粗暴,遇到纠纷一律以抓阄为主,一旦运气不好,那就成为了永恒,没法子更改。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相对公平的一种举措,这一手法,曾经解决了无数的争端。 当田野上出现第一头耕牛的时候,杏花终于开放了。 杏花开放,洛阳陌上少了举着伞游春的士子仕女,却来了无数的商家。 蓝田的商事之繁华,已经到了无法拓展的地步了,此次洛阳拿到了手中,这些商贾远比云昭这个蓝田主人还要兴奋。 不过,此时的洛阳城还是空的…… 城里的商铺,房屋,虽然被流寇们糟蹋的不成样子,不过,哪怕是废墟,也有商贾扛着一箱箱的银元开始购买,不仅仅是蓝田商贾来了,甚至远在江南的盐商,也有人将重注压在了洛阳。 残破的白马寺,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他们喜滋滋的收拾着已经荒芜的庙宇,并且满怀期望的向官府递送了自己的度牒,宣称自己便是逃亡的白马寺僧侣。 洛阳数目众多的道观,尼姑庵,也各自有逃散的道士,尼姑回来,他们期望着洛阳再次鼎盛起来,好让他们庙宇的香火也鼎盛起来。 于此同时,玉山书院也派人前来勘察福王府,他们认为这里非常适合充当学校……就连明月楼也派人前来寻找开新店的好地方。 总之,官府的归官府,军队的归军队,书院的归书院,和尚的归和尚,道士的归道士…… 短短一个月之后,种子已经全部种下了土地,杨柳已经抽出新芽,百姓在原野上忙碌,商贾们在城里奔波,官员们更是忙碌着向洛阳周边几个县深耕作业。 洛阳冒起的第一缕黑烟是砖瓦窑冒出来的。 一群极有远见,以及开拓精神的窑工们,在洛阳城还没有归属蓝田县之前,就冒险来到洛阳附近修建砖窑,现在,他们的冒险得到了巨大的回报。 不论他们产出多少砖瓦,都不够填饱这座城市巨大的肚皮。 “我在洛阳弄了十几个小院子。” 钱多多见丈夫砸闭目养神,就在说了一堆废话之后,将这句话夹在里面说了出来。 “十个,还是十九个?” “好吧,是三十七个。” “你住,还是我住?” “是留给你以后赏赐有功之臣的。” “他们不需要赏赐,律法上有明文规定,什么样的功劳有什么样的奖励。” “即便是臣子们不需要,你总有收买人心的时候,万一有一些高傲的人不愿意当官,你又需要他,这时候丢出去一套院子就能收到很好地功效。” “真正有骨气的人不是战死,就是饿死了,活着的没几个有骨气的。” “万一有呢?” “那也是前来求我给他一个官当当的家伙,这种人不值得我收买,你小心獬豸的部下,他们正在洛阳到处审计呢,落到他们手里,没有好果子吃。” 钱多多嗤的笑了一声道:“我买的每一个院子,都是被法司确定是无主之物,钱进了财务司,院子就成我的了。” 蓝田县自从成建制以来,最残酷的腐败案子就发生在洛阳,为此,洛阳旧有的潜伏势力几乎被韩陵山这个先行者杀光。 因此,云昭并不担心哪里会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因为,韩陵山又去了洛阳。 拿下了洛阳,云昭终于可以翻翻身子了,并且很希望那个日子尽快到来。 (本卷完毕) 第一章准备回家的人 第一章准备回家的人 崇祯十五年对应天府来说不是一个好年份。 尽管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可是,应天府知府史可法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 李洪基的百万大军就在庐州,应天府近在咫尺,他如何能高兴地起来。 好在,南京城的勋贵,盐商,富户们也看到了威胁,因此,史可法组织长江防线应付李洪基的策略,获得了大家的肯定。 也是第一次,史可法的政令在应天府畅通无阻的执行。 武器,粮秣,兵员,舰船,军饷,都置办的非常顺利。 谭伯铭进书房的时候,正在与义父史可法商议事情的史德威就匆匆的对谭伯铭道:“明道兄,流贼进驻凤阳,我预领五千兵马进驻扬州,粮秣军饷,可曾准备妥当?“ 谭伯铭道:“粮秣军饷有,问题是少将军如何领兵进入扬州呢?我刚刚收到扬州总兵张天禄,张天福联合署名的公函。 人家在公函中说的很明白,扬州兵强马壮,还有战船两百艘,应付流寇绰绰有余,不需我们应天府帮忙。” 说着话就把公函放在史可法的桌面上。 一同议事的应天府参赞闫尔梅怒道:“都什么时候了,张天福,张天禄还在提防我们。” 谭伯铭皱眉道:“说实话,我是不赞成派兵前往扬州的。” 史德威道:“此时天下纷纷,人人有守土之责,流寇已经到了滁州,南京好歹有大江阻隔,流贼又不擅长水战,自然安然无恙。 流贼只要南下,一日夜即刻抵达扬州,一旦流贼大举前来,他们拿什么抵挡? 就张天禄那吃空饷的两万兵马?” 谭伯铭瞅着年轻的史德威叹口气道:“应天府也不安稳!” 史可法沉吟片刻对史德威道:“我再去给张天福,张天禄兄弟写信,说明你去扬州只是协助他们防守,粮秣,军饷我们自带,没有觊觎扬州之心。 五千兵马去扬州,也仅仅是协防,你去扬州要受张天福,张天禄兄弟节制。” 史德威怒道:“如何能将指挥权拱手想让呢?” 史可法瞪了史德威一眼道:“以大局为重!” 谭伯铭见史可法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处处以大局为重的史可法已经耗费了应天府大笔的钱粮了…… 这种没有重点,没有关注度的政策,应天府即便是再强盛,也会因为这种到处撒胡椒面的行为变得逐渐败落。 史可法见谭伯铭脸色阴沉,叹一口气道:“再忍忍。” 谭伯铭苦笑一声朝史可法拱拱手道:“卑职身为应天府法曹,有责任告知府尊,应天府如今因为李洪基大军的到来,已经暗流涌动,需要兵马弹压。 这个时候派出少将军带走我们辛苦操练的五千兵马,不合时宜。” 史可法笑道:“无妨,应天府百姓温顺,经过两年治理,民心向背已经极为明显,只要我们勤加勘察应天府定然无恙。” 谭伯铭眼睛瞅着房顶,淡淡的道:“但愿如此吧。” 闫尔梅笑道:“如今大明之弊在应天府已经革除,之所以让少将军带兵去扬州,目的就在于让扬州百姓知晓府尊的大名。 利用扬州之战来立威,继而为我们下一步向扬州推行新政做好准备。” 谭伯铭低声道:“府尊有如此雄心,为何不命少将军效法战国信陵君行大铁锥夺权之事?谭伯铭愿为少将军副贰!” 闫尔梅吃了一惊道:“明道如何能出此昏悖之言,如此做了,会致府尊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 谭伯铭瞅着史可法道:“明知张天福,张天禄兄弟二人乃是尸位素餐之辈,却让少将军听命于他们,流贼不来也就罢了,流贼若来,坏的第一个人定然是少将军。 府尊,大明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我们这些想要做事的人,被礼法束缚住了手脚,处处忍让才会落到如此田地。” 史可法摇摇头道:“陛下以应天府托付于我,我必以忠心回报,明道,竭尽所能吧。” 谭伯铭长叹一声,离开了书房。 史德威听了谭伯铭的话心思有些闪动,想要说话,见义父忧心忡忡的,最终将想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 闫尔梅道:“府尊,谭伯铭,张晓峰二人的权柄过大了,如今又出昏悖之言……” 史可法不等闫尔梅把话说完就挥挥手道:“我们要团结一心,莫要寒了这些人的心。” 闫尔梅抱拳施礼,以示歉意。 等谭伯铭回到公廨,正在书写公文的张晓峰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瞅着谭伯铭道:“怎么样?” 谭伯铭低声道:“你说的很对,就算把事情明摆着告诉了他们,他们依旧以为周国萍操持的暴乱不过是疥癣之疾。 我提出趁着史德威进驻扬州的关系,杀掉张天禄,张天福兄弟的建议,也被否定了。” 张晓峰用力的揉搓一下面孔道:“预料之中的事情,我们这位府尊,不惜命,却害怕做大事,既然他做不来大事,就应该由我们推着他去做大事。 史德威年少,加上此时正是雄心勃勃之辈,怂恿一下应该能成。” 谭伯铭道:“你决定绕开府尊把这这件事给做了?” 张晓峰摊摊手道:“有何不可?反正我们迟早是要进入扬州的。” 谭伯铭闻言笑了,拍拍张晓峰的手道:“我原本打算继续把法曹这个职位扛在身上,应对将要到来的暴乱,现在,法曹有新的人选了。” “谁?闫尔梅?” “没错,我今天的话超过了府尊能承受的底线,我被更换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估计我会被派遣去担任一个县的知县,由闫尔梅来替代我当法曹。” 张晓峰笑道:“你不要把书院斗智的那一套拿出来欺负这些老儒生,太欺负人了。” 谭伯铭笑道:“这只是小事一桩,但愿周老大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县尊下了严令,且给出了期限,我们已经超时了。” 鼓楼边上的鸡鸣寺! 满座白衣。 周国萍坐在最中间,头顶一朵绚烂的绢布荷花。 抖一下飘带,周国萍轻声道:“无生老母有令,我们返回真空家乡的时候到了。” 说完话,就继续闭目沉思不言。 原本安静的佛堂顿时就起了一片议论声。 等众人议论到高潮的时候,周国萍的双手虚空按按,众人重新归于寂静。 “杀富户,散余财,解脱仆婢,开仓放粮,而后,无牵无挂归故乡。” 一个老僧双手合十道:“老僧等待回归故乡已经很久了,圆空,我们走,杀富户,散余财,解脱仆婢,开仓放粮,而后,无牵无挂归故乡。” 白须老僧扶着禅杖缓缓站起,带着一个年轻僧人离开了鸡鸣寺庙。 “不尊老母之言,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农模样的人,也站起身,带着几个年轻汉子离开了鸡鸣寺。 “告诉家中弟子,这是老母给我等的最后机会,错失就要再等一万年。” 一个船工模样的老汉站起身,带着一些年轻人也走了。 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问道:“香火钱留三成?” 周国萍摇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们都要去真空家乡,你若不愿去,香火钱都是你的。” 老妪嘿嘿笑道:“既然如此,我出两千人。” 周国萍取下头上的荷花冠戴在老妪头上道:“我要去徐氏,恐不能回祭坛,请你在施法的时候,将我的事情告诉无生老母,希望无生老母能携我的魂魄归乡。” 老妪乐的张开没牙的嘴巴道:“圣女尽管前往,尽管前往,你们起事之日,就是我开坛做法之时。” 周国萍认真的点点头,对最后留守的几名汉子道:“火药,兵器已经下发了吗?” 一个壮汉点头道:“已经齐备,就等无生老母降临。” 周国萍解散头发,如同女鬼一般张开双臂对着大殿内的弥勒佛像大声吼叫道:“二月二,龙抬头,正是无生老母降临之日!” 眼见周国萍癫狂,老妪也匍匐在弥勒佛坐像之下,浑身抖动,似乎在她干瘦的身躯里蕴藏着一个强壮的魔鬼,正要撕开她的身体从里面钻出来。 片刻之后,老妪坐直了身子,以一种女孩子才有的童音道:“二月二,龙抬头,正是无生老母降临之日。” 周国萍瞅一眼那个老妪,见她眼眶中那两颗纯白的见不到一点黑色的眼球,就握着自己的长刀,跨过老妪干瘦的身躯,大踏步的离开了鸡鸣寺。 此时,天空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巷子里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打着一柄朱红色的油纸伞,周国萍一身淡紫色长裙,宛若一朵鲜艳的丁香花。 即便是下着雨,巷子深处那家烤鸭摊子依旧有人。 周国萍将长刀放在矮小的桌子上,自己坐在矮凳上,对期待已久的老板道:“老规矩,一只鸭子,三角酒,酒里不要掺水,也不要掺别的东西。” 对于周国萍奇怪的要求,老板也不感到奇怪,因为,这个美丽的蒙面女子,已经在他这里吃了六十七只鸭子了,当然,还杀了两个人。 南京城的老板们对于周国萍这种花钱痛快,且从不赊账的老主顾是极为宽容的,哪怕她杀了人。 不一会,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就被老板切成块整齐的摆在盘子里,枣红色的外皮在油灯下如同玛瑙一般。 周国萍,喝酒,吃肉,一言不发。 很快,一只鸭子,三角酒就进了肚子。 她拍出一锭银子在桌面上,对收钱的老板道:“这些天能不开,就不要开了。” 第二章民心不稳的下场 第二章民心不稳的下场 周国萍回到医馆的时候,探手搂住赵素琴,赵素琴很想挣开,可惜,周国萍的手臂如同钢箍一般牢牢地束缚着她,动弹不得。 一股浓烈的酒气从周国萍的身上散发出来,赵素琴低声道:“你喝酒了?” 周国萍松开赵素琴道:“我现在要去睡觉了。” 说罢,就大踏步的向卧房走去。 “这两天,你不用管我。” 赵素琴道:“黑衣人首领云大来过了。” “云大?他轻易不离开玉山城,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 “是县尊派来的,县尊害怕你死掉。” 周国萍嗤的笑一声道:“太小看我了,我哪里会如此轻易地死掉。” “县尊说你现在有自毁倾向,要我来看着你点,还说,等你办完这里的事情,就押送你去汉中最穷的地方当两年大里长平缓一下心境。” 侧面的门开了,身体有些佝偻的云大咳嗽一声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国萍不满的道:“我如果把这里的事情办完,也算是立功了,怎么就要把我撵去最穷的地方受苦?” 云大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笑了之后就更加看不成了,抬手摸着周国萍的头顶道:“这是我们蓝田县对付有功之臣的惯例,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国萍甩脑袋抖开云大的手道:“我已经很大了,不是那个龅牙小姑娘了。” 云大嘿嘿笑道:“你当初央求我多教你一些有用的刀术的时候,嘴巴可甜的很呐。” 周国萍道:“云老头,我是不是真的有病了?” 云大摇头道:“少爷说你有病,你自己也发现自己有病,只是在努力克制。 既然是少爷说的,那么,你就一定是有病的,你喝了这么多酒,吃了很多肉,不就是想要好好睡一觉吗? 现在,你可以去睡了,你云叔替你看着。” 周国萍道:“二月二,龙抬头,无生老母归故乡。” 云大道:“知晓了,去睡吧,三百黑衣众任你调遣。” “赵素琴,你不跟我一起睡?” 赵素琴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表示拒绝。 周国萍骂了一声,就钻进了自己的卧房。 等赵素琴也走了,仆人打扮的云大就掏出自己的烟斗,蹲在花坛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周国萍躺在屋子里听着云大的咳嗽声,以及打火镰的声响,心中一片平静,平日里极难入眠的她,脑袋刚刚挨到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谭伯铭并没有成为县令,反而成了应天府的盐道,负责管理应天府二十八个盐道榷场,也就是说,他坐上了应天府最大的肥缺。 这个位置就是拿来捞钱的,不仅仅是替国家捞钱,同时,也可以替自己捞钱。 皇帝或者督抚主官将这个职位授予某人的时候,就说明,不论是皇帝,还是督抚,都默许这个人发财。 谭伯铭不是一个挑拣的人,和风细雨,且细致有效的将法曹任上所有的事情都跟闫尔梅做了交代,并一再嘱咐闫尔梅,要注意地方治安。 闫尔梅对交接的过程很满意,对谭伯铭毫无保留的态度也非常的满意,在谭伯铭将法曹财物一并交出,清点之后,闫尔梅甚至还有一点羞愧,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说谭伯铭。 交接清楚之后,谭伯铭第二天就去了盐道衙门上任了,并且在第一时间开始查验盐道存盐,以及盐商盐引发放事宜。 此时,应天府风平浪静。 直到一对卖唱的父女上酒楼卖唱,十二三岁的女儿被恶少调戏了之后,南京城一瞬间就乱了。 恐怕那个恶少被人乱刀砍成肉泥的时候,都想不到,自己仅仅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脸,就有一群举着砍刀嘴里喊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家伙们,不由分说,就把他给分尸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太吃惊,南京这座城池里的人脾气本身就不怎么好,三五不时的出点人命案子并不稀奇。 因此,当衙役们匆匆跑来时候,他们忽然发现,昔日一些面熟的人,现在都开始发疯了,头上缠着白布,身上披着白布,还在腰间打了一朵硕大的白花,最恐怖的是还有人戴着白色的纸做的天王冠,挥舞着刀剑,四处砍杀身着绸缎的人。 才出动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弹压,他们就发现,这群兵丁中的很多人,也把白布缠在脑袋上,手持兵刃与那些围剿白莲教教众的官兵厮杀在了一起。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二月二龙抬头,恭迎无生老母降世。” 一座挂满白布的木制祭坛很快就搭建起来了,上面挂满了刚刚劫掠来的白色丝绢,四个全身白色的童男女站在祭台四周,一个遍身白绢的老妪,戴着莲花冠,在上面摇着铜铃铛疯狂的舞动。 暴乱从一开始,就迅速燃遍五城,火药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让刚刚还极为热闹的南京城瞬间就成了鬼城。 一群群身着白衣的暴徒从大街小巷里冲出来,只要遇到大户人家,就用火药炸开大门,然后一拥而进。 主人家手捧金银,祈求这些人放过自己家小,却被人夺过金银,一刀砍翻在地,继续向后宅肆虐…… 见了血,见了金银,暴乱的人就疯了……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是一群疯子。 尝到甜头的人越来越多,于是,连南京城中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们也纷纷加入进来。 在他们的指引下,一座座大户人家的宅邸被攻破,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惊叫声,充斥了整个南京城。 一些机敏的人家,为了避开被白衣人劫掠烧杀的下场,主动穿上白衣,在恶徒来临之前,先把自家弄的一团糟,希望能瞒过这些疯子。 而白莲教眼中似乎只有白衣人,只要是身披白衣的人,他们统统都认为是自己人。 有一家成功了,就有更多的人家效仿,顷刻间,南京城变成了一座白色的海洋。 虽说应天府衙还管不到南京城的城防,当史可法听到白莲教叛乱的消息之后,整个人如同挨了一记重锤。 史德威才带着兵马离开南京不到两日,南京城就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暴乱。 想要与南京城里的六部取得联系都不可能了。 张峰凄厉的声音从衙门外边传来,看样子他正在组织衙役们固守知府衙门,而应天府法曹闫尔梅却只知道在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这全是他的错”这样的废话。 在张峰的带领下,知府衙门中的书吏,小吏们纷纷从武库中拿出弓箭,刀枪与蜂拥而来的白衣人作战。 尤其是张峰,站在衙门大门口上,面前插着长刀,身后的地上插满了羽箭,每一声弓弦响动,就有一个白衣人被射翻,威风凛凛如同天神。 眼看对面的白莲教教众畏缩不前,张峰一连三箭射翻了三个白莲教众之后,拔出面前的长刀,发一声喊就带着一干衙役,捕快,书吏,小吏们就朝白莲教众冲了过去。 最悍不畏死的狂信徒被射杀,其余凑热闹的白莲教或者假冒白莲教的地痞们,见这群杀神冲过来了,就怪叫一声丢掉刚刚抢来的东西以及武器,一哄而散。 “速速召集各个里长,互保,将白莲妖人驱赶出城。” 张峰大喊一声,让那些不通厮杀的文吏们清醒过来,一个个疯狂的敲着锣鼓,呼喊里长出来驱赶白莲妖人,否则,事后定不轻饶。” 官府出声了,一些官员还凶悍的不像话,那些胆怯的里长们便战战兢兢的跟在张峰这群人的身后,开始一条街,一条街道清理白莲妖人。 与此同时,南京六部所属也逐渐发威,五城兵马司,以及中军都督府的官兵终于清除了内鬼,也开始一步步的从城池中心向四周清理。 城里那些穿白衣刚刚躲过一劫的百姓,此时又匆匆换上平时的衣衫,战战兢兢的缩在家中最隐秘的地方,等着劫难过去。 周国萍站在栖霞山上俯视着南京城,此次发动南京城暴乱的目的有三个,一个是清除白莲教,这一次,南京的白莲教已经算是倾巢出动了。 即便是此时逃脱,也难逃接下来的清算。 第二个目的就是清除勋贵,豪商,即便是不能清除他们,也要让他们与百姓成为仇敌,为日后清算勋贵豪商们做好民意安排。 第三,便是通过这件事,彰显张峰,谭伯铭的名声,让他们的名声深入到百姓心中,为以后,架空史可法,全面接手应天府做好准备。 从黑烟滚滚的效果来看,这三条目标基本达成。 勋贵,盐商们的府邸,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开的,可是,当云氏黑衣众混杂其中的时候,这些人家的家丁,护院,很难再成为屏障。 云大,蹲在一块石头上继续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周国萍的身上。 暴乱之后的南京城定然是惨不忍睹的。 而这场暴乱,才刚刚开始……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不断地有穿着白衣的黑衣众从各个地方返回了栖霞山。 每回来一队人,就有人在云大耳边轻声说两句话。 等最后一队人回来之后,云大就对周国萍道:“闺女,我们该走了。” 周国萍低声道:“目标达成了吗?” “徐,朱两个国公府已经被焚……” “死伤如何?” “不知道!” 周国萍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一个活的没来由,死的没去处的世界。” 云大笑道:“走吧,你没有时间伤心,汉中还有好多穷人等着你去帮助呢。” “这算是赎罪吗?” 云大笑道:“你本来就没有罪过,哪里用得着说什么赔罪,要说将来会死无全尸的应该是你云叔我,想想当年干的那些事情,就觉得自己会不得好死。” 第三章乱世里什么都是乱糟糟的 第三章乱世里什么都是乱糟糟的 “周国萍的“焚心计划”已经实施。” 钱少少找到云昭的时候,发现他正带着两个儿子捋榆钱。 父子三人嘴里都嚼着榆钱,貌似很愉快。 “白莲教除掉了吗?” “还没有,发疯的官兵们正在清乡,不过,白莲教余孽好像也没有逃的意思,南京城里的白莲教余孽躲在一些大户人家里继续负隅顽抗,乡下的白莲教教众还被人组织起来之后继续打家劫舍。 南京城,以及应天府……” 云昭递给钱少少一枝满是肥厚榆钱的枝子道:“不用跟我说这些。” 钱少少闻言,接过榆钱,就掏出火折子,将手里的密报点着了。 “此事与我们无关。” 云昭点点头道:“把周国萍的那个女人送到汉中去。” 钱少少皱眉道:“不是说……” 云昭打断钱少少的话道:“相比毁掉周国萍,周国萍喜欢女人这种事,我还能接受。” 钱少少道:“她是密谍,有些事就该面对。” 云昭摇头道:“她在成为密谍之前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只是有一颗不服输的心,这才处处力争上游。 她与韩秀芬是不同的,韩秀芬就是单纯的喜欢建功立业。 说真的,周国萍现在这个样子跟我们有很大的关系。” 钱少少吃一口榆钱道:“你为何不问应天府的事情,却更多的在关注周国萍。” 云昭瞅一眼钱少少道:“我们要以人为本。” 钱少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毕竟,在南京城,应天府的人还没有成为蓝田臣子的时候…… 进入崇祯十五年之后,云昭的变化很大。 从钱少少的角度来看,云昭已经变成了一个帝王。 本人已经冷静的可怕,面对任何国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感情.色彩了。 不过,只要不谈国事,云昭又是一个纯粹的善良的人,甚至是一个感性的人。 听到治下百姓生活依旧困顿,百姓民不聊生的时候,他会潸然泪下,会大发雷霆,更会把自己的俸禄捐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他甚至在看玉山书院学子排练的时代剧,遇到一些令人伤感的场面的时候,他会流泪…… 可是,应天府此次叛乱造成两万多人的死伤,好多盐商,勋贵人家遭难,场面惨不忍睹,他却充耳不闻。 就像现在一样,因为手中有榆钱,引来了好多小孩子,他在分发榆钱的同时,自己也笑的如同一个孩子。 人人都在产生变化! 云昭却是这些变化的源头。 此时的云昭如果发怒,云杨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大家开始创业的时候,感情高于一切,当事业变大了,规矩就变得至高无上了。 一个苹果兄弟们谁吃都无所谓,一个金苹果该如何划分,就应该好好说道,说道。 獬豸远离蓝田县去了塞上蓝田城,目的就是为了给云昭跟兄弟们一个自我切割的机会,这个时候该讲情义的时候大家还可以讲情义。 等所有的规矩制定之后,就该规矩说话了。 蓝田县如今已经统治了大明超过一成的国土,而他们的扩张速度并没有减慢,反而在加速。 以二十万蓝田正规军为根基的蓝田人,向外扩张的时候,显得肆无忌惮。 然而,朝廷残余的力量,却不能拿来对付蓝田,只要对蓝田实力有一个基础认知的人都清楚,朝廷如果此时与蓝田开战,结果就是加速大明灭国。 对于大明旧有的利益既得者来说,蓝田是一个法令严苛,但是很讲道理的一群人。 当然,这个很讲道理指的是跟李洪基,张秉忠相比。 蓝田县甚至在某种状态下,比朝廷还要讲道理一些。 至少,你进了蓝田县境,除过土地之外,只要是属于你的东西,没人会抢。 这些年,经过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教育过的大明士绅们,对于钱财这些东西已经看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尤其是土地! 经历了残酷的战乱之后,他们才明白,真的不能把农夫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拿走…… 不过,这个道理也就能明白一辈人,到了第二代人,还是会忘得干干净净。 对此,云昭也没有好办法。 背着一个儿子,抱着一个儿子回到了家里,两个儿子依旧不愿意从父亲身上下来,云彰甚至骑跨在父亲脖子上,屁.股一拱一拱的把父亲当马骑。 孩子年纪幼小,云昭自然有的是耐心,等再过两年,就能打了。 皇家的父子一般很少谈论情感,或者说,他们的情感基本上是嘴上说说,或者表演性质的。 一个君臣名份就已经把所有的感情击打的粉碎,当父亲随时随地能把儿子脑袋砍掉的时候,再谈感情就显得非常虚伪。 很多人对父亲的印象基本都是来自于童年,成年之后,父亲跟儿子基本上就成了对手。 所以,云昭就想在孩子还没有生出逆反心理的时候,多跟他们亲近一下,多生出一些亲情出来,免得将来老了之后惹人厌,害得儿子需要举着刀子逼迫他滚蛋。 “今天怎么有时间跟孩子们玩闹这么久?”冯英见两个孩子睡着了,这才小声问道。 云昭叹口气道:“巴结他们呢。” “巴结?” “不巴结不成,刘泽清的儿子把刘泽清活活的用枕头给闷死了。” “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彰儿,显儿,都是好孩子,拿这么恶心的人跟我们的孩子比较,不该!” “还有更恶心的呢,李洪基的老婆又跟人跑了,这一次是跟李岩。” 冯英叹口气道:“苦了红娘子。” 云昭道:“以后不用再为红娘子这个女人担心了。” “为何?” “听说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跑了。” “咦?会不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不会,听说追李岩去了,这一次李岩把李洪基坑的很惨,不但带走了李洪基大笔的钱粮,还带走了差不多三万人。 朝廷的赏赐已经下来了,李岩被封为东平伯,驻守徐州! 李洪基对天发誓,要将这一对狗男女剥皮抽筋。” “可是,李洪基的大军还是留在庐州没有离开啊。” “没了很多钱粮他能往哪里去呢?估计,李洪基又要开始劫掠了。” “扬州?” “不是的,是徐州!” “刘泽清出事跟李岩归顺朝廷,有关联吗?” 云昭笑道:“有,这里面有曹化淳的影子,听说东平伯的官位原本是刘泽清的。” 冯英叹口气道:“人伦大道全都不顾了。” 云昭道:“这就很吓人了,朝廷终于决定不要脸皮了。” 这些消息让冯英听了之后,她自然不会太愉快的,红娘子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此时此刻,眼见自己的老友又被她所爱的人抛弃,要说心中一点想法都没有,这不大可能。 没办法,云昭这里知道的消息一般都很黑暗,尤其是关于大明以及李洪基跟张秉忠的消息,从这些地方传来的消息,让云昭的世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汉中,襄阳,宁夏镇,白银厂,乃至蜀中总会有一些正面的消息传过来,这才让云昭获得了一点解脱,不至于让他对这个世界完全失望。 贫瘠的陇中传来的消息最让人愉快,云豹他们掏钱种植的烟叶获得了极大的丰收,当地人还特意研究出来一种新奇的吸烟法子——水烟。 由于白银厂产铜,于是,还弄出来了一种烟具叫做——水烟袋,准确的说,烟叶在烟锅子里燃烧之后,产生烟,然后暴烈的旱烟被水过滤之后,就变得绵软,且回味悠长。 这让烟草迅速成为白银厂附近最具有附加值的经济作物,当初贫瘠的青城,现在已经成了赫赫有名的烟草集散地,日进斗金的让人欢喜。 汉中的流民,基本上已经下山了,这让蓝田县的户籍上又多了一百多万百姓,按照徐五想的说法,再有两年,他就能让汉中重新焕发生机。 只是汉中依旧还有很多盗贼,还需要云氏黑衣众继续追杀,所以,短时间里,借调的云氏黑衣众不可能送回来。 宁夏镇出产的一年一熟的稻米出奇的好吃,宁夏镇准备今年再加大稻米种植面积。 这很好,说明宁夏镇从最初的吃饱,开始向吃好发展了。 襄阳的土地分配已经彻底完成,从关中孽生出来的富户们,对襄阳这片土地极为重视,很多商家甚至把襄阳当做蓝田县日后进入福建,广东的中转站。 因此,襄阳的商业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了,刚刚开始的农业。 至于蜀中就很有意思了。 云氏在蜀中并没有主动扩张,而是,地方上的百姓在主动地向云氏靠拢,在蜀中,蓝田县界碑再一次开始了漫长的旅行。 秦良玉几次三番的给冯英写信警告云氏不得向蜀中扩张,都被冯英无视了。 女将军的警告其实是非常疲乏无力的,现如今,跟关中做生意做的最大的就是她石柱土司。 当蓝田县的商业政策稍微向石柱土司倾斜一下,就那片贫瘠土地上的产出,还不够钱多多商业集团一口吞的。 赚到了钱的石柱土司,直接在关中集市上换成了粮食跟盐巴,布帛,运回石柱土司之后,再向更加偏远的地方售卖,纯属一本万利。 事到如今,本该早早死掉的女将军长子马祥麟如今活的非常健康,经常与云昭有书信来往,在书信中,这位石柱宣慰司指挥使大人,常常表达出对云贵两地军阀混战的不满。 希望云昭出钱,出粮,出武器,由他来出力,平息云贵两地百姓的军阀,给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云昭深以为然,任何时候他都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第四章贪心不足 第四章贪心不足 石柱宣慰司中完全心向秦将军的人已经不多了。 以前白杆军之所以悍不畏死的作战,完全是贪图一点朝廷给的军饷,军粮,以及战争的缴获,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贫瘠的石柱土司有足够的粮食跟盐巴。 后来,自从秦将军的弟弟秦翼明因为第一次开封战争被皇帝剥夺了指挥权之后,白杆军就回到了蜀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一来呢,是因为张秉忠这个时候入川了,二来,冯英也入川了,而且跟石柱土司开始做生意了。 皇帝三令五申希望秦将军能够再次披挂出征,都被秦将军以老迈之身不堪驱驰为由拒绝了。 皇帝又派出心腹宦官带着礼物去游说秦将军,失败而归,回来之后告诉皇帝,石柱土司的主人已经变成了独眼将军马祥麟。 这么一来,问题就很严重了,马祥麟这两年从未离开过石柱土司,天天操演兵马,囤积粮草,雄心壮志似乎不小。 这一点云昭是知道的,不过,冯英好像更加清楚一些,因为,她石柱的穷亲戚又来了。 对于石柱来的穷亲戚,冯英从来都是热情款待,不但会高价收购他们带来的不值钱的货物,还会带着他们游览关中名胜。 幽谷鸣泉这些穷亲戚们是不稀罕的,想要这种地方,蜀中多的数不胜数,甚至他们居住的村子的风景,都比关中精挑细选的景致好看些。 他们眼中的名胜是——蓝田大市场,是蓝田城的饭馆,蓝田城的酒坊,是蓝田县的成衣作坊,更是蓝田县热闹非凡的街道。 当然,长安他们更加的喜欢,尤其是当冯英带着这群穷亲戚看了一遭明月楼的歌舞演出之后,他们就不怎么想回石柱了。 毕竟,这里吃的是干干的白米饭,油汪汪的肥肉,热腾腾的羊肉,狠狠一口咬下去见不到骨头的肥牛肉,至于咸鱼,那是穷人下饭的菜肴…… 吃了多年的‘望望盐’之后,他们不想再过苦日子了。 更何况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冯英——成了皇后! 没错,石柱土司来的人就是看冯英的。 穷亲戚的相貌每年都在变,有一些连楚楚都不认识。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是从石柱土司来的客人,冯英跟楚楚都会招待的很好。 楚楚如今早就不吃条子肉了。 虽然说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腰身变粗,尖下巴变成了圆下巴,人依旧美丽,只是多了几分贵气。 眼瞅着穷亲戚们在用盆子吃条子肉,楚楚就对一个赞叹条子肉美味,赞叹了足足有一百遍的穷亲戚道:“咱们石柱土地太贫瘠,想要天天吃条子肉,就要从石柱搬出来住。” “搬到哪里?” 努力吃条子肉的穷亲戚脑子很清楚,并不因为吃多了条子肉之后脑袋发蒙。 “夔州!” “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能去成都就可以。” “秦将军许诺你们去成都?” “没有,秦将军住在堡子里,现在轻易不出门,这是我们的想法,少将军也似乎有这个意思。” “你们要造反?” 穷亲戚嘿嘿笑道:“算不上造反,算不上造反,我们就想弄块好地方种地,最好能跟你们一样天天吃条子肉。” “根据朝廷律法来看,石柱宣慰司所属只要离开石柱就算是叛乱了。” 穷亲戚往嘴里塞了一块肥肉吃的满嘴冒油,吞下去之后,用袖子擦擦油脂道:“皇帝怕是顾不了我们了吧?” 楚楚看了看这个聪明的穷亲戚道:“你们要整个成都,还是只要一块?” 穷亲戚道:“自然是整个成都,如果蜀中全给我们也成,哦,重庆府可以给你们。” 楚楚皱眉道:“这是少将军说的?” 穷亲戚连连摆手道:“这是我们这么想的。” 楚楚一字一句的道:“我家姑爷可能不愿意。” “怎么就不愿意了呢,都是一家人嘛。” 楚楚笑道:“说的也是,终究是一家人嘛,千万不要弄僵了,我家姑爷脾气不好,你们是知道的,这些话也不要跟我家姑爷说,要不然我家小姐就倒霉了。” “吓!冯英不是云昭的皇后吗?这点主都做不了?” “我家小姐终究是女流之辈,你们别忘了,还有一个钱多多呢,小姐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你们这些娘家人如果再不帮她一把,辛苦保下来的石柱宣慰司恐怕都保不住。“ “啥?仙人个板板,云野猪连石柱宣慰司都想吞并?怪不得云猛在蜀中谁都想杀!” 楚楚笑道:“好好地在石柱宣慰司待着,别出门,守住老家这是天大的道理,我家姑爷或许不会难为你们,要是敢从石柱出来,家里那点人根本就经不住消耗的。” 穷亲戚终于没胃口吃肉了。 喝了满满一壶酒之后就匆匆的去睡了。 云昭回家的时候马祥麟试探冯英的话已经变成了文字,钱多多跟冯英正在研究中。 见丈夫回家了,冯英就把文书递给云昭道:“马祥麟坐不住了。” 云昭仔细看了一遍之后道:“坐不住是应该的,都是英雄豪杰,要是面对大明如此境况,还能坐住的那里算什么英雄豪杰。” 钱多多道:“他的胃口很大,要整个蜀中。” 云昭摆摆手道:“等高杰大军进了蜀中,他就不这么想了。” “会不会太晚?” “不会,高杰大军初步编练已经完成,正在训练中,六个月后,就能齐装满员的开进蜀中,等到年底,蜀中就应该完全彻底的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包括石柱土司?” 云昭看看冯英,低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冯英点点头道:“我会尽力劝说秦将军,希望石柱土司莫要作出螳臂当车的事情来。” 云昭继续道:“以后,石柱宣慰司将不复存在,那里只会有州府。” “石柱土司府能否存在?” “占地是否超过了千亩?” “没有,寨子很大,却居住着很多人,土司碉楼占地不足十亩,加上城墙,也不过三百亩。” 云昭想了一下道:“他们可以保留祖产,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冯英道:“那座碉楼应该想办法拆掉,不管从地势,还是兵家视线来看,那座碉楼存在,就是一种很大的威胁,妾身建议,依旧用大明‘改土归流’的政策,命马氏一族搬来关中。” 云昭瞅着冯英道:“你没必要这样做。” 冯英摇头道:“此事要是妾身提出来,石柱土司或许还有存活的可能,一旦高杰他们进入了蜀中,以咱们蓝田军中的习惯,马氏一族一旦反抗,定然是灭族之祸。” 钱多多在一边道:“石柱土司所辖之地太贫瘠,妾身建议,还是全族搬到夔州比较好,反正夔州现在人烟稀疏,正好容得下石柱土司。” 云昭觉得自己两个老婆想的比自己周全。 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就应该有大一统的气象,就不该留下一些边边角角的遗憾给后人。 如果开国者都不能完成的事情,留给后辈们之后难度会加大。 就像一小块肿瘤,如果快刀斩乱麻一般的切除掉,不给他留下长大祸害整体的机会,从长远看,不论这个肿瘤切得多么的痛苦,也不可能比他长大之后再切更坏。 在这个前提面前,一切的情义以及尊重都显得无足轻重。 将生存艰难的山区百姓迁徙到生活相对容易,交通相对便利的地区生活,是蓝田县一直在执行的一项政策。 这项政策可以很好的保证百姓的生活水平,同时对加强管理也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深山老林,就该留给野兽们生活,而不是让人在那种环境里苦苦求生,这样对野兽不好,对百姓也没有多少好处。 在跟冯英,钱多多商量好之后,就把这个工作交给了钱少少去羁縻马祥麟。 蜀中本来就有大批的蓝田势力,在不动武的情况下,对石柱宣慰司进行经济封锁很容易办到。 韩陵山认为,马祥麟的野心其实就是蓝田县喂养出来的。 让一个食不果腹的穷苦地方变得有东西吃,有衣服穿,这是一种恶。 现在,当石柱宣慰司重新回到贫穷状态,马祥麟或许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了。 楚楚笑嘻嘻的带着自家的穷亲戚们吃了最后一顿条子肉之后,就奉送了很多礼物,送这些穷亲戚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些穷亲戚们都很满意,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最后一顿条子肉大宴,是他们十年之中吃的最后一道大宴,直到马祥麟在石柱的统治因为贫穷分崩离析之后,他们才再次吃到了美味的条子肉。 张国柱回来了,云昭设宴欢迎。 这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在见到云昭的第一刻,就问自己下一个工作是什么,他对云昭置办的酒席嗤之以鼻,还说,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一顿吃食,而是工作! 在他看来,喝酒就是喝酒,每人抱起一坛子酒一口气喝完就算完事,因此,他匆匆的喝了六坛子酒之后,在清楚自己的新工作内容之后,就走了。 瞅着张国柱微微有些摇晃的背影,云昭瞅着在座的,韩陵山,钱少少,段国仁怒道:“你们看看人家!” 韩陵山剔着牙齿道:“这人将来一定会累死的。” 云昭却冷冷的道:“可是,全天下人都会记住他的名字。” 韩陵山怒道:“我也能!” 云昭指着秃山后面的一座石头山道:“如果你们真的达到这个地步,我会下令把我们所有人的头像用那座山雕刻出来!” 第五章活佛的光芒 第五章活佛的光芒 “此为万世不朽之功业!” 段国仁瞅着那座山有些感慨。 “谁先死,谁先上去。” “我死后把我的尸体封进去,以壮魂魄。” 几个人对这那座山指指点点一番,就似乎忘记了这件事,但是,云昭知道,他们都非常的期待。 这些人可以不要钱财,不要生前名利,但是,身后名,他们是一定要的,不论是写在史书上的,还是镌刻在石头上的,这是他们唯一能聊以***的事情。 张国柱之所以这么晚才从蓝田城赶回来,原因是他走了一遭草原去看望了在草原上传教散布福音的大喇嘛孙国信。 如今,孙国信的信徒已经遍及草原,沙漠,经过他安抚的草原部族,不再惊慌,不再困苦,他们似乎都有了新的生活目标,也不再继续北迁了。 “雪山,草原上,就该有牧民!” 这是孙国信的教义内容的核心。 “牧民只关心草场,牛羊,孩子,以及天上的雄鹰!” 这是孙国信传教的基础。 “我们愿意向强者献上礼物,但是,强者在收取了我们的礼物之后要爱我们!” 这是孙国信向草原部族传达的和解信息。 “我们的天空足够大,可以有无数的神祗,你信你的神祗,我信我的神祗,神祗从来都没有要求人们献祭他,只要求人们信任他。” 这是孙国信在为所有宗教求得一席之地。 “国家统治我的肉体,我的灵魂归于神祗。” 这是孙国信在信徒中传播国家概念。 “无论我的身体受到了怎么样的虐待,我的灵魂最终将飞去白云之上。” 这是孙国信在教义中教导牧民们忍耐。 “我来人间就是来受苦的,这并不妨碍我享受人间。” 这是孙国信在安慰信徒。 “刀剑,乃是不祥之物,我此生必定只用它来对付野兽,遇到人,我的刀柄会向前。” 这是孙国信号召牧民,放弃抵抗,张开怀抱拥抱每一个善良的人。 这些教义已经获得了很多牧人的遵从,他们冒险从苦寒的北方,缓缓地向南进发,这一次,他们放弃了作战,放弃了抵抗。 遇到蓝田县边关的军队,他们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反抗,也不说话,当然,也不愿意离开。 迤都哨所的百夫长裴林遇到的就是这种状况。 两百余蒙古牧人赶着自己不多的牛羊抵达了迤都。 这群人面对骑马赶来的蓝田边军没有逃跑,也没有组织作战,在一位年长牧人的组织下,他们围坐在一起,抱着膝盖颂念“无论我的身体受到了怎么样的虐待,我的灵魂最终将飞去白云之上”。 牛羊都瘦的不成样子,骆驼的驼峰也是干瘪的,至于人,更是凄惨的没法看。 头发结成毡的妇人,孩童,还是很害怕,他们不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未来。 一百骑兵围住了这些人,却并没有发动攻击,百夫长裴林对副手侯俊道:“你的活来了。” 侯俊叹口气道:“杀了多省事啊。” 裴林道:“杀了是省事,可是,这么大的一片草原,不能只有我们这一百人吧? 自从高将军跟建奴大战一场之后,咱们的大军走了,建奴大军也走了,看这个样子,咱们的大军不会再回来了建奴也应该不来了。 方圆三百里之内只有我们兄弟驻守在这里,这不是长久之计。” 侯俊道:“不是说要把内地百姓迁徙过来吗?” 裴林坐在马上抬腿踢了侯俊一脚道:“要不,把你的家眷迁徙过来?” 侯俊摇摇头道:“这里只适合放牧,不适合种庄稼,而且冬天冷的要死,我疯了才会这么干。” 裴林笑道:“是这个理,可是,这片土地我们就不要了?” 侯俊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的道:“那自然是不成的,这是兄弟们打下来的。” 裴林抽抽鼻子道:“你知道蓝田城给我们送补给的靡费是多少?” 侯俊笑道:“这谁不知道啊,三比一。” 裴林叹口气道:“蓝田城送过来三斤粮食,到这里之后,只剩下一斤不到,送补给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有民夫被狼叼走。 代价太大了。 不送又不成,我们按照李将军的命令,每年,争取将哨所向北迁徙一百里,不出十年,从蓝田城运送物资的时候,送十斤能到一斤就不错了。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才需要这些牧民,他们在这里有牧场,我们也能就地获得补给,这可能就是蓝田的大佬们开始考虑接纳这些牧民的原因。 去办事吧,我们保护他们,他们给我们提供粮食,没坏处。” 侯俊皱着眉头纵马来到那个领头的老牧人跟前用蒙古语道:“你是他们的首领吗?” 老牧人双手合十道:“我们是莫日根活佛的信众,是活佛让我们来的。” 孙国信的大名早就传遍草原,侯俊对莫日根这个名字还是知晓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大活佛也是蓝田县的超级大佬。 “从今后,你就是这群人的里长了,你叫什么名字?” “巴图。” “好的,巴图里长,现在让每一个牧人都到我身边,我给你们颁发身份证明,有了这个东西,你们就能自由自在的在这里放牧了。 每年冬至日收税一次,放心,执行的是你们祖先成吉思汗的税率,一头牛,我们收取一条牛腿,每十只羊,我们拿走一只,骆驼以及其余牲畜不收税,以里为收税标准。” 老巴图吃惊的道:“一年?” 侯俊哑然失笑道:“总要给牲口长大的时间吧?” 说着话就从战马上跳下来,从马包里拿出厚厚一摞子硬纸片,当场写了巴图的名字,还标注了他里长的职务,最后用了一次都没有用过的官印。 把硬纸片递给巴图道:“小心保管,千万不敢丢了,要是丢了人家会把你们当成盗贼来对付的。” 巴图手里捧着硬纸片瞅着侯俊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放牧?” 说着话还用手指指广袤的草原。 侯俊道:“哨所在你们东边十里的地方,如果遇到狼群,或者马贼,就去哨所报信,我们会帮你们赶走狼群,杀掉马贼的。” 老巴图高兴地连连点头,欢快的招呼同伴们快快过来,这一次,老家伙很精明,连月子里的孩子都抱过来让侯俊填写名单,顺便给起个名字。 粗通文墨的侯俊想了好久,就把自己的小名给填了上去,于是,侯狗儿,侯一,二,三就很快正式出现在了蓝田县浩如烟海的户籍名册中。 交代完事情,裴林就带着部下离开了这片水源地。 等军兵都走远了,老巴图还拿着自己的硬纸片与族人面面相觑了良久,才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如此肥美的一片草场从此就是他们的牧场了。 “活佛指引的道路……” 裴林跟侯俊,他们对这件事的认知还是很低的,他们仅仅知道收揽牧民归来的一部分好处。 在牧民中去王爷化,去族长化,培育新宗教,将牧人纳入国家管理体系,才是蓝田县放牧民们归来的主要目的。 大明疆界宽广,生态多种多样,地貌更是千差万别。 虽然汉民族的秉性坚韧的如同蟑螂一般,可以全地形,全生态的生长,终究,在某些地域,他们的生产力是远远不如这些职业牧人的。 民族冲突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件事,先期是杀戮,是灭绝,到了后期又会变成救人与和平共处,当然,这必须是在一个大一统的前提下。 当越来越多的蒙古人,乌斯藏人进入了蓝田户籍册之后,就会形成一种新的风潮,会在很大程度上减轻,降低民族冲突。 否则,一个如此巨大的国家,总是处在战争状态这并不符合汉人的利益。 等这些牧人们进入蓝田体系之后,就会有不要命的商贾去找他们进行贸易……哪怕这些人远在天边,这对商人来说都不算一回事,只要他们的产出有足够的价值,价钱足够低! 蓝田就是一架巨大的抽水机,只要是云昭认可的民族,都会受到这架抽水机的吸引,最终会被抽水机抽走,跟数量庞大的汉民族混合在一起,最终被搅拌成一个有共同价值观,共同利益的国家。 在云昭出现以前,汉民族只有种族之分,没有国家的概念,即便是有,那也是家的概念,现在,云昭要做的就是提升国家概念。 有了国家概念之后,包容性就大了,只要在认可一个国家的前提下,很多事情办起来就相对容易。 很久以前云昭无意中认识了一个高逼格的文化人,他做的文化就是客家人文化,在这个基础上,这个牛逼的人物提出一个泛理论——大客家人。 传统意义上的客家人是指五胡乱华之后被迫南迁的汉人,现在,在这位的理论中,只要是离开家乡去南方打拼的人都被他纳入到了大客家人的范畴之内。 如此一来,‘天下无人不客家’的场面就出现了,很方便他骗钱,骗任何东西。 对此,云昭非常的佩服。 这东西就是一个模式,可以套用在任何地方,当云昭对草原,沙漠,高原,雪山有野心的时候,这个“大客家人”概念就自觉不自觉的钻进了他的脑袋。 第六章老子原来是独一无二的 第六章老子原来是独一无二的 牧民们大着胆子开始南迁,只是孙国信工作的一个方面。 当孙国信信奉的宁玛派红教开始在蒙古草原拥有数百万信徒的时候,一个年轻的黄教喇嘛带着浩浩荡荡的数量达到八百人的随从队伍从哲蚌寺来到了长安城。 这个名叫阿旺的喇嘛,据说是一位转世灵童,天生灵智。 同时,他也是日喀则的主人。 建州悍将多尔衮追杀蒙古王到大草滩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多尔衮,那个时候他的年岁不大,却与多尔衮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自从建州人与青海一地的联系被蓝田城生生斩断之后,他就沉默了好多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不请自来。 还说是佛的召唤。 这就很灵异了,云昭的魂魄就是没头没脑的钻进一个躯壳里的,所以,他很希望见到一个跟他有同样经历的人。 云昭对转世灵童的事情并不陌生。 至少,在他年少的时候,就曾经经历过班禅活佛转世事件。 那时候,他认为这是一个政治事件,对国家稳定是一个大事件。 这位阿旺喇嘛的转世过程就神奇的太多了,据说,上一任老喇嘛过世之前,曾经亲口描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以及几个特殊的物件,然后就撒手尘寰,在他灵魂将要离开身体的时候,他的手无力地下垂。 手指的地方就是方向,于是,就有数百位喇嘛骑上马朝老喇嘛手指的地方狂奔。 这一跑,就足足跑了好几个月,当然,也有跑好几年的,喇嘛们在日喀则地方终于看到了一个神奇的孩子,这个穿着彩衣的孩子,见到这群人就说:“啊,你们找到我了。” 然后,这群人就迅速按照老喇嘛的遗言检查这个孩子,最后发现,这个孩子非常符合老喇嘛遗言中的描述,于是,他们就把这个孩子当成备选之一,然后,继续找。 但凡是被这些喇嘛找到的孩子从此就不属于他的父母了,而他父母拥有的一切却都是这个孩子的。 等孩子们被送到哲蚌寺之后,喇嘛们就开始闭门挑选,检查。 直到其中的一个孩子被认定是转世灵童了,才会罢休,而其余的孩子都会成为侍奉这个转世灵童的喇嘛侍从。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会有奇怪的战争,斗杀,死亡,失踪事件,不过,从总体上,还算靠谱。 不过,再过一百五十年,这种经常引发战争,斗杀事件的遴选转世灵童过程,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一枚金瓶子。 这个过程叫做——金瓶掣签。 准确的说,当时的王朝不允许大家作弊了,开始用抽签来决定,这一方面维持了转世灵童的神秘性,另一方面,也保证了公平性。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云昭脑袋里的事情,就目前而言,谁当活佛,还是要看实力的。 喇嘛们是不相信喇嘛们的,所以,他们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势力参与其中,保证这个新近被选出来的活佛具有权威性。 以前的时候,是蒙古王林丹,现在,林丹汗死了很长时间了,不能给新选出来的活佛护法,最麻烦的是阿旺选好的护教法王现在被云昭阻挡在数千里之外,没有办法帮他的忙。 所以,已经占据了甘肃全部,青海一部分以及宁夏全境的云昭,就成了一个很好的法王人选。 现如今,阿旺最麻烦的对手就是——拥有数百万信徒的孙国信! 一旦孙国信成为红教敏令赤钦仁波切,并完成灌顶之后,就成了他这个黄教转世灵童最大的敌人。 所以,阿旺前来的目的,就是希望云昭能够成为他的护教法王,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借助云昭世俗的力量弄死孙国信,完成黄教大一统的大业。 云昭是一头胃口奇大的野猪,这一点世人皆知! 所以,阿旺带来的礼物非常的丰盛,堪称琳琅满目。 云昭与阿旺的谈话,同样是热烈而坦诚的,且非常的有成效,就目前而言,他们两个已经达成了一致的事情就是——大家都很讨厌草原活佛莫日根! 能达成一致意见,这已经让阿旺非常满意了,剩下的一些俗事就轮到那些大喇嘛跟蓝田政务司,秘书监继续商谈。 乌斯藏很大,很高,云昭出了大力之后,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 毕竟,云昭对乌斯藏这块土地有着很深的感情……不管是谁上辈子被弄到羊八井修建地热站三年,并且把大半头发丢那里,都会对那片广袤的土地生出感情来的。 一连三天,云昭与阿旺步行丈量了玉山之高,用眼睛观察了蓝田县之富,用胃品鉴了关中食物的多样性,甚至还用耳朵聆听了明月楼歌手天籁一般的歌声。 两人的关系在飞速加深中,甚至到了联床夜话的程度。 “阿旺啊,转世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有没有一种用力从一小口钻穿紧身皮衣的感觉?” “阿彘,转世是一种神之又神,玄之又玄的事情,是六识的一种转移,是学识的一种传承,是霍然飞到白云之上见大日如来受戒的神奇经历。 身体不过是臭皮囊,不值一提。” 听阿旺这样说,云昭立刻就知道这家伙是一个骗子。 当初他就是用力钻小口紧身皮衣才占据这具身体的,钻完之后,昏睡了三天,差点把母亲活活吓死,日夜抱着他唱歌,才把他从黑暗中哄回来的。 哪来的什么大日如来,如果有,那也是云娘伪装的。 跟骗子多说一句话都是一种浪费,于是,云昭就放弃了追究同行的行为,开始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如何通过控制阿旺,来控制荒蛮中的乌斯藏。 大家如果是同行,自然会有一种新的局面出现,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会完全不同。 现在,既然面前的这个人只是接受了前人的学问,而不是像他一样接受了后世的学问,这个人对云昭来说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通过金瓶掣签的方式插手乌斯藏事物,我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以后,不论是哪一个活佛转世,都逃不脱我们这一关。 我们可以通过操纵金瓶掣签来影响转世灵童的选择,从拓展出对我们极为有利的一个局面。” 张国柱对于神灵非常讨厌,或者说非常厌憎! 当初他拖着两个妹子在流民群中苦苦求生的时候,他曾经非常用心的乞求过漫天神佛,结果,年纪最小的那个还是失去了生命。 在他因为偷东西被狗撵,被人捉住的时候,他依旧乞求过神灵,希望神灵能够大发慈悲一次,让他与仅存的妹子可以活下去。 他还是被人家吊起来用鞭子抽……如果不是张国莹趁着天黑偷偷把他拖回去,他很可能会被人家活活打死。 有过这样经历的人,看神佛的时候就像是在看木头。 “青海,这个地方因为盐巴的缘故,对我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而乌斯藏就在青海之上,加上我们马上就要控住蜀中,云南,最多到后年,乌斯藏就会被我们三面包围。 如果乌斯藏出了问题,我们这三处领地就会受损,在高原雪域,或者深山密林中派兵征伐,这非常的不现实,因此,我建议,不能放过这一次机会。 如果能让红教取代黄教,那就最好了。” 段国仁在地图上将整个西域用红笔囊括起来,最后点着西域道:“别忘了这里,如果你们舍得派兵拿下这里,乌斯藏就被我们包围在中间了。 为祸更烈!” 一张好好地地图,在张国柱,段国仁,韩陵山,钱少少的切割下,很快就变得乌七八糟的。 “阿旺曾经说过,向乌斯藏开战,就是向漫天神佛开战,没有人能取得胜利。” 云昭笑着将自己与阿旺闲聊时的内容告诉了大家。 “装神弄鬼!给我一万大军,我当横扫高原!” 张国柱再一次用行动表示了对漫天神佛的蔑视。 “放一放吧!” 云昭瞅瞅乱七八糟的地图,丢下手中的红笔道。 “先后的顺序很重要,现在只能未雨筹募的做一些事情,对于阿旺,我们现在还是表示全力支持,对于孙国信进青海的事情我们也要做好铺垫。 等时间到了,我们再继续筹划,现在就这样了。” 钱少少道:“那就在甘肃安排我们与乌斯藏的交易城,我看过了,这一次阿旺带来的礼物中,以药材,金沙最好,其余的不怎么之前,至于皮毛,现在已经卖不上好价钱了。” 韩陵山笑道:“有没有可能在乌斯藏发动一场暴乱呢?” 云昭道:“乌斯藏很大,且没有一个明确的聚集地,那里一个头人一个土司就相当于一个国家,每个头人之间似乎都有姻亲关系。 平日里他们或许会发生战争,一旦遇到奴隶造反事件,他们就会联手剿灭,加上那里的百姓对于转世轮回之说笃信无疑,想要让他们反抗,能难。” “砰!” 张国柱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恨声道:“土司,头人统治百姓的身体,活佛,喇嘛统治百姓的头脑,这样黑暗的世界里哪里有百姓的活路? 我们应该打碎百姓脖颈上的枷锁,还他们自由。” 段国仁拍拍额头道:“真正论起来,我们这群人其实也是百姓脖子上的枷锁,你岂不是要连我们一起干掉?” 张国柱郑重的道:“我们是不同的。” 云昭咧开嘴笑道:“没错,我们是不同的。” 第七章反贼的西征 第七章反贼的西征 阿旺准备在玉山修建一座行宫,一座辨经场。 为此,云昭准备把已经炸平的望月峰对面的屏风山炸平! 这里以前是准备拿来扩建武研院的,现在看来,还要先紧着佛寺。 武研院可以修建到云昭想要的任何地方,佛寺就不一样了,人家要求地势高,风景好,还要金碧辉煌,一点都大意不得。 云昭以前认为乌斯藏是一个贫穷的地方,当阿旺再次拿出一万两黄金准备修建寺庙,云昭就改变了乌斯藏贫穷这个根深蒂固的概念。 屏风山的青石已经被剥取的差不多了,所以,工匠们就在山里打出来了几十个大洞。 如今,这些大洞里装满了火药,希望这些火药能把山头完全削平。 炸山的这一天,阿旺也来了,而且身着盛装,他提出要亲自点燃火药,这点要求云昭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在一片空地上,阿旺先是坐在太阳底下诵经,然后张开双臂,似乎正在向天空诉说着什么,然后,屏风山就在一声巨响中,坍塌了。 乱石穿空……非常的危险,不过,阿旺一点都不在乎,站在空地上对乱飞的石块一点都不在意,好像这座山真的是他轻轻挥出一掌之后就给拍塌的。 云昭躲在掩体中看的心惊肉跳,阿旺却神奇的毫发无伤,看来,有的时候,一个人想要当领袖什么的,真的需要好运气。 换一个人,比如说韩陵山这种喜欢招惹祸患的人,早就被乱石砸成肉酱了。 屏风山大半的山石跌到悬崖下面去了,百姓们正好可以用这些土石在山下修建一座塘堰。 屏风山消失了,这跟那些辛苦凿石头,挖洞,装药的工匠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人人都在赞颂阿旺喇嘛法力强大,在中原给藏传佛教开辟出来了一块净土。 玉山学子们觉得这件事很扯淡,被先生揪着耳朵训斥一顿之后,也就不再说什么废话了。 百姓们也觉得这件事很扯淡,但是,遇到自家长辈的时候,看见长辈笑眯眯的表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尤其是家里经营砖瓦,以及跟建筑有关的家庭,敢说佛爷的不是会挨打。 说毕竟,人家花了一万两金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关中百姓就是这么憨厚,朴实。 阿旺来关中了,青海的牧人就不再偷袭蓝田县运送盐巴的商队了。 以前跟蓝田敌对的和硕特蒙古部的固始可汗,也第一次派人来到长安献上牛羊,玛瑙等贡品。 大明朝对西宁卫执行的是“裂土分爵,俾自为守”的政策,也就是说,河湟一带的百姓,只认识部族首领,部族首领的权力极大,堪称当地的土皇帝。 阿旺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他来关中,就预示着乌斯藏人放弃了一直想要统治,却没有办法统治的青海,并且将固始汗这个顽固的敌人留给了云昭。 在他看来,等到云昭麾下兵马一统西宁卫之后,那也该是几年之后,到了那个时候,中原大地上的局势又会有一个新的发展。 而雪域高原,外人想要进来,几乎不可能,即便是在汉人最强大的时候,雪域高原依旧是他们的禁区。 这样下去是不成的,青藏高原对中华大地来说实在是太重要,是三江之源,这里不容有失。 在韩陵山,段国仁,张国柱他们的心中,地图是平的,但是在云昭眼中,地图绝对不是一张平面,而是一个地势起伏不定的动态图。 阿旺在关中盘恒了足足有一个半月,才离开了关中,他还留下了一支喇嘛团,负责与蓝田县沟通商事。 云昭同意在在秦、洮、河诸州设立茶马司,专门以茶叶换取西宁、河州、洮州、甘州等地的马匹。 这基本上就是一项善政了。 此时的蓝田县,对于马匹的需求并不是非常的旺盛,蒙古大部纳入蓝田体系之后,他们根本就不缺马。 只是看中了河州马要比蒙古马更加高大魁梧的份上,才开了这个口子。 随着阿旺的到来,蓝田县就多了很多事情,一个乌斯藏发生了变化,蓝田县所属的西部边陲,都要有新的变化,其中对麻烦的就是河西走廊。 西宁卫云昭志在必得,那么,拿下西宁卫,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玉门的问题就摆在了云昭的桌面上。 现如今,这些地域还处在固始汗的统治之下。 对于什么“裂土分爵,俾自为守”的旧有的羁縻政策,云昭是不同意的,他甚至鄙视这种养虎为患的政策。 在他看来,一个国家想要真正拥有一块地方,就该派出官吏,军队,执行统一的律法,施行统一的政策,征缴同样额度的赋税,如此,才能说这块地是属于这个国家的。 所以,固始汗在青海,河西走廊的统治,基本上已经走到了末路。 段国仁对这种事非常的感兴趣,坚持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懂河西走廊以及西域了,坚持要离开蓝田城,率领一批从宁夏,天水,乃至关中抽调得由五万人组成的团练军团奔赴河西走廊,建立霍去病当年才能建立的无上功勋。 为了满足段国仁立功的心思,云昭从高杰军中抽调了两百多名基层军官配属给段国仁,同时,也从李定国军中抽调了三千骑兵一并配属给了段国仁。 四月天,禾苗有半尺高的时候,段国仁离开了蓝田城,奔赴兰州,开始自己的西征之路。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是这里的仗有多难打,而是长路漫漫,没人知道段国仁的最终目标会在那里。 “不要冒进!”云昭再一次叮嘱段国仁。 “给我弄一块真正的好玉石回来。”韩陵山认真的拜托段国仁。 “给我弄一个老婆回来!”张国柱觉得自己的终身大事该考虑了。 “配发给你的两千罪囚,记着往死里用,不用给我脸面。”钱少少对于把渣滓全部推给段国仁从心眼里高兴。 “等我回来,一定给你们一个稳定的西北,一个富饶的西北。” 段国仁豪情万丈的挥挥手就骑上马走了,紧跟着他的是两百七十七名玉山书院的毕业生。 送别段国仁西征的人很多,其中就有夏完淳沐天涛跟朱媺娖等。 眼看着段国仁带着随从以及去年的毕业生们离开了玉山城,夏完淳激动地手都在颤抖,他已经恳求过师傅无数次了,想要跟着段国仁去西征,都被云昭拒绝了。 看到眼前豪迈的出征场面,夏完淳实在是忍不住了,指着远去的段国仁等人的背影,对同伴门吼道:“大丈夫建立无上功勋就在今日,去不去?” 云展的方脸也涨的通红,拍一下身边的树干道:“自然要去!” “那就走!” 夏完淳一个虎跳,就跃上太子,带着四五个同窗直奔玉山书院的马厩,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参与这场伟大的西征。 沐天涛的胸口起伏不定,双手捏成拳,面孔通红,看的出来,他极度的想要跟夏完淳一起去追赶段国仁,但是,他的脚步始终没有动弹。 “你很想去帮助这些反贼吗?”朱媺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段国仁这群人的西征一定会成功。 沐天涛长吸一口气道:“这是西征啊——这是开疆拓土啊——那个男儿心中没有“封狼居胥”的念头?” 朱媺娖抓着沐天涛的袖子道:“可他们是反贼。” 沐天涛笑道:“那就是反贼的西征,这样的反贼我都想做。” “你不是反贼,你是沐王府的世子。” 沐天涛道:“大明的铁蹄最远抵达哈密,而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嘉峪关。” “他们难道就能走的更远?” 沐天涛道:“段国仁授课的时候你没有听,如果听了,就会知道,段国仁的目标是天边。” “他们走不了那么远。” “那当然,物资,粮秣,枪炮,都限制了他们的行程,不过,这不重要,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就食于敌,哈哈哈,千军万马出天山啊……出天山啊! 媺娖,我去弄些酒菜,今天我们一定要痛饮一场!” 说完话,不等朱媺娖提出反对意见,他就拖着朱媺娖的手直奔书院食堂。 他的手滚烫滚烫的,朱媺娖想要呵斥一下沐天涛的无礼,却莫名其妙的心软了,任由他拖着去了书院食堂。 梁英自然发现朱媺娖被沐天涛拖跑了,她职责在身,自然是要跟上去的,不过,她一点都不着急,这个惯会害羞的沐天涛终于当着众人的面,捉着朱媺娖的洁白的手腕跑了。 这下子,再说他们两个没有奸情,鬼都不信。 沐天涛今天血气上涌的厉害,心头的那点礼教大妨,此时估计没了踪影,别喝了点酒干出点别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梁英就大喊一声道:“等等我啊。” 然后慢吞吞的朝书院食堂跟了过去。 书院食堂的大师傅早就习惯了少年人热血上头的模样,这在书院里一点都不稀奇。 所以,当沐天涛抱走把刚刚煮好的半个猪头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生气,乐呵呵的给沐天涛挂了帐,还送了半盆子刚刚炸好的花生米。 这东西才大规模种植了三年,也是精贵东西,不过,今天喝酒的人多,他就多弄了一些。 沐天涛这个少年人平日里彬彬有礼的很讨人喜欢,加上手里还拖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大师傅决定多帮在这个小家伙一次。 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坛稠酒道:“你们年纪小,在书院不准喝酒,喝点这东西吧。” 对于亢奋的沐天涛来说,此时喝什么都是酒,将一坛子稠酒夹在隔壁低下,冲着大师傅笑道:“多谢!” 第八章看谁跑的快些! 第八章看谁跑的快些! 决定让段国仁率领五万人西征,并非是云昭集团在匆忙间做的决定。 自从阿旺来到关中之后,固始汗就知道雪域高原上大大小小的土司,头人,不会再跟他是一条心了,因此,他很自然的向西域本族人寻求支援。 自从蒙元帝国在中原丧失了统治权之后,他们在其余地方的统治依旧遭到了重创。 很多汗国完全消失,比较强大的只有三支。 分别是漠北喀尔喀蒙古,漠南蒙古和漠西卫拉特蒙古。 其中卫拉特蒙古在大明的史书中被称为瓦剌,他们在英宗时期十分强盛,在土木堡之战中打垮了大明的五十万大军,还俘虏了英宗,兵峰一度抵达了大明京城。 可惜,这种强盛仅仅是昙花一现,也先死后,瓦剌也就逐渐没落。 在大明朝再也无力北征之后,漠南蒙古强大起来,卫拉特被迫西迁,因此称为漠西蒙古。 卫拉特蒙古主要有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四大部族,其中和硕特部是其盟主。 崇祯八年,也就是七年前,皇太极击败了漠南蒙古林丹汗,得到了蒙古黄金家族的传国玉玺,登上了蒙古大汗的宝座。 此后,蒙古各部都宣称臣服于清朝,包括准噶尔部和和硕特部。 崇祯十年,蓝田与满清在蓝田城,张家口一带血战一场,损失最惨重的却是漠南蒙古,一度让草原上不见牛羊踪影,不闻牧人歌声。 这一战完全打乱了蒙古人的原始布局,由于蓝田城隔绝了东西交通,也隔绝了满清与准噶尔部的联系,此后,准噶尔部迅速强大起来。 身为盟主的和硕特部固始汗进入了青海,以及河西走廊一带,而准噶尔部也开始了自己与叶尔羌汗国争夺西域的战争。 原本纷乱的恶西域诸国那里是准噶尔部的对手,从而让准噶尔部在短短六年时间里就占领了从别失八里以及天山南北的广袤大地。 而黄教教宗阿旺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开放与蓝田的商贸往来,并默认蓝田一方占据盐湖。 他之所以这样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乌斯藏的噶玛王朝统治者藏巴汗笼络和他一样信仰白教的川藏木府土司、喀尔喀却失汗,以及信仰苯教的仁蚌巴土司,一起对抗当时有大量民众基础的黄教。 在准噶尔的帮助下,固始汗迅速杀入青海,并擒杀了却图汗,收编了大量青海的土默特部和喀尔喀部部众。 不过固始汗势力的暴涨,也让他和准噶尔之间的关系微妙起来。 政治嗅觉敏锐的阿旺和罗桑曲结上师,立刻向固始汗致信,请求他们派兵护法。 也因此,觊觎藏地那些富庶城市的固始汗,先在青海留下了一部分部众用以防范准噶尔部从中作梗,之后立刻南下,消灭了康区的仁蚌巴土司,之后又将木府势力逼回丽江。 在完成对噶玛王朝盟友的剪除之后,为了麻痹拉萨的藏巴汗。 固始汗先假意表示自己奉阿旺的命令返回青海,但是在半路突然直扑拉萨。 猝不及防的藏巴汗急忙将军队撤退到今天的日喀则地区,但是却最终仍被固始汗擒杀。 一个凶恶的藏巴汗完蛋了,可是一个更加凶狠的固始汗却又出现了…… 然后阿旺就只能去请更加狂暴的云昭来对付凶狠的固始汗! 这就是政治! 即便是固始汗获得准噶尔的支持,此时的云昭依旧不会轻易启动西征。 在蓝田的政治格局中,不但有远交近攻,还有趁着敌人内乱休养生息的意思在里面。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雪域高原,乃至西域发生的事情对蓝田是有益无害的。 可惜,云昭知道的事情,远不是韩陵山,张国柱,钱少少,乃至玉山书院诸位先生们能比的。 区区准噶尔部对于云昭来说,不过是疥癣之疾,哪怕是放任他猖狂一段时间,也无伤大雅,只要他们敢主动进攻,对就近防御的蓝田军来说,他们就是找死! 明明可以愉快的等待蓝田一统中原,然后再下手收拾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云昭却痛苦的知道——此时的亚欧大陆正进入了跑马圈地的黄金时代。 俄罗斯正在进行了人类历史上最壮烈的领土扩张的竞争。 如果云昭此次放弃西征,那么,不出十年时间,俄罗斯就会把疆域扩张到了太平洋沿岸,随后不断向蒙古、中亚、西域扩张…… 对土地有着谜一般痴迷的云昭那里受得了自己的土地被别人侵占!!!! 段国仁西征或许已经有些晚了,不过不要紧,还要开始就不算晚。 雪域高原可以留给固始汗,但是河西走廊必定是要打通的。 不得不说,阿旺看云昭还是看的很准的! 他带了足够的诚意跟财货,终于打动了云昭的心,五万不属于正规序列的大军前往河西走廊,终于可以牵制固始汗大部分的精力,防止他将蒙古汗庭安置在拉萨。 夏完淳跑了,还告诉段国仁是师傅派他来军前效命的……云昭暴跳如雷,派人去捉,却发现这个混蛋已经作为前部先锋跑远了。 云昭无奈,只好告诉段国仁,莫要让这个小子毁在这场试探性的西征里。 段国仁走了,云昭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这支军队,以白银厂为初始基地的西征大军,不用担心他们的补给跟军械。 大书房再一次恢复了平静,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从今天起,蓝田进入了一个新的局面。 “好好走路,不用倒退着往外走,你的屁.股很好看,我想多看一会!” 柳城是今天第一个挨骂的人,原因就是云昭看不惯这家伙学太监倒退着向外走。 柳城迅速转身,匆匆的跑了。 门外抱着文书的秘书监官员们见老大狼狈的逃出来了,一个个就小声向柳城打听县尊今天为什么会生气。 “还不是夏完淳那个小子逃课跑去参加西征去了,县尊不放心。”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去禀报的是好消息,县尊不会拿东西丢我吧?” “难说,县尊最近有些喜怒无常,我上次禀报的是应天府的折损报告,按理说是好事,县尊还是骂我衣衫不整。” “应天府折损算什么好事情,应天府上下官员都是我们的人,百姓按理说也是我们的,他们倒霉,岂不是县尊倒霉?” “完蛋了,獬豸杀了蓝田城农垦的两个半截子里长,还来函要求,凡是以后派出去的里长,必须接受玉山书院的培训。 因为各种各样的功劳半截子成为里长的家伙没一个是靠谱的,一个个把自己当成官老爷了,多吃多占也就罢了,还有逼死人命的。 你们说,这样的文书,你让我如何拿给县尊批阅? 我穿上铠甲进去?”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看见钱多多抱着闺女亲自提着一个食盒从大门外走进来,这些秘书监的官员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能让县尊高兴起来的人终于来了。 能让云昭高兴起来的人当然不是钱多多,老夫老妻的见面哪来那么多的激情。 能春风化雨的自然是他的闺女云琸! 闺女坐在饭桌上抓米饭吃,云昭在一边端着碗吃,吃一口就跟闺女说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 每回云琸来的时候,韩陵山他们都会躲得远远地。 场面温馨,那些秘书监的官员们就趁机排着队将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然后就在门外耐心等候回音。 “夫君最近肝火很旺,该喝点菊花茶败败火。” 钱多多凑到云昭嘴边嗅嗅,朝鼻子扇扇新鲜空气,表示云昭口气不好闻。 钱多多这么一说,云昭立刻就没了吃饭的心思,叹口气道:“锦州终于陷落了,祖大寿还是投降了,这一次是真的投降。 他不仅仅投降了,还顺便坑了吴三桂的两千人马。“ 钱多多笑道:“祖大寿是吴三桂的舅舅,这两千人不一定就是被杀了,说不定是吴三桂担心舅舅兵力不济给的援助。” 云昭摇头道:“洪承畴曾经说过,他会放弃宁锦防线,现在看来,他还是没能放弃,锦州丢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进军松山,还摆出一副与建奴决一死战的状态。” 话音刚落,钱少少就出现在云昭的面前道:“大明兵部尚书陈新甲派职方郎中张若麟秘密到了辽东!” 云昭一手抱起闺女云琸,一手抓着钱少少拿来的文书看。 钱少少则在姐姐的安排下开始吃饭。 看完文书,云昭抱着闺女在大书房外边遛哒了好一阵子,回到书房的时候,将闺女放在书案上,对刚刚吃完饭进来的韩陵山道:“洪承畴那里有没有变化。” 韩陵山道:“二月十六日传来的消息,洪承畴那里一切如常,有人秘密接触洪承畴让他投降,被洪承畴给杀了,还把密使人头以及副使送去了京城,以明心志。” 云昭点点头道:“看来老洪是信得过的,准备救援他吧。” 韩陵山道:“你觉得松山一战洪承畴会输? 这一战可不同以往,他准备了半年之久啊,之前杏山,锦州两次接触性野战他打的很好,以五万之众与多尔衮交战没看出失败的迹象。 现在,他有王朴,白广恩,唐通等人率领的八万兵马为援兵,人数达到了十三万,真的会输?” 云昭苦笑道:“打仗人数多是一个优势,问题是,不是绝对的,开启你早就制定的“困龙升天”计划吧!” 韩陵山皱眉道:“这关系到很多人的秘密身份,一旦暴露后果很严重,你真的想好了?” 云昭挥挥手道:“别等了,开始吧,我很担心我们救援的晚了,老洪会投降!” 韩陵山道:“不考验他一下。” 云昭的手摇晃的如同蒲扇一般的道:“还是算了吧,人性这东西从来就经不起考验。” 第九章直白的张国柱 第九章直白的张国柱 跟洪承畴相处的时间长了,云昭总算是对这个人有了一些看法! 这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 当然,此人也有自恋的本钱。 不论是读书,还是科考,亦或是做官,作战,他每一样都做得很好,甚至可以说做到极致。 有这样的经历,自然养成了他狂傲自大的秉性。 在他的眼中,世上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因此,他多少就有了一些宠辱不惊的模样,不是他本人有多淡漠,而是,他不在乎。 在这种聪明人眼中,倒霉的人就活该倒霉,死掉的人就活该死掉,富贵者必定有富贵的理由,权贵者必定有权贵的来源。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由的……他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寻找到事情发展的脉络。 真正的聪明人可以决定别人的富贵,贫穷,兴盛,没落,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天下,不过一张棋盘,世人,不过是一个个棋子。 痛苦是没有价值,怜悯毫无意义,当素手执棋,落子如风,那里顾得上什么忠孝仁义,血流漂杵。 只求莫要辜负这一身的才华! 莫要浪费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鉴于此,云昭觉得这人是一个很好地大牲口人选,可以驱驰到死! 云昭很少去评价别人还没有做的事情,虽然他知道很多人在紧要关头会做出什么样选择,他还是强行压下心头的憎恶感,把一些有用的棋子的前进方向略微做一下改变。 这一次救援洪承畴便是如此。 或许连云昭自己都没有想过,这就是自己已经逐渐开启的帝王心。 帝王的视角里,人就是一个个的脑瓜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把这个人提起来看一下脸,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拿脚踩一下,让他消失在人群中。 在人人都喜欢往高处攀爬的时代里,这就是权力。 云显正踩着云昭的头顶,希望把父亲从母亲的床上蹬下去,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不太明显,母亲跟父亲躺在床上聊天,他小小的身体虽然有些肥胖,腿也粗壮,却还是没有办法挪动父亲分毫。 崇祯的儿子要是敢这么做,早就被送去宗人府挨揍了,云昭仅仅是提着儿子的胖腿将他按在自己怀里,继续跟钱多多聊天。 “你看,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出兵的速度一般是跟李洪基,张秉忠扩张的速度是一致的。 蓝田不能承担破坏旧世界的罪责。 我们只能承担建设新世界的责任。 我们从一出现,就是以建设者的面目出现的。” “夫君,我们真的需要这个名声吗?”钱多多把儿子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拿开,还轻轻地拍了儿子一巴掌,只要父母亲都在,这个小混账就成了人来疯。 “需要啊,非常需要,我想要扭转王朝兴衰更替这个怪圈,一个好名声必不可少。 名声这东西看似摸不着,看不见,可是当他成为行为规范之后,哦哦,那就了不得了,别人再想破坏这个规矩,就需要更大的能力才成。 不客气的说,世上能超越你夫君的人,不会太多,我甚至怀疑不会再有。” 钱多多在云昭额头啄了一口钦佩的瞅着自己正在吹牛的丈夫深情款款的道:“那是自然。” 云昭意犹未尽的道:“首先,我们必须先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然后,我们就不怕百姓在太平年月疯狂生孩子这件事了。 生孩子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好事情,人口多了,我们自己的人就能把我们的国土站满。 世界就这么大,能养活人的土地就这么多,土地上的产出也是有限度的,我们多一个人,别人就要少一个人。 就目前的局面来看,对我们很有利,你夫君在后世的史书上,很可能会会超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为千古一帝一般的存在。” 钱多多想把儿子从丈夫怀里扯出来,小家伙却不肯,八爪鱼一般的缠在丈夫身上,撕扯几下不能成功,就有些遗憾的道:“那是自然!” 云昭对老婆的恭维非常的享受,笑眯眯的瞅着老婆,而老婆也媚眼如丝,说话的语调都变得软绵绵的,就在两人准备亲昵一下的时候,躺在摇篮里的云琸嚎哭了起来——孩子尿了。 这对于已婚且养育了孩子的夫妇来说,这不过是日常。 直到现在,云昭依旧没有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来照顾的想法,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不像夏完淳这种徒弟,哪怕他要去战场,也不过是托付别人照顾一下而已。 云琸睡醒了,云显在空空的床上翻跟头,云昭夫妇只能一个哄孩子,一个无奈的瞅着再过两年就能挨揍的云显。 揍不了云显,云昭就准备揍一下不听话的郑芝豹! 施琅在潮州建设水军的事情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尤其是当他把自己刚刚建设好的十六艘战舰的要害部位全部裹上铁板之后,就迫不及待的下海了。 自从武研院极大的减轻了火炮重量之后,铁壳船的制造就成了现实。 虽然钢铁这东西在海中很容易生锈,不过,云昭不是很在乎,这种船,只要能在海上支撑十五年左右,就完全可以用了。 船舷,桅杆有了护甲,面对海面舰船经常使用的实心炮弹来说,就有了一定的防御能力,不像木头船那样,可以轻易地被十八磅的炮弹打穿。 最重要的是,一旦铁壳船与木船碰撞之后,毫无疑问,铁壳船占据的优势简直太大了,船头锋利的撞角,完全能把木头船刨开。 蓝田极具现代意味的钢铁业,在蓝田已经运转十年了,在水力工具的大量使用之后,轧钢业终于迎来了小批量的生产。 十六艘战舰的护甲,就消耗光了蓝田县一年出产的钢板。 当施琅带着这支舰队出海之后,他的自信心简直要爆炸了,他甚至一刻都等不及的率领着舰队直扑漳州。 而就在施琅率领舰队直奔漳州的前一天,朱雀孙传庭还跟郑芝豹的使者在潮州把酒言欢,商议郑芝豹大寿的时候,云氏应该送什么礼物。 现在,礼物出海了。 “六千水手,还是实力不济啊。” 韩陵山一直很关心施琅水军的建设,瞅着铁壳船的模型虽然有些得意,他还是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淡漠一些。 “潮州成了一片飞地,陆上的军事力量还要加强。” 张国柱看完了文书之后,对潮州施琅,朱雀的工作还是有些不满。 “一百七十万枚银元,两百多毕业生,上千名工匠,二十几个武研院的精锐,还抽调广州商号全部的资源,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就弄出来十六艘战舰。 而且对于陆地上的战力不重视,现在,战舰离开了潮州,要是人家从陆地上突袭潮州,朱雀该如何应对?” 钱少少笑道:“张秉忠的军队还在江西与朝廷的军队,以及地方豪强作战,我们暂时与潮州的交通断开了。 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有我们在,朱雀守着潮州问题不大。” 张国柱皱眉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对海洋投入这么大的精力? 之前段国仁走河西,我还能理解,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在海上也投入这么大? 要知道,如果把这些钱财,人手用在其余的地方,我们的收获会更大。” 云昭笑道:“看看韩秀芬的文书,你就明白了。” 张国柱道:“贸易而已,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此时此刻,尽快恢复领地里的农桑,水利,道路,人们吃饭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我总觉得在我不在玉山城的这段时间里,你们的做法有些偏颇了。” 韩陵山道:“土地里的产出是有限的。” 张国柱怒道:“这可是根本!我蓝田要发展,就该夯实基础,等我们基础牢靠之后,你们再这么做,我不会有意见。 在我看来,天下大变就在这两三年,我们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一出关,就可以横扫天下的地步。 此时此刻,请诸位收收心,多关心一下领地内的状况。 蓝田城如今再一次进入了休养生息的阶段,宁夏镇刚刚有了一点产出,马上就要开始支援段国仁,关中还要支援汉中,襄阳,武昌,洛阳,以及正在逐步开发的蜀中。 这些地方的开发是没有尽头的,甚至是我们前进的基地。 这些地方民心初定,百姓对我们还心存怀疑,一旦支援跟不上,就会有严重的后果,” 我建议,从现在起,请诸位将目光,精力全部放在眼下,莫要一抬头就看到天边。” 张国柱就是这样的人,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他不是不懂得修饰词汇,而是懒得这样做,他认为,只要涉及到国事,最好用最直白的语言,莫要转圈圈。 云昭瞅瞅韩陵山,跟钱少少道:“怎么办?被批评了,我们是接受批评,还是继续固执己见?” 韩陵山瞅着张国柱道:“你就知道从土里刨食。” 张国柱冷笑道:“不关注农桑,饿死你个狗日的。” 韩陵山怒道:“没钱,穷死你个活王八!” 钱少少道:“我们没有不关注农桑啊。” 张国柱瞪了钱少少一眼道:“农桑乃是国之根本,仅仅是关注怎么够?身为监察使,你知不知道汉中推广玉米失败了? 你知不知道蜀中的红土地上种出来的土豆只有鸽子蛋大小? 你知不知道襄阳接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雨,导致,我们的居民点计划严重受挫? 监察,你都监察了些什么? 我已经二十七年没房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云昭摊摊手道:“莫要发怒,更不要争吵,你没房事那就去找个人行房,这里是大书房,被下属们听见不好。” 张国柱霍然起身指着四处躲藏或者装作不存在的秘书监众官员道:“就是要让他们听见,我们这群人从强盗变成官员才几天啊,就开始讲那些狗屁的繁文缛节了。 县尊,你当初说过,我们的万里长征才刚刚踏出第一步!” 第十章卧槽,服部半藏啊 第十章卧槽,服部半藏啊 自从把张国柱从蓝田城调回来,大书房里让人愉快的氛围就不存在了。 很多时候,他就是嗑瓜子嗑出来的臭虫,舀汤的时候捞出来的死老鼠,舔过你蛋糕的那条狗,睡觉时萦绕不去的蚊子,行房时站在床边的太监。 很招人讨厌! 于是,云昭就把农桑事全部交给他去打理。 给了如此重要的权力他还是意犹未尽,还准备连水利这一块的权力一并拿走。 “累死你个狗日的。”这是韩陵山发出的诅咒。 “姐夫,把云春,云花一并嫁给他吧,这家伙阴阳不调,难以一起共事。”这是钱少少出的主意。 他们两个人话虽这么说,却对张国柱独揽农桑,水利大权毫无意见。 就能力而言,张国柱确实是蓝田最好的大司农人选。 云昭很讨厌张国柱。 别人拒绝娶云氏女儿的时候多少还知道遮掩一下,修饰一下词汇,只有他,当云昭夸奖自家妹子贤良淑德样样拿得出手的时候,硬梆梆的回了一句:“我看起来像是蠢货吗?” 这种人活该孤苦一生! 不过,在云昭偶尔半夜起床的时候,听家丁报告说张国柱还在大书房里忙碌,他就会叮嘱厨房做几样好菜给张国柱送去。 农桑事最是繁杂琐碎不过,一个人想要完全处理好这些事情,把自己当驴子用是远远不够的。 此时的蓝田,还没有出现抢夺权力这种事情,这是云昭最欣慰的一点,自己选的人还没有从心底里产生权力这个概念,只想着干活,只想着为理想拼搏,这很好。 四月的关中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每年这个时候,玉山雪峰上的雪线就会缩小很多,有时候会完全看不见,极少的年份里甚至会出现一些绿色。 此时的玉山城湿润且温暖,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郑芝豹的人头被送过来了。 施琅下手很毒! 郑氏一族在漳州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就连那座由郑芝龙亲自修建的大宅,也被施琅一把大火给烧成了一片白地。 十六艘铁壳船果然威力惊人,郑芝豹的五百多艘火船在铁壳船面前完全是螳臂当车,十八磅以下的炮弹砸在铁壳船上对战船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郑芝豹战舰上的火炮,基本上没有十八磅以上的重炮。 三百艘战舰的船老大在亲眼目睹了施琅舰队摧枯拉朽一般战力之后,就纷纷挂上满帆,离开了战场,不论郑芝豹如何呼喊,哀求,他们还是一去不复返。 对于这些去投靠郑经的船老大们,施琅明智的没有追赶,而是派遣了大量黑衣众上了岸。 黑衣众在很多时候就是灾难的象征…… 云昭不知道郑芝豹被施琅活捉的时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不过,摆放在檀木盒子里的首级,香气扑鼻,闻不见腐臭或者血腥气,眉眼看起来有一种解脱的平静。 这没什么好说的,当初郑芝豹将施琅全家当做杀郑芝龙的帮凶送给郑经的时候,就该预料到有今天。 漳州郑氏被灭族,从此,施琅与郑经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 施琅在信中说的很清楚,灭族之仇已经报了,从今往后,当全心全意为蓝田效力,直至身死。 对于这种保证,云昭是不信的,不过,看到云凤带着一盒子漂亮的首饰去找钱多多显摆的时候,云昭终于对施琅放心了一些。 施琅清除掉了郑芝豹,也就预示着蓝田终于控制了大明的近海。开始主导大明对外的所有海上贸易。 十八芝,已经名存实亡。 大明近海也重新进入了海贼如麻的地步。 施琅如今要做的就是继续清除那些海贼,树立蓝田海上雄风,从而将大明海商,全部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非常难,尤其是郑经的部属众多,被施琅毁灭了陆地上的根基之后,他们就变成了最疯狂的海贼。 想要在大海上找到敌人的主力加以歼灭,这变得非常难,郑经已经通过那些船老大之口,知晓了铁壳船的无敌雄风,自然不会留给施琅一鼓而灭的机会。 彻底控制大明海疆,施琅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还需要建造更多的铁壳船。 为此,朱雀向蓝田发来了请求在潮州修建高炉冶铁以及枪炮制造所的计划。 这一次,不用蓝田县出钱,他们缴获好多钱财。 韩陵山将一张轻飘飘的清单丢在张国柱的桌案上,低声道:“看看吧,顶你种十年地。” 张国柱认真看完清单之后依旧不屑的道:“你拿这些钱去山东,河北买粮食试试,看看你能不能买到你说的那些粮食。” 韩陵山认真的道:“外边的世界很大,需要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张国柱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生气你们最近有些懈怠了,我们还没有主宰大明呢,怎么就一个个志得意满若此?” 韩陵山拱拱手道:“受教了。” 张国柱从自己一人高的文书堆里抽出一份标红的文书放在韩陵山手里道:“别感谢我,赶紧派出密谍,把汉中瑶山的强盗清缴干净。” 韩陵山笑道:“如你所愿,派周国萍去瑶山当大里长就是了。” 张国柱叹口气道:“好好的人差点被逼成疯子,韩陵山,这就是你这种天才般的人物带给我们这些凭借努力才能有所成就的人的压力。” “我马上就要走一遭南京城,你不用担心被我逼疯。” 张国柱大笑一声,不作评价,反正只要云昭不在大书房,张国柱一般就不会那么激烈。 云昭在新修的鸿胪寺中目光炯炯的盯着跪在他面前的服部石守见。 “你不是应该被称作服部半藏吗?” 看了好长时间,云昭也没有从这个瘦弱的矮个子秃头倭国男人身上看到什么过人之处。 “呀呀,将军真是博闻强记,连小小的服部半藏您也知晓啊。不过,这个名字一般指的是有‘鬼半藏’之称服部正成。 当然,将军您的说法也没有错,服部半藏也是我的名字。 实在是太荣幸了。” 云昭的脑子乱的厉害,毕竟,《侍魂》里的服部半藏曾经伴随他渡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 “甲贺忍者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的话,忍者不过是我甲贺同心军团中最不值得一提的赤足武士。” “我听说,甲贺忍者可以飞天遁地,死不旋踵。” “呀呀,承蒙将军看重,臣下此次前来蓝田,就带了六个甲贺上忍,如果将军喜欢,就留给将军看守门户。” 云昭再一次看了看服部石守见一眼道:“说吧,德川派你来蓝田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服部石守见,再次将脑袋贴在地板上恭敬地道:“听闻将军的属下大将施琅已经平定了大明海疆,德川将军听后喜不自胜,特意派臣下前来恭贺。” 云昭笑着摇摇头道:“你的汉话说的很不错啊,我几乎听不出口音。” 服部石守见连忙道:“将军有所不知,服部一族原本与将军乃是同族?” “同族?”听这家伙这么说,云昭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守候在一边的蓝田大鸿胪朱存极立刻呵斥道:“荒谬!” 服部石守见并不惊慌,而是挺直了身板道:“服部一族原本就是汉人,在三国时期,跨海东渡去了扶桑,服部一族的汉姓原本姓秦! 勉强在千年前与老夫人同族。” 朱存极听闻服部石守见如此大言不惭,正要呵斥,就看见云昭摆摆手道:“算了,随你们的意思好了,一千多年的事情想要说明白,实在是太难了。 说吧,你的来意是什么。” 服部石守见跪坐在地上笑吟吟的道:“将军难道不想要台湾吗?” 云昭笑道:“台湾本来就是我的。” 服部石守见再次将脑袋贴在地板上认真的道:“臣下有一策,可让将军兵不血刃拿下台湾,不知将军愿不愿听臣下进言。” 云昭笑着摇摇手里的蒲扇道:“说说看。” 让他说话,服部石守见却不说话了,而是从袖子里摸出一份条陈通过大鸿胪之手呈递给了云昭。 “荷兰,葡萄牙,强盗之属也,将军如今坐拥天下人望,岂能让此等跳梁小丑污秽将军大名。 服部不才,愿意为将军前驱,为将军扫清这等妖人,还台湾旧颜色。” 云昭一边瞅着条陈上的字,一边听着服部石守见絮絮叨叨的话语,看完条陈之后,放在身边道:“我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服部石守见用最铿锵有力地话语道:“甲贺同心军团唯将军之命是从,只求将军怜惜这些甘心为将军舍命的武士,武装他们!” 云昭点点头道:“很公平,只是,你提出来的建议,是你的意思呢,还是德川的意思?” 服部石守见大声道:“自然是德川将军的意思。” 云昭轻轻叹口气道:“武装了你们,还要借助我的战舰来清除了台湾的荷兰人,葡萄牙人,在优势兵力之下,我不怀疑你们可以杀光荷兰人,葡萄牙人。 你们回倭国的时候,也能获得一个齐装满员且受过战争熏陶的雄师,顺便再把荷兰人从你倭国撵走…… 服部,你觉得我很好欺骗吗?” 第十一章除过银子,我一无所求 第十一章除过银子,我一无所求 “将军,臣下此次是带着诚意来的!” 服部石见守见云昭发怒了,而大殿上的武士们也齐齐的朝他怒视,似乎,只要他再敢多说一个字,就会把他乱刃分尸。 即便如此,服部石见守还是将上身挺得笔直,似乎非常肯定云昭会接着问话。 这种伎俩虽然很普通,云昭还是问道:“什么样的诚意呢?” 服部石见守告罪离开,不一会,就提着两个方形盒子重新上了大殿。 解开外边的包袱皮,将盒子向前一推道:“请将军过目。” 护卫打开盒子,然后对云昭道:“少爷,是两颗人头。” 云昭叹了口气,最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总有人送人头给他看。 瞅了一眼盒子里的人头,发现是一个女人跟一个少年的人头,人头上的发髻梳理的很整齐,双目闭着,显得非常恬静,就是两颗头颅被砍下来的时间有些长,稍微有些脱水,干巴巴的。 前些天送来的人头是郑芝豹的,云昭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这两颗人头也该是郑氏一族的。 “这是郑芝龙留在我国的孽种。” 云昭闻言点点头,就把目光投向自家的护卫。 云大向前一步道:“少爷,这对人头已经砍下至少十个月了。” 服部石见守赞叹道:“果然是行家里手,这两颗人头确实是十个月之前被装进盒子里的。” 云昭皱眉道:“这么说,你们德川将军,至少在十个月之前就决定驱赶所有外国势力了是吗?怎么,不顺利?” 服部石见守道:“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将军也要一统扶桑,扶桑之地,不容外人染指。” 云昭笑道:“你们杀了郑经的兄弟,跟他的扶桑母亲,这对你们来说不算难事!” 服部石见守道:“这两颗人头的意义不止于此,扶桑需要跟蓝田保持商贸往来,德川将军用这两颗人头向将军您保证,蓝田可以取代郑氏在我扶桑的商贸份额。” 听这家伙这么说,云昭脸上的寒霜一下子就消失了,对朱存极道:“请服部先生入座。” 朱存极立刻命护卫们抬来了矮几跟坐垫,也上了清茶。 服部石见守安坐在矮几后面,端起清茶喝了一口道:“好茶!” 云昭假装听不懂他话语中的讽刺之意,继续道:“我听说郑氏在扶桑的生意做得很大,却不知道都有些什么好生意呢?” “一般情况下,郑氏运往扶桑的货物为黄白生丝,各种织物,以及土茯等生药,不知将军接手郑氏商贸之后会向扶桑贩卖什么物资呢?” 云昭跟朱存极对视一眼,朱存极道:“不知服部先生,希望蓝田跟扶桑做什么种类的交易呢?” “钢铁!” 服部说的斩钉截铁。 朱存极为难的道:“这东西运去扶桑?服部先生,你考虑过遥远的路程了吗?钢铁在蓝田并不算贵重货物,可是,当你们万里迢迢的运到扶桑,恐怕…… 而且,本官还听闻,倭刀乃是你扶桑之国宝,按理说,你们应该不缺少钢铁才是。” 服部低下头有些难过的道:“就因为钢铁奇缺,扶桑工匠才将每一柄倭刀当做宝物来对待的,至于途路遥远,这不成问题,贵一些我们也接受。” 云昭道:“既然你们没意见,这一点我同意,只要你们有钱,可以向蓝田的钢铁作坊下订单。还有别的特殊货物需要告知我吗?” “火药!” 服部继续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没问题!” 云昭这一次没有通过朱存极之口争取什么转圜的余地,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火药这东西听起来似乎是一种要命的物资,但是,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个易耗品,而且对储存条件要求极高,最主要的原因是,蓝田县的黑火药储备过于庞大。 此时,蓝田县的火药制造已经彻底的形成了集团化生产,生产过程不但安全,还快捷。 不仅仅如此,火药作坊甚至已经把黑火药的制造,细分为六道工序——粉碎,混合,捶制,造粒,干燥,包装。 只要原料充足,工坊一旦开始运转,生产量极为惊人。 而且,武研院的研究员们对于黑火药的威力早就不满了,自从雷汞被张国莹弄出来之后,硝化药的研制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度。 在这种状况下,蓝田县不但向李洪基,张秉忠贩卖火药,同时,也给朝廷供应大量的火药,由于蓝田县制造的火药性价比最高。 这些年来,蓝田优质,高效的火药价格不但没有上涨,反而在不断地降低,逼迫的大明小型火药作坊没了生存的余地。 以他们粗糙的生产工艺,原本就不是蓝田流水线生产的对手,加上,蓝田县遍布全大明的火药商贩们的推广,到了现在,蓝田县的火药已经快要垄断大明火药市场了。 蓝田县卖出去的火药都是有详细记录的,那些密谍们甚至连这些家伙用了多少火药也做了完整的记录。 由于很多火药都是用不同的名头卖出去的,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命脉已经被蓝田握在手里这个事实。 现在,倭国也要买火药,云昭觉得完全可行。 “你们一年能买五十万斤火药吗?” 云昭忧心忡忡的,生怕倭国人买少了,不足以让他们国内的火药作坊倒闭。 服部双手抱在胸前疑惑的道:“将军真的要卖给我们这么多的火药吗?” 朱存极在一边道:“服部先生有所不知,如果贵国不能一次购买走一家火药作坊一年的产量,对我们来说就没有太大的意义。” 服部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向云昭施礼道:“可以。” “你们还需要什么?” “火枪,火炮!” 服部石见守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正在向云昭传达一个不容更改的意愿。 云昭回想起高杰刚刚退役下来的那些火枪,火炮,如今正堆在库房里长铁锈呢,就点点头道:“可以,如果你们可以出一个不错的价钱,我甚至可以把军中正在使用的,火枪,火炮卖给你们。” 服部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站起身急急地向云昭求证:“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将军?” 云昭笑道:“我比较喜欢钱!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服部哈哈笑道:“跟将军做生意真是一种享受。” 云昭笑道:“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服部,我答应你们全部的要求,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的条件呢?” 服部瞅着云昭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坐下来拱手道:“请将军示下。” 云昭看着服部的眼睛道:“我的要求只有两个,你们可以选择一个。” 服部紧张的舔舔嘴唇。 “第一,所有的卖给你们的物资全部以白银结算,而且是以你扶桑银价结算。” 服部皱眉道:“为何不能以大明的银价结算呢?”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说呢?” 服部拱手道:“臣下愿听将军的第二条建议。” 云昭淡漠的道:“听闻德川将军从毛利家族手中夺回了石见银山,如果德川将军想要长期获得蓝田的这些货物,就把石见银山拿出来让我掌控十年。” 服部吃了一惊,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道:“这不可能!” 在刚刚过去的战国年代里,在倭国,谁控制石见银山,谁制霸天下。 在争夺石见银山的战争中,毛利家族艰难获胜。 之后,毛利家族用手里的白银进口大量军事装备,一举统治了倭国的中国地区,成为西日本最大的诸侯。其间,发挥巨大作用的是火绳枪,而弹药就是用银子跟南蛮们交易获得的。 织田信长想夺取石见银山,没来得及,就死了。 丰臣秀吉也想获取石见银山,却被毛利家族巧妙推脱,代价是为丰臣秀吉侵略朝鲜提供了相当大的经费。 最终是到了德川家康的时代,天下大势已定,一度是反德川家康联盟主力的毛利家族,才交出银山,被消减领地后,换得以一藩国的身份延续家族血脉。 可以说,每年生产白银百万两之巨的石见银山已经成了德川家族重要的财源,这如何能放弃呢? 云昭点点头道:“我就是这么说说,那就按照第一条走吧。” 服部怒道:“如此一来,扶桑将要为这些货物多付出一倍的白银。” 云昭笑道:“你觉得除过我,还有谁会把最好的钢铁,最好的火药,最好的火枪,火炮卖给你们呢? 葡萄牙人不会,荷兰人不会,西班牙人也不会,至于英国人,他们还没有这个实力。 服部,德川将军是一个深谋远虑,目光高远的人,我相信,他考虑的东西会跟你考虑的的东西不同。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 先前,你想用你扶桑武士的性命来换取一些装备,你也不想想,就算我同意了,大战之后,你们的扶桑武士还能剩下几个? 说你一声鼠目寸光毫不为过。 现在的世界已经到了弱肉强食的时候了。 不论是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国人,法国人,都开始经略世界了。 我大明即将进入一个新纪元,等我平定天下之后,我们也会加入经略世界的队伍,到时候,强敌环伺的时候,你扶桑如何自处?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强大起来,我想,德川家光很可能将成为扶桑国最后一任幕府将军! 你扶桑想要变强,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等我平定天下,你们就算是想要把石见银山献给我,我也不一定会满足。 把我的话带给德川将军,我希望你下一次过来的时候,能带上足够多的银子,多的足够让我懒得对你扶桑起别的心思的银子。” 第十二章新阶段,新生活 第十二章新阶段,新生活 云昭定下调子之后,服部就没有资格再见到云昭了。 此后,他将面对的是蓝田商务司的官员。 这一次,服部深受重任,带来的倭国人也很多。 这一次谈判关系到蓝田跟倭国正式的商贸往来,不由倭国不重视。 云昭从来没有打算从倭国进口除过银子之外的任何东西。 相比蓝田县,倭国基本上还处在一个封闭蒙昧的状态中。 云昭之所以急着控制大明近海,跟大明的商贸有非常大的关系。 由于大明朝的主力货币是铜钱跟银子,真正的好铜钱的币值是一直比较稳定的,但是,银子这个东西的价值在大明很畸形。 由于张居正施行了一条鞭法之后,将所有的税赋全部编练进了货币中,这就导致铜钱不够用,铜钱不够用的后果就是银子大行其道。 如果大家都用烂钱来兑换银子也就罢了,偏偏蓝田县的铜板一向以质地精美名扬天下。 当初为了笼络市场,争取大明商贾来蓝田,云昭默认了这种损失。 这就催生出来了很多依靠玩钱币发家致富的人,其中,就包括冯英的商事管事刘茹! 随着蓝田县的商业迅速繁荣,蓝田商贾的脚步也逐渐延伸到了世界各地,其中就包括倭国。 大明缺少白银矿藏……可是,倭国可不缺少,那些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更是不缺少,他们能从世界各地弄来便宜的银子跟大明交易。 他们的银子不值钱,却能用大明的银价在大明大肆的购买各种珍贵的货物,比如——丝绸,纸张,瓷器等等,等等。 在这个交易的过程中,看似所有人都没有吃亏,可是,真正受损伤的却是大明。 不公平的交易让大明的血汗白白的被这些混蛋赚走了。 这就是云昭为何一定要推行银币的原因。 一枚银币没有一两银子重,但是,他的币值就是一两银子,一枚蓝田铸造的银币可以兑换八百文铜钱,而一两银子却不能。 外地商贾的银锭,银条,银块,只能在蓝田商号经过冶炼之后变成蓝田银币才能在蓝田县通行。 蓝田银币不是纯银,这一点每个人都知晓,很多时候,蓝田银币之所以能大行其道的原因,就是因为蓝田过于强盛了。 哪怕在枚银币不是纯银,只是一个概念意义上的货币,大家也愿意使用这种银币。 云昭相信,等到玉山书院新的造纸,印刷体系成熟之后,这种银币终将会被纸币取代。 在这之前,云昭需要手握大量的银子跟金子。 尤其是金子,在蓝田县历来是只进不出的。 等金子足够多了,云昭就可以用金子当做抵押物来印刷纸币了。 一旦纸币出来,就轮到云昭来收割世界了。 施琅封锁了大明近海之后,就能有效的防止大明百姓继续被人通过商业运作来抢劫。 大明作为全世界物产最丰富的,商业价值最高,国内生产总值最高的国度,如果不能做到有效的保护,一年的繁荣贸易会让大明损失惨重的。 倭国看样子已经在德川家光的带领下,准备坚定的走闭关锁国的道路了。 这个策略不能说是错误的,这本身就是商贸不平等让倭国不堪重负的表现。 施琅现在要做的就是带领十六艘铁甲舰巡弋大明海疆,抢劫他们在海上遇见的任何船只,直到这些海商开始乖乖承认蓝田商号的领袖地位之后,才会从海盗变成海军。 强权,是这个世界上永恒的存在。 当商业司把谈判的成果整理成文书送到云昭桌案上的时候,云昭在文书上签字用印了,这份文书也就算是生效了。 服部作为德川家光的特使,最终还是同意了用现银结算这个办法,同时,他也有限度的同意以扶桑银价结算的条件,不过,这个条件需要获得德川家光的首肯,才能最终算数。 对于这一点云昭基本上没有什么想法,他觉得德川家光很可能不会用倭国银价来结算,这么一来,倭国又会很吃亏。 因为这等于云昭将这些货物的价格提高了一倍卖给了他,所以,他可能使用的方法,就是用等值的黄金来结算,这样做,是对倭国最有利的方式。 而云昭自己需要海量的黄金来筹建自己的国家银行,自然也会同意。 一旦德川家光有了充足的钢铁,火药,以及火枪,火炮之后,盘踞在长崎等港口的葡萄牙人,荷兰人的苦日子就会到来。 这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今年的春夏很好,鼠疫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至少在蓝田领地内没有发现这个恐怖的存在,虽然河北,山东,山西,似乎还有零星的村庄被肺鼠疫灭族。 不过,这些事情距离蓝田县很远,很远…… 随着蓝田界碑不断地远遁,身处蓝田中心的蓝田县越发的繁荣。 如今的蓝田县,已经完全跳出了农业生产这个范畴,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在作坊做工,或者经商的人,农业收入对于每家每户来说,已经下降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地步了。 于是,在这种局面下,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土地租赁这个现象。 不过,租赁可以,官府却不允许租赁时间超过五年的合同,至于土地买卖,更是严厉禁止的,个人无权出售自己名下的土地,而且,荒芜两年以上,就会被官府强制收回。 租赁土地,或者生出出售土地的人都是一些年轻人,那些经历过苦难岁月的老人,中年人,依旧把土地看的比命还要重要。 五月的时候,冒辟疆所辖的村庄,终于有麦子可以收割了,当他看着满地沉甸甸的麦穗就明白,蓝田对襄阳一地的救助工作算是彻底结束了。 今年,自然是不收税的,不过,百姓们还要拿出一部分的粮食来偿还去年借贷官府的种子,农具,耕牛钱,虽然不可能还清楚,人们还是非常的欢喜。 站在田野里,望着随风起伏的麦浪,冒辟疆张开双臂,像是要把身体完全沉浸进青天里。 这种沉甸甸的满足感,远远超越了他写出一首好诗,一曲新词,一段戏曲带来的幸福感。 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就在他的身边收割,忙碌,哪怕是回小小的孩子,也努力的往牛车上丢麦捆。 他明显的能感觉到,昔日那些满是愁苦,木讷,僵硬的脸,如今变得生动起来,哪怕满是皱纹的老脸,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这才是君子治理天下的意义。” 就在这一瞬间,冒辟疆心头的愁绪完全消失了,哪怕侯方域把他描绘成什么样的人物,把他描绘的多么不堪,把他丑化到何等程度,他都不在意了。 跟眼前的宏大场面相比,侯方域在江南做的事情不值一晒。 “我冒辟疆带领一千人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庄稼遍地,鸡鸭,猪羊满圈,岂是你侯方域一介小人的谣言所能灭杀的。 我亲眼看着一千人在我的带领下,开荒,种地,耕作,开渠,修建塘堰,重新修建屋舍,这每一样,每一个建筑都有我冒辟疆的心血,岂是你侯方域做几首酸曲能比拟的。 从今天起,你侯方域在我心中没有位置了,也不值得占我心田一分位置。” 冒辟疆稍微站立了片刻,就重新开始收割麦子。 他以前是看不起这种事情的,现在,看着麦子被他的镰刀割倒,有着说不出来的畅快。 蓝田县对地方官员的考核之一,就是看他对农事的熟练程度,只有那些专门的部门,才不会考核农事,当然,那些专门部门的人,也就没可能担当地方主官,主政一方了。 因此,下乡担任里长,是蓝田县地方主官的第一个台阶,如果没有这个最基础的台阶,就不会有后面飞黄腾达的机会。 在襄阳,并不仅仅是冒辟疆这一个村子获得了这样的收成,其余的村子也基本上都是如此,除过新粮食在这里长势不好之外,没有太大的毛病。 听说这里的土壤标本已经被玉山书院专门研究农事的官员取走了,并且在这里开辟了一部分试验田,留下来六个官员,重新下种,做对照比较。 这也不是蓝田县新粮食第一次推广失败了,以前,在陕南的推广也不好,不过,经过玉山书院农事官员们培育优势种苗之后,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目前,汉中新粮食推广不力,不过是一个暂时的事情。 冒辟疆这些人必须在襄阳待足三年,然后就会被送去新开辟的领地上担任更高一级的官员,继续三年之后,他就能去担任州府一级的官职了。 所以静下心来的冒辟疆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董小宛来襄阳已经一个月了,这个蠢女人放弃了明月楼的差事,孤身一人带着全部身家来到襄阳,给自己穿上一套嫁衣之后,就待在冒辟疆的卧室里等她的男人回来。 然后,她就被冒辟疆臭骂一顿。 当晚就把她送到一个寡妇家里居住,还一再叮嘱董小宛,他冒辟疆娶妻岂能偷偷摸摸,待他准备几日之后,才行迎娶大礼。 于是,在十天后,董小宛获得了一个汉中农家热闹的婚礼,不但有婚礼,甚至还有襄阳大里长亲手签发的结婚证。 瞅着青衣布裙在院子里喂鸡的董小宛,冒辟疆心头火热,进到院子夺过董小宛手里的秕谷盆子,全部倒给了鸡鸭。 然后把董小宛打横抱起,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爹可能会来看我,你最好趁着这个机会给我生个儿子。” 董小宛嘤咛一声道:“现在还是白天……” 冒辟疆大笑道:“这有什么,白天看的清楚些!” 第十三章人不如鼠 第十三章人不如鼠 杨雄坐在牛车上看的很清楚! 尤其是举起单筒望远镜的时候看的就更加清楚了。 一群衣衫褴褛的强盗正小心翼翼的捡拾田地里的麦穗。 他们的分工很明确,眼睛大的放风,手脚快的捡拾麦穗,力气大的则满世界寻找田鼠洞挖老鼠藏起来的粮食。 骑马出现,容易让这些人惊慌失措,一个个瘦弱的没什么力气的人,要是跑的快了,容易猝死。 尤其是那些光腚孩子,捡到麦穗就揉搓下麦粒往嘴里塞,看来是饿极了,这就更加不能驱赶了。 牛车,这些强盗们是不害怕的。 农家人总是善良一些,见到饿肚子的人总会生出几分怜悯之情,最多不许他们把田地挖的千疮百孔的,捡拾一点掉在地里的零星麦穗,或者麦粒,是不碍事的。 杨雄现在身为襄阳大里长,已经算的上是蓝田的封疆大吏,平日里出门,身边总要跟着十二个黑衣众护卫。 今天,他一个人都没有带,就自己驾着一辆牛车,拉着一车麦秸在靠近山区的田野里晃荡。 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不相信部下汇报说有人宁愿在山区里过野人生活,也不肯下山种田,落籍。 对于这种事,杨雄是不信的,再三追问部下是否把蓝田政策跟这些野人,或者强盗说清楚了没有,有没有打消掉他们心头的疑虑。 部下说一切都是按照流程来的,一没有克扣应该发给百姓的救济,二没有用武力强迫百姓们干什么他们不愿意干的事情。 至于巧取豪夺,夺人妻女的事情,部下们指天发誓,莫说有这种事情,即便是心头敢想一下,就让自己被县尊看中,送去正在筹建中的内务府当差。 这个誓言已经很毒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犯了重罪的玉山系官员,想要活命,净身入内务府当差是最后的选择! 也是县尊对玉山系犯罪官员留下的最后一道活路,算是县尊给出的最后一点恩德,全一下玉山同窗之谊。 杨雄当然知道这种谣言纯属扯淡,如果县尊真的这样做了,首先,獬豸这一关就没法子过。 而且,在蓝田律令之中,根本就没有腐刑这个说法。 这东西不过是县尊平日里跟他,以及徐五想,韩陵山等人开的一个玩笑,也是谣言的源头。 县尊最恨的就是鱼肉百姓的人,哪有什么可能准许官员用胯.下的那一条东西来赎罪的,那东西还没有那么金贵。 鉴于那些部下们似乎很害怕去玉山内务府当差,杨雄自然没有揭穿骗局的必要。 既然部下们没有骗他,那就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具体的一两件单独事件,自然用不到杨雄亲自去调研。 但是,在襄阳,还有很多人不肯下山,这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就不容杨雄不重视了。 牛车晃悠悠的来到这群强盗的身边,小孩子们顿时如同惊慌的兔子一般躲得远远地,又不想放弃这里残存的一点食物,站在远处警惕的瞅着杨雄,以及他的牛车。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走过来,朝杨雄施礼道:“请您宽待,都是饿极了,才来捡拾一点吃的,您就当我们是一群麻雀,给一条生路吧。” 杨雄瞅着眼前的留着山羊胡的老汉道:“襄阳现在太平了,官府也顶用,你们只要下山,就会有官府的人过来给你们分配住处,提供种粮,农具,牛羊,鸡鸭雏,何至于活的连麻雀都不如呢?” 山羊胡老汉惨笑一声道:“好我的善心人呐,这是官府要把以前的穷人变成现在的富人给的国策。我们这些以前的富人,现在的穷人,见了官府就是一个死。” 杨雄闻言眉头皱起,想了一下摇摇头,指着牛车不远处的一个洞道:“这里有一只田鼠洞,看样子祸害我们不少粮食,挖挖看。” 说着话,就从牛车上取下铁锹,开始挖田鼠洞。 用铁锹挖自然要比那些人用树枝一类的东西挖要快的多。 向下挖了两尺深之后,田鼠洞就开始变得开阔,那些躲在远处看风头的孩子们见杨雄似乎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就立刻跑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杨雄跟老汉两人继续挖田鼠洞。 又往下挖了两尺深之后,田鼠的第一个粮仓就被挖出来了,杨雄瞅着被摞得整整齐齐的麦穗,也大为惊奇。 等到整个田鼠家被挖开之后,就听老汉感慨的道:“这田鼠也是有灵性的,你看看,前门,后门,回廊,厅堂,茅厕,卧房,幼鼠居住地,样样不缺。 如果你再看看这方圆一丈范围内的地势,就会明白,田鼠选择在这里筑巢,绝对是千挑万选之后才决定的。 你看看,这里地势高,且土地干燥,疏松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了。 更难得的是,你看看鼠洞出口的地方就是龙穴。 龙穴之前,还有朝山,案山,左边的土包为青龙护山,右边土包为白虎护山,背靠的土包为主山,主掌宅居主人之命数,主山之后是少祖山,少祖山之后便是祖山,可保家宅主人子孙绵延不绝。 你再看看那道水沟……” 杨雄随着老汉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五丈远的地方就有一道涓涓细流,绕着这片土包缓缓流过。 “此为金水抱山……主衣食无缺……唉,人不如鼠。” 杨雄瞅瞅孩子们手里的粉红色的幼鼠,又看看已经被彻底掀开的鼠洞,忍不住道:“子孙绵长?富贵满门?” 山羊胡老汉叹口气道:“官爷,你来了,它们自然就没了活路,你们是天罚!老鼠们可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地方修建宅邸,可以选择食物最多的地方繁衍生息。 你们来了,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杨雄抽抽鼻子道:“你以前的家在哪里?” 山羊胡老汉指着地平线上的一个村落道:“刘村最大的那座房子以前是我家的。” 杨雄笑道:“明堂风水比之鼠洞如何?” 山羊胡老汉道:“祖上积存三百年,方有此规模。” 杨雄背着手道:“又被谁所夺?” 山羊胡老汉道:“先是张秉忠,后来是朝廷,然后又是李洪基,最后就是你们。” 杨雄笑道:“自从张秉忠来的时候,你们不肯拼死抵抗以来,你们就已经丢掉了所有东西,朝廷来了之后,你们又不肯全力帮忙,所以,你们丢掉的东西就拿不回来了。 李洪基来的时候,你们还以为磕头献祭就能躲过一劫,结果,人家拿走了你们最后的一件遮羞布。 我们来的时候,你们不敢接触,连讨要自己东西的勇气都没有,我们自然要把这些无主的东西分给百姓。 你刘氏在襄阳富贵了三百年,够长了。” 山羊胡老汉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吼道:“那是我们祖祖辈辈积攒的家业。” 杨雄大笑道:“你连重头再来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还想继续做人上人?你的祖宗,以及你的风水保佑你们三百年还不知足?” 山羊胡老汉坐在地上,瞅着杨雄道:“天理呢?” 杨雄道:“天理正在恢复中,你如果还带着这些人躲起来等待时机,我觉得你可能等不到了,你是一个读过书的人,既然读过书,就该知晓,每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这也是天理。 而你能躲过劫难活下来是你的幸运,不过,想要继续过好日子,那就重头再来吧。 就像这座鼠洞,我们没有捉到大老鼠,你猜,那些大老鼠会怎么做?” 山羊胡老汉瞅着眼前被众人扫荡一空的鼠洞悲伤地道:“重头再来。” 杨雄拍拍山羊胡的肩膀道:“那就要快,说句实话,蓝田目前的政策对你们这种读过书,见过大场面,见过大钱财的人来说很有利。 等到我蓝田将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强行送进学堂,一个个都开始读书且读成的时候,你们目前的优势就不会再有了。” 山羊胡老汉瞅着那些开始点火烤田鼠崽子吃的小孩子们,站起身,重重的叹口气施礼道:“敢问上官名讳,官职,也好让老夫知晓——如果去找了官府,被官府虐杀之后下了地狱,也知道该向谁索命。” 杨雄笑道:“蓝田治下襄阳大里长杨雄,如果你真的被虐杀了,去见阎王爷的时候,就说是我害的。 好了,刘老头,快些去官府报备吧,你的家业已经被分掉了,拿是拿不回来了,如果你在本地还有血债的话,估计那些百姓饶过你,你可以去别的地方落户,最好隐姓埋名。 如果你刘氏一直是良善人家,留在本地对你最好了。” 刘老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杨雄冷哼一声道:“既然有血债,那就去别的地方落脚吧,昔日的血债蓝田不追究,不代表这里的百姓会放过你,你之所以迟迟不去官府报备,就是担心这里的百姓找你算后账吧?” 刘老头犹豫一下道:“没有人命官司,也就是待他们苛刻了一些。” 杨雄坐上牛车,拍拍黄牛屁.股,黄牛就开始慢吞吞的向别的地方走去,至于刘老头还想多跟他亲近一下的事情,他懒得支应。 回到襄阳,杨雄连夜开始写文书,天亮的时候,他思忖片刻,就在写好的文书上加好名字——《浅论旧势力流毒的清除方法》。 第十四章攀爬科技树哪有那么容易 第十四章攀爬科技树哪有那么容易 蓝田县所有的决策都是经过实际工作检验之后才会真正施行。 经不起实践检验的决策往往在试验阶段就会消亡。 这样做,有一个大前提就是工作必须是实事求是的,试验数据不得有半分虚假。 这对官员素质的要求非常高,而旧官员们对这项工作一般是不理解,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所以,蓝田大书房里的决策者们,一般只会采纳玉山系官员提供的数据。 比如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杨雄这人的建议。 他们的建议因为立意高远的原因,往往就会在经过众人讨论后,获得实质性的推行。 总体上,蓝田县的政策对旧官员,旧财阀,旧的土豪地主们还是不怎么友好的。 在旧有的制度下,这些人对剥削百姓的事情非常热衷,而且是没有限度的。 明末的无数次暴乱的起因就跟剥削太过有很大的关系。 朝廷,地方官府,土豪劣绅们就是压在百姓头上的三座大山,云昭想要建立一个新世界,这三座大山必须在建国完成之前就清除掉。 阶级斗争的残酷性,云昭是清楚的,而阶级矛盾对社会造成的动荡程度,云昭也是清楚的,在某些方面来讲,阶级斗争胜利的过程,甚至要比建国的过程还要难一些。 在新的阶层没有起来之前,就用旧势力,这对蓝田这个新势力来说,非常的危险。 关中人被云昭教育了这么多年,已经开始接受不可固泽而渔这个道理,自从这个道理被写进律法之后,不按照这条律法做事的小地主,小土豪,以及新兴的富裕阶层都被惩罚的很惨。 为此家业败落,重新归于赤贫的人也不少。 一个国家的事物,千头万绪的,最终都会汇集到大书房,这就导致大书房如今焦头烂额的状况。 “不看了,我要去武研院。” 云昭忽然丢下手中的文书,朝韩陵山看了一眼。 韩陵山道:“你的大茶壶能动弹了?” 云昭兴奋点点头道:“两天前就能动弹了。” 韩陵山丢下手里的文书对钱少少道:“同去?” 钱少少瞅瞅被埋在文书堆里的张国柱,然后摇摇头,继续跟那个才把蒙面布去掉的家伙继续谈话。 韩陵山见状,重新拿起文书,将双脚搁在自己的桌子上,喊来一个秘书监的官员,口述,让人家帮他书写文书。 这就是没人支持云昭了。 云昭也只好捡起自己的文书,继续看獬豸从蓝田城发来的长篇大论。 张国柱忽然从文书堆里站起来对众人道:“今天是我小外甥周岁,我要去喝酒。” 说完话,抖抖手把手里的毛笔随便搁在笔架山,抬腿就走了。 钱少少,韩陵山瞅着张国柱远去的背影齐声对云昭道:“凭什么?” 云昭摊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凭什么,反正我总觉得把他一个人留下来干活,我们几个出去快活,总是心中有愧。” 韩陵山道:“我觉得大书房需要切割一下,或者再修建几个院子,不能挤在一起办公了。” 钱少少怒道:“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提出过这个要求,是你说一起办公效率会高很多,遇到事情大家还能快速的商量一下,现在倒好,你又要提出分开。” 韩陵山指指尴尬的站在钱少少面前,不知该是离开,还是该把蒙面巾子拉起来的监察司属下道:“这不是为了方便你跟部下见面吗? 万一哪一天你要见监察我的人,被我看见脸就不好了。” 钱少少道:“你放心,见这种人的时候,我自然会避开你。” 韩陵山大怒道:“还真的有?” 钱少少道:“你仇家遍天下,要是不看着你点,早就被人砍死了。” “我需要保护?” 云昭见韩陵山跟钱少少已经要吵起来了,就站起身道:“想跟我一起去开大茶壶就走。” 钱少少道:“我走不开。” 韩陵山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就跟云昭一起出了大书房。 上玉山书院,自然是不用骑马的,牛车是最稳当的交通工具。 “大书房确实需要拆分一下了。” 云昭对韩陵山道。 韩陵山点点头道:“我跟钱少少干的活多少不招人喜欢,有些事情确实不好太公开。” “那就这么定了,再修建几座官邸,秘书监会派专门人才继续给你们几个服务。” 两人寥寥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定下了。 旧有的规矩,确实已经不适应新的局面了。 云昭跟韩陵山抵达武研院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在两根铁条上欢快奔跑的大茶壶。 不过,当云昭跟韩陵山两人跳上大茶壶后座之后,大茶壶就变得有气无力的,哼哧,哼哧的冒着水蒸汽速度慢了很多。 云昭瞅着韩陵山道:“你最近胖了吗?” 韩陵山摇头道:“没有,估计是你的大茶壶在漏气。” 云昭顺着韩陵山手指的地方果然看到了很多地方都在冒白汽。 云昭叹口气道:“没有橡胶,密封实在是一个大问题,用丝麻终究是有问题的。” 两人跳下大茶壶后座,大茶壶似乎又活过来了,又开始缓缓在两条铁轨上慢慢爬行了。 云昭瞅着这个连后世儿童乐园里面的小火车都大大不如的大茶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大茶壶的毛病在那里,却无力去改变。 活塞的精度严重不足,会漏气,茶壶的汽缸密封不好,会漏气,机械传动轴的设计还好,就是传动效率很差,转化热能的效率极低。 这又是一个水磨石功夫的活计,云昭没法子一蹴而就的弄出带动上万吨货物飞奔如常的火车来。 大茶壶就是云昭的一个大玩具。 这基本代表了蓝田上下九成九以上人的意见,自从大明出了一个木匠皇帝之后,现在,他们很害怕再出现一个玩弄奇巧淫技的皇帝。 因此,没有人同意云昭将很多时间用在这东西上。 也就在研究大茶壶的时候,云昭很想当一个昏君。 只有昏君才能为所欲为,只有昏君才肯专心的去研究各种艺术,以及手艺,而且活的像一个真正的人。 当明君就完蛋了,尤其是崇祯这种明君——活活的把自己的日子过的生不如死。 想想都觉得惨,一个被困在紫禁城里的明君,除过英明的处理国事,还要应付后宫三千个女人,最要命的是——人家还要求雨露均沾,这就很难为人了。 有时候,云昭觉得昏君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好在韩陵山算是一个理解他的人,两人拿着工具将这个大茶壶大卸八块,重新安装的时候,快乐也就随之而来了。 “你说这东西以后真的能拖着百万斤重的货物满世界跑吗?” “百万斤算个屁,千万斤也不含糊。” “可是刚才连我们两个都带不动。” “那是工艺不完整的缘故,你看着,只要我一直改进这东西,总有一天我要在大明国土上铺上十纵十横二十条铁路,用这些钢铁巨龙把我们的新世界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再也不能分离。”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废话,将大茶壶拆开之后,却装不上去了,且多出来了很多东西。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无奈之下只好丢给武研院里专门研究大茶壶的研究员。 张国莹跟雷恒的闺女周岁,虽说人家没有邀请,两人还是不得不去。 才走进张国莹的小别墅,张国柱就硬梆梆的道:“你们怎么来了?” 云昭叹口气道:“改一下你说话的方式会死啊?” 张国柱道:“我最好始终如一,变化太大,就不是张国柱了。” 韩陵山可没有云昭这么好说话,手按在张国柱的肩膀上稍微一用力,柱子一般的张国柱就被韩陵山用巧劲给推开了。 张国莹的闺女长得粉嘟嘟的看着都喜庆,云昭抱在怀里也不哭闹,看似很喜欢云昭身上的味道。 张国柱打不过韩陵山,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张国柱被推开了,当然就没有继续执拗的理由。 “钱少少怎么没来?” 张国莹亲自去厨房端出来几样菜,摆好之后问云昭。 韩陵山笑嘻嘻的道:“你真的准备让钱少少来?” 张国柱给韩陵山倒了一杯酒道:“已经正经婚嫁的人了,以后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韩陵山看了张国柱一眼道:“你这样的人真是一个有福气的,听说你的婚期已近?” 张国柱道:“以前给我兄妹一口吃食,才没有让我们饿死的人家的闺女,模样算不得好,胜在憨厚,朴实,如果不是我妹子替我登门求亲,人家可能还不愿意。” 云昭正在跟孩子玩,听张国柱这样说忍不住插嘴道:“你这样的人才什么样的闺女娶不到?” 张国柱摇头道:“在这世上多得是攀附权贵的势利眼,也有的是清正,自好不把闺女当物件的好人家,我是真的看上那个闺女了。 所以呢,不娶你妹子是有原因的。” 云昭怒道:“有本事把这话跟钱多多说。” 张国柱笑道:“跟多多说过了,她没有难为我,很通情达理的。” 云昭跟韩陵山对视一眼然后对张国柱说:”你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把人家闺女娶进门,迟则生变!” 张国柱道:“多多说了,随我的意思,几年没见,她的脾性改变了很多。”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对张国柱道:“据我所知,钱多多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你的婚事是一件大事,我担心要娶的女人不止一个!” 第十五章开府建牙的前提 第十五章开府建牙的前提 云昭来到大明世界,改变了很多人的思维。 可是,钱多多跟冯英两人的旧思维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在变本加厉。 在别人眼中,云昭是眼光是远大的,思想浩瀚如同海洋,布局手法是高屋建瓴的,行事手法是出其不意的…… 但是,在冯英跟钱多多这两个女人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们见过丈夫最下流,最无耻,最无赖的模样之后,就很难在心中建立起丈夫最光明,最伟岸的形象。 这就导致她们想要崇拜丈夫一下的时候,就会想起昨夜那个…… 总之,云昭是丈夫,不论在外边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就是在为这个家干活吗? 这不就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情吗? 什么时候丈夫给家庭干了什么事情,需要做妻子的专门感激,崇拜? 不需要——这就是冯英,钱多多两人得出的结论。 如果云昭真的跟别的帝王一般,跟妻子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是相敬如宾的过活,以云昭建立的丰功伟业,还是能让这两个女人钦佩一下的。 一旦把这种丰功伟业,变成养家糊口的雕虫小技,再大的丰功伟业也不足以让她们五体投地的膜拜。 张国柱是蓝田的重要支柱之一,这毋庸置疑。 这样的人的婚事怎么可能不掺杂一些政治因素呢? 而蓝田的巨擘们普遍年轻,这就给了冯英与钱多多很多空子可钻。 韩陵山这些人不娶云氏女问题不大,他们都是独苗,张国柱不行,他的妹子是武研院魁首之一,他的妹夫掌控着蓝田最强大的军团,张国柱自己更是独揽蓝田,农桑,水利大权。 这样的家庭要是不塞一个自己人进去,云昭或许相信张国柱,冯英,钱多多两个人如何能睡得着? 这就是事实!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说破其中的道理,张国柱就明白,自己这一次恐怕真的一次要娶两个老婆了。 对这件事,张国柱只是坚持一下自己的看法,就迅速投降了,毕竟,只是多娶一个女人而已,为了伟大的理想,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在这个时代里,个人的幸福在巨大的历史河流面前不值一提。 云锦嫁给张国柱,那个原本救过张国柱兄妹性命的刘姓小女子也一并嫁给张国柱。 钱多多把这事般的一点毛病没有,她亲自召见了蓝田刘姓人家,把里面的道理说得清清楚楚,更是大大夸赞了张国柱不因为飞黄腾达之后就忘本。 为了娶刘姓小女子,甚至连自己的前途都弃之不顾。 一番开诚布公的交谈下来,刘姓人家一边感慨张国柱品质高洁,一边很理解钱多多的所作所为。 本来,在关中,皇帝赐婚的事情在民间传扬的太多了。 皇家在办理这种事情的时侯,谁会顾忌平民百姓的想法? 不杀掉他们全家已经是明君中的明君才能办到的事情,好在,蓝田县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但不杀他们全家,皇后钱多多还专门邀请他们全家到了玉山城礼数周全的商讨这件事,这算什么?这已经是恩典了。 于是,刘姓人家就告知张国柱,云氏女不进张国柱的家门,刘氏女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进张家一步。 “这不是耍流氓吗?” 云昭听钱多多讲述完了所有过程之后,拍拍脑袋觉得有些羞愧。 他之所以孜孜不倦的把自己的妹子推销给那些栋梁之才,这是做媒,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谁都说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多说他嫁妹子嫁的疯魔了。 钱多多跟冯英这么做,里面有明显的仗势欺人之嫌。 “耍流氓也是我耍流氓,你这个蓝田县尊代表的就是规则,规矩,你不耍流氓全天下的人都要额手庆幸。” “可是,这样做,别人会说我,说一套,做一套。” “你本来就是一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张国柱婚事这么大的事情,不论我们怎么做,都不为过。” 这就没法子讲道理了。 云昭决定今晚去冯英那里睡。 第二天起床之后,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早上见到张国柱的时候还恭喜了他一下。 “你也不问问云锦愿意不愿意。” 张国柱多少有些想不通。 “问过了,是云锦自愿的,人家早就看中你了。” “我去问问,云锦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别委屈了他。” 瞅着张国柱向云氏大宅走去的背影,云昭感慨的叹息一声,对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韩陵山道:“我估计啊,你可能逃不脱钱多多的魔掌。” 韩陵山无所谓的摊摊手道:“告诉钱多多,我从了。” “要不要我帮你把凤凰山那边的一家子迁走?” “不用,我儿子才一岁多,那个女人好不容易有一个平安的生活,且生活的很好,人家为我守孝也守了,现在正帮我守节呢,就不要打扰人家。 我现在,就算是突然出现了,说不定反而会打乱人家的生活。 你不会真的认为那个女人是对我有情吧? 人家是觉得我靠的住,可以帮她把她的两个孩子养大成.人。” “这么说,那个女人在是在给她的孩子找爹,不是找丈夫?” “没错,这女人呐,一旦有了孩子,自己是死是活,就不太重要了,我在潮州的模样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之所以跟了我,就是看中咱们蓝田汉子一诺千金的脾性。 现在,暗中为蓝田效命的锦衣卫袁敏我已经报了阵亡,他可以吃我在潮州的功劳一辈子,三个孩子也有好的前途,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云昭拍拍韩陵山的后背道:“所有人都怕你,都说你杀人如麻,却没有几个人知晓你是一个如此温柔地人。” 韩陵山瞅瞅云昭道:“我马上就压开府建牙了,云霞嫁过来,我也好弹压一下你云氏的黑衣众,即便是行走于暗处的人,也要有规矩,不能只遵循一个杀字。” “三十五岁以上的为黑衣众,三十五岁以下的为密谍。” “好,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 “另外,黑衣众要散开。” “明白,他们不可自成体系。” 一次出嫁了两个妹子,云昭心情很好。 政治这个事情你很难衡量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一般来说,对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确的,这是大部分人的是非观。 韩陵山的话说的很清楚,云氏黑衣众就不该出现在一个成熟的政治体制中。 他以前想要解散黑衣众,却没有立场说这句话,娶了云霞之后,他与云氏就是姻亲关系,有了这层关系,他再解散黑衣众,就显得光明正大。 云昭也知晓黑衣众的存在不是一件好事情,如果他想组建锦衣卫这样的机构,黑衣众自然是很好用的。 可是。如今的蓝田县与以往的朝代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的大部分掌权者都不是出身草莽,而是云昭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 而且年龄与他仿佛,这群人是要跟他奋斗一辈子的,如何能用防备贼寇一样的防备他们呢? 别的朝代或许还有飞鸟尽,狐兔死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云昭的野心何其之大,他的目标即便是穷他一生也休想达成。 这个时候就把良弓藏起来?把猎狗放进锅里煮熟吃掉? 这种事云昭打死都不干的。 张国柱去见了云锦,韩陵山也约云霞出去喝酒了。 回来之后,大书房里就其乐融融。 韩陵山开始喊钱少少为小舅子。 张国柱也开始这么喊。 钱少少虽然弄不清楚这两个混蛋是怎么算辈分的,却不好翻脸。 “当着我姐的面这么喊我,才算是本事!” 钱少少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停的看自己的正牌姐夫云昭。 云昭笑嘻嘻的拍着钱少少的肩膀道:“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不要在意。” 愤怒的钱少少将文书砸在桌子上道:“我要开府建牙!” 然后,他就在其余三人愤怒的目光中吆喝分配给他的秘书们,帮他搬家,他现在就要开府建牙了。 开府建牙的时候,可不是发一通火就能建的。 五月六日的时候,蓝田召开了针对完善职能部门的扩大会议,大会开了三天之后,就已经形成了决议。 云昭的大书房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叫做——中央书房! 司农寺,水利司人员从中央书房切割出来,单独形成了农业水利司,主官张国柱。 鸿胪寺从中央书房里切割出来,从玉山搬去长安形成了外交迎宾司,主官朱存极。 密谍司从中央书房里切割出来,从凤凰山大营搬回玉山后山名曰安全司,主官韩陵山。 监察司从中央书房里切割出来,从玉山搬迁去了玉山后山名曰监察司,主官钱少少。 法司从中央书房里切割出来,从玉山搬迁去了长安,名曰律法审判司,主官獬豸。 军法司从中央书房里切割出来,从玉山搬迁去了凤凰山,名曰军法司,主官云昭。 以上就是蓝田第一次开府建牙的结果。 政务司,财务司,军政司,商务司,税务司,府库司,建设司,匠作司,土地山林湖泊司九个重要部门,将是下一批开府建牙的单位。 云昭原准备一次性的将所有单位职权全部做一次分割,但是,人手严重不足,仅仅是分出去了六个单位,云昭大书房培养的人才已经少了一半。 所有人都不同意启用旧官员,因此,只好作罢。 第十六章千里传音 第十六章千里传音 对于启用旧官员的事情,在蓝田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 随着蓝田占领地不断地扩大,界碑不断远飚,领地内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很多大明官员。 在蓝田县扩张初期,由于人手不够,他们曾经短暂的出现在蓝田官员的序列之中,可是,随着蓝田的各项政治制度,已经规范开始逐步推行的时候,他们就成了阻碍。 云昭对这些人的处理方式就是解除他们的官职。 这些人很不满,面对强势的云昭也没有什么办法。 有些聪明人在被解除官职之后就很老实的过自己的新日子去了,关上自家大门不理世事。 不聪明的人下场就不太好说,云昭从来就不是一个仁慈的人,所以,一部分人被驱逐出了关中,还有一些因为煽动,叛乱等罪名,被砍头了。 加上在蓝田做官,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捞,渐渐地那些旧官员也就没了做官的心思。 獬豸曾经骂他们是鼠目寸光。 却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其中滋味,只能自己去品味。 现如今,蓝田需要大批的官员来充实各个位置,而玉山书院每年的产出就那么些人,造成很多职位都由一人来担任。 身兼数职在官场中是要不得的。 自古以来中国的官员结构就是叠床架屋式的结构,官员之间有相互监督,相互帮助的义务,但是,当一个人身兼多职之后,监督者不见了,这很危险。 身兼多职的好处也不是没有,比如办事速度很快,可是,这样的好处相比破坏预防性的官员架构流程来说,不值一提。 在官员体系中,办事的正确性,准确性以及是否合乎规定远比办事速度来的重要。 快速办事可能方便一小部分人,实际上,这是得不偿失的。 一个国家,本身就是一架机械! 自有他运转的频率,任何外来的事物,在国家这架机器面前,只能附和国家机器的频率,而不是要求国家机器的频率将就他的速度。 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说起来不难理解,这就是在彰显国家的权威感。 当然,办事人员故意刁难那就是另外一种说辞了。 云昭非常的怀念自己以前混的那套官僚体系,在某种层面上,他办事高效而准确。 至于她依旧被百姓们吐槽,埋怨,甚至是咒骂的原因就是两者思考的事情不在一个频率上,官员们认为只要跑赢别的体系的官员就是进步!! 而百姓只考虑自己的处境。 云昭没有后世那么强大的官僚体系,所以,只能通过勤奋来弥补。 如今的他兼职太多,从蓝田元首,到政务总理,再到三军总司令,三军最高军法官,还是蓝田县令,玉山书院首脑,武研院的最高首脑。 这些职位中的一个,就能让一个人满负荷工作,云昭之所以能当这么久,且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纰漏,这已经极为难得了。 有时候,他很庆幸,现在的消息传递速度很慢,让他有时间慢慢来处理事务。 如果他有能力改变这里的通讯系统,当所有的消息都是实时传讯过来的话,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应付如此庞大事物的。 关于电的研究正在进行中……这才是云昭为何会准许部下们开府建牙的真正原因。 武研院关于电的研究是越过“法拉第圆盘”直接从西门子直流电发电机开始的……所以,武研院的人已经在两个月前亲眼发现,闪电不是雷公与电母的作品,而是来自于县尊。 微观的正负电子学问,这时候用不上,云昭也没法子跟他们讲清楚,当本世纪最大的发明——直流发电机粗暴的诞生之后,彻底推翻了人们对神学的认知。 云昭之所以急急地将发电机提前弄出来,可不是为了点灯照明,更不是为了开创电器时代的,他最重要的目的是电磁学,而电磁学在他眼中最大的作用,就是著名的——千里传音。 千里传音太重要了…… 重要到让云昭日思夜想的地步! 因此,武研院对于电学的研究直接进入了与之相关联的电磁学研究。 方向已经有了,云昭觉得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有电报机可以用了……他很期待。 这是蓝田的绝密,即便是韩陵山等人也一无所知,唯一知道一点消息的人是云杨,不过,以云杨对这东西的理解,云昭不担心秘密外泄。 因为,云杨已经固执的认为云昭真的是野猪精下凡,还是一头把雷公,电母看家本事偷出来的野猪精。 顺便说一句——他被电的很惨……云杨也是历史上第一位被人造雷电伤害的人! 伟大的科学发明就是为生活服务的,在欧洲,人们即便是发现了这东西,想要让他大行其道恐怕还需要非常多的时间。 在蓝田不存在这个问题,只要有新的发明诞生,在云昭过目之后,他们都能迅速找到自己最正确的前进方向,不走半点弯路。 就因为这一点,云昭骄傲的认为,自己天生就该是皇帝! 云昭的秘密很多,有一些就连钱多多,冯英都不知道,其中,最大的秘密就在武研院里。 每年,钱多多都要向武研院追加很多经费,钱多多去检查资金使用状况的时候,往往会憋一肚子的气。 在她的眼中,有的人在研究用巨大的茶壶烧水,有的拿走了大量的珍贵紫铜融化成铜线,缠绕成圈圈之后不用多长时间,又把铜线丢进炉子里重新融化再弄成紫铜锭再抽丝…… 如果仅仅用紫铜这种珍贵的东西也就罢了,最近,武研院又提出想用银子抽丝……而且是质地最纯的银子! 晚上回来的跟云昭抱怨几句,还以为丈夫会好好地训斥一下那些糟蹋好东西的人,没想到,每当这个时候,丈夫都会加倍增加供给,且不给她一个解释。 云昭不解释的事情,钱多多一般都不会追问,今天,她终于看到了那台奇怪的机器,好奇心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了。 “夫君,今天在武研院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里见到了一台机器。” 钱多多见云昭正在看文书,就送过来一杯茶,顺势坐在他身边,装作无意中提起。 “他们又要钱,要东西了?” “嗯,要最纯的紫铜一百斤,准备拿去抽丝。” 云昭放下文书淡淡的道:“那就给他们。” 钱多多见丈夫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立刻仔细盯着丈夫的脸又道:“他们还要一百斤最纯的银锭,据说也要拿去抽丝。” 云昭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似乎这些要求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毫无阻碍的道:“家里如果有,那就送去,家里没有,就去府库兑换。” “有,有,三千四百多斤呢。” 云昭抬起头瞅着钱多多道:“那就快快的送过去,不是跟你说了吗,赵彤这些人要东西就给他。” “不问一下情由?” “问了你也没办法理解,不如不问。” “就像你那个刚刚会自己跑的大茶壶?” 钱多多被丈夫的话说的心都碎了,一种丈夫在外边有情人的酸楚迅速在全身弥漫。 如果真的是有情人了,钱多多还不会如此,她有的是对付情人的法门,问题是赵彤是一个男的,知道的却比她还要多。 最要命的是,花的还是她的钱! 云昭奇怪的瞅瞅脸色很难得钱多多道:“他们做的事情很重要,现在的花费是大了一些,不过呢,等东西彻底造好了,你就会发现,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那东西有什么用处呢?” “比如可以千里传音!” 云昭回答完毕了妻子的问话,就提起笔开始撰写自己的文稿——未来的政体必须要与时俱进,以满足,符合科学发展的速度。 任何一个政体,如果在未来的百年内不紧紧跟随科学发展的速度,必定会是一个腐朽的,没落的政体,会被历史大潮吞噬。 钱多多安静的瞅着正在奋笔疾书的丈夫,心中的怒火高涨,她第一次觉得丈夫在骗她,不行,一定要找到根源所在。 武研院需要的紫铜锭,纯银锭她在第一时间就派人送给了赵彤。 然后就抱着闺女来到了冯英的院子里。 冯英正在给云彰,云显授课,这两个孩子很聪明,已经可以认识不少字了,并且已经开始生吞活剥的背诵《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了,看他们摇头晃脑的模样,将来一定是一个博学的。 冯英见钱多多抱着云琸来了,就给两个学生发了纸张,让他们描红,自己邀请钱多多来到石榴树下喝茶。 “夫君在武研院有几个很费钱的玩意你知道不?” 钱多多在冯英面前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知道啊!” 这三个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让钱多多头脑发蒙,连忙接着问:“你知道夫君在干什么?” “在弄千里传音啊,只要这东西成了,不论是漠北还是天南发生的事情,夫君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你说神奇不神奇?” 听冯英这么说,钱多多发白的面色终于有了血色,只要冯英知道的不比她多就成。 “你信?” 钱多多一脸的不可思议。 冯英瞅着钱多多道:“我夫君的话,我为何不信呢?” 一句话,就让钱多多面红耳赤,全身都不自在。 第十七章令敌人战栗的钱多多 第十七章令敌人战栗的钱多多 云昭每天有烫脚的习惯。 这项工作一般都是云春,或者云花的。 他已经很习惯云春,云花用强大的力道揉搓他的脚丫子,这让他可以在痛苦中享受被虐待的快感。 今天。 云昭的脚被温柔地对待了。 所以,云昭拿开遮挡视线的文书,就看到钱多多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给他洗脚。 以前的时候,钱多多不是没有给云昭洗过脚,像今天这么温柔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过。 “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放下手中的文书,笑吟吟的瞅着老婆。 “是我不好。” 云昭左右看看,没看见调皮的小儿子,也没看见爱哭的闺女,看样子,这是钱多多特意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 “今天,冯英给我敲了一个警钟,说我们越来越不像夫妻,开始向君臣关系转变了。” 云昭笑咪咪的道:“再过几年,全天下人都会成为我的臣子。” “臣妾想求个恩典!” 云昭开始装腔作势了,钱多多也就顺着演下去。 “说说看。” “我们还是做夫妻,不做君臣。” 云昭俯身瞅着钱多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你最近在盘点库房,整肃后宅,整肃家风,整肃商队,还给家臣们立规矩,给妹子们请先生。 我以为你已经做好把家里当后宫来管理了。” 钱多多揉捏着云昭的脚,委屈的道:“家里乱糟糟的……” 云昭叹口气道:“你住不知道你这样做了,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压力? 我不是说家里不需要整顿,我是说,给张国柱,韩陵山他们……这两个人都把我们的情义看的比天大,所以,你在用手段的时候,他们那么倔强的人,都没有反抗。 可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 这些人是我们的伙伴,不是家臣,这一点你要分清楚,你可以跟他们发脾气,使唤小性子,这没问题,因为你一向就是这样的,他们也习惯了。 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分寸,千万,千万不能把他们对你的宠爱,当成要挟他们的理由,这样的话,吃亏的其实是你。” “我没有啊……” “还嘴硬呢,韩陵山是什么人?他服过谁? 当他那天跟我说——告诉钱多多,我从了。我心里立刻就咯噔一下。 尽管他后来跟我假装要黑衣众的整顿权,说之所以答应娶云霞,完全是为了方便整顿黑衣众……多多。这个借口你信吗? 这些年,韩陵山杀掉的黑衣众还少了? 他这人做了,就是做了,甚至不屑给人一个解释,顽固的像石头一样的人,跟我说’他从了’。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吗?” 钱多多叹口气道:“他这人从来都看不起女人,我以为……算了,明天我去找他喝酒。” 云昭对钱多多的反应很是满意。 “对了,就这么办,他心里既然难受,那就一定要让他更加的难受,难受到让他认为是自己错了才成! 这个混蛋吃软不吃硬,你去了就哭!” 钱多多抓着云昭的脚若有所思的道:“要不要再弄点伤痕,就说是你打的?” 云昭摇头道:“没必要,那家伙聪明着呢,知道我不会打你,过了反倒不美。” 钱多多冷笑一声道:“当年揪他头发,抓破他的脸都不敢吭一声的家伙,现在脾气这么大!春春,花花,进来,我也要洗脚。” 随着钱多多的召唤,云春,云花立刻就进来了。 一个帮云昭捏脚,一个帮钱多多捏脚,进门的时候连水盆,凳子都带着,看样子早就守候在门口了。 云昭木然的瞅瞅钱多多,钱多多冲着丈夫嫣然一笑,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大人物的特点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想让这种人改变自己的脾性,比登天还要难。 俯首做小是手段,从来不是改变。 清晨的时候,玉山城已经变得热闹非凡,每年夏收之后,关中的一些暴发户总喜欢来玉山城逛逛。 尽管这里的吃食昂贵,住宿价格不菲,进城还要掏钱,喝水要钱,乘坐一下去玉山书院的牛车也要掏钱,哪怕是方便一下也要掏钱,来玉山城的人依旧人山人海的。 在这里的商家大部分都是云氏本族人,指望这些混球给客人一个好脸色,那纯属做梦,呵斥客人,驱赶客人更是家常便饭。 即便如此,大家伙还疯狂的往人家店里进。 在玉山城吃一口臊子面的价钱,在蓝田县可以吃三碗,在这里睡一晚大通铺的价格,在长安可以住干净的客栈单间。 如果想在玉山城显摆一下自己的豪阔,得到的不会是更加热情的招待,而是被黑衣众的人提着丢出玉山城。 总之,玉山城里的东西除过价格腾贵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特色,而玉山城也从不欢迎外人进入。 没办法,玉山城里居住的大多是云氏族人,他们已经以皇族自居。 老子是皇族了,还开门迎客,已经算是给足了这些乡巴佬面子了,还敢问老子要好脸色? 如果说云家庄子仅仅是高高在上不讲理,玉山书院就一直散发着一股子浓浓的清贵气质。 这里的人见到外来的游客,一个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可是,他们的眼睛永远是冷冰冰的。 在玉山书院吃饭自然是不贵的,可是,只要有书院学子来取饭菜,胖厨子,厨娘们就会把最好的饭菜优先给他们。 至于那些游客——厨娘,厨子的手就会剧烈颤抖,且随时表现出一副爱吃不吃的表情。 要是在蓝田,乃至长安碰到这种事情,厨子,厨娘早就被暴躁的食客一天殴打八十次了,在玉山,所有人都很安静,遇到书院学子打饭,这些饥肠辘辘的人们还会特意让路。 多年来的官本位思想,让这些淳朴的百姓们自认低玉山书院里的文曲星们一头。 玉山城清幽的一家小酒馆的老板,今天却像是吃了喜鹊屎一般,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没有消褪过。他已经不知道多少遍的督促婆娘,闺女把不大的店铺擦洗了不知道多少遍。 所有的杯盘碗盏全部都簇新,簇新的,且装在一个大锅里,被开水煮的叮当作响。 花生是老板一粒一粒挑拣过的,外边的红衣没有一个破的,如今刚刚被盐水浸泡了半个时辰,正晾晒在新编的笸箩里,就等客人进门之后油炸。 六月的山毛菜已经老得没法吃了,但是,笸箩里的山毛菜却碧绿,碧绿的透着新鲜,一根碍眼的草根都看不见。 大夏天的刚刚杀了一头猪,剥洗的干干净净,挂在厨房外的槐树上,有一个不大的孩子守着,不许有一只苍蝇靠近。 张国柱,韩陵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两人愁容满面,且隐隐有些不安。 这两人一个平日里不动如山,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定,一个行动坐卧挟风擎雷,有其疾如风,侵掠如火之能。 此时,两人的眼中都有深深地忧虑之色。 桌子上橙黄色的茶水,两人是一口没喝。 “云昭骂了钱多多?” 张国柱低声问韩陵山。 “要是我,估计会打一顿,不过,云昭不会打。” 韩陵山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张国柱瞅着韩陵山道:“你说,多多今天约我们来老地方喝酒,想要干什么?” 韩陵山道:“她会大哭一场!” 听韩陵山这么说,张国柱的一张方脸顿时就抽成了包子。 “你既然决定娶云霞,那就娶云霞,多嘴干什么呢?” “我不多嘴,你以为云昭就看不出来?” 张国柱叹口气道:“今天不会善罢甘休了。” 韩陵山怒道:“还不是你们这群人给惯出来的,弄得今天无法无天,她一个女人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不挺好的吗? 干政做什么。” 张国柱鄙夷的道:“你跟徐五想这些人当年要是干脆利落的把她从擂台上打下来,哪来她张牙舞爪的以书院大师姐的名头祸害我们的机会?” 韩陵山想了半天才叹口气道:“她惯会抓人脸……” 张国柱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钱多多今天就穿了一身简单的青衣,头发胡乱挽了一个发髻,耳环,发钗一样不要,就这么素面朝天的从酒馆外边走了进来。 见韩陵山跟张国柱在看她,就笑吟吟的对掌柜道:“老鬼头,上菜,要是让我吃到一粒坏花生,小心我拆了你家的店。” 云老鬼陪着笑脸道:“要是让夫人吃到一口不好的东西,不劳夫人动手,我自己就把这一把火烧了,也没脸再开店了。” 说话的功夫,几样小菜就已经流水般的端了上来,云老鬼将酒壶放好,就用抹布擦了手递过来一个围裙道:“炸花生还是夫人亲自动手?” 钱多多接过云老鬼递过来的围裙,系在身上,就去后厨炸花生去了。 韩陵山眯缝着眼睛道:“事情麻烦了。” 张国柱叹口气道:“她越是殷勤,事情就越是难以了结。” 韩陵山咬着牙道:“是个女人娶进门的时候就该一棒子敲傻,生个孩子而已,要那么聪明做什么。” 第十八章别轻易受人恩惠啊 第十八章别轻易受人恩惠啊 云杨从洛阳回来了。 他最近对开封又生出了兴趣。 说那里刚刚被洪水泛滥过,土地肥沃,正好拿来屯垦。 洛阳到开封足足有四百里,中间还隔着一个郑州,看样子,小小的郑州已经没资格出现在云杨的血盆大口中了。 云昭对云杨自忖还是了解的。 这家伙之所以想要开封,目的就在于将潼关,渑池,洛阳,郑州,开封连成一条线! 一条线断自然是不能满足云杨的胃口的,他觉得只要划出这条线,线段以西的地方都应该变成蓝田地。 而线段以西是南阳府,汝宁府,德安府…… 这三个州府再过去,就是武昌府与襄阳府。 很小的时候,云昭曾经与云杨他们玩过一种划地游戏,两人对决的时候,看谁的小刀子丢在线上,谁就能根据刀子的落点划地,胜负的关键就是看谁丢刀子丢的准。 云杨的这一刀切得又狠又准,大半个中原归蓝田了。 在云杨丢刀子的时候,他的对手——崇祯皇帝一直在犯错误中,没有资格丢刀子。 胆小如鼠的大明总兵官刘泽清被儿子杀掉之后,这支军队就显得有志气多了,再遇见李洪基的时候居然不跑了。 在徐州,跟李岩一起死死的抵挡住了李洪基,鏖战了一个半月,至今还难分胜负。 可是,凤阳府,淮安府却已经被流寇们陷落。 这些事一般都存在于蓝田县的文书上以及远方客商的口中,在已经安定多年的关中人看来,那是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情。 “扩张的步伐不宜太快,否则,我们扩张过去了,却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治理,这对我们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云昭暂时没有同意军队想要建功的意愿。 一个地方如果不能进行深入管理,云昭宁可不要。 云杨来了,云昭一般都会下厨,加上钱多多不在,兄弟两就会焖上一锅大骨头,小小的排骨是没什么吃头的,他们只要脊椎骨跟棒子骨。 这时候一般都不会要什么米饭一类的主食,一盆子肉足够兄弟两吃的。 冯英给云杨准备的精美饭食他一般是看不上的,兄弟两坐在屋檐底下,拜上一个小矮桌,准备一坛子酒,一把新蒜就足够了。 有云杨在场的饭局,一般没有女人存在的余地。 因此,云彰,云显这时候也能混一块骨头啃啃。 “刘佩跟李岩根本就挡不住李洪基,江西的明将也拦不住张秉忠,左良玉跟着张秉忠进了江西,江西的局面只会更加糟糕。 这大明算是烂透了,我们如果不出手,你说,会不会便宜建奴?” 云杨接过侄儿递过来的啃了一半的骨头继续啃,对于进军开封的事情却不死心。 “粪肥要沤透了才好上到地里,才能对庄稼有帮助,再等等吧,我们扩张的速度已经前所未有的快了。 至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跟建奴没什么关系。 我们一直都扮演着渔翁的角色,建奴要是敢进来,他们也是往中鱼。” “可是,洪承畴跟建奴在松山跟建奴打的难解难分,洪承畴甚至一度攻下了锦州,你说建奴不会进关,他们为什么还要跟洪承畴死战呢?” 云昭停下手里的肉骨头,瞅着东北方向叹口气道:“他们眼馋明军的装备,尤其是火炮,自从建奴在我们身上吃住了火器的苦头,自然会有一些想法的。 从建奴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建奴招募了一些红毛鬼,在尚可喜的主持下开始铸造红夷大炮。 这一次黄台吉可是认真的,将尸位其上的多铎给撤职了,且给了尚可喜超越诸位贝勒们的职权,辅助尚可喜的官员也大部分都是汉人官吏。 其中就有建奴重要的汉臣范文程。 可是呢,造炮有多麻烦你也是知道的,我们蓝田努力的十几年才有目前这样的规模,而且,还是我们没有走半点弯路的情况下才取得现在的成绩的。 建奴们对火炮的认知跟我们相比那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他们想要重头研制大炮,恐怕没有几十年的时间很难追上我们现有的工艺。 这些年来,大明跟建奴作战,虽说败多胜少,可是呢,火炮却没有流失太多,这就让建奴手中没有太多的可用的火炮。 这一次洪承畴与建奴作战,几乎带走了大明边军近八成的火炮,我很担心这些火炮会落在建奴手中。” 云杨点点头道:“看样子就该是这样了,要不然,以王朴那个胆小鬼的本事,没可能会攻入锦州城的,要知道锦州守将是祖大寿。 建奴都攻不进来,他王朴能攻打进来? 一定有鬼。” 两个小小的孩子依偎在两个长辈的怀里,听他们讲战事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一点都不胡闹。 云昭吸一口骨髓进肚子,放下骨头,跟云杨碰了一杯酒道:“其实啊,现在,才是考验咱们蓝田的时候。 八哥,我蓝田大军天下无敌,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这个世界必将属于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们要的东西不光光是土地,我们还要人心。 我们必须让百姓知晓,接受我们统治与大明统治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不客气的说,等我们席卷天下之后,我们要做的事情将是无休止的扩张,无休止的劫掠,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用外边的财富来建设一个簇新的大明。 不论是大海,还是高山,亦或是森林,草原,戈壁,荒漠,只要有人有财富的地方,我们就该派人去看看,免得错过了什么。 在国内,我们的军队一定要抑制着使用,能不用大炮轰击就不用大炮,能不用火枪,就不用火枪,只要界碑还能自己向外扩展,就采用这种方式蚕食大明。 这样一来呢,我们才算是接受了一个完整的国家。 所以呢,珍惜你现在的时光,以后,你可能会长期征战在外,想要回家,都成了奢望。” 云杨点点头道:“没事,我喜欢打仗,一辈子留在战场上都不打紧。” 云昭举杯跟云杨碰了一杯酒之后笑道:“那就,继续训练,蓄积将士们对战争的渴望之情。” 云昭跟云杨喝酒,平淡如水,就是在家常话中消磨时间。 不过呢,这个过程两人都很享受。 不知不觉的,一坛子酒就喝光了。 钱多多这边可不是这样的,不论钱多多说了多么漂亮的话,韩陵山跟张国柱两个都跟木头人一样。 木讷的夸奖钱多多做的椒盐花生好吃。 木讷的对钱多多发表的高谈阔论违心的附和。 木讷的吃菜,喝酒,至于说达成钱多多期望的和解,一点可能都没有。 韩陵山,张国柱对于钱多多跟冯英两人真正参与政事是不同意的,且没有半点转圜的可能。 在蓝田,只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就该是——云昭。 在这个声音下,不准许有别的背景音乐,哪怕是帮云昭的话语敲鼓点,都不成! 令出多门,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从现在起,就要斩断钱多多家政不分的坏毛病!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好心帮你们,还说我坏话……” 可能是钱多多身体娇嫩多汁的缘故,每当她想要眼泪的时候,她的眼泪就会倾盆而下。 最夸张的是眼泪甚至能连续不断的流淌,最后汇集到下巴上成串的往下淌。 钱多多最美的时候就是哭泣的时候,这在书院很早以前就是公论! 洁白的肌肤上滚动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就像夏日清晨白荷花瓣上滚动的露珠……美不胜收。 泪水掉进酒杯里,钱多多一边流泪,一边端起酒杯将酒水跟泪水一起喝下去,场面凄惨绝伦! 张国柱不由自主的会想起自己带着妹子才进入玉山书院的见到钱多多的一幕幕…… “怎么照顾你妹子的,你看她瘦的,脏的,给我,我带她去洗澡,吃饭!” “啧啧,一群丑娃娃里面终于有一个漂亮的,难得,就是瘦弱,我的鸡蛋归她了,明天下山去家里偷拿牛乳,女娃多喝牛乳,长得白皙……” “张大柱!放下你妹子,让她自己跑,你能帮她一时,帮不了一世!” “呀,张莹生辰?你怎么不早说?洋婆子做的蛋糕不错,我去偷……” 钱多多的每一颗眼泪似乎都在发光发亮,每一滴眼泪上的画面都能让张国柱想起钱多多对他们兄妹的好来,他猛地端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壶酒下去。 对钱多多吼道:“你跟冯英真的不能参与政事,多多,这是原则,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你,但是,原则就是原则,不可破!” 韩陵山自忖心如铁石,面对钱多多的时候,他心中还是五味杂陈,要说钱多多想害他,他是不信的,如果要害,很多年前就害死他了。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他这个野孩子几乎是书院的祸害,没人喜欢他,就连敦厚的先生们也常常因为他的种种行为咂舌不已。 钱多多不嫌弃他,甚至敢跟他斗殴。 虽然每次都被钱多多抓的遍体鳞伤,他却没有反击。 不是不敢,是真的不想。 明明一记黑虎掏心就能把钱多多打的缩成一团,一记肘击就能让钱多多口鼻冒血丧失抵抗力,一记抱头摔就能把钱多多甩的飞起来,然后再像破麻袋一般掉在地上,踩几脚…… 被他这样对待的同窗很多,唯独没有对钱多多使用过。 第十九章我为千古第一人! 第十九章我为千古第一人! 钱多多悲伤地走了,抽抽噎噎的告诉张国柱跟韩陵山,她恨他们。 张国柱跟韩陵山两人面面相觑。 明明是他们两人被逼迫签下城下之盟,为什么,看似受伤的还是钱多多。 钱多多的身影才离开视线,两人睿智多年的脑子就重新回来了。 “她除过答应我们以后不再出现在政事场合之外,好像什么都没答应!” “对啊,她本来就不会出现在政事场合。”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答应是吧?” “不一定,我觉得她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我也希望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 没了钱多多胡搅蛮缠,两人的行为就正常多了。 今天的菜肴不错,刚才喝酒喝得没有滋味,重新让云老鬼上了一坛酒,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闲,趁着今日有时间,不如多聊一阵子。 钱多多今天大哭一场,其实已经是在向两人道歉,更是一种保证,这一点,不论是张国柱,还是韩陵山都清楚。 他们两人也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钱多多以及云昭,云氏的姻亲计划必须停止,蓝田县上下不能全是云氏姻亲,否则,当初构建好的官僚体系就会变味。 能过来胡搅蛮缠的哭一场,是钱多多能做到的极限了。 因此,韩陵山与张国柱这顿酒喝的格外有滋有味。 这是蓝田官员第一次开始干涉云氏内政,就目前的局面来看,效果不错,云昭没有昏聩到不分是非的地步,钱多多也没有蛮横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 既然大家都很明白,也很克制,这算是一场不算太差的斗争结果。 徐五想,段国仁,獬豸,朱雀,杨雄,云猛,云豹,云蛟,云霄,云福,李定国,高杰,雷恒等封疆大吏对开府建牙意见书很快就到了。 这几个人对云昭新的权力分配方案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他们还是不同意云昭在短时间内迅速将手中权力下放。 其中,以云福为代表的云氏将领们认为,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云昭必须是蓝田的权利核心,任何政务,军务,法务事项讨论时都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獬豸,朱雀认为,在蓝田县官吏人手不足的时候,应该进一步考虑有选择的扩充旧有的官员,在旧官员中,还是有一些可用人才的。 尤其是一些事务性,技术性官员,这些人是极其难得的宝贵财富,不可白白浪费。 徐五想,段国仁,杨雄认为,在权力划分的同时,也必须划分责任,权力必须与责任相等,在这个大前提下,才能进行权责划分,否则,宁愿不分。 李定国,高杰,雷恒三人认为,在军事上,主将与副将的某些权责没有划分清楚,在主将与副将思想一致的时候,自然可以做到,相互妥协,相互让步。 如果主将与副将的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必须在军中设立一种决定机制,不能再含糊下去了。 至于海军首领,韩秀芬与施琅的文书还没有送来,施琅或许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不过,在资历上,他不如韩秀芬。 估计要等韩秀芬的文书抵达之后,两人通过文书达成一致意见之后,才会发言。 在这些首脑人物说明自己的意见之后,蓝田疆域内的大里长们,也纷纷上书,将自己的意见,在文书中写的很清楚,甚至有一些畅所欲言的意思在里面。 这些大里长们通过自己实地检验之后,加上部下们的想法,也提出了自己对将来蓝田政府构架的设想。 这些意见被秘书监的官员们整理成册,刊印之后送到云昭等人面前。 云昭用手抚摸着眼前几乎与他身高差不多厚的一摞刊印文书赞叹道:“这才是我蓝田真正的瑰宝。” 云昭最迟准备在崇祯十六年九月,在长安召开一次蓝田国民大会议,从广泛的官员群体中,读书人群体中,商贾群体,工匠群体,农夫群体中挑选一些贤达人物共商国事。 以后,这种共商国事的行为将会成为一种惯例,每五年举行一次,每五年遴选一次参会人选。 没有极为特殊的状况,这个会议通过的国策,政策,律法将不会改变,即便有所偏失,也要执行到下一次会议。 直到被大多数与会人员提出废黜,并且决议通过之后才能正式停止实施。 基本上,在这个会议上,所有的问题都能谈,都能商量,都能决策。 当云昭将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公布出来之后,整个蓝田社会立刻鸦雀无声,即便是最大胆的狂生,最无畏的猛士,最恶毒的阴谋家,也闭上了嘴巴,且面露恐惧之色。 如果说,云昭之前正在施行的开府建牙计划,只是一次国朝权力的正式划分,这是蓝田必须要执行的。 众人还能在这件事上各抒己见。 这一次,云昭提议的蓝田国民大会议,则是真正把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供蓝田所有人共享。 云昭承认自己是天选之子!!! 但是!云昭认为他的权力来自于人民!!! 人民才是炎黄土地上真正的神灵!!! 云昭认为,所有臣民都有资格行使自己的权力!!! 不因为地位,财富,权势为阻碍,只要你是蓝田的百姓,只要你在人群中有声望,只要你品行端正,刚正不阿,大义敢谈,你就是可以在会议上与志同道合者一起行使云昭独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云昭的建议在蓝田日报上发表之后,全世界似乎都沉默了。 这种沉默甚至足足维持到了七月。 钱多多惊恐至极,她甚至认为因为自己胡作非为,才导致云昭做出了如此巨大的举措,哭得涕泪横流,跪在云昭面前无论怎么拖都不肯起来。 钱多多哭成这样,这才算是真正心痛了。 云昭将钱多多抱起来,在厅堂中一边踱步,一边将嘴巴凑在钱多多嘴边低声道。 “这才是真正能保证云氏万年的做派。 这才是你夫君的雄才大略。 一个人一生不过百年,犹如白驹过隙眨眼即过,而江山永在。 昔日秦皇汉武,何等雄风,一朝繁华落幕,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权力这东西如同沙子,你越是用力捏住,它流失的速度就越快。 你若将它捧在手心,它将永不流逝。 你也曾熟读史书,越是强大的王朝,他一旦崩坏之后,国朝就会越发的虚弱,强汉之后有五胡乱华,盛唐之后有五代十国。 富宋之后有蒙元肆虐,大明之后,如无你夫君提三尺剑重振汉人声威,建奴的马蹄必定会踏遍这五湖四海,这令人何等的悲怆啊。 就目前而言,你夫君即将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随着强悍的杀人武器不断出现,我不敢想象一旦我云氏王朝崩坏,会给这个国家造成何等惨痛的后果。 从来就没有一个王朝可以万万年,我云氏王朝又何能例外? 在我最强大的时候,我将手中权力还给百姓,将来,即便是国朝败坏,也非我云氏一家之罪,乃是全民之罪,怨不得旁人。 如此,云氏得万万年……你先下来,我慢慢跟你说,我的胳膊酸了。” 冯英接过钱多多顺手把她丢到床上,急急地拉着云昭的手道:“夫君,你想清楚了。” 云昭甩着酸麻的双臂道:“我想的非常清楚,甚至从我开始打天下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如今,时机将要成熟,我只是如实公布出来罢了。” 冯英难过的道:“如果那些人一起反对你怎么办?” 云昭冷笑道:“我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我的子孙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连一场大会都无法控制,并左右,那就说明,我,以及我们的子孙已经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了。 被人通过国民大会这种方式平安的撵下台,无论如何要比困居在京城等死的崇祯好的太多了。 阿英,你应该满足,贪婪才是皇族灰飞烟灭的诱因!” 冯英崇敬的瞅着自己的丈夫,盈盈拜倒在地道:“我夫君果然是天下第一雄才!冯英能侍奉夫君,乃是万世之荣幸。” 云昭将冯英拉起来笑道:“论拍马的功夫,多多远不如你!” 冯英笑嘻嘻的瞅着躺在床上四脚朝天还在发呆的钱多多道:“她被你宠坏了。” 云昭顺势躺在床上,愉快的闭上了眼睛,对冯英道:“明天早点叫醒我,我要去大书房看看韩陵山,张国柱这些人的模样。” 说着话顺手揽住依旧四肢僵硬的钱多多又道:“我老婆蛮横一些有什么了不起的,把云氏闺女嫁给他们,可不是什么狗屁的拉拢,而是恩赐! 都以为老子想成为千古一帝,却不知老子最想做的是成为这片大地上所有人的恩人! 我告诉你们,皇帝才是这个世上最该杀的人,皇帝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罪恶的源泉。 老子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在于结束万恶的皇帝的命! 普天之下,只有我云昭这个不是皇帝的皇帝,才是万世法祖!“ 第二十章小事一桩 第二十章小事一桩 云昭的做法堪称石破天惊! 自古以来的皇帝只有集权的,哪里有分权的,更没有人愚蠢的将自己权力的合法性跟治下的百姓扯上关系。 历朝历代的皇朝千辛万苦的才将皇帝弄成天之子,弄成代天治理天下,云昭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完全给否定掉了。 自从看到蓝田日报上的文章之后,黄宗羲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他一会兴奋地难以自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要对月长啸。 一会又站在窗前对月叹息,浑身冰冷…… 他一会相信云昭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一会又深深地怀疑云昭在耍政治手段。 沮丧到极点,他甚至开始不看好蓝田这支政权,他觉得起义者中不能共富贵的毛病,开始在蓝田爆了。 纵观史书,击败轰轰烈烈的起义军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起义者自己…… 背叛,谋杀,欺骗,分裂,最后灭亡数不胜数。 他急切地渴望云昭能够真正的改变炎黄大地数千年来政体,他渴望这天下不再是一家一人之天下,而是全天下人之天下。 “云昭啊,你若能身体力行,你必将成为千古一帝,注定流芳万世,而我黄宗羲,也将成为你门下最忠实的走狗,愿意此生此世为你鼓与呼,哪怕刀斧加身也绝不后悔。” 主意拿定了,黄宗羲终于走出玉山书院那间斗室,他穿上了最好的衣衫,放弃了牛车,一步步的下了玉山。 徐元寿的双目通红,他也有三天时间没有合眼了。 他身前的欧阳志,韩度,冯奇,刘章,赵元琪也同样如此。 “你们说说看,云昭这一次真的是下定了决心要还政于民?” 韩度叹口气道:“拿不准,你那个弟子从小就鬼心思奇多,不能以常人之心测度。” 赵元琪摇头道:“若说,这是云昭的政治手段,很有可能,要说这是云昭准备清除异己的开端,我不这么看,蓝田政体,乃是从未有过的一个团结的政体。 直到现在,云昭本人看似温和,但是,所有人对云昭都是感恩且崇拜的,他的指令可以被畅通无阻的执行,他的意志可以被毫无保留的贯彻。 直到现在,我没有发现蓝田有什么野心勃勃之人,即便是有,那也是对外野心勃勃,对内,我不认为有谁能动云昭的统制根基。” 冯奇道:“前几天,钱多多还在强迫张国柱,韩陵山两人与云氏联姻,看的出来,钱多多的目的是在维系云氏的统制,是在收权,是在集权。 问题是在张国柱,韩陵山两人同意联姻之后,云昭却突然地发布了这样的一道公告。 三天来,再无第二道解释性质的公告出现,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我下山一遭,如此重要的事情,还是当面问一个准确的回答,我们才能考虑后续的事情。” 欧阳志道:“你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玉山上下气氛不好,人人都在胡乱猜测,早点正本清源比较好。” 徐元寿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我能从云昭那里问到一些真心话了。” 说罢,就推开门,坐上一辆牛车去了大书房。 三天来,这是云昭第一次走进大书房。 大书房里的人来的很全。 韩陵山,张国柱,钱少少,高杰,柳城这几个在家的巨头都在。 见云昭进来了,目光就齐刷刷的落在云昭头上。 云昭用手指指韩陵山跟张国柱道:“你们两个欺负我老婆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韩陵山抖抖手里的报纸道:“多多的事情你想怎么算都成,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报纸上的这篇文告,为何没有跟我们商量一下。” 云昭接过柳城递过来的茶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热茶道:“跟你们商量?你们的脑袋里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奇思妙想么? 以你们的聪明程度,还不足以理解我浩如烟海的心胸,更加不明白我的雄心壮志。 甚至想不到我们正在进行的事业,对炎黄土地上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你们以为的建功立业,就是推翻崇祯,干掉李洪基,张秉忠,干掉全天下压迫百姓个人。 你们不了解,等我们达成目标之后,就会发现,世上又出现了一个压迫别人的人……这个人就是我! 现在,老子连自己都推翻,我就不信,还有谁敢继续骑在百姓头上拉屎拉尿? 但凡出现一个,就诛杀一个,斩草除根才是办事的态度。 好了,现在,你可以五体投地的跪拜我了。” 韩陵山迅速陷入了沉思,张国柱在一边道:“你这么做对我蓝田的好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图名,我觉得这没必要,你会是一个好皇帝,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云昭道:“我是一个好皇帝这不用你说,我自己就知道,我甚至能保证我儿子也是一个好皇帝,这可以预期一下,至于孙子,或许,可能也不错,再往后,因为我死掉了,就没法子评论了。 我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就算云氏出了一个混账子孙,他最多祸祸一下政事堂,没法子祸害天下。 以后,决定这个国家生死存亡的人是百姓自己。 坏事了,也怨不到我云氏头上,如此的云氏,才是真正的皇族,也能永久的传承下去。 这是我的一点私心,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张国柱沉默片刻道:“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决定跪拜你赞颂你的伟大,还是咒骂你,鄙视的愚蠢。” 钱少少面露忧色,半晌才开口道:“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云昭大笑着揽住钱少少的肩膀道:“放心吧,我的意见不会出错。” 韩陵山长出了一口气对云昭道:“那天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我朝拜你一下。” 云昭笑道:“你想通了?” 韩陵山大笑道:“在我以为你是一个胖胖的地主家少爷的时候,你其实是一个土匪头子,当我以为你就是一个土匪头子的时候,你又变成了官员! 当我以为你会成为一个好官员的时候,你又办成了巨寇! 当我以为你这个巨寇能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你又成了天下的主人。 当我以为你这个天下的主人准备将全天下都装进裤裆独占的时候,你又还政于民! 阿昭,你做的永远超越了我对你的期望。 不管这个蓝田国民大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行使你的权力,我都觉得这是千古盛事! 你没有让我失望过,我们必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对于这些人的反应,云昭多少有些失望。 韩陵山这种极度痛恨压迫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只是有限度的高兴一下,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朝拜,这跟说有时间请你吃饭一样没有诚意。 张国柱面对这样的思想冲击,不但没有崩溃,反而说要沉思一下,还要衡量一下利弊。 至于钱少少,他只是本能的相信他的姐夫而已。 在云昭这种当了很久公职人员的人眼中,召集人们开会,商量重大决策,这是一种本能,因为,没有一个官僚敢承担政策性的一些失误。 大家都希望能够在政治上达成一种风险共担的机制,而蓝田国民大会就是其中的一种。 在云昭眼中理所当然的一种机制,此时提出来,则是惊天动地的。 黄宗羲仔细听了云昭讲述了关于蓝田国民大会的构想之后,他就自动请缨,愿意协助办这件事情,并希望能从实践中摸索出来一些好的规律。 徐元寿跟云昭的谈话则是极为私密的。 等他跟云昭谈论了三个时辰之后,忧心尽去。 他不管云昭是不是要还政于民,他担心的是蓝田是不是要开始大清洗了。 当他从云昭嘴里知晓,没有这样的打算跟准备之后,他就重新恢复成了那个看什么事情都有些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 蓝田日报也推出了云昭这些天制定的大会代表遴选办法。 这本该是一个非常繁琐的工作,云昭一人却在三天内就独立完成了,然后就信心满满的交给了柳城去发表在报纸上。 制定遴选办法本身应该是非常艰难的……可是,这对云昭来说不算事情,他以前每年都要参与组织一次这种类型的大会。 代表人选的遴选办法,详实而具有可操作性,柳城,韩陵山,张国柱,黄宗羲研究过后认为,这样的遴选办法几乎没有漏洞。 从这一点,他们就对云昭为政的水平大为赞赏。 代表遴选办法出台之后……蓝田所属彻底炸锅了。 官员在休息的时候会谈论,商贾们更是聚集在一起谈论此事谈论的通宵达旦,而那些读书人们更是逐字逐句的研究,蓝田日报上发表的这两篇通告。 就连农夫,工匠们,也在劳作之余,那这件事说笑两句,他们不太相信。 就连云昭自己都想不到蓝田百姓居然会对这件事情重视到了如此地步。 将天捅了一个大窟窿的云昭,此时却销声匿迹了。 他在家里静静的等待,等待这件事迅速发酵,他不仅仅想看蓝田百姓的反应,他更想看看外界的反应,尤其是,崇祯,李洪基,张秉忠,以及快要死掉的黄台吉的反应。 第二十一章云昭的请柬 第二十一章云昭的请柬 张春良断开机关连接,正在旋转的水力车床就缓缓停止了转动。 用刷子刷掉炮筒里面的铁屑,用卡钳测量一下炮筒内径,就卸开卡盘,用粗麻绳吊着炮筒从车床上卸下来。 端端正正的摆在木头架子上,木头架子有三个支点,他用手挪动一下支点,发现每个支点都在承重,这才放下心来。 但凡有一个支点不能承重,炮筒在两个支点上摆放的时间长了会微微变形的。 张春良从来都不允许出自自己之手的炮管有瑕疵。 以前的两百六十二根炮管没有问题,那么,下一个,乃至以后的炮管都不能出问题。 工坊里太闷热,才动弹一下,全身就被汗水湿透了。 提起水壶灌了一统凉开水之后,汗水出的越发多了,这一波热汗出去之后,身体顿时凉爽了好多。 昨晚一夜没睡,此时刚刚坐下,就困倦的厉害。 远处的锻锤还在咣咣得响个没完没了,这就说明,还没有新的炮管被锻造好。 才迷迷糊糊的睡一阵,就被人推醒了,迷迷糊糊的看过去,之间工坊大管事就站在他面前,张春良的睡意顿时就没有了。 “何管事,有新活了?” 何亮笑呵呵的瞅着张春良双手抱拳道:“恭喜,恭喜。” 张春良笑道:“涨工钱了?” 何亮道:“有点出息啊,你已经拿着最高工匠工钱,家里也过得殷实,怎么就每天钻钱眼里出不来了?” 张春良道:“没钱你让我喝西北风去啊,我们就是一群下苦力的,除过钱,我们还能指望什么呢?” 何亮皱眉道:“你的劳动奖章呢?” 张春良怒道:“铜的,不是金子。” 何亮惋惜的摇摇头道:“好东西给了狗了。” 张春良道:“以后别拿破铜烂铁来蒙我,看我干活卖力,涨点工钱都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好。” 何亮怒道:“你狗日的就活该当一辈子苦力。” 张春良道:“老子本来就是苦力。” 何亮仰天长叹道:“天道不公啊。” 说着话就把手里的一张请柬塞到张春良手里闷闷不乐的道:“县尊邀请你明年九月入长安城共商大计!” 何亮的话才出口,张春良的手就哆嗦一下,那张请柬如同烧红的铁块一般从手中跌落。 瞅着掉在地上的请柬,张春良道:“为何是我,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 何亮从地上捡起那张精美的请柬放在张春良的手里道:“你是蓝田劳动奖章获得者,你有资格,我,只是一个管事,一个读书人,没资格登上殿堂,与我蓝田的诸位相公共商大事。” 说完话之后,何亮就有些失落的离开了工坊。 张春良瞅着手中精美的请柬喃喃自语道:“让我一个苦力去跟相公们商议国事,这不是害我吗……” 这样的请柬放在官员手中,自然是妙用无穷,可是,放在工匠,农夫手中,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没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没人知道自己见了蓝田政事堂的相公们该说什么话,或者自己该用那只脚先踏进政事堂的大门…… 韩陵山,张国柱这些人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状况出现,他们隐晦的提醒了云昭,云昭却显得非常不在乎。 时时表现出一副预料之中的大气魄。 蓝田县的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地里刚刚种下糜子,此时算是农忙的间隙。 从菜地里回来的彭大,锄头上还挂着一捆番薯叶,他准备拿回家用蒜泥烹煮了,就这新鲜的番薯叶,好好地喝点酒,解解乏。 从田地里出来,就在水渠里洗了脚,穿上鞋子晃晃悠悠的往家走,见自家的黄牛正在水渠边上吃草,而放牛的小儿子却不见了踪影。 黄牛已经吃的肚子溜圆,彭大咒骂一声,就拔起牛橛子牵着黄牛回家。 现如今,像他这样全心全意的侍弄庄稼的蓝田人不多了,他看不起那些为了一点钱就去做工的人家。 大灾来临的时候,最先饿死的就是这群只认钱不种种庄稼的混蛋。 为此,他昨天还跟想去跟商队走口外的大儿子争吵了一顿。 那个不孝子居然说不想在土地里找食吃了,他要去赚大钱。 天爷爷哟,家里二十六亩地,打了六千斤麦子,一千斤豆子,五千多斤土豆,四百斤油菜籽,糜子这才种下去,这么好的收成,怎么就拴不住他的心哟。 彭大越想心越是酸楚,忍不住低声唱到:“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这么好的地方咋就留不住你……” 大儿子这是拦不住了,他那个不成器的舅舅好些年走口外赚了不少钱,这一次,家里的婆娘也想让儿子走,他彭大的话真是渐渐地不管用了。 眼看着到家门了,解开牛绳,大黄牛也不用人驱赶,自己就走进了牛圈,乖乖的卧在干草山,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干草。 彭大推开家门,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衫子的人坐在屋檐底下,摇着扇子跟他大儿子说着话。 能这么长气的坐在他家屋檐下,让自己老婆娃娃围着伺候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书院派来的娃娃里长。 婆娘见彭大进来了,就连忙迎上去,从他肩上取走锄头跟红薯叶,指指屋檐下的年轻人道:“周里长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彭大笑呵呵的走过去,坐在台阶上道:“里长咋想起到我家来了,平日里请都请不来。” 正在跟他大儿子谈论蓝田城的周元笑道:“你家里富裕,平日里日子过的仔细,又不是一个喜欢闹事的人,我来你家岂不是打扰你们过好日子? 今天不来不成了。” 说着话站起身,朝彭大施礼道:“县尊有请彭叔于明年九月到长安城共商大事!” 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漂亮的请柬,双手递给彭大。 彭大与张春良不同,他可是见过云昭的,云昭也曾经来过他家里,所以,并不惊慌,双手接过请柬疑惑的道:“县尊请我去共商国事?我知道什么?能给县尊出什么主意?” 周元羡慕的瞅着他手里的描金请柬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啊,咱们蓝田县的农家接到这种帖子的人家不超过十个。 这一次选拔人物的时候,彭叔各项条件都满足,其一,您是真正的种田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把式。 其二,您是团练,曾经进入过秦岭跟悍匪作战过。 其三,您这些年给蓝田贡献的粮食超过了十万斤。 从这三点来看,您是最符合的人选,别人家基本上都不种田了,算不得农夫。” 彭大低头瞅瞅自己的请柬,然后横了儿子一眼道:“县尊要请我去长安喝酒?” 周元呵呵笑道:“会议时间不算短,这中间自然少不了几顿酒宴。” “跑商队的县尊请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能被县尊邀请的商家都是大商家,一般人家可能不成。” 彭大大笑一声道:“看看,连县尊都看重我们这些种田的,一个个的都不肯种田,要是遇到灾年,一个个去吃屎都没人给热的。 这一次我见了县尊,不说别的,就要说说农人不愿意种地这件事。 让县尊好好收拾一下那些不干好事的混账,最好发配到宁夏镇去种地,就知道在蓝田种地的好处了。 大灾年的时候,粮食怎么都不够,县尊那么金贵的人,到了我家,一顿油泼辣子蒜拌面吃的县尊都快要哭了。 这场面老汉我可是一直记着呢。 没了农夫老老实实种地,天下就是一个屁!” 拿到了请柬的彭大,顿时就换了一个人,教训起儿子婆娘来也格外的有精神。 周元见彭大这副模样,不好继续待着,天知道彭大说的起劲了,会不会连他也熊一顿。 一张小小的请柬,在关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人们通过这一张张请柬,就很轻易的判断出蓝田县尊云昭看重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很遗憾,有些家财万贯的地主人家并没有收到请柬,倒是一些工匠,农夫,医者,衙役,税吏,办了善事的商家手到了那张漂亮的请柬。 “共商国事啊——” 这是多大的荣耀,为什么就便宜了那么多穷鬼,却没有把他们这些富人放在心上呢? 当这些富人匆匆挤在一起准备商讨一下面临的局面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并不是所有富人都没有被邀请,只是他们没有被邀请而已。 “比例这两个字听说过没有?” 拿到请柬的富人小心的从怀里掏出请柬,放在众人面前,摇着扇子跟这些担惊受怕的同伴解释,为什么他们没有拿到请柬。 “县尊这一次可不是看谁家钱多,就给谁发请柬,知道为什么农夫,工匠,商贾拿到的请柬最多吗?” 一些聪明的富人马上道:“因为他们人多!” 拿到请柬的富人“唰”的一下合上折扇,用折扇指点着在座的富人道:“没错,你数数我们的人数,再看看那些农夫,工匠,商贾的人数就明白了。 县尊这是准备给所有人一个发声的机会,这可是天大的恩德。” “如果穷鬼们多了,我们寡不敌众啊。” “说的太对了,不过,我也告诉你,现在的蓝田县哪来的穷鬼?早就没有依靠我们施舍才能活下去的人家了。 这时候,想要好过,以后就不要左一个穷鬼,右一个穷鬼乱喊,把他们喊恼了,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到时候你哭都没眼泪。” 第二十二章洪承畴的第二次机会 第二十二章洪承畴的第二次机会 总体上,政治一般都是政治家的事情,跟普通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来,普通人没有施政的经验,同时,也缺乏大局观,并且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行使自己的权力。 但是,他们参政,议政的热情很高,并且能根据自身职业的特点敏锐的发现问题所在。 这一点,又与政治家们的缺憾形成了互补。 同时,这种大会也是宣泄民怨的一个地方,这是在矛盾尖锐到不可调和的时候才能展现出来,如果是国泰民安的时候,这样的大会将是政治家们的盛宴。 他们可以在这个时候,以全民的名义发布出平日里绝对不敢以官府名义发布的规章制度,或者,一些隐藏很深的对官府有利的律法。 一般情况下,一个国家的宪法,律法,以及一些冒险激进的政策就是这么来的。 此时的大明人,莫说行使自己的权力了,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些权利。 一个官府一定要让百姓们觉得自己需要这个官府,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官府,就是此时的大明! 这些事情百姓们自然是懵懂的,是看不明白的,但是,休想蒙骗过,黄宗羲,顾炎武这种人。 这些年来,黄宗羲,顾炎武已经把蓝田的政策,体制研究的非常透彻,并且能在云昭的日常政令中发现云昭思想上的一些蛛丝马迹。 顾炎武是听到云昭颁布这条政令之后,连夜从江南快马跑来蓝田的。 他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如何能少得了他。 黄宗毅给顾炎武倒了一杯茶道:“江南人如何看云昭这次还政于民的决策?” 顾炎武笑道:“江南人认为云昭现在不是司马昭,而是王莽!” “邀买人心?” “不仅仅是这个评价,他们说的更加恶毒,尤其是侯方域,他疯了一样的攻击云昭,已经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了。” 黄宗羲摇摇头道:“他真的不害怕吗?” “很害怕,加上被方以智,陈贞慧戳穿伪善面目之后,名声,号召力大不如前。 目前已经到了过一天,算一天的地步了,整日里流连花丛,也只能从哪些妓子身上找到一点安慰了。” 黄宗羲叹口气道:“可惜了。” 顾炎武冷笑道:“没什么可惜的,在蓝田待得时间长了,再回江南,那里的状况很糟,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也只是史可法治理下的应天府才有那么一丝丝希望,可惜,白莲教大乱之后,原本有几分新气象的应天府又成了断壁残垣。 史可法三年心血付诸东流……” 黄宗羲皱眉道:“破坏的很严重吗?” “六万白莲教教匪杀不光,除不尽,按下了葫芦起了瓢,我来的时候,史可法麾下干才张峰,谭伯铭已经杀红眼了。 四处征战,活活的被白莲教将两个干吏逼迫成了将军,此次白莲教风波想要平息,至少还需要半年时间,可惜,繁华的南京城,六天时间里,就死了一万余人。 其中勋贵,官吏,盐商,富户之家损失最为惨重。 白莲教的妖人头目——白莲圣女虽然在应天府被杀,白莲老母也被暴怒的史可法大辟,祸乱南京城的白莲妖人大小头目一百余人也被史可法弃市。 可惜,杀人再多,南京城也回不到昔日的模样了。” 黄宗羲面无表情的道:“如果从蓝田的角度来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顾炎武哦了一声道:“此言怎讲?” 黄宗羲道:“蓝田如今的律法,以及政策,对勋贵,以及旧官员,盐商,土豪劣绅们极其的不友好。 也就是说,如果白莲教不杀光这些人,也迟早会被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杀死。 相比之下,白莲教动手,对蓝田来说,可能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因为,白莲教祸乱南京城,因为力量的关系,是有限度的。 而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要是到了南京城,造成的破坏将是毁灭性的。” 顾炎武皱眉道:“你是说……” 黄宗羲摇头道:“不会是云昭他们做的,蓝田治下清水县直到现在都没有从白莲教造成的隐患中恢复过来。 对于白莲教这样的邪教在蓝田这种政体是没有存活可能的。” 顾炎武喝了一口茶水道:“黄兄,云昭真的准备还政于民吗?” 黄宗羲听顾炎武问起这件事,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面露笑意,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尽管还有很多私心,但是,还政于民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 “指望这些农夫,工匠,小吏,富人,商贾们能讨论出什么样的国策来呢,到时候还不是云昭一个人说了算?” 黄宗羲笑道:“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只要开了头,以后就由不得他云昭为所欲为。 民智的开化需要一个过程,这一届的人,自然任由云昭捏扁搓圆。 下一届,多少会有一点有用的东西提出来。 随着蓝田铺开强制识字的律法之后,日积月累,识字明理的人多了,总有一天,这些人就会学会使用自己的权力。 我对这一天的到来非常期望!” 顾炎武大笑道:“如此说来,云昭干了一件蠢事?” 黄宗羲正色道:“就因为他干了这样的一件所谓的蠢事,我黄宗羲才决定当他麾下的一条狗,任他驱策,且以此为荣。” 顾炎武思忖良久,端起茶碗当酒敬了黄宗羲一杯后道:“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 黄宗羲笑道:“你自由不了多长时间了,等你这一次真正融入到云昭设定的国民大会中,你会为云昭的政治智慧之高,叹为观止。” 顾炎武道:“有这么重要吗?” 黄宗羲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吼叫道:“开了万世之先河,掘了三皇五帝遗留下来的毒根!” 云昭这几天基本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他在家里照顾钱多多。 上一次的事情给了钱多多极大的打击,以至于这些天高热不退。 今天下了一场雨之后,燥热的玉山城终于变得凉爽了。 云昭打开窗户给钱多多透气。 “我要死了。” 钱多多的脸色苍白,斜斜的靠在锦榻上虚弱无力。 “大夫说你还能再活八十年。” “可是我喘不上来气。” “那是你刚才吃了太多的东西。” “夫君,扶我起来。” 云昭将钱多多搀扶起来,陪她走到窗户跟前,钱多多瞅了一眼云雾缥缈的玉山道:“看来我是死不了了,夫君给我打造一只金鸟笼,把我装起来。 每天过来逗逗我,这样,妾身就不会给夫君惹祸了。” 云昭道;“净胡说,好好地人不做当什么鸟啊。” “可是,妾身发现您这几天一点都不高兴!” 云昭猛地把手里端着的水杯丢了出去吼叫道:“洪承畴这个蠢货,在锦州被黄台吉打的屁滚尿流,现在正急急地向松山撤退。 好在,吴三桂率领的关宁铁骑舍命断后,他们总算是逃回了松山。 我已经派人告诉他,松山不可守,应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宁远,与多尔衮的大军重新对峙。 他脑子抽了,居然在松山布置第二道防线,准备在那里跟多尔衮打一场野战。 这一仗要是打败了,大明就彻底完蛋了。” 钱多多见丈夫气急败坏的,马上就从需要别人照顾的病人变成了照顾丈夫的女人。 “夫君,大明完蛋了,难道不是你心中所想的吗?” 云昭冷哼一声道:“汉人失败,就是我云昭的耻辱。” “您以前不是这么想的。” 云昭咬着牙道:“我只是不想让我的臣民损伤太多。” 钱多多笑道:“所以,您准备救援洪承畴?” 云昭摇摇头道:“鞭长莫及,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您应该回到大书房,跟韩陵山他们商议一下,而不是留在妾身身边生闷气。” 云昭叹口气道:“我知道结果,还商讨什么呢?” 钱多多轻声道:“借用建奴的力量清楚您面前的阻碍,才是让您觉得不开心的原因吧?” 云昭低下头道:“或许吧。” 有些事情眼睛看不见,不代表心里不明白……洪承畴完蛋了,虽然他在锦州城下与多尔衮傲战的时候战败了,战损一万八千,但是,对黄台吉所部也造成了严重的创伤。 如果不是王朴率先逃跑动摇了军心的话,洪承畴其实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 这一次,洪承畴算是拿出了全身的本领与多尔衮作战,云昭知道这跟洪承畴想要向自己展现实力有一定的关系。 尤其是杏山一战,洪承畴居然敢冒险带领自己的一千亲兵,亲自向多尔衮的追兵杀过去。硬是用手雷把已经陷入包围圈的吴三桂所部救援出来。 终止了多尔衮想要全歼关宁铁骑残部的意图。 王朴跑了,白广恩断了一臂,好在曹变蛟,杨国柱的兵力损伤不大,洪承畴下令全军退守松山戚家堡,准备与黄台吉重新来过。 洪承畴没有认输,他认为自己苦心经营的松山堡垒,一定能让黄台吉流干血液。 然而,云昭一点都不看好他,因为,在云昭知道的史书上,他已经失败了一次。 “希望他能战胜黄台吉!” 云昭自言自语一句,就打开门,陪钱多多外出走走。 第二十三章大统一 第二十三章大统一 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云昭离开了蓝田县去巡视汉中,襄阳,武昌。 这是一种极度相信部属们的行为。 也是一次冒险。 云昭考虑过,他甚至是很认真的考虑过,最后,还是决定离开。 有些时候,在蓝田不一定能看清的局面,离开了,反而可以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在两千黑衣众的陪伴下,云昭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离开了关中。 陪云昭一起出巡的是冯英跟柳城。 关中之所以被称之为关中,是因为这里北部有黄土高原的阻挡,西部有六盘山的屏障,东部有黄河阻拦,南部有秦岭,整个封的死死的,只有东部的潼关,和函谷关以及西部的大散关是进入关中的必经要道。 潼关守住黄河渡口,而函谷关则守住东拐之后的黄河和秦岭之间的峡谷,大散关则扼守在西边六盘山脉和南边秦岭山脉之间,号称“川陕咽喉”。 因为秦川地区东有潼关,函谷关,西有大散关,所以称为关中。 而汉中的名字就很好理解了,他的北边是秦岭,其他方向有大巴山脉绕在周围,西端的摩天岭之巅曾有诸葛亮孔明庙。三国时期的蜀国拥有此地。 又因为汉水从中穿过因而叫汉中。 汉中古称南郑、梁州、兴元,是汉江之源。 位于关中西南部,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现在,这片土地已经完全属于蓝田所属。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从宝鸡穿过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大散关的时候,云昭特意停留了一阵,凭吊了一下这座古战场。 柳城见云昭意兴阑珊,就笑道:“陆游当年作这首悲愤诗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县尊会携席卷天下之雄风驾临他的伤心地。” 云昭道:“当年宋高宗赵构与金人完颜兀术以大散关为边界,各自安好……唉,赵构以为无法击败的敌人,在蒙元的铁蹄下毫无还手之力…… 蒙元铁骑天下无敌,赵宋却抵抗到了最后……成为最后一个被蒙元平灭的国家,还把一个蒙古皇帝的命留在了蜀中……抵抗之坚决,举世罕见。” 柳城笑道:“时也,命也罢了。” 云昭摇摇头道:“可惜当时无我蓝田男儿,否则,定不叫金人放马关中。” 柳城道:“可惜,日月不可倒转。” 云昭笑道:“不一定啊。” 说罢就下了山陵。 柳城愣了一下,马上就摇头笑了,县尊此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说一些狂言,也是情理之中。 云昭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他有时候会在农田边上停下来,直接进入地头,与农夫闲聊,问收成,问农时,问家中粮仓可否有余粮。 有时候甚至会被热情的农夫邀请去他家里看看。 看过粮仓,看过猪圈,羊圈,数了他们家的鸡鸭,甚至还要女主人当着他的面喂鸡鸭,看看这些鸡鸭的服从性,免得被当地的里长给蒙骗了。 还好,蓝田里长们还没有学会把很多人家的鸡鸭堆在一家,给上官营造一个富裕的假象。 看过一户人家,基本上就没法子脱身。 了解了整个村子之后,云昭才能继续上路。 越是靠近关中的村子就越是富裕安乐,这一点,云昭已经切实的感受到了。 他甚至跟着百姓一起背上家里的产出,去集市上换钱,换他们需要的东西。 还好,集市上物资充分,买卖还算公平,有弄虚作假欺骗农夫的商贾,被拆穿之后还强词夺理的,却没有遇见强买强卖的可以让云昭大显身手的场面出现。 学堂修建在山腰上,边上就是山神庙。 山神的脸花花绿绿且獠牙外翻的很难形容,云昭不知道这会不会给这些天不亮就来求学的孩子们稚嫩的心灵留下阴影,至少,从学堂建设,以及吃的很胖的先生这些条件来看,钱多多助学的钱没有白花。 看着猪圈里的肥猪熟练地将前肢搭在猪圈围墙上冲他胡乱抽鼻子,云昭就感慨的道:“它居然认识我,买下来,今晚我们吃顿好的。” 这里的人显得非常淳朴,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更愿意拿出家中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云昭。 假如云昭不知道这里曾经诞生过草上飞这样的巨寇,不知道这里的百姓在没有粮食吃的时候惯会包人肉包子的话,他确实会认为人都是善良的。 人,不可能越穷越善良……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 现在,身为统治者,云昭必须相信这些曾经吃过人肉的人们——本性是善良的。 徐元寿在玉山书院授课的时候,将这种现象归咎于乱世,归咎于官府,归咎于巨寇——难道,他们真的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人在幸福安康,其乐融融的时候,就会故意忘记一些悲惨的往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人性中的善良之光才会一一展现,或许,把这个称之为愧疚更加合适。 “残酷的环境里人很难善良起来,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你努力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原因。” 云昭瞅一眼夹道欢送他离开的百姓,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柳城记录下来了云昭的感慨,并发出同样的感慨。 道路逐渐变得难走,村落变得稀疏起来,山寨却逐渐多了起来。 道路上也开始出现带着兵刃巡逻的地方团练。 既然地方里长需要派出团练巡逻,这就说明这个地方曾经出现过恶性案件。 云昭瞅瞅高大的山脉,倾听着山林里的虎啸猿啼,脚下山涧里偶尔会出现一些残破的马车或者独轮车残骸,这些东西都告诉云昭,这里还做不到盗匪绝迹。 对整个世界而言,蓝田县的盛世繁华不过是海市蜃楼而已。 眼前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世界。 进入摩天岭的时候,云昭再一次在诸葛亮庙前停下脚步。 “这又是一个失败的英雄。” 云昭瞅着手握鹅毛扇的诸葛亮塑像,喟叹一声道。 柳城道:“不能重兴汉室,确实让人扼腕,遥想当年,诸葛亮在隆中之时狂言道——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然而,将梦想托付在,天时地利人和,未免太小气了。” 云昭道:“当年,在玉山的时候,徐先生也给我出了一个入川策,还讹诈走我一万两银子。他也是这么说的,且非常不看好关中。 他以为关中已经是一块废弃之地,昔日的繁华不再,就很难再有作为。 他一力主张我们兵进汉中,蜀中,夺取这两块风水宝地之后,再闭关自守,等待天时降临…… 他甚至认为,诸葛亮昔日的隆中对,对我们的事业依旧有指导意义。 却不知,在三国中,我最不看好的就是蜀国。 从刘备杀彭羕,诸葛亮废来敏,废廖立,就能知晓,蜀中的臣子与将领与刘备并非一条心。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蜀汉的历代权力中心——诸葛亮-费祎-蒋琬-陈祇-诸葛瞻无一是蜀中人,蜀中人中身居高位的,也大部分是像王平马忠这样的镇边重将。 可见,蜀汉多多少少是在逆天时而行。 为了镇压住这些矛盾,诸葛亮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凭借着先帝托孤重臣的身份,带领着全国,以身作则,执法公严,赏罚分明,为大汉树立了一股清良的政治风气,但也有着为了平息各集团之间流言,挥泪斩马谡这样法情难两容的悲剧。 他以一人之力稳定政局,主导北伐,却屡受掣肘,难有大成,最终秋风五丈原是他必然的下场。 诸葛啊,你可知晓,从你作出隆中对的时候,你就已经注定了要失败。 一支不纯洁的队伍,注定不会有大的作为。 我云昭起事,最看重的就是人手的纯洁性。 只要我们的队伍是纯洁的,是一心的,我不在乎我们身处怎样的逆境。 只要有人,只要所有人一心一意,哪怕是在陕北那等贫瘠之地,我云昭依旧能掀翻这旧天下。 决定胜负的永远是自己人,而不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不好,我们就杀出一个好天时来。 没有地利,我们就杀出一个地利来。 至于人和,他可以慢慢培养……” 对于云昭的话,汉中大统领徐五想自然是不同意的,从见到云昭开始,他就希望云昭不要再把汉中人看的那么恶毒。 杀伐征战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以安抚民心为上。 蓝田是云昭起家的地方,要求自然可以高一些,但是,对于其余地方的百姓,必须要承认他们的差异性,必须要认可他们独特的行为方式。 求同存异,才有可能统一天下。 徐五想跟随云昭很多年了,在云昭从是少年向青年成长的时间里,都是他在陪伴,他隐隐从云昭的话语间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 云昭无所谓的笑了一声对徐五想道:“天下必须统一,思想必须统一。” 第二十四章经典就是经典 第二十四章经典就是经典 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并不是国土统一了,就能被称之为大一统。 一个国家大一统的前提是——思想上有高度的认同感,情感上有强烈的归属感,方能称之为大一统。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能被称之为大一统的时代很少,能被大一统的地域也很小。 其中,被史书提及过无数次的中原,关中,才堪堪被称之为大一统。 即便是在大汉最强大的时候,云昭现在身处的汉中都不算大一统的区域,他们总是不断地叛乱,不断地自我割据。 云昭要的大一统跟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们是不同的。 他一直在打造一个概念,一个叫做“中华”的概念,只有这个概念彻底形成了,被认同了,云昭才会认为自己完成了大一统。 认同感,归属感,才是一个王朝,或者国家的立国之基础。 毫无疑问,这个基础越是牢靠,那么,这个王朝,或者国家存续的时间就越长。 对国家这个概念,即便是徐五想这种高端人才,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所以,他对云昭吹毛求疵一般的追求多少有些不理解。 教育百姓哪里有教育徐五想这种人来的有效果。 因此,云昭跟徐五想视察了汉中一路,也交谈了一路。 他们从最早的五斗米教开始谈起,最后谈论到汉中百姓的务实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汉中百姓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一个自主的地域概念。 这需要引导,而且,最好从娃娃抓起。 对于这一代人,云昭的看法不好,他甚至认为,经历过黑暗时代的人,心灵很难变得纯洁,纯粹,而被贼寇屡屡肆虐过的汉中,人性之光早就崩塌了。 在这些人身上重新塑造人性,难度太大了。 好在,时间这东西才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所有的灾难都会过去,这就是人活着的最后希望。 汉中将近四百名里长都来了。 有些人见到云昭很激动,甚至热泪盈眶,有些人见到云昭则显得很是淡漠。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激动地人都是从汉中本地被提拔起来的里长,淡漠的都是那些从蓝田,乃至于从玉山书院出来的家伙。 这两群人泾渭分明的厉害。 那些从蓝田过来的家伙们,主动把前面的位置让给了那些狂热者,且露出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 云昭对待这两种人,自然也是两种态度。 对待狂热者绝对是笑容满面且热情非凡,用高度的热情来回复这些人的热情,没有批评,只问是否平安,家人身体是否康健,在里长的位置上干的是不是顺心,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困难,可以大胆地提出来。 这些本地里长们,纷纷坚决表示没有困难,即便是有困难也能克服,只要有县尊在,天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云昭一点都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凡是能从徐五想前一天准备的名单上记住的名字,云昭都一一提到,并感激他们的工作,感谢他们在汉中百姓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勇挑重担。 本地里长们也纷纷发誓赌咒,一定要把自己的命献给蓝田的伟大事业。 等招待完了本地里长,将他们送出门,云昭回头瞅着那些蓝田来的里长们,面色立刻就阴沉下来了。 “我把汉中交给你们,我把汉中百姓交给你们……三年了,这就是你们的给我交的答卷? 一年前就告诉我说山上的野人已经全部下山安置,刘佩,你来告诉我,我在秦岭见到的野人不是人,是猴子是吧? 还有,汉中土地肥沃,直到现在,你们开垦了多少土地? 宁夏镇,蓝田城的同僚从牙缝里抠出来的牲畜,粮食,工具,资金,你们真正的用到刀刃上了吗? 连关中到汉中这段道路上的流寇都清理不干净,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三年时间,宁夏镇已经做到了自给自足且有余粮供应蓝田,汉中呢? 我们在汉中投入的资金,甚至超过了对宁夏镇的投入,可是,产出呢……” 徐五想抬头看天,其余里长们也纷纷抬头看天,有没有功绩先挨一顿骂,这是云昭的基本习惯,众人现在就当自己在梦游,等到云昭说“但是”这两个字的时候魂魄再回归身体也不迟。 这就是官油子的行径了。 不过,这一番话被等候在门外准备参加酒宴的本地官员们听到之后,一个个面如土色,他们的功绩远不如这些蓝田来的官员。 这时候,他们受到了县尊的夸奖,而这些干了更大功绩,更多事情的同僚们却在挨骂…… 当然,也有人更加希望此时此刻能跟这些蓝田来的里长们一起挨骂。 “但是……” 云昭的话语终于开始转折了,这一干人纷纷伸长了耳朵开始认真倾听。 听县尊空口白牙的夸奖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县尊让大家摆出困难,他好支援的话,每个人都很失望。 就在刚才,县尊还问那些愚蠢的本地里长们,是不是有困难需要他来解决,那些蠢货们却把大好的机会给放弃了,真是愚不可及! 现在,县尊不说这话了,就说明,大家得不到更加有力的支援。 “你们是成熟的官员,要有成熟官员的觉悟跟自觉! 发展一地民生,要尽量的使用手头现有的资源,不能一味地向上级求援……想当年,我在蓝田启动政务的时候,我手里有什么? 我们那一批人手里有什么? 除过一群贫穷的强盗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发动你们的脑子……汉中是一片富饶之地……你们争取在明年,至少要达到自给自足,并争取有盈余…… 襄阳,武昌的局面比你们差的多,我希望你们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明确我们的理想……汉中平定了,你们又要奔赴新的征程。 如果你们现在连汉中这点事情都弄不好,搞不定,我怎么指望你们去开拓新的世界呢?” 云昭讲的很激动,底下的油皮官员们却并没有激动起来。 他们当初就是被云昭忽悠的离开富饶的关中,背上简单的行礼,辞别亲人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拯救万民的道路,经过两年多的磨炼。 他们的热情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脚踏实地干活的责任感。 汉中与关中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百姓对官府的认同感。 在关中只要打一声招呼就能聚集起成千上万人参与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在汉中,百姓们在干活之前首先要问的就是他们工钱的下落。 修水库,在蓝田县根本就不用给百姓工钱,百姓们明白水库是给自己修的,是会增加自己家水浇地数量的…… 在汉中,那些百姓们不这么看,他们觉得修水库是官府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如果官府需要他们出力,就一定要给钱。 当初这些里长们核算过的钱粮数目,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消耗一空。 如果不是徐五想在汉中剿匪的时候展现了蓝田强悍无匹的武力,又把土地分配给了农民,在城市里大肆的出让国有土地,这才勉强维系住了汉中的局面。 现在,县尊要求大家要努力生产,还要在明年的时候产生盈余,很多里长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云昭既然来了,自然是带着支援来的。 对这一点,汉中的官员们心知肚明。 所以,当云昭开始向徐五想转交物资的时候,这些官员们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大而化之的工作做完了,接下来就是个别谈话。 听了里长代表们的诉苦之后,云昭才明白,多年的战乱,已经把汉中这片土地糟蹋的一穷二白。 想要在白地上组织生产,只有蓝田能做到,但是,想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恢复汉中的生机,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汉中府地域广袤,且山地众多,好好地百姓被流寇们给祸害成了野人,蓝田人要把这些野人重新引导成农夫,工匠,渔夫,确实需要时间。 “襄阳不会比汉中更好,如果说汉中被贼寇们搜刮的一穷二白,那么,襄阳的地皮至少被流寇们搜刮走了三尺,杨雄的日子并不好过。” 武昌的局面多少会好一些,那里原本就是鱼米之乡,加上靠近大湖,生存容易一些。 县尊,你去襄阳,武昌的时候,还请多多鼓励那里的军民。 您要的思想上的大统一,应该先缓缓。” 云昭道:“关于思想统一的文书,我已经下发过不止一次了,总觉得你们的糊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是你工作上的大失误。” 徐五想苦笑道:“您说的事情我们研究过,可是,从哪里下手呢?” 云昭瞅着徐五想道:“你也是书院里的才子,怎么就不懂变通一下呢?” 徐五想道:“人心隔肚皮,我们怎么变通呢?不可能把我的心装进他们的肚子吧,即便是能成,我的一颗心能装几个肚皮?” 云昭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一个贫穷的佃户名叫——杨白劳,依靠种田为生,妻子去世的早,只给他留下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他欠了土豪劣绅黄世仁家的债…… 可怜的杨白劳被地主家的管家穆仁智逼迫的悬梁自尽,可怜的喜儿也被黄世仁抢进家里百般折磨,最后在一个大风雪的夜里逃遁进了深山……短短时间就全身发白…… 幸好你带着人来了……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女子,这个女子要求你为她伸冤,你就带着百姓们捉到了黄世仁,穆仁智明正典刑……” “咕咚!” 徐五想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道:“有这样的事?” 云昭吐一口烟雾道:“那些野人难道就比喜儿过的好?” “那倒不至于,县尊,你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明月楼的舞者顾横波正在以这个故事为主线,打造一部歌舞,名曰——白毛女。” “在明月楼演?” “不,她现在明月楼演,然后她们会出钱教会无数个舞女出演白毛女,最后,把这个舞跳给所有百姓看!” “目的呢?” “百姓目前被贼寇们祸害成这个样子了,总要找一个宣泄口子吧?我们不能当受气包,那就只好是大明官府跟流寇们了。 徐五想,激发百姓心中的仇恨,激发他们对新生活的热爱,这就是我说的统一思想的开端。” 第二十五章幻境!杀人不见血的刀! 第二十五章幻境!杀人不见血的刀! 具体的事物云昭本来不想插手的。 可是,年轻的蓝田政权没有深厚的底蕴,还没有来得及总结出自己独特的施政方式,云昭不得不移花接木的使用一些自己脑海深处的经验。 人的聪明程度取决于接受讯息的广度。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此时的大明普通百姓对世界的认知并不比唐宋时期的百姓多多少,甚至可以说是知道的更少了。 朱氏王朝曾经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无情的限制了百姓的自由移动,除过一些特殊阶层,比如读书人可以带着路引行走天下之外,即便是商人的行动也会受到严格的限制。 一个人从生下来直到死去,没有走出出生地三十里外的人比比皆是。 这时候指望这些目不识丁且饱经灾难的人热情的拥抱新世界是不可能的。 热情的诗人们会赞颂百姓的淳朴,想要带领百姓们向前走的好官员们则会对过于淳朴的百姓感到绝望。 淳朴,代表着固执,代表着一成不变。 而此时的大明,已经进入了一个需要脑袋灵活运转的新时代。 百姓们没有跟上时代的变化,这是最糟糕的一种局面。 淳朴的百姓们在得知自己最高的领导者来了,就在本地里长们的带领下,用箪食壶浆的方式来欢迎云昭的到来。 传说中的县尊来了,一般的汤饭,水酒不足以表达百姓的热忱,于是,他们就杀了六头猪……还聪明的请了几个年长者送到云昭下榻的地方。 普通的猪肉自然是分给了随从的官员跟黑衣众们。 为了防止官员们把最好的东西——猪头分错,他们特意在一个个肥硕的猪头上做了标记——所以,云昭就很自然的看到了一个以县尊之名命名的猪头。 云昭很满意,这个猪头最肥大,比冯英的猪头大出来一圈,尤其是那对蒲扇般大小的耳朵是云昭的最爱。 徐五想是没有猪头分的。 所以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其余没有猪头分的蓝田来的里长们的脸色也极为难看,有的已经快要怒不可遏了。 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这些愚蠢的里长们居然会出乎他们预料的干出这种事情。 在徐五想即将爆发保护性怒火之前,云昭表示这很好,尤其是这颗耳朵上挂着县尊两字的猪头如果烹煮的火候足够,一定是极为美味的。 至于那颗挂着夫人两字的猪头,最好从中刨开,将猪头煮烂之后,再把肉取下来,一层肉皮,一层头肉一层耳朵舌头的码好,用纱布包裹起来,再用青石板压上一夜……啧啧,配上蘸料之后下酒,那味道绝佳!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徐五想不断地擦着脑门上的汗珠子想要云昭明白,这些百姓们只是愚蠢,绝对没有冒犯县尊的意思在里面,一点都没有——他们就是单纯的淳朴或者愚蠢。 云昭一笑而过…… 命随军的厨子将这些猪头拿去烹煮了,特意请那些本地里长们一起饮酒。 酒宴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些本地里长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喝了几杯酒之后,又发现云昭这个人为人和气,还总是笑吟吟的,他们的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 有的说新粮食不好,土豆长不大,玉米不结棒子,高产荞麦不高产,倒是红薯是个好东西,一亩地产个几千斤稀松平常。 就是红薯这东西吃多了人容易吐酸水,卖又卖不掉,官府也无能为力,所以,每家每户都存了一地窖的红薯,眼看着今年的红薯又下来了,愁人啊…… 听他们这样说,云昭就横了一眼那个总说粮食不够吃的蓝田来的里长一眼,吓得那个家伙缩着脖子不再说话,只希望那些蠢货土鳖们莫要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们在计算粮食产量的时候,早就把红薯算进了蔬菜类。 在蓝田,红薯这种东西只能按照等重粮食的一成价格来入账。 可是,蓝田人真的是在拿红薯当蔬菜,他们更加喜欢红薯的叶子,至于生产出来的红薯,基本上除过喂牲口之外,其余的全部拿去磨淀粉作粉条了。 而淀粉,粉条是要入商业账的…… 只要把红薯的数量算少一些,那么,蓝田在为汉中百姓贴补粮食的时候就会多一些。 这是隐性的利用政策,只要蓝田不发现,就能一直接受补贴,多出来的粮食就会成为汉中的积蓄,有了积蓄就能开展商业活动……比如,把红薯全部变成粉条…… 云昭决定不扫大家的酒兴,装作不知道,继续与那些第一次当里长的本地人把酒言欢。 汉中府有人家十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一户! 贼寇们没有在汉中肆虐之前,仅仅是南郑一个县,就有丁口六万七千余,而汉中府下辖南郑、城固、洋县、沔县、西乡、镇巴、宁羌、略阳、留坝、佛坪、褒城十一个县。 也就是说,贼寇肆虐的十余年时间里,汉中损失了超过六成以上的人口。 “情况我在文书中已经说得很清楚,汉中之地想要真正的恢复昔日的活力,不仅仅需要蓝田的支持,同时,人口稀少也是一个大问题。” 送走了里长们之后,云昭跟徐五想沿着府衙后花园的小径上漫步,徐五想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甚至有一些疲惫之意。 “你们都做了那些改进?” “聚拢人口,吸引人口,之前,杨雄在汉中主管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成效斐然啊。山区的百姓离开了山林,开始逐渐向交通便利,水源充足,土地平坦的地方迁徙。 就是因为从山林中走出来了太多的赤贫人口,才让汉中的发展裹足不前。 有些从山林里出来的人,甚至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有些从山林里单独存活的人,甚至都忘记了怎么说话。 我以为,我们的政策出了一些问题。” “哦?说说看?” “我们不能等贼寇将一些好地方彻底毁灭之后,再从废墟上重建,这样我们需要的时间,金钱,太多了。” “这么说,你不赞成周国萍她们在南京做的事情吗?” “赞成!” “咦,我以为你会反对。” “我反对的是放任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继续肆虐大明。” 云昭瞅着远山道:“肆虐大明的可不仅仅是李洪基,张秉忠,还有皇帝,皇族,官员,地主,豪强,巨贾,以及宗族。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由我们来亲手毁灭他们? 无非是打破一些瓶瓶罐罐而已,说实话,我不在乎!” 徐五想瞅着云昭道:“您这是要亲手打破旧世界,缔造一个新世界吗?” 云昭笑道:“我连我自己的权力都肯拿出来与天下人共享,你觉得我会允许那些旧有的权力阶层在我们的新世界中继续掌握权力吗? 凭什么? 掌权者就该永远掌权? 该换一换了。 徐五想,你变得懦弱了。” 云昭双手按着徐五想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走了,将呆滞的徐五想留在了当地。 云昭回到驻跸地之后,心情非常的不好,他敏锐地发现,早先那些意志坚定的人正在慢慢蜕变。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徐五想回到家中,同样坐立不安。 他也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似乎已经跟不上云昭的思想变化了。 他不承认自己变得懦弱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变化。 当温柔地妻子阿黛给他端来一杯茶之后,他喝了一口,才要埋怨说今日的茶水不好喝,就听阿黛道:“县尊来了,就莫要喝雀舌了。” 不知为何,徐五想低头看看自己脚上舒适精美的鞋子,身上的青袍,以及挂在腰间的玉佩,再抬手摸摸精美的发簪,徐五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时此刻的徐五想更像是一个知府,而不像是一个蓝田官员…… 徐五想慢慢抬起头看着温顺的妻子道:“等县尊走了,你就带着孩子们回蓝田庄园,照顾好他们。” 阿黛吃了一惊道:“你怎么办呢?” 徐五想缓缓从发髻上抽出青玉簪子放在桌子上,又卸下玉佩放在桌子上,平静的瞅着妻子阿黛道:“我已经以身许国,生死都是等闲事。” “我,我照顾的不好?”阿黛见丈夫满是麻子坑的脸上痛苦的都要扭曲了,有些害怕。 徐五想握住阿黛的手道:“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却是你的倒霉事,徐五想出身贫贱,遇到县尊这才变成了展翅的大鹏。 我这只大鹏鸟,不能只顾着家里,张开双翅就要庇护人间。 自我们成亲以来,虽然衣食无缺,终究算不得富贵,就这一点,我欠你良多。” 阿黛听丈夫这样说,俏脸微红,低声道:“我就是喜欢丑的。” 徐五想苦笑道:“当年为了靠近你,我确实是用了一些手段的。” “你是说那个叫做张若愚的兔儿爷?” “他可不是什么兔儿爷,而是一个伟丈夫,如今,正在襄阳谷城县当大里长呢,是我逼着他假装兔儿爷的,要不这样做,我实在是没有半分把握获得你的青睐。” 阿黛吃吃笑道:“这就是你总是顺着我的缘故?” 徐五想道:“是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还没有从当年的虚假幻境中走出来。” “现在走出来了?” “走出来了,所以,你从现在起就要学着接受一个真正的徐五想……” 第二十六章宝剑,历久弥新! 第二十六章宝剑,历久弥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云昭在白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之后,就静静的等待,等柳城弄干了白纸上的墨汁,就递给徐五想道:“我们共勉吧。” 徐五想接过这张纸笑道:“县尊的大字还是没有长进。” 云昭笑道:“我的铅笔字变得更有功力了。” 徐五想哈哈笑道:“圈阅,否决,同意,交办,这几个字您一定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云昭若有所思的瞅瞅一身青衣的徐五想道:“你是换了一身装扮,还是换了一个人?” 徐五想道:“应该是以前的徐五想回来了。” 云昭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徐五想道:“欢迎归来。” 徐五想大笑道:“县尊尽管去襄阳,汉中交给我!” 云昭笑了,对徐五想道:“我后天就离开。” 目送徐五想离开,云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对柳城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柳城道:“我比较喜欢成都!” 云昭点点头道:“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确实是个好地方。” 柳城道:“我祖上就是川人,我想穷一生之力,让天府之国再现。” 云昭摇头道:“没可能,官员在一地任职十年,这是极限,你如果要去成都,只能在最艰苦的时候去,等那里小有规模之后,你将会去更加艰苦的地方。” 柳城道:“明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这三届的人,注定将是前人。” 云昭瞅着柳城道:“等你老的不堪驱驰了,或许能回到成都等死。” 柳城摇头道:“我更想老死玉山。” 三言两语,柳城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前途。 此时的蜀中,云氏势力已经在云虎的带领下,一步步的向蜀中挤压,等到高杰大军整顿完毕之后,蓝田大军就会蜂拥入蜀。 这一次,蜀中人面临的将不再是李洪基,张秉忠这样的乌合之众,而是全天下最精锐,最现代化的军队,这支军队的目标不仅仅是一个蜀中,他们会一直向前推进,推进到云昭准许他们止步的地方。 云昭在第三天的时候,还是离开了汉中,他是沿着汉水走的,没有使用楼船,实际上也没有楼船供云昭使用。 沿着汉水就能慢慢走到襄阳,走到武昌。 汉水滔滔,水上不闻渔歌,更听不见船工的号子,至于让人悲拗万分的情歌更是杳无音讯,或许,那些期待情郎能回来的多情女子们已经亡故多日了。 云昭的队伍走的很慢,主要是道路实在是太糟糕了,马车已经不堪行驶,云昭就骑在马背上,面对壮阔的山河,他很想脱光衣裳在大路上奔跑,在大河中畅游。 非如此,不能表示自己真正占有了这片土地。 “你想游水?”冯英在一边警惕的问道。 “没有!” “你已经下意识的拉自己的腰带六次了。” “天太热。” “没让你穿上盔甲,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我没有想要游水,这里水流湍急,跳下去跟自杀有什么两样?” “没有就好……” 冯英白了丈夫一眼,就对不远处的云大叫道:“派一队人去江岸防护,这里悬崖陡峭,小心落石,要快速通过。” 云大答应一声就下了指令,不一会,大军的行军速度就快了许多。 从汉中到襄阳还有一个州府名曰——新安州。 云大对这条路很熟悉,因为他刚刚走过一遭。 所以,当云昭看到赤着脚背着一个竹筐从漆树林里走出来的周国萍,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昔日那个极度重视容颜,甚至为此不惜拔掉自己两颗龅牙的倔强女子,如今,穿着一身麻布衣裙,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筐,正冲着他笑呢。 “一府之尊,何至于此?” “县尊万金之躯,如今不一样来到这穷荒僻壤之地?” “我来,是因为这里有你。” “哈,要不然你撵走冯英,今晚我来侍寝如何?” “还是算了,你会被冯英捶死!” “我可不是钱多多,冯英不一定就是我的对手。” “算了,你还要嫁人呢。” “我嫁人?你要啊?” “不要!” “这不就是了,假惺惺的,不过,你要走远些,这里割漆的全是女人,有些没穿衣服,你看见了不好!” “啥?没穿衣服割漆?生漆咬人你不知道?” “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有人宁愿被漆咬,也不愿意坏了衣裳!” 云昭张嘴想说两句,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带着一群大男人离开了漆树林,回到了周国萍那间简陋的府衙。 云昭瞅着那些坐在书桌后面假装忙碌的书吏们就来气,忍不住问其中一个。 “割漆的活怎么都是女人在干,还要搭上你们府尊?” 一个面色苍白的书吏,撸起自己的袖子,指着胳膊上的红点道:“我们去了,都被生漆给咬了,咱们在兴安府总共只有五十一个人,有三十四个跟生漆相克。 兴安府这个地方山多,地少,只有生漆这东西能拿的出手,府尊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要大量生产生漆,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了。 我们这些跟生漆相克的人只好留下来干统计人口,说服山民下山的事情。” 云昭皱眉道:“这里还没有开展土地分配工作?” 小吏顿时就叫了起来:“县尊,不是我们不开展工作,是没法子开展,我们只要靠近那些人,他们就会躲起来,还有一些人只要见到我们就会发起攻击。 兴安府的人口本来就不多,他们还修建了很多堡垒,全部住在高墙大院里,下官曾经准备派军队炸掉那些堡垒,府尊不肯,说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总要这些人自愿出来才好。 所以,她就亲自带着能找到的一些没人要的女人,进山收割生漆,还说,等这些女人们赚到钱粮了,别人也就知道我们是好人,也就会跟着出来,最后也许就愿意接受我们的管辖了。” 云昭闻言长叹一声,拍拍小吏的肩膀道:“玉山书院出来的?” 小吏笑道:“今年刚刚毕业,就被分配到这里了。” “后悔吗?” 小吏摇头道:“我们总会胜利的。” 云昭笑着点点头道:“没错,我们总会胜利的。” 走到门口,云昭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何渭!” “我记住了。” 这个人的名字里有一个渭水的渭字,明显是关中人。 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周国萍再一次出现在云昭面前,这一次,这个鬼女人又变的容光焕发,就连头上都多了一对金步摇,走一步,金步摇一摇三晃的显得妩媚。 “为何不用霹雳手段?我记得你应该非常的擅长。” “霹雳手段用多了,人的心就没了,县尊您把我发配到这个穷荒僻壤之地,不就是要我养心的吗? 这个时候杀人,我的心岂不是白养了? 再说,这个地方也不剩下什么人供我周国萍杀戮了。” 云昭苦笑道:“我没想到这个地方会如此艰苦。” 周国萍道:“不算艰苦,这里没有太好的土地,却盛产生漆,这东西金贵着呢,贼寇们来了之后,把这里的商道破坏的一塌糊涂。 只要我把商队引进来,百姓们发现生漆有了销路,他们就会主动出来的。 我只要捏死销路,这里的人还不是任我揉搓!” 周国萍的话说的一如既往地大气,不过,云昭还是发现她有些底气不足! 遂笑着道:“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你,不过呢,既然要做事,我们不妨做的大气一些,既然生漆是个好东西,我们不妨大力收购。 岳阳的王贺你知道不?” “我不认识他,我认识他的兄长王钟!” “嗯,就是这个王贺,现在在岳阳弄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批发市场,我会给他发函,你这里出产多少生漆,他那里就收多少生漆。” 周国萍的眼睛顿时发亮,连忙道:“我要一半的粮食,盐巴,布料,一半的钱!” 云昭笑道:“我想,这对王贺来说不成问题。” “还不能坑我麾下的百姓!” “不会吧?都是自己人啊。” 周国萍怒道:“不是一个体系的人,他会管我的死活? 县尊,我这里就要说到一下了,商务司的人全是王八蛋! 我发现这里盛产生漆之后,就曾经给商务司去了快报,希望能跟他们订立长久的买卖合同,可是,这些王八蛋眼中只有钱,说什么路途遥远,什么贩运困难,还告诉我说,生漆是好东西,不好运送!需要我们出钱在蓝田订购一匹铁桶! 我告诉他们我这里买卖生漆的意义何在,他们却说,在商言商,奶奶的,跟姑奶奶我说生意经? 我没了在百姓身上用霹雳手段的兴趣,却很想在他们身上用一下。 主意我都想好了!” 云昭呆滞了片刻道:“我会警告他们的,你就莫要算计他们了,我觉得你刚才有一点心虚,莫不是已经开始算计他们了?” 周国萍的嘴巴抽动两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就是想学一下县尊您当初卖粮食给张家口商贾的故智!” 云昭忍不住四处瞅瞅,他忽然发现,这里景色秀丽,山高沟深的果然是一个做无本买卖的好地方。 第二十七章模棱两可 第二十七章模棱两可 周国萍是一个偏激的人。 云昭不知道她幼年时期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导致她被玉山书院关爱了这么多年,依旧性格激烈。 云昭记得很清楚,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瘦弱的如同小猫一般的孩子,被一个高大的汉子装在箩筐里背来的。 交易的过程很简单,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将肮脏的周国萍从箩筐里倒出来,然后装了云氏家丁给的四十斤糜子就走了,连回头多看周国萍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云昭也没有力气再去问询,反正,这个小猫一眼瘦弱的女孩子到了玉山书院,她所有的苦难也就过去了。 两样野菜,一样腊肉,一份从小河里现捞的小杂鱼,一坛酒,云昭与周国萍在黄埆树下开怀畅饮。 由于是正式的政务交谈,冯英并未出现在酒桌上。 云昭吃一口干炸小杂鱼,喝了一口酒后,对周国萍道:“我总觉得你要疯!” 周国萍道:“有一段时间,我总想自杀。” “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现在的生活。” 云昭笑了,跟周国萍碰了一下酒杯道:“谁说的?” 周国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道:“很多人都说我德不配位。” 云昭也把杯中酒喝干了,用指节敲敲桌子道:“等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再自杀不迟!” 周国萍笑道:“好!” 又喝了几杯酒之后,云昭瞅着周国萍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吧?” 周国萍笑道:“还记得我刚到你家的状况吗?” 云昭点点头,随手比划一下道:“你当时就这么高,秦婆婆她们拉你去洗澡的时候,你怎么哭得跟杀猪一样?” 周国萍道:“我以为你们要把我洗干净了开吃,后来你来了,我觉得你可能不想吃我,我就不哭了。” 云昭奇怪的道:“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好人呢?” 周国萍大笑道:“你当时从肚子上的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柿饼给了我,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东西,你既然有柿饼那样的美味吃,应该不会吃我。” 云昭从袖子摸出一枚用纸包包好的柿饼递给周国萍道:“我到现在还有在身上装零食的习惯,有时候遇到韩陵山,段国仁,张国莹,钱小小这些人情绪无法控制的时候,我都会给他们一个零食吃——然后,就天下太平了。 这件事对韩陵山这群人来说是很羞耻的事情,所以,我们进行的非常私密。 总以为你不需要。 看样子,以后我还是要用零食哄你才成。” 周国萍慢慢打开纸包,嗅嗅柿饼,然后三两口吃了下去,擦擦嘴巴上的柿子霜道:“下一次给我柿饼的时候,用手帕包上,你手帕上的皂角味道很好闻。 总是你给别人零食,有人给你吗?” “有,云杨总是给我烤红薯吃,从我这里占了不少便宜。” 周国萍吧嗒着嘴巴,似乎还在回味着柿饼的味道,半晌才道:“这是命的味道,多吃一次,就像多了一条命,你不要把命给我们这些人给的太频繁。 我担心吃多了,就品不出活着的滋味了。” 云昭笑着郑重的点头,他觉得周国萍说的很有道理。 有周国萍在,小小的兴安府就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像她这种从艰难困苦中厮杀出来的好汉,只要自己不出问题,兴安府的事情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云昭跟周国萍之间的谈话,说的大多是一些家常话,没有一句话涉及到政务。 月上半空的时候,周国萍醉眼惺忪的瞅瞅天上的明月,又瞅瞅云昭道:“花前月下的,你真的不想让我侍寝?” 云昭摇头道:“不想!” “你好歹把话说的婉转一些!” 云昭夹了一口菜塞嘴里,不假思索的道。 “你这样冰清玉洁,高贵典雅,仪态万方,学识丰厚的无上佳人,一旦被我这样的俗人玷污了,世上就少了一道绝美的风景,天宫中就少了一个在白莲中起舞的嫦娥!” 周国萍矜持的点点头道:“你这样说我的心情就好多了,对了,这话你一般都在跟谁说?钱多多?” 云昭摇头道:“喜欢钱多多的时候我就会扑上去,不废话!” 周国萍慢慢站起身,朝云昭挥挥袖子道:“就这样吧,兴安府不会有事情,即便是有事情我也会平掉,你告诉王贺,敢欺压我麾下百姓,我让他吃不着兜着走!” 周国萍醉意阑珊的走了,隐隐还能听见她唱歌。 云昭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依旧坐在黄埆树下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冯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坐在云昭对面,陪他喝酒。 “周国萍的酒量一向很好,今天怎么醉了?” 冯英多少有些好奇。 “这个女人似乎想侍寝。” “哦?” “我没答应!” “哦。” “我很幸运。” “你是说她要侍寝的事情?” 云昭摇头道:“我有时候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柿饼,就能从他们那里获得他们的全部!” 冯英笑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诚如斯言。 我夫君心胸之宽阔,心地之仁慈,远超古今帝王,获得这样的回报是应该的。” 云昭大笑道:“以后多夸夸我。” “臣妾遵命!好了,该睡觉了,明日你还要接见兴安府的乡老们。” “他们算什么乡老,只是一些不怕死的老人家,想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为自己的晚辈们探探路。” “那也是乡老。” 清晨起床的时候,云昭是被鸟叫声惊醒的,推开窗,一只肥硕的喜鹊就呼扇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才过了一会,它又飞回来了,重新在窗外对着云昭吱吱喳喳的叫唤。 冯英慵懒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瞅了一眼喜鹊,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柄小刀子,就要把这只扰人清梦的喜鹊干掉。 云昭制止了冯英的无脑行为,并催促她快点起床,今天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干。 看到冯英美好的身形,云昭很想再上床睡一会,冯英大脑回来了,却不愿意。 兴安府以前叫作金州,万历十一年汉江洪水覆没金州城,遂于城南赵台山下筑新城,并易名为兴安州,属汉中府。 二十三年兴安州从汉中府划出,直属陕西布政司,领汉阴、平利、旬阳、紫阳、白河、石泉六县。 自从罗汝才,射塌天,新天王,走石王,平等王,老回回,一只眼,咆哮王……等等贼寇占据过金州之后,这里就成了杳无人烟的地方了。 云蛟,云霄,曾经在这里诛杀了大小贼寇七千余人,即便如此,这里残余的百姓们也只敢躲在高高的堡垒里固守。 每当有大型贼寇到来之时,这些堡垒里的人,就会将一些寡妇,钱粮送到堡垒外边,希望贼寇们拿到这些人跟钱粮之后,就会离开,不伤害堡垒里面的人。 周国萍现在手里的两百多个唯命是从的女人,就是这么来的。 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这些女人在周国萍的带领下,已经从孤苦无依,变得很强悍了,并且,她们是第一批被周国萍认可的新安府百姓。 云昭随军带来的物资,被周国萍毫无保留的全部下发给了这些妇人,于是,这群妇人在一瞬间,就从赤贫变成了兴安府的富户。 当那些前来探听消息的老人见到衣衫整齐的妇人们的时候,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当他们发现,这些妇人已经开始筹建金州名产小土漆作坊,并且已经有所产出的时候,他们就有沉默不语。 直到他们发现这些妇人开始往土漆里面添加碾碎的铁锈调制黑土漆并且有上万斤成品的时候,他们开始变得疯魔,开始有老人指出,这些妇人是他们家族的,所以,土漆也应该是他们家族的。 周国萍一口口水,就喷在那个胡须花白的老汉脸上,云昭还是第一次发现周国萍的口水量是如此之大。 老汉才要喝骂,就被两个黑衣众捉住,然后,那两百多个妇人居然排着队从老头身边经过,并且每人都在朝那个老汉吐口水。 于是,那个老汉就被妇人的口水洗了一遍澡。 被黑衣众松开之后,老汉并没有立刻自杀,而是郑重的向周国萍提出要求,他们的堡垒中还储藏了不少土漆,希望能够卖给周国萍。 云昭静静的站在后边,看着周国萍表演。 果然,周国萍没有让他失望,以不足一成的市价收购了那些堡垒里的储存的土漆,然后转手卖给云大,获利十倍。 这一切都是当着那些乡老的面进行的,付账的时候更是霸道,直接从云大给的钱财里分出一成给了乡老,却分了五成给那些妇人们,她自己什么都没出,分到了四成。 很奇怪,那些有胆子谋算妇人钱财的乡老们,却对周国萍平白拿走四成利益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没打算一开始就给这些人好脸色,也不会分半点好处给这些人,就目前而言,只要王贺开始大规模收购土漆,在两年之内,我要在新安府制造两百多个富裕的女当家人。 我需要这两百多个女子控制新安府所有的出产,这些人但凡是想要跟外边的人做交易,首先就要接受这些女人的盘剥。 直到摧毁掉他们的宗族,摧毁掉他们高高在上的权力,瓦解掉他们固有的生活习惯,我才会考虑放开市场,准许他们进入。 当然,最先瓦解的宗族,必定是第一批受益者。” 第二十八章力量的表现是多变的。 第二十八章力量的表现是多变的。 很明显,周国萍在兴安府要执行她的高压策略了。 而且是坚定不移的在执行。 这里与其余地方不同,能存活下来的大部分都是抱团自保的宗族,这些宗族并非是良善人家。 他们遇到无法抵抗的大股流寇的时候,就会投降,就会献上自家的女人或者粮食,一旦大型流寇离开了,他们又会仗着人多开始劫掠零散百姓,这才是让这里变的人烟凋零的真正原因。 如果说徐五想面对的是不思进取的赤贫人群,那么,周国萍面对的将是一个宗族社会。 想在这两种人身上普及国家概念,都是痴心妄想。 这让云昭发现,自己的前进之路道阻且长。 他也发现自己实际上犯了一个经验主义错误,尽管他已经将标准降低了,现在看来,自己把标准定的还是过高了。 很多蓝田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些地方就是天方夜谭。 离别周国萍的时候,她有些不高兴,不过,这肯定与情感没有半分关系。 很多女下属似乎故意把自己跟上司的关系弄得很暧昧,其实狗屁关系都没有,这是人家笼络感情的一种手段,你要是赶着上去,事情会变得让自己很难堪。 周国萍是女人中的伟丈夫,谁要是认为她软弱可欺,死的时候才会明白,人家根本就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匹饿狼。 云昭可以安慰她,韩陵山,徐五想这些人可以安慰她,可以觉得她可怜,至于别人……你的怜悯只会让人家感到耻辱。 跟徐五想的僵化,周国萍的犀利比起来,杨雄明显就是一个可以春风化雨的人。 襄阳的局面不是很好,还需要蓝田大量的投入,同时,他又在怀疑蓝田大量投入会不会影响关中,总之,他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矛盾情绪中努力干活。 整修之后的襄阳城高大巍峨……就是城里没有多少人,云昭进城的时候青石板刚刚被小雨浸泡过,青的发乌,明幽幽的反射着一点残光。 马蹄声在城门洞子里不断地回响,即便是几匹马的马蹄声,也能造成千军万马的态势。 外城墙修建的差不多了,内城里还是大多是断壁残垣,昔日高大的襄王府被破坏的尤其严重,就连梁柱上的金箔也被人一点点的刮走了。 很多殿堂中间还有火烧的痕迹,如果仔细嗅嗅甚至还能闻到屎尿的味道。 “我们已经招募了不少商贾,不过呢,他们的那点投入对整个襄阳城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百姓正在回流中,不过,速度很慢,观望的人更多。 预计,两年之后,襄阳才会有一点起色。” 杨雄留了一点小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不少,对襄阳的建设事宜似乎也很有条例,因此,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的,收放自如。 就是凭借这份镇定自若的气质,在洛阳被拿下之后,他第一个率领部下进入了洛阳,等洛阳稍微安定一些了,他又被匆匆的调任襄阳府。 “主要是这里的百姓被张秉忠裹挟走了一批,又被李洪基带走了一些,剩下的人也没有什么活路,因此,纷纷逃离襄阳去了乡下觅食。 就现在而言,百姓们似乎更加喜欢襄阳治下的州县,而不是襄阳本地,他们还是害怕因为襄阳地利的关系,还会引来贼寇的觊觎。 如果雷恒军团,在襄阳打一仗,并击溃李洪基所部的话,这里的局面要好得多,可惜,雷恒来襄阳的时候,李洪基的人马已经撤走了。 流落到关中的襄阳人回来了一部分,不过,更多的人却没有回来,关中多年的安稳,让他们多少有些乐不思蜀。 县尊,我希望能有更多流落到关中的襄阳人能够回来,这样,就能用这一批人来带动襄阳本地的商业,农业,乃至作坊生产。” “徐五想,周国萍做的不错。”云昭瞅着襄阳高大的钟鼓楼,低声对杨雄道。 “我也会做的很好地。” 杨雄毫不客气的道。 云昭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会做的很好,所以,这一遭,我主要是来看看你们。” 杨雄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道:“卑职很好,县尊多在别的地方用心。” 云昭笑道:“我知道。” “县尊想不想去冒辟疆的辖地去看看?” “怎么?他做的很出色吗?” “非常的出色,出乎我预料的好,一个贵公子不但完整的参与了一次农田水利建设,还亲自参与农事,并且在招引商人一道上颇具手段。 这一次,他从江南招来的商贾们,在谷城县做了不少的事情,有些商贾,已经开始将自家的产业从江南向襄阳迁徙了。 所以说,在襄阳建设的过程中,谷城县很可能会领先其余州县。” 云昭无所谓的摇头道:“要挑选商人,不是什么产业都能来襄阳的,你要注意引导,培育襄阳府的重要产业,支柱产业,并争取把它做大做强。 千万莫要搞百花齐放式样的发展,那么一来,你襄阳什么都有,却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那就糟糕了,对襄阳以后的发展极为不利。” 杨雄叹口气道:“还是优先发展农业吧,就目前而言,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加重要了。” 云昭点头称是。 此时的襄阳与云昭印象中的襄阳根本就是两回事,虽然这里的城墙依旧巍峨高大,显得无比的雄伟,论到繁华程度,相差了几乎千万倍。 最近或许是公务繁忙的关系,云昭的眼前总是能出现后世那种车水马龙的景象。 而他就站在车流中间,眼看着那些庞大的机器迎面扑过来,又透体而过,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 直到现在,他的小火车依旧只能带着三个人在玉山那座环形铁路上吭哧,吭哧的爬。 精密化的机械明显是不成的,所以,玉山上研究火车的人,开始将水壶加大了,等云昭回去之后,一个巨大的原始蒸汽机就要出现了。 最让云昭欢喜的是,他派去欧洲的人回来了,且带回来了很多人,信函中没有说清楚这些人的能力是什么,不过,云昭估计,应该是跟很多奇巧淫技有关。 这种人的地位都不高,听说有一些人还是花钱买来的奴隶。 是不是奴隶云昭一点都不在乎,他只要他的火车,他的汽车,他的飞机,他的电报机,他的电灯电话。 满脑子都是未来的景象,眼前衣食无着的人群,很容易让云昭的思维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这是理想跟现实的差距,想要拉近这个差距,就需要很多人努力工作了。 云昭很想告诉这些百姓,在这个大建设的年代里不要把自己太当人,在一些特殊的时代里总要有一些人需要付出,需要牺牲,甚至是一两代人。 可是提起牺牲这两个字,云昭就很难说出口,因为人的生命就那么长,就这么一次,牺牲掉了,就真的没有了。 云昭第一次见到冒辟疆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平静,整齐的五官,洁白的牙齿,虽不华丽却修饰的一丝不苟的青衫,配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一个青年才俊的模样总算是出现了。 没有什么抱怨,也没有私人之间的寒暄,冒辟疆见到云昭之后就开始向云昭介绍他管理的上千户人家。 总体上,冒辟疆做的还是不错的,这上千户人家是他辛苦从周边召集来的,原本空空的村落,现在也有了鸡鸣犬吠之声。 此时,正是吃晌午饭的时间,云昭瞄了一眼冒炊烟的烟囱,就大致了解了这里百姓们的食物是否充足。 “还是穷。” 冒辟疆对自己的政绩不是那么满意。 “今年下来的菜籽出油不多,影响了价钱,牛羊,猪的育肥也不是那么理想,只有鸡鸭还算是能拿得出手,不过,仅仅依靠鸡鸭下蛋,也只能解决这里百姓的吃盐问题,想要再进一步,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我准备在农闲时分,带着这里的百姓修缮水渠,建造一些水车,将水引到高处,增加一下这里的水田数量。 不过呢,这里的人都是一穷二白的,只能依靠大里长想办法给我们筹措一些钱粮,好把水车竖起来。” “这里的百姓肯听你的话?”云昭笑吟吟的问道。 冒辟疆拱手道:“回县尊的话,百姓淳朴,只要我等教导得当,秉承公心,以身作则的话,他们还是愿意听我们的安排的。” 云昭道:“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难题吗?” 冒辟疆叹口气道:“这里的人与其说是淳朴,不如说是被贼寇们吓破了胆子,打断了脊梁,很多人看似温顺,实际上就是一个提线木偶,需要我们拨一下,他才会动一下。 至于书院里常说的自主意识,他们是没有的。 这些人说是活着,其实已经死了,府谷县如果想要真的变得繁华起来,让这些人的心活起来,才是第一要务。” 云昭笑道:“回去问问你的夫人吧,顾横波,寇白门正在做的事情,就很适合解决你目前遇见的难题。” 冒辟疆开始以为云昭在羞辱他,后来发现云昭的表情不像如此,就不解的道:“几个歌姬,难道也能解决军国大计吗?” 云昭道:“你太小看她们的力量了。” 第二十九章一曲天下哀 第二十九章一曲天下哀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飘……” 当云昭亲炙的名曲京城官话的调子从寇白门口中缓缓唱出,那个身着红衣的经典女子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舞台上。 这是一种极为新颖的文化活动,尤其是口语化的唱词,即便是不识字的百姓们也能听懂。 虽然家境贫穷,但是,喜儿与父亲杨白劳之间得温情还是打动了很多人,对那些稍微有点年纪的人来说,很容易让他们想起自己的爹娘。 直到穆仁智出场的时候,所有的音乐都变得阴沉起来,这种毫无悬念的设计,让正在观看演出的徐元寿等先生微微皱眉。 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穆仁智的凶狠就让他们迅速进入了剧情。 当杨白劳被逼无奈之下大口大口的喝卤水的场面出现之后,徐元寿的双手握紧了椅子扶手。 场子里甚至有人在高喊——别喝,有毒! 如果说杨白劳的死让人回忆起自己苦劳一生却一无所有的爹娘,失去父亲保护的喜儿,在黄世仁,穆仁智以及一群帮凶们的眼中,就是一只柔弱的羔羊…… 当喜儿被帮凶们抬起来的时候,一些感同身受的士子,居然跳起来,大喊大叫着要杀了黄世仁。 如果说刚出场的喜儿有多么美好,那么,进入黄世仁家中的喜儿就有多悲惨……毁灭美的东西将伤口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本就是悲剧的意义之一,这种感觉往往会引起人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这也就是为什么悲剧往往会更加隽永的原因所在。 看到此处的徐元寿眼角的泪水慢慢干涸了。 他已经从剧情中跳了出来,面色严肃的开始观察在剧场里看演出的那些普通人。 此时,小小的剧场早就成了悲伤地海洋。 一同看这场剧的张贤亮在徐元寿耳边道:“这不亚于一支军团。” 徐元寿轻声道:“如果以前我对云昭能否坐稳江山,还有一两分疑虑的话,这东西出来之后,这天下就该是云昭的。” 张贤亮瞅着已经被关众打扰的快要演不下的戏剧,又对徐元寿道:“这是真正的惊天手段。 我听说你的弟子还准备用这东西消灭所有青楼,顺便来安置一下那些妓子?” 徐元寿想要笑,忽然发觉这不是笑的场合,就低声道:“他也是你们的弟子。” 张贤亮摇头道:“野猪精啊,这种奇思妙想,非人所为。” 徐元寿点点头道:“他本身就是野猪精,从我见到他的第一刻起,我就知晓他是异人。 自古以来有大作为的人都有异像,古人果不欺我。” 张贤亮见舞台上的舞者被台子下边的人用果子,糕点,盘子,椅子砸的东奔西跑的就站起身道:“走吧,今天这场戏是没法子看了。” 徐元寿也就跟着起身,与其余先生们一起离开了。 顾横波就站在台子外侧,眼睁睁的看着舞台上的同伴被人打得七倒八歪的,她并不感到愤怒,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一身红衣的寇白门凑到顾横波身边道:“姐姐,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这戏没法子演了。” 顾横波看看身体被红衣包裹的曲线玲珑的寇白门,忍不住搂住她道:“傻女子,我们姐妹终于可以干干净净的脱离娼门了。” “怎么说?” “云昭收拢天下民心的本事天下无双,跟这场《白毛女》比起来,江南士子们的花前月下,玉树后庭花,才子佳人的恩怨情仇显得何等下作。 你放心,云昭此人做事历来是有考量的。他如果想要用我们姐妹来做事,首先就要把我们娼门的身份洗白。 否则,让一群娼门女子抛头露面来做这样的事情,会折损办这事的效力。 我们十七个姐妹,就有十七个喜儿,就有十七伙人,这已经很明显了。 我们不光光是要在长安演出,在蓝田演出,在关中演出,我们姐妹很可能会走遍蓝田所属,将这个《白毛女》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全天下人。 云昭给的本子里说的很清楚,他要达到的目的是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清楚,是旧有的大明王朝,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地主豪强,以及流寇们把天下人逼迫成了鬼! 只有蓝田才是天下人的救星,也只有蓝田才能把鬼变成.人。 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姐妹过的岂不是也是鬼一般的日子? 我要模仿这个《白毛女》也写一出戏。” 寇白门惊叫道:“姐姐也要写戏?” 顾横波笑道:“不用华丽辞藻,用这种百姓都能听懂的字句,我还是能成的。” “姐姐要写什么?” “《杜十娘》!” “啊?吴下三冯中冯梦龙的《警世通言》?不成的,姐姐,你这样做了,会惹来大麻烦的。” 顾横波捏捏寇白门的俏脸道:“你觉得云昭会在乎吴下冯氏?” 寇白门摇摇头道:“不会。” 顾横波哈哈大笑道:“我不但要写,还要改,即便是改的不好,他冯梦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妹子,你千万别以为我们姐妹还是以前那种可以任人欺凌,任人蹂躏的娼门女子。 有蓝田做靠山,没人能把我们怎样!” 顾横波说完话,还大气的做了一个扩胸动作,似乎在一瞬间就挣脱了绑缚在身上的所有枷锁。 寇白门目送那些伤心的看戏人不舍的离开,脸上也浮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自信。 《白毛女》仅仅演了半场就不得不停下来,被果子,盘子,椅子一类的东西砸的头破的明月楼女管事气急败坏的告诉明月楼的管事们。 从今后,明月楼剧场里的椅子要固定,不再提供热毛巾,果子,糕点,至于盘子,更是不能有,客人不能带兵刃,就今天的场面来看,如果有人带了弩箭,火枪,手雷一类的东西进来的话。 扮演穆仁智,黄世仁的那几个姐妹就没活路了。 一出剧仅仅演了半场——黄世仁,穆仁智,喜儿,杨白劳这几个名字就已经蜚声关中。 很快就有很多刻薄的家伙们被冠以黄世仁,穆仁智的名字,而一旦被冠以这两个名姓的人,基本上会变成过街的老鼠。 钱多多就是黄世仁! 这是云娘说的! 云春,云花两人分享了穆仁智之名! 这也是云娘说的。 自从看了完整的《白毛女》之后,云娘就看谁都不顺眼,多少年来,云娘基本上没哭过,一场戏却让云娘的两只眼睛差点哭瞎。 “以后不看那个戏了,看一次心里堵好几天,你说呢?媳妇?” 云娘带着两个孙子吃晚饭的时候,似乎又想去看戏了。 钱多多噘着嘴道:“您的媳妇都变成黄世仁了,没心情看戏。” 云娘笑道:“这满院子里的人啊,就你最像黄世仁,看看你对那些商贾的模样就知道,恨不得把他们的皮都剥下来。 云春,云花就是你的两个狗腿子,难道为娘的说错了不成?” “我可没有抢人家闺女!” “可是你拉人家货物了,这跟抢闺女有什么分别。” 钱多多听云娘这样讲,眉毛都竖起来了,连忙道:“那是人家在欺负咱们家,好好地将本求利,他们以为咱家不在乎那三瓜两枣的,就合起伙来蒙骗家里。 那些商贾没一个好的,都想占咱家的便宜,这个风头要是不刹住,以后胆子大了会弄出更大的事情来的,等阿昭出面解决的时候,就要有人掉脑袋了。” 云娘笑眯眯的伺候两孙子吃完饭,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要不我们再去看戏?” 钱多多摇头道:“不去,看一次心里痛好久,眼睛也受不了,您上次把衣襟都哭的湿透了,伤心才流眼泪,要是把您的身体看出什么毛病来,阿昭回来之后,我可没法子交代。” “我喜欢那里面的唱腔,你听,为娘都能唱几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飘。” “好吧,好吧,今天来玉山城唱戏的是顾横波,听说她可不是以唱曲著称,是舞跳得好。” 云娘连忙道:“那就快走,天黑了人家就开演了。” 钱多多有些吃醋的道:“等哪天儿媳有空了也穿上红衣,给您演一回喜儿。” 云娘在钱多多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道:“净胡说,这是你能干的事情?” 对云娘这种双标准待人的态度,钱多多早就习惯了。 要说黄世仁这个名字应该扣在谁头上最合适呢? 其实就是云娘……她老人家当年不仅仅是苛刻的地主婆子,还是凶残的强盗头领! 云彰,云显照例是不喜欢看这种东西的,戏曲里面但凡没有翻跟头的武打戏,对他们来说就毫无吸引力。 同样的,这样的戏曲对韩陵山,张国柱,钱少少等人来说就更加不值一提——他们见过更加悲惨的事情! “十七支演出队伍远远不够,我不建议她们现在就出发,关中的戏班子已经接到指令,全部都在学这个戏,不出一个月,我们手头能演《白毛女》的戏班子就会不少于两百个。 到时候,让他们从蓝田出发,一路向外演出,如此才有好效果。” 张国柱把话刚刚说完,就听韩陵山道:“命玉山书院里那些自命风流的的混账们再写一些别的戏,一部戏太单调了,多几个变种最好。 你说呢?小舅子!” 钱少少烦躁的抬起头怒骂道:“滚!” 第三十章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三十章也无风雨也无晴 张二狗悄悄地将头探了出去,四处瞅瞅,然后又快速将脑袋缩回来。 背靠在土坑里的杨平道:“看见什么了?” 张二狗道:“什么都没看见。” 杨平叹口气道:“我们已经快要抵达长沙了,要是还抓不到足够数量的贼寇,队长不会饶过我们的。” 张二狗无奈的道:“要不,我们进长沙城?” 杨平横了张二狗一眼道:“胡说八道,要是能进长沙城,将军早就进去了,轮不到我们,走吧,回去。” 张二狗打一声唿哨,野地里便站起来了七八个身着黑衣的蓝田军卒,随着杨平的指令端着自己的火枪,不理会长沙城外惊慌的人群向回走。 “头,你说将军要那么多的俘虏做什么?” “种地,干活,整修武昌城。” “你说,这里的老百姓干嘛这么怕我们,明明我们比杨文秀待百姓好。” “主要是我们县尊的名声不好,百姓们被吓坏了。” “胡说八道,县尊多好的人啊。” “我们知道,你指望这些百姓知道?当年县尊派人在武昌城杀左良玉闺女的事情,城里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就给百姓留下一个县尊更喜欢杀人的种子。” “怎么杀的?” “密谍司十一个密谍甲士杀透长街,据说误伤不少人。” “哦,该杀!” 一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等走出杨文秀所属视线之后,他们才从散兵线回归了队列,排着队向落日的方向走去。 才回到军营就发现今天的军营与往常有很大的不同,就连经过的各道岗哨上的兄弟,都站的笔直,目视前方对他们这群人归营视而不见。 而军营里乱七八糟的模样完全看不见了,泥地上都看不见一根草。 平日里喜欢躺在躺椅上睡觉的百户队长此时穿着整齐的军服站在一个房子门口,排在队长前边的是千夫校尉,跟自家队长一个模样。 军营里多了一些陌生的家伙,这些人同样穿着黑衣,只是他们的胸口上只有一块黄铜牌牌,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一个上了年纪的黑衣人见他们这群人带着武器回营了,就走上前来,用查看奸细一样的目光扫视一遍杨平这些人。 确定他们是自己人之后,就傲慢的朝左边指指,示意他们从那边走,不准继续前行。 杨平,张二狗等人被这个没有标记的黑衣人的无礼模样激怒了。 “你们是哪里的辅兵?” 上了年纪的黑衣人见杨平发怒了,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用指头掸掸自己的胸牌道:“玉山城的辅兵云大,见过队正。” “你没有敬礼!”雷恒军中一向重视礼仪,辅兵见正兵还是需要立正敬礼的,不管面前这人是谁,杨平觉得自己坚持规矩就不会有错。 云大笑道:“别找麻烦,从左边归营吧,看你们也在外边忙碌了一天,回去休息吃饭吧。” 杨平还想继续质问一下,却被张二狗从背后扯扯袖子,随着张二狗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自家大队长正怒视着他们。 杨平忽然想起军中的一些传说,心头一凛,也不说话,就准备带着部下绕道回营房。 “回来了?” 一个平和的声音从房门处传来。 杨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军服的青年男子,正朝他们这群人走过来,而跟在这个青年人身后的人赫然就是雷恒将军。 “回禀上官,七营六队第七小队队正杨平归营。” 云昭看看这十个满身泥水的军卒,没看见他们带回来什么战利品,就微微笑道:“怎么,没有收获?” 杨平大声道:“回禀上官,城外全是百姓,没有找到贼寇。” 云昭听了杨平的话回头瞅瞅雷恒道:“还不错,至少没有养成杀良冒功的坏习惯。” 雷恒陪着笑脸道:“怎么军中可不兴这个。” 说完话,就对杨平道:“归营吧。” 杨平等人郑重的敬礼之后就跑步从左边归营了。 云昭背着手在营地里走了两步对雷恒道:“说是拿下武昌就好,你们怎么跑到长沙城下了? 这中间,可隔着七百里地呢。” 雷恒笑道:“县尊有所不知,我们进驻武昌之后,岳阳的敌军也撤退了,王贺凭借自己的一些伙计就占据了岳阳,既然都是自己人,自然也要把岳阳纳入大军护卫圈子。 这岳阳到长沙不就剩下三百里地了,咱们的哨探抵进监视长沙敌军,这不,前进营地可不就在长沙三十里地以外了吗?” 云昭叹口气道:“张秉忠的义子杨文秀就没有找你的麻烦?还是说,你在故意找杨文秀的麻烦?” 雷恒道:“大军在外靡费甚巨,若无寸进,有负县尊所托。” 云昭笑道:“算了,军人若是没有进取心,也算不得一个好军人,不过,你要做好被张国柱,韩陵山他们的埋怨的准备。 土地是拿下来了,如果治理跟不上,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拿下来跟没拿下来有什么区别? 按照我们的计划,你必须等张秉忠全盘拿下江西,然后才能进军大湖以南。” 雷恒笑道:“咱们如果不在后面逼迫一下张秉忠,这些贼寇就不愿意卖命进攻江西。” 云昭见雷恒有些无赖,就笑道:“好了,跟我回岳阳,别给张秉忠太大的压力,你要体恤一下人家,江西的官兵,士绅们这一次算是在咬牙抵抗呢。 一时半会,张秉忠还夺不下江西。” 雷恒咬咬牙道:“末将以为,我们应该尽快拿下湖南与江西,争取打通与福建的联系,这样,潮州这片飞地就活了。 我听说施琅与朱雀如今在潮州的日子并不好过,西南海商们已经结成联盟准备共同对付他们呢。” 云昭白了雷恒一眼道:“施琅,朱雀他们的处境我比你清楚,你就没有想过,我们一旦如你所说打穿了这条通路,崇祯皇帝就会丢掉一大半的江山,而西南这些地方在我们的力量没有完全进驻之前,会成无主之地。 到时候又是遍地的草头王,而安南都统使司的交趾人,如今已然脱离了我大明统治,一旦西南与大明失去联系,安南一带就会大乱。 如今,镇南关诸位守将还算勤勉,宿卫国土兢兢业业,钱少少的使者已经去了镇南关,那里的守将多为戚家军旧部,希望能说动他们。 所以说啊,条理很重要,别着急,有你们急如星火一般进攻的时候。” 雷恒见云昭只批评了自己向前冒进的事情,却没有说他他将这条战线变粗的事情,心中也就有了计较,既然不能将战线拉长,那就扩粗好了。 跟贼寇们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了,雷恒已经看清楚了这些贼寇们色厉内荏的本质。 不仅仅贼寇们是色厉内荏的货色,就连大明官兵也是如此。 自从离开了关中,整个军团将近八万人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有打过,这才是最让雷恒郁闷的事情。 雷恒在恨天下无敌手,洪承畴却正在苦苦支撑。 眼看着建奴步卒潮水一般的扑上来,又潮水一般的退下去,每一次交战,都会在城下遗留很多的尸体,都让洪承畴双目通红。 因为,双方战死的将士都是汉人。 火炮还在零星的响动,每一声响,都会在撤退的敌军群中留下一条血肉模糊的空隙。 “督帅,孔友德的人马退了,吴三桂的骑兵追杀出去了。” 宣府总兵杨国柱匆匆的前来禀报。 “吴三桂兵马不可离开城池百丈,这一点交代了吗?” 洪承畴坐直了身子,掸掸身上的灰尘淡淡的道。 杨国柱点头道:“这一点吴将军应该明白。” 洪承畴笑道:“在这松山堡如果能让建奴流干血,我们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杨国柱道:“孔友德这个狗贼是死心塌地的要为建奴卖命了,接连攻城六次,且死战不退,昔日在毛文龙麾下与建奴作战之时,也不见他如此卖力。” 洪承畴冷笑一声道:“不过是冢中枯骨而已。” 炮声停止,吴三桂的骑兵已经出现在城下,追杀敌军一阵之后,见,建州骑兵在缓缓逼近,在听到一声锣响之后,也就收兵回城了。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洪承畴看看天边的乌云,对杨国柱道:“今晚恐有暴雨,对火炮,鸟铳不利,需提防建奴偷袭。” 杨国柱道:“末将明白,定不让建奴得逞。” 吴三桂的骑兵归营了,对面的建奴骑兵也就缓缓退下,隐约能听见对面的号令声,看样子,今日的战事应该告一段落了。 回到帅帐,洪承畴洗漱一下,老仆洪福就凑过来道:“相公,蓝田来人了。” 洪承畴坐在桌子面前端起饭碗道:“来的是谁?” 洪福道:“辽东密谍司首领陈东。” 洪承畴皱着眉头道:“怎么是他来了?云昭说不会轻易动用密谍司的人来联系我。” 洪福笑道:“您听听县尊的说法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洪承畴点点头,洪福就走了出去,不大功夫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就走了进来,先是抱拳施礼,然后就迅速的道:“县尊问督帅好。” 洪承畴放下手中的碗筷道:“县尊想要我做什么?” 陈东笑道:“县尊说,如何作战是督帅的事情,他不会过问,不过,来自密谍司的两百黑衣众已经进入辽东,这支力量完全属于督帅调遣。 卑职是前来送信物的。“ 话说完了,就从怀里掏出环形玉佩交给了洪承畴,并小声道:“青龙升天,为最后切口。” 洪承畴把玩着手里的玉佩,瞅着陈东道:“看来县尊认为老夫次战必败。” 陈东笑道:“县尊绝无此意,这样做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洪承畴点点头,就把玉佩揣进怀里,重新坐下吃饭,却一言不发。 第三十一章失败总是从不经意间开始的 第三十一章失败总是从不经意间开始的 此时,洪承畴的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尽管他已经表明,自己属于蓝田一方,但是,士大夫的骄傲,却让他在心底并不愿意这样做。 对于他这样的读书人来说,侍从大明是最初的选择,如果,背离当初的选择,就会成为人人唾骂的贰臣! 假如自己与卢象升,孙传庭一般处处被皇帝乃至群臣陷害,投靠云昭这个巨寇也就罢了。 可是,自从万历四十四年高中进士之后,大明皇朝对他这个自忖文韬武略冠绝当时的并无亏欠,三边总督,蓟辽总督,统御大明半数精兵,不可谓重视。 几次三番驳回皇帝旨意,坚持己见,逼迫的大明皇帝哭诉于后宫,他的位置却稳如泰山,不可谓不宽厚。 这些事情都明明白白的发生了,每发生一件,就让洪承畴心头的愧疚加重一分。 云昭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洪承畴这个与云昭相识多年的人更加明白此人的野心。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成为大明的忠臣孝子,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大明王朝必然会轰然倒塌…… 在西安之时,洪承畴期望云昭能与他一起成为支撑大明的梁柱,可是,大明王朝至始至终都没有给云昭半点机会。 在云昭还弱小的时候,大明朝廷对于这个贼寇世家出身的人只知道一味地盘剥,毫无恩情可言,洪承畴甚至在想,如果在那个时候,皇帝若是能够不拘一格的使用云昭,云昭未必就会走上造反之路。 哪怕在云昭羽翼初丰的时候,皇帝若是能果决的将朱媺娖下嫁云昭,云昭依旧有可能成为大明的强力臂助。 可惜,这个时候,满朝文武乃至皇帝已经开始提防云昭,功勋卓著的蓝田县令一做就是十年……简直是天下奇闻。 等到云昭实力大炽的时候,普天之下,已经无人能让这头骄傲的野猪低头了。 这个时候,再把公主送过去,除过加重皇朝的羞辱感之外,再无其他。 别人不知道,洪承畴岂能不明白,云昭这些年之所以盘踞关中不动弹,是在还大明王朝施加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恩德。 现在,恩德将尽。 就算云昭还对大明有那么几分情义,他的部属们也不会容忍云昭继续放任大好江山不取,依旧盘踞于关中,此为大势所逼。 洪承畴痛苦的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抬头对陈东道:“此战,我若不死,就化名青龙,回蓝田就职。” 陈东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就笑吟吟的道:“督帅快些,雷恒军团已经抵进长沙,一旦张秉忠所部攻略江西之后,蓝田大军就会进入督帅故乡,大明疆域也将被我蓝田大军从中截断。 西南之地,还要仰仗督帅之力。” 洪承畴无奈的叹口气道:“好快啊……” 陈东笑道:“这已经是县尊勒令雷恒将军不得冒进的结果了。” 洪承畴看着陈东道:“昔日县尊说过,皇帝不死,他不出关。” 陈东道:“如今,我们依旧遵守这一诺言,蓝田所辖之地,皆是从贼寇手中夺得,只是代为管辖,只要朝廷能派出人手,兵马过来,我们立刻就能移交。” 洪承畴苦笑道:“可能吗?” 陈东道:“县尊一向言出如山,就是朝廷这边没有敢为之士来朝廷故土上任职。” 洪承畴一拳砸在桌子上,让杯盘碗盏纷纷跳起,一阵乱响之后,就听洪承畴咬着牙道:“大明的灾难太多,变故太多,敢言敢战之士已经寥寥无几了。” 陈东接着道:“据我密谍司所知,范文程已经成了大同总兵王朴的座上客了。” “什么?”洪承畴怵然一惊,匆匆站起身,来到门外,才发现门外已经是大雨滂沱了。 一声声炸雷在洪承畴的头顶炸响,倾盆暴雨立刻就把洪承畴浇了一个透心凉。 雨夜漆黑,如此大雨之下,山涧必有洪水,此时再派出军队去接手王朴的防务,已经不可能了。 “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洪承畴站在暴雨中朝陈东怒吼。 “难道你愿意看到这些大明好男儿葬身在这松山你才满足吗?” 陈东摇摇头道:“我收到王朴可能又变的消息之后,已经是第一时间前来通报了。” 洪承畴惨笑一声道:“你还有什么坏消息就一并告诉我吧。” 陈东道:“给将军准备的援兵来不了了,而皇帝陛下也已经拒绝了建州人的和谈,并且在十二日之前,将建州使者剥皮实草了。” 洪承畴大笑一声从暴雨中走回来,如同一头暴躁的狮子一般在屋檐下来回走了两趟之后,就对洪福道:“命,松山副将夏成德立刻来见我。” 陈东见洪承畴湿淋淋的坐在椅子上,其人并不见半分沮丧或者担忧之色,反而虎目圆睁,威风凛凛。 不一会,就听见甲胄碰撞的声音,陈东在洪福的引导下离开了洪承畴的节堂。 到了后堂之后,洪福脸上的担忧之色尽去,微笑着对陈东道:“我家公子可好?” 陈东笑道:“对洪公来说自然是大好,对洪公子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洪福笑道:“这是为何?” 陈东大笑道:“学子洪世铭如今正在宁夏镇玉山书院下院啃沙子呢。” 洪福闻言,笑的愈发开心,指指前堂道:“当年我家的这位老公子吃的苦可不比小公子少,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在我家老爷身上展现的很清楚。” 陈东道:“老管家,照顾好洪公,万万不能折损在这场已经没有多少意义的战争里。” 洪福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老爷这是准备给大明争最后一份脸面呢,不过,陈公子放心,这松山城里还有步骑不下五万,即便是有变,我家老爷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陈东笑着点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家县尊也就放心了。” 洪福邀请陈东坐下,继续问道:“刚才听公子说蓝田大军已经抵达长沙城下?” 陈东点头道:“被我家县尊叫停了,否则,长沙城将一鼓而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还听说,福建潮州已经归属蓝田麾下?” 陈东笑道:“不出三个月,洪公老家泉州,也将归入蓝田麾下。” “哦,哦,这真是太好了,我还听说蓝田治下不得出现拥田千亩之人?” 陈东瞅了洪福一眼道:“县尊家多余的田土都被强行拆分了,所以,天下就不该有拥有田地超过一千亩之家。” “可是,这些年,洪福愚蠢,在有了一些钱财之后呢,就替我家老爷在泉州购置了两千亩良田,这可如何是好?” 陈东笑道:“老管家必定早有计较,何必跟我这个晚辈打哈哈呢?” 洪福嘿嘿笑道:“既然是蓝田国策,洪氏自然不好违抗,说真的,老夫当年替老爷购置的田地,还是很好地,只要发卖,定然有很多人购买的。” 陈东哈哈笑道:“看来老管家要未雨绸缪了?” “这是自然,我家老爷醉心军国大事,这些小事情自然要由我这等老奴来操持,总不能让我家老爷操劳一生之后,回到家里却家徒四壁吧? 听说蓝田准备大兴海商?” 陈东瞅瞅洪福想了一下道:“这是必然,而且蓝田与番人在海上的争斗已经开始了。” “洪氏能否买舟下海?” “这自然可以。” 短短的一盏茶时间,洪福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所有消息,而陈东从洪福的这番话中间也明白了,洪承畴最终将会选择蓝田这个消息,都没有吃亏。 此时的洪承畴却没有他们两个人这般悠闲。 大明军兵如今兵分三路,其中洪承畴与吴三桂,杨国柱驻守最前沿的松山与多尔衮正面作战,总镇总兵曹变蛟率领本部人马驻守杏山,为洪承畴后应,而辽东巡抚王廷臣统领辽东边军驻守塔山为后援。 即便是如此,洪承畴为了保证粮草供应,特意将粮草大营设置在了宁远与塔山之间笔架岗上,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由总镇总兵官王朴固守。 即便松山堡,杏山堡,塔山堡被建州军队团团围困,洪承畴并不担忧,在强有力的火器支援下,建州人想要彻底攻陷这三座堡垒,需要用海量的尸体来填。 即便黄台吉能攻下这三座堡垒,建奴的实力也会损失惨重,莫说再有进犯之心,到时候连自保恐怕后很难。 强如多尔衮者,也在松山堡下不得寸进,还被他的兄长黄台吉撤销了军权。 一切都跟洪承畴预料的一般美好,只要这三座堡垒还在,建奴就要不断地流血。 现在,王朴有可能出问题…… 洪承畴知道,云昭绝对不会为了让自己死心,会拿这种军国大事来筹码,如果是真的是这样,他洪承畴将会与云昭刀枪相见,而不是投靠了。 枯坐到了天亮,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雨水不见丝毫减弱,昨夜派出的松山副将夏成德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直到中午时分,天空中才停止了降雨。 洪承畴来到城墙之上,俯视着那些浸泡在泥水里的建州人,对少了一臂的杨国柱跟身姿依旧挺拔的吴三桂道:“带道路干燥一些之后,我们就突围。” 第三十二章阴影下,谁都长不大 第三十二章阴影下,谁都长不大 大雨才停,建州大军就再次围上来了。 湿漉漉的天气对火枪,火炮极不友好。 洪承畴看着孔友德站在泥水中指挥着大军跟蚂蚁一般的从山谷口涌进来,然后就对杨国柱道:“开炮,目标孔友德的帅旗。” 杨国柱领命退下,洪承畴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孔友德那张丑陋的面孔就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几颗黑色的弹丸砸进了人群中,就像丢进水里的石块,泛起几道涟漪便消失了。 洪承畴忽然想起云昭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人天生就该是惜命的。 因为我们在人世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我们之所以努力,之所以进取,完全是为了活的更好…… 既然如此,那就很难理解了——为什么在战场上,我们就忘记了生命的珍贵呢? 这真的是一个悖论——为了活的更好而拼命…… 所以呢,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赌徒! 松山堡的防御几乎是无死角的,不论建奴从那个方向过来,这里都有充足的人手来防御,加上洪承畴在来辽东之前,优先准备的就是火器。 这让他在辽东的时候,哪怕是在锦州城下被多尔衮围攻的时候,依旧能保持强大的战力边战边退,并且在撤退中让多尔衮吃尽了苦头。 在密集的炮火中,建奴趁着土地潮湿,泥泞,开始挖壕沟,就在松山堡的正前方,一道道壕沟正在迅速的靠近松山堡。 箭矢,火枪,火炮只要发动,就可以轻易地剥夺别人的生命,现在,这些武器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而进攻依旧没有停止。 人死了,尸体就会被丢到壕沟上面当做防御工事,有些工事还活着,一次次的用手扒拉掉埋在身上的泥土,最终无力自救,渐渐地就变成了工事。 洪承畴早早的在松山堡城墙下边挖了一条横沟,因此,当这些建州人的纵向前进的壕沟抵达横沟之后,埋伏在横沟里的长枪手,就从两侧将长矛刺过去,出来一个,就刺死一个,直到尸体将纵向壕沟口填满。 没有人退缩。 送死的人还在继续,刺杀的人也在做同样的动作。 这样的战争毫无美感可言,有的只有血腥与杀戮。 有时候,会从纵向壕沟里钻出来几个身着甲胄的甲士,他们有时候会比那些身着皮甲的人多活片刻,也仅仅是片刻而已,横向壕沟里的预备明军不会给他太多的腾挪空间,往往是七八根长矛一起刺过来,就算是武艺超群的建奴,也会在这个不利的空间里殒命。 一个时辰之后,建奴那边的响起了刺耳的鸣镝,那些纵向壕沟的里的建州人也就冒着头顶的箭矢,枪弹,举着盾牌快速的退出了射程。 此时,壕沟里的明军已经与建州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大家都被泥浆糊了一身。 看到建奴如此不惜代价的要缠住他,洪承畴忽然笑了,看来,王朴那边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只希望冒雨赶去笔架山的夏成德还来得及阻止王朴愚蠢的行为。 在此时投靠建奴应该是最差的一种选择。 谁都看得出来,此时建奴的雄心是有限的,他们已经没有了进取中原的意愿,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发起松锦之战,并且准备不惜一切代价的要获得胜利,唯一的原因就是山海关! 山海关卡在燕山的咽喉之地上,对对大明来说是雄关,反过来,一旦获得山海关,对建奴来说,这里依旧是抵御云昭的巍巍雄关。 雄踞山海关,与中原王朝划地而治,这就是黄台吉发起这场大战最直接的目的。 洪承畴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笃定的准备用这一战来展现自己的盖世才华。 从城外浪战归来的吴三桂安静的站在洪承畴的背后,两人一起瞅着刚刚恢复平静的松山堡战场。 横向壕沟里的明军们,正在剥死尸上的甲胄,收拾好甲胄乃至能穿的衣衫之后,就把赤条条的建奴尸体从横向壕沟里的丢出去。 “督帅昨夜匆匆派遣夏成德离开松山堡所为何事?” 吴三桂的目光继续落在城外的兵卒身上,话语却有些咄咄逼人。 洪承畴笑了一声道:“你舅舅一家何其的糊涂啊,你与他锦州一别,恐怕会变成永诀。” 吴三桂道:“祖大寿是祖大寿,吴三桂是吴三桂。” 洪承畴摇头道:“世上的事情如果都能站在一定的高度上来看,作出错误决定的可能性很小,问题是,大家在看问题的时候,总是只看眼前的利益,这就会导致结果出现偏差,与自己先前预期的有所不同。 你舅舅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他投靠过建奴一次,然后又反叛过一次,朝廷理解他的行为,因为这是无奈之举,陛下更是对你舅舅大肆表彰,你舅舅应对的还算不错,除过不接受诏书回京之外,没有别的纰漏。 吴三桂,派人去告诉你舅舅,他可以第二次反叛建奴了,否则他祖氏一族恐怕会没有葬身之地。” 吴三桂继续看着遍地的尸体,像是梦游一般的道:“不知为何,大明王朝已经越发的破败了,可是,人们却好像越发的有精气神了。 督帅,是因为云昭那句——‘辽东杀奴好汉,便是蓝田座上客’这句话的影响吗?” 洪承畴皱眉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 吴三桂呵呵笑道:“在辽东,吴家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耳目的,督帅,您告诉我,我们现在如此苦战到底是为了大明,还是为了蓝田云昭?” 洪承畴面无表情的道:“君命不可违。” 吴三桂见洪承畴避而不谈关于云昭的话题,就再一次拱手道:“王朴没有投靠建奴,可是,他也没胆子斩杀建奴范文程。” 洪承畴道:“你如何知晓的?” 吴三桂道:“此事隐秘,下官到今日方知,而督帅昨晚便知晓了,下官更加惊奇督帅是如何知道的。” 洪承畴瞅着吴三桂道:“你是说王朴还靠得住?” 吴三桂摇头道:“下官只说王朴不至于投靠建奴,督帅不用急着突围了。” 洪承畴笑了,对吴三桂道:“你愿意把命悬在王朴这等人的裤裆里?” 吴三桂摇摇头。 洪承畴就笑道:“计划不变。” 吴三桂干脆的离开了,这让洪承畴对这个年轻的武官心存好感。 至少,这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人。 洪承畴坐在城头看建奴,黄台吉也坐在一张椅子上看洪承畴。 在望远镜里,洪承畴的模样还算清晰。 黄台吉收起望远镜对身边的多尔衮道:“这么说,我们现在连王朴这等货色都无法撼动是吗?” 多尔衮冷淡的道:“蓝田的存在,已经让这些明人多了一个选择,而我们明显不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那就给王朴制造困境,让他没有投靠蓝田的可能。” 多尔衮躬身道:“已经在做了。” “你觉得洪承畴会突围吗?” “一定会!而且会很快。” “为何?王朴并未投靠我们。” “因为洪承畴此人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王朴这等人身上。” “既然他不相信王朴,为何还要用这等人?” “回陛下的话,因为他没有选择。” 黄台吉看着多尔衮道:“就像我必须用你一样?” 多尔衮低头道:“您已经褫夺了我的兵权。” 黄台吉呵呵笑道:“看来我比洪承畴的选择多了一些。” 多尔衮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自己的皇帝叹息一声道:“如果我们还不能夺取更多的火炮,火枪,不能快速的训练出一批可以数量操作火炮,火枪的军队,我们的选择会越来越少的。” 黄台吉笑道:“云昭是强敌,却还没有达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多尔衮面无表情的道:“我们在石家庄与云昭作战的时候,大家基本上打了一个平手,可是当我们进军蓝田城的时候,我们与云昭的战争就落在下风了。 当岳托在捕鱼儿海与高杰大军作战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 岳托的指挥没有漏洞,高杰的指挥也没有比岳托高明,将士们依旧悍勇敢战,可是,这一战,我们失败了,失败的很惨。 皇兄,这说明了什么,您应该很清楚。” 黄台吉单手捏住椅子扶手道:“所以,我们要用山海关的高墙,将云昭这匹饿狼关在外边。” “挡不住的,皇兄,云昭的目光不仅仅盯在大明国土上,他的目光要比我们想象的远大的多,听说云昭准备创造一个远超汉唐的大明。 而这些传言正在逐渐实现。 他的一支大军如今正在大同河西四郡,目标直指西域,他的另一支大军正在压迫张秉忠,将张秉忠当做狗一般为他们打通直达福建的海路。 这说明,蓝田云昭的已经开始舒展他的双臂了,一路向北,一路向南。 他不可能给我们大清划地而治的可能的,就算是我们如何退让,也没有任何共存的可能。 皇兄,我们就不该把有限的力量消耗在这场与大明的战争中。 拿到山海关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唯一的结果就是,云昭利用山海关,把我们死死的拖在关外。” 黄台吉冷哼一声,两道鼻血就从鼻孔里冒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第三十三章老天是公平的 第三十三章老天是公平的 跟瘦峭挺拔的多尔衮相比,黄台吉就显得痴肥一些。 他低头看看流淌到衣襟上的鼻血,再看看多尔衮道:“喊萨满过来。” 多尔衮瞅着兄长低声道:“喊汉人大夫来处理吧?” 黄台吉用手捏住鼻子,想要说话,鼻血却已经进入了口中,不得不怒视多尔衮一眼。 多尔衮微微欠身,就连忙离开了,不一会就带来了一个头插羽毛戴着面具的萨满。 场地很快就被那些泥雕木塑一般的侍卫们用青色布幔给围起来了,萨满在点燃了一小撮毛发之后就开始摇着铃铛围着黄台吉转圈圈。 多铎先是侧耳倾听一阵,就对亲哥哥多尔衮道:“他真的信萨满可以治好他流鼻血的毛病?” 多尔衮皱眉道:“汉人大夫也不能,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相信萨满呢?” 多铎奇怪的看看自己的亲哥哥,然后冷笑道:“为了让老林子里的野人死心塌地,他连自己都不放过。” “住口!” 多尔衮低声呵斥了多铎一声,将他推到僻静无人处道:“他是我们的皇帝,也是我们的兄长,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大清,你下一次,要是在对他无礼,我会狠狠地惩罚你。” “他褫夺了我们的军权!”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击杀洪承畴!” “他来了,就能击杀洪承畴吗?” 多尔衮抬头瞅瞅对面高大的松山堡点点头道:“可以!” “可以?这怎么可能,这些天他围攻松山堡没有寸进,孔友德手中的汉军旗快要死光了,围攻杏山的费扬古也没有从曹变蛟手中讨到好处。” 多尔衮看着自己愚蠢的亲弟弟低声道:“做好准备,洪承畴要逃了,你一定要把洪承畴手中的重炮全部留下来,我想,他逃跑的时候不会带这些东西。” 兄弟两说了一阵子话,萨满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奇怪声响就渐渐停止了。 胖大的黄台吉从布幔中走出来,在侍者捧着的铜盆里洗了手,就对侍立在不远处的孔友德道:“这一次派蒙古勇士冲城。” 孔友德单膝跪倒答应之后,就把一面蓝色的军旗交给了科尔沁的达鲁巴。 虽然他觉得很奇怪,用蒙古骑兵攻城这是不明智的,可是,他不敢询问。 同样的达鲁巴也很奇怪,他同样没有多说一句话,却听站在一边的多尔衮道:“填平横沟!” 达鲁巴这才醒悟过来,感激的看了多尔衮一眼,就带着人去准备了。 黄台吉看着多尔衮道:“你是我们兄弟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识时务的一个,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的想法是相通的。 现在,我把两白旗重新交给你们,多尔衮,现在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大清已经到了很危险的边缘,如果我们此战还不能击败洪承畴,拿下山海关,我们只有回到老林子当野人这唯一的一条路了。” 多尔衮单膝跪倒郑重的道:“我明白。” 黄台吉叹口气道:“既然你明白,这一次就不要保存实力了。” 说完话,就离开了战场。 重新拿回兵权的多尔衮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面对围拢过来的两白旗诸将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瞅着蒙古骑兵们抱着皮兜子纵马向松山城狂奔。 松山堡其实算不得高大,不过,因为地势的缘故,显得有些高不可攀,这种坡度对矮小的蒙古马来说,并未造成什么阻碍,当马头才出现在火炮射程之内,松山堡上的火炮就开始轰响。 不断地有蒙古骑兵被炮弹砸的四分五裂,很多的蒙古马也变成一堆碎肉倒在冲锋的路途上,不过,依旧有骑兵冒着火枪,箭矢的威胁将皮兜子里的土倒进深深地壕沟。 战斗从一开始进进入了白热化…… 就在这个时候,多尔衮却将自己的指挥权交给了多铎,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大的山谷。 夏成德在这里已经等候很长时间了,见多尔衮亲自来了,眼睛有些发亮,匆匆的上前道:“王爷,我什么时候回松山堡? 末将还以为王爷已经把我忘记了。” 多尔衮亲热的拉住夏成德的手道:“多年来,不论局面多么糟糕,我从未启用你,不是遗忘了你,而是你的地位太重要。 即便是在锦州,我两白旗损失惨重,我也没有舍得动用你,现在好了,到了你立功的时候了。” 夏成德激动地道:“末将原以为王爷死战!” 多尔衮笑着摇头道:“不用你死战,你此次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留下洪承畴,一件是留下松山堡的火炮。” 夏成德笑道:“松山堡有两成的人是我们的人,只要出其不意,达成王爷所求不难。” 多尔衮大笑道:“好好,只要你做到了,我将不吝封赏,你想要宁远周围的土地,我给你,你想要宁远城里的汉人为你的奴隶,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做到了我说的事情,你的所求我都会满足。” 夏成德单膝跪下大声道:“定不辜负王爷。” 多尔衮将夏成德搀扶起来,拍着他的手道:“今晚,我会留下一个空档,让你回松山堡,小心了,洪承畴并非泛泛之辈。” 夏成德有些得意的道:“不劳王爷费心,我们有进入松山堡的法子。” 多尔衮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瞅着夏成德道:“地道?” 夏成德见多尔衮色变,连忙道:“是一条峡谷,末将也是最近才发现,从这个峡谷里可以勉强通行,不过,只限于人,马匹不能通行。” 多尔衮略微思忖一下,便对自己的亲随道:“随夏将军走一遭。” 不等亲随答应,夏成德就急忙道:“这就走,等到天黑就不好走了。” 就在多尔衮焦急的等待夏成德消息的时候,洪承畴同样在焦急的等待夏成德。 尽管洪承畴相信,王朴不会干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不过,他还明白,这些该死的将门习惯玩弄两边下注,他们早就不是纯粹的军人了。 就算王朴不会出卖大明,但是,很难说他不会暗中使绊子。 松山堡前边的横沟,经过蒙古骑兵半日的努力之后,横沟终于被填平了百步。 虽然战死的蒙古骑兵极多,但是,建奴好像对此并不在意。 吴三桂见横沟有损,两次提出要出城与蒙古骑兵交战,阻止他们填平壕沟,洪承畴都没有答应,只是下令用猛烈的炮火,密集的枪弹,羽箭击杀蒙古人。 瞅着倒伏在城下的蒙古人尸体,洪承畴对吴三桂道:“你知道吗?大明跟建奴作战的目的本就不该着眼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上。 如果一座城能换一千个建奴的性命,我会毫不犹豫的作出交换。 从松山堡到山海关,我们共有这样的堡垒不下一百座,所以,我们换的起!” 吴三桂皱眉道:“从目前的态势来看,建奴恐怕不会给我们突围的机会。” 洪承畴大笑道:“放心,他们一定会给我们突围的机会。” 吴三桂道:“为何?” 洪承畴笑道:“相比留下我们,他们更想留下这里的火炮。” 吴三桂叹口气道:“我们居然没有这些火炮重要。” 洪承畴看着吴三桂笑道:“你统领的关宁铁骑虽然精锐,但是,这些精锐已经注定要慢慢脱离战场了,以后的战争,将是钢铁跟火的天下。 长伯,这世界已经变了。” 吴三桂长吸一口气道:“因为蓝田云昭?” 洪承畴点点头道:“他改变了我们作战的方式。” 吴三桂忍不住朝西方看过去,低声道:“我关宁铁骑不服。” 洪承畴笑道:“你也是少年英杰,自然是有些傲气的,不过,我希望你在面对云昭的时候,拿出你所有的智慧跟勇气来。 很多时候,当我们以为自己强大无匹的时候,在云昭看来,我们的强大不过是在沙滩上堆砌的城堡,被海水轻轻一推,就倒了。” 吴三桂狐疑的道:“督帅为何如此推崇此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等你遇见此人之后,再说这样的话吧!” 吴三桂微微闭上眼睛道:“渴欲一见。” 洪承畴笑而不答,继续瞅着蒙古骑兵往城下投土堆城。 攻城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多少计谋可供使用的,不论是攻城一方,还是守城的一方都是如此。 泱泱中华几千年来,这样的战事曾经发生过数万次,使得大家在面对这种战争的时候都明白该怎么做。 此时便是如此。 在洪承畴没有露出破绽之前,黄台吉想要攻破松山堡,唯一的选择就是拿人命去填。 或许,只有等这座城池吃饱了血肉之后,才会被攻破。 或许,永远也吃不饱,永远都无法攻破。 谁知道呢。 总之,战事还在继续,从战场上的态势来看,对双方都极为公平。 傍晚的时候,多尔衮组织了一次攻城战,这一次,他出动了正白旗的旗丁,这些身着铁甲的猛士扛着梯子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这场进攻最终在杨国柱,吴三桂的努力之下,打退了正白旗的旗丁。 眼看着建州人慢慢的退下去了,洪承畴看一眼天边的晚霞,对吴三桂,杨国柱道:“开始做准备吧,我们离开松山堡。” 第三十四章谁比谁高明呢? 第三十四章谁比谁高明呢? “回禀督帅,末将回来了。” 夏成德再见到洪承畴的时候,已经是天亮时分,此时的夏成德满身泥水,整个人几乎瘫倒,是被两个亲卫搀扶着走进白虎节堂的。 “杨仆总兵那里并无异状,乃是曹变蛟信口攀诬。” 洪承畴闻言沉吟片刻叹口气道:“曹变蛟此人一向桀骜不驯,我以为他只是喜欢争功,没想到攀诬同僚也是一把好手。” 夏成德气喘吁吁地道:“杨仆总兵为了表明心迹,准备带着粮草向松山挺进,就近支援督帅。” 洪承畴焦急的站起来道:“胡闹!他怎么敢私自离开笔架山?夏将军,王朴是否已经离开了笔架山?” 夏成德道:“末将离开的时候,王朴总兵已经在号令三军了。” 洪承畴匆匆两步走到地图前边,在地图上看了片刻就对默不作声的杨国柱与吴三桂道:“松山以东地形开阔,若黄台吉想要截杀王朴,此地最佳。” 杨国柱道:“王朴如何敢离开笔架山北上?” 吴三桂道:“兵部职方郎中张若麟在,又有白广恩为后援,他说不定真的有这个胆量。 督帅,这个张若麟自从来到辽东,就以钦差自居,处处逼迫我等出战。 现如今,已经有流言说此人:挟兵曹之势,收督臣之权,纵心指挥。但知有张兵部,不知有洪总督。 若不能驱逐此人,我等俱死无葬身之地也。” 洪承畴对吴三桂的话充耳不闻,用手指点一下松山与杏山之间的空地道:“这里才是我们的虚弱之处,若曹变蛟生变,我们才后患无穷。 国柱,你明天就领本部人马离开松山,加强杏山守卫力量,我与长伯会在松山发起一场突袭掩护你离开松山,记住了,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状况都不可停步!” 杨国柱有些迷茫的看看洪承畴,见吴三桂也在看着他,就轻轻地点点头。 洪承畴安排好应变计划之后就对夏成德道:“明日傍晚,你守城,我与长伯出城作战,一应大炮都托付于你手,若有变,即刻炸毁!” 疲惫的夏成德闻言立即站起身抱拳道:“末将遵命!” 洪承畴轻轻地拍拍夏成德的肩膀道:“好生歇息,明日你恐怕没有时间休憩了。” 夏成德道:“末将定不负督帅所托。” 洪承畴重重的一拳砸在桌面上道:“胜负就看明日!” 杨国柱,吴三桂,夏成德三人起身应诺。 等夏成德走了,吴三桂就朝洪承畴拱手道:“督帅,夏成德有问题?” 洪承畴道:“这是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也幸好他愚蠢,才没有让我等葬身于松山。” 杨国柱道:“如此说来,末将明日不用去杏山了?” 洪承畴冷笑道:“怎么不用去呢?不但你要去杏山,我与长伯也一并去杏山,你二人回营之后,立即寻找心腹之人,安中在军中查探夏成德所部军卒。 有所发现之后莫要打草惊蛇,待到明日午时,我另有军令。” 直到离开白虎节堂,杨国柱都不明白督帅为什么说夏成德是奸细,见吴三桂一脸的担忧之色,就低声问道:“长伯,说说其中的关节,我性子粗疏,没听明白。” 吴三桂淡淡的道:“夏成德不该攀诬曹变蛟!若曹变蛟有变,我们早就被建奴包围了,不用等到现在,建奴也用不着用尸体堆积工事攻城。” 杨国柱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忍不住又问道:“如果我们放弃了松山,张若麟若是弹劾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吴三桂瞅着天空有些寂寥的道:“今时不同往日,只要手中有兵权,就不用听从那些无知文官们的指挥,督帅已然不再理睬陈新甲,更不愿意理睬这个张若麟。 我敢肯定,只要这个张若麟胆敢裹挟唐通,白广恩,王朴行悖逆之事,就是张若麟人头落地之时。” 杨国柱又道:“夏成德该如何处置?” 吴三桂道:“在督帅眼中,一片草纸,一块石头,一根木头都有用处,夏成德岂能没有用处?” 杨国柱颇有深意的点点头,与吴三桂相视一笑,就各自回营去了。 傍晚时分,多尔衮收到了羽箭带过来的书信,看过书信之后就去求见黄台吉。 黄台吉这两日头痛难忍,自从将大权托付多尔衮之后就很少再来军前。 闻听多尔衮求见,他就扯掉了绑在头上的布条,用冰水洗了一把脸,最后在脸上拍击两下,清一下嗓子就来到中军大帐见多尔衮。 多尔衮恭敬地道:“兄长身体可安康?” 黄台吉笑道:“昨日开了大弓,还好,射鹰猎熊之力尚在。” 多尔衮笑道:“如此,我大清洪福齐天。” 黄台吉笑道:“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协力,这天下还没有能难得住我们的事情。” 多尔衮从怀中掏出夏成德送来的的密信,亲自拿给黄台吉道:“这是夏成德送出来的密信,洪承畴已然中计,预备让杨国柱离开松山羁縻曹变蛟,他与吴三桂将于明日反攻我大清军阵。” 黄台吉看过密信之后道:“横窥洪阵久之,见大众集前,后队颇弱,前日我就猛省曰:此阵有前权而无后守,可破也。” 多尔衮笑道:“我们可以命锦州蒙古降将诺木济和桑阿尔斋抵御洪承畴与吴三桂大军。” 黄台吉笑道:“他们那里是洪承畴与吴三桂的对手?” 多尔衮笑道:“他们就算击溃了诺木济和桑阿尔斋也只能一路向北,无法逃回杏山!” 黄台吉看着自己这个眉清目秀的亲弟弟笑道:“朕觉得,你可以先从锦州以西长岭山南下,绕过松山,横截杏山,断了明军的粮道。 费扬古,多铎又自小凌河口,沿海岸南下,截断锦州外海笔架山明军海运粮食的集结处。 朕以为,等我军消息传到明军,洪承畴麾下的人心应该很快就散了。” 多尔衮笑道:“兄长说的极是,小弟这就按照兄长吩咐行事。” 黄台吉道:“小心,洪承畴也是久经战阵的悍将,不可轻敌。” 多尔衮再次答应一声,就离开了中军大帐。 等多尔衮离开了,黄台吉就对侍卫首领道:“传令,中军大营向后退出三十里。” 雷恒是军中少有的象棋高手,云昭还不是他的对手,不过,雷恒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让云昭的局面跟他保持相当。 很明显,这局棋最终以和棋收场。 这就需要更加高明的棋术才能做到这一点。 云昭很享受这种下棋方式,所以,他就重新开了一局……结果,又是和棋……然后云昭又开了一局……继续是和棋……云昭又开了一局…… 天亮时分,云昭终于赢了! 他握着雷恒的黑将道:“你明白了没有?” 雷恒道:“明白什么?” 云昭怒道:“我在耍你,你看不出来?” 雷恒道:“看出来了。” “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赢我?” 雷恒笑道:“等县尊巡视完毕之后,再来找雷恒下棋就知道原因了。” 云昭丢下黑将淡淡的道:“你以为不赢我就能让我心中充满斗志?你以为等我回头之时你再从棋盘上将我杀的大败而归,就能灭杀我的骄矜之气?” 雷恒点头道:“匹夫不能夺志,三军不可夺帅。” 云昭摇头道:“一个小小的张秉忠而已,还没有资格让我费更多的心思,我能出现在岳阳,就已经给足张秉忠颜面了。” 雷恒道:“县尊这几天肝火旺盛,不知是为了何事?” 云昭瞅着雷恒道:“你这么自信?你以为你做的事情都很好,我无处指责?” 雷恒道:“末将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县尊如此烦躁,您如果想要末将拿下长沙,三个时辰后就能如愿,您如果要让末将将战线拉平,三天之后,末将的麾下就会出现在常德府与南昌府。 不论是前后左右,只要县尊指明,末将就能手持割鹿刀为县尊割下最肥美的一块鹿肉。” 云昭白了雷恒一眼道:“是为蓝田,不是为我云昭,我居不过一室,卧不过一塌,要那么多的土地做什么呢?” 雷恒大笑道:“确实是末将说错话了,是为了蓝田。也是为了这天下百姓。” 终了,云昭也没有说出自己心忧之所——崇祯十五年八月——洪承畴兵败松山。 这一段历史记载,在云昭的心中占据了很多的分量,现在,已经进入了八月,松山之战依旧在胶着中,洪承畴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然而,这已经延续了一年的战争终究是要分出一个胜负来的。 尽管此时的洪承畴要比历史上的那个洪承畴显得更加强大,但是,历史的惯性,还是让云昭忧心忡忡。 他此时的心情非常矛盾,一会希望洪承畴能赢,一会又希望洪承畴输掉。 对他来说,洪承畴输掉这场战争更加符合他的利益。 但是,在他的心底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洪承畴一定要赢! 第三十五章人不可多变 第三十五章人不可多变 云昭知道,此时的辽东松山,正有两帮人正在进行殊死搏斗。 就在他喝下这杯茶的功夫,就有很多人死在了对手的手里。 人死掉了,脑壳就成了一块最容易腐烂的臭油,不再代表各自的立场,毕竟,你把双方的尸体掩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会发表任何见解。 所以,死亡,就是死亡……终究是一种极为悲哀的事情。 洞庭湖上白帆点点,有商船往来,又有渔人在撒网,一些不知名的渔鸥在水天之间一会钻进水中,一会又从水中钻出,直飞云霄。 云昭没有因为心情复杂就高歌一曲,或者赋诗一首,他的心胸没有那么广阔,没有那么高远,更没有将恶劣心情转化成力量的本事。 八月的时候,洞庭湖滩涂上的莲花已经凋谢了,只剩下一些不算大的莲蓬露在水面上,至于垛田里的稻米已经成熟,人们正在收割。 岳阳免税三年的政令已经发出了,虽然有些晚,还是让岳阳城里的人们非常欢喜。 不过,豪奢的人家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收了这一季稻子,岳阳将不再有什么豪奢人家。 一千亩地的限令,让很多人非常的悲伤。 造成这个原因的人就是——王贺! 是他阻拦了张秉忠大军入城! 保护住了这座城池里的人。 所以,这些怂恿王贺保护他们的人,现在,开始反对王贺了,因为,王贺要拿走他们多余的地。 昔日保护过这些人的王贺,现在不得不举起屠刀保证蓝田土地政策的执行。 然后,他在保护岳阳城时期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一夜之间就毁掉了。 当年,他的兄长王钟就是与这些人战斗的时候惨死的。 王贺自以为带着黑衣人杀光了仇人,就算是报仇雪恨了,结果不太好,外来者,就是外来者,他依旧没有获得这里的人心。 岳阳土地肥沃,尤其是用湖底淤泥堆积起来的垛田,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土地,在这些垛田上种任何东西,都能获得很好地收成。 只要拥有一块垛田,这东西就会成为传家宝,没有人愿意为了一时的饥荒卖掉手中的垛田…… 说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岳阳的垛田统统属于豪门巨富,普通百姓人家,居然没有一个人能从法理上拥有任何一块垛田。 要知道在成化年间,岳阳拥有垛田的人家足足有六千四百二十八户。 到了今年,崇祯十五年,岳阳一万四千八百亩的垛田属于岳阳二十三户人家。 不仅仅是垛田,莲菜田中间的水网同样属于这二十三户人家。 百姓想要捕鱼,也只能去风浪极大的大湖中心去。 云昭不允许在自己治下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他更没有多余的时间,或者心情去一点点辨别谁的田地是交易所得,谁的田地是掠夺所得,从岳阳县衙,府衙积存的垛田交易记录来看,这二十三户人家没有一家是无辜的。 自从蓝田接收岳阳之后,收到状告这二十三户抢夺垛田的状子,就不下七百份。 云昭清楚地知道,这中间一定是有诬告的,也有趁机占便宜的,更有无赖讹诈的……不过,那又怎样?蓝田律已经决定了——一户之家拥有的田亩总数不得过千。 王贺原本以为,这二十三户人家应该会很轻易的交出这一万五千亩垛田,结果,他预料错了,那些人不给,还勾连在一起与官府对抗。 两个月的时间里,因为垛田的事情共死了七十九个人。 这七十九个人中,有告状的百姓,有以前在官府任职的小吏,还有蓝田派出普查田地的人员。 当这些事情堆积到一起的时候,云昭的选择就非常清楚了。 所以,王贺在警告之后获得更加糟糕的结果之后,就举起了屠刀。 云昭在岳阳楼看了整整一天的洞庭湖美景后,王贺终于回来了。 “事情处理完毕了?” 云昭背对着王贺依旧看着洞庭湖。 “处理完毕了,有选择的杀了五十七人之后,垛田的分配就近进行了,以远近,适耕,有利,有能的原则进行的分配,同时,垛田不免税。” 云昭转过身瞅着有些垂头丧气的王贺道:“收拾行囊,去夔州寻找云猛,他会给你分配新的工作。” 王贺答应一声,然后看着云昭道:“县尊,我做错了吗?” 云昭摇头道:“你还是太善良了一些,做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你能做的非常好,做行政工作你则差的很远。去蜀中锻炼一下吧。” 王贺点点头道:“我也发现这个缺点了,会改正的。” 云昭摇头道:“别改正,一旦改正了,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是一个虚伪的人,你目前在这个样子就很好,没必要改正。 如果说有错,也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把你放在一个错误的位置上。 当初我心痛你兄长之死,为了平息我的痛苦这次派你来到了岳阳,而没有根据你在书院的表现以及你的长处来安排你的工作。 所以,这一次的错误是我的错误,我已经在《蓝田日报》上撰文了,再一次说明了土地过度集中对大明的坏处,在劳作方式没有一个根本性的改变之前,土地不宜集中。” 王贺单膝跪地道:“谢过县尊。” 云昭抬腿在王贺的肩膀上踢了一脚道:“我还希望你们以后在办事情之前动动脑子,我很担心再这样替你们背黑锅,以后会变成绝世昏君。 后人翻看我云昭本纪的时候,会发现云昭这个家伙除过错事之外,就没办过一件正确的事情。” 王贺用手撑住身体,崇敬的看着云昭道:“不会的!” 云昭冷哼一声道:“你们如果再不长进,会的。” 王贺走了,去了蜀中。 岳阳百姓并不怎么记得他这个人,或者说他们不认为王贺曾经帮助他们避开过一场劫难,他们只会记得王贺曾经在岳阳杀了很多人……即便是那些分配到垛田的人也不会感恩。 想要别人感恩,这种想法是要不得的,世上最珍贵的是人情,可是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也是人情,这东西因人而异,有人把它当珍宝,有人把它弃若敝履,而后者居多。 洪承畴终于开始了自己痛苦的转战之路! 当初固守松山的时候,洪承畴就知道自己守不住松山,因此,他做了很多准备,如今,开始按照计划撤离了,他的心情还是很糟糕。 因为随着松山失守,杏山这个地方更加不适合继续固守,笔架山也是如此。 在往后退就是宁远了。 在洪承畴的计划中,宁远也在放弃之列。 一旦放弃宁远,就证明他这个辽东总督在辽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 皇帝不会看他到底杀死了多少建奴,不会看他让黄台吉如何的痛苦,只会看到他丢了辽东…… 在担任辽东总督的两年多时间中,洪承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关外的百姓撤离辽东,搬进山海关以内。 为此,他与辽东巡抚张春芳的关系极为恶劣。 一旦大明军队,百姓撤回山海关,就预示着大明失去了——义州、平阳桥、西兴堡、锦州、铁场、大凌河、锦安、右屯卫、团山、镇宁、镇远、镇安、镇静、镇边、大清堡、大康堡、镇武堡、壮镇堡、闾阳驿、十三山驿、小凌河、松山、杏山、牵马岭、戚家堡、正安、锦昌、中安、镇彝、大静、大宁、大平、大安、大定、大茂、大胜、大镇、大福、大兴、盘山驿、鄂拓堡、白土厂、塔山堡、中安堡、双台堡等四十余座城堡。 这里的每一座城堡都是大明百姓的血汗,或者说是血肉。 为了征集辽饷……大明从皇帝直到小吏,都背上了骂名。 为了节省粮饷支援辽东,裁撤驿递逼反了李洪基…… 为了节省粮饷支援辽东,慢待了西北边军逼反了张秉忠…… 辽东——这头吸血猛兽,让原本虚弱的大明王朝从衰弱渐渐病入膏肓。 谁都知道,如果洪承畴胆敢放弃辽东,迎接他的将会是皇帝高举的屠刀! 洪承畴现在不怎么在乎了。 因为他觉得洪承畴要是死掉了,青龙能活着好像也不错,而青龙绝对会为洪承畴报仇的。 所以,他撤退的极为果决! 大军才出松山堡,他就一路攻击前进,他仅存的火铳兵在前边开路,而吴三桂与杨国柱则护卫在两侧,尤其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更是在战场上忽左忽右,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击破了大明降将诺木济和桑阿尔斋组建的防御阵地。 击溃诺木济和桑阿尔斋之后,洪承畴全军两万三千人,并未转头向杏山,而是继续攻击前进,洪承畴早就从陈东口中得知——黄台吉就在三十里外! 就在洪承畴的大军刚刚离开松山堡,费扬古的大军就迅速用撞角撞开城门进入了松山堡。 松山堡内空无一人。 直到费扬古在洪承畴的白虎节堂内发现被掏空内脏只剩下一张人皮的夏成德的时候,费扬古绝望的大叫了一声,喝令全军退出松山堡! 第三十六章死就死吧! 第三十六章死就死吧! 松山堡炸了。 方圆不过五里的松山堡在十万斤火药的肆虐下,大地几乎被掀翻。 火药爆炸后的硝烟还未曾散去,熊熊的大火又开始在松山堡的残骸上燃烧,焦头烂额的费扬古从松山堡逃出来之后,面对多尔衮的呵斥,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看到战马落在松树上挣扎的场面,多尔衮停止了呵斥费扬古,他开始为三十里外的黄台吉担心,不过,他还是认为先把大炮从松山堡弄出来,毕竟,这样的爆炸,不可能将大炮全部损毁。 洪承畴将所有的火药都留在了松山堡。 托蓝田人随便给朝廷买卖火药的福,洪承畴军中缺钱,缺粮,缺战马,甚至缺少衣服,唯独不缺少火药…… 大踏步后退的时候,火炮这东西自然是不能携带的,所以,他下令在炮筒以及火眼里浇灌了铁水之后,这里的火炮就变成了废铁。 等发现松山堡里的大炮全部成了废铁之后,多尔衮这才带着不多的兵力去追赶洪承畴,此时,距离洪承畴离开松山堡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冲啊,活捉黄台吉,拜将军位!” 面对黄台吉正黄旗兵马的阻拦,洪承畴放弃了自己的指挥位置,夹杂在大军中向黄台吉的本阵冲锋。 眼看着部下死伤一地,洪承畴在乱军中大叫。 他深深地明白,此战如果不能杀掉黄台吉,他即便是回到关内,依旧难逃一死。 布置了这么长的时间,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上天待他不薄,终于给了他一个击杀黄台吉的好机会。 天上,箭如飞蝗,中间,火枪炮子密集如雨。 “冲啊,杀掉黄台吉,赏金万两!” 眼看杨国柱中弹落马,洪承畴咬碎了牙齿,纵马挤开亲卫,拔出宝剑,这一次,他准备亲自上了。 本就在前线冲杀的吴三桂突然发现洪承畴出现在最前方,痛苦的嚎叫一声,纵马越出本阵,关宁铁骑随着他的背影避开建奴中军的火枪手,斜刺里一头扎进了建奴侧翼。 面对明军的疯狂突击,黄台吉的正黄旗一万人正在严阵以待。 面对突进的洪承畴与吴三桂,建州人这里没有人欢马叫的场面,没有战鼓雷鸣的喧嚷,有的只是战旗随风飘舞的呼呼声和威严肃杀的气氛。 在满清的黑龙逐日旗帜之下,黄台吉端坐在高高的山丘上举着望远镜看战场。他的周围拥立着二十余员战将和数十名传令兵,山岗四周还有数千护卫军,横着朱缨长枪,排成整齐的队列面向外侧。 黄台吉见一彪人马冲进自己的侧翼,很快冲乱了军阵,并急速前进,就对身边的岳托道:“这该是关宁铁骑最后的一点血脉吧?” 岳托道:“很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过,今天注定要全部战死在这里了。” 黄台吉又看看正面同样在突进的洪承畴帅旗道:“洪承畴不是一个刚烈的人,他既然已经窥破了多尔衮的计谋,为何还要孤注一掷?” 岳托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黄台吉看了一眼低着头看地面的岳托道:“你不敢说?好,我来说,他在赌多尔衮不会立刻从后面夹击他。” 岳托闭目不言。 黄台吉擦拭一下鼻子里流出来的一丝血迹,叹口气道:“他赌赢了。” 说完话,就站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甲胄又对岳托道:“洪承畴以为我当皇帝日久,已经忘记了如何作战,即今天,就让他看看,朕,依旧是那个勇冠三军的黄台吉! 鳌拜!为我前驱!” 一个毛发森森宛若黑熊一般的巨汉就越众而出,跳上战马,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带领一彪骑兵直奔洪承畴帅旗出没的地方。 不等黄台吉出马,岳托与杜度对视一眼,也跳上战马下了山坡。 见这三个人走了,黄台吉反而不忙了,他重新落座在宽大的椅子上,单手举着望远镜查看战场态势。 随着这三人带着亲卫进入了战场,原本已经被洪承畴冲击的摇摇欲坠会的战线慢慢的平稳下来。 洪承畴麾下悍将刘节见部属被建奴击退,集中二十余火枪手,集中开火之后将阻碍他们前进的两个白甲兵打成蜂窝,遂举着盾牌从小小的山坡上跃起,撞开了一个口子。 随即,他的部属也纷纷跟进。 快到山脚之时,在“呜呜”地凄厉响声中,婴儿手臂粗细的弩床箭倾泄而下。被弩床箭击中的大明士卒,无论他们手持什么样的盾牌,无一例外洞穿身体而亡。 “散开,散开……”刘节拼命大叫,自己率先将盾牌扣在身上倒伏在地。 进攻的士卒在军官们的叫喊声中散开,建奴的床弩杀伤力大大的降低。 不过等他们刚刚登上山坡,建奴的羽箭又从天而降。密集、精准的箭羽,使上百明军中箭倒地,剩余的人纷纷开始后退,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败退了下来。 刘节刚刚拔掉插在肩膀上的羽箭,就看到大帅的亲兵队长洪钟从他身边越过,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洪钟从胸口摘下两枚手雷拍他手里,然后继续向小山狂奔。 在一声号角声响起后,顿时喊杀声四起,建奴的箭石又劈头盖脸地喷射下来。 洪承畴的两百亲卫,这时在挡箭牌的掩护下接近山脚,而山脚处的明军火枪手和建奴弓弩手展开对射。 在他们的掩护下,建奴的弓弩手射击精度大大降低。眼看着就要登上半山腰,无数的黑影从挡箭牌后面站出来,狠狠地将手雷丢上了山头。 建奴的弓弩手大惊失色,慌忙而退,一时间,火光四起,黑烟滚滚,军旗片片化为灰烬,建奴弓弩手无不被炸得东倒西歪。 刘节见状,迅速带领部下绕过小山,眼前就是黄台吉营寨外墙栅栏。 一些手持重武器的军卒,迅速锤击栅栏。 短短时间之后,长长的栅栏被砸出了一段一段的缺口。双方战士持着刀枪盾牌,挤在缺口处。 你退我进,反复争夺,混战到一起。在这种决一死战中,一不小心,便有生命危险。龙争虎斗,必有一死。败者倒地,被后来的人反复践踏着,胜者有可能在下一刻也步其后尘。 “我乃鳌拜!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鳌拜手持狼牙棒居然从栅栏上跳进明军群中,他一面嘶叫,一面挥动狼牙棒将围在缺口处的大明士卒一一砸死。 鳌拜杀人王的名声在这两年中早就为明军所知,此时明军士卒见他果然如传说一样勇猛异常,在他身前之人无一不被他斩杀,于是纷纷躲避。 片刻后,大明士卒中有二、三人脱离队列向后逃去,陆续也有人跟着他们逃走…… 一枚手雷在鳌拜的脚下炸响,这个巨熊一般的壮汉,在爆炸之后浑身浴血,却依旧用双手捶着胸口大喊大叫,即便是刘节见状,也不敢向前一步。 就在刘节准备将另外一枚手雷丢过去的时候,一群建奴军卒却猛地扑上来,四五个人拖着鳌拜就走,另外一群人却向刘节等人冲了过来。 “敢退者死!” 刘节挥刀砍死了一个已经丢掉手中长枪的军卒,自己跨步向前迎战,早在出发之前,督帅就已经说过,夏成德背叛,暴露了松山堡所有的弱点,松山堡守不住了,大家如果想要活着回到关内,只能拼命。 刘节开始拼命,部下们素来信任刘节,也纷纷跟上,于是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开始了。 混战中,有的使枪,有的使刀,有的使锤,挑、刺、砍、砸,同时上阵,进行着殊死搏斗。 有的实力悬殊太大,一招决定生死;有的势均力敌,紧紧胶着在一起;有的相互扭打,头破血流也不松手,即使一同跌倒在雪地上翻滚,也死死咬住对手不放;有的两败俱伤,倒在血泊之中,精疲力尽之余,仍然恶狠狠地对视着,想瞅准机会砍上最后一刀,致对方于死地…… 松山之前,战火四起,没了火炮的明军此时在野战中与建奴打了一个难分难舍。 这不是洪承畴想要的结果,他希望在他大军压上的时候黄台吉会撤退,可是,直到现在,黄台吉的黑龙逐日旗依旧飘扬在不远处。 洪承畴甚至能从望远镜里看到黄台吉的模样。 刚刚接到斥候禀报,多尔衮的兵马已经在十里以外了。 洪承畴将目光落在吃豆子的陈东身上道:“松山与杏山之间的拜尹图、英额尔岱、科尔沁土谢图的人马过来了没有?” 陈东道:“科尔沁土谢图的人马没来,另外两位也已经到了你的左侧,说句不客气的话,你的运气很好,拜尹图、英额尔岱、这两个人没有挡在你逃往杏山的路途上,他们自作聪明的认为有科尔沁土谢图阻拦,你不会去杏山了。 所以就埋伏在你唯一的左边道路上。” 洪承畴大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杏山,你去为我开路!” 陈东愣了一下道:“你的仗关我屁事?” 洪承畴指指依旧在鏖战的大明军卒道:“你觉得县尊会不会这么认为?” 陈东咆哮一声道:“我们走了,你会死在辽东的。” 洪承畴嘿嘿笑道:“死就死吧!” 第三十七章皇帝的家底 第三十七章皇帝的家底 关于要不要遵从洪承畴的命令,陈东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家县尊会是一个考量。 在县尊心中,洪承畴的分量未必就能超越这些在大明已经日薄西山的时候,依旧为大明守卫边关的将士们。 他手头只有两百黑衣人,虽然一个个都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好汉,就凭他们这点人,想要与科尔沁土谢图八千蒙古硬憾还是属于以卵击石。 不过,他们在松山一带早就勘查好的特殊地形,能让他们带着洪承畴毫发无伤的穿过蒙古人的防线。 这也仅仅限于他们这一小撮人,想要带着洪承畴麾下的两万三千人这绝无可能。 “小东,洪承畴这一个时辰的作战还是很不错的。” 云氏老贼云平刚刚也算是亲眼目睹了这场酣战,即便是他这种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明军真的很不错。 “我们只有两百人能干什么呢?” 陈东对洪承畴的军令不太看好。 云平从背囊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陈东道:“这里有密谍司根据我们的境况,制定的几条脱身之策,你看看有没有适合用的,如果有,我们就干一票。” 陈东接过纸张瞅了一眼道:“都是针对我们小队人马的策略,没什么用。” 云平道:“不是还有一条是弄死对方主帅的主意吗?” 陈东怒道:“那是密谍司的蠢猪们在白日做梦,穿过重重阻碍,最后在人家的大营中间,杀掉科尔沁土谢图?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云平瞅着陈东道:“你也是密谍司的人。” 陈东道:“我是密谍司唯一聪明的那个。” 云平跳上一块巨石,朝山下看看道:“小心被韩陵山听见。” 陈东道:“有办法就快说,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云平道:“我们只能制造一些混乱,给洪承畴前进创造一些机会。” 陈东瞅瞅眼前的巨石道:“你准备用滚石?” 云平道:“还要用手雷让战马受惊,这是我们在突袭蒙古人营地的时候常用的手段。” 陈东回头看看无数惊鸟飞起来的地方道:“那就快,洪承畴的人马已经往这边退过来了。” 黑衣人做事非常的干脆,云平才把计划说了,一半人就下了山谷,另外一半人就去了陡峭的山顶,那里的石头风化的严重,风大一些就有落石,遑论用火药炸了。 洪承畴自然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黑衣人身上,在攻击黄台吉的时候,他就没有用多少手雷,这是明军唯一可以占绝对优势的东西,既然黄台吉抵抗坚决,短时间内无法突破,那就必须要放弃进攻,开始按照原计划向杏山前进。 一支全副武装,且斗志高昂的军队,在短时间内,就是一头猛兽,只要军心没有涣散,任何小看这支军队的人都将受到惩罚。 因此,在洪承畴下令大军开始撤退的时候,即便是黄台吉已经发出了追击的命令,但是,在刚才那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下,建州人损失惨重,尤其是黄台吉带来的三千骑兵,在吴三桂,杨国柱的围攻下所剩无几,且军阵大乱,想要迅速作出反击,还需要时间。 依旧在向杜度进攻的吴三桂忽然听到撤军号令,堵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了,连挥几刀击退敌人之后,就在家丁的包围下,迅速后撤。 他撤退的速度极快,原本冲杀在最前方的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向右突击的排头兵。 吴三桂知悉,此时的明军已经在建奴四面包围之中,想要逃出生天,就必须趁着建奴还有构筑出防御工事之前迅速突破,不敢有半分迁延。 杨国柱少了半条手臂,加上又落马导致他的一条腿不方便,眼见,吴三桂已经冲杀到了最前方,他只好刻意的退后一些,成为这支大军的后队,边战边退,为前军,中军创造逃离的机会。 洪承畴率领中军快速通过杨国柱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对杨国柱道:“挡住!” 伤痕累累的杨国柱冲着洪承畴笑道:“末将遵命。” 洪承畴眼睛发红,又对杨国柱道:“保住性命,我会救你回来。” 杨国柱哈哈大笑道:“末将遵命!” “战无可战的时候,可以投降!” 杨国柱疯狂的大笑道:“杨国柱乃是断头明将,督帅速去。” 洪承畴大吼一声,策马扬鞭向前奔驰,在他身后,杨国柱跳下战马,正撕心裂肺的怒吼:“列阵,准备迎战……” 杨国柱确实想死了,身为宣大总督,属于他的宣府跟大同他不敢进去,在那里,李定国的话好像比他的话更管用一些。 可是,不论是宣府还是大同,确确实实的没有官府,云昭再三告知朝廷,若不能派出官员治理宣大,这里将会沦为流寇遍地之所。 皇帝逼迫他进军宣府,大同,他确实进去了,可是,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麾下的军卒就逃亡了三成。 于是,为了不至于成为光杆将军,他只好带着兵马迅速离开宣大,然后就被皇帝派到了辽东。 杨国柱累世将门,是大明总兵中少也有的敢战之士,这些年东征西讨,戎马倥偬,未曾有过一日清闲。 眼看着战阵已经列好,杨国柱潸然泪下,一万人的大军,如今列阵在面前的只有不足五千之众。 对于这个数字杨国柱已经很满意了,这些年与同袍生死相依,终究还是有一些人愿意陪他死战。 “督帅说了,战死之人家中可分十亩良田,赏金百两。” 杨国柱拄着一杆长枪缓缓地从将士们面前走过,话语凄凉…… 不等将士们回应,岳托的兵马就已经到了。 杨国柱高举长枪指着前方道:“宣大的好好儿郎们,突击!” 杨国柱的兵少,却主动出击,这让岳托大为惊奇,总觉得这是洪承畴的计谋,费扬古差点被炸死在松山堡的事情他已经知晓,很担心在这里又出现什么不忍言之事,稳妥起见,遂小心试探着进攻,不敢全军压上。 洪承畴胸中骄傲至极! 如今的大明,也唯有他洪承畴的属下,可以做到明知必死而敢战! 因此,他率领中军前进的速度极快,紧紧的咬住吴三桂兵马的尾部,生怕此人再陷入敌军之中。 陈东从望远镜里已经看到了关宁铁骑前进的速度,大为感慨的对云平道:“我以为好男儿全在我蓝田,现在看来不是的,这里也有。” 云平道:“别感慨了,快快发动,要不然这些石头就会落在明军的头上了。” 陈东再看看脚下已经列阵随时准备出击的科尔沁土谢图的蒙古骑兵,就对云平道:“蒙古人作战的时候从来都不管周围的环境是吧?” 云平没有回答陈东的废话,直接点燃了火药引线,拖着陈东迅速躲了起来。 吴三桂的骑兵已经酣战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堪称人困马乏,眼见蒙古骑兵占据了高坡处,就等他前来好从高处冲下来就心中发苦。 不过,此时没有时间让他调整部署,只能在最糟糕的状况下向蒙古人发起突击。 “死战呐!” 吴三桂扯掉身上的斗篷,丢下缰绳双腿控马,双手持刀向前平举,做好了骑兵混战的准备。 就在吴三桂用马刺将战马速度催发到极致的时候……山崩了。 只听霹雳一声响,这座状乳峰的山头上最险要的那个点突然炸开了,斗大的石头被火药炸开,一面倒的沿着山坡滚落下来,直奔蒙古人骑兵。 于此同时,上百枚黑乎乎的手雷也从蒙古人军阵的后方被人丢出来。 一时间,山顶巨石雷霆般滚落,身后又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蒙古人的骑兵大队终于开始混乱了。 眼看着巨石滚落,吴三桂心中大喜,大吼一声,正在全速向蒙古人逼近的关宁铁骑直到不足百丈时,吴三桂才下令向左侧转向。 关宁铁骑的马队就像是一条溪流,流淌到一处弯处,顺势而去,队形整齐有序没有一丝混乱。 眼看着乱石将蒙古人砸的东倒西歪,更有一些连人带马几乎被砸成了肉泥,吴三桂无比的喜悦。 在骑兵大队只偏离了二十余丈后,又传令转回方向。 明军的马队在号角声中,又一次蜿蜒而来。 关宁铁骑的这两次转向,看得对面山头上的陈东看的惊叹不已。一名骑士可以轻易做到行转自如,百余名骑士或许也能做到动作一致,可是上千人的一致变向,陈东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是连续两次。 他知道,一支骑兵部队要在高速奔跑中转向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这不光需要骑士们都有精湛的骑术,还要求他们所有人不能出现一丝差错。 由此可以看出,关宁铁骑平日训练有素,只有经过长时间坚持不懈的训练,才能达到今日运转自如的水准。 更何况吴三桂的第一次转动方向,不用减速就避开了零散的飞石,第二次转向,却趁着战马极速飞奔,带着关宁铁骑冲上来高坡。 此时的关宁铁骑与混乱的蒙古骑兵已经转换了地利。 “狗日的皇帝多少还是有些存货的。” 陈东对云平道。 云平懒懒的道:“等武研院针对骑兵的新武器研究出来之后,骑兵?就要完蛋了。” 第三十八章死里求活 第三十八章死里求活 事实上,八千骑兵可以塞满一个峡谷。 就陈东,云平制造的那点混乱,最多弄死了几十人,弄伤百来人,可是,蒙古战马对于手雷这种可以制造巨大声浪的武器还不适应,加上山崩,自然就骚乱起来。 骑兵的战马骚乱了,这就是一场灾难。 即便是常年与战马打交道的蒙古人,想要战马安静下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占据了地利的吴三桂带着关宁铁骑潮水一般的从山腰上冲了下来。 “排成攻击阵型,前进!”吴三桂这时双目通红,发出了冲击命令。 自己率先并举着战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关宁铁骑的骑士们收起弓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近战武器,在奔跑之间,以吴三桂为首,依次向后排列,组成了锥形阵。战马在霎那间提速到最高速,迎面而来的风把他们的战旗吹得呼啦啦作响。 冲锋的将士们伸手解开背在背上的旗子,旗子纷纷落地,转瞬间就被马蹄踩踏的成了一团团的破布。 旗子落地就说明此战有进无退。 他们非常有默契的大吼一声,如同晴天霹雳,闪电般朝着敌人最密集地地方冲去。 吴三桂的身后紧跟着八百名同样的勇士,在他吼叫之时,所有人也振臂高呼。这支气势如虹地队伍,直闯入迎面而来的敌军之中。 吴三桂的双刀刀柄挂在皮甲的铁环上,双刀雁翅办展开,他的双手扶着刀柄处,犹如下山的猛虎,出水的蛟龙,锐不可挡。 胯.下的战马此时如同野兽一般凭借着一股蛮力驮着吴三桂笔直的杀进了蒙古骑兵群中。 他冲锋的速度太快,锋利的长刀在蒙古骑兵中不用挥动,如同镰刀一般将交错而过的蒙古骑兵的胸腹撕开一道道血口。 此刻吴三桂双目充血,就像是红眼怪兽,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出半点英俊容貌和儒雅之态,剩下的只有狂野、凶狠、冷酷。 慌乱中的蒙古骑兵还在慌乱的安抚战马,对于明军凶狠的冲锋根本就无暇顾及。 顷刻间就像被洪水冲垮的墙屋,轰然倒塌。断气的和没有断气的,在这群人马的铁蹄之下,都变成了一团肉糜,只留下了一条血路。 蒙古人开始慌乱,左右闪避这群凶神恶煞,争相丢弃发疯的战马想要逃离这个血肉磨坊。 就在吴三桂刚刚杀进蒙古骑兵中,洪承畴的中军就已经到了,看了看战场态势,洪承畴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下令全军攻击。 这一次洪承畴没有半分隐藏,他的亲卫们率先冲阵,这些还没有从吴三桂狂风一般攻击中回过神来的蒙古骑兵,再一次看到了密集的黑色手雷。 “轰轰轰。” 手雷落处,还没有被安抚好的战马再一次变得惊慌起来,出于本能它们开始向后奔跑。 眼看着敌阵开始溃退,洪承畴大叫一声,他的亲将把帅旗压倒指向前方,引导后方陆续赶来的步卒们继续前进。 吴三桂在乱军中杀的昏天黑地,就在他的周围,全是敌人的脑袋,此时,战马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他只好挥舞着双刀,在敌军中肆意砍杀。 虽然面前的敌人纷纷倒地,可是,战马速度起不来,就是骑兵的末日,吴三桂心焦如焚。 挥刀砍死了挡路的蒙古人,吴三桂的肋下一凉,他顾不上理睬中刀的位置,因为,在他三十步外,立着一面蒙古王常用的大纛。 “随我来……”吴三桂嘶吼一声,召集了一下身边仅存的几个骑兵,在同伴的护卫下,吴三桂用力的向三十步外的大纛丢出了一枚手雷。 “轰”的一声响,大纛被手雷炸的四分五裂。 吴三桂大喜,大声吼叫道:“土谢图死了。” 他身边的骑兵们也纷纷大喊:“土谢图死了。” 随即有更多的人一起大喊:“土谢图死了!” 听到明军在大喊王爷的名字,蒙古骑兵纷纷朝大纛处看去,却没有看到大纛,于是就有愚蠢的蒙古人跟着大喊:“王爷死了。” 站在山头上的陈东惊骇的瞅着吴三桂在乱军中不但没有被人包围乱刃分尸,反而在蒙古人的包围圈中硬是杀出来了一片不大的空地。 就对同样吸着冷气的云平道:“这狗日的硬是要得。” 云平摇着脑袋钦佩的道:“如果大明的官兵都是这个模样,我蓝田云氏早就被皇帝活捉弄去京城剥皮抽筋了。” 陈东指着潮水一般席卷蒙古人的洪承畴的中军道:“蒙古人完蛋了。” 云平道:“说真的,我们只不过造成了蒙古人一点点混乱,就被吴三桂这个家伙敏锐的抓住了,将优势扩大到了这个地步,为洪承畴大军席卷创造了珍贵的取胜机会。 不论是吴三桂,还是洪承畴,这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这就是我家少爷之所以看重洪承畴的原因。” 这时的战场上显得十分混乱。 明军、蒙古人一层夹着一层,仿佛象一块巨大的肉饼。 这块巨大的肉饼,又绞成了两个大漩涡。 围绕着两个漩涡,明军与蒙古人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洪承畴十分明白,这种情况支持不了多久。 就在他们身后,黄台吉,多尔衮,岳托,杜度,拜尹图、英额尔岱带领的六万建州人,蒙古人就在他身后十里之外。 他不期望杨国柱能为他支撑一个时辰的时间,只希望,自己能在追兵到来之前,攻破眼前的土谢图汗,逃出生天。 “不要缠战,突击,突击!” 洪承畴下了军令之后,军中的号角手边吹响了前进的号角,此时,不论是关宁铁骑,还是洪承畴的中军,人人放弃了与蒙古人的缠斗,只杀前方的敌人。 军心早就溃散的蒙古人,终于承受不住明军野兽一般凶残的突击,在不知不觉间就让开了中央的大路,别明军挤压去了山上。 吴三桂埋头厮杀,猛然间,眼前一亮,不再有面目狰狞的蒙古人,他忍不住仰天长啸,才要催动战马继续前进,战马的前腿却猛地跪了下去,将他摔落在马下。 当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才发现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战马是如此状况,自己的部下也有很多人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从离开松山堡,这些战马一直在剧烈的奔跑,经历了两场剧烈的战事之后,终于精疲力竭了。 顾不上理睬这些,捉到一匹无主的蒙古马,吴三桂匆匆的跨上战马,再回头观望的时候,发现大股大股的明军冲出了包围圈,他心中的畅快之意,快要让他飞起来了。 见左右两边的山坡上还有蒙古人在向明军队伍中射箭,就招呼一声换过坐骑的关宁铁骑分成两队,开始向山腰处零星的蒙古人冲击。 洪承畴从乱军中冲出来之后,也没有停留,反身又向乱军中杀了进去。 此时,被明军前后包抄的土谢图汗,在失去了一大半的部下之后,仓惶逃离了战场。 随着蒙古人败走,战场渐渐安静下来了。 受伤的将士已经离开了,洪承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论吴三桂如何催促他快些离开,洪承畴都不为所动,只是哀伤的瞅着这座山谷的尽头…… 尽管理智告诉他,杨国柱回不来了,他还是想再等等,说不定…… 陈东从山上跑下来告诉洪承畴,建奴军队已经在十里以外了,两颗暗红色的血泪从洪承畴的眼角滴落,然后,他就对吴三桂道:“走吧!” 松山到杏山,不足八十里……两万三千大军,折损过半。 土谢图汗跪倒在血泊中不断地叩头,希望黄台吉这个女婿可以饶恕他战败之罪。 黄台吉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气。 淡淡的对多尔衮道:“费扬古的六千人只活着回来了不到三百,鳌拜的四百白甲,战陨了一百六十七人,鳌拜如今还昏迷不醒,不知能不能活。 朕的一万亲军,只剩下不足六千……现在你也看到了,科尔沁土谢图的八千骑兵,堪称是科尔沁的所有,现在,少了将近五千。 我们折损了将近两万精锐,而洪承畴依旧逃出生天。 多尔衮,我的弟弟,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吗?” 多尔衮单膝跪倒在地,沉痛的道:“罪在拜尹图、英额尔岱!” 黄台吉点点头道:“有道理,来人啊,将拜尹图、英额尔岱就地斩首!” 拜尹图、英额尔岱两人大吃一惊,才要申辩,就已经被黄台吉的亲卫牢牢控制住,眼看着就要人头落地,一个穿着皮甲的官员跪倒在黄台吉脚下道:“陛下开恩,拜尹图、英额尔岱两人虽然有罪,却不能在此时治罪。” 黄台吉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范文程道:“为何?” 范文程大着胆子道:“这只会便宜了洪承畴,让他拿到了他没有从战场上拿到的胜利。” 黄台吉轻笑一声道:“有道理,拜尹图、英额尔岱,你们两人的头颅就先放在你们的脖子上,如果不能戴罪立功,就自己砍了吧。” 拜尹图、英额尔岱两人逃出生天,磕头如捣蒜。 黄台吉不理睬这两个蠢货,将土谢图汗从地上搀扶起来道:“洪承畴凶悍,我知道你尽力了。” 土谢图汗见黄台吉赦免了他的战败之罪,更是连连磕头。 从头到尾,黄台吉都没有搀扶多尔衮。 “范文程,我要枭首杨国柱,被你劝诫了,我要斩首明军俘虏,同样被你劝诫了,现在朕要杀拜尹图、英额尔岱,你也不同意。 既然朕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是不是应该给朕拿出来一点管用的法子才好吧?” 范文程嘿嘿笑道:“陛下,奴才早有谋划,我们想要一鼓拿下杏山,就在杨国柱以及这些明军俘虏的身上……” 第三十九章天知道啊—— 第三十九章天知道啊—— 大明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麟高坐在大堂上瞅着面色铁青的曹变蛟慢条斯理的道:“洪承畴逃离松山,曹将军应该明白这一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罪过。” 曹变蛟道:“松山已经被建奴四面包围,督帅若不早日突围,恐有全军覆没之忧。” 张若麟冷笑一声道:“若他听我之言,早早在锦州城下与建奴决战,如何会有现在的凋敝局面。” 曹变蛟瞅着张若麟道:“若不是督帅早一步撤离锦州,将会面临祖大寿的反噬。” 张若麟道:“洪承畴若是不退兵,祖大寿如何会投降?” 曹变蛟起身道:“郎中不妨再次安坐,曹某这就出兵迎接督帅。” 张若麟厉声道:“曹总兵难道就不为你的妻儿老小操心一下吗?” 曹变蛟大怒道:“曹某一心为国,难道也保不住家小吗?” 张若麟道:“若曹总兵安坐在杏山大营,家小自然无恙,若总兵起兵迎接洪承畴,必有奇祸加身。” 曹变蛟呆滞的坐在椅子上我无力地道:“云昭,李洪基,张秉忠肆虐天下,建奴屡屡叩边,我们今天丢一城,明日丢一县…… 张朗中,曹变蛟累了,只希望这一战之后能告老还乡。” 张若麟道:“你若能按照本官的谋划走,保你安然无恙。” 曹变蛟苦笑道:“厮杀汉的命贱,听郎中的便是。” 说完话,就径直去了后账,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材在这一刻佝偻着,没有半分生气。 张若麟见状长叹一声道:“别怪我,洪承畴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这些人不能给他陪葬。” 就在此时,一个满身泥水的斥候匆匆来报:“洪承畴大军已经低近杏山,前锋吴三桂要求入杏山大营。” “准了。” 张若麟淡淡的回答一声有对帐下军官道:“吴三桂进寨之后,命他来见我。” 对吴三桂来说,天下最远的距离便是从松山到杏山之间的八十里地。 才进杏山营寨就大声道:“曹总兵何在?速速前往接应督帅。” 喊了好几声,却没有人回应,正要再喊的时候,就看见张若麟从木头房子里走出来,背着手查看疲惫至极的关宁铁骑。 “将军还能再战吗?” 听张若麟这样说,吴三桂的瞳孔都在一瞬间变大了,他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然后指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道:“张郎中认为吴三桂还能再战吗?” 张若麟背着手道:“吴将军勇冠三军,如今也精疲力竭,不知洪都督还有再战之力吗?” 吴三桂皱眉道:“张郎中,吴某乃是粗野武人,若有什么话,还请张郎中明言!” 张若麟道:“锦州、铁场、大凌河、锦安、右屯卫、团山、镇宁、镇远、镇安、镇静、镇边、大清堡、大康堡、镇武堡、壮镇堡、闾阳驿、十三山驿、小凌河、松山、共计十九处堡垒尽数丢失。 洪督帅还能夺回来吗?” 吴三桂怒眼圆睁道:“张郎中何出此言?当初不是你逼迫洪帅救援锦州的吗?” 张若麟怒道:“我是希望救援锦州,可没有让你们丢掉锦州,更没有让你们丢掉锦州之后的三百里之地。” 吴三桂冷笑一声道:“督帅顷刻就到,张郎中可以把这些话跟督帅说,跟我吴三桂这样一个厮杀汉还说不着。” 张若麟冷笑道:“好,本官自然会去跟洪督帅争一个黑白分明,只是,在我们争执的时候,希望吴将军感念一下陛下对你吴氏一族的隆恩。” 吴三桂像看死人一样的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若麟,这样的眼神看的张若麟身体发虚,有些其气急败坏的道:“你待怎样?” 吴三桂摇摇头道:“我等着看热闹。” “放肆!”张若麟勃然大怒。 吴三桂嘿嘿笑道:“小气,不看便是了。” 说完,就招呼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关宁铁骑,召唤来一个交好的杏山守将王欣,将他的人搀扶去了军营,请来军医为众人疗伤。 王欣见关宁铁骑一干人虽然狼狈,却一个个趾高气扬的,便低声问吴三桂:“如何?” 吴三桂嘿嘿笑道:“老子攻击了黄台吉,杀了他的正黄旗亲军不少人,若不是多尔衮就在我们身后十余里的地方,我们即便是不要命,也要干掉黄台吉。 老子还在建奴四面包围的时候,杀透了蒙古人的骑兵大队,斩首不下三千,硬生生的从松山归来,告诉你,这一战,我们杀敌数目不会少于两万。“ “什么?”王欣吃了一惊。 吴三桂拍拍王欣的肩膀道:“想要活命,就莫要听那些穷措大的,用松山换取了两万建奴,这买卖怎么算怎么值。” “杏山?” “嘿嘿,杏山也会一样,督帅准备带着我们回归山海关,走一路打一路,等我们回到山海关,建奴的兵力也就损耗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我们在关内重新集结大军,再出关夺回那些土地不算什么大事。” “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存?”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张若麟那头猪知道什么,反正死的是我们这些大头兵,不是他们,为了些许颜面,他们才不会在乎我们是怎么死的。” “你们要小心,张若麟已经说动了总兵大人,等督帅人马到了杏山,他们就会离开杏山去笔架岭,还要你们顶在最前边。” 吴三桂闻言,沉默了片刻道:“先给我治伤吧……” 洪承畴是最后一个走进杏山大营的人。 他远远就看见了背着手站在大营里的张若麟,并没有理会这个人,而是继续瞅着自己的部属走进杏山大营。 眼看着最后一匹骡马拉着的爬犁走进大营之后,他这才下令关闭大营。 “洪帅,下官有话要说!” 张若麟站在一丈开外悲愤的冲着洪承畴大喊大叫。 洪承畴抬眼阴鸷的看了张若麟一眼道:“闭上你的嘴,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帅即刻将你分尸!” 张若麟见洪承畴须发虬张的模样,嘴巴蠕动了几下,终究不敢再说一个字,他觉得一旦自己再次激怒了洪承畴,分尸这种事有很大的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朝洪承畴抱抱拳就转身离开了。 检查过伤兵营之后,洪承畴就坐在中军大帐中,一口口的啜饮着茶水,一言不发。 直到现在,曹变蛟都没有露面,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建奴大营也随着他们来到了杏山,就在十里以外驻扎。 此时的场面与松山毫无二致。 陈东抱着胳膊站在营帐角落里,也不说话。 洪承畴终于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却没有人给他续水,就把杯子递给陈东道:“倒水。” 陈东从自己的水壶里倒出一杯水重新递给洪承畴。 洪承畴如同水牛一般一口就把杯子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 “我的麻烦来了。” 洪承畴低声道。 陈东笑道:“张若麟这种人经常会出现在你们军中吗?” 洪承畴笑道:“以前更麻烦,军中经常会多出一群太监。” 陈东听得军帐外有兵马调动的声音,就对洪承畴道:“我记得你才是辽东军中的最高统帅。” 洪承畴笑道:“再高,也高不过兵部去。” 陈东奇怪的道:“兵部可以越过你这个督帅私自调动大军?”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这是常有的事情,昔日的卢象升,孙传庭,哪一个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呢?” 陈东道:“这还打狗屁的仗啊,督帅应该杀了那个人。” 洪承畴笑眯眯的瞅着陈东道:“我要是把张若麟杀了,只有立刻离开军中,去蓝田。” “走啊,这不正好吗?”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我舍不得这些将士们……” 这一次陈东不再怂恿洪承畴马上离开了,换成他,他也不敢丢下这群信任主帅的将士们独自逃生,如果就这样逃了,蓝田未必肯收。 “这一仗打的好生痛快!” 洪承畴背靠在椅子上,喟叹一声,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吴三桂看着曹变蛟的一万两千人马离开了杏山大营,制止了部下们的喧嚣,独自走进洪承畴的大帐,见洪承畴在酣睡,就学那个奇怪的黑衣人站在角落里不做声。 “曹变蛟就这样走了?”洪承畴的声音在大帐中幽幽响起。 “张若麟手持兵部文书,调走了曹变蛟。” 洪承畴道:“你去告诉曹变蛟,我们这一路征战,没看见多铎的踪影。” 吴三桂吃了一惊,抬头看着醒过来的洪承畴道:“多铎在笔架山?” 洪承畴点点头道:“通报完消息之后,就好生歇息,建奴不会给我们太多的休息时间。” “曹变蛟把火炮留下来了。” 洪承畴点点头道:“我知道,老曹走的不甘心,又没法子不走。” “可是多铎……” “打一场好了,老曹未必就会输,让张若麟见识一下战场也是好事,这样他就能彻底闭上他的狗嘴了,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山海关的。 陈新甲总是说我们靡费奇重,等我们到了山海关,靡费就不重了,大明多少能支撑几年。” 吴三桂看着洪承畴道:“督帅,我们该何去何从?” 洪承畴惨笑一声道:“天知道!” 第四十章求死的洪承畴 第四十章求死的洪承畴 洪承畴当让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做,他甚至做好了再娶一个老婆的准备,毕竟只有一个儿子对于将来的洪氏一族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就目前而言,他之所以还在这里坚守,是为了这些追随他的军卒,而不是崇祯皇帝。 当一个人的想法变得简单的时候,正是做大事的时刻! 张若麟这种人已经找到了他这个近乎完美的替罪羊,也解脱了——没人愿意留在辽东面对建奴,这是辽东每一个大明将士们的心声。 自从萨尔浒大战开始直到现在,辽东之战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年,将近五十万大明好男儿丧命于此,却看不到任何胜利的期望……大家都疲倦了。 这个时候,应该换一批人来辽东与建奴作战了,比如说,正在蓝田城蠢蠢欲动的李定国。 对于李定国率领的这支军队,洪承畴还是非常了解的,毕竟,在成立这支军队的时候,云昭曾经询问过他的意见。 所以,李定国率领的那支军队虽然也是全火器军队,但是,他们的骡马化程度很高,这在一定意义上解决了全火器军队一定缓慢的问题。 有时候洪承畴总是在想,如果李定国也被分配到他的麾下——辽东之战就应该很好打了。 他只需要命令这支军队不断地前进,前进,前进就好了…… 困倦至极的洪承畴从梦乡中醒来,先是侧耳倾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很好! 建奴没有开始进攻杏山大营。 不过,寂寞感又迅速的涌上心头,他连忙呼唤了一下老仆洪福。 很快,洪福就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相公,再睡一阵吧,现在是辰时,外边又开始下雨了。” 洪承畴撂下毛巾道:“陈东他们在什么地方?” 洪福道:“陈东就在左近的营寨里休憩,黑衣人首领云平在守夜。” 洪承畴道:“别把我们的亲将给隔离开来。” 洪福笑道:“您的右边就住着刘况。” “建奴为何不没有趁着下雨进攻?” “吴将军说,建奴也是在一天半的时间里奔跑了八十里路,他们也需要休息。” 洪承畴瞅着架子上的甲胄,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一介文臣,披甲的时间远比穿文袍的时候为多。” 洪福一边帮助洪承畴着甲一边道:“蓝田那边猛将如云,相公以后就不用披甲,坐在政事堂里就能治理天下了。” 洪承畴苦笑一声道:“你想多了,云昭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让我稳坐政事堂的,云昭切割西南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就等着我去给他平天下呢。” 洪福笑眯眯的道:“相公本就是了不得的人,受重用是应该的,只要相公把这些将士们平安的送到山海关,相公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到时候啊,老奴把老夫人跟二老爷接回蓝田县,留下洪寿这条老狗看守老家,顺便照顾一下家里的海上贸易。 等天下太平之后,相公在朝为官,大公子在关内为官,二老爷回老家操持家务,咱们家这不就安定了吗?” 洪承畴勒一下束甲丝绦诧异的道:“你说我们家的海上贸易?” 洪福殷勤的用袖子擦拭掉甲胄上的一道泥点子笑眯眯的道:“老奴以前给家里置办了很多田土,后来听说蓝田不准一家拥有千亩以上的良田。 就给洪寿去了信,让他卖掉家里多余的田土,凑一些银钱,去找孙传庭相公,给家里买两条船,专门买卖丝绸,瓷器去海外买卖……” 对于洪福跟洪寿两个老家人,洪承畴还是极度相信的,就是这两个老仆,这些年若不是这两个老仆四处奔走,洪氏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挎上宝剑之后,洪承畴就离开了帅帐,此时,帐外黑漆漆的,只有一些气死风灯如同鬼火一般在风雨中摇曳。 在更高的刁斗上,两道亮晃晃的光柱在交替巡梭,扫视着杏山城堡外的空地。 这种聚光灯原本是蓝田军中的装备,里面放置一盏粗大的牛油蜡烛,在蜡烛的后面放置一块凹型玻璃明镜,这样一来就有了一面可以不惧风雨,却能将亮光照射很远的好东西。 洪承畴昨日归来的时候疲惫若死,还没有好好地巡视过杏山,于是,在亲将们的陪同下,他开始巡视大营。 天亮的时候,洪承畴踩着泥水巡视完毕了大营,而小雨依旧没有停。 就在他准备回帅帐休息的时候,四个军卒抬着一面简易担架从营寨外匆匆走了进来,洪承畴看去,心里顿时咯噔响了一声。 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大明军卒,他的四肢都被木刺牢牢地钉在担架上,肋部还有一道翻卷的伤口,伤口处已经被雨水泡的发白,见不到一丝血色。 洪承畴探手摸一下年轻军卒的脉搏,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在他的怀里,露出来半截油纸包,亲将头子刘况取出油纸包,打开之后将里面的一张写满了字的丝绢递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看完丝绢上的字之后就对刘况道:“出营寨,外边还有七个手足。” 刘况带着人匆匆的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然抬回来七个简易担架。 这七个人同样被雨水浇了一个晚上,其中六个军卒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只剩下一个军卒还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痛苦的呼吸着。 “督帅,救我……” 军卒看到洪承畴的那一刻,精神似乎松懈了下来,低声呼唤一声,脑袋一歪,就寂然无声。 洪承畴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隆咕隆的声音,似乎有一口痰堵在嗓子眼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最终,一缕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两道泪水也落在他乱糟糟的胡须上。 他回到帅帐,匆匆的在一张丝绢上写了一封信,就交给刘况,命他将这封帛书绑在箭上送去建州人的营地。 吴三桂匆匆进帐,瞅着刘况手里的帛书对洪承畴道:“督帅,末将能否一观?” 洪承畴无力地点点头,吴三桂看过之后,把帛书交给刘况低声对洪承畴道:“督帅,用金银换回被俘将士,这不可行。” 洪承畴沉声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吴三桂道:“督帅一向果决,今日怎么就有了妇人之仁?” 洪承畴咬着牙道:“如果不救这些人,以后将无人再为我们断后。” 吴三桂摇头道:“当兵吃粮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一个营生,死了算他背风,被人活捉就算是死了,不能为这些已经死掉的人,害了我们这些活着人,只要是当兵的,这个道理不用说明白。” 洪承畴苦笑道:“你说的话我岂能不明白,只是觉得不做些什么事情,实在是难以释怀。” 吴三桂嘿嘿笑道:“也罢,花些钱财买个心安也是一个办法。” 中午时分,小雨终于停止了。 一轮红日像是从清水中洗濯过一般红艳艳的挂在天山。 就在距离城寨五十丈外,建州人在那里立起来了十余个高大的木架。 几十个嗓门巨大的明人在阵前不断地大吼。 “洪承畴,投降!” “洪承畴,你要死,别连累兄弟!” “明军弟兄们,我们已经包围了杏山,快投降!” “兄弟投降啊,别给当官的卖命了,洪承畴今早给我们写信,要把你们卖个好价钱呢……” 吴三桂瞅了一眼那些不断叫嚣的叛徒,直接对营寨上的炮手们道:“开炮!” 随即,城头的大炮就轰轰轰的响了起来,那几十个叛徒居然没有一个逃跑的,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被大炮肆虐成一堆碎肉。 洪承畴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叹口气道:“这些话不是他们喊得,是藏在地下的人喊的。” 吴三桂沉默不语。 很快,城外的建州人就开始大笑,他们的笑声极其嚣张。 吴三桂抬头瞅瞅天上的红日道:“我出城厮杀一阵。” 洪承畴道:“那就是中计了,建奴之所以没有连夜进攻,其实是在等尚可喜他们,此时,他们也有火炮了,你一旦出城,正好中计。”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留在杏山?” 洪承畴道:“如果不能打掉建奴的锋锐,我们的后退就毫无意义,即便是退到山海关,跟杏山又有什么区别?” 吴三桂怒道:“建奴却不来攻!” 洪承畴笑道:“你该去救援曹变蛟了。” 吴三桂皱眉道:“救援曹变蛟?” 洪承畴笑道:“现在就去,只要我还在杏山,建奴就不会去追你。” 吴三桂道:“我走了,督帅您麾下可就没多少人了。” 洪承畴长吸一口气道:“不但你要走,凡是我麾下,父子俱在军中的,儿子随你走,兄弟俱在军中的,弟弟随你走,家中独子的跟你走。” 吴三桂吃了一惊道:“这如何使得?” 洪承畴叹口气道:“我回不去了,那就战死在杏山吧。” “这如何使得?” “杨国柱能留下,本官为何就不能留下?” “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啊,吴三桂,我把能给你的人都给你了,记住了,守住山海关,不许建奴过关一步,守住了山海关,你吴三桂将来的下场无论如何都不会太坏。 守不住山海关——万事俱休!” 第四十一章赌命 第四十一章赌命 战局对洪承畴来说已经很清晰了。 多铎此时正在堵截曹变蛟跟张若麟的人马。 黄台吉,多尔衮留在杏山,想要用俘虏拖住洪承畴,给多铎全歼曹变蛟的机会。 因此,洪承畴的选择就不多了。 他如果离开杏山,黄台吉,多尔衮就会滚动前进,最终将他们逼死在笔架山与杏山之间的空地上,至于指望王朴救援友军这种事,洪承畴是不敢指望的,他现在,只希望王朴莫要太快的放弃笔架山。 洪承畴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城头,眼看着建奴将八个俘虏绑在架子上准备开膛破肚摘心的时候,他就下令火炮发动,炸死那些将要遭罪的俘虏。 此时,洪承畴心静如水。 吴三桂带着人正在慢慢的撤离杏山,他坐在这里挡着黄台吉就是了,等到吴三桂突然出现在曹变蛟与多铎两军交战的战场上,自己就可以跟黄台吉做最后一战了。 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活着去蓝田县当青龙,重新活一遍,运气不好,那就战死在这里算了。 洪福描述的美好生活虽然让洪承畴多少有些心动,只是,当他看到烂糟糟的杨国柱被人抬上来的时候,他就又想死了。 杨国柱的脑袋被人用树杈支撑着,不让他的脑袋耷拉下来,所以,洪承畴很容易从望远镜里看到怒目圆睁的杨国柱。 在上一场战争之前,他丢了一只手,现在,他连臂膀都没有了,腿也少了半截,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现如今被人竖在一张门板上,瘦骨嶙峋。 距离有些远,身体又有一些虚弱,导致洪承畴听不见他的声音,不过,从杨国柱的口型中,洪承畴看出杨国柱喊得两个字是——开炮! 抬着杨国柱前行的是大明被俘军卒,他们每向城堡前进一步,就有一枝羽箭从背后射过来,羽箭会准确的落在俘虏的后心上,他们前进了十步,就有十个大明俘虏倒在路上。 一个彪悍的建州骑兵从背后跃马赶来,挥刀之后,一颗首级就冲天而起,俘虏们的双手被捆在背后,脑袋没了就倒在地上,剩下还有脑地的人就继续用肩膀扛着杨国柱继续前行,他们很希望能在自己被杀之前,把他们的将军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就没办法忍了。 一个黑衣人掀开地上的草皮冲天而起,准确的落在建奴骑兵的马背上,不等建奴骑兵回过神来,一柄铁刺就刺穿了他的咽喉。 可是,冒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在他杀死那个建奴骑兵的时候,十几只羽箭命中他的后背,就这样,他与那个建奴骑兵紧紧拥抱着一起跌落马下。 陈东对洪承畴的沉默感到不解,这个时候确实到了开炮的时候了。 “多给吴三桂一点时间。” 洪承畴依旧对面前的场景无动于衷。 屠杀,依旧在继续…… 等到明军俘虏少到了无法扛起杨国柱,导致他随着门板一起掉在地上的时候,洪承畴就挥挥手,顿时,就有大嗓门的军卒提着大喇叭向对面喊道:“洪督帅有请多尔衮殿下!” 声浪滚滚而下,远处的建奴大营并没有动静。 陈东又不解的问道:“多尔衮会出来?” 洪承畴嘿嘿笑道:“多尔衮大半不会出来,但是,有黄台吉在,多尔衮很可能会被派出来。” 陈东道:“多尔衮被派出来了,你准备干什么?” 洪承畴大笑道:“自然是万炮齐发!” 陈东皱眉道:“我觉得我们活着的希望越来越小了。” 洪承畴笑道:“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生死不过是小事耳。” 陈东摇头道:“我家县尊可不是这么交代我的,他经常告诉我们这些手下人,能活着的时候一定要活,哪怕一时委身于敌都不要紧。 重点是要记住自己是谁,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自己完成任务了没有。” 洪承畴看着陈东道:“你要是投降了,你们县尊还会信任你?” 陈东仰面朝天想了一下道:“会信任我的。” 洪承畴道:“帝王心,海洋深,千根线,一根针,若伏渊之龙,随风之虎,朝如彩云,暮有雷霆,风云变幻在顷刻之间。” 陈东摇头道:“我家县尊不是,发怒会当场揍人,骂人,坑人,杀人,只要是他认定的自家人,一般不会笑里藏刀,更不会皮里阳秋的暗戳戳的行阴私之举。” 洪承畴笑道:你真的相信你家县尊是这个样子的?“ 陈东笑道:“当然不是,反正对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洪承畴道:“相信到什么程度?” 陈东笑眯眯的道:“用我的命相信。” 洪承畴点点头道:“好,我们就用命来赌一次。” 陈东瞅着洪承畴道:“你要干什么?” 洪承畴从椅子上站起来,下了城墙,然后就命军卒打开城堡大门就走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城头的大嗓门军卒还在大喊——洪督帅有请多尔衮殿下一叙! 陈东面如土色,不过,他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县尊要的洪承畴应该是一个意志如钢的人,而不是一个降奴! 此时,城头上的火炮齐齐的瞄准了洪承畴,而建州人一方的强弩也瞄准了洪承畴。 洪承畴在城外步履悠闲。 雨后的杏山草木葱茏,鸟语花香,漫步在其间的洪承畴就是一个春游的士子,观山,赏花,吟哦,偶尔从乱草中拔一颗青草缠绕在指间。 最后来到杨国柱身边,笑眯眯的问候道:“大帅安否?” 杨国柱嘴唇哆嗦两下道:“为何不开炮?” 洪承畴笑道:“有你,有我这样肥美的钓饵,如果不能钓一只恶龙,某家如何能安心?” 杨国柱悲戚的道:“我们还是败了吗?” 洪承畴摇头道:“换子而已。” 杨国柱眼睛睁大了道:“杀敌多少?” 洪承畴道:“两万!” 杨国柱无声的大笑了一下道:“前所未有之大胜!” 洪承畴笑道:“我也这么认为,如果老天肯给我机会,我就算是用换子之法,也能将建奴全部诛杀!” 杨国柱道:“你没机会了,陛下不会同意。” 洪承畴点点头道:“吴三桂带着兵马去了,这里只剩下一座空城,我想用这座空城最后博一把。” 杨国柱笑道:“老夫这副残躯你尽管拿去用。” 洪承畴眼中厉色一闪,又看着两个残存的明军俘虏道:“苦了你们,愿你们来生投一个好人家!” 两个明军俘虏怔怔的看了洪承畴片刻,就认命的垂下头,让自己睡得舒服些。 场子上最紧张的人不是洪承畴,不是杨国柱,也不是两个残存的军卒,而是陈东!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一会在提防建奴的强弩,一会又看看城头的火炮,如果不是强大的使命感让他的双腿固执的钉在原地,他早就跑路了,蓝田人可没有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送死的传统。 过了一阵子,不论是强弩,还是火炮都没有发射,这是好事……可是陈东脑门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不一会就湿透了衣衫。 一阵脚步声传来,陈东艰难的转过头却发现是多尔衮。 正在跟杨国柱聊天的洪承畴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多尔衮,笑着拱手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多尔衮的脚步轻扬,缓缓地来到洪承畴身边道:“你要投降吗?” 洪承畴摇头道:“不降!” 多尔衮警惕的瞅着城头的火炮道:“你是要自杀?” 洪承畴摇头道:“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原本想自杀,后来,不管我如何下决心都下不去手,所以,就靠杨国柱给我一点跟你同归于尽的勇气。 黄泉路上有你陪伴,多少会好一些。” 多尔衮瞅着洪承畴道:“你壮志未酬,如何肯死?” 洪承畴将手高高举起笑着道:“只要我的胳膊落下,你我俱成齑粉。” 多尔衮也抬起手臂道:“只要我的手落下,我的人就会立刻攻城,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洪承畴叹口气道:“我就剩下一些残兵,你连他们都不肯放过吗?你看,他们已经打开了城门,你随时都能进去。” 多尔衮缓缓向后退两步道:“你又想炸城?” 洪承畴回头看一眼陈东,就落下了手臂。 他的手臂才落下,就听城头的火炮响了,与此同时,弩箭破空声以如约而至。 陈东一个虎跳,抱住洪承畴的腰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两人的身体倒在地上就陷进地面,才盖上盖子,儿臂粗的弩枪就射穿了盖子,尖锐的枪尖刺破了陈东的肩头,回头看着另外一柄近在咫尺的枪尖,陈东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火炮声连绵不绝,弩箭凄厉的破空声也声声入耳。 每一声炮弹落地的声音都让陈东心惊胆战,每一声弩枪的尖啸都让陈东心丧若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领到的这个破任务,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火炮,弩枪肆虐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 陈东迅速掀开盖子,拖着洪承畴就朝杏山堡就跑,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人家重新准备好弩枪之后,就到了他们两人的末日了。 第四十二章殉葬! 第四十二章殉葬! 云昭泛舟洞庭湖上。 本来想乘坐一叶扁舟,带一坛酒,在风浪中颠簸起伏,享受难得的笑傲江湖的美好时光。 可惜,冯英生怕他淹死,就选择了一艘很大的船。 游湖,饮酒,接下来自然是要作诗的。 蓝田秘书监的人其实很喜欢云昭作诗,作词,作赋,作歌。 县尊一般不作这些东西,是一个非常朴实,务实的人,但是——县尊只要作诗,作词,作赋,作赋,作文,总会让人眼前一亮。 比如县尊之前作的《少年中国说》以及《我欲倚天抽宝剑》都算得上名篇,听说还有一首儿歌《虫儿飞》也很惊艳,就是钱多多不准外传。 现如今,面对洞庭湖的万顷碧波,县尊必定别有一番感慨。 果然,县尊在喝了很多酒之后,便丢掉酒瓶开始作歌了。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只叹尘世如潮, 人如水! 何时归!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 几人回!!!!!! 夜雨八方战孤城, 平明剑气看刀声. 侠骨千年寻不见, 碧血红叶醉秋风。” 这首歌,是云昭极为喜欢的一首歌,很多年都没有听过了,今日趁着酒劲,居然尽数想起,忍不住吟诵出来。 大船上的歌姬们,在试唱片刻后,便起了韵,由一个面目清秀,声音有些低沉的男歌者,吟唱了出来。 歌者一曲唱罢,唯有蓝田县尊泪湿青衫。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这些掌握了蓝田命脉的人浮想联翩。 有的人将这首歌的出处安在段国仁的西征军团上。 有的人将这首歌的出处安在激战海上的韩秀芬,施琅身上。 距离云昭更近一些的人,很容易将这首歌落在与建奴正在进行生死决战的洪承畴身上。 自古以来皇帝或者准皇帝们都会吟诵一些气势庞大的歌赋,哪怕是文不对题,言辞粗鄙,也会被人们从中解读出高尚,磅礴的含义来。 只有一些真正厉害的,比如汉高祖,比如曹操,比如……可以被人五体投地的膜拜。 反正云昭自己清楚,他现在作的这首歌是抄来的。 只不过没人知晓而已。 云昭很想枕着波涛入眠,被冯英给否决了,所以,他只好重新回到岸上,再回头看洞庭湖的时候,居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洞庭湖被湖岸束缚,他被冯英束缚…… 辽东没有新消息传来。 云昭再等最后的消息。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存在能否改变一下历史。 如果能—— 云昭就准备让这个天下随着自己的指挥棒走了。 辽东对于此时的云昭来说,就是天下的一个角落罢了,只要时间到了,随时可以平灭,而且,韩陵山对于干这件事有着莫名其妙的热情。 李洪基已经进入山东了,距离京师越来越近了。 张秉忠不愿意在江西死战,已经开始有了向东突击的想法了,在鄱阳湖征调了无数民船,准备渡过鄱阳湖向浙江进发。 李洪基的行军路线云昭很满意,就是张秉忠这个家伙总是不那么听话,还征调民船?还要进入浙江?这是不允许的。 江西还有南昌府,抚州府没有拿下来,而就是这两个地方残余的旧势力是最严重的,需要平息。 云昭临睡之前,柳城前来禀报,张秉忠在鄱阳湖边征调的船只被不明黑衣人焚之一炬,烧的很干净,基本上杜绝了张秉忠横渡鄱阳湖的可能。 这是官面上的消息,云昭相信,在他睡醒之后一定会有更加详细的书面报告放在他的案头。 蓝田县的官僚运作已经彻底形成体系,不用云昭再指指点点就能自行运作。 这是云昭孜孜以求的场面,想要干大事,就必须建立一条这样的官僚体系。 总体上来说,官僚体系运作的过程就是一个将所有零散力量拧成一股绳的过程,当所有微小的力量被这套体系整合之后,就会变成.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他可以改天换地,可以所向披靡。 国家的力量来自于人民,这个道理云昭很久,很久以前就理解的非常深刻。 云昭酒喝多了,很想睡觉,冯英却总是想跟他说话。 “夫君,你今日吟诵的那首歌真的很好听。” 云昭转过身去嘟囔道:“小道而已。” 冯英又转到云昭的另一边看着他的脸道:“要不,你给妾身也写一首?” 云昭叹口气坐直身子迷迷糊糊的道;“要什么样的?” 冯英欢喜的如同一只小狗一般扶着云昭的双肩道:“好听的。” “以前不是已经送你了吗?“ “太少。” 云昭一头栽倒在床上,呻吟一声道:“等我睡醒就给你作。” 冯英很喜欢云昭这种认真的态度,得到了承诺,也就喜滋滋的睡了。 冯英睡着了,云昭却没有了睡意——主要是大明之后这片大地上就很少再有那些脍炙人口的诗歌,让他抄袭的难度很大。 在云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洪承畴正在浴血奋战! 被黄台吉逼着去送死的多尔衮全身裹着伤巾,亲临前线指挥建州人攻城。 洪承畴的大炮没有伤害到多尔衮,黄台吉的床弩却差点要了多尔衮的性命,如果不是他的亲卫做肉盾挡住那些可怕的床弩,多尔衮早就死掉了。 即便是如此,多尔衮也身受重伤,折断了一条臂膀。 真正死在阴谋下的人只有杨国柱跟两名明军,以及多尔衮的侍卫长。 如果不是吴三桂参与了多铎截杀曹变蛟的消息传入黄台吉的耳朵,黄台吉还准备让多尔衮继续去说服洪承畴投降。 在黄台吉看来,汉臣其实很好用,只不过,现有的汉臣如范文程,宁完我,尚可喜这些人的才能太低,无法帮助他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官僚系统。 如果洪承畴这种真正有才能的汉臣可以投降,他的弘文馆中就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主心骨,可以按照他的意志为大清国打造出一套可以流传万世的政体。 野人国家可以取胜于一时,却无法永远取胜,所谓的‘胡人无百年之国运’的说辞,博览群书的黄台吉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因此,他对洪承畴这种汉人中的精英,非常的渴望。 现在,多尔衮在攻城,却受命不得杀死洪承畴! 也就是如此,每当杏山堡要被建州人攻破的时候,洪承畴就会及时的出现在最危急的地方,只要他过去了,最危急的地方就没了弩箭,没了炮弹,甚至没了敌军。 洪承畴身先士卒,毫不怕死的模样极大的激励了明军将士,在主帅的激励下,他们也毫无畏惧的在作战,只是,他们没有发现,他们的主帅哪怕站在城头如同箭靶子一般,也没有半点事情。 而他们,只要稍微露头,就会招来密集的箭雨,枪子,甚至是石弹,弩枪! 陈东真的绝望了…… 他的左臂已经骨折了,他的肩头中箭了,他的大腿也中了一枪,他的眼睛甚至被石灰弄伤,才用菜油清洗过之后,又跟着洪承畴去了另外一处战场。 洪承畴的亲兵队长刘况战死了,他的胸口挨了一记石弹,这一弹直接将他的胸腹砸成了一堆碎肉,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来就死掉了。 洪福无数次的挡在自家老爷身前,都被洪承畴推开,此时的洪承畴只想作战! 夕阳西下的时候,杏山堡的炮手们将最后一颗炮弹堵在炮筒中,点燃了引线,将火炮尽数炸膛。 而建州人的军卒,也纷纷爬上了杏山堡的城头。 洪福跪地哀求洪承畴快走,洪承畴却笑着对包裹的如同粽子一般的陈东,云平道:“你说,县尊会不会相信我?” 陈东惊叫一声道:“你要投降?” 洪承畴看着陈东手中的短铳道:“我希望战死。” 陈东怒道:“建奴根本就不想杀你!” 洪承畴大笑道:“所以,我要趁着这个可以杀建奴的好机会杀个痛快。” “你疯了,这样做最后的下场就是被俘。” 洪承畴扯下头盔瞅着京城的方向流泪道:“泱泱大明,国祚三百年,总该有一个苏武,有一个文天祥为它献祭……儿郎们……随我杀!” 陈东冷冷的瞅着洪承畴的背影,抬起来手铳,将要扣动扳机的时候,洪福挡在他的枪口之前,手铳轰然开动,枪管中的铁砂尽数轰击在洪福的胸口。 洪福挣扎着双手抓住陈东的手铳艰难的道:“留我家老爷一命。” 陈东想要甩开洪福,却发现洪承畴已经与一群建奴厮杀在一起势如疯虎。 他几次三番想要再杀洪承畴一次,却甩不开已经死掉的云福,眼看着建奴潮水一般的涌过来,就对正在厮杀的云平大叫一声道:“我们走。” 密集的手雷丢了出去,在黑衣人与建奴之间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空隙,陈东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厮杀的洪承畴就,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道:“别让县尊失望!” 说罢,就带着黑衣人,向东杀开一条血路,滚滚而去…… 第四十三章积习难改 第四十三章积习难改 洪承畴战至一兵一卒之后,依旧酣战不休,直到精疲力竭被建奴用木叉控制住打昏之后抬走了。 他被俘的时候,杏山堡的明军已经死绝了。 黄台吉气喘吁吁地爬上杏山堡后,看过惨烈的战场,久久不语。 “陛下,曹变蛟,吴三桂逃脱了。” 岳托为难的向黄台吉禀报最新战事。 黄台吉道:“逃走是必然之事,逃不走才是怪事,你说呢?多尔衮?” 多尔衮面无表情的道:“回禀陛下,这是多铎的过错。” 黄台吉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多铎的罪过,来人啊,剥夺多铎镶白旗六个牛录并入正黄旗。” 洪承畴从最深的睡眠中清醒过来,他没有动弹,只是睁开眼睛瞅着房顶。 就这样躺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 湖北的稻米微微有些发绿,被人称之为碧梗米,这样的米熬成白粥后,隐隐有莲花香气。 云昭喝了两碗。 辽东依旧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对此,云昭已经不指望了。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离开岳阳之后,云昭就来到了南阳,云福军团已经从紫荆关驻守南阳了。 一路上看过去,南阳还是不错的,至少,田野里已经开始有农夫在耕作,这些农夫们见到云昭的军队过来也不惊慌,反而拄着锄头远远地看这支装备精良,且奢华的军队。 贼寇们离开了,南阳也就平静了。 年迈的云福站在青草中迎接他的少爷。 几年不见,老家伙的胡须,头发已经全白了。 “老奴还能支撑几年。” 云福见少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胡须上,就笑呵呵的道。 云昭瞅了云福很久,突然道:“你其实应该成家的。” 云福摇摇头道:“算了,这样挺好的。” 云昭叹口气道:“那就好,记着临死前留遗嘱,把家当都传给我,我好给你上坟。” 云福笑呵呵的道:“这是自然。” 云昭在云福跟前一般都不怎么讲理,说实话,也没有必要讲理,所有人都明白,云福掌控的军团,其实就是云昭的亲军。 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以云氏盗匪二代为枝干建立起来的,所以,云昭进入大营,就像是重新回到了昔日的云氏山寨。 坐在云福的虎皮交椅上,扫视了一眼单膝跪了一地的云氏盗贼,云昭淡淡的道:“土匪性子去干净了没有?” 跪在地上的云氏众人齐齐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个身高八尺,却佝偻如虾的年轻汉子桀桀笑道:“改掉了。” 云昭瞅了一眼这个大汉皱眉道:“把脸转过去。” 大汉委屈的道:“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您就不待见我,现在来到军中,您还是不待见我。” 争辩归争辩,他还是把身子转了过去。 云昭哼了一声道:“让你把脸转过去其实是为你好,要不然啊,看着你的脸,我总想任命你去管理书院的兽栏。” 那些被佝偻如虾的大汉折磨的很惨云氏盗贼,一个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汉怒哼一声道:“你们的皮松了是不是?” 云昭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来了,你就让他们过得松快些。” 大汉背过身子面朝角落瓮声瓮气的道:“这都是从贼窝里长大的,没一个读好书的,一个个野性难驯,县尊想要这些人做到‘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破’,不得不对他们执行严刑峻法。” 云昭懒懒的将腿搁在桌子上道:“侯国狱,你来云福军团整饬军纪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只要别弄出人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你来告诉我,出人命了没有?” 侯国狱闻言,立刻转过身,将自己靑虚虚如同山魈一般的面孔对着云昭道:“死了三个。” 云昭将目光投在云福身上,云福轻声道:“有取死之道。” 云昭就再次将目光投在跪了一地的将校身上。 “说,有喊冤的没有?” 堂下寂静无声。 云昭怒道:“我来了,你们一句话都不说,却知道给母亲写信诉苦是不是?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害得我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来来来,今天有时间,有什么话你们给我说清楚,别其去找我母亲告状,这里是军中,不是家里!” 云昭咆哮的声音在大堂上轰响,却听一个女子低声道:“夫君息怒,母亲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是冯英的声音,她的声音出现之后,原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那群人顿时就跪的笔直,不管云昭如何怒吼,他们都不再畏惧。 侯国狱发黄的眼珠子冷冰冰的向后帐看去,云昭耸耸肩膀道:“冯英!” 侯国狱冷哼一声道:“妇人不得干政。” 云昭摇头道:“咱们蓝田参与政事的妇人估计不少于两千,这一条不适合我们,你不能因为那些女人躲着你走,你就对她们不满。” 侯国狱无奈的道:“我已经注定孤老终生,县尊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云福军团中的山头思想根深蒂固,若不能将之打散,然后重组,对军团来说不是好事情。” 云昭瞅瞅地上的一干将校道:“你们在军中立山头了?” 一个大胡子军官道:“少爷,我们哪里敢在军中立山头,即便是立了,立的也是咱云氏的山头。” 云昭瞅着侯国狱道:“难道说云福军团中还有别的派别?” 侯国狱道:“这支军团原本就是云氏击败所有蓝田强盗之后用强盗们的后代揉捏成的一支军团,虽然云氏山头最大,可是,军中还是有一些其他山头的盗匪后代,他们不满云氏子弟在军中的待遇高过他们,时时起冲突。 从云福军团成立至今,已经发生大小冲突两百二十余次。 那三个云氏族人之所以会死,完全是他们在军中欺凌同袍太过,以至于引起军中骚乱,卑职不得不下痛手处理。” 云昭闻言吧嗒一下嘴巴对侯国狱道:“李洪基,张秉忠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 侯国狱道:“分治,一个山头组成一军,由原来的首领统领,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这样分治之后隐患奇大,很容易让军队变成将领的私兵,会伤害我蓝田的长治久安。” 侯国狱的话音刚落,将校中间就有一个家伙大声道:“我们抱团有什么问题?少爷是你们的县尊,是你们的首领,更是我们的家主。 这支军队中确实有抱团的,不过,首领是我家少爷!” 云昭瞪了那个蠢货一眼,这家伙还以为少爷在鼓励他,还站起身指着侯国狱道:“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硬是要把我们兄弟拆开,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编练在一起,他们人数少,却赋予他们很大的权力,让那些混账来统领我们,不服啊!” 云昭狠狠地看着云福,云福缩缩脖子掏出烟袋开始吧嗒,吧嗒的抽烟,至于眼前这个烂场面他是不想管了。 云氏基本上没有出什么好人才,出的尽是他娘的棒槌! 钱多多说云昭一个人就把云氏十几代人才有的气运给用光了。 云彰,云显就没有他父亲那种过目不忘的神奇手段还瓷笨瓷笨就是明证,云琸这孩子还小,整日里除过吃就是睡,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 云昭总觉得钱多多在高看他,过目不忘这种本事他也没有。 没有智慧就要懂得藏拙,这个混蛋连藏拙都不会,看来云氏一族的整体素质堪忧。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云昭叹口气对鼻孔朝天的侯国狱道。 侯国狱丝毫不客气,立刻指使云昭的将大胡子云连拖了出去重责二十军棍。 把侯国狱撵出去之后,云昭在军帐中对自己的族人说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话。 话题的主旨就是如何打造一个大云氏。 昔日的玉山云氏,黑虎山云氏人们早就不谈了,人们都在谈蓝田云氏。 就目前来看,蓝田对于云氏来说也有些小了…… 这个时候,云氏想要继续扩张,就不能仅仅依靠云氏的妇人们努力生产,要打开大门,邀请更多愿意进入云氏的人进来。 只有吸收外部的精英,云氏才能变得昌隆,兴盛。 蓝田的强盗们其实算是资格很老的蓝田人,这就是他们敢跟云氏强盗抗争的本钱,事实上,他们对云昭的关心也是极为渴望的,他们希望能加入云氏……又怕…… 总之,在云昭苦口婆心的教育了这群人之后,云昭又马不停蹄的召见了侯国狱带进来的另外一批人。 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就没有云氏强盗们那么大气,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如丧考妣。 云昭喝口水润润自己焦渴的喉咙,对为首的军官梁山道:“我记得你家也在玉山是吧?” 梁山恭敬的道:“回县尊的话,家母,寒妻,一子一女俱住在玉山。” “你母亲是我母亲院子里的嬷嬷是吗?” 梁山小心的抬起头,见云昭脸上带着微笑,就大着胆子道:“这是老夫人的恩典。” 云昭笑道:“这么说起来,我们就是一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再胡闹,小心家法处置。” 梁山闻言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忙跪倒磕头道:“谢过少爷,谢过少爷,今后定然不敢在军中胡闹,若再敢违反,任凭家法处置!” 云昭很满意,倒是站在一边观看的侯国狱脸色更加发青了,越发的像一头蓝面山魈! 第四十四章虚伪的云昭 第四十四章虚伪的云昭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云昭非常熟悉。 所以,任何指望云昭放弃军队指挥权力的想法都是不现实的。 作为这支军队的缔造者,云昭其实并不在乎在云福军团中执行的是家法,还是军法的。 云氏家族现如今已经非常大了,如果没有一两支可以绝对信任的军队保护,这是无法想象的。 在蓝田县的所有军队中,云福,云杨控制的两支军队堪称云氏家兵,这是云昭统治蓝田的权力源泉,所以,不容有失。 战争发生的时候,这两支军队总有一支必须屯驻在蓝田,这也是蓝田官员们默认的事情。 云福老迈不堪,再过两年,就不能再担任这支军队的统帅了,即便是如此,云昭也不可能将指挥权外放,云福老了,他云昭将会接手指挥权。 云昭承认,这一手他其实是跟黄台吉学的…… 侯国狱对云昭如此解决军中矛盾的手法非常的不满。 可是,面对云昭清澈的眼睛流露出来的隐隐哀求之意,侯国狱想起父母把自己作为侯国玉的添头一股脑的塞给云氏的时候,云昭没有拒绝,买下了侯玉,也买下了没名字的他。 为了区分他们兄弟,一个用了“玉”字,一个用了“狱”字,直到两人名姓中间齐齐的添加了一个“国”字之后,他侯国狱才算是从弟弟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云氏要控制蓝田所有军队,这是云昭从未掩饰过的想法。 而蓝田大佬中,就有很多人反对这样做,他们认为,一切军队都只能是属于国家的,哪怕是云昭,也不应该把军队当成私军。 这其中就有他侯国狱! 当初说出这些话的人基本上都被云昭送去了政务司为官,他侯国狱的才能并不比徐五想等人差太多,却连军团副将都没有混上,也是因为他的态度。 想到这些事情,侯国狱哀伤的对云昭道:“蓝田是您缔造的,军队也是您缔造的,蓝田成为‘家天下’理所当然。 如果您没有教我们那些深远的道理,我就不会明白还有“天下为公”四个字。 我秉持‘天下为公’四个字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以为您的心胸如同天空,如同大海,以为您的公正可以容纳整个世界……” 云昭斥退了大帐中的从人,来到侯国狱身边道:“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侯国狱咆哮道:“谁敢?” 云昭苦笑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侯国狱悲伤地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县尊对我们如此没有信心吗?您该知道,蓝田的规矩若是由您来制定,定可成为永例,世人无法推翻…… 如果恶政也由您制定,那么,也会成为永例,世人再也无法推翻……” 云昭抬手拍拍侯国狱的肩膀道:“你高看我了,知道不,我跟你们说”天下为公‘的时候确确实实是真诚的,而现在想要收纳两支军团为云氏私兵也是真诚的。 我自忖不是一个圣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什么圣人,云彰,云显出生的时候,我看着这两个小东西曾经想了很久。 觉得我过于自私了,身为父亲,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一无所有。” 侯国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云杨,云福军团将来的继承人会是云彰,云显?”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侯国狱凄声道:“您就不怕……” 云昭笑道:“停尸不顾束甲相攻?还是兄弟阋墙?亦或是夺嫡之祸?” 侯国狱狰狞的脸上眼泪都下来了。 云昭笑道:“你看,你因为从小就因为外貌的缘故被人胡乱起外号,多少有些自卑,不合群。看事情的时候总是非常的悲观。 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大概都在脑海中看到云氏子相互攻伐,天下大乱的场面了吧?” 侯国狱连连点头。 云昭笑着把手帕递给侯国狱道:“对我多一些信心,我这样做,自然有我这样做的道理,你怎么知道这两支军队不会成为我们蓝田的定海神针呢? 如果你真的很担心,那就好好的留在军中,看住他们。” 面对强大无匹的云昭,侯国狱这种启蒙了一些不完整没有理论支持的新思想的人,只能乖乖就范。 控制云福军团是云氏家族的行为,这一点在蓝田的政务,军务工作中显得极为明显。 其中,云福军团中的官员可以直接给身居云氏大宅的云娘投递文书,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无耻的事情,每当云昭准备开倒车的时候,出面的总是云娘。 而流行这片大陆数千年的孝文化,让云昭的盲从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你就不要欺负侯国狱这种人了,他在我们蓝田俊杰中,算是少有的纯良之辈,把他调离云福军团,让他实实在在的去干一些正事。” 晚上睡觉的时候,冯英犹豫了良久之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我没有欺负他。” 云昭回答的很肯定,至少,云福军团的军法官应该也是重用吧。 “在玉山的时候,就属你给他起的外号多,黥面熊,骆驼,哦对了,还有一个叫什么”卡西莫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过份的是这次,你轻轻松松就毁了他将近三年的努力。 就因为他是玉山书院中最丑的一个? 连给人家起名字都那么随便,用他兄弟的名字稍微变一下就安在人家的头上。 这么做对得起谁? 可怜侯国狱为了你,不管你丢出什么样艰难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逃避过,清理秦岭盗匪的时候,你是真的再把他当猴子用,进入秦岭一去就是一年多,出来的时候好好的人真的跟猴子没两样了。 就是这样,他还甘之如饴,向你禀报说秦岭清理干净了,看哭了多少人? 谁都知道你把云福,云杨军团当成了禁脔,云氏人进这两支军团自然是高升,玉山书院的外姓人进了这两支军团是个什么局面,你以为徐五想他们这些人不知道? 您当初选人的时候那些狡猾似鬼的家伙们哪一个不是躲得远远地? 只有侯国狱站出来了,他不挑不拣,只想着为你分忧。 这三年来,他明明知道他是云福军团中的异类,从军团长云福到底下的小兵没有一个人待见他,他还是坚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我蓝田军中,云福,云杨两军团的浪费,贪渎情况最重,若不是侯国狱铁面无私,云福军团哪有今日的模样? 依我看,你给侯国狱的权柄不够,让他担任云福的副将兼军法官才差不多。” 云昭被冯英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憋了好半晌才道:“我送了一首诗给他,很好地诗。” 冯英哈了一声道:“送错了,诗应该送我,权柄应该给侯国狱。” “可是,这家伙把我当年说的‘天下为公’四个字当真了。” 冯英嗤的笑了一声道:“这是你的事情,当年唯恐那些人不纯粹,现在呢?人家持之以恒,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在不断地蜕变。 羞是不羞?” 云昭见这觉是没法子睡了,就干脆坐起身,找来一支烟点上,沉思了片刻道:“如果侯国狱要是当了副将兼任军法官,云福军团可能将要面临一场清洗。” “清洗啊,反正现在的云福军团像土匪多过像正规军队,你要把握云福军团这没错,可是呢,这支军队你要拿来震慑天下的,要是乱糟糟的没个军队样子,谁会害怕?” “如果云氏族人觉得……” “他们觉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觉得了?这天下都是夫君你缔造的,是他们不争气,捏圆搓扁还不是看您的意愿? 夫君,大明皇族的例子就摆在面前呢,您可不能忘记。 农夫教子还知道‘严是爱,慈是害,’您怎么能宠溺这些混账呢? 这也就是家事,妾身才敢多几句嘴,如果换了雷恒军团,妾身一句话都不说。” 一般情况下啊,云昭的虚伪没人戳穿,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大家都愿意让云昭一次又一次的得逞…… 莫说别人,就算是冯英说出这一番话,也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才敢说。 云昭没了睡意,就披衣而起,冯英在背后轻声道:“您要是厌烦妾身,妾身可以去别的地方睡。” 云昭指指自己的脸道:“我现在厌烦的是这个人。” 冯英笑道:“我喜欢。” 云昭傲然道:“我知道!” 说罢就离开了卧室。 云福军团占地面积非常大,普通的军营夜晚,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 在柳城的陪伴下,云昭在军营中漫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侯国狱的房间。 此时,侯国狱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窗户也半开着,云昭隔着窗户可以轻易地看见,侯国狱在那里佝偻着身子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云昭来到窗前对喝酒的侯国狱道:“那首诗是我给冯英准备的,不能给你。” 侯国狱起身道:“送给我我也无福消受。” 云昭接过侯国狱递过来的酒杯一口抽干皱皱眉头道:“军队就该有军队的样子。” 侯国狱摊摊手道:“我是军法官。” 云昭叹口气道:“从明日起,撤销云霄云福军团副将的职位,由你来接任,再给你一项特权,可以重置执法队,由韩陵山派遣。” 第四十五章 青龙先生 第四十五章青龙先生 云霄的职务其实是可有可无的,毕竟,作为云氏的巡查使,云福军团并非他唯一任职的地方,这样做是有弊端的。 主要矛盾就在于云霄已经疲于奔命了,而他的巡查效果并不是很好。 侯国狱听到云昭的话之后,满怀希冀的道:“我可以按照我的计划去担当这个副将?” 云昭撇撇嘴道:“想的美,严格按照副将职责去做,我要一支真正的军队,不要一群土匪。” 侯国狱笑道:“如果是这样,就要打散他们,可能还要清洗一批人。” 云昭叹口气道:“还是那句话,别杀人。” “能清除出军队不?” “可以,把他们交给我母亲。” 侯国狱嘿嘿笑道:“甚好!” 云昭又掏出一支烟点上,还跟侯国狱讨了一杯酒跟这个丑陋的男人对碰一下喝下去,然后低声对侯国狱道:“对不住。” 侯国狱点头道:“确实有些对不住我。” 云昭嗯了一声道:“我跟你道歉的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以后会更加对不起你的。” 侯国狱瞪大了眼睛道:“不能说,您的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云昭怒道:“至少让你这个混蛋清楚,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我没有忘记!” 侯国狱笑的极为难看,不过他还是笑着跟云昭一起喝了一杯酒。 喝过之后整个人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可能是把所有的伤心,难过都化成酒喝下去了,整个人显得活泼了一些,那张青了吧唧的面孔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些眉清目秀的。 混了几杯酒,抽了两支烟,云昭郁闷的心结也打开了。 回到卧房豪横的钻进冯英的毯子里,手脚齐用,这个女人今天很嚣张,需要惩罚一下…… 太阳这个东西总是会按时升起,当太阳照耀在云昭脸上的时候,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宛如死过去一般安静。 不过呢,洪承畴却起来的很早。 喝了一碗牛乳,吃了两块饼,还吃了几口已经不再鲜嫩的野菜。 军中的餐食就是这样的,黄台吉的早餐估计也不过如此。 酣睡了两天之后,洪承畴就想洗个澡。 在两个建州女人的注视下,他赤条条的站在一个小瀑布下面痛快的洗了澡,并接受了建州女人的服侍。 可能是因为洗过澡,心情愉快地缘故,他即便是看到了范文程那张可以随时接受拳头问候的脸,也没有冲动,而是面对朝阳深吸了一口气道:“红日初升,正是青龙飞天的时候。” 范文程笑眯眯的道:“确实如亨九先生所言,离开昏悖的朱由检,来到我大清,正是先生困龙升天的时候了。” 没有从范文程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洪承畴立刻就对这个汉奸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拂动一下衣袖,瞅着范文程道:“这就是文正公留下来的家风?” 说罢,也不管范文程难看的脸色,哈哈大笑一声就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他本就是一个忙碌的人,难得有一段闲暇时光,就想把这些年的所思所想记录下来。 回到房子里,就铺开纸张奋笔疾书。 范文程站在窗外等待了许久,见洪承畴确实已经沉浸到文字之中,便恨恨的去见黄台吉了。 进去的时候,黄台吉正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由一个建州女子用竹管给他清洗鼻腔,最近他的鼻子流血流的很厉害,每日都要清洗,湿润一下鼻子才能好过一些。 范文程安静的等着侍女处理完这些事,见黄台吉擦了脸,吃力的坐起来,这才弯弯腰恭敬地等着黄台吉问话。 黄台吉丢下手里的热毛巾看了范文程一眼道:“洪承畴肯降吗?” 范文程连忙道:“目前没有投降的苗头。” 黄台吉端起牛乳喝了一口道:“那就继续吧,如果他现在就降了,朕反而有些看不起他。” 范文程嘿嘿笑道:“现在只是矜持罢了,如果洪承畴不愿意投降,他自杀的机会多的是,自从进入我大清军营之后,他先是酣睡了两日,今天刚刚吃过早饭,他就要求沐浴。 奴才看了,他还是那么注意仪表,不论是胡须,还是衣衫都整理的一丝不苟,这绝非一个心存死志的人的行为。 更何况,此人回到房间就开始奋笔疾书,写的却不是什么绝命诗,告别词,反而是他这些年统御大军的得失,这是要著书立传啊。 通过以上种种行为来看,奴才可以肯定的说,洪承畴没有死志! 只要再给奴才一段时间,定能让他回心转意,到时候陛下只需稍加笼络,不难收服不了此人。” 黄台吉点点头道:“找到洪承畴的弱点,然后击溃他。” 范文程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黄台吉一人,他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最后喃喃自语道:“天就要变了,这些变化对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好,我们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我在向山海关进军,李洪基正在向山东进军……而张秉忠完全成了云昭用绳子牵着的一头恶犬,这头恶犬如今正在为云昭驱赶那些他不喜欢的人…… 多尔衮啊,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还在为昔日的一些仇怨跟我争斗,我一次次的饶恕你,你却死不悔改,你让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多尔衮此时正安静的坐在营帐里吃饭。 他的一条臂膀断了,肋部也受到重击,这让他的吃饭过程变得比平日漫长。 不过,想要养好身体,一定要吃饭,还要多吃,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熬过这一段痛苦的时光。 此次与洪承畴作战,损失最大的就是他多尔衮,正白旗的指挥权又被收回去了,多铎的镶白旗也被拿走了四个牛录,一向与他交好的岳托,杜度,第一次确凿无误的向他发出了不满之意。 多尔衮曾经想过无数个办法想要脱离这个困境,可惜,都被自己的兄长黄台吉给悄无声息的化解了。 在政治上,多尔衮痛苦的发现,自己并非黄台吉的对手。 以前的时候,他认为云昭才是大清最可怕的对手,大清做出的每一个决断都必须以云昭为第一目标。 可是现在,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让云昭高兴地事情,并没有做任何削弱云昭实力的举动。 在大清国中,没有人比他多尔衮更加了解蓝田的强大了。 这些年中,范文程等汉臣一直在忙收集蓝天讯息的事情,不论是政治,军事,经济,民生,商贸,民心的记录大清国都知道的非常详实。 多尔衮甚至还使用了蓝田县常用的数据对比法来衡量大清国与蓝田之间的差别。 对比之后,多尔衮彻夜难眠。 早在两年前,他就肯定的认为,蓝田必将取代大明朝! 且不可逆转! 在他看来,大清国如果想要在以后的时光中抵御蓝田的进攻,那么,从现在起就要对大明全力发起进攻,但是,这种进攻的目标绝对不能是大明的京城。 同时,进军的目的在于劫掠而不在于占领。 因为,占领大明的土地,对大清国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此时此刻,对大清最有用的东西永远都是物资,粮食,工匠! 除此无他! 在沉默中多尔衮吃完了饭,他丢开拐杖,强忍着痛楚来到了洪承畴的房间。 洪承畴对于多尔衮的到来视而不见,继续写自己心中所想。 “《残县人少地荒钱粮骤无所出泣吁破格重免以俟生聚事揭》?亨九先生如今身陷囹圄,依旧忠瑾国事,可敬可佩。” 多尔衮看了洪承畴的文章之后,笑吟吟的打断了正在书写的洪承畴。 洪承畴从多尔衮手中取过文书,放在桌案上道:“这是给吾皇的奏章,你看了不合适。” “崇祯看似勤政,实则暴虐而无常,看似勤俭,却靡费无方,这样的帝王也值得亨九先生这样的大才为之效命吗?” 洪承畴笑道:“皇帝是谁不重要,就算是拉一条狗坐在皇位上,这也不妨碍我洪承畴对他跪拜,对他尽忠,毕竟那是我的皇帝。” 多尔衮大笑道:“你的狗皇帝就要坐不住江山了,我听闻大明出了一头野猪精,颇有侵吞天下之志。” 洪承畴呵呵笑道:“一鸡死一鸡鸣,这在大明这片国土上不稀奇,倒是你们这些异族人,只要死了,那就真的成了历史,我们这些好学的人想要知道你们,也只能从史书上找到寥寥数句话…… 随着新的历史被大明人创造,你们的故事就不那么重要了,最终会被扫进故纸堆。” 多尔衮点点头道:“胡人无百年之国运,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你以为大清也会如此吗?” 洪承畴哈哈大笑道:“这句话可不是凭空出来的,而是从史书上总结出来的,但凡是胡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倏忽之间,天地便会变色,太不稳定了。 即便是强大如蒙元者,也不过是一世之雄,待到我大明太祖皇帝振臂一呼,蒙元安在哉?” 多尔衮沉默片刻悠悠的道:“你为何不死?” 洪承畴哈哈大笑道:“洪氏《正气歌》未出,此时要是死掉,岂不是太亏了?” 多尔衮笑着摇头道:“你没有死的愿望。” 洪承畴点点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能不死就不要死,没办法的时候再死也不算愧对爹娘生我一场。” 第四十六章奸臣还是忠臣这确实是个问题 第四十六章奸臣还是忠臣这确实是个问题 黄台吉认为洪承畴目前只是在进行一场心理挣扎,一旦求生的欲望超过了信念的坚持,那么,洪承畴迟早是要投降的。 大清国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与大明作战,而是该想着如何将黄台吉可汗的身份,完全彻底的变成皇帝。 唯有建立一套严密的官僚系统,大清国才能真正的逃过‘胡人无百年之国运’这个怪圈。 所以,他对洪承畴充满了期待。 可汗这个名头看起来似乎与皇帝没有两样,实际上,两者间的差别太大了。 自古以来,可汗统治地域里,除过直属部落之外,他只是其余部落名义上的领袖。因此,可汗的权力远不如皇帝。 在中华大地上,皇帝之所以能被称之为皇帝,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两句话支撑着。 同时,也预示着皇帝就是万民的主人,同时,也是大地的主人。 黄台吉以前坚定的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的,现在,他不怎么肯定了,只想夺下山海关之后开始经营辽东,朝鲜,用来自保。 一旦云昭进驻中原,大明与大清之间攻守之势会立刻换位。 黄台吉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清都有灭国之忧,如果不能在云昭夺取大明故土之前将大清整理成铁板一块,大明就将是大清的前车之鉴。 这是黄台吉的想法。 多尔衮不是这么想的,他的着眼点不在政事上,而在于军事上。 他同样清楚,云昭将是大清最恶毒的敌人,所以,在面对这头残毒的野猪的时候,只能用棍棒打死,他不认为大明与大清之间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至于化敌为友这种可笑的事情,多尔衮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如果云昭某一点变得对大清温和起来了,那么,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多尔衮认为,在跟云昭打交道的时候,火炮,火枪,战刀,弓箭远比嘴皮子有用,只有用这些东西将野猪精的獠牙全部掰掉,才有可能进行一场有意义的对话。 为此,他已经派人从朝鲜远赴倭国,去跟荷兰人,西班牙人商议军火买卖,并对此寄予厚望。 也就是因为看法不同,他对洪承畴并没有太高的期待,一个武将而已,确实不值得他们付出太大的耐心跟代价。 短短的两场谈话,洪承畴就已经敏锐的发现了黄台吉与多尔衮之间的矛盾,而这个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所以,他就放下手中的笔,开始研究自己到底能在建州人这里干些什么。 琢磨了一个晚上之后,他就愉快的发现,当一个奸臣远比当什么忠臣来的容易…… 于是,他就告诉前来探望他的范文程道:“如果黄台吉肯释放杏山被俘的六十七个将士,他就可以有选择的为大清效力一次。” 范文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喜,立刻禀报了黄台吉。 六十七个被俘的兵卒在黄台吉眼中一钱不值。 这些人被送到洪承畴面前的时候,洪承畴衷心的感谢了范文程,并请范文程将这些军卒送去笔架山。 他留下来了一个伤兵来陪伴自己…… 范文程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那个伤兵也已经被折磨的就剩下一口气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六十七个被俘的将士中,就有一个叫做陈东的大鱼,而这条大鱼竟然被他留在了洪承畴身边。 此人原本就身受重伤,在逃窜之时,腿部又中了一箭,在选择自杀还是投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投降……而就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受伤的明军在绝望的向建奴发起冲锋。 洪承畴亲自照顾受伤很重的陈东,这一幕落在范文程眼中很是欣慰,他说甚至认为自己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我杀了洪福,你知道不?” 洪承畴一边洗手一边道:“我听见枪响了。” “我本来是要杀你的,洪福挡在我枪口前了。” 洪承畴淡淡的道:“当时,我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洪福的生死实在是顾不上了。” “你就不恨我吗?” 洪承畴沉默了半晌,最终叹口气道:“这狗日的世道啊,生死对错都不重要了。” “你终究还是投降建奴了是吗?” 洪承畴端来一碗药灌进陈东的肚子道:“你不是也投降了吗?” 陈东摇头道:“我不一样,今天投降,明日如果能见到黄台吉,说不定就会变成蓝田死士,暴起刺杀黄台吉。” 洪承畴嗤的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不如你?” 陈东笑了,指着洪承畴道:“我知道你跟洪福的主仆之情很深,等我们离开了辽东,你可以向我报复。” 洪承畴摇摇头道:“洪福已经很老了,这几年办事已经力不从心了,他之所以跟着我,就是要把命给我,你知道不,洪福有七个儿子,两个闺女,十四个孙子,孙女。” “那又怎么样?” “就是说老洪福早就没把自己当活人,他只想趁着还没死,给他的儿子,孙子们挣一份家业,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我欠他一条命,你也欠他一条命。 他的这条命,我们两个人总要还的。 你只要帮他完成心愿,杀他的事情,就可以忘记了。” “啊?” “叫唤什么,这世间每个人的脑门上其实都刻着自己这条命的价值,我的命可能值钱一些,估计卖个几万两不成问题,你的命在你们县尊眼中值多少钱?” “无价之宝。” “嘿嘿,你高看自己了。” “至少县尊是这样说的。” 洪承畴把尿罐子塞进陈东的被子,然后重新洗了手道:“黄台吉与多尔衮不合。” 陈东呻吟着道:“那又如何?” 洪承畴又笑道:“我见了黄台吉,说话激烈了一些,他就流鼻血了。” “那又如何?又不是七窍流血。” “周围的护卫以及范文程都不惊慌,侍女们处理这件事也是轻车熟路,看样子,黄台吉总是流鼻血。 这已经不是小恙了。 你看啊,黄台吉面色远比常人红润,且身体肥胖,他激动的时候就会流鼻血,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风疾之症了。 在这样的人一定要戒怒,戒哀,否则就会猝死。 陈东啊,你说如果给他来一个极度刺激,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陈东愣了一下道:“黄台吉会死?” 洪承畴将嘴巴凑到陈东耳根子上轻声道:“会不会死我们不知道,不过呢,我们两个既然已经沦落到番邦,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可是,我们两个现在的处境,恐怕没有能力让黄台吉狂怒,或者大悲吧?” 洪承畴笑了,先是指指陈东拿出来的尿罐子,陈东立刻就放到床底下。 洪承畴这才道:“我记得刚才跟你说过黄台吉与多尔衮不合?” 陈东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洪承畴嘿嘿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投靠多尔衮,策动多尔衮谋朝篡位!” 陈东倒吸了一口凉气,牙痛般的道:“你前面说你价值好几万两银子的事情,我相信了。” 洪承畴笑道:“本来这事不该告诉你,我一个人策动就成了,之所以要告诉你,就是怕你突然暴起把我杀了,另外,有你作证,我的清白可保。” 陈东的脸皮抽搐几下感慨的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县尊为何会如此看重你了。 当初以为县尊不顾我蓝田两百黑衣人之性命也要把保你平安,完全是不值当的,是不公的,现在看来,拿我们这些人的命来换你的命,确实是值得的。” 洪承畴仰天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辽东的天气不太好,吹一场风之后,天气就渐渐变凉,尤其是进入九月之后,一天凉似一天。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不论多尔衮等人如何进攻笔架岭,都没有获得什么好的进展。 随着洪承畴战败被俘,大明军队中的分歧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不论是吴三桂,还是曹变蛟,王朴,张若麟,这些人变得非常团结。 毕竟,洪承畴一个人将所有丧师辱国的罪名都背了,他们只要能守住笔架山就是大大的功劳。 而洪承畴兵败被俘的事情也传遍天下,很可笑,天下人对洪承畴都开始口诛笔伐了,人人都说辽东之败,败在洪承畴。 就在所有人斥责洪承畴的时候,崇祯皇帝却在京师设坛祭拜了洪承畴。 这是崇祯皇帝的通病,卢象升活着的时候他从没有好好地对待过,甚至亲自下令杀了卢象升,后来,他后悔,且非常的后悔…… 孙传庭在苦痛中挣扎着为他卖命的时候,他一样视孙传庭如无物,直到孙传庭战死之后,他才悲拗的几乎昏厥过去。 现在,轮到洪承畴了。 皇帝在京师设坛祭奠洪承畴,并且弄得天下人尽皆知的原因,并非是为了纪念洪承畴,而是在逼迫洪承畴为了自己的千古身后名即刻自杀! 当多尔衮嗤笑着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洪承畴,瞅着他苍白的面孔有说不出的得意之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洪承畴心丧若死。 多尔衮嘲讽的瞅着洪承畴的脸道:“你真的会死?” 洪承畴大吼一声道:“不死待何?” 第四十七章开历史的倒车 第四十七章开历史的倒车 多尔衮阴沉的笑了一声道:“现在既然成了鬼,我们不妨好好说说鬼话吧。” 洪承畴嗤的笑了一声道:“跟我说鬼话?看来你也做好当鬼的准备。” 多尔衮平静的道:“此话怎讲?” 洪承畴似乎下定了要死的心,直言不讳的道:“杏山堡下,你没有死纯粹是命大。某家,当时就在赌你会被你的兄长趁机除掉。” 多尔衮道:“怎么说?” 洪承畴低下头道:“松山堡下,你晚来了两个时辰,如果不是你建州正黄旗的旗丁拼死护卫,你的兄长此时应该已经做鬼了。” 多尔衮道:“那是我判断失误。” 洪承畴笑了一下道:“世界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透明的。” 多尔衮沉默不语,洪承畴说的话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是,却不算错,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能成为人中豪杰,没有一个是白给的。 至少在洞察局面一道上,不会有太大的误差,更何况,洪承畴当初果决离开松山,赌的就是他多尔衮不会及时救援。 既然洪承畴赌对了,那么,自己再否认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就要当鬼了,你多尔衮迟早也要当鬼,不过,你兄长阳寿不多,可能要比我们还要先去做鬼。” “住口!” 多尔衮勃然大怒。 洪承畴继续道:“你兄长的风疾之症已经很严重了,只要再次被严重激怒,或者悲伤,劳累,病情就会变得非常严重。 而这种风疾之症,只要发作,最轻的都是瘫痪在床,至于严重者,丧命并不奇怪。” 多尔衮安静了下来,看着洪承畴道:“你没安好心。” 洪承畴道:“在你兄长重病缠身之际,我投降他毫无意义。” “你不想死?” “洪承畴必须死,我必须要活着,这是我今天说这些话的所有意义。” 多尔衮仰天长笑道:“好一个要名,要脸,要命什么都要的洪承畴!” 洪承畴笑道:“我听说你兄长与你父亲都是多情种,当初你父亲的宠妃孟古去世的时候,他整日里痛哭不止,一月中未曾动用荤腥,身体消瘦,且大病一场。 现如今,你建州后宫宠妃海兰珠也重病难愈……假如,此时海兰珠病情加重,你觉得你兄长会不会昼夜奔驰回盛京呢? 从杏山到盛京,路途可不算短。 他那样的身体未必就坚持的住…… 即便是能坚持得住,海兰珠过世的打击应该也会让你兄长大病一场吧? 如此,劳累,大悲,你再弄点让他狂怒的事情……我以为你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多尔衮沉默良久,手指轻轻叩着桌子道:“你存心不良。” 洪承畴道:“我要为我以后着想,大明皇帝不想让我活着,我不能拒绝,洪承畴必须死,可是我还想活着……这是一个很卑微的要求。” 多尔衮看着洪承畴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朝外边吼道:“来人,即刻送洪先生回盛京!” 范文程闻言走了进来,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就听多尔衮轻描淡写的道:“这里不安全,送洪先生回盛京,陛下那里我去分说,范文程你一路护送,若有不测,提头来见。” 在多尔衮面前,范文程这个汉臣连分辨一下的余地都没有,匆匆找来了两辆木笼囚车,将洪承畴与陈东装进去,即刻启程。 云昭知道洪承畴被俘的消息稍微有些晚,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太大的诧异。 只是吩咐密谍司紧密关注,然后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他是不相信洪承畴会投降的,他相信洪承畴应该明白,他一旦投降了建奴之后,洪氏家族将会被蓝田密谍斩草除根,包括他唯一的儿子。 云昭不会因为他的儿子跟云氏结亲就放过他。 最重要的是,有蓝田在,他选择投降建州人是下下之选。 蓝田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关注,洪承畴不过是一个点罢了。 就在南阳,他也烦躁的快要发疯了。 不论走到那里总有一大群人哭丧着脸跟着,哪里会有什么好心情。 侯国狱这个混蛋,在得到云昭正式授权的当天,就对云福军团下死手了…… 粮草官云州被他痛责三十军棍,打的死去活来,最后还给他剥夺军籍永不录用……这是一个将官。 云福军团中最豪横的第四营校尉云连前几日刚刚被打了二十军棍,伤口还没有好,就跟云州一起被剥夺了军籍。 整个云氏,这一次被剥夺军籍的人共有三十一人。 他们以为有自家少爷在,侯国狱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谁知道侯国狱连大印把子都没有握暖,就对他们下手了,而且做得这么绝,不留半点后路。 他们去找少爷哭诉,可惜,被少爷臭骂一通就给撵出来了,要他们滚回玉山闭门思过,不准出来丢人现眼。 这些人嚎啕大哭,不愿意离去,云昭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他们编练进了自己的亲兵卫队。 蓝田军法一旦实施,就很难更改,这一点军中所有人都是清楚地,现在,又有云州,云连这些人做例子,剩下的云氏盗匪眼见大势已去,不得不随着侯国狱的指令好生操练。 “云州这个人啊,倒是没有贪渎一类的事情,侯国狱之所以要换掉他,主要是因为他将军中后勤当成自家的了,对云氏将官一向优待,对不是云氏的人就非常的苛刻。 是军中最大的分裂隐患。 云连这些人在军中过于飞扬跋扈,屡次藐视军令,视军法如无物,这样的人自然要从军中开革掉。” 云福抽着烟向云昭禀报这些事情的时候,再一次把云昭的心情弄得很差。 “我记得你是军团长!” 云福对云昭的怒火视而不见,吧嗒两口烟道:“少爷您才是这支军团的军团长,老奴就是一个管家,在大宅子里是管家,在军中同样是管家。” 云昭叹口气道:“你没有把我们的家管好啊。” 云福在鞋帮子上敲敲自己的烟锅子,冲着云昭笑了一下道:“家人本就不适合用军法,用了军法就没办法成一家子了。 云氏一族千百年来就是一半良民,一半盗匪,之所以能延续至今,靠的就是情分,所谓的情分,其实就是优待,就是优先供应。 现在的云氏就要成皇族了,老奴就不懂该怎么做了。 只要少爷有想法,老奴照做就是了。” 云昭笑道:”我也没有当皇帝的经验,天知道皇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大明皇家那副样子自然是不成的,容我慢慢想。” 云福嘿嘿笑道:“少爷每日吃饭的时候不妨跟那些混账一起吃,也把夫人请出来,这三十一个人确实不算是好军人,可是,他们却是咱们云氏的好奴仆。” 云昭无奈的道:“蓝田不兴奴仆,我们已经解放了所有奴仆,即便是有帮人处理家务的人,那也只是雇工,算不得奴仆。” 云福笑道:“少爷啊,您要是把云氏中的从人们不当做奴仆看,他们才会感到失落,觉得咱们家发达之后就不要他们了。 这样的话,在军中已经开始流传了。” 云昭闷哼一声道:“不让他们当奴仆他们居然不愿意?” 云福点点头道:“人家本来好好地以云氏仆婢自居,您忽然对他们用了军法……这让他们的脸往哪里搁?” 云昭低低的咆哮一声道:“贱皮子来着。” “少爷,您可不能这样说他们,祖祖辈辈的跟着咱们家当强盗,又当良民的,苦日子过了千百年,好不容易要过好日子了,谁也不愿意离开。 少爷,这是千百年来积攒的人心,可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在这件事上,您没的选。” 第二天清晨,云昭吃饭的桌子就变成了很大的桌子。 三十几个人围着巨大的桌子一起吃饭,他们的吃饭的动作很奇怪,喝一口粥就抬头看看坐在最上头的云昭一眼,然后再喝一口粥。 云昭怒道:“好好吃饭,我脸上没有盐菜让你们下饭。” 云州好歹有些年纪,讪讪的对云昭道:“老奴给家里丢脸了。” 冯英连忙道:“州叔,阿昭只是说你们当不好兵,可没说你们给家里丢脸一类的话。” 云昭横着眼睛看了冯英一眼道:“你少给他们开脱,我这一次被侯国狱奏对的难以下台,还不是因为他们整天光照顾自己人,忘了别的军卒也是我们自己人了。 云州,云连你们给我听着。 咱们云氏早就不再是窝在山窝子里当强盗,当农夫时期的云氏了。 家业大了,肚量就要变大,要把身边的人都要笼络好才成。 要是只靠我们云氏自己人,就算一人长一百只手也没办法打下这个天下。 都是自家人,我之所以把你们当军人,当官吏来看,就是要补偿你们祖祖辈辈跟着云氏过过的苦日子。 你们的家主我现在听别人说我是盗匪,我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你们倒好,还把当强盗当成荣耀。 既然你们喜欢跟着家里混,我也没意见,毕竟是祖祖辈辈的交情,斩断骨头还连着筋。 给你们远大的前程不要,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云州猛地站起来,可能牵动了棒疮,扭曲着脸喜滋滋的道:“自然是要在家里混的。” 云昭叹了口气指着桌子上的这群人无奈的道:“你们会后悔的。” 第四十八章睿智的云杨 第四十八章睿智的云杨 这种事情是难免的。 很久以前,云昭去慰问老功勋们的时候,就曾经无数次的为这些老功勋们感到惋惜。 一位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功勋章挂满衣襟的老功勋,在胜利之后,如同《木兰辞》中所言——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他回到了小山村,从此耕读五十年…… 老功勋坐在低矮的中堂椅子上,气度依旧森严,枯瘦的双手,满是老人斑的脸并未让他显得老态龙钟,相反,他看每一个官员的目光都是审慎的,都是挑剔的。 即便是云昭这种青头小吏,他都从头到脚看一遍,最后当着对他卑躬屈膝的大官面点评云昭——是一个干净人。 上班刚刚不到百天的云昭按理说是一个干净人。 可是,老人家的目光已经把拿了一些单位稿纸回家的云昭惊了一身冷汗,回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稿纸悄悄地还回去。 从那之后,除过国家发的俸禄,年节礼之外,他真的就没有占过任何便宜。 从此,云昭就真的相信,精神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我们之所以怀疑,完全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好。 云昭宁愿相信云州,云连这些人确实是厌倦战场,只想回家过太平日子,不过,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呢?对此,他非常的怀疑。 怀疑,是帝王的本性…… 而精神,这东西是可以流传万世的。 云昭很想在蓝田发现这种精神,可惜,目前的蓝田还没有足够的土壤培育出这种精神。 人一旦没有高尚的精神,就会变成云州他们这样的人…… 南阳地广人稀,事实上现在的大明世界里的北方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 看着虚弱的老人扶着犁,身子小,脑袋大的孩子牵着一头羸弱的耕牛在平原上翻耕土地,云昭就觉得早上吃的东西变成了铅块,沉甸甸的坠在肚子里。 蓝田县的军队无疑是强大的,甚至强大的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限制,但是,对这对努力耕作的祖孙来说,目前没有太大的意义。 对他们来说,天大的道理也没有米缸里的白米重要。 或许,这才是这些人最根本的追求。 吃饱肚子,就是他们最高的精神追求,除此无他。 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精神内涵是最高的政治素养,从三皇五帝以来,所有的史书留名的政治家都有自己的政治箴言。 不论是‘衣食足而后知礼’,还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亦或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还是‘雪压枝头低,随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这些话往往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特征,也代表了一个个帝国的气质。 蓝田帝国直到现在,还没有这些东西。 此次出巡,云昭发现了很多问题,回到房间,取过柳城的总结,他就面对着这一尺厚的问题汇总发呆。 “转发给大书房,分发给大里长以上的官员,告诉他们,这些问题不是一个地域的问题,而是我们领地内普遍发生的问题,大家要集思广益,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该修正律法就修正律法,该我们检讨,我们就检讨,该道歉就道歉,该赔偿就赔偿,该……追责就追责吧,如果我们现在都没有直面错误的勇气,我们的事业就谈不到长久。” 云昭在发出这道指令之后,在南阳停留了四天,在这四天中,侯国狱重整了云福军团。 在第四天的时候,云昭检阅了军团,认可了侯国狱的调整,并承诺,向云福军团派遣更多的受过严格培训的云氏良好军人。 并告诫军中的云氏族人,军法优先!一旦他们被开革出军队,此生休想再入仕途。 云昭说这些话的时候极为严肃,基本上断绝了这些人的侥幸念头。 云州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多少有些失落,离开军队,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很难的抉择。 第五天的时候,云昭离开了南阳,这一次,他径直去了洛阳。 跟雷恒军团一样,云杨军团同样选择不进入洛阳城,但是,洛阳城却实实在在的落在蓝田手中。 超大的城市总是很容易从灾难中恢复过来,所以,当云昭抵达洛阳的时候,云杨在洛阳三十里外迎接云昭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洛阳已经被我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你以后定都洛阳都不成问题!” 这就是云杨的说话方式——胆大,无耻,自吹自擂。 一同来迎接云昭的韩陵山见云昭一脸的怀疑之色,就严肃的道:“你还别说,这一次,这家伙没吹牛。 只不过,衣服是他回蓝田募捐的旧衣裳,粮食吃的是糜子,谷子,玉米,红薯,尤其是红薯,顶了洛阳人半年的口粮。” 云昭电锯一般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云杨身上,云杨被云昭看的很不自然,打着哈哈道:“白米,麦子这些东西都有,干肉也不少,只不过被我拿去集市上换成了粗粮,这样可以吃的长久一些。 老韩,你快帮我说说,要不然他要吃了我。” 韩陵山笑呵呵的道:“闯贼走的时候,把洛阳干净,彻底的清理了一遍,还强行掳走了不少人,不过,即便是这样,洛阳城里依旧有不少人留了下来,数量比我们预料的多。 粮食不够吃,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至少,我们接手洛阳之后,没有人饿死,市面上反而逐渐繁荣起来了。” 云昭的眼神依旧冰冷看着云杨道:“你在更改政务司的计划?” 云杨立刻叫起来撞天屈,拍着胸口道:“政务司的那些狗屁官员,连洛阳的人数都核查不了,我来的时候满城都是饿的走不动路的人。 要不是我机敏,真的会有人饿死的。” 云昭转头看着韩陵山道:“政务司是一个怎么样的安排你会不知道?” 韩陵山苦笑道:“知道,政务司原本是用减少洛阳粮食供给,从而达到让留在洛阳城里的人回乡接受救济的目的,现在,被云杨搞糟了。” 云昭痛苦的看看小心的拱卫在自己身边的云州,云连一眼,又看看还有些自鸣得意的云杨,仰天长叹一声道:“我云氏出盗匪,出良民,没想到还尽出棒槌。” 韩陵山嘿嘿笑道:“县尊小声点,这可是咱们玉山的秘密。” 云昭无奈的摇摇头,云杨依旧自鸣得意。 洛阳城的城墙看起来非常的破旧,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大。 斑驳的城墙外壁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污没有清理干净,即便是血污早就干透了,并不妨碍苍蝇成群结队的附着在上面。 云昭站在城门口,鼻端隐隐有恶臭味道。 云杨见云昭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就叹口气道:“没法子,已经用清水洗过,还是有味道,听说闯贼当初进攻洛阳的时候,在这座城门下死了不下七百人。 腐尸在这里堆积了半个月才被慢慢清理走,所以,味道就洗不掉了。” 云昭轻声道:“或许,只有时间才能把这里的悲伤一点点洗掉。“ 韩陵山道:“这个时间可能不短。” 刚刚走进洛阳城,云昭就看见街道上黑压压的跪拜了一大群人。 他随即打马又出了洛阳城,再次盯着云杨看。 云杨摊摊手道:“不是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干的。” 云昭点点头对云杨道:“今晚住军营。” 云杨笑道:“好,今晚我们喝酒。” 说罢就带领着云昭一行人直奔军团大营。 秋收后的土地非常平坦,很适合战马奔驰,离开洛阳城五十里之外,就到了云杨军团的大本营。 他在这里建立了城寨,城寨上旗幡招展,比洛阳城头飘飞的旗帜有活力多了。 云昭进军寨的时候,大家伙吼一声敬礼,见云昭还礼了,又没有什么新的安排,就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对这一点,云昭很满意。 喝第一杯酒之前,云昭先用杯中酒祭奠了一下死难者,第二杯酒他一样没有入喉,还是倒在了地上,就在他想要倾倒第三杯酒的时候被云杨阻拦住了。 “他们不配!” 云昭惊讶的看着云杨。 “有骨气的被打死了,有节操的被打死了,稍微有些气节的逃跑了,敢造反的跟着闯贼走了,剩下的,就是一群想要活着的人罢了。 他们不在乎进城的人是谁,只看这个人他们能不能惹得起,只要是惹不起的,他们都会跪拜,温顺的如同一只绵羊一般。” “这么说,你更改政务司的条例是故意为之的是吗?” 云杨喝了一杯酒道:“把这些人都圈在洛阳城里其实不错,把乡下肥美的土地交给有骨气的人耕作,就算我们把田地分给这群人,他们也守不住,说不定都不敢要。 既然他们唯一的要求是活着,那就让他们活着,你看,我把白米,麦子,肉干这些好东西换成了粗粮借给他们,他们很满足。 其实呢,我是预留了一些白米,麦子,肉干,就等着看有没有人来找我领取,毕竟,我贴出来的告示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他们可以领取这些好东西的。 我等了三天……没人来领,一个都没有。 既然他们默认自己不值得更好的对待,那就别怨我用粗粮来应付他们。 阿昭,你曾经说过,权力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你不争取,没人给你。” 第四十九章劝进!!! 第四十九章劝进!!! “县尊,不是这样的。”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左近传来,虽然很弱,云昭还是听见了,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吏弱弱的站起来,被云杨瞪了一眼之后,吓得几乎坐下去了。 云昭笑道:“说说你的看法。” 小吏大着胆子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经数千年了,从来就没有人肯好好地对待他们,因此,能拿到粗粮,百姓们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敢奢望得到白米,麦子遑论肉干了。 下官就是洛阳人,只是早年去了玉山求学,对于这里的百姓还是知道一些的。洛阳的百姓并非如大将军所言的那般懦弱,无情,今日城中拜县尊,确实是诚心诚意的。 至少,县尊来的时候,百姓们敢出来,当初李洪基来的时候,百姓们只会家家闭户。 洛阳人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县尊声名远播,在关中处处施行仁政,百姓拥戴,将士倾心,无数名臣,猛士愿意为县尊赴汤蹈火,此乃我关中百姓之福,更是洛阳百姓之福。 臣下虽然为微末小吏,却也知晓,唯有县尊执掌九州,九州百姓才能安定,才能安稳的自食其果。 因此,小臣恳求县尊,莫要抛弃洛阳百姓,他们被这乱世吓坏了,无所适从,假如县尊能亲自告诉百姓,想要洛阳繁盛,首先就要乡间繁盛,也只有乡间繁盛了,州县也就能繁盛,最后惠及洛阳。” 云昭认真的听完了这个洛阳本地官员的奏对,又嫌弃的看了云杨一眼对小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吏躬身道:“下官名叫张春生,玉山书院第七届政务科毕业生。” 云昭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玉山出来的办事靠谱,云杨,你洛阳大里长的职务就革除了吧!” 云杨撇撇嘴道:“这几年,别人都在升官,就我的官职越做越小,不过,没关系,正好不耐烦做这个鸟官。” 云昭瞪了云杨一眼对柳城道:“你接了这个职务吧,至于你想去蜀中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柳城躬身道:“下官领命。” 云昭又对韩陵山道:“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再进洛阳城。” 韩陵山笑眯眯的道:“本该如此。” 事情说定了,酒宴就重新开始了,云昭还是祭奠了三杯酒,接下来,就在云杨军中喝的酩酊大醉。 早上起床的时候头痛欲裂,捂着脑袋呻吟一阵之后,这才慢慢起床。 冯英伺候云昭喝了米粥后道:“你在云福军中可以安睡,唯有在云杨军中你可以烂醉如泥。” 云昭道:“回到家里我还可以荒淫无道。” 冯英笑道:“总共就两个妻子,你能荒淫到那里去呢?趁着还有时间,洗个澡吧,今日要见洛阳百姓,你还是要打扮一下的。” 听冯英这么说,云昭思忖一下道:“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吗?” 冯英笑道:“您就别问了,随机应变就好,那么多人准备了那么久,您要是提前知道了就毫无意义。” 云昭想了一下道:“不是我的生日。” “胡说什么,母亲还在呢,你过得哪门子的生日。” 云昭又想了一下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时刻,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洗过热水澡之后,云昭的精气神也就回来了,冯英伺候他穿衣的时候,他眼看着冯英将铠甲勒在他身上,就皱眉道:“穿袍子吧,这样轻松一些,百姓们也好接受。” “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穿袍子呢,男人家就是穿铠甲才显得英武,吸气!” 说着话,手上用力一勒,云昭就觉得自己的肠子肚子都被束甲丝绦给勒到胸口去了,慌忙解开丝绦,去了一趟茅厕之后,这才有功夫埋怨冯英:“你用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 冯英没好气的道:“以前多少还动动刀剑,这两年一动不动的养膘。” “我骑马!” “骑马只会长大屁.股。” 云昭回头看看自己的后臀,觉得不差,就出门骑马被人簇拥着直奔洛阳。 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劝进的一天。 这是韩陵山,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乃至玉山一众先生,加上蓝田军团所有首脑们瞒着他做的一件事。 昨日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苗头,在洛阳看到徐元寿站在人群里这非常的不正常。 所以,他找借口退出了洛阳城,派遣云大去弄清楚徐元寿为什么会在洛阳城。 就在刚才,云昭从云大嘴里知道了这群人出现在洛阳的目的。 他们认为区区的蓝田县令已经不足以显示云昭的威严,更不足以显示蓝田的实力,所以,在问过朱存机之后,他们觉得秦王,是一个很不错的尊称。 自古以来洛阳就是一个很好地劝进之所,而在长安劝进的话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像是谋反,而不是和平的接交权力。 这明显是不成的的!! 云昭不会接受秦王称号的。 他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当皇帝,而不是这样循序渐进! 何况,自己身为大明人,可以正大光明的成为大明的皇帝,用不着遮遮掩掩。 蓝田官员的职位称号很低,这是自然地,当云昭仅仅是一个县令的时候,别人就只能是里长,大里长,不管你统御了多大的地盘,统御了多少人马,说你是里长,你就只能是里长。 这里面有一个法理的问题,云昭曾经告诉过徐元寿一干人,自己是百姓选出来的皇帝继承人,不是叛贼。 这话听起来非常刺耳,但是,云昭就是要全天下人知晓,他这个皇帝真的是百姓们推举上去的。 很多时候,过多的纠缠会生出很多意外来。 云昭不知道王莽,董卓,曹操被劝进的时候,是不是知道,或许,大概是知道的,反正他的部下完全没有告诉他。 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中,就连冯英似乎都知晓! 这样做是不对的,云昭觉得自己身为蓝田最高主宰,有权力知道所有的事情。 当瞎子,聋子的感觉很不好!!! 韩陵山是一个感觉敏锐的人,跟随云昭骑了一阵子马之后就叹口气道:“是全体决议!” 云昭淡淡的道:“没有我参与的决议也算是全体决议?” 陪在云昭另一边的冯英身体抖动一下,颤声道:“是母亲的意思。” 云昭看了冯英一眼道:“你没告诉我。” 冯英咬着嘴唇道:“我们都以为你此次出巡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并巡视自己的王国。” 韩陵山叹口气道:“我这就告诉他们结束此事。” 云昭看了韩陵山一眼道:“继续吧!” 随着云昭沉默下来,原本欢乐的队伍在很短的时间里纷纷变得沉默下来。 云杨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好几次想要说话,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 现在的云昭与他记忆中的云昭变化太大了,变得他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他好像总是在变化,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变得不可亲近,变得阴鸷多疑。 “我们已经长大了……” 云昭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之后,就纵马向前。 就在不远处,有十几个白胡子老头担着美酒,牵着羔羊,红漆的木盘里装着牛,羊,猪三牲,他们早早地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云昭没有饮用他们端来的酒,反而一鞭子抽翻了红漆木盘,厉声道:“此地只有蓝田县令云昭,何来的万岁?” 一众老人沉默不语,惊恐的向后退去。 韩陵山再次长叹一声,跳下马,单膝跪在云昭马前道:“请县尊息怒。” 云昭看着天上的红日慢慢的道:“我们当年在玉山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将是最后一批享受胜利果实的人,你忘记了吗?” 韩陵山抬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蓝田已经不容我们再用微末小吏的头衔。” 云昭笑了,对韩陵山道:“云昭昔日不过是一个地主家的儿子,强盗窝里的少主,你们也只是一个个衣食无着的孩童,十几年过去了,我们人长大了,心也变野了。 昔日,我们有一口吃的就会庆幸不已,现如今,我们已经不再满足我们已有的。 我们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出身,忘记了我们起事的目的。 这天下确实已经被我们握在手中了,可是,放眼忘去,世界如此之大,如果我们现在就满足于现有的成绩,开始骄傲自满。 确实,我很想当皇帝,估计你们也早就想要当什么宰相,尚书,都督,元帅,大将了。 能不能先抑制一下我们的愿望? 大明的太祖皇帝虽然认识不了几个字,他还知晓‘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这个道理,你们怎么就不懂了? 我们要走的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这条道路比以往现成的道路更加的凶险。 可是,只要我们闯过去,我们的前途将是没有止境的一条光辉之路。 现如今,我们真的不过是万里长征走出了前几步而已。 先要成为万世之表,差的远呢。 成功就在眼前,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小心谨慎,不敢有一步行差踏错。 云大,云州,云连,开路,我们回蓝田!” 云昭勒转马头,第一个掉头就走。 第五十章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五十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云昭不想成为王莽,董卓,曹操…… 因为这些人不论当初把过程做的多好,最后都免不了成为千古笑柄。 想当皇帝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尤其是云昭在发现自己当皇帝要比大明人当皇帝对百姓来说更好,云昭就不觉得这件事有需要用一些华丽的礼仪来装扮的必要。 如果连这点舍我其谁的气魄都没有,还当什么皇帝。 能当开国皇帝的人,哪一个不是胆大包天之辈? 既然已经开了蓝田代表大会,就应该坚定的沿着这个制度走下去,如果走黄袍加身,劝进这条路的话,跟以前的王朝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云昭真的想要当一个好人,那么,就不要沾染权力这个病毒,一旦被这个病毒感染了,再好的人也会蜕变成一只恐怖的权力野兽! 云昭活了这么久,不论是在很久的以前,还是当下,他都是在权力的边缘转圈圈。 通过自己的眼睛,他发现,权力与好人这两个名词的含义与本质是相悖的。 进入潼关之前,云昭黄河谷地点燃了好大一堆篝火。 柴火很多,火焰就非常高,秋日里浑浊的黄河水被火焰照耀成了金黄色。 同时,也把云昭的铠甲照耀成了金黄色。 面对匆匆赶来的徐元寿等人,云昭张开双臂道。 “这算不算是满身尽带黄金甲?” 徐元寿撇撇嘴道:“后背还是黑的。” 云昭大笑道:“那是留给我的世界。” 徐元寿道:“你的这堆火,只照亮了方圆十丈之地,你却把无尽的黑暗留给了自己,太自私了。” 云昭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柴火递给徐元寿道:“你可以点燃自己的火堆了。” 徐元寿接过柴火仰天大笑道:“你就不怕?” 云昭的笑容在火焰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大声道:“火种是我给你的,你的火堆也是我的火堆,至少,他应该是中华百姓的火堆。 如果,我发现有火堆在照亮别人,黑暗中华,休要怪我熄灭你这堆火,同时熄灭点火人的生命之火。” 徐元寿点点头道:“很好,群而不独。” 说着话,又把柴火丢进火堆中,将手插在袖子里慢慢的道:“不论你是在试探,还是在说心里话,我还是觉得把所有的柴火丢进一个火堆里,看起来热闹些。” 云昭冷哼一声道:“本来就该这样!” 徐元寿仰天哈了一声道:“果然,独,才是权力的本质。” 云昭也大笑道:“总比你们搞什么劝进来的光明正大。” “你这是要彻底的抛弃‘礼’了?” “没错,我认为这里面充满了糟粕!” “千古之礼毁于一旦,你不觉得可惜?” “没说要毁于一旦,我们以后只是不提倡,准备移风易俗。” “咦?你不准备行武宗灭佛之举?” “我什么都不准备灭绝,只会把他交给百姓,我相信,好的一定会留下来,坏的一定会被淘汰。” “咦?又是老庄的无为而治?” “你就别猜测我的施政纲领了,只要对百姓真正有用,哪怕是离经叛道我也敢用。” “中庸之道?” 徐元寿见云昭一脸的不耐烦就叹口气道:“你总要给书院里研究国策的一些人留一点希望,开个头,要不然他们从何研究起呢?” 云昭笑道:“我做我的,你们研究你们的,反正你们总能自圆其说。” 徐元寿摇摇头不再说话,云昭找了一块松软的沙滩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沙地对云杨跟韩陵山道:“坐过来,我不吃你们。” 云杨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块红薯递给云昭道:“我真的以为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好事。” 云昭瞅着云杨有些惶恐的脸,心头一软接过红薯道:“以后再有拿不准的事情,就直接来问我。” 韩陵山也学着云杨的模样递给云昭一块红薯道;“可以不行劝进之举,不过,蓝田官制确实到了不改不可的时候了。” 云昭也接过韩陵山递过来的红薯,双手捧着两块滚烫的红薯道:“我最近疑心病很重,且没有法子治疗,密谍司不该有事情瞒着我。 当瞎子,聋子的感觉很可怕。”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是最后一次。” 听两人都同意自己的建议,云昭也就开始吃红薯,皮都不剥,吃着吃着不由得悲从中来,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被哄骗的皇帝。 仅仅两个红薯,就饶恕了人家本应该被砍头的罪过。 “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会砍你们头的。” 云杨韩陵山齐齐的点点头,帮云昭剥好红薯,继续一起吃红薯。 在洛阳的时候,云昭怒火冲天,从洛阳到潼关,或许是离家越来越近的缘故,云昭心中的不安慢慢的消失,不安没有了,怒火也就逐渐消散了。 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他不能真的去处罚徐元寿这些人,他也不相信这些人会有恶意——可是,他就是感到不安,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这一种很细微奇妙的心理变化……云昭不想当孤家寡人,这种心态却逼迫他不断地向孤家寡人的方向进发。 当年那个戴着虎头帽跟野猪闲聊的孩童再也回不来了…… 当年那个光屁.股跟小伙伴一起在溪水里嬉戏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当年那个在月光下慷慨激昂,粪土万户侯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 再见了,我的童年……再见了,我的少年……再见了我唯美的云昭……再见了……我的淳朴时光…… 黄河水呜咽着打着旋滚滚而下,它是永恒的,也是无情的,把什么都带走,最终会把所有的东西带去大海之滨,在那里沉淀,积蓄,最后生出一片新的大陆。 世界就是这样被缔造出来的,旧有的不死去,新来的就无法成长。 云昭踏进蓝田的时候,心中最后一丝不虞之意也就彻底消失了。 有无数的人站在道路两边欢迎他们的县尊巡视归来。 尊荣虽然丑了些,牙齿虽然黑了些,不要紧,他们的笑容足够纯粹,划旱船的船娘老一些不要紧,大头娃娃摔了一跤也没关系。 耍草龙的断了一截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至少,他们的态度非常的真诚。 “县尊,可不敢再离开家了。” 这位占了云氏不少便宜的乡老,话语是真诚的。 “你看看,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人都变黑了。” “县尊,家里的葡萄成熟了,老汉特意留下来了一棵树的葡萄给您留着,这就送家里去。” “县尊,听说您要当皇帝了,早就该当了,您当皇帝的那天,老汉去找老夫人讨杯酒喝。” 云昭从一个妇人顶在脑袋上的笸箩里抓了一把红枣,一边咬一边对云杨道:“这才是我的人。” 云杨幽怨的道:“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云昭道:“你是一个叛徒。” “你在黄河边说过了,过往不究的。” “那是对别人,对你,我会记一辈子的,只要我想起来了,就会收拾你一顿。” “为什么啊?” “因为你姓云。” 云昭的马蹄还是停下来了,前面有数百个舞姬在秋风中伴着落叶舞蹈,云昭不得不停下来。 朱存极笑呵呵的来到云昭面前,指着这些梳着高高的宫廷发髻,身着五彩斑斓得丝绢宫装的女子对云昭道:“县尊以为如何?” 云昭没工夫理睬朱存极的废话,眼前这些玲珑有致的美人儿正双手挡在小嘴上作娇羞状,旋即就扭动曼妙的身体引人遐思。 “都是给我的?”云昭忍不住问了一声。 朱存极嘿嘿笑道:“如果县尊想……哈哈哈……” 云昭回头看一眼一脸委屈之色的冯英,果断的摇摇头道:“两个老婆都有些多。” 这话一出,冯英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云昭叹了口气,将手帕递给冯英道:“没怪你。” 冯英低声道:“是我做错事,该的。” 云昭探手捏住冯英的手道:“凑活着过吧,你夫君不算好人。” 冯英正要说话,一个红色精灵一般的女子,行云流水一般的从美丽的宫装美人中间流淌出来,一条粗大的黑色发辫在她丰满的臀部上跳跃着引人入胜至极。 只是一张嘴就破坏了欢快的场面。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飘……” “县尊,如何?寇白门身材本来就丰满,个子又高,虽然出身江南却有北方美人的风韵,她跳的《白毛女》这出歌舞剧,堪称妙绝天下。 观者无不为这个喜儿的悲惨遭遇痛哭流泪,恨不能生撕了那个黄世仁跟穆仁智。 事实上,扮演这两个角色的戏子,从不敢出门,已经被痛殴了好多次了。” 云昭低头瞅着站在他马前的朱存极道:“其实啊,你就是黄世仁,你的管家就是穆仁智,说起来,你们家这些年祸害的良家闺女还少了?” 朱存极瞪大了眼睛连忙道:“冤枉啊,县尊,微臣平日里连秦王府都难得出一步,哪来的机会抢夺人家的闺女?” 云昭的眼神被寇白门灵动的身子吸引住了,咳嗽一声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五十一章没信心的云昭 第五十一章没信心的云昭 回到家里之后,寇白门曼妙的身子就从云昭的脑海里消失了。 主要是钱多多带着两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迎接他,孩子们的喧闹,钱多多的问候,顿时就让云昭心口满是温情,一点别的东西都塞不下了。 儿子们已经很有礼貌了,知道施礼欢迎父亲回家,小闺女就不一样了,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重新钻进父亲的怀抱笑的如同一朵花一般。 等到人走光了,云昭拥抱钱多多的时候,钱多多立刻感觉到丈夫似乎有些激动,抱着云昭的脑袋道:“怎么,冯英没有伺候好你?” 云昭摇摇头道:“主要是好久没有见到你。” 钱多多叹口气道:“人啊,就是这样的,对于身边人大多不在意。” 云昭皱眉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钱多多道:“母亲下了封口令,冯英执行了,我没有执行,如果是因为这件事让你疏远冯英,我觉得可能不该派人告诉云大他们要劝进。” 云昭松开钱多多坐在椅子上道:“我有些惶恐。” 钱多多道:“云蛟他们抢我上山的时候我也非常惶恐,那时候的我也是不相信任何人的。 夫君,你掌控一切的时间太长了,导致你现在怀疑所有人。 别冷落冯英,她才是感到害怕惶恐的那个人。” 云昭指指脑袋道:“我知道她不会害我。” “这不就完了?” 钱多多白了云昭一眼,顺势坐在他的怀里,瞅着云昭的眼睛道:“皇帝啊……” 皇帝本该是在万人中央接受膜拜的的存在,可是,在玉山,云昭这个即将成为皇帝的人却没有多少人理睬。 尤其是在他坐上他那辆蠢透了的大茶壶的时候,基本上就达到了人鬼辟易的程度。 大茶壶炸了一次,里面的开水烫伤了两个人,不过还好,伤势不严重,其中一个研究员的左手被蒸汽烫成了鸡爪状,基本上没法子恢复了。 就是因为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云昭的大茶壶终于拥有了拖动一千斤重的东西狂奔的本事。 铅油跟石棉绳终于堵住了喜欢外溢的水蒸气,从而让大茶壶的功率提高了很多。 不仅仅是铅油跟石棉绳,蓝田县的水动力车床经过不断地更新换代,终于有了一定的精度,至少,制作枪管的时候,水力镗床已经可以制作出口径相对精密的枪管。 至于火炮的研究更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原始的实心炮弹彻底的从蓝田军队序列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力强大的开花弹。 云昭在参观了火炮试验之后,压在他心头上的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消失了。 强大的武器给了云昭强大的自信心。 于是,十一月间的蓝田代表大会将会如期召开。 对于此次大会的召开,云昭是充满信心的,他相信只要这一步走出去,不论是不是徒有虚名,在史书上,他都应该占据一个极为重要的地位。 就在此时,在遥远的欧洲,法国爆发的资产阶级革命正在酝酿中,只需要短短五十年,就会正式爆发。 这次大革命瓦解了波旁王朝,同时较为彻底地摧毁了法国封建制度。 使过往的贵族和宗教特权不断受到自由主义政治组织及上街抗议的民众的冲击。 旧观念逐渐被天赋人权、三权分立等民主思想所取代,对世界历史的发展有很大影响。 就在此时,英伦岛上也已经出现了反抗的声音,再过不到五十年,英国的光荣革命就会爆发。 这次政变实质上是资产阶级新贵族和部分大土地所有者之间所达成的政治妥协。 政变之后,英国逐渐建立起君主立宪制。 而此时距离莱克星顿的枪声响起还有一百三十年,后世那个豪横的以暴乱起家的大帝国还处在蒙昧状态,云昭认为,可以人为的干预一下。 总之,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从现在起,这种革命,或者说改变会不断地在出现在地球上,直到新时代彻底降临。 大明世界需要作为一个先知者率先作出变革,此时作出变革,要比被动变革要好得多。 没有了建州人的野蛮统治,云昭完全可以期望一下大明国土上诞生的新的思想,新的阶级。 筹建蓝田代表大会的顾炎武与黄宗羲忙的焦头烂额。 代表大会这是一个全新的事物,没有可以参照的成法,更没有可以指引他们的人,在他们的手上,除过一篇云昭写的新世纪宣言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当他们得知云昭回到蓝田的消息之后,在第三天终于登门了。 云昭看了顾炎武,黄宗羲拟定的大会模式,与大会章程,以及大会要达成的目的,以及大会的组织流程后,对两个头发都快要被熬白的家伙道:“其实,我们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完全可以讨论一下你们无法确定的这些东西。 至于纲领性的文书,以及律法文书,你们应该交给专门的人才去研究,去编篡。 这些东西不可能是我拍脑袋能决定的事情。 也不是你们依靠博学多识就能解决的,集思广益才是最重要的。” 顾炎武长叹一声道:“我们正在制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我很担心这头猛兽一旦被放出来,会出现我们无法控制的新局面。” 黄宗羲道:“此次大会一旦召开,就会彻底确定君,臣,民之间的关系,想来对县尊这个未来的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云昭笑道:“你认为我可以继续做皇帝?” 黄宗羲道:“皇帝如果失去神性,我为什么一定要反对呢?我们反对的从来就不是皇帝,而是皇帝之私,若天下不再为皇帝独有,那么,与我主张的天下为公并不矛盾。” 云昭又对顾炎武道:“我执行家天下的世界,你们反对,现在,我执行天下是天下之天下,你又担心会有新的猛兽出现。 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心态可要不得。” 黄宗羲沉默片刻拱手道:“家天下对县尊最为有利。” 云昭道:“对大明世界没有半点好处。” 顾炎武皱眉道:“我真的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圣人!” 云昭道:“我就是圣人,估计死后会被做成雕像,供世人膜拜。” 黄宗羲道:“县尊的修养并未达到不沾染尘埃的地步,却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某家,百思不得其解。” 云昭道:“总需要有人给我们这个老大的帝国做一些改变,你如果非要怀疑,我给你一个答案——你就当云昭贪千古之名好了。” 黄宗羲恭敬地拜倒于地谦卑的道:“如此,容我大礼参拜。” 顾炎武,黄宗羲走后,云昭一人坐在柿子树下陷入了沉思。 黄宗羲的问话非常犀利,云昭确认自己的修养远远达不到做千古之大变革的程度。 但是,他的前路是清晰地。 如果云氏继续充当汉人的皇帝,了不起就是一个满清罢了。 封建帝国在大明世界这片土上滋生的时间,远比世界上其余地方要早,要长,尤其是大明,几乎已经达到了封建统治的巅峰。 也就是说,封建王朝的没落是大势所趋,绝对不会因为有一两个英明的皇帝出现,就能改变这千古大势。 对此,云昭有八成的把握。 如果自己死了,出现了最坏的状况——人亡政息,那么,云氏大明,与满清有极大的可能会走上同一条道路。 毕竟,皇帝统治天下的根基就是愚民! 民智不开,被人家用乱炮轰开国门将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这是封建帝国的秉性。 云昭的还政于民,与其说是将权力还给百姓,不如说,他准备做的事情是——把智慧还给百姓! 这是天大的恩德! “父亲,吃饭了。” 云彰站在距离父亲一米远的地方,很有礼貌。 这样乖巧漂亮的孩子绝对不是自己的! 云昭探手捉过云彰,将他紧紧的夹在胳膊底下,探出手将他整齐的发髻揉成了一团乱草,最后狠狠地在儿子苹果般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喊声爹来听听。” 小家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云昭期望的笑容。 “爹爹!” “嗯嗯,这就对了,老子明明是你爹,叫什么父亲呢?” “爹爹!” “嗯,很好,以后就这么叫。” 云彰大方的将手放在云昭的手里,父子俩便手拉手走进了内宅。 云显如同一个精致的泥娃娃一般坐在饭桌上还在看书,见父亲跟哥哥两人乱糟糟的模样,顿时就爆发了,抬手丢掉手上的书本,哇哇大哭起来。 云昭抱住小儿子,帮他把眼泪擦干道:“以后不要死读书。” “可是,祖母大人……” “什么祖母大人,咱们家只有祖母!以后就喊我爹,叫什么父亲啊,你这么叫了,还以为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云显立刻就高兴起来了。 钱多多无奈的道:“这是母亲的主意。” 云昭吃一口饭道:“我养的是儿子,不是皇太子。” 冯英瞅瞅云昭的脸色低声道:“母亲会不高兴的。” 云昭道:“谁的儿子谁去教养吧,我是她儿子,随她折腾,但是呢,我儿子不成!” 第五十二章抱着美好的愿望生活 第五十二章抱着美好的愿望生活 洪承畴从头发上摘掉一根松针,随手弹了出去。 坐在另一个木笼囚车里的陈东道:“你的计划能成功吗?” 洪承畴笑道:“成不成的要看天意,反正我们已经努力了。” 陈东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吗?要知道你的计划不论成功与否,你都死定了。” 洪承畴笑道:“某家只管策划,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 陈东转过头去满怀希冀的看了着黑黝黝的松林。 眼看就要走出这片黑松林了,云平他们依旧没有出现。 范文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建州人的设立的关卡,走到那里,就进入了平原区,也就到了建州人烟密集的地方了。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范文程大吼一声道:“敌袭,戒备!” 不等他们做好准备,一彪人马如同疾风一般踏碎了满地的松针,范文程瞅了一眼奔跑在最前面的正黄旗骑兵,又大声道:“让路,让路,让开大路。” 一干人匆忙下马将木笼囚车推到路边,才拜倒在地,就看见被正黄旗骑兵簇拥着的黄台吉从他们身边奔驰而过,路过囚车的时候,黄台吉那双焦灼的眼睛,仅仅在洪承畴身上停留了一刹那,并没有停下战马,就在随从的护卫下烟尘滚滚的向盛京方向奔驰而去。 黄台吉带领的人马很多,用了一柱香的时间队伍才匆匆过完。 这一幕落在洪承畴的眼中,他微微笑了一下,就继续抬着头看蓝蓝的天空。 陈东则一脸崇拜的瞅着高傲的洪承畴。 直到现在,陈东终于确认,洪承畴没有投降满清的意思,他用计谋将自己陷入了死地,彻底的绝了后路。 给多尔衮出了这样一个阴毒的绝户计,多尔衮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他继续活着,同样的,假如黄台吉知晓了整个事情经过,他洪承畴一样没有活路。 事情明了了,现在,只有一件事情不明了——那就是逃脱的云平等人如何来拯救他们。 眼见自己的计谋被多尔衮开始实施了,洪承畴反而安定了下来。 他似乎做好了迎接自己命运的准备,不论是被多尔衮杀死,还是被云平等人救走,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只觉得自己平生之志在这一刻已经完全展现出来了。 洪承畴不着急,陈东着急,他相信,多尔衮派来的杀手应该已经上路。 云昭今天跟母亲一起吃早饭,他知道,应该有人已经把他的态度告诉了母亲。 或许是居移气养移体的缘故,母亲这些年并没有变得苍老,时光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非常重的痕迹,跟云昭坐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母子。 喝了一碗小米粥之后,云昭放下碗瞅着母亲。 云娘轻轻啜饮着米粥,过了片刻也放下饭碗道:“你不要怪冯英,云杨他们,如果不是我给他们下令,他们不会隐瞒你的。” 云昭道:“您也不应该隐瞒我,这是大忌。” 云娘用手指挑一下发髻道:“你该做皇帝的。” 云昭点头道:“我确实应该做皇帝,但是,不该在这个时候。” 云娘道:“我问过人了,他们都说你当皇帝的时机已经成熟。” 云昭叹口气道:“您该问我的。” “当皇帝不好么?” “当皇帝当然很好,不过,时机不对。” 云娘瞅着儿子低声道:“你的那个大会就要召开了,我听说对你很不利。” 云昭道:“这样做对百姓很有利,对云氏也很有利。” 云娘摇摇头道:“为娘不懂你说的这些话,不过,你也不用给我解释,按照你想的去做吧,以后,为娘不会自作主张了。” 云昭笑道:“等我闲下来,我们母子就回汤峪居住一阵子,孩儿会把个中情由全部说给您听。” 云娘笑道:“好,为娘等着。” 目送儿子离开,云娘对伺候在身边的钱多多道:“还是你机敏一些。” 钱多多娇笑一声道:“他是我的天。” 云娘又道:“照顾好他,这孩子现在很孤单。” 钱多多道:“不会的,我夫君气吞天下,没有他过不去的坎。” 云娘笑骂道:“就你对他有信心。” 钱多多道:“我才不管他能不能当皇帝呢,就算是当叫花子我也跟着。” “这是女人的福气……”云娘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云昭回到久违的大书房,坐在那张光滑的的椅子上,端起茶壶喝了一口茶,茶水温度正好,笔墨纸砚也在顺手的位置上,一份调粮文书翻开了一页等他批阅呢。 抬头看一眼,发现身边站着等候吩咐的人变成了裴仲。 他以前是秘书监的三号人物,柳城去洛阳任职之后,他超过了侯坤成为了云昭新的秘书。 越过侯坤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随着蓝田界碑不断地向远方逃遁,蓝田官员不足的状况越发的明显了,一次性的将柳城,侯坤两个秘书监的重要人物派去了外地任职,这是云昭在匆忙间能做的最好选择。 柳城去了洛阳,侯坤将要去河西。 段国仁已经打通了河西走廊,武威,张掖,酒泉重新回到了蓝田的有效管理之下。 这片土地很久以来都处在无政府状态,云昭从密谍的文书中知晓,段国仁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但是,在段国仁的奏报中,河西地安然无恙。 只是嘉峪关城头戌卒在段国仁的的奏报中占据了极大的篇幅,他甚至认为,要重赏这些戌卒……在大明朝廷早就忘记了他们存在的情况下,他们依旧坚守在嘉峪关。 在段国仁的大军抵达嘉峪关的时候,这些戌卒居然天真的认为,这些从关内来的军队是来替换他们的,一大群人哭泣的没了人样子。 面对一个糊涂的军官带领的两百一十一个糊涂的军卒,段国仁正式以河西大将军的身份,命令他们换防。 段国仁接收了嘉峪关,将这些从嘉峪关换防下来的军卒送来了关中。 对于这些人,可以大胆地使用,当然,是全体送去凤凰山大营培训之后的事情。 接手嘉峪关之后,段国仁就留在了那里,他准备休息半年之后,就带着大军进入西域。 这个人对西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云昭甚至怀疑这家伙本身就是从西域流浪回关中,最后被玉山书院收留了。 这件事,云昭没有问过,也没有必要去问,毕竟,一个人八岁之前的履历,问出来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云昭只是从密谍的塘报中看出段国仁似乎有些不对劲。 密谍司的文书,韩陵山自然是看过的,他并没有在可疑之处标红,所以,云昭也就没有标红,钱少少,张国柱两人也没有提出疑问。 在没有大问题的情况下,云昭,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都不愿意怀疑段国仁这种级数的官员。 所以,当那个嘉峪关守将拿着段国仁的亲笔信拜见云昭的时候,他没有感到奇怪。 接见这个名叫王山的边关守将的时候,云昭叫来了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一起听。 王山的口才并不好,甚至在云昭等人的注视下有些慌乱,话说的磕磕巴巴的。 不过,听完这家伙讲的故事之后,云昭,钱少少,韩陵山,张国柱四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县尊,成化年间,出嘉峪关去哈密屯垦的大明百姓共计十三万六千有余,后来,归来的只有不超过一百三十人,年纪最幼者就是段仁…… 嘉峪关艰苦,没法子养活这个孩子,我们托付商队将这个孩子带回了关中……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大将军。” 王山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且幸福。 等王山告退后,韩陵山皱眉道:“我第一次见段国仁的时候,他瘦弱的就像是一只兔子。” 钱少少道:“身上有刀剑伤,左边的耳朵是被利器割掉的……” 张国柱道:“他总是喜欢看西方。” 云昭对韩陵山道:“派出商队搜索西域残余的大明人。” 韩陵山道:“有一些记录,他们的处境不太好。” “那就探查清楚,告知段国仁,他满怀仇恨却能在嘉峪关整军半年,说明他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就按照他信中所言,徐徐图之。 以后,我们即便是要开拓边疆,不能让百姓打头阵,切记,切记。” 韩陵山苦笑一声道:“成化年间,大明军队退出哈密卫,史书上是有记载的,为何就没有随军出塞的百姓后来的记录呢?” 钱少少道:“史书没空,也没有多余的地方记载这些小事!” 上位者的情绪很难出现波动,就算是有波动,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就会平息。 嘉峪关两百余人在朝廷已经忘记他们的情况下,宁愿放羊,屯垦,自力更生也要守卫孤城二十年,这种事情是一个大时代下的悲剧。 好在,如今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有时候云昭坚持认为,天道就应该是这样的,让好人有一个美满的结果,让坏人有一个糟糕的结局。 这是一个非常朴素的理念,几乎代表着大部分人的想法,希望。 可惜,愿望是好的,结果,不一定。 第五十三章野心制造出来的辉煌 第五十三章野心制造出来的辉煌 云昭在给段国仁的回信只有四个字——苦了你了。 至此,大明世界的西北边陲云昭就全权托付给了段国仁,他相信,这个人不会辜负大明世界,也不会辜负他的信任,更不会让那片新的土地脱离大明。 玉山上有很多人对于派大军征伐西域有着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大军可以进入西域,但是,必须是在国朝兴盛的状况下进入西域。 他们甚至把进入西域称之为——开疆拓土。 对于这个问题云昭跟他们的见解不一样,他的见解与朱元璋别无二致。 当年,大明驱逐鞑虏,建立大明之后,在制作史书的时候,很多文臣认为应该将蒙元从中华史书序列中去除,他们不愿意承认蒙元对中原的统治。 但是朱元璋不这样看,他不但不允许将蒙元从中华史书上去除,自己登基后的第二年便特意派人开始撰写——《元史》。 洪武二年二月丙寅,在南京的天界寺正式开局编写,以左丞相李善长为监修,宋濂、王袆为总裁,征来山林隐逸之士汪克宽、胡翰、赵埙等十六人参加纂修。 大明初年的大儒宋濂是主要负责人。这次编写至秋八月癸酉(十一日)结束,仅用了188 天的时间,便修成了除元顺帝一朝以外的本纪37卷,志53卷,表6卷,传63卷,共159卷。这次修史,以大将徐达从元大都缴获的元十三朝实录和元代修的典章制度史《经世大典》为基础。 由于编纂的时间太仓促,缺乏顺帝时代的资料,全书没有完成,于是派欧阳佑等人到全国各地调集顺帝一朝资料,于洪武三年二月六日重开史局。 仍命宋濂、王祎为总裁,率领赵埙,朱右、贝琼等15人继续纂修,经过143天,七月初一书成,增编顺帝纪10卷,增补元统以后的《五行》、《河渠》、《祭祀》、《百官》、《食货志》各1卷,三公和宰相表的下卷,《列传》36卷,共计53卷。 然后合前后二书,按本纪、志、表、列传厘分后,共成210卷。两次纂修,历时仅331天。 在这本史书中,大明朝廷承认大元是中华史册上的一个正统时代,并且在书中对蒙元各位皇帝以及名臣勇将作了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 并且将蒙元在中原大地上实施的国策,也一一展现出来,供后人阅览。 朱元璋毫无疑问是最恨蒙元的一个汉人! 他之所以会如此违背心意也要撰写《元史》,并且决议将蒙元列进中华序列,完全是因为蒙元留下来的庞大财产。 要知道蒙元疆域之广远超前朝。 东起日本海,西抵天山,北跨贝尔加湖,南至南海疆域,地域何止万里之遥,若是算上高离、缅甸、安南、占城以及四大汗国等藩属国,蒙元地域之广大,骇人听闻! 朱元璋是农夫出身,他深深地知道,自己可以讨厌蒙元,但是,蒙元留下来的土地可是香喷喷的,如果大明将蒙元正式列入中华王朝序列…… 他建立的大明就能在法理上继承蒙元的所有遗产。 即便是派兵攻打这些地域,那也仅仅是收复故土,而不是什么狗屁的侵略。 自古以来——这四个字非常的好用。 见识过这四个字重要性的云昭,岂能因为一点点心理上的不舒服,就放弃这一巨大的利益。 所以,在玉山书院的教学内容中蒙元历史,绝对是不可或缺的,甚至要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上,让所有学子都必须明白,大明之广阔,绝对不仅仅是中原这么小小一块。 段国仁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一思想的延续,不可缺少! 不过,他很快就要从嘉峪关赶回来参加第一届蓝田代表大会,只有在云昭正式确定了蓝田的路线,方针之后,他们才能按部就班的沿着第一个五年计划坚决前进。 这一次,所有在外的蓝田重臣都要回来,哪怕是远在南洋的韩秀芬也必须回来参加会议。 就在此时,韩秀芬刚刚接到了张传礼带回来的会议通知。 “很好,我蓝田建国就在眼前!” 韩秀芬丢掉手里的血糊糊的鞭子,狠狠地拥抱了一下远道而来的张传礼。 张传礼把正式文书交给了韩秀芬,自己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葡萄牙克里斯蒂亚诺男爵身上,这一鞭子下去,带走了克里蒂斯亚诺的少许皮肉。 可是,这个葡萄牙男爵很有风骨,即便被鞭子抽打的满身血痕,也倔强的不吐一个字。 雷奥妮风情万种的从张传礼身边走过,瞅瞅快要昏迷过去的克里斯蒂亚诺男爵啧啧两声道:“可怜的克里斯蒂亚诺,你不说出藏宝地怎么能成呢?” 张传礼停下手中的鞭子对雷奥妮道:“你运气很好,我们县尊命你去蓝田。” 雷奥妮长大了嘴巴惊喜的道:“哦,我的天啊,我要被册封了吗?” 张传礼想了一下道:“应该是这样的。” “我爱你,亲爱的二当家。” 张传礼顺手搂住了雷奥妮弹性惊人的腰身,正要进一步探索的时候,雷奥妮却旋转一下身体闪开了,指着站在远处的女仆塞维尔道:“去找她吧,她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 张传礼只好向塞维尔张开双臂道:“你没怀孕吧?” 雷奥妮匆匆走进韩秀芬的房间,见这个彪悍的女强盗再一次戴上眼镜变成了一个知性女子,就松垮下自己的肩膀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弱一些,靠近韩秀芬道:“听说我可以去蓝田接受册封了?” 韩秀芬的目光从眼镜的上方落在雷奥妮的身上,放下手中的鹅毛笔淡淡的道:“你最好变成一个仕女,否则,在蓝田,你有吃不完的苦。” 雷奥妮道:“我知道,乖乖女在哪里都受人喜欢,尤其是宫廷,不过,大当家的,你也需要这样做吗?” 韩秀芬摇摇头道:“不需要,那里是我的家。” 雷奥妮先是憧憬了一番蓝田册封的事情,然后对韩秀芬道:“英国的巴蒙斯男爵,西班牙的安东尼奥男爵派人联系我们,希望我们能够一同出海去寻找可怜的葡萄牙克里蒂斯亚诺男爵。” 韩秀芬道:“告诉巴蒙斯男爵他们,寻找盟友的下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义务,请他们划定海域,我们好参与其中。” 雷奥妮道:“克里斯蒂亚诺不肯吐露葡萄牙藏宝地,我们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让他松口了吗?” 韩秀芬道:“他不吐露可是不成的,这些年我们让了不少利益给克里蒂斯亚诺,如果找不到藏宝地,我们就要亏本,雷奥妮,你也知道,我最讨厌亏本生意。” “可是,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都在海上找他,如果走漏了消息,对我们非常不利。” “那就加快审讯,前天得到他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一个堂堂的男爵,居然会为了一笔藏宝就舍弃了自己所有的荣耀跟地位出逃,难以理解啊。” 雷奥妮瞪大了眼睛道:“只能说明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我去帮张传礼审讯这个人,他好像沉迷在塞维尔丰满的身体里了。” 雷奥妮走了,韩秀芬摘下眼镜,瞅着窗外的棕榈树沉吟片刻,就叫来了裴林。 “英国人,西班牙人准备吞噬葡萄牙的船队,你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克里斯蒂亚诺的副官,同时告诉他,蓝田海军永远是葡萄牙人的朋友。 如果他们没有地方去,可以来马六甲河流域,这里的海港永远对他们敞开。” 裴林点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韩老大,我们到时候要船,还是要人?” 韩秀芬道:“施琅舰队还需要大量的可以走远洋的水手,这些葡萄牙人很优秀,全部送给施琅,至于他们的战舰跟武器,我们可以留下来补充我们的战损。” “如果英国人,西班牙人问起来怎么回答?” 韩秀芬淡淡的道:“告诉他们,蓝田海军从不背叛朋友,为了朋友,我们不惜一战!” 裴林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雷奥妮拿着一战清洗干净的人皮走了进来,将柔软的人皮铺在韩秀芬的桌面上道:“您可能没想到吧啊,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居然将他的藏宝地镌刻在自己大腿内侧。 是我准备阉割他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藏宝地距离我们不算远,有六天时间就能抵达,就在火地岛上。” 韩秀芬皱皱眉头道:“确定吗?” 雷奥妮兴奋地点头道:“克里蒂斯亚诺男爵承认了。” 韩秀芬来到海图边上,看了看位置,就对雷奥妮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我们明天就带领两艘战舰离开天堂岛回蓝田,顺便取走葡萄牙人在南洋三十年的积蓄。” 雷奥妮高兴地道:“银子,一定是银子,葡萄牙人最喜欢银子了,当然,金子也不少!” 韩秀芬没有问那个可怜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下场,她觉得不论是雷奥妮,还是张传礼都会把这种小事情处理的稳稳当当的。 一想到要回家,韩秀芬的心情在一瞬间就变得很好。 有了葡萄牙人三十年的海上积蓄,县尊那里缺钱的状况应该能小小的改变一下。 第五十四章坚持,是一种美德 第五十四章坚持,是一种美德 自从韩秀芬认识云昭以来,自家县尊就一直处在缺钱状态中。 不论他们弄来多少钱,一个转身之后,库藏司的姐妹们的脸色又会变得很难看。 她们就很不明白了,县尊为什么从来就留不住钱! 钱多多手里多少还有钱,可是,就她钱多多手里的钱,还没有被库藏司的姐妹们看在眼里,与蓝田库藏相比,钱多多手中的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韩陵山,徐五想,张国柱,韩秀芬这些人不这么看,他们更看重这些钱是被怎么花出去的。 与蓝田大业相比,些许钱财完全不值得一提。 相比堆满库房的金银朱贝,他们更喜欢看到繁荣的城市,富庶的乡村。 至于钱——没有了再去找就是了。 克里斯蒂亚诺男爵没有死,只是活的不太好。 他喜欢挂在脖子上的大勋章,如今依旧挂在他的脖子上,这是他的荣耀,韩秀芬不是一个喜欢剥夺别人荣耀的人。 整个南洋之上只有一艘铁甲舰,如今就是韩秀芬的旗舰——蓝田号。 就是因为有这艘船,韩秀芬才敢参与刮分葡萄牙舰队的活动中。 而英国人西班牙人之所以敢参与进来,原因是葡萄牙在欧洲海战失败了。 在三十五年前,荷兰人在马六甲海战中击败了葡萄牙人,导致强盛于一时的葡萄牙丧失了大部分南洋的利益,从哪之后,葡萄牙人很难在南洋有所作为。 这一次,同样是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的海战,只不过这一次的海战发生在大西洋,葡萄牙人损失了五十六艘战舰,并且被荷兰人轰击了海港。 所以,在未来的五年之内,留在南洋的葡萄牙人将没有任何支援。 英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蓝田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若有若无的对葡萄牙人流露出来了恶意。 葡萄牙人知晓自己的处境,于是,悲愤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在权衡之后放弃了整个葡萄牙舰队,自己带着十几个水手,乘坐一艘很小的补给船,准备悄悄地离开南洋。 他知道,如果葡萄牙人再损失了南洋财宝之后,想要恢复昔日的强大,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于是,为了葡萄牙海军的未来,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逃跑了。 这就是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自诉。 这一番话,让韩秀芬,雷奥妮听得目瞪口呆,过来半天,雷奥妮才道:“你真的不是为了你的家族,而是为了葡萄牙?” 克里蒂斯亚诺悲伤地道:“葡萄牙太小了,经不起这种程度的失败,多年以来,我们致力于避免战争,不想参与到欧洲的战争中。 可是,荷兰人不同意,他们对我们充满了敌意,而西班牙人也已经从陆地上对我们发起了进攻,不论我们如何卑躬屈膝的承认他们的统治也没有用,他们已经占领了我们,现在又要拿走我们的尊严。 大海,是葡萄牙人最后的自由之地,现在,我们连大海也要失去了。 尊敬的秀芬·韩男爵,我听说遥远的大明一向是礼仪之邦,现在,我,克里蒂斯亚诺男爵,请求您,将这一笔财富留给葡萄牙,你将在大海上收获一个坚定的盟友。” 韩秀芬听了这个悲伤地故事之后,哀叹一声,站在船舷上眺望着眼前翻飞的海鸥,用最怜悯的语调对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道:“写下你的投降书,用上你的印鉴,告诉所有流浪的葡萄牙人,他们可以投降我蓝田海军,接受我蓝田海军的调遣。 如此,他们或许能活命,否则,他们将会成为奴隶,被贩卖去遥远的东方——永世为奴!” 克里蒂斯亚诺点点头道:“很好地主意,也是一个仁慈的主意,我这就写,不过,尊敬的男爵阁下,我希望能够继续成为这支蓝田所属葡萄牙舰队的司令官。” 韩秀芬摆摆手,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巨汉就从桅杆处走过来,单手提起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身体,将他丢在肩膀上,扛着走下了船舱。 雷奥妮听着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微弱的求告声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个家伙不老实。” 韩秀芬道:“不管他老实不老实,我们到了火地岛上之后,如果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就把他丢进火山口,让他进入地狱。永远休想爬出来。” 雷奥妮笑道:“这样做最好,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葡萄牙人不敢运回国内的宝藏了。” 火地岛是一座黑色的岛屿,是火山喷发之后才形成的一座小岛。 在海岛靠海的地方铺着厚厚一层肥沃的火山灰,海鸟们将植物种子通过粪便丢在火山灰上之后,这里就出现了茂盛的植物。 当然,偶尔飘荡到这里的椰子也留在海滩上生根发芽,孕育出一片片茂密的椰林。 在冒着烟的山顶上,整座山峰还是黑色的,且寸草不生,火山湖总是有一个缺口的,就在这个缺口处,火山喷发后的酸水被雨水浸泡之后就形成了纯度很高的硫磺。 这东西是制作火药必不可少的材料,韩秀芬之所以要来火地岛,寻找葡萄牙人的财宝是一个方面,过来开采硫磺也是一个重要的工作。 张传礼带着一千多个黑水手去开采硫磺了,韩秀芬则带着蓝田军卒带着萎靡不振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去寻找藏宝地。 “你会杀了我吗?秀芬·韩男爵?” “韩男爵,贵族是不杀贵族的,您不能这样做,这不是一个优雅贵族的做法。” “男爵,我可以通过缴纳赎金来获取我的自由,这是《贵族法典》说规定的,您不能违反。” 韩秀芬笑道:“贵族的第一要义就是诚实,你若做到诚实,我就会遵守《贵族法典》,允许你的家族用等重的黄金来赎你。” 雷奥妮在一边笑道:“男爵,你应该相信我们的男爵大人,她一向心慈手软,只要你履行了你的承诺,我们就会履行我们的承诺。” 雷奥妮的话多少给了克里蒂斯亚诺男爵一点信心,走到路虽然跟人皮地图稍微有一些偏差,方向大致还是对的。 腿上被剥掉好大一块皮的克里蒂斯亚诺走的并不快,不过,有韩秀芬的奴隶巨汉帮忙,一干人很快就来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山洞前边。 韩秀芬看了一眼遍布山洞口的乱石,就对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欺骗了我,后果很严重,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一族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克里蒂斯亚诺有气无力的道:“就是这里,你可以进去拿走我们的财宝了,如果你看不见,那是你的眼睛被欲望遮蔽住了。” 韩秀芬瞅着山洞口一棵一尺粗细的灌木低声道:“这里已经有五十年的时间没有人来过了,最少。” “这些树是我们特意移栽过来的。” 韩秀芬看一眼黑衣众,就有一个手脚灵活的山贼走了过来,提着一盏用玻璃笼罩起来的灯一步步的走进了山洞。 随即山洞里就发出一阵阵轰鸣声,在韩秀芬焦急的等待中,那个黑衣众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咳嗽一阵之后对韩秀芬道:“山洞很深,里面有酸湖,刚才差点掉进湖里,这里不是人能待得地方。” 雷奥妮抽出长刀架在克里斯蒂亚喏男爵的脖颈上道:“你敢欺骗我们?” 克里蒂斯亚诺低着头道:“财宝是属于葡萄牙的,你们不能拿走。” 韩秀芬点点头道:“你的行为让我非常的尊敬,可是,财宝我们很需要,这些财宝会变成很多有用的东西,可以支持我们的作坊做出更多的东西,可以让我们的农夫生产出更多的粮食。 也能让我们的市场更加的繁荣,当然,也能帮助我们制造出足够多的舰船。 说吧,克里蒂斯亚诺,我已经见证了你对葡萄牙的忠诚,现在,该为你自己考虑一下的时候了。” 克里斯蒂亚诺男爵抬起头瞅着天空中的太阳悲伤地道:“我也是一个贵族,只要是贵族说出来的话就毫无真诚可言。 韩男爵,你不会允许我活下去的,就像你如果落在我的手中我也不会允许你活下去一样。 既然都是死,我不介意在临死前再受一些痛苦,唯有如此,去了天国之后,我的主才会加倍宠爱我一些。” 雷奥妮狠狠地拖动自己的长刀,她在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后背上划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立刻,割开的伤口如同大嘴张开,血流如注。 克里蒂斯亚诺惨叫一声,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朝天空大叫道:“主啊,我在为您受苦!” 雷奥妮又一刀劈在他的后背上,立刻,男爵背上就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十字,虚弱的男爵蜷缩在地上满身沾染了火山灰,他还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喃喃自语:“主啊,记住我今天受的苦。” 韩秀芬见雷奥妮还准备下刀子,就阻止了她道:“停手吧,施刑是为了达到目的,如今不能达到目的,那就是残暴,我们没有必要继续残暴…… 把他丢进火山里去吧。” “这样我们就找不到宝藏了。”雷奥妮有些不甘心。 韩秀芬瞅着已经陷入自我麻醉状态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道:“他已经告诉财宝在那里了。” 第五十五章目标东方,全速前进! 第五十五章目标东方,全速前进! 在巨汉奴隶的帮助下,雷奥妮成功的将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丢进了火山岩浆里。 她看到了一个奇妙的场景——克里斯蒂亚诺居然能在有一层硬壳的岩浆上奔跑,他足足奔跑了十六步这才摔倒在岩浆里,最后被缓缓滚动的岩浆吞没。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了。 “把这些火山岩搬回去。” 韩秀芬在雷奥妮处置完人犯之后,就对黑衣人下达了命令。 她说的火山岩,就是随意丢弃在山洞周围的那些火山岩。 黑衣人照做之后,他们就发现,有些火山岩很重,非常重,即便是两个人都抬不起来,但是,有的火山岩又很轻,轻巧到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韩秀芬命令黑衣人只拿走重的,丢下轻的。 火山灰加上石灰就会变成水泥一样的东西,这是一个很冷门的学问,不过,这难不住博览群书的韩秀芬,她早就发现有的火山岩与众多的火山岩颜色不同,有些发白。 并且少了蜂窝状的结构。 而克里斯蒂亚诺男爵的藏宝图指的就是这里,这不会有错,韩秀芬不以为这个人会狡猾到刻一张假的藏宝图在自己身体上。 所以,宝藏就应该在这里。 当她知晓山洞中满是酸气,人根本就不能在里面久留之后,就已经知晓,宝藏不可能放在山洞中。 她暗中触动过几块石灰岩,发现有的重,有的轻,重的那些石块重的一点都不合理,而轻的石块似乎也比其余的石灰岩轻。 当克里斯蒂亚诺男爵说那棵树是他移栽过来的,韩秀芬就解开了最后一个疑团,轻的石块为什么会比其余的正常火山岩轻的唯一解释就是——当初葡萄牙水手干活的时候,自然漫山遍野的挑选轻的石头搬过来,难道还要选重的不成? 韩秀芬抽出长刀大喝一声,劈开了一个很小,却奇重的火山岩,外面的硬壳被斩开之后,立刻就露出来了黄金的本色。 韩秀芬抓一把火山灰涂抹在石头上堵住了斩开的裂口,然后就让黑衣人继续将这些石头搬上船。 果然,当韩秀芬的战舰离开火地岛之后不长时间,她就遇到了巴蒙斯男爵的舰队。 在巴蒙斯男爵舰队的外侧,西班牙安东尼奥男爵的舰队也在海天交接的地方游弋。 巴蒙斯男爵的旗舰“勇敢号”战舰脱离了舰队径直来到韩秀芬的旗舰“蓝田号边上,在打出了访问旗子获得准许之后,巴蒙斯男爵很快就来到了“蓝田号”与韩秀芬会晤。 在迎接巴蒙斯男爵的时候,韩秀芬还看到了安东尼奥男爵的副官。 雷奥妮甚至看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位船长。 “我们搜遍了南洋,也没有找到可怜的克里蒂斯亚诺男爵,不知韩男爵可曾寻找到了这个可怜人?” 双方礼貌的交谈之后,巴蒙斯男爵喝了一口韩秀芬提供的中国茶忧心忡忡的道。 韩秀芬也同样面色沉痛的道:“我们这里也没有关于克里蒂斯亚诺男爵的消息,希望你们的上帝能够保佑他在大海上活下来。” 巴蒙斯男爵看着韩秀芬道:“听说男爵阁下准备回东方述职?” 韩秀芬的脸上露出幸福之色,愉悦的道:“这一次回去,我可能要被晋升。” 巴蒙斯羡慕的道:“下一次再见阁下,就要尊称您一声子爵阁下了。” 韩秀芬笑道:“我想,成为子爵,对阁下来说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巴蒙斯笑道:“我们这些人远离故乡,在大海上漂泊,为的不就是这些荣耀吗?只是,该死的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他背弃了这种荣光,蜕变成了一个贼。” 韩秀芬大吃一惊道:“他背弃了光荣的贵族吗?” 巴蒙斯沉痛的点点头道:“他私自将葡萄牙舰队近三十年来的积存偷偷藏了起来,并且独自带着十六个水手离开了葡萄牙舰队,丢弃了他的同伴,也背弃了光荣的葡萄牙。 我们在一个海礁上找到了七个水手的尸体,西班牙人在另外一个沙岛上找到了另外九个活着的水手,可是,克里斯蒂亚诺消失了。” 韩秀芬皱眉道:“活着的水手怎么说?” 巴蒙斯掏出烟斗点燃,吸了一口烟淡淡的道:“他们是被克里斯蒂亚诺以暴动罪遗弃的。” “财宝呢?我更关心这个。” 巴蒙斯耸耸肩膀摊开手道:“不知所踪。” 韩秀芬叹口气道:“太遗憾了。” 巴蒙斯把身体倾泻一下瞅着韩秀芬道:“海上有一个传言,说,男爵阁下得到了克里斯蒂亚诺这个贼偷。” 韩秀芬摇头道:“我的运气没有那么好,再加上我就要快速回国,看来这份财宝将要与我擦肩而过了。” “你的船吃水很深。” 韩秀芬看一下巴蒙斯烟灰色的眼珠,站起身道:“男爵,我们一起去看看您认为的那些财宝吧。” 巴蒙斯看的出来,韩秀芬已经很生气了,考虑到韩秀芬过于可疑,他还是站起来邀请安东尼奥的副官,以及那个荷兰船长一起参观韩秀芬的巨舰。 这批财宝的数量很多,体积很大,想要靠一艘船来隐藏,是无法隐藏的,同时,巴蒙斯等人知晓韩秀芬在离开天堂岛的时候,两艘船的吃水很轻,不可能载着那批宝物。 现在,他只需要知晓,韩秀芬战舰为什么会吃水很重就行了。 然后,巴蒙斯在韩秀芬战舰的底仓见到了堆积如山的硫磺以及火山岩。 硫磺是真的,火山岩也是真的。 “男爵阁下,我知道硫磺在贵国是一种稀缺的矿物,那么,火山岩您要用它做什么呢?” 参观完毕了两艘船之后,巴蒙斯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把心中怀疑的地方问了出来。 韩秀芬屈指成抓,硬是从一块火山岩上撕下来一大块捏在手上,五指搓动一些,火山岩就变成了碎屑,她看着巴蒙斯男爵道:“男爵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东西添加石灰之后会变成另外一种可以在筑城等方面发挥大作用的物质吗?” 巴蒙斯男爵尴尬的道:“鉴于对男爵阁下的冒犯,对于火山岩的一些小小的传说,我还是知道的。” 韩秀芬脸上的怒火顿时就消散了,肃手邀请巴蒙斯来到甲板上重新喝茶。 颇有些儒雅风范的巴蒙斯在解除了心头的疑惑之后,对韩秀芬的态度就重新变得热切起来。 端着韩秀芬提供的精美茶杯指着大海道:“秘密其实就在大海!” 韩秀芬崇敬的瞅着巴蒙斯男爵道:“请教。” 巴蒙斯轻轻地啜饮一口清茶,然后笑眯眯的道:“男爵之所以发现火山岩的作用,恐怕也是从罗马屹立海边被大海冲刷了千年依旧毫发无损的城堡传说中得来的吧?” 韩秀芬道:“你我都是贵族,同时,也都是战士,人类未来的希望全部都在大海上,罗马人修建的石头城堡可以屹立千年,我如何能不动心呢。 这一次开采了一些火山岩,就是准备回去之后,找一些工匠研究一下这些石头,如果研究成功,我蓝田的大海边上,同样能出现屹立千年不倒的堡垒了。” 巴蒙斯摇摇头道:“男爵阁下,这不可能。” “为什么呢?” “据我所知,在你们东方,火山岩并不多,即便是有,也都在遥远的地方,天啊,您从数千里之外运送火山岩到目的地……这不值得。” 韩秀芬给巴蒙斯添上茶水之后,急迫的道:“我还是很想知道。” 巴蒙斯耸耸肩膀道:“这东西在我的国家,早就有人研究过,他们发现,久远之前的罗马人将碾碎的火山岩和石灰石放入木制模子中,再放入海里构成建筑。 记住了,这个过程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稀奇之处就在于这东西在接触海水后,海水会溶解火山灰中的一些成分,再在这些空隙中慢慢形成新的矿物。 这些矿物很结实,还将原有建筑连成了更牢固的整体。 因此,这样的建筑可以在海浪的拍打中“每天都变得更强”。 这就是为什么罗马古堡会在海水的冲刷下越来越坚固的原因。 哦,感谢主,真是太神奇了。” 韩秀芬长出一口气,闭目沉思片刻,就对巴蒙斯男爵施礼道:“您可是解决了我的大疑惑。” 巴蒙斯大笑道:“我教授的学问很珍贵吗?” 韩秀芬道:“这是自然。” 巴蒙斯又大笑道:“好人应该有礼物才对。” 说着话,就把目光落在韩秀芬的瓷器上。 韩秀芬看看雷奥妮,雷奥妮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抱来一个锦盒,放在巴蒙斯的面前。 巴蒙斯打开锦盒,瞅着盒子里那套精美的白色瓷器感慨的道:“真是太美了。” 韩秀芬笑道:“它如今属于您,当然,还有您喜欢的茶叶。” 巴蒙斯满意的让侍从拿好锦盒,就第一个跳上了小船。 荷兰船长在下船之前对雷奥妮道:“你这个调皮的小姑娘,你的父亲非常想念你。” 雷奥妮傲然道:“请您告诉我的父亲,我这一次将要去东方接受册封,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就要称呼我为雷奥妮男爵!” 船长取下自己插着羽毛的三角帽在半空挥舞一下,对雷奥妮施礼道:“向您致敬,美丽的东方男爵!” 雷奥妮矜持的点了一下头算是还礼。 送走了巴蒙斯一行人,韩秀芬并没有贸然闯进英国舰队的活力范围,而是就地等待,直到英国,西班牙舰队从海平面上消失了,这才对雷奥妮道:“目标东方,全速前进!” 第五十六章利益的原始构造 第五十六章利益的原始构造 “将军,我们是正规军,不是马贼!” 负责管束军纪的值星官钱松再一次向李定国进言。 李定国抬手摩挲一下自己的光头道:“只是剃发而已,这你也要管?” 钱松无奈的指着清一色光头的李定国的亲卫们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李定国道:“你知道个屁,凉快!” 钱松闻言紧一紧自己的衣襟,九月底的塞上秋草枯黄寒风料峭,这时候再说凉快,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将军之所以把头发剃光,纯属一时心血来潮! “将军,您就要回蓝田参加大会,到时候不戴头盔,改穿文袍,光着脑袋有碍观瞻。” “云杨脑袋上可曾有过一根毛?” “将军,这是没法比的,云杨将军头上就不长头发。” “滚开,否则老子用鞭子抽你。” “既然如此,末将就要把此事记录在案了。” “随便。” 眼看着李定国带着一群光头土匪纵马离开营寨,钱松只能哀叹一声,对围观的将士们吼道:“看什么看,再敢剃发者军法从事。” 众将士发出一声哄笑,也就慢慢散去了,毕竟,军法官可以嘲笑,他发布的命令却不能违抗。 李定国纵马奔驰在草原上,心情却没有变的如同草原一般空旷起来。 今年,草原上的雨水不多,很多草场的青草只有一寸长,更糟糕的是,直到入秋了雨水也没有落下来,遍布草原的大小河沟,溪水,湖泊也纷纷干涸了。 这场几十年难以遇见的干旱,极大的缩小了牧场范围,原本遍布草原的牧人们,纷纷向有水的地方聚集,这就进一步加剧了草场的紧张状况。 每年这个时候,正是牛羊最肥壮的时候,可是今年不成,牛羊的秋膘没有贴上,就很难度过塞上严寒的冬天。 驻马高坡,李定国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心中很是迷茫。 他自忖是一位合格的将军。 可是,他这个将军如今连牧人,以及牛羊的事情都要管,这让他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以前,蓝田人面对草原上的牧人没有什么义务。 牛羊生病,草场退化,没水喝关他屁事。 到时候纵兵抢劫一次,就能有效减少牧人,以及牛羊的数量,这样做了之后呢,剩下的牧人,牛羊自然就有了足够的水源地以及草场。 那样的做的年代里,蓝田人承担着狼群的职责……负责汰弱留强。 现在不成了,他们这些狼群已经变成了牧羊犬。 牧人在缴税,且担负了蓝田的肉食以及大牲畜供应,在蓝田体制中地位越来越重要,因此,他们遇到了麻烦之后自然会寻找官府的帮助。 所以,水源减少,草场退化,牛羊贴不上秋膘,就关他屁事了,而且把这事处理不好,他也没脸回蓝田,更没法面对张国柱那张令人生厌的嘴脸。 说起来很丢人,威风凛凛的李定国军团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替这些牧民寻找残存的好草场,以及水源地。 寻找到好草场跟水源地之后,还要负责清除草场周围的狼群。 蓝田的《民法》上说的很清楚,牧人被狼叼走了,就是官府失职,要赔偿的。 以前的时候,蓝田城周边的水草最是丰美,距离蓝田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是敕勒川,可惜啊,适合长牧草的地方,一般也很适合长庄稼。 现在的敕勒川早就被蓝田所属的农夫们给开垦成了良田。 一连九天时间毫无所得,李定国在烦躁之下就把自己的头发给剃了。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站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李定国冷漠的瞅了瞅唱歌的那个光头混蛋,这首歌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是云昭当年在蓝田城无聊的时候唱的,现在会唱这首歌的人很多。 此时听到它,李定国觉得这是在羞辱他。 “走,进阴山。” 李定国双脚磕一下战马肚皮,就率先奔向阴山。 按照蓝田城的气象记录,再有半个月这里就该落雪了,如果还不能找到大片的草场,牧人们的牛羊就要开始大量的屠宰。 来年,牧人们的牛羊至少要折损掉一半。 骑兵们分散开来,一个山谷,一个山谷的寻找,只要这座山谷有水,有草,他们就会记录下来,然后快马告诉民政官,开始分散牧人的牛羊。 张国凤也在干同样的事情,他们两人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碰面了。 十天的时间转眼即逝,当阴云笼罩在头顶上的时候,李定国钢针一般的胡须已经有半寸长了,头发也钻出了头皮,只是精神还好。 毕竟,他们找到了十三处适合牧人过冬的山谷。 找到合适的山谷不算难,难的是如何赶走盘恒在这里的野物。 阴山下,最多的野物就是黄羊,而黄羊多的地方狼也多。 黄羊的肉质鲜美,但是对蓝田的作用不大,这种羊没有多少经济价值,不论是食肉还是剥皮,取羊毛都跟饲养的羊只无法媲美。 手雷,骑兵,弓箭,火枪,甚至是轻便火炮的使用,终于撵走了这些野物,空出来了一个又一个还算不错的牧场。 至于,那些野物如何过冬,李定国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向蓝田城汇集的牧人们已经安置的七七八八了,李定国终于可以安心的在自己的营帐里睡觉了。 张国凤回来的时候也极为疲惫,把不论是谁将在草原上跑了两个月之后都会精疲力竭的。 “定国,抚民官与军事官的权力应该完全分开,这就是我准备在大会上提出来的议案,你看如何?” 李定国懒得睁开眼睛,嘀咕一声道:“你看着办。” 张国凤又道:“军队建设这一块你不是有很多想法吗?不准备说了?” 李定国睁开眼睛看着帐篷顶道:“我不相信云昭会真的把权力下放到这个程度。” 张国凤道:“直到目前,云昭还没有食言自肥过。” 李定国坐起来拍拍脑袋道:“我觉得云昭很多事,一旦把这些权力下放了,我们以后办事就会有很多麻烦,多人协商,而且要达到一定比例才能把事情通过。 远不如云昭一人下决断来的爽快。” 张国凤笑道:“蓝田很大,他一个人明显的已经忙不过来了,而为政不仅仅是看大方向,还要兼顾细节,是一个粗中有细,细中有粗的大事,多商量一下为好。” “我听獬豸说,这样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需要设立大量的中央官府部门,然后就会相对应的在省一级也要设立,恐怕州府乃至县都要有相同的部门,便于什么垂直管理。 吃官饭的人多了,对百姓不利。 还有人提出来了精兵简政这样相对的提案,这样做百姓的负担会减少,但是,办事的稳妥上又会出问题。 国凤,总之,这一次的大会很可能会开成一个稀里糊涂的大会。 你还是莫要在这上面费精神了。” 张国凤笑着摇摇头,见李定国重新睡下了,就走出了军帐。 军营中的军卒们总是很忙碌,牧场找到了,军队还要帮助那些牧人们准备干草,眼看着一堆堆的干草被捆成一捆,装在牛车上被运送出军营,张国凤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他喜欢看这样的场景。 因为,这是盛世的场景,军队在帮助百姓,而不是在祸害百姓。 他与李定国不同,李定国自幼就在强盗窝里长大,且没有受到一个好的引导,他总是不吝将人性想的很坏,一件事情只要有一个点是坏的,他就会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好的。 这就是标准的枭雄想法,当年曹操就是秉承这样的想法才会误杀了吕伯奢一家。 张国凤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帮助李定国,希望能改变一下他的心性,可惜,作用一直不太大,他小的时候生活环境不好,导致他很难相信人。 “定国将军过于随心所欲……” 钱松好不容易等到张国凤回来了,就急冲冲的禀报自己在军营中的所作所为。 张国凤制止了钱松继续往下说,对钱松道:“不要太教条了,有些人天生就受不得约束。” 钱松道:“我没有告定国将军黑状的意思,此次国民大会一开,蓝田对军队的定性就会完成,我听同窗来信说,我们的军队制度与以往的军队制度完全不同,有非常大的改动。 县尊这次出巡,高杰军团,雷恒军团,云福军团,云杨军团都亲自检验过,唯有我们军团县尊没有亲自看过,所以,我非常的担心。 定国将军是我们的首领,如果他遭受了区别对待,那么,对我们军团的影响就大了。” 张国凤看着钱松叹口气道:“你知道县尊最不喜欢那种人吗?” 钱松躬身道:“请将军赐教。” 张国凤轻声道:“县尊最不喜欢玩弄权术的人,你现在已经有了这种苗头,立刻掐掉,否则,对你将来没有半点好处。” 钱松叹口气道:“国家,小集团的利益,实在是很难均衡啊。” 第五十七章日月生辉,唯我大明 第五十七章日月生辉,唯我大明 云昭要在蓝田召开一个什么代表大会的消息已经彻底的蔓延开了。 尽管这个消息对大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一个传说。 但是,在士人群体中已经炸锅了。 崇祯皇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看过云昭发出的公告之后,再一次陷入了极深的沉默之中。 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面对沉默的官员们,崇祯强打精神批示了大明崇祯十六年癸未科伦才大典。 并且前所未有的将此次伦才大典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即免除新科进士的观政年限,如果真正有才,可以即刻上任。 这一次的伦才大典,由皇帝亲自担任主考,所有进京应考的士子即为天子门生,这在以前,只有参加殿试的举子才有的殊荣。 不仅仅如此,凡是登上三甲皇榜之举子,都有来参加江山宴的资格,面圣,披红,跨马游街都是题中之义。 早朝才决定的事情,到了中午,皇榜已经张贴在京城之中了。 这件事传播的速度同样很快,三天之后,云昭的桌面上就难得的放着一份邸报,要求关中准备科考,凡是士子预备进京赶考,任何人不得阻拦。 由于关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行过院试、乡试,士子身份无法辨别,朝廷特意准许玉山书院下院学子为生员身份,上院学子为贡生身份,而贡生身份的学子可以直接奔赴京城参与会试…… “把这个发下去吧,张贴在玉山书院里,同时,也张贴在各地的衙门口,务必要做到人尽皆知。” 云昭沉思了片刻,无声的笑了一下,就给裴仲下了命令。 裴仲低声道:“现如今玉山书院中的学子不如我们上学的时候纯粹,应该会有人去京城参加会试。” 云昭疲惫的摆摆手道:“要去参加考试的,按照各省的例子,该给银钱路费的给路费,该派出公车的就派出公车,把他们安安全全的送到京城。 陛下一片苦心,我们要理解,十余年来,陛下勤民听政,旰食宵衣总盼着大明能好起来,事到如今,就莫要难为他了,多少给一些安慰也不是坏事。” 裴仲应答道:“不阻拦,不迫害,给路费,供公车,圆陛下最后一场好梦。” 云昭点点头,裴仲很快就去办理了。 当皇榜出现在玉山书院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兴趣,只有少部分人在皇榜前驻足片刻,然后就笑嘻嘻的散去了。 不够,沐天涛站在皇榜前看了很久。 傍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朱媺娖跟梁英。 朱媺娖自从来到蓝田之后或许是活动量大增,饭量自然也大增,加上梁英本身就是一个贪吃的,此时的朱媺娖已经脱离了瘦弱小姑娘的模样,少女该有的风韵已经展现出来了。 这些时间中,朱媺娖与沐天涛走的很近,在梁英看来,这两人已经互生情愫,只是一直很守礼,没有玉山书院别的情侣们喜爱的那么狂野就是了。 “我决定去京城参加会试!” 沐天涛将自己碗里的半边猪脚放在朱媺娖的饭盘里,然后用勺子挖肉汤浇透的白米饭,今天是月初,有白米饭跟肉吃。 梁英很想去拿沐天涛手边的梨子,被沐天涛一巴掌打开,推给了朱媺娖。 朱媺娖低声道:“你不是贡生,去了怎么考呢?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可以请外公帮忙。” 沐天涛摇摇头道:“不用,玉山书院上院学子本身就类同贡生,这一点皇榜上说的很清楚。” 梁英诧异的道:“岂不是说我跟媺娖也有资格去京城考试?哈哈哈,我要是拿到了状元那就太好玩了——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黄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哇) 好新鲜(哪)。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为了多情的李公子, 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哪)。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沐天涛跟朱媺娖两人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唱戏的梁英,食堂里其余吃饭的同窗也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跟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梁英。 梁英唱了一段之后实在是唱不下去了,只好泱泱的坐下来吃饭。 “大明的状元没有那么容易得!” 沐天涛叹了口气,继续闷头吃自己的饭。 朱媺娖道:“是啊,我们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关中已经十数年不教八股了,如果我父皇此次科考,还是考八股,玉山书院里的人很难出头。” 沐天涛摇摇头道:“这些年我没有放下八股,应该可以试一下。” 朱媺娖道:“你是沐王府的人,不用参加科考,我父皇也会赦封你官职的。” 沐天涛摇摇头道:“大明已经风雨飘摇四面漏风了,我不想再占大明的便宜,我是想做官,可是这官职需要我自己去争取才成,否则难以服众。” 朱媺娖沉默片刻道:“我陪你一路回去,我想,有我在,云昭不会追杀你。” 沐天涛笑道:“你小看县尊了,他不会干这种龌龊事情的,他如果是一个龌龊之辈,这两年来,你如何能过的如此逍遥自在? 所以说,云昭反叛之心路人皆知,可是,云昭对陛下的敬重之心,也是路人皆知。 你放心,我如果去京城参加会试,蓝田会派出公车送我们进京。” “咦?除了你,还有人?” “你也太小看朝廷的伦才大典了,不仅仅我会去,那些江南,东南来玉山书院求学的士子也会去,毕竟,这是一个极好的将玉山书院学子身份改成举人身份的大好良机。” 朱媺娖道:“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随你们一路回京城,毕竟,我回京城的时候,云昭一定会派出兵马保护我回去,同时也能保护你们。” 沐天涛哈哈大笑道:“我准备单人匹马,就带一杆长枪,一柄长刀,一柄硬弓一壶箭走一遭京城,这一路上遇见贼人就杀贼,遇见强盗就剿匪,能杀一个是一个,如此,才不枉我沐天涛之名。” 朱媺娖看着沐天涛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眼圈发红,强行抑制住快要流出来的泪水道:“我去去就来。” 梁英趴在饭盘上瞅着沐天涛道:“你要是愿意留在我们蓝田,我可以考虑嫁给你。” 沐天涛面无表情的道:“我就是害怕你嫁给我才准备远遁京城。” 梁英哼了一声道:“看的出来,你想当驸马爷。” 沐天涛很自然的点头道:“媺娖很好,当她的驸马不亏。” 梁英叹了口气道:“夏完淳不在,这一届的学子中连一个可以限制你的人都没有了。” 沐天涛道:“你该是密谍司的人吧?” 梁英点点头道:“是专门来保护媺娖的,你别告诉她,否则她受不了的。” 沐天涛道:“早就看出来了,你坑了我不少次。” 梁英摊摊手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朱媺娖这么好的女子,嫁给别人太亏了。” “嫁给夏完淳也亏?” “你说呢?他们两个人本身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媺娖要是嫁给夏完淳才是她的大不幸,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补偿我!” 沐天涛推开饭盘说的极为爽利。 “我有一箱手雷,是我积攒了很久才积攒下来的,送你了。” “不够。” “我可以帮你购置一枝短铳,不过,钱要你出。” “好,给我!” “不成,等你离开关中之后才会交给你,万一你起了歹意,想要刺杀县尊怎么办?” 沐天涛抬起头想了半天坚决的摇头道:“我不会刺杀县尊的,绝对不会!” “为什么,你既然要投靠皇帝,县尊就是你最大的敌人。” 沐天涛道:“我去京城,只想偿还皇家对我沐家的恩遇之情,对于挽天倾这种事我一点把握没有,如果我战死了,总该有一位英雄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咦?明知道会失败你还要去?你知道你要是留在蓝田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前途吗?” 沐天涛笑了,将双手摊放在桌面上一字一句对梁英道:“大明数百年,总该有一些忠臣孝子为他殉葬,我沐天涛就是这样的一个忠臣孝子。” 见朱媺娖来了,梁英就把劝诫的话吞了下去,她明白,刚才这一番对话,沐天涛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密谍司说的,或者说,是对云昭说的。 “我们去拜见山长,说出我们的心愿,然后就告辞离开玉山书院去京城。” 沐天涛并没有再跟梁英说话,他觉得该说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如今只想快速离开玉山书院,单人匹马走一遭这大明乱世。 傍晚的时候,云昭手头就有了一份名单,去京城参加伦才大典的人并不少,从名单来看,共有一十七个人,这个名单的首位,就是沐天涛的名字。 “可惜了……” 云昭微微叹息一声,就把名单给了裴仲,让他去操作了。 他很喜欢沐天涛这种性格的少年,想当年,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如今,在蓝田身居高位的也大多数是这种少年。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无数这样的少年,大明王朝才能喊出那句震撼千古的名句——日月生辉,唯我大明! 第五十八章君王爱忠臣 第五十八章君王爱忠臣 “如果沐天涛将来失败了,我还是很希望他能回头,我一样会重用他。” 晚上临睡觉之前,云昭对钱多多如是说。 钱多多笑道:“君王爱忠臣,这是一定的。” 云昭道:“我还不是君王。” 钱多多将长发挽成一个发髻躺在云昭的臂弯里,有了发髻承担一部分重量,她就能在丈夫的臂弯里躺很长时间也不用担心他的胳膊会发麻。 “已经是了,在妾身这里,你就不用矜持了,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 “嗯,多少有那么一点。” “洪承畴逃出来了吗?” “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看样子他们出了很大的问题,留在盛京的密谍司的人也没有打探出洪承畴的下落。” “妾身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小没良心的沐天涛都比对洪承畴好一些。” “原因你刚才说过了,君王爱忠臣……” 洪承畴站在滔滔的辽河边上瞅着波涛汹涌的水面,好半天都不做声。 手臂酸麻,只好松开拉紧的弓弦。 木乃伊一样的陈东咬着牙道:“这狗日的宁愿跳水自尽,都不愿意被我们活捉,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云平咬着牙从手臂上拔下一枝羽箭对洪承畴跟陈东二人道:“快走吧,这里动静这么大,再不走,建奴的骑兵就来了。” 洪承畴抬头看一下太阳的位置,果决的指着辽河道:“想要快速脱离此地,就要借助辽河。” 说罢,就迅速的捡起一把长刀开始砍树,一众黑衣人也迅速开始砍树,砍倒树之后很快就整理成树干,洪承畴却下令将这些树干全部投入到辽河中,自己却带着黑衣人骑着马向左边的道路奔驰而去。 在他们刚刚离开一柱香的时间后,就有一彪骑兵匆匆赶到,为首的甲喇额真看了一下遍地的建州人尸体,恨恨的道:“追!” 跨上马刚刚踏上左边的道路,他忽然看见了被砍断的树桩子,就果断的拨转马头,沿着辽河岸边就搜索了下去。 辽东的山水都藏在洪承畴的心中,因此,他比云平,陈东这些人对这片土地更加的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众人从小路进入小路,再从小路钻进山谷,眼看着就走到了绝路了,眼前又会豁然开朗。 辽东地域广阔,道路行走艰难,因此,洪承畴非常主意节省马力。 这方面的经验洪承畴一点都不缺,只是苦了伤势没有恢复的陈东。 只要开始休息洪承畴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不过,他的指缝中间永远会插着一截点燃的线香,只要线香燃烧到指缝上,他就会被火星烫醒,醒来之后,二话不说,立刻上马继续狂奔。 就这样在辽东的山脉丘陵中转悠了三天,他才开始放松警惕,才准许众人可以稍微多休息一下。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逃亡了?” 陈东解开裤子瞅一眼血胡刺啦啊裤裆,然后就这么不知羞耻的迎风站着。 洪承畴道:“这是我预料中的事情,有七成的可能会发生,所以,提前做好准备没有坏处。” 陈东又道:“范文程跳水死了,你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洪承畴往嘴里塞了一口干粮吞下去道:“从今后,世上只有青龙先生,再无洪承畴此人了,我以后即便是死掉,墓碑上也不会镌刻洪承畴三个字。” 陈东道:“是啊,洪承畴已经被皇帝利用的干干净净,这时候再跳出来,世间就少了一段佳话,人间少了一个忠烈。” 洪承畴喝了一口烈酒,烈酒入喉,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才停歇。 “我昔日以为獬豸,朱雀隐姓埋名只是为了面皮好看些,现在,这事落到了我身上,才知道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洪承畴终究没有文天祥的死志,终究做不成千古忠烈的典范,跟成不了人人敬仰赞颂的烈烈大丈夫。 苟且偷生之人,还说什么脸面,还说什么忠义,莫说你们,就连我自己看到洪承畴这三个字都羞愧难耐,所以,从今后,我将遮脸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陈东听洪承畴说的惨烈,忍不住看着天咒骂一声道:“这狗日的老天!” 洪承畴有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到底给了我一条活路,我还是该感激他的。” 陈东借着青龙先生的酒壶喝了一口酒道:“我们如果速度快一些,可能会有参加蓝田大会的机会。” 青龙愣了一下道:“蓝田大会?县尊要逐鹿天下了吗?” 陈东笑道:“应该是这样,杨泽清的三个儿子尽数被刘宗敏,李锦在战场杀了,李洪基的叛将李信一人独木难支,退出了徐州。” 青龙先生喟叹一声道:“险要的关隘已经所剩无几了,李洪基的前路已经没有多少险阻,不过,我还是不信,李洪基会有胆量进攻京城。” 陈东呵呵笑道:“我家县尊不允许他后退。他必须按照县尊划定的路线前进,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完全做完。” 青龙摇头道:“京城如果危险了,陛下还可以衣冠南渡。” 陈东摇头道:“蓝田在应天府安插的人手已经超过两千人,每个人都是有职位在身的官吏,您还觉得皇帝能回到南方,与县尊划江而治吗?” 青龙先生吃了一惊道:“史可法等人并非泛泛之辈!” 陈东笑道:“人手就是史可法借革新之名安插进去的。” “史可法也成了蓝田人?” 陈东摇头道:“他不是,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部下都是些什么人。” 陈东说完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青龙先生道:“这是县尊命我们转交给你的文书,你回到蓝田之后,立刻就要上岗,开始干活,这些东西是你必须要了解的。” 青龙先生接过布包,并没有看,而是郑重的揣进怀里,然后道:“我们该走了。” 重新上马的青龙先生心里热乎乎的,虽然凛冽的寒风已经让他的脸麻木了,他却不觉得冷,怀里的那个布包承载了云昭对他所有的信任。 这东西在这个时候,比烈酒暖人心,比财帛更让人踏实。 或许,这就是信任的力量。 骑在马上的洪承畴最后哀嚎一声道:“陛下!洪承畴真的死了!” 陈东虽然痛苦不堪,他听到青龙先生的哀嚎之后,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脸。 青龙先生的哀嚎崇祯皇帝自然是听不见的,倒是正在看书的云昭心有所感,抬头朝东方看了一眼,心情莫名的好。 一行南归的大雁从他的大书房上空飞过,叫声嘹亮有力,听得出来,它们还有很多的力量可以支持它们飞到温暖的南方过冬。 每回到了入冬时节,玉山都会抢先一步进入寒冬,天空中的朔风吹过,已经落雪的玉山峰顶就会白雾弥漫。 云昭最喜欢此时的玉山,雄伟,高大,且神秘。 他相信,此时那些从玉山走出去的男女豪杰们,正如同南归的大雁一般向玉山聚拢,最终在玉山聚拢成一团,捏成一个巨大的拳头,等这只拳头砸出去的时候,定会让这天下震动,且无坚不摧。 不过,这种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第一个赶回玉山的领军大将是——云杨! 就连云昭自己都没法子解释为什么只要见到云杨就想要骂他。 这一次骂他的原因是他带领了太多的部下回到了玉山城。 他在文书里说的很清楚,一旦蓝田大会召开,玉山城必定会成为蓝田最重要的地方,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需要一支最忠心的军队来屯守玉山城。 云昭是不同意的,但是,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他们异口同声的同意,且当着云昭的面给云杨下达了准许带兵进入玉山城的命令。 这道命令云昭是用了印鉴的,即便如此,他依然不高兴。 “你相信那些从天南海北赶回来的人,我不相信!等他们有意见的时候,你就这么说。” 云昭看着云杨叹口气道:“你嫌我不够无耻是吧?” 云杨摇摇明光锃亮的大脑袋道:“以后,但凡有无耻的事情你尽管往我身上推,都是我干的,杀头也是我干的。” 云昭摇摇头道:“你背不了几件,背的多了真的会掉脑袋。” 云杨笑道:“我准备好了,我爹说我活不过四十岁,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只要我云氏真的能登基,我什么下场都不重要。” 云昭回头看看书房里的几个人大声道:“我们最好都老死。” “等大会开完之后我就搬走,免得总是被你们兄弟恶心。” 韩陵山如是说。 云昭看着云杨哈哈大笑两声,从这家伙的挎包里摸出几个还温热的红薯丢给众人,也分给了云杨一根笑嘻嘻的道:“今天就是想吃红薯,没道理。” 云杨得意的道:“我就说过,红薯这东西才是人间美味!” 话虽这样说,等钱多多跟冯英两人在暖房准备了热气腾腾的火锅之后,众人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话。 几杯酒下肚,一个个就变得感慨起来,饮酒赋诗,耍刀弄剑,最后,甚至有些癫狂。 第五十九章大抉择 第五十九章大抉择 很早以前,有一位伟人说过,建国的过程就是一个学子从束发就学到进京赶考的过程,如今的蓝田,终于到了进京赶考的前夜了。 不过,对于沐天波来说,这个进京赶考就是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了。 虽然大明的伦才大典要到明年才开始,如果一个人想要高中的话,从现在起,就必须进京准备。 以前,大明属地里的学子们,会从四面八方奔赴京城参与大比,听起来很是波澜壮阔,可是,没有人统计有多少学子还没有走到京城就已经命丧黄泉。 这些学子们冒着被野兽吞噬,被强盗截杀,被凶险的自然环境吞没,被疾病侵袭,被舟船倾覆夺命的危险,历经艰难险阻抵达京城去参加一场不知道结果的考试。 唯一能安慰他们的就是东华门上唱名的一瞬间荣耀。 在孤独的旅途中,士子们借宿古庙,借宿山洞,在孤灯清影中幻想自己一朝得中的美梦。 “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这就是无数学童的梦想,也是无数士子最终的目的。 沐天波盘膝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在他的膝盖上放置着一柄连翘长剑,在他的床头放置着一柄丈二长枪,在他的书架上挂着一柄强弓,一匣子羽箭。 毡帽挂在衣架上,披风整齐的摞在桌子上,一只硕大的双肩背囊装的鼓鼓囊囊的……他已经做好了前往京城的准备。 进入玉山上院之后,沐天波就没有单人寝室了,所以,他其余的五个室友都趴在自己的床头,如同土拨鼠一般露出一颗脑袋目光炯炯的瞅着闭幕养神的沐天波。 此时,天色刚刚亮起。 等沐天波睁开了眼睛,正在看他的五只土拨鼠就齐刷刷的将脑袋缩回被子。 沐天波穿好劲装,将宝剑挂在腰间,披上披风,戴好毡帽,背好背囊,提着长枪,强弓,箭囊就要离开。 开门的时候,沐天波轻声道:“同窗七载,乃是沐天波之幸事。” 一只土拨鼠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道:“来日疆场会面,你千万别手下留情,我不如你,但是,我的伙伴们很强,你未必是对手。” 沐天波道:“不能与君同行,甚为遗憾。” 另一只土拨鼠翻身坐起怒吼道:“一个破公主就让你神魂颠倒,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沐天波道:“那个破公主需要人保护,我不保护,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只肥胖的土拨鼠慢慢掀开被子瓮声瓮气的道:“我知道你觊觎我那柄长刀很久了,你可以拿走。” 说完又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沐天涛解下腰间的宝剑,从对面的墙壁上解下一柄古朴的长刀重新挂在腰上道:“我的宝剑留给你,剑鄂上镶嵌的六颗宝石可以买你这样的长刀十把不止,这算是你最后一次占我便宜了。” 最后两只和衣而卧的土拨鼠一个挺身从床榻上跳下来,对沐天涛道:“我们送送你。” 沐天涛笑道:“不用,送别三十里只会让人难过三十里,不如就此别过。” 说完话,就放下手中的东西狠狠地拥抱了那两只土拨鼠一下,拉开门,顶着寒风就走进了广阔的天地。 沐天涛走了,土拨鼠们完全没了睡意,一个个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懒得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土拨鼠道:“他活不过二十岁。” 另一只土拨鼠道:“如果与我们为敌,他活到十八岁就算我输。” “死在我们手上,他还能获得一个全尸,死后有人埋葬立碑,就怕他死在皇帝手中,且死无全尸。” “他要是万一活了呢?” “县尊或许会留他一命,夏完淳不会放过他的。” “为何?” “夏完淳最恨的就是背叛者!” “听说夏老大在河西很威风,统御三千铁骑所向无敌,颇有些霍去病当年开疆拓土的气概。” “张掖黑水河一战,吐蕃索南娘贤部被他一战而下,阵斩六百八十四级,追击索南娘贤赞普一百二十里,夺得战马一千七百匹,牛羊不下六万,俘获索南娘贤部众四千余。 真真是令人羡慕。” “羡慕个屁,他也是我们玉山书院弟子中第一个使用十一抽杀令的人,也不知道他昔日的仁慈善良都去了哪里,等他回来之后定要与他辩驳一番。” “军阵上的事情,你一个学民政的有什么发言权?快快闭嘴。” 大风将宿舍门猛地吹开,还夹杂着一些新鲜的雪花,坐在靠门处床铺上的家伙回头看看其余四人道:“今天该谁关门吹灯?” “沐天涛!” 听到这个答案之后,靠门的家伙就懒懒的跳下床榻,关上门,拴好,然后对其余四人道:“看样子也没人打饭了是吧?” 一个家伙翻身钻进了被子道:“没什么胃口啊——” “那就继续睡觉,反正今天是葛老头的易经课,他不会点名的。” 众人从善如流,纷纷钻进了被子,打算用舒适的睡眠来打消离别的愁绪。 沐天涛在风雪中下了玉山,他没有回头,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就站在玉山书院的大门口看着他呢。 他知道是朱?琸。 他不愿意跟随她一起回京,那样的话,即便是考中了状元,沐天涛也觉得这对自己是一种羞辱。 直到要出玉山城关的时候,他才回头,那个红色的小点还在……掏出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女子,高声道:“我走了,你放心!” 看守城门的军卒不耐烦的道:“快滚,快滚,冻死老子了。” 沐天涛大笑一声就纵马离开了玉山城。 “顶住,顶住,杀了洪承畴!” 范文程虚弱的叫唤着,双手痉挛的向前伸出,紧紧抓住了杜度的衣襟。 “不杀了。” 多尔衮再次瞅了一眼范文程对手持长刀的杜度道。 杜度道:“我也觉得不该杀,可是,洪承畴跑了。” 多尔衮摇头道:“洪承畴死了。” 杜度不解的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道:“这世道容不下洪承畴继续活着,以后,这个名字将不会出现在人世间了。” “洪承畴没死!“ 范文程如同僵尸一般从床榻上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多尔衮道:“洪承畴没有死,快快捉拿。” 多尔衮看了范文程一眼道:“你将养身体吧。” 说完话就带着杜度离开了范文程的休养之地。 杜度探手接住雪花,失望的对多尔衮道:“陛下身体安康。” 多尔衮摇头道:“他不安康。” “怎么说?” “在即将攻下笔架山的时候命令我们撤军,这就很不正常,调两白旗去朝鲜平叛,这就更加的不正常了,两黄旗,两蓝旗,回防盛京这也非常的不正常。 召集蒙古诸部王爷进盛京,这不像是要训话,而是要交代遗言。” 杜度的手有些颤抖,低声道:“会不会?” 多尔衮看了杜度一眼道:“不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如果福临……” “不会的,在我大清,应该是兄终弟及,福临太小了。” “可是,布木布泰……” “一介女子而已。” 多尔衮说的话很快就被风雪卷积着散到了九霄云外,此时的他雄心勃勃,觊觎了多年的皇帝宝座正在向他招手,即便站在风雪中,他也感受不到半点寒意。 在他眼中,不论是六岁的福临,还是布木布泰都驾驭不了大清这匹烈马。 只有他,爱新觉罗·多尔衮才能带着大清牢牢地屹立在大海之滨。 范文程从床上跌落下来,努力的爬到大门口,他很想跟多尔衮进言,洪承畴此人不能放回大明,否则,大清又要面对这个机智百出的敌人。 可是,多尔衮跟杜度已经走远了,风雪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不论范文程如何呼唤,他们都没有听见。 于是,范文程痛苦的用前额撞击着门槛,一想到那些诡异的黑衣人在他刚刚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从天而降,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范文程发誓,自己抵抗了,而且拿出了最大的勇气进行了最坚决的抵抗,可是,那些黑衣人手中的短火铳,手雷,以及一种可以让人一瞬间陷入火海的武器,将他们匆忙组织起来的抵抗在一瞬间就击溃了。 在短时间里,两军甚至没有颤抖这一说,黑人人从一出现,伴随而来的火焰跟爆炸就没有停止过。只有最精锐的武士才能在第一时间射出一排羽箭。 而后,便是一面倒的屠杀。 范文程发誓,这不是大明锦衣卫,或者东厂,只要看这些人严密的组织,一往无前的冲锋就知道这种人不属于大明。 研究蓝田很久的范文程终于从脑海中想到了一种可能——蓝田黑衣众! “王爷,洪承畴去了蓝田,这个人到了蓝田,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掣肘他,他将比我们在松山遇到的洪承畴勇猛十倍,狡猾十倍,凶残十倍……王爷,不能放洪承畴离开,这是真正的放虎归山啊。” 不论范文程如何哀嚎,没有人走进他居住的院子,多尔衮进来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闲杂人等离开。 额头上的痛楚终于将范文程从悔恨中惊醒,费力的将冻在门槛上的手撕下来,又慢慢的向床铺爬去,努力了几次都不能成功,就从床上扯下被子裹在身上,缩在床前看着涌进大门的风雪,撕心裂肺的吼道:“来人啊——” 第六十章我回来了 第六十章我回来了 (听人说机械键盘好用,用了,然后满篇错别字,改过来了,机械键盘也扔了) 韩秀芬踏上潮州坚实的土地之后,身子不由得摇晃一下,马上就站的稳稳当当的,雷奥妮却直挺挺的栽倒在沙滩上。 习惯了舟船摇晃的人,上岸之后,就会有这种类似晕船的感觉。 这需要时间适应,所以,雷奥妮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才走了几步,又摔倒了。 这一次韩秀芬抓住了她的脖领子将她提了起来。 来海岸边迎接他的人是朱雀,只不过,他的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冰冷的眼神从那些当海盗当的有些散漫的蓝田军卒脸上掠过。军卒们纷纷停下脚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 “这是一位高贵的伯爵先生吗?” 雷奥妮怯生生的问韩秀芬。 “不,他是蓝田另外一支海军的副将。” “他跟张传礼不太一样。” “跟这位老先生相比,张传礼就是一只猴子。” 韩秀芬话音刚落,就看见朱雀先生来到她面前弯腰施礼道:“末将朱雀恭迎将军荣归。” 韩秀芬同样抱拳施礼道:“有劳先生了。” 朱雀道:“为国开辟万里海疆,将军功在天下,功在千秋。” 韩秀芬再次还礼道:“先生老当益壮,历经劫难,依旧为这破败的天下奔走,可敬可佩。” 朱雀笑道:“苟活之人不敢当将军赞赏,请入行辕安歇。” 一辆朱红色马车驶来,韩秀芬猫腰上了车,雷奥妮也想上去,却被朱雀瞪了一眼之后,上了另外一辆蓝色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驶进了一座满是亭台楼阁的精致小院子。 韩秀芬下了马车之后,就被两个嬷嬷引领着去了后宅。 在婢女的伺候下卸掉了重甲,韩秀芬长舒一口气,坐在花厅中喝茶。 不一会,穿着汉人女装的雷奥妮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低声对韩秀芬道:“她们把我的礼服都给收起来了,不准我穿。” 韩秀芬想起雷奥妮那些露着大半个胸脯的礼服摇摇头道:“那种衣衫不适合这里。” 雷奥妮笑道:“这身衣衫我也很喜欢,你看,全是丝绸!” 说罢看看周围的亭台楼阁羡慕的道:“这就是你的故乡?” 韩秀芬轻蔑的摇摇头道:‘这里仅仅是一处海港,我们还要走两千多里地才到蓝田。” 雷奥妮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道:“天啊,我们的王的领地居然这么大?” 韩秀芬笑着给雷奥妮倒了一杯茶道:“这仅仅是一部分。” “她们给我穿了绣花鞋。” 雷奥妮得意的抬起脚,向韩秀芬显摆他的鞋子。 “我们在这里停留三天,三天后就要快马赶回蓝田,你不习惯骑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骑过马!” 三天后,雷奥妮开始为自己的大意后悔了。 韩秀芬说的快马赶路,就是字面的意思,众人骑在马上日夜不停的向蓝田跑,中途换马不换人,虽没有日走千里,夜走八百,一天骑行四百里路还是有的。 此时,潮州与关中所属土地还没有连成一片,但是,驿道早就通了,虽然在江西,张秉忠还在跟官府,士绅们凶猛的交战,这并不影响蓝田人在战区穿行。 不论是张秉忠,还是江西士绅们,都没有得罪云昭的本钱跟胆量,所以,在这片战火连天的地方,驿道上奇怪的安静。 有时候,韩秀芬一行人会路过战场,亲眼看到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 这是两种不同阶级的人正在为自己阶级的权力作殊死的斗争。 战场之惨烈,看的雷奥妮心惊胆战,她从未见过规模如此浩大的战场,驻马观看一阵之后,她就被激烈的战场所吸引,忘记了大腿,屁.股上的剧痛。 “王的领地上有人造反吗?那些人是我们的人?” “都不是,我们的县尊希望这一场战争是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场战争,也希望能通过这一场战争,一次性的解决掉所有的矛盾,然后,才是天下太平的时候。” “很奇怪的东方理论。” 韩秀芬瞅着战场叹口气道:“这片土地太古老,也太大了,没有法子精雕细琢的去管理,在建国之初,只能用这种大写意的办法治理了,走吧!” 或许是有斥候发现了韩秀芬一行人,她们身上的甲胄都明显是蓝田制式铠甲,两方人马不约而同的停止了交战,齐齐的看着一里外的韩秀芬一行人。 等韩秀芬一行人离开了战场,斥候确定她们只是路过之后,战斗又开始了。 离开了江西,大湖之南后,展现在雷奥妮面前的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没有了战争,没有了迫害,也没有惊慌失措的百姓。 “这里很美。” 进入岳阳城之后,雷奥妮终于重新享受了自己的贵族生活。 韩秀芬原来不准备休息的,只是考虑到雷奥妮可怜的屁.股,这才大发慈悲的在岳阳休息,如果按照她的想法,一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停留。 洞庭湖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为了让雷奥妮能多休息几天,韩秀芬乘船离开了岳阳。 来到船上之后,雷奥妮立刻就活过来了。 洞庭湖上多少还有一点风浪,不过比起大海上的波涛来说,毫无威胁。 船只从洞庭湖进入长江,而后便从武昌转入汉水,又溯流而上抵达襄阳之后,雷奥妮不得不再次面对让她痛苦的战马了。 在归程中,韩秀芬与同样向蓝田奔走的雷恒不期而遇。 多年前那个木讷的汉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道左相逢,自然生出一番感慨。 只是雷恒不再允许韩秀芬去抚摸他的头顶,即便是韩秀芬一再说这是习惯,雷恒依旧不肯原谅她,因为刚一见面,韩秀芬就拿手放在他头顶,而他在第一时间里居然忘记反抗了。 这是奇耻大辱! “这些年,我的力气涨了不少,你打不过我。” 韩秀芬大笑道:“当年要不是我帮你打跑了钱少少那只色鬼,你以为你老婆还能保持完璧之身嫁给你?过来,再让姐姐亲近一下。” 雷恒怒道:“那是莹莹洁身自好的结果。” 韩秀芬不怀好意的道:“骗鬼去吧。” 因为这一番争执,雷恒就不肯跟韩秀芬一路走了,在半夜时分,悄悄地离开了驿站,等韩秀芬发现的时候,雷恒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这也是一位伯爵?” 韩秀芬怒气冲冲的道:“他不配。” 面对一脑子都是贵族封爵的雷奥妮,韩秀芬没法子跟她解释蓝田的官员体系。 不过,她知道,蓝田领地内最需要打倒的就是贵族。 蓝田领地内是不可能有什么爵位的,对云昭知之甚深的韩秀芬明白,如果可能的话,云昭甚至想杀光世界上所有的贵族。 这一次回到蓝田,雷奥妮注定是得不到她心心念念的男爵头衔的,到底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官员,这要看军务司考功处的评判。 不过,在蓝田落籍,这一点云昭已经答应了,也就是说,雷奥妮会在蓝田或者其余的地方拥有一百亩地。 这些年来,雷奥妮确实帮了蓝田海军很大的忙,甚至是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她屡次利用自己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了解,帮蓝田海军取得了不少的胜利。 在背叛父亲的道路上,雷奥妮走的非常远,甚至可以说是痴迷。 或许,县尊应该在南洋再找一个海岛敕封给雷奥妮——比如火地岛男爵。 反正那座岛上有硫磺,需要有人驻守,开采。 进入关中之后,雷奥妮的眼睛就不太够用了,她发誓,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长安,其实,她不过刚刚走进潼关而已。 “太富庶了,这就是王的领地吗?” “不,这只是一道城关。” 莫要说雷奥妮感到吃惊,就是韩秀芬自己也想不到当年被当做兵城的潼关会发展成这个模样。 不是说潼关这里有多大,而是这里的人多的惊人。 云杨这些年在潼关就没干别的,光招纳流民进关了,很多流民因为疫情的原因没有资格进入关中,便留在了潼关,结果,便在潼关生根落地,再也不走了。 “这么高大的城池……你确定这不是王城、” “你一路上见过的城关多了,每到一处城关你就说是王城,能不能不要这样无知,你看,那些黑衣众都在嘲笑你呢。” 当长安高大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而太阳从城墙背后升起的时候,这座被青雾笼罩的城池以雄霸天下的姿态横亘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雷奥妮已经无力惊呼,即便是傻子也知晓,王都到了。 当雷奥妮满怀崇敬之心准备膜拜这座巨城的时候,韩秀芬却领着她从城门口经过直奔灞桥。 雷奥妮变得沉默了,自信心被无数次践踏之后,她已经对欧洲那些传说中的城市充满了鄙薄之意,哪怕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传说,也不能与眼前这座巨城相媲美。 云昭的身影已经被她无限度的拔高了,宛若一个顶天立地的魔王,刚才经过的那座满是煤烟污染的城市,很可能就是魔王的巢穴。 玉山就在眼前,依旧云雾缭绕,依旧高耸入云,依旧那么的让人怀念。 韩秀芬从马上跳下来,恭敬地匍匐在大地上,亲吻着寒冷而又熟悉的土地,眼中满含热泪,瞅着高大的玉山大声道:“我回来了……” 第六十一章 定期清扫 第六十一章定期清扫 云杨回来,云昭有揍他,或者骂他的冲动。 高杰,李定国归来,云昭一定会隆重迎接。 獬豸,朱雀,青龙归来,云昭一定会大摆宴席,召集蓝田重要官员一起迎接他们。 云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归来,云娘会带着冯英,钱多多在内宅摆下盛宴招待,至于云昭出不出现的并不重要。 韩陵山归来的时候云昭就站在柿子树底下冲他笑了一下,然后,韩陵山就很满意的回玉山书院的宿舍睡觉去了。 如今,韩秀芬归来,云昭在射箭场等她。 然后,雷奥妮就惊恐的发现,韩秀芬自己站到箭靶位置上去了,不仅仅如此,还轻蔑的朝那个俊秀的如同地狱里来的魔王一般的人勾勾手指。 雷奥妮刚刚陪着韩秀芬取过纪念堂,她自然看见了好多人的头骨制作的器皿,她不知道这些魔鬼才能使用的器皿的来历,只知道这些头骨器皿都是这个魔王的敌人。 羽箭呼啸着飞向韩秀芬,雷奥妮惊恐的捂住了嘴巴,她很担心这个魔王在杀死韩秀芬之后连她一起干掉,最后把她美丽的头骨也制作成酒杯。 五十步之遥。 所以韩秀芬就轻松地抓住了没有箭头的羽箭。 云昭射了三箭,韩秀芬捉住了三箭。 没有射死韩秀芬,那个英俊的魔王似乎似乎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丢下弓箭就走了。 “天啊,他饶恕了你。” 雷奥妮第一个冲到韩秀芬身边拥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大当家哭得满脸泪水。 韩秀芬丢掉手里的羽箭鄙夷的道:“他的箭法越来越差了。” “他要杀死你!” 雷奥妮尖叫道。 “他要把我们的头颅做成酒杯。” 韩秀芬看了雷奥妮一眼道:“胡说八道。” “他在用猎弓射你。” “五十步的距离被,他就算用弩弓也伤不到我,好了,跟我回书院。” 韩秀芬没有告诉雷奥妮云昭为什么会用箭射她,她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在去欧洲的路上,自己总共违反了云昭的命令三次,被人家射三箭这很公平。 有了错误就要接受惩罚,这在玉山书院乃至蓝田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人会抱怨。 至于接受怎样的惩罚,则是云昭说了算。 云昭射的箭虚弱无力,韩秀芬自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义,这就够了,情义没有变,那么,什么都不会改变。 走进玉山书院,韩秀芬身边的从人就剩下雷奥妮一个人了。 扫视了一眼书院里的弱鸡们,韩秀芬大踏步的穿过高大的教室,径直向后面的女生宿舍区走去。 书院里的老先生们见到了韩秀芬,都会停下脚步,接受韩秀芬的礼敬,书院里那些留校的先生们见到韩秀芬需要弯腰施礼,呼唤一声“大将军!” 这就让书院里的年轻学子们很是纳闷,他们不知道先生们为何对这个雄壮如山的女子如此礼遇。 直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大脸芬”之后,书院学生们这才恍然大悟,争先恐后的向书院里的传奇挤过来,他们每个人都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在书院争锋大赛中所向披靡,打的传说中的‘老三届’男生屁滚尿流。 雷奥妮怯生生的瞅着挤过来的学生小心的陪着笑脸,想要说什么,却被韩秀芬推到一边,韩秀芬沉重的身体在人群中如同攻城锤一般挤出一条空隙,旋风一般的向喊她外号的人冲了过去。 一个面目阴鸷的青衣男子横在韩秀芬必经之路上,双臂交叉,接住了韩秀芬的一记重拳,然后就横过腿,鞭子一般的抽向韩秀芬的颈项。 韩秀芬右臂挡在脖子前边,鞭腿抽在手臂上,两人各自退了一步,面貌阴鸷的男子嘿嘿笑道:“还不错,在海里吃鱼吃多了,力气没减少。” 韩秀芬双拳撞击一下冷笑道:“这些年纵横大海所向无敌,既然见到了你,自然要再试一下,免得与你并列让我羞耻。” 韩陵山笑道:“你永远都是老二。” 韩秀芬耻笑道:“你有老二,你才是老二。” 韩陵山得意的道:“我有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打架。两人已经打过无数次了,再打一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很自然的就从物理伤害变成了精神伤害。 很明显,这两人虽然只是打了一拳,踢了一腿,这是一个平分秋色的结果。 雷奥妮这一点还是看的出来的。 就在她被人群挤来挤去彷徨无依的时候,一个好听的巴伐利亚口音的男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担心,他们是老朋友了,很久不见,这是他们独特的见面礼。” 雷奥妮转头看去,心头小鹿乱撞,即便这人是一个东方男子,她还是觉得此人长得非常好看,尤其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正温暖的看着她…… “你是雷奥妮吧?早就听说蓝田海军中出现了一朵巴伐利亚玫瑰,第一次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雷奥妮的手很自然的落进这个漂亮男子的手中,他的手温暖而细腻且干燥,两只手捏在一起大小很是贴合,就这么相互拉扯着,离开了纷乱的战场。 “钱少少,你要干什么?” 韩秀芬怒喝一声,粗壮的腿旋风一般踹向钱少少,钱少少见状,松开了雷奥妮细腻的小手,探出双手在韩秀芬粗壮的小腿上按一下,就顺势飘了出去。 “我只想带着雷奥妮参观一下书院。” 钱少少小心的跟韩秀芬保持着六尺的距离,他不是韩陵山,如果靠的再近一些,就会被韩秀芬缠住,被这家伙缠住,唯一的下场就是力竭之后被暴揍一顿。 “你还是离雷奥妮远一些。” 韩秀芬小心的护住雷奥妮,就像一头母狮子保护着小狮子一般。 “你以后不要跟这个家伙独处,你的相貌在他看来比较独特,人家尝鲜之后就会跑,而且,他是有老婆的人,不要喝他的迷魂汤。” 韩秀芬拖着雷奥妮就走,雷奥妮回头看着那个王子一般的美男子有些不舍。 对她来说,这个人长得太好看了……就像母亲讲过的公主与王子故事里的王子。 韩秀芬的房间依旧凌乱如故——就像巫婆的房间,里面全是一些瓶瓶罐罐。 非常凌乱,却很干净。 屋子里有一张大床跟一张小床,韩秀芬毫无形象的扑在大床上,将脑袋埋在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老子终于回来了。” “我睡小床吗?” 雷奥妮嫌弃的瞅了瞅那张木头小床。 “你知道个屁,想住好房间长安城里的多得是,什么样豪奢的房间没有,想要住在这里,就这条件。 不但房间需要我们自己打扫,衣服需要我们自己洗——可是呢,这样的一间房间,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人愿意为之拼尽一切? 不说了,我们先去洗澡,洗干净了,再去饭堂吃饭,吃过饭之后我带你去看看几个昔日的好姐妹。 放心,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韩秀芬将毛巾,肥皂,木盆,丢给雷奥妮,带上换洗的衣衫就匆匆去了大澡堂。 自从回到这个斯巴达式样的学校之后,雷奥妮就发现韩秀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是那个杀人如麻,智计百出的大海盗,也不再是那个做事有条理,有办法的大当家的。 回到这里,她就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女子,她似乎非常的享受这里的生活,或许如她所说,这里就是她的家。 在经历了澡堂围观之后,雷奥妮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白兔,被无数只饿狼践踏之后,现在破破烂烂的被丢在床上。 “她们都是女人。” “不,她们的眼神比男人还要男人。” “她们只是好奇,玉山上有你这样的白种女人。” “她们说都是老太婆。” “起来,我带你去吃最好的饭菜。” “不!我不想出去……” “你可能还能看见那个色鬼。” “好吧,我们打扮一下再出去……” 韩秀芬快活的就像是一只小鸟,而美丽的雷奥妮就是她的战利品。 云昭打了一个哈欠,对裴仲道:“韩秀芬的文书可以归档了。” 裴仲连忙找出韩秀芬的文书,在上面盖上了蓝色的归档二字,就让秘书送去档案馆保存起来。 文书一旦被归档,云昭就会忘记文档上的记录,也不愿意想起上面记录的事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一个新的阶段已经开始了,就必须遗忘过往。 否则,脑袋里如果藏着太多的过往,不好的事情就会慢慢积累,最终将这个雪球越滚越大,知道变成一场雪崩,一场灾难。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好感这东西是看到第一眼就存在的,却不会积累,能积累的只有坏事情! 这就是人们经常反目成仇,劳燕分飞的原因。 云昭决定定期清扫一下。 每回来一位伙伴,云昭心中的空虚感就会去掉一分,他可以预料——当散布在天下的蓝田伙伴都到齐之后,他将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祗。 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花生在他的牙齿挤压下立刻就粉碎了。 如今的大明世界对他来说,就像这颗花生一般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粉碎在他的尖牙利齿之下。 第六十二章酒杯不够 第六十二章酒杯不够 回到后宅的时候云娘正在跟云福,云虎,云蛟,云豹,云霄闲谈。 云福卧在锦榻里打着瞌睡,云虎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云蛟这两年信佛了,手上捏着一串佛珠喝着茶跟云娘聊蜀中的见闻。 云豹明显已经喝多了,胡言乱语的跟云霄商量陇中的烟叶生意是不是可以扩大到蜀中去。 钱多多靠在云娘的椅子背上,在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冯英则带着两个儿子在边上伺候这些长辈。 这是一场家庭聚会,因此,也就没有什么礼节可言。 云虎见云昭回来了就招招手道:“过来陪我喝酒,这几个老货都想多活几年多享福,不肯再喝酒了。” 云昭笑道:“您也应该这么想才对。” 云虎跟着大笑了一声,对云昭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意见,我云氏能从一股小小的强盗,变成今日的模样,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云昭有些歉疚的道:“这一次大变革中,云氏不封王,国中无爵位。” 云虎微微一笑道:“不封王可以,玉山城为我云氏私有,玉山书院为我云氏私有。” 云昭道:“玉山城私有化容易,玉山书院牵涉太大恐怕不会通过。” 云虎道:“玉山书院乃是我云氏出资兴建,如果国朝将来需要这座书院,那么,在玉山城之外再修建一座书院就是了,阿昭,你该明白我们为何不肯在这件事上让步的道理。” 云昭笑道:“看来我云氏还是逃不脱‘天子门生’这四个字的影响。” 云虎将云彰,云显搂在怀里对云昭道:“我们老了,也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呢,不能委屈我这两个小孙孙。 云氏千年华族,就是靠着上一代关爱下一代这样一代代继承下来的,你父亲过世的早,你几个没用的叔伯也只能帮你看家护院。 你的大道理不用跟我们说,说了也听不明白。 就是在家族传承这件事上,你不能有半点的马虎。 我云氏已经传承上千年,我还指望继续传承下去,百年,千年,万年,最好世世代代,永无止境。 这千年以来,云氏见过太多的王朝更替,也见多了帝王兴衰,这世上啊就没有一个朝代可以永远继承下去。 没有千载之国,倒是有千载的家族。 所以说,国不国的你虎叔其实不关心,云氏长久才是你虎叔的心愿。 玉山城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咱们整个云氏的,玉山书院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咱们云氏全族的。 身为皇族,云氏要的不多,我想,蓝田的官员们应该会同意的,至少,他徐元寿就不该有话说。” 云昭沉默片刻道:“您希望把这些写进律条?” 沉睡的云福猛地睁开眼睛道:“写进大典!” 云霄沉声道:“云氏不要关中,也不要蓝田县,只要一座弹丸之地,这已经是委屈求全了。” 云昭见几位长辈,包括母亲都齐齐的看着他,就知道这真的是他们的底线,不可能再有任何形式的退让了,就点点头道:“那好,就如此办理好了。” 众人见云昭同意了,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出笑意,该聊天的继续聊天,该睡觉的继续睡觉,该喝的就继续喝酒,甚至还有打趣钱多多跟冯英能不能争取再给云氏多生几个娃的。 至于要玉山城,要玉山书院的事情他们绝口不提。 晚上休息的时候,冯英见云昭进了屋子就沉默不语,就低声道:“心里不痛快?” 云昭摇摇头道:“叔伯们提出来的要求不高,甚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少。” “既然如此,夫君为何愁眉不展?” 云昭看看冯英道:“玉山城留给云氏子孙繁衍生息这本身就是我很早就有的念头,不过,关中,玉山,都不算是好地方。 自从盛唐结束在关中的统治之后,关中实际上已经没落了,这里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发展之地,如果站在云氏子弟的立场上来看,我会建议云氏搬家。” 冯英笑道:“夫君忘记故乡的含义了——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你是关中这片热土养育长大的盖世英雄,哪怕您的目光远在万里之外,唯有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是你的故乡。 她不会因为您是帝王就光芒万丈,也不会因为您落魄了,就黯淡无光。 古人尝说: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故乡虽瘠,却是魂魄之乡。 埋骨桑梓地,本就是人生中之大幸。” 云昭瞅着冯英笑道:“你知道多多会怎么说吗?” 冯英叹口气道:“钱多多会说——云氏因夫君而兴,那么,就该夫君做主。”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英无可奈何的道:“我问过她,这就是她受您宠爱的原因,妾身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云昭摇头道:“别改,我整天满嘴谎话,多多更是整天在帮我圆谎,咱们家总得有一个人说真话吧?“ 冯英苦笑一声道:“您还是更宠爱她。” 云昭道:“废话,谁不喜欢听好听的,好了,睡觉。” 段国仁回来的时候,夏完淳也回来了。 云昭听段国仁回报河西走廊的事情的时候,夏完淳找机会溜掉了。 如同云昭预料的那样,自从大明的军队离开河西走廊之后,高原上的吐蕃人就自然而然的从青海下来了。 来的部族都不是什么大部族,可就是这些部族,他们在占领河西走廊的时候干下了很多骇人听闻的惨案。 其中,在张掖,武威两地,就捕捉了两万三千多汉人娃子。 他们甚至没有继续放牧,而是将族群中的青壮编练成军,驱使这些汉人娃子给他们种地。 他们驱使汉人娃子的时候手段极其的残忍,不但完全剥夺了汉人的田地,家产,甚至连人都属于那些大大小小的赞普们。 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吐蕃人就是索南娘贤赞普。 “这些人以前是在湟水流域讨生活的吐蕃人,自从发现河西走廊没有了明军的保护之后,他们就先是试探性的进攻了张掖,结果,他们击败了当地的豪强,成功占领了张掖。 于是,就倾巢出动了。 作为大军前锋的夏完淳在看到汉人娃子的惨状之后,就带着三千骑兵,主动向索南娘贤发起了进攻,与此同时,那些汉人娃子也纷纷响应。 在黑水河边,铸造了夏完淳的第一场胜利。 不得不说,你这个弟子与众不同,他很懂得造势,且能把握住时势,利用这些时势造出了他这个英雄。 这是索南娘贤的头骨制作的酒盏,他不敢拿给你,托付我拿过来。” 云昭端详了一下这个白骨酒盏,命人清洗干净之后斟满酒洒在地上道:“祭奠那些逝去的汉人。” 然后有在白骨酒盏里倒满酒,一口喝干,恶狠狠地对段国仁道:“所有罪魁祸都清除干净了吗?” 段国仁从座位上站起来恭声道:“清理干净了。” 云昭又盯着段国仁的眼睛道:“为什么我的酒盏只有一只?” 段国仁吃了一惊,连忙道:“已经启用了十一抽杀令。” 云昭继续问道:“十一抽杀令能保证我汉人在没有军队保护下,依旧平安生活吗?” 段国仁摇头道:“恐怕不能!” 云昭将酒盏装满酒递给段国仁道:“务必保证这一点。” 段国仁双手举杯,也是一饮而尽,而后沉声道:“遵命,务必保证河西走廊汉家百姓在没有军队保护下,依旧无人胆敢侵犯。” 云昭站起身,围着桌子慢慢的踱步,走了一圈之后站定了身子对段国仁道:“本族的事情,有本族处理的法子,异族的事情,就该有处理异族的法子。 两者万万不可混为一谈。 你小时候身在哈密,历经了那么多的劫难,侥幸之下才能来到蓝田,最终一路杀回去。 咱们蓝田啊,其实就是咱们这群人一个个聚集在一起才能称之为蓝田,少年心性要的就是快意恩仇。 如果我们走到这一步还处处小心谨慎,那就不值当了。” 段国仁笑道:“这些异族人历来是畏威而不怀德,强力手段可能更加好用一些。” 云昭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河西走廊非常重要,以后这里是唯一联系西域的大通道,乃是军事要地。 在这个军事要地范围内,就不该有异族人的存在,你明白吗? 乌斯藏人就该生活在高原上,西域人就该生活在沙漠戈壁上,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不可破!” 段国仁看着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是否需要商谈?” 云昭摇头道:“不用商谈,全大明,没有人能比我更加了解乌斯藏与西域了。” 段国仁见云昭一言九鼎,也就不再说话,开始主动跟云昭诉说河西走廊绝美的雪山,草原,河流,冰川,以及久远的传说。 对于这些,云昭听得津津有味,段国仁没有发现云昭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了,显得非常感性。 第六十三章奇货可居 第六十三章奇货可居 从很久以前,大汉族在团结异族人的时候,大多数喜欢用怀柔手段! 事实证明,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监视,怀柔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怀柔出一堆祸害。 很多时候,我们怀柔异族的时候,只感动了我们自己,至于异族人——只要汉族人还处在统治位置上,他们就觉得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每当异族人统治汉人的时候,他们又不肯用同样的怀柔手法来对待汉人,而是穷尽杀戮,剥削,削弱之能事。 因此,人数众多的汉族只能成为领导者,这是大势所逼。 毕竟,汉人太多,占据的土地最多,也是最有学问,最有前瞻性的种族,只有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才是一个相对公平的选择。 历史进程其实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弱肉强食的进程,就在这个时候,美洲大陆上的尤卡坦半岛,危地马拉和伯利兹的玛雅人王朝正趋于灭亡。 在二十年前登陆北美洲的五月花号纵帆船上的一百零二个英国清教徒,正在用烈酒向印第安人交换土地,再过一百多年,他们就会向印第安人赠送带有天花病毒的礼物…… 相比从未变成文明国度的野蛮的西方人,汉人更加清楚该如何面对异族人。 满清在蒙古人身上使用的减丁灭户策略,云昭是知道的,作为执政者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政策,因为在大清国有生之年,蒙古除过一两次叛乱之后,大部分时间都非常的平和。 从政策效率来看,这是一个有效的政策。 不过,云昭不想用这个政策,不是因为这个政策太残酷,而是因为,云昭需要蒙古人一路向西去帮助他探索未知的北海,甚至是北海以北的广袤大地。 在云昭的计划中,大明疆域不但要一路向北,还要一路向西,一路向西南……也只有这三个方向才有一点扩张的余地。 对于大西北,云昭实在是太熟悉了,仅仅是河西走廊他就去过十九个县,真正考察过的县就有十一个,所以,对那里的问题,他是知道的,并且因为报告做的不好,背了一个警告处分。 那个时候,他对河西走廊毫无发言权,就连建议权都没有,现在,他什么权力都有——甚至包括杀戮权。 西北的异族人大多数没有土地概念,所以,只要你动手驱赶,他们就会离开…… 在他们看来,土地是天神赐予的,既然人间的帝王不允许,那么——离开就是。 与悄悄归来的孙国信长谈一夜之后,云昭发现自己好像拥有了一件更好的武器,于是,在天不亮的时候,他就匆匆给裴仲下令,邀请长安城中最著名的毛拉,阿訇前来玉山,共同商量在玉山修建大庙的事宜。 全面打造玉山! 云昭对于打造一个什么东西非常的擅长,至少,在以前,他就打造过一个叫做‘花村’的农村,改造的过程极为简单。 就是借助这个村庄比邻城市的优势,在村子里种了很多的花,修缮了村中的道路,粉刷了农户家里的外墙,清除了所有的旱厕,保护了六十一棵上百年的老梨树。 整理了一些早就消失,却有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粗粝食物,并且把它们堂而皇之的印在菜单上。 然后——就在城市里大肆的宣扬这座村庄古老的文化跟与人为善的秉性,并且拉来一些年岁极大的老人告诉城里人,这里的百姓是如何的良善,是如何的好客,是如何的淳朴。 等这些事情办完之后,他就去央求公交公司,开通了从城里到‘花村’的公交。 ‘花村’开张的时候——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了足足三年时间,后来听说,因为质次价高缘故,去的人就很少了。 即便是如此,村民们得到的收益,依旧高于种田。 玉山本身就有成为神山的所有硬件,现在,云昭很想把玉山打造成一座集文化,宗教之大成的一座神山。 孙国信说的很对——不要担心人们的信仰,官府要做的事情是要人们敬畏神灵,并且一定要敬畏所有的神灵——然后,当一个人什么神灵都信仰,都畏惧的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一个无神论者了。 大部分汉人就是这样的,他们进寺庙会拜佛,进道观会拜神,遇见城隍庙会烧香,见到土地庙会停下来祈祷,甚至见到耶稣,阿拉庙也会衷心的祷告一番。 反正,在汉人的心里,多拜拜神佛没有坏处。 将寺庙里的神职人员变成服务人员,且不能让他们变成宣传人员,这中间的差别太大了,一定要谨慎。 如今的玉山上,有关中乃至大明疆域内最大的耶稣庙,有仅次于布达拉宫的喇嘛庙,云昭认为修建一座巨大的阿拉神庙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当然,汉人的佛庙与道教的神庙一个都不能缺。 这么多的神仙挤在一起,很可能会产生出云昭预料不到的奇迹。 修建一些金碧辉煌的建筑很容易,往这些建筑蒙上一层神佛光芒就是很难的一件事了。 不过,孙国信说这是他的事情,不需要云昭多操心。 对于一个在草原乃至雪山上万人跟从,且顶礼膜拜的活佛,孙国信应该有这样的本事。 这些天来,云昭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跟兄弟姐妹们交谈。 他跟韩秀芬谈大明世界控制海洋的重要性。 他跟李定国谈拥有一个无限纵深国土对大明的意义。 他跟徐五想谈中央帝国对于百姓素质的要求。 他跟段国仁谈西域乃至藏区对中华的意义。 他甚至跟施琅谈统治台湾海峡并且在大明海外形成第一道保护岛链的重要性。 他跟獬豸谈进一步深化律法约束保护百姓生活的功能。 跟朱雀谈一个平静祥和的东南对整个大明世界的意义…… 总之,这些天他很忙。 这些谈话都是推心置腹,谈话的环境是精挑细选的,裴仲甚至连他们谈话时该点什么样的香都提前做了准备。 开大会就是这个样子。 提前谈话,统一思想,广泛的接纳意见,而后达成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合约,最后通过代表大会统一表决之后施行。 在大会上,有意见的会是商人,农夫,以及手工业者,这无关紧要,该妥协的妥协,该坚持的坚持,哪怕争吵起来都不要紧,反而会让大会显得更加真实,更加的隆重。 夜深了,云昭还在逐字逐句的查看自己将要发表的纲领性讲话,这个讲话中,不允许有一个字产生歧义,更不允许有一个字被人诟病。 云昭看完了最后一个字,长吁一口气,在文书上用了印信,做了批示,裴仲就小心的捧走,准备刊印,作为大会上最重要的会议文件下发给每一个代表。 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凉茶,云昭将脑袋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韩陵山走过来道:“李洪基,张秉忠派来了使者,希望可以参加这场大会。” 云昭挥挥手道:“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韩陵山皱眉道:“这样会坚定这两个巨寇跟我们做对的决心。” “他们早就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让这些人暗中参与大会,这没必要,大会必须是庄严肃穆的,且一定要纯粹,不能掺杂别的东西进来。” “好,拒绝他们也成,问题是大明首辅陈演也派人前来,准备旁听大会。” 云昭愣了一下道:“首辅不是周延儒吗?” 韩陵山笑道:“洪承畴辽东战败,周廷儒罪在不赦,被废黜下狱了,改为陈演。” 云昭摇头道:“陈演?” 韩陵山道:“根据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帝之所以会降罪周廷儒启用陈演,目的在于迁都!” “迁都?” “没错,皇帝已经发现京城不可守了,就准备迁都去南京以图后势,他自己如果提出迁都,会被贻笑万年,并且违背了祖制,就希望由陈演来主动提出迁都事宜。” 云昭皱眉道:“陈演是什么态度?” 韩陵山道:“陈演觉得自己的名声也很重要,不肯出这个头,目前正在跟皇帝对峙,希望皇帝重振精神,挽大厦于将倾。” 云昭叹了口气道:“这是要皇帝死在京城啊。” 韩陵山摇头道:“他们现在即便是想要撤退到南京,也无路可走了。” 云昭皱眉道:“怎么就无路可走了呢?可以从真定府走山西入河南过开封……” 云昭说着,说着,声音慢慢的低下去了。 韩陵山道:“山西的大半在我们手中,河南大半在我们手中,再往前走,就是李洪基的地盘……不管是我们,还是李洪基,对皇帝来说都是一样的。 所以,只能从天津出海,可是,大明水师早就破败不堪,能出海巡航的只有商船,没有战舰,乘坐商船出海,海路上一样不平安,郑经,倭寇,西洋人,再加上施琅他们,更加的危险。” “陈演这些人一样没有活路。” 韩陵山叹口气道:“人家陈演可不这样看,他们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皇帝这个盖世珍宝,不论是谁进京,他们都有奇货可居。” 云昭愣了一下道:“你说的奇货是指皇帝?” 韩陵山道:“可不就是皇帝嘛。” 第六十四章蓝田县的天方夜谭 第六十四章蓝田县的天方夜谭 洪承畴回来了。 再见云昭两人一起笑的如同哈巴狗一般。 扯掉面巾的洪承畴脱掉鞋子径直上了云昭书房的锦榻,盘腿坐下之后道:“我弄死了黄台吉!” 云昭摇头道:“你没有弄死黄台吉,人家是病死的。” “我觉得这事可以写在我的墓志铭上,最好劳动你用一下你的印鉴。” “你的全家会被建州人不计成本弄死的。” “那时候应该没有建州了吧?” “希望如此。” “弄些酒来,我们庆祝一下。” “说的对,确实应该庆祝一下,说真的,你这次被建州人捉走,遇见布木布泰了吗?” “没有,那是你的禁脔,见到了我也不敢惦记。” “可惜了,你应该帮我去问候一下的。” “还是算了,我们先干一杯,以后我帮你去抓。” “好,干杯!”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七,崇德八年十月初七,蓝田历1643年十月初七,清世宗黄台吉病逝于盛京皇宫的清宁宫南炕。 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的皇后,系蒙古科尔沁贝勒莽古思之女,殉葬!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九。 清世宗黄台吉驾崩,由于未预定储嗣,所以在这一突发事件后。 在其第十四弟掌正白旗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与其长子肃亲王豪格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皇位之争。 争夺者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眼看大清国就要走向分裂的局面。 精明的多尔衮随机应变,提出以拥立皇太极第九子福临为帝,由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他共同辅政,结果获得通过。 福临于十月二十六日登上盛京笃恭殿的鹿角宝座即帝位。 “这中间一定有很多的故事。” 云昭挠挠耳朵,有些意犹未尽。 “当然有很多的故事。” 洪承畴夹了一筷子猪耳朵咬的咯吱吱作响,用一大口酒送下去之后道:“你想啊,凭什么六岁的福临能当皇帝,而不是多尔衮,不是皇长子豪格? 这中间一定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发生。 皇后哲哲殉葬了,海兰珠死了,布木布泰独占了满清后宫,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女人不简单,说不定啊……哼哼!” “不可能,多尔衮我见过,也算是一时豪雄,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将皇位拱手相送。” “当然不可能,这中间啊你起了很大的作用,多尔衮如果不是忌惮你,你以为他不敢向豪格发起进攻? 就是因为你,他才选择了隐忍,你看着,豪格很快就会死掉,福临很快就会死掉,多尔衮很快就会成为满清的第四任皇帝。 按照满清的习俗,布木布泰可能会成为皇后。” 云昭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口酒气道:“不关我的事情,我相信不关我的事,多尔衮跟豪格争夺皇位人脑子都打成猪脑子了,这时候不可能会清醒的,一定有另外的事情发生。 还有,你给多尔衮出了主意之后,海兰珠就死的只剩下一口气了,你想想,是谁下的手? 再联系到皇后哲哲殉葬,凶手就很明显了。” “咦?很有道理啊,你说布木布泰跟多尔衮是一伙的,还勾搭成奸?” “嗨,男人跟女人合伙,合伙到床上去这很正常,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云昭说着话,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方丝帕递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展开看了一眼,轻声吟诵道:“莫向春雨怨春雷,水自风流花自飞.卓女情奔司马赋,虞姬血溅霸王旗.笛声吹彻锦边夜,乡梦飞凌凤殿西.赠我青丝挂鹿角,为君金鼎煮青梅。 咦,哪个美人跟你吐露心声呢? 不会是布木布泰吧?” 云昭笑着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的,这是密谍们为了给我一个直观的认知,就找人绣了一个同样的帕子,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帕子?” “黄台吉的炕上。” 洪承畴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你也知道?” 云昭看看窗外皎洁的名月道:“韩陵山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另外,孙国信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洪承畴从锦榻上跳下来,随意拖上鞋子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无礼,你的秘书已经看我好几眼了。” 云昭站起身道:“谈话呢,你怎么变生份了?” 洪承畴怒道:“我忽然想起太祖时期,锦衣卫知道某大臣敦伦时喜欢在嘴里噙一块冰的往事。” 云昭笑道:“韩陵山的密谍司马上就要改名——军事调查局!只针对域外的军事调查,不管国内。” 洪承畴摇头道:“拉倒吧,你小舅子的监察司不比韩陵山的密谍司差多少。” 云昭道:“监察司就要划归蓝田大会,不受我个人的指令。” 洪承畴长叹一声,向云昭弯腰施礼道:“不论如何,我此时遵守一点君臣之道,对我只有好处,没坏处。” 云昭点点头道:“也好,上下尊卑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我不在乎,但是,会给别人一个错误的讯号,对你确实没好处。 先去准备参加大会吧,资料应该已经送到你的房间了。” 说完这些话,云昭犹豫了一下道:“你的管家洪福……” 洪承畴惨笑一声道:“当时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志向,哪里能顾得了洪福。” 云昭摇摇头道:“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为好,陈东要杀你,洪福挡在枪口前,被陈东所杀。” 洪承畴道:“我知道,陈东告诉我了。” 云昭再次看着洪承畴道:“你应该知道,陈东是奉命而为,而下达这个指令的人,就是我。” 洪承畴叹息一声道:“时也命也,怨不得你,怨不得陈东,也怨不得我。” 云昭点点头道:“很好,算我欠你一次。” “不用欠……” 洪承畴摆摆手就远去了。 裴仲见县尊还站在院子里,就低声道:“他拿走了锦帕。” “那是他新的蒙面巾。” “韩陵山的报告您还没有批阅,他希望撤回留在建州的密谍,他们继续留在那里已经很不安全了。” 云昭叹口气,匆匆回到大书房,看了韩陵山的文书之后,批阅了同意二字,并且在下面继续备注道: 有危险,即刻撤离,适用于全部人员。” 蓝田县已经过了用人命来打开局面的时候了,任何一个蓝田战士都是极为宝贵的财富,云昭不想让他们的生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坚守上。 黄台吉死了,满清在短时间内的主要斗争方向是内斗,没有两年的时间,多尔衮不可能完全掌控满清大权,更精力来侵袭山海关。 等到蓝田大军侵袭建州的时候,他们面对的将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滚滚铁流。 韩秀芬鲸鱼吐水一般吐掉胃里的酒浆,用手帕擦一下嘴巴跟蓄满眼泪的眼睛,对单腿踩在凳子上的张国莹道:“你的酒量变得很厉害嘛。” 张国莹冷冷的道:“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就好欺负吗?” 周国萍在张国莹的怀里掏一把道:“没错,就靠这两坨,大脸芬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张国莹看着周国萍怒道:“龅牙萍,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算是非礼呢?” 杨国秀冷笑道:“她的病好了。” 韩秀芬等雷奥妮把痰盂拿出去之后对杨国秀道:“我其实很想要一个孩子的。” 杨国秀将垂下来的长发撩到耳后道:“找一个男人是最省事,最便捷,最安全的法子,一个不够就多找几个,总会成功的。” 韩秀芬皱眉道:“韩陵山不肯。” 杨国秀道:“有药物,可以让人神志不清,也有药物可以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跟你春风一度,不过呢,对于韩陵山这种人,你只有一次机会。 说真的,你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一次受孕的机会非常渺茫。” 周国萍在一边嘿嘿笑道:“我可以帮你按住他……” 女人们混成一堆的时候,语言之大胆,行为之诡异,男人很难理解。 尤其是当蓝田县最优秀的四个女人待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什么礼法,什么规矩,什么人伦,在她们眼中都不算什么事情。 只要自己需要,随时就可以突破人们认知的底线。 “其实钱少少不错!” 张国莹压低了声音。 韩秀芬等人鄙夷的瞅着张国莹道:“我们担心把钱少少抓来了,你会第一个冲上去。” 张国莹大声道:“胡说什么,我有丈夫,也有孩子。” 蓝田县最高明的医生杨国秀冷笑道:“老天爷为了让人类愿意繁衍,愿意传宗接代,特意将结合的过程弄成一个极度愉悦的过程。 这是老天设定的,不光光是人,野兽繁育的过程也是如此,这是自然法则。 野兽繁育,发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繁育后代。 只有人,往往只想着享受繁育的愉悦过程,而不是单纯的诞育子孙,这是一种很无耻的行为。 张国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被钱少少伤害的那么重,直到现在,你的春梦里恐怕也只有钱少少而没有你丈夫。 你是一个被欲望牵住鼻子的人,且不能自拔。” 说完张国莹之后又看着韩秀芬道:“人的身体强壮,欲望也就强烈,韩秀芬,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海上的时候是如何克制你的欲望的。 欲望这东西只能疏导,不能堵截,你越是堵截,欲望一旦爆发就如同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而你身居高位,一旦因为欲望造成你判断失误,将是我蓝田的灾难。 明日,你来我的研究室,我有话说。” 周国萍嘿嘿笑道:“我也去。” 杨国秀呸了一口周国萍,正色道:“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第六十五章利益诉求 第六十五章利益诉求 会议场馆在落雪之前就已经建设好了外形,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装修。 这东西在玉山也算是一个标志性建筑,因此,不可不宏伟。 属于人民的东西就该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属于神仙的就该放到山顶上。 人民生活在地面上,而神仙在九霄云外。 这座场馆使用了大量的岩石,为了修建这座场馆,蓝田县将一座山的外皮彻底扒掉,开采石头来修建会议场馆。 在这座场馆中,给云昭留了一片很大的办公区,同时,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段国仁,獬豸,朱雀,青龙的办公场所也安置在这里。 云昭否决了将这片建筑群修建成皇宫的模样。 因为石头是青灰色的,所以,建筑的整体也就是青灰色的,也因为高大的缘故,看起来也就极有气势。 雕龙画凤的柱子云昭是不要的,所以这里所有的石柱都是四四方方的拔地而起,看着非常的坚实有力。 这是一座朴素的石头宫殿! “看来我们要做穴居人了。” 韩秀芬对于军务司海军部仅仅占据了一座院子有些不满,因为海军部占地太少,所以,她就对这座建筑也就有了意见。 不知为何,自从韩秀芬跟杨国秀深谈一次之后,整个人就没有那么暴躁了,早先年接受的高等教育也就慢慢地回到她的身体里了,即便是说话的方式,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对了,你们大夫院为何会标称——卫生部呢?而且占据了那么大的一片?” 杨国秀将双手插在一个旱獭皮制作的暖筒里慢慢的道:“我以为蓝田的敌人不再是那些跑来跑去的叛逆,而是天灾,知道不,河北,山东的鼠疫又起来了。 你当年就在研究各种病毒,且已经登堂入室,可惜啊,放弃了大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韩秀芬道:“开创我蓝田海军之先河,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杨国秀嗤之以鼻的道:“杀人何如救人。” 一边的周国萍冷笑道:“不杀何以治世。” 张国莹道:“能少死一些人总是好的。” 韩秀芬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你一个造火药的人,也配说仁慈?” 四个人低声争吵着,从大会堂里面穿过,但凡是她们经过的地方,不论是工匠,还是官员,亦或是军卒,无不肃然起敬。 “女子的功业到我们这个程度就算是巅峰了吧?” “胡扯,武则天的无字碑距离这里不远,说这话也不觉得羞耻?” 韩秀芬道:“依靠男人上位算什么,老子上位,全靠一双拳头。” 没人对韩秀芬自称老子的说法有意见,并且深以为然。 穿过巨大的厅堂之后,韩秀芬一行人就看见了云昭。 云昭很孤独,身边只跟着裴仲,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站在对面的主会议厅里默默地踱步。 裴仲见韩秀芬四人进来了,就小声的提醒了云昭。 云昭瞅着走过来的四个女人感慨的对裴仲道:“人间锦绣都在于此,就是丑了一些。” 裴仲笑着不敢接话,他明显的发现对面四个女人的神色都不那么愉悦。 “以貌取人非人哉!” 杨国秀第一个反唇相讥。 云昭道:“如果你们去求钱多多,让她好好地把你们打扮一下,你们就不仅仅是才智的化身,就算是容貌,也能让人倾倒。” 韩秀芬挥舞一下自己的胳膊道:“我这种力士形状的女人,如何能变的漂亮呢?” 周国萍不等云昭回答就愤怒的道:“你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能说容貌吗?” 张国莹也愤怒的道:“你找獬豸他们谈话的时候,据说你身边这个狗腿子连用什么熏香都考虑到了,轮到我们就站在寒冷的工地上谈话吗?” 云昭阴郁的看了这四个女人一眼道:“当初就该把你们弄去学女红!现在就问你们一句,我准备施行的国策你们为何还没有签字?” 韩秀芬皱眉道:“对女子不公!” 云昭道:“女子可以当领兵征战,还说不重视?” “秦良玉上阵厮杀了一辈子,还刚刚被崇祯皇帝封为上柱国,所以,女子领兵作战本身就有,不算蓝田开创!“ “你看看,那个朝代有这么多为官的女子,就在我的眼前站着四个统御一方的主官。” “上官婉儿可以当尚书,也是一代权臣。” “怎么不提武曌?” “不能提,提了你会生气!” 云昭大笑一声手指从这四个女人脸上一一划过,挥挥袖子道:“赶紧把字签好,送去秘书监。” “你讲不讲理了,跟别人说政事的时候都是好商好量的,到了我们跟前,就颐气指使的。” 云昭怒道:“你们是我买回来的。” 周国萍笑嘻嘻的向云昭靠了过去道:“买的啊,那就是你老婆。” 云昭怒道:“滚,我还买了很多男的。” 裴仲听得目瞪口呆。 县尊说话毫无顾忌,这四个女人说话也没轻没重,明明可以打起来的局面,这五个人好像都不在意,戳心的话语在他们中间层出不群,似乎他们本该是如此说话的。 也不知道县尊接受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或者是县尊跟她们立下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总之,结果是美好的,如果韩秀芬不捶县尊胸口一拳的话,应该是一场完美的会晤。 目送四个女人离开,云昭揉着胸口对裴仲道:“她们已经彻底从自卑的深坑里爬出来了,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成为一方之雄。” 裴仲摇摇头道:“卑职从未在这四位身上看到自卑的影子,相反,每次见她们都感受到很强的压力。” 云昭笑道:“你感受到的压力来自她们的经历,而不是本心。” “县尊,启用女子为官,您将面临巨大的压力。” 云昭撇撇嘴道:“我无视之……” 玉山城这些天热闹非凡,居住在玉山城的云氏族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外人在城里出没。 天不亮的时候,卖包子的刘玉成一家就已经起来了。 揉面,包包子,忙活了半个时辰之后高高的笼屉里就满是刚刚包好的包子。 瞅着蒸笼白烟缭绕,他就洗了手,坐在炉子跟前往里面加煤,蒸笼里刚刚局了气,此时万万不可因为火小而泄了汽。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传来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刘玉成不着急,他家的包子在玉山城里是出了名的好,不用吆喝,也能轻松卖光。 他家的包子摊在巷子深处,外人一般找不到,只有本地人才会熟门熟路的找到这里。 刘玉成不喜欢招待外边的客人,相比那些外地人,他更喜欢招呼乡里乡亲。 “刘叔,八个包子两碗粥。” 一个身材高大的关中汉子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人还没有到,声音先到了。 “你老娘还能吃动肉包子?” 刘玉成将手在围裙上搓搓就站起来了,指着高高的笼屉顶层道:“你自己卸一笼。” 汉子踩在凳子上卸下来一笼包子,又盖好盖子,瞅着笼屉里白白胖胖的包子道:“快十年了,刘叔的手艺越发的好了,我娘每天就盼着天亮吃包子呢。” 刘玉成一边往食盒里装包子一边笑道:“在干几年就干不动了,你们想吃都没地方吃了。” 汉子笑道:“这么好的生意……” 刘玉成摆摆手道:“再好的生意没人接手也是白搭。” “宏景哥跟玉红妹子那个接手都是一门好营生啊。” “黑娃啊,你这些年去了蓝田城不在家,你宏景哥呢去了汉中,红玉这丫头呢也考进玉山书院了,再有一年就毕业,出来就是国家的人,指望不上了。” 装好了米粥付过钱的黑娃原本要走的,听刘玉成这样说,就停下脚步道:“一年之后……蓝田学子就要散作满天星,刘叔再想见红玉就难了。” 刘玉成咳嗽一声道:“无碍的,他们有前程就好,我帮他们守着家。” 黑娃见刘玉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提着食盒快步回家了。 在蓝田城七载,老母多病,一人看家,看样子是支持不下去了。 这样的家庭在玉山城为数很多,当年,玉山城的人是最早追随少爷起家的人物,现在,大部分都在天南海北,且在外地成家。 就像他刘黑娃在蓝田城担任军职,还是六个团练使之一,手下的正规军士只有五十人,其余军卒都是当地百姓,这样的军队的职责是防守蓝田城,不负责对外作战。 也就是说,他如果想要回来,就需要非常繁琐的人事调动,而在蓝田县,从县里想外调容易,从外地调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家眷倒是可以回来……然而,老母不允许,因为家眷回来了,家里就没法添丁了。 玉山城的家业是不能丢的,所以,刘黑娃越想心中越烦。 自从他回来开会,母亲就非常的高兴,身子骨眼看着在好转,这是最好的事情。 见母亲吃了三个拳头大小的包子,黑娃有些担心,不过,母亲看起来很精神。 “你给我听着,这一次开会的时候,我不管别的事情,玉山城一定要留给我们云氏,老夫人就剩下这么一点家业了,不能充公。” 正蹲在地上给母亲穿鞋的黑娃愣了一下道:“这要看少爷的想法吧?” 母亲摇头道:“家业的事情不能由少爷说了算,他就是一个败家子。” 黑娃吃了一惊道:“家里出事情了?” 母亲叹口气道:“我们要当不成皇族了。” 第六十六章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 第六十六章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 云昭建设蓝田的模式纯粹就是后世的扶贫模式,并且在蓝田界碑向外挪移的时候,这种模式也随之出走,从而奠定了云昭的统治基础。 这样的模式本身就是限制的。 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人们对蓝田的看法很好,每个人都想过蓝田县人的生活,出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云昭这才所向披靡。 随着界碑狂飙远走,蓝田得标杆作用就越来越低,出了关中,人们就对蓝田县是个什么样子毫无概念。 扶贫可以济世,却不能建国。 尤其是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明世界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云昭就必须拿出一个建国纲领。 黄宗羲认为天下为公是个不错的建议,云昭却知道孙中山这么干过,最后的结果却不太好。 顾炎武认为,公天下,云昭依旧不愿意,如果按照顾炎武的想法,后世的美利坚的国策就会提前出现在大明。 天下的百姓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任何时代的百姓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的正确概念就是——人多者赢。 而领导地位便是一个发光的宝贝,人人都想得到,在这种情况下,智者会为了追求权力而干出降低智力的行为。 李洪基提出的“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其实就是一个充满蛊惑性的弱智理论,不过,在面对乌合之众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封建帝王制度明显已经走到了尽头,即便云昭现在不改变,将来也会被历史大潮吞没。 是所以,拿什么理论来当做自己的政治纲领,这就让云昭非常头痛了。 他本身就是依靠作弊获得了现在的地位,没有后世太祖指斥天下臧否古今的胸怀,更没有太祖文采风流自成一家的情怀。 至于洞察天地之奥妙,写惊雷文章这样的本事更是一星半点都没有。 说的难听一些,他甚至没有明太祖用杀戮治理国家的狠劲。 说起来,他就是一个毕业于普通学校,干着一件普通工作的普通人,现在,却需要他这个普通人来为新的世界制定前进的方向——压力山大啊。 云昭敲敲自己的脑袋,发出一阵梆梆的声音,里面空落落的,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回音。 如果用民主主义建国,那么,自己这个想当皇帝人就该第一时间被五马分尸。 如果不用后世的熟悉模式,云昭想了很久都没有真正确定出一个清晰地主线。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云昭只好先在纸上写下大大的大明两个字。 在云昭的心中,自己是在继承大明,而非推翻大明,自己是在中兴大明,而不是重建大明。 重新起一个名字对云昭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自从在黄帝,炎帝时期中华民族就已经进入了文明时代,那么,后面不论有多少新的朝代,都不过是一次次的复兴,而不是兴起。 这样做对继承中华精神有很大的好处,也为后世做出来了一个伟大的例子,我们只是复兴,不是崛起。 想到这里,云昭的笔下自然而然的写下了一行字。 “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 写完之后云昭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久,前世今生的所有生活片段一一从他眼前飘过。 他认真地看了每一个片段,仔细思忖了每一个片段,不论是平凡的活着,还是荣耀的活着,这两者之间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平凡的活着却热爱这个民族,荣耀的活着也热爱这个民族,并深深以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感到骄傲。 所以,这句话才是云昭身体力行的一句话…… “权力属于人民,行使权力的基础机构为——国民大会……” 云昭忙碌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抬起头看看围拢在他身边的一群人道:“就这样吧。” 青龙看了一眼云昭忙碌了一晚上写的不到百余个字,思忖片刻道:“还是家天下,只不过是华夏全族的族天下。” 云昭道:“除过中华族人,旁人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 獬豸叹息一声朝云昭施礼道:“县尊真的放下了。” 云昭摇头道:“看清楚,我将成为皇帝。” 朱雀大笑道:“一个为了传播全华族族天下的皇帝,请容老夫膜拜之。” 云昭笑道:“等我死了,棺材盖子盖上了,你再摩拜不迟。” 朱雀还是执拗的拜了下去,一边拜一边道:“老夫恐怕等不到了。” 韩陵山道:“请容韩陵山此生为陛下牵马坠蹬,某家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云昭笑道:“我们是兄弟。” 说完看着满屋子的人道:“我们都是兄弟,只求诸位此生莫要忘记——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 个人生死荣辱算不得什么,忍一时之痛,得万年之传承,赚了。” 徐五想在边上焦急的搓着手掌道:“我已经等不及参加大会了。” 段国仁道:“这必将是开天辟地的宣誓,必将是我等扬名史册的重典。” 云杨大笑道:“待得大会开完,请陛下命末将体兵东进,定能扫清妖氛,还陛下一个清平世界。” 云昭道:“总有你扬鞭四海的时候。” 徐元寿叹息一声道:“这就是老夫教授出来的弟子,有这般弟子,老夫即便是顷刻间死掉,也此生无憾了。” 云昭将写好的文字递给黄宗羲道:“请先生润色。” 黄宗羲恭敬地将这片纸重新奉还云昭道:“陛下所写,字字千钧,黄宗羲不过一介儒生,焉能动这雄文中的任何一字。” 云昭又把目光投向历来桀骜不驯的顾炎武道:“先生怎么看。” 顾炎武钦佩的道:“大明的权力属于人民,人民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主人,人民权力的集中体现为——国民大会。 我们的政体——民主协商制度,在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思想的指引下,我们兼容并蓄,我们海纳百川,我们与时俱进。 通过协商机制达成目标统一。 某家以为,国民大会召开之后,我们首先就要选举陛下为大明之皇帝,并以此为基础继续讨论我们的政体,我们的方向。” 云昭站起身伸伸懒腰道:“我的事情算是做完了,诸君,余下的事情,就拜托诸位了。” 云昭说完话,就拱手离开了大书房。 等云昭走了,大书房顿时就热闹了起来,看的出来,每个人都非常的兴奋,不论裴仲等秘书端来多少酒都不够喝的。 云杨举着酒杯道:“我提议,玉山属于陛下,玉山书院属于陛下,不知诸君可有意见?” 徐元寿哈哈大笑道:“理所当然,玉山上的所有的东西都将属于陛下,反对者有何人?” 黄宗羲皱眉道:“玉山,玉山书院可以是陛下的,不过,玉山上的人并非陛下所有。这一点一定要写进典籍,不得有半分模糊。” 顾炎武又道:“待我们收拾好了旧山河,区区一座玉山书院远远不足以让全大明学子进学,某家以为,应该在东南西北中的通都大邑设立这样的官学,诸位可同意?” 张国柱道:“此为应有之意,不过,监督一定要跟上,思想必须以陛下提出的——为中华民族之树万古长青而努力奋斗,为育人主旨……” 云昭回到云氏后宅的时候,全家人都在等候,云昭喝了一口水之后对母亲以及云氏族人道:“我在帝王权力上做了让步,所以,玉山将顺理成章的成为云氏的私产。” 素来睿智的云霄道:“好,既然达成了这个愿景,我云氏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大会过后,福伯应当成为玉山城第一任城守。 我云氏黑衣人当为玉山城守军!” 云娘幸福的看着儿子道:“听裴仲说那些人已经尊称我儿为陛下了?” 云昭仰天大笑道:“母亲心愿达成了。” 云娘欢喜的道:“如此,可以告知我云氏列祖列宗了。” 云昭见母亲高兴,也准备跟随,却被云娘给阻拦住了。 “待我儿正式登基之后你再去,皇族祭祖有大讲究。” 目送母亲带着全家老少去了祠堂,院子里就剩下云昭,冯英跟钱多多。 钱多多看看冯英道:“我要当皇后。” 冯英笑道:“后宅就两个人,你不问问陛下,要不要开开后宫,如果需要选秀,我们两个还有的忙呢。” 云昭瞅着两个老婆道:“我们三个人就胡混着把这个辈子过了吧。” 冯英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这才对钱多多道:“我们轮着当皇后。” 云昭笑道:“都是皇后。” 钱多多跟冯英都很乖巧的没有问太子人选。 对于皇后这个位置,钱多多跟冯英都不是太在意,尤其是当家里只有两个女人的时候,谁当皇后都无所谓,就是一个称谓而已。 而太子这个位置就太重要了,如果可能,她们两个都想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考虑。 “以后所有的大事都是国民大会说了算。” 为了让两个女人安心,云昭还是把她们最关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钱多多长叹一声道:“但愿我蓝田无论到了任何时候都平平安安,相亲相爱。” 第六十七章伴君如伴虎 第六十七章伴君如伴虎 “皇帝”这两个字似乎是有魔力的。 它能将你所有的亲密关系统统变得疏远。 哪怕是夫妻,在丈夫的脑袋上戴上皇冠之后,也会变得陌生一些。 以前跟钱多多过夫妻生活的时候,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在癫狂的时候能将人的欲望诱发到极致,最后;落得一个欢愉的结果。 现在不一样了,她变得怯生生的,似乎在刻意的讨好。 所以,在雨歇云收之后,云昭看着钱多多道:“我今天表现并不好。” 钱多多眯缝着眼睛道:“很好。” 云昭自然不会否认自己的能力。 他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权力不但是男人的催情药,同样的,也是女人的春.药。 历朝历代的帝王们估计也在不停地追求爱情,可是,环境不允许,所以,只好不停地找下去,最后找了后宫三千这么多。 云昭能想得到,他跟钱多多也算是因为爱情才走到一起来的,她现在都变成了这个模样,天知道别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胡思乱想了一夜,云昭早上起来的很迟,睁开眼睛就看到钱多多梳妆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站在床头等他醒来,见丈夫睁开眼睛来了,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才要说话,就被云昭按在床上,揉乱了她的头发,弄花了她的妆容,又裹在被子里朝肉厚的地方捶了几拳,念头方才通达。 “你弄花了我的妆容,这是我花了半个时辰才弄好的。”钱多多憋着嘴想哭。 云昭洗过脸,一边擦脸一边道:“你一个懒猪一样的人,起这么早做什么?” “夫君以后要上早朝,我可不能让别人以为夫君贪恋美色,从此君王不早朝。” 云昭愣了一下道:“谁告诉你我以后要上早朝的?” “您是皇帝啊。” “谁告诉你皇帝就一定要上早朝? 我们各自办公不好吗? 遇到问题找个会议室大家沟通一下不成吗? 非要天不亮把人轰起来像一群蠢货一样的抱着笏板穿着唱戏才用的衣衫假扮泥人?” 钱多多带着哭腔道:“这样就不像皇帝了。” 云昭道:“我怎么做,皇帝就是什么样子,你记住了,这个世上先有你夫君,然后才有一个叫做云昭的皇帝,千万别搞错了次序。 还有你,从昨晚到今天你过得别扭不?” 钱多多摇头道:“不别扭,很好。” 云昭探手捏一下钱多多的脸蛋道:“你在玉山书院算是白待了,白白害的徐五想他们没了国字头衔。” 钱多多的大眼睛转了很多圈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好像被丈夫虐待了,就跳起来扑在云昭的背上,张嘴咬在云昭的后脖颈上,良久才松开。 “不许告诉冯英,更不许提前警告她。” 听着钱多多恶狠狠地话,云昭笑了,至少老婆回来了,这是好事,就在钱多多的额头上亲吻一下,就昂首阔步的直奔大书房。 从云氏大宅到大书房,也就一千多步的距离,而云昭抬腿踢人的次数就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余次。 最先挨踢的是云春,云花。 两个壮硕的女婢头上顶着一个高耸的奇怪发髻,穿着奇怪的衣裙,云昭出门就看见她们跪在门口如同两只石狮子。 这场面……导致云昭咆哮着胡乱踢打这两只石狮子,平日里发怒,这两尊石狮子还知道跑……今天,就跪在那里挨揍一动不动,然后,云昭就到处找刀……这两个憨货才知道哭喊着逃命。 云杨的弟弟云树大清早的就满身披挂把自己弄得金灿灿的,手持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马槊横在云氏内宅与外宅的分界门上假扮门神…… 当他见到云昭过来了,立刻怀抱马槊,抱拳施礼道:“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云昭见状长吸了一口气,攒足了力气,咣当一脚就踢在云树的小腿迎面骨上……随即,云昭的右脚就失去了感觉,刚才踢得太急,忘了这家伙穿着金甲了。 右脚刚刚恢复了一点感觉,云昭就喝令这个混蛋转过身去,为了方便骑马,屁.股上是没有护甲的,方便他下脚。 云昭一路上踢打着云树从花厅直到前厅才停脚,扯过云树的耳朵对他老爹云旗道:“再敢假扮门神就抽二十鞭子。” 眼看着云旗要下跪,云昭怒吼一声就要离开前厅。 原本准备跪迎云昭的蓝田大鸿胪朱存极见状立刻把将要弯曲下去的腿挺直,脸上带着极不自然的笑容道:“陛下,皇家规矩需要长时间训练才成,恰恰内子就受过大明礼部教授,可以带一些嬷嬷入内宫教导。 微臣也是自幼便浸淫礼法之中,可以为陛下分忧。”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老婆也算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就不怕进了内宅有来无回吗?” 朱存极愣了一下道:“陛下说笑了。” 云昭瞪了朱存极一眼道:“没开玩笑,敢把你老婆送进内宅教授什么狗屁规矩你就试试。” 朱存极擦一把脸上的油汗小心的道:“陛下命微臣整理的礼仪典章,微臣召集了无数理学大家耗时三月终于完成,请陛下御览。” 云昭斜着眼睛看看朱存极道:“是按照我给的原则整理的吗?” 朱存极连忙道:“微臣不敢僭越。” 云昭瞅着院子里的梅树道:“国家要有大礼,不论是敬天,还是祭祖,亦或是拜将,庆功,万国来朝,与民同乐,自然是越隆重,越有规矩越好。 就个人而言,云昭会成为你们的皇帝,也仅仅是皇帝而已,受不起万民朝拜。 真正的大礼,属于开疆拓土,平息叛乱的有功之臣;属于为这片大地流干最后一滴血的烈士;属于德行高洁,学问深厚,有功于天下的博学之士;属于仁孝出众,堪称表率的人间至善之人;余者,不足以大礼相待。 这一点,你一定要把握好。 你的拟定的大礼典章我不看,就你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来看,你拟定的典章必定是不合适的,多与黄宗羲,顾炎武他们沟通。” 朱存极连忙躬身道:“微臣遵命。” 还不是皇帝呢,所有人在面对云昭的时候都把他当成皇帝对待。 从云氏族人,再到玉山城里的人,直到各路官员,乃至玉山学子们。 每个人都显得很激动,也显得非常笨拙。 想想也是,一个只生产强盗的小山洼现在居然出皇帝了,这让人们如何不激动,也让他们不知所措。 因此,最淳朴的对待皇帝的概念就出现了——只要见到云昭,跪下磕头就对了。 云昭回到大书房的时候,两条腿已经无比的酸麻了。 人们越是用恭敬的态度面对他,他就显得越发暴躁。 因为,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显得陌生。 被人从一个熟悉的环境里踢出来的感觉并不好受。 云杨来的云昭虎视眈眈,如果这个家伙也准备跪拜,他就准备再踢一脚。 还好,云杨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只是没有再抬屁.股坐在他的桌子上,这一点,云昭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昨晚就说过我爹了,让他别朝你跪拜,被他骂了一顿。” “嗯,不错,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 “我昨天正式提议,把玉山城跟玉山书院划归咱们家,大家伙都同意,徐元寿先生还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昭点点头道:“玉山城,玉山书院落在别人手里,哪怕是给了国家,也不是很合适。” 云杨又道:“黄宗羲,顾炎武这两个人很讨厌,他们不反对玉山城成为咱们家的私产,但是,对于玉山书院成为咱们家的私产意见很大。 虽然没有明着说,却提议要在大明国内的东南西北中建立五所这样的书院。 你要不要训斥他们一顿呢? 要是让他们这么干了,我们家的玉山书院还顶个屁啊。” 云昭摇头道:“人家的建议没错,以后,我们何止要建立五所书院,估计五百所都不止,大明需要人才,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区区五个书院实在是太少了。” “啊?人人都成了读书人,谁去当兵。谁去种田,做工,做买卖呢?” 云昭大笑一声道:“要是全大明的人都是读书人,你放心,我们就会有更好的士兵,更好的农夫,更好的工匠,更好的商贾。 八哥,我一直认为,人只有识字了,才能真正算作一个人,而读书是他们的权利,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他们的这个权利不受侵犯。” 云杨砸吧一下嘴巴道:“读书人不好管。” 云昭提起笔一边批阅文书一边对云杨道:“那你以后办事的时候少糊弄人,把事情做的清楚明白,含含糊糊的老是给人留下你想要作奸犯科的印象,你的部下当然不好管理。” 兄弟两的谈话是愉快的,只是出门的时候云杨在大冷天里擦汗,还是让云昭心里酸酸的。 他非常的肯定,自己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头老虎,伴君如伴虎这句话里的老虎。 权力的排他性,让这些人都变得谨小慎微了。 虽然云昭想要改变一下皇帝的属性,但是,在他们的眼中,皇帝就是皇帝,不可能有什么不同,就像老虎就是老虎,饿了一定是要吃肉的……而一头笑着吃肉的老虎在他们的眼中更加的可怕。 第六十八章皇帝何其多 第六十八章皇帝何其多 玉山城里的外人越发的多了。 有身材昂藏的武士,有身披儒衫的文士,也有珠光宝气的商贾,更有朴实的工匠,以及憨厚的农夫。 此次蓝田代表共有一千一百三十七人。 其中,官府代表超过六百人,余者都是从各个地方遴选出来的上上之才。 六百多官员就是云昭的基本盘,即便是别的代表统统反对他这个皇帝,有超过半数的官员支撑,他还是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不过,这种状况不可能出现,云昭的决议,理念,估计会议绝对多数被所有人接受,并被实施。 每一个代表此时都心潮澎湃,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遴选皇帝的权力! 虽然只有云昭一个皇帝人选,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开天辟地一般的事情。 翻遍中华史册,皇帝的位置可以是继承来的,也可以是谋朝篡位得来的,可以是通过造反抢来的,也可以是通过虚伪的禅让得来的。 现在,增加了一个最符合百姓胃口的选项——皇帝可以是他们选出来的。 什么是权力? 这就是权力! 只要是有一定见识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没有人认为云昭是在做戏给所有人看,要知道,百姓遴选皇帝这件事,哪怕是走过程,对于皇族来说都是天大的让步。 很自然的,皇帝既然是百姓选出来的,那么,在一定程度上,百姓们就没有了造反,推翻皇帝的理由,他们可以通过开会表决的形式选出另外一个满意的皇帝来。 这就是云昭想出来的,结束皇朝更替的一个好法子。 云昭开了一个先河,那就是以外姓人的身份继承了大明的国祚江山,他的继承手段是非暴力的,甚至可以说是通过百姓选择出来的。 这样一来,合法性就有了…… 当然,这种合法性在云昭看来是合法的,在崇祯皇帝看来绝对是大逆不道。 不过,就目前的局面而言,崇祯皇帝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朱氏家族的意见也不再重要,这就是所谓的‘人心在乎实力。’ 云昭能想得到,等到有一天,有人同同样的法子逼迫云氏家族让位,并且已经在云昭制定的规则中达成了云昭达成的局面,那么,更换皇帝的事情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 说到底,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也太危险,在目前这种体制下还很容易成为全民公敌。 如果可以通过代表大会这种形式达成皇权更替,这对中华民族来说是万幸! 将政治斗争圈禁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是云昭目前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说着各种地方方言且土头土脑的人在玉山城招摇过市。 很多依靠蓝田富裕起来的土人们,在玉山的集市上不问价钱,不问这东西他需要不需要,只要是出自云氏作坊的东西,他们直接一掷千金。 给云昭直接送钱会被关进牢狱里,给云氏族人直接送钱,族人跟他会一起被送进牢狱里,只有通过疯狂购买云氏一族生产的货物,才能让他们心里舒服一点,毕竟,自己也算是怪着弯的给皇帝送礼了。 这种事情回乡之后说起来很有脸面。 再把购买地东西摆出来——完全可以说成是御赐之物,然后再从那些土人中土鳖手里再弄回更多的钱财。 相比这些憨厚的土人,那些久经商场的商贾们办事的时候就讲究的多了。 一天之内,云氏各个店铺的掌柜,就收到了不下两百份合同,如果这些合同全部被履行,云氏将获得超过七十万枚银元的收入。 云娘更冯英,钱多多商议之后,将这些合约全部取消。 于是,商贾们也开始追随土人买买买的行动,他们出动之后,玉山城里很快就没有什么可卖的东西了。 杨雄匆匆回到玉山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去玉山书院肯定没有东西吃,而玉山城大大小小的饭馆的食材也早被那些人吃光了。 时间太晚,他也懒得去驿站休息,径直带着自己的部下们钻进幽暗的小巷子,最终来到了刘玉成家里的包子铺。 刘家的包子铺不管多晚,总会留下两屉包子给饿疯了的玉山学子。 这是惯例,杨雄不觉得刘玉成会因为多卖几个铜子就改变以往的做法。 听到马蹄声,原本已经安歇的刘玉成笑吟吟的坐起来对老伴道:“我就知道,这时候多留两屉包子是很英明的事情。 你也起来,听马蹄声应该来的人不少。” 夫妻二人才穿好衣衫,就听见大门外杨雄的声音传过来。 “刘伯救命啊,快饿死了。” 刘玉成笑呵呵的回答道:“来了,来了,有你刘伯在,就饿不死你们。” 开门见是杨雄,刘玉成就道:“知府大人来了,稀罕啊。” 杨雄嘿嘿笑道:“低调,低调,咱是大里长。” 刘玉成道:“县尊就要登基了,你这个大里长也该变成知府大人了。” 杨雄笑道:“您要是还不端来肉包子,您眼前的知府大人就要饿死鬼大人了。” “急什么,包子总要热一下才好吃。” “来不及了,就算您端来石头我也能吃下去,一天跑了两百多里地,实在是受不了了。” 尽管杨雄喊得很凶,刘玉成还是点了炉子,热包子,打蛋花汤。 寒冷的晚上,赶路的人一定要吃热食。 杨雄等人靠着炉子坐定,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似乎都显得很是严肃。 刘玉成见这些人的脸色不好,也没有问什么事情,只是将火烧的旺旺的,想给大家多一点温暖。 杨雄看着窗外黑乎乎的玉山喟叹一声道:“别人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唯有我们带来的是坏消息,不论怎样,我们都跟县尊说清楚。” 其余人等也各自叹气,瞅着通红的炉火发愁。 包子很快就热好了,热汤也端上来了,饥饿的众人却似乎没有了什么胃口。 杨雄道:“不管了,先吃饱肚子,即便是挨骂也好,撤职也好,也有力气去接受。” 冒辟疆道:“做梦都想不到在我蓝田立国的时候,满世界的人似乎都在立国,就连山洼里的六户人家也能自立为皇帝,还册封了皇后,丞相,兵马大元帅。 真正是一件晦气的事情。” 杨雄看了冒辟疆一眼道:“别在外边说政事,快吃吧。” 冒辟疆闻言叹口气拿起一个热包子就撕咬了起来。 负责端包子的刘玉成却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低声问道:“那些无聊的人清除掉了吧?” 杨雄摇头道:“没有杀,起因荒唐,杀了也太冤枉了。” 刘玉成的脸皮抽搐两下道:“你们要是下不了手,就让老汉去杀,少爷大喜的日子不容人糟践。” 杨雄与冒辟疆对视一眼,眼中忧虑的神色更加的浓重。 事情就发生在襄阳城外的一个小山谷里,有一个杨二棍的人,不知听了哪位算命先生的话,说他脚心长了七星痣,是天生的皇帝命。 然后,这个叫做杨二棍的家伙就凭借自己的不烂之舌,居然说动了同在一个山谷的五户人家,建立了大魏国,自号通天无敌神勇大圣魏国王。 娶了隔壁黄姓人家的二女儿,封皇后,老丈人担任丞相,小舅子担任大将军,并且在山谷口用乱石堆砌了一道城墙,派遣丞相去山谷外边招兵买马,谋算攻占襄阳之后就立刻称帝。 结果,大魏国的丞相办事不力,走漏了风声,被当地里长冒辟疆知道了,率领十个团练灭了这个大魏国,活捉了大魏国的皇帝,皇后,丞相,打断了大将军的腿…… 大魏国被灭掉了,难题却留给了冒辟疆。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在造反,砍头就是了,这没有什么好说的,问题是,当冒辟疆打败了大魏国的七个军人之后,麻烦来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杀头? 怎么看都不至于,他们的建国就是一场玩笑, 不杀头? 他们真的是在造反,至少从法理上来看,他们确实造反了,而造反,在蓝田律法中,依旧是死罪。 杨雄在接到冒辟疆传递来的文书之后,大笔一挥,将杨二棍重责五十大板,其余人等重责三十,然后就放掉他们,在冒辟疆的监管下,继续生活。 他相信,五十大板足够将杨二棍的皇帝梦打醒,三十大板,也足够将其余人攀龙附凤的念头打消。 事实上,杨二棍在板子地下痛哭流涕的忏悔,其余人等也发誓不再干什么建国的美梦了。 事情看样子到此为止了,杨雄相信,即便是县尊亲自来处理这场荒唐的闹剧,手法不会跟他做的有什么大的差别。 就在他交付了差事,安排好接替人手准备回归蓝田开会的时候——一个脊背上长了一颗指头大小红色肉瘤的家伙又在襄阳附近的樊城角落里,建立了自己的——大楚国! 这一次杨雄没有手软,将背上长肉瘤的家伙抓起来,派大夫割掉了这家伙的肉瘤,也就是他能当皇帝的依仗,并且当着很多人的面,用板子把他打的死去活来,直到他痛哭求饶为止。 这个案子刚刚处理完毕,杨雄已经准备好了行囊就要出发的时候——一个天生六指的家伙又在襄阳南漳县的黄堡镇建立了自己的伟大政权——南漳国…… 第六十九章国相与大牲口 第六十九章国相与大牲口 云昭安静的听完杨雄的叙述之后道:“没有杀人?” 杨雄不敢看云昭鹰隼一般凌厉眼神,低下头道:“杖五十,交予里长管教。” “密谍司的人怎么说?” “无知乡民为谣言所蛊惑。” 云昭看来裴仲一眼,裴仲立刻打开一份文书念道:“据查,蛊惑者身份不同,不过,行为一致,这些乡民之所以会笃信无疑,完全是被一枚十两重的银锭迷住了眼睛。 游方道人在下了判词之后,就跪地磕头,并献上雪花银十两,说是恭贺帝主降世,就是因为有这十两重的元宝,这些原本是极为普通的百姓,才会受人拥戴。 才能纳妃,建国。” 杨雄脸色铁青,拱手道:“微臣这就回襄阳,亲自料理此事。” 云昭瞅着窗外的玉山道:“这不怪你,我手底下的百姓如此愚蠢,如此容易被蛊惑,其实都是我的错,也是上天的错。 上天不肯给我一群聪明的,而是把聪明的夹杂在蠢货群体里统统交给了我。 既然我是他们的皇帝,那么。我就要接受我的子民是愚蠢的这个现实。 当年汉武帝时期,也有无数的蠢货自立,人人都以为武帝会用严刑峻法,可是,武帝一笑了之。 唐太宗时期也有这种蠢事发生,太宗皇帝也是一笑了之。 大明太祖年间,这种事就更多了,人人以为以太祖之暴虐性情,这些人会被剥皮实草,结果,太祖也是一笑了之。 我知道你之所以会轻判这些人,根据就是这些先皇门行为。 所以,你做的没什么错。” 杨雄松了一口气道:“是谁干的呢?张炳忠?李弘基,还是大明皇帝?” 云昭笑道:“不是张炳忠,这家伙拿下了南昌城,如今正在筹建建立他的大楚国呢,所以不会是他。李弘基也拿下了徐州,现如今,也准备称帝了,名曰——大顺,因此,也不会是他。” 杨雄道:“如此说来,皇帝的可能性最大?” 云昭摇头道:“也不是皇帝,皇帝的实力已经衰弱到了极点,他的旨意出不了京城。” 杨雄皱眉道:“我蓝田国势如日中天,还有谁敢捋我们的虎须。” 云昭笑道:“这你就要问钱少少了,国内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弄。” 杨雄有些为难的道:“坏了您的名声。” 云昭笑道:“骏马狂奔的时候会在意尾巴上攀爬着的几只苍蝇吗?别为这事操心了,快去大会筹备处报道,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杨雄起身道:“这就去,只是……” “那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有钱少少操心呢。” 云昭目送钱少少离开,韩陵山就凑过来道:“为何不告诉杨雄,出手的人是东南士子们呢?” 云昭道:“杨雄一家与东南士子有很深的交情,难堪的事情就不要交给他了,这是为难人,每个人都过得轻松一些为好。” 韩陵山道:“想要塑造七十二路烽烟,三十六股烟尘,也亏他们能想的出来,侯方域看样子也就这么一点本事了,要杀了他吗?” 云昭摇头道:“侯方域如今在东南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家世本就比不得陈贞惠跟方以智,被这两人攻击的快要身败名裂了。 现如今,冒着生命危险放手一搏坏我们的名声,目的就是重新塑造自己在东南士人中的名声,我只是有些奇怪,阮大钺,马士英这两个人也算是目光高远之辈,为何也会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呢?” 韩陵山嘿嘿笑道:“这就是大明士人想要出仕的一种方法,他们担心贸然来投不会受我们重用,首先就要表现出自己存在的价值。 等我们把他们当做某一层级的对手之后,再来相投,我们就会按照先前对他的重视程度给予相应的待遇。 我敢打赌,只要陛下流露出招揽之意,这两人会立刻帮助陛下平灭这些腌臜事情,并且会处理的非常好。 当然,侯方域一定会身败名裂死的残不堪言。” 云昭摇摇头道:“我不会要这种人的,他们要是坐上高位,对你们这些淳朴的人非常的不公平,不就是损失一点名声吗? 没关系,我云昭出身盗匪世家,又是一个人家口中残忍嗜杀的魔王,且拥有后宫数千,贪花好色之徒,名声本来就没有多好,再坏能坏到那里去。” 韩陵山又道:“浙江余姚的朱舜水先生已经到了长安,陛下是否准允他进入玉山城?” 这个名字有点熟,云昭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现此人算是一个真正的大明人,抗清失败之后,不愿为满洲人效力,最后远遁倭国,算是大明儒生中不多的气节之士。 就点点头道:“邀请舜水先生入住玉山书院吧,在开会的时候可以旁听。” 韩陵山又道:“既然舜水先生得陛下允准,那么,写过《留侯论》这等巨著的钱谦益是否也同样待遇?” 听韩陵山说到钱谦益,云昭看了看韩陵山道:“此人道德人品如何?” 韩陵山道:“素来清廉,名重大明,文章光芒万丈,为东南士子之主心骨,此次前来,也是光明正大的来的,来之前还给皇帝上了奏本,说是要看看我蓝天的虚实,看看陛下你的心胸气度,是否有人主之像。” 云昭叹口气道:“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那有光。” 韩陵山奇怪的道:“人家没打算投靠我们,就是来帮崇祯探探我们的底子,我以为应该让此人进来,看看我蓝田是否有继承大明江山的气魄。” 云昭拍拍韩陵山的手道:“你很喜欢《留侯论》?” 韩陵山道:“他十五岁时所撰写的《留侯论》大谈神奇灵怪,气势纵横本就是少见的佳作,我还读过他的《初学集》《有学集》也是言之有物,黄宗羲说他的文章可以占文坛五十年,顾炎武也说他是一代’文宗’。 不仅仅是我读过,咱们玉山书院的修养选读科目中,他的文章乃是重点。 怎么,陛下不喜欢这个人?” 云昭沉默……无言以对……如果他不知道此人曾经有过“水太冷”“头皮痒”这两样过往,云昭一定大力欢迎这等人前来玉山,哪怕是亲自出迎也不算掉价。 最让云昭无言以对的是此时的钱谦益正是光芒万丈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拿人家还没有做的事情来批驳他。 云昭有时候非常的郁闷,知道后世将要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帮助,可是,知道了太多的事情,有时候又会对他形成困扰。 比如洪承畴,如果,云昭不知晓他的过往,此时,他一定会重用洪承畴,可惜,就是因为知道后世的事情,洪承畴此生必定与国相这个位置无缘。 要知道,在云昭将要执行的政体中,国相的位置极为超然,他这个皇帝人家选一次就要准备接受一辈子,只有等云昭死掉了,他们才有资格遴选下一位皇帝。 而国相这个职位,云昭准备真的拿出来走全民遴选的道路的。 五年一选,最多连任两届,无论如何都要更换。 也就是因为如此,国相的权柄非常重,一般的国务基本上都要依赖国相来完成,也就是说,除过军权,立法,审判权不在国相手中,其余权力基本上都属于国相。 国相需要国民大会遴选,云昭任命,一旦遴选,任命成功,如果没有犯下叛国重罪,国相基本上不会被更换,会平安的一任五年。 这件事云昭思考过很长时间了,皇帝之所以被人诟病的最大原因就是大权独揽。 如果事事都是皇帝说了算,那么官府犯下的所有过错都是皇帝的错误,就像这时候的崇祯,全天下的罪过都是他一个人背。 不但百姓们这么看,就连他麾下的官员也是这么看的。 皇帝做到这个份上那就太可怜了。 云昭不打算这样干。 他来大明是上天赐予的天大的好机会,好不容易当上皇帝了,如果把全部的精力都消耗在批阅文书上,那就太凄惨了一些。 国相这个职位本身就是拿来干事情的,即便是出了错,那也是国相的事情,大家只要忍耐他五年,然后换一个好的上来就是了。 他这个皇帝既可以挽大厦将倾于既倒,又可以成为百姓们最后的希望,何乐而不为呢? 也只有将军权牢牢地握在手中,军人的地位才能被拔高,军人才不会主动去干政,这一点太重要了。 韩陵山见云昭陷入了深思之中,并不奇怪,云昭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说这话呢,他就呆滞住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 他只是没想到,云昭此时心中正在衡量蓝田这些重臣中——有谁可以拉出来被他当做大牲口使唤。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裴仲已经给他换过三次茶水了,他这才从沉思中醒来,见韩陵山正在翻看他的文书,就不满的道:“你怎么还没走?” 韩陵山道:“刚才跟你说钱谦益要进玉山城的事情呢,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云昭笑了一下道:“人家身负天下众望,自然是有礼有节的邀请进来。” 韩陵山道:“你准备接见他吗?” 裴仲在一边更正韩陵山道:“您该称陛下。” 韩陵山尴尬的笑道:“容我习惯几天。” 云昭笑道:“请钱先生看吧,我就不说话了,免得崇祯以为我要拉拢钱谦益,现在的皇帝啊,小气的紧!” 第七十章你可以为国相 第七十章你可以为国相 “大爷,大妈救救我……” 红衣喜儿惨呼声声断人肠,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虞山先生青衫湿。 自剧场出来之后,钱谦益就心绪难平,不顾自己的学生顾炎武就在旁边,径直问老仆:“我们家里可曾有这般恶事发生?” 老仆垂首道:“回禀相公,咱家不敢污秽了相公名声,对待奴仆,佃户都是极好的,咱家一年只收五成的佃租,苏州府谁不夸奖相公仁义。” 钱谦益回头问顾炎武:“听闻蓝田农事极为繁盛,不知他们佃租几何?” 顾炎武为难的拱拱手回道:“回禀虞山先生得知,仅仅蓝田一县而言,几乎没有佃租,不仅仅没有,将土地出租之人还要倒给佃户补缴一半税款。” 钱谦益愣了一下道:“这是什么道理?” 顾炎武道:“先生有所不知,蓝田土地如今成了身份的象征,有田地的人家大多是蓝田本地人,以及最早来到蓝田的灾民。 十数年来蓝田本地工商两道繁盛至极,这两道的产出十倍,数十倍于农田产出,因此,本地人甚少将力气投在农事上。 可是,蓝田律曰——土地一亩,一年不长庄稼,罚主人铜钱五百枚,两年不长庄稼——收回半数土地,三年不长庄稼则收回田亩。 而蓝田土地珍贵,主人家自然不愿放弃田亩,这才出现了倒给佃户补贴税款的怪现象。” 钱谦益点点头赞叹道:“见蓝田如此重视农耕,云昭此人换算是有些见识。” 顾炎武笑道:“先生既然已经来到了长安,何不尽快走一遭玉山城,这长安城虽说繁华鼎盛,对先生来说却显得庸俗一些,只有进入玉山城,先生才能真正感受到关中的物华天宝之妙处。” 钱谦益大笑道:“如此说来,云昭准许我这个大明赋闲之臣进入他的王都了吗?” 顾炎武微微皱起眉头道:“皇都!” 钱谦益摆摆手道:“皇都在顺天府,陛下一天在位,天下枭雄只能称王!” 顾炎武道:“陛下邀请先生入住玉山书院。” 钱谦益瞅着玉山方向淡漠的道:“早就知道玉山书院以新学见长,我来关中,倒是有一半为了他。” 顾炎武长笑一声道:“先生见了新学蓬勃之貌,定会欢喜。” 钱谦益道:“不一定。” 顾炎武道:“先生不是也常说儒学自朱熹之后再无寸进,到了丢弃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时候了吗?” 钱谦益瞅着顾炎武道:“我担心你坠入了魔道。” 顾炎武并非是一个被先生说两句就会盲从的人,他想了一下道:“此间为人间正道!” 钱谦益大笑道:“人间正道是沧桑!” 顾炎武平静的道:“至少,这个皇帝是我们选的。” 钱谦益道:“只有云昭一个人选,算得什么遴选。” “以前的皇帝都说自己是天子,云昭认为他的权力来自于百姓,对我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钱谦益叹口气道:“枭雄权术,让人无话可说。” 顾炎武道:“大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之境地,云昭雄起,继承大明理所当然。” 钱谦益道:“大明乃是朱姓大明。” 顾炎武多少觉得无趣,淡淡的道:“以后的大明将是百姓之大明,从法理上,每一个大明子民都有可能成为皇帝,这天下,再非一人之天下。” 钱谦益道:“此时争论无济于事,我们且慢慢看来。” 顾炎武笑道:“陛下也说此时莫要对他下什么评语,且等他的棺材盖上之后,再作评判。” 钱谦益道:“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顾炎武还要说话,却看见一个披着绿披风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从春风明月楼中缓缓走出来,在汽灯的照耀下,一张惨白的小脸格外的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看的出来,她的脸上还有泪痕。 钱谦益上前握住女子的小手道:“见到故人了?” 女子默默地点点头。 钱谦益道:“待我见到云昭之时,进言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女子摇头道:“她们过得很好。” 钱谦益温柔的道:“淫威之下,岂能活的自在,定要扭开这所牢笼,放她们归林。” 女子摇头道:“不似作伪,她们真的过得不错。” 钱谦益笑而不答。 顾炎武在一边痛苦的道:“陛下直到现在也只有两位发妻,何曾沾染过任何花柳?寇白门她们现在就是自由身,如果她们愿意,明天就能去她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没人限制她们,是她们自己赖在蓝田不走,龚先生,以及南京朱候数次来人想要带走寇白门与顾横波,来人都被她们打跑了. 先生万万莫要误解我蓝田.“ 钱谦益依旧笑而不答. 云昭在大书房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与会者除过云昭,韩陵山,韩秀芬,钱少少四人之外,其余与会的十九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国字。 自从开会之后,他便一言不发,只是在众人脸上看来看去. 韩陵山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就径直道:“有话就说,别这样看着我们。” 云昭依旧不说话,只是朝韩陵山摇摇头,又把目光定在段国仁地脸上,还搬着段国仁的脑袋特意看看他的耳朵,又叹息一声,摇摇头,将目光定在钱少少的身上。 钱少少立刻大声道:“我不成,也不合适。” 众人听钱少少这么说,齐齐的将目光定在钱少少的脸上,且一个个的目光里没有半点和善的意思。 钱少少见姐夫看自己的目光也不怎么和善,就咬着牙道:“是我姐姐告诉我的,你要发火找她去,我不听是她非要说的。” 韩陵山阴测测的声音从钱少少背后响起:“那就说说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钱少少见姐夫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坐会座位,就很光棍的道:“陛下在我们几个人中间找一个适合担任国相的人,然后参与今年的遴选。” 徐五想闻言轻笑一声道:“我觉得我……” “不合适!”韩陵山不等徐五想毛遂自荐成功,就断然否定。 徐五想笑道:“少了一票,还有谁反对?” 韩秀芬举手道:“我也反对。” 徐五想叹口气道:“两票反对了。” 钱少少摇头道:“你不合适!” “三票反对了。” 段国仁道:“反对!” 徐五想闻言,就很老实的坐了下来。“ 周国萍才站起身就听张国柱怒吼道:“坐下!” 周国萍的嘴巴撇了撇,就老实的坐下了。 云昭的目光从眼前这些生死与共的伙伴脸上掠过,轻声道:“我们走到这一步,分权是一定的了,初步的设想就是立法,司法,监察,行政,皇权,军权并立。 这些权力构成了我蓝田的权力基础,所有的权力的出处便是国民大会。 第一届国民大会基本上就是我们这二十三个人说了算,那些会议代表们也不明白什么叫做选举权跟被选举权,所以,我们这些人就要构建一个稳定的权力结构。 先说好,皇权,军权是一体的,这是我的领域,不给别人。” 话语权最重的韩陵山道:“司法权归獬豸,这是陛下早就确定了的是吧?” 云昭道:“獬豸,朱雀,青龙此三人中需要一人为蓝田魁首。” 韩陵山看看在座的国字辈兄弟们道:“有意见吗?” 对于獬豸这些年的工作,在座的众人还是认可的,加上是云昭最先肯定的人选,他们也就没有了意见。 韩陵山又看了看众人道:“这些权力中,属于陛下的权柄不可动摇,接下来的诸多权柄中,以行政权最重,我想,这个行政首脑应该就是钱少少说的国相吧?” 云昭点头道:“确实如此。” 韩陵山又道:“好,越过国相且不谈,接下来最重要的职位应该就是监察权了,我以为,检察权应该一分为二,由我与钱少少共享,有没有人有意见?” 彭国书出言道:“如何分?” 韩陵山道:“内外之分,我性子跳脱,主外,包括监察诸位,钱少少主内,同样包括监察诸位。” 孙国信道:“你们不可有审判权。” 常国玉道:“我们中间如果有人犯错,只能由我们这二十三个人审判、” 钱少少道:“我们的命都是陛下给的,我建议,陛下一票可顶十票。” 杨国秀道:“同意,哪怕是被冤枉了,我也认。” 张国柱瞅了韩陵山跟钱少少一眼道:“你们该由谁来监察?别跟我说你们的自律,在座的兄弟姐妹哪一个没有自律的本事? 既然提到了章程,那就制定出一个严密的章程。” 韩陵山将目光落在云昭脸上有些悲壮的道:“陛下一言而决。” 张国柱捏捏拳头站起身,不顾妹子张国莹拉扯,用尽全身力道发出微弱的声音道:“谁来监察陛下?” 云昭的目光从在座的二十三个兄弟姐妹脸上一一看过道:“二十人,只要有二十个兄弟姐妹认为我的结论不对,就可以推翻我的结论。” 张国柱离开座位,单膝跪在云昭面前道:“张国柱死而无憾!”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你可以为国相!” 第七十一章割鹿刀!!! 第七十一章割鹿刀!!! 窗外开始落雪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自从云昭确定了自己的权力,位置,确定了大法官人选,确定了国相,以及监察司的人选之后,屋子里的众人就安静下来了。 云昭取出一支烟,裴仲给他点上,吸了一口烟道:“怎么,刚才徐五想还在毛遂自荐,现在怎么都哑巴了? 蓝田是我们这些人建立起来的,自然要归我们这些人管理,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说到大天上,重担就该你们承担起来,难道要我去找外人?” 段国仁偏着脑袋想了一下道:“我少一只耳朵,观瞻不好,我想邀请四位兄弟姐妹跟我一起把立法这一块承担起来,不知有那些兄弟姐妹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韩秀芬靠在云昭的椅子上笑道:“我是军人,是陛下的人。” 杨国秀则靠在张国柱的椅子上娇笑道:“我跟张老大混,卫生,医疗这一块是我的,不管是民用还是军用,都是我的,谁要是跟我抢,生病了就别来找我,” 孙国信笑道:“宗教这一块应该是我的地盘,没人愿意跟我争这一块吧?” 常国玉笑道:“商业,我只要商业。” 彭国书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不要脸,我觉得工业这一块应该单独划分给我。” 一向木讷的常国狱道:“军中司法应该是我的领地。” 周国萍道:“我要全天下的捕快。” 肥墩墩的钱国昌努力的睁大了眼睛道:“我是守财奴,把国库交给我再稳妥不过了。” 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刘国良道:“常平仓由我来管理,定不会出现——外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豪右因缘为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的弊病。” 徐五想见云昭一直在看他,只好长叹一声道:“给陛下当了多年的秘书监,咱们蓝田的大小官吏全部在我脑袋里装着,所以,我要吏部!” 薛国才道:“我一直管着蓝田驿递往来,所以,这一块还是交给我吧。” 裴仲很快就把所有人的想法记录成文字,又交给秘书们誊抄,片刻之后,这些文字就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云昭看了看上面的内容道:“云杨为兵部,高杰,李定国,雷恒,云福,为副贰,战时领兵出征,归来时,全军皆受张国凤统御。” 张国凤从人群中茫然的站起来朝云昭拱手道:“不妥吧?” 云昭看了张国凤一眼道:“你觉得李定国合适,还是高杰合适?” 张国凤皱眉道:“云杨……” 云昭不容置疑的道:“你确定他合适?” 张国凤想想云杨的行事作风,最后点头道:“末将遵命。” 搞定了张国凤之后,云昭回头瞅着靠在他椅子上的韩秀芬道:“海军要成立海军部,是一个单另的部门,你要不要当部长?” 韩秀芬露出满嘴的大白牙笑道:“海军尚书?” 云昭看一眼在座的众人道:“是这样的,施琅,朱雀为你副贰。” 韩秀芬大笑道:“正合我意。” 等裴仲重新做好了文件,云昭用手指敲击着文件道:“三天,三天之内要全部定下来,如果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可以私下里跟我谈,这一次,钱多多不会知道……” 说到这里见众人还是一副漠然的模样,就加重语气道:“冯英也不会知道。” 韩陵山悠悠的道:“她们属于皇室,就不要参与到政事里面来,还有,朱存极只可成为大鸿胪,不得成为礼部,礼部,还是徐元寿先生来担任比较好。 还有,张国莹的武研院应该拆分一下,研究武器的归于兵部,研究民用的应该归属玉山书院,虽然玉山书院属于皇家,可是,民用研究出来的东西不属于皇家,应该只属于玉山书院,获得的钱粮也只能用于玉山书院的建设以及日常用度。” 裴仲见韩陵山又提出来了新的建议,立刻带着一众秘书重新添加内容。 等最新的决议落在众人手上的时候,韩陵山阴森森的道:“此为绝密,不得外泄。” 第一次亲眼看到韩陵山那双残毒的眼神,云昭连忙道:“如他所言。” 众人离开大书房的时候,外面的雪下的越发大了。 云昭探手接住几片雪花对张国柱道:“瑞雪兆丰年啊。” 张国柱摇头道:“关中或许是一个好年景,蓝天城就未必了,前些天出来的消息说,从入秋到现在蓝天城那里一滴雨都没有下,落雪也没有。 不光是蓝天城,山西,陇中,河南,河北,山东,也没有雨水,加上疫病又起,李弘基的大军席卷山东,今日有消息来说,李弘基拿下了济南府,就要称帝了。 崇祯十七年啊,不是一个好年景。” 云昭感受着雪花落在头发上的感觉淡淡的道:“天下不定,每一年都是灾年。” 张国柱掀开披风上的兜帽看着云昭道:“崇祯必死!” 云昭低头瞅着鞋面平静的道:“看天意吧!” 张国柱道:“崇祯必死,一旦我正式就任国相之后,这是我要做的第一件大事。” 云昭摇摇头道:“应该不劳我们动手。” 张国柱道:“李弘基并不可靠,而崇祯活着会对我们造成很多的麻烦。” 云昭看着张国柱笑道:“这种事让韩陵山去办吧,他比你有经验。” 张国柱道:“陛下对崇祯的心态很复杂,我不担心韩陵山下不了手,而是担心陛下。” 云昭叹了口气道:“我就看着。” 张国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准备年前成亲。” 云昭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放心吧,云氏女子个顶个的好。” 张国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要开始筹建我的国相府了,所有的非军事人员我都可以调用吗?” 云昭笑道:“这是自然。” 张国柱说一声‘我去办事了’,就大踏步的冒着大雪远去了,看着他矫健的身影,云昭的心头有说不出的踏实感。 转过那棵柿子树,韩陵山就在那里等他。 “如果我要国相的位置你给不给?” “只要你提出来,我就会答应。” “那个位置不适合我,我是一柄刀,一杆长矛。一颗炮弹,绝对不能成为一面盾,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云昭笑道:“放不下的自负啊。” “张国柱跟我谈过崇祯,他希望我能致崇祯于死地,我来最后问你一次,杀不杀?” 云昭道:“我觉得崇祯已经无路可走了,投缳自尽可能是他最后的选择。” 韩陵山笑道:”好,到时候他如果怕死不肯,我会把他挂在绳子上,这样,他这个皇帝被后人说起来的时候,好听些。“ “开完大会就去?” 韩陵山点点头道:“咱们蓝田总该有一个人去亲眼目睹大明朝最后的时刻。” “我其实很想去,很想跟崇祯谈谈。” 韩陵山笑道:“你去不了,崇祯也不可能有那么博大的胸怀心平气和的跟你讨论他是如何的失败的,也给不了什么好的建议,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糊涂蛋,还不如让他沉浸在自己的悲情之中去天国呢。” 云昭不想跟他谈怎么谋杀崇祯皇帝,转变话题道:“这一次的权力分配你满意吗?” 韩陵山看着云昭笑道:“二十三个兄弟,一个不少,我很满意。” 两人相视一笑,就哈哈大笑着各奔东西。 云杨,高杰,云福三人蹲在云氏大宅的前厅里闲谈,看的出来真正能心平气和的只有云福,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看外面的雪景,多过看云杨,高杰。 见云昭回来了,云杨就咧着嘴道:“兵部尚书?” 云昭没好气的点点头。 云杨又指指高杰道:“他呢?” 云昭道:“你的副贰。” “福伯呢?” “军团长,没变化。” 云福笑眯眯的瞅着云杨道:“总算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着想了,咱家再有好后生长起来,我就该赋闲享福了。” 云昭笑道:“再忍几年,就有了。” 说着话,前厅里的四个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带着云彰,云显堆雪人的夏完淳身上。 感受到目光的夏完淳朝这边看过来,咧着嘴笑了一声,就把云彰埋进了雪里,却不防被愤怒的云显弄了一头的白雪。 夏完淳嘻嘻哈哈的跑掉了,云显拽着哥哥的腿努力的要把哥哥从雪里拖出来。 浑身都是雪沫子的云彰不但不生气,反而傻笑着要让云显把他再埋一次。 云杨担忧的道:“不妙啊。” 云昭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 云杨大踏步的走到雪人跟前,抬腿将一个不错的雪人踢得四分五裂…… 云昭摇摇头朝高杰笑了一下,就回到了后宅。 “分赃结束了?” 钱多多欢喜的凑过来。 云昭推开钱多多那张明媚的脸道:“你以后有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你弟弟?” 钱多多笑道:“就是给那些人看的,我们是一家人。” “你弟弟以后被人当做外戚排挤的时候你莫要怨我。” 钱多多正色道:“就要排挤啊,少少本身就是外戚,跟那一群人打成一片反而不好,别以为我没看过书,你看过的书我全看过,你没看过的我也看了不少。 当一个孤独的外戚对少少来说再好不过了。” 第七十二章相对论 第七十二章相对论 钱谦益双手插在袖筒里瞅着漫天的飞雪已经沉默良久了。 徐元寿手持茶壶正在往茶杯里加水。 热气腾腾的水柱冲进茶碗,旋即,便有一股白色的水汽袅袅冒起,很快就消失不见。 第一遍水徐元寿历来是不喝的,只是为了给茶碗加温,倾倒掉开水之后,他就给茶碗里放了一点茶叶,先是倒了一丁点热水,片刻之后,又往茶碗里添加了两遍水,这才将茶碗装满。 盖上盖子,不一会又掀开,举起茶碗盖子放在鼻端轻嗅一下满意的对钱谦益道:“虞山先生,还不过来品尝一下这难得一见好茶?” 钱谦益从亭子外边走进来,也不抖掉身上的积雪,拿起茶碗盖子也嗅了一下道:“兰花香,很难得。” 徐元寿道:“不知道茶农是怎么炒制出来的,总之,我很喜欢,这一户茶农,就靠这个手艺,俨然成了蓝田的大富之家。” 钱谦益道:“云昭知道吗?” 徐元寿皱着眉头道:“他为何要知道?” 钱谦益平淡的道:“玉山城不是都是他家的吗?” 徐元寿道:“玉山城是皇城,是蓝田百姓允许云氏长久永远居住在玉山城,管理玉山城,可从来都没说过,这玉山城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云氏所有。” 钱谦益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徐元寿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当年庄子以为所谓的孝、悌、仁、义、忠、信、贞、廉等等,都是人道毁弃,而人为标榜出来的东西。人皆循道而生,天下井然,何来大盗,何须圣人。 但是,你看这大明天下,若是没有人力挽狂澜,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草头王,百姓也不知道要受多久的苦难。 所以,虞山先生的话差了。” 钱谦益继续道:“天子有错,有志者当指出君王的过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能提刀纶枪斩天子之头颅,若是如此,天下礼法皆非,人人都有斩天子头颅之意,那么,天下如何能安?” 徐元寿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茶水,看着钱谦益那张有些激愤的面容道:“大明崇祯天子除过多疑,短智之外并无太大过错。 有错的是士大夫。” 钱谦益嗤的笑一声道:“何解?” 徐元寿指着钱谦益道:“东林党争,才是祸国殃民的根本,官员贪婪无度才是大明国体崩塌的原因,士人无耻,才是大明皇帝坐困愁城的原因。” 钱谦益冷笑一声道:“多年以来,我东林才俊为这个国家呕心沥血,断头者无数,贬官者无数,流放者无数,徐先生如此菲薄我东林人士,是何道理?”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量体裁政者是你东林党人,打击异见者是你东林党人,为了反对而反对者是你东林党人,聚敛东南财富绑架皇帝者是你东林党人,甚至,越过皇帝与建奴暗中交涉者也是你东林党人。 现如今,准备抛弃皇帝,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的依旧是你东林党人。 虞山先生,此时为翻天覆地之时,若你们再以为只要首鼠两端就能永葆富贵,那么,老夫向你保证,你们一定想错了。 云昭乃是不世出的英杰,他的雄心之大,之广远超老夫之想象,他绝对不会为了一时之便利,就放任毒瘤依旧存在。 你也看见了,他不在乎将旧有的世界打的粉碎,他只在意如何建设一个新大明。 大明已经行将就木,树叶几乎落尽,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大多是黄叶,弃之何惜。” 钱谦益冷漠的看着徐元寿,对他批驳的话充耳不闻,放下茶杯道:“张炳忠入江西,尸横遍野,大多是读书人,侥幸未死者遁入深山,形同野人,昔日华族,如今零落成泥,任人践踏,云昭可曾扪心自问,可曾有愧?” 徐元寿笑着摇头道:“杀贼不就是华族的天职吗?我怎么听说,如今的张炳忠麾下有读书人不下两千,这两千人正在南昌为张炳忠筹备登基大典呢。” 钱谦益冷笑一声道:“生死两难全,舍生取义者也是有的,云昭纵兵驱贼入江西,这等虎狼之心,不愧是盖世枭雄的作为。 杀人者乃是张炳忠,荼毒江西者也是张炳忠,待得江西大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云昭才会派兵继续驱赶张炳忠去荼毒别处吧? 某家清楚,下一个该是东南大地了吧?” 徐元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动道:“《白毛女》这出戏虞山先生应该是看过了吧?” 钱谦益道:“一群戏子为虎作伥而已。” 徐元寿道:“都是真的,蓝田官员入汉中,听闻汉中有白毛野人在山野隐没,派人捕捉白毛野人之后方才得知,他们都是大明百姓罢了。 有的是为了逃税,有的是为了逃债,有的是为了活命,他们宁愿在深山老林中与野兽毒虫共舞,与山瘴毒气比邻,也不愿意离开深山进入人世。 《礼记·檀弓下》说苛政猛于虎也,柳宗元说苛政猛于毒蛇,我说,苛政猛于恶鬼!!!它能把人变成鬼!!!。 虞山先生,尔等在东南享用锦衣玉食,坐拥娇妻美妾之时,可曾想过那些嗷嗷待哺的饥民? 你们不仅不管,还把他们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最后一口食物夺走……如今,不过是报应来了而已。 别埋怨! 你应该庆幸,云昭没有亲自出手,如果云昭亲自出手了,你们的下场会更惨。 他为了落一个不杀人的名声,为了断绝抢夺国祚必定杀人的恶习,选择了这种聪明的方式,有这样的弟子,徐元寿三生有幸。” 钱谦益放下茶碗道:“看来,老夫应该回东南,号召那些读书人揭竿而起,保家护院了。” 徐元寿学钱谦益的模样嗤的笑了一声道:“别反抗了,蓝田大军中的火炮,专门管教各种不服。 建奴不服,炮轰之,李弘基不服,炮轰之,张炳忠不服,炮轰之,火炮之下,寸草不生,人畜不留,云昭曰;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虞山先生一定要小心了。” 钱谦益的面色苍白的厉害,沉吟片刻道:“东南自有猛士血肉铸就的坚城。” 徐元寿从点心盘子里拈一块甜的入人心扉的饼干放进嘴里笑道:“经不起几炮的。” 钱谦益怒吼道:“除过大炮你们再无其它手段了吗?” 徐元寿笑道:“自然有,对于什么都没有的百姓,云昭会给他们分配土地,分配耕牛,分配种子,分配农具,帮他们修建住房,给他们修建学堂,医馆,分配先生,大夫。 会平整他们的土地,给他们修建水利设施,给他们修路,帮助他们捉拿所有戕害他们生命生活的毒虫猛兽。 这些手段,在关中,在宁夏,在陇中,在汉中,在襄阳,洛阳,开封,长沙,岳阳,蜀中已经显示了很好的效果。 至于你们,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 虞山先生,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你们占有了太多东西,百姓手里的东西太少,所以,云昭预备当一次天,在这个天下行一次天道,也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如此,才能天下安定,重开太平!” 钱谦益双手颤抖的将茶碗重新抱在手中,可能是因为心中发冷的缘故,他的手冰凉如冰。 “如此作为,云昭得逞于一时,史笔如刀定会让他遗臭万年。” 徐元寿重新提起烧开的铁壶,往钱谦益的茶碗里加注了开水,将水壶放在红泥小火炉上,又往小火炉里丢了两枚松果低头笑道:“如果由老夫来执笔史书,云昭一定不会遗臭万年,他只会光耀千秋,成为后世人铭记的——千古一帝!” 对面没有回声,徐元寿抬头看时,才发现钱谦益的背影已经没入风雪中了。 再拈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徐元寿闭着眼睛慢慢品味饼干的香甜滋味,自言自语道:“新学既然已经大兴,岂能有尔等这些腐儒的立足之地! 为我新学千秋万代计,即便云昭不杀你们,老夫也会将你们统统埋葬。” 说完话,就把钱谦益刚刚用过的茶碗丢进了万丈深渊。 大雪在继续下,云昭需要的大会堂里面,依旧有非常多的工匠在里面忙碌,再有十天,这座恢宏的宫殿就会完全建成。 何老大将最后一枚大钉子钉进门槛,如此,基座除过卯榫固定,还多了一重保险。 觉得浑身燥热,何老大敞开棉袄衣襟,丢下锤子对自己的徒弟们吼道:“再查看最后一遍,所有的棱角处都要打磨圆滑,所有凸起的地方都要弄平展。 该打蜡的就打蜡,要是老子坐在这开会不小心被刮到了,戳到了,仔细你们的皮。” 徒弟们哄笑着应承了师傅一番,果真拿着各种工具,从门口开始向大厅里检查。 见这些小伙子们干劲十足,何老大就端起一个不大的泥壶,嘴对嘴的狂饮一下,直到涓滴不胜,这才罢休。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道:“我何老大也有今天的荣光啊!” 第七十三章云昭拖延症的后果 第七十三章云昭拖延症的后果 当蓝田各地的大佬们几乎全部回到蓝田开会之后,大明世界立刻就变得焦躁不安。 崇祯十六年十月十一日,肃州沙州卫明将魏大酋在沙州卫自立为王,名曰“威武王。” 崇祯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在两次击败沙俄侵略之后,制定了《喀尔喀—卫拉特法典》,正式成立了准噶尔汗国。 崇祯十六年十月二十五日,青海河湟拓跋石在积石山自立为王,名曰“海西王。”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二日,李弘基在济南府称帝,以李继迁为太祖,建国号“大顺”。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三日,张炳忠在南昌府称帝,国号‘西楚’。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六日,奢氏后裔奢明华在贵州思南府称帝,国号“大梁”。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九日,安氏后裔安达在云南孟定府称帝,国号“大安”。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日,郑经于琉球称帝,国号“大郑”! 以上这些王,仅仅是有名有姓,有军队,有地盘的王,至于什么,恒天王,平世王,摩天王,盖世王,永平王之类的草头王,更是数不胜数。 同时,也标志着大明王朝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彻底进入了一个没落时期。 这对云昭来说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天下尽是草头王,正是英雄出师一展宏图杀尽贼寇给世人一个平安天下的好机会。 对云昭从法理上彻底继承大明有无限的好处。 但是,他的部下不同意。 尤其是驻扎在兰州卫的校尉马平更是怒火烧天。 他的麾下虽然只有千人,但是,护卫的地方面积非常大,方圆五百里之内,除过白银厂地位超然不属于他管辖之外,剩下的地方全部都属于他的军事辖区,而积石山叛贼拓跋石好死不死的就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在最早听到拓跋石叛乱的消息之后,马平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 当初大军巡视积石山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乃是西北之地的叛乱之源,大名鼎鼎的李弘基,张炳忠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因此,大军抵达即使身的时候是抱着平叛的态度来的。 可就是这个拓跋石,在当时显示了自己超然的手段,对大军毕恭毕敬,不但对蓝田官吏下达的各种指令遵行无虞,还能进一步的领略蓝田国策,将一个破败的积石山在短时间内就整顿的秩序井然。 于是,蓝田政务司认为,积石山一地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不用派驻官员,可以交给当地人自己管理了。 三个月前,马平还带着人马巡视过积石山,当时正值秋收,农人们全部都在忙碌,拓跋石甚至信誓旦旦的向马平保证,再过一年,这里就不用再接受蓝田的援助了。 军中书记,甚至在考察了积石山之后,将这片地方从淡红色标注成了代表平安的绿色。 先在,拓跋石反了……还自称什么狗屁的“海西王”。 在向蓝田军务司上了请求处分的文书,并且向白银厂发出警报之后,马平就带着八百全副武装的轻骑兵直奔积石山。 在吹麻滩与拓跋石的官军相遇,对于拓跋石献上的贵重礼物,马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抬手用火铳射杀了想要买通他的使者,接下来,就开始狂暴的冲锋。 人数众多的乌合之众,在马平精锐骑兵的冲锋之下,只抵抗了片刻,就迅速丢弃了木叉,锄头,铡刀,柴刀一哄而散。 只有马平跟身边的六个亲卫没有冲锋,他不解的瞅着那些或者四散逃命,或者跪地投降的叛匪们,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反叛。 捉来一个看似面貌忠厚的农夫问他为什么会造反。 农夫有些羞怯的说——给钱呢! 马平长啸一声,挥刀斩掉农夫的臂膀怒吼道:“造反会死你知不知道?” 被斩断臂膀的农夫在地上翻滚着不断地喊着娘亲救命,不断地喊着再也不敢了,这让马平的第二刀怎么都砍不下去了。 这一幕对马平来说,又熟悉又陌生,在十年前,贼人在陇中横行的时候,他的兄长也曾这般在地上翻滚,在地上哀求,而那些贼兵们依旧一枪,一枪的戳着他年少的兄长的身体,直到他的兄长再有无力翻滚,即便是被长枪戳到也一动不动,那些贼兵们才嬉笑着去找新的目标。 马平相信这些人没有真正造反的心,他们只是在遵循人家给钱,自己出力的简单民间规则。 眼看着因为失血过多逐渐没了气息的农人安静下来,马平泪如雨下。 “拓跋石,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将你五马分尸!” 马平的高亢的怒吼,几乎遮盖了喧闹的战场。 双目通红的马平跨上马,提刀在手,对部众道:“别放走了拓跋石。” 于是,骑兵们就放弃了追击那些亡命逃窜的农夫,开始追击骑马逃跑的叛匪首要。 从吹麻滩到积石山,不过六十里之遥。 这对装备了最好战马的蓝田轻骑来说,并不算什么,而那些骑着挽马的叛匪们想要用最快的速度逃回积石山,就显得有些困难。 他们一一被捉到,最后被不想脱离大队看管俘虏的骑兵们绑住双手,拖在马后狂奔。 积石山是一个不大的地方,主要是有一座大明卫所留下来的一座土城。 马平一口气跑到土城的时候,拓跋石正站在城头俯视着他。 一阵乱箭飞来,马平退到箭矢射程之外。 “告诉他们,只诛杀首恶。” 跑了六十里地之后,马平心中的怒火更盛。 因为,这一路上他看到了三座石头烽火台,而且每座烽火台上都燃烧着狼烟。而烽火台上的人不但关闭了底层的大门,甚至站在烽火台上向他们射箭…… 手雷炸开了烽火台的入口,马平甚至懒得跟这些人交锋,点燃火药包之后,就迅速撤离,烽火台被火药包从中炸断,那些敢于顽抗者都被埋在乱石堆里。 为了赶时间,马平甚至没有清理战场。 骑兵们骑着马围绕着土城一遍又一遍的将马平的军令传达给城里的人,城里鸦雀无声。 从城寨上垂下两个沉重的木头箱子,马平没有理会,又有两个穿着鲜艳衣衫的异族女子被装在箩筐中垂下城头,马平下令攻城。 密集的弹雨让城头的人不敢冒头,然后就有骑兵将火药包堆积到城门洞子里,将一个点燃的火药包最后丢进城门洞子之后,霹雳一声响,夯土城门就四分五裂了。 骑兵们甩出套锁,套在残破的城门上,十几匹战马用力拉一下,城门就轰然倒塌。 就在破碎的城门后面,露出一大群惊恐的脸,他们看着城外凶恶的骑兵,发一声喊,就四散逃离。 马平并不着急进攻,在休息过之后,骑兵依旧围绕着城墙缓缓地转圈子,只有少量的骑兵开始清理满是土块的城门,准备为大军进城扫清障碍。 眼看着城门口的障碍就要清扫完毕了,从另一座城门口里,飞奔出一群人,他们仓皇如丧家之犬,离开城池之后,便迅速的向羚羊城(今合作市)逃遁。 马平冷冷的瞅着那些逃走的人对书记官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吐谷浑的余孽。” 书记官皱眉道:“这些阿柴人就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吗?吐蕃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蒙古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再看看我们是怎么对待他的。 为什么总有人不自量力的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呢? 这下好了,他们不可能再有什么活路了。” 马平冷笑一声道:“给安多噶举派白教法王恭琼喇嘛传信,我要活的拓跋石,少一根毛都不成。” 书记官道:“正好,我们再把人皮鼓的事情跟这个法王好好谈论一下。” 马平愣了一下瞅着书记官道;“这关我们屁事,人家都是心甘情愿被剥皮的。” 书记官怒道:“我在玉山书院就学的时候,先生们可没有告诉我说看见人间苦难可以袖手旁观。” 马平皱眉道:“你知道一旦涉足此事,后果是什么?” 书记官冷笑道:“我蓝田嫉恶如仇,魑魅魍魉之徒管他作甚。” 马平叹口气道:“这里的百姓刚刚安定下来……” 书记官道:“只要人头碗,人皮鼓这样的事情还存在,这里的百姓还是会被蛊惑,如此一来,我玉山新学就无法进驻安多开启民智。 我以为,一时的混乱,一时的损失我们承受的起。” 马平瞅着年轻的过分的书记官道:“既然意见有分歧,上报吧。” 书记官悠悠的道:“马兄,你的意见不会被采用的,为了不伤及你在军中的威严,就由我一人上报,在报告中,我会把你的意见写的清清楚楚,你看过之后再用火漆。” 马平长叹一声瞅着被骑兵驱赶出土城的百姓道:“安西从此就要多事了。” 书记官同样看着那些百姓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蓝田若是拿不出手段来,才会让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 马平淡淡的道:“这狗日的世道,死多少人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 第七十四章蛇无头真的不成 第七十四章蛇无头真的不成 军中的猛士一般都不怎么喜欢战争。 越是新兵越是喜欢战争。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可是,在军中,这就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 老兵们为了让自己的军队更加强大,是不会劝告新兵减少一点立功的欲望的,而新兵们总是以为老兵们已经没有锋锐之气,不值得多说话。 所以,战争过后,新兵总是会死很多人,而老兵的战损程度却很低。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在蓝田军中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拓跋石的人头没有资格做成酒碗献给云昭震慑天下,所以,马平就匆匆的将拓跋石五马分尸了。 蓝田军中没有这样的刑罚,马平冒着被处分的风险,还是这样做了。 还是当着积石山所有百姓的面执行的刑罚。 拓跋石被大喇嘛派人送来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即便是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在他之前被斩首,也没有什么表情。 在拓跋石的四肢加上脑袋被套上绳索的时候,马平点燃了一支烟塞在拓跋石的嘴里道:“为什么要找死?” 拓跋石吸了两口烟,吐掉烟卷之后笑了一下道:“拓跋氏本身就是皇族。” 马平难以理解的道:“吐谷浑亡国已经有千年之久了。” 拓跋石道:“不是为了吐谷浑,而是为了拓跋氏,再不动手,拓跋氏就要彻底变成汉人了。” 马平蹲下来瞅着拓跋石的眼睛道:“成为汉人让你如此的羞耻吗?从今往后,拓跋氏就要消失,不感到遗憾吗?” 拓跋石道:“变成汉人的拓跋氏不如去死。” 马平站起身挥挥手道:“如你所愿。” 五匹彪悍的战马开始向五个方向发力,就在绳子绷紧的那一刻拓跋石大吼道:“我不服!” 声音极为凄厉,即便是正在发力的战马,也停顿了一下,不过,在军士的驱赶下,战马再次发力,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过,拓跋石的身体被撕扯成了五块。 鲜血很快就被干燥的土地吸收。 书记官站在百姓面前用最冰冷的声音道:“你们应该记住,造反就要被杀头!没有例外。” 场面很是恐怖,但是,在场的百姓似乎并不害怕,他们曾经见过更加恐怖的杀人场面,蓝田这种温和的杀人场面他们已经不太在乎了。 书记官很是失望…… 安多的法王不但把拓跋石送来了,还送来了所有追随拓跋石逃跑的人,不仅仅如此,法王还派人告诉马平,人皮鼓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属于邪教才会这样做,他们的教义是仁慈,平和,且善良的。 年轻的书记官失去了继续追责的理由。 尽管他很想彻底清洁积石山地区,他的上峰却不允许他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冒然行动。 不过,不论是马平,还是书记官,他们两人都清楚,想要这里的人变成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个活着的行尸走肉,需要一代人的努力。 长久以来的叛乱,造反,杀戮,劫掠已经改变了这里百姓们的生活方式。 造反,叛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活计。 他们不是不知道造反会被杀头,他们只是单纯的认为造反成功就会锦衣玉食,至于造反被杀,这就是失败的代价,死,对于他们来说司空见惯。 只有长久的安定生活,只有从土地上能够获得足够多的食物,他们才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拓跋石的叛乱无疑获得了某些大势力的怂恿。 书记官甚至认为就该是安多草原上众多的喇嘛们。 没有证据,那些喇嘛们将事情办的很干净,即便是拓跋石本人,在接受了严厉的酷刑,也声称自己的叛乱,与喇嘛们没有半点关系。 拓跋石在海西建立的海西国,从建立到覆灭身死,用时,十一天。 云昭看到报告的时候,海西国已经灭亡。 “人人都觉得崇祯好欺负啊。” 云昭将报告丢在桌面上,多少对韩陵山如此迟的将文书拿来有些不满。 “你这些天正在一个个的找人谈话,这只是小事,不用担忧。” “准备扩军吧。” 云昭将双脚放在桌案上,脑袋靠在椅子背上,慢悠悠的道。 “陛下,紧急扩军,会打乱我们的计划,如今的蓝田就是一架精密运转的机器,突然加速,这中间有很多关节需要调整。 会破坏我们正在执行的计划,而这些计划都是通过会议决定的,每一个都很重要,没必要打乱次序。” 张国柱抬头看了看云昭,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们的办事进程已经有些突兀了,很多事情都干的很粗糙,就像这次海西造反,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 在事前我们没有发现征兆,在事后,只能粗糙的用兵力抹杀,这样做事是不对的,我们应该慢下来,让世界随着我们办事的进程走,而不是我们去附和别人。” 云昭道:“我不是心血来潮。” 张国柱听云昭这样说,考虑一下道:“陛下这是要彻底发动了吗?” 云昭道:“不,我只是要清除草头王。” 张国柱笑道:“原来是早就预定好的事情。” 说完话,他就召来自己的秘书捧来一份厚厚的文书,放在云昭面前打开文书,取出其中的一份道:”这是粮秣预备情况,这是物资筹备情况,这是征召团练的准备情况等等。 如果陛下需要知晓军队状况,就要问云杨了,大书房已经把属于军队的部分文书送去了正在筹建的兵部,密谍司,监察司也各自有辅助方案,相信韩陵山,钱少少也已经准备好了。 陛下如果准备在大会后立即启动,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商量一下该如何启动。 只是,陛下,为何会在今天想要启动呢?” 云昭将陇中马平的文书递给张国柱道:“因为我忽然发现,造反这种事情随时随地就能发生。” 张国柱看完文书之后叹口气道:“人心难测,所以,陛下不准备理睬世人的感受了是吗?” 云昭摇头道:“不仅仅是陇中的事情让我对人性失望,而是很多事情累积起来造成的想法。全世界的枭雄都希望成为皇帝,都想坐在人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而很多人甘愿被他们利用,我以为,这个利用地过程其实是一个相互利用的过程,大明人已经把自己的生活目标选错了。 人人都以为可以通过造反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其实是一种抢劫,是强盗行径。 或许这是他们最快可以飞黄腾达的机会,可以让自己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就成为新世界的勋贵。 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好好地活着,愿意通过自己的双手跟智慧过上好日子。 这是不对的。 我们必须尽快让世人扭转这种念头,让人世间重回正道。 首先要做的,就是清除草头王!” 张国柱道:“陛下预备动用大军,还是动用密谍,监察二司?” 云昭考虑了一下道:“密谍,监察二司先行! 张国柱走了,云昭却陷入了沉思之中,李弘基在称帝之后的第二天就提兵北上了,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京城。 云昭不知道当年李弘基逼的崇祯自杀之后对大明人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大明的共主没了,大明——立刻就成了一盘散沙。 云昭从自己的记忆中得知,崇祯死后,有抵抗的,比如,史可法,李定国,有自杀的比如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而更多的是投降李弘基的,比如太监杜勋,大学士李建泰……而更多的人则选择了投降满清,比如吴三桂等等。 崇祯看似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在只要存在一天,大明人多少还知道自己是谁,一旦崇祯没有了,大明的根基也就不存在了。 就像这次——半月之间就多了无数草头王。 当年看三国的时候,云昭一直不理解曹操为何会长久的供养汉献帝,不理解他为何一生都不肯背叛汉室,甚至不明白,为何到了曹操身死之后,那个时代才真正被称作三国时代。 只要曹操还活着——不管是哪本史书都将那段历史称之为——东汉末年。 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呢? 云昭现在明白了,曹操之所以强行忍住了权力的诱惑,就是为了一个目标——大一统! 大一统从一开始就是云昭的目标。 他甚至从开始有野心成为皇帝的时候,就没想过什么狗屁的裂土封侯,封王,或者裂土称帝。 在他的潜意识中,中国,就该是一统的,至少,地图也应该保持一只雄鸡的模样。 只有一只雄鸡模样的中华地图,才能被称之为中华。 而且,这只雄鸡的头,胸,背,尾,爪,喙一样都不能缺少。 雄鸡是根本,云昭不介意让这只雄鸡变得肥硕一些,哪怕肥硕成一头大象的模样,在云昭的眼中,它依旧是那只鸡。 就像很久以前的有熊氏,他们的图腾是一条蛇,在后人不断地发展过程中,这条蛇就变成了龙的模样。 所以,云昭以为,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发出自己的声音。 将已经散乱的大明人心聚拢一下。 第七十五章我,蓝田,来了 第七十五章我,蓝田,来了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晴,无风。 云昭很早就起床了,站在镜子前边瞅着自己的模样看了良久。 钱多多,冯英就站在他的背后,而云春,云花则捧着一袭青衫跟一双新靴子等着云昭更衣。 镜子里的云昭眉如远山,唇红齿白,只是一双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显得深不可测。 钱多多解开云昭的发髻,轻轻地梳头。 挽好发髻之后,冯英就把云昭最喜欢的一枚青玉簪子插在他的头上,把头发牢牢地固定好。 钱多多本来想要让云昭顶一个金冠的,被他断然拒绝。 今天,不宜有任何特殊。 青衫是钱多多做的,鞋子是冯英一针一线缝制的,云昭穿上之后,就笑着对两个老婆道:“你们看,岁月好像没有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钱多多笑道:“夫君今天只有二十三岁。” 云昭叹口气道:“为什么我觉得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在这个刚刚二十三岁的皮囊里面,装着一只足足有六十岁的老鬼?” 冯英怜惜的道:“夫君从八岁起就整日里不得闲,有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云昭看一眼巍巍玉山,长笑一声道:“十八年,十八年,而今就要功成。” 钱多多,冯英带着云春,云花,老的没牙的秦婆婆,以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何婆子拜倒在地恭祝云昭万事大吉。 出了门,云彰带着云显,云琸也跪在地上恭祝父亲得偿所愿。 云昭捏捏云彰,云显的小脸,抱了一下云琸,就随着裴仲的引领去了云氏宗祠。 宗祠里面只有一个座位,在左上首,云娘坐在上面,云虎,云豹,云蛟,云霄直挺挺的站在云娘身后。 云福,云旗,云杨则站在右边,裴仲将云昭送到门口,就站在门外等候,这里是云氏家族的聚会,他没有资格,也不能参与。 上一次开这种严肃家族会议还是五年前。 就是那一次会议,云昭从母亲手里拿到了家族的统治权。 也就是通过那一次会议,云昭决定云氏家族成员,要尽量的少参与蓝田政治。 所以,云福,云杨,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六个人的名字一般很少出现在蓝田的公文上。 云福点燃了三炷香交到云昭手里,云昭恭敬的向祖先上香,而后,三拜九叩,过程一丝不苟,只是在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便宜老爹云思源的牌位已经从一块黑底白字的小牌牌变成了,黑底金字的大牌牌,几乎与祖父云伯孝的牌位一样大了。 这就是子孙争气的后果,是显父母扬名声的具体体现。 云娘坐在椅子上,板着一张脸显得无比的威严,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眼角的鱼尾纹会严重暴露,这在平日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不过,今天,是云氏前所未有的大日子,她只在乎威严,不会在乎容貌。 在母亲面前,云昭只是弯腰施礼请安,不会再跪拜了。 从今天起,身为天下第一人,能让云昭屈膝跪拜的只有皇天,后土,与祖宗。 “我儿威武!” 云娘站起身扶着儿子的肩膀激动地热泪盈眶。 云虎,云豹等人纵声长笑,将云娘,云昭围在中心,快意非常。 云福老泪纵横,朝着牌位跪下来连连叩头泣不成声:“老爷,咱云氏潜龙腾渊就在今日!” 云昭将云福搀扶起来笑道:“欢喜的日子,就莫要悲伤了。” 云福连连点头道:“老奴晓得,老奴晓得,就是忍不住。” 云娘擦拭一把眼泪道:“你要忍住,今天还要去开会呢,昭儿还指望你们撑腰呢。” 云虎大声道:“今日我等就进会场看看,看看有谁胆敢做反对。” 云豹云蛟等人也纷纷发誓,任何反对云昭龙飞九五之人便是云氏的生死大敌,不死不休。 云氏族人一个个都显得非常亢奋,想想也是,从土匪到皇帝这是一个巨大的跨越! “老子以后不能去青楼了,阿豹,阿蛟你们也不许赌博了。” 云虎才说完话,就发现云娘愤怒的朝他看了过来。 “以后不会了……我,我,我看书!” 云虎狼狈的模样引来众人哄堂大笑,云杨也想跟着笑,被老爹云旗狠狠掐了一把,就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云昭。 在这群人中间,云杨毫无地位可言。 直到裴仲邀请云昭必须马上赶去大会堂之后,云氏族人才停止了热烈的讨论。 云昭接过裴仲递过来装满文件的手提袋,对母亲道:“孩儿去赶考了。” 云娘笑道:“望我儿一举夺魁,让云氏光耀千秋。” 云虎大声道:“阿昭,你走在最前面,我们统统更在后面,为你护驾!” 云昭带着这群云氏盗贼,再一次向祖先长揖之后,便跨出祠堂,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大会堂出发。 跨出祠堂,高杰,云舒,云卷跟上,踏出大门,韩陵山,韩秀芬等二十一名蓝田中流砥柱跟上,走过大书房,率领一众政事堂官员代表等候云昭的张国柱跟上。 踏进庄子,庄子上人山人海,云氏族人官员代表纷纷跟上,才进长街,这里便是人山人海,玉山代表早就恭候多时,眼见云昭的大队赶来,遂安静的跟在大队后面。 此时,就在云昭身后,跟着一条青龙一般的人群。 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三人并未参加进来,他们只是将手插在袖筒里观望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云昭说,今天是他赶考的日子,你们觉得他能一举夺魁吗?” 卢象升有些担忧。 洪承畴笑道:“你看看云昭身后的那群盗匪,即便是云昭文采不够,这些人也会把他抬上魁首宝座。” 孙传庭瞅着这支严重偏年轻的队伍感慨的道:“我当初不信一群年轻人可以达成自己的理想,没想到等我觉得他们可能有本事改天换地的时候,他们已经雄壮若此。” 洪承畴随手把一张面具戴上,对孙卢二人道:“还是戴上面具好一些。” 卢象升道:“我们这三缕幽魂,本不该出现在人间,既然代表名单上有我们,哪怕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走一遭这新人间。” 孙传庭大笑道:“那就走!” 洪承畴莞尔一笑,抬手抚摸一下面具,确定戴的规整,率先迈步前行。 “没有钟鼓,没有仪仗,没有宫娥提香,没有金甲开道,没有礼臣赞颂,连伞盖辇车都没有,蓝田的天骄就这么一路走过去,丢死个人啊。” 朱存极喃喃自语,不断地向身边昔日的庆王,如今的鸿胪寺少监朱朝雄抱怨。 朱朝雄嘿嘿笑道:“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礼仪,你看看他身后的那群人,只要有这群人在,云昭即便是衣衫褴褛,也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 “是啊,皇帝不要伞盖,不要辇车,不要仪仗,倒是把英烈堂那里弄得光彩夺目,法度森严的,真不知道云昭是怎么想的。” 朱朝雄笑道:“这就是枭雄该有的气魄吧,想我朱氏太祖当年,应该是这般意气风发才对。” 朱存极紧张的左右瞅瞅,发现没人关注他们这两个青衣代表,全都把目光落在昂首阔步前行的云昭身上。 微微叹了口气对朱朝雄道:“什么道理我都明白,什么事情我都想通了,可是,这心里……” 朱朝雄摇摇头道:“兄长,放弃这个念头吧,哪怕做梦都不要说出来,大明完了,我们兄弟两个到现在还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当年,你收留恭枵三子两女,云昭视若不见,我就下定了决心丢弃一切也要来长安,你该明白,这天下诸多叛贼中,唯有云昭还对我朱氏子孙还有那么一些香火情谊。 兄长,忘了太祖余烈,忘了成祖雄风,如今的朱氏,就是一群只求苟活人世的可怜虫,我只希望世人能快快忘记我们昔日的身份。” 朱存极擦一把眼泪道:“走吧,跟上,他们快要走远了。” 一千一百三十五个青衣人走进了蓝田大议事堂,准备参加一场前无古人的会议。 会议开始之前,没有繁琐的大典,没有浩大的声势,更没有盛气凌人的威严,只有红色的蓝田旗帜几乎将大会堂前的广场铺满。 只有腰挎长刀黑甲武士站立两厢,目送青衣人代表进入第一道警戒圈。 筹备会议的官员们认真的查验了每一个代表的资格证,认真的搜检了每一个人,即便是第一个进入会场的云昭也未能幸免。 进入会场,将由这支农夫,工匠,商贾,读书人,官员,军人组成的队伍来确定庞大的蓝田未来的走向,决定大明世界未来的走向。 在进入这个庄严的会场之前,有三人不幸病逝,对于产生的缺额,大会组织方决定不再增补。 在开会期间,这一千一百三十五人将不再有任何身份上的差别,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蓝田代表。 蓝田大议事堂背对青山,显得高大宏伟。 典礼官朱存极一声令下,二十四门火炮装填了空包弹依次发射。 一声声巨响,似乎在向世界宣告——我蓝田来了。 第七十六章谁赞成,谁反对? 第七十六章谁赞成,谁反对? 云昭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椅子上,感慨万千。 主持会议的蓝田大鸿胪朱存极显的非常兴奋,似乎,这个时候,他不是大明皇朝欲孽,而是一个从头参与推翻万恶的封建王朝的功臣。 整座大会堂墙壁都借鉴了回音壁的建筑风格,即便是最后排的代表,也能把朱存极的讲话听得清清楚楚。 而坐在最前边的云昭眼睛却酸涩的厉害,耳朵里也不断地轰响。 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似乎离开了身体,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空间…… “……我们的脱贫攻坚工作进入目前阶段,要重点研究解决深度贫困问题。 各级政府务必深刻认识深度贫困地区如期完成脱贫攻坚任务的艰巨性、重要性、紧迫性…… 这是人民最根本的利益,我们这些被人民选出来的领导者,就要满足人民的愿望。 如果不能,历史将抛弃我们,人民也会抛弃我们……我们一贯的做法就是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穷困者,如果全体人民不能共同走进小康世界……我们的工作就没有意义。 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共同进步,共同发展…… 现在!扶贫小队就要出发,我将授旗……张胜华……刘海涛……云……” 久远的记忆潮水一般淹没了云昭。 那场原本对他来说谈不到激动,谈不到热情,只有满腹牢骚的发配会议不可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什么痕迹,这时候才发现,他连每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给我分配的任务太重了……” 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云昭的眼泪如同浪涛一般从眼睛里喷涌而出,泣不成声。 坐在他身边的张国柱,韩陵山同时抓住了云昭的手,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同样,哭的如同泪人一般。 “你哭什么?”云昭抽噎着问张国柱。 “我的任务太重了……” 张国柱擦一把眼泪身子依旧听的笔直。 “你又哭什么?”云昭问韩陵山。 “到今天为止,我手下两千七百八十三个人为国捐了,刚才看你落泪,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他们了,你别四处看,哭的人很多。” 见这么一群人在哭,云昭立刻就不哭了,眼睛也逐渐变得清澈,锐利。 迅速的收拾情绪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掌握的技能。 会议的进程简单而粗暴。 朱存极念完了会议流程,就特意下台邀请云昭上去讲话,追随云昭来到讲话的黄铜传声筒前边,他就恭敬的抱着手站在一边,像极了一位管家。 代表中的一半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更没有见过有官员或者掌权者会这样直接的通过讲话的方式来传播他们的消息。 好在蓝田官方军方的代表对这种会议已经驾轻就熟,在云昭上台的时候,他们立刻就停止了讲话。 云昭站在发言台子上,那种奇妙的时空错乱的感觉再一次出现,让他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云昭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沉思。 张国柱,韩陵山,徐五想这些人对这一幕非常的熟悉,所以,并不着急。 而韩秀芬,杨国秀这些女人们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们非常担心云昭会把自己的第一次重要讲话弄糟。 就在韩秀芬紧张的快要站起来的时候,云昭似乎回过神来了。 他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上千位代表,然后缓缓地道:“今天,其实还有很多人应该来的。” 朱存极听到这句话,脊背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他很担心是自己搞错了什么。 “他们来不了了,无法跟诸位一样享受此刻的荣光,他们有的战死在了为追求光明的路上,有的累死在为百姓谋求富裕生活的道路上,也有的被我们的敌人残忍的杀害了。 今天的荣光有他们的一份,我们不应该忘记……永世不应该忘记,当有人愿意用自己的鲜血,自己的肉去为所有受苦的百姓战斗出一个幸福的新世界。 那么,这样的人将会永生,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全体起立,为这些敢于向黑暗发起进攻的猛士们,默哀!” 首先起立的是韩陵山张国柱段国仁他们,很快,那些官员,军官们也站立起来,随即,工匠,农夫,商贾,士子们也有样学样。 看到云昭这样做,同样低头默哀的朱存极心中已经开始流泪,因为云昭刚才说的话,办的事情,完全不是他刚才宣读的流程。 默哀的过程对朱存极来说就跟一年一样漫长,好不容易听云昭下令让众人坐下之后,他就在心里祈祷,希望云昭能多少遵守一点规矩。 所幸,云昭接下来的讲话终于切入了正题。 “自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我们居住的这片大地上,就没有了真正的贵族。 人们不再以血脉来确定谁高贵,谁低贱,谁天生就该享受荣华富贵,谁天生就该拖着尾巴在泥浆里攀爬。 秦之后有汉,汉之后有晋,晋之后有隋唐,隋唐之后就有了两宋。 蒙元得逞于一时,而后便被我朝太祖杀的丢盔弃甲,逃遁回草原。 就是有这么多的改朝换代的事情,才让我大汉一族生生不息,从衰败走向另一个辉煌,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改朝换代,我大汉族才向世界宣告,我们永远在追求一个目标,那就是为自己的权力而战斗。 谁要是想要盘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煌煌大帝门已经逝去了,他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时代,让我们仰视之,膜拜之。 然而,一本本厚厚的史册却告诉我们,这些辉煌的帝王们,一生所追求的便是——一家之天下。 不论谁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他们追求的永远是万世不替的家天下! 云氏在关中当盗匪已经有千年之久,世界公道的时候我们是最善良的百姓,世道不公道的时候我们就是官府口中的强盗。 千年来的百姓生涯让云氏唯一学会的东西便是——遇到不公就反抗! 我们不能因为皇帝的一张轻飘飘的诏令就交出我们所有的血肉去供养皇族一家,这并不公平! 我们遵纪守法,我们埋头苦干,我们用生命积攒财富……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王朝总会从鼎盛走向衰败,只要王朝开始衰败,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作泡影。 为什么? 是因为为政者越来越无能,越来越贪婪,已经获得了足够利益的人,也会变成跟为政者一样,那么,到了这个时候,百姓就开始遭殃了。 百姓们遭殃,李弘基,张炳忠,云昭这种人就会出现。 我们这样的人出现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自然是惩处那些为政者,那些为富不仁者,让世界重新开始。 这种开始我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我们把房子建好,然后再亲手推倒,推倒之后,再重新建房子…… 为此,我想了很长时间,结果最后发现,毛病就出在皇帝身上。 只要天下的权力都掌握在皇帝一个人手里,这种循环就不可能结束,如果云昭当了皇帝,依旧大权在握,我想,不出三百年,天下百姓又要开始造反推翻云氏了。 怎么才能不让这种局面出现呢? 我认为,最好把属于百姓的权力,交给百姓自己掌握。 当全天下的百姓地位比皇帝还要高的时候,会不会就能让大明世界永远繁荣兴盛下去呢? 以前的时候,皇帝叫做天子,现在,该到了皇帝成为百姓儿子的一天了。 所以,我与蓝田有着共同志向的伙伴们商量之后,蓝田代表大会就此产生了。 现如今,我们选拔了蓝田疆域内最好的农夫,最好的工匠,最好的商贾,最好的士子,最好的官员,最好的军人,将你们齐聚一堂,你们就是蓝田的民意,代替蓝田疆域内的所有百姓来行使你们的权力。 你们将确定云昭能不能,有没有资格成为你们的皇帝,代替你们行使一部分皇帝的权力。 你们将根据自己的意愿,来选择帝国的国相,选出自己真正认可的国相,来统御全天下的官员,让他们为你们谋福利。 你们将有权力来罢免你们认为不合适的国相,选出新的你们认为更加合适的国相。 你们将有权力来选择蓝田的最高决狱人选,知道你们喜欢包青天,那就选出来。 你们将有权力来决定那些律法可以保留,那些律法可以废除…… 皇帝,将是帝国的保护者。 国相,将是帝国的管理者。 法官,将是帝国纷争的裁决者。 法司,将是帝国秩序的缔造者。 现如今,我将遴选这些执行者的权力全部交给你们,包括我自己!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皇帝能保证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有尊严的活着,不受外族侵犯,不受异国欺凌,保证每一个大明子民,走到那里都可以大声道:我乃大明子民,犯我者死!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国相能保证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都能被不受剥削的活着。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每一个百姓都能公平的活着,不会因为财富多寡,权势高低就被区别对待。 我希望,在以后的世界里,凡我大明律条,都是为了百姓服务,他惩治作恶者,保护善良者。 现在,我把心中所思,心中所想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第七十七章开会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团结 第七十七章开会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团结 会场里鸦雀无声。 这就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云昭不想听到众人傻瓜式的拥护之声,也不想听到聒噪的反对之音。 拥护之声太大,会让那些观礼的人怀疑蓝田官员以及代表们全是马屁精。 聒噪反对的声音太大,会让云昭非常尴尬。 所以,当云杨一个人大吼着‘赞成”的时候,云昭就很满意了,向他投过去一个满意的目光。 这家伙是满会场唯一一个穿着铠甲带着武器来参会的将军,因此,他发声之后立刻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如果是别人会有强烈的羞耻感,云杨没有,他振臂欢呼的极为愉快,甚至有些忘我。 口头表示赞成是不成的,必须在已经下发的表格上写下同意二字,并且签上自己的大名这才会是一张有效的票。 眼看着代表们在蓝田小吏们的督促下,填好了一张张选票,钱谦益边对身边的朱舜水道:“与董卓剑履上朝,与曹丕接受禅让,与赵匡胤黄袍加身别无二致。” 朱舜水笑道:“第一届大会开成什么模样不要紧,且看第十届。” 钱谦益摇头道:“第一届便是如此,第十届又能如何?” 朱舜水道:“如今天下纷乱,外部势力极多,云昭霸道一些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到第十届的时候,天下应该早就安定了。 全天下都是大明的子民,且看云昭如何做。” 钱谦益指着参会的这些代表道:“都是些泥雕木塑的菩萨。” 朱舜水笑道:“第十届的时候,以虞山先生人望,定能成为其中一员,到时候再高谈阔论不迟。” 钱谦益叹口气道:“来蓝田之前,某家以为云昭不过是诸多枭雄中的一个,来到蓝田之后,某家才发现,他确实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朱舜水道:“这对我大明百姓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钱谦益道:“云昭早就有一统天下的实力,迟迟不发动,意在我等。” 朱舜水摇摇头道:“某家只是一介读书人,家中也仅有几亩薄田,家人耕作不辍,老母,拙荆纺织不休,就是某家总喜欢多说两句,否则,与农夫何异? 云昭再霸道,也不至于给我这样的人家不给一条活路吧?” 说完话,看了家财丰厚的钱谦益一眼,继续观看大会运作流程。 钱谦益转头看了一下周边,发现十几个观礼者脸上并无忧色,与朱舜水同样满怀好奇的看着大会流程。 而此时,那些被他称作泥雕木塑的代表们却变得活泼起来,一个个面目严肃,交头接耳的在商讨会议内容,好像他们真的能决定蓝田走向一般。 钱谦益自然是一个聪明人,自从他的马车驶进潼关之后,他就已经非常确定,云昭将会毫无疑问的成为新的大明主人。 跟暮气沉沉的东南,死寂的中原相比,关中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即便是人的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论是行脚推车贩卖的小贩,还是田地里耕作的农夫,脸上都泛着一种叫做富足的光芒。 他见过农夫们在耕作之后,就会在水渠里洗干净脚,然后穿上鞋袜,见过赤裸着上身推车的商贩,在遇到城关的时候会穿上干净的衣衫。 钱谦益派遣老仆去问过,得到的答案便是——狗日的官府。 当钱谦益进入潼关之后,看到了街面上往来的人,毫无例外的都比东南的人干净一些。 人只要干净了,地位差异就没有那么明显了,本身彰显出来的气质便不容人轻侮。 跋扈习惯了的钱氏家丁,在关中还没有粗暴的对待过任何一个人。 “这是一个新世界。” 钱谦益叹息一声。 大势已去的挫败感让钱谦益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一些,平和一些。 今天的大会,干的主要事情就是把云昭推举成皇帝。 这个过程仅仅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大会发出选票一千一百三十五张,收回有效选票一千一百二十八张,其余七张选票并非是反对,而是因为有的混蛋在选票上大发感慨,甚至还有写诗赞颂云昭当选的……所以,这些票统统作废了。 正式成了蓝田皇帝的云昭跟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坐在第一排安静的开会,听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轮着念他们各自冗长的工作报告。 上午的会议很快就要结束了,就在韩陵山念完最后一个字,朱存极准备上去宣布上午的会议结束的时候,四个黑衣人捧着四个黑色的盒子快步走进了会场。 很快,四个盒子就被摆在长桌上。 云昭走上台子,黑衣人就解开盒子上绑着的绳子。 随着绳子松开,盒子的四壁就倒了下去,露出四颗狰狞的人头。 一刹那间,会场死一般的安静,即便是安稳如朱舜水,钱谦益者,一股凉气也从后脊梁窜到后脑,脑袋一阵阵的发麻。 云昭看了一下手上拿的纸张,随手丢弃,将手按在第一颗头颅上道:“我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平世王,还是什么狗屁的摩天王,总之,这颗头颅是从一个害民之贼的脖子上割下来。 其余三颗头颅都是如此。 他们头颅既然在此,那么,他们在大明搅起来的四股烟尘应该已经散掉了。 既然朕已经成了皇帝,那么,天下间就不许再有人称呼自己是皇帝。 天下虽大,皇帝只能有一个,为了不让百姓们感到疑惑,从而认错皇帝,其余所谓的皇帝就要死。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四颗叛贼头颅,以后大家还会见到更多。 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上午的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大家去用餐,休息吧,下午的会议任务很重。” 大会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云昭背着手走出大会堂,就听会议堂里一下子就炸锅了。 人头是韩陵山,钱少少这几天出动了无数密谍司,监察司好手的成果,本该在大会召开之前就拿来,是云昭不许他们赶什么时间,只要把事情做好就成。 没想到,他们还是马不停蹄的将距离蓝田最近的四股草头王给灭掉,并且将人头快马加鞭送来。 云昭相信,等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天下,应该就没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急着当皇帝了。 中午,代表们吃饭的地方,云昭赫然出现。 负责供应大会饭食的人,就是玉山书院的厨子。 吃饭的方式没什么特别的,就跟在玉山书院食堂吃饭没有差别。 每个人都有一个木盘,木盘里有两个不大的碟子,两只碗。 云昭端着盘子过来的时候,站在最前边的人就自动散开了。 他没有客气,也没有假装排到队伍的最后面去。 与韩陵山,钱少少,张国柱等人第一批开始装饭。 一勺子肥腻的红烧肉扣在云昭的盘子里,他皱着眉头道:“给我一段鱼,不要肉,豆腐要多,再来一勺青菜,一碗饭,一碗汤就好。” 韩陵山拿走了云昭的红烧肉,把自己的空盘子放在云昭的木盘里,这才算是解救了那个因为打错饭想要自杀的厨子。 今天的餐饭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有,样子看着也不错,云昭装好了饭,就对后面的代表们笑道:“大家多吃些,才有精神开好下午的会。” 代表们轰然应诺,安静的饭堂顿时就热闹起来。 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云昭一边剥鸡蛋一边对韩陵山跟钱少少道:“人头送来的很及时。” 韩陵山道:“陛下的朝堂要开张了,怎么能少了祭旗的东西。” 云昭将剥好的鸡蛋放进钱少少的餐盘里,点点头道:“于无声处听惊雷才是最震撼人心的。” 钱少少瞅着那颗鸡蛋道:“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子?” 云昭摇头道:“本不用这样,可惜从今往后,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维持平衡,从现在就要练习。” 韩陵山指着自己碗里的红烧肉道:“你是在说这盘肉?” 云昭阴郁的道:“对啊。” 韩陵山将满满一盘子红烧肉统统倒给了钱少少道:“这一套拿去应付你的两个老婆,我们不需要。” 云昭叹口气道:“你知道个屁,我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今天多给你一份肉,明天就能多给你一锭银子,日积月累之下,少少拿到的东西会越来越少,最后会郁闷成一个变态。” 钱少少的脸皮抽搐着看看面前的这两个人,咬着牙道:“我们从正式当官,就不小心已经做到了极致,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韩陵山嘿嘿笑着对钱少少道:“你在故意疏远我们,陛下出门的时候,你本该在二道门跟上的,非要等在会堂门口大家一起上台阶,是个什么意思?” 钱少少低声道:“云氏外戚太多,我要树立榜样。” 云昭摇头道:“没必要,我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你只是很不幸的成了我的小舅子,这几年你已经过得很压抑了,现在,正式告诉你,没必要。 拿出你最大的能力,最大的本事,我们一起把这个世界弄成我们想要的样子才是正事。 余者,不足论!” 第七十八章身怀巨宝的云昭 第七十八章身怀巨宝的云昭 下午的会议开的如同云昭预料的那样平稳。 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让所有代表们都晓得了云昭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和蔼可亲。 看到反王人头的那一刻,凡是心中对云昭有意见的人这才忽然想起——云昭是一个枭雄,一个强盗。 这个看起来俊美,仁慈,平和的王,是一个从八岁起就制霸蓝田县,并带着贫穷,混乱的蓝田成为大明皇冠上最灿烂的一颗明珠。 就是这个年轻人,束发之年,便与关中贼寇争锋,并一举驱逐,绞杀了几乎所有的关中强盗,还给了关中百姓安宁生活。 也就是这个年轻人在弱冠之年就敢带着百骑出关,在蒙古草原上与强大的蒙古人作战并取得胜利,并且用自己的智慧从建州人手中夺回塞上重地——归化城并以自己的故乡重新命名。 他有最忠诚最勇猛的部下,有最睿智,最狡诈的谋臣,有淳朴,善良且恭顺的百姓,当然,他还有世上最美丽的妻子。 就是这个看似平和的年轻人只要低声一语,全世界都要侧耳倾听。 戴着兜帽努力遮盖自己一头金发的雷奥妮,正痴狂的看着被人们包围在中间的王。 雷奥妮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与这个光辉的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王并列。 “别爱上他,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韩秀芬早就发现了雷奥妮的不妥当之处,平日里总是喜欢问东问西的西方女子,一旦开始保持沉默,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事情。 “我就是喜欢他,没有人能够阻止。” “钱多多能,冯英也能!” 韩秀芬对雷奥妮孩子气的想法嗤之以鼻。 “钱多多柔软的就像一块面团,冯英也是!而我是不同的,我的剑很厉害。” 韩秀芬在雷奥妮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快醒醒,对你来说,钱多多是一个巫婆,冯英是一个野人,还是狂暴野人,你哪一个都打不过。” “朱丽叶说过,爱情是无畏的,巴布罗船长甚至将自己的船命名为无畏号,就是要像追求爱情一样,向海神波塞冬发起挑战。” “别这样,你的巴布罗船长最后被海神波塞冬一口吞掉了,你要是想在云昭这里得到你期望的爱情,比巴布罗想要征服波塞冬还要愚蠢。 听话,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你这充满西方风情的身体对东方男子的诱惑力不大,至少,你要跟钱多多一样风骚才能获得陛下的青睐。” “我很风骚! 在船上的时候每一个水手都在偷偷地看我,而我是他们永远得不到的女王。” 韩秀芬拍拍自己的额头,拖着雷奥妮议员大人就离开了会场。 没错,雷奥妮原来在听说蓝田没有封爵之后就非常的失望,直到她发现自己成了代表马六甲领地的代表可以参会之后,她就骄傲的认为自己是一位议员大人。 就像他的父亲那样,属于元老会的一员。 凡是来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代表其实都想着从云昭这里得到点什么。 有的想要官职,有的想要财富,有的想要地位,有的想要名声,当然,还有雷奥妮这种想要得到爱情的蠢货。 云昭之所以能毫无异议的成为皇帝,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们想要的东西他都有。 理想属于韩陵山,属于张国柱,属于韩秀芬,属于徐五想,钱少少,段国仁,属于所有想要重新开天辟地的二十三个兄弟,属于热血澎湃的玉山学子。 余者,不过是有所求而已。 直到深夜,大书房里依旧人头攒动,忙碌异常。 云昭抬起头将厚厚的一叠文书递给云杨道:“军事架构已经完成,你与韩秀芬,高杰,李定国,雷恒,施琅,张国凤商量之后立即施行。 换装的事情也要立即进行,但是,军功审定可能要慢一些,初步确定,会把官职与军功分成两类,走两个不同的晋升渠道。” 云杨打开文书仔细看了看,又想了一下道:“我可以晋升上将?” 云昭看了云杨一眼道:“你的军功不足以支撑你成为上将,鉴于你兼任兵部尚书,所以,你可以为中将最高一级霸将军。” 云杨笑道:“上将中的制将军最高吗?” 云昭看了云杨一眼道:“等你成了制将军,你就不能带兵,不能打仗,还要卸任兵部尚书,去凤凰山大营担任山长。” “咦?岂不是跟徐元寿的太傅是一个职位? 看似什么都管,其实什么都管不了是吧?” 云昭想了一下道:“等你拿到这个职位后,估计是六十岁以后的事情。” “韩秀芬怎么安置?” “与高杰,李定国,雷恒同为中将第二层的天将军,施琅为第三层的下将军,后面有人事建议,你好好的跟他们研究一下。 这可是大事!” 云昭仔细的跟云杨解说了一遍蓝田军制,就打发他出去了。 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以起兵征伐,以进行田猎,以相配合追击外寇和伺捕国内盗贼。 这是自周以来一直施行的军制,以后的历朝历代,基本上沿用了这一军制。 直到大明开始,套用了一部分蒙元的军户制度,所以就有了百户,千户一类的官职。 这样的军队基础兵力太少,一军只有五千人,这是不合适的,并不适合目前大兵团作战的要求。 而蓝田军队是开天辟地的全火器军队,这样的配伍已经极为不合适。 云昭提出的军,师,旅,团,营,连,排,班这样的军制,听得所有人一头雾水,即便是解释过,这些人还要问云昭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是不是有别的意图在里面。 三三制的军制分配应该是最合适的,这是早就被验证过的,让云昭一个基层官员出身的人去给他们详细解释这样做的好处就非常的为难人了。 没办法,云昭只好摆出自己皇帝的威严,仅仅告诉这些人,一个班为十二人,然后依次三倍递增。 云氏土匪出身的云杨还是很好理解这件事的,毕竟,在云昭掌权之后,云氏盗匪在抢劫的时候就是这么分配的。 其中火炮部队不计入这三三制的制度中,属于配给制。 而军人的军衔也是按照后世军队规格进行配置的。 列兵,三等兵,二等兵,一等兵,再到兵曹,少尉,中尉,上尉,少校,中校,上校。 准将以上就有了名号,以‘制霸天下,耀武扬威’八个字把将军分为八级,制将军最高,威将军最低,真正有权限的将军就是这八级,其中制将军为单独上将,一般为最高军事院校校长充任。 按照开国评元帅的规矩,这是一统大明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就目前而言,已经足够了。 政治改革也在继续,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如今拿出来也仅仅是走一个过场而已,明日的大会上,将要宣布这些。 蓝田政体基本上沿用了大明的政体,不过,重新启用了国相,去掉了各种各样的大学士。 国相以下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尚书之下有左右侍郎,侍郎之下为司,处,科。 地方官最高为高官,以下为市长,县长,这些官职之下同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为辅助衙门,为中央六部与地方长官共同管理。 司法院主管刑事,民事案子的判决,同样在省市县三级有下放单位。 监察院主管监察,有批驳上报省市县,以及司法院行使职权的权力。 鸿胪寺将太常,太仆合并,主管迎接国宾,外国使臣,国内祭司,大庆,大葬等事宜。 光禄寺负责审定皇帝旨意,传达皇帝旨意,奖励有功之臣,有善之民,敢战之士。 就目前而言,云昭麾下的官员数量依旧严重不足,即便是如此,在云昭宁缺毋滥的原则下,外人想要进入蓝田体系依旧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云昭坚持认为,新的时代,就该由新的时代的人来掌控,如果大批启用大明旧有的读书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他辛苦培育出来的人才毁掉。 劣币驱逐良币的道理云昭还是懂得的。 不能因为你读过几本书之后,你就能担任官员。 事实上,学问越高的官员,就越成为不了一个好官员。 因为,官员行事方式——与他在书中学到的东西往往会背道而驰。 云昭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培育出一套熟练地技术官僚队伍,懂得如何治理百姓,保护百姓,引导百姓,最后带着所有百姓一起走上光辉大道。 云昭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个梦想,他只希望,能够实现。 天快亮的时候,云昭匆匆在大书房睡了一阵子,在他就要去睡觉的时候,他发现,张国柱案子上的文书依旧堆积如山…… 一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 云昭用过早饭之后再一次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大会堂走去。 今天,在专门堆放反王首级的石台上又多了两颗首级,被寒风冻得硬梆梆的,只有一头的乱发随风飘拂。 韩陵山指着其中一颗新鲜首级对云昭道:“蜀王,马含山。” 云昭皱眉道:“跟秦良玉将军有关系吗?” 钱少少道:“有,是她的侄儿,在泸州被斩!” 云昭想了一下道:“把这颗人头还给秦将军,安慰一下她。” 钱少少躬身道:“遵命。” 第七十九章利益共同体 第七十九章利益共同体 秦良玉接受了大明皇帝崇祯的封赏。 全名曰——上柱国光禄大夫镇守四川等处地方提督汉土官兵总兵官挂镇东将军印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忠贞侯。 也就是说,崇祯终于在这个时候将整个四川乃至云贵完全,彻底的托付给了秦良玉。 几乎把能想到的官职也一个不少的给了秦良玉。 如果秦良玉今年不是已经七十岁,且四川被云昭隔绝在大明领土之外的话,崇祯应该还是不会把这样重要的官职交给秦良玉。 他的儿子马祥麟,儿媳张凤仪却不是泛泛之辈,崇祯十五年,马祥麟在襄阳失去了一只眼睛,若不是云昭派人救治,这家伙早死了。 崇祯六年,张凤仪在河北侯家庄重伤待死,若不是蓝田救助,张凤仪也早就死了。 现在,云昭发现,自己救治出来了两个祸害。 马含山是马祥麟的表兄,从来都名不见经传,可就是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居然在三年时间里就拿下了泸州,富顺,内江两地。 泸州也就罢了,可是,富顺县对云昭来说就很重要了,这地方在后来改名叫做自贡,此时,富顺县的井盐对于西蜀乃至云南都是极为重要的物资。 崇祯四年的时候,云氏就有商队在这里开凿盐井,雇佣当地人煮盐,乃是蓝田在蜀中极为重要的商业地。 马含山初次进入富顺县之后,云昭曾经给秦良玉去信说明此事,希望她们能够放弃对云氏盐井的盘剥,但是,信,以及礼物到了石柱,可是,马含山对云氏盐井的盘剥却更加的厉害了。 所以,当蜀中的云氏部族听到云昭下达的“灭王令”之后,在第一时间就杀掉了马含山,然后全部撤离,就等着高杰兵马入川,然后荡清蜀中,将它纳入蓝田版图之中。 现如今,关中,汉中,陇中都在云昭的控制之中,蜀中虽然有天险,但是,在云昭三面包围之下,马祥麟很难有什么建功立业的余地。 正好借助这一次的纷争一举拔除蜀中最后的一道隐忧。 事情已经提到军略的高度了,不论云昭对秦良玉如何的崇拜,有好感,这一次都没有转圜的可能。 开了整整一天的会议,云昭疲惫的回到家里。 钱多多带着孩子们避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云昭跟冯英。 云昭躺在躺椅上,任由冯英替他擦脸,洗脚,等他被老婆收拾干净之后,就遗憾的对冯英道:“不要胡思乱想了,高杰一个月后进蜀中,这一次,首先面对的就是驻守重庆的张凤仪。 她们阻碍我们大军前行的时间太长了,到了现在,没有两全的可能。” 冯英笑道:“夫君会杀了秦将军?” 云昭摇头道:“我倒是很希望老将军能够颐养天年,儿孙绕膝,落得个善始善终,现在少了一个马含山,不知道秦将军会不会提兵为马含山复仇。” 冯英摇头道:“马含山只是马祥麟替身,秦将军可能都未必知晓。” 云昭笑道:“这样就好,蓝田吞并蜀中本就是早就计划好的,没法子更改。” 冯英犹豫一下道:“马祥麟夫妇夫君也会杀掉吗?” “韩陵山的建议是让他们病死……” 冯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妾身这边也就不客气的发动了。” 云昭瞅着冯英道:“你已经……” 冯英冷笑道:“没了一只眼睛马祥麟早就不复当年的英雄气概,自觉为大明付出很多,现如今,只想着如何享受他的富贵年月,对麾下的白杆军兄弟不闻不问。 他如今早就成了一头没有爪牙的老虎,不必担忧。 等妾身发动之后,他会自缚双臂来关中求饶的。” 云昭闻言很是开心,坐起身道:“你准备怎么干?” 冯英坐在躺椅上笑道:“等夫君的蓝田大会开完,重庆应该已经成为我蓝田属地了。” 云昭难以置信的道:“白杆军?” 冯英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成我们的部下了。这么些年,妾身不计代价的帮扶白杆军,又是给钱,又是给粮,还开了专门的生意门路给他们。 每次这些穷亲戚登门,咱们家里那一次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送东西,让他们满意而归。 现如今,白杆军的六成军饷都是我们家在发放,有他马祥麟何事。” 云昭由衷的赞叹道:“这媳妇娶得实在是太值了。” 冯英得意的道:“咱们才是一家人……” 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三人离开会场之后并没有分开,而是来到了一家很小的酒馆,要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就坐下来喝酒。 “法司官,水军督察,云贵经略使,这是我们三个死人获得的任命,看来,云昭对我们还是信任的。” 洪承畴一杯酒下肚之后率先说了话。 孙传庭道:“这三个职位,法司最高,云贵经略次之,水军督察再次之,不过,总体来说,确实是重用,咱们没有什么话好说。” 卢象升道:“如果两位兄长觉得法司官不错,小弟可以向陛下进言,更换一下。” 洪承畴摇头道:“没有社么不满意的,我只是遗憾,没有机会跟多尔衮再一较高下了。” 孙传庭道:“洪兄若是要经略云贵,那么,必须要在云贵就地招兵,关中兵马进云贵烟瘴之地,恐怕会有水土不服之忧。” 洪承畴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玉佩放在桌面上道:“会议开完,我就要启程去云南东川,昭通两地,云氏在滇北经营十余年,手中仅仅是本地矿工就有三万余人,加上本来就有的守备黑衣人三千,我想,只要我到了东川,昭通,不会缺少人手。 我甚至怀疑,云氏在云南恐怕已经成为一方霸主了。” 卢象升点点头道:“云猛,云氏第一血亲云猛一直在云南,此次开会也没有回来。” 洪承畴思忖一下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人干的事情,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什么缘故让云昭最亲近的人会在外十年?” 卢象升道:“这件事一直进行的非常隐秘,据我思来,以云昭狡兔三窟的性子,云南之地很可能就是云昭准备的第二个洞窟。 这些年,云氏大部分的人手我都考察过,也经理过他们的各种财务账本,唯有云南,只有进的账目,没有支出账目。 所以,我认为,云猛在云南应该已经创造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基业。 以云氏其余人等的资质来看,云猛或许是一个能守家的人,现在基业变大了,他的能力就会严重不足,所以,云昭才会在你回来后的第一时间派你去接手云南。 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云猛就该是你的副贰。” 这种事想要瞒过卢象升这种地位的人是没有可能的。 尤其是在卢象升在蓝田创造了法司之后,蓝田对他来说就没有多少秘密可言了。 打通四川,连接云贵,这本身就是一整套战略意图。 现在看来,云昭很想将四川,以及云贵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内解决。 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都是经年老吏了,只要找到可以突破的点,很容易就改变自己来适应云昭的战略,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毕竟,他们连崇祯这种皇帝都能配合,配合一下云昭的行为,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一种享受。 会议依旧在进行,代表们已经对如何开会知道的非常详细,并且自发的组成一个个的会议小组开始讨论了,讨论结果会被书吏们记录下来,最后分门别类整理成册,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毕竟是从上千万人中遴选出来的人才,他们对蓝田各行各业的统筹管理,还真的提出来了很多的真知灼见。 这些真知灼见最后经过蓝田的专门人才审定之后,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官府管理各个行业的施行标准。 新成立的国家一般在政体,律法,以及军队管理上都显得有些粗糙。 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朱元璋还能将历朝历代留下来的典章稍微修改一下就直接拿来用。 云昭这里就不成了,这里的学问是新的,人们对社会的需求也是新的,云昭的很多想法需要制定出新的规章制度才能很好的施行下去。 原创,永远比跟在别人身后走路要难。 对于代表们提出,蓝田大军应该尽早出关,用最快的速度,用最短的时间来完成大明的一统,为此,代表们甚至提议云昭可以增加税赋,来迅速的提升蓝田的国力,继而达到一统江山的目的。 他们甚至做好了过五年的苦日子, 这个自发的提案被代表大会以绝大多数票通过了。 云昭看到这条提案之后,心中唏嘘不已。 他终于在蓝田看到了万众一心的场面。 仅仅是看到这条提案,云昭就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有了丰厚的回报。 “我终于是皇帝了。” 云昭放下手里的书本对钱多多道。 钱多多奇怪的道:“您本身就是皇帝了。” 云昭摇摇头道:“不,从现在开始他们才真正承认我是他们的皇帝了。” “为什么?” 云昭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他们认为我跟他们终于成了利益共同体。” 第八十章会叫唤的火堆 第八十章会叫唤的火堆 南昌。 张秉忠推开覆盖在身上的赤裸妇人,抬眼看着负责挡风的一排妇人身体,一股烦躁之意从心头涌起,一只手捉住一个妇人纤细的脖子,稍微一用力,就拗断了妇人的脖子。 松开手,妇人软软的倒在地上,从嘴角处慢慢涌出一团血…… 其余的妇人并没有因为有人死了,就惊慌失措,她们只是木然的站着,不敢抖动分毫。 自从攻下南昌之后,张秉忠的暴戾之气勃发,每日若不杀人,便心中不快。 昨日杀王怀礼现在思来是杀错了…… 前日杀周炳辉现在思来也是杀错了…… 张秉忠赤身裸.体的站在南昌阴冷的寒风中,头脑终于从燥热中恢复过来。 “杀了,也就杀了,这世上别的不多,酸儒多得是。” 追随张秉忠多年的亲将王尚礼给他披上一件长衫,张秉忠对王尚礼道:“囚牢中还有多少酸儒?” 王尚礼道:“回陛下的话,尚有江西儒生三千余。” “可有与王怀礼,周炳辉比肩者?” “有,张自烈,袁继咸都是不下于王怀礼,周炳辉。” “哈哈哈” 张秉忠仰天大笑起来,拍拍王尚礼的肩膀道:“我就说么,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酸儒,,走,我们去看看,从中挑选几人出来使用,不何用的就全部杀掉。” 王尚礼犹豫一下道:“陛下,当初周炳辉曾言,大军不可杀戮过甚,如此,我军才能在湖南所向无敌,攻长沙,明总兵尹先民、何一德投降。 下衡州,百姓夹道欢迎。 攻永州,兵威所震,使广东南雄、韶州属县的官兵“逋窜一空”,明分巡南韶副使王孙兰吓得自缢而死。 下杨嗣昌老家常德府武陵县,当地百姓奉大王命,二十日之间,斩杀对杨嗣昌一族一百二十二口,李氏族人四百余口。 虽然杀的人头滚滚,当地百姓却处处赞颂大王。 我们进入江西之后,虽然兵锋更盛,可是,却步步难行,江西巡抚吕大器仅仅依靠乡勇,就与我们打了一个难分难解。 我们耗时一年有余,方才拿下南昌,可是,萍乡,武陵,袁州依旧不肯投降。 陛下,不能再杀了。” 张秉忠瞅着王尚礼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去看看,如果都愿意投降,就不杀了。” 说罢,就穿着一件长衫就要去监牢。 王尚礼瞅一眼被抬出来的妇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喟叹一声,就匆匆的跟上张秉忠。 南昌大牢之中塞满了人。 牢房之中,人挤人,人挨人,有些人早就死掉了,却无人理睬,依旧被人群夹在半空,腥臭之气浓郁的几乎化不开。 王尚礼用手帕绑住口鼻才能呼吸,张秉忠却似乎对这种催人呕吐的气息丝毫不在意,大步流星的向监牢里边走,边走,边大叫道:“哈哈哈哈,自烈先生,继咸先生,张某来晚了,恕罪,恕罪。” 王尚礼见自家陛下谦逊懂礼这才松了一口气,进来之前,他非常担心,自家大王会再次羞辱这些儒生。 张秉忠一连喊了三遍,却无人答应,遂怒道:“别给脸不要脸,赶在爷爷面前充好汉的都死了。” 王尚礼见状要遭,连忙将看守监牢的狱卒喊来问道:“我要你们好好照应的张自烈,袁继咸呢?” 狱卒古怪的看了王尚礼一眼道:“他们已经死了。” “什么?已经死了?我不是要你们好生照顾吗?” 狱卒苦着脸道:“咱们的好生照顾,就是让他早死早投胎。” 王尚礼大怒,飞起一脚将狱卒踹了一个跟头,单膝跪在张秉忠面前道:“都是末将的错。” 张秉忠饶有趣味的瞅着监牢里密密匝匝的人对王尚礼道:“你可知道,这些被我们当做草芥一般的儒生,在那头假惺惺的野猪精眼中,却是珍宝。” 王尚礼道:“既然是珍宝,陛下也应该以礼相待。” 张秉忠有些落寞的摇摇头道:“我们不是野猪精,这天下说到底将是他野猪精的,所以,这些读书人自然是有用的。 现如今,野猪精已经在蓝田登基,听说还是一群人遴选上去的,我呸! 这个敢做不敢当的狗贼! 爷爷只不过是半路上的土匪,流贼,他野猪精累世巨寇,弄到现在,显得爷爷才是真正的贼寇,他野猪精这种在娘胎里就是贼寇的人却成了大英雄……还遴选……我呸!” 对于云昭,张秉忠是从心底里害怕! 他不怕官兵,不论来多少官兵,他都不怕。 他也不怕李弘基,不论李弘基此刻多么的强大,他觉得自己总会有办法对付。 唯独对于云昭,他是真的害怕。 他曾经试验过用低头作小的方式来迎合云昭,他认为只要自己低头了,以云昭年轻气盛的模样,应该能放自己一马,在襄阳盘踞的时候,云昭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心求财,并没有联合官兵将他全军诛杀在襄阳。 这让张秉忠以为诡计得逞。 逃出襄阳之后,他乱河南,进庐州,进蜀中,战湖南,云氏虽然也做出了相应的部署,不过,这在张秉忠看来,云昭依旧没有杀死他们的想法…… 襄阳大会上,他本来想主动推举云昭为天下流寇的首领,大家只要齐心合力灭掉大明,再瓜分天下不迟。 可惜,他派去关中的使者,还没有见到云昭,就被被人砍了脑袋……从那一刻起,张秉忠终于明白了——云昭不想跟他们混成一伙。 张秉忠越想越是愤怒,忽然间探出一只大手,死死地抓住一个囚犯的脸,一边大声嘶吼,一边用力合拢五指。 囚犯避无可避,只能发出“唉唉”的叫声,狂怒中的张秉忠继续收拢五指,五指自囚犯的额头滑下,两根指头钻进了眼眶,将好好地一双眼睛硬是给挤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糨子。 拇指用力,居然钻透皮肉,再一发力居然将囚犯的半边脸皮硬是给撕开了。 松开手,囚犯的面皮耷拉下来,惊恐至极的囚犯抖动着面皮硬是在密集的人群中挤出一点空子,上下乱蹦,惨呼之声不忍卒听。 王尚礼目瞪口呆,狱卒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张自烈,袁继咸没死,是被小的上官给买了。” 王尚礼怒吼一声,一脚踢在狱卒身上吼叫道:“卖给谁了?” 张秉忠在一边嘿嘿笑道:“还能卖给谁?野猪精!” 王尚礼愣了一下道:“此时关中……” 张秉忠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睿智,一边在囚犯身上擦拭着手上的污渍,一边淡淡的笑道:“他在开他的狗屁大会? 不是的,他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 我们打下了湖南,他就逼我们离开湖南,我们打下了江西,估计,他很快就要逼迫我们离开江西,好让他的大军将湖南通过江西连成一片。 他接下来,必定是要进军蜀中,进军云贵,一旦得手,如此一来,野猪精就正式将大明一分为二,他占一半,我们,与李弘基,与崇祯皇帝占有一半江山。 接下来,他就会坐山观虎斗,眼看着我们与李弘基,与崇祯皇帝斗成一团……而他,会在我们斗得三败俱伤的时候,轻易的以风卷残云之势夺取天下。 尚礼,我们保不住江西,我们甚至保不住任何一块地方。 野猪精贪婪无度,他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机会。” 王尚礼见张秉忠说的头头是道,连连点头道:“陛下,我们既然不能留在江西,末将以为,要尽快的另外想办法,留在江西,一旦云昭两面夹攻,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秉忠嘿嘿笑道:“朕早就有所准备,尚礼,我们这一辈子注定了是流寇,那就继续当流寇吧。云昭此时一定很希望我们进入东南。 爷爷偏偏不进入东南,爷爷走云贵! 那里山高沟深,只要我们小心应付,云昭想要短时间内荡平我们做梦去吧,就算他占领了云贵,我们没了藏身之地,爷爷们就去安南,去交趾国,有本事他就追爷爷到天涯海角。” 王尚礼面露笑容,拱手道:“陛下英明,末将誓死追随陛下,哪怕是去天涯海角。” 张秉忠笑着从柱子上取下火把,丢在监牢里的稻草上,眼看着大火烧起,这才率先出了监牢。 狱卒见状,匆匆爬起来就要跑,却被王尚礼一脚踹进监牢里面,随手将手中的灯笼一并丢在稻草上。 回到监牢外边,已经有火舌从监牢窗户里冒出来。 张秉忠看着暗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监牢屋顶,有些失意的道:“凡是云昭想要的,我们就不能留。” 火焰很快就笼罩了监牢,监牢中的犯人们在齐声哀嚎,即便是隆隆的火焰燃烧之音也遮蔽不了。 张秉忠仰天大笑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王尚礼看着燃烧的监牢,听着监牢中传来的惨叫,喃喃自语道:“这是一个会叫唤的火堆。” 第八十一章正大光明 第八十一章正大光明 很多人在蓝田停留的时间长久了,就会忘记这个世界依旧黑暗而残酷! 在这个时候,蓝田显得越是静好,就越是能让人痛恨这个世界上黑暗。 这是一个辩证法的问题。 云昭在很多时候都怀疑——张秉忠才是大明反贼中最聪明的一个。 他与李弘基不同,此人很多时候依靠天眷顾才能从失败中崛起,可是,张秉忠不用,他每一次崛起依仗的都是自己的果决与残忍。 在蓝田国民大会结束的前一天,张秉忠洗劫了南昌,带着无数的粮草与女人离开了南昌,他并没有去攻击九江,也没有将衡州,永州的兵马向南昌靠拢,而是率领着南昌的大队人马向衡州,永州挺近。 张秉忠也在这个时候整顿了兵马。 以王尚礼为中军,前军王定国,后军冯双礼,左军马元利,右军张化龙。 分兵一百营,有“虎威、豹韬、龙韬、鹰扬为宿卫”,设都督领之。 设大营十,小营十二,中置老营,名为御营,张秉忠亲自统领。 又命孙可望为平东将军,监十九营。 刘文秀为抚南将军,监十五营。 艾能奇为定北将军,监二十营。 全军近三十万大军,遮天蔽日般向衡州进发。 龟缩在抚州的江西巡抚吕大器大喜过望,连夜向南昌进发,人还没有进入南昌,收复南昌的奏报就已经飞向南京。 云昭在得知张秉忠放弃了南昌的消息之后,就迅速找来了洪承畴商谈他进入云贵的事宜。 两人看了密谍司送来的密报,也看了地图之后,脸色都不是太好。 “家里养的狗突然不听话了,陛下此时心中是何滋味?” 洪承畴见云昭脸色不好,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忽然就好起来了。 云昭看看洪承畴道:“我一直都想问你,被多尔衮追杀的满世界乱窜的滋味可好?” 洪承畴道:“可是我阴杀了黄台吉。” 云昭叹口气瞅着洪承畴道:“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洪承畴道:“自从认识了陛下之后,我的运气就没有坏过。” 云昭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是我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大明官员,不用拿对付崇祯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赶紧收拾,收拾,三天后就去云南,万一给张秉忠在桂林一地站住了脚,再勾结一下贵州的土人,野人,你的麻烦就大了。” 洪承畴愣了一下道:“你就这么把西南三地全部交给我了?” 云昭叹口气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云贵广西这些地方大军根本就没法子一下子展开,进去了也是浪费,只能把云氏在云南潜藏的力量全部托付给你。 不求你能平定西南三地,至少要拖住张秉忠,不要让那里过于糜烂。 等我回过头来,自然有人手重新分配给你。 最后,我告诉你啊。 心里边别有什么狗屁的功高震主的想法,就算你老洪拿下来了西南三地,这点功劳还远不到功高震主的地步,当年辽东李成梁的旧事你万万不能干。 我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老老实实干活,不论输赢,我都不会害你。” 洪承畴抱拳道:“微臣遵命,不过,陛下,这种保证以后还是少说为妙,身为皇帝,你的心思不能为臣下所知。” “嗤!” 云昭不屑的笑了一声道:“伺候崇祯把你伺候出病来了?我要是不把心中所想告诉你,难道让你到了两军阵前猜测我的真实意图吗? 你放心,你要是心怀不轨,韩陵山,钱少少他们一定知道,我也一定会在你给蓝田造成伤害之前弄死你。 你就踏踏实实的在西南干活,要是觉得寂寞,可以把你老娘给你娶得新媳妇带走,你这一去,绝对不是三五年能回来的事。” 洪承畴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低下头道:“陛下真的信任我这个降将吗?” 云昭笑道:“我这个皇帝当得很公平,你有多信任我,我就会有多么的信任你。青龙先生,信任这东西永远都是相互的,没有单方面信任这回事。” 洪承畴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道:“好!既然如此,我要西南三地所有蓝田人马的统御权,包括钱粮,以及官员任免。” 云昭冷笑一声道:“想的美,调兵遣将的权力在你,监督的权力在云猛,钱粮早就归属钱库跟粮库,至于官员任免,那是我跟张国柱的权力,不能给。 不过,我保证,只要你是在干正事,没有人有胆子克扣你需要的半分钱粮。” 洪承畴的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拱手施礼之后就离开了大书房。 在一边假装看文书的韩陵山道:“我发现你现在很好骗,看不出这是洪承畴的计谋吗?” 云昭瞥了韩陵山一眼道:“我现在是皇帝,做事就要堂堂正正,属于言出法随的那种人,跟自己的臣子耍什么心眼啊。 还有,以后称呼我为陛下! 我已经免了你们叩拜的义务,你们要知足!” 韩陵山优雅的朝云昭施礼道:“知晓了,陛下!” 施礼之后,就离开云昭远远地,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因为什么事情来着,跟云昭打过赌,还说过,打赌输了的话,他就叩拜云昭。 既然云昭现在忘记了这件事情,韩陵山自然不会帮助云昭想起这件事。 “光明正大”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没有可操作性。 没有人能做到光明正大。 哪怕是父母跟儿子,女儿,做不到光明正大,同样的丈夫跟妻子也做不到光明正大。 至于别人……不陷害就已经是好人中的好人,需要对方顶礼膜拜,感谢不坑之恩。 云昭在龌龊了半辈子之后当了皇帝,这时候才有资格追求一下光明正大这个精神。 按照世人的看法,全天下都是他的,不论是土地,还是金钱,就连百姓,官员们也是属于云昭一个人的。 哪怕云昭已经宣布,这个天下是全天下人的天下,依旧没有人信。 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有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云昭就会在黑漆漆的夜里听着钱多多或者冯英平稳的呼吸声睁大眼睛瞅着帐幕顶。 也就在这个时候,无数个恶毒而淫秽的想法就会在脑子里乱转。 在他的权力已经至高无上的时候,他很想肆意妄为一次。 只有成为皇帝的人,才会真正体会到权力的可怕。 所以,只要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云昭总会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面对太阳自我警醒一番,压制住心底里那个蠢蠢欲动的黑色小人。 云昭相信,历史上所谓的明君,不过是那种可以压抑自己,克制自己欲望的人。历史上那些昏聩的君王,都是喜欢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的人。 而那些所为的明君,往往会在晚年,时日无多的时候会逐渐放弃警醒自己,最后将一世的英明葬送掉。 年轻人比老年人更加懂得克制! 因为他们还有理想,有追求,还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他们又知道过分的欲望追求会毁掉这一切,所以过得很苦。 而老年人随着身体机能蜕化,逐渐看破尘世,他们会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恣意任性的活过,会变得比青年时期的自己更加的昏聩,更加的任性,也会变得更加酷毒。 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变了,记得提醒我一声。” 早上跟钱多多一起刷牙的时候,云昭吐掉嘴里的盐水,很认真的对钱多多道。 “为什么是我?” 钱多多同样吐掉嘴里的盐水问云昭。 云昭抬手抹掉钱多多嘴角的盐水道:“因为你是最熟悉我的人,也因为我想成为人世间最大的一个英雄,一个圣人,一个能被所有人怀念的那个人。” “你昨晚没有睡着?” “睡着了。” “胡说八道,我的睡衣整整齐齐的,你哪里睡着了。” “我睡着了难道会不由自主的剥你的睡衣?” 钱多多笑道:“你以为呢?” 说完话见丈夫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就笑道:“好吧,我答应你,当你变得不好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出门去参加大会闭幕式的云昭走在路上还在胡思乱想。 跟钱多多说这些话,其实就已经表示他的心灵出现了缺口。 如果自己真的变得昏聩了,也绝对不是钱多多一句话就能改变的,说不定会让钱多多陷入危险境地。 在这个世上,好人都是克己出来的,而坏蛋才是人的本来面目。 此时,太阳终于从玉山背后转过来了,将明媚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还把云昭的影子拖得老长。 云昭的双脚就踩在影子上,是走到前边的护卫的影子,回头再看看,不论是韩陵山,还是钱少少,亦或是张国柱都小心的避开他的影子,走的小心翼翼。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大家都是胡乱的走,胡乱的踩在影子上,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去踩两脚。 螃蟹一样的队伍,终于再一次来到了大会堂。 云昭仰望着雄伟的大会堂,对身边的伙伴们大叫道:“让我们记住今天,记住这场大会,记住在这座殿堂中发生的事情。 我——云昭对天发誓,我的权力来自于人民。” 第八十二章技术进度才能带动社会进步 第八十二章技术进度才能带动社会进步 会议终于开完了。 很平淡,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喊口号,也没有鼓舞人心的宣讲,只有每天会议之后没完没了的讨论与学习。 那些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公文的普通代表,这一次,他们被蓝田的公文海洋给淹没了。 身为代表,他们有权力翻看蓝田普通机密级别的公文。 一个平日生活范围不超过五十里的人,忽然间眼界被彻底打开了,世界仿佛就在眼前,蜀中的,陇中的,汉中的,关中的,河南的,山西的,塞上草原的,甚至还有一些是关于大明朝廷以及李弘基,张秉忠的小事。 很多乡下代表,商贾代表,工匠代表,乃至一般的文人代表,在看过这些文书之后,一夜间,就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 老农田文忧虑的在鞋帮子上磕一下烟锅子,对同屋居住的工匠代表陈大牛道:“襄阳的土地改革到了这个地步,你说,能不能继续推进?” 陈大牛道:“推行不下去也要继续推行,就像我们打铁一样,一锤子下去不一定就能把铁打好,多打几锤子就能见到进程。 如果铁再硬的话,就多烧一会,上水锤,我就不信了,襄阳那些昔日的大地主能翻了天去?” 田文沉默片刻道:“我觉得蓝天城那边分配土地的方式比关内的还要好,依我看啊,这土地就不该分给个人,大家一起结伴种地,一起分成更好。 只要土地永远属于国家,大家都会有一口饭吃。” 陈大牛摇头道:“书院的先生们说了,这样还是行不通的,蓝天城,以及宁夏镇的土地迟早是要分配给个人去耕种的。 现在,大家心头都有一股子劲,都想过上好日子,没什么人偷懒,等大家没了饿肚子的忧虑了,就会出现懒人,先生们说这对那些勤快人不公平,所以,还是分田到户比较好。 田地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种地,自己收,饿死了谁都不怨。” 明天就要离开玉山城了,正在进行这样对话的人很多。 一场大会,改变了这些人的原始想法,开始真正的把自己融入到蓝田体制之中了。 就是这些淳朴的人,在得知蓝田目前的处境之后,愿意通过伤害自己利益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蓝田新政权的拥护之情。 他们的建议未必就是妥当的,可是,这是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第一次站在官府层面上,为这个国家着想。 他们已经从潜意识上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国家是有关系的,只要这个国家好,自己才会好。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来,云昭就站在玉山城的城头目送这些代表离开玉山。 他相信,当这些代表回到自己的家之后,蓝田的风貌一定会有一个大的改观的。 作为身份的象征,蓝田日报必须通过蓝田的强大驿递网络,将这份代表着身份的报纸送到他们的手中,虽然不可能看到当日的,不过这没有关系。 当一个普通农夫手持报纸向周围百姓讲述蓝田最近发生的大事的时候,想必,他们一定会成为乡间说话最有力量的人。 这些代表离开玉山城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向云昭弯腰施礼,或者抱拳告辞。云昭不接受跪拜,这件事所有代表已经非常了解了。 他们非常感恩,认为这是一项巨大的荣耀。 “我见了皇帝都没有下跪” 这句话会让他们骄傲一生。 跪拜的时候身体被折叠起来,很不利于抵抗,所以,云昭以为,跪拜的时间长了,很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反抗了。 跪拜了这么多年,云昭认为,该到了汉人直起腰板做人的时候了。 云杨把自己打扮的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身形高大的他,站在一身青衣的云昭面前,宛若神灵一般。 “我记得中将的礼服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些黄金麦穗应该出现在军服上,而不是出现在铠甲上。” “军服软塌塌的挂上这些东西不好看,尤其是肩膀上的肩章硬梆梆的放在军服上老是挂脖子,铠甲上有护颈,这样就伤不到脖子了。” 云昭叹口气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让我来操心你的这些小事情?去换上军服。” “我穿军服没有钱少少穿上好看。” “钱少少穿的是纯黑色的监察制服,跟你的不一样。” “我们的军服为什么偏偏是绿色的? 难看死了,人家韩秀芬穿上纯白色军服别提有多好看了,尤其是那个大**西洋女人穿上之后,看得我鼻子都流血了。” “因为绿色的染料最便宜,你们陆军的人数最多,总要考虑一下成本吧?” “我总觉得我们的军服是最差劲的,我要穿黑色镶金色的那种。” “这跟衣服关系不大,钱少少就算穿什么衣衫跟你站在一起,还是人家好看。 不过,我已经下令,穿戴新式军服就要剃发,这可是根据你的条件做的改变,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杨哈哈大笑道:“是啊,军规上说的清楚,军中男子的头发长不可过寸,女子不可过尺,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这就去看钱少少落发……哈哈哈……” 瞅着云杨欢喜的走了,云昭轻笑一声,这家伙虽然看起来粗鄙愚蠢,但是在整顿军容,重新立规矩这件事上做的还是很聪明的。 他之所以穿的这么古怪的过来,无非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表示,他在落发这件事上已经为将士们争取过了。 虽然没有争取到一个好的结果,可是,能把蓝田第一美男子钱少少的头发也一并剃掉,对他来说就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至少,对将士们也有了一个交代。 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不可轻易毁伤……这句话在大明的市场很大,想要改过来,很难。 军人留着一米长的头发,这非常的糟糕! 穷困的时候,人们的头发不会这么长,为了方便劳作,多少会剪短一些,自从蓝田富裕之后,百姓们就不肯轻易剪头发了,一个个脑袋上顶着一个硕大的发髻,不仅仅难看,还没法戴帽子。 后世的时候,云昭就对印度人脑袋上那个巨大的包很是看不顺眼。 一想到自己的部下也要发展成那个模样了,心中就极度的不舒服。 这么长的头发,如果每日要清洗头发,基本上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如果不清洗,长的头发很容易滋生虱子,还会有味道,且在战斗的时候没有半点好处。 云昭再次见到一身戎装的钱少少的时候,脑海中略微有一丝恍惚。 修身的黑色制式衣裤,把钱少少瘦峭挺拔的身姿完全彰显出来了,再配上一顶大檐帽,帽檐恰好压在眉毛上,帽檐上方,是两条交叉的金色禾穗,禾穗上方是一枚盾牌状的帽徽,金色的帽徽上镌刻着一条只露出头却把身子隐藏在云雾中的黑龙,黑龙狰狞至极…… 袖口上有三颗金色的扣子,代表监察长的金色铭牌挂在胸前,与起自左肩直到铭牌的金色丝绦辉映,将那张绝美的脸衬托的越发俊美且神秘。 云昭看到钱少少只是恍惚一下,这个样子的钱少少让他回忆起后世很多耳熟能详的著名男人。 而钱多多看到钱少少的样子,完全就疯魔了,牵着弟弟左看看右看看,再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个遍之后才对云昭道:“夫君,你也要这么穿吗?” 云昭摇摇头道:“我就这样了,军人能剃发,我要是剃发了,蓝天疆域里的人就会发疯。” “也是啊,夫君的一举一动都是天下的表率,不能随意。” 说着话,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来了,推开弟弟,就带着云春匆匆的出们去了。 “我姐去给她弄军服去了,姐夫也不拦着?” 钱少少等姐姐走了,这才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 “不用管她,她就是一个没长大的性子,喜欢了就去弄,玩耍一阵子也就没有兴趣了。 怎么样,新式服装,以及职位安派,功勋审定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钱少少道:“监察体系已经建立起来了,韩陵山对我的进度还是满意的,在人员分配上我们两个起了一些纷争,不过,在我刻意退让下,韩陵山的要求也不再过份,目前看,职位安排已经进行了七成,不过,功勋审定的事情还仅仅完成了三成。 再有两月,就能全部完成。” 云昭笑了一下道:“以后,你们还是要分开的,在一个部门终究是不成的,这样一来,你们的权力太大,一个弄不好,锦衣卫跟东厂就会出来,对蓝田不利。 至于现在,且这样混着吧。” 钱少少犹豫一下道:“陛下,能否将羊毛纺织,交给我们监察司,成为我们监察司的行动经费以及衣食来源呢?” 云昭探手摸一下钱少少身上的毛料军装微微叹口气道:“不成!” 钱少少低着头不做声。 云昭瞅着钱少少道:“你们的经费来源只能来自于缴获与财务拨款,不能再有其余的经费来源。玉山书院经过多年摸索,终于研究出来了真正的羊毛纺织,这个技术对蓝田很重要。 有了这个技术,就能把牧人们用来擀毡,编制绳索,口袋的羊毛利用到极致,完全可以变成我们羁縻草原的一种手段。 只有让北方的牧人多一条长久的财源,我们才能鼓励他们去遥远的北方草原上扩大牧场,顺便将他们放牧的地方,纳入我们的版图。” 第八十三章空虚的蓝田 第八十三章空虚的蓝田 云昭不允许军队沾染任何跟商业有关的东西。 哪怕是凤凰山营地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华的市镇,军营里的将士们也只能永远都是消费者,不能成为经营者。 而监察司的身份更加的敏感。 他们本身就游走在黑暗的边缘,一旦让他们经手商业,不论是钱少少,还是韩陵山都有足够的本事给监察司弄出一个巨大的商业联盟来。 这! 是绝对不允许的! 不仅仅是军队,监察司,还是周国萍统领的捕快们,也不得沾染商业。 这本来就是军队中的厉禁,在钱少少提出密谍司经商的建议之后,云昭再次找到张国柱,告诉他,除过商务司之外的行政官员也不得经商! 张国柱对于云昭禁止军队经商这件事多少有些不理解。 自古以来,军队以屯田,经商,谋取军饷,这应该是被鼓励的一种行为,蓝田即便是不鼓励,至少也不应该禁止,且下达如此严厉的禁止令。 云昭这件事跟蓝田的所有人是商量不通的。 即便是最先进的蓝田军方,也从未将军人这个阶层当做一个真正的可以养家糊口的职业来对待。 对他们来说,军队永远是一个国家中最消耗钱粮的一个大户。 如果能把投入到军队中的钱粮节省一部分下来,是他们每一个人所喜闻乐见的。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军人这个职业天生就跟商贾是相对的,商贾是一个讲究利益的团体,对一个真正的商人来说,天下万物都是有价格的,为了利益出卖自己都无所谓,只要价格合适。 军人不能这样做,军人的本质就是坚强,固执,锋锐,不得变通。 失去了这些美德的军人,是没有战斗力的。 同样的,监察司,政务司也是如此。 一旦律条,执法,政策变成了可以买卖的东西,一个国家距离堕落也就不远了。 这些事情牵涉到大量的未来学问与教训,云昭没法子把他们拿出来跟这些人争辩,与其这样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下令,趁着自己的命令还可以无理由执行的时候,早早确定规矩。 张国柱问了几句,见云昭的意志极为坚定,也就默认了。 云杨想要问,被云昭瞪了一眼之后,他就改说自己的军服如何难看,没有钱少少的军服好看云云。 韩陵山的想法与别人不同,他觉得云昭这是在未雨绸缪,担忧军队,密谍司,监察司,捕快这些单位与商人勾结戕害百姓利益而做出的前置禁令。 在代表们走的差不多的时候,高杰就要离开了,他的第三军团全军三万四千人就要进入蜀中了,更随高杰一起进入蜀中的还有青龙先生。 按照云昭的计划,青龙先生会帮助高杰拿下重庆府之后,编练了白杆军之后再带着他们离开蜀中,直奔云南接替云猛开始经略西南。 剃成光头的高杰穿上新的军服之后,显得英姿勃勃,眼看着他带着一大群身穿绿色军装扛着火铳的军队离开,云昭的眼睛再一次变得湿润了。 也就在此刻,他相信,记忆中的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会重新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并且毫无羁绊的向前,直到天涯海角。 “放心,西南交给我!” 青龙先生看看身边簇拥着的黑衣军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你是对火炮有信心。” 云昭看一眼刚好经过身边的火炮大队。 “云猛麾下有火炮吗?” “有,数量不比高杰麾下的少,云猛在云南苦心经营十年,该有的全都有。” “好,若是不能南下西南,青龙永不归来。” “我没有打算让你死战。” “我知道该怎么做。” 骄傲的青龙呼喝一声,就带着那支将他从辽东带回来的黑衣人军队追上已经走远的高杰,信心满满的向蜀中进发。 这是第二支毫无掩饰的离开关中的蓝田军队。 也宣告了蓝田正式与大明决裂! 真正开始了接收大明的进程。 云昭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却在颤抖。 事实上,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云杨的第一军团也会离开固守了很长时间的渑池向河南腹地进发,最终目标为济南府。 云福的第二军团,也会离开南阳,经过汝宁府进逼庐州,凤阳,淮安。 李定国的第四军团,也会离开蓝田城一路南下,取宣府,大同进逼顺天府。 至于雷恒的第五军团,将会离开武昌府,继续向前推进,在接收张秉忠刚刚打下来的江西之后,就会全军进入浙江。 青龙先生进入云南之后,就会迅速将云氏矿工们武装起来,与云猛共同建立蓝田第六军团,在西南之地不但要与大明残留的官员,勋贵们匆匆组建的军队作战,还要应付张秉忠麾下的将近四十万的大军。 韩秀芬的远洋海军将继续固守马六甲,为蓝田占据这片军事要地,而蓝田近海海军将军施琅,将彻底封锁大明海疆,驱逐倭国,朝鲜海军,不准任何人在关键时刻踏上纷乱的大明国土。 转瞬间,新年就到了。 今年,云氏的内宅里没有什么人气。 云虎,云豹,云蛟,云霄这些亲族已经全部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而钱少少也离开了玉山城,不知所踪。 变空的不仅仅是云氏大宅,如今的玉山书院里也变得空空荡荡。 往年这个时候,是那些正在准备考试的玉山八九年纪的学子们最紧张的时刻,他们不会离开学校回家,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即将到来的中考,大考上。 今天,八年级学生不用应对头痛的中考了,而那些九年级的学生也不用头疼因为发挥不好而弄不到一个好的前程。 他们全部都被充作实验官员,随着自己的学长跟军队一起出发了。 依旧是原来的流程,军队开路,他们负责安抚,管理地方。 走的时候,玉山上白雪飘飘,三千两百余名从各地抽调来的里长,大里长们加上还没有毕业的八九年级的玉山学子,站在风雪中痛饮一碗送别酒之后,便唱着歌离开了玉山。 雄兵出关,与往常一样,悄无声息,没有场面浩大的誓师活动,也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六股铁流,在这个严寒的冬日里,离开了自己的驻地。 关中的团练几乎少了七成,剩余的三成团练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开始休整,而是拿起自己的武器奔赴关中各处要地,承担起了保卫关中的重任。 一队队团练押运着粮秣,以及各种军事物资离开了关中,他们的任务很重,不但要负责六支大军的后勤运输,同时,还要承担保卫蓝田治理方官员的重任。 已经三更天了,大书房里的还有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昔日人来人往的大书房,如今显得格外冷清。 云昭,张国柱两人围着火炉坐着烤火,炉盘上烤着几个红薯,跟两块饼子。 两人就着热茶吃了两块饼子之后,张国柱受不了安静的如同坟地一般的大书房,对云昭道:“我们算不算孤注一掷?” 云昭叹口气道:“我本来认为还有时间,可是李弘基的军队居然在三天之内就拿下了天津。百里之外就是京城,我估计,他们拿下京城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大明王朝就要完蛋了,我们必须补上这个空缺。” 张国柱所答非所问的道:“我们如此四面开花式样的作战,真的没有问题吗?不会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吗?” 云昭笑了起来,指着张国柱道:“如今的大明是一个什么模样,你这个国相难道不清楚吗?” 张国柱看着黑漆漆的窗外道:“关中太空虚了。” 云昭道:“不空虚,不是还有你我吗?” 张国柱最终还是摇摇头道:“起百万大军征战天下,虽说这样能让敌人心惊胆战,我还是觉得过于冒进了,应该步步为营的。” 云昭站起身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安歇吧,明日有的忙呢。” 张国柱摇头道:“我不用睡觉,我就守在这里等消息。” 云昭呵呵一笑,就在裴仲的帮助下披上裘衣离开了大书房。 大书房外边的长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只狗听到云昭等人的脚步声,叫唤了两声,很快,一支军队就从不远处钻了出来。 为首的军官看清楚了站在最前面的裴仲,就低声道:“陛下要回家了吗?” 裴仲道:“是的。” 云昭看了年轻军官一眼道:“这次你怎么不跑了?前方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夏完淳摇头道:“您的亲卫都减少了一半,让我怎么能放心的离开。” 云昭重新迈步,随意的挥挥手道:“看你的了。” 夏完淳苦笑道:“您自己也要当心,咱们关中太空虚了。” 云昭忽然笑了。 因为他发现,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每家每户的门都会打开,都会出来一个手持武器的男子,这些人各个面露凶相,警惕的四面环顾,直到云昭离开他们的家门口,他们才会重新关上门,吹熄灯睡觉。 “张国柱啊,张国柱,你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最大的依靠是我们自己的百姓吗?” 第八十四章末世的钟声 第八十四章末世的钟声 朱微娖抵达京师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要求见自己的父亲,可惜,不论她如何哀求,皇帝都不愿意见这个没有用处的女儿。 哪怕公主在殿外跪求了几乎一夜,皇帝依旧烦躁不堪,对宫人的求情充耳不闻。 当初送公主去长安,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公主能够嫁给云昭,拖住云昭,给岌岌可危的大明在再争取一点时间,而这个在皇帝眼中极为简单的任务,公主没有完成…… 如果是以前那个娇弱的公主,莫说在寒夜中跪拜一夜,哪怕是稍微沾染一点风寒,很可能就会要命。 哪能像现在这样,起身蹦跳几下,再绕着宫殿跑几圈,额头微微见汗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并且催促宫娥给她端来丰盛的早餐。 周皇后见女儿风卷残云一般的吃着早餐,就担忧的道:“在长安过得不好?” 公主一口咬掉半个鸡蛋道:“过得很好。” 周皇后叹息一声道:“让你去曹操,董卓一般暴虐的枭雄那里,实在是委屈你了,你莫要怨恨你父皇,他也是无计可施之下才会让你去长安的。” 朱微娖看着母亲道:“去长安不错,没人羞辱我,就算是云昭见到我之后也以礼相待,并无冒犯,孩儿在长安的时候寄居在玉山书院求学。 母后,如果说孩儿这一生还有最快活的日子,就要论玉山书院了。” 周皇后道:“我儿莫要宽慰为娘了,那玉山书院乃是虎狼之地,我儿如何能在那里过得安稳。” 朱微娖道:“如果抛开他们是反贼这一条,玉山书院里的夫子是孩儿见过的夫子中最博学,最良善的人,书院里的士子也是全大明最上进,最有本事的一群人。 他们从入学的第一天就发誓,要为大明的繁荣富强而读书。 因此,他们在毕业之后,有的背上行囊带上长刀就去了河西苦寒之地,发誓不破楼兰不回还,更有人骑马挎刀,背上箭囊长弓,火铳径直去了塞上荒城与鞑靼,建奴争锋。 有的明明出身于高贵的玉山书院,却甘愿与奴隶人为伍,教他们如何种植新庄稼,带领他们修建水利工程,将旱田变成肥沃的水浇地。 他们还亲自与地方上的小股强盗作战,杀死强盗,抓捕悍匪,还地方一片清明之像。 孩儿在玉山书院三年,已经从一个闺中弱质女子,变得可以舞刀弄棒,如果有火器在手,女儿也能上阵杀敌。” 说着话就从腰里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手雷放在母后面前道:“这边是蓝田著名的手雷,拉开这个环索,里面的火石就对点燃引线,在手里停滞三个数,就能丢出去杀敌,即便是弱质女子也能用此物杀死赳赳武夫。” 周皇后颤抖着手指着手雷道:“你就怀揣这样的凶器去见你父皇?” 朱微娖道:“可惜,问云昭要火炮,他不肯给,若是能带几百门火炮回来,女儿就能依仗这些火炮,护卫父皇,母后的周全。 定将李弘基之流的悍匪轰击成碎片!” 话说完,见母亲满脸的不信之色,就放下筷子,拉开了手雷的环索,随手就从窗户里将手雷丢了出去,再顺势掩住母后的耳朵。 “轰隆”一声巨响,花园里一株正在盛开的腊梅,顿时就被火光吞没。四散的破片如同雨打芭蕉一把将腊梅边上的暖亭打的千疮百孔。 周皇后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身子软软的就要滑到地上去。 却听女儿在她耳边道:“我们要去江南,不能留在京城这片死地。” 巨大的爆炸声很快就引来了无数侍卫,宦官,宫娥,见现场只有皇后跟公主,便人人议论纷纷。 朱微娖冷哼一声道:“都给我滚开。” 公主长在深宫,性子一向柔弱,此时站在大殿之前,大吼一声,居然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过了片刻,侍卫,宦官,宫娥们纷纷跪倒在地,就连周皇后也跪拜在地上,只有朱微娖依旧站在大殿门前,等候自己的父亲到来。 “你在长安就学会了丢手雷吗?” 崇祯阴柔的声音从偏殿转角处传来,很快,朱微娖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原本心中满是委屈与愤恨,等她见到两鬓斑白,苍老的不像是三十三岁人的父亲,眼泪却如同潮水一般喷涌出来,抢前几步,一头扑进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崇祯轻轻地抚摸着闺女的垂下来的秀发,眼中含泪低声道:“都是你父皇没用,才送你进了虎狼窝。” 朱微娖抬起满是眼泪的俏脸坚决的道:“父皇送对了,只是送去的有些晚,若孩儿六岁便进入玉山书院苦修,时至今日,孩儿虽然不能像韩秀芬那样在海上与世界海盗争锋,至少也能执干戚护卫父皇,母后。” 崇祯惊讶的看着怀里这个坚强的不像话的闺女,让周皇后站起来,就牵着闺女的手,重新走进大殿。 侍卫,宦官,宫娥们潮水一般的退下。 “手雷呢,拿出来,给父皇看看。” 朱微娖来到一个装手雷的木箱子前边,打开箱子,取出一枚手雷,小心的放在父皇面前。 崇祯拿起手雷,仔细的端详片刻,再次交给朱微娖道:“再丢一次。” 朱微娖慢慢地拉开环索,再一次将手雷丢出了窗外。 “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就千疮百孔的暖亭,在火光中终于倒塌了下来。 崇祯来到暖亭倒塌的地方查看了一番,再来到装手雷的箱子前看了看,抬头对朱微娖道:“朕最早知道手雷,是从卢象升的奏折里知道的。 当时朕知晓这东西在战场上很好用,就是价格昂贵,一枚需要五两银子。 第二次见到手雷这两个字的时候,是在锦衣卫千户袁敏的奏折里,当时,他说一枚手雷的价格应该在三两银子左右。 第三次见到这两个字,是在孙传庭的奏折上看到的,当时,他希望朝廷能采购十万枚手雷,如此,他就能彻底击溃李弘基。 第四次,是在已故的辽东都督洪承畴的奏报上,他说军中的手雷严重不足,希望朝廷采购,他还说,为了打击建奴,蓝田云昭一定会把手雷卖给朝廷的……” 朱微娖皱眉道:“父皇为何没有采买呢?” 崇祯将双手背在身后,瞅着残破的暖亭失落的道:“没人像皇儿一般,将手雷真正的威力展现给朕看。” 朱微娖咬牙道:“父皇还有一次机会,这一次儿臣亲自去采买手雷!” 崇祯摇头道:“云昭恨朕不死,他不会卖的。” 朱微娖诧异的道:“父皇,孩儿不这么认为,云昭这个恶贼虽然有万般不好,但是,他对父皇还是尊敬的。 孩儿在长安观戏,云氏老安人在,云昭两个妻子也在,云昭的三个孩子也在,但是,坐在上座的人永远都是孩儿。 无论是玉山书院教学严格,尊崇大礼的夫子们,还是热血沸腾,跋扈自雄的士子们,也认为孩儿就该坐在上座。 父皇现在看到的武器,都是孩儿从长安买回来的,买武器的钱来自于云昭给父皇的贡献,还有云氏安人给母后的贡献,云昭两位妻子给母后的贡献,甚至还有留在长安的几位朱氏故人送的钱。 孩儿自作主张,用这些钱,在潼关购买了手雷五千枚,火铳五百杆,火药一千斤,炮子十万发。 父皇,这些东西足够武装五百人的一个营。” 崇祯猛地抬起头,看着闺女道:“真的能买来?包括蓝田火炮?” 朱微娖正色道:“孩儿要去问一个人,他比我更熟悉蓝田。” “谁?”崇祯的声音突然变大,眼中已经出现了阴冷之意。 见父亲还是怀疑,朱微娖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道:“沐王府世子沐天涛!” 听闻是沐王府的人,崇祯的戒备之色缓缓褪去,点点头道:“沐王府还是朕的好臣子。” 朱微娖又道:“他已经进京,来参加父皇今年的抡才大典。” 崇祯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大明终究还是有忠臣孝子,命他前来见朕,朕要面授机宜。” 朱微娖立刻就喜滋滋的跑出去了。 周皇后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对皇帝道:“这个沐王府的世子恐怕深的女儿的心。” 崇祯冷冰冰的道:“看过了才知晓。” 周皇后低声道:“国祚艰难,妾身知晓,如果天命不可违,陛下何不将微娖托付此人。” 崇祯瞪了周皇后一眼道:“我大明自太祖皇帝灭元称帝,国号大明,历十二世,传十六帝,享用国祚二百七十五年,历经无数风雨,闯过无数惊涛骇浪,岂能因为几股流寇就没了自家志气。 她既然是朕的女儿,那就要遵从父母之命,周世显虽然死的不清不白,如果有需要,她还可以嫁给需要的人,这件事休要再提。” 周皇后戚声道:“陛下,如果大明亡国,就让妾身陪伴陛下去向列祖列宗请罪,你就饶过女儿,放她一条生路吧。” 崇祯凄厉的大笑道:“国破,家何在?” 第八十五章强盗窝里出来的贵公子 第八十五章强盗窝里出来的贵公子 沐天涛进入京城之后,他的心就凉了一半。 说起来,他的生活圈子其实很小,在去蓝田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南方的边陲之地。 昆明翠湖虽然不大,却是沐天涛孩童时期的所有,九龙池里的泉水永远都在翻涌,就像沐王府在翠湖边上学周亚夫种柳牧马一般,可以从洪武十六年延续到永远。 昆明城不大,形状宛若一只乌龟,它最早的时候不是一座适合百姓生活的地方,它的真正用途是军事,是一座兵城。 在这座城池里,年幼的沐天涛见过很多身着奇怪衣衫的男人,或者女人,有的好看,有的丑陋,不过,总体上,他们都是富裕的。 昆明城里的一些百姓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母亲总是会接济他们,让他们可以活下去。 沐天涛来到蓝田的时候,蓝田已经很富裕了,对于长安的繁华,蓝田的富庶沐天涛是有心理准备的,就像他的母亲告诉他的一样,中原之地从来都是富庶之地。 他很相信这些……直到他路过开封进入山东境内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对于穷人来说实在是不友善。 这一路上,有无数的盗贼向他发起进攻,有无数的强人希望弄死他,夺取他的马匹跟财物。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死在了沐天涛手中,有长枪,有火铳,有手雷,骑着一匹马,牵着两匹驮马的沐天涛如同一个人性战车,从开封府一路杀到了京城。 面对强盗,强人,沐天涛是不怕的,这些人甚至会成为他的财源。 可是,每当他变得富裕起来的时候,他总会遇见一两件让人肝肠寸断的惨事,以至于让这个年轻的少年英雄不得不把自己的缴获拿出来救助这些穷人。 他甚至杀官! 还杀了不少! 在卫辉府杀过一个县令,两个主簿,一个当地豪强,还烧掉了一座充满血腥与冤屈的监牢。 在彰德府,他杀过一个巡检,杀过一个税吏,以及两个捕快。 在大名府,他杀过一个学政,两个千户,六个百户,劫掠了一个千户卫所。 他的力量之所以越来越恐怖,完全是因为,他按照书院教导的那样,每回帮助人之后,就告诉那些悲惨的人们要有希望,要敢于反抗不公……然后,他身边就开始有了追随者。 杀县令烧监牢的时候他身边只有七八个人,等到他弄死两个主簿之后,他身边的人手就不下一百人,等他杀死了巡检,一些贩运私盐被巡检捉住要处死的私盐贩子就成了他最忠心的部下。 杀了一个暗中害的一个老秀才家破人亡的学政之后,他又获得了那个老秀才跟儿子的效忠,等到他攻击无恶不作的千户的时候吗,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一支五百人队伍的首领。 沐天涛说过,他不是造反!他是云南沐王府的世子,要去京城赶考……然后,追随他的人就越发的多了……这些人跟着他一边追杀那些祸害百姓的卫所官兵,一边尊称沐天涛为世子爷。 只说愿意鞍前马后的伺候世子爷。 最奇怪的是,那个被他从虎口里夺回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在某一天大家睡在破庙里的时候钻进了他的被子,而其余的追随他的人一个个把呼噜打的山响。 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沐天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干的,如果他想,在书院的时候早就把梁英睡过一千遍了。 不过,事情很奇怪,早上起来的时候,那个声称寒冷,在他被窝里赖了一晚的姑娘,却把发饰弄成了妇人的装束,且在走路的时候微微表现出一些羞涩的不适感。 沐天涛并不在意这些,他觉得等自己在京城找到沐王府的人之后,自然会有管家处理这些事情。 他不在意别人在他身上打主意,事实上,从小到大,在他身上打主意的老女人,中年女人,青年女人,以及小姑娘们太多了。 听母亲说过,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有两个乳娘为了争着给他喂奶撕打成了一团,成为了沐王府很多年来都百说不厌的笑话。 沐天涛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这一点,只要是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善良。 虽然他总是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是,他越是这样,那些追随他的人就越发的想要效忠于他。 一路上沐王府的腰牌非常的好用,即便沐天涛带着足足一千人想要穿州过府,也没有问题。 在这些官府中人的眼中,沐王府的腰牌勘验无误,至于一个黔国公世子带着几名丫鬟,两个管家账房,以及上千个衣衫还算是干净的家奴去京城参加科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当沐天涛站在京城广渠门前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的沉重。 因为,城门守将谄媚的将他迎接进了京城,并且对他率领的千把一看就不是善类且手持武器的人视而不见。 走进城门的这一刻,沐天涛终于明白这天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流寇了,云昭为什么一定要下定决心重新塑造一个新大明了。 ——大明没救了。 没有人把百姓当做人看……豪强们在乡间享用百姓的血肉盛宴却不肯分给百姓们一口。 官员们在敛财,在以近乎丧尽天良的方式在敛财,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新世界的准备。 这样的乱世,即便是沐天涛这样对大明忠心耿耿的人,有时候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衡量一下造反成功的可能性。 “既然世子决意参加科考,那么,世子在京城,就不能再用我黔国公府的名头与外人交往,免得公爷不高兴。” 黔国公在京城同样是有宅邸的,只是,这个兄长派来管理官邸的国公府官员似乎不怎么欢迎他的到来。 沐天涛沉声道:“我是沐王府的世子,这里是我的家。” 这个连名字都懒得跟他这个沐王府世子禀报的官员冷笑一声道:“国公府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公爷。” 沐天涛抬起放在手边的火铳对准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官员。 此人面对火铳居然丝毫不畏惧,反而冲着沐天涛道:“世子就不用吓唬老夫了,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为沐王府长久计,世子在京城一定要听老夫的安排。” 沐天涛问道:“你是我沐王府刘白方苏四姓中的那一姓?” 官员冷笑道:“老夫张箬横,乃是嘉定伯府上的管家,是黔国公央求我家伯爷帮你黔国公府照看家园,我想世子应该明白此中的道理。“ 沐天涛闻言叹息一声,对身边的小女子道:”一会要麻烦你们清理屋子了,我最受不了腌臜气。” 话音刚落,几个追随沐天涛从山东来到京师的小女子们就乖巧的捂住了耳朵。 沐天涛刻意将火铳又往前边靠一靠,几乎是顶着张箬横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火轮打着了火,点燃了快速引线,几乎是一瞬间,粗大的手铳中就喷出一团火光…… 轰的一声响过,张箬横的脑袋就炸裂开来,白的,红的撒的满地都是。 其余几个家奴吓的两股惴惴,才要跑,就被沐天涛的麾下牢牢地按住。 “砍了他们的脑袋,派人送给国丈嘉定伯,告诉他,沐王府乃是化外野人,素来不懂中原礼仪,只知道对于夺我家产之人,只有以死酬谢。 如果嘉定伯觉得死的人不够多,我沐王府里别的不多,敢死,敢战之人倒是不缺。” 老秀才薛子键笑道:“世子所言极是,嘉定伯虽然是当今国丈,不过,他本来就出身小户人家,素来没有权柄,只能仗着皇后的名头胡作非为。 世子教训了,也就教训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厅很快就被打扫干净了,沐天涛这才见到沐王府留在京城里的家仆。 事情跟沐天涛想的一样,沐王府连续五年未曾进京朝拜皇帝,人人都以为沐王府已经后继无人,而京城这座硕大的园子,自然就成了人人垂涎的对象。 最后胜出的却是嘉定伯周奎。 问过老仆之后,沐天涛才发现,偌大的沐王府在京城的官邸中,居然连一文钱都没有,就连家里昔日的陈设,也被嘉定伯周奎给统统换成了次品。 沐天涛想了一阵之后对老秀才薛子健道:“你说,就现在这个局面,陛下会不会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岳丈,来惩处我沐王府?” 薛子健道:“陛下必定会发怒,不过,也就是发怒而已,陛下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边缘,此时,绝对不会对忠谨大明王朝两百多年的沐王府下手,否则,必定会人心涣散。” 沐天涛笑道:“那就好,我们去找周奎,让他拿出从沐王府抢走的三十万两银子。” 沐王府老仆吃了一惊道:“世子,世子,没有三十万两,也就不到两千两。” 沐天涛看了自家老仆一眼道:“你知道你家世子爷这些年在哪里求学吗?” 不等老仆回答,就冷笑道:“你家世子爷师从全大明最大的强盗云昭,在强盗窝里摸爬滚打七年之久,这些年凭借这一双手,以性命相博,才成为强盗中的佼佼者。 两千两银子,如何能满足你家世子的胃口,如果,周奎不能给我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我让他满门都要为羞辱我沐王府付出代价!” 第八十六章皇帝拿不到捐款 第八十六章皇帝拿不到捐款 人头送过去了,嘉定伯府没有任何反应。 沐天涛知晓,自己应该还有七八天的缓冲时间,等这个嘉定伯摸清楚自己的底细后,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谋而后动是很多勋贵们的一个好习惯。 他们不在乎杀人,但是,一定要把敌人的底细摸清楚之后再动手。 在这个硕大的京城里,总有一些人是动不得,摸不得的人。 很多故事中总有纨绔子弟仗着家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动手得罪人,这是最愚蠢的,沐天涛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是这样的。 他的母亲,兄长,总是告诉他,被人欺负了不要紧,首先要安静下来,想要弄清楚敌人的底细,如果对手背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时候,就要先喊冤,然后暗地里下手…… 如果对方的实力实在是强大,那么,就要认,就要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如果对方就是一个没来由的蠢货,这时候一定要用雷霆手段一举铲除,好彰显沐王府的威严。 沐天涛在关中的时候就从母亲的来信中知晓了京城沐王府被人霸占的消息。 然后……他就央求自己在某个关键部门任职的师兄,以两瓶好酒的代价,将沐王府是如何被人侵占的经过摸得清清楚楚。 一路上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策略,到了京城,屁.股还没有坐稳椅子,他就悍然发动了。 之所以会如此不留余地,也是有原因的。 三个月前,实在是没钱的皇帝,就发动了一次募捐,希望百官,勋贵们能捐助一些钱,好让兵部多招募一些敢战的猛士,来守卫大家赖以生存的京城。 崇祯在位十六年。 “兵荒四告,流寇蔓延”。 “臣僚之党局已成,草野之物力已耗,国家之法令已坏,边疆之抢攘已甚,国事内外交困,积弊难返,时局难以挽回。” 从未有过风调雨顾的时候。除了年年从未断绝兵事之外,还需应对各地此起彼伏的干旱、地震、蝗灾、疾疫。要剿流寇,要赈灾区,要防边患,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件东西,那就是:钱! 时局如此,财政方面的严重危机不可避免。万历时的年军费开支不过三百多万。 崇祯年仅仅用于军事的“剿饷”、“练饷”、“辽饷”已高达一千六百万。 皇帝自然深感国库空虚,手头拮据。把这财政危机转嫁于民之后,结果是“饷加而田日荒,征急而民日少”,导致恶性循环,让“饥馑洊臻,外讧内叛”的局面更加恶化。 无可奈何之下,贵为帝王的崇祯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好砸锅卖铁,把宫中的金银器皿拿出来应急,甚至变卖从万历时积存下来的老人参,剩下来,就得号召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助饷,采取募捐一策了。 崇祯十二年,崇祯找上了富甲一方的皇亲武清候李国瑞,要他为国分忧,贡献四十万银两为饷。 李国瑞见数目巨大,死活不肯出,一口咬定拿不出这么多钱。不过崇祯对其底细也略知一二,当然不行,催逼更急。 这李国瑞索性耍开了无赖,也来了个砸锅卖铁,将自家的房屋标价出售,家用器皿什物则拉到外面变卖,以示一无所有。 此举令崇祯怒不可遏,遂将李国瑞入狱,夺其爵位。李国瑞哪禁得起这个,不久便惊怒而亡。 如此一来,外戚哗然,纷纷抱怨崇祯不顾恩义亲情,更联合起来抵制募捐。 崇祯本人事后也颇为后悔,加封李国瑞七岁的儿子李存善为侯,所追缴的这四十万银两最后也全部退还。皇亲既然反悔,官员自不会热心,募捐一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然而到了今年,李自成已兵抵山东,京师告急。而这时候的京城,缺兵少粮,守备虚弱。 崇祯只好再次募捐,他遣太监徐高通知周皇后之父,国丈嘉定伯周奎,让其牵头倡导,作个表率。 周“坚谢无有”,竟一口回绝。徐高再三说明上意,周也漫不经心,毫不介意。徐高“愤泣曰:‘后父如此,国事去矣’”。 周奎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怕崇祯归罪,答应捐献一万两,崇祯认为少一点,要他拿出二万。 周写密信告诉皇后,恳求帮助,皇后答应帮他出五干,并劝他尽可能满足崇祯要求的数额。宫里的太监以王之心最富,但也仅献万金。 王永柞、曹化淳则捐三万至五万。 朝中大臣官员表现也一样,个个装穷喊贫。 大学士魏藻德仅仅拿出百金,已被批准退休的内阁首辅陈演则专程入宫表白自己在任期间如何清白廉洁。 还有一些官员则效法李国瑞,在自己门上写着:“此房急卖”,再拿出一些不值几个钱的器皿什物摆在市上兜售。 最后为搞平衡,干脆来了个摊派,比如浙江出六干,山东出四千等等。个人的最高限额是三万,但满朝竟然无人达标,仅有太康伯张国纪一人出到了两万。 就这样,本次靖国募捐从京城皇亲国戚,士大夫官员组成的的食禄一族那儿最终募集到了一笔巨款:二十万。 有钱不出钱,这个时候的皇帝除了一声叹息,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了。只好又改个法子,号召有力出力,令众人各输粮草供给官军,或赡养将士们的妻子儿女,使京城守军无后顾之忧,但反应更为冷漠,无人响应,只好作罢。 这笔“巨款”数额如此,作军费实在没办法看。所以这二十万现金,崇祯全部用来犒赏慰劳京城守军。 这一天,小民百姓痛哭捐金者甚多,多者有三百金、四百金,短短十五天的时间,捐金多达四十六万。 为此,皇帝在后宫哭告周皇后曰:子民良善,肉食者当诛! 沐天涛在玉山书院学的就是如何为政,如何将兵。 当玉山书院将这些事情当做笑料四处宣扬的时候,沐天涛却邀请了书院里众多的才智之士座谈——唯一的论题就是——皇帝如何才能从这些贪官污吏手中拿到捐款! 最后,众人得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酷吏! 皇帝出头号召捐款,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这表明皇帝已经失去了对政权的把握! 皇帝表现的越是弱势,那么,臣僚就越发的不愿意资助皇帝。 政务司的一位师兄说的很是清楚明白——强者拥有所有,弱者一无所有! 沐天涛能想的到,如果云昭开口问百姓,官员,商贾借钱,他一定会得到百姓,官员,商贾们的热烈响应,甚至会出现宁可破家也要资助云昭,只求云昭能看在他贡献出所有的份上,夸赞他一声,哪怕,给个肯定的笑脸,他们也会心满意足。 这就是强者。 而崇祯皇帝的捐款一出,就连自己的岳父也推三阻四的哭穷,最后还要依靠压榨当皇后的女儿来减少自家的损失。 因此。 动用酷吏自然是没有办法下的办法。 如果在太平年月,用这个法子完全是在损毁朝廷。 但是,如今的大明,屋子已经四面漏风,梁柱已经被虫子蛀的噼里啪啦乱响,眼看就要倒塌了,这时候难道还要在乎屋子里养的一群猪吗? 这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杀猪卖钱! 皇帝原本是有酷吏的,比如东厂,锦衣卫就是极好的酷吏人选。 一旦皇帝利用这些酷吏达到目标之后,再杀两个东厂,锦衣卫的人告诉这些官员,东厂,锦衣卫做错了,完全就能把这件事混过去。 可是——皇帝在登基之初,就把这两个单位给废掉了,众正盈朝的场面看起来很好看,可他就是不办事啊! 所以,沐天涛来到京城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科考! 他是来当这个酷吏的。 科考太慢,就算他成为状元,想要在大明这个腐朽的平台上实现个人的报复至少要等到二十年后。 他等不及了,大明也等不及了。 既然正常的法子不能拯救大明王朝于水火之中,他就想试验一下强盗的法子。 强盗的法子很好用……仅仅从长安来到京城这两千里路上,他就有了一千多个忠心的部下。 现在,到了该如何武装这些人的时候了。 他曾经无意中听一位师兄说起过,崇祯十四年的时候,县尊曾经下令京城,河北,山东,三地的蓝田人马迅速撤离,目的就是给崇祯皇帝留下一个比较公平的战场。 当然,在客观上也为李弘基进入这三地打开了大门。 密谍司,黑衣人撤离这三地的命令极为紧促,人迅速撤离了,但是,留下来了很多的装备,被封存在这三地。 而这些装备,因为老旧的原因,对于已经换装了最新式武器的蓝田来说,用处不大,是可以买卖的…… 因此,沐天涛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蓝田留在京城查看风向的密谍,然后再从他们手里把这些武器买回来。 等自己把手下这一千来人武装起来,那么,自己一定会有更多的钱来购买蓝田封存的武器,那样的话,就能武装更多的人。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在李弘基的百万大军来袭的时候有一战的本钱。 “老子要吗当乖孩子,要吗,就把这天下掀个翻天覆地。如此,才不负我沐王府之名,不负我在玉山书院的偌大名头! 夏完淳,你在河西立功,且看老子如何在京城翻云覆雨!” 第八十七章一无所有的沐天涛 第八十七章一无所有的沐天涛 一连三天,沐天涛都在京城中转悠。 他并不是胡乱转悠,而是很有目的的进行查探。 但凡是密谍司的据点,都是有一些特点可查的。 或者靠近朝廷的关键衙门。 或者居住地四通八达,便于撤退。 或者居住地为交通,或者战略要地。 沐天涛虽然不是专门的密谍科毕业生,但是对于一些普通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京城说起来很大,但是,去掉皇宫之后,并不算大。 三天的时间,沐天涛就用自己的双脚彻底的将京城丈量了一遍,也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几十处重要地点。 今天,沐天涛大清早就离开了沐王府,来到西直门边上的一家羊肉汤铺子。 来的太早,羊肉汤铺子并没有开门,他就坐在铺子对面的茶汤馆子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汤。 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这家羊汤馆子。 这里的茶汤并非是用茶叶煮出来的汤水,而是用了牛肉加上面粉炒制出来的,然后熬制,添加了干果蜜饯之后就成了一碗浓香四溢的茶汤。 茶汤的味道香浓,甚至比长安大差市上的还好一些,似乎多了一些东西。 今天出门,他没有带任何从人,他也不愿意让被人知晓自己更蓝田密谍有联系。 日上三竿的时候,对面的羊肉汤铺子终于开门了,一个小伙计正在卸门板。 随着门板被卸掉,羊肉汤铺子的陈设也就落在了沐天涛的眼中。 没错,高桌子,低板凳,长长的木头柜台,加上一个写了一个花体羊字的半截门帘,这是一个标准的关中羊肉汤馆子。 只要这家羊肉汤馆子是标准的老陕馆子,沐天涛就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 所有关中人都是云昭的狗腿,这一点没人比沐天涛知道的更加清楚了。 尤其是羊肉汤馆子更是如此,据说,就是云昭改良了羊肉汤的味道才让这种腥膻不堪的东西逐渐适应了大多数人的口味。 尤其是在使用大量香料的做法,只有蓝田人才能有这个本钱。 是不是蓝田密谍的一个据点,只要尝一口羊肉汤就什么都明白了。 等伙计把所有门板卸掉之后,沐天涛就准备起身去羊肉汤馆子。 他站了一下,发现没有站起来,然后就迅速的转头看向那个茶汤摊子的老板。 手迅速的探进怀里,酥麻的嘴角终于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终于明白这个家伙的茶汤为什么这么好喝了。 将手从怀里抽出来对那个缓缓靠近他的茶汤摊子老板道:“娘的,至于对我用河豚毒吗?” 老板扶住沐天涛将要倾倒的身子道:“这是你自找的。” 沐天涛软软的倒在老板的怀里,全身麻痹,只有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他眼看着自己被装进推大铜壶的小车里,眼看着人家给他盖上包裹大铜壶的棉被,然后再眼看着自己被人用小车推着离开了京城。 河豚毒素是无解的,就看自己中毒的症状严重不严重了,如果严重,那就是一个死。 这一点沐天涛知道的很清楚,身为玉山书院权力极大地可以进军国字的好学生,玉山书院对他的培养堪称是不遗余力的。 这种毒素他曾经见识过,甚至见识过医学院的师兄,师姐们是如何从河豚肝脏以及鱼籽里提取毒素的。 其中一位很变态的师姐,就曾经指着提纯出来的毒素对他们这群新丁们说——这是人间至鲜! 沐天涛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自品尝这人间至鲜的味道。 从出城到进入一个小小的农庄,沐天涛脖子以上的地方终于可以活动了。 两个农夫打扮的人将沐天涛从车子里抱出来,其中一个还对伙伴道:“不错,没有尿裤子。” 另一个农夫冲着朝他瞪眼睛的沐天涛道:“书院里的牛人,如果不是因为走错路,等他毕业分配了,你我见了他都要称呼一声大佬!” “听说他是被皇帝的闺女给迷惑了?” “是也不是,皇帝闺女的模样也就那么回事,他这样的学子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觉得是他的家世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咱们蓝田。” “这么说,此人是叛徒?是叛徒就该毒死。” 另一个庄稼汉笑道:“是不是叛徒需要陛下跟书院说话,既然书院跟陛下都没有传达此人是叛徒的消息,那就不是叛徒。” “那他找我们做什么?还这么轻易的就找到我们的老窝。” “要不怎么说是书院的牛人呢,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会让陛下这么看重。” 沐天涛活动几下舌头,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可以帮他说话了,就烦躁的道:“带我去见大当家的。” 庄稼汉将他放在一个躺椅上笑道:“你一个人从长安一路杀到了京城,一路上杀强盗,杀祸害,杀官员,杀的不亦乐乎,看起来颇有些举世无敌的样子,这时候找我们大当家的做什么?” 沐天涛道:“做生意。” 庄稼汉笑道:“做生意你该去找商贸司,而不是我们密谍司。” 沐天涛咬咬牙道:“你们真的准备眼看着这满城的百姓遭殃吗?” 庄稼汉道:“自然不忍心,可是,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皇帝不肯投降,也不肯跪求我们陛下,还把我们陛下当做叛贼,更没有求着陛下帮他收拾烂摊子。 你说,我们干嘛要多事呢? 等到皇帝跟李弘基打的头破血流之后,我们再过来帮助百姓不好吗? 这样啊,百姓会感激我们,会老老实实的当陛下的子民,现在出手帮助了,说不定皇帝会从背后给我们一刀,说不定还会联合李弘基干我们,这样死掉的话,岂不是太冤枉了。 小子,皇帝已经完蛋了。 你要是想要公主,我们兄弟看在你是书院出来的自家人,可以帮你把公主弄走,你们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儿育女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这是做哥哥的唯一能帮你的事。” “不成,沐王府与大明与国同休,大明对我沐王府两百七十年的恩情一定要还,如果连沐王府都对大明弃若敝履,这世上就没有公道可言。” 庄稼汉在沐天涛的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枚手雷放在桌子上,又从他的靴子里掏出六根铁刺,最后从他的脖领子里取出一柄薄薄的刀刃放在桌子上道:“你的手脚马上就能动弹了,别反抗,一反抗我们就不会留情,什么东西都会朝你身上招呼。” 沐天涛大声道:“我不反抗,我就是来做生意的。” 庄稼汉叹口气道:“密谍司只做没本钱的生意,京城现在遍地都是做没本钱生意的人,你可以去找他们,听说最近洛养性也开始接这种生意了,他们地头熟,做的比我们还要干净一些。” “我要买你们封存起来的装备。” 沐天涛神情多少有些悲愤。 庄稼汉道:“既然你知道有这么一批装备,那么,就该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国之重器,贩卖国之重器是个什么罪过,我想,就算是我们的韩老大跟钱老大他们两个都承担不起。” 沐天涛缓缓坐起来,摊开双手道:“我没有想别的,我只想战死在这座京城,泱泱大明将要灭亡了,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大明可以灭亡,但是,他不能没有孝子贤孙来殉葬! 我就是来殉葬的,好让大明王朝的丧礼不那么难看,至少要告诉世人,这个世界终究是公平的。 书院不是一个最讲究公平的地方吗? 当年,大明太祖将中华百姓从蒙元的铁蹄下解救出来,让所有人不受异族奴役,重续了我汉人正统,这个人情你们要还! 给我武器,给我装备,我去作战,我去送死,你们不能没有良心!” 庄稼汉沉默片刻对哭的满脸泪水的沐天涛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帮你往上递折子,如果不成,那就不是我们兄弟的事情了。” 沐天涛红着眼睛道:“其实也无所谓,有装备,有武器,我能做的更好看一些,即便是没有武器,我沐天涛了不起单人匹马向敌阵发起冲锋直到战死也就罢了。” 庄稼汉瞅瞅另一个庄稼汉,那个家伙就从装粮食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背包放在沐天涛的身边道:“这是我们兄弟积攒下来的一些好东西……算了,给你了。 另外,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沐天涛站起来,活动一下自己酸涩的双腿道:“把河豚毒也给一点。” 庄稼汉嘿嘿笑道:“你要弄死皇帝?没问题,没问题。” 说着话,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寸许长的玻璃瓶子递给了沐天涛,其中一个庄稼汉还笑道:“一滴,一滴就足够了,可以让皇帝死的不能再死了。” 沐天涛接过瓶子道:“我吃了多少?” 庄稼汉笑道:“用牙签蘸了一下,搅合在你的茶汤里。” 沐天涛点点头,提了一下地上的背包又道:“给我一匹马。” 庄稼汉怒道:“你怎么什么都要啊?” 沐天涛扭扭脖子道:“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第八十八章外表癫狂,内心平静的沐天涛 第八十八章外表癫狂,内心平静的沐天涛 对付蓝田的好汉,眼泪比威胁好用的太多了。 骑着马背着一大包手雷以及磷火弹回城的沐天涛如是想。 他相信,蓝田一定会把他需要的东西给他。 不为别的,如果自己能在京城将李弘基的百万大军消耗一些,对蓝田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蓝田底层的好汉子们,对于任何壮烈的,慷慨的猛士行为毫无抵抗力。 对他们,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打动,如果,把这种法子放在那些冷静的如同石头一样的蓝田高层,就算自己把大明王朝说出花来,如果跟蓝田的利益没有交集,他们一样会冷若冰霜的对待。 “书院里尽出王八蛋!” 沐天涛仰天咒骂一声,就快马加鞭向城门奔去。 有两匹马也在跑,且有些来意不善。 沐天涛看看不远处的城门以及进出城的人,他微微叹口气,就加快了马速。 既然别人都不在乎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他这个黔国公世子,那么,他这个黔国公世子也没有必要顾忌什么当街杀人这种事情了。 两匹马一前一后,并没有做到两面夹击,在前一匹马靠近的时候,沐天涛就跳了出去,不等旁边的骑士挥刀,他就一头钻进人家怀里去了,不仅仅如此,在接触的一刹那,他手里的铁刺就在人家的胸腹上捅了七八下。 骑士从马上栽倒下去,脚挂在马镫上在地上拖行一段路之后,被沐天涛的战马隔开的另外一个骑士才回转马头,挥舞着绣春刀向沐天涛冲了过来。 已经站在地上的沐天涛单手捉住战马的笼头,低头避开绣春刀,单手用力,硬是将战马的脖子扭转过来,身子趁机向一侧压下去,轰隆一声响,战马侧翻在地,沉重的身子压在骑士身上,沐天涛听到了一阵密集的骨骼断裂的声音。 拿绣春刀的就是锦衣卫。 这些昔日让人谈虎色变的凶人,现如今只能依靠出卖苦力为生了。 看一眼嘴里往外喷血的锦衣卫杀手,沐天涛没有理睬他们,只是找回自己的战马,将一完好,一受伤的战马牵着径直进了城门。 按理说,城门口发生了凶案,城门的守军无论如何都应该过问一下的。 他们却好像没看见,任由沐天涛牵着三匹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京城。 回到沐王府的沐天涛重新变成了高不可攀的模样。 不过,今天与往日不同,他家的客厅里坐着一位客人。 沐天涛见了这人之后,就拱手道:“晚辈沐天涛见过保国公。” 保国公朱国弼皱眉道:“擅自杀了嘉定伯的管家,也不登门告罪,是何道理?” 沐天涛笑道:“晚辈梦浪了,这就前往嘉定伯府上请罪。” 朱国弼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不过呢,嘉定伯也有不是之处,贤侄能否看在老夫的份上,与嘉定伯和解,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如何?” 沐天涛笑道:“既然保国公发话,小侄哪里有不从之理,只要嘉定伯把拿走的三十万两银子交还,小侄自然不敢对嘉定伯不敬。” “什么三十万两?” “我兄长听闻陛下在京城募捐,就想起早年间藏在府中银库里的三十万两银子,正好趁这个机会敬献给陛下用来犒劳将士,弥补军中所缺。 谁知道却被嘉定伯给拿走了,也请保国公转告嘉定伯,如果是往日,这批银子没了也就没了,可是,现在不同了,这批银子是要交给陛下军用的。 一文都不能少。 三天,如果三天之内我见不到这批银子,我就会带人杀进嘉定伯府,搜也要把这批银子搜出来。” “你敢!” 朱国弼拍案而起,大声怒喝。 沐天涛桀桀笑道:“晚辈听说,嘉定伯占我沐王府之时,保国公也曾参与其中,说不得,要请叔叔也补偿我沐王府一些。” 朱国弼闻言,阴森森的道:“你准备让你这个老叔叔补偿多少。” 沐天涛哈哈大笑道:“不多不少,正好也是三十万两!” “你凭什么?” 沐天涛张开双手道:“既然都是武勋世家,凭借的自然是一双拳头。” 朱国弼拂袖而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哈哈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拳头到底有多大。” 沐天涛呵呵笑道:“老叔叔这就准备走了吗?” 朱国弼笑道:“你难道还要留我不成?” 沐天涛笑道:“正有此意!” 朱国弼才要说话,就看见沐天涛手持长刀一步步的向他逼迫过来,多少代都未曾摸过刀枪的朱国弼连声大喊道:“来人啊!” 话音刚落,内宅大门口就丢进来四具尸体,朱国弼定眼看去,正是自己带来的四个伴当。 朱国弼亡魂大冒,只见沐天涛手持长刀杀气腾腾的向他逼迫过来,连忙道:“贤侄,贤侄,此事委实不管你老叔叔的事情,都是嘉定伯一人所为。 我过来不过是来当说客的。” 沐天涛一刀背砍在朱国弼的脊背上,刀背与脊梁骨相撞,让朱国弼痛不可当,噗通一声就栽倒在地上,不停地吸着凉气,只想让这股可怕的痛楚早点离开。 沐天涛蹲下身看着朱国弼道:“国难当头,一毛不拔,是与国同休的架势吗?你这一族享尽了荣华富贵,怎么,向外掏钱的时候就如此艰难吗? 我告诉你,你马上就要吊在沐王府大门上,一刻不给钱,我就一刻不放下来,如果你死了,不要紧,我就去你府上抄家,听说你妻妾极多,都是名满江南的大美人,发卖他们,老子也能卖出三十万两银子来!” 朱国弼颤声道:“你这是要与所有勋贵为敌啊。” 沐天涛哈哈大笑,后来笑声变得更加凄厉,他将长刀抵在朱国弼的眉心道:“大明危在旦夕,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吗? 陛下整日里宵衣旰食,夜不能寐,堂堂帝王,龙袍袖子破了,都舍不得添置,还拿出皇宫多年积存,连万历年留下来的老人参都舍不得自己用,全部拿出来售卖。 我就问你们!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你们可曾有过半分心痛? 哈哈哈,你们当然没有心痛,反而指使门人家仆抢购陛下的珍藏……朱国弼,我沐天涛这条命不打算要了,就准备留在京城,与大明共存亡。 我死都不怕,你以为我会在乎别的。 你们要是想反扑,等我击败李弘基之后,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再来找我理论。 来人啊,给我吊起来! 银钱今日不到,晚上就往他身上泼凉水。” 眼看着保国公朱国弼被沐王府的家奴吊了起来,前来传皇帝旨意,命沐天涛不得胡作非为的宦官徐高用衣袖沾沾眼角,低头瞅一眼手中的圣旨,咬咬牙,转身就离开了。 见徐高离开了,沐天涛的管事薛子健来到沐天涛身边道:“世子,徐高走了。” 沐天涛扒拉了一下被吊起来的朱国弼道:“酷吏从来走的都是终南捷径,比如来俊臣,比如周兴,比如西汉的诸位酷吏老爷们,都是如此。 这条终南捷径可以让我迅速掌权。” 薛子健道:“所有人都会反对世子的。” 沐天涛笑道:“皇帝支持我就够了,或许现在,皇帝还不会彻底的信任我,随着我给他弄到的钱越多,越是被所有勋贵,百官们排斥,我获得权力的可能性就越高。 放心吧,来京师之前,我做的每一个步骤都是经过严密计算,衡量过的,成功的可能性超过了七成。” 薛子健钦佩的道:“不知是那些高人在替世子谋划,老夫钦佩万分,如果世子能把这些高人请来京师,岂不是把握性会更大?” 沐天涛叹口气道:“我们请不起,人家也不愿意来……如果这些人都来京师,愿意为皇帝效忠,大明很快就会恢复海晏河清……” 徐高回到皇宫,颤巍巍的跪在皇帝的桌案前,高举着圣旨一句话都不说。 崇祯从高高的文书后面抬起头看了徐高一眼道:“怎么,沐王府也不接朕的旨意了?” 徐高连连叩头道:“是老奴不愿意宣旨。” 对于徐高,崇祯还是有些信心的,揉着眉心道:“说。” 徐高膝行两步道:“陛下,沐王府世子之所以与国丈起纠纷,并非是为了私怨,而是要为陛下筹集军饷!” “什么?”崇祯霍然起身,来到徐高跟前将这个心腹宦官搀扶起来道:“说仔细些。” 徐高流着眼泪将自己在沐王府见到的那一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 “陛下,国丈不是没有钱,是不愿意拿出来,保国公累世公侯不是没有钱,也是不愿意拿出来,陛下啊,老奴求您,就当没看见此事。 看看沐王府世子能否给陛下筹足军饷,再论。” 皇帝沉默了许久,惨笑一声道:“好好好,朕做不到的事情,且看看这个莽撞的小子是否能够做到。” 徐高继续道:“沐王府世子言说,他此次前来京师,就是来给大明当孝子贤孙的,能战胜就努力求胜,不能战胜,就以身殉国。 陛下,如此儿郎方才是我大明养士三百载的结果。 求陛下,对此子委以重任,他必定不会辜负陛下。” 崇祯在大殿中走了两圈道:“且看看,且看看……” 第八十九章愚之何及? 第八十九章愚之何及? 沐天涛的消息传到玉山的时候,云昭正在吃晚饭。 关于沐天涛的消息,密谍司的人记录的非常详细。 云昭每看一段,就抬头看看坐在他对面的夏完淳,然后“啧啧”赞叹两声,再继续看。看到可圈可点之处又“啧啧”两声,然后再看看夏完淳。 师傅这样做,夏完淳这顿饭就没法吃了。 云显在一边奶声奶气的对夏完淳道:“你完了,爹爹在鄙视你。” 夏完淳将云显凑过来的脑袋嫌弃的推到一边道:“你知道个屁。” 云显笑道:“屁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爹爹在嫌弃你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这种事你很有经验吗?” “是啊,一旦别人家的孩子干出点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爹爹就这样对待我跟大哥。” 正在吃饭的云彰抬起头茫然的看看夏完淳跟云显,然后继续低头吃饭,只要爹爹不说自己就好。 “沐天涛的事情我们出了不少力气,为了让他能成功,我甚至不计前嫌的让几位师兄暗中帮了他,他却愚蠢的以为是自己的本事。 想要驱动那几位师兄,他沐天涛还不够资格!” 云昭的目光从文书上方落在夏完淳身上,哼了一声道:“人家当然知道,既然有便宜可占,自然要装作不知道。” 夏完淳笑道:“沐天涛此人极为自傲。” 云昭放下手里的文书道:“你觉得咱们玉山书院能教出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吗?” 夏完淳放下筷子道:“也是啊,我就说么,沐天涛怎么可能会死心塌地的为大明殉葬。” 云昭重新拿起文书丢给夏完淳道:“看看吧,人家早就计划好了,准备在京城与李弘基或者别的什么人大战一场,如果能取胜,他会脱身离开。 失败了,当然也会飘然而去。 这样一来呢,不论是胜败,人家沐天涛的忠孝名声就已经立下了,将来他沐王府不论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诟病,只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汉! 说真的,就这一条,你跟沐天涛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夏完淳抱着文书站了起来,很快又坐下来了,对师傅笑道:“您又想把我打发出去,不上当。” 云昭笑道:“玉山城里住的都是我的亲眷,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出事?” “师傅希望我走一趟京城?” 云昭点点头道:“去吧,快马加鞭的去,如果可能替我去见见崇祯,告诉他,大明会好好地,大明的宗祠会好好地,大明历代君王的陵墓也会好好地。 当然,大明的百姓也会好好地。 他的死不代表大明结束,相反,他的死代表着大明浴火重生。 告诉他,东方有鸟——名曰:凤凰,每五百年集香木浴火自.焚,而后重生,艳丽非常!” 夏完淳点点头道:“可以,弟子去京师,不过,要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安顿好再走。” 云昭挥挥手道:“速去,速去,我担心你去的晚了,会留下许多遗憾。” 正在吃饭的云彰抬头道:“我也想去。” 云昭摸摸儿子的圆脑袋道:“等你再大一些哪里都能去。” 云彰点头道:“好,我多吃饭。” 云显见状也狼吞虎咽起来。 久久不说话的冯英跟钱多多一起叹息一声摇摇头,还是不愿意说话。 等夏完淳匆匆的走了,云昭这才对两个老婆道:“叹什么气?” 钱多多忧愁的道:“你生了两个傻儿子。” 云昭怒道:“哪里傻了?” 冯英小声道:“听母亲说,夫君七岁的时候已经开智了。” 云昭道:“那么,你应该还听母亲说过,我七岁之前是人人笑话的傻子,我儿只有六岁,已经能认识一千个字了,可以背诵“三,百,千”我很欣慰。” 钱多多又叹口气道:“六岁认识一千字,能背诵‘三,百,千’,在咱们玉山比比皆是,六岁开始读《论语》的也不少见。 我们的孩儿并不算出挑。” 冯英跟着道:“是啊,是啊,元寿先生说起夫君幼年每每赞不绝口,总说夫君是那种生而知之的人,咱家的两个孩子比起您那个时候差的远。 婆婆总说夫君娶老婆娶得不对,如果娶对了人,云氏的下一代也应该早慧才对。” 云昭瞪了两个老婆一眼,将两个儿子拥在怀里道:“别怀疑,这才是我儿子,要是一出生就会说话,那样的孩子会让我害怕。” 说完话,还在两儿子的胖脸上亲了两下,父子三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嘿嘿的傻笑,这模样让冯英,钱多多两人不忍卒睹。 夏完淳安排完毕云昭的护卫事宜之后,便带着二十个黑衣人一刻未曾浪费,纵马出了玉山,直奔京城。 师傅的交代很清楚——崇祯必须死! 事实上,师傅在交代这件事的时候,夏完淳从师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的不自信。 这一丝丝不自信应该是来自于沐天涛。 不过,师傅表现的也很矛盾,他一边赞扬沐天涛的行为,一边对崇祯表现的冷酷无情,看来,在这两者之间要重新衡量。 准许将京师,河北,山东三地封存的武器卖给沐天涛的命令已经下达了,这就说明,师傅完全认可了沐天涛在京师的所作所为。 武器都给了沐天涛,自己到了京师用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准备路过洛阳的时候去拜访一下云杨伯伯。 朱媺娖来到沐王府的时候,赫然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场。 就在沐王府雄伟的大门前边,倒了一地的尸体,而沐天涛身着重甲,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虎视眈眈的瞅着长街尽头,他的甲胄上粘着厚厚一层血痂,亮银色的长枪也被血染成了红色。 在他身后的沐王府大门上垂吊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气息奄奄,看他们的样子,绝对熬不过今晚。 沐王府面对的整条大街安静的如同死地一般,只有在街头,才能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那里张望。 沐天涛看见公主来了,沾满了鲜血的俊脸上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公主来到沐天涛身边微微施礼道:“朱媺娖见过世兄,不知世兄收缴军饷的大计进行的如何了?” 沐天涛笑道:“纹银六十万两,人头九颗,伏尸三百余。” 说着话,见身后的香炉里插着的时香上的香头跌落,二话不说,手中的长枪就闪电般的激射出去,挂在左边的那个人惨叫一声,就被长枪透胸而过。 收回长枪,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身体里漏出来,很快就染红了沐王府的青石台阶。 朱媺娖吃了一惊,微微后退两步,很快又上前道:“死的是谁?” 沐天涛笑道:“武定候郭铭之子郭威,前来拯救朱国弼的时候被我留下了,看来他的父亲极为吝啬,不肯出军饷二十万两。 没关系,人死债并未消散,待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登门去取。” “朱国弼呢?” “缴纳了三十万两白银,就被我恭送离开了沐王府。” “中军都督府的人没有找你的麻烦?” “军中将士听说我是在为大家筹集军饷,奉命来看了一次,被我率领众人冲击一次,他们就丢下一些火器,然后逃走了。” 朱媺娖摇摇头道:“京城勋贵众多,即便是把家奴联合起来,也成千上万,世兄如何抵御呢?” 沐天涛大笑道:“若是那些开国功勋们亲自来,我自然不是对手,可是,如今啊,他们的子孙早就成了一堆土鸡瓦狗,我在这里枯坐了半日,竟然没有一个有胆量的来找我的麻烦。” “世兄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三日,为何不去我外祖家中取军饷,如果世兄担心我母后,小妹以为大可不必。” 沐天涛看看西垂的落日道:“我在等人,还在等需要的武器。” 朱媺娖眼睛一亮,快快的道:“蓝田?” 沐天涛点点头道:“我买了一些武器,应该很快就到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沐天涛起身就要进沐王府,临进门之前,用长枪挑着另外一个悬挂在门口的人的下颌道:“你还有两个时辰。” 被沐天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汉子见公主在,遂挣扎两下道:“公主救命!” 朱媺娖看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此人竟然是东川候胡奢之子胡敬。 见此人满脸哀求之色,就硬着心肠道:“你们眼看着京城危机,也不肯出力吗?” 胡敬垂下头道:“东川候府实在是没有二十万银子。” 沐天涛笑道:“那就等死吧。” 胡敬连忙道:“沐兄,沐兄,小弟知晓几个商贾很有钱。” 沐天涛笑道:“不用你说,百姓有钱那是百姓的事情,我只问勋贵。” 说罢,就带着朱媺娖进了沐王府。 此时的沐王府与其说是一座王府,不如说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堡垒,上千人守卫区区一座沐王府并不成什么问题,就在王府高墙后面,弓箭手,火枪手,长枪手,盾牌手安置的整整齐齐。 只要有人靠近,沐天涛就下令攻击。 大厅之上堆满了银锭,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沐天涛指着满地的银子道:“为了这些东西,那些狗东西忘了君父,忘了大明,忘了社稷江山,媺娖,你说说看,一旦闯贼进城,他们守得住这些东西吗? 愚之何及!” 第九十章不能死在黎明 第九十章不能死在黎明 自始至终,沐天涛都没有问皇帝要过旨意,甚至没有问朱媺娖皇帝对他粗暴行为的看法。 回到家里沐浴之后再出来,屠夫一样的沐天涛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良人。 忙碌了一整天的沐天涛才开始用饭,朱媺娖就站在边上给他布菜,宛若一个娇羞的小媳妇一般。 吃了一半的沐天涛抬起头看着朱媺娖道:“京城守不住!” 朱媺娖道:“那就共存亡好了。” 沐天涛皱眉道:“玉山书院不是这么教导学子的。” 朱媺娖摇摇头道:“我是公主,不一样。” 沐天涛拿起手帕擦擦嘴道:“如果有一天,玉山被攻破,云昭一定会跑的,一定会跑的无比坚决。” “他是流寇!” “又错了,李弘基是流寇,张秉忠是流寇,唯独云昭不是,他一直立身关中,在治理关中,建设关中,一刻都未曾停止。 不得不说,他从一个小小的贼寇之家,一步步的将自己变成了帝王之家。” “在我眼中他永远是贼寇。” “这是自然,但是,在天下人眼中他已经成为皇帝了,且是百姓们遴选出来的皇帝。” “无耻,他自比尧舜!” 沐天涛幽怨的瞅着朱媺娖道:“如果,大明以后的皇帝都是遴选出来的,那么,他自比尧舜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 朱媺娖的身体微微颤抖,艰涩的道:“你也看好云昭?” 沐天涛摇摇头道:“不是看好他,这个天下到了现在已经是他的了,不论是论实力,还是论民心,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那么,我父皇呢?” 沐天涛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说完话继续低头吃饭。 朱媺娖带着哭腔道:“这就是你告诉我京城守不住的原因?” 沐天涛沉默不语。 随着青州知府葛旭宁在青州与城池共存亡之后,整个山东已经彻底沦陷在了李弘基的马蹄之下。 随即,沧州,河间,晋州,全面告急,报急文书几乎是一日三遍。 李弘基的大军已经抵达了河间府边地,目前为止,河间府知府窦文光正在坚壁清野。 兴平伯李岩屯兵霸州,誓言要与李弘基决一死战…… 自从与蓝田密谍司联系上之后,沐天涛的眼界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广阔。 他不仅仅知晓自号大顺皇帝的李弘基已经抵达沧州前线,还知道刘宗敏正在向顺德府进发,李锦正在向真定府进发。 闯贼大军已经断绝了运河,天津也危在旦夕。 皇帝已经下令,命局势刚刚缓和的辽东铁骑入关,曹变蛟,白光恩,王朴火速增援京师。 还命监军太监杜勋与没有大同属地的大同总兵姜镶,没有宣府领地的宣府总兵王承胤统领六万兵马,前往济南固守。 而此时,距离李弘基攻占济南,已经过去了八个月了。 大同府早就成了李定国养马的地方,而宣府也被李定国弄了几十万农夫种地,大同城,与宣府城直到现在都处在蓝田官吏的托管之下。 蓝田官吏曾经给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王承胤去了无数公函,希望他们能够回来,好好地治理地方……可惜,这两人没有一个愿意回来的。 沐天涛的眼界越是宽广,对大明就越是没有信心。此时此刻,他只想痛痛快快的与叛贼大战一场。 之所以告诉朱媺娖京城人心涣散根本就没法子守卫,就是希望朱媺娖能理解他的苦心,劝说皇帝早日离开京城南下。 沐天涛甚至相信,借道蓝田应该是皇帝最安全的一条南下之路。 可是,这句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朱媺娖忽然坐到了沐天涛的腿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对他道:“我陪你战死在这里吧!” 沐天涛揽住朱媺娖还在颤抖的腰肢道:“能活为什么一定要求死呢?” 朱媺娖摇头道:“没活路了。” 沐天涛道:“可以南下的。” 朱媺娖摇摇头道:“不可能了,应天府知府史可法决意起兵勤王,人马,粮草,甲胄都准备好了,他忽然发现,这支大军并不肯听他的。 不仅仅兵马不肯听他的,就连南京城里的勋贵们也反对起兵勤王。 白光恩,王朴,曹变蛟也迟迟不来,说是没有粮秣,军械,无法开拔。 我父皇吐血了,趁着他昏迷过去的时候,我偷偷看了这些人的奏章,世兄,如你所言,大明完了。” 沐天涛将绝望的少女抱起来放在锦榻上,在她的额头亲吻一下道:“你已经很疲惫了,在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睡一会。” 朱媺娖含羞带怯的看着沐天涛道:“陪陪我。” 沐天涛笑道:“不急于一时,我们有的是时间,如果你父皇肯让你下嫁于我,以后我们会过得很好。” 朱媺娖探手拉住沐天涛的衣袖道:“等我睡着再走……” 沐天涛笑了一下,就坐在锦榻边沿,牵着朱媺娖冰凉的小手,跟她说起书院的梁英…… 这是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永远都说不腻的话题,有些蠢,又有些精明,还有些古怪的梁英总能给他们制造足够多的新鲜话题。 “我离开玉山书院的时候梁英对我说,我如果愿意留下,她可以考虑嫁给我……我告诉她,就是因为考虑到她有嫁给我的可能,我才跑路的……你没看见她的脸色,都快变黑了。” “哈哈哈……” “还有一次,这个臭婆娘居然告诉我,想不看你洗澡的样子,还说她可以帮我在墙上挖洞……” “下流!” “没错啊,我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后悔不?” “不后悔,以后可以慢慢看……” “瞎说……我好困啊。” “那就闭上眼睛,好好的睡,我就在外边守着你。” “别撕扯我的衣衫……可以慢慢解开……我没有带换洗衣衫……” 沐天涛笑着将毯子盖在朱媺娖的身上,低声唱道:“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只脚, 两只大眼睛, 一个硬阔阔。 一个螃蟹八只脚, 两只眼睛那么大的阔, 两把夹夹尖又尖, 走起路来么辗也辗不着, 一个螃蟹八只脚, 钻进水涭辗也辗不着, 两把夹夹尖又尖, 夹着哪个甩也甩不脱, 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只脚, 两只大眼睛, 一个硬壳壳。 螃蟹螃蟹哥哥, 一个一个阔阔, 八只八只脚脚, 求你莫来夹我, 一个螃蟹么八只脚, 两个夹夹么那么大的阔, 走起路来么辗也辗不着, 要是被它夹着甩也甩也甩不脱, 螃呀么螃蟹哥, 八呀八只脚, 两只大眼睛, 一个硬阔阔……” 沐天涛唱了很久,这是母亲曾经唱给他的儿歌,今天不知怎么的,看到朱媺娖惊慌害怕,又有些倔强的模样,忍不住想要安慰她,而这首总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儿歌,对这个可怜的公主应该也是有效的吧…… 别的女子进了玉山书院之后,总会掀开人生的一个新篇章,可是,这个小女子不成,他的父亲已经把她的家毁掉了。 门外的薛秀才已经在门口出现两遍了,沐天涛知道,应该是蓝田密谍来了,那些人总是很守时,说好的时间从来都不会改变,如同他在玉山见过的那座巨大的自鸣钟一般精确。 朱媺娖将她的衣袖抓的很紧,沐天涛就脱下外衫,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厅堂,他刚刚离开,朱媺娖洁白的小脸上就滚落了一串泪珠。 关上门,吩咐侍女好生看护,沐天涛就径直跟着薛秀才去了沐王府硕大的后宅。 看到后宅停着七八辆大车,沐天涛微微皱眉对两个胡乱遮盖一下眉眼的黑衣人道:“你们是怎么把这些运进来的?” 一个声音熟悉的黑衣人摊摊手道:“装货,运货,然后就送到你家后宅角门,这个老家伙打开门,我们就进来了。” 沐天涛有些悲愤的道:“守城的人是死人吗?” 黑衣人嘿嘿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想要货?” 沐天涛道:“多少货?” 一个黑衣人掀开一辆马车上的油布,指着马车上的二十几个木桶道:“火药一千两百斤。” 另一个黑衣人掀开另一辆马车的蒙布道:“手雷五千枚。” 随着马车上的蒙布一一被揭开,沐天涛长叹一声。 一千两百斤火药,五千枚手雷,八百杆燧发鸟铳,六百枚火油弹,三百枚磷火弹,三万枚炮子,就这样被蓝田密谍大摇大摆的送到他家的后宅。 沐天涛甚至想不明白,那些在外边盯着他家的哨探都去了哪里,难道说他们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 声音熟悉的黑衣人摊开手道:“承惠纹银五万两。” 沐天涛指着前厅道:“银子有的是,你们能拿走吗?” 黑衣人笑道:“卸货,装银子吧。” 很快,马车上的货物就被卸下来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屋子,同时,五万两银子也装到了马车上,为首的黑衣人又对沐天涛道:“这仅仅是一处藏货,担心你急用,就先给你送来了。 如果你还有银子,我们再接着谈下一笔买卖。” 沐天涛道:“有多少,我要多少。” 黑衣人叹口气道:“别把自己逼死,好日子就要到来了,就像我们陛下说的,大家都要保重好身体,死在黎明前那就太冤枉了。” 沐天涛道:“我不会死。” 黑衣人大喜,拍着沐天涛的肩膀道:“好样的,只要你不找死,就你在书院里学到的东西,足够让你安稳的活下来。” 第九十一章夏完淳进京 第九十一章夏完淳进京 夏完淳是被云杨踢出来的。 云大将军正忙着调兵遣将,准备进驻开封,而后挥兵东进忙的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理睬小屁孩的破事情。 至于这家伙想要武器,完全是脑子坏掉了。 他师傅既然已经派他去了京城,到了那里之后如何会少了他用的东西,如果真的没有,那就表示他师傅不准他大开杀戒。 夏完淳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继续向京城进发。 有时候他甚至在抱怨,沐天涛一个跟蓝田没多大的关系的人,师傅都肯全力以赴的帮忙,他这个亲传弟子,反倒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没人亲,没人爱不说,还被踢。 等他抵达开封的时候,居然从这里的密谍手里接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他的亲爹夏允彝写给他的。 在信中,他的父亲居然要他帮忙打探一下,南京的重臣张峰跟谭伯明这两个人是不是蓝田密谍。 看到信,夏完淳就知道父亲问错话了,他应该问在应天府衙门里那几个人不是蓝田密谍! 这两人当然是蓝田密谍,不仅仅他们两个是,在应天府衙门里,只有史可法,自己的亲爹,陈子龙伯伯等少数几个人才不是蓝田密谍。 如果史可法依旧安稳的留在南京城,那么,他就不会有这个烦恼,等到师傅将来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就会被自己的部下簇拥着一起恭迎新皇帝的到来。 那时候,即便是痛苦,也只会痛苦一阵子,痛苦完毕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日子一样过。 他实在是想不通,史可法伯伯,陈子龙伯伯,加上自己的父亲,这三人都不是酒囊饭袋,为何偏偏就看不清楚自己的部下呢? 夏完淳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一同共事,一同拼搏,一同为一个目标前进的伙伴居然是自己的敌人装扮的。 而父亲的信里边,至今还仅仅是疑问。 都他娘的明显到这种程度了,他们居然仅仅是怀疑? 人家利用白莲教已经把南京城乃至应天府彻底的清理了一遍,弄成适合他们治理的模样了,自己父亲这群人还认为这些人是在为大明着想? 父亲还在信中悲愤的向他叙述了自己不能去京城勤王,希望儿子能代替他去京城勤王,哪怕战死也要护卫大明社稷江山。 看完父亲的书信之后,夏完淳信中很不是滋味。 在信中,父亲没有问及母亲跟弟弟,更没有问及他的近况,只是一味的要求他这个夏氏的长子要忠君爱国,要为国捐躯,这就很伤人心了。 事实上母亲这几年过得很好,跟弟弟两人衣食充足,守着凤凰山附近一个一百亩地大小的农庄日子过得安逸舒适。 家里雇佣了两家,总共六个男女工人,耕种,饲养牲畜以及鸡鸭鹅,母亲还接一些纺织一类的活计,还养了七八笸箩蚕,正雄心勃勃的准备扩大家业呢。 就是——父亲总是不愿来蓝田。 怎么回信呢? 夏完淳一时陷入了沉思。 父亲已经很可怜了,这时候如果再欺骗他,以后父子见面的时候恐怕不会好看。 说实话吧,这对父亲来说应该是晴天霹雳,想想父亲那个九头牛都拽不回来的性格,夏完淳很担心他会干出一些什么让他痛悔三生的事情来。 想了很久之后,夏完淳还是在纸上落笔好生劝说了父亲一番。 他没有揭露张峰,谭伯明真正的身份,只说他还是一个学生,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还借用书院先生的话表达了自己对大明江山的忧虑。 告诉父亲,自己接受父命,去京城勤王……最后用了大篇的篇幅讲述了母亲跟弟弟的生活,讲述了母亲是如何思念他,弟弟因为见不到父亲总被邻居家的孩子称为——没爹的孩子,他帮弟弟出头几次之后,反而招来恶邻居的报复——砍掉了家里的几棵桑树云云…… 玉山书院有一群人专门是研究话术的。 大部分都是秘书监的人,他们发现说话其实是一门很强大的学问,需要好好的研究,如果研究到精深处,话术起到的作用不会比火炮差,至少,也能跟《白毛女》这种可以掀起人同仇敌忾之心的戏曲看齐。 夏完淳已经没有兴趣跟父亲讲什么政治了。 因为说了,父亲会认为这是旁门左道之术,不是正大光明的学问。 还是师傅说的清楚——所谓政治就是让我们的对手从台上下来,我们自己上去,台面上来说,政治就是——各阶级利益代表的斗争,抢夺国家行政权的体面说法。 父亲是不懂这些的。 父亲已经用事实说明了他不是一个好的官员,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蓝田唯一适合父亲去做的事情就是去玉山书院教授《易经》,对于真材实料的进士父亲来说,他对《易经》的了解远远超过他对政治的了解。 给父亲回了信,夏完淳又写信拜托自己的师兄们对父亲这种腐儒多担待一些,将来拆穿局面的时候莫要把事情弄得血淋淋的,让父亲一时接受不了寻了短见就不好了。 万一父亲还是想不开,就不妨用点温柔的手段…… 处理完毕了家事,夏完淳就正式越过黄河向京城进发。 才过了黄河,面前流民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景象就让夏完淳心情沉重的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挥刀砍死了一些想要抢劫他们行李以及战马的强盗,夏完淳才要出口气,就看见更多的流民向他们围拢过来。 人群中有男人,有女人,还有老人,孩童,可以说,只要是能动弹的都冲过来了。 夏完淳怒吼一声,带着部下落荒而逃……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李弘基的军队还是百姓。 很多时候,流寇的军队跟流民群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 面对处处拦路的流民,夏完淳终于有些后悔了,自己应该从山西方向进京的,而不是绕一个圈子从开封过河。 好在他们的战马速度很快,那些虚弱的流寇或者流民们总是追不上他们。 马不停蹄的穿过李弘基的领地,终于踏上了河北地界。 一路上,所有的州府都在打仗,所有的村庄几乎空无一人,流民们在平原上晃荡,如同一个个孤魂野鬼。 夏完淳终于在一棵枯树下停下马蹄。 枯树上吊着一个女人,衣衫已经破碎不堪了,从衣服的质地来看,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只是吊死之后,面目狰狞的没法看,夏完淳挥刀斩断了吊索,妇人的身子已经僵硬了,就那么直挺挺的从半空掉下来。扑倒在地上。 就在妇人身子掉下来的时候,他闪电般的从妇人怀里掏出一个襁褓。 打开襁褓,露出一张婴儿的脸,就是这个孩子的哭声,让夏完淳停下了马蹄,如果没有孩子的哭声,夏完淳是不会理会这具尸体的。 这一路上,他看过的尸体太多了,多的让他早就麻木了。 婴儿的哭声已经有些微弱了,夏完淳跳下马,把枯树点燃,架上锅烧水,水很少,很快就烧开了,他取出马背上的锅盔,揉碎了放在水里,等煮成一锅面糊糊之后,他就用勺子,一点点的喂给这个小小的婴儿。 他不知道面糊糊能不能救活这个婴儿,可是,他目前只有这东西。 可能是老天可怜这个孩子的缘故,她居然开始吃面糊糊了,而且吃的很是香甜。 婴儿很乖,吃饱了就继续大睡,夏完淳又烧了一锅水,给这个脏的没法看的婴儿擦拭了一遍身子,这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女婴。 扯开自己的备用里衣,给小女婴做了一个简易衣服,又用自己的棉袄将孩子包裹起来。 这一套他早就做的很熟了,以前要帮母亲照顾弟弟,后来又要照顾云彰,云显,因此,照顾小婴儿难不住他。 将孩子绑在自己的胸口上,夏完淳阴郁的瞅着京城方向低声道:“崇祯啊崇祯,你不死怎么成呢?” 说完崇祯,他又瞅着山东方向道:“李弘基,你等着,老子总有将你剥皮抽筋的一天。” 在他忙碌照看婴儿的时候,他的部属们已经把那个可怜的女人找了一个坑埋掉了。 等这些事情干完之后,夏完淳的声音有些凄厉的道:“走,我们进京。” 这一路,除非孩子哭了,拉了,饿了,夏完淳才会停下马蹄,除此之外,他一直在赶路,终于,在三天后,他看到了京城的正阳门。 跟沐天涛进入京城一般无二。 贵公子一般的夏完淳带着武器以及二十二个随从进城的时候,随从丢出去一块碎银子给看守城门的军卒,兵丁们立刻就让开了大门,恭请这个怀抱着一个婴儿的少年贵公子进城。 才进城不久,夏完淳就看到沐天涛带领着一群装备到牙齿的武士从正阳门大街呼啸而过,在队伍末尾,十几个被绑住双手的男子踉踉跄跄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沐天涛并未看到夏完淳,夏完淳也仅仅是冷冷的看着沐天涛的背影不做声。 一个憨厚的庄稼汉突然出现在夏完淳的背后拱手道:“公子,住处已经准备好了。” 夏完淳再看一眼沐天涛远去的背影道:“找一处距离沐王府近的地方,再联系一下王相尧这个狗太监,就说小爷要进宫看看!” 庄稼汉摇头道:“密谍司下的命令可没有帮助公子进皇宫这条。” 夏完淳冷冷的看了庄稼汉一眼道:“现在有了。” 第九十二章两面夹击 第九十二章两面夹击 夏完淳话音刚落,就觉得脖颈上一紧,一只大手捏在脖颈上,他刚要反抗,脖颈上的力道陡然加大,让他在一瞬间就没了反抗的力气。 就这么软软的被人从马上提下来,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密谍司现在入不了大少爷的法眼了?” 听到韩陵山的声音之后,夏完淳就哀叹一声,不再意图反抗,只能把身子软下来任由人家晃来晃去。 按理说被人捏住脖颈毫无反抗之力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不过,还是要看出手的人是谁。 假如是韩陵山的话,夏完淳觉得完全能忍受。 因为,这跟尊严与荣耀没有半点关系,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论是在智慧层面还是武力层面。 “你进皇宫要干什么?” 回到一间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宅院里,韩陵山终于开始问话了。 夏完淳将绑在胸口的小女婴解下来,递给韩陵山道:“为这个孩子讨一个公道。” 韩陵山熟练地将小女婴抱在臂弯里,一边看着孩子一边道:“你准备怎么讨公道?” “我要揍皇帝一顿。” “嗯,然后呢?” “然后看着他完蛋。” “再然后呢?” “没了,人死债消。”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我们要清算的目标不仅仅是皇帝,还有整个腐败的大明王朝,他们侵吞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总要吐出来才成。” 夏完淳道:“您是说沐天涛正在清算?” 韩陵山点点头道:“沐天涛的魄力不足,只知道清算勋贵,不知道清算那些腐败的官员,奸商,大地主,豪强。” 夏完淳道:“从沐天涛的角度出发,这样做是对的,他不能在北.京城掀起清算狂潮,那样的话,这座城就没法守了。”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城池能不能守关我们屁事,京畿之地旧的王朝遗留下来的流毒最甚,如果没有一场大的变革,无法改变。” 夏完淳惊讶的道:“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一次站在李弘基一边是吗?” 韩陵山摇头道:“跟以前一样,事情由李弘基去做,我们接收成果,好了,把你妹子抱好,最近蓝田密谍的家眷就要撤回蓝田,正好然他们把你的妹子带回去交给你娘。” “这不是我妹子。”夏完淳皱眉道。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现在是了。” 夏完淳看看重新回到怀里的小女婴,发现小家伙已经睡醒了,正冲着他笑呢…… 崇祯皇帝站在大殿上,已经伫立了许久,此时的崇祯觉得自己无比的强大。 尤其是看见大殿上堆积如山的银锭,金锭,让他胸中充满了豪气,有了这些钱,他认为自己足矣守住京城,等来勤王之师。 一百七十四万两白银,就这么堆成山放在大殿上,它沉甸甸的,就像是大明王朝的压仓石,足矣稳定住大明这条千疮百孔的破船。 “陛下,沐天涛无理至极,他居然将国丈拖在马后奔行,可怜国丈年老力衰,那里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衣衫破裂,皮开肉绽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苦苦哀告,沐天涛却听而不闻。 从国丈府拿到白银十万两还不满足,甚至进入内宅,不顾女眷的体面,强行搜索,自我母亲床下翻检出十六口大箱子,却不知这是我母的嫁妆…… 呜呜呜,陛下,妾身知晓国事艰难,可是,即便是艰难,也不能如此不顾皇家颜面……” 崇祯看了周皇后一眼道:“我记得当初朕发起募捐之时,国丈曾经说过,家无余财,满门两百余口,从牙缝里给朕省出来了六千两银子。 沐天涛做事并无不妥,不是给国丈留下了一万两银子的家用嘛?” 此时此刻,崇祯已经没有心情跟周皇后做什么解释了。 在他心里恨这些勋贵超过恨天下流寇以及建奴。 “王承恩,谕知兵部尚书张缙彦,命他立刻下八百里加急,晓谕白光恩,王朴,曹变蛟,吴三桂即刻南下勤王,他们需要的开拔费用,抵达京城之后,加倍拨付。 同时命顺天府晓谕百姓,凡是奋力杀贼者,朕不吝厚赐。” 有了钱,崇祯就觉得自己死气沉沉的朝堂似乎又活过来了。 官员们也有了办事的力气。 对于官员们来说,只要沐天涛筹饷筹不到自己身上,就是大好事。 至于那些遭难的勋贵们,他们实在是同情不起来。 大明局面之坏,已经到了将要崩溃的地步,对这一点,他们比皇帝还要清除明白,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皇朝奔溃也是他们极为不愿意看到的。 现如今,流寇大兵压境,他们也想做最后一搏。 眼看着最后一笔五十万两的饷银被送进了皇宫,沐天涛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些银子没办法挽救大明,至少能让皇帝多一点抵抗的勇气。 回过头,沐天涛瞅瞅人群中春来的阴冷的目光,他也明白,自己从这一刻起,就成了大明勋贵们最想除掉的人。 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即将到来的战斗,这一战,将是他沐天涛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 白花花的银子捧出去,沐天涛就获得了八千愿意为钱死战的猛士。 五军都督府的游击将军,就是沐天涛在为皇帝筹集了两百余万两军饷之后,获得的官职。 筹集军饷的任务已经完成,沐天涛立刻就开始了艰苦的军事训练。 每一天,他都会准时抵达校场,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每天,他都会身体力行的参与任何一场军事训练,每到休整时间,他都会走进军卒群中,跟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谈论贼寇进城的后果。 他灌输给军卒们的道理很简单——战胜了,喝酒吃肉,全家快活,失败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事实上,他在京城里的残暴行为,获得了大部分军卒的好感,而沐王府的光环,也让年轻的军卒们将他视为可以追随的将军。 朱媺娖每天都来看沐天涛,每一次都会留在校军场很长时间,她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沐天涛的身影,有时候含羞带怯,有时候又会潸然泪下,最多的时候,只是痴痴地看着这个她唯一能依靠的男人。 在李弘基大军逼近天津的时候,京城终于关闭了所有的城门…… 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各个城门又会变得车水马龙,无数的大富之家,纷纷离开京城,遁入荒野,遁入深山以求自保。 不过,他们逃离京城的行动非常的不顺利。 因为在京城的外边,一些家资丰厚的官员,勋贵,皇亲,大户们总能遇见一些强悍的盗匪。 这些盗匪并不杀人,也不羞辱女眷,他们只要一种东西——钱! 即便是钱,他们也不会全部拿走,会给事主留下一些活命的银子。 唯一的例外就是太康伯张国纪的家眷不但没有被强盗劫掠一文钱,甚至还有强盗告诉太康伯张国纪的家眷们,何处才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太康伯张国纪是大明皇帝募捐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个倾尽全力的帮助皇帝的人。 所以,城门外的强盗到底属于谁,众人也就一目了然了。 也就是因为城外有凶恶的强盗,想要离开京城避祸的大户人家迅速减少。 夏完淳回到居住的宅邸之后,摘掉脸上的蒙面布,先是去卧房看了那个可怜的小女婴,见这孩子正趴在乳娘的怀里跳动,这才重新回到大厅,将双脚搁在矮几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半个月的时间里能弄到三百多万两银子,这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他以前总以为大明很穷,百姓很穷,京城很穷,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京城是真的很有钱,只不过不在国库,不在百姓,而是在官员,勋贵,宦官,大商贾,大地主手里。 到手的钱财全部被运走了,很快,这些银钱就会变成粮食,药品,布匹,以及灾后重建的物资。 这是一个经济问题。 蓝田官员现在对于救灾这种事已经做的非常熟练了。 救灾,防疫是一体的,夏完淳明白,只要闯贼进了京城,他的历史使命将会完成,他马上就要面对李定国南下军团,以及云杨东进军团。 普天之下,没有那一支军队可以同时面对这两支总数超过二十万人马的现代军团。 仅仅是火炮的数量,就超过了两千门。 这些火炮早就脱离了发射大铁球的原始状态,仅仅是云杨军团的炮弹种类就有五种,每一种炮弹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而后保留的。 开花弹,火油弹,磷火弹,破城弹,近防榴弹。 每一种炮弹都是按照战争实际需要研发的,且威力惊人。 夏完淳清楚,师傅就在等崇祯的死讯,一旦崇祯死了,师傅就能高举为“皇帝报仇”的大旗迅速的一统天下,顺便继承大明所有的遗产。 然后,开辟一个新世界! 小女婴嘎嘎的笑声从卧房传过来,夏完淳站起身笑了一下,然后重新戴上蒙面布,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然后就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居住的地方。 与一群黑衣人汇合之后,就再一次融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第九十三章大搬家 第九十三章大搬家 京城里比钱财更加贵重的东西就是人才了。 比如夏完淳之前去的地方叫做——太医院。 太医院,是大明的主要医疗机构,主要是负责给皇上看病。 一般情况下,太医院就三种官,正五品的院使、正六品的院判、正八品的御医。 大明吏治虽然败坏,但是,绝对不包括太医院。 这个地方纯粹就是一个看本事吃饭的地方,凡是医术不好的一般都被砍头了,所以,留下来的都是久经考验的杏林国手。 更何况,太医院还下属医术十三科,曰大方脉,曰小方脉,曰妇人,曰疮疡,曰针灸,曰眼,曰口齿,曰接骨,曰伤寒,曰咽喉,曰金镞,曰按摩,曰祝由。 医生数量之多,医术之精妙,冠绝大明。 对于这些人,蓝田早就垂涎三尺了。 这些人物不是蓝田一时半会能用钱堆积出来的,所以,在李弘基将要攻破京城之前,密谍司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把这人连锅端走。 不仅仅太医院。 云昭对大明洪武年间设立的惠民药局,也没有打算放过,这个遍布大明的惠民机构,蓝田不仅仅没有取消的打算,还准备用这些人来扩充蓝田新建的卫生部呢。 不光是一个卫生部需要扩充,云昭的中央各部如今都是空架子,需要大量的人手填充。 对于一般的官员,比如知县,知府等抚民官,或者是,参将,游击,总兵一类的武官,云昭那里是不缺的,即便是缺少,也不会从大明朝廷中间遴选。 他要的是——按察司四十一道的普通官员。 此四十一道大抵是分巡道,除此之外还有分守道、兵备道、兵粮道、督粮道、督册道、提督学道、清军道,驿传道、协堂道、水利道、屯田道、管河道、盐法道、抚治道、抚民道、抚苗道、监军道、招练道等等等等。 大明之所以能够治理天下,靠的并不是什么知县,知府,靠的是大批的下层技术官吏。 这些官员才是蓝田急需的人才。 密谍司留守在京城的密谍们,这些年主要的工作就是鉴别这些人,看看那些是有真才实学的,那些是徒有其表的。 只要是有一样本事能拿得出手的,云昭都不吝厚赐。 除过这些人之外,将作,织造,染色,车马,称金,定银,辨铜,刊印,织麻,经纬布,绣房,成衣等等等等也是云昭追求的目标。 至于钦天监的主管官员,一个监正俩监副,以及春夏秋冬中五官官正、灵台郎、保章正、挈壶正、监候、司历、司晨,六个漏刻博士。钦天监下属四科,天文、漏刻、回回、历。 云昭也没打算放过一个。 国子监,云昭是不要的,如果要了估计徐元寿会发疯,玉山书院的学子会造反,不过,上林苑监的治农官云昭还是要的。 毕竟,就是这些人率先在大明种植了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尤其是他们有一个丰富的种子库,这东西无论如何是要搬回关中的。 所以,这些天,京城里的蓝田密谍们很是忙碌,从韩陵山到最普通的密谍,都必须全员出动,去自己的目标家里,谈论离开京城去蓝田的可能。 太医院的事情很好处理,这些人对于蓝田的知晓程度甚至超过了大明其余的官员,毕竟,在蓝田自立之后,也只有太医院的人能从惠民药局关中分局那里知晓一些消息。 关中的惠民药局不但没有取消,停办,而且还得到了加强,不是一般的加强,云昭对惠民药局几乎是不计成本的加强,不论是大夫,还是药材,他们甚至还专门收拢了一些女子专门来照顾病人。 所以,当夏完淳在傍晚的时候一露面,太医院的院使平玉怔就与太医院的两位院判就同意立刻离开京城,不过,他们要求,只要是能走的太医院同僚,蓝田都必须接收。 而且,他们即便是去了蓝田,也只愿意依旧为官府服务,不能下放到民间成为可怜的‘铃医”。 对于这些要求,夏完淳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 毕竟,货到地头死,等着人去了蓝田,该如何分配工作,说实话,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夏完淳接下来要拜访的人便是司天监正薛凤祚! 此人乃是山东益都人,大明赫赫有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 他出身书香门第,少承家学,后学习中国传统的天文历算方法。 薛凤祚学识渊博,涉猎广泛,天文、数学、地理、水利、兵法、医药、乐律无不通晓。 他亲自编纂的《两河清汇》《历学会通》即便是徐元寿等人也赞不绝口。 此人的亲眷早已经说通,现如今,就这个家伙不肯点头,总说要与大明共存亡。 根据他儿子薛求所言,这是他父亲自持身份,不肯因为一个蓝田小吏招招手就投靠蓝田,只要蓝田方面能派来一位重臣前来,他父亲一定是千肯万肯的。 韩陵山认为自己堂堂监察司首脑,亲自招揽一个五品官实在是太丢人,正在纠结的时候,夏完淳来了,这家伙不大不小又是云昭的亲传弟子,这个身份最好。 三更天的时候,夏完淳一行黑衣人与巡城的兵马结伴而行,来到薛凤祚家门的时候,不等他叩响门环,薛求那张大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夏完淳掀开蒙面巾子,朝薛求抱拳道:“蓝田云昭座下大弟子夏完淳前来拜望薛公。” 薛求立刻打开大门将夏完淳迎进来,急急的道:“闯贼兵马已经到了天津,你们怎么才来啊。” 夏完淳笑道:“就是因为担心对薛公不敬,家师才派遣小弟前来再次恭请薛公前往蓝田。” 薛求连连摆手道:“过了,过了,劳动少君前来实在是惭愧,可就是家父读书人的性子发了,他老人家不走,小弟心急如焚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薛公可曾安睡?” “醒着呢,还在书房长吁短叹呢,时局成了这般模样,谁还能睡得着觉啊。” 说话的功夫,夏完淳就看见这个四合院的房间灯都亮了起来,很多双眼睛齐齐的从门缝里偷偷看他。 就笑着朝四周做了一个罗圈揖,特意将自己人畜无害的俊脸落在灯光下,好让他们看得清楚。 听着屋子里男女切切私语的声音,夏完淳被薛求带着穿过大堂来到一个小小的后院。 一个身着黑色棉袍,正在仰面观天的中年男子站在后院里,听到脚步声也不低头,挥挥手道:“收拾行李走吧,我们去蓝田碰碰运气。” 薛求惊讶的道:“父亲何故换了想法?” 薛凤祚涩声道:“紫微恒已经枯黄无力禄主,解厄、延寿、制化之功已经消失不见,左辅、右弼空乏,天相、文昌、文曲黯淡无光,加之年前河北地幻日三出,国君必亡其位。 如果仅仅如此,大明国祚尚不足以崩,可惜,七煞,破军,贪狼三星即将聚合,这搅乱世界之贼,纵横天下之将,奸险诡诈之士 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走吧,走吧,我们往西走,且看看能不能避开这杀身之祸。” 薛求继续道:“李弘基为七煞之主,张秉忠为破军之人,如此说来贪狼……” 薛凤祚苦笑一声道:“云昭即为贪狼之主,从黑暗中陡然跃出,而后便华彩大胜,不仅仅如此,天枢位贪狼的光芒已经遮蔽了紫薇,七煞,破军……” 夏完淳就笑吟吟的站在屋檐下听这父子一唱一和,过了半晌,才拱手道:“末学后进夏完淳见过薛公。” 薛凤祚这才将目光落在夏完淳的脸上道:“有少君前来,薛某自然无不遵从,只是某家听说,玉山书院的星象学并非与司天监一脉。 老夫若是去了,该如何自处?” 夏完淳笑道:“薛公多虑了,玉山书院乃是一个专门做学问的地方,薛公去了玉山书院若是不满玉山所学,只需自开一脉便是。 家师常言:学问不辨不明,道理不争不明,若想研究学问之声大盛,就要允许世间有多重声音。” 薛凤祚又道:“若是某家学说不受你蓝田之主的喜欢呢?” 夏完淳继续拱手道:“曾经有人问过家师这个问题,家师曰——憋着!” 薛凤祚莞尔一笑,朝夏完淳还礼道:“如此,老夫一家十六口,尽听少君安排便是。” 夏完淳道:“既然如此,就请薛公这就收拾行囊,我们即刻出发,天明之时,正好凑成一队。“ 薛凤祚摆摆手道:“去蓝田可以,却不能是老夫一个人去……” 夏完淳闻言笑了,拱手道:“家师如今求贤若渴,不论是多少人,蓝田照单全收。” 薛凤祚摇摇头道:“人走很容易,你们的能力老夫是相信的。 老夫不但要人去,还要天文台。” 夏完淳道:“蓝田有天文台。” 薛凤祚嗤的笑了一声道:“大明三百年积存,难道蓝田也有?” 夏完淳不解的看着薛凤祚。 薛求在一边面有难色的道:“少君,家父说的是观星台上的浑仪、简仪和浑象仪,纪限仪、平悬浑仪、平面日晷、转盘星晷、候时钟、望远镜、交食仪、列宿经纬天球、万国经纬地球和沙漏等。 不瞒少君,家父之所以会答应去蓝田,最重要的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东西。 想那李闯为人粗鄙,麾下更多是杀人的屠夫,这些器具,大多为铜制,一旦这些盗匪进城,少君以为这些东西还能剩下什么?” 夏完淳犹豫一下道:“这些东西很重吗?” 薛求道:“至少两万余斤,最高者一丈二尺……” 夏完淳听罢,把嘴巴张得如同河马一般! 第九十四章好人不能干坏事! 第九十四章好人不能干坏事! 聪明如夏完淳者,在听完薛求的话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 自己要搬走的不仅仅是薛氏一族一十六口。 他还要把整个大明司天监搬走。 一个在大明存在了两百七十余年的重要部门,可以想象他的家底有多么的庞大。 再加上他们接收了蒙元遗留下来的大量的典章,记录,文书,研究成果,想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搬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项繁浩的工程。 蓝田确实能在这个四面漏风的京城里横行无忌,可是,再厉害,还没有到可以随便拆卸皇宫的地步。 要知道观星台就在城墙边上,难道让蓝田人当着城池守军的面拆卸那些珍贵的仪器? 丢弃? 不可能。 一夏完淳对自己师傅贪婪的本性的了解,他一定会要求密谍司把这些宝贝全部运去关中好好收藏的。 同时,通过这件事他对韩陵山的无耻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一韩陵山对京城官员的掌握来看,他不可能不知道薛凤祚一定要有分量的人去见他的真正原因。 这件事既然已经砸到头上了,夏完淳当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一口答应了薛凤祚的要求,答应人家不仅仅会把那些珍贵的宝贝保护好,还会把司天监积存的天文记录跟文件一起带走。 薛凤祚对次非常的满意,连夜收拾行李,不到五更天,就带着全家跟着黑衣人匆匆离开了这座危城。 夏完淳孤独的骑在日晷仪上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显得很绝望。 他的部下们正在往马车上装各种记录跟文书,已经装了六车了,仅仅掏空了一个库房,同样的库房还有三个…… 他胯.下的这个日晷仪由汉白玉制作而成,加上底座重达七百八十六斤。 如果说这些宝贝的运送仅仅只有重量这一个难题,夏完淳还是有办法的,毕竟,蓝田的绞盘起重设备已经比较完善了,这事可以解决。 可是,面对浑天仪这种精密的宝贝,夏完淳就毫无办法了。 要知道浑天仪是用木柜表示地平,圆球的一半在地平之上,一半在地平之下,以观测朔望。 铜柜中各施轮轴,钩见关缫,交错相持,又立二铜人于地平之上,前置钟鼓,以候辰刻。 浑天仪采用传统方法,以水为动力,使其自转,因而称为水运浑天。 这个水运浑天仪一昼夜自转一周,正好和周天恒星的运转相一致。 上面还有唐人梁令瓒与僧一行手书的金字铭文,以及制作工匠的银字名录。 最可恨的是这座铜柜子上还镌刻了五星二十八宿神形,人物用游丝描,细劲秀逸,匀洁流畅,设色古雅精微,图中的牛、马等动物亦生动传神,画风谨严 图中太白星神、风星神的形象,脸部修长,尚存南朝人物画的遗风,据传原图为南梁张僧繇所作。 如果是精妙也就罢了。 只要有图纸,以蓝田精妙的铸造工艺,这东西只要多试验几次,也不是不能复制出来,可是,眼前的这座水运浑天仪却是唐人——梁令瓒与僧一行的杰作。 如果自己把这个东西给毁坏了,夏完淳绝对能想到师傅会如何对待自己,估计打断一条腿都是轻的……被活活打死的概率更大。 在日晷仪的正西方,矗立着一个高大的空心球体,这东西就是薛求口中的——列宿经纬天球。 他的高度何止丈二……沉重的球体滑轨闪烁着黄金的颜色,这东西由黄铜制作而成,加上底下的蟠龙底座,重达三千四百二十八斤。 太阳出来了,日晷仪上开始出现一道细细的阴影,阴影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慢慢地向夏完淳的胯.下移动,直到最后消失在夏完淳身体制造的影子里。 一队官兵从观星台下列队走过,他们奇怪的看着那个骑在日晷仪上的少年公子,而那个少年公子也凶狠的看着他们,好像很担心他们会抢夺观星台上的东西。 对于有胆量,有底气的贵公子,官兵们还是不敢招惹的,领头的军官吆喝一声,这一队官兵就匆匆的离开了观星台。 等所有的资料,文书全部都运走之后,太阳已经升起一丈多高了。 夏完淳疲惫的回到了居住的地方,发现,韩陵山同样才回来,他的身上满是尘土,脸色也不是那么太好。 阴郁的瞅了夏完淳一眼道:“观星台的事情处理完毕了?” 夏完淳摇摇头道:“没有,不敢动,也没法动,这么说你把《永乐大典》的事情处理完毕了?” 韩陵山摇头道:“没有,太多了……” 夏完淳同情的点点头,在发觉自己被韩陵山坑了之后,他很想把天文台这口大锅甩给韩陵山,问过之后,才知道韩陵山要面对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那就是——煌煌巨著《永乐大典》。 明太祖洪武二十一年,即欲修纂类书,商议“编辑经史百家之言为《类要》”,但未修成。 明成祖即位后,为整理知识,令解缙等人修书。 编撰宗旨:“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 过程召集一百四十七人,首次成书于永乐二年,初名《文献集成》。 明成祖过目后认为“所纂尚多未备”,不甚满意。永乐三年再命太子少傅姚广孝、解缙、礼部尚书郑赐监修以及刘季篪等人重修,动用朝野上下共两千一百六十九人编写。 组织设监修、总裁、副总裁、都总裁等职,负责各方面工作。 蒋用文、赵同友各为正副总裁,陈济为都总裁,参用南京文渊阁的全部藏书,永乐五年定稿进呈,明成祖看了十分满意,亲自为序,并命名为《永乐大典》,清抄至永乐六年冬天才正式成书。 据《进永乐大典表》称,全书缮写成两万两千八百七十七卷,目录六十卷,成书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全书共三亿七千万字…… 要命的是这部书只有一部……各地藏书阁以及各地府学所藏都是嘉靖年间的手抄本,并不完整。 如果这些书仅仅是装在箱子里,韩陵山只需要把这些书运走就成,可惜,有很多儒生将这一部书当做命一样的在守卫。 他们甚至手持武器,棍棒日夜巡视藏书阁,不准歹人靠近。 一群儒生而已,韩陵山莫说打败他们,就算是全部弄死也不是难事。 问题就出在,不能抢夺,不能把这些人弄死,甚至连一些威胁的话都不能说。 一旦这样做了,遗臭万年不要紧,会让这部代表大明文脉的巨著失去了他本身代表的正义性。 说起这些脑子一根筋的儒生,韩陵山就无比的怀念大明的那些贪官污吏…… 云昭已经在玉山书院修建好了一座硕大的《永乐藏书楼》,就等着这部书入驻呢,如果《永乐大典》入驻玉山,玉山书院成为大明文脉魁首就毫无悬念。 现在,平生所向无敌的韩陵山发现,自己面对这群不怕死,不妥协,想要跟《永乐大典》共存亡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难突破的。 不论你舌灿莲花,他们就是不准你动这部藏书,看看都不成! “不如让李定国快速南下,占领京城算了。” 夏完淳长叹一声,他觉得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不成,我们不能逼死崇祯,也不能杀死崇祯,这该是李弘基的事情。” “总要取舍的。” “说到底,崇祯的存亡涉及蓝田根本利益,这不能改变。” “我可以让郝摇旗守护好观星台,到时候再慢慢拆卸,就地藏起来就是来就是了。” “谁告诉你郝摇旗是我们安插在李弘基身边的奸细的?” “我师傅。” “不该告诉你的。” “我师傅说他不喜欢郝摇旗这个人,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不喜欢。” “人家为蓝田效力十五年,历来任劳任怨,这时候说不喜欢,还把他的秘密身份到处乱说,丧良心啊。” “就告诉了我一个人!” “哼!” “我现在发现沐天涛干的事情跟我们干的事情没有可比性。” “人家是大明的忠臣孝子,我们是大明之贼。” “我们本来就是贼寇,我对这个身份很满意。” “把这话跟你父亲说,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爹也不能决定我成为一个什么样地人。” 韩陵山不愿意更夏完淳多说话,他忽然发现,夏完淳比他更像是一个贼寇。 而且是一个很不要脸的贼寇。 从他话语中出现沐天涛三个字之后,韩陵山就知道,夏完淳准备将观星台这口大黑锅扣在沐天涛的身上。 韩陵山甚至能想到夏完淳会使用什么样地手段来逼迫沐天涛乖乖的替他抗这口黑锅。 夏完淳站起身道:”我要出去溜哒一圈,平生第一次进京,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座城市呢。“ 韩陵山皱眉道:“沐天涛的日子过得很苦,已经在京城成了万夫所指的对象。” 夏完淳笑了一声道:“天之道损有余而不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他居然已经很倒霉了,那就不妨再倒霉一些。 反正对他来说,再倒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别。 我就不一样了,快马取河西走廊已经奠定了我开疆拓土的少年英雄模样,不能背那些不好的事情。” 说完话,就朝韩陵山深深一礼,收拾一下头发,就背着手离开了住所,直奔沐王府。 第九十五章谁辜负了谁 第九十五章谁辜负了谁 沐王府台阶上的血渍清理不干净了。 青石台阶的缝隙已经变成了黑色。 墙壁上也多了几个枪眼,左边的围墙边上有大一大片焦黑,这该是火药爆炸后的残余。 门楣上挂着两只气死风灯,正随着威风左右摇摆。 北.京城冬日里的风干燥而寒冷,吹在脸上让人生疼。 如果不抹一点油脂的话,皮肉很快就会裂口子。 夏完淳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先看了看远处那些奇怪的探头探脑的人,冲着距离他最近,想要看清楚他脸庞的探子呲牙笑了一下。 随即,这个探子的身体就被一枝弩箭穿透,直挺挺的倒在街道上,随即,从小巷子里飞出两枚钩锁,钩锁抓住了尸体,飞快的缩了回去。 很快街道上就空无一人,只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刺眼的横在街道上。 夏完淳穿着一袭黑色貂裘,头上束着一顶金冠,金冠上还有一朵红色的绒球,脚下踩着一双鹿皮靴子,大冷的天,所以,手上还抱着一只沉香木暖炉。 人走过,身后便留下一片馥郁的香气。 四个黑衣人陪着他,所以,他进门的时候,沐天涛家里的四个军卒就并排站在门后,阻挡他们前进,且一个个神情紧张。 刚才街道上发生的一幕他们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应该是一个很恐怖的人。 “去告诉沐天涛,同窗来访。” 夏完淳笑了一下,就停下脚步,说了来意之后,便四处打量沐王府。 冬日的沐王府其实也没有什么看头,京城里的人一般不会在院子里载种松柏这些长青树,所以光秃秃的,荷塘已经结冰,也看不见枯荷,只有照壁上“福寿延年”四个金字还能看出沐王府昔日的辉煌。 过了片刻,沐天涛走了出来,见到夏完淳,脸上的神色非常奇怪,不过,他还是将夏完淳招呼进了中堂。 此时的沐天涛依旧一身甲胄,甲胄看起来不是很干净,看样子他这段时间,基本上是甲不离身的。 “你穿的这身衣衫,当年我也有一套。” 被沐天涛拯救的女子端来清茶之后,沐天涛有些感慨。 “你真的要在这京城与李弘基大战一场?”夏完淳没有碰沐王府的茶水,而是从黑衣人手里接过一个酒葫芦,取出两个银杯,斟满了酒。 沐天涛同样没有碰夏完淳的酒,端起茶水对夏完淳道:“必须一战。” 夏完淳喝了一口温热的酒道:“为了大明?” 沐天涛摇摇头道:“为了沐王府。” 夏完淳道:“沐王府可能要遭殃了,张秉忠离开了江西,目标直指云贵。” 沐天涛道:“不过是你蓝田的笼中鸟,他能去哪里呢?” 夏完淳又喝了一口酒道:“沐王府堪忧。” “能让沐王府忧虑的不是张秉忠,而是近在咫尺的云猛。” 夏完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帮我背个黑锅如何?” 沐天涛冷笑道:“谁的锅谁自己背。” 夏完淳笑道:“你比较有潜力,能多背几个。” 沐天涛道:“你不是一个没担当的人。” 夏完淳把身子向沐天涛靠近一下道:“最近局面变了,我师傅将要一统天下,所以,我师傅的名声不能有任何污点,同样的,身为师傅门下的大弟子,我最好也不要沾染半点污点。” “因为云猛可以威胁到沐王府,所以,你才如此不知廉耻的要我帮你背锅?” 夏完淳又喝了一口酒道:“我家的屋檐很低,你又在屋檐下,你就认了吧。” 沐天涛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如果不肯背锅,沐王府就会遭遇张秉忠,我如果肯帮你背锅,沐王府只会面对云猛?” 夏完淳点点头道:“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沐王府虽然腐朽,却明显没有劣迹,所以,请猛叔将你沐王府当做一般的豪绅来处理,你觉得如何?” 沐天涛道:“沐王府这些年与西南土司征战多年,实力大不如前,没有办法抵挡张秉忠,也没有力量抵御云猛,所以你就用我兄长,弟妹母亲的性命来威胁我就范?” 夏完淳笑道:“你是强者,所以我喜欢威胁你,不像你母亲,兄长,弟妹们比较弱,威胁他们会让我脸上无光。” 沐天涛叹口气将茶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干,点点头道:“我母亲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兄长虽然是男子,却心性平和,通过我来威胁他们,不如让你通过他们来威胁我。 反正我就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你就说吧,准备让我背什么黑锅,杀掉皇帝?” 夏完淳摇摇头道:“我师傅其实很喜欢你知道不?” 沐天涛点头道:“陛下确实对我青眼有加。” “所以,我不能把你坑的太惨,否则,我师傅会不高兴,这样吧,带着你的兵把司天监包围十天,我要在里面办点事情。” 听夏完淳这样说,沐天涛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指着夏完淳道:“李弘基是一个巨寇,你们就是一群贼。” 夏完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我们是在抢救,保护大明珍宝,怎么能说是贼呢?” 沐天涛没有理睬夏完淳,攥着拳头在地上走了两圈怒吼道:“城里的富户纷纷连夜潜逃,却总是会遇到强盗,这些强盗就是你们吧?” 夏完淳坚决的摇摇头道:“不是我们,听人说是皇帝让你下的手。” “敢做不敢认?” “当然不是,李定国将军的大军就要南下,已经进占了大同,不日就要抵达宣府,目的在于勤王,云杨将军的大军也离开了开封,正急火流星一般的前来京城勤王,这才是我蓝田正大光明干的事情。” 沐天涛冷笑道:“好,我会固守京城,直到李定国,云杨将军前来。” 夏完淳笑道:“没必要那么拼,留着命准备过好日子吧,我师傅说了,死在黎明之前的人最亏了,就这么说定了,你带兵包围司天监十天,我办我的事情。” 沐天涛苦笑一声道:“我要背贼名是吧?” 夏完淳站起身道:“没错,如果司天监保存的那些宝贝不见了,你就对外人说熔化了充作军资了。” “你们拿走了富户们的钱,搬空了京城,留下一群无处可去的苦哈哈跟我一起守城,而这些苦哈哈却是欢迎李弘基进城的人。 你们抽走了大明最后的一点骨头,将一滩烂肉丢给我,你们……” 夏完淳重新抱起暖炉淡淡的道:“玉山书院校训曰: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今日所遭受的苦难,来日一定会成为你成功的助臂。” 沐天涛并没有说什么天道不公的话,而是探出手道:“想要司天监的宝贝,给钱,想要别的东西,给钱,我甚至可以帮你们运出城。 不给钱,我不介意毁掉这些东西,只要是你们想要的,都需要付钱,否则,我不介意在京城弄得天怒人怨。” 夏完淳停下脚步看着决绝的沐天涛道:“好,给个价钱。” “三十万两。” 夏完淳继续看着沐天涛一句话都不说。 “二十万两!” “好,成交,你还要帮我们把《永乐全书》弄出去。” 说完话,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沐天涛道:“长安街的麦芽胡同第九户人家的地窖里,有二十万两银子,你可以去拿了。 明日天亮,蓝田的一些工匠就会进驻司天监,记住了,十天,同时,你也要把那些烦人的儒生调开,好方便我们的人将《永乐大典》装箱运走,这需要三天。” 沐天涛取过那张纸随手揣怀里道:“好。” 夏完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用一只手按着沐天涛的肩膀道:“事情干的隐秘一些,千万莫要被公主知晓,否则,你们将来鸳梦难谐。 说真的,你现在的真的好凄惨,如果不死在京城,我都不知道你以后怎么活。” 沐天涛咬咬牙道:“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夏完淳摇头道:“本来不恨的,我师傅当着我两位师娘,两个小师弟的面拿你好当例子骂我之后,我就觉得不给你找点麻烦,都对不起我当时受的气。” 从沐王府出来,夏完淳回头看一眼沐王府紧闭的大门,微微叹息一声,就上了马车回到了驻地。 好好睡了一觉的韩陵山此时已经起床,正坐在厅堂里喝茶吃饭,见夏完淳回来了就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夏完淳点头道:“办妥了,花了二十万两银子。” 韩陵山苦笑道:“此时的银子就是一个没用的东西,二十万不多,这么说,你连《永乐大典》的事情也一起办妥了是吧?” 夏完淳道:“沐天涛会在司天监附近演练兵马十天,还会派人告知那些看守《永乐大典》的老儒生们,皇帝准备将这些重典移送到皇宫,免得让他毁于战火。” 韩陵山点点头继续吃饭。 只是吃了两口之后,就没有什么胃口了。 这些天跟那些守卫藏书楼的老儒生们厮混的时间长了,对这些人反而起了一丝丝的敬意。 虽然说,任何人只要豁出性命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总会让人肃然起敬的,这些老儒生就是如此……可惜,他们只要皇帝一声令下,甚至是某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假传圣旨,他们也会乖乖的相信,拱手交出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崇祯啊,崇祯,你辜负了这么多人,不死怎么成?” 韩陵山愤怒的将手中的筷子丢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我的家啊 第九十六章我的家啊 李弘基的游骑已经出现在了附廓两赤县之一的大兴县境内。 因此,周边郡县的百姓纷纷向京城靠拢,一些外地富人愿意付出所有也要进入京城避难,在他们心中,京城应该是全大明最安全的地方。 事实上,他们是错误的。 京城里的富人们都在出城…… 很快的,十天时间就过去了。 被沐天涛封锁的司天监观星台重新解封,只是,高台上的那些观星仪器都不见了。 观星台上光溜溜的,连青砖地面都完好无损,就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矗立过那些珍贵的仪器。 沐天涛也不知晓那些东西被夏完淳弄到哪里去了。 他也不想问,他只知道,这些东西落在蓝田手中,一定会发挥它本该发挥的作用,如果留给李弘基,它们的很可能会被融化成铜,最后被铸造成廉价的铜钱。 对夏完淳,沐天涛心中只有感激,而无半点怨愤! 真的,一点都没有! 很多事情只有高智商的人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很多对你好的人并非是真的对你好,而有些盘剥,压榨你的人却是在真正的为你着想。 沐王府是大明的余孽! 在蓝田人眼中看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一个与国同休的家族,想要把自己身上大明的烙印完全解封,这是不可能的。 而沐王府想要在屹立在人间,就必须这样做,做一个与大明同休的模样才成。 这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表现自己珍贵的忠诚之心的具体表现。 背叛者永远不可能被人真正的当成自己人,沐王府到了如今地步,选择忠诚于崇祯,不但可以向自己的祖宗有一个交代,也能向天下人有一个交代。 将来的世界是属于蓝田的,这个局面已经非常的清楚了,不论是身在云南的黔国公沐天波,还是身在京城的沐天涛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这就是沐天波为何要把自己最聪明的弟弟送进玉山书院的原因。 对于大家族来说,敌我关系永远都不可能非常清晰,一家人中分处几个阵营,这属于很正常的操作。 这也是云昭不喜欢使用大家族子弟的原因所在,一个不纯粹的人,是没有办法干纯粹的事情的。 夏完淳知晓,师傅其实真的很喜欢这个沐天涛,加上他本身就是书院培育的人才,对这个人有着自然地亲近感。 师傅既然让他来京城,那么,沐天涛的解决方案,就落在了夏完淳的身上。 也就是说,沐天涛的生死存亡,在夏完淳的一念之间。 他想要沐天涛成为自己的伙伴,但是,在成为伙伴之前,必须抹杀他身上的大家族影子。 想要抹杀沐天涛大家族的背景,首先就要抹杀沐王府! 抹杀沐王府又有两种抹杀方式,一种是从精神上抹杀,另外一种便是从肉体上抹杀。 很明显,夏完淳选择了从精神上抹杀沐王府! 这样做并不难,只要蓝田的土地政策,奴仆解放政策,以及分户政策落实在沐王府头上之后,偌大的沐王府就会分崩离析。 头几年沐王府或许还能有一些影响力,但是,随着云南本土代表逐渐被选出,他们就会被人们慢慢忘记,再也没有力气翻起什么浪花了。 这是应付沐王府的法子。 对于沐天涛本人来说,就是夏完淳说的那句话——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他不是蓝田子弟,也不是关中子弟,甚至不是普通百姓的子弟,在玉山书院中,他是一个最耀眼的异类。 如此这般人物,想要彻底的融进蓝田体系,那么,他就必须与自己旧有的阶层做一个残酷的分割。 来到京城,就开始与勋贵阶层进行分割,就是沐天涛做的第一件事。 为此,他做的很绝。 送给崇祯皇帝的两百多万两银子,每一锭银子上都沾着血,银子上的每一滴血,都能折射出勋贵们对沐天涛,以及沐王府的仇恨。 沐天涛在京城拷饷,必定会成为一个艰涩的历史片段,存在于史书之上,彻底断绝后路,是沐天涛进京的最重要目的。 为崇祯皇帝战斗到最后一刻,是沐天涛的坚持,迎娶朱媺娖则是沐天涛能为旧时的大明王朝做的最后一件事。 崇祯年间,是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努力奋斗的时期。 不努力奋斗者——死! 沐天涛带着他仅有的三百骑兵出城了。 目的在于清剿李弘基的游骑。 这个工作他做的很好,每天都能从城外捉到闯贼的游骑,再用战马拖着带回京城。 于是,菜市口每天都有处决人犯的热闹场面。 皇帝对这些俘虏没有任何留情的意思,只要是沐天涛上报的犯人,最后的下场都是——剐! 看剐刑的场面非常的诡异,一部分人欢呼雀跃,一部人沉默不语,还有一部分人神色难明。 沐天涛则把自己放在一个干活者的位置上,每日出城去寻找闯贼游骑,抓闯贼奸细,抓到了就上报给皇帝,然后再继续出城。 就在他不眠不休的与闯贼作对的时候,他的官职也在不断地增加,从游击将军,很快就成了一名参将。 沐天涛相信,一旦闯贼兵临城下,他应该能成为大明最年轻的总兵官。 今天,沐天涛从城外归来,疲惫的倒在锦榻上,满是血污的铠甲将锦榻弄得一团糟。 瞅着呼呼大睡的沐天涛,朱媺娖从帷幕后边走出来,将自己的小手放在沐天涛冰冷的脸庞上。 当年这张让玉山书院很多女子为之倾心的脸,如今布满了细细的血丝,有些地方已经已经出现了裂口,那双白皙纤长的手也变得粗糙不堪,手背上一片红肿,这都是寒风造成的。 朱媺娖端来温水,轻轻地用手帕沾水为沐天涛擦脸。 手帕才挨到脸上,沐天涛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着对朱媺娖道:“不打紧的。” 朱媺娖执拗的继续给沐天涛擦脸,只是脸上的悲戚之意不见了,变得非常温柔。 “听说,你这些时间一直在教太子慈烺,定王慈炯,永王慈炤他们骑马?” 朱媺娖低声道:“我不仅仅教会他们骑马,还带着他们去城里的集市上学会如何花钱,如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我甚至派了一些心腹之人,带着一些钱粮去了关中,为他们购置一些房产,铺面。 世兄,如果京城守不住,就告诉我,我会派人把他们送走。” “为何要去关中呢?” 朱媺娖道:“他们需要以朱氏子弟的名头投靠秦王。” 沐天涛迟疑一下道:“相信我,你做的这些事情一定在蓝田密谍司的监督之下。” 朱媺娖摇头道:“没关系啊,他云昭直到现在都肯承认自己是大明的逆贼,只说自己是大明的继承者,既然是继承者,托庇一下大明前朝的皇子应该不算太难。” 沐天涛沉吟片刻道:“这样做不妥……” 朱媺娖摇头道:“很妥当,如果说这天下反王中,有谁还对我父皇有那么一丝丝怜悯之意,只有云昭了。 这世上多得是卖主求荣的人,慈烺,慈炯,慈炤他们三人没有自立的能力,也没有你这样虎视天下的雄心,如果跟随别人隐姓埋名。 有野心的会打着他们的旗号造反,贪钱财的会把他们三个卖一个好价钱,贪权力的甚至会把他们三个当成自己进入官场的踏脚石,不管如何,下场一定非常不好。” 沐天涛低声道:“云昭已经称帝了。” 朱媺娖摇摇头道:“云昭是一个极其狡猾,极其凶狠,又极其自傲的一个人,他不仅仅要成为皇帝,他的目标是——千古一帝! 整个天下对他来说就是一张巨大的棋盘,我父皇,李弘基,张秉忠,黄太吉,以及天下各路反王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现如今,这盘棋在他的运作之下,逐渐成了他的天下。 这种人平生只恨敌人不多,绝对不会因为慈烺,慈炯,慈炤三个平凡的人就玷污自己的名声。 所以,他们三个去关中,主动接受云昭监视,如此才有一条活路。 或许会活的很平凡,但是,绝对能活下去。” 沐天涛坐起身认真的看着朱媺娖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朱媺娖叹息一声道:“我很没用是吗?” 沐天涛抬手摸摸朱媺娖的小脸道:“这么老辣的主意你想不出来。” 朱媺娖低着头道:“曹公公!” 沐天涛点点头道:“应该是曹化淳才对。” “曹公公还向我父皇进言,趁着闯贼还没有抵达京城,他愿意带着我父皇母后化妆逃离京城,去南方看看有没有求活的机会。 被我父皇一言拒绝。 我父皇直到现在,还执拗的认为他会在京城击败闯贼。” 沐天涛叹息一声道:“就算陛下挡住了闯贼,可是,云昭的二十万雄兵马上就要到来,等李定国,云杨军团兵临城下,不论是闯贼,还是我们在他们面前都不堪一击。 公主,你是见过蓝田军人的,他们是个什么模样你心知肚明,那是一支由钢铁跟火药打造成的无敌之师,所到之处,任何阻拦他们前进的阻碍,最终都会化作齑粉!” 朱媺娖的小脸上上出现了一团可疑的酡红,将头靠在沐天涛胸前道:“我父皇说,京城是他的家,他哪里都不去。” 第九十七章一心求活的朱媺娖 第九十七章一心求活的朱媺娖 国破了! 就要顾家了。 这是朱媺娖的思维。 天下,对她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让她来选择,她更希望自己只是生在一个普通富裕之家。 从她出生以来,大明天下就已经风雨飘摇。 她听见过父皇在后宫疯狂大叫的声音,也听见过自己父皇抱头痛哭的模样,甚至见过父皇将头埋在母亲膝盖上哀求她别丢下他一个人的场面。 天下,除过带给她痛苦跟责任之外,没有给过她任何让她觉得幸福的地方。 无尽的叛乱…… 无尽的饥荒…… 无尽的灾害…… 以及,无尽的耻辱…… 只有在蓝田生活的两年多时间里,才是她平生最幸福的时候。 在那里,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战争与她无关,灾难与她无关,关乎她的只有生活。 她只担心自己栽种的玫瑰会不会开花,自己做的绣品能不能过关,自己的作业没有写完,先生会不会责骂,或者是——要不要答应梁英的怂恿,去玉山深处的清水潭里裸身沐浴…… 没有对比,就感受不到什么是幸福。 如果还能继续过玉山那样的生活的话, 朱媺娖想丢弃那些让她感到痛苦的东西! “我们要活着!” 朱媺娖瘦小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她极为认真的对沐天涛道。 “可是,这里会死很多人。” 朱媺娖抬起头道:“云昭要全天下,我父皇如果不给,我跟三个弟弟给他。” 沐天波吃了一惊道:“你父皇……” 朱媺娖的身子抖动的非常厉害,死命的咬着嘴唇,不一会便血迹斑斑,在沐天涛的注视下,朱媺娖低声道:“我学过统筹学……我知道怎么做选择才是最优的选择。” 沐天涛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父皇被你排除在选择之外了?” 朱媺娖流泪道:“我想让母后活着,想要袁贵妃,王妃,刘妃,方妃,沈妃活着,让兄弟姐妹们活着,而我父皇已经不肯活了。 如果没了江山,他也就死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如果贼兵进城,我身为大明长公主要节义! 我不明白什么是节义,问了母亲,母亲与袁贵妃她们哭了一晚上。 还是曹公公对我说,所谓节义,就是要我在城破的时候自杀殉国。 我在蓝田的时候,女先生教书的时候告诉我们,女人活着才是第一位的,哪怕是被贼人玷污了身体,也必须活着,因为错不在女人,而在于贼人。 活着才能继续寻找自己的幸福。 大明已经山穷水尽了,就算父皇能击败李弘基,后面还有张秉忠,还有建奴,就算父皇击败了所有人,最后还有云昭需要对付,这一点全天下人都知道,唯有我父皇不知道。 他依旧觉得大明不会灭亡,哪怕将我们全家统统丢进大明这个火堆里当柴烧,哪怕火堆能多燃烧一刻,他还是会这样做。 国没了。 身为母亲的长女,弟弟们的长姐,这个时候我要保住我的家!” 沐天涛惊骇的瞅着朱媺娖,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柔弱的公主身体里居然藏着一颗如此坚韧的心。 可是,转眼一想,沐天涛就明白了。 蓝田人之所以让朱媺娖进入玉山书院,恐怕就是为了往她脑袋里装这些东西,再想想梁英的身份,以及这个女人的坚强的跟野草一般的脾性。 朱媺娖在催生灵智最好的岁月里跟这种人混迹了快三年,岂能轻易的将自己的生命平白交给一个注定会灭亡的王朝,哪怕这个王朝是她家的。 沐天涛忽然想起前些天被夏完淳逼迫的场面,就长出了一口气对朱媺娖道:“这个计划依旧不完整,你如果想要平安的把你在意的人全部安全的送出去。 我这里有一个人可以介绍给你。” 朱媺娖惊奇的道:“比你还要稳妥?” 沐天涛道:“虽然是一个自私自利,龌龊阴险的卑鄙的王八蛋,不过,办事很靠谱,甚至比我还要强一些。” “谁?” “夏完淳,应天府通判夏允彝之子,就目前而言,他父亲有拳拳报国之心。” “他啊,他在京城干什么?” “偷东西!” 听沐天涛这样说,朱媺娖摇头道:“咱们有的关中都有,人家都不稀罕。” “不稀罕?” 沐天涛怪叫一声道:“公主,你也太小看我大明了,俗话说烂船都有三斤钉呢,更何况我大明国祚近三百年,就玉山书院一个地方如何能比得上我大明三百载的积存? 你可知道,夏完淳已经偷走了司天监观星台上的所有珍贵仪器,偷走了我大明举全国之力,历时八年才编纂成功的《永乐大典》。 你可知道,他们已经搬空了太医院的大夫,以及无数的秘方,诊方,药材,就连针灸铜人都没有放过。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在暗中策反了河工,督造,方料,织造,染色等等等等好东西,一旦这些人,这些东西了到了关中,依我看来,蓝田国力能迅速增强两成以上。” “这都是我家的东西!” 朱媺娖怒不可遏。 沐天涛愉快的看着愤怒的朱媺娖道:“你如果现在去前门大街,扁担胡同第二家,就能找到他。” “我去找他算账……” 刚刚说到算账两个字,朱媺娖就呆滞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除过有几个宦官,宫女之外什么都没有。 沐天涛在一边笑呵呵的道:“他们都是祖传下来的贼,公主如果要跟他们动武是万万不成的。” 朱媺娖沮丧的道:“没有兵马怎么捉贼?” 沐天涛笑道:“人家早就不是偷偷摸摸的偷东西了,而是在明抢,道义上他们有亏,这时候公主只要抓住这一点,可以孤身去找夏完淳算账,说不定能收到奇效。” 朱媺娖点点头道:“他们不会杀我,要杀早杀了,好,我这就去找他们讲理去。” 沐天涛站起身,抓乱了朱媺娖的头发,还把她的衣领子稍微撕开一点,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子,从铠甲上弄点淡淡的血污涂在朱媺娖的脸上,最后还拿掉了她的一只鞋子。 这才对朱媺娖道:“示敌以弱!” 朱媺娖咬牙道:“梁英告诉我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要试试。” 沐天涛道:“记着,也不要把他逼急了,要知道见好就收,你的目的不在收回那些被偷的人跟东西,进了狗嘴的东西你也收不回来。 你所有的目的在于平安的将你母后,母妃,弟弟妹妹们送去蓝田。 哼哼哼,如果是别人,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立场来做这件事。 但是,夏完淳是不同的,他的师傅是云昭,他的爹爹是夏允彝,云昭如你所说,对大明宗亲没有放在眼里,夏允彝却是大明养士三百年的结晶。 如果公主能够缠住夏完淳,就能直接将这个问题递送到云昭的案头,到时候,准许不准许的在云昭一念之间,不论成功与否,对公主来说都是好事。” 朱媺娖认真的点点头,就光着一只脚,勇敢的走进了寒风肆虐的京城。 京城的取暖方式非常的原始,除过火盆之外好像没有别的技术手段,皇宫里有火龙,达官贵人之家或许也有这种东西,可是,夏完淳他们寄居的这个院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富人之家。 是普通人家却偏偏修建这座两层楼。 这样的房子夏日里奇热无比,冬日里又奇寒彻骨。 所以,夏完淳就把自己裹在裘衣里面,懒懒的躺在锦榻上,如同一只懒猫一般,偶尔慵懒的从毛皮堆里探出一只爪子,喝一口温热的酒水,然后继续缩进裘衣里打盹。 他们的事情办的很顺利,按照进度,再有五天,就能基本完成任务。 韩陵山推开门走了进来,大蓬的雪花随着他一起涌进房间,夏完淳忍不住把裘衣往身上裹紧一些。 “下雪了?” 韩陵山将夏完淳从裘皮堆里提出来丢在一边,自己甩掉鞋子径直钻进了裘皮堆,顺手拿起被火盆烤的温热的酒葫芦,嘴对嘴狂灌一气。 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之后才对夏完淳道:“去安排一下,十天后,蓝田黑衣人只留下少数精锐,其余人等全部撤离京城。” 夏完淳缩着身子道:“我已经安排好了。” 韩陵山笑道:“年轻人不要整天闷在屋子里烤火,一点火气都没有,这样的天气里正好到京城里四处转转,看看我们还遗漏了什么东西没有。” 夏完淳道:“钟鼓楼上的大钟我都看过,你又不允许我进皇宫看看。” 韩陵山道:“给皇帝最后一点颜面吧。” 原来的锦榻被韩陵山给霸占了,夏完淳就只好再给自己弄一个暖和的窝。 裘衣没有了,还好,有两床厚厚的棉被,他往火盆里面添加了一些木炭,等暗红色的火苗子窜上来之后,又打开门窗,准备放烟。 就在他打开大门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大街有一个瘦弱的女子顶着风雪一瘸一拐的直奔他居住的屋子。 很明显,这是一个没有武力的可怜女子,这也就是埋伏在暗处的暗桩没有阻拦她的原因。 直到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开始敲大门门环的时候,才有一个黑衣人打开大门,阴郁的瞅着这个可怜的小姑娘道:“你是谁,来这里作甚?” 第九十八章恨不能此生莫要长大 第九十八章恨不能此生莫要长大 夏完淳转过头去看韩陵山,却发现裘衣堆里已经没了人。 “一瞬间求死的勇气谁都有,长久的等待之下,人们只会求活。” 空中还回荡着韩陵山清越的声音,总之,人,已经不见了。 “我是朱媺娖,玉山书院七年级学生。” 模样凄惨的朱媺娖颤巍巍的伸出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袖子。 “天啊,谁把我蓝田的宝贝祸害成这样了,告诉哥哥,我生撕了他……” 黑衣人第一反应就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朱媺娖的身上,然后就愤怒的如同一头狂躁的狮子。 “说来话长,这位兄长,我要见夏完淳。” 朱媺娖话音刚落,那个粗壮的黑衣人就抱起她,连蹦带跳的就朝夏完淳居住的地方跑去。 大明长公主混成这个模样来找他,事情一定很麻烦,夏完淳也很想跑,做贼的遇见了苦主,不论怎么强悍,终究还是有一些心虚的,加之,他不是第一次坑朱媺娖了,逃跑的欲望就更加的强烈了。 想要推开里间的门,却发现这扇门早就被韩陵山拴上了。 才回头,就看见一脸愤怒之色的黑衣人抱着朱媺娖站在门口。 “少爷,咱们玉山书院的姑奶奶遭难了,咱们这就去把贼人碎尸万段吧。” 不等夏完淳说话,朱媺娖就从这个黑衣人的怀抱中溜下来,还对着这个关心他的黑衣人盈盈一礼道:“兄长关爱之心,朱媺娖此生难忘。” 夏完淳怔怔的瞅着自己愚蠢的手下,眼看着这家伙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离开,还贴心的帮他们关好了大门。 黑衣人刚刚离开,朱媺娖就很自然的钻进了温暖的裘衣堆里,而且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酒浆。 酒气上涌,等苍白的小脸布满红霞之后,她才看着夏完淳道:“听说你在偷我家的东西?” 夏完淳安静的坐在朱媺娖对面道:“好东西兵荒马乱的容易弄坏,我们只是暂时帮着保管一下。” 朱媺娖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李弘基粗鄙,不懂得那些东西的珍贵之处,留在蓝田确实能够物尽其用,只是,你们保管的力度不够。 皇宫中还有更多的金石典籍,书画册页,以及上古流传下来的礼器,钟鼓,乐师,这些东西对蓝田来说非常的重要,也是大明礼乐的基础。 我大明之所以被番邦敬称为礼乐之邦,与这些人与东西是分不开的。 师兄办事还是有些粗陋了。” 夏完淳瞅着朱媺娖道:“你改变了很多。” 朱媺娖摊开双手道:“再不改变,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夏完淳也觉得浑身发冷,就坐在对面的锦榻上,裹上厚厚的棉被道:“沐天涛想要干什么?他难道不知晓得罪我的后果吗?” 朱媺娖轻声道:“我父皇当年把我送去蓝田,目的就在于让云昭娶我,那个时候的我年少懵懂,不懂得父皇的一片苦心,现在知晓了,却为时已晚。” 夏完淳嗤的笑了一声道:“那么,沐天涛呢?说出这番话,你置他于何地?” 朱媺娖又喝了一杯酒,或许是喝的太急,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低声道:“大明就要亡了,曹公公说,蓝田大军已经出关了,有去蜀中的,有去西南的,有去西域的,还有去两湖,江浙,更有来京城,山东的…… 云昭已经展开了双臂,他即将拥抱大明这座花花江山。 这个时候,小女子的性命尚且颠沛流离,生死难料,你却在指责我心志不坚,见异思迁吗? 夏完淳,我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在这三天里,我跟曹公公说了很多的话,他也告诉了我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真正秘密。 他甚至给我绘制了一张大明地形图,从地图的边角之地说起,直到全境,我这时候才知道,看似平和的蓝田,实际上已经成了大明的新主人。 他还带着我隐秘的行走在皇宫之中,看遍了末日来临时的人生百态。 我的父皇在大殿里咆哮,发怒,砸东西,处置宫奴,呵斥不多还能坚持早朝的官员,我的母后们就在后宫里哀哀的哭泣。 有的在准备自己大敛时的穿着,有的在处置自己不多的私财,有的派人出宫去寻找奥援。 不仅仅是他们,宫中的所有人都是这种想法。 大宦官们在忙着向宫外搬运自己的财报,小宦官们忙着偷窃宫中的财物,大宫女们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皇宫大门打开的时候就逃出宫去,小宫女们则纷纷向宫中侍卫示好,只希望,这些侍卫们能在逃命的时候带上她们。 我的弟弟,妹妹们不敢去找他们的母亲,只能蜷缩在我的漪澜殿想从他们的姐姐——我,朱媺娖的身上感受到一星半点的依靠。 夏完淳,你说,在这种时候,我朱媺娖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我的身子,我的命,我的姻缘在这些事情面前算得了什么? 我与沐天涛之间的情谊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们能活,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朱媺娖的一番话,即便是石头人听了,都会潸然泪下,如果被门外愚蠢的云氏黑衣人听见了,说不得要雄心万丈的大包大揽。 可是,面对夏完淳来说,用处不大。 他在河西走廊遇到过比朱媺娖更加凄惨的人,也见识过最凶险,最黑暗的人心。 他知道,所有的富贵者倒霉的时候都是一个凄惨的下场,可是,当他们依旧富贵的时候,却各有各的残暴。 “你准备怎么力挽狂澜,拯救你的家人呢? 我觉得这个难度很大,顺便告诉你一声,辽东的人走到一片石之后,就不走了。 听说还要回去。” 朱媺娖苦笑一声道:“拿走了钱,还来京城做什么呢?” 夏完淳吃惊的道:“他们拿走了钱?” 朱媺娖道:“迟迟不来,我父皇就派人把银子送去了,约好半路给钱的。” 夏完淳点点头道:“是我,拿到钱了之后,也不来。” 朱媺娖低声道:“人心呢?” “人心在我师傅那里,全天下的人心都在我师傅那里,我师傅是大明百姓选出来的皇帝,不像你们朱氏是打出来的皇帝。 打出来的皇帝,当你打不动的时候就没人听你的,这很正常。” 朱媺娖摆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求活,带着我的母妃,兄弟姐妹以及一些无家可归的老仆们求活。 你如果可怜我,就给我指一条明路。” 夏完淳叹口气道:“你没说你父皇。” 朱媺娖厉声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我父皇说的。他也会这么做。” 夏完淳瞅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朱媺娖摇摇头道:“我们是敌人。” 朱媺娖凄厉的大笑道:“你师父不是要平和的接受大明吗?我给他这个机会。” 夏完淳道:“蓝田人的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施舍的。” 朱媺娖掀开裘衣,赤着脚站在地板上阴冷的道:“那好,你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不要活路了,了不起等贼兵攻入皇宫之后,我带着她们举家自.焚好了。 在死之前,我会告诉全天下人,不是李弘基杀死我们的,而是——云昭!” 说完话,朱媺娖就穿上夏完淳的靴子趿拉趿拉的走出了小楼。 朱媺娖刚刚走开,韩陵山就拉开里间的门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皱眉看着这个小女子远去的身影,对夏完淳道:”准备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蓝田。“ 夏完淳道:“会让我师傅为难的。” 韩陵山道:“你知道什么,这对蓝田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夏完淳道:“遗祸无穷!” 韩陵山看看夏完淳道:“赵匡胤奉养柴荣遗孀,幼子,有很大的麻烦吗? 小子,我们是强盗出身不假,在乱世中,强盗的身份很好用,现如今,我们就要执掌天下了,就必须逐渐把强盗这身皮慢慢褪掉。 让事情看起来有因有果,看起来是连贯的,且有迹可循。 在我们还弱小的时候,就要多用屠刀,等我们强大了,就要多讲道理! 现如今,已经到了需要我们多讲道理的时候了。 在我看来,这些人没必要杀掉。 改朝换代最大的隐秘就是如何处置前朝勋贵。 如果我们能保留,并奉养这些人,这对我们快速平息大明境内的战火有非常大的帮助。 把我的意见也标注上去,写完了拿来我审阅。” 夏完淳点点头,他明白,他仅仅有一个重要的身份,却没有很重要的权力,这些军国大事不是他能随意臧否的。 跳下锦榻,才发现鞋子没了,地上只有朱媺娖留下来的一只绣鞋。 韩陵山见夏完淳看着那只绣鞋出神,就在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道:“不要干下作的事情。” 夏完淳叹口气就把绣鞋丢进了火盆,自己转身就去了书房去写公文去了。 今天被朱媺娖的言辞,行为弄得心里很是不舒服,准备用这只绣鞋捉弄一下沐天涛出出气,被韩陵山拍了一巴掌,又想到沐天涛跟朱媺娖凄惨的境遇,就打消了念头。 这两个人的遭遇,同时,也让夏完淳心生警惕。 “此生,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入到如此困境中……” 第九十九章快活很难得! 第九十九章快活很难得! 云昭接到韩陵山的快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李弘基到了那里?” 看完快报之后,云昭问了秘书裴仲一声。 “从今日收到的快报来看,李弘基的中军距离京城只有两百三十里,他的先锋刘宗敏的前锋已经抵达大兴县,距离京城只有五十里之遥。 ”李定国在那里?” “按照他们报来的行军计划,此时,李定国应该已经抵达张家口,不过,以李定国将军的行军习惯,他的轻骑至少已经抵达密云一带。” 云昭闭着眼睛继续问道:“居庸关守将是谁?” 裴仲想都不想的回答道:“密云总兵唐通。” “唐通?” 云昭在脑子将此人的名字过了一遍之后轻声道:“告知李定国,如果此人投降,杀之。” 裴仲不解的道:“杀降将?” 云昭哼了一声道:“蓝田不是垃圾筐,什么垃圾都收。” 裴仲点点头,就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对唐通的处理方式。 “韩陵山的快报要迅速决断。” 裴仲见云昭似乎忘记了韩陵山的八百里加急,就小声提醒一下,毕竟,按照蓝田律例,凡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都必须立刻处理掉不能拖延。 云昭抬头看看裴仲道:“让首相决断吧。” 裴仲犹豫一下道:“微臣以为还是陛下您亲自下令比较好,不管怎么说,恩处于上才是正确的。” 云昭摇摇头道:“我赦免接纳大明王朝余孽属于个人保证,首相来做这件事,就属于蓝田人民赦免了这些妇孺,这才是真正的恩处于上。” 裴仲道:“既然陛下如此要求,微臣以为交付人民代表大会来决断更好,只是常委们分散在各处,会拖延时间。” 云昭叹口气道:“还是交给首相处理吧。” 裴仲见事情已经定了,就从云昭书桌上取过文书,用了火漆之后递给秘书道:“火速送去首相府邸。” 云昭离开书房,抬头看着隐藏在云雾中的玉山低声道:“二月了,还不见半点春色。” “再等等,春天总会来的。” 冯英披着铠甲从外边走进来,正好听到了丈夫的废话,就顺口接了一下。 “时间到了吗?” 云昭问冯英。 “时间到了,六百二十一个士子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要随军出发了。” “我去看看。” 云昭没有披上大氅,冯英犹豫一下没有去取,而是匆忙的跟在云昭身后。 就在大书房的外边,六百二十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士子已经背着自己巨大的背囊整齐的列队在广场上,见云昭出来了,齐齐的弯腰拱手施礼。 云昭口中连连喊着好,好,好,人走到队伍最前边瞅着这群人的队长彭国书道:“京城局面最是复杂,想要在短时间里清理出一个头绪来,很难。” 彭国书拱手道:“总会有办法的。” 云昭指指心口道:“要用心。” 彭国书呵呵笑道:“陛下放心,这六百二十一人,全部都是从各地抽调来的精锐,他们经验丰富,一旦咱们大军夺下京城,这些好手必定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安定京城。” 云昭愉快的点点头,又走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跟前道:“子鱼,你在宁夏镇六年,本该升任州府,现在却要远走战场,委屈你了。” 何江鱼笑道:“卑职就是一块砖头,直到今日这块砖头还没有破碎,只要能顶用,卑职不介意在那里,至于州府,迟早有一个是我的。” 云昭笑道:“等拿下京城,蓝田将一统北方,所以,京城治理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我们能否真正统治好北方,慎重。” 何江鱼笑着点头,云昭目光一闪,却从人群里看到了梁英。 梁英见躲不过去,就从队伍里跑出来,蹲身一礼,甜甜的叫了一声“陛下。” 云昭笑道:“你怎么也混到队伍里了?” 话音刚落,就招来一片笑声。 梁英瞪大了眼睛道:“卑职那里是混进来的,我是考进来的。” 云昭挥挥手道:“好了,算朕说错话了,我们的梁英是考进来的,很好,你去了京城,正好去拜会一下你的老友,她最近可能没有好日子过。” 梁英撇撇嘴道:“想要过好日子就该留在玉山。” 彭国书见云昭不再说话了,就朝云昭拱拱手,而后一声令下,六百余人的队伍就缓缓出发了。 云昭站在路边不断地招手,跟这些精锐们作别。 眼看他们走出了玉山城,云昭这才慢慢地向大书房方向走过去。 走到那棵大柳树下,停下脚步,折断一根杨柳递给裴仲道:“拿去送给彭国书。” 裴仲接过杨柳枝,召唤马夫牵来一匹马,跳上去之后,就匆匆的去了。 “夫君舍不得把这人放出去?” 云昭点点头道:“太快了,以前啊,我以为十五年取天下将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岁月,那里知晓,一眨眼就过去了。” 冯英挥刀斩下一根杨柳拿在手上道:“夫君若是嫌弃春天到来的太慢,我们回去把这跟杨柳插在瓶子里,它很快就会绽发新芽的。 即便是夫君不愿意看这样的一树春色,却不知晓,江南的杨柳已经可以飘拂在河面上了,而广州的春色从未褪去……” 云昭笑道:“总要百花齐放才好。” 北.京城的城门终于关闭了。 沐天涛就站在正阳门的城头,看着地平线上游弋的黑点,神情凝重。 早在三天前,他就不再出城与贼寇游骑征战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些与他作战的游骑,开始有目的的将他引诱去更远的地方,他试探性的进攻了一下,见游骑开始以白人队的形式出现,就果决的退回来了。 他相信,只要自己这三百人被贼寇的百人队缠住,马上就会有成千上万的贼人将他围困住。 也就是说,贼寇的大军终于兵临城下了。 他已经有三天没有见过朱媺娖了。 他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朱媺娖跟夏完淳到底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成功。 那一天,朱媺娖回来的时候,脚上穿的是夏完淳的靴子。 靴子她穿着很大……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他宛若梦中,记不清很多细节,只记得自己与朱媺娖非常的疯狂。 他完全想不到一向温婉的公主,会如此的癫狂。 在那个温暖的房间里,公主大哭一阵,然后就抱着他疯狂的索求,直至精疲力竭,还不肯放开他……整整一天一夜,他们没有离开那个温暖的房间…… 疲惫至极,也痛苦至极,最终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公主已经不知所踪,只有床单上留下的片片落红,像是在提醒他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城墙上不时地开始有火炮的轰鸣声。 唯有正阳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皇帝派来的宦官使者不止一次的来到正阳门,他们很想跟沐天涛这个皇帝非常赏识的权臣说两句话,却最终被这里死一样沉默的环境,压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曹化淳到来的时候,沐天涛才呲着一嘴的大白牙笑道:“这里是死地,曹公来这里做什么?” 曹化淳昔日满头的乌发早已经变得雪白。 昔日挺拔的腰身也变得佝偻。 自从云昭想要他的脑袋之后,他从未离开过皇宫一步。 躲了这么长时间,今天他不在乎了,也就主动离开了皇宫。 “老夫就要死了,不出宫又能如何呢。” 沐天涛笑道:“怎么又会想起来看我呢?” 曹化淳咳嗽一声道:“身为阉人,曹某一生还算清廉,这一生也未曾谋害过谁,可就是名声不太好听,文官们喜欢将老夫称作阉人,武将们喜欢将老夫称作阉狗。 现如今啊,也只有世子还愿意称呼老夫一声曹公,让老夫心里熨帖的紧。 既然难得,以后,老夫会常来。” 沐天涛笑道:“那就一起死在这里好了。” 话音未落,地平线上就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先是无数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然后便是黑压压的人群,如同乌云一般的平压过来。 曹化淳面对潮水般的李闯大军并未表现出慌张之色,而是指着那群人道:“这些人,以前都是陛下的顺民,现在,他们却恨陛下不死。” 沐天涛道:“杀光就是了。” 曹化淳道:“杀不光的,其实啊,这些人恨错人了,若说这天下还有一个人由衷的希望他们能过上衣食无缺日子的人,那就一定是陛下。 可惜,陛下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在大势之下,他一个想要给百姓好日子的人,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将各种摊派,税赋,添加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的日子更加的难过。 老夫有时候想啊,如果陛下是一个百口之家的主人,他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主人,可惜,他是亿万黎民的共主,他没有能力驾驭大明这匹烈马。 最终被烈马从背上摔下来乃是应有之意。 同样是人,云昭驾驭烈马的功夫就很好,烈马在他的胯.下,可以驰骋千里而不停息……” 沐天涛耳边听着曹化淳暮气沉沉的声音,嘴里却不断地下达着命令,敌人出现,让他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开始燃烧起来了。 “只要贼兵跨过红色的测距线,就立即开炮。” “媺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我知道她带给你的只有灾难,老夫还是想要告诉你,别抛弃她,如果你答应老夫不抛弃媺娖,与她生死与共,老夫必有后报。” 沐天涛眼看着贼兵大队已经跨过了测距线,就挥动手里的旗子吼道:“开炮!” “轰轰轰……”城头的红衣大炮依次响起,一串串的黑色的炮弹冲向贼兵的军阵,在军阵中砸出一条血肉空隙。 就在曹化淳准备离开的时候,沐天涛大声道:“曹公手下留情,放朱媺娖一条活路。” 曹化淳不解的道:“这是怎么说的?” 沐天涛快速向前走了两步,不知何时,他的长枪已经握在手上,身体向前一倾倒,毒龙一般的长枪就刺穿了曹化淳的胸膛。 曹化淳双手痛苦的抓住枪杆艰难的道:“为什么?” 沐天涛笑道:“你在勾引我的野心……” 第一百章最后的灰烬 第一百章最后的灰烬 曹化淳拼尽全力抓着枪杆道:“野心本来就藏在你的身体里。” 沐天涛咬着牙齿道:“我是有野心,可是,野心在云昭这柄巨锤之下早就被砸成了齑粉,我甚至相信,这个世界上跟我一般有野心的人很多。 他们跟我一样,即便是有野心,也被云昭一口口水给浇灭了。 曹公,云昭是我见过,或者已知的人中间最恐怖的一个。 越是靠近他的人,就越是能感受到这种波涛一般的威压。 你应该明白,我有野心,但是,我不敢!” 曹化淳脸上露出笑意,松开了枪杆,忍着剧痛笑道:“孩子,你要慢慢来,慢慢来,云昭做了一个很可笑的事情——那就是建立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云昭犯错,他一直走的很稳,我以为此生已经无望了,没想到,在我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在骄傲自满之下犯错了。 你要学会忍耐,要好好忍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是百年,你总能等到机会的。” 说完话,曹化淳就把一只手勉强递过去道:“拿走手串,这是老夫穷十年之功为你准备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身子被沐天涛的长枪串着,没有倒地。 沐天涛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猛地抽回长枪,在回枪的时候,枪尖挑回了手串。 他并没有看手串,手串在枪尖上转了一圈之后就被他塞进了炮筒里,在军官一声“开炮”之后,手串随着炮弹一起飞进了贼兵群里…… 沐天涛不知道身边有没有蓝田密谍,八成是有的,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罢了。 这个道理曹化淳也一定是知晓的……所以,他来找沐天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蓝田怀疑沐天涛。 沐天涛明白,不管他有没有杀死曹化淳,曹化淳的目的一样达成了。 他甚至相信,关于曹化淳宝库的消息,应该已经开始在京城流传了。 而他沐天涛,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曹化淳的人…… 人的心呐,有时候比墨还要黑,有的时候啊,比豺狼还要凶狠。 曹化淳用自己的性命给新生的云氏王朝埋下了一条祸根。 “不止一个宝库!” 当夏完淳知晓曹化淳宝库的消息之后就迅速的向韩陵山禀报了。 然而,韩陵山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还有宝库?” 韩陵山见夏完淳的眼睛都开始喷射金光了,就无所谓的笑了一声道:“据说,大明三百年积存的压库银还有三千七百万两,现在,也不翼而飞了。” 夏完淳吃惊的道:“不会吧?” 韩陵山耸耸肩膀道:“我也觉得不会,大明都糜烂成这副模样了,要是有这么多的银子,不可能不拿出来,用得着逼反天下人吗?” “是啊,谁会信呢?” “有人信了。” “谁啊,谁这么蠢?” “城外的李弘基,他就相信,不但相信,还笃信无疑,他们甚至认为大明朝盘剥天下百姓三百年,有三千七百万两银子是一个很自然地事情。” 夏完淳抓抓头发道:“他好歹也是一代枭雄……” “他的道理很简单——银子这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就是不知道在谁手里罢了。” “我师傅相信吗?” 韩陵山笑道:“你师傅只相信财富是人民的双手创造出来的,从不认为发掘出一两个宝库就能让人民富裕起来。 相反,要是大明国内陡然间出现了三千七百万两银子,那才是大明的灾难。到时候,银价连铜价都比不上,铜贵银贱的情况就会出现,会打乱我们蓝田现有的经济秩序。 还会造成蓝田经济发展停滞不前,只有等我们新创造的财富价值超过这三千七百两银子,我们的社会经济才会继续发展。 你师父的原话是——三千七百万两白银啊,要它做什么呢?再有十年时间,我们就会彻底放弃白银……” “可是,愚蠢的李弘基不会这样看的,他会认为,只要有银子,就代表他有钱,有人,有物资。” 韩陵山大笑道:“除过我蓝田之外,全大明都处在战火之中,加上施琅的海军已经开始封锁大明海疆,如果咱们蓝田不用银子来交易了,那么,李弘基手里有再多的银子又能如何呢? 宝藏的事情有八成是曹化淳弄出来的阴谋诡计,你看着,曹化淳的宝藏事件不会只有一件,甚至以后还会出现张秉忠宝藏,李弘基宝藏等等等。” 夏完淳警惕的看着仰天大笑的韩陵山,他觉得曹化淳可能会编纂这出宝藏戏的上半段,这下半段,很有可能就会出自韩陵山之手。 “一处宝藏的故事,就好比是一场大戏,足以看清楚人间百态。” 夏完淳道:“曹化淳宝藏的事情我们需要弄清楚吗?毕竟,这件事已经更沐天涛有关系了。” 韩陵山叹口气道:“跟沐天涛没有关系,跟朱媺娖有关系。” 夏完淳摇头道:“朱媺娖太蠢。” 韩陵山摇头道:“真正值得托付大任的往往是蠢人,而不是聪明人。” “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以后多吃几次蠢人的亏之后就会明白了。” “我去调查朱媺娖。” “不用!” “又是为何?” “你还不明白吗?蠢人之所以会被人称之为蠢人,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愚蠢,所以呢,在发现你靠近她的时候,她就闭嘴,把心思藏起来什么都不做,而且会非常的坚决。 人家什么都不做,你怎么调查呢? 当你对他不理不睬的时候,她就会惊慌,就会想办法遮掩,或者解决这件事。 蠢人一旦开始想办法了,露出马脚的机会也就来了。” “那我,派人盯着她?” “不用盯着,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她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处理曹化淳宝藏的事情,等京城的战事平息下来之后,再考虑这件事也不迟。” 韩陵山与夏完淳都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 战争,乱世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他们是世上的强人,恶劣的环境对他们来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 迫不及待的想要率先攻下京城的刘宗敏在试探失败之后,在傍晚时分就退兵了,不过,他并没有走远,在距离京城十五里的地方扎营,等待主力大军到来。 京城里的百姓们很沉默。 皇宫也很沉默,皇帝已经两天没有早朝了。 事实上皇帝上早朝了,只是能来的百官很少,而且品秩并不高。 晨钟暮鼓还是会准时响起,表示这座古城还活着。 朱媺娖穿着皮甲,正指挥着大群的宦官,宫娥们向马车上装东西。 有人站出来指挥了,宦官,宫娥们似乎有了主心骨,在得到公主会把他们都带走承诺之后,向来懒散的他们也在短时间里有了干活的动力。 冬日里血红的太阳从皇宫的飞檐上落下,不一会,天就黑了。 有时候崇祯站在大殿门口能看见自己闺女正在装东西,似乎在搬家,他却一句话都不说,如今,皇帝的眼睛是冷漠的,看任何人跟东西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温度。 他身边也没有了随从,只有老宦官王承恩还陪着他。 就在今天早上,他御笔写下一道“亲征诏”:“朕今亲率六师以往,国家重务悉委太子,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俱诣军前听用,以歼丑逆,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看的出来,皇帝想作最后一搏,他想要“六师”作为随从,可是,他的“六师”在哪里呢? 他召大臣的家丁,新乐侯刘文炳、驸马巩永固说:“法令素严,臣等何敢私蓄家丁?” 他问大营兵安在、京营总督李国桢安在,得到的回答是均已作鸟兽散。 他召太监,但除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心腹还在身边,其他的都没有来。 ……看着自己闺女带领着大群的宦官,宫娥们封装东西,崇祯心静如水。 直到朱媺娖给他披上一件大氅,他才瞅着闺女的脸道:“你能上阵杀敌吗?” 朱媺娖点点头道:“可以。” 崇祯瞅瞅满院子的宦官宫娥低声道:“好,朕有了一师。” 朱媺娖又道:“沐天涛麾下还有军兵八千,成国公朱纯臣麾下还有一万六千兵马,保国公朱国弼麾下还有军兵五千。” 崇祯木讷的道:“好,朕有了四师,等朕凑够六师,我们就出城杀贼。” 朱媺娖踮着脚尖,帮她父亲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道:“父皇,您现在要睡一觉,好好吃一顿饭,要不然,上阵杀敌的时候没力气。” 崇祯点点头道:“准奏。” 说完,就带着王承恩回了乾清宫。 朱媺娖送走了父亲,就回过头对宦官宫娥们道:“加快速度,我们一定要在三天之内,带走所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到时候,有沐王府世子的八千大军保护我们离开京城,记住了,全部要换上适合跑路的衣衫,到时候如果跟不上,就没有活路了。” 众宦官宫娥哭泣着答应一声,就急匆匆的继续往马车上装东西。 第一零一章夜袭 第一零一章夜袭 二月的京城寒风呼啸,黄沙漫天。 沐天涛手握长枪,铠甲反射着阴冷的幽光。 在他身后挤满了甲士,铠甲的铿锵声不断响起,加上军卒们沉重的呼吸声让正阳门后不大的空地显得异常的逼仄。 沐天涛准备去袭营! 既然是袭营,就不能带太多的兵马,所以,他只带了一千人。 这一千人是沐天涛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原本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自从跟随了沐天涛之后,他们就要从流浪者,农夫,变成了战士。 沐天涛抚摸一下系在脖子上的白色丝绢沉声道:“我们一定要快,只有快速的杀进敌营,彻底的将敌营搅乱,我们才能有胜利的希望。 弟兄们,经过此战之后,不论是战死的,还是活下来的都将成为我沐王府的家将,战死的,我们会安葬,会安置你们的家眷,活下来的有我沐天涛一口饭吃,就一定饿不着你们。” “世子,放心吧,我们跟定你了,我们同生共死。” 沐天涛大笑一声道:“放心吧,跟着我死不了,记住了,只要进了军营,手雷这些东西就不要节省了,胜败就在此一战。” 众人轰然应诺。 月亮慢慢隐藏到了云彩后面,大地一片漆黑。 正阳门的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一股寒风就裹挟着傻子扑面而来。 沐天涛长吸一口气,用白色丝绢掩住口鼻,离开了京城,在他身后,上千名同样穿着黑色甲胄的军卒紧紧追随。 路线是早就验证过的,因此,这上千人一言不发,一个跟着一个默不作声。 正阳门再一次关闭了,薛秀才手里紧紧地握着两枚手雷,眼看着大队人马远去,他相信如世子爷这般好的人一定会平安归来。 天气太冷,刘宗敏的哨探并未尽职尽责,他们或者窝在百姓丢弃的空房子烤火闲谈,或者裹着抢夺来的厚厚的棉被呼呼大睡。 高空中的哨子风响彻大地,等这些哨探发现有敌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沐天涛一行人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十五里路,他们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拔掉了六处明桩暗哨。 眼看着刘宗敏的营寨就在眼前,沐天涛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又取出另外一个小瓷瓶,将两者混合之后,就快速的涂抹在自己的铠甲以及脸上。 于是,黑夜中迅速出现了一个淡青色的人影……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世子!” 只听那个鬼魅一般的青色人影忽然又突然消失,沐天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道:“不要怕,是我,按照计划作战!” 说完话,就率先向营寨冲了过去。 众人眼看着沐天涛的身影在黑暗中神奇的显现又消失,薛秀才之子薛元渡大声道:“世子爷神灵附体,杀啊!” 刘宗敏的营寨,与往常一般无二,没有寨墙,也没有鹿角桠杈,只是将军中老弱放在最外围,自己带领着最精锐的军卒留在最后面。 这是流寇们早就试验成熟的一种扎营方式,即便是被偷营,损失的也只是老弱,对军队整体的战斗力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要前面的军营被偷袭了,在后面的刘宗敏就能迅速的组织真正的悍匪们发起反攻。 密集的手雷在乱七八糟的营寨中炸响,那些老弱贼寇们如同炸窝的马蜂,轰的一声就从四面八方向营寨中心拥挤过来。 负责前营的贼寇正是郝万寿,眼见军营中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却并不是很惊慌,下令部下吹响号角向刘宗敏报讯之后,便带着部下举着火把一边聚拢更多的人,一边提着长刀向爆炸声传来的地方前进。 随着郝万寿的出现,更多的人向他聚拢过来。 突然,一个淡青色的魅影突然从黑暗中出现,一杆长枪突兀的洞穿了郝万寿的咽喉,紧接着一个凄厉的声音凭空传来。 “今日为死难的无辜百姓复仇。” 声音刚落,那个淡青色的魅影周边就传来长刀破空之声,其余还没有从惊骇中清醒过来的贼寇们,就纷纷中刀,惨叫连连。 等他们再想寻找那个魅影的时候,魅影却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只是不断地有惨叫声从黑暗中传来。 一声,两声,三声,声声让贼寇们心惊胆战,就在他们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想要继续搜寻这个鬼影的时候,两枚手雷在他们的背后炸开,瞬间就倒了一地。 而对面的爆炸声似乎更加密集,喊杀声越来越近。 当鬼影再一次出现在黑暗中的时候,众人只觉得面前站立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长着翅膀的骷髅。 ”鬼啊——“ 终于有一个贼兵受不了压力,惨叫出身,转身就向后跑了。 沐天涛见薛元渡已经带着人杀了过来,就重新合上黑色的披风,沿着逃兵们逃走的方向继续砍杀。 当他合上披风的时候,他在黑暗中就没了影子,当他打开披风,那个恐怖的鬼影就会重新出现。 躲藏在黑暗中的敌人不可怕,最让贼寇们胆寒的是那个鬼影。 尤其当鬼影忽隐忽现的杀人,这些意志本来就不怎么坚强的的人立刻就崩溃了。 开始,只是一小撮人在逃跑,很快一小撮人就变成了一群人,最后,那些被手雷压制的喘不过气的贼寇们也就趁机逃跑了。 沐天涛的身影每次出现,都给薛元渡等人指引了方向…… 在刘宗敏大营外边的一个小山包上,韩陵山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对身边的夏完淳道:“他是怎么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夏完淳道:“您是知道的,书院里总是有一些无聊的人,他们经常喜欢胡搞八搞,沐天涛用的东西就是闲杂人等无聊中搞出来的东西。” “说重点。” “重点就是萤火虫的肚子,您是知道的,萤火虫的肚子在夏日的夜晚时分就会发光,然后一个好事之徒,就切开了萤火虫的肚子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把萤火虫的肚子解剖开以后发现,萤火虫肚子里的有两个小小的囊,只要把这两个小囊里的东西混合起来,就能发出鬼火。 这东西一般是书院的无聊人士拿来吓唬女同窗的东西,后来反而被女同窗利用这东西把无聊人士吓得屁滚尿流…… 没想到沐天涛居然看中这东西了,给自己弄了这么多,没想到,用在战场上效果看起来不错。” 韩陵山听完重重的点点头道;“这是好东西,你怎么没有发现其中的价值?” 夏完淳道:“发现了,只是衡量之后发现这东西对我没用,我作战一般用火铳,火铳不行就用手雷,手雷再不行就用火炮,一般这三样东西就能完成我的意图。 于是啊,这种穷人用的东西,我就不屑一顾了。” 韩陵山看着已经燃起大火的刘宗敏军营摇摇头道:“以后莫要这样大意,你看看,沐天涛的一千人,在刘宗敏五万人的大军里本来屁用不顶。 现在好了,一个鬼影子就让刘宗敏的前军崩溃了,现在还被沐天涛驱赶着向刘宗敏的后军奔逃,这样就能冲乱刘宗敏的后军,让他没有办法迅速控制局面,从而给沐天涛留下从容而归的机会。 就这一点来看,人家的表现就比你在河西的表现好一些。” 夏完淳冷笑一声道:“拿这东西骗骗刘宗敏这种土贼也就是了,要是敢拿来对付我们,他早就被火铳打成马蜂窝了。” 韩陵山耳边听到一阵更加密集的手雷爆炸之声后,对夏完淳道:“我们走吧,沐天涛也该回去了。” 夏完淳道:“这一战的用处不大,杀不了多少贼寇,不过焚烧了这么多帐篷跟粮草,沐天涛回去就能晋升成国公了吧?” 韩陵山叹口气道:“就看他怎么应对了。” 沐天涛在黑暗中向刘宗敏所在的地方发起了三次进攻,可惜,刘宗敏在摸不清局面的情况下,接连后退了三次。 有这些时间做准备之后,刘宗敏终于明白了,今晚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突袭,其实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的行为。 天太黑,战马没办法跑,反正天马上就要亮了,刘宗敏已经命令骑兵们做好了准备,一旦天色稍微发亮,骑兵立刻出击,将这一小股敌人踩踏成肉泥。 沐天涛极为不甘心,刘宗敏这个巨寇近在咫尺,他就站在明晃晃的灯火下,自己却没有办法突进去。 原本溃散的贼寇们已经停下了脚步,军官在黑暗中呼喝的声音非常的刺耳。 今晚只能达到这个效果了,沐天涛暗自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黑夜中那个青色的魅影像是在半空中漂浮,薛元渡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沐天涛,当他发现沐天涛已经开始撤退了,就号召所有的部下,向前丢出一排手雷之后,也拔腿就跑。 刘宗敏也看到了那道迅速远去的鬼影,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尽管很犹豫,他还是派出了步卒追赶,而他自己则留在原地等候天色亮起。 官兵在前边急急地奔跑,贼寇也开始大着胆子在后面紧紧追赶。 眼看着城墙就在眼前,沐天涛回首望去,在薄薄的晨曦中,有一队骑兵正越过步卒,向他扑了过来。 一些跑不动的军卒纷纷被战马踩倒,然后被踩踏成了肉泥。 他没有去拯救那些军卒,而是从地上扯出一条火药绳子,用火折子点燃之后就丢在地上,眼看着火药绳子闪烁着火光钻进了泥土里,沐天涛就站在一个土包上,用长枪指着贼寇骑兵奔来的地方怒吼道:“你们全部都去死吧!” 第一零二章穷**计! 第一零二章穷**计! 埋在地下的火药炸了。 沐天涛希望的山崩地裂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在空旷的环境里,黑火药的威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五百斤黑火药,在大地上制造了一个坑,也带走了不到五十个骑兵以及他们的战马的生命。 见惯这一幕的贼寇骑兵,仅仅混乱了一阵子,就重新整队继续向城下的沐天涛等人冲了过来,这一次,他们的队伍很散乱。 尽管城头的火炮开始开火,对他们的杀伤力却很小。 尽管对火药造成的破坏很不满意,沐天涛依旧留在原地没动。 黑暗的时候他可以先走,那是为了给大家领路,现在,天亮了,他就不能走了。 他的火铳手法不错,面对零星的冷箭,依旧能有条不紊的开枪,装药,然后再开枪,只要是进入他视线的骑兵就很难逃脱。 开了四五枪之后,骑兵已经到了眼前,他丢弃了火铳,提起长枪就迎着战马举枪刺了出去。 面对骑兵,枪刺不用发力,骑兵冲锋的惯性很容易让长枪的威力得到彻底的挥发。 只是,这样做很费长枪,即便这根长枪他很喜欢,在长枪刺进骑兵腰肋之后也必须松手,否则会被骑兵迅猛的力道伤到。 长枪跟骑兵同归于尽了,他却顺势抓住了战马的笼头,翻身上马,提刀向追杀他部下的贼寇骑兵杀了过去。 作为军伍中的贵族——骑兵,已经过渡到了热兵器的蓝田军中同样很看重,玉山书院每年因为训练士子们骑马损伤的战马就不下三千匹。 因此,沐天涛堪称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少年,当他与贼寇中那些用农夫组成的骑兵对阵的时候,骑术的优劣在这一刻彰显无疑。 战马交错,贼寇伏尸。 薛元渡费力的将敌人的尸体从身上推开,就听见沐天涛对他道:“让你父亲打开大门,组织火铳迎敌。” 说完话,他就纵马去解救别的部属去了。 有沐天涛顶在最前边,薛元渡终于有机会组织溃散的人手了,这些人见沐天涛死战不退,也就逐渐安静下来,炒豆一般的枪声逐渐响起,从稀疏到密集,最终变成了有规律的三段射击。 骑兵们如同落叶一般纷纷从马上栽下来,鉴于此,后面跟进的骑兵们也就放缓了马蹄,眼看着那些突袭了他们大营的官兵死里逃生。 沐天涛在正阳门下的大战,引来无数旁观者。 尤其是被官兵们强征来的民夫们,见沐天涛如此英勇,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沐天涛扯掉披风,从尸体堆里抽出自己的长枪,面对驻马五十丈的刘宗敏高声叫道:“刘贼,可敢与爷爷一战!” 这句话刘宗敏听得很清楚,吐一口唾沫在地上,笑呵呵的对左右道:“今日饶他不死。” 说罢就拨转马头,径直去了。 贼寇大军纷纷离开,城头上的欢呼声越发的高涨,就在此时,沐天涛少年英雄的名声已经完全确定了。 只是没人知道,随沐天涛半夜出城去袭营的一千人,回来的不到四百…… 沐天涛的肩背上都插着羽箭,如果不是他的铠甲属于蓝田精工制造,仅仅是这些狼牙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贼寇骑兵所使用的狼牙箭一般都是在马粪水里浸泡过的。 这是一次单纯的军事冒险。 因此,整场战斗毫无激情可言,这就是被阴谋笼罩之下战争。 他无法产生让人激昂向上的情绪,也无法催生一些震撼人心的力量,更谈不到可以名垂史册。 在中华的史书上,这种模样的战争数不胜数,人们只是遵循了野兽的本能,相互撕咬罢了。 沐天涛从这场战争中拿走了名望,侥幸活下来的军卒从这场战争中拿走了长久的饭票,苟活的朝廷从这场微不足道的战争中获得了一些不值钱的希望。 只有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们认为,还有人在保护他们。 很多时候,中华的史书记录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记录的很是潦草,简略。 就是因为在那些事情中隐藏了太多的黑暗的东西。 我们就是一群百姓,我们愿意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好的,所有的事情的出发点都是高尚的。 黑暗才是人间的主色调,彩虹不过是雨后的一座桥。 前者决定人们的命运,后者是拿给世人看的希望。 “我们还是要改变这一切是吧?” 夏完淳拽着绳索正在攀爬彰义门城墙,爬到一半,他忽然有所领悟,就问跟他一起爬墙的韩陵山。 韩陵山瞅瞅城头上那些一个人守卫五个垛堞的宦官组成的兵卒道:“是的,一定要改变。” “让事情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你说说,这是不是我们的责任?” 韩陵山又往上攀爬了一下道:“首先要让这个国家走入正途,比如,办事就是办事,遵循的是章程,而不是人情,贫穷者与富贵者在生活享受上可以不同,但是,在办事的时候,他们应该享有一样的权力。” 夏完淳点点头,又向上攀爬两下,探手攀住垛堞对韩陵山道:“为什么要把他们派上城墙?” 韩陵山跳上城墙,瞅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宦官军卒道:“他们不会逃跑。” 夏完淳瞅瞅那个手持长枪,却浑身发黑已经死去许久的兵卒叹口气道:“阴兵守城,大明兵部尚书张缙彦实在是一个人才。 这种人才放在咱们蓝田,早就被我师傅拿去沤肥了吧?” 韩陵山瞅着城外苍茫的原野叹口气道:“我以为见到大明崩塌我会乐见其成,现在,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夏完淳道:“我来的时候,我师傅就说过,他不喜欢看到这一幕,担心自己会发疯,他又说,我必须看到这一幕,且必须生出警惕心来。”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容易,可是,真正了解其中含义的人,心都是凉的,因为他知道,就算是知道了这句话又能如何? 人们会依旧选择走老路。” 留在京城的人,没有人能真正的快活起来。 城里死于鼠疫的百姓尸体,被官兵用投石车给丢出城外。 从城墙上下来的韩陵山,夏完淳看到了这一幕。 其实挺壮观的……尸体在半空中飞舞,死的时间长的,早就被寒风冻得硬梆梆的,丢出去的时候跟石头差不多,有的刚死,身体还是软的,被投石机丢出去的时候,还能作欢呼状……有些尸体甚至还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京城宽阔的街道上见不到多少人,至于孩子更是一个都不见,只有几匹瘦弱的黄狗,在大街上巡梭,这些狗好像都不怎么怕人,见到韩陵山跟夏完淳的时候,甚至会呲牙咧嘴,看样子很想吃一下这两个看起来很健康的人肉。 夏完淳跟韩陵山两人口鼻上都捂着厚厚的口罩,戴上这种夹杂了药材的厚厚口罩,呼吸总是不那么顺畅。 五六个瘦弱的地痞从巷子里钻出来,拦住了他们两人。 他们身上还背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包袱,其中最凶恶的一个家伙手上还有一柄染血的刀,刀上的血迹很新鲜。 韩陵山没有理睬他们的威胁继续向前走,夏完淳就很自然的挥刀了,两人迈着轻快地步伐穿过小巷子,而此时的小巷子里倒着十几具新鲜的尸体。 过了片刻,一些赶着马车专门收拾尸体的人看到了这些尸体,他们对于尸体上恐怖的刀伤视而不见,捡起那些遗落在地上的包袱,然后就把尸体都装到马车上,然后,送去城墙边,让那些投石机手把尸体丢出城去。 沐天涛得胜归来。 才到沐王府,就看见成国公朱纯臣,保国公朱国弼,兵部尚书张缙彦,首辅魏德藻,齐齐的坐在他家的厅堂上默默地喝茶。 沐天涛也沉默的坐在主位上,上来两个仆妇,帮助他卸掉铠甲,一些狼牙箭射穿了铠甲,脱掉铠甲之后,血便流淌了下来。 “用酒精消毒,清洗干净最为重要。” 在成国公朱纯臣,保国公朱国弼,兵部尚书张缙彦,首辅魏德藻的注视下,仆妇用沐天涛从蓝田带回来的酒精,掀开伤口,一丝不苟的清洗了伤口,然后才裹上纱布。 “昨夜出城袭营,并没有全胜,刘宗敏这个恶贼很警觉,我才开始冲击他的前军大营,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搅乱了他的前军大营,也烧毁了他的中军粮草,可是,这并不以让刘宗敏离开京城。” 沐天涛把话说的非常中肯,甚至算是诚实的禀报了军情。 首辅魏德藻摇头道:“世子昨夜冲锋陷阵表现之悍勇,老夫等人都有目共睹,自然会禀报陛下,不会辜负世子为国征战一场。 老夫等人今日前来,不是来向世子请教战事的,现如今,京城中粮草匮乏,军兵无饷银,世子之前征饷甚多,此时应该拿出来,让老夫征召更多的敢战之士,守住京城。” 沐天涛茫然的抬起头,瞅着面色严肃的四人道:“征来的饷银,已经全部交给了陛下,我想您几位不可能不知道吧?” 兵部尚书张缙彦有些烦躁的道:“陛下那里的银子已经用光了,现在,我等就想知道曹公宝藏在哪里!” 第一零三章新时代,新规矩 第一零三章新时代,新规矩 沐天涛低下头沉默片刻道:“稍等。” 他起身进了书房,片刻之后就拿出一张丝绢制作的地图放在众人面前的矮几上。 成国公朱纯臣,保国公朱国弼,兵部尚书张缙彦,首辅魏德藻的四颗脑袋就立刻围拢过来。 魏德藻探手一抄,就把丝绢握在手中对其余三人道:“此为曹贼贪污的国帑,待老夫查明之后再做处理。” 朱纯臣,朱国弼,张缙彦三人明显有话说,却在朱纯臣的眼色之下,停止了说话。 朱纯臣笑道:“世子一片为国之心,老夫已经知晓,就是不知这张宝图是真是假?” 沐天涛继续垂着头,用沙哑的声音道:“沐天涛来京城,只求一死,财帛早就不放在眼中了,即便是先前征缴的军饷,除过取用了一些购买了军械,余者,尽数交付陛下。 曹公临终前将宝藏托付与我,沐天涛深感责任重大,连日以来夜不能寐,就是担心不能完成曹公的心愿,以至于让曹公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现在,有首辅大人以及三位国朝重臣在,正好将此事重新托付给诸位。 如今,大事已了,沐天涛正好无牵无挂的与贼寇激战一场!” 四位大明重臣狐疑的看了看沐天涛身体上的伤痕,朱国弼还想说些话,却被魏德藻扯扯衣袖,再一次将怀疑的话语吞咽进了肚子。 沐天涛不敢抬头,他很担心自己一旦抬头,眼中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鄙视之意会被这四人看到。 “放心吧,地图只有这一份,沐天涛以沐王府的先祖英灵发誓,若是藏私,定教我沐王府灰飞烟灭,全族之人永不超生!” 听沐天涛发下如此毒誓,朱纯臣与朱国弼首先就信了,同为勋贵的他们很清楚,这种类似诅咒一般的誓言,所有的世家子弟都不会说。 如今,沐天涛说了,那么,这份地图的真实性就超过了八成。 东西拿到了,这四位重臣连表面的礼仪都懒得作,径直跟着魏德藻就离开了沐王府。 等四人离开,沐天涛放声大笑,最后笑的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不能自已。 过了许久,许久,沐天涛这才扶着椅子站起来,重新安静的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薛秀才低声道:“世子,他们带来的兵马撤退了。” 沐天涛擦一把眼泪笑道:“他们不敢跟我们作战。他们连内讧的勇气都没有。” 薛秀才低声道:“那么,曹公宝藏?” 沐天涛摇头道:“哪来的什么曹公宝藏,只不过是曹化淳想要利用我们为他的利益征战的一种手段。” 薛秀才点点头道:“事到如今,世子也该另谋良策才对。” 沐天涛摇摇头道:“不用谋,只要我们离开京城,李弘基的兵马必定会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就目前啊,没人愿意打仗,就连李弘基在能兵不血刃的拿下京城的时刻,也不愿意动武。” 薛秀才愣了一下道:“这是为何?” 沐天涛阴郁的道:“与刚才到来的四位大明重臣一般心思,贼寇们认为只要进了京城,就能夺取数之不尽的财富,只要进了京城,子女玉帛予取予求。 功成名就就在眼前,大家都急着进城呢,谁还愿意拦截我们这支狼狈逃窜的官兵呢?” 薛秀才跟着叹口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沐天涛瞅着窗外已经绽发新芽的柳树,探手折断了一枝交给薛秀才道:“你走一趟嘉定伯府,把这柳枝交给公主,她可能没有发现春天已经来了。” “我们要带着公主一起走吗?” 沐天涛摇摇头道:“她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薛秀才骑马到了嘉定伯府的时候,朱媺娖正在嘉定伯府,看起来,这座府邸已经是她说了算了。 嘉定伯的家人全部都挤在后院里,对前院,中院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见到公主之后,就把手里的柳枝递给公主,还把沐天涛说的话也一并带到。 朱媺娖捏着柳枝,低下头细细的观看那些已经爆开的叶蕾,一些紫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似乎就要破壳而出。 “原来,已经到春天了啊。” 说着话,就解开发髻,用随身匕首割断了一绺头发装在一个漂亮的锦囊里递给薛秀才道:“告诉沐郎,此心所属,万世不移。” 薛秀才担心的道:“城中盗匪如麻,公主搬去沐王府大家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朱媺娖摇摇头,一言不发。 薛秀才叹息一声,就拱手告辞回了沐王府。 依旧是那座木楼。 只是今天,木楼里热气腾腾的。 昨夜在外边吹了一夜的寒风,回到城里睡醒之后的夏完淳就准备吃一顿火锅来慰劳一下自己。 早春的京城,想要找到一些绿菜很难,不过,既然是夏完淳要吃火锅,黑衣人们还是找来了足够多的绿菜。 比如菠菜,韭菜,小白菜都不缺。 加上豆腐,粉条,羊肉,就显得非常丰盛了。 吃涮羊肉,刀法一定要好。 等夏完淳把所有的东西都弄整齐之后,刀法大师韩陵山也就出场了。 只见他出刀如龙,快如闪电,顷刻间,就在开水锅里切削了半锅羊肉片。 韩陵山这一手功夫冠绝玉山。 就算有人出刀比他快,可是,每一刀下去都能把羊肉切削成厚薄均匀,大小一致的薄片,这就非他莫属了。 “好刀法。” “伺候你师傅吃涮羊肉十年,你也能练出来。” “不对吧,应该是你跟我师傅一起吃涮羊肉十年,练出来的刀法。” 韩陵山想了一下道:“确实如此,我也每顿都吃了。” 夏完淳就不满的道:“既然你也吃,那就不要把我师傅说的那么刻薄。” “你师傅有一样本事你这辈子都学不来。” “什么本事?” “潜移默化改变一个人并驱使的本事。” “我师傅改变你了?” “是啊.“ “怎么改变的?” 韩陵山看着夏完淳那双满是求知欲的大眼睛,就摸摸他的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他开始驱使我好像是从帮他一个小忙开始的……” “然后这个小忙让你帮的很愉快?” “是啊,他有一大堆糖果准备分给书院里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人忙不过来……” 夏完淳哼了一声道:“分到最后,只有你们两个没了糖果吃是不是?” 韩陵山皱眉道:“不是他不给我吃,而是他没有糖果了。” 夏完淳继续道:“然后两个没有糖果的人看着别的兄弟姐妹吃糖果,尽管流着口水,却觉得不后悔?” 韩陵山点点头道:“被高看了一眼。” 夏完淳不假思索的道:“然后他找你帮忙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小忙变成不大不小的忙,最后演变成帮他杀人截货无恶不作?” 韩陵山道:“确实如此,我一直怀疑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现在从你嘴里得到答案,果然如此。” 夏完淳往韩陵山的碗里捞了好多肉堆在碗里,嘴上还诧异的道:“怎么会想起这些往事?” 韩陵山把碗里的肉推给夏完淳道:“跟你们师徒打交道,会被天打雷劈的。” 夏完淳往羊肉上倒了一些红油汤汁,美美的吃了一碗羊肉,再下筷子的时候,锅里的羊肉已经没有了。 韩陵山吞完最后一羊肉,对夏完淳道:“我很庆幸你师傅是一个本领高强的人。” 夏完淳道:“因为大明此刻的惨状?” 韩陵山点点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是师傅为什么要设立这个代表大会了。” 夏完淳道:“这是我师傅还政于民的高贵做法。” “屁!” “屁,可高贵不起来,太难闻。” “皇族就是皇族,蓝田皇族会万世一体!” 夏完淳道:“这是自然。” “然而,国相却是可以不断更换的。” “这也是必然。” “以后,国相的权力甚至会超过皇帝!” “本来就是这样,除过军国大事,皇帝一般不过问国计民生的。” 韩陵山见夏完淳这样回答,就送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你准备怎么将公主一行人送出京城?” 夏完淳道:“郝摇旗的兵马会出现在彰义门,到时候,我们出来,他第一个进去。” 说完话见韩陵山还是盯着他看。 夏完淳又道:“您当初出山的时候,能借助的力量很少,什么都要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才能与敌人周旋,我相信,这个过程很艰难。 我蓝田无数的先辈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能让蓝田更加强大一些。 现在,我们强大了,非常的强大。 这时候的我们,就不再用那些冒险的路数了。 就像我们今早在城外看沐天涛作战一般,我说过,我还是很聪明的的,但是,我要把聪明劲用在别的地方,这种能通过我们器械或者武力,或者能力能达到的事情,就尽量简单化。 您当年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奇谋妙计,不一定就有我现在的做法好,沐天涛拼命制造出来的战果,比不上我在河西的时候用金戈铁马横推出来的战果。 陵山叔叔,我们的时代已经开始了,您要学会在新的时代里用新的方法博弈,否则,我很快就能顶替您的职位,至于您,很可能会进入代表大会以我蓝田元老的身份,喝茶,看报纸了……” 第一零四章窃国大盗? 第一零四章窃国大盗? “我盼着那一天呢。” 韩陵山叹一口气算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自从在书院知道这世上还有剑侠一说之后,他就对侠客的生活心向往之。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喜欢站在暗处观察这个世界……我喜欢斩断恶人头……我喜欢用一柄剑称量天下……也喜欢在醉酒时与红袖共舞,清醒时青山共存…… 你师傅不一样,他天生就适合受万人敬仰,他很享受荣光……或许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我存在的意义不同——此生只求快意恩仇。” 夏完淳一直看着韩陵山,他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感染了他的心绪,他的一柄剑斩不尽京城里的恶人,也杀不光京城里的歹人。 眼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人一头栽倒在污泥里,眼看着昔日道德高士,为了求活不得不向贼人低下头颅,这是末世之像。 李弘基的大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了。 他并没有急着攻城,反而派了一个叫做杜勋的宦官进了京城跟皇帝谈判。 杜勋孤身进城,趾高气扬的向皇帝宣告了大顺闯王的要求。 事到如今,李弘基的要求并不算过份。 他要求皇帝割让已经被他实际攻打下来的山东,安徽一代分国而王。 他要求皇帝犒赏城外大军两百万两银子的军费。 他要求,日后要去辽东与建奴作战,但凡是从建奴手中夺回来的土地,皆为他所有。 他要求,他这个王与崇祯这个皇帝见面会很尴尬,就不来朝拜皇帝了。 杜勋宣读完毕李弘基的要求之后,便颇有深意的对首辅魏德藻道:“早做决断。” 于是,在李弘基不断轰鸣的火炮声中,崇祯再一次召开了早朝。 他希望群臣能够理解他不能投降的苦心,替他答应下来,或者逼迫他答应下来,可是,朝堂上只有微弱的哭泣声,没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 崇祯的双手颤抖,不断地在桌案上写一些字,很快又让秉笔太监王之心擦拭掉,群臣没人知晓皇帝到底写了些什么,只有秉笔太监王之心一边流泪一边擦拭…… “魏卿以为此事如何?” 皇帝丢下手中的毛笔,毛笔从桌案上滚落,浓墨弄脏了他的龙袍,他的语音中已经有了哀求之意…… 然而,魏德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一言不发。 他的为官经验告诉他,一旦替皇帝背了这口丧权辱国的黑锅,将来必然会永世不得翻身,轻则丢官弃爵,重则秋后算账,身首异处! 皇帝连问三次,魏德藻三次不发一言,不仅仅是魏德藻一言不发,成国公朱纯臣,保国公朱国弼,兵部尚书张缙彦也是低头不语。 其余官员更是噤若寒蝉,缩着头竟然没有一人愿意承担。 早朝从清晨开始,直到下午依旧没有人说话。 最终,绝望的皇帝亲自下旨——“朕有旨,另订计!” 当杜勋拿到皇帝旨意的时候,竟然哈哈大笑着离开了京城。 一个时辰之后,李弘基的炮弹雨点般的落在城头…… 这一天为,甲申年三月十七日。 正阳门上的沐天涛火力全开,他正在竭力将城头的每一颗炮弹都打出去,并且随时准备出城作战。 朱媺娖骑着一匹快马在京城中快速的奔驰,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她一个孤身女子在奔跑,一袭红衣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绝望而孤独。 “城门就要被打开了。” 韩陵山转过头对抱头大睡的夏完淳道。 “沐天涛不会打开正阳门的。” “没用的,大明京城有九个城门。”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行动了?” “是的,你要开始联系郝摇旗带公主一行人出城了。” “你呢?” “我要进宫,去替你师傅拜会一下皇帝。” “要不,我代替你去?你的气色不好。” “我的气色哪里不好了?” “在需要的时候就会不好。” “不用你管。” 韩陵山说完话,就起身披上裘衣,握着自己的长刀迅速离开了房间。 按理说,大难临头的时候人们总会惊慌失措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乱跑乱撞,可是,京城不是这样,非常的安静。 就连平日里最凶狠的泼皮这时候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那都不去。 虽说已经到了春天,京城里的寒风依旧吹得人遍体生寒,韩陵山裹一下披风,就踩着遍地的枯枝败叶沿着大街直奔承天门。 承天门依旧高大宏伟,在它的前边有一座t形广场,为大明举办重大庆典和向全国发布政令的重要场所,也代表着皇权的威严。 高大的望君出与同样高大的盼君归矗立在广场两侧。 在它们的背后便是红墙黄顶的承天门。 承天门上依旧飘拂着大明的黄龙旗,只是,旗帜上的金色已经褪色,变得灰蒙蒙的,有一些已经被寒风撕碎了,丝丝缕缕的旗帜在旗杆上无力的摇动着。 朱红色的正门紧闭,长长的宫门通道里堆满了枯枝败叶。 两侧的便道门肆意的敞开着,透过侧门,可以看见空荡荡的午门,那里同样的残破,同样的空无一人。 遥想大明兴盛的时候,像韩陵山这般人在宫门口停留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有全身披挂的金甲武士前来驱赶,如若不从,就会人头落地。 几个夹带着包袱的宦官匆匆的跑出宫门,见韩陵山站在大门前,一个个避开韩陵山鹰隼一样的目光,贴着城墙根迅速溜走了。 韩陵山来到宫门前朗声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觐见陛下!” 承天门依旧冰冷的站在那里不做声。 韩陵山向前十步再次拱手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觐见陛下!” 寒风卷积着枯叶在他身边盘旋片刻,还是涌进了便道侧门,似乎是在代替使者去向皇帝禀报。 韩陵山走进了便道城门,再一次拱手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觐见陛下!” 这一次,他的声音沿着长长的甬道传进了皇宫,皇宫中传来几声惊叫,韩陵山便看见十几个宦官背着包袱亡命的向宫城里奔跑。 一边跑,一边喊:“闯贼进宫了……” 韩陵山拱手道:“如此,末将这就进宫觐见陛下。” 说罢,就走进了皇宫,走了一段路之后,韩陵山又叹口气,回身奋力将敞开的宫门掩上,落下千斤闸。 过了承天门,面前就是同样雄伟的午门…… 午门的大门依旧敞开着,韩陵山再一次穿过午门,同样的,他也把午门的大门关上,同样落下千斤闸。 随着韩陵山不断地前进,宫门依次落下,重新恢复了昔日的神秘与威严。 过了金水桥,穿过皇极门,宏伟的皇极殿便出现在韩陵山的眼前。 望着高高在上的皇极殿,韩陵山再一次高声叫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奉蓝田之主云昭之命觐见陛下。” 他的声音刚刚离开太和门,就被寒风吹散了,大门距离皇极殿太远…… 左边的武成阁空无一人,右边的文昭阁同样空无一人。 只是桌案上依旧留着笔墨纸砚,与散乱的文书。 看着左右往日代表尊荣的处所,韩陵山朗声吼道:“大明的名臣勇将都去了哪里?” 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一根柱子后面传来:“陛下先用杨鹤,后用洪承畴,再用曹文昭,再用陈奇谕,复用洪承畴,再用卢象升,再用杨嗣昌,再用熊文灿,再用杨嗣昌。 这其中除过熊文灿之外,都有很出色的表现,可惜功亏一篑,终于让李弘基坐大。 陛下已经很努力的在平贼,可惜,上苍不公。” 韩陵山转过梁柱,却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年迈的宦官。 老宦官并不在意韩陵山的到来,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往火堆里丢着文书。 “终究还是失败了不是吗?” 韩陵山终于看到了一个还在为大明干活的人,就想多说两句话。 老宦官回过头来看了韩陵山一眼道:“天启年间,王恭场炸了之后,天下就从未平安过,崇祯元年水,二年,陕西大旱,三年,山西大旱,四年水,五年冰雹,六年恒雨,七年蝗灾,八年地龙翻身,九年山东天赤如血。十年飞蝗遮天蔽日,民大饥,十一年河南大水人相食,不为奇闻…… 十二年秋蝗、大饥,十三年九月水涝,两湖民舍全没。十四年旱蝗,秋禾全无,十五年夏黑鼠如潮铺天盖地……十六年大旱鼠疫横行,行人死于路,十七年……尚未有奏报”。 韩陵山皱眉道:“陕西灾害冠绝大明,然而,我关中并未因此穷蹙,反而号召百姓修建水利,开垦荒田,物阜民丰,如此,你怎么解释?” 老宦官嘿嘿笑道:“为祸大明天下最烈者,并非灾害,而是你蓝田云昭,老夫宁愿关中灾害不绝,百姓民不聊生,也不愿意看到云昭在关中行救国,救民之举。 若是没有云昭这个先例在前,大明百姓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大明朝廷,忘记了在这座紫禁城中,还有一个为他们节衣缩食的皇帝。” 韩陵山仰天大笑道:“荒谬!” 老宦官将最后一本文书丢进火堆,摇摇自己苍白的脑袋道:“不荒谬,是天要灭我大明,陛下无力回天。” 韩陵山笑道:“等你们都死了,会有一个新的大明重现人间。” 老宦官艰难的支起身子将满是皱纹的老脸对着韩陵山,努力弄出一口唾沫。吐向韩陵山道:“呸!你这窃国之贼!” 第一零五章地狱的模样 第一零五章地狱的模样 老宦官已经年迈无力,再加上顶着风,他无力的吐出来的口水,被风吹得黏在自己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慢慢地向韩陵山走来。 “杀陛下之前,先杀我。” 韩陵山摇摇头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皇帝,我只是来看看皇帝,不让他被贼人羞辱。” 老宦官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牵着韩陵山的衣袖道:“你是来救陛下的?” 韩陵山依旧摇摇头道:“我是来送陛下最后一程的。” 老宦官无力的松开韩陵山的衣袖,跌坐在地上道:“是我太天真了,你们只会来看陛下的笑话,不会拯救陛下,也不会拯救大明。” 韩陵山道:“大明已经烂透了,需要推倒重建。” 老宦官满怀希望的瞅着韩陵山道:“可以啊,可以啊,你们可以效法商鞅,可以效法李悝,可以效法王安石,更可以效法太岳先生变法大明啊。” 韩陵山叹口气道:“大明最大的问题就是陛下。” 老宦官絮絮叨叨的道:“怎么能是陛下呢,陛下自从驭极以来,不贪财,不好色,勤政爱民,地方上递来的每一封奏折,都亲眼过目,每日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前朝皇帝舍不得用一碗羊肉汤都被传为美谈,却不知我大明皇帝为了向天帝赎罪,三年不知肉味…… 为了给百姓减少负担,陛下的龙袍已经有八年未曾更换,宫中妃子的头面,也已经有多年未曾添置新的,皇后亲蚕,缫丝,织布,种菜,不见外客之时,布履荆钗。 这样的帝后,你们见过吗?” 老宦官等了片刻,等不到回答,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高大的披着黑披风的人已经走远了。 “你们,你们不能没良心,不能害了我可怜的陛下……” 老宦官匍匐在地上,努力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韩陵山远去的身影。 皇极殿的丹樨中间镶嵌着一块重达上万斤的白玉龙图,龙图上的龙面目狰狞可怖,威风凛凛而不可侵犯。 韩陵山停在丹樨上观赏了片刻,就径直登上了台阶,来到皇极殿门前。 还好这座雄伟的宫殿大门是关着的。 韩陵山推开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那座高高在上的龙椅。 龙椅被铜制丹鹤,荷花,以及宫灯包围着,这是万历皇帝的手笔,如果在往常的时候,尖嘴的铜鹤会喷出云雾一般的檀香烟雾,将铜荷笼罩在烟雾之中,同时,也把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映衬的如同高居云彩之上。 “阿昭应该不喜欢这东西!” 韩陵山阔步向前,大喝一声,挥刀将铜鹤,铜荷,以及那座高高在上的龙椅从中劈断。 龙椅的椅背掉在地上,发出一阵轰鸣之音,而韩陵山手中的百炼长刀也随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鸣响,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良久。 秉笔太监王之心就抱着拂尘站在帷幕边上,眼看着韩陵山斩断了大明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而不动神色。 斩断了铜荷,铜鹤,龙椅的韩陵山就对王之心道:“带我去见陛下。” 王之心睁开老迈昏花的眼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道:“再斩掉我这个秉笔太监的脑袋,你就把事情干全活了。” 韩陵山道:“我们要大明江山,至于人,迟早会被改变的。” “包括我们这些阉人?” 韩陵山笑道:“现有的阉人应该是最后一批阉人。” “不用阉人,皇家血统如何保证?” “我蓝田陛下就两个老婆,没有后宫三千。” “老夫依旧听说,蓝田的主人对女色有特殊的爱好。” “不知道,至少蓝田陛下的老婆没对我说。” “咦?你可以见到云昭的妻子?”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了,我干的事情跟我蓝田陛下的老婆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你刚才斩断了华仪!我想云昭不会高兴地。” “到时候送他一张虎皮椅子,他就会满意,不要拖延时间,我要去见大明皇帝。” 韩陵山天生就不喜欢太监,他总觉得这些家伙身上有尿骚味,好好的身体器官被一刀斩掉,哎呀,就此糟糕,简直就是人间大悲剧。 王之心没有反对带路去见皇帝。 他们两人穿过皇极殿,来到了后面的中极殿。 这座宫殿以前叫做华盖殿,嘉靖年间失火之后就改名为中极殿。 王之心挥舞一下拂尘道:“这里是陛下大朝会之前休息的地方,有时候也在这里勘验农作物种子以及祭司上天之时祝文。 里面只有里外三间,金砖铺地,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没有需要将军挥刀的地方。” 韩陵山对王之心拖延时间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直到现在,大明官员似乎还在要脸皮,没有打开京城大门,所以,他还是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欣赏这座宫殿建筑中的瑰宝。 里面冷冷清清的,皇帝应该不在里面,所以,两人绕过中极殿,来到了建极殿。 这一次韩陵山主动停下脚步等着王之心给他介绍。 王之心叹口气道:“这里原本是陛下接见番邦使臣的地方,想当年,跪拜在这座殿外的番邦使臣能排到中极殿那边去,现在,没有了,你这个白身人物也能驱使我这个秉笔太监,为你讲古。 想当年,无数英杰就是在这里接受殿试,被陛下钦点之后,便有状元,榜眼,探花,从这里骑马沿着御道离开,最后接受万民欢呼……” 韩陵山拱手道:“多谢,不过你要感到庆幸,如果李弘基来了,我相信他一定有别的法子让你给他介绍皇宫中的景致。” 王之心点点头道:“文雅之贼与粗鄙之贼的区别就在这里,不过呢,身为宦官,文雅之贼,要比粗鄙之贼难以对付,粗鄙之贼可以欺骗,文雅之贼没法子糊弄。” 过了建极殿,韩陵山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高大暗红色宫墙。 王之心停下脚步道:“我是外殿之臣,将军如果想要进入内宫,就需要别人来带路了。” 韩陵山道:“门关着,我可能叫不开。” 王之心道:“我也叫不开。” 韩陵山大笑一声道:“那就翻墙进去。” 说罢,就在地上奔跑了起来,速度是如此之快,当他的双脚踩踏在宫墙上的时候,他居然倾斜着身子在墙面上奔跑三步,然后一探手,他就攀住了宫墙上的琉璃瓦,单臂稍微用力一下,就把身体提上宫墙。 然后,就消失在宫墙后边了。 王之心平静无波的面皮抽搐两下叹口气道:“天启年间就曾上书,希望加高内宫城墙,可惜,陛下不听……” 宫墙后边五百步远的地方,便是乾清宫。 韩陵山突然出现在宫墙上,引来无数宦官,宫娥的惊慌。 一些胆子大的宦官见韩陵山只是一个人,便拿出一些木棒,门杠一类的东西便要往前冲。 韩陵山无视这些人的存在,依旧昂首阔步的向前走。 宦官们虽然围住了韩陵山,却实际上是在跟着韩陵山一起走路。 韩陵山来到乾清宫的台阶之下,抱拳高声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应蓝田主人云昭之命觐见陛下。” 声音传进了乾清宫,却长久的没有回应。 韩陵山并不着急,依旧背着手在宦官们组成的包围圈中安静的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乾清宫的大门被打开了。 韩陵山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张龙椅上的崇祯。 他的衣衫穿的很整齐,头上的皇冠也戴的非常周正,就连衣服的下摆也是被宫娥们精心调整过的。 他的要背挺得很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泥雕木塑的菩萨多过像一个活人。 一个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韩陵山面前,却是提督宦官王承恩,此人去过玉山三次,韩陵山见过他一次,只是,此时的王承恩没有了昔日的雍容华贵之态,整个个人显得老态龙钟的没有生气。 “陛下召蓝田特使韩陵山觐见——” 韩陵山才要迈步,王承恩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韩将军,您的佩刀!” 韩陵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意的挥挥手,手里的长刀便箭一般飞了出去,正好插在一颗巨大的松柏的缝隙里。 王承恩这才道:“请将军随我来。” 韩陵山亦步亦趋的上了台阶,最终来到皇帝面前双手抱拳道:“韩陵山见过陛下。” 崇祯看了看韩陵山道:“为何不跪?” 韩陵山笑道:“按照我蓝田法制,我的膝盖除过苍天,后土,祖宗爹娘之外,不跪任何人。” “尔见了云昭也不跪拜吗?” 韩陵山笑道:“末将见到我主云昭,如果跪拜,他会乘势坐在我的头上,所以,从来没有跪拜过,以后也不会跪拜!” 崇祯点点头道:“不跪就算了,反正礼法已经败坏,纲纪已经混乱,上下尊卑秩序已经没有了,这世间啊,阴不阴阳不阳的,鸷鸟横行,猛兽肆虐,鬼怪肆虐,那里还有什么人间正道。” 第一零六章皇帝的末日来了 第一零六章皇帝的末日来了 “云氏安人可好?” 皇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可能是茶水过于烫嘴,就努了努嘴巴。 听皇帝问候云娘,韩陵山拱手道:“安人安好。” 皇帝指指茶碗道:“兵荒马乱的,也只有安人还记挂朕是不是有茶水喝,回去告诉安人,蓝田产的茶叶不错,她要的赐名,朕也想好了,就叫——海棠春吧。” 韩陵山再次拱手道:“末将记下了。” 皇帝见韩陵山执礼甚恭,就松下了紧绷的身形,叹口气道:“云昭让你来看朕的笑话?” 韩陵山摇头道:“蓝田主人见天下崩坏,痛心疾首。” 皇帝点点头道:“这应该是真的,毕竟,云昭对百姓还是不错的,不过,对于朕就不怎么好了,多少年来,朕一直在期待云昭能够进京参拜朕,而后平天下。 我们齐心协力让大明中兴,朕等了十五年,他终究没有来。” 韩陵山皱眉道:“陛下,大明根基已经彻底腐朽,救无可救,就算云昭有挽天倾的本事,也只能救大明于一时,没办法挽救大明一世。” 崇祯笑道:“不就是皇族,世族,党争,贪官污吏,懦将怯兵,以及土地兼并这些弊端吗?他云昭连天灾都能应对,怎么就处理不了这些弊端呢? 皇族不检,除名就是,世族不从,屠刀可治,党争误国,名士可治,贪官污吏,严刑峻法可治,懦将怯兵,军纪严明,赏赐封侯可治。 你看看,朕都明白,可是,朕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才,所以,朕只好容忍……容忍了十七年,也把祖先留下来的大好江山白白的给忍让掉了。” 韩陵山瞅着有些变态的皇帝诧异的道:“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这些人堪称国士无双,陛下并没有好好地使用他们啊。” 崇祯有些悲伤地道:“他们死后我才明白他们是国士……” 韩陵山无话可说,只能看着皇帝不做声。 “死国者方才显明是忠谨之士,这是朕最后的可以肯定的一件事。” 韩陵山看着崇祯瞪大了眼睛道:“难道就不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确认他们是忠臣吗?” 崇祯摇摇头道:“不到盖棺之时,朕没有办法确定忠奸……对了,云昭是怎么确定忠奸的?曹化淳曾经想了很多办法,接触了很多蓝田官员,不论是高官厚禄,还是财帛美人,都不能让他们叛出蓝田,他是怎么笼络人心的?” 韩陵山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道:“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他就是买了一批快要饿死的穷孩子,然后给他们找了天下最好的老师,等他们长大之后,就能当驴子使唤了。” 崇祯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曹化淳可以策反李岩,策反盖天王,策反了李弘基,张秉忠麾下很多人,唯有蓝田他下的功夫最大,却毫无收获。” 韩陵山曾经演练过无数次自己见到崇祯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可是,面前这个滔滔不绝说话的皇帝,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李弘基的大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进城了,皇帝却有闲心跟他唠嗑。 这也太诡异了。 于是,他就把目光投向王承恩。 王承恩笑眯眯的抱着拂尘站在边上,宠溺的看着他的皇帝。 见韩陵山在看自己,就双手合十为礼,请求韩陵山多担待一下。 果然,韩陵山凝神看向皇帝的时候,发现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 “韩将军,人人都说蓝田乃是人间天堂,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衣食无缺,真的是这样的吗?” 见皇帝兴奋地发问,一股子酸楚之意窜上韩陵山的鼻子,他强忍着就要流出来的泪水,带着笑意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玉山雪峰会露出难得意见的美景。 山顶白雪皑皑,山腰翠峦叠嶂,有士子在山间小路漫步,吟哦,有士子在山峦间纵横跳跃,有仕女在山下举着伞游玩,更有农夫在田间播种,劳作,还有商贾挑着担子赶路…… 春日里雪化了,山间流水淙淙,大地逐渐披上绿装,一元复始,美之何极……” 崇祯坐在龙椅上,抬头看着乾清宫华丽的藻顶,片刻,才幽幽的道:“朕很想去看看……可是不成,朕不能离开京城,社稷就要没有了,朕要守在这里……” 就在韩陵山正要闻言劝诫皇帝两句的时候,崇祯似乎如梦中醒来,因为消瘦显得奇大的眼睛忽然恶狠狠地盯着韩陵山,且大吼一声道:“朕要杀了你这个恶贼!” 随即,从桌案后面,取出一只三眼火铳,对准韩陵山就开枪了。 韩陵山依旧站在原地,崇祯皇帝的三眼火铳并没有炸响,一连开了三枪,火铳都没有动静,崇祯不由得大急,连连呼喊“护驾,护驾。”然后第一个提着三眼火铳就从后门跑了。 没有点燃引线的三眼火铳自然是没法子打响的…… 一群宦官跟着跑了出去。 王承恩停下脚步,邀请韩陵山坐下饮茶。 “陛下难得清醒了。” 韩陵山坐在椅子上道:“他其实已经疯了吗?” 王承恩拱手道:“陛下不想承认大明就要亡了这个现实,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韩陵山道:“我主云昭出于对大明皇帝的尊重,已经答应接纳大明直系皇族去我蓝田避难,并答应从国库中拨出一定的钱粮,来抚养大明皇帝留下的遗孤,以及宫妃等。 并表示,给这些人一定的尊敬与礼遇。 那么,我主需要的东西呢?” 王承恩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诏书放在桌案上,韩陵山打开之后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道:“你确定这是陛下的手书吗?” 王承恩苦笑道:“是老夫趁着陛下懵懂的时候请他亲笔写的,所以,每一个字都是陛下手书。” 韩陵山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一份诏书不够!” 王承恩道:“韩将军说的是宝玺?” 韩陵山道:“正是此物。” 王承恩大笑一声道:“玉玺是亡国之物。秦朝拥有玉玺二世而亡,子婴把玉玺献与刘邦,而子婴被项羽杀掉。其他朝代自不用说,元朝虽有玉玺也亡命沙漠。 所以,大明太祖皇帝就不怎么看得起那枚玉玺,‘曰:老子天下都打下来了,还在乎小小的一方玺印?’ 随后便命巧手匠人为他篆刻了十七方玺印。 其大者曰‘皇帝奉天之宝’,曰‘皇帝之宝’,曰‘皇帝行宝’,曰‘皇帝信宝’,曰‘天子之宝’,曰‘天子行宝’,曰‘天子信宝’,曰‘制诰之宝’,曰‘敕命之宝’,曰‘广运之宝’,曰‘皇帝尊亲之宝’,曰‘皇帝亲亲之宝’,曰‘敬天勤民之宝’。 又有‘御前之宝’、‘表章经史之宝’及‘钦文之玺’、‘丹符出验四方’。 将军应该明白太祖之所以篆刻十七方玉玺的苦衷。” 韩陵山道:“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也就不值钱了,不过,最初的那枚被蒙元带走的玺印,如今也有了下落,就在建奴手中。 假以时日,这枚玺印也会回归。” 王承恩道:“大明在淡化玺印的作用,你蓝田又开始注重这些物件了?” 韩陵山道:“蓝田注重传承,云昭曰:只要是我华夏的,都是我们的,也将是世界的,但是,终归是属于我们的。” 王承恩瞅着韩陵山道:“什么意思?” 韩陵山道:“意思是说,华夏是我们的,世界也终将以华夏之名属于我们。” 两人正谈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剧烈的炮响。 听声音,居然就在城内。 王承恩并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模样,起身抱来了一个大箱子放在韩陵山面前道:“这就是将军要的十七枚国玺。” 韩陵山打开箱子,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印痕,与这些国玺一一的对照,半个时辰之后,才道:“很好,一样不缺。” 说完话,就背着这只不算大的箱子朝皇帝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皇帝并没有走远,就待在承天门城楼之上焦急的观看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京城。 韩陵山背着箱子提着长刀走上承天门城楼之后,并不去打扰焦躁的如同蚂蚁一般的皇帝,就安静的靠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看着他。 王承恩也不点破,只是跟着皇帝一会窜到东边,一会再窜到西边。 一天时间就在焦躁中过去了。 甲申年三月十八日! 最坏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大学士李建泰投降,京营提督吴襄投降。 监军太监王相尧开德胜、阜成二门。 兵部尚书张缙彦开宣武门。 成国公朱纯臣开朝阳门。 保国公朱国弼开广安门。 一股“奸民”打开德胜门…… 绝望的沐天涛率领本部八千将士,打开正阳门之后,杀进了密密麻麻,见不到根底的贼军之中…… 皇帝提着三眼火铳,在宫中疾走。 太监张殷劝皇帝投降,被学会使用火铳的皇帝一铳轰死。 当他来到皇后住所,却没有寻见皇后,又来到诸位妃子的住所,妃子也踪影全无,就连张太后的宫中也空空如也。 找不到三个儿子的皇帝愤怒至极,朝着乾清宫的藻顶连开两枪……丢弃了火铳之后,便带着几十个宦官,骑马直奔朝阳门。 只是才离开皇宫,就遇到大股的贼兵,不得不重新回到皇宫。 第一零七章皇帝死了 第一零七章皇帝死了 夏完淳嘴里嚼着一根洁白的糖藕,咬的卡里咔嚓的。 朱媺娖汗流浃背,无数次的怒视夏完淳,却没有办法阻拦他继续弄出响声。 将近七百余人躲在藏兵洞里,眼看着李闯的贼寇们急火流星一般的向城里冲。 就在藏兵洞外,站立着三百余身体强壮的精锐贼寇,他们身上穿着的灰色大褂上,写着一个硕大的闯字。 胸背上有这个字的贼寇,一般都是大顺军中的精锐,也是各个将军的亲卫。 夏完淳从袖子里又摸出一节糖藕,准备放进嘴里的时候,见朱媺娖哀求的看着他,就把糖藕递给朱媺娖道:“ 尝尝,很不错,从我两个师弟嘴里抢东西很难。” 朱媺娖惊恐的看着狂欢呐喊的贼兵潮水般的从眼前经过,哪里敢发出半点声响,在她身后,就是自己的弟弟妹妹,母亲,以及一些娇弱的宫娥,宦官,一旦被贼兵们发现,她不敢想象回事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事情出了一点岔子,我们的人来的有些晚,所以呢,就没法子提前让你们出城,不过啊,现在也没有关系,等贼兵们都进城开始抢劫之后,我们就离开。 城外十五里的地方就有人接应,然后呢,你们就直接去蓝田见我师傅。” 朱媺娖愤怒的看着夏完淳一个字都不说,不仅仅是她紧紧地闭着嘴巴,藏兵洞里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就连最小的昭仁公主也把头藏在母亲袁妃的怀里安静的就像是一尊雕塑。 至于太子,永王,定王三个男子,则汗出如浆,永王甚至尿了出来,濡湿好大一片地面。 众人在藏兵洞里等待了足足两个时辰,从城外进来的兵马才稍微稀疏了下来。 夏完淳站在藏兵洞门口,对一个闯王麾下招招手道:“我们的车马呢?” 那个精壮的汉子就撇撇嘴道:“再等等,等贼寇全部都沉浸在烧杀抢掠的快乐中的时候,我们再离开。” 夏完淳惊讶的道:“咦?你不是闯王的人?” 精壮的汉子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受命在郝摇旗的麾下干活罢了。” “郝摇旗呢?” “去了皇宫,他们的大将全部都去了皇宫。” 夏完淳道:“把车马弄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精壮的汉子见夏完淳执意要走,也就同意了,不一会,就牵来将近两百辆马车。 看的出来,朱媺娖在玉山书院没有白学,这些人上马车的时候非常的有秩序,只要有马车过来,他们就会自然地上去,并不用人指挥。 等蓝田密谍司的人坐上马车充当车夫离开京城之后,夏完淳就换上了一件很普通的衣衫,一边嚼着糖藕,一边大摇大摆的混进了欢呼闯王进京的人群里去了。 没错,当李弘基的大军远在天边的时候,这座城里的人对李弘基的称呼就是——流寇! 等李弘基的大军抵达保定的时候,这座城里的人对李弘基的称谓就变成了——闯贼! 等李弘基大军包围京城之后,这座城里的人对李弘基的称谓就变成了——义军! 现在,他们正箪食壶浆摆下香案,迎接闯王,欢庆闯王推翻腐朽的大明,给大家争来一个朗朗的天空。 说来也奇怪。 甲申年三月十八日的天气响晴响晴的。 原本会弥漫整个春天的风沙今天完全停止了。 因为要把朱媺娖送出去的缘故,夏完淳没有看见骑马进京的李弘基接受百姓欢呼的模样,随着人群来到了皇宫,只见宫门紧闭,只有几面破烂的旗帜在夕阳下飘拂。 李弘基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他同样没有着急进宫,而是派遣了几个宦官用梯子进了皇宫,看样子是去找皇帝下最后的命令了。 夏完淳看的很清楚,跟随在李弘基身边很多人,都是大明的官员…… 他不想多看这群人谄媚的嘴脸,就从最前面的人群里挤出来,回到了自己在京城居住的地方。 此时,韩陵山还是没有回来。 他忍不住有些担心,毕竟,李弘基已经包围了皇宫,他不知道韩陵山到时候怎么从皇宫里出来。 一连派出去三波人去打探,直到天黑都没有回音。 天亮的时候,夏完淳实在是坐不住了,就准备亲自去找郝摇旗问问,是不是韩陵山出事了。 才要出门,韩陵山就夹带着一股寒风从外边走了进来。 “皇帝呢?” “自尽了。” 说完这句话,韩陵山似乎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丢下背上的箱子,径直倒在锦榻上开始睡觉。 夏完淳打开箱子,看到了一份诏书,以及一堆装着玺印的盒子。 他没有看诏书,而是熟练地打开玺印盒子,一枚枚的欣赏这些用天下最好的玉石雕刻的玺印。 皇帝死了,对夏完淳来说——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一个黑衣人推开房门看看夏完淳。 夏完淳头都不抬的道:“皇帝死了。” 黑衣人迅速离开了房间,不大功夫,在京城德胜门城楼上,就有一股狼烟冲天而起。 很快,在地平线上又升起一股狼烟,假如人如果能像苍鹰一般在高空翱翔,那么,他就会看到大地上不断地有狼烟升起,一道道烟柱从京城开始,直奔西安。 李定国看到狼烟升起,忍不住仰天长啸,他明白,从今日起,所有束缚在他身体上的锁链都会全部去除,从这一刻起,蓝田皇廷才是大明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从密云到京城,也只有两百里之遥,全军奔行到京城之下,两天时间足够了。 张国凤瞅着狼烟长出了一口气,对李定国道:“我们要抢在云杨之前拿下京城。” 李定国摩挲一下自己的光头笑道:“云秃还在山东境内,他不可能比我们快。” 张国凤摇头道:“你忘记了云杨为了抢功,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为了下德州,他硬是下令炮火融城,将好端端的一座城池炸成了废墟。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大军前进的速度极快,小心他后发先至。” 李定国笑道:“李弘基的四十六万大军基本上全在京城,你说,他会向哪个方向逃窜?” 张国凤道:“他只有一个方向可以走,也只有这一个方向能避开我蓝田的威压。” 李定国大笑道:“山海关!希望李弘基能拿下山海关。” 在李定国的大笑声中,狼烟继续向西北蔓延。 云昭看到狼烟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九日的下午了。 狼烟出现在眼帘中的时候,玉山书院的巨钟开始疯狂地响动。 所有在玉山的大里长以上官员都在疯狂的向云昭的大书房聚集。 就连玉山书院里那些不轻易离开书院的老学究们也纷纷乘坐牛车下了玉山。 等他们齐聚大书房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云昭的影子。 云昭不在,众人又去了张国柱的国相府,同样的,张国柱也不在。 问过秘书,却没有人知道这两人带着侍卫去了哪里。 云昭垫着脚尖从一颗榆树上折下一个长满榆钱的树枝子,从上面捋下来一把榆钱放进嘴里,然后把树枝递给了张国柱。 张国柱摘下一朵翠绿的榆钱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道:“今年的榆钱格外的好吃。” 云昭笑道:“是啊,就是春天来的有些晚。” 张国柱道:“闰年罢了,是星象自我纠错的一个过程,明年,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崇祯皇帝死了……” 云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快意的表情,淡淡的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一般。 张国柱随手把树枝丢进溪水中叹口气道:“早死早超生,早死早结束痛苦,我想,他可能早就不想活了。我只希望不是韩陵山杀了他。” 云昭摇头道:“我给了韩陵山最后的权限,如果崇祯不想死,他可以活,看样子,崇祯还是选择了殉国。” 张国柱用脚踢走了一块碍事的石块,又用手搓搓脸道:“重担落在了我们的身上,以后啊,天下治理不好,没人再说是崇祯皇帝的不好,只会说我们蓝田无能。 以后啊,遇到天灾,没有人再会说崇祯德行有亏,只会说是我们蓝田弄得天怒恩怨。 以后呢,如果我们不能给百姓好的生活,好的秩序,等天下再次动乱起来,我们研制的所有杀人武器,只会让我们的世界死更多的人。” 云昭看了看张国柱道:“我们是不同的,除过我们之外,大明没有人有资格来统治我们的世界。李弘基,张秉忠,以及刚刚夺权胜利的多尔衮都不成。” 张国柱诧异的看着云昭道:“李弘基,张秉忠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多尔衮的事情?” 云昭冷笑一声道:“假如没有我蓝田,夺取大明天下者,必定是多尔衮。” 张国柱再次看看云昭那张严肃的脸道:“一百万建州人就能统治我大明?” 云昭蹲在溪水便将滚烫的手沉没在水中,淡淡的道:“统治一个被打断脊梁骨的民族,一百万人绰绰有余。” 张国柱不明白云昭为什么要在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说这些晦气的话,就听云昭继续道。 “我之所以会将权力归还给人民,就是想让他们挺起腰板做人,在这个世界上,骨气才是真正能让一个国家彻底站起来的根本。 一个人啊,不能先长肉,一定要先长筋骨,只有筋骨强健,我们才会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世界,与西方的野人们划分这个美丽的地球!” 第一零八章巨舟上的肥老鼠 第一零八章巨舟上的肥老鼠 “该干什么依旧按照计划去做什么,不庆祝,不缟素,大明皇帝死了,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戒骄戒躁,步步为营!” 云昭跟张国柱从山里漫游归来之后,就由张国柱给等候在大书房里的蓝田官员下达了命令。 命令非常的平实,枯燥。 不过,也就是因为云昭以平常心面对崇祯自杀这件事,导致蓝田官方高涨的热情低沉了下来。 然而,在蓝田之外,随着皇帝的死,人们掀起了各种各样的波澜。 其中应天府的官员们在得知崇祯自戕身亡,且皇太子,永王,安王,下落不明,就本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想法,准备拥立新王。 李岩,黄得功,刘良佐,以及刘泽清之子刘达这四个手握兵马的军镇一致认为应该拥立已经故去福王长子朱由崧为帝。 然,南京留守朝廷认为,潞王朱常淓更加合适。 就在他们正在争执的时候突然发现,蓝田大军已经出关,尤其是雷恒的南下军团,已经威胁到了江南。 他们知道,一旦蓝田大军南下,不论是淮北四镇,还是史可法的南京军队,都没有办法抵挡。 为此,史可法,马士英,姜曰广,王铎,张慎言,刘宗周等人商议之后认为,可以与云昭进行谈判,以保证划江而治为最终目的。 原本,云昭对这样的议和半点兴趣都没有,当他听说前来议和的使者中间有左懋第,立刻就改变了主意,满口答应可以好好地商量。 对于左懋第这个人,云昭垂涎已久。 崇祯三年的时候,这家伙就是关中韩城县令,洪承畴之所以能在韩城大败李弘基,其中就有此人的功劳,此人在韩城被百姓奉为左青天,离职之时还被百姓们供奉进了先贤祠。 洪承畴曰;初知韩城县,流寇三薄韩城,再躏其境,懋第率士民而战,身当锋,辄大破走之。 关中保障,推懋第第一。 云昭也知道左懋第凭借忠勇谋略,力保一方平安,且全力救灾,拯救饥民,算得上是大明臣子中难得的干吏。 然而,此人最让云昭钦佩的是一身的骨头很硬。 他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出使满清,让多尔衮头疼,让无数大明降臣羞惭,却不知为何跑来了关中。 于是,云昭便在欢喜与忧虑中静候左懋第的到来。 蓝田各路大军的进展非常的顺利,尤其是云杨军团的行动力最让云昭欢喜,这一路军团自从离开了洛阳之后,便一路上猪突猛进,几乎以直线的方式从洛阳直抵保定。 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彻底将李弘基的地盘分割为两段,并且与李定国军团对京城形成了上下夹击之势。 京城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拿下来,否则,李弘基会把这座城市毁掉。 事实就跟云昭想的一样。 以前的时候,云昭总以为农夫以为皇帝使用的是金扁担,金镰刀,用金碗吃饭,天天看戏,穿新衣服只是人们调侃农夫鼠目寸光的一种言辞。 可是,自从李弘基进入京城之后,他发现,这好像是真的。 京城的百姓们在衣服帽子上贴着顺民二字欢呼闯王进京之后的第十天就就开始后悔了。 李弘基住进皇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传召京城中最有名的戏子,裁缝进宫,为李弘基唱曲,裁衣,整日饮酒,听曲,似乎已经忘记了蓝田大军近在咫尺这件事,只想着尽量的享受,享受,再享受。 李弘基看戏,听曲,喝酒,忙的不亦乐乎。 他的部下们就更加的忙碌了。 自命为宰相的牛金星,才进入京城十天时间,就收了六百多个门生,并且在门生们的怂恿下,开始着手大顺朝的第一次科考。 事实证明,牛金星的文治是成功的。 他出题定格,举行大考,为新朝“求贤纳士”。 考题有三:《天下归仁焉》、《莅中国而抚四夷也》、《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一时间,顺天府儒生纷纷乞考,填拥于市,一时间,文昌星光华大冒! 至于刘宗敏这个家伙非常的丢蓝田人的脸。 他进城之后,仅仅忍耐了十天,也仅仅约束部下约束了十天,在这十天中,为了约束军纪,,士兵犯抢劫及强.奸罪的被钉死剐杀了数百人。 等他发现大明国库,皇宫中只有黄金十万,白银十二万两,以及皇帝宫殿中铺设的金砖并不是真的金子制成的,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要知道李弘基之所以会抛弃淮南,山东的大部分基业,目的就在于京城,他们认为,只要打下京城,大顺军就会有数之不尽的金银。 现在搜遍皇宫,也仅仅这么一点金银,远不足以让李弘基犒赏这些跟随了他多年,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的的部众们。 禀报李弘基之后,李弘基自然也是非常的失望。 李弘基一生纵横天下,明朝官员的贪腐,他本人感触自然不浅,加上多年以来惯会打家劫舍得来的经验,既然皇帝没有钱,而钱这个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那么,钱财必定是被贪官污吏们勾结大商贾,豪族给吞没了。 于是,在刘宗敏,田虎,李遇等将的撺掇之下,将“拷饷”的重任交给了刘宗敏来执行。 没有钱,所以,刘宗敏第一个找上的人就是率京营三大营兵士在北.京城外最早投降的明朝国戚、襄城伯李国桢。 刘宗敏首先刑拷于他,小火燎烧,大板痛砸,折磨一夜,终于让这位襄城伯极痛而死。 眼见没有拷掠出钱财,刘宗敏一声令下,士兵闯入其家,数十人轮奸了李国桢的老婆和宅子中所有的妇女,然后把李国桢老婆赤条条抱于马上,在大街上边走边喊:“都来瞧都来看,这就是襄城伯李国桢的夫人!”。 士兵们边呼边大笑,掐乳捅阴。 史书曰:“无辱甚于此者。” 大学士陈演为人一向机敏,早在刘宗敏下令:“以官第献银,一品必须献银累万,以下必须累千。痛快献银者,立刻放人;匿银不献者,大刑伺侯。”的时候,便主动献银四万两。 而在崇祯需要诸位臣子捐献银两御敌的时候,却以多年以来清廉为官,家无余财的借口,捐助皇帝纹银二百两…… 就在刘宗敏准备放过陈演的时候,这位大学士的家仆却告发曰:大学士府邸地下,全是藏银。 刘宗敏大怒,派遣军卒去大学士府邸挖掘,果然遍院子土下全是白银。 暴怒的刘宗敏开始大刑伺侯,又刑求得黄金数百两,珠珍成斛…… 至此,刘宗敏对大明官吏的深仇旧恨全部爆发,固执的认为,大明官吏没有一个是无辜之辈。 他在大门口立数十剐人柱,杀人无虚日,无论官员、富民、居民,只要看上去家中有钱,肯定会被请至此处挨刑。 大明的翰林、科臣这些清贫官员最倒霉,他们家中油水实在拿不出,多被刑掠而死。 即便是如此,京城中的拷掠之风依旧波及不大。 直到李弘基麾下军纪最为严明的”老营”也开始出动之后,京城顿时就成了人间地狱。 “老营”兵马开始肆虐人间纯粹是李弘基的错。 李弘基此人在吃饭方面极不讲究,惟吃少许米饭拌干辣椒,佐以烈酒送饭,不设盛馔。 器物方面,李自成皆用昔日营中的粗陋军器,对于宫中龙凤诸精致器皿,他眼神不好,总觉“栩栩如生”的艺术品龙腾凤跃,很感不祥,所以从来不用。 老营兵马屯驻皇宫,自然有样学样。 他们以皇宫中精美巨大的宫窑花缸做马槽,拆精木门窗烧火为炊。看见内库中有珍稀巧雕的犀牛角杯,士兵们把大点儿的用于捣蒜,小点儿的注入豆油当灯用,一无所惜。 见刘宗敏等诸营皆富,李自成的“老营”只得粗米马豆当粮食,这些追随李弘基时间最长,出力最多的部下们怨声载道,觉得“闯王”不公。 于是私下相率出宫淫掠,遍入民间房舍抢财奸淫。仅安福胡同一地,一夜间被轮奸致死的妇女就有三百多人。 韩陵山与夏完淳依旧在呼呼大睡。 只不过,他们昏睡的地方从楼阁中搬到了地下。 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居住着六十余名大顺军卒,每天都能听到这些人谈论劫掠多少金银的声音。 人睡得时间长了,对身体自然是不怎么好的。 所以,有时候,他们也会坐起来聊聊天。 “叔叔,您说李弘基到底能弄到多少银子?” 韩陵山道:“应该有很多。” “我看京城穷蹙,应该没有多少。” “你错了,李弘基想的一点错误都没有,银钱不会自己长腿跑掉,皇帝是真的没钱,可是,官员们可是真的富裕啊。” “为什么,我听到他们的惨状,心里面居然平静如水?” “这是因为他们这些人今日的惨状,是他们自己求来的,一艘行驶在大海上的巨舟沉没了,船上的老鼠即便是长的再肥,也是死路一条。” 第一零九章双城记 第一零九章双城记 这些天,如果说夏完淳跟韩陵山尽睡觉了,确实是在冤枉他们。 首先,韩陵山亲眼看着皇帝跟王承恩主仆二人喝酒喝的七窍流血而亡之后,就先安置了他们的尸体,保证他们的尸身不会被人侮辱。 其二,按照蓝田传来的令谕,他们还要收敛那些为大明死国者的尸身。 所以,这些天以来,不论是韩陵山,还是夏完淳都非常的忙碌。 因为,死国的人很多,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相比朱棣纂位后建文帝诸臣的殉难,崇祯一朝不是太多,仅仅三十多位臣子,且多为文人士大夫。但这些人的殉节之烈,不愧前人。 世臣戚臣方面,宣武伯卫时春、新乐侯刘文炳、驸马巩永固,或阖门自.焚,或全家跳井。 文臣方面,首推大学士范景文,他在壁上大书“谁言信国(文天祥)非男子,延息移时何所为”后,毅然投井自杀。 户部尚书倪元璐,自缢殉国。 状元刘理顺,闻贼入城,书绝命辞云:“成仁取义,孔孟所传。文山践之,吾何不然!”一家十八口阖门自缢。 左都御史李邦华当初极力规劝皇帝南逃,被皇帝下旨呵斥为“鼠辈”。 然而,在城破之时,他在阁门上大书:“堂堂丈夫,圣贤为徒。忠孝大节,之死靡他”,仰药自尽。 太常寺少卿吴麟征,一直在城上指挥守卫,城陷后上吊自杀。 大顺军兵士久闻其名,过其门而不敢入内抢劫,叹赞:“好男子,真忠臣也!” 户部给事中吴甘来,题诗堂上:“到底谁遗四海忧,朱旗烈烈凤城头。君臣义命乾坤晓,狐鼠干戈风雨秋。极目山河空泪血,伤心萍浪一身愁。洵知世局难争讨,愿判忠肝万古留!”引佩带自缢于室。 兵部主事金铉,投河自尽。 其母、妻闻之,泣言曰:“我等为命妇,焉能辱于贼手!”相继投井而亡。 其弟殡敛母兄嫂尸之后,亦投井而死……。 可称的是,城破国亡之际,紫禁城内未曾随同公主出逃的宫女自杀者数百人,赫赫烈烈,直让成千上万降臣羞死! 这么多人殉节,就让夏完淳跟韩陵山非常的忙碌。 “京城的事情终于结束了,我想回家,回书院,路上顺便去看看我爹,我很担心他会被谭伯明,张峰等人活活气死。” “就要结束了,李定国的兵马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 “李定国的军团明明就在密云,为何不快速进军京城呢?” “因为有李弘基的大将李锦拦路,此人正在死战不退,就是要给李弘基留足在京城拷掠的时间。” “这么说,刘宗敏的暴行,其实是我们逼出来的?” “不是,是他们本身就残暴。” “我现在开始怀念沐天涛了,他的军队被流寇击败,已经星散,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不要想了,好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蓝田从来都尊重别人的选择。” “算了,大明亡了,我们就不要再说他们的坏话了。 这一次师傅派我来京师,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的苦心,不管我们做什么样的事情,做什么样的斗争,国家的利益必须放在首位。 一定要记得私利必须服从大局!”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个道理不需要所有人都明白,只需要一些重点人物明白就好,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你将是你师傅培育的第四代或者第五代的国相人选, 你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我们蓝田皇廷就能至少安稳三十年。” 夏完淳道:“我将来也会刻意培育一个人出来,他也必须经历我经历的事情。” 韩陵山道:“大明已经完蛋了,你上哪里去找这种机会?” 夏完淳冷笑一声道:“没有这种机会,我就会创造出这样一个机会出来。” 韩陵山自觉已经是一个为了做大事不择手段的人,现在听了夏完淳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很善良,质朴的人。 狡诈,阴险,毒辣,从来就不是什么贬义词。 这是政治家必备的高素质! 对于敌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但是,对于政治家所代表的百姓来说,遇到一个对外有这种特质的统治者,绝对是福气,而不是灾难。 遇到一个真正对外仁慈,善良,高贵的统治者,才是百姓们的大灾难。 衣衫褴褛的沐天涛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目不斜视,无数大顺军卒呼啸着从他身边经过,他也毫不惊慌。 如今,京城的大街上满是他这种人。 很奇怪,大顺军对于那些身着绫罗绸缎者极度凶狠,对于他这种半大的流浪儿,却非常的友善,才走了不到半条街,他就获得了半只被人咬过的鸡,以及两个黑面馍馍。 他也不嫌弃,一边撕咬着手里的鸡,一边在大街上游荡。 八千大军,一朝星散,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多少悲伤地意思,至少,薛秀才那些人终究还是跟着自己杀出了重围。 沐天涛将这些人安置在自己早就命薛秀才买下来的一个山庄里,自己便只身进了京城。 在京城经历了连番血战,沐天涛自认为已经还清除了沐王府所有的恩情,从现在起,他准备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 蓝田他是没脸回去了。 所以,他觉得跟着李弘基混一阵子再看看风向。 他不是想要跟李弘基求什么高官厚禄,他清楚地知道,有云昭在,李弘基的下场不可能会太好,他只是想要知道李弘基在被蓝田大军从京城撵走之后,还能去哪里! 这一路上,还是有很多大顺军卒看中了这个身材高大的半大小子,很希望他能加入大顺军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只是沐天涛看不上这些胡子拉碴,肮脏丑陋的军卒们,只是不断地推脱,说是想要找到自己在大顺军中的叔叔。 沐天涛一嘴的陕西话,立刻就让别的军卒没了招揽的心思,一般情况下,只要是陕西人,都会被闯王老营,或者刘宗敏的亲卫们招揽掉。 还送给了他半只吃了一小半的烤鸡跟两个馍馍,还给他指点了去老营以及刘宗敏府邸的去路。 这些人知道,这种明显带着关中人高大魁梧身形的半大小子,是李弘基跟刘宗敏两人的心头好。 这些年来,想从关中征召敢战之士已经非常的艰难了,富裕的关中人如今全是云昭的狗腿子,没人愿意抛家舍业的跟着他们这群流寇胡乱混。 思前想后之下,沐天涛还是觉得混进刘宗敏的军队中比较好。 而要进入刘宗敏的军队,光靠满嘴的陕西话还是不成的,必须要有功劳才成。 看到刘宗敏安置在大门口的剐人桩子,以及桩子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沐天涛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当朝首辅魏德藻的身影。 然后,他就找来了一张麻纸,用左手七扭八歪的写下了魏德藻的名字,以及曹公宝藏四个字,陪着笑脸操着一嘴标准的关中话递给了看门的大顺军卒。 听闻是关中娃子流落到了京城,同为陕西人的大顺军卒自然就显得亲近几分。 不大功夫,沐天涛这个早就被京城寒风消磨掉贵公子气质的黑脸落魄小子,就被送到了刘宗敏面前。 “什么意思?” 刘宗敏怀抱着一个妖艳的**妇人,用粗大的手指点点他送来的那张麻纸。 沐天涛连忙道:“我听说当朝首辅魏德藻得到了曹化淳的宝库密图。” 刘宗敏皱眉道:“就是那个东厂提督太监?” 沐天涛连连点头。 刘宗敏点点头,推开怀里的妇人,指着沐天涛道:“关中娃子?” 沐天涛挺起胸膛道:“关中刀客!” 刘宗敏闻言哈哈大笑,然后就抽出身边的长刀匹练一般的斩了过来。 沐天涛纵身避开,在地上翻滚两下,躲得远远地,身子刚刚站起来,就重重的一拳砸在一个侍卫的腰眼上,侍卫痛的弯下腰,他乘机拔出侍卫的长刀,横在侍卫的脖子上道:“让我走。” 刘宗敏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入鞘,那个美艳的妇人回到了他的怀里,刘宗敏的大手一边在妇人的怀里揣摩,一边对妇人道:“关中娃子就这点不好,脾气暴,却脑袋不好。” 妇人娇笑着道:“将军可以收他当义子,慢慢地教他聪明就是了。” 沐天涛怒道:“想要儿子你给他生,爷爷有爹娘!” 刘宗敏听了更是笑的开怀,重重的在妇人臀上拍了一巴掌道:“倒是一个好生养的,等老子有空就生他十七八个儿子跟着老子一起打天下。” 抬头见沐天涛挟持着侍卫正慢慢向外走,就狞笑一声道:“进了爷爷的门,这么容易就想跑?” “我给了你发财的门路,你不讲究,还要杀我灭口,了不起一命换一命!” 刘宗敏笑的越发厉害了,指着沐天涛道:“爷爷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能躲得开?” 被沐天涛挟持的侍卫呲牙咧嘴的道:“浑小子,还不松开,给将军叩头,还他娘的刀客呢,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沐天涛回首看看其余抱着手在一边看热闹的侍卫们,忍不住老脸一红,慢慢松开侍卫,把人家的长刀还人家,然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过顶,大声道:“黑狻猊柳云龙愿为将军效力,请将军收留。” 刘宗敏笑的越发的开心,一嘴的大黄牙暴露无疑,重重的在妇人脸蛋上亲一口道:“听听,黑狻猊,娘的,比爷爷当年闯荡的名声还要好听些!” 第一一零章天子姓朱不姓云 第一一零章天子姓朱不姓云 初步鉴别完毕,刘宗敏就带着妇人走了,一群关中老贼寇却围着沐天涛问东问西。 准确的说,蓝田也是一个大贼窝。 沐天涛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沾染上了很多的匪气,不论是跟这些老贼寇们谈论江湖掌故,还是谈论陕北风土人情,都难不住沐天涛。 只不过,他说的东西大多是听来的传闻,有些颇为不实,这恰恰证明他没有长时间的在蓝田关中生活过,只是跟一群出外讨生活的关中刀客在一起生活过。 蒙骗这群人,对于沐天涛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因为,更难的是在玉山书院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关中人。 所以,半个时辰之后,沐天涛就跟这群思念关中的汉子们一起端着大盆蹲着吃面了。 很快,他就知道魏德藻被关在一间狭小的黑漆漆的屋子里,将军还没有开始对他拷饷。 现在有曹公宝藏这个说法之后就可以了。 沐天涛很想去看看,却被这些善良的关中前辈们给喝止了。 于是,他在隔壁就听到了魏德藻惨烈的吼叫声。 也听到了魏德藻要把女儿献给刘宗敏当小妾的哀告声。 第二天,沐天涛就看到一个赤裸着身子如同破烂的布娃娃一般的女子被那些大汉们给丢了出去——听说,大将军享用过后就分给了那些上了年纪的亲卫…… 魏德藻也死了,沐天涛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变形了,这是夹板夹脑袋留下的后遗症,他很英勇,硬抗了六天六夜才被夹板将脑浆夹出来死掉的。 至于钱在那里,他一个字都没说,包括沐天涛知道的曹公宝藏! 据说,魏德藻在临死前曾经说过:“早知会有今日之苦,不如在京城与李弘基死战!” 堂堂首辅家里居然没有钱,刘宗敏是不相信的…… 所以,就抓来了魏德藻的儿子魏长缨。 魏长缨曰:“我家里确实没有银子了,如果我父亲活着,还可以向门生故旧借银,现在他死了,哪里去找银子?” 或许是看到了魏德藻的英勇,刘宗敏的侍卫们就绝了继续拷问魏长缨的心思,一刀砍下了魏长缨的脑袋,然后就带着一大群兵卒,去魏德藻家中狂欢三日。 这是标准的强盗行径,沐天涛对这一套非常的熟悉。 如果一个人把钱看的比命重要,对于强盗来说,只有杀他这一条路好走了,这就是强盗的逻辑。 沐天涛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关中人——因为他会写名字,也会一点算术,所以,他就被打发去了银库,清点那些拷掠来的银子。 沐天涛才进到银库,就凶恶的扑进金银堆里去了,亡命的往口袋里装金子,银子。 随他一起来的关中大汉们一个个哈哈大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痴迷在金银堆里的沐天涛抓出来,从他身上搜出所有的银锭,丢回银库。 为了教育沐天涛,还特意带他看了竖立在银库外边的十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没有人皮的。 当初那个被沐天涛擒拿住的老侍卫指着其中一具没皮的尸体对他道:“这是张老三,偷拿了一锭金子,将军让他拿出来,就饶了他,他辩称没有,被搜出来之后剥皮了。 小子,没入库的银子随便你去抢,可是,入了库的银子,谁动谁死,这是将军的军令。” 这些没皮的尸体终于把沐天涛从对金银的痴迷中拖拽回来了。 还哀告这个相熟的侍卫,每天等他下差的时候,记得搜一搜他的身,免得自己鬼迷心窍拿了金银,最后被将军拿去剥皮。 沐天涛的工作就是称量银子。 有时候还是会愣神……主要是金银实在是太多了…… 当初自己拷掠勋贵们的时候,已经察觉京城这座城池很富裕,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富裕到这个地步——七千万两! 倘若大明还有七千万两白银,就不可能这么快亡国。 倘若大明还有七千万两白银,皇帝就不会崩于寿宁宫。 财物记录上说的很清楚,其中王侯勋贵之家贡献了十之三四,文武百官以及大商贾贡献了十之三四,剩余的都是宦官们贡献的。 对于大明亡国,沐天涛是不怎么在乎的,毕竟,在玉山读书的时候,无数的先生们早就把大明研究的透透的,他们注定就要灭亡。 有这七千万两银子,只不过是能多苟延残喘片刻罢了。 顾炎武先生曾经在课堂上道: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谓之亡天下! 崇祯皇帝以及他的臣子们所干的事情不过是亡国而已。 就目前李弘基派遣刘宗敏,李过,李牟所干的拷饷事宜,就是——率兽食人,亡天下。 一个读过书的人,且学会正常思考的人,很快就能从事态的发展中看清楚这些事情对将来的影响。 所以,沐天涛仅仅通过李弘基,牛金星,刘宗敏这这人正在干的事情中就能看的出来,李弘基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气吞天下的雄心壮志。 云昭是不一样的。 在蓝田,有人害怕獬豸,有人害怕韩陵山,有人害怕钱少少,有人害怕云杨,就是没有人害怕云昭! 哪怕是犯罪的人,也把云昭当做自己最后的救星,希望能通过忏悔,赎罪等行为获得云昭的赦免。 有些人真的获得了赦免……然而,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死了。 不管是活下来的,还是被处死的人都不埋怨云昭,他们觉得那个男人已经尽力了,毕竟,每赦免一次人犯,云昭都会被指责许久。 云昭是一个无害的人,这是蓝田,乃至关中所有人下的一个定论。 同时,云昭又是所有人的保护者,这也是关中人的一个共识。 只要云昭每天还悠哉,悠哉的在玉山城里闲逛,与人闲聊,关中人就觉得天下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哪怕李弘基攻破京城,张秉忠逃进了大山,在关中人的眼中,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很多银号的人每天就待在玉山城里等着看云昭出门呢,只要看见云昭还在,银号明日的银元与银子铜钱的汇率就能继续保持平稳。 如今的关中,可谓空虚到了极点。 凤凰山军营里面只有一些新兵在接受训练,关中所有的城市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捕快跟税吏。 城头负责守卫的人是周边乡村里的团练。 不过,即便是这样,整个关中依旧风平浪静,百姓们已经学会了如何自己管理自己。 市场里的税吏依旧闭着眼睛在一张大伞下的椅子上打盹,只有铜钱掉进竹篓的时候,他的耳朵才会动弹一下,只要银钱稍有差池,他的眼睛就会立刻睁开,虎视眈眈的盯着缴纳零时税款的家伙。 看到这一幕的左懋第心头一片冰凉。 他是县令出身,曾经执掌韩城一县,他又是御史出身,曾经用自己的一双腿跑遍了大江南北。 这样的人看一地是否平安,繁盛,只要看看税吏身边的竹筐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自从他们踏进了河南地界,就受到了蓝田驿站官员的热情招待,不仅仅在吃食,住所,车马方面安排的极为贴心,就连礼遇也是一等一的。 这种待遇让左懋第的副使陈洪范、马绍榆有些受宠若惊。 久经贼寇蹂躏的河南如今正在慢慢地恢复,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开春时分,田野里众多的牛马在农夫的驱赶下正在耕作。 牛马数量之多,为左懋第等人仅见。 他们一行人是从荒凉逐渐走进繁华之地的,而繁华之地的繁华程度似乎没有尽头,当他们发现开封城开始重新修整城池,无数的百姓在河堤上修缮河道颇为感慨的时候,安稳的洛阳已经进入了他们的眼帘。 当他们认为洛阳已经开始活过来的时候,却见到了人群熙熙攘攘的潼关。 潼关之繁盛不亚于刚刚驱逐了白莲教的南京,这是陈洪范的感慨。 左懋第却深深地知晓,潼关不过是关中最偏远的一座关隘,这里的军事意义大于民生意义。 使者大队走进潼关,世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不仅仅是景致有所不同,就连人也与关外的人完全不同。 关内的人普遍要比关外人有气势的多。 哪怕是一般的升斗小民,见到他们这支明显是官员的队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谦卑之色来。 左懋第很喜欢跟农夫,商贩们交谈。 他们明明交谈的非常愉快,可是,等农夫商贩们离开之后,左懋第脸上的阴云却浓厚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仲及兄,为何惆怅呢?” 站在长安集市上,左懋第只觉得吸一口气都艰难,然而,喜欢说话的陈洪范却觉有些不以为然,他认为此次觐见云昭,就算没有一个好结果,也能全身而退。 “划江而治不可能了!” 左懋第瞅着一个明显是学童的孩子正在呵斥一个随地吐痰的老农,眼看着学童捧来一捧土将那口浓痰掩盖住,就喟叹出声。 陈洪范犹豫一下道:“蓝田也不错啊,他们依旧在用我大明国号。” 左懋第瞪了一眼陈洪范道:“大明天子姓朱,不姓云!” 第一一一章且活着吧 第一一一章且活着吧 陈洪范道:“不管是福王还是潞王,他们也非大明正溯。” 左懋第看看陈洪范道:“人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吧。” 说完话,就率先走进了长安驿站。 他的心里也极为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京城陷落于李弘基之手,帝王惨死在京城中,尸骨恐怕都无人料理。 左懋第当时极力向史可法进言,尽起应天府大军为君父报仇,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赞同。 不仅仅阻拦住了,他们还主动放弃了江北。 左懋第不知道自己此次来蓝田能跟云昭商量出一个什么样地结果。 如今的蓝田大军正在席卷天下,左懋第不相信蓝田会放过江南,容忍他们偏安一隅。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左懋第等人来到了蓝田,云昭并没有着急见他们,他很相信关中对一个喜欢追求美好生活人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越是靠近玉山,吸引力就越是强大。 关中目前的样子,正是左懋第一生追求的目标。 与其费尽口舌的劝说这些人,不如让他们慢慢地融化在蓝田县。 当然,他们想要离开,这是不可能的。 来的时候有车马,有护卫,回去的话……就很难说了,说不定会碰见一两支没有被关中团练绞杀干净的盗匪。 “雷恒的前锋已经抵达南昌,他开始分兵了,准备一路兵马沿着张秉忠大队离去的方向追击,另一路兵马准备过鄱阳湖,正式进入江浙。” 裴仲带着磁性的男音听起来很顺耳。 自从云昭开始改组秘书监之后,裴仲就成了云昭的机要秘书,不再统管秘书监,只为云昭一个人服务。 “与原计划有出入吗?” 云昭抬起头,瞅瞅捧着文书的裴仲。 裴仲道:“没有,他分兵的军略是出自您制定的南下计划——击穿江西,勾连两湖与福建,如今此目标已经完成,雷恒将军预备经略江南,在军报中要求与江南密谍司对接。” 云昭点点头道:“蓝田想要的土地,终究需要咱们的大军用双脚丈量出来,武略在前,文治在后,这是一个根本顺序,不能偏差。 告诉雷恒,进入西南的军队,一旦与他的本部脱离,就只能交付青龙先生指挥。 再告诉雷恒,我同意他与江南密谍司接触。 但是,密谍司地位特殊,不同意他用西南偏师的指挥权交换江南密谍司的指挥权。” 裴仲迅速做了记录,等云昭叙述完毕,他的记录已经做完。 打开第二份文书道:“韩陵山曰:李弘基在京城搜刮金银超过七千万两,且正在将银锭铸造成便于驮马运送的银板,这些银子为大明百姓之民脂民膏,不容李弘基染指,希望陛下能够同意图之。” 云昭闻言呆滞了片刻,叹口气道:“京城此时必定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裴仲道:“顺天府之地朱明流毒最重,首相府汇合各部意见之后认为,打破之后才能大立,顺天府以后将会成为我蓝田北都,李定国部,云杨部应该展缓进攻京城。” 云昭摇头道:“李弘基流寇的贼性已经发作了,我想,短短时间,已经对京城造成了重创,再让京城继续糜烂下去,对我们以后建设没有太大的好处。 既然首相府已经形成了决议,那么,我这里给一个期限,从现在起的十天之后,李定国,云杨,即可展开对顺天府的军事动作,记着,如果贼寇抵抗并不激烈,能不用重炮,就不要用重炮。” 裴仲见云昭对韩陵山的建议没有批复,同时也没有拒绝,就把韩陵山的建议放在最底下,这种不被肯定又不被拒绝的文书,最后只能归档。 至于韩陵山所求自然需要韩陵山自己决断。 云昭一口气批复了两件最高等级的文书,裴仲就从文书中抽出一份标注了红色的文书朗声道:“三百宫娥,珍珠五斗,玉璧十对,黄金二十万,白银百万,是李弘基收买山海关守将吴三桂的价码。” 云昭抽抽鼻子道:“吴三桂是什么动向?” “李弘基的使者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目前已经达成初步交易。” 云昭的手指轻叩桌面道:“李弘基果然是枭雄本性,深知送礼之道,小水浸润,那里比得上大水漫灌,他给出来的价码,吴三桂恐怕无法拒绝。 既然吴三桂是这个价格,那么,曹变蛟这些人的价格又是多少呢?” 裴仲翻翻文书摇头道:“文书上没有说明。”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玩味的道:“没有说明,那就是没有喽?看样子李弘基还是用了一些小手段,吴三桂想要拿这一大笔钱财富,就必须拿曹变蛟他们当投名状。 同时,李弘基要山海关做什么,这一头是我们,背后便是建奴,做别人的肉垫子真的很舒服吗? 命密谍司去查一下,我总觉得李弘基很可能跟建奴有密约。” 裴仲点点头,立刻记下了云昭的指令。 剩余的文书都是国相府,以及代表大会主席团呈递过来,需要云昭用印的文书,大部分是一些法律条文的施行文件,以及少量的鸿胪寺送来的番邦交往文书。 这些文书都是早就商议好的,裴仲在获得云昭首肯之后便用了蓝田印玺。 雕刻蓝田印玺的玉山是一方搜寻来的上古遗留下来的蓝田玉,上面撰文曰——万民钦命,皇帝之宝。 韩陵山从大明皇宫弄来的十七方皇帝玉玺,已经被云昭摆放在了玉山人民宫中,用厚厚的玻璃罩子罩起来,每一月对外开放三天,供百姓观看。 对于朱明的宝物,云昭没有拿走任何一件,与权力有关的全部进了人民宫,与历史有关的全部进了长安荷花园博物馆。 四库全书进了新修好的四库全书图书馆中,如今,刊印所正在日夜刊印,云昭准备把这东西刊印出来十套,然后就把正本全部封存起来。 这些工作进展的很顺利,韩陵山,夏完淳从京城弄回来的那些工匠,以及技术官僚们很好用,在新的环境里爆发出了极大地工作热情,这是云昭所没有预料到的。 五天前的时候,朱媺娖带着全家来到了蓝田,披头散发赤足而行的朱媺娖与同样打扮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在大鸿胪朱存极的带领下,手捧着崇祯遗旨步行三里最后来到了人民宫,向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献上了,崇祯皇帝亲笔诏书——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蓝田君云昭共勉。 这份诏书,同样被人民宫所收藏,并且以鎏金大字镌刻在人民宫屋檐之下,远在一里之外,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因为有了这份诏书,人民代表大会准许朱媺娖带领全家入籍长安。 剥夺朱明皇室所有特权。 剥夺朱明皇室所有称号。 准许朱明皇室保留随身财货。 准许朱明皇室享有蓝田百姓的所有权力。 保证朱明皇室的人身财产安全。 朱媺娖在得到这个保证之后,便出巨资在长安购置得一座富商府邸,并且在朱存极的帮助下,购置得若干商铺。 而长安县也按照入籍惯例,在终南山脚下,按照朱媺娖所报之人口,分配口粮田七百六十五亩。 蓝田一方并没有刻意的宣传这件事,于是,朱媺娖在短短五天时间,便安置好了全家。 安置好全家的朱媺娖并未轻松下来,这个家庭的十七口人,现如今病了八口之多,尤其是周后,病的尤其厉害。 从京城到长安,这一路上,所有人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甚至对带她们来长安的朱媺娖多有怨言,在她们看来,离开了京城,全家就该匿影潜踪,隐姓埋名在这个乱世中苟活下来。 岂能离开李弘基这个饿狼又把自己送到云昭这头猛虎的嘴里。 一家人胆战心惊的在长安城里居住了五天之后,没有人登门勒索,官吏除过正常的登门调配户口之外,并无骚扰之处。 只有那些战战兢兢负责出门采买的宦官们,会召来百姓们的围观,不过,也远不如第一天那般轰动,估计,等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以平常心来对待了。 第六天的时候,朱媺娖大着胆子在府邸里升起一顶引魂幡,希望她的父皇的阴魂可以随着这顶引魂幡来到长安,接受他们这些不孝子孙的祭祀。 引魂幡在长安飘荡了三天,并无人登门打扰,于是,长安朱府全府缟素。 朱媺娖不知道的是,长安府官吏对朱明皇室在长安升起引魂幡是极为反感的,长安府知府曾经上报国相府,希望能够允许他们阻止朱媺娖这样做。 国相府批文曰:活人尚且不惧,岂能惧怕死人? 就是因为有了这一道批文,长安府这才刻意的对这家人的举动采取了漠视的态度。 朱媺娖很聪明,在长安立足之后,便闭门不出,谢绝任何访客,只是邀请了一些长安府的大夫为家里的病人调养身体,对大门外的事情充耳不闻。 有时候,半夜会在哭泣中醒来,抱着枕头蜷缩在床铺最里面瑟瑟发抖。 只是,到了天明时分,朱媺娖又会变成一个冷峻的一家之主。 第一一二章奸人是不论年纪的 第一一二章奸人是不论年纪的 劳累一天的沐天涛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床跟一个矮几。 以前是杂物间,被沐天涛收拾出来独自居住。 每天从虎狼群里回到这个小房间,是沐天涛最享受的事情,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彻底的把自己恢复成昔日的模样。 今天不成,有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咯吱咯吱的吃着东西。 沐天涛用铜盆里的清水洗了脸,就对床上的那个人道:“滚出去!” 夏完淳将手里的糖藕沫子一股脑的丢嘴里,然后看着沐天涛道:“怎么才能把这七千万两银子弄回长安?” 沐天涛撇撇嘴道:“请李定国,云杨两位大将军即刻攻城,将李弘基所部斩尽杀绝,就可以了。” 夏完淳摇摇头道:“不成,李弘基要去辽东,这是一件好事。” 沐天涛摇摇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夏完淳挪动一下屁.股,靠近沐天涛道:“所以,我们只要银子,不要李弘基的人头。” 沐天涛嗤的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 夏完淳道:“我们想要的东西,一般都会成功,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沐天涛笑道:“大话都被你说了,陛下可能不这么想。” 夏完淳道:“我师傅给我的回函中一个字都没有,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沐天涛笑道:“代表着可以放弃。” 夏完淳道:“你错了,代表着京城一定要完好无损的拿下来,京城里的人不能死伤太多,代表着李弘基一定要去辽东,代表着七千万民脂民膏一定要分毫不差的送去长安,更代表着你沐天涛一定要听话,否则,等我回去就会折磨朱媺娖,以及你沐王府一族。” 沐天涛抽抽鼻子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师傅是皇帝了,他就不能沾染半点坏名声,韩陵山师傅如今也是手握重权,声名显赫之人,所以啊,坏事情就要我来干。 既然我都开始干坏事情了。 你沐天涛怎么可能逃得掉,快点想办法,事情办成了,你也好早点去玉山,把你没上完的课业补上,听说,贤亮先生对你没完成学业就乱跑的行为非常的愤怒。” “我能回玉山继续就读?” “朱媺娖都能在长安拥有一间六进的大宅子,以及终南山下七百多亩地,你为什么不成?” 沐天涛低低咆哮一声,身体纵起,泰山压顶一般的向夏完淳砸过去,夏完淳抬手抓住沐天涛砸下的胳膊肘子,抬腿跟沐天涛地腿碰在一起,掀翻沐天涛之后就下了床。 重重摔在墙上的沐天涛最终掉在床上,身体凌空盘旋一下就稳稳的坐在床头瞅着夏完淳道:“你一定要捏着我的把柄才肯跟我好好说话是吗?” 夏完淳道:“捏的把柄威胁你是看的起你,因为这表示我没有十成的把握捏死你,只好借助一些外力,那些我一开头就对他们信任十足的人,不是他们没有把柄可捏,也不是老子对他们有十分的信任,而是,老子懒得去找把柄。 我相信,他们坏不了我的事情。” 沐天涛道:“这么说,我兄长,母亲他们已经落入了蓝田手中?” 夏完淳笑道:“云氏在云南十一年,建立了一支十万人的虎贲,青龙先生才到云南,云彪就尽起十万大军横扫云南,擒拿云南土司,头人,不下八百余,这其中就有你沐王府。 哦,说明一点,你兄长没有抵抗。” 沐天涛沉默片刻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兄长以及我的家人?” 夏完淳道:“云南回不去了。” 沐天涛叹口气点点头道:“还有呢?” 夏完淳道:“长安正在扩建坊市,唐时的旧长安有两座叫做永安,兴安的坊市,就在皇城边上,他们的功能你应该知道吧?” “八王……” “对啊,你们家里的人除过你可以拿出来用一下,其余的人能用吗?又不能杀,只好弄两座坊市把你们都搬迁进去享福。密谍司监视起来也方便。” “你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你希望我骗你?不过啊,你也放心,等天下平安上百八十年,你兄长他们也就彻底自由了。” “朱媺娖全家已经进驻了?” 夏完淳点点头道:“要不然你以为就凭朱媺娖自己的本事能在几天之内就弄到那么大的一座宅子?放心,你兄长他们想要在长安购置宅邸,也只有那两片地方可选。” 沐天涛道:“也就是说,他们看似有选择,其实没得选择是吧?” 夏完淳道:“不仅仅如此,家中的子弟还可以进玉山书院读书,不过,能选的科目不多,文韬,武略,这两条是没有机会学的。” 沐天涛怒道:“不学文韬,武略学什么?” “能学的多了,比如农学,水利,天文,地理,人文,医术,绘画,音乐,舞蹈,戏曲,建筑,机关等等等等。学出来了不照样是一个个饱学之士?” 沐天涛有些悲伤地道:“沐王府是军伍世家。” 夏完淳不耐烦的道:“那就改改,以后是音乐绘画世家听起来也很好,等我回去就想办法把崇祯的几个孩子给培养成戏剧名家,让他们的名字响彻大明国土,蜚声海外!” “这是羞辱……” “屁的羞辱,看看李弘基的所作所为,且活着吧!” “七千万银子……” “那是你交的玉山书院的学费!” 沐天涛仰面朝天喟叹一声道:“好贵的学费啊。” 夏完淳鄙视的道:“没有玉山书院这些年教你,养你,育你,你现在还不是只能乖乖的被青龙先生押送来长安,跟这七千万两银子有个屁的关系。 说好了,就这么办,你当内奸,我们负责外围,说说你的想法,我们怎么才能把这七千万两银子弄走?实在是太多了。” 沐天涛想了一下道:“必须先把银子熔化掉重新铸造成我们需要的样子。” 夏完淳眨巴一下眼睛道:“没奈何?” 沐天涛摇头道:“我的意见是全部弄成银板,银板的模样应该跟驮马背部的形状相似,一块银板最好有五十斤重,这样呢,一匹驮马正好驮三块银板。 还需要在银板上铸造几个孔洞,便于绑缚,捉拿,驮马不够的话,也能用人力迅速转移。 怂恿刘宗敏熔化银子的事情我去做,怎么把银板弄走是你的事情。 夏完淳道:“工匠用我们的人。” 沐天涛道:“我还会建议给这些银板刷上黑漆,以遮人耳目。” 夏完淳道:“我们还可以在铸造过程中挖地道用假的银板换掉一些真正的银板,好减少我们最终行动时期的工作量。” 沐天涛道:“冶炼用的高炉最好修造得大一些,一旦事情不成,就毁掉炉子,让融化的银水留在炉子里,这样也能留下来一些。” 两个少年奸人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谋划怎么偷银子的时候,李弘基终于发现,刘宗敏,李过,李牟这些人这样做是在彻底的毁坏他的皇帝根基。 此时,刘宗敏依旧不满足,不断地扩大拷掠范围,京城内四处响起大明朝官员的惨嚎之声。 同时,城中富民不少人也被当作恶人加以拷掠。 等到李定国大军抵达密云的消息传到京城之时,平民的薪米尽被贼寇军抢掠以供军用。 城内饿尸遍地。 李弘基闻报,也觉有些过份,趁集会时对刘宗敏等人讲:“你们为何不帮助孤王作个好皇帝?” 刘宗敏马上顶他一句:“皇帝之权归你,拷掠之威归我,你别说废话!” 李弘基默然…… 就连刘宗敏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京城中弄到这么多的银子。 就在沐天涛用算盘不断地换算,如何才能将这些银子弄成最合适搬运的银板的时候,刘宗敏也终于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李定国的大军就在距离京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扎营,之所以没有着急进攻京城,是在等从山东方向过来的云杨,毕竟,闯王大军足足有六十七万,就算李定国的大军装备精良,也不能同时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闯王大军。 这是刘宗敏对局面的认识。 他是见识过蓝田军队作战方式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愿意在自己富贵至极的时候跟蓝田军队的钢铁与火焰碰撞,现如今,如何保住手中的富贵,就成了刘宗敏目前最为紧迫的事情。 再次巡视银库的时候,刘宗敏再次见到了那个聪慧的关中小子。 这一次,这个小子在一群亲卫的包围下,正在往一匹马背上安置一个马鞍状的东西,而一众亲卫们也是啧啧赞叹,看样子不像是在偷银子。 在那个小子将马鞍状的东西绑缚在马背上之后,一个亲卫就跳上战马,坐在马背上,催动战马来回踱步。 “干啥呢?” 刘宗敏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断喝一声,众人回头见是自家将军,亲卫头子就笑嘻嘻的来到刘宗敏面前指着那个马鞍子一样的东西道:”将军,您来看看这东西。” 刘宗敏来到战马跟前,探手一模眼前这个黑乎乎的马鞍状的东西道:“这是啥?咦?银子?” 亲卫头子笑的眼睛都眯缝起来了,将躲在一边的沐天涛抓到刘宗敏跟前道:“跟将军好好说说,你小子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第一一三章生死一念之间 第一一三章生死一念之间 “将银锭铸造成马鞍状之后,一个骑兵就能携带八百两银子,而我们有四万三千多骑兵,仅仅是骑兵们,就能带走这里一半的银子。 一匹驮马可以携带这重五十斤的银板三枚,就是一百五十斤,攻击两千四百两银子,再来一万五千匹驮马,我们就能把剩下的银板全部带走。 且不影响我们大军行军。” 沐天涛将战马背上的银板卸下来,抱到刘宗敏面前,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将银锭铸造成银板的好处。 刘宗敏单手提了一下银板,发现这枚银板足重五十斤,再把银板放在马背上,用手按一下马背,发现战马岿然不动,就满意的点点头。 “看样子你是念过书的,这件事怎么个章程?” 沐天涛指着京城西边的将作监道:“我问过人了,那里有六座炼金炉子,每座炉子一次可以冶炼银子一千斤,日夜冶炼的话……” 刘宗敏本身就是冶铁匠人出身,听沐天涛这样说,就立刻道:“一日夜可得六万斤。” 沐天涛点点头道:“还有各大银号的炼金炉子加上,小的以为不出十天,就能完成冶炼的重任。” 刘宗敏冷笑道:“我们不冶炼那么多,先保证我们的人马有这样的马鞍子……不妨再重些。” 刘宗敏大笑着离开了银库,在他走的时候,沐天涛已经从一个小卒,变成了统领一千人的把总。 等刘宗敏走了,亲卫头子就把沐天涛喊进自己的房间道:“我们兄弟的……” 沐天涛立刻道:“全在火耗里折损了。” 亲卫头子又道:“兄弟们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沐天涛立即道:“太多了没办法拿。” 亲卫头子又道:“有了这么多的银子……” 沐天涛冷笑道:“这些天京城死了这么多人,找一些家里男人死绝的人家,就这么充任人家的男人,给妇人娃娃一口饱饭吃然后……” “不能是大户吗?” “不能,等云昭的兵马进城了,大户人家还是会……嘿嘿嘿。” 亲卫头子大笑道:“已经搜刮的干干净净了。” 笑着笑着,也就笑不起来了。 这些人随着刘宗敏转战天下,曾经吃过无数的苦,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让他们对作战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如今,他们逼死了皇帝,可是,他们的处境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崇祯死了,马上就要面对比崇祯强大一百倍的蓝田军。 现在,银子有了,就有很多人不再愿意给闯王卖命了。 毕竟,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一条烂命不值钱,为一口吃的这条烂命谁愿意拿就拿走,活着就拼命的吃喝玩乐,奸淫掳掠…… 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跟一个怀里揣着大把银子的人对生命的看法孑然不同。 前者是在熬命,后者是在享受生命。 只要是正常人,谁不愿意享受享受生命呢? 尤其是最早一批追随刘宗敏转战天下的关中人更是如此。 如今的关中早就成了人间福地,从那些跟义军打交道的蓝田商贾口中就能轻易知晓家乡的事情。 此时的家乡,没有饿殍遍地,没有漫天飞舞的蝗虫,没有如麻的盗贼,没有尖刻的地主,更没有喜欢摊派,喜欢掠夺,喜欢跟富人沆瀣一气的官府。 延安府的人都被搬迁去了宁夏镇种稻子去了,靖边县的人,如今早就不种地了,他们开始放牧了,绥德的汉子们都去口外做生意了,想娶一个米脂的漂亮婆姨,要花不少钱。 昔日漂泊在外的关中人纷纷在回流,有些逃命去了外地的关中盗匪,如今都愿意回乡去坐牢,坐上三五年的监牢,出来就能活一辈子的人。 但是,能回乡的人中间,绝对不包括他们。 多年征战下来,这双手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杀人的时候是没法子考虑对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因此,回到蓝田,是经不起审讯的。 回不了家乡是个大问题。 不能埋骨桑梓地更是一个大问题。 最可怕的是,大军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前往辽东了……听说,那里是一片能冻死人的地方。 这些人的颓废念头就是沐天涛激发的。 其中,辽东是一个什么地方,沐天涛更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年六个月的寒冬,雪原,森林,凶残的建奴,恐怖的野兽…… 沐天涛相信,堆积如山的七千万两银子如果放在老鼠洞里,是一点都不多的,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些银子留在京城。 只要银子留在京城,那么,银子就飞不掉。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沐天涛就轻易的组织起来了一个贪污,偷盗集团,上下一心之下,上百万两银子就凭空消失了,而沐天涛负责的账目却清清楚楚,似乎那上百万两银子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就是上下都贪污的结果。 刘宗敏在贪污,李过在贪污,李牟在贪污,他们一边贪污还要监管不许别人贪污,这自然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大家一起贪污最好了。 李定国大军进攻的炮声越来越近,城里的人就越发的疯狂,刘宗敏倒在床榻上三日三夜,纵情淫乐,而京城将作以及银号里的炼金炉子却日夜火光熊熊。 刘宗敏做梦都想不到,他眼看着银水灌进了模子,却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模子里居然能一次灌进去数百斤银水。 他不知道的是无数的纯银板,已经被替换成了铁胎银子,那些手艺高超的早就被蓝田收揽的京城将作们,将他们昔日的作弊手艺发挥到了极致,在夏完淳亡命的催促下,假银板的产量已经快要达到真银板的三成了。 李过,李牟这两农夫出身的将领对于沐天涛指挥下的铸造速度非常的满意。 假如出身冶铁行的刘宗敏但凡能少糟蹋几个妇人,以他的本事,他能轻易的发现其中的猫腻。 可惜,他没有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李过,李牟,以及——沐天涛。 就在李定国的开花弹已经砸到城墙上的时候,高炉里的浓烟终于消失了,一部分骑兵已经带着一批银板,或者铁胎银板离开了京城,目标——山海关! 多日不曾出现的刘宗敏终于出现在了沐天涛的视线中。 此时的沐天涛正在处理两个炸炉事故,有将近三千斤银水与炉子融为一体了,想要拿到这些银子,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 面对战战兢兢的沐天涛,刘宗敏看过炉子之后,皱眉道:“炉温太高了炸膛了。” 沐天涛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一定在撤离之前,将炉子里的银子全部抠出来。” 刘宗敏淡淡的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亲卫首领,首领点点头随即道:“我留下来,最后撤离京城。” 刘宗敏将手按在弄得跟黑人一般的沐天涛头顶温言安慰道:“尽量的取,能取多少就取多少,李锦可能不能给你们争取太多的时间。” 说罢就离开了灰尘漫天的冶金炉子,这一次,他也要撤离了。 目送刘宗敏离开,亲卫首领看都每看带着一大群工匠还在努力抠炉子的沐天涛,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此时,城外的火炮声,似乎就在耳畔炸响。 两个黑乎乎的少年,并排坐在巨大的钟楼上,瞅着正阳门那边正在溃散的李锦所部,也瞅着北门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北上队伍。 至于京城,显得越发破烂,凄凉了。 “十天以来,我们不眠不休,也只能有这点成绩了。” “两千一百多万两,可以了。” “搜城还能搜出多少银子?” “不会少于八百万两。” 夏完淳擦一把脸上的黑灰道:“可以了,也尽力了。” 沐天涛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夏完淳道:“我真的可以再回书院?” 夏完淳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银酒壶喝了一口酒后递给沐天涛道:“贤亮先生为了你的事情,恳求陛下不下三次,还愿意用身家性命为你担保,陛下终于答应了。 还把你这一年的过往经历全部归档,不予追究。” 沐天涛猛猛的喝了一口酒,也不知道是被酒呛到了,还是怎么了,一连串眼泪流淌下来,很快就擦干眼泪道:“我其实可以继续混在刘宗敏的军队中,为蓝田再干一些事情。” 夏完淳摇头道:“不成的,后来咱们来不及做铁胎银,我就把很多铸造出来的铁板刷上黑漆送上去了,不出今晚,刘宗敏一定会发现的。 你现在去了,是找死。” “我可以再换一个身份去李弘基的老营。” “不用了,李弘基队伍中咱们的人可能超乎你想象的多,你以为咱们两干的这件事情真的这么容易成功?只不过是有很多人在替我们打掩护。 另外,沐天涛已经在京城战死了,你兄长沐天波知道的消息就是这个。” “也就是说,我从今往后就要隐姓埋名了?” 夏完淳点点头道:“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雏虎。说句大实话,你可能是旧贵族之中,唯一一个可以参与蓝田,政治,军事事宜中的人。 你如果答应,从今后,雏虎与沐王府,朱媺娖不得有任何联系,如果不答应,你依然叫做沐天涛,可以回到长安城唐时八王被幽禁的坊市子里面,做一个富贵闲人,逍遥一生。” 沐天涛瞅着落日下凄凉的皇宫道:“明日日出之后,世上只有雏虎,没有沐天涛。” 夏完淳长出了一口气把一个药包打开,自己吞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药粉递给沐天涛道:“快点吞。” 第一一四章这样做梦就很过份了 第一一四章这样做梦就很过份了 再一次从茅厕里待了半个时辰的沐天涛从茅厕出来之后就发誓,从此与夏完淳绝交。 不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感动的事情,沐天涛都决定不再跟夏完淳再有半分的交集。 就在他上吐下泻的三天里,李定国的大军进入了京城。 他们进入京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忙着奸淫掳掠,而是展开了大扫除…… 三天的时间里,他们从京城里清理出六千多具尸体,而后,泼上油,一把火就把一座由六千多具尸体组成的尸山烧成了灰烬。 直到很多年以后,那块土地依旧在往外冒油……成了京城周围少见的几个死地之一。 清理完毕尸体之后,这些带着口罩的军卒们就开始全城泼洒石灰。 等京城都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之后,他们就下令,命京城的百姓们开始清理自家的宅院,尤其是有尸体的水井。 只要发现水井里有尸体,这眼井就会被填埋掉,不得使用。 市场是第四天才开的,一开市场,首先供应的便是海量的粗粮,这批粗粮是按照京城的“鱼鳞册”免费发放的,那些奇怪的蓝田官员接手这座城池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号召每个领到免费粮食的人家,要清理自家的宅院,而且,重中之重就在于灭鼠,灭跳蚤。 很多被闯王大军撵出家宅的富裕人家,惊奇的发现,这些蓝田官员居然把他们已经被闯王没收的宅子又还给他们家了。 那些失去了自己店铺的商家们也发现,他们失去的商铺也重新按照鱼鳞册上的记载,回到了他们手中。 此时的百姓,与昔日的富户们还不敢感激蓝田大军。 上一次,他们欢迎了闯王大军,结果,十天后,京城就成了人间地狱。 这一次,他们准备多看看。 不过,蓝田官吏们的命令他们还是遵从的。 开始清理自家的宅子。 至于官员们依旧不敢回家,哪怕蓝田官员申明,他们的家宅已经回归,他们依旧不敢回去,刘宗敏酷毒的拷掠,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春天到来了,京城里的河流开始涨水,多年未曾疏浚的北运河,在蓝田官员的指挥下,数十万人忙碌了半个月,堪堪将京城的河流做了初步的疏浚。 不论是自京西玉泉山起,从西北角西直门入城,经过后三海、前三海,通皇城的护城河的金水河。 还是再东南流,通内城的护城河的北运河水系,都得到了疏浚。 做这些事情的指挥官员,恰恰就是那些被蓝田密谍接走的京城技术官员。 城里的河流可以通航了,一船船的垃圾就被载运出了京城。 蓝田官员们,还雇佣了所有的残存宦官,让这些人彻底的将紫禁城清理了一遍。 这是一项很大的工程,李闯大军不仅仅给紫禁城带来了伤害,还留下了很多东西——粪便! 好好地一座紫禁城硬是被这些人弄成了一座巨大的猪圈。 与此同时,修缮紫禁城的工作也同时展开,那些没有饭吃的工匠们全部被蓝田官员雇佣,开始重新修缮这座饱经沧桑的皇城。 在最前面的两个月里,蓝田官员并没有做什么亲善之举,仅仅是花钱雇佣百姓做事,仅仅是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 活计做的好的有赏赐,活计做的不好的会受到惩罚。 赏赐是钱粮,惩罚就很简单——板子! 明生廉,廉生威,通过这种赏罚机制,蓝田官府的威严很快就被树立起来了。 于是,蓝田法务部进驻京城。 然后,无数的军卒开始按照蓝田密谍提供的名单捉人,于是,在京城百姓惊恐的目光中,无数隐藏在京城的流寇被一一抓获。 那些身着黑色长袍的法务官员,当着众人的面,面无表情的念完这些人的罪状,然后,就看到一排排的流寇被活活吊死在空地上。 行刑到了第二天,才有一个妇人发疯一般的冲上去抓挠一个将要被明正典刑的贼寇,有了一个发疯的妇人,很快就有了更多发疯的人。 他们恨不得将这些贼寇生吞活剥,不过,身穿黑色法袍的法务官员并不允许他们杀掉这些贼寇泄愤,而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把这些贼寇挂到绞索上一个个吊死。 看到了公正的百姓,立刻就想获得更多的公正。 于是,无数百姓涌到法务官员身边,急急地告发那些曾经在贼乱时期伤害过他们的泼皮与无赖。 在得到法务官员再三审核之后,人们惊喜的发现,自己告的状子有了结果,一些明显罪大恶极的泼皮无赖被送上了绞刑架。 从处理那些隐藏的贼寇,再到处理了那些手上沾血的泼皮无赖后,京城开始正式进入了一个有冤情可以倾诉的地方。 随着民事案件不断地增多,京城的人们又发现,这一次,坏蛋们并没有被送上绞索架,而是按照罪责的轻重,分别叛处,坐监,劳役,打板子等刑罚。 京城第一座名叫凤鸣楼的馆子开业了,一些蓝田官吏,以及军卒们去了馆子吃饭,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些人吃完饭付了帐之后,就离开了。 没有勒索,没有吃霸王餐,只不过,他们付的都是蓝田铜圆或者银元。 京城的商贾们并不是没有鼠目寸光之辈,蓝田的铜圆,跟银元他们还是见过的。 只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从商业交易中获得这些铜圆,与银元。 通过凤鸣楼的掌柜的,京城的人们终于明白了,以后,京城的钱,将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了第一家开业的商铺,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不到一个月,京城遭受了毁灭性破坏的商业,终于在一场春雨后,艰难的开始了。 上吐下泻了三天的夏完淳脸上的婴儿肥完全消失了,显得有些尖嘴猴腮。 在喝完一大碗白粥之后,又有些想要呕吐的意思。 他的父亲夏允彝此时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尽管他看起来非常的威严,但是,藏在桌子底下的一只手却在微微颤抖。 眼前的这个少年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个儿子他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不是说这孩子的面貌有了什么变化,而是整个个人身上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面对着儿子,儿子给他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你在蓝田都干了些什么?” 夏完淳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笑脸道:“上学!” “胡说,你母亲说两年时间就见了你三次!” “学业繁忙啊,爹。” “你真的一直在玉山书院读书?” “是啊,孩儿到现在都没有毕业呢。” “你为何来了应天府?” 夏完淳笑道:“好久不见爹爹,想念的紧。” 夏允彝悲怆的摆摆手道:“蓝田云昭的大弟子亲临应天府,不可能仅仅是思念你没用的爹爹,看过之后就走吧,你这样的大鱼在应天府,这座小小的池塘容不下你。” 夏完淳给自己老爹倒了一杯酒道:“爹爹,回蓝田吧,娘跟弟弟很想你。” 夏允彝颤抖着手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戚声道:“你们要对南京下手了吗?” 夏完淳接过父亲手中的酒杯皱眉道:“我不知道应天府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居然能想到划江而治,您自己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父亲,朱明已经亡了。” 夏允彝道:“留一枝活命也不成吗?” “爹爹,留了,留了五个之多,不仅仅是朱明的太子,就连朱明的定王,永王,包括长公主,皇后,以及太皇太后,宫妃都活的好好的。 人家都已经捧着朱明皇帝的遗诏投诚蓝田,你们还在江南想着怎么恢复朱明大统呢,您让孩儿怎么说您呢。” “什么?这些人都活着?” “当然活着,人家正在长安城享受人家的太平岁月呢。” “云昭给太子的封号是什么?太平候,还是违命侯?” “没有封爵,从一个月前起,他就是一介平民,不再享有任何特权,想要吃饱肚子,需要自己去种地,或者做工,经商。” 夏允彝指着儿子道;“你们欺人太甚。” 夏完淳无奈的叹口气道:“爹,好好的活着不好吗?非要把自己的脑袋往刀口上碰?” 夏允彝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道:“不会杀?” 夏完淳看着父亲的脸道:“只要是蓝田治下百姓,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不每天想着恢复朱明王朝,他就能活到老死为止。” 夏允彝闻言叹口气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夏完淳笑道:“您还是离开这个烂泥坑,早早与母亲团聚为好,在凤凰山庄园里每日写写字,做些文章,闲暇之时帮助母亲侍弄一下庄稼,牲畜,挺好的。 要是您闲不住,以您的学识,去玉山书院谋一个教师的职位,给士子们讲讲《易经》不也是人间美事吗?” 夏允彝死死地盯着儿子的眼睛道:“你是我儿子,我也不怕你笑话,你来告诉你爹我,如果江南自立,能成功吗?” 夏完淳吧嗒一下嘴巴道:“爹,你就别吓唬孩儿了,我们还是一同回关中吧。” 夏允彝不死心的道:“我们还有三十万大军,李岩,黄的功,左良玉,这些人也都算是名将……放手一搏,应该还有几分胜算。” 夏完淳将父亲搀扶起来笑道:“爹爹,我们回关中,等您到了关中,那些人的人头说不定会比我们先一步抵达蓝田。” 第一一五章那怎么成呢? 第一一五章那怎么成呢? 夏允彝自然是不肯跟儿子去关中避灾享福的。 他固执的认为,史可法,陈子龙,这两位同僚还在为大明存续努力的人不走,他自然是不会走的,哪怕掉脑袋他也不会走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钱谦益来访,大清早就来了。 开始以为钱谦益是来拜访自己的,夏允彝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可是,当钱谦益提出要见见夏氏麒麟儿的时候,夏允彝终于明白,人家是来见自己儿子的。 正在酣睡的夏完淳被老爹从床上揪起来之后,满肚子的起床气,在老爹的呵斥声中迅速洗了把脸,然后就去了前厅拜见钱谦益。 有老爹在的时候,夏完淳完全就是惫赖小子,笑嘻嘻的伺候在老爹身边,钱谦益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不问就一句话都不说,充分的表现了夏氏良好的家教。 钱谦益见状长叹一声,就对夏允彝道:“彝仲贤弟,能否让老夫与令郎私下里说几句?” 坐在那里如同泥雕木塑一般的夏允彝点点头,在离开的时候看了儿子一眼道:“莫要失礼。” 夏完淳笑道:“孩儿岂敢失礼。” 待得夏允彝离开了前厅,原本一直半弯着腰,缩着脖子的夏完淳立刻就把腰板挺得笔直,用老虎看狐狸一般的眼神瞅着钱谦益道:“牧斋先生有何指教?” 钱谦益捋着胡须笑道:“这就对了,如此方是跨马西征杀人无数的少年豪杰模样。” 夏完淳道:“小子此次前来南京,并非因为公务,而是来看家父的,先生如果有什么谋算,还是去找应该找的人才对。” 钱谦益苦涩的道:“马士英,阮大钺等人以为可以跟蓝田皇廷划江而治,这是完全不可行的。” 夏完淳冷笑一声道:“就算我师傅答应,蓝田麾下的百万铁甲也不会同意。” 钱谦益拱手道:“既然如此,少兄能否看在江南百姓的份上,莫要将蓝田之法在江南施行,毕竟,江南与北方不同,故有自己的民情在。” 夏完淳阴森森的看着钱谦益道:“你知道蓝田近些年来以来,政事上出的最大一桩纰漏是什么?” 钱谦益拱手道:“请教了。” 夏完淳哼了一声道:“那就是让张秉忠脱离了我们的控制,在我蓝田看来,张秉忠应该从江西进浙江的,可惜,这个家伙居然跑去了广西,贵州。 这让我蓝田不能从白地上重建江南,甚撼!” 钱谦益吃了已经,霍然站起指着夏完淳道:“率兽食人……” 夏完淳坐在父亲的座位上,端起父亲喝了一半的茶水轻啜一口道:“你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看着张秉忠跑了,才有胆量坐在我的面前,跟我商量让江南保持不动,让你们可以继续鱼肉江南百姓自肥。 牧斋先生,谁给你的胆量可以跟我蓝田讨价还价的? 莫非,你以为雷恒将军一路上对百姓秋毫无犯,就代表着蓝田惧怕江南士绅? 就认为我蓝田的本性是软弱的? 百姓代表大会你也参加了,你应该看到了百姓们对蓝田统治者的要求是什么,你应该知晓,我蓝田一统大明的时间,取决于我蓝田大军步卒前进的脚步! 对于任何地方,首先到来的必定是我蓝田大军,而后才会有吏治! 我劝你放弃任何幻想,莫要与我蓝田律法有任何触碰,相信我,任何触碰我蓝田铁律的人,最终都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钱谦益额头微微出了一层油汗,闭着眼睛长叹一声道:“江南士绅甚多,有以盘剥百姓取利之辈,也有耕读传家的良善人家,蓝田不能一概而论。” 夏完淳瞅着钱谦益道:“这里的百姓被压迫的太久了,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生而为人,应该享有的权力。 吃一些你们这些大家豪族施舍下来的一口剩饭,就算是好年月了? 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钱谦益看着夏完淳道:“从你的话语中,老夫只听到你对士绅们刻骨的仇恨,没有半分宽容之心。” 夏完淳笑道:“士绅豪族们对普通百姓可曾有过半分怜悯之心?” 钱谦益沉默片刻道:“是清算吗?” 夏完淳叹口气道:“我希望是清算,这样能彻底改变江南百姓的社会地位,以及人口结构,这样能让江南多繁荣一些年月……” 钱谦益握着颤抖的双手道:“江南士绅对于蓝田来说,并非是治下之民吗?想我江南,有无数的大家豪族的财富并非全部来自于掠夺百姓,更多的还是,数十年上百年的省吃俭用才积攒下这么大的一片家业。 你蓝田怎么能说夺走,就夺走呢?” 夏完淳玩味的瞅着钱谦益道:“你的话很具有煽动性,加上你声望,我觉得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莫要在士绅中间说,否则……哈哈哈。” 钱谦益身体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夏完淳道:“你们不讲理吗?” 夏完淳嘿嘿笑道:“怎么,现在开始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讲理这么一个说法了?你们鱼肉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起跟他们讲理? 蓝田的政治属性就是代表百姓。 你们当初在位的时候制定了无数有利于你们的律条,比如,通过科举为官者,死罪至三宥。士绅与百姓产生纠纷时,地方无权进行拘审。 官绅不纳粮,不交税,不服劳役,可以见官不拜,百姓告官,先要三十脊杖,就连衣着,婚丧嫁娶的法度都与百姓不同,那一条,那一例考虑过百姓的死活? 怎么,现在,就不允许我们这个代表百姓利益的政权,制定一些对百姓有利的律条? 牧斋先生,别想了,能把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与百姓一视同仁,就是我蓝田皇廷能释放的最大善意! 当然,有些前罪必然是要追究的,如此,江南的百姓才能重新挺起腰板做人。” 钱谦益从夏完淳有些暴虐的话语中感受了一股恐怖的危险。 他甚至从这些充满仇恨的话语中,感受到蓝田皇廷对江南士绅极大地怨愤之气。 京城的惨状传到江南之后,江南士绅全体噤若寒蝉,也就是因为李弘基在京城的暴行,让软弱的江南士绅们开始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基于此,江南士绅们纷纷将保全身家性命的希望投注在史可法,马士英,阮大钺,乃至李岩,黄得功,左良玉等人的身上。 他们纷纷出钱,出人,希望史可法能带领他们迅速积攒足够的力量,好与蓝田云昭讨价还价。 钱谦益很希望能从夏完淳这个云昭唯一的弟子身上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好为江南的未来筹措一些可以与蓝田讨价还价的本钱。 现在,没希望了。 夏完淳没有隐瞒蓝田对江南士绅的看法,他们甚至对江南士绅有些蔑视。 钱谦益知晓,在蓝田的士人中间,他们将大明的腐败,破落,乃是灭亡都归罪于江南士绅。 “你们不能这样! 我江南也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也有为百姓呕心沥血之辈,更有为大明兴旺奔走,乃至身死,乃至家破,乃至断子绝孙之人。 你们不能因为一部分人的罪恶,就认为江南无好人。” 夏完淳瞅着有些声嘶力竭的钱谦益道:“对百姓好的人,我们会把他们请进先贤祠,为百姓舍命的人,我们会把他记在心里,为百姓断子绝孙之人,我们会在四时八节供奉血食,不敢忘记。 至于你们……” 钱谦益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夏允彝家的前厅,此时,他心乱如麻,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就要降临在江南,而他发现自己居然毫无应对之力,只能等着乌云笼罩在头顶,然后被电闪雷鸣击打成齑粉。 “牧斋先生,身体不适?” 夏允彝连忙搀扶住钱谦益,关心的问道。 钱谦益看着夏允彝那张透着虚伪的面孔,轻轻推开夏允彝道:“只求彝仲贤弟日后能多存良善之心,为我江南保存几分文脉,老朽就感激不尽了。” 说罢,就在老仆的搀扶下,匆匆的离开了夏府。 “你把牧斋先生怎么样了?” 夏允彝匆匆的回到厅堂,见儿子又在咯吱咯吱的在那里咬着糖藕,就大声问道。 夏完淳拿了一节糖藕放在父亲手里道:“没有啊,我们谈的很是愉快,就是后来我告诉他,江南土地兼并严重,等蓝田征服江南之后,希望牧斋先生能给江南士绅们做个榜样,一户之家只能保留五百亩的田地。 然后,他就生气走了。” 夏允彝惊疑不定的看着儿子瘦峭的小脸道:“蓝田律不是说,一家之土,不得超过一千亩吗?” 夏完淳笑道:“那是北地的政策,江南土地肥沃,大多数是水田,如何能这样做呢?” 夏允彝点点头,学儿子的模样咬一口糖藕道:“江南之痹政,就在土地兼并,其实土地兼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土地兼并者不纳粮,不缴税,损公肥私。 长此以往,百姓自然会越来越穷,士绅们就越来越富,这是不合理的,我与你史可法伯父,陈子龙伯父这些年来,一直想促成官绅百姓一体纳粮,一体缴税,结果,这么些年下来一无所成。” 夏完淳笑眯眯的看着父亲道:“很快,他们就会主动纳粮,主动缴税。” 夏允彝呆滞的停下正要往嘴里送的糖藕,问儿子道:“如果他们不愿意呢?” 夏完淳笑着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道:“那怎么成呢?” 第一一六章蓝田皇廷的用人之道 第一一六章蓝田皇廷的用人之道 夏完淳忙碌了一整天。 夏允彝吃惊了一整天。 因为自从钱谦益走后,夏府的访客就络绎不绝。 有提着一封点心装作无意中前来拜访老友的马士英。 也有带着一个庞大美女群前来跟夏完淳谈论戏剧人生的阮大钺。 当然,也有很早就收到消息,早就想跟夏完淳谈论一下的史可法跟陈子龙等人。 夏完淳见了马士英仅仅告诉了他朱明太子,定王,永王,以及长公主,太后,皇后,宫妃都已经落户长安的消息。 马士英就立刻告辞,不知道去忙什么事情了。 跟阮大钺谈论的时间长了一些,主要是有一个叫做邢沅的漂亮女人非常出色,似乎有几分师娘钱多多的影子,夏完淳难免会多留阮大钺一阵子,大家愉快的谈论着戏剧,舞蹈,音乐。 不过,中间有人把夏完淳喊出去了一段时间,被人踢了好几脚之后,夏完淳就对这个叫做邢沅,字圆圆的女人不假辞色了。 阮大钺见状,也就带着大群美人告辞回家了。 回到房间,夏完淳又被人狠狠地踢了好几脚,虽然觉得自己很冤枉,却求告无门,只好忍住了。 听到窗外父亲正在叫他,只好对屋子里的人拱拱手,就匆匆的跑了。 这一次来的人很多,不但有史可法,陈子龙,还有应天府的名将张峰,以及应天府的干吏谭伯明,再加上他老子夏允彝,就凑成了一桌。 这一桌人里面,夏完淳不得不喜欢他爹之外,就是喜欢张峰跟谭伯明,这两个人站在那里岳峙渊渟的一看就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这些人来了,夏允彝就命厨子做了很多酒菜端了上来,准备以家宴的形式边吃边聊。 只是史可法,陈子龙上了饭桌看夏完淳的目光就很不友善。 “太子,定王,永王真的落户关中了吗?” 夏完淳笑道:“还有朱明的太后,皇后,长公主,宫妃,以及六百七十二个宦官宫娥。” “有谁可以作证?” 听陈子龙这样问,夏完淳就皱起眉头道:“难道我蓝田皇廷的公告没有可信度吗?” 陈子龙正要发怒,被史可法拦住重新问道:“你是读过书的,你该知晓亡国之君的后人会是一个什么下场,我们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夏完淳正色道:“你们认为可虑的地方,在我蓝田皇廷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只有那些得国不正的政权,才会担心亡国之君的后人,担心他们会起兵谋反,担心他们会一呼百应。 史伯伯,陈伯伯,崇祯皇帝在位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到一呼百应,凭什么我们会担心他三个豢养在深宫里的儿子能做到一呼百应?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局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蓝田施政不当,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有没有朱明太子以及后裔又有什么区别呢。” 史可法擦拭一把眼角的泪水指着张峰跟谭伯明道:“你们,是你们,为了区区南京的一点利益,就让我三军不得出发去勤王,张峰,谭伯明,你们是罪人。” 张峰阴郁的看着史可法道:“如果不关南京百姓生死存亡,你要勤王,我一定跟随你,哪怕战死在京城之下,我张峰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我们这些为政者,在很多时候其实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京城里有百万贼寇,百万贼寇之后又有蓝田三十万铁甲虎贲,你来告诉我如何救驾? 我们又拿什么去救驾? 难道就靠应天府刚刚组建起来的六万团练吗?” 史可法怒道:“天子死国,大明已经亡了,此时南京就算再安稳又能如何?” 谭伯明冷声道:“我们即便是去了京城,全体战死京城,除过拿南京六万团练的性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之外,还能获得什么? 李岩,黄的功,左良玉,二刘这些饿狼环视在侧,一旦我们离开,这些人就会趁机进占应天府,我们这些年心血就会付诸东流。 宪之兄,张峰说的没错,如果要尽忠,我们几个以死报之是应有之意。 只是南京百姓何辜要遭受如此劫难?” 陈子龙阴测测的道:“大明天下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想法的人太多,才会一败涂地至此。” 夏允彝见张峰,谭伯明脸色都很难看,就连忙道:“此事已经过去了,就莫要为此伤了和气,我们现在更应该多想想以后。” 史可法惨笑一声道:“哪来的以后,太子,定王,永王都在蓝田,且已经投诚,福王,潞王对重新组建皇廷都百般推脱,说什么只求以普通百姓的模样苟活下去,没人想着大明国祚的延续问题。 朱明子孙都是这般模样,我们又能如何呢?” 张峰道:“不管以后如何,我们只要给百姓创造一个好的活命环境就成,我以为,不要等蓝田皇廷派人过来,我们自己就需要率先在江南按照蓝田律法施行平田,分地,废除勋贵特权,废除旧有的不合理的规矩。” 陈子龙怒道:“你要投靠云昭?” 谭伯明都:“子龙兄,难不成你要与云昭作战不成?” 激昂的陈子龙默默地坐了下来,现在,普天之下,没有人敢说要跟云昭作战的话,放眼整个大明,委实一个都没有。 “与其蓝田皇廷派人下来平田,分土,不如我们率先开始,如此一来呢,我们就能帮助那些良善人家免受蓝田酷吏的折磨。” 夏允彝喝了一口酒之后,终于代表史可法,陈子龙说出来他们最殷切的希望。 夏完淳给父亲的酒杯里填满酒之后有些不愉快道:“我师傅说过,阶级改革一定要进行的干净,彻底,哪怕在短时间内,会伤害到一些不该伤害的人,也必须要进行的干净彻底。 否则,就失去了土改的本来目的。” 史可法闻言吃了一惊,颤声问道:“还要怎么个改变法?” 夏完淳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道:“诸位伯父不用担心,你们本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干才,又一心扑在百姓的事情上,就算我师傅想要干净彻底的改革,也波及不到诸位伯伯身上。 余者,管他那么多作甚?” 史可法摇头道:“老夫宁愿云昭将所有的手段都用在老夫一人的身上,也莫要伤害这如画江南。” 陈子龙眼角泛泪道:“梦里水乡,旧时江南,从今往后,如画江南只能在梦里寻找,旧时江南也只能进入图画了。” 夏完淳呲着一嘴得大白牙笑道:“江南陌上烟柳依旧,人间已经换了新天。” 刚刚说完,就看见父亲以及史可法,陈子龙都恶狠狠的看着他,就拱手告罪,离开了这个不被欢迎的地方。 回到自己卧房门口,他小心的打开门,贴着墙慢慢走了进去,见钱少少正一个人烹茶,喝茶,很安静,没有继续殴打他的意思,就坐到钱少少的面前,取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今天没有做错事,您却踢了我两顿。” 钱少少懒得接夏完淳的废话,直接问道:“他们商量好开始如何对接蓝田律法了没有?” “我看张峰,谭伯明两人很强硬啊,史可法,陈子龙以及我爹估计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不成,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时间,如果还扭转不过来,就让张峰跟谭伯明两人接手,为他们好,一个个还不知死活的抗拒。” 夏完淳道:“我爹我准备带走,这个坑不能拿我爹去填。” 钱少少道:“不为你爹的仕途考虑了?” 夏完淳道:“您老人家在南京,随便把蓝田的律法要求缩减一半,丢给史可法他们施行,等他们费尽心机的把律法贯彻下去之后,等我蓝田官员正式接手之后,再把苛刻的部分修改过来,他们留下万世骂名,蓝田官员到时候深得人心。 咱们蓝田用人,喜欢把人往死里用,不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 我爹这人面皮薄,经不起这么折腾,我还是带回去跟我娘团聚,好好地在玉山书院教书他不好吗? 就我爹这个样子的官员进了蓝田官场,我很担心他会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仕途,家里有我在,还会缺什么仕途吗?” 钱少少道:“想要真正做恶人,马士英,阮大钺,钱谦益比史可法他们更好用,我已经派人去联系这三个人了,马上就会有回音。 希望他们三个能带着南京这些旧官员,能把我蓝田国策完全彻底的在江南执行下去。” 夏完淳有些不忍的道:“钱谦益,马士英,阮大钺也就罢了,史可法,陈子龙这些人能不能不要被这场浪涛吞没……” 钱少少看了夏完淳一眼道:“你以为改革是请客吃饭?” 听钱少少这么说,夏完淳就知道这个计划已经获得了国相府,以及自己皇帝师傅的批准,一个字都是没法子更改的。 就在夏完淳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窗棂一下,钱少少推开窗,就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外拱手道:“左良玉在雷恒将军的打击之下,已经全军覆没,雷恒将军阵斩左良玉,左梦庚……” 第一一七章顺利的杀戮催生野心 第一一七章顺利的杀戮催生野心 自从与蓝田云昭发生纠纷以来,左良玉一直在逃,从河南逃到两湖,再从两湖逃到川中,再从川中逃到两湖,然后又从两湖逃去了东南,又从两湖逃去了淮南,最后在安庆府落脚。 以前的时候,左良玉根本就不是蓝田政事堂商议的主要目的,所以,不管他怎么逃遁,蓝田都不是怎么关心的。 他的颠沛流离只是这个大时代风云变幻的一个缩影,与蓝田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过,当他被李岩,黄得功以及二刘,钳制在安庆府之后,他终于逃无可逃了。 面对雷恒那支武装到牙齿的全火器军队,为了活命,他只能硬着头皮硬顶上去。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投降…… 投降书送去了不下三封,可惜,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三年前,左良玉就已经向大明的所有人宣布,他金盆洗手,从此不再关心军伍,国策,将所有军队交付儿子左梦庚,只想当一个老农,了此残生。 可惜,他的话没有人听,也没有人相信。 哪怕是传出他的死讯之后,人们依旧固执的认为,左梦庚率领的军队,依旧是左良玉的。 这几年,左梦庚除过跑路,劫掠之外就没有干过别的事情。 虽然在两湖之地与张秉忠作战曾经有过几场胜利,但是,好不容易求来的胜利,又被大明朝廷无声无息的给葬送了。 所以,左梦庚带着自己的老子,跑的更加的快了。 当雷恒的大军从江西一路扫荡到安庆府的时候,左梦庚再也无路可逃了。 勇猛的左梦庚想要为自己以及父亲争夺一条活路,在傍晚时分率先向雷恒所部发起最猛烈的冲锋。 他知道,等到蓝田军队大炮开始轰鸣之后,就万事皆休了。 左梦庚甚至不指望第二波冲锋,所以,将自己的家眷,以及最勇猛的心腹全部安排在第一波冲锋队伍里,还把自己的其余部下安排进另外两支队伍里,告诉他们,只要被蓝田军队抓住,他们统统都是死路一条。 左良玉的军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跟贼寇唯一的差别就是有一个官方的名字。 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一旦被蓝田军队活捉,想要活着难比登天。 所以,在清晨时分,三路大军共计八万人马抱着悲壮的决心向雷恒的半圆形军阵发起进攻。 天上的炮弹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地上,而后炸开,掀起一股股气浪,轻松地就把原本还有几分严整的军队打散了。 八万人,在长达五里的战线上分左中右三个方向突进,即便是被打散了,依旧哭喊着向蓝田军队的阵地进攻,他们期望,只要与蓝田军队混战在一起,战局一定会有所改观,会有一条活路的。 短短三里长的军阵距离,就仿佛是在天边。 左良玉身着一身普通的战甲,没有骑马,混在军卒群中,急突猛进。 虽然天上不时的有炮弹落下来,他总能在第一时间避开炸点,他甚至在进攻的路途中发现,只要是炸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有炮弹落下来。 战场被黑烟笼罩,左良玉相信,这样的烟雾对攻击一方是有利的。 只是那些被炸的破破烂烂的尸体,让左良玉很难说出这样的结论。 开始有枪弹在黑烟中咻咻作响,左良玉明锐的知道,蓝田军就在眼前,他小心地趴伏在一个弹坑里,抓过一具破烂的尸体覆盖在身上,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死人。 那些在匆忙中冲出浓烟的军卒们,眼前才开始发亮,身体就抖动的如同筛子一般,就在一瞬间,他们的身体就被枪弹打成了真正的筛子。 有时候风会把浓烟吹散,这让左良玉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军阵,军阵距离左良玉隐藏的地方并不远,按照左良玉测度,按照蓝田军卒激发火铳的速度来看,自己如果避开火铳射击三次,就能冲到蓝田军阵上。 他极目望去,蓝田军阵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样,左右两边的军阵看起来非常的厚实,唯有中间看起来薄弱得多。 一队骑兵从浓烟中冲了出来,在骑兵身后,跟着大约三百余人,为首的骑兵左良玉看的很清楚,是自己麾下的悍将刘楚。 左良玉强忍着没有从坑里跳出来,他想再看看,这里是不是还有埋伏。 事情与他预料的差不多,就在刘楚带领着二十余骑快要冲到军阵前边的时候,他对面的蓝田军卒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放着火铳。 就在这些人身前,忽然升起一排粗粗的炮筒。 “躲避啊。” 左良玉忍不住大叫出声,可惜,为时已晚,那些粗粗的炮筒里忽然喷出大股的火焰,火焰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黑色铁球,这些铁球甚至在那些手持火铳的蓝田军卒面前形成了一堵墙,这堵会移动的墙很快就横推了出去,将堪堪靠近的刘楚以及以他的骑兵生生撕成了一堆碎肉。 至于那些已经跟着冲锋出来的步卒,也被这些霰弹打的死伤累累。 “继续冲啊……” 左良玉焦急的大喊,可惜,那些已经冲过中线的军卒们却纷纷往回逃,然后被那些蓝田火枪手们一一击杀在路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左良玉看了无数次这种没有头脑的进攻,直到攻击变得稀稀疏疏的,左良玉也没有找到比刘楚创造的更好的可以逃出生天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对面蓝田军中吹起了声音非常刺耳的哨子,那些手持火铳的军卒,正排着队一步步的向前逼迫过来。 左良玉哀叹一声,缓缓地想后爬……他没有愚蠢的待在原地假扮尸体,他见过蓝田军队打扫战场的方式,每一个被杀死的敌人,都要用刺刀再捅一遍。 安庆府的城头响起火炮声,一颗颗黑乎乎的炮弹划过天空,最终落在地上,在江南柔软的土地上跳动几下之后,就停在原地不动了,更多的炮弹,直接砸在泥地里,就岿然不动了。 满身泥水的左良玉继续向前爬,他不敢站起身,那些站起身逃跑的人都被步步逼近的蓝田军卒枪杀了。 一双满是泥水的靴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随即他就看到一柄闪亮的刺刀向他的脑袋扎了下来。 左良玉嚎叫一声,翻滚着避开,随即又有更多的枪刺向他扎了下来。 没有人大喊大叫,众人只是像打地鼠一般的一次次的将刺刀刺下来,每个人都在在心里数数,很想看看眼前这个老贼能避开多少下。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怒吼了一声,这些抱着戏弄心态的军卒们,这才齐心协力的将刺刀一同刺下来,避无可避的左良玉双臂,双腿被刺穿,忍不住大叫道:“我是左良玉。” 众军兵愣了一下,却看见自己的长官大踏步的走过来,举起火铳,重重的一刺刀将左良玉的咽喉刺穿,然后对部下吼道:“前进!” 左良玉的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血,不一会,就缓缓闭上眼睛,他觉得这个时候死,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安庆府一战,左良玉,左梦庚当场战死,几万人规模的军队,终究还是有人逃了出去,只是,附近的百姓被左良玉大军糟践的实在是太惨。 那些侥幸逃出去的军卒,也未能挣得性命,杀他们的不仅仅是蓝田大军,还有那些遭受了极度苦难的百姓。 云昭从人民宫出来,看到长长的台阶上站立了很多人。 正在迷惑的时候,就听裴仲道:“陛下,今日是人民宫的开放日,关中人听说这里放置了十七方大明国玺,都想来开开眼界。” 云昭点点头,见自己已经被一些百姓认出来了,就朝那些人招招手,然后就重新走进了人民宫,很明显,今天,前边的门是没法子走了。 从人民宫的后边出去,就到了张国柱的国相府。 云昭没心情跟张国柱打交到,因为夏完淳他们偷出来的银子的去向问题,张国柱已经烦了他好几天了。 军队弄到的银子一半要充作军饷,这是一定的,没有什么好通融通的。 至于将所有的银子都用在修缮京城上,云昭是不同意的,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千疮百孔的民生,至于被李弘基弄了很多大便的皇宫,完全可以放一放再说。 反正他他是不打算住到那里去的。 既然已经把顺天府的那座城定成了北都,每年或者几年去一遭就成了,着急修缮皇宫做什么。 在云昭的规划中,未来的大明不可能只有一座都城,应该在东南西北都安置一座京城,工作重点在那个方向,就常驻那个方向的都城好了, 至于玉山城,当做日常的工作地就好。 之所以要如此设立,完全是出于对未来的考虑。 云昭坚持认为,大明的国土将来会变得非常大,蓝田的界碑也会扩散到任何蓝田大军踏足的地方。 就像韩秀芬做的那样,将蓝田界碑布置在了马六甲河口。 人的信心源自于源源不断的胜利,就目前而言,云昭每天都能收到蓝田大军奋勇向前的消息,这些消息反过来也催生了云昭强烈的自信心。 回到家里,云昭拨动一下玉山书院刚刚只做好的地球仪,对钱多多道:“你昨天说想要一大块草原骑马,你想要哪里?” 第一一八章半路夭折的发明创造 第一一八章半路夭折的发明创造 滚圆的地球仪在缓缓地旋转,云昭用一只手就按住了这颗地球,钱多多奇怪的看着丈夫道:“怎么,咱家可以继续拥有私产了?” 云昭点头道:“是的,可以,不过,长安方圆三千里之内不成。” 钱多多看看丈夫,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就继续忙着编织自己的彩色带子去了。 长安方圆三千里,且是直线距离,钱多多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机会去三千里地以外去骑马,有这些功夫,不如把闺女的彩色发带编制好。 “我们商量过,功臣不能没有赏赐,一味的要求他们奉献,这不是一个好事情,但是呢,国内的土地必须先紧着我们自己的百姓来。 所以,他们的封地只能去三千里以外了。” 钱多多从嘴里吐出半截丝线道:“韩秀芬,施琅可能会马上变得热门起来。” 云昭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是想说朱存极他们吧?” 钱多多点头道:“是啊,不光是朱存极,还有大明残余的皇族,他们也一定想着离你这个人远远地。” 云昭笑道:“他们如果这样想很好啊,我总觉得大明百姓没有一个好的开拓精神,如果,这些人愿意泛舟出海,我没有意见。” “咦,夫君,您真的允许他们去域外开拓?” 云昭再次点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我就担心他们过惯了舒适的生活,没了进取的决心。” 钱多多往云昭跟前凑凑低声道:“韩秀芬说,如果在南海那边种植甘蔗榨糖。不少赚钱,比现在的盐巴价格要好的多。” 云昭笑道:“自从蓝田接手大明盐政之后,我就不允许官府利用食盐的必须性来赚钱,将盐政利润维持在一成的利上,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至于蔗糖这东西则属于奢侈品,穷苦人家吃不吃糖的无关紧要,有人愿意吃点甜食,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个高价,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谁愿意抛家舍业的去种甘蔗呢?” 话说完,云昭的脸色突然就变了,怔怔的瞅着自己的老婆,他很害怕那个恐怖的答案从老婆嘴里说出来。 果然…… “夫君这就不明白了吧,听韩秀芬说,海岛上,以及北海,东海,南海的那些岛上其实不怎么缺人,更不要说西南交趾一代的林子里满是蹲在树上吃野果子的野人。 韩秀芬说,这些人只要从林子里抓出来就能用,种甘蔗而已,简单。” 对于钱多多的体贴云昭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这个婆娘把从朝鲜,倭国弄农奴的事情说的那么直白,只说愿意抓林子里的野人…… 云昭明白,一旦西南开始种甘蔗了,并获得了大量的利益,那么,许许多多黑的不见天日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且发生的如火如荼。 不说别的,仅仅是蓝田开始纺织羊毛之后,草原上的牧羊人就在两年内增加了六十万人。 至于羊群增加了多少,云昭还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数字,不过,从文书中经常提到的阿只里海子附近发生的牧场纠纷来看,蓝田人已经把羊群快要放到贝加尔湖了。 蓝田商人作为一个新兴阶层,在被云昭解开了绑缚在他们身上的绳索之后,他们的野心就像野火一样在满世界的蔓延。 就在如今的国相府里,一大群商贾正在跟张国柱商议,能否将蓝田边军向北推移两千里,以保卫他们的财产,当然,戊边军人的军费他们愿意承担一半。 张国柱不同意拿帝国的军人去换钱,云昭却认为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以先实验性的同意,等暴露出问题之后再完善,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不论是蔗糖,还是羊毛,在云昭看来,这都是帝国军队向外扩张的动力,没有动力的扩张是完全不可取的。 比如汉武帝刘彻为了几匹马就派大军西征这种事一定要严厉禁止。 云昭觉得自己的心态如今非常的稳定,假如没有必要发生战争,或者不值得发生战争,即便是被敌人羞辱,云昭也能做到唾面自干。 假如战争对蓝田很有利,或者能让蓝田站在一个很有利的位置上,哪怕作战的对象是云昭最喜欢的人,对不起,战争也一定会迅速降临。 什么狗屁的帝王一怒血流漂杵,伏尸百万,如果云昭一怒,需要流自家百姓或者战士的血,且非常的不值得,云昭一定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发泄掉自己的怒火之后,再回来好好地过日子。 操弄不好,羊会吃人,蔗糖也能甜死人。 而云昭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一个不要出现羊吃人,或者糖甜死人的办法,资本有自己的运作规律,想要丰厚的利润,那么,流血就不可避免。 因此,在羊毛与蔗糖的事情上,云昭决定装傻,全权交付张国柱去处理。 毕竟,以张国柱的眼光,他不可能看不到这两样东西对帝国的扩张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现如今,蓝田大军已经空群出动,正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大明疆域,正在用自己的火炮跟火铳牢牢地将庞大的大明焊接成一个整体。 蓝田的士子们正星散在大明的国土上,建立自己的政权, 而蓝田的商人们,已经四面出击,满世界的去寻找能给他们带来丰厚利润的货物,与地方。 很好,这就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虽然全国大部分地区依旧残破不堪,云昭相信,随着大明土地上的硝烟逐渐散去之后,一个明媚的春天一定会降临在这片经历了无数苦难的土地上。 第二天,云昭接到了左良玉,左梦庚的人头,看了一阵子之后,云昭就决定拿拿其中一颗人头做酒碗,一颗人头用来做茶盏,至于怎么选,是蓝田黑暗工匠的事情。 帝国必须彰显自己的武力与威严,而左良玉,左梦庚父子的人头就是立威的工具。 “呜呜呜……” 火车拖着浓烟鸣叫着将云昭拖上了玉山。 现如今,火车已经取代了牛车,成为了玉山书院连接玉山城的交通工具。 眼看着渐渐变得眼熟的火车头,云昭心头非常的愉快。 玉山书院的火车头还不够大,虽然一次性的能把几十万斤货物送上玉山,这在云昭看来,还是远远不够的,在他看来,一次运送百万斤货物才是开始,上千万斤才是正道。 玉山的山坡很陡,今天的货物满载了,加上前半截的客舱也坐满了人,于是,在来到最陡的马面坡的时候,从这条人字形的铁路另一端,就开过来一个火车头,顶在火车后面,前面的用力拖,后面的用力推,很容易就把沉重的货物跟人送上了玉山。 “这是我设计的,精妙吧?” 云昭严肃的对身边的国相张国柱道。 张国柱面无表情的道:“陛下如果肯帮我分担一些国务,微臣一定会彻底的体会透这条火车道的精妙之处,也会组织最精妙的语言来恭贺陛下的智计无双。” 云昭摇摇头道:“不可越权,军务是我的,政务是你的,我们最好从现在就养成这个好习惯。” 张国柱抓着火车栏杆出口气道:“陛下既然在处理军务,不如连军队的后勤供应也一并处理掉吧,这是您的公务,并非是是我的。” 云昭皱眉道:“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张国柱咬咬牙道:“陛下今日还是要去研究您的二十六个带电铁片?” 云昭认真的点点头道:“没错,如果弄好了,就能千里传音。” 张国柱道:“好,既然陛下对这个千里传音的东西如此的执着,那么,陛下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从玉山书院到玉山城不过十五里的距离,陛下为了传递一段简短的话,就设置了发电机,电报机,还在两地之间架设了电线,耗费银元一万六千三百枚。 而您传递的这句话,却错误百出,词义更是南辕北辙。 难道陛下认为,您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方面,确实是在为帝国的未来考虑吗?” 云昭认真的看着张国柱道:“我真的不是在玩……再说了,我只是偶尔去看看。”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架滑翔机从火车上方掠过,云昭起身朝滑翔机上的人挥挥手,然后才坐了下来,对张国柱道:“难道我们的国家没有表现出欣欣向荣的样子吗?” 张国柱无言以对,他真的没有办法评判云昭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如果说是对的,那么,大明的木匠皇帝已经用自己的行为证明自己是一个昏聩的皇帝。 如果是错的,在云昭关心下投入了巨资才研究成功的火车,已经证明了它的实用性。 火车很快就到了玉山书院站,云昭,张国柱两人从火车上下来,目送火车继续向研究院方向奔驰而去,这才在一大群侍卫的保护下进了书院。 徐元寿如今终于有了一方大佬的自觉,站在书院门口仅仅抱拳道:“恭迎陛下。” 云昭看着胡须花白的徐元寿道:“先生今日要说什么,不妨快些,一会我还有事。” 徐元寿重新施礼道:“陛下一会没有事情要做了,老臣已经把您的玩具统统收回仓库了。” 第一一九章帝王是一个没感情的生物 第一一九章帝王是一个没感情的生物 “那不是玩具!” “既然不是玩具,那就交付有司处理,陛下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别人不太懂!” “陛下此言大谬,我蓝田最不缺的就是智慧超绝,心灵手巧之辈,陛下幼年之时制作纸飞机与同窗比拼都落于下风,老夫实在是没有从陛下身上看到成为能工巧匠的天赋。” 云昭叹了口气看看张国柱道:“你怎么看?” 张国柱立刻道:“青龙先生与云猛已经渡过泸水深入不毛之地,军报断绝已经有半个月了,陛下应该多想想将军们的安危,而不是研究什么电报。 如同元寿先生所言,交付有司即可。” “一支装备到了牙齿,且八成都是本地人的军队,你认为进入不毛之地又如何?” “总之,陛下还是多忧虑一下此事为妙,另外白发将军秦良玉不肯退出石柱之地,在那个地势险要的地方,火炮不能施展,高杰进攻两次,都被白杆军击退。 陛下也应该想想别的办法,莫要让白杆军遁入深山,成为帝国长久的祸患。” “七成的白杆军已经成了我们的人,高杰难道是蠢猪吗?连一个只有不到两千白杆军驻守的小小石柱都打不下来?” 徐元寿看着云昭道:“陛下对君候似乎没有半分敬意。” 云昭道:“我尊敬了他六年,川中百姓就吃了六年的苦头,她直到现在,对我称帝一事都耿耿于怀,连冯英去年送去的年礼都丢了出来,说什么不食周粟! 她为大明征战一生,虽然我们也是受益者,但是,她不能这样食古不化!一再挑战朕的容人之心。” 徐元寿见云昭已经对自己用了尊称,就笑着摇摇头邀请云昭与张国柱去他的院子里喝茶。 他不再提归还云昭电报物件的事情,就是说,这事没得谈,云昭见状,也只好闭嘴,毕竟,在这件事上自己虽然是对的,却没有法子跟所有人说。 到了徐元寿的院子之后,就发现他家挤满了人。 再看看脸上含笑的张国柱,云昭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今日恐怕要处理整整一天的公务。 事实上,大家研究最多的依旧是羊毛跟蔗糖。 这两样猛兽已经获得了蓝田皇廷上下的共识,那就是将这两头猛兽彻底,干脆的放出去,看看对世界有什么变化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的动作。 对于关中百姓来说,羊毛即便是再值钱,也不会有人把自己的土地全部改成牧场,就像昔日的桑蚕丝价格不菲,人们虽然大量的栽植了桑树,却始终保证了口粮田不受影响。 所以,张国柱认为,羊毛生意完全可以在蓝田境内开展,唯有如此,才能有一个强劲的商贸来支持贫弱的大明江山。 蔗糖生意也是如此。 他们对这两样生意的未来非常看好。 云昭继续保持沉默,他没有跟张国柱这些人解释发生在英国的“羊吃人”事件,也没有跟这些人提起,蔗糖生意背后血腥的奴隶交易。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即便是说出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说不定会让这些人更加的兴奋。 因为,羊毛纺织生意他们全部放在了草原上,而蔗糖生意,他们也准备全部放在交趾。 不论是羊毛吃了多少人,都不会是大明百姓,这门生意只会给大明带来丰厚的利润。 不论那些准备在交趾种植甘蔗的商贾多么的恶毒,敢贩卖大明百姓,跑到天边基本上都没有活路。 这两点,张国柱还是考虑到了,他认为,乌斯藏人,蒙古人,以及西域人,应该加入到羊毛生意中来,而交趾的当地人,也应该参与到甘蔗种植中来。 这是赤裸裸的掠夺,且没有任何刹车装置,甚至没有后备的应对手段,他们只想让这两门生意长长久久的为大明服务下去。 傍晚的时候,云昭终于从冗长的会议中脱身。 这一次他不肯乘坐火车下山了,而是沿着火车道一步步的往山下走。 张国柱见云昭有这样的雅兴,就欣然跟随。 火车道上走路很不舒服,因为两根枕木之间的距离,走一步太小,一次跨越两根又太大,所以,平衡性很好的云昭就走在了窄窄的铁轨上,看起来颇有童趣。 “陛下对今日的会议结果不满意吗?” 张国柱见云昭走的轻巧,也上了铁轨。 “没办法,我们现在太穷,想要迅速致富,就只能剑走偏锋了,你们把交趾想的太想当然了。” 张国柱道:“交趾还不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我听说那里民风彪悍,历来不服王化,现如今,镇南关的戚家军旧部杨少康,朱晗,金子龙愿意为我们开路,陛下,我们需要支援他们一下吗?” 云昭冷笑一声道:“我们艰难的时候,他们对我们理都不理,云福亲自去镇南关邀请,结果碰了一鼻子的灰,还被人冷嘲热讽,还说什么,若不是看在昔日的一点渊源的份上,就要斩云福的人头。 现在,我们成功了,他们就要坐享其成,这世上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 如今,交趾南北分裂,交趾郑氏与阮氏多年以来纷争不断,他们潜伏在镇南关养精蓄锐,恐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完成大明成祖皇帝”郡县交趾“的目标,重现戚家军的威风,从而继续向新的朝廷索要他们需要的地位与荣光。 如果新的朝廷不能给他们所需的东西,他们就很可能在交趾自立。 一个个的把事情想的太过理所当然了。 以为只要把自己的实力隐藏起来,就能在有朝一日奇兵突出干一番大事业。 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正在日新月异的改变着,他们以为的强大,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强大了。 同时他们也太小看交趾的那些野人了,从汉武帝开始我们就一直不停的想要经略交趾,到了大明之后,我们更是两次占领了交趾,结果如何呢? 还不是丢掉了交趾。 戚帅生五子,次子夭亡,其余四子不过是泛泛之辈,唯有一个侄儿戚金还算有几分戚帅的锋芒,杨文通,朱玉,金福确实都是真正的悍将,可是,他们都死了。 如今,两代人过去了,我不相信那些逃离了战场的戚家军旧部的子孙们还能有父祖血战到底的勇气。 依靠他们平灭交趾,这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与其相信他们,我不如相信张秉忠!” 张国柱犹豫一下道:“陛下先前对秦良玉绝情绝义,现如今又对戚家军旧部没了香火之情,我担心传扬出去对陛下的声誉不利。” 云昭冷冷的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张国柱道:“您现在是我大明的皇帝!” 云昭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皇帝跟人讲过情谊?我们要的是天下一统,所有站在这个目标对立面的人都是朕的敌人。” 张国柱虽然知道云昭今天在生气,可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给了侍卫一个眼色,立刻,他们就拦住了等候了很久的火车,一行人坐上火车,回到了玉山城。 回到家里的时候,冯英,钱多多都在,自己的三个孩子也在,母子女五个人凑在一起搓丝线。 钱多多见丈夫回来了,就取过一个硕大的荷包在云昭的腰上比划一下道:“您还是适合佩玉佩,这些丝线缠绕的东西跟您不相称。” 云昭哼了一声就倒在了锦榻上,闺女云琸攀到父亲身上,然后坐在他的肚子上奶声奶气的道:“爹爹今天不高兴了。” 云彰道:“爹爹要是不喜欢谁就会打谁的板子,打了板子就高兴了。” 云显道:“不是这样的,能让爹爹生气,又不能打板子的人很多。” 云昭看看两个傻儿子,然后对冯英跟钱多多道:“我生的儿子都这么笨吗?” 钱多多笑道:“您当年不是说傻点好,傻点才像是您的儿子。” 云昭叹口气道:“不成啊,生在我们家,还是聪明些比较好,要不然会被那群人卖掉了,还帮他们数钱。” “您今天又被谁给卖了?” “张国柱,我把所有不好决断的事情都推给了他,结果,他今天借着在玉山书院开大会的功夫,又把这些可能背黑锅的事情推给了我。” 冯英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其中一定有秦良玉的事情,就笑道:“其实可以交给妾身去办的。”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我是皇帝,该做的决断还是要我来,不能事事都推给别人,张国柱今天的行为其实是在警告我。 在这么下去,我这个皇帝很可能会当得没了人心。” 钱多多道:“既然人家张国柱是一心为你好,干嘛还要生气?” 云昭抱着闺女坐起来道:“你知道个屁啊,以前,这种事情,张国柱都是直接告诉我的,那里用得着走这多的弯弯绕。” 钱多多啧啧出声道:“当您的臣子真是太难了,直言进谏您会不高兴,绕个圈子缓和的进谏您还是不高兴,您说说,要他们怎么做才成呢?” 云昭长叹一声道:“如果他们能把电报给我彻底弄好,我就谁的气都不生了。” 第一二零章云氏的独家学问 第一二零章云氏的独家学问 云昭的千秋大业进行的非常顺利。 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焦虑。 他的大军正在扫荡整个大明,大军所到之处,旧有的秩序就会灰飞烟灭,随着治理官员的进驻,新的秩序又被建立起来。 这一切都像扫帚扫过肮脏的地面一般清楚明白。 他的铁甲海盗船正在海洋上游弋,一旦发现目标,这些船就像鲨鱼一般扑向猎物,总能把猎物撕咬成碎片,然后剥夺他们所有的剩余价值。 他的大臣们已经懂得了一些起码的经济规律,正在制定一些放在后世就是严重反人类罪的政策,目的就是想把世界上所有的财富都弄到大明来。 他的商贾们已经开始全部产生了变异,有的变成了毒蛇,有的变成了狼群,有的变成了狮子,老虎,还有的变成了大象,在世界平台上横冲直撞。 蓝田军队所到之处,哪里的战乱就会平息,所有的不秩序的,不道德,不合情理的,不公平的现象都会消失,在军队与官员的高压之下。 一向喜欢向土地里播种东西的大明人,终于可以安心的种植自己想要种植的东西了。 对于帝国的未来,云昭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他相信,不出十年,一个繁荣,强大的大明帝国将会再一次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他之所以还是如此的忧虑,完全是因为……他有两个笨儿子。 玉山书院已经开始出现了类似疯狂水池管理员的数学题,也出现了快手工匠跟慢手工匠之间合作的问题,更出现了从洛阳到长安相向而行的两辆马车的问题。 不仅仅是这样,由于汉语的博大精深,数量庞大的同义字,同音字,变体字,也对蓝田帝国两个八岁的小王子造成了难以逾越的麻烦。 玉山书院对于小王子一向是一视同仁的,甚至会因为他们的爹是云昭,从而对这两个小王子寄予厚望。 不论是学习,还是练武,徐元寿一心要把遗留在云昭身上的遗憾,全部从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身上全部弥补回来。 当初云昭表现的有多么的妖孽,那么,现在他的两个儿子就要面临多么大的压力。 “你父亲的算术题从来就不会做错,甚至能给大家出一些有趣味,又有一些难度的算术题。” “你父亲在背诵三,百,千的时候堪称过目不忘。” “你父亲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可以做策论了。” “你父亲的武功不好,却能正确的使用自己的智慧,让自己从不擅武学的困境中逃脱出来。” “你父亲……” 两个每天都处在这种严重打击下的孩子回到家里之后,都需要云昭给两个心肝做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幸好是这样,才没有让那些人把自己的心肝宝贝逼迫成变态。 每天父子三人泡在澡桶里的时候一般就是这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最快活的时光。 云彰显得木讷一些,不过这不要紧,这孩子做事情很稳重,而且一旦钻进某一个事情中的时候,往往就能做到全力以赴,这跟他的母亲冯英很像。 所以这孩子对于一些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才能干好的事情,一般都干的很好,比如——武学。 云显就不同了,尽管这孩子今年只有八岁,但是,云昭已经从他身上看到了花花公子的影子。 他很聪明,但是,他从来就不会把自己的聪明劲用在钻研学问上,他的兴趣明显的很多元,且最喜欢的就是武学。 一个人呢,兴趣一旦驳杂就完蛋了,因为这表示着他做什么都是半瓶水咣当。 两个孩子都随母亲的气质多一些,至于云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气质。 云彰偷偷从父亲的阔口酒杯里喝了一口葡萄酒,对父亲道:“爹,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真的能弄懂所有的算术题,并且比先生们还要厉害一些?” 云昭回忆了一下自己上二年级时的模样,坚决的摇头道:“不可能,不过那个时候九九乘法表我倒是背的滚瓜烂熟。” 云彰抓抓脑袋道:“九九乘法表我也能背,爹,先生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是不是真的啊,你真的看一遍书就能把文章背下来?” 云昭坚决的摇头道:“没有,都是我头一天晚上预习了功课,第二天再加深一下记忆,基本上就能做到先生们要求的过目不忘,你也可以试试,保证能让先生们吓一跳。” “哦,爹爹,你好狡猾。” 云昭微微一笑,就把儿子从浴桶里捞出来,放在木头台子上给他打肥皂,等孩子全身都被肥皂泡覆盖了,就从澡桶里捞出另外一个接着打肥皂。 这个就是一个懒的,只要听到父亲跟哥哥两人在讨论有关于学问的话题,他一般都会装死。 “我听说你被一个叫做薛原的同窗打的很惨?” 听到这种侮辱性的话语,云显立刻睁开眼睛道:“是两败俱伤!” 云彰在一边道:“是你败了。” 云显听哥哥这样说,也就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准备听父亲训斥。 跟云显这个谎话精比起来,云彰这孩子只要一张嘴,说的一定是实话。 云昭没有训斥儿子,继续给光溜溜的儿子打肥皂,一边打肥皂一边道:“武功这东西啊,你爹爹我是没脸说你的,这东西付出一份汗水,就有一份收获,强求不得。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认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爹,你娘的武功就不好,你武功不好也怨不得你。” “是我没有好还练武!” 云昭跟钱多多两人在云显的眼中就是神一般的人物,他能承认自己失败,绝对不会容忍因为自己的失败牵连到爹娘的名声。 “明天我帮你!” 云彰在一边很贴心的安慰弟弟,他在那群孩子里面,是真正的武学高手,属于那种打遍同窗无敌手的那种存在。 “好!”云显答应了,且答应的很是干脆。 要知道跟云彰一起练武,就预示着他也要被冯英折磨了。 很好,洗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父子三人就冲掉身上的肥皂泡,披着浴巾离开了洗澡的地方。 澡堂外边,就是一处玻璃阳光房。 这里是男人的地方,云昭不准钱多多,冯英以及闺女云琸过来,是父子三人的独立空间。 已经五月了,所以,阳光房的顶上有遮光的竹帘子,前后窗户也开着,过道里凉风习习,带着阳光房也清凉无比。 洗过澡,躺在竹床上好好睡会,是很好的享受。 今天是属于儿子们的,所以,云昭就表现的很好。 父子之间的感情还是需要慢慢培育的,不能说你生了儿子,儿子就会天然跟你亲近。 躺在竹床上聊天的环节,永远都是云彰,云显最喜欢的环节,因为,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给他们讲一些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跟场景。 “咱们的玉山的火车还不够好,铁路铺设的也不够多,以后至少要铺设三十万里才算是勉强够用,如果我们的疆域扩大了,还要修建更多的铁路…… 下一步就是要铺设从玉山城到长安城的火车轨道,同时,蓝田县到凤凰山大营的铁路也要开始同时动工…… 儿啊,你们想想,当我们用铁路将全大明的城市都连接起来,这些火车铁路就会变成绑缚大明国土不容分裂的钢铁锁链。 这事啊,你爹爹看样子是没有办法完成了,等你们以后当上皇帝了,一定要继续修路,修铁路,不论花多少钱,都是非常值得做的一件事情。” 云彰听得非常认真,云显却有些不耐烦,扯扯父亲的睡衣袖子道:“爹,我要听白熊跟鹅的事情。” 云昭拍拍云显红扑扑的小脸道:“好,我们再说白熊跟企鹅! 这两种东西呢,一个生在极北,一个生在极南。 你们现在已经知道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就是一个倾斜旋转的巨大球体,那么,极北,极南,就在这个球的两端。 极北之地是一片海洋,而极南之地是一片大陆,这两者唯一类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常年处在冰雪笼罩之下……” 钱多多就坐在阳光房的外边,那里有好大一簇竹子,她可以看到阳光房里的父子三人,他们父子三人却看不到她。 每当这父子三人开始在阳光房闲谈的时候,钱多多,或者是冯英就会守在外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云春,云花都不成。 自从钱多多无意中从云显口中知道了他们父子的谈话内容之后,就严厉的告诫云显不得将这些谈话内容外泄,同时,也把事情告知了冯英,对云彰也做了同样的约束。 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父子三人才精神饱满的从阳光房出来,准备去大吃一顿。 看到自己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从阳光房有说有笑的出来,钱多多很骄傲。 自己的丈夫对孩子慈爱且温柔,自己的孩子对他们的父亲也充满了崇敬之心,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还有专门的,秘密的学问作为情感链接,这是极好的。 第一二一章故人心 第一二一章故人心 钱多多跟冯英猜测的没有错。 云昭在制定了蓝田的政体之后,作为一个人,他自然要考虑到子孙以后的生活。 指望一个家族全是超级精英,这不可能。 但是,作为一个后来人,云昭却能将自己子孙的眼光无限的拔高。 只要子孙们的眼光还是超人一等的,那么,他就能安稳的坐在皇帝宝座之上,接受万民拥戴。 大明以后的历史自然是没必要多说的,这需要他们自己去创造,可是呢,大明以外的地理分布,矿藏分布,人文社会的变化以及科技发展的一般规律与次序,却一定要教给自己孩子的。 就是因为有这些学问,云昭才对国内资源是如此的淡漠。 皇族从来都是贪婪的,任何一个皇族都不会例外,云昭自忖并非圣贤,能不染指国内那些属于百姓的资源,云昭就觉得自己对得起大明的所有人。 云显对于一板一眼的工作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兴趣,唯独说起外边的世界的时候却会两眼放光。 就连钱多多自己都承认,云显好像对于权力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云娘,云猛,云虎,云豹这些人早就说过,云氏如今即便是发达了,也不会放弃明暗两条线走路的模式,所以,从现在起,对于云彰跟云显的教育,明显就有了轻重点。 这两个孩子,不论是哪一个,都有自己极为重要的工作去做,如果能做的满心欢喜最好了。 冯英,钱多多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孩子到底从父亲那里学到了些什么东西,她们甚至把这一点当做自己恪守妇道的标志性行为。 家事国事天下事,全部铺开之后,每天都能收到雪片般的捷报,云昭的眼前就豁然开朗了。 世界对左懋第来说却没有像对云昭那样开朗。 他带来的使者团,在长安坚持了七天之后就星散了。 陈洪范等人已经回了南京,听说准备辞官不做回乡务农。 左懋第没有回去。 他在朱氏府邸的对面,准备开一家蒙学…… 没有与崇祯皇帝同生共死,已经让他非常的难过了,现在,既然太子,永王,定王还在这里,那么,自己就守着,为朱明王朝尽最后一份心力。 他居住的永兴坊是一个新建立的坊市。 此时的长安,正在向旧时长安蜕变中,听说在官府的规划中,还是会出现一百零八个坊市,只不过长安官府将之成为一百零八个封闭的居民区。 永兴坊是一座新建的坊市,左懋第到了长安之后,发现朱明太子,永王,定王居然好端端的居住在长安,几次登门觐见,都被长公主给拒绝了。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用使者团的钱,买下了朱氏府邸对门的一座不大的院子。 左懋第在家门口,郑重的贴上了招收弟子的文告,他不期望能收到多少弟子,只希望对面的长公主能看到,将太子,永王,定王交给他来教导。 多年的官宦生涯,让左懋第养成了不急不躁的习气,即便是沦落至此,依旧心平气和。 他明白,长公主之所以不敢见他,纯粹是因为担忧蓝田官府,担心他们会把一个‘意图叵测’的罪名安在他们头上,给这个本来已经非常不幸的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居住在对门的左懋第自然是法眼如炬的,他甚至将自己的卧室安置在靠墙的厨房里,并且在沿街的那堵墙上开了一个窗户,窗户就在他的书桌旁,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朱氏的大门。 从这半个月的观察来看,左懋第可以很肯定的一点就是——蓝田官方似乎真的忘记了朱明皇族,且看样子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没有官员前来打扰,也没有密谍模样的人登门,甚至没有假扮泼皮的人上门来勒索,朱氏府邸甚至连一个前朝的访客都没有。 朱氏一家子,就这样关着门,平平静静的过着日子。 清晨的时候,朱氏的偏门慢慢打开了。 四个白面无须,却穿着黑衫,带着黑色软帽打扮的人离开了府邸,其中两个人挑着箩筐,另外两个挎着竹篮,看样子是要去菜市场买菜了。 左懋第穿好衣衫离开小院子,不远不近的跟着这四个宦官,他想找这四个宦官把朱氏府邸的情况问的更清楚一些。 长安由于金吾不禁的缘故,为了让手里的菜蔬,鸡鸭鱼肉卖一个好价钱,他们大半夜的就已经进了城,等他们摆好摊子,此时,天色刚刚亮起来,早市也就开始了。 左懋第看着四个宦官熟练的跟乡农们讨价还价,看着他们流水一般的购买了很多精细的吃食,这些吃食流水般的装进了箩筐。 他们同时还定了数量众多的米粮,整头的猪羊以及大量的时令蔬菜,让人家给送到家里去。 左懋第明白,朱氏府邸如今装满了人。 从长安官府处左懋第发现就在这座府邸里居住了不下七百人。 从采买宦官花钱的程度来看,长公主手中还是有大量钱财的,否则,就这七百人不事生产,每天白白吃喝花费的银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眼看着四个官宦采买完毕,提着竹篮,挑着竹筐来到一个卖豆腐脑的摊位跟前,只说一句老规矩,老板就迅速端来了豆腐脑,油条等一干吃食。 左懋第也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折扇放在桌面上,不等他摊开皇帝御赐的折扇,证明自己身份。 四个宦官立刻就转移了桌子,并不愿意跟左懋第多说一句话。 左懋第才要追过去,就见为首的宦官低声道:“您以前是大明的官,奴婢看出来了,可是,不管您是谁,想要干什么,只求您,莫要打扰朱府。 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太后娘娘,公主,太子,皇子,我们只是一群侥幸逃出生天的可怜人,只想着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活下去,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如果您但凡感念先帝的恩德,就请先生离我们远远地。” 左懋第道:“劳烦公公回去禀报长公主一声,就说某家左懋第,现如今,不是蓝田皇廷的官,也不是大明的官,就是一个老秀才。 只想在长安开一家私塾,寻找一些蒙童开蒙,并无什么雄心壮志。 如果长公主知晓某家的名姓,就请长公主将太子,定王,永王交给我来调.教,虽然不一定能成材,但是,老夫一定保证可以让他们学会如何活下去。” 说完,就开始低头吃自己的食物,再没有说一句话。 宦官们纷纷低头吃饭,吃的很快,吃过饭之后就匆匆的离去了。 左懋第吃完之后,会了账,摇着折扇再一次踏进了早市子。 对于这种早市子,左懋第还是很熟悉的,这些大半夜就进城买卖的农夫们,一般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就会结束交易。 他只是吃惊于早市子的规模,以及早市子上丰富的物产。 一般来说,这样的早市子在长安城有两个,一个是东市,一个是西市,与京城的早市子一般无二,都负责供应城市居民的菜蔬,禽肉蛋鱼。 眼前的这个早市子毫无疑问要比京城的早市子来的大,这里虽然也是人声鼎沸之所,却远比京城早市子骡马牛屎尿横流的场面好的多。 就是他这种无心购买东西的人,也不知不觉得混迹其中,乐而忘返。 对一个亲眼目睹过极端贫穷,极度苦难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场景会比物质极大丰富的场景更好看的了。 宦官刘成匆匆的带着三个手下回到了朱氏府邸,去了厨房交割了账目之后就来到中厅,向公主的贴身宫娥说出了要见公主的请求。 此时的朱媺娖正手握一卷书,来回的在三张书桌周围转悠,他的三个弟弟正趴在桌子上用心写字,他们不得不用心,稍有不对,朱媺娖的竹板就会抽在他们身上。 一篇大字终于写完了,已经十四岁的朱慈琅小心的将大字放在一边,看着一脸严肃的姐姐道:“大姐,我们能出门了吗?” 朱媺娖摇摇头道:“不能,我们要为父皇守孝三年。” “可是,父皇的遗骸……” “放心,云昭不会任由贼人来糟蹋父皇的尸身,必定会有妥当的安排,等父皇丧期过了九九之后,我会去见云昭,追问父皇尸身的下落。” 朱慈琅有些担忧的道:“云昭这人的名声不好。” 朱媺娖冷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人家的名声好得很,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千万莫要自满,就你这样的人,在玉山书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朱媺娖的话让正在写字的两个年幼的弟弟也转过头来,瞅着两个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她的心莫名其妙的软了下来,温言对朱慈琅道:“我们只有表现的越平凡,活下去的可能就越大。” 朱慈琅点点头,重新扯过一张纸,继续写字。 宫娥传禀了刘成要见她的消息,朱媺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刘成几人是家里的采买管事,平日里,只有他们才有出门跟人接触的机会,她很担心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是说左懋第来了?” “启禀公主,确实是左懋第,奴婢早年在皇极殿当差的时候,见过此人。” “他要干什么?” “左大人希望殿下能把,太子,定王,永王交给他来教诲,还说,不求让太子,定王,永王三人成材,只求能教会他们如何在险恶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第一二二章自污是有一个限度的 第一二二章自污是有一个限度的 朱媺娖考虑了良久之后,就亲自去了长安司法部下属的慎刑司把左懋第给告了。 状告左懋第的原因是——此人行为不检,窥伺良家门第。 于是,左懋第就被捕快们带到了慎刑司问话。 面对年轻的慎刑司官员,左懋第笑而不语,对于朱媺娖的控告,全盘接受。 所以,左懋第就以行为不检的罪名,被槛押三日以儆效尤。 黄宗羲闻听左懋第被槛押第一时间就跑来探望老友,却发现老友正在监牢中与同牢房的人犯们打牌打的不亦乐乎。 见老友来了,就把牌交给了别人,去掉挂在耳朵上的草根,来到监牢门口道:“你怎么来了?” 黄宗羲怒气冲冲的道:“听闻你左懋第日夜窥伺良家宅邸,我出于好奇,就赶紧来看看,是不是你被人冒名顶替了。” 左懋第道:“你怎么就不认为是我被人冤枉了呢?” 黄宗羲道:“如果是别人家,我还会有这种疑惑,听说你一直在窥伺朱氏府邸之后,我就觉得这种事你干的出来。” 左懋第笑道:“你们这些人已经忘记了朱明天下,我还是没有忘记。” 黄宗羲道:“现在是朱氏状告你窥伺寡妇府邸,你知道这名声传的有多臭吗?” 左懋第笑道:“心如明月照大江。” 黄宗羲叹口气道:“现在,人家认为你左懋第是在窥伺人家朱氏府邸里那群美貌的寡妇呢。” 左懋第叹口气道:“为了活命,已经到了不惜自污的地步,黄宗羲,你们真的对朱明就没有半分故旧情分吗?” “他们活的好好地,你招惹他们做什么?如果继续这样冷清几年,等世人遗忘了朱明,这些人也就能慢慢地活过来了,你这样一头扎进去,真的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我不相信以你左懋第的眼光会看不出蓝田皇廷对这一家的处理方式就是冷处理,容他们活着,但是,他们必须忘记自己昔日尊荣的身份,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再宽容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朱媺娖现在做的很好。” 左懋第道:“我无力起兵与云昭争天下,也不想重新打乱将要平静下来的大明,我只是想为朱明尽一份心力,偿还昔日的知遇之恩。” 黄宗羲笑道:“你如今是一介白衣,区区两个捕快就能让你下狱,你哪来的能力帮助他们?” 左懋第笑道:“这次下狱不算冤枉,某家确实窥伺朱氏府邸了,而且只是槛押三天,慎刑司量刑宽大,不负慎刑之名。” 黄宗羲道:“你当初在韩城担任县令的时候就用了蓝田的法子来治理韩城,那里的百姓至今对你还感恩戴德……” 左懋第大笑道:“还有呢?” 黄宗羲道:“还有,就是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蓝田官员,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担保,你可以继续在蓝田为官,继续造福百姓。” “还有呢?” “还有就是当你在蓝田的官当得足够大,有足够的话语权,并且能在人民代表大会上可以自由发表你的见解被大家认同的时候,事情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那时候,如果你的意见得到了过半代表的尊重,相信我,就连云昭都不能推翻人民代表大会的决议。” 左懋第大笑道:“皇权,皇权,杀头之权!人民代表大会反对了云昭的意见,只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黄宗羲也跟着大笑道:“桀犬吠尧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某家是一头桀犬?” “朱由检的暴行与桀有什么区别?他们又都是亡国之君,说你是桀犬,有什么不对呢? 云昭意在千古一帝,一群亡国妇孺,杀不杀的可能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我甚至怀疑,除过监察部依旧在监察朱氏府邸之外,云昭很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一家人的存在。”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蓝田皇廷现在讨论的最多的事情,并非蓝田境内的事情,甚至都不是大明境内的事情,他们已经在考虑如何阻止,驱除俄罗斯人在北方的渗透,以及,在马六甲海峡上修建海关关口的事情。 不日,乌斯藏的大活佛又要来玉山讲经持法,***的智者也不远万里而来,同样要在玉山修订宣读***法典。 草原上的大活佛莫日根已经在宣扬,凡是有牧人之所,便是佛国,凡是有佛音之所,便是中华人的住所。 云昭现如今也提出中华人这个想法,他提出,汉人是中华的长子,其余族人是中华另外的孩子,只要认同这个概念的人,便是我中华人,便是我大明人。 便会享受大明律法的保护,大明军队的保护……大家相亲相爱的在一个大家庭里生活。 仲及兄,在这个大世界面前,区区朱明的几个妇孺算得了什么? 仲及兄,这才是‘日月生辉,普照大明’的大世界,想要真正实现这个大世界,就需要我们所有人付出足够的努力,你这般人才为了几个妇孺就准备放弃这一生,何其的糊涂!” 在蓝田坐监牢,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吃,每人每天有三个硕大的糜子馍馍,而做这些馍馍的厨子也没有好好地做,有时候会在里面发现虫子或者树叶,哪怕是老鼠屎也不罕见。 自从黄宗羲走了之后,左懋第就没有再打什么牌,尽管他很喜欢这种游戏,在听了黄宗羲的解说之后,这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玩了。 正在吃馍的左懋第从嘴里吐出一片完整的树叶,继续啃着馍馍,此时,他的脑海中正刮着恐怖的风暴。 大明太祖历经千辛万苦,才驱赶走了蒙元统治者,还汉人一片朗朗青天…… 大明成祖征战一生,方才将蒙元驱赶去了漠北,轻易不敢南下牧马…… 三宝太监率领浩浩舰队,几次下西洋宣示大明国威,一时间,万国来朝,莫有不膜拜者…… 接下来的大明本应该步上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可惜,一切都戛然而止。 不论是王阳明,还是张居正,他们虽然都是一世之豪杰,呕心沥血也只能让大明出现短暂的光明,而后,终究会被黑暗吞没。 左懋第不是不知道大明的弊病在那里,他曾经想过改正,曾经无数次上书皇帝直言朝廷痹症,然而,一次次的满怀希望的上书,一次次的被呵斥…… 左懋第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咚咚作响,这种感觉是他担任给事中之后第一次上书时的感觉,这让他血脉贲张,不能自抑。 “放我出去!” 左懋第丢掉手头黄不拉几的糜子馍馍,拼命的摇晃着监牢的栏杆朝外边大声呼唤。 迎面泼过来一桶凉水,将他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一个正在啃着黄馍馍的人犯也被波及,无奈的对左懋第道:“老左,消停一会,你这才两天,还有一天才能出去呢。 要是难受,我们就打牌,忍忍,这里的黄馍馍虽然难吃,可他管饱啊。 就算是你想你家对门的寡妇了,再忍一天,到时候兄弟教你一个从玉山书院传出来的偷窥法子,保证你可以偷看一个饱。” 浑身湿淋淋双手还抓着栏杆的左懋第艰难的转过头瞅着这个无耻之徒道:“玉山书院传出来的法子?” 人犯见左懋第这个读书人似乎有了兴趣,就放下黄馍馍道:“用镜子,用几个镜子拐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左懋第咬着牙道:“你又是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人犯嘿嘿笑道:“跟你一样啊,都是见了美貌妇人就忍不住的好兄弟。” 左懋第的身子颤抖一下,目光扫视过同居一个牢房两天的那些人,颤声道:“都是?” 人犯诧异的道:“不是一个罪名的进来的,岂不是会被人活活打死?不过,说实话,你这种读书人进来的确实不多。 等大家伙出去了,都相互照应一下,先说好,谁要是能进明月楼,一定要喊上我!” “明月楼的护卫厉害,会打断你的腿!”另外一个人犯轻声道,看他挪动瘸腿的动作,应该是被明月楼的护卫打的不轻。 左懋第努力的让自己安静下来,他心有明月,虽然不在意一时的误会,可是,他身为高级读书人的骄傲,却让他实在没有法子再跟这些无耻之徒继续困局一室。 所以,他再次双手握住栏杆大声吼道:“我自首,我自首,我杀过人……” 这一次,狱卒们没有用水泼他,而是给他装上镣铐之后,就由四个狱卒护送着直接去了戒备森严的重囚牢房里去了。 这一幕让几个伤风化的人犯看的目瞪口呆。 直到左懋第被押送走了,那个号称学会了玉山书院偷窥法子的人犯喃喃自语道:“这位才是我辈中人的楷模,一日不见女人,宁愿死!” 其余人犯也纷纷挑起大拇指,为左懋第喝彩。 裴仲向云昭禀报左懋第惨事的时候,云昭正在接见徐五想。 京城已经算是彻底拿下来了,应该派一位经验丰富的重臣去坐镇。 选来选去,就徐五想最好,而徐五想因为挑战国相位置失败,也很想找一个更加重要的位置来证明自己不比张国柱差,所以,匆匆交接了汉中的公务,回到了蓝田。 “京城里如今人心惶惶,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前明官员作为我的副手,我以为,这个左懋第就非常的合适。” 云昭笑道:“此人是朱明官员中为数不多可以直接拿来用的官员,他本人的能力也够,你的建议我是同意的,不过呢,你既然要用此人,那么他的思想教育工作,也应该落在你的身上。” 徐五想摇头道:“我的前程远大,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赌上我的声誉,不是说,黄宗羲愿意为他作保吗? 就由他来作保好了。” 第一二三章骗你真的是在为你好 第一二三章骗你真的是在为你好 (中华人概念,来自于江西赣州一位大牛正在努力推行的”大客家人“概念,他嫌弃以前的客家人概念太狭窄,人数太少,就解剖了“客家人”三个字,他把客家人的客字笼统的解释为做客的意思——然后就很有意思了,只要是背井离乡去外地讨生活的人——都归入到“新客家人’的范畴里面来了,一下子,客家人增加了好几亿……我觉得很牛逼!就改头换面用一下。)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徐五想认为自己做一个毫无瑕疵的干净人很重要,再者,左懋第这人名声在蓝田已经臭大街了。 这样的人可以用,就像马桶一样不能少,可是,要他每天去伺候马桶他还是不肯干的。 尽管很多人都知晓,左懋第很冤枉,却没有人愿意去多做解释,毕竟,跟联系朱明皇室意图谋反的罪名比起来,偷窥寡妇家的罪名就不算什么了。 而蓝田监察司也没有想着把这件事闹大的意思,所以,在他们的纵容与推动下,左懋第偷窥朱明寡妇美色的帽子就扣定了。 他此生休想在心存朱明社稷的文人中间有什么立足之地。 对于蓝田来说——这样的人现在就能用了! 蓝田县的政治看起来清明,看起来公正,实际上,指望一群土匪出身的人品行能高洁到哪里去? 只要是能用的手段,他们都不会放弃。 夏完淳也把自己的父亲从南京带来了蓝田。 借口就是母亲已经病的死去活来了。 所以,当夏允彝回到家中,发现自己妻子正坐在屋檐下带着家里的几个雇佣来的仆妇裁剪桑叶的时候,怒火勃发,再回头,却找不见那个逆子了。 “南京的事情张峰,谭伯明他们已经处理完毕,正按照计划进行,第一步的土改作业正在进行,虽然会有很大的反弹力量,不过,应该会平静下来。 毕竟,土改的风声放出去之后,那些有大量田地的人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还需要张峰,谭伯明手中的兵力弹压,才能安稳无恙。 如果,他们继续抱着舍命不舍地的做法,他们的命真的会没有。 史可法,陈子龙他们正在极力的劝说那些大户人家,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答应,接下来的风暴将比白莲教教乱更加的可怕。” 云昭听完夏完淳的解说,瞅着自己的弟子道:“也就是说流血是必不可免的事情是吗?” 夏完淳道:“穷苦百姓已经被发动起来了,而那些大户人家直到我走的时候只有少数人遵从了我蓝田律法,依我看来,流血不可避免!” 云昭皱眉道:“有人怂恿吗?比如说,钱谦益,阮大钺,马士英这些人。” 夏完淳道:“没有,钱谦益,阮大钺,马士英是第一批遵从蓝田土地律法的人。” 云昭叹口气道:“让他们逃过一劫啊,有时候,一个人的眼光与智慧真的能让他长命百岁。” 夏完淳道:“师傅,就任由他们逃过一劫?” 云昭笑道:“此时的大明,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我们就是新的一波浪涛,有的有毒的鱼在风波到来之前就把自己藏在沙子里了。 有些鱼会离开水面,避开波涛。 这是必须允许的事情。 好在,来日方长,是人是鬼总会表露清楚的。” 听了师傅的话,夏完淳便不再提起南京,那里有钱少少坐镇,又有张峰,谭伯明这两个大佬操作,不论是史可法,还是陈子龙,他们都不过是师傅掌中的鱼,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在师傅的桌案上看到了关于李弘基的文书,获得师傅的首肯之后,就拿起来仔细的研读。 这是一份厚厚的报告,足足有三十七页之多,看完文书,夏完淳对于李弘基的目标以及这支农民起义军的未来有了一个直观的理解。 首先,李弘基与吴三桂已经合流! 李弘基携大军抵达山海关之后,在一片石之地,先是全力攻伐镇守西罗城的曹变蛟,而吴三桂在同一时间向镇守东罗城的王朴发起了进攻。 在里应外合之下,曹变蛟与王朴分别战死在东西罗城,李弘基大军乘势进占了山海关附属的东西罗城以及两侧的翼城。 吴三桂与李弘基歃血结盟,从水火不容的仇敌,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兄弟。 夏完淳总算是看出来了,在蓝田与建奴两方的沉重压力下,这两个同床异梦的家伙,终于结成了同盟,这个同盟从目前的状态来看是,是真诚的。 对李弘基与吴三桂而言,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李弘基如果被蓝田抓住,绝对是死路一条,他的天灵盖一定会被云昭制做成最珍贵的酒碗,或者茶碗,虽然这东西上会镶金嵌玉珍贵异常,李弘基还是喜欢把天灵盖留在自己的脑袋上。 山海关附近早就成了吴三桂家族的产业,能在这里种地生活的人,基本上全是吴氏一族的族丁,一旦云昭进占了山海关,吴三桂明白,这里的土地立刻就会成为大明百姓的土地。 他们这种在本地根深蒂固的将门,一定会被勒令迁移。 迁移对于吴氏一族来说那就是一个要命的事情,没了土地,就没有族丁,没有族丁,就没有吴氏家族。 他们两者任何一方都没有独自占领山海关自立的本钱,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小心的向建州方向扩张,最后为两方人马打出一片生存的空间。 师傅曾经猜测,李弘基之所以会毫无顾忌的向京城进军,很有可能已经与建州人达成了某种合约。 从文书上反馈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的,不过,与建奴达成合约的不仅仅是李弘基,还有吴三桂。 这个合约达成的基础就是——多尔衮不愿意跟云昭当邻居。 无数的事实证明,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他家界碑会胡乱跑的邻居! 而蓝田野猪云昭这个人对于土地的奢求永远没有尽头。 “现在看明白了吗?” 云昭停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看夏完淳。 “大明有六成的火炮全在山海关,大明最后一支能战斗的骑兵也在山海关,大明朝最大,最凶悍的流寇也在山海关。 这些没有了退路的人,一定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这就是弩酋多尔衮的如意算盘。 不过,他凭什么认为,李弘基,吴三桂会乖乖的帮他看守山海关边界呢?” 云昭从夏完淳手中拿回文书道:“因为多尔衮可以跟李弘基,吴三桂商量,跟我们当邻居,只有死路一条。 另外,多尔衮已经开始全力经营朝鲜,想利用朝鲜的人口,以及鸭绿江边的长白山,形成一条新的防线,在朝鲜割据称王。 你也看到了人家开始在那里修建长城了。 李弘基,吴三桂就是给他创造时间备战的人。” 夏完淳搓搓手道:“师傅,我们需要现在就进攻山海关吗?” 云昭摇摇头道:“山海关以外有沃野千里,需要有人开发,以前的时候,大明与建奴不断地作战,百姓没法子好好地开发那里的土地。 现在,建奴终于变得安稳了,又来了上百万的贼寇跟流民,李弘基又在京城弄了好几千万两银子,等他们将银子全部花在开发土地上,我们再动手不迟。” “可是,这样做,会让建奴坐大的。” 云昭冷笑一声道:“建奴在朝鲜坐大?你问问与朝鲜一水间隔的德川家康干不干!” 说完话,见夏完淳还是有些不明白,就摸摸弟子的圆脑袋道:“我们自己潜心发展,治理天下,安抚百姓,致富百姓的时候,别的国家不能闲着——他们最好一直处在战争状态中。 就目前而言,我们的兵力已经运用到了极限。 天下太大,我们的兵力太少,可用的官员太少,而百姓辛苦的时间又太长了,京城,河北一带要开始进入防治鼠疫的工作中去。 中原之地,还需要三到五年的休养生息的时间,江南之地正在进行土改,云杨军团马上就要南下,西南之地还在打仗,蜀中的高杰正在剿匪,段国仁又要经略新疆,孙国信大喇嘛又想要在布达拉宫坐禅。 韩秀芬又在马六甲海峡挑起了战火,施琅正在清理郑氏残余,还要与荷兰人争夺台湾。 所以呢,不是我们不想尽快消灭李弘基,吴三桂,而是一旦消灭了他们,清除建奴又会提上日程,清除掉建奴,朝鲜有需要平定,很麻烦,而我们现在其实没兵了。 只能让他们先快活一阵子。” 云昭三言两语给弟子说清楚了蓝田目前需要应付的局面,然后就把夏完淳给撵出去了。 无处可去的夏完淳不想现在就去书院,想到父母亲团聚了,家里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氛围,就骑上马一路狂奔了八十里地,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却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抹眼泪,而父亲不见了踪影,就问母亲:“我爹呢?” 母亲抬起头,看看大儿子道:“你爹回南京了。” 夏完淳一听暴跳如雷的吼道:“我爹回去干什么?继续被张峰,谭伯明当猴耍?继续被钱少少当盾牌使唤?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员,怎么就看不出来张峰,谭伯明其实都是蓝田官员呢? 他怎么就看不出南京城上下的大小官员,就他们几个是大明的官呢? 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大明官员怎么可能使用的这么顺手,这么清廉。 他大明的大部分官员千里为官只为钱,我爹平生只找到了史可法,陈子龙两位伯伯这样的知己,一下子忽然跳出来两千多清正廉洁的知己,他就没有怀疑过吗?” 刚刚咆哮完毕,就听身后咯喽一声,然后就有人摔倒的声音。 急忙回头看,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夏允彝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不断地抽搐…… 第一二四章雏凤清音 第一二四章雏凤清音 夏允彝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夫人正守在一边哭泣。 “那个孽障呢?” “在门口跪着呢。” “让他进来。” “夫君,你要处罚的轻一点,这孩子如今地位不同了,你要是处罚的重了,他颜面不好看,也会被别人笑话。” “我不处罚他,我想给他磕头,求他饶了他可怜的父亲。” “那是大不敬!” “他对他的父亲我可曾有过半分的恭敬?” “老爷,这件事不能算。” “为什么?” “天地君亲师,云昭是我们孩儿的君,也是我们孩儿的师,他忠于他的君,对你这个亲隐瞒,从道理上是能说得通的。” “所以说,我是一个连儿子都比不过的废物?” “老爷又差了,这世上比不过儿子的人车载斗量,人人都说强爷胜祖,那个当父亲的不盼着儿子超过自己? 老爷不能因为咱们儿子比您强就责怪他。” “让让进来!”夏允彝有气无力的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悠长的噩梦……现在让儿子进来,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这场噩梦还有没有尽头。 夏完淳举着荆条连滚带爬的来到父亲床前,父子两对视一眼,夏允彝转过头去道:“把脸扭过去。” 夏允彝就背对着父亲跪在地上,准备接受父亲的责罚。 等了半天,荆条没有落在身上,只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峰,谭伯明是什么时候投靠你们的。” 夏完淳叹口气道:“张峰,谭伯明是玉山书院第四届的毕业生,毕业之后一直在蓝田为官,后来,史可法伯伯到了蓝田,张峰见识过史可法伯伯之后,认为可以执行一个叫做鹊巢鸠占的计划。” 夏允彝苦涩的道:“好一个鹊巢鸠占。” 夏完淳见父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继续道:“史可法伯伯其实并不擅长治理地方,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想法,他在应天府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于是,张峰,谭伯明就替史可法伯伯制定了一个新的鹊巢鸠占计划——就是一步步的用史可法伯伯的部下一点点蚕食应天府旧有的官员。 史可法伯伯也对朱明的官员很不放心,然后……” 夏允彝道:“然后,张峰,谭伯明就召集了很多蓝田官员是吗?” 夏完淳摇头道:“父亲,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些人都是史可法伯伯,陈子龙伯伯,以及您在日常工作中,不断地发现人才,不断地提拔人才,最后才有这个规模的。 您应该知晓,选拔人才可不是张峰,谭伯明他们的公务。” 夏允彝道:“我在应天府的乡下,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叫做赵国荣的年轻人,我与他想谈甚欢,无意中听他说,他祖上乃是三代的仓储管事,他自幼便对此事较为精通。 为父见此人虽然没有一个好相貌却谈吐不凡,字字切中仓储之道的精要之处,就把他推荐给了你史伯父,你伯父与赵国荣交谈考校之后,也觉得此人是一个难得的偏门人才。 以微末小吏的职位试探了他一年之后,结果,他在这一年中,不仅仅做了他的本职公务,甚至还能提出很多不错的规章来防控仓禀的安全,还能主动提出一货一人,一仓一组杜绝贪渎的法子。 你史伯伯以此人为能。 你陈伯伯也对此人赞赏有加。 区区三年时间,就把他从一个微末小吏,提拔为应天府仓曹大使……即便是今日,你父亲我,你史伯伯,陈伯伯都觉得此人不贪,不苟且,行事隐隐有古人之风。 儿啊,你告诉你没用的爹,难道说此人也是……” 夏完淳见父亲的嘴唇发干,就端着水碗伺候了父亲喝过水之后低声道:“是啊,赵国荣啊,在玉山书院也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不知道父亲发现了没有,蓝田这边的封疆大吏的名字其实都有一个“国”字吗?” 夏允彝的脸上刚刚有了一点血色,闻言立刻变得苍白,颤抖着嘴唇道:“莫非?” 夏完淳长长叹了口气道:“威天下者国,功天下者国,雏凤清音者国,潜龙腾渊者国。” 夏允彝慢慢地转过头去有些哀伤的道:“原来,我看中的人是玉山书院的潜龙……” 夏完淳见父亲如此哀伤,心中也是老大的不忍,就勉强笑道:“再有一年,您的儿子我,也将以雏凤清音之名为国! 名曰——夏国淳!” 夏允彝勉强抬抬手道:“很好,很好,你去吧,让为父安静一会,小睡一会——梦立方知花落去……很好,很好……” 夏完淳并没有离去,就跪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的守着。 夏允彝在床榻上沉睡了三天,夏完淳就在父亲身边守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夏允彝决定不昏睡了,夏完淳就搀扶着似乎大病一场的父亲在自家的小庄园里漫步。 凤凰山这边的田地大多是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说新,也只是与玉山下的那些土地相比。 主要这里的风景奇美,在这里种地享受多过劳作。 五月里还有一些没用的石榴花依旧火红火红的挂在树上,而那些有用的是石榴花早就挂果了,这些没用的石榴花本应该摘掉,只是因为好看,才被夏完淳的母亲留了下来看花,以他母亲的话说——家里又不缺好吃的石榴,好看些才是真的。 夏允彝抬手摘掉那些没用的石榴花,对夏完淳道:“没有的就必须要摘掉,免得石榴果长不大。” 夏完淳道:“爹爹可不是这些没用的石榴花。” 夏允彝指指自己的脑袋道:“不成了。” 夏完淳却指着父亲的肚子道:“这里可有满腹的学问,否则,如何能以贫寒之身高中进士?” 夏允彝道:“与苏东坡一般,满肚子的不合时宜。” 夏完淳见父亲精神好了一些,就怂恿道:“父亲既然来了蓝田,别处不看也就罢了,难道说您就不想去看看名满天下的玉山书院?” 夏允彝道:“去了让人看笑话?” 夏完淳狞笑道:“父亲或许还不知道,你孩儿乃是玉山书院最著名的恶霸,我倒要看看,谁敢笑话您!” “恶霸?” “没错,比我名声大的就只有学生灶上那个喜欢乱抖勺子的肥厨娘!她只是以刻薄扬名,不像你孩儿的威名是我生生打出来的!” 夏允彝笑道:“哦?还有比我儿还要惫赖的家伙?这倒要见识,见识。” 夏完淳见父亲答应了,立刻就对远处的母亲大喊道:“娘,娘,给我爹准备洗澡水,我们父子明日要去横扫玉山书院……” 瞅着儿子欢喜的模样,夏允彝的脸上也就有了一丝笑意,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两个比他更加凄惨的家伙,想到史可法跟陈子龙知道根苗后的样子,夏允彝的心情居然变得更好了。 看着儿子已经雄壮起来的后背,就自言自语的道:“老子是败给了自己儿子,不算羞!” 沐天涛扛着一个非常大的背包跳上了小火车,大马金刀的坐在座位上,一个人就占据了整个个座位。 一个满脸都是红疙瘩的玉山学子对这个粗俗的如同盗匪一般的大汉非常不满,呵斥一声道:“滚到最后面去。” 沐天涛朝后面瞅瞅,发现最后一节车厢里装满了送往玉山书院食堂的肥猪,二话不说就一拳砸了过去。 一脸红疙瘩的学子对这一幕并不感到奇怪,抬手就挡住了沐天涛的拳头,只是两只手臂刚刚接触,满脸红疙瘩的加护立刻就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想要急忙后退,可惜,车厢里的距离实在是太狭窄,才退了一步,沐天涛沉重的拳头就推着他的胳膊,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幸好,这个满脸疙瘩的家伙也不是白给的,在拳头即将砸在身上的时候,用蜷缩的左臂垫了一下,没有让拳头砸实在。 即便是如此,他的整条左臂已经酸痛的放不下来了。 沐天涛冷哼一声,重新倒在座位上道:“还真是他娘的一代不如一代。” 满脸疙瘩的家伙还要再冲上来,他觉得自己受辱不要紧,连累了书院名声,这就很该死了。 他身边的伙伴已经从沐天涛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一丝端倪。 就拉住这个家伙,在他耳边道:“是已经毕业的老鸟,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从军队上回来的,就不知道是西征大军,还是南下大军。” 满脸疙瘩的家伙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一般情况下,只有那些已经毕业,且战功累累的学长们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才会说那句著名的话——一代不如一代。 沐天涛没心情理睬这些无名小卒,他如今正贪婪的瞅着眼前熟悉的景致。 在这座书院求学七载,以前从来没有把这里当过自己的家,现在不同了,自己已经完全彻底的属于这里了。 自己不再是这座书院的客人,而是这里的主人。 既然已经是主人了,沐天涛就想让自己显得更加放肆一些,毕竟,一个游子只有回到家里,才能抛弃所有的伪装,彻底的释放自己的本性。 “夏完淳,你这个狗日的,你给爷爷等着,想要拿下雏凤清音,先要过了老子这一关!” 第一二五章皇家玉山书院 第一二五章皇家玉山书院 一个翩翩佳公子出去。 一个粗俗的满脸短须的军汉归来。 这就是沐天涛真实的写照。 出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对沐天涛而言,就像是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在这半年中,他的家没了,全家发誓要效忠的皇帝没了,跟一个心仪的女子春风一度,却又很快失去了这个女子。 在这半年中他被人算计,也算计了无数人,他杀人无数,他绞尽脑汁与敌人作战,最终发现,自己的努力屁用不顶。 最后听到自己可以回到书院,他解散了薛秀才一行人,然后,想都没想的就直接回到了玉山。 就算全天下抛弃他,在这里,依旧有他的一张木床,可以安心的睡觉,不担心被人谋害,也不用去想着如何谋害别人。 走了两千多里路,脚上的皮靴早就破烂不堪,背上的背囊也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至于身上的衣衫,更是给他增添了七分沧桑。 就这模样,沐天涛依旧走的虎步龙行。 不得不说,书院确实是一个有眼光的地方,这里的女子也与外边的庸脂俗粉看人的眼光不同,那些怀抱着书本的女子,见到沐天涛的时候不自觉得会停下脚步,眼中没有讥诮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好奇。 沐天涛的大眼睛也会在这些美丽的女子的重要部位多停留片刻,然后就豪迈的摩挲一下短胡茬,招来一些喝骂之后,依旧豪迈的走自己的路。 路过葡萄架的时候,看到了抱着书本刚刚离开的张贤亮先生,就紧走两步,拜倒在先生脚下道:“先生,您不成器的弟子回来了。” 张贤亮探手摸摸沐天涛的头顶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开些,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失败是常理,早早成功才是耻辱。 重头再来就是了。 你走的时候,《金鲤化龙篇》的笔记还没有上缴,明日上课记得带上,我要重讲这一篇。” “啊?” 沐天涛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先生道:“学生……” 张贤亮冷冷的看着沐天涛道:“我记得你走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人,不可不读书!” 沐天涛连忙爬起来,拖着背包就向宿舍狂奔,他明白,在张先生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大的过读书,毕竟,在这位在长子夭折的时候还能静心读书的人面前,任何不读书的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 张贤亮看着沐天涛远去的身影,历来冷峻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 “还好,还好,心志未曾被摧毁,前途无量。” 刘本昌唱着歌从课堂回来的时候,见宿舍门是打开的,就推开门叫道:“胖子,你今天跑的比我还快啊,真是一个饿死鬼投胎。” 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恶臭就紧紧地簇拥着他,一股混杂着腐烂酸菜,腐烂老鼠的臭味被他一口吞进了肺里,然后很自然的在双肺中循环,然后就一头冲进了脑子…… 他踉跄着逃出宿舍,双手扶着膝盖,干呕了许久之后才睁开满是眼泪的双眼咆哮道:“何志远,我草泥马,谁准许你把实验室的琼脂培养皿拿回宿舍了?” “我没拿,那东西是培养霉菌的,味道重,我怎么可能拿回宿舍,我们不睡觉了吗?” 刘本昌回过头,发现何志远就站在他身后。 匆匆赶回来的胖子孙周不等脚步停下来,就对何志远道:“我听得真真的,他刚才说草泥马何志远,要是我,可不能忍。” 说罢,就一头钻进了宿舍。 这家伙进去的很快,退出来的速度更快,在外边大口大口喘了两下气,对围过来的刘本昌与何志远道:“屋子里有外人。” 就在三人疑惑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一个熟悉又不怎么熟悉的声音。 “堵头,鸭子,肥猪,我回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他们所知,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在了京城乱军之中了。 “中午饭我要茄子炒辣椒,西红柿炒蛋,有爽口的酸菜也要一些,米饭多一倍。” 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三人这次没有犹豫,迅速的在口鼻处绑好手帕就齐齐的涌进了宿舍。 宿舍还是那个宿舍,只是在靠窗的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的大汉,地上堆了一堆还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衣衫,至于那双破靴子更是灾难之源。 三人看了许久之后才到:“沐天涛?兔儿爷?” 沐天涛得意的摸摸自己脸上的胡茬道:“这模样还能当兔儿爷?” 胖子飞快的摇摇脑袋道:“这是兔儿爷才能伺候的主。” 沐天涛拍拍自己健壮的满是伤痕的胸口得意的道:“男子汉的勋章,羡慕死你们这群兔儿爷。” 刘本昌打开了窗户,何志远将沐天涛换下来的臭衣衫丢进了垃圾箱,即便是如此,三人还是只愿意待在靠窗的上风位。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皮肤白皙上一倍,干净上一百倍,再把软不拉几的大胡须剃掉,身上也没有这些看着都觉得凶险的伤疤去掉,这个人就会是他们熟悉的沐天涛。 至于这个家伙,只有沐天涛昔日一半的风采。 “哦,以后叫我金虎,字雏虎。” “这就不姓沐了?哦,金克木,你准备变得更加厉害一些?” 沐天涛双拳重重的碰撞一下道:“有些事不能说,这是陛下下达的封口令。” 素来稳重的何志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忘了沐天涛这个人,不过,我现在很想搂抱你一下,就是你太臭,而且我身上的青衫是新做的。 所以……”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想抱就抱。” 沐天涛张开双臂,一下子将三个人全部抱住,并且重重的用额头在他们三人的脑门上碰一下,这才罢手。 一个臭人,迅速变成了四个臭人,大家也就很习惯屋子里的味道了。 何志远瞅瞅沐天涛放在桌案上的笔记道:“你走之后,先生就停了这篇《金鲤化龙篇》的课业,你怎么一回来就忙着弄这东西?” “贤亮先生明日要检查我的课业。” 胖子抓抓头发道:“他的课业没人敢偷懒,问题是你今天就算是不睡觉,也弄不完啊。” 刘本昌从自己的书箱里翻腾了一阵子丢给沐天涛一摞子稿纸道:“先用我的顶上。” 沐天涛也不推辞,接过来,仔细阅读了一遍,然后对其余三个怔怔的看着他的兄弟道:“等晚上熄灯了,我给你们好好讲讲我这些天干的事情。 现在,我只想好好地洗个澡,再吃一顿素食,肉我是吃的够够的。” “怎么就这么狼狈啊,不是去京城考状元去了吗?后来听说你在京城威风八面,勒索好几百万两银子,回来了,连礼物都没有。” “钱本来有一些,后来全拿去安置一些追随过我的人了。路过咱们的驿站,我又不好进入,干脆就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连马都给吃了,这才回来的。” 已经端起木盆的何志远不满的对胖子跟刘本昌吼了一声,四个人就端起木盆很愉快的去了书院澡堂子。 “爹,这个会冒烟,能喷火的东西叫火车,不用人马拖拽,往炉子里丢煤炭就能自己跑,现在啊,一口气拖几十万斤重的东西上山一点都不费力。 现在只有从玉山到玉山城这一段的铁路修好了,听说,秋收过后,就要铺设从凤凰山大营到玉山城的火车道,明年还会修通玉山城到长安的路线。 听我师傅说,以后还会修几十万里的铁路,要把大明用这些铁路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呢。” 听儿子给自己介绍了眼前的钢铁怪物,夏允彝虽然在心中暗自啧啧称奇,但是好话到了嘴边立刻就变成了别的。 ”哼,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修运河……” 夏完淳听父亲口气不善,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将父亲搀扶上了火车。 自从上了火车,夏允彝的眼睛就已经不够用了,他想看火车,还想看火车轮子是如何在铁轨上跑的,他还想看巍峨的玉山,更对群山掩映的玉山书院充满了渴望。 望着几乎是看不到尽头的铁道,夏允彝不由得感慨道:”这得要多少钢铁啊。” 夏完淳指着山坳里如林的大烟囱道:“现如今,关中所需的所有钢铁都出自蓝田钢铁一厂,二厂,三厂,仅仅是这三个工坊,一年就能产粗铁七千万斤,精钢两千万斤,还有各种特殊钢铁三万斤。 如果不是铁矿石供不上,这里的铁产量还能再高三成。 我师父说,以后这三座铁厂迟早是要关掉的。 铁厂这东西就该建在有铁矿跟煤炭的地方,不该建在城里。” 夏允彝已经没有办法臧否儿子说的那些话了。 只是想着快点到玉山书院,好让他明白,一座什么样的书院,可以培育出应天府那两千多干吏出来。 “呜呜呜” 火车鸣叫一声,就缓缓地停在了站台上,夏氏父子下了火车,夏允彝就看着一里外的玉山书院高大的书院大门愣住了。 玉山书院的大门其实是由两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巨大松树构成的。 在两棵巨松之间,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匾额上书——皇家玉山书院! 第一二六章成功后不能太得意 第一二六章成功后不能太得意 “我们不知道官员的能力高度在什么地方,可是呢,我们一定要保证官员的人品底线。 这就是玉山书院存在的原因。 这也是玉山书院自皇家海军,皇家陆军,皇家炮兵之后成为第四个冠名皇家二字的地方。 也就是说,朕已经拿出自己的脸皮跟身家来向所有百姓们保证,这四个地方,将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如果他们得不到百姓的认可,同样的,皇家的名声也就完蛋了。” 面对徐元寿建议扩大皇家冠名权的事情,云昭是不同意的。 以后,皇家的名头可能会出现在饼干的包装上,但是现在,是不能这样做的。 这是云昭留给子孙的饭食,不能现在就吃光。 云昭很清楚品牌效应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极度昂贵的东西,不能滥用。 即便是徐元寿想把皇家二字用在玉山图书馆上,云昭也是反对的。 《永乐大典》是偷回来的,很多别的典籍都是抢回来,这些书的来路不太光彩,云昭不想让人家看到那个充满战利品的图书馆,就想起云氏是土匪…… 新的世界不能再沿用旧有的习惯去治理,既然已经从土匪变成了统治者,这个时候就必须要优雅起来,把嘴角的血擦干净,露出一张笑脸来迎人。 徐元寿对云昭的顾虑有些不屑一顾,他认为云氏本来就是盗贼出身,这没有什么见不了人且不能说的,一个盗贼都能把大明天下治理的比朱明皇室好百倍,那么,这个盗贼就不是盗贼,皇家也就不是皇家。 现如今,盗贼变成了皇家,皇家变成了普通人,这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规律。 云昭不上当! 这个老贼眼看着天下已经成了蓝田的囊中之物之后,就开始无节操的利用云昭这个皇帝的名声了。 在这些人的眼中,最好把云昭弄得身败名裂,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皇位上一言不发最好。 不要以为他是云昭的老师,就会呕心沥血的一心为云氏服务。 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晓这些横渠门下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这个大目标之下,莫要说云昭这个弟子,就算是徐元寿的亲儿子如果成为了这个目标的阻碍,这个老贼说不得会下狠手清理门户。 能全心全意为云昭呕心沥血的人只有云娘一个人!!! 就无私奉献而言,钱多多与冯英都没有云娘来的纯粹。 政治是什么? 政治就是博弈! 以前云昭博弈的对象是崇祯,是李弘基,张秉忠,黄台吉。 现在,云昭博弈的对象已经从外敌转变到了内部。 人家在规则允许之下开始向云昭这个皇帝发起试探,攻击了,云昭就只能在规则范围之内抵抗,还击。 当然,他身为皇帝,还是有特权的,抵抗不过的时候,就会举起屠刀,从肉体上消灭这些人。 对于皇帝来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其实是一个美德…… 如果这样做,是错的,那么,历史上那些睿智的开国皇帝也不至于一遍又一遍的向功臣举起屠刀了! 要知道能开国的人,哪一个不是人杰? 如果不是到了实在没有办法选的时候,谁会用这种方式来毁灭自己昔日的伙伴呢? 对于这件事,云昭没有进行过太多的思考,只是参考了历朝历代的前辈开国帝王的行为之后,他就明白——胜利之后,他才会面临最最严重的挑战。 云昭允许这些人在自己的旗帜下,达成他们的梦想,不允许他们绕开自己的旗帜另立山头。 而另立山头的后果很严重,非常的严重! 徐元寿从云昭果断拒绝的口吻中也明白了一件事——云昭不准备让他过多的参与到国事中来! 这让他非常的失望……因为,他还从云昭的语气中发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夏完淳带着父亲参观了整个玉山书院,最后停留在那座由整棵树包着的会议室跟前,对父亲骄傲的道:“蓝田所有的重大决策都出自于这里。” “每一次都是由你师傅主持的?” 夏允彝用手抚摸着这棵巨大的松树,颇有些玩味意味的问儿子。 夏完淳皱眉道:“所有的重大决策几乎都是我师傅策动的。” 夏允彝道:“也就是说,蓝田的群臣起到的作用是——拾遗补缺?” 夏完淳陈恳的对父亲道:“蓝田皇廷是团结的。” 夏允彝强烈的摆摆手道:“不可能有绝对的团结,不可能,华夏的文化就一直都治人,讲的是与人斗,治于人或被人治,团结并非是主流。” 夏完淳皱眉道:“我家先生解说《易经》的时候曾经说过,《易经》的比卦,就是团结的精神,一人不成比,与明师相比,与圣贤相比,诚可谓精诚团结。 《易经》的乾、坤二卦,更是团结精神的集成。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 乾卦作为领导,自强不息,带领大家克服困难。 坤卦作为部属,积极配合领导,事有所成,而不据功。” 夏允彝听儿子更他说起《易经》,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儿,明日起就跟随你没用的爹学学《易》,不过,在学《易》之前,你先给我记住一句话。 这句话便是——“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夏完淳愣了一下道:“这句话出自《庄子》。” 夏允彝在儿子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你管这句话出自那里,先给我牢牢地记住,然后,我们再论其它。” 夏完淳对于老爹对《易》的理解还是钦佩的,就很谦虚的表示愿意受教。 父子二人离开古松会议室的时候,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了。 眼看着大群大群的学生齐齐的向一个地方汇集过去,夏允彝就奇怪的问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夏完淳笑道:“是去吃饭,那里便是玉山书院的食堂。” 夏允彝感慨的道:“怕不是有六千人以上?” 夏完淳笑道:“加上不在书院的实习生,应该有八千四百余人,如果算上宁夏镇的下院,人数就会超过两万!” 夏允彝喟叹一声道:“何其洋洋啊……” 见父亲对这个场面很喜欢,就带领着父亲去了玉山书院饭菜做的最好的一个食堂。 “这里最拿手的饭菜其实就是韭菜盒子,跟肉包子,别的东西都一般,想要吃好吃的面,就要去第三食堂,想要吃好吃的油饼,就要去第一食堂。 当然,想要吃更好的炒菜,就要去先生们专用食堂了,那里还有不错的米酒,尤其是红烧猪头肉,初一十五的时候人人有份。 爹爹身体虚弱,我们就吃点韭菜盒子跟抗饿的肉包子,最后再来一碗白米粥就很好了。” “狗贼!” 一声暴喝从后面传过来,正在给父亲拿餐盘的夏完淳顿时就僵住了。 夏允彝左右看看没发现可疑的人,就问儿子:“怎么了?” 只见夏完淳缓缓地将一套餐盘放在父亲手里,然后笑着对父亲道:“有一个总也打不死的破落户,又想挑战孩儿。” 夏允彝还要问,却发现原本围成一团的学生们忽然间就散开了,留出来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夏允彝随着通道看过去,只见二十步外站着一个穿了一条沿膝短裤跟一件短褂的大汉,这个大汉正虎目元睁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看。 夏允彝甚至不用想就能看出来,这个汉子跟自己儿子似乎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还以为这是书院,总会有人过来劝诫一下,没想到,那些看热闹的学生们快速的将饭桌搬开,给两人清出来一块足够打架用的空地。 夏允彝左右看看,他又发现,学生们看起来非常兴奋,就连那些厨子也一个个把脑袋从小窗口探出来,同样的一脸兴奋。 “吃我金虎一拳!” 不等夏允彝出声,就看见那个看似凶恶的大汉,挥舞着拳头,就向儿子冲了过来。 “莫要打架!” 夏允彝才喊出声,他的声音就被场子里的欢呼声给淹没了。 再看儿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跟那个叫做金虎的汉子撕打成了一团。 他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鼻子上被人猛地轰了一拳,鼻血飞溅,他的心都抽到一起了,却发现挨了一记重击的儿子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一记鞭腿抽在了那个大汉的脖颈上。 大汉侧身摔倒,不过,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又站立起来了,重新扑向鼻血长流的儿子。 “以前老子是尊贵人,总觉得不能跟你这种泥腿子一命换一命,现在,老子落魄了,该你这个贵公子尝尝什么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再一次两败俱伤之后,金虎哈哈大笑着吐一口血唾沫冲着直抖手的夏完淳。 就在刚才,两人毫无花俏的对了一拳,这让夏完淳痛不可当。 夏完淳缓缓地将一只手背在背后,单手朝金虎招招手道:“有点意思,再来!” 第一二七章皇帝真的很厉害 第一二七章皇帝真的很厉害 如果自家的儿子不是鼻血长流的话,夏允彝会认为自己儿子的动作很漂亮。 可是,对面的大汉明显比儿子高,比儿子壮实,眼看着这个家伙凌空翻了一跟头,然后就生龙活虎的向儿子扑过去了。 “莫要打架……” 夏允彝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一边去了,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拼着一条老命想要挤进人群,终究身体虚弱,被那些壮实的跟牛犊子一般的学生给挤出来了。 急的夏允彝不住的跳脚,只能听着人群中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大喊大叫,老泪横流。 “夏完淳,你要跟老子这个在刀锋中侥幸活下来的人硬战,纯属找死。” “你不过是一个在乱军中苟活下来的败类,爷爷可是带领千军万马跟野人死战的将军,不要以为你挨过几刀就成了英雄好汉,这种英雄好汉,也要杀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拳!” 夏允彝跳着脚也看不见儿子跟那个破落户的战况如何,只能从这些学生们的讨论声中知晓一个大概。 “沐天涛变化很大啊,抛弃了公子哥的作风,出拳大开大合的看样子战场才是训练人的好地方。” “闭嘴,人家现在名叫金虎,就算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夏完淳去,没看见刚才那一记掏心肘子差点要了金虎的一条命?” “嗷嗷,金虎,金虎,你说他为什么不叫金彪呢,毕竟三虎才出一彪!” “可惜了,可惜了,金彪,啊金虎刚才那一拳如果能快一点,就能击中夏完淳的太阳穴,一拳就能解决战斗了。” “哦,夏完淳太厉害了,这一记绞杀,如果成功,金虎就完蛋了。” “草,又不动弹了,你们倒是打啊!” “你进去打!” 然后场子中间就传来一阵不似人类发出的惨叫声,在一声悠长的“饶命”声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被丢出了场子,倒在夏允彝的脚下直抽抽。 终于有一个可以问话的闲人了,夏允彝就蹲下身问这个像是被一群战马踩踏过的家伙:“你们这么以命相搏难道就没有人管管吗?” 这个刚才因为嘴臭被夏完淳跟金虎共同殴打过的家伙一抽一抽的道:“书院规矩——你可以在你想要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挑起战斗,但是,何时结束战斗,需要胜利者来决定。” “出人命了怎么办?” “出了就出了呗,喝水还能呛死人呢。” “你怎么没被打死?” “要不是刚才被人推进战场,那两个家伙没资格打我!” “咦?” “因为我太弱了!” 很快,夏允彝就从这个家伙口中得知,自己儿子是即将毕业的这一届学生中最强大的一个,而整个书院有资格向儿子挑战的人只有十一个。 很不幸,那个叫做金虎又叫沐天涛的家伙就是其中的一个,夏完淳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雏凤清音的红标,就不能后退。 这样做,很容易把最强的人分在一起,而这些强大的人,是不能向下挑战的,也就是说,如果夏完淳如果因为私人恩怨要揍了这个嘴臭的家伙,会受到极为严厉的处分。 这也就是这个家伙敢当着夏完淳跟金虎的面嘴臭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别人受不了了,把他推进了战场,不论是夏完淳还是金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夏允彝问清楚事情的来由之后,他发现人群好像已经慢慢散开了,大家又开始在窗口前边排队了。 人群散开之后,夏允彝终于看到了自己坐在一张凳子上的儿子,而那个金虎则盘腿坐在地上,两人相距不过十步,却没有了继续战斗的意思。 夏完淳汗出如浆。 金虎气喘如牛。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定要砸扁你的鼻子,你今天还占不到上风。”金虎勉强站起来,对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的夏完淳道。 夏完淳冷笑道:“贤亮先生说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八个字看样子你是真的听进去了。” 金虎摆摆手道:“我打不动了,想必你也打不动了,今天就此罢手如何?” 夏完淳点点头道:“今天没有戴护具,我的很多杀手没有办法用出来,下一次,戴上护具之后,我们再决一死战。” 金虎大笑道:“戴上护具对你这种人有非常大的好处,对于我这种以命搏命打法的人实在是不够公平。” 夏完淳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以前不是也很善于使用护具规则吗?你想要赢我,只能在文课上多下下功夫,否则,你没机会。” 金虎抬起袖子擦一下嘴角的一点残血取过一个饭盘拿在手里道:“嘴里破了一个口子,看样子今天是没法吃辛辣的东西了。” 说完话之后,就干脆的去打饭了。 夏允彝来到儿子身边叹口气道:“这就是你给我的信中经常提到的幸福生活吗?” 夏完淳任由父亲帮自己擦掉脸上的鼻血,笑着对父亲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力争上游,站立潮头迎风浪对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来说,难道不是幸福日子吗?” 夏允彝又叹口气道:“《大学》里的句子不是你这么理解的,唉,我发现,你们玉山书院的学问与为父昔日所学差别很大,有必要正本清源一下。” 夏完淳笑道:“爹爹,对我玉山书院来说,只要有用的学问就是正确的,如果我们连什么是正确的都不能肯定的话,我师傅凭什么笑傲天下?” 夏允彝上下检查了一下儿子的身体,发现他除过鼻子上的伤势有些严重之外,别的地方的伤都是些皮肉伤,不怎么要紧。 无论如何,饭是要吃的。 夏允彝眼看着儿子顶着一脸的伤,很自然的在窗口打饭,还有心思跟大师傅们说笑,对于自己身上的伤痕毫不在意,更不怕暴露人前。 就低声自言自语的道:“长大了哟,真的是长大了哟,比他老子我强!” 云昭处理完今日的最后一份文书,就对裴仲道:“安排一下,这些天我准备与在玉山的贤亮,韩度,冯琦,刘章,欧阳志几位先生分别谈一次话。” 裴仲道:“先后次序就按照您吩咐的吗?” 云昭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需要预设话题吗?” “不需要,就是饮茶,闲谈。” “明白了。” 等裴仲走了,云昭就瞅着东山上刚刚冒头的月亮,微微叹一口气,就离开了大书房。 玉山城这些天酷暑难耐,才离开有冰山的大书房,云昭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顷刻间,汗水就湿透了青衫。 云昭没有理睬就笔直的站在这蒸笼一样的天空下,让自己的汗水尽情的流淌。 夏天要是不淌汗,就不是一个好夏天。 就像春天人们要播种,秋天要收获,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回到云氏大宅的时候,云昭已经狼狈不堪了。 他本身就很怕热,身上的衣衫穿的又厚,全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之后,却觉得非常痛快。 “老天爷啊,夫君这是去做贼了?” 钱多多也是一个怕热的人,她到了夏天一般就很少离开内宅,加上两个儿子已经送到了玉山书院七天才能回家一次,所以,她身上薄薄的衣衫若隐若现的让人很想摸一把。 云昭的手才落在钱多多身体丰盈的地方,钱多多就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闪身躲开,幽怨的瞅着丈夫道:“不跟你胡闹,天太热了。” “一起去洗澡?” 云昭热情的邀请。 “刚才洗过,才喷了香水,夫君闻闻。” 钱多多喜欢兰花香,这种香味淡淡的,可是能留香好久,嗅过香味之后,云昭就在钱多多的腰上捏了一把道:“你就是一个妖精。” 说罢,就匆匆去洗澡了。 天热就要洗热水澡,泡在热水里的时候难受,等从澡桶里出来之后,整个世界就变得冰凉了,晚风吹来,如沐仙境。 抽一口烟,再喝一口加了冰鱼的葡萄酒,云昭就对坐在秋千架上的钱多多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杀元寿先生的时候,你记得劝我三次。” 钱多多摇晃着秋千道:“夫君还是要全盘掌握大明。” 云昭又喝了一口酒道:“皇帝的权力太大了,大到了没有边际的地步,而从肉体上将一个人彻底毁灭,是对皇帝最大的诱惑。 我一定不能受这种诱惑,做出让我后悔的事情来。” 钱多多幽幽的道:“李唐太子承乾曾经说过:‘我若为帝,当肆吾欲,有谏者,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这句话说的确实混账。” 云昭一口将冰鱼连着葡萄酒一起吞下去,这才让重新变得燥热的身体冰凉下来。 举着空杯子对钱多多道:“必须承认,权力对男人来说才是最好的春.药,他不仅仅让人欲望无边,还给人一种错觉——这个天下都是你的,你可以做任何事。” 钱多多来到云昭身边道:“如果您喝了春.药,便宜的可是妾身,最近您可是越来越敷衍了。”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你知道我说的此春·药,不是彼春·药。” 钱多多吃吃的笑道:“都一样!” 第一二八章篱笆不严,总有狗钻进来 第一二八章篱笆不严,总有狗钻进来 进入五月之后,关中的麦子就陆续进入了收割时段。 云昭依照往年旧例,出现在蓝田县的麦田里。 如今,蓝田县人种麦子已经种出来一股子气势。 这种气势并非是很多麦田简单的堆砌起来的气势,而是,那种整齐划一,如同排兵布阵一般的整齐给人心灵带来的冲击感。 往年的时候,蓝田县的麦子没有可能长得如此整齐划一,因为种田人的水平良莠不齐,往田地施肥的数量不一,以及土地肥沃不等等因素,麦子的长势自然也有很大的不同。 今年这个奇迹出现了。 云昭摘了一个麦穗,在手里揉碎,吹掉麦壳,饱满的麦粒就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他认真的数了数,三十一粒麦子。 把这三十一粒麦子丢进嘴里吃掉后,就对同样戴着草帽的张国柱道:“此地农官,应该加官进爵。” 张国柱笑道:“平均一只麦穗上长三十粒麦子,如何奖励都不为过,不过呢,我还是想等到亩产测算出来之后再说。” 云昭愣了一下道:“有猫腻?” 张国柱皱眉道:“种粮食的投入与产出之间有盈利才算是一门好营生,陛下看看这些麦田,被人打理的如此整齐,我就在想,有没有这个必要? 农家嘛,一向都不是一个太精致的地方。 现在,这些麦田如此整齐划一,投入的人力物力不会少,我就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工本的伺候这片麦田,继而想从这些麦子上获得别的收益。 比如,陛下刚刚提到的——加官进爵!” 张国柱见云昭还在看他,就笑了一声道:“陛下如今身负天下之重,口含天宪一言可让人直上九重霄,难免会有人利用陛下期盼天下大治的急切心理来弄出一些类似祥瑞一般的东西讨好陛下。” 云昭的脸皮抽搐两下,冷声道:“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剥了刘主簿这条老狗的皮。” 张国柱笑道:“靡费的钱,必定不是蓝田县公出,一定是有人愿意花钱,刘主簿这条老狗对陛下的忠心不用质疑,不管谁做了这件事,陛下都收获到了这些好麦子,不吃亏。” 听张国柱这样说,云昭严重的美丽麦田,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还很生气,怎么所有人都想着要骗他一下,昔日的淳朴百姓都跑哪里去了? 到了蓝田县,只要不回玉山,云昭一般都会住在蓝田县衙。 自从云昭当了很多年的蓝田县令之后,哪怕他已经成了皇帝,蓝田县依旧没有县令。 刘主簿每隔两年就会从主簿变成县丞,过两年之后又会从县丞变成主簿,总之,蓝田县的大小事情,其实都是这个老家伙在干。 都说附京的县令不如狗,但是,绝对不包括刘主簿,老家伙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却没有一点老人的自觉,整天精神抖擞的在蓝田县四处出没。 每当云昭来到蓝田县的时候,他就会化身老宦官,将云昭伺候的半点毛病都找不出来。 说实在话,云昭对于刘主簿的要求要比别的县令高的多,好在,这些年下来,刘主簿没有让云昭失望。 晚上的时候,云昭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县衙正堂处理公务,刘主簿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走了进来,将汤碗轻轻地放在云昭顺手的地方,然后就在堂下的主簿办公位置坐下来,陪着云昭一起办公。 他处理公务的速度很快,即便是手忙脚忙的时候,他的眼睛余光也从没有离开过云昭。 见云昭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就停下手里的活计,等待陛下吩咐。 “老刘,老实说,今天看的那一片麦田是怎么回事?” 刘主簿立刻起身隔着云昭十步远的地方拜倒恭声道:“回陛下的话,春日里播种的时候,就有久居扬州的秦商孙成达已经按照田亩的产出给过钱了。 他们并不要田里的产出,只要求农夫们加倍照料这些麦子,不仅仅如此,他们还给足了肥料钱,水钱,还要我们将麦田修整的整整齐齐,一定要好看才成。 老奴亲自勘验过他们给百姓的银子,还查看了肥料,确定这件事情能让本地百姓多一季的收成,这样的好事老奴自然照办。 从春里头就一直关注这些麦子,总担心他们会有什么算计,直到麦子开始收割,老奴这才放心。 想来,这个孙成达就是想花一笔巨资博陛下一笑。” 云昭闻言笑了一下,对刘主簿道:“这里面有没有你这条老狗的关联?” 刘主簿连忙道:“老奴哪里敢替陛下做主,孙成达办事的时候,老奴委实不知他要干什么,就是见蓝田百姓平白多出十万枚银元的收入,这才答应孙成达的要求。 如果这个狗日的孙成达让陛下不高兴了,老奴这就去砍了他的脑袋。” “咦?这个孙成达居然就在蓝田?” “回陛下的话,从种子播种下地,这个孙成达就一直留在蓝田哪里都没有去。” 云昭冷笑一声道:“十万枚银元就想见朕,他想的太美了,去,告诉那个孙成达,扬州秦商将朕看的太廉价了。” 刘主簿如同梦中醒来一般,怒吼道:“我就说么,我就说么,这个狗日的这么干图啥呢嘛,原来就是想要见陛下,求陛下呢。 老奴这就去砍了他的头。” 云昭摇摇头道:“砍头没这个必要,这一次就给你这条老狗一个颜面,只要他们能做的让朕满意,见他们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刘主簿在下面,将脑袋在地板上磕的梆梆响,直到被云昭出言呵斥,这才倒退着离开了县衙大堂。 刘主簿刚走,躲在帷幕后面的裴仲就来到云昭身边道:“据查,刘喜才确实与孙元达没有相互勾结,他只是被孙元达给利用了。” 云昭道:“就是因为没有相互勾结,朕才给他一个颜面,如果勾结了,这条老狗也就用不成了。 扬州这个地方秦商与徽商斗争的很厉害,他们都是靠着朱明的“开中法”发的家,我听说,这些盐商豪奢至极,现如今,我大明完全废弃了“开中法”,我倒要看看这些豪商们又要干什么。” 裴仲道:“微臣以为,这些人既然失去了在盐巴上取利的生意,以他们贪婪的秉性来看,只有利润丰厚的海贸才能容纳下他们丰厚的资本,与贪婪之心。” 云昭笑了,拍拍桌案道:“看来施琅把海上门户看守的很严实,这是好事,去,给朱雀先生去一封信,问问是不是到了开海贸的时候了。” 裴仲躬身领命,就下去忙碌了。 白天发生的事情,对云昭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情,自从他成为皇帝之后,就有无数的利益攸关方总想着靠近他。 只是像孙元达他们做的如此迂回婉转的还是第一个。 素来儒雅,温和的刘主簿离开大堂之后,暴怒的如同一头老狮子,瞅着自己麾下的六房书吏与三班衙役咬着牙道:“跟孙元达有私人关系的给我站出来,莫要让老夫挑拣。” 刘主簿在蓝田县积威深重,不发火的时候,就是一个仁慈善良的长者,如今开始发怒了,他麾下的六房书吏与三班衙役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过了片刻,有两个书吏,一个捕头出班,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刘主簿那双像是要吃人的眼睛。 “老夫伺候陛下已经十五年了,这十五年中谨小慎微从不敢犯错,总算能让陛下正眼看一下,只想着能把剩余残念统统献给陛下,好为蓝田多做点事,好为子孙谋一点前程。 现在好了,打雁多年终究被大雁夺走了眼珠子。 办错了事情,陛下也没有责罚我这条老狗,反而为了我这条老狗的颜面,委屈自己让那个奸商得逞一次。 告诉你们,老夫的这条命可以不要,陛下的颜面一定不能有半点折损。 现在告诉我,你们拿了孙元达多少好处,现在说清楚了,老夫还能遮蔽一下,如果不说,那就上报长安慎刑司,他们有的是办法弄清楚。” 这三人一听慎刑司之名,顿时就瘫软在地上,还是那个捕头稍微硬气一些,跪在地上对刘主簿道:“属下一时糊涂,孙元达说他此次身上携带了重金,要我多关注一下他在蓝田的府邸,收了六百枚银元,当做福利发给麾下的兄弟们了,我自己留了两百枚银元。 老主簿,小的发誓,绝对没有干过半点损害我蓝田的事情,就是平日里多去他府邸周围巡逻一下,如果小的干了伤天害理,戕害蓝田的事情,叫我不得好死。” 两个书吏见捕头已经说了,也连忙道:“因为我们经手蓝田田土的关系,与孙元达走的近了一些,孙元达一直想要在蓝田购置一块土地,就给我们一人送了五百枚银元。 咱们蓝田的土地是按照政策分配的,可不是钱财能买卖的,就算咱们县里还有一些公田,这些公田谁敢动啊。 老主簿,小的们真的是一时糊涂,求老主簿开恩啊。” 刘主簿冷冷的看着三人道:“在陛下来蓝田县之前,老夫已经查看过所有的账册,还好,没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也算是你们的运气。 蓝天官员只能拿陛下给的银子,拿多少都是喜事,现在,你们拿了别人的给的银子,手已经脏了,心也脏的差不多了。 把收到的银元全部上缴,然后,你们就不用再来县衙了。 是你们自己绝了上进的路,休要怪老夫苛刻!” 第一二九章占便宜还是吃亏? 第一二九章占便宜还是吃亏? 天已经完全黑了,孙元达家中的客厅上却坐满了人。 居中的孙元达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客厅中的其余人等,也沉默不语,气氛压抑至极。 百胜通的掌柜杨文虎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朝窗外看看就对孙元达道:“孙公,天黑了掌灯吧。” 孙元达点点头,随即就有五六个丫鬟取来了蜡烛,屋子里一片光明。 “陛下与国相大人此时应该已经知晓我们这些人了吧?” 一个操着一口浓重歙县口音的老者缓缓站起来道。 杨文虎苦笑一声道:“是灾难还是好事,现在很难说。” 正在抽烟的孙元达放下烟杆道:“雷恒大将军兵进扬州,可曾去你们的府邸劫掠?” 杨文虎心有余悸的道:“大军进城的时候还以为杨氏就要灭族了。” 孙元达又道:“蓝田官员接手扬州的时候,除过重新在城外丈量土地,把我们多余的田土分给那些佃户之外,可曾剥夺过我们的店铺?” 杨文虎道:“这个到没有,说真的,从那些官员口中得知,我们虽然要开始交税了,但是,给他们送去的钱,人家没有一个人收。 假如蓝田不收黑钱,我杨文虎宁愿多缴税。” 歙县口音的老者冯通看着满屋子的人道:“蓝田废除了“开中法”,将张家口夷为平地,还给盐巴定了一个全大明统一价,我计算过,中间没有任何利益可取。 我们这些靠着盐巴发家的人,今后何去何从呢?” 孙元达咳嗽一声道:“那就看陛下今日如何裁决了,不过,我们也能从陛下的行事作风上看出一些端倪。 这天下已经是陛下的了,所以,大家伙大可不必担心自家会遭受闯贼,张贼那样的盘剥。 打烂了天下,对陛下没有任何好处。 我们既然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那就慢慢等就是了,我就不信,蓝田皇廷会没有一个明眼人看出我们想要觐见陛下的意图。” 众人齐齐的点头,换掉已经没有了滋味的茶水,准备继续等。 就在这个时候,孙府管家匆匆的进来,对孙元达道:“蓝田刘主簿来访。” 屋子里的众人齐齐的精神一震,纷纷站起来,也不用孙元达吩咐就走进了里间。 等丫鬟们收拾掉茶碗,重新置备上点心之后,孙元达就陪着一脸寒霜的刘主簿走了进来。 刘主簿先是盯着孙元达看了片刻,然后才大刺刺的坐在上首位置道:“你们把我害的好惨。” 孙元达笑眯眯的道:“我们只想求见陛下一面,并无坑害老主簿之意。” 刘主簿端起茶碗一口喝干,然后道:“我与陛下的关系并非君臣,乃是主仆,我想这一点孙掌柜应该已经知晓了。” 孙元达笑道:“如果不是主仆,以老主簿之能执掌京畿要地这么多年,充任小小主簿一职十五年而乐此不疲呢?” 刘主簿摆摆手道:“才能就别说了,活活的羞煞老夫了,陛下就是看在我勤勉的份上才让我留在蓝田,你们玩的把戏陛下一眼就看穿了。 你们也只能蒙蔽一下我这种不中用的人,换一个玉山书院出来的正堂官,就你们的这些手段,还不够人家一把攥的。 你以后也别给我手底下的人送钱了,送钱就等于害了他们,就在来这里之前,拿你钱财的一个捕头,两个书吏已经被开革出县衙,且永不叙用。” 书吏,捕头本就是孙元达试探蓝田县衙的三枚闲棋,用过之后就会丢掉。 所以,听到这三人是这个下场也不奇怪,笑呵呵的道:“那里算得上贿赂,只是看他们日子过得清苦,给一些车马,茶水费用。” 刘主簿瞅着孙元达道:“以后别试探了,蓝田官员不穷,一个书吏一个月十二枚银元,虽然不足以让他们整日里大鱼大肉,养家糊口却绰绰有余。 孙掌柜,我告诉你啊,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们陛下历来英明无匹,全天下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夹着呢。 “开中法”没了,盐商没了用处,而你们钱财又多,国家如今刚刚经历了战火,正是需要你们这些有钱人出大力的时候。 陛下应该对早就有了考量,原本不用花费一两银子的事情,现在,被你们给弄恓惶了,传陛下口谕。” 孙元达听刘掌柜这么说,立刻撩起袍子就跪在地上。 刘主簿怒道:“站起来,蓝田皇廷已经废黜了跪拜之礼,你站着听就是了,陛下如今只接受我这种老奴的大礼参拜。” 孙元达疑惑的看着刘主簿道:“我们商贾也不用跪拜?” 刘主簿不耐烦的道:“叫花子都不用!” 孙元达只好站的笔直,双手抱拳施礼颇有些洗耳恭听的意思在里面。 刘主簿清清嗓子道:“陛下曰:十万枚银元就想见朕,他想的太美了,去,告诉那个孙元达,扬州秦商将朕看的太廉价了。” 孙元达闻言大喜,连连朝蓝田县衙施礼道:“草民知错,草民知错,这就大力改过。” 刘主簿与孙元达重新落座。 孙元达就喜滋滋的朝刘主簿拱手道:“只要陛下答应肯让我们这些草民觐见,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扬州秦商,徽商无有不从。” 刘主簿来见孙元达之前,又去见过一次云昭,详细解说了孙元达给三个小吏送银钱的事情,惹得云昭又老大的不高兴。 好在有裴仲在,这才让事情平息了下来。 “老夫当初给你作保,让你们去了玉山书院,那么,玉山书院的火车你们应该是见过的。” 孙元达听刘主簿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惊讶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难道说?” 刘主簿点点头道:“玉山书院尽是些好东西,比如这个火车就是这样的,陛下一直想要把玉山城跟凤凰山城以及长安城用火车连起来。 可是呢……” 孙元达哈哈大笑道:“好我的刘主簿啊,不就是修铁路吗?玉山城到凤凰山城不过八十里地,凤凰山城到长安也不过百二十里路,两百里的铁路而已。 请刘主簿禀报陛下,我秦商,徽商一力承担。” 刘主簿满意的点点头道:“不过,这个需要至少上百万枚银币才能做到。” 孙元达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朝刘主簿道:“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 刘主簿,百万身家在我扬州不算富户!” 刘主簿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拍拍桌子道:“你看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铁路修好了,铁路上总要跑火车啊,你看看,陛下要我们把三地连起来,火车数量少了,总不是个事情。” 孙元达道:“这怎么可以呢?” 刘主簿闻言心头大怒,只是盯着孙元达看。 就听孙元达又道:“如果只铺一条铁道,两个火车要是中途相遇这如何是好呢,老夫以为,这些火车道都应该修成两条才成。 如此,火车来来往往的才能畅通无阻。” 刘主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就听孙元达又道:“光有火车,火车道还是不够的,还需要玉山城跟玉山书院那种漂亮的火车站,我们在凤凰山城修一个,蓝田县修一个,在长安城外修一个, 据老夫观察,这火车跑起来可是惊天动地的,又是喘气,又是冒火的,咱关中历来风景如画,这么祸害可不成,再加上百姓的幼童,牛羊经常会跑到铁道上去,这样是碰了怎么得了呢,这铁路两边以老夫之见,就该种满石榴树当篱笆。 每到春天的时候,石榴花开如火如荼,美不胜收,不管是谁坐着火车来往这三地,都有一个好心情。 等到了秋日,这石榴要是成熟了,坐在火车上探手就能摘一颗石榴尝尝,老夫保证,哪怕是长安城里的仕女们只要有闲暇,都会去坐坐火车的。 我告诉你啊刘主簿,这还不算完,我们还……” 孙元达的声音滔滔不绝的在刘主簿的耳边响起,刘主簿的脑子已经完全僵硬了,他只是看着孙元达那张隐藏在浓密胡须里面的大嘴在一张一合。 完全沉浸到孙元达描述的美好场景里去。 直到被孙元达恭送出孙府,他的脑子里还是一幅幅铁路边石榴花开或者长满石榴的美景。 一来一去,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 刘主簿回到县衙,见陛下的卧房灯还亮着,且窗户也开着,就小心的来到窗前低声道:“陛下,孙元达全部都答应了。” 正在灯下看书的云昭抬起头看了刘主簿一眼道:“他们不答应吗?” 刘主簿连连摆手道:“陛下,他们什么都答应,还说一条铁路太单薄,要修成双线……还说……” 等刘主簿滔滔不绝的将孙元达的话复述了一遍之后,就期待着陛下冷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结果,他还是失望了,云昭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笑意,而是有些烦躁的道:“如果不是国相府以国库穷蹙的理由百般阻挠铁路建设,朕如何能便宜这些吸血鬼。” “便宜他们?” 刘主簿再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发现,自己现在不但对眼前的陛下觉得陌生,就连那个孙元达他也觉得如同一个陌生人。 第一三零章大铁路时代的开始 第一三零章大铁路时代的开始 送走了刘主簿之后,孙元达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一瞬间就汗出如浆! 慢慢地踱步回到厅堂,那里又坐满了人。 孙元达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凉茶对在座的人道:“都听清楚了吗?” 杨文虎率先站起来朝孙元达深深一礼道:“孙公若有差遣,杨文虎无不遵从。” 冯通也颤巍巍的站起来朝孙元达施礼道:“保全扬州盐商产业之功,孙公第一!” 马上就有更多的人站起身朝孙元达施礼,他们对孙元达大肆花用他们的钱财不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对眼前这个平日里并不算起眼的秦商感恩戴德。 孙元达解开自己的葛布轻衣,随手拧一下,众人就看见有汗水居然被拧出来,溅湿了地面。 “蓝田派驻扬州的官员都是精锐,蓝田留在玉山的官吏也老于世故,就如同刘主簿所言,那些从玉山书院出来的正堂官,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 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似天马行空,却非常的有效,且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新的王朝,就有新的规矩,这几乎是一定的,而蓝田官员普遍对金钱不屑一顾的表现,却是我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都说千里为官只为钱,这些蓝田官吏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不看重钱,只是钱这个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调配天下阴阳的一个工具! 而这,对于我们商贾来说,恰恰是最可怕的事情。 当钱成了工具……那么,被钱所赋予的很多意义都不存在了,可以拿来冒险,可以拿来消耗,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牺牲。 在袁州,已经出现了蓝田官吏不惜消耗重金为十六个工匠续命的事情。 出动民夫三千,日夜开挖,仅仅是为了把埋在地下矿洞里的十六个工匠救出来, 为了这十六个工匠,他们不惜将矿洞旁边的好矿洞凿穿,让事故矿洞中的水流淌进好矿洞,活生生的将好矿洞淹没。 这个矿洞价值——三十万两银子。 最后,他们只拯救出来了四个人,其余十二人全部毙命。 他们看似花费了超过四十万两银子的费用,可是,用这四十万两银子,他们买到了扬州府所有工匠,以及小百姓们的心。 那些死亡的工匠获得了不菲的赔偿,纵观整件事,官府,百姓都是受益方,唯一受到损失的只有我们这些人……损失了钱财,还受到了警告,最后还被罚没了钱款。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蓝田官方对百姓,着实要比对我们好一些。 诸位掌柜,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警兆,我们这些人如果还不能向蓝田皇廷证明自己还有用处,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的好日子就会彻底终结。 这就是老夫为何花费了十万两银子,耗费大半年的时光,什么都不做,哪里都不去,就守在蓝田,期待这些庄稼能帮助老夫将我们的心意上达天听。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刘主簿也是蓝田官员中唯一一个可以让我们与皇廷联络的中间人,而他这个中间人恰恰比较平庸。 就像刘主簿自己说的那样——换一个玉山书院出来的正堂官,我们不可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天佑我等命不该绝! 花用一些钱财,完全是应该的。” 杨文虎哈哈哈笑道:“赔不了,赔不了,假如陛下能准许我们运营这些铁路,我敢保证,不出三年,我们就能收回投进去的钱财。 即便是陛下不把经营权给我们,修建两百里长的铁路一定会征集大量的田地,我们可以用这一点,给在座的诸位在关中最中心的地域谋一些产业。 而孙公跟刘主簿言说,要修建几个火车站的建议,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这会让我们轻易就获得了几个重要的铁路商埠。 太好了,修建铁路的费用,杨某认八十万两,若有哪位掌柜的手头紧,钱款不足,杨某愿意认一百万。” 冯通按住杨文虎的手道:“杨掌柜,秦商与徽商征战多年,这个时候,大家可都是坐在一条船上,老夫以为,应该利益均沾。 这里有上百家盐商,你一家占据了百万,你让其余人情何以堪? 人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搬家来蓝田,这关系到身家性命,你可不要过份……” 杨文虎大笑一声道:“诸位,我们不是没有营生了吗?既然陛下准许我们修建玉山城到凤凰山城,长安的铁路,我们为何不能干脆就以修建铁路为新的营生呢? 冯掌柜,我们也莫要为区区两百里铁路上的一点利益争夺了。 想想看,我们如果修建了长安到洛阳的铁路,诸位以为如何?” 杨文虎的话音刚落,又有人大叫道:“洛阳到开封府,开封府到应天府,开封府到顺天府……天啊,只要我们开始干,至少三五代的营生就有了着落啊……” 孙元达解开汗衫,摇着一柄硕大的黑漆折扇用力的扇风,这一刻,他浑身滚烫,只觉得那颗已经着火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喷着火跳出来了。 “铁路的运营权,不可能给他们。” 张国柱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我宁愿以土地入股,也不允许铁路由一群商贾把控。” “他们既然愿意修建铁路,可以给他们一些利益,可是,他们在拿到这些利益之后,不能仅仅修建一些眼看着就能赚钱的铁路,一些关系到军国大事的铁路,他们也必须参与进来。” “这样不成,难道你要把这群商贾弄成与国同休不成?我的意见是,用他们的钱是看得起他们,只要让他们不亏本,稍有赚头就成了,修建铁路的主力必须是国家!” “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如今的大明刚刚有了那么一丝生气,掏空国库是非常不妥当的事情,只能利用这些人手中的钱来干大事。 修建铁路是一件非常大的工程,它会消耗大量的木材,钢铁,道砟等等物资,同时,需要的人力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 我大明如今百业凋敝,正好需要这样的大工程来让大明的钱变成活钱,只要钱流动到了普通百姓手中,对于各地抚民官来说,不吝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贫困之地的百姓可以通过去铁路工地上做工来赚取口粮,银钱,只要铁路一直修下去,一大群百姓就一直有活干。 反过来,这么一大群人在工地上的消耗,又能给铁路沿线的百姓提供极大地好处,陛下,微臣以为,趁着现在大明百姓需求不高,我们应该大力修建铁路……” “微臣也认为此时修建铁路是一件大好事,玉山书院已经成立了专门解决铁路难题的学科,让这些人在修建铁路的过程中逐渐成熟起来,也积累大量的经验。 以后,我们的铁路就像陛下曾经说过的那样,要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微臣敢保证,不出二十年,我们就能培育出一支精干的铁路队伍……” 云昭与张国柱以及各部官员在大书房整整就修建铁路的事情讨论了一天。 最后,就得出来一个结果——修建铁路的事情可以借重盐商的力量,但是,盐商只能以钱财的形式投入进取,同时获得铁路两成的利润分成。 同时对铁路沿线的车站,可以全资投入,并获得车站的商铺运营权,并且可以获得铁路的维护权,这些权力将会被写入正式的文书中,经过蓝田代表大会委员会审议表决通过之后,写入正式的文本。 在云昭看来,这个文本对于商人太过慷慨,张国柱等人却认为,要激发商人们投资铁路的热情,在前期给一点甜头是国相府能忍受的事情。 在张国柱眼中,没有什么事情比快速的让大明百姓的生活好起来更加重要的。 中原人口凋敝的厉害,需要把那些躲进深山老林的百姓引领回中原之地生活,需要让那些生产资料已经完全流失破坏的百姓离开原来的家乡,去中原肥沃的土地上继续生活。 蓝田官员很适合干这种大兵团规模的脱贫,救困,这样做很容易快速提高大明的国力,至于那些零敲碎打的脱贫,扶困事宜,需要以后慢慢耕耘。 其余官员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剩下云昭跟张国柱。 张国柱见云昭正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他,就不满的道:“干嘛这样看我?” 云昭笑道:“我看傻笔的时候一般都这样看,害怕两只眼睛一起看了,会被传染成傻笔!” 张国柱怒道:“什么是傻笔?” 云昭道:“傻笔就是二傻子把毛笔****里展示给别人看。” 张国柱叹口气道:“是插错了,应该插笔筒里。” 云昭笑道:“不想当这种二傻子最好就准许我继续去弄电报!” 张国柱冷笑道:“现如今,我们的大军正在所向披靡,我们的官员正在治理地方,全大明都因为我们渐渐从灾难中解脱出来了。 大明兴旺的时刻就要到来,我们已经走在了最正确的道路上。 在这个时候,你身为皇帝,亲自去弄什么电报,才是傻笔!” 第一三一章时间才是老大 第一三一章时间才是老大 世界是属于聪明人的。 且最终还是属于嗅觉灵敏的聪明人的。 像张国柱这种大牲口就没有办法理解云昭跳跃式的思维。 在云昭看来,有了铁路如果没有电报,完全是不完美的。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事实上,别看张国柱学了一肚子的后世学问,论到本质,他依旧是一个大明土著。 当然,身为国相,他是非常合格的人选。 引领潮流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是官员的责任。 当然更不应该是皇帝的事情。 玉山书院的几位大佬们倒是很希望云昭能完全沉浸在他的奇思妙想中,只要云昭不干政,玉山书院的几位大佬愿意举双手,双脚来支持云昭搞技术研究。 这些老家伙们固执的认为——云昭这个皇帝才真正是天下之贼! 国相张国柱的权力是受约束的,而且他的任期只有五年,五年之后,如果大部分人不满意的话,他这个国相就要让位置。 这样的国相制度对天下只有好处,没坏处。 云昭这个皇帝就不同了,他是整个蓝田体系中最大的漏洞,是普天之下唯一不受律法约束的人! 这种人天生就该沉迷美色,夜夜笙歌,然后早早的把身体弄垮,最好活不到三十就死掉。 云昭这种只娶了两个老婆,没有沉迷于其它物事,且聪明的不像话的皇帝,就真的是蓝田制度的大敌。 跟元章先生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这个老先生尽说实话,没有一点替云昭说话的意思,以最辛辣的语言直指云昭内心最黑暗的地方,一点都不害怕被眼前这头权力野兽剁掉脑袋。 云昭把威胁利诱的话都说了,可惜,老家伙一点颜面都不给。 “这可是大好事,国无铮臣,必生妖孽,家无倔子要败家的,你的臣子中有这样的人,你要珍惜。” 晚上跟云娘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从母亲口中得到了这么一句劝诫,看样子母亲已经被这些老家伙们给糊弄到他们一伙的队伍中去了。 ““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父有诤子,虽无道不陷于不义;故云子不可不诤于父,臣不可不诤于君;”出自《旧唐书》。” 云昭见母亲一直看着自己,就干脆把《旧唐书》里的句子背诵出来,好让母亲安心。 用过晚饭之后,云昭就待在自己的书房里,无聊的摇着一个手摇发电机,这东西现在跟枕头一般大,这东西是云昭自己摸索出来的。 原理就是,就是线圈在磁场中旋转,然后就产生了电流。 瞅着线头终端不断地冒出蓝色的电火花,云昭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放弃了继续摇发电机的想法。 玉山书院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是由水力带动的,产生的电力比手摇的要大的多,可惜,目前的研究也就到这里了,二十六个通电的铜片,虽然能传递一些有用的消息,然而,错误百出的还不到可以使用的地步。 云昭很想知道韩秀芬,施琅他们正在干什么,他很想知道进入了西域的段国仁现在是否安好,很想知道李定国在一片石之前修建的防线进度如何,他也想知道青龙跟云猛在西南的工作进度…… 总是看一些迟滞的消息,让云昭很是悲伤,有很多,很多消息,他原本可以实时指导的,现在,只能看着他们向错误的或者云昭不理解的方向狂飙。 将在外君命可以不受! 这句话是很多皇帝深恶痛绝的。 “呀呀,陛下又弄出闪电了。” 云花看到了那些微弱的蓝色闪电很是兴奋。 “你可以去抚摸一下闪电,这样,你就成全天下第一个抚摸闪电的人。” 云花瞅瞅那些看着就不像是善类的蓝色电火花摇摇头道:“会被雷公劈死的。” “雷公只劈坏人,恶人,不劈好人,你尽管试试。” 前几日,就是这个蠢人,用清水替他清洗了发电机,云昭很想让她长长记性。 “雷公不会劈好人,但是,少爷您会!” 云花对云昭的诱骗完全无视,鄙视了自家的皇帝少爷之后,就扭着粗壮的腰肢走了。 “都开始变聪明了……” 云昭哀叹一声,就丢下发电机,来到书桌后边坐下来。 环视了一遍书架上的书,这里所有的书都跟发电机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让云昭非常的不习惯,如果在后世……有书,有资料,加上现在的资源,他连原子弹说不定都能造出来。 第一波去欧洲的人回来了。 去了十九个人,回来了十一个,三个人在埃及附近与强盗作战的时候战死了,三个人在欧洲争夺人家发明的时候战死了,还有一个死于疾病。 不过,他们在欧洲三年的收获还算不错,弄来了不少让云昭觉得有用的东西。 比如——可以改变视力的单只可以夹在眼眶上的眼镜,这东西对蓝田来说不算什么,这里已经有了极为正式的近视眼镜,跟老花镜子。 一张精致的世界地图,看落款是摩卡拖的作品,在地图的下方位置上,还用拉丁文写了一行字——‘一种新的且更完整的对地球的描述,特别适合水手使用。’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东西。 云昭知道,这种绘图方式确实让地图变得很好看,可是——这东西严重失真。 复合显微镜这东西就是宝贝了,虽然这东西还非常的简单,仅仅是用一个凹镜和一个凸镜做成的,镜片的磨制很粗糙,不过,看在这些人仅仅花了五个金路易的份上,也就接纳了。 玉山书院的人会想办法把这东西慢慢改进的。 水温计这东西在蓝田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东西了,玉山书院早在去年就研究出来了水银温度计,而这些人拿回来的水温计还是一个空心玻璃管制造的空气水温计,准确性上与通过水银的热胀冷缩来判断温度的水温计没法子比。 所以,云昭随手就把这个东西丢掉了。 从荷兰人那里弄来的小作坊生产的望远镜,同样让云昭很失望,他们生产的望远镜,远远比不上玉山书院的精工出品。 被这些去欧洲回来的人吹嘘的神乎其神的法国输血法,在云昭眼中,同样粗鄙不堪,把一只羊的血输给一个快死的人,这个人居然活下来了,被认为是神迹。 同样让这些去欧洲寻找那里最新技术的蓝田学子们为之欢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一个叫做让·巴尔替斯特的人手中得到了秘方。 云昭知道,在没有弄清楚血型概念之前,任何输血手术其实就是谋杀! 对于这些人从意大利弄回来的蒸汽涡轮机云昭是充满渴望的,等他实际看到了这个在一个球体上开两个洞,在地下烧火,加热水变成蒸汽,然后蒸汽从两个洞里喷出来,带动球体旋转的涡轮机,让云昭暴跳如雷! 蓝田的往复式蒸汽火车都已经出来了,这些人却被人家用公元一世纪就发明出来的东西给骗了。 为了这个东西,他们甚至损失了一个人…… 他们还带回来了欧洲的纺纱机,这种粗苯的东西连几百年前元朝妇人黄道婆发明的三锭脚踏纺纱车都不如,根本就没有任何借鉴的意义。 要知道,如今的蓝田纺纱作坊,用的就是黄道婆发明的去籽搅车,弹棉椎弓,三锭脚踏纺纱车,想要在这些技术上前进一步,那就要等到珍妮纺纱车出现了。 技术的进步是一步步推进的,很多东西都是一个划时代的东西发明之后,其余基于这项技术的发明才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发现。 云昭知道又如何? 他知道的仅仅是一些连皮毛都算不上的东西。 就像他知道原子弹是威力最大的武器,可是,知道有个屁用,他连原子弹的构成都不知道,也就是知道这东西会炸,能炸的很厉害……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最无敌的还是时间。 云昭不过是时间上的一粒尘埃,不小心被风带去了时间链条的前端,而时间依旧是时间,不会因为一粒尘埃就有所改变。 钱多多来云昭书房的时候,发现这里面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不见了,整个书房显得宽敞明亮了很多。 她的丈夫正坐在桌子前边,认真的看着文书,裴仲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家皇帝勤奋的工作。 等丈夫批阅完文书,钱多多就指着原来摆放那些奇怪东西的地方道:“都去了哪里?您不玩了?前几天云花还抱怨说您要用雷电劈死她呢。” 云昭摇摇头道:“你们这些人太蠢,还没有法子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一个聪明人在傻子群里,那个聪明人看起来就是最傻,最疯的一个。 我准备给你们时间,等你们都聪明起来之后,再说那些你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面对丈夫的抱怨,钱多多自然不会在意,她更关心蓝田县县令的人选。 “听说,您准备等夏完淳毕业之后,就让他去担任蓝田县令?” 云昭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那么,彰儿,显儿呢?” “等他们长大毕业之后。” 钱多多拍拍自己高耸的胸脯道:“吓死妾身了,还以为您会……” 云昭皱眉道:“以为我什么?” 钱多多吃吃笑道:“以为您准备跟妾身一起共浴呢。” 第一三二章悲怆的希望 第一三二章悲怆的希望 人才必须成阶梯状出现最好。 刘主簿这样的就属于断层。 是漏洞,也是云昭的弱点。 所以,需要弥补。 蓝田县几乎是整个关中最精华的地区,即便是繁华的长安也无法与蓝田县的商贸相比。 因为,几乎所有排的上号的大型商会,以及巨型作坊,都落户在蓝田。 十余年下来,区区一座蓝田县,常住人口已经达到了百万之众。 这里有九成以上的人不依靠土地吃饭,而是依靠自己的双手做工吃饭。 所以,整个蓝田县的产出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这里出产全大明九成的钢铁,九成以上的军火,这里不是丝绸的产区,却汇聚了大明六成的丝绸,以及五成以上的棉布。 这里并非大明的粮食主产区,然而,这里的粮库,装了足够关中人食用两年的粮食。 至于那些普通的衍生货物,从马车,内河船只,农具,铁器,香料再到瓷器,印刷,纸张,乃至针头线脑,都占有非常大的比例。 至于新兴的毛呢产量更是为大明独有。 同时,这里也是好货物的代名词。 每年蓝田县收到的赋税,基本上占据了整个关中赋税的八成,即便是雄伟的长安也无法与蓝田县相比。 这就是云昭不愿意撒手蓝田县的原因所在。 权力必须是以经济为支撑,才能有真正的话语权。 而控制了蓝田县,就等于控制了关中,控制了富庶的关中,基本上就有了鹰扬天下的本钱。 刘主簿很谨慎,也很勤劳,可是呢,他终究太蠢了。 毕业考试结束了,夏完淳毕竟没有得到雏凤清声的奖励,同样的,金虎也没有拿到,与韩陵山与韩秀芬一样,他们两人最后打的难解难分,最后打出真火,双双判以犯规,被淘汰出局。 第三名黄伯涛兴奋地差点昏厥过去。 他的本事在前十二名里面并不算太出色,只是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勇气,上台挑战了金虎,然后被人家一记重拳砸在眼眶上昏厥过去后,被抬下去了。 醒来之后,他又极不甘心的去挑战了夏完淳,同样的,也是眼眶挨了一记重拳被打的昏过去了。 就是看到了他的惨状,其余的人面对金虎,或者夏完淳的时候都选择了认输。 直到金虎跟夏完淳两个打的两败俱伤之后,众人才猛然醒悟过来,只要作战,至少就有一分可拿…… 于是甲申年的雏凤清声,花落黄伯涛,又名——黄国涛! 被金虎跟夏完淳殴打的如同熊猫一般的黄伯涛披红挂彩站在玉山书院山长徐元寿身边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狗,接过了雏凤清声的牌牌,想要跟往年的大人物一般怒吼一声以示雄壮。 看到夏完淳跟金虎两人愤怒的快要炸裂的眼睛,马上就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匆匆下了台子。 眼看别人风光,金虎,夏完淳两人也没有办法。 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不是能用拳脚跟学问就能分出高下的。 “我要就职蓝田县令。你准备去哪里?” 夏完淳摇摇头暂时忘记了黄伯涛那张欠揍的嘴脸问金虎。 “我去西南就任参将。” 金虎也没有什么好失落的,只要夏完淳没有拿到雏凤清声,谁拿都无所谓。 “你兄长他们就要搬迁来长安了,你还去西南做什么?要知道做文职要比武职有前途一些。” “我要立功,文职需要熬时间。” “你家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你这么急着要军功做什么?” “只有军功才能让我有机会向陛下提出一些不合规矩的条件。” 夏完淳立刻就明白了金虎的心思,叹口气道:“很难,非常难,蓝田重臣与朱明皇室结亲,基本上没有可能。” 金虎掏出一根烟点上之后道:“那只能说明我立下的功劳不够大。” 夏完淳皱眉道:“你这人一定要跟我师傅拧着干是吧?” 金虎一口气将半根烟吸的只剩一点烟蒂,喷出一口浓烟道:“她太可怜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夏完淳在他身后道:“没获得同意之前,莫要相见!” 金虎停下脚步,解下那条绑在手腕上的丝巾,从中间扯开,递给夏完淳一半道:“我不能去,你能去,告诉那个可怜的女人,此心不移。” 望着金虎远去的背影,夏完淳很想丢掉这片烂布,想了想,最终还是塞进袖子里,等有机会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再送给她,至于那句——此心不移,他权当耳朵不好没听见。 “女人都是害人精!” 夏完淳重重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下了玉山。 毕业生在毕业考试过后,所有人的都有了去处,没时间让他们跨马游街,大明到处都缺人手,最后一场打比结束之后,就被撵出了玉山书院。 夏完淳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蓝田县令这个职位上干好长时间,时间的长短应该取决于两个师弟的成长快慢。 不过,两个师弟傻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云彰已经长得有模有样了,趴在地上做伏地挺身的时候,哪怕背上坐着一个胖孩子,他也做的毫不费力。 云显就不一样了,他的两条胳膊已经开始颤抖了,不过,看起来很坚强,明明已经受不了了,还是在咬着牙坚持。 当然,如果监督他们练武的人不是冯英母亲的话,他一般不会这么卖力。 母亲那里可以撒娇,父亲那里可以耍无赖,唯独冯英母亲这里不成,她会真的打人…… 当云琸被冯英母亲提着放在云显背上之后,云显就吧唧一声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不论他如何的努力想要把妹子扛起来,他的两只胳膊就是不听话。 云琸骑在哥哥背上很开心,不断地喊着“驾,驾。”小屁.股还扭来扭去的,像是真的在骑马。 “松开双臂,休憩片刻,要懂得调动全身筋骨,腰要硬,腿上要发力,双臂只起支撑作用……” 夏完淳见云显真的很狼狈,而冯英站在一边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就连忙教云显发力的要领。 “啊——”云显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终于学会了运用自己的筋肉,勉强把妹子胖胖的身体支撑起来,不过,也只有这么一下…… “去吧,你师傅在书房等你呢。” 冯英不满夏完淳临时指导云显,她今天就是要找茬揍云显一顿的。 夏完淳给了可怜的云显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走了。 这让满怀希望的云显立刻就陷入了绝望之中。 今天早上的兵法背的不好,现在练武又练得不好,今天,这顿揍看样子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 夏完淳进了书房,见师傅正在跟裴仲说话,就安静的守在一边等他们把话说完。 “李定国决定攻击山海关的要求,已经获得了批准,山海关一定要拿下来,至少在冬日来临之前一定要拿下来。 告诉李定国,拿下山海关之后,就留在山海关,不着急向前推进,只要守好山海关,建奴,李弘基,吴三桂三方必定会出现摩擦。 同时,蓝田城方向的军队也会从草原方向开始挤压建奴的生存空间。 就目前而言,围困建奴,才是大方向。” 裴仲领命离开,走的时候还小声恭贺了夏完淳一下。 云昭喝了口水道:“怎么,雏凤清声被别人拿走了?” 夏完淳道:“两虎相争,看热闹的捡了一个大便宜。” 云昭道:“那还是你的实力不够出类拔萃,这个时候你千万别给我生出什么狗屁的‘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出来,那是失败者的哀鸣,没有任何意义。” 夏完淳道:“弟子已经把这事忘记了。” 夏完淳很想跟师傅说一下沐天涛的事情,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自己不帮沐天涛,至少不能坏了这家伙的事情。 “你上任蓝田县令是我争取回来的,朝堂上争议颇多,所以呢,你要给我当好这个县令,遇见事情多与刘主簿商议。 刘主簿这个人虽然愚蠢一些,不过,忠心不容质疑。 你去了要多尊敬一下他,一起把即将开始的铁路事宜办好。 对商贾不能太过苛刻,又不能太放纵,恩威并施才是王道,中间这个度你自己把握。” 夏完淳点头答应之后,又低声道:“要不然,弟子就任蓝田县丞这个职位也可以。” 云昭摇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在那里,不过呢,该跟你说的已经全说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不用担心,直接去上任就好了。” 夏完淳又道:“师傅,很多人对我们要如此大规模的修建铁路很不理解,您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修铁路是正确的。” “正确在什么地方?” “它能让整个世界活起来。也能让整个世界变得快起来,无数年来,我们想要去遥远的地方,需要经历无数的时间与艰难困苦。 我们想要把天下的货物调配起来基本不可能,我们想要得到远方亲友的消息,需要耐心的等待。 小子,假如火车道能把大明各地连接起来,我们大明,将会进入一个新的历程,一个新的世界。 火车会让大明人过上另外一种生活,一种更加像人的生活。 我甚至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做到‘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第一三三章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第一三三章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扬州盐商的力量很大,大到了出乎云昭预料的程度。 六百万枚银元如果堆积在一起,就能像一座小山一般雄伟。 这都是现钱,也是扬州盐商们向蓝田缴纳的一份投诚书。 出乎这些盐商们预料的是,接收这些银元的蓝田钱庄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之意。 孙元达也没有想到,自己把钱送进蓝田钱庄的手续会如此繁杂。 仅仅是清点银元,辨别银元的工作就进行了整整九天,清点银元,辨别银元的人并非是来自一方,而是三方。 加上孙元达自己,就是四方。 “多出来了一千枚银元。” 一个脸上没有二两肉,面色枯黄,长着一双似乎永远都没有睡醒眼睛的家伙,冷冷的将三盘子银元推到孙元达的面前。 孙元达苦笑一声道:“看来是我们的账房数错了。” 精瘦的蓝田钱庄库藏使田受冷声道:“孙掌柜是要把这一千枚银元添加在账上呢,还是要带回去?” 孙元达道:“添加在账上。” 田受重新拿走了银元,过了很久才给孙元达拿来了一份已经加盖了密密麻麻十余个印章的文书,让他过目,用印。 等孙元达用印完毕之后,田受便道:“以后这个账户但凡有入账,出账,孙掌柜会在第一时间知晓,而所有的账目变动,都需要孙掌柜亲手画押,用印。 每月,孙掌柜有三次查账的机会,希望孙掌柜晓得。” 孙元达犹豫一下道:“如果是现银支出呢?” 田受道:“与账目出入相同。” 眼看着所有银元全部被人运走了,自己手上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纸张,孙元达心头的失落感非常的严重。 陪同孙元达一起来钱庄的杨文虎,冯通也有同样的感觉。 毕竟,这是六百万枚银元,不是六个,六百个…… “既然上了船,就莫要后悔。” 孙元达咬着牙根对杨文虎,冯通道。 杨文华叹口气道:“接下来便是花钱如流水啊……只希望他们能节省些。” 冯通也跟着道:“我们还是要找刘主簿将花钱的事情说清楚,该花的我们不节省,可是……” 孙元达点点头道:“就算杀人也要给个杀人的理由吧,不能只让我们给钱,却不让我们知晓钱是怎么花的。” 三人商议定了,就联袂去了蓝田县衙。 被人带进县衙之后,他们三个就看见满头白发的刘主簿正殷勤的给坐在正堂上的一个年轻的过份的小子倒茶水。 三人心头一凛,连忙上前报名见礼。 夏完淳先是看了三人一阵子,马上就堆起了笑脸,从主位上下来之后,亲热的以晚辈礼见过孙元达与杨文虎,冯通三人。 夏完淳这种刻意堆起来的笑容,让孙元达三人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与官府打交道,不怕官员发怒,不怕官员给冷脸,就怕这种先是冷漠,然后再挂上笑脸的。 从刘主簿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孙元达三人算是了解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根底。 不论是新任的蓝田县令也好,还是云昭唯一的弟子也罢,这两个身份没有一个是他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 从听到刘主簿介绍了夏完淳身份起,孙元达等三人就面如土色,每个人都在心里哀叹,一群人凑的那笔巨款应该恐怕会凶多吉少。 就在三人绝望的时候,夏完淳却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厢房,刘主簿掀开一块蒙布之后,一个栩栩如生的蓝田火车道模型图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个微缩地理模型,从那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就能看出这里是蓝田县。 这是一个三角形结构的火车道模型,从玉山城到长安城,从玉山城到凤凰山城,再从凤凰山城到长安城。 上面不仅仅有火车道,还有模拟的小火车以及车厢,铁路两边的地理山川,河流也表现的清清楚楚。 夏完淳见三人都在仔细看这座模型,就淡淡的道:“几位恐怕只想着修建火车道,恐怕没有想过如何修建火车道路吧?” 孙元达连连点头。 夏完淳背着手在模型周围走了两步,然后看着孙元达道:“你们可知道,修建一条火车道其实是一个众多门类学问糅合之后出来的一门新鲜事物。 除过我玉山书院有这方面的研究之外,普天之下,再无人知晓,也无人明白。 这东西是我玉山书院智慧的结晶,也是我大明国国家的绝密技术。 因此,很多东西对你们们会有所保留,这一点我希望你们能理解。” 孙元达三人对于夏完淳说的话听得很清楚,心中明白,接下来,自己这些人很可能会被踢出铁道修建的核心圈子,只能一味的出钱,而得不到任何收获。 “接下来,我要说的很多关于铁道修建的东西你们是无法理解的,所以,我也就不说了,这样吧,请三位回去,派家中嫡系年轻子弟来吧。” 孙元达愣了一下道:“县尊是说老朽的儿子们?” 夏完淳点点头道:“火车道路的修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不可能只修建这两百多里的火车路,所以,与其费尽力气给你们解说,不如给你们家中的年轻人解说,这样更容易一些,也算是一劳永逸吧。” 孙元达瞅着夏完淳的脸道:“犬子愚钝……” 夏完淳道:“如果诸位不放心,也可以自己上,只要你们几位老先生能过了玉山书院关于铁路学问的专门考核,你们就能亲自参与铁路建设了。” “做个生意还要进学?” 夏完淳笑道:“修建铁路,不算是生意,这是一桩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我们不可不谨慎从事。” 孙元达三人并没有从夏完淳这里获得自己想要的钱财监管权,反而有被抛弃的危险,因此,三人离开县衙之后就忧心忡忡的。 这三人走后,刘主簿就有些忧虑的对夏完淳道:“小少爷,一味的压榨不好吧?” 夏完淳抬头看看刘主簿道:“我做的没错,这些老财主当初来我蓝田的时候,其实就没想着能赚钱,只想着如何个在蓝田立足,从而避过历朝历代都有的开国之祸。 我师傅在按照规矩做事,给足了这些人利益跟地位之后,这些商人贪婪的本性又爆发了,在完成最初目标之后,有开始想着如何牟利了。 得寸进尺是商人的本性,不敲打他们一下,以后会更加的麻烦。 连我们可以随时随地砍他们脑袋的事情都忘记了。” 刘主簿吞咽了一口口水道:“不会真的砍了他们的脑袋吧?咱们家已经很多年不当强盗了。” 夏完淳点点头道:“这就是麻烦的地方,赚钱,修路,都要按照规矩来了,不过,我说的让他们的子孙参与进来,那就是真正的参与,绝对不是走过场,是真正的为他们好。 不过据我算计,这些人不会把家里真正的嫡子派来的,只会把家中不起眼的庶生子派来顶缸。 一旦送来了,我就不允许他们更换,会慢慢地将这些庶生子培育成真正的厉害人物,也会培育他们的野心,慢慢扶持他们变得强大,最后将这些该死的盐商取而代之。 如此,也就完成了对盐商的改造。 说起来,咱们蓝田如今正在给天下立规矩,自己怎么可能带头破坏规矩呢。 不光是我们在立规矩,玉山书院也在立规矩,他们正在借着我师傅造成的大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呢。” 刘主簿听了夏完淳的计划之后,那是钦佩的五体投地,这种一箭八雕的事情,也只有少爷跟小少爷这种人物才能干的出来。 至于夏完淳话语中关于玉山书院深一层的意思,刘主簿连想都不愿意想,这里边的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不是他一个乡村落魄书生能想明白的。 他想不明白,夏完淳却想的极为清楚。 即便是进步如玉山书院,也没能跟得上师傅前进的脚步。 很多年前,师傅就说过,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跟上他的脚步,如果跟不上,他不会等。 现在的玉山书院就是这样的,以前规模小的时候,还能跟上师傅的脚步,现在变成庞然大物之后,他们前进的步伐就很慢了。 不仅仅如此,随着书院变得越来越庞大之后,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师傅明显对书院的这种行为是极为不满的。 可是,这时候再动玉山书院,掀起的波澜太大,也是师傅非常不愿意做的事情。 所以,玉山书院只能这样继续发展下去,而师傅却很想借助,铁路修建,以及大量新式作坊的建立,来培养出另外一批合他心意的社会精英出来。 玉山书院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短时间内想要更进一步这基本上很难了。 这正好是师傅可以大显身手的好机会,通过最能适应新世界的商贾们,来倒逼玉山书院重新走上正规。 一个国家只有一种学术思想是非常危险的。 一旦这些学术思想开始近.亲繁殖,很容易缔造出董仲舒,朱熹这种人物来。 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坏人,反而是两个非常伟大的人,可就是这种伟大的人,才是对云昭梦想威胁最大的人。 第一三四章皇帝的脸面啊 第一三四章皇帝的脸面啊 韩陵山回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云昭喝酒。 今天喝的酒是韩陵山拿来的竹叶青。 这种酒液碧沉沉的,很像毒药。 “你最近杀气很重,喝这种酒比较好。” 韩陵山端起酒杯邀饮。 云昭一口喝干杯中酒道:“我已经有三年时间没有杀过人了。” 韩陵山道:“你应该杀的。” “不管好坏的杀人?” “没错,你越来越喜欢收藏人头杯子这不是一个好事情,现在杀一些无所谓的人,总比你将来杀一些让你觉得后悔的人要好。” 云昭闻言,一口气连着喝了三杯酒道:“我不想杀人,尤其是跟随了我很久的人,他们就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杀他们,就像是在杀我。” 韩陵山笑道:“你这人很贪婪,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舍弃。吃的太多会撑死的。” 云昭睥睨了韩陵山一眼道:“人称云昭为野猪精,野猪精有一样好处就是食肠宽大,不论吃下去多少,都能消受的了。” 韩陵山笑道:“知道不,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死心塌地跟着你的缘故,不过呢,你是野猪精,不是垃圾桶,好的多装些不要紧,垃圾装多了总要倒出来一些。” “怎么倒?说实话很现在对我家先生已经很厌烦了,我们两个今晚去弄死他?” 云昭把身体前倾,盯着韩陵山。 韩陵山摇头道:“我敢保证,咱们两个今晚弄死徐先生,明天早上,你就会追悔莫及。” 云昭端着酒杯道:“不一定吧,说不定我会庆祝。” 韩陵山大笑道:“你如果想要这么做,徐先生他们的骨头早就可以当鼓槌使唤了。” 韩陵山喝一口酒瞅着云昭的眼睛道:“我就奇怪一件事,徐先生他们的作为应该是有益于国家的,又不是他们个人有什么不好的追求,你为何会如此反对呢?” 云昭摇头道:“他们的作为是错的。” “错在哪里?” “错在要走老路!” “什么老路?” “封建!” “封建在我中华其实仅仅维系到战国时期,自从秦王一统天下施行郡县制度之后,我们就跟封建没有多大的关系。 西汉初期还能有一阵子属于封建,不过,那是家天下的表现,自从晁错这个人废黜分封,景帝大力推行”推恩令“之后,封建出去的王侯,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了。 在以后的王朝中,虽然总有封王出现,大多是没有实际权力的。 朱明在太祖皇帝这样做了之后,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燕王野心难以抑制,引发了靖难之役,他登基之后,着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削藩。 这条路明显是走不通的,徐先生这些人都是饱学之士,如何会看不到这一点,你怎么会担心这个?” 云昭摇头道:“封建有多重表现形式,裂土封王是其中最明显的一项,却不是最严重的,我如果准备裂土封王,那么,我就一定有能力再收回。 徐先生他们要做的封建是准备封建皇权。 也就是说,徐先生他们认为我的存在才是我们大明最不合理的一点。” 韩陵山皱眉道:“他们准备推翻你?” 云昭端起酒杯道:“你觉得可能吗?” 韩陵山断然道:“没人能推翻你,谁都不成。” 云昭喝口酒道:“你信不信,如果我恢复到六岁时那种懵懂状态,徐先生他们一定会豁出老命去保护我,并且会拿出最凶残的手段来维护我的权威。 也就是说,我虽然脑袋空空却可以成为天底下最具威严的君王。 那个时候,我即便是胡乱下达了一些指令,不论这些指令有多么的荒唐,他们都会遵行无虞?” 韩陵山点点头道:“莫说是他们,就是我,也会这么做。” 云昭摊摊手道:“你看,麻烦就在这里,我们的情谊没有变化,如果我本人变得弱小了,我的权威却会变大,反过来说,如果我本人强大了,他们就要拼命的削弱我的权威。 这就让他们变得矛盾。 我也变得矛盾。” 韩陵山点点头道:“也就是说他们针对的是皇权,而不是你。” “错了,他们针对的就是我,针对是皇帝,他们不相信我会一直睿智下去,只要我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阻止,” 韩陵山瞅着云昭认真的道:“你身上有很多神奇之处,跟随你时间越长的人,就越能感受到你的不凡。在我们过去的十几年奋斗中,你的决策几乎没有错过。 这就非常的神奇了,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洞察力太过高超的缘故,还是你真的是一头可以看透时间的野猪精。 一个人不可能不犯错,直到现在,你真的没有犯过任何错。 最要命的是咱们当初拿来当玩具用的大茶壶,你最后都能把它弄成国之重器。 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对徐先生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吗? 这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们或许不会反对你当皇帝,可是,你要是当神,那就太可怕了。” 云昭摇头道:“我从没有想过当神,当了神之后,很多事情就会变味。” “对啊,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说,你之所以从顺天府匆匆回来,就是给他们当说客的?” “我是监察部的大统领,监察天下是我的职权,玉山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如何会看不到?” “那好,你去告诉他们,我不想当神,不过,我要做的事情,也不准他们反对,就目前而言,没人比我更懂这个世界。” 韩陵山牙痛办的吸着凉气道:“这话让我怎么跟他们说呢?” 云昭喝口酒道:“我是真的懂,不是假装的。” “你凭什么懂?” “我是野猪精成不成啊?” “你不讲道理!有本事你现在就变成一头巨型野猪让我看看!” 云昭微微一笑道:“我能看到罗刹人正在荒原上的河流里向我们的领地上漫溯,我能看到脏脏的欧洲如今正在慢慢兴盛,他们的无敌舰队正在成形。 我能看到韩秀芬他们在马六甲海峡上正在于英国人作战,我还能看到哪里的丛林里有无数野人跟猴子一起摘野果子吃,也能看见他们野生的稻米在不断成熟,不断枯萎…… 朝鲜王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苦难,日本大将军德川家光正在向对马岛派兵……在一个叫做琉球的地方,哪里的王正在准备礼物与美女,准备前来我大明朝拜。 我还看到一艘艘从欧洲出发的船只,带着无数穷人与罪囚横渡大西洋之后踏上了一片簇新的土地,正在于当地土著交朋友…… 我还知道在一块巨大的大陆上,有数百万头角马正在迁徙,狮子,鬣狗,豹子在他们的队伍旁边巡梭,在他们将要泅渡的河流里,鳄鱼正虎视眈眈…… 我还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头头巨大的白熊,正在极北之地在风雪中漫步,我更加知道一群群的企鹅正在排成方队,脚下蹲着小企鹅,一起迎着风雪等待漫长的黑夜过去。 所以,听我的没错,只有在我的指引下,大明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达到巅峰,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大争之世占据领先位置……” 云昭说的滔滔不绝,韩陵山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被云昭欺骗的次数太多了,对云昭这种幻想中的画面他也很熟悉,因为,有时候,他也会幻想。 “你让我这样跟他们解释,你信不信这样说了,他们会集体狂怒?”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爱信不信。” 韩陵山呆滞了片刻道:“我会派出上百支欧洲奴隶们去探索你说的事情,如果有一件是真的,我就会警告徐先生他们老老实实听你的安排。” 云昭鄙夷的道:“朕本身就是皇帝,难道他们就不该听我这个皇帝的话吗?” 韩陵山摇头道:“你是我们的皇帝,人家几个人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任何皇帝,不论是朱明皇帝还是你这个皇帝。 说服他们要讲道理。” 云昭冷笑一声道:“等我弄出千里传音之后,再看看这些老家伙们如何面对我。” 韩陵山道:“你把火车弄出来了,人家还不是淡然视之?” “你前面说我可以随便杀几个人泻火?” “没错,陛下已经很多年没有抢劫过明月楼了,不如我们明晚就去抢劫一下?” “明月楼现在归属鸿胪寺,是朕的财产,我抢劫他们做什么?” “那里的美人已经有些迟暮了,都盼着陛下去抢劫呢。” “咦?她们知道抢劫明月楼的是我?” “现在啊,除过您之外,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有抢劫明月楼的癖好,人家把明月楼修建的那么豪华,把活水引进了明月楼,就是方便您放火呢。 人家还警告所有护卫,遇到强大的无可匹敌的抢劫者,立刻就装死或者投降。 美人儿会把自己洗干净了躺在床上等你,你进去了绝对不会反抗,账房先生会把金银装在很适合带走的背包里,就等着您去抢劫呢。” 云昭的眼睛瞪得如同核桃一般大,半晌才道:“朕的脸面……” 第一三五章雷霆手段 第一三五章雷霆手段 云昭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深受百姓爱戴的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当然,蓝田乃至关中百姓就是这么看的。 不过,他们的看法跟云昭想的还是有些差别,他们认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们就是兔子窝边上的草,云昭就是兔子窝里的那只肥兔子。 因为云昭家是强盗窝,所以,他一统关中之后,关中百姓也就自认为是云氏强盗的一份子了。 强盗头子不抢劫是不合道理的。 好在自家的强盗头子只喜欢抢劫明月楼从不抢劫别处,更不会去祸害普通百姓,在百姓眼中,这他娘的就是好事。 抢劫明月楼多好啊,那里是一个美人窝,还有大量的钱,陛下趁着月黑风高的晚上,蒙上脸拿着刀带着一群侍卫去抢劫明月楼…… 楼里的美人们一个个千娇百媚,楼里的银钱堆积如山。 陛下蒙着脸临幸过那些美人儿,拿走楼里的钱……走的时候再放一把火……这就很完美了。 陛下的强盗传承得到了延续,明月楼的名声变得更大,百姓们知道陛下抢劫过了,就不会去抢劫别人,看似对所有人都好。 明月楼屡次被抢劫,每次都能从灰烬中重生,每烧毁一次,就变得更加宏大,完全是关中百姓在后面支持的缘故。 就连明月楼里面的男女管事对这事都见怪不怪了,最早的时候陛下玩的很过火,有时候会死人,后来渐渐地不死人了,事情也就变成了游戏。 原本明月楼里的人是不知道抢劫者就是陛下的,自从云杨跟老鸨子打的火热之后,就在无意中告诉老鸨子被抢劫的时候别反抗就不会有事。 这句话就很让人起疑心。 再后来李定国不甘心自己背上这个恶名,回到明月楼的时候,总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所以,渐渐地,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过来了,抢劫明月楼的主犯就是蓝田皇廷的皇帝陛下。 韩陵山之所以会怂恿云昭再去抢劫一下明月楼,完全是因为这种龌龊的行为,在徐元寿等先生眼中是重要的加分项行为。 看一个从不犯错的人犯错,对别人来说是一个大解脱。 徐元寿等先生认为世界上就不该或者没有完美的东西。 这群在陕西生活很多年的老顽固们,换一个新碗吃饭都要给饭碗上磕一个小缺口,认为太完美的东西不长久,有瑕疵的东西才能长久。 云昭表现的越是完美,他们的忧虑就会越深。 他们很希望云昭能够遭受一次记忆深刻的失败……如果能像曹操那样一边失败,还能一边表现出枭雄之态的样子就最好了。 从韩陵山这里云昭终于明白这些老顽固的想法了。 不过,他把这些人的想法统统归结于——吃饱了撑的。 韩陵山是云昭绝对可以相信的人,所以,他的出现很大的缓和了云昭对玉山书院里某些人的看法。 造成这种误会的原因,就是那群人不懂得如何沟通,他的脖子就像树干一样坚硬,在云昭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们不懂得退让,生怕自己退让了,说了一些软话,会降低自己的人格魅力。 如果云昭把这人一起邀请来谈话,可能会出现一些倾向云昭的舆论,像他那样一位位的谈话,那就完蛋了,全部都是死硬派。 竹叶青的酒劲很大,两个人喝了大半坛酒之后,云昭就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的回家了。 韩陵山却在云昭走了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云昭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睿智的师长与兄弟。 抬头看天,月亮已经落山了,而张国柱的国相府依旧灯火通明,背着旗子的快马,依旧不断的进出,院子里还有更多的官员在忙碌。 韩陵山就这样走进了国相府。 当院子里的官吏们看清楚韩陵山的脸之后,一个个就僵住了,直到韩陵山走进了国相的房间,这些人才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官员们或许不怕钱少少,但是,没有人不对韩陵山畏惧几分的。 所有人都知道韩陵山其实不负责监察国内,但是,这个人的名字就代表了冷酷与危险。 韩陵山见张国柱依旧秘书以及官员们簇拥着办公。 就对屋子里的人淡淡的道:“出去。” 众人僵住了,张国柱抬头看看韩陵山就对这些不知所措的官员以及秘书们道:“你们出去吧。” 众人这才匆匆离开。 韩陵山用脚关上门,将夹在胳膊下的小半坛酒放在张国柱面前道:“休息一下,公务干不完。” 说着话,依次将袋子里的花生米,以及卤肉,丢在桌子上。 张国柱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丢嘴里道:“跟陛下喝酒了?” 韩陵山道:“你委托我办的事情办完了,陛下没疯。” 张国柱道:“既然陛下没疯,那么,就是玉山书院的老学究们疯了。” 韩陵山道:“他们也没疯,一个个都清醒的要命。” 张国柱道:“你总要找出错误的一方才成。” 韩陵山摇头道:“没有对错,不过呢,我已经将纷争缩小在了陛下与徐先生之间,这种纷争不能扩大,即便是爆发,也只能在小范围爆发。” 张国柱笑道:“你这样做其实已经做了选择,玉山书院的人如果不能联合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跟陛下抗衡的,你在帮陛下。” 韩陵山道:“我不帮他帮谁呢?你知道我这个人历来是帮亲不把帮理的。” 张国柱喝了一口酒道:“只要陛下不犯大错,我也是站在陛下这边的。” 韩陵山道:“既然如此,那么,陛下准备拆分玉山书院的建议,你应该没意见吧?” 张国柱道:“玉山书院如今太过庞大,课业也过于繁杂,已经到了穷一人一生也无法研究透的地步,培养专门人才的才是根本。 首先,管理学院不能动,必须留在玉山,军事学院必须留在凤凰山,其余的比如——法科,税科,商科,农科,水利科,钱科,库藏科,将作科等等等等,如今可以准备在顺天府,应天府落脚了。” 韩陵山道:“先生们一定很伤心。” 张国柱道:“有什么好伤心的,他们依旧是先生,好多人还要去各地充当山长,话语权更重才对。” 韩陵山指着张国柱道:“你的这些话说的很丧良心啊,老先生们一个个都成了山长,以后就不会专门去教学生了,话语权重了有个屁用。 他还能影响我们这些人不成?了不起位置变高了,我们多尊敬一些,多给他们的书院一些钱,不出五年,等更多的玉山学生走上教授位置,老先生们对学生的话语权就越发的少了。” 张国柱抱着酒坛子笑呵呵的看着韩陵山道:“先生们的去向划分是一门大学问,你心里应该很有数。” 韩陵山夺过酒坛子喝了一口酒道:“这是钱少少的事情。” 张国柱嘿嘿笑道:“是啊,小舅子帮姐夫是天经地义的,我们这些当妹夫就算了。” 云昭回到家中,可能是酒意发作,倒头就睡,他觉得浑身轻松,在梦境中飘荡了许久,才沉沉入睡。 夏完淳可没有师傅这种幸福。 他有些悲怆的看着坐了满屋子的青年商贾道:“以后的铁路修建事宜,就要拜托诸位了。” 眼角还有眼泪的青年商贾齐齐站起来,朝夏完淳拱手道:“愿为县尊效犬马之劳。” 夏完淳从座位上走下来,缓缓走过没一个人的身边,认真的看过每一张脸,最后朝众人弯腰施礼道:“你们在各自的家中算不得重要人物,是可以推出来牺牲的人。 这一次你们当家的父兄们可能想错了。 我把你们招来,就是为了要重用你们! 这些天来,你们也看见了,我之所以故意折磨你们,目的就在于驱赶走那些在你们家族中天生就占据重要位置的人。 实话更你们说,对于旧的商贾,蓝田皇廷对于他们充满血腥味的起家方式是不认同的。 而蓝田又不能大量使用没有经过新王朝改造过的人。 如今,我们已经一统天下,做事情的方式需要商榷,国相府决议,将会用你们这些在你们家族中毫无地位的人来取代你们老旧的父兄。 蓝田不需要褫夺你们的家产,甚至是要培育你们,帮扶你们成为新一代的大明商贾。 我们新一代的商贾,将不再赚取百姓的血汗钱,将不再吃人头饭。 我们讲究用自己的金钱来发展国计民生顺便达到赚干净钱的目的。 你们的家族依旧在,只是延续你们家族荣光的不是你们的父兄,而是你们。 我们一定要精诚团结,从修建铁路开始,一步一步的拓展我们的商业帝国。” 夏完淳的一番话,再一次掀起了这群庶子的狂热之情,在不褫夺族产,不伤害自家父兄生命的情况下,没有一个庶子认为自己不该执掌家族大权。 分配完任务之后,这些庶子商贾们在天亮时分离开了蓝田县衙,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似乎变得坚定了很多。 刘主簿用力的帮夏完淳揉捏着肩颈,他的手法很好,夏完淳也非常的享受。 “小少爷,您说这些人回去之后会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们的父兄呢?” 夏完淳哼哼唧唧的道:“他们看到了他们的父兄在我的威严下唯唯诺诺的样子,又得到了我切实保证他们地位的承诺。 在这种状况下,再懦弱的人都会生出一些野心来的。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的父兄即便是知道了我的谋划又如何呢? 说真的,不杀他们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 第一三六章屈辱的站队,却是必须 第一三六章屈辱的站队,却是必须 李定国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张国凤道:“我们现在就要直面山海关了。” 张国凤看看远处的山海关关墙道:“你还是准备动用火炮是吧?炸坏了城墙还要下死力气修。” 李定国道:“老子的兵精贵着呢。” 张国凤道:“其实应该派人去劝降,说不定能兵不血刃。” 李定国指着山海关道:’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们宽恕,杀了就是,对了,我听说陛下给你下了密旨,上面说什么?” “说了很多话,其中最重要的一句是——李定国是个王八蛋。” 李定国闻言怒道:“老子的大炮就要万炮轰鸣,老子的铁甲武士就要隆隆开进! 老子的千军万马正要去杀敌!去拼命!去流血! 可就在刚才,我的军里发生了一件奇闻怪事。我也打了几十年的仗了,称得起是身经百战了吧! 在百战中遇上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 所以今天我的老毛病可能又要犯,可能又要骂娘!……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贵人,了不起啊,很了不起呦! 他竟然从千里之外把八百里加急送到我的前沿指挥所。 不说别的,就只为说一句——我李定国是王八蛋?” 军中其余将校面对大将军的怒火,一个个低下头,假装自己聋哑人。 面对暴怒的李定国,张国凤显得非常平静,瞅着掀掉铁盔露出一颗光头的李定国淡淡的道:“陛下没说错,你就是一个王八蛋!” 云昭骂李定国是王八蛋,李定国历来是不服气的,张国凤骂他是王八蛋,大概,可能自己真的就是一个王八蛋。 所以,怒火发泄了一半的李定国道:“我哪里做的不对?” 张国凤瞅瞅周围的将校们撇撇嘴道:“滚!” 然后一群将校就化作鸟兽散,去了自己的位置。 等人都走光了,张国凤从怀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淡淡的道:“黄玉,黄公子纠结巨寇李定国一起去抢劫一下明月楼,原本就是风流雅事,你李定国承认就是了,干嘛要给粉头们漏风,说什么迫不得已? 陛下说了,等你跟云杨两个班师回朝的时候,这件事没完。” 李定国再次举起望远镜瞅瞅山海关城头淡淡的道:“主意是他出的,计划是他拟定的,我就是帮他杀了几个刀客,你也在场,你认为我背黑锅冤不冤?” 张国凤看着李定国摇动了红色的开火旗子,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道:“不,主意是你出的,计划是你定的,我是你的帮凶,黄玉,黄公子是为了拯救那些可怜的刀客,才出手的……” 话音刚落,左边的火炮阵地就腾起一股烟尘,紧接着“轰轰轰”的火炮声就遮盖了张国凤的余音。 就在炮弹在城头炸响的时候,无数抬着梯子的甲士就在炮火的笼罩下向城头前进。 李定国的嘴巴在剧烈的翕张,可是,张国凤听不见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只是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正在冲锋的步卒。 城头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甚至有一些白色的火焰在向城头以外的位置蔓延,火油弹,加上磷火弹引爆了山海关城头上储存的弹药,马上,就引起了更大规模的爆炸。 火油弹,磷火弹爆炸时燃烧的猛烈,可是不能持久,等步卒们将梯子搭在城墙上的时候,城头上只有浓烟,早就遮蔽了口鼻的步卒们已经开始奋勇攀登了。 在这种烈度的攻击下,城头的火炮已经在先前的炮战之中损毁殆尽,这就导致山海关城头没有羽箭,或者火铳还击的余地。 高高的攻城车在十几头牛的拖拽之下,缓缓地逼近城头,攻城车上的火铳手正不遗余力的清扫城头的残余抵抗力量。 等大量的蓝田铁甲步卒踏上滚烫的城头,火炮停止了轰鸣,后续的铁甲步卒如同蚂蚁一般沿着几十个云梯继续向城头攀爬。 张国凤侧耳倾听,发现手雷的爆炸声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才舒心的放下了望远镜,对同样松懈下来的李定国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定国叹口气道:“老子天生就是一个背黑锅的货。” 张国凤道:“云杨可以犯这种错误,你不能!” 李定国道:“云昭就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帝王。” 张国凤道:“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云昭心胸宽阔了?我记得我只告诉过你,云昭睿智,仁慈,待下以诚,眼光长远,胸怀天下,何曾告诉过你,他还有大度这个优点了? 好在,他还有待下以诚这个优点,在他抢劫了明月楼这件事事发之后,明白的告诉你,他在生你的气,没有把这件事藏在心底已经是你的运气了。” 李定国道:“事情已经发了,我去解释有用吗?” 张国凤瞅着渐渐打开的山海关城门,一边催动战马向前,一边道:“没有用。” 李定国与张国凤并轡而行,在他们的前边,有更多的军卒已经抢先进入了山海关。 “没有用,还让我解释?” 张国凤道:“皇帝参与抢劫青楼,是百姓们极为喜闻乐见的一件事,哪怕这事不是陛下干的,百姓们也会认为是陛下干的。 让你表明态度与百姓的观感无关,主要是要让陛下知道,你李定国愿意为他背黑锅才成。 哪怕因为你的解释让百姓们更加坐定了抢劫是陛下的主意,这个过程还是要走的,毕竟,百姓们怎么看一点都不重要,陛下怎么看才重要。 陛下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来密旨呵斥你,本来就不是要你解释什么的,而是要看你是不是跟他是一伙的,我已经帮你回信了,还派人去传了新的谣言……” 张国凤说着话,随手从怀里掏出酒壶丢给一个搬着城门,满脸漆黑且肩膀上有伤口欢迎他们进城的军卒,在受伤军卒得意的目光中进了山海关。 提前进入山海关的治民官非常的失望。 山海关里的百姓早就撤离了,城里的物资也全部被带走了,在李定国屯兵京城的三个月里,吴三桂与李弘基在摩天岭修建了一座新的城关。 那座城关的地势险要,想要带着大炮去攻击这座城,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 在安排了部下搜索整座城池以及山海关长城之后,李定国就对张国凤道:“还是自家兄弟贴心,我打仗,你帮我料理后路,你知道的,我这人野习惯了,弄不来这些事情。” 张国凤笑道:“我会看好你的后背,如果你肯跟钱多多提亲,娶一个云氏女儿,就不用我这么操心了。” 李定国断然摇头道:“不当云昭的妹夫,这是我最后的坚持。” 吴三桂立马三道梁,回首看着巍峨的山海关,许久没有说话。 这三个月里,他与李定国的军队作战了六次,不论是突袭,还是偷袭,亦或是野战,他一次上风都没有占到过。 并不是关宁铁骑的战斗力下降了,而是蓝田军队的火力太过凶猛。 两次偷袭,骑兵刚刚触发了蓝田军在营地外边布置的地雷,几个呼吸之后,就会有燃烧弹被发射过来,将偷袭的骑兵暴露在火光之下,紧接着,就是密集的炮弹飞过来…… 隐蔽埋伏的时候,只要遇到可疑的地方,同样会有密集的炮弹飞过来,如果是树林,就会是燃烧弹,如果是山包就会是磷火弹,如果是一处绝地,蓝田军不用炮火清洗一遍,是绝对不肯踏入的。 他们的炮弹似乎多的永远都用不完…… 几次战斗下来,吴三桂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蓝田真的很富庶,自己与李弘基真的很穷。 让出山海关是一定的,否则,留在这座城里的人越多,死的也将会越多。 从今往后,凡是有大路的地方,都会成为蓝田人的领地,他们这些人如果还想活下去,只能去世间最荒僻的地方。 那些地方将不能修建道路,否则,蓝田的炮车就能过来,那些地方不能太靠近蓝田领地,否则,他们会自己修一条路过来。 想到这里,吴三桂的心就很痛,他觉得自己把命卖给李弘基,卖的实在是太便宜了。 从山海关到摩天岭的道路已经彻底被破坏了,不但挖了很多大坑,还浇上了很多的水,战马走起来都极为困难,想必,李定国的火炮应该是没法子过来的。 只要没有了那些恼人的火炮,吴三桂觉得自己还是有信心与李定国大战一场的。 瞅着追击出城的蓝田军队在尖锐的铜号声中,慢慢相互掩护着撤退回了山海关,吴三桂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直到山海关长城的大门缓缓闭上,吴三桂就抽一下胯.下的战马,怀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心情向摩天岭退去。 两天以后,李定国军中的大将作们与密谍司在山海关城内总共发现了十七条暗道。 其中有九条在长城之下,其中有三条干燥的地道里已经装满了火药。 于是,李定国便向顺天府知府徐五想去了信函,要求派来大量的民夫,他准备在山海关城墙前方一丈远的地方,横着挖一条绵延数十里的横沟。 他不相信那些已经逃走的居心叵测的人,只会留下十七条暗道,应该还有更多的暗道没有被发现。 第一三六章终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第一三六章终究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先说一点题外话——诸位能不能不要这么博学啊——高山下的花环,是第一部让我流眼泪,且心中充满愤怒的电影。 雷军长的那一番话,我记忆很深,刚才在写李定国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来了。 准备吹嘘一下的,结果瞬间翻车,三十多年前的东西你们还记得啊……看小说而已,大家可怜一下孑2,自我降低一下智商可否?要不然我很难写的。) 徐五想自从来到京城,他就很绝望! 他在来之前,已经无限的顾忌到了这里的困难,结果,看过京城之后,他发现,这里比他最坏的预想还要坏十倍不止。 鼠疫,流民,饥民,破落户,流氓,以及没了脊梁的京城百姓。 看过京城的模样之后,徐五想就清楚的明白,等到秋风送爽的时候,鼠疫一定会重新出现。 所以,对于京城的治理,不能先搞经济恢复,而是要想办法让这些人先活下来。 京城原本就被朱明的贪官污吏以及宦官,兵卒们祸害的不轻,后来又被李弘基刮地三尺的盘剥祸害一顿过后,这里要人气没人气,要钱粮没钱粮,不论是富户还是穷人,他们如今都在一条起跑线上。 藏富于民的地方最好管理,因为百姓自己就能把自己喂饱。 官民都穷的地方就很麻烦了。 为此,徐五想到了京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冻结了夏完淳跟沐天涛两人弄来的那批银子! 不论库藏大使如何催促,也不论户部如何催缴,徐五想都没有松口,即便是张国柱发来了调款文书,也被徐五想勇猛的给顶回去了。 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不过,在京城有钱又有个屁用! 顺天府之地穷困的连老鼠都会被饿死,那里有多余的粮食供养京城里的将近百万的百姓? 在夏日里,田野里草木葱茏,百姓们多少还能弄到一点吃的,如果到了冬天草木凋零的时候还不能运来大批的粮食,这里一定会出现大批饿死人的场景。 李定国进京的时候,国相府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局面,所以,他携带了很多粮食,可是,当李定国离开京城准备进驻山海关的时候,他又带走了很多粮食。 把一个烂摊子完全彻底的丢给了徐五想。 这些天以来,从蓝田派遣到京城的官员,被徐五想撵如同受惊的驴子一般到处乱跑,他们所有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足够养活京城百姓一年的粮食。 幸好,沐天涛给刘宗敏出的主意很好,马鞍状的银板可以可以被这些官员带着,这就大大的节省了购买粮食的时间。 同时,从蓝田已经发出了大批的粮食,再有一个半月,就能解一下燃眉之急了。 说起来很伤心,真正为这座城市,为这些百姓忙碌的只有蓝田官员。 这里的百姓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你给他粮食,他就接着,你命令他做事,他就做事,你命令他们清理城市的角落,并开始灭鼠,他们就整日里在城市里晃荡,他们是在抓老鼠,至于能不能抓到,他们是不管的。 徐五想在京城里,开了无数的澡堂子,希望这些人都能进去洗澡,他们还是很听话,洗过澡之后重新穿上自己满是虱子,跳蚤的脏衣服,然后等着下一次洗澡。 天黑的时候,京城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就连来自蓝田想要抢夺市场的商贾们,也渐渐对这座城市没了信心。 人心死了,什么都没了。 ”今天,运回来多少粮食?“ 徐五想疲惫的靠在椅子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弥漫全身。 “六百八十七担粮食。”他的副手张梁回答的有气无力的。 “不够!” “下官知道,方圆五百里之内,我们基本上找不到多余的粮食。” “天津那边怎么样?” “那里的状况稍微好一些,咱们鼓励百姓下海捞鱼,出产还不错,大家每日里吃鱼,至少饿不死。” “能加大捞鱼的力度吗?” “没有多余的船!” “施琅是干什么吃的,早就给他去了文书,要他运粮北上,他怎么还没有到?” “已经出发了,不过现在正是风浪滔天的时候,下官以为不能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放出话去,京城粮秣价格再上涨两成!” 原本有气无力的张梁听徐五想这样说,吃了一惊道:“京城的粮秣价格已经是天价了。” 徐五想冷着脸道:“不修通运河,顺天府的粮食永远都不够。” “府尊以为添加两成的钱,就能让运河通达?” 徐五想从桌子上拿起马鞭道:“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漕口!” “府尊起了杀心?” 徐五想看着张梁道:“难道你以为我只会一味的怀柔?” 张梁笑道:“自然不是,密谍司的文书下官也看过。” 徐五想抵达漕口会所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军兵包围的严严实实。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即便是看着徐五想进来了,也是一副骄傲的模样,对徐五想不理不睬的。 “开始漕运!” 徐五想冷冰冰的瞅着这个叫做唐通天的京城漕口老大。 唐通天冷笑一声道:“运河断绝,如何漕运?” 徐五想道:“那就修通运河。” 唐通天笑道:“这需要很多的银子。” 徐五想道:“银子我有。” 唐通天又笑道:“府尊这就是同意按照我漕口的规矩来了?” 徐五想没有回答,反而踱步到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身边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冷漠的对唐通天道:“大明依靠运河南粮北调,供应京师和边防,维持漕运近三百年。 在这三百年中,围绕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生长出一套盘根错节的潜规则体系,名曰“漕规”。 漕规是对法定利益分配方式的私下修改。 首先修改与农民的关系,通过“浮收”多刮农民几刀。 然后调整内部关系,勾结官府尽量公平合理地分肥。 多年以来,随着大明吏治败坏,你们成了真正掌控这条运河的人。 这条河让你们变得富足,变得强大,也变得目中无人。 你们对天下大变丝毫的不感兴趣,因为你们认为,你们这群人是与运河共生的,不管是任何人登上皇廷,都离不开你们的帮助。 只要你们还掌握着运河的漕船,掌握着这座城市的粮食命脉,就能继续过自己想过的好日子。 唐通天,我今天告诉你,你们错了。” 徐五想说着话,随手抽出护卫腰间的长刀,随着寒光一闪,中年男子的人头就从脖子上滑落,跌在地上。 脖腔里喷出一股血,徐五想没有闪避,任由鲜血溅在脸上,然后对依旧一脸淡然的唐通天道:“开漕!” 唐通天面对儿子的死,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依旧冷冷的道:“府尊可以试着连老朽的人头一起砍下来,看看能不能开漕。” 徐五想笑了,只是脸上沾染了血,有一些甚至流进嘴里,染红了牙齿,这让他的笑容变得格外的狰狞。 “你们这群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地下朝廷,且组织严密,有了自己的利益,且貌似公平,有了自己的武装,且自以为强大。 多年以来,老子一直想着如何忘记自己强盗的身份。 现在,被你们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凶性。 淤塞运河河道,与东南豪商勾结,意图抬高京城粮食价格,继而把控运河漕运,让你们继续富贵延年,这都是取死之道。 唐通天,你真的以为我们不会杀人?” 唐通天瞅着儿子无头的尸体淡淡的道:“大人若是能杀光十万漕工,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徐五想叹口气道:“蓝田皇廷刚刚掌控天下,一口气杀十万人确实不好,不过,从今往后,你们就去沙漠里继续玩自己的漕运去吧!” 唐通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看着徐五想道:“会大乱的。” 徐五想道:“区区十万人,还不够李定国将军一勺烩的,能乱到哪里去呢?” 唐通天缓缓蹲下身子,捡起自己儿子的头颅抱在怀里对徐五想道:“容老夫与各个漕口商议一下。” 徐五想摇头道:“你全家必须被送去西域搞漕运,我只会与你的二当家的继续商谈,如果他也不同意立即开漕,就让他跟你一起去西域沙漠搞漕运。 以此类推,直到出现愿意无条件按照官府给出的规矩做漕运的人。 唐通天,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商量的,而是给你下最后命令的。 就在我找你的同时,我蓝田密谍司已经派人去了你们所有的漕口,不从者——杀!” 唐通天吃了一惊,连忙道:“大人,漕口冤枉!” 徐五想却不再愿意跟他说话,来到眼睛咕噜噜乱转的二当家柯大山身边道:“开漕口!” 柯大山看着被绑起来丢进囚车的唐通天,颤声道:“开漕口!” 徐五想道:“两个月后,第一批漕粮必须进京,粮食不得漂没一粒,粮价上涨两成。” 蜷缩在囚车里的唐通天闻言立刻嚎叫起来:“大人,小人愿意一力承当。” 徐五想冷笑道:“你必须去西域沙漠里搞漕运,你如果搞不成,你的子孙就会继续。” 柯大山连连叩头道:“回禀大人,只要有银子,小的一定能把大人需要的漕粮运回来。” 徐五想摸着柯大山的头顶道:“好,好,好,如果搞成,本官准你发财,如果不成,你的全家都会被送去爪哇种甘蔗……” 第一三七章谁的银子就是谁的 第一三七章谁的银子就是谁的 徐五想回到官邸的时候,密谍司的人比他回来的更快。 他们可没有徐五想那么多的废话,去了别的在京漕口,见面就杀人,直到将这些人杀的心惊胆战之后,才会找人谈话。 在这种局面下进行的谈话,一般都很顺利。 不过,杀戮已经必不可免,漕运上的人被清洗也成了必然之事。 徐五想总以为自己的政治手段已经很成熟了,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要用强盗的手段。 他认为自己已经失败了。 偌大的京城,没有半点生气。 这座城里的人仅仅依靠本能生活。 有些街道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繁华的影子,但是,繁华的仅仅是人,而非人心。 李定国要五万民夫开挖横渠,这明显是帮徐五想。 所以,徐五想很快就挑选出来五万民夫,命他们去山海关做工。 这些人离开京城的时候,又免不了与家人有一番生死离别。 看着这些人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连徐五想都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京城里的粮食养不活这么多人,徐五想最终还是咬着牙把这些人押送去了山海关。 有了这件事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在京城里的权威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再安排这些人去做恢复城市的工作时,人们显得更加顺从了。 正阳门上开始升起一轮正常的太阳。 观星台上,那些丢失的天文器具,再一次沐浴着阳光熠熠生辉。 钟楼上的青铜钟已经重新铸造好了,鼓楼上的巨鼓也换过蒙皮,在七月的第一天到来的时候,京城时隔四个月,再一次响起了晨钟暮鼓。 钟鼓似乎敲醒了京城人的心灵,把他们从迷蒙中拖拽出来。 钟鼓更代表着一种秩序,表示苦难已经过去,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每天从各地运到京城的粮食,都会在清晨时分从城门里进入城中,人们眼看着久违的粮食开始进入知府大人设定的两百二十七家粮店。 运进来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大量的盐巴,茶叶,以及布匹。 有了这些东西人就能活下来…… 梁英来到京城已经四个月了,她是第一批随着大军进入京城的蓝田抚民官。 与公主相处的时间长了,她就不再适合在密谍司干下去了,这好像很符合梁英的心思,她喜欢跟真实的人打交道,讨厌用虚假的心思与人勾心斗角。 骗人,很多时候对自己也是一种伤害。 今天,她要去正阳门下一个老学究家里,劝说他重开私塾,蓝田对于私塾是有补贴的,即便是现在的学生们交不起束脩,仅仅是蓝田派发的补贴,就能让老学究的生活有保障。 她不是第一次去老学究家里劝说了,每一次去,老先生都白眼看天一言不发,他凌乱的白发,以及枯瘦的身体在蓝天白云下显得极为渺小。 他并非如此渺小,而是因为他佝偻着身子,缩着脖子,让人实在是没办法将他看的更加高大一些。 老学究家中只有一个老太婆,以及一个看着很灵性的小男孩。 梁英再一次拍门进入,老先生难得的看了她一眼道:“这年头还有人愿意读书?” 梁英笑道:“人不学,不如猪。” 老先生点点头道:“连名字都不会写的人,就不算一个人。” 梁英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鸡蛋递给了那个早就在等候他的小男孩道:“再忍忍,等漕运开了,外边的物资大量进京了,我请你吃蛋糕。” 小男孩瞅着梁英道:“什么是蛋糕?” 梁英吸溜一口口水道:“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咬一口就像咬在云上,香甜的气息能笼罩你好几天,呀呀,不说了,我流口水了。” 瞅着小孙子满脸神往的样子,老先生脸上的悲苦之色敛去了几分,正色对梁英道:“现在,新的陛下真的觉得读书人有用处?” 梁英笑嘻嘻的道:“陛下对读书的重视,远超前朝,他常说,人不读书是一种疾病,需要救治,甚至需要强迫救治。 就小女子而言,六岁开蒙,八岁进入玉山书院下院就读,没日没夜的读了八年,又历练了两年之后,才被派出来为官。” 老先生摇摇头道:“女子可以为官?” 梁英早就懒得跟京城里的这群土鳖解释,笑嘻嘻的道:“是啊,本不该为官的,可是关中的读书人太少了,陛下又非饱学之士不用,我这样的小女子也只好抛头露面的为官了。 至少,比找一个白丁或者武夫当抚民官要好。” 老先生重重的点点头算是严重同意梁英的话。 “浩劫啊……” 瞅着老先生潸然泪下的模样,梁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情绪的闸门打开了,所有的事情都好办。 梁英离开老先生家的时候,两只眼睛红的如同兔子一般,老先生一家的遭遇实在是太惨了,听老先生诉苦,她就陪着哭了一上午。 不过,结果很好,这位极为方正的老先生,终于同意开馆授课了。 说真的,在一个小的环境里,读书人依旧掌握了发言权。 比如这位名叫刘敬的老先生,他的行为将会影响附近好大一群人。 只要私塾开始授课,这里的生活就预示着恢复了正常。 对于找重点开解,这种工作方式对梁英来说并不算难。 徐五想已经把京城划分成了十八个街区,梁英负责的街区是以正阳门为起始点的,从这里一直到天文台都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在她负责的区域里,有皮街,竹街,灯笼市,帘子市、挽花市,笔墨纸砚等市场。 人们在京城中谋生,大多是手艺人,梁英曾经调查过,在这一片区域里,居住着超过七万余人,这些人大多是工匠。 木匠、锯匠、瓦匠、铁匠、裁缝匠、油漆匠、竹匠、锡匠、刊字匠、铸匠、帘子匠、挽花匠、双线匠、船工匠、石匠、银匠、鼓匠、穿甲匠、墨窑匠、木桶匠、比比皆是。 这些人不是农夫,给他们耕牛,种子,他们很快就能自食其力。 想要这些人有饭吃,就必须让他们生产的货物被销售出去。 李弘基在京城的时候,干净,彻底的破坏了这些工匠们的生活基础。 也就是说,想要这些人有饭吃,那么,就必须给他们创造一个新的市场。 而此时的京城百姓,已经被李弘基搜刮的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产资料,想要复工我从谈起,更要命的是——也没有人能拿得出钱来购买他们的货物,让市场运转起来。 没有客商,那么,顺天府府衙就成了最大的客商。 由官府出钱来购买工匠们的产出,并提前垫付材料钱,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当初,夏完淳跟沐天涛在京城偷钱偷得有多痛快,徐五想现在花钱就能花的多畅快。 一枚枚的银元出去,京城终于有了千家万户做工的动静。 运河将要开通的消息给了京城百姓们新的希望。 梁英一天之内走访了二十七家工户,同时,也向这二十七家工户,订购了大批的货物。 她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乎自己要定制什么东西了,尽管开始的时候她还做了很多的规划,希望率先从自己,以及李定国军中需要的东西开始定制。 可惜,当她从皮匠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木匠一家老小就趴在大门上渴望她能走进自己家,当她从木匠家定制了十六把椅子,四张桌子之后,油漆匠就堵在门口,全家跪了一地,要求梁英把家具的油漆活交给他们家…… 于是,梁英在不知不觉中,就定制了一大堆东西,包括二十锭松墨,二十个帘子,六个鼓,三十八件竹器,以及一大堆纸活…… 傍晚时分,梁英才带着两个属官回到了顺天府知府衙门。 “今天花了一千三百一十一枚银元……” 才走进库藏使的办公室,梁英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说出了一个让她很不舒服的数字。 顺天府库藏使抬起头看看梁英,笑着将这个数字写在账簿上,然后对梁英道:“实物到来之后销账。” 梁英喝光了茶壶里的茶水,喘口气道:“先说好,我今天还订了很多死人才能用的东西,包括纸活。” 库藏使者笑道:“没问题,只要货款能与货物对上,我这里就没问题。” 梁英奇怪的道:“我在花钱唉,而且是胡乱花钱!” 库藏使者道:“钱都给了工匠们是吧?” 梁英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还不至于贪污。” 库藏使者重新给梁英泡了一壶茶笑道:“你花的太少,太慢,明日还要多多努力。” 梁英不解的问道:“我们要那么多的货物做什么?” 库藏使者道:“就算是买回来一把火烧掉,也是一件好事情。” “我花的可是我蓝田的钱!” 库藏使者冯爽摇头道:“你弄错了,从百姓手里收回来的税款,才是我们的钱,你现在花的本身就是京城百姓的钱。” 蓝田库藏使者基本上都是不可理喻的变态,这是蓝田官员们一致的看法。 冯英又喝了一杯热茶,天气本来就热,被热茶一冲,顿时浑身冒汗。 匆匆告别了冯爽,回去把自己上下打理干净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三八章人非鱼,焉知鱼之乐 第一三八章人非鱼,焉知鱼之乐 梁英走了,冯爽就再次翻开账本,用红笔写了一串数字之后,对身边的属官道:“提前三天,将修缮皇宫的款项拨下去。 明天从蓝田城运来了一批麦子,需要在短时间内销售一空。” 属官答应一声道:“粮食难道不应该储存一些吗?” 冯爽摇头道:“不能,粮食总是会有的,只是一时之间运不过来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座城市活过来,我估计,在未来的三年内,我们在这里只会有支出,不可能有什么进项。” 属官叹口气道:“两千万两银子,经不起这么用啊。” 冯爽笑道:“用完了,就向国相府申请就是了。” 属官皱眉道:“如此以来,岂不是显得我们太过无能?” 冯爽拿起账本在年轻的属官脑袋上拍一下道:“钱在我们库藏人眼中就是一个工具,跟农夫的铁锨,锄头,铁匠的锤子,火钳是一个作用。 我不明白,你在书院里都学了什么,怎么还给钱这个东西上添加别的含义。 告诉你吧,京城的价值超过了两千万两银子,所以,如果能把这些钱花光,让京城重新变得繁华起来,千值万值。 京城的百姓之所以跟死了一样,完全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活路,赚不到钱,等大家伙手里都有了一些钱,市场就会自动流转,京城也就活过来了。” 属官摸着脑袋道:“还是应天府的那些家伙们占便宜,至少南京城没有被李弘基他们祸害过,他们接手过来就是一座繁华的通都大邑。” 冯爽又在属官的脑袋上拍了一账本道:“又在说混账话,谁告诉你没有被祸害过的城市就是好城市了?你让他们在应天府大量按照蓝田币值使用银元试试看,百姓一定会造反。 告诉你把,如果说顺天府这边三年就能恢复旧日模样,应天府那边至少需要五年。” “顺天府这边的人没钱,所以他们没得选。” 属官脑袋里灵光一闪,终于回答出一句有用的话了。 冯爽满意的点头笑道:“顺天府这边正适合大水漫灌,直接给百姓发钱这不合适,也不对,所以呢,府尊大人从京城数量最多的工匠下手扶持的想法是对的。 现在的京城百姓一贫如洗,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只要他们拿到钱,就会拿去花掉,换成各种东西留在手里。 这是最好的,也是最快的让京城活过来的办法。” 两个官员在守卫森严的办公室里闲聊,却不知,在这个黑暗的夜里,已经有了很大一片灯火在死寂的京城夜晚亮起。 那些拿到了定钱的工匠们,开始夜以继日的生产东西,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开头,站在钟楼上瞅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徐五想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从今天起,他终于可以向国相府写呈文,告知张国柱,顺天府有他——万事放心! “徐五想真的是这么说的?” 云昭重新翻看一下文书,抬起头看了张国柱一眼道。 “没错,就是这么说的,他认为顺天府的那些存银,不应该上缴蓝田,能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话写进文书里,他徐五想可是第一人。” 云昭放下文书笑道:“你是怎么看的?” 张国柱道:“银锭必须全额上缴蓝田库藏司,即便他说的有道理,他也只能调用银元,而不是银锭,我更加不会给他铸造银元的权力。 呵斥他的文书已经发走了,我来这里就是告诉陛下一声,别在这件事上做好人。” 云昭哈哈笑道:“不会,我也下旨意申饬他。” 张国柱摆摆手道:“那样做太假了,我申饬他就成了,陛下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云昭摊摊手道:“就应为拆分书院的事情?” 张国柱看看云昭道:“占了便宜的人一般都是沉默的。” 云昭笑道:“我倒是很想沉默,问题是你们拆分的也太狠了,玉山城,长安城,蓝田城,顺天府,应天府一气开五家书院,徐先生都气病了你知道吗?” 张国柱冷笑一声道:“以后,成都府,杭州府,广州府,昆明府也会安置书院,再过二十年,我们将会在每一个重要州府设立书院,至于书院下院,更是要扩展到县,如果能到乡,里就最好了。 长痛不如短痛,教书育人的权力我们必须要掌握在手中,毕竟,日后的书院里出来的学子是要为我们所用的,如果,教出来的学生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教育人的目的又在哪里呢?” 云昭点点头道:“好吧,我继续保持沉默好了。” 张国柱道:“你如果不打算抢劫明月楼的话,我准备派遣明月楼里的姑娘们兵分两路,一路去顺天府,一路去应天府。 寇白门她们排练出来的贼兵劫掠的戏码已经看过了,很不错,很适合在顺天府巡回演出,顾横波她们还是去应天府继续演《白毛女》。” 云昭朝张国柱丢过去一只砚台,被张国柱轻巧的接住,然后放在云昭的桌案上,背着手就离开了大书房。 裴仲一脸正经的看着云昭。 云昭道:“你很想笑吗?” 裴仲连连摇头。 云昭起身对裴仲道:“等我走远了,你就能笑了。” 说罢,也气冲冲的回家去了。 “我准备给明月楼换个名字。” 刚刚回到家,云昭用冰凉的毛巾擦一把脸之后,就对钱多多道。 “妾身都不在乎夫君去抢劫明月楼,您这么着急清洗做什么呢?” “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背这个一个恶名?” 钱多多贴在云昭身上蹭啊蹭的腻声道:“如果让您重新来一次,您还会抢劫明月楼吗?” 云昭四下里瞅瞅,只看见云花瞪着大眼睛正在看钱多多往他身上蹭,就顺手拍了钱多多丰隆的臀部一巴掌道:“好像很难拒绝。” 钱多多闻言哈哈大笑道:“所以说,您今天被人笑话,完全是您自己找的,与妾身无关。” 云昭最见不得钱多多的狐媚样子,才打横将钱多多抱起来,见云花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就无奈的道:“这时候你是不是应该出去了?” 云花“哦”了一声就丢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出去了,这一次很聪明,还知道关上门。 云昭将钱多多放在锦榻上,然后就去了打开了窗户,瞅着蹲在窗户下边嗑瓜子的云春,云花道:“我们什么都不准备做,你们可以离开了。” 云春,云花并不感到羞耻,齐齐的“哦”了一声之后就搬着板凳走了。 钱多多已经笑得快要死掉了,不断地在锦榻上打滚。 “家里的丫鬟里面,妾身最喜欢这两个蠢丫头。” “那是,她们是你出门时候的肉盾,闲暇时的开心果。” “是您宠坏了的,别往妾身身上推,就她们两个,出门之后骄傲着呢,等闲人等就没有放在眼中,雷恒军中的校尉,战功赫赫的那种,想要求亲,人家就说了一个字——滚! 就这眼光,妾身也没敢再给她们找夫婿,以前她们家里还催婚,现在,别说催婚了,连她们两个过继儿子都找好了,看样子是要在咱们家干一辈子。” 云昭听了叹息一声道:“是我们害了她们。” 钱多多顺势趴在云昭怀里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好一个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冯英推开大门,见屋子里的只有云昭跟钱多多两个,就埋怨道:“这么热的天,关着门,你们要捂蛆不成?” 云昭笑道:“先说说,你为什么感慨,然后我在告诉你我们要干什么。” 冯英啐了一口纠缠在锦榻上的两个人道:“秦将军进了知鱼庵,法号了了。” 云昭皱眉道:“我没想让她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她的儿子呢?” 冯英叹口气道:“高杰是什么人,哪里会给马祥麟半点机会,他的大军进入川中之后,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从重庆一路向西南推进,所到之处,杀人无数,且不论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只要胆敢阻拦他的大军,就是被火炮轰击成齑粉的下场。 夫君,白杆军被高杰杀了不少。” 云昭沉默不语。 冯英又道:“马祥麟想要保有石柱宣慰司这块祖地,被更随高杰大军进入川中的云霄叔叔断然拒绝,还告诉马祥麟,要嘛遵守我大明的律例,要嘛身死族灭。 马祥麟自杀三次都被部下救回来,现在是不是还在自杀,妾身就不得而知了。” 云昭站起身道:‘这么说,蜀中已经安定了?“ 冯英摇摇头道:”畲族首领杨应龙的子孙,杨火哲又在播州起事,高杰这一次准备永绝后患。“ 云昭摇头道:”告诉高杰,不能这么做,没必要杀光畲族,也杀不光,只会播种仇恨,我想,这个杨火哲之所以能起事,恐怕跟西南的乌斯藏人有关。 杀掉挑事的乌斯藏人,才是他该干的事情。” 听丈夫给了一个明确的回答,冯英就安静了下来,瞅着衣衫半解的钱多多道:“你们要干什么?” 第一三九章故乡有毒 第一三九章故乡有毒 有很多人在为云昭办事。 他几乎就是一个消息接受末端。 冯英对石柱土司宣慰司有着别样的情感,这一点,云昭是知晓的,尽管她表面上似乎对高杰,云霄的做法表示了同意,可是,在她的心中,对于石柱土司宣慰司的烟消云散是伤感的。 蜀中乃是物华天宝之地,对于中华来说,这是一块必须纳入核心管理的土地,这一点不容更改。 “白杆军应该消失……” 云昭探手拉过冯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妾身,知晓。” 云昭捏着冯英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然后低声道:“你对蜀中连接云南乃至乌斯藏的“八尺道”有兴趣吗?” 冯英吃了一惊,看着云昭道:“你要干什么?” 云昭道:“你收拢了白杆军,那些人似乎也只听你的,那么,给这些人一条生路就是你的责任,我准备加大与滇南乌斯藏的联系,以通商为第一手段,你想接手吗?” 钱多多在一边娇媚的道:“快答应啊,夫君难得假公济私一次。” 冯英看着云昭道:“夫君,此言当真?你不用跟张国柱商量一下?” 云昭摇摇头道:“张国柱的事情太多,小小的“八尺道”他还没有注意到。” 冯英瞪大了眼睛道:“”八尺道“啊,在哪里?” 钱多多给了冯英一个大大的白眼,将冯英的屁.股从云昭腿上推下去,自己枕在上面,仰视着冯英笑道:“你管他在哪里,只要夫君说起,你就赶快答应,反正他不会害你的。” 云昭笑道:“这是一条古老的贸易路线,是大明与乌斯藏进行茶马交易的道路中的一段,这样的道路总共有两条,一条从蜀中出发直达昌都,另一条从洱海出发抵达昌都。 很久以来,乌斯藏对于大明人来说都非常的陌生,现在,我们要打破这种神秘,进入乌斯藏,并且统一乌斯藏。” 冯英不解的道:“我们要那块地方做什么?我听说那里不适合汉人生存。” 云昭道:“乌斯藏与西域这两块地方,必须纳入蓝田皇廷的掌控之内,有了这两块地方,我们才能真正的走向世界。” 这段话不仅仅是冯英听不懂,钱多多也同样不懂。 不过,她们两人都从云昭的话语中,听到,看到了不容更改的决心。 云昭觉得没必要动用后世的术语跟自己的两个老婆解释一下这两个地方的重要性。 同时,冯英与钱多多也不没有多少心情听夫君讲述一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 直接按照丈夫说的去做就是了,一定不会错的。 这是云昭多以来树立的强劲声誉造就的结果。 当三人快到傍晚的时候才从屋子里出来后,云春,云花两个看他们三人的眼神非常的奇怪。 云昭实在是懒得跟这两个恨嫁的女子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 钱多多却媚眼如丝的朝这两个笨蛋吃吃的笑。 至于冯英,她从来走得直,站的正。 云氏内宅的大白鹅已经繁衍了很多代了,不过,看守内宅的大白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它们挺胸抬头在院子里迈着高傲的步伐来回走动。 脾气依旧暴烈,只是不敢再对云昭有任何不敬。 云娘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衣衫,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幕篱。在她身后跟随着不下二十人。 在月亮门遇见了自己的儿子跟儿媳,却没有说话的兴致,面对他们三人的请安,仅仅点点头就准备去后宅休息了。 “崇祯下葬了?” 云娘叹口气道:“下葬了,就埋在昔日秦王家的墓地里。” 云昭道:“人死债消,这人已经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母亲不必难过。” 云娘低声道:“为娘以为皇帝死了,是一件天崩地裂的大事,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一个人死了,与一只猫,一只狗死掉没有什么差别。” 云昭道:“本来就是这样。” 云娘皱皱眉头道:“崇祯的皇后很想带着那些嫔妃们殉葬,被我阻止了。” 云昭道:“大明其实是有妃子殉葬习俗的,不过呢,自从朱棣之后,很少再有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她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思呢? 哦,她们以为我会用这种借口除掉她们。” 云娘叹口气道:“破家之人不如狗,何况是亡国之人。” 云昭道:“亡国的王侯不值得怜悯,他们本来应该为自己的王朝殉葬的,既然她们不愿意死,那么,就准备当一个平民吧。 这是新的王朝能给她们的最仁慈的对待。 毕竟,她们早年的锦衣玉食,都建立在百姓的悲苦之上。 我不会因为她们有美丽的容颜,优雅的举动,高雅的谈吐就高看她们一眼,锦衣玉食多年,也该尝尝普通百姓生活的辛酸了。 母亲,对朱明后裔我们不刻意压迫,但是,也不能刻意的帮助。” 云娘道:“为娘知道,对她们过于仁慈,就是对昔日受苦的百姓不公。” 原本围在云昭身边想要亲昵一下的两个女人,见婆婆心情很不好,就立刻放弃了丈夫,以孝道之名,搀扶着年纪并不大的婆婆回去了。 云昭摇摇头,接着回到大书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看的文书大多数地方官发来的简报,好消息不多,应该说好消息都被国相府直接截留了,因为好的事情不用告诉云昭这个皇帝。 只有很糟糕或者极度糟糕的消息才会放在云昭的桌案上。 张国柱的做法很明显是在向云昭进谏,希望他多看看天下悲苦,多想想百姓福祉,少干些有的没得屁事。 会宁县县令张楚宇奏曰:“圣鉴事,窃维会宁以筹粮筹运为最难,而采粮转运又均非巨饷不办。辖境苦瘠甲于天下,地广人稀。匪乱以来,仅存孑遗,不及承平时十分之一,非赖各省关协济无所措手。 臣来会宁已经一载,目之所及,心痛无所出,山地之民,与兽类无异,虽夏收之日,依旧以野菜充饥,臣欲进农户家中,为乡绅所阻。 非不准微臣进入,乃是因为家贫,阖家老小只有一套衣衫……臣与从人解衣相赠,行不过三里,微臣与乡绅,从人二十余只剩亵衣……乃越会宁城,水恶不可近。咸泉三百里,硷土帝所摈。燥吻顿生棱,少饮若成疢。向人乞储水,一勺类馀馂……” 看完陇中会宁县令张楚宇的奏章,云昭掩卷沉思片刻,对裴仲道:“张楚宇官声如何?” 裴仲很快取出张楚宇的记录,查看片刻放在云昭面前道:“为官六年,武功县三年考评一级,长安府考虑到此人才能卓著,有意卓拔此人,遂派遣去会宁县经历,只要在会宁县立功,将会出任州府。” 云昭叹口气道:“这些人怎么如此的死脑筋,既然会宁县不宜人居,为何不上报搬迁?会宁这个地方我还是知道的,查看一下会宁有多少人户。” 裴仲刚才取张楚宇文书的时候,就已经把会宁的鱼鳞册拿在手中,见陛下问起,就连忙道:“七千八百八十六户,人,两万四千九百五十七人。” 云昭起身在地图上看了一阵道:“命秘书监寻找水草丰美之地搬迁吧!” 裴仲犹豫一下道:“陛下,此风不可长,假如所有险恶之地的百姓都想要搬迁去水草丰美之地,我们哪来那么多的好地方呢?” 云昭冷笑一声道:“土地不够,是军队的责任!如果有一天,朕的子民前来哭告,说家乡无法活人,那么,朕就会让军队让出他们的营地,来安置朕的百姓,至于他们有没有地方安置,朕不管!” 裴仲吃了一惊道:“如此,对军队……” 云昭看着裴仲道:“对军队不公?朕到时候要看看,那个将军有脸来朕的面前哭诉!” 裴仲道:“此事,应当告知国相府。” 云昭苦笑一声道:“这份文书本就是国相府报上来的,之所以报上来,就是要朕来做主,张楚宇的奏报他们应该已经验证过了。 直到现在,张国柱还在做恩出于上这一套。” 裴仲见云昭主意已定,就抱着云昭批阅过得文书准备匆匆离开,搬迁一个县的百姓是一桩非常让人头痛的事情。 好事情是好事情,总是有一些留恋故土的人就是不愿意离开。 不过,张楚宇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一处距离会宁县很近,又有大片土地,还要容易开发水利的土地才成。 这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仅仅是前期的勘察事情,就需要一年以上,等会宁百姓在新的地方安居,又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这中间的钱粮补助,以及税赋减免,关系到很多律法与部门,需要大量的沟通。 “以后,但凡遇到这种状况,当地官员应该迅速上报,该抛弃的就抛弃,大明很大,以后会更大,我们没有必要死守着一个地方。 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劳作一年,足矣顶他们在穷山僻壤之地十年之功。 以后,能改造搬迁者,以搬迁为主,人口聚集与分散,以聚集为主,趁着大明如今穷蹙,人少地多的时候,早搬迁要比晚搬迁要好。” 云昭在一张纸上写下这句话之后又递给了准备离开的裴仲,命他将这个指令交给国相府,着为永例。 第一四零章总是有活路的 第一四零章总是有活路的 陇中附近能搬迁的只有沿黄一线。 说起来,黄河在陇中流淌了五百多里,却没有对这片土地带来太大的好处,这里峡谷幽深,水流湍急,山谷下黄河汹涌奔流,山谷上依旧光秃秃的,偶尔会有一两棵矮树立在青天之下,让这里显得更加荒凉。 人们只能在幽深的峡谷里开垦一点水地,而这条破河,隔三差五的就泛滥一次,虽然狂暴的河水冲不出山谷,却足够冲毁人们千辛万苦在河谷里开垦的一点土地。 这里的土地是破碎的,就像老天用耙子狠狠地耙过一般。 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连牧羊人唱的曲子,都比别的地方的曲子显得悲凉,哀怨一些。 这样的环境本就不适合人类聚居,只是因为官府,战乱等因素让百姓选择了这片连盗匪都养不活的地方生存。 天下平安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能让百姓害怕官员。 很多地方的百姓害怕见到官员,见到官员就等于要缴税。 好在,新来的那个官员好像不催缴税款,甚至把自己的衣裳都给了当地百姓,虽然一个大姑娘穿着县令的青色袍子不像话,不过,风吹过之后,轻薄的青衫就会贴在身上,人们还是发现这个姑娘已经长大了。 看到这一幕,张楚宇悲怆的不能自抑。 这里已经大旱了三年。 很多时候,人们站在山梁上守着枯焦的禾苗,眼看着远处大雨倾盆,可惜,云彩走到梯田上,却很快就云歇雨收了,一轮红日又挂在天空上,热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唯有风能带来一丝丝的潮气。 七月了,苞谷只有人的膝盖高,却已经抽花扬穗了,只是该长苞谷的地方,连小儿的手臂都不如。 荞麦还开着淡粉色的花朵,稀稀疏疏的,如果开满山坡定是一道美景。 “老伯,要走了……” 张楚宇往老人漆黑的拳头大小的黑陶罐里放了一撮自己带来的茶叶。 老人往茶罐里倾注了一点水,然后就瞅着火苗舔舐陶罐底部,很快,茶水烧开了,张楚宇谢绝了老人劝饮,老人也不客气,就把褐色的茶水倒进一个陶碗里趁着热气,一点点的抿嘴。 “这里的水不好。” 老人很快就喝完了那一口茶水,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瞅着张楚宇。 “黄河水好喝。” 张楚宇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前后摇晃。 “我们走了,祖宗咋办?” “祖宗不喝水,活人要喝水。” “这个庄子出过进士。” “嗯,出过,出过六个,不过呢,人家当了进士之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张楚宇瞅着一只蹲在他水壶上伸出长长的喙想要喝水的鸟出神。 这只鸟很蠢,不懂得往水壶里投小石子让水溢出水壶口的好办法。 他就取过水壶,往手心里倒了一点水,那只通体黑色的鸟居然凑过来喝干了张楚宇手中的水,还不住的向张楚宇鸣叫…… “水窖里的一点水都不够人喝……老牛都渴的跪在地上求人……再不走,就没活路了,你们求神已经求了三十天了,神就给了一点毛毛雨……跟我走吧。” 老人瞅着张楚宇笑了,摆摆手道:“走出去就能活?” 张楚宇低着头看着地面道:“我带你们去讨饭。” 老人笑的更加厉害了,瞅着张楚宇道:“那里讨来的饭能让两万多人吃饱?” 张楚宇道:“白银厂那里很富庶,他们的土地多的都不种粮食,改种烟叶了,而白银厂一听名字就很富。” 老人闻言笑的越发厉害了,用干枯粗糙的手抓住张楚宇白皙的手道:“娃娃,白银厂八年前,一口气杀了梁和尚一群七百多人。 梁和尚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你没有这个本事吧?” 张楚宇笑道:“我是官。” 老人摇摇头道:“条城那里种烟的是朝廷里的几个王爷,你惹不起。” 张楚宇笑道:“巧了,在我蓝田,百姓惹不起,惹王爷问题不大。” 老人最后看了张楚宇一眼道:“没法子了,只能跟着你造反。” 张楚宇哈哈大笑道:“你会发现跟着我下了这旱原是你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老人摇摇头道:“梁和尚当年也这么说,如果当年跟着他下山,人多了说不定就能打过白银厂的官兵。” 张楚宇对这个最有威望的乡绅对白银厂护卫的评价不予置评,白银厂是产铜,银,金子的地方,其中,铜,银的产量占据了蓝田库藏入项的四成,那里驻扎着一支八百人的校尉营。 就是这八百人,曾经在二十天的时间里就平灭了雪区全副武装的的叛乱,对付会宁县这两万多妇孺乡民…… 如果张楚宇自己去游说百姓搬家更他走,这是一件几乎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让本地穷苦的乡绅们去说,这件事就很容易办成。 大旱三年,就连这位乡绅平日里也只能用一点茶叶和着榆树叶子熬煮自己最爱的罐罐茶喝,可见这里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何等地步。 等不及皇廷下达的许可文书了,再等下去,这里就要开始死人了,不是被饿死,而是被渴死,走三十里山路才能弄来一点水的日子是没法过的。 人人都在等七月份的雨季降临,好给水窖补水,可惜,今年的七月已经过去十天了,下了两场雨,却没有一场雨能够让地皮完全湿透。 人就应该逐水草而居,不仅仅是牧民要这样做,农人其实也一样。 在玉山书院上学的时候,书院里的先生们已经开始系统的讲授,黄河,长江这两条大河对大汉族的意义。 所以,张楚宇觉得自己向水靠拢一点错都没有。 至于讨饭,只是他的一个说辞,他就不相信,白银厂,以及条城附近那些种烟的庄园,会眼看着他们这群人活活饿死? 如果那些种烟种的肥的流油的云氏族人胆敢无视灾民,张楚宇就敢带着会宁县的衙役们冲击他们的庄园,打开粮库找粮食吃。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被抓取砍头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银厂的大管事云长风揉着眉心不住的哀叹。 张楚宇已经过来借过两次粮食了,他都如数借给了,现在,这个家伙就太可恨了,居然要带着两万多口来白银厂附近就食。 这是威胁,这就是他娘的造反啊。 条城校尉刘达就坐在他的旁边安静的喝茶,他同样听到了消息,却一点都不着急,稳稳地坐着,看样子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刘校尉,说说你的想法。” 刘达吹一下茶杯上的浮沫道:“没听说过我蓝田官员带着全套班子,带着全部百姓手无寸铁的造反的。会宁大旱三年,为了保证那里的百姓饮水,我派出去的驮马队现在都没有回来呢。 如果是你说的造反,我的部下以及监察部的人难道都是死人? 活不下去了而已。 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安置这些灾民吧,陛下不准我大明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我挤出一些军粮,条城也出一部分粮食,大头还是要落在你身上。 今年,你就莫要顾忌什么成本问题了,我相信,陛下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先把人救活,然后再考虑你白银厂赚钱不赚钱的问题。 喝完茶我就走,从会宁到白银厂足足四百里地呢,老弱妇孺可走不了这么远,我来找你,是来借马车的。” 作为条城之地的最高长官,云长风思忖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向天水,蓝田送去了八百里加急,向天水府的知府,以及国相府备案之后,就如同刘达所说的那样,开始筹备粮食,以及衣服。 有了这个突发事件,白银厂今年想要在皇廷之上露脸是不可能了。 不过,白银厂这边如果多出来了两万多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六个矿洞里挖矿的矿工人手总是不够……再加上四千多矿工都是精壮的汉子,再不给他们娶老婆的话,会出大乱子的。 先前,已经有矿工们成群结队的去会州的青楼找女人,都他娘的弄出人命来了,导致这些精壮的家伙去了青楼,人家老鸨子都不许他们进去。 “老爷,可以在这里建一个纺织作坊啊,只要把这里的羊毛全收集起来,就能安排不少的闺女进来做工,妾身就能把这事办好。” 云长风瞅一眼老婆道:“平日里没事不要去厂区乱晃荡,见不得那些混账狼一样的看着你。” 云刘氏笑道:“羊毛纺织可是玉山书院不传之密,平日里咱们家想要触碰这东西,差的太远了,这一次,妾身觉着可以找多多皇后开一次后门。” 云长风咳嗽一声道:“家事莫要来烦我。” 云刘氏微微一笑,捏着云长风发酸的肩头道:“知道您是一个清廉如水的大老爷,也知道你们云氏家规重重,不过呢,既然是大好事,我们不妨都稍微开一条门缝,漏一点钱粮就把那些穷苦人救了。” 云长风回头瞅着老婆道:“你回到庄子上的时候一定要记着先去大宅子给老祖宗磕头,把这里的事情清清楚楚的跟家里的老祖宗说明白,千万,千万不敢有半点隐瞒。 老祖宗准许我们家开这个纺织作坊,我们就开,不准开,你就立刻闭嘴,回家看看爹娘跟孩子过上两个月到秋里再回来。” 第一四一章国土是大军踩踏出来的 第一四一章国土是大军踩踏出来的 利益是可以互换的,尤其是以正义之名互换的时候,即便有瑕疵,看起来也是光芒夺目的。 而人呢,又是一个很能适应新生活的动物。 或者说,在这个世上,人与蟑螂,老鼠并列成为人世间的优势物种的主要原因,就在适应性上。 当大多数会宁百姓准备离开故乡的时候,剩余的一小部分人也不得不离开,在没有大族群保护的情况下,他们弱小的群体是没有法子在这片艰苦的土地上生存的。 天麻麻亮的时候,张楚宇站在大墩梁上。 眼看着一群群的人从四面八方的山沟里慢慢地涌出来,一股悲壮的情感充塞了张楚宇的心胸。 从这一刻起,这两万五千人的命运就交到了他的手中。 就像破落乡绅说的那样,即便是造反,这些人也会跟着他走下去。 张楚宇已经将县衙里所有的存粮全部拿了出来,交给了老乡绅看管,分配,同时,他还呵斥了百姓们想带着磨盘一起搬迁的愚蠢提议。 即便是这样,两万五千人的队伍集合在一起,也足足用了六天时间。 他本来想来一批就走一批,可惜,包括童佳河在内的二十二个乡绅们一致认为,应该组成大队人马之后再一路向条城,白银厂进发。 这些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大山的人,本能的对外边的世界充满了恐惧。 条城校尉刘达的接应队伍已经到来,在把妇孺器具装上马车之后,那些百姓们齐齐的跪在地上向故乡所在的地方叩拜。 场面惊人。 看起来很悲壮,却没有多少哭声,就连不懂事的孩子这一刻也变得极为安静,不论是老人,壮丁,还是妇人,他们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坚毅。 “大明穷的就剩下坚毅了,如果这口气再断掉,那就会彻底完蛋。” 刘达是军人,对于贫穷他看的多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身为军人,他更在意人的骨气。 张楚宇道:“这股气是要保留的,我们这些抚民官,要做的事情就是帮他们把这口气延续下去,直到获救为止,要不然,这群人很快就变成野兽。” 刘达拖着一辆鸡公车,回头看看长长的队伍叹口气对同样拉着车的张楚宇道:“人数太多了……” 张楚宇道:“如果这一次不能干净彻底的把这些人都从山里迁徙出来,用不了几年,山里又会住满人。” “不是干旱没吃的吗?” “你不了解会宁这个地方,哪里的土地太多了,如果遇到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种一年的庄稼能吃三年,山沟里也不缺水,可惜,这样的好年景太少。” 张楚宇说着话抬头四处看看对刘达道:“你不会完全放弃了军事监视吧?” 刘达哼了一声道:“你说呢?” 张楚宇有些难堪的道:“应该不会,不过,你连我都防备就有些过份了。” 刘达道:“放在朱明时期,你这样的人早就被我杀了,你该庆幸你活在当下。” 张楚宇叹息一声,低着头继续拖拽着鸡公车向前走。 对于前路,张楚宇是茫然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些百姓应该能活下来,而自己,恐怕要面对严厉的纪律处分。 破碎的黄土高原似乎没有尽头,翻过一座土山,眼前又是一座土山。 路不好,却一定要继续走下去,至于个人的命运,不过是这个时代一个微不可查的小事件。 新的王朝刚刚建立,千头万绪的,云昭处理过会宁县的事情之后,很快就被别的事情把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段国仁的大军已经抵达哈密。 时隔百年之后,大明军队再一次踏足了哈密卫。 眼前就是巍巍的天山山脉,看到夕阳下雪山闪耀着金子一般的光泽,段国仁将自己完好的一只耳朵朝向天山,他很想大声呐喊一次,听一听天山的回音。 大军到了这里,就要开始分散了。 在上一次战役的打击下,卫特拉蒙古人的军队已经离开了哈密卫,退回到了博客赛里,以西域的主人自居。 因此,面对浩瀚的西域,段国仁准备分兵进入西域。 他只留下了一支万人规模的本部大军,将其余两万蓝田团练编练的军队以千人校尉的规模,沿着天山慢慢向西推进。 这些人的主要目的并非寻找准噶尔部的军队作战,而是在探寻准噶尔汗王巴图尔对大明军队的忍耐极限在那里。 自从准噶尔部的首领哈喇忽剌去世,其子巴图尔即首领,他不是一个甘心寂寞的人,从即位之后便一力对外扩张疆土。 并在崇祯十一年在博克塞里建成自己的城,崇祯十三年年参与制定《喀尔喀—卫拉特法典》,自此,卫特拉蒙古王不再以“台吉”之名管理蒙古诸部,开始以准噶尔汗王的名义统治天山南北。 准噶尔部前身就是蒙古瓦剌部,后来瓦剌部在崛起的蒙古鞑靼部打击下向西迁移并发生分裂,改名为卫拉特部,下面又分为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四部,也称为漠西蒙古。 在朱明王朝岌岌可危,而建州人与青海蒙古的联络被蓝田大军截断之后,准噶尔汗王便大显身手。 当云昭进军天下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 巴特尔汗王在统一西域百十个小国之后,逐渐变得强盛起来。 于是,在崇祯十二年将土尔扈特部向西压迫,致其与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的一部被迫迁到了伏尔加河下游地区。 向东压迫杜尔伯特部,夺其领地,一路向东,与建州人合流。 只是在企图兼并和硕特部,入侵青海的时候,遭遇了段国仁,在青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准噶尔部在青海失利之后,迅速回撤,又击败哈萨克人,翻过天山征服回部诸察合台汗及***教派白山派与黑山派,飞兵拉萨,凌摄西藏,终于建立起了强大的准噶尔汗国。 其疆域北接额尔齐斯河、鄂毕河、叶尼塞河上游,南到西藏阿里,西包巴尔喀什湖,东至蒙古萨彦岭及色愣格河流域,成为了云昭眼中重大的威胁。 在崇祯十七年的时候,巴图尔雄鹰可汗授命喇嘛咱雅班第达将过去的蒙文改造而制定成“托沁”文字,作为准噶尔的统一文字。 至此,巴图尔彻底抛弃了自己巴图尔珲台吉的名号,不论是对蓝田皇廷的文书,还是对建州人的文书第一次使用了——准噶尔雄鹰可汗的称谓。 云昭可以容忍一个游牧民族的存在,但是他绝对不允许这个世界上出现一个有文字,有法律,有规章制度的蒙古王庭出现。 而且,这个王庭还占据了大半个乌斯藏,至今,拉萨还处在准噶尔王庭的保护之下。 而蓝田皇廷直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大疆域的一统,至于边军更是无从谈起,千疮百孔的边防线,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错误,敌人的大军就能直驱中原内地。 很明显,在准噶尔雄鹰可汗面前,全军只有三万人的段国仁显得非常弱小。 不过,段国仁依旧对准噶尔汗国采取了进攻战略。 他不准备让准噶尔汗国有任何喘息壮大的时间,保持一定烈度的战争,还可以为蓝田皇廷争夺更多的有效时间。 李定国拿下山海关之后,算是暂时将饿狼拒之门外,云杨大军正在淮南淮北经略大片土地,一边在广袤的大地上追逐至今还拒不投降的李岩部,黄的功部,二刘四部。 一边还要为蓝田派遣的抚民官充当保护盾。 雷恒的大军正在一路向江南席卷,直到拿下松江,宁波,台州,温州直到在建宁府与朱雀先生统领的水军陆战队汇合才算功成。 云福大军全军进入了广西,如今大军正在桂林与朱明余孽何腾蛟作战,此人与张煌言,瞿式耜沆瀣一气,在南宁府拥戴朱明桂王为帝,发誓要剪除云昭这些匪类。 柳州之战进行的极为惨烈,屡劝不降之下,云福炮轰桂林,小小的桂林城顿时成了一片火海,何腾蛟被炮火扫中,昏迷不醒,朱明大军军心大乱,张煌言不得不整理残军败退柳州府。 说来很是没道理,在何腾蛟与张煌言在桂林抵御蓝田大军的时候,身在南宁府的大学士瞿式耜却与陷在庆远府,泗城州一线的张秉忠达成了共同抵御蓝田大军的合约。 听闻消息的云福暴跳如雷,没有在桂林城城做任何休憩,大军直指平乐府,老人家发誓,要在九月初,饮马南海。 高杰所部在彻底解决了白杆军之后,再无后顾之忧,大军兵分四路,一路直指雅州,一路直奔龙州,松潘卫,一路留在成都弹压四川,最后一路从思南府进入贵州司。 至于青龙先生与云猛在拿下昆明府之后,一路已经抵达大理府,正在向楚雄府进发,另一路已经越过澜沧江,进入了麓川平缅司…… “按照兵部计划,在明年清明之前,除过,辽东十八卫,以及奴儿干都司,大明故土,都已经为我蓝田皇廷所有。” 云昭的机要秘书裴仲在地图上做了一个简要的介绍之后,最红用力的将木棍敲击在地图上,激动地做了最后的结束语。 第一四二章衣带诏杀豪杰 第一四二章衣带诏杀豪杰 参加这个报告会的人很多,不仅仅有兵部的人,还有监察部,政务部,秘书监以及玉山书院的一些长者。 胜利就在眼前,或者说胜利已经十拿九稳。 不论是在两淮流窜的李岩,黄得功这些人,还是在广西坚决抵抗的何腾蛟这些人,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这样的报告会,蓝田皇廷每月都会组织一次,在经过秘书监同意之后,《蓝田日报》就会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 这样的消息对关中人的影响并不大,百姓们对于遥远的政治事件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了不起在茶余饭后会猛烈的讨论一阵,评论一下自家儿郎会不会立下功勋,从而让家里的税赋减轻一些。 而蓝田军队这些年低的令人发指的战损,也让关中人对自家子侄的安危不像以前那么担心了。 此时的蓝田皇廷基本上已经抛弃了披在身上的伪装,彻底的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不再做一些耐心细致的工作,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不论是秦良玉,还是史可法,亦或是何腾蛟,张煌言,瞿式耜,只要这些人站到了蓝田的对立面,都成了打击的对象。 天下大势已经不可扭转的时候,强大的武力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不论他们喜欢不喜欢,蓝田皇廷都要横空出世,成为这个新世界的主宰。 不过,这仅仅是初步完成了大一统,想要让整个帝国彻底的臣服在云昭脚下,至少还需要一两代人的精耕细作。 这与以前的王朝很像,初期的时候总是清明的。 开完会之后,徐元寿一言不发的跟着云昭来到了大书房。 他递给了云昭一张写满了人名字的纸张。 云昭迅速扫视了一眼,发现名单上有很多熟悉的名字。 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钱谦益! 在这个人的名字底下,便是史可法! 这两个人的名字被徐元寿单另列出,在他们之下便是吕大器,张慎言、姜曰广,雷縯祚,周镳,陈子龙,黄端伯,阮大钺,高卓、张捷、杨维桓……等等。 云昭不解的瞅着徐元寿。 徐元寿不耐烦的在名单上敲击一下道:“这里面有一些可用之人,挑挑。” 云昭毫不犹豫的在钱谦益,史可法,马士英,阮大钺,这四个名字上圈了红圈。 徐元寿皱眉道:“选人不能只选名声大的。” 云昭笑道:“先生,这四个人不用。” 徐元寿叹息一声道:“马士英,阮大钺也就罢了,怎么连史可法,钱谦益也……算了,终究是你来做主。” 云昭笑道:“这四个人终生不用,其余人等终生不得为抚民官。” 徐元寿道:“可惜了。” 云昭摇头道:“不可惜,人才,人才,用了才叫人才,不用就是劈柴!” “你还说你要做千古一帝呢,如此心胸如何成事?你对活捉来的江阴三个小小典吏都能做到唾面自干,因何就不能容下这些人?” 云昭道:“既然已经要变革,我们不妨变革的彻底一些。” 徐元寿拂袖道:“你这心胸狭窄的毛病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改变,侯方域不过是一介庶人,此人的名声已经坏的无以复加,堪称已经受到了最大的惩罚,活的生不如死,你怎么还把此人送进了杭州灵隐寺,命住持和尚严加看管,一日不能成佛,便一日不得出禅房一步? 这与下囚牢有何两样?” 云昭道:“对您这样的人来说,羽毛一旦受损,必然是生不如死的场面,对于侯方域这种连当驴子都甘之如饴的人来说,名声不过是身外之物。 找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来过,说不定还能活的更加开心。” “哼,难道说冒辟疆他们三人就要好过侯方域不成?” “那不一样,他们三人现在是我门下走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夏虫不可语冰!” 看的出来,徐元寿极为愤怒,大声呵斥了云昭一句,就匆匆的走了。 云昭连忙站起来施礼送行。 不答应他的要求归不答应,该有的礼仪不能缺。 徐元寿前脚刚走,蓝田大鸿胪朱存极就进了云昭的书房,还没张口眼泪先流淌下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捧着一条衣带哀告道:“陛下,伪永历帝朱由榔泣血成书哀告陛下,桂王一系,并非主动参与叛乱,而是被何腾蛟等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朱由榔日夜渴盼王师收复南宁,还我大明朗朗江山,他如今深陷贼窝,实在是身不由己,每当何腾蛟等叛匪以污言秽语诅咒陛下之时,朱由榔每每掩耳不敢闻听,堪称度日如年啊,陛下。” 云昭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口水,难以置信的瞅着朱存极手上的衣带诏,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跟曹操的处境简直一模一样。 何腾蛟,张煌言,瞿式耜这三个人是什么样地人,云昭可能比这个在历史上被吴三桂用弓弦绞死的永历皇帝更加的清楚。 如果说朱明王朝还有几个堪称历史脊梁的人,这三个人应该全部在列。 就算这三个人被云福生擒活捉了,云昭也没打算杀他们,反而准备让他们好好地活着,让他们亲眼看着蓝田皇廷是如何治理这个残破的天下的。 这三个人日后对云昭顶礼膜拜,将成为云昭后半生期待已久的重要时刻。 倒是这个永历皇帝,完全可以当做替罪羊杀掉。 现在,那三个人还在拿命保护这个家伙,他却学****弄出来了什么衣带诏,还没有人家汉献帝有骨气,至少汉献帝是在号召天下人讨伐曹操。 而永历皇帝的衣带诏却在口口声声的声讨保卫自己,保卫朱明最后一点尊严的忠臣烈士,时刻盼望云昭这个大明的曹操赶快那这些人全部弄死,他好来长安当一个富家翁,平安的过日子。 云昭甚至能想的到,一旦这条衣带诏被《蓝田日报》宣扬出去,朱明王朝的子孙一定会被世人唾骂,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所以,这件礼物的分量很重。 这种废物云昭不介意留他一命,因为他活着,要比死掉更加的有价值,这种人一定要活的时间长一些,最好能活着把最后一个想要恢复朱明王朝的义士熬死。 云昭满脸笑容的答应了朱存极的恳求,亲口给出了不杀朱由榔的承诺,然后,就带着衣带诏迅速去了玉山城的大牢里去探望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这三个著名的抵抗云昭匪类荼蘼百姓的大义士去了。 说起来很可笑,阎应元不过是一个退休的典吏,陈明遇是现任典吏,冯厚敦不过是江阴学政训导,就是这三个人鼓动江阴十万百姓,硬是在江阴阻拦了雷恒大军整整十七天。 面对这些百姓却让强横的雷恒大军进退两难,即便是派遣密谍司捉住了阎应元的老母,陈明遇、冯厚敦的亲眷,也不能让这三人投降。 幸好,有前往江浙的顾炎武亲自入城面见了这三人,以自己的性命担保,雷恒大军进驻江阴并不会骚扰百姓,这三人也亲眼见识了雷恒大军火炮的威力,不愿江阴百姓被火炮焚城的三人这才束手就擒。 被江阴百姓耽误了军机的雷恒暴怒之下,将这三人装进囚车,一路送来了玉山城。 刚送来的时候,云昭大喜,亲自去监牢见了这三个人,可惜,人家就摆出一副要把牢底坐穿的气概,即便是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就是云昭,依旧喝骂不休。 云昭笑而不语的离去。 第二次去,依旧如此。 云昭依旧不恼,还面带笑意,似乎对这三人辱骂他的话一点都不在意。 第三次去了,这三人似乎也骂累了,总算是能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 今天,带着衣带诏去,云昭很想看看这三个铁血汉子的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直到今天,满玉山城的人都不明白自家的皇帝为何会对三个小小的典吏有这么大的耐心。 他们不知道,在云昭的记忆中,就是这三个典吏,干了朱明王朝封疆大吏,绝世名将都没有做到的事情——阻拦了多尔衮的大军整整八十一天。 以整座城池化为废墟,江阴人口几乎死绝,三人尽数死节的代价,为坍塌的朱明王朝唱了一曲最悲壮的挽歌。 而清军在江阴城下死伤惨重,留下了三个王,十八名将领的尸体,清军方才得以跨过江阴,继续去蹂躏那些软骨头。 玉山城的监牢干净且干燥。 在一处不大的监牢里,陈明遇与冯厚敦正在下围棋,阎应元在一边围观,他们手头自然是没有棋子的,只能用手指在地上划出棋盘,用小石子与草根代替黑白两色棋子。 看的出来,他们的对弈已经到了紧要处,对外界的动静不闻不问。 “今天,朕带了酒。” 等棋盘上的战争分出了胜负,云昭就笑呵呵的道。 阎应元抬头看了云昭一眼道:“送别酒吗?” 云昭摇头道:“大明有骨气的人剩下不多了,每一个都值得朕好生对待,今天,我们只喝酒,聊天,等这场酒喝完,你们就能回江阴去了。” 第一四三章水之精华 第一四三章水之精华 有些人的一生就是在为某一刻活着的。 比如眼前这三个人。 在某一段时空里的八十一天内,他们的生命之花开的如火如荼…… 在那个时空里,他们不是在为旧有的王朝效命,而是在为自己的尊严拼尽全力。 这种品质是云昭最看重的一个品质,他比聪明重要,比忠诚重要,甚至也比爱情重要。 尊严,是所有重要名词的前缀音!! 我们必须有尊严的活着,有尊严的聪明着,有尊严的忠诚,有尊严的恋爱……这是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超脱动物概念的基石。 徐元寿想不明白云昭为何对那些鸿儒博学,名望远播的人弃如敝履,唯独对这三个小吏青眼有加。 “你拿来的这个酒,恐怕要五两银子一坛吧?” 经过这些天的交往,阎应元对云昭的观感已经没有那么差了。 云昭道:“你猜错了,这一坛酒来自蜀中剑阁之南,藏了三十年之后,一坛酒只有原来的一半,酒浆粘稠,需要兑上新酒一起喝滋味最好。 三十年,一坛酒,一辈子人,五两银子岂不是太辱没了?” “这就是做皇帝的好处?”阎应元微微叹了口气。 云昭举杯跟面前的三位碰一下酒杯,喝光了杯中酒道:“做皇帝的好处多的让你们无法预料。” 阎应元点点头道:“怪不得这天下有如此多的害民之贼。” 云昭摇头道:“我蓝田从来就没有害过百姓,相反,我们在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天下百姓见过太过辛苦,就让我当他们的皇帝,很公平的。” 学政训导冯厚敦无奈的道:“我知道你家累世巨寇,你好歹是一代大儒徐元寿的弟子,脸面终归是要顾忌一下的,不能随便将一件无耻的事情说成天经地义。” 云昭瞅着站在门外伺候的狱卒道:“你喜不喜欢我做你的皇帝?” 狱卒笑嘻嘻的施礼道:“小的心甘情愿,不仅仅小的心甘情愿,就连小的早就亡故的父亲也是心甘情愿的。” 云昭对狱卒的回答非常满意,摊开手对冯厚敦道:“你看如何?” 冯厚敦怒视着这个中年狱卒道:“你父亲去世多少年了?” 狱卒笑道:“十九年了。” 冯厚敦道:“那个时候,云氏还是山野巨寇,你们也喜欢?” 狱卒道:“当然喜欢,不信,你去问我父亲。” 冯厚敦道:“好,等我们喝完这顿断头酒,就去问你父亲。” 云昭诧异的道:“没人打算杀你们。” 陈明遇摆摆手道:“我们三个必须死!” 云昭瞅着年纪最大的阎应元道:“何解?” 阎应元道:“江阴十万百姓差点成为火炮下的亡魂,我们三人不能再活着,江阴百姓秉性刚毅,容易一怒暴起,我们三人如若不死,我担心,江阴百姓会被你这样的巨寇所趁。” 云昭摇头道:“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也会被朕砍头!” 阎应元大笑道:“你以为你是皇帝就真的能为所欲为不成?” 云昭笑道:“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们不活着看着我点,说不定那一天我就会发疯,弄死江阴十万百姓。” 陈明遇道:“如果是个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大明崇祯皇帝就不至于在皇宫饮鸩酒自尽了。” 云昭摇摇头道:“他喝的不是鸩酒,而是断肠散,用乌头酒送服的,别人喝一杯就送命,他喝的七窍流血依旧狂饮不已,算是一个硬汉子。” 阎应元沉默片刻道:“你送的酒?” 云昭摇头道:“我派人去了京城,问他要不要尝尝平民百姓的生活,结果,他不肯,说自己生是皇帝,死也是皇帝。 他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我才当了半年的皇帝,如果,突然间不当皇帝了,也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你也会寻死?” “不会,我一定会同意人家让我当一个平民的建议,我没有他那么执着。” 陈明遇道:“可能是你当皇帝的时间太短,还没有食髓知味。” 云昭想了一下道:“凡是开国君王,大多有百折不挠之决心,有卧薪尝胆之坚持,所以,他们都知道,活着才能创造无限的可能,死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啊,很多开国君王都干过很多丢人的事情,成功之后就要死命的颠倒黑白,把自己怕死,失败,生生渲染成高尚的节操。” “你以后也会这么干吗?”冯厚敦对云昭说的话很感兴趣,忍不住追问道。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是一次就成功的盖世典范,更是日后帝王模仿的对象,毕竟,朕的存在本身就是大明百姓的无上运气。” “我是说,你的强盗世家的身份,你好色成狂的名声,以及你明明接受了大明册封,是真正的大明官员,却亲手逼死了你的皇帝,亲手搅乱了大明天下,让大明百姓遭遇了旷世劫难……” “云氏乃是千年的强盗世家,朕觉得这是一个荣光,就像圣人家族一样都是一时之选。这个没什么好避讳的,不仅仅不避讳,朕还要把云氏千年强盗的血脉生生的融进大明百姓的血脉中。 毕竟,在乱世到来的时候,唯有强盗才能活的风生水起。 至于别的,比如好色,比如弑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干了就是干了,没干就是没干,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跟任何人解释,毕竟,朕是君王。 既然是君王,被天下人评论本就是应该的,朕并不介意。” 陈明遇皱眉道:“你如此大意,难道就不怕朱明死灰复燃吗?“ 云昭从袖子里掏出一条衣带丢给陈明遇道:“这是朱明最后一个没有投诚的王给朕写的哀告信,你们要是觉得这样的死灰还能复燃,我就没话说了。” 三人里面学问最好的冯厚敦展开衣带看了一遍,递给阎应元道:“没希望了。” 阎应元看完衣带诏之后丢给陈明遇道:“我们在江阴之所以要阻拦大军,并非为了这些蠹虫,只是听说蓝田大军来了,要收回我们所有人的产业,从此后,天下所有人都将成为你云氏的奴仆,只能靠着你云氏才能存活。 为人奴婢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后来听顾炎武说了蓝田国策之后才明白上当了。” 云昭笑着举起酒坛子从里面控出来最后一点酒,分在四个人的酒杯里,每个酒杯都不太满。 云昭举起酒杯道:“来来来,三位我们共饮这杯酒之后就各奔东西吧,我继续去当我的皇帝,你们回江阴继续去当你们的百姓,如果想当官,就去地方县衙,府衙报备,只要能通过考核就成。” 陈明遇苦笑着举起衣带诏就要扯烂,被云昭一把夺回来,重新塞进袖子里道:“这可是好东西,不能损毁,以后要保存起来放在大会堂里展出。” 陈明遇道:“我们把三人应该死……” 话说了一般就被云昭将他的手抬起来用酒杯堵住他的嘴道:“死什么死啊,大好的日子就要到来了,且好好活着,看朕如何大展雄风将我汉人天下治理成天下之雄!” 说完话,就把半杯残酒一饮而尽,丢下酒杯朝三位拱手道:“就此告辞!” 然后就站起身,背着手虎步龙行的走了。 阎应元三人看着云昭的身影消失在监牢拐弯处,三人对视一眼,也齐齐的丢下酒杯,全没了说话的心思。 监牢的门大开着,他们并不怀疑云昭放他们离开的诚意,只是多少有些难堪,至今,他们还不明白三个小小的胥吏有何资格与当今天下凶名昭著的巨寇一起饮酒。 冯厚敦第一个出声道:“或许这就是皇帝真正的模样吧,与他见面三次,对他的看法就改变了三次,我好像不怎么反对他当我的皇帝。” 陈明遇道:“开国帝王那里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不过,总体看来,开国皇帝做事都不会太差。” 阎应元瞅一眼那个守在门口一脸不耐烦的狱卒道:“走吧,皇帝对我们礼遇,这些混账却不会,老夫当了多年的典史,甚至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 既然人家不杀我们,我们也没有自己寻死的道理。” 三人背着包袱刚刚离开监牢,就看见那个狱卒换了一身普通衣衫出来了,还把监牢的大门锁上,从树下解开一头驴子,跨坐在上面,得得得的走了。 “整座监牢里就关了我们三个是吧?” 冯厚敦有些不相信。 阎应元与陈明遇本就是江阴典史,那里会不明白冯厚敦的疑惑,这些天来,他们就看见了这一个狱卒,而且这个家伙只在白日里的出现,夜晚,整座监牢里安静的吓人,监牢里可不就只有他们三个囚犯嘛。 “走吧,回家。” 阎应元把自己的包裹背在背上率先离开,陈明遇,冯厚敦两人紧紧跟上。 离开了玉山监牢,三转两转之下,就汇入了一条主街。 这条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异常,等三人汇入人群之后,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三滴水汇进了江河湖泊。 第一四四章恐怖的恶犬 第一四四章恐怖的恶犬 平凡的英雄总是招人喜爱的。 哪怕他们显得桀骜不驯一些,显得不合时宜一些,也比很恭顺的让人心烦的人更加的让人喜爱。 徐元寿原来也是云昭非常喜欢的一个人。 现在,他已经不太愿意见他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每一次见这个人,云昭的好心情就会荡然无存。 今天也是一样,云昭原本听说阎应元三人在关中浪荡了三天,才恋恋不舍得找了一个商队搭伴回了江阴。 走的时候还专门找到鸿胪寺给云昭送了一封点心,作为请他们喝酒的回礼。 这是很好的消息,礼尚往来就算是有了交情。 云昭不顾裴仲劝诫,还是吃了一块被侍卫们验证的乱七八糟的点心。 没有被毒死,这就是大好事。 就在云昭心情大好的时候,徐元寿来了,还带来了一份奏表。 “新朝元年七月初一日上。 伏以泰运初享,万国仰维新之治,乾纲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归城,普天称庆。 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协瑞图而首出,六宇共戴神君;应名世而肇兴,八荒咸歌圣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共永。臣等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 瞻圣学之崇隆,趋跄恐后;仰皇猷之赫濯,景慕弥深。伏愿玉质发祥,懋膺天心之笃祜;全瓯巩固,式庆社稷之灵长。臣等无任瞻仰汴舞屏营之至。谨奉表上进以闻。” 看完这份奏表,云昭长长的叹了口气。 徐元寿对云昭不悦的表情似乎并不例外。 开口道:“老臣知道不受陛下待见,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再来一趟。” 云昭又叹了口气道:“衍圣公因何谦卑至此?” 徐元寿皱眉道:“难道陛下喜欢看到一个飞扬跋扈的衍圣公?” 云昭道:“李弘基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嘛,侵占山东多年,却没有干他该干的事情!” 徐元寿怒道:“牛金星,宋献策这些人都知道劝诫李弘基崇敬衍圣公,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这副模样?难道衍圣公府被贼寇劫掠你才高兴不成? 我知道你生性刚强,最见不得软骨头,不喜衍圣公一脉投金人,投蒙古人,李弘基抵达山东之时,衍圣公也曾出公告,令人供奉大顺国永昌皇帝龙位,并献马献银,跪纳印信。 如果只看一人,则令人不齿,如果要看一国,此事大有商榷的余地。 你如今是皇帝,审时度势,是你所长,难道你就看不出这里面积极的一面吗?” 云昭笑着站起身,将徐元寿搀扶到椅子上道:“我没有针对孔胤植啊。” 徐元寿看着云昭叹息一声道:“文脉离不开衍圣公。” 云昭摇头道:“蓝田皇廷没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欲望,就连我,从本质上来说也只是一个汉人,是百姓将我送到了皇帝位置上,我才是皇帝,等百姓们觉得我不配当这个皇帝,自然就会把握撵下去。 所以说,我们不准备册封什么衍圣公,如果他们的文华真的可以煌煌天下,就算没有衍圣公这个名字,也一样能成为天下华族。” 徐元寿道:“大成至圣文宣王呢?” 云昭道:“他的庙宇满天下都是,朕都叩拜过无数次,最早的一次还是您按着脑袋磕头的,对这位圣人,朕自然是尊敬的。 这位圣人可以庇佑我汉人数千年,如果在庇佑我汉人之余,又庇佑了子孙数千年这就不合适了吧?会让人诟病圣人德操的。 如今天下,就连我老娘做生意赚点胭脂银子都要上税,她老人家唯一的儿子我,还在军中兼职,家里的田亩也被司农部给没收了大半,就靠一千亩田地养家糊口呢。 他孔胤植何德何能可以不交税款,不服兵役,仆婢如云的坐拥整个县的良田自肥,而对国家毫无贡献?” 徐元寿站起身道:“我知道就是这个结果。” 云昭叹口气道:“先生,您就不能专心致志的管理书院,顺便教书吗?天下大事大不过一个理字,蓝田皇廷治理天下自有法度。 洋洋百万言的《蓝田律》已经实施将近六年了,这部律法其中也有您的心血在里面,是我们治理天下的根本。 您难道至今还没有发现,我在努力的让自己遵守这部律法吗? 您知道我这样努力克制自己不逾越这部律法行事有多难吗? 您为什么偏偏要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突破律法行事呢? 如果您真的觉得这部律法有欠缺,为何不直接在代表大会提出修改律法,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我出面干涉律法来达到您的目的呢? 只要大会同意修改律条,我这里自然不成问题,有司自然会把您希望处理的事情,按照新的律法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您应该知晓,律法的威严之处,就在于他的不可侵犯性,只要有一次被突破,以后,就会有无数次,世道最后连亡羊补牢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们。” 徐元寿沉思片刻,看着嘴唇上已经出现一层小胡须的弟子叹口气道:“你没变,是我变了。” 云昭道:“这不怪你,是我在您身上没有体现出律法的意义所在。” 徐元寿取过孔胤植的奏章对云昭道:“希望你能秉持初心不改。” 云昭笑道:“这就需要您时刻监督,鞭策我,昨天,多多还想在终南山圈一大片土地当狩猎围场呢。” 徐元寿道:“你同意了?” 云昭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已经向代表大会委员会提交了提案,希望所有的委员代表能可怜一下云氏皇族,给我们一个可以休闲打猎的地方。” 徐元寿咬牙道:“老夫会投反对票!” 云昭一边送徐元寿出门一边道:“您不能只是自己投反对票,这没用,要发动很多委员投反对票,才能阻止多多想要围猎的野心。” 徐元寿淡淡的道:“会的。” 目送徐元寿远去,裴仲在云昭耳边低声道:“玉璧一对,玉斗一双,编钟一架,铜鼎两个,皇家礼器全套,皇帝冕服六套,《太平广记》一套,上面有宋以后历代帝王的读书印章。” 云昭瞅瞅裴仲道:“都是好东西?” 裴仲肯定的道:“绝对都是好东西,仅仅是那一双玉璧,听说便是刘邦献给项羽之物。” 云昭点点头道:“果然是好东西,入库了没有?” 裴仲小声道:“已经被钱皇后亲自入库了。”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很满意。 同样都是千年的世家,云氏家族只留下一些破铜烂铁,一群活的比叫花子都不如的族人,以及数不清的坟墓,不像人家衍圣公家族留下来的全是好东西。 这很不公平,这样的大家族就该相互帮助才对。 回到家里,钱多多又在很贤惠的纺线,一手捋着棉线,一手摇着纺车,纺车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煞是好听,同样的,让钱多多又增添了几分贤惠的模样。 “夫君回来了,稍等片刻,妾身把这一轱辘线纺完,就给您沏茶。” 云昭笑道:“不急,不急,你慢慢纺线,你纺线的模样好看,我想多看一会。” 钱朵朵听丈夫这么说,立刻就丢下纺车凑到云昭身边扭捏的道:“妾身贪婪的性子又发了,不是一个好皇后。” 云昭摇摇头道:“不打紧,这一阵子你夫君就是一个昏君,明天估计就会恢复成明君的模样,你一定要把东西收好,莫要让张国柱,獬豸他们看见。 如果被獬豸知晓了,我会公事公办的。” 钱多多吃吃笑着将脸贴在丈夫脸上道:“妾身藏起来了。” 云昭跟着发出狐狸一般的笑声。 他觉得有时候适当的当几天昏君,对于促进家庭和睦有极大地好处。 至于孔胤植的要求,自然是没法子答应的,如果这家伙的能量,能大到让委员会超过六成的委员们认为衍圣公家族可以成为蓝田律法之外的存在,云昭也会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这是真正的民意,而民意这东西历来都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 历朝历代的律法在制定之初,都抱着一个最美的期望,希望人人都能遵守,可惜,破坏这些律法的人,一般都是律法的制定者。 总有一些人认为自己应该超越律法,应该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这是所有朝代的人都在犯的错。所有王朝覆灭的征兆,首先就是律法的崩坏。 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多的可以车载斗量,可惜,这个错误却总会出现。 所以,云昭就打算做一个基本遵守律法的皇帝,当然,在一些小节上,可以偷偷违背一下。 他是皇帝,本身就是一个律法之外的产物。 臣子可以做一个完全彻底的铁面无私的人,如果皇帝当成了铁面无私的模样,就连狗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獬豸卢象升是一个很招狗喜欢的人,他来见云昭的时候就牵着一条重达一百斤重的恶犬! 这条狗不是带来让云昭看的,也不是送给云昭围猎的时候用的,而是拴在云家大宅后门上看门用的。 “这条狗不好!” 云昭瞅着这条冲着他咆哮的恶犬,很想等云杨回来之后把它烹煮掉。 卢象升悠悠的道:“假如这条狗不好的话,老夫就把锁链套在自己脖子上替陛下看守后门!” 第一四五章庶子联盟 第一四五章庶子联盟 卢象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不是他的权柄已经被边缘化了,相反,法部的权柄在大会开过之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 只是獬豸本人很少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就像是一头藏身在暗处的恶犬,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新生的天下。 在他的要求下,年轻的法司官员们眼中只有律法,不违背律法怎么都好说,违背了律法,下场就很难预料了。 监察天下是韩陵山跟钱少少的活。 如何处置罪犯才是獬豸这群人的活计。 这一次不用说,獬豸被监察部的人利用了。 孔胤植进入玉山城,本身就是监察部重点监察的对象。 他进入玉山城之后的一举一动,一定是在监察部的监察之下的,当然,也包括他带来的宝物跟钱财。 云昭甚至可以很肯定的说,孔胤植给他的礼单,监察部那里一定也有一份。 事情关乎钱皇后,在韩陵山不在的情况下,监察部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找钱皇后的麻烦,至少,这件事在钱少少那里就过不了关。 事情很难办,也很危险,不过呢,还是要办的。 于是,监察部的人就一纸公文把这事告诉了法部,询问解决之道。 獬豸在看到这份文书之后,明知道这是一个大坑,他还是勇敢的踩进来了,左思右想之后,獬豸对皇帝陛下还是很有信心的,觉得这一次应该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下一次。 为了皇帝陛下的颜面着想,他没有把事情说透,满世界的从西域商人那里弄到了一头恶犬送给云昭,算是给皇帝陛下一次自省的机会。 云昭也很光棍,既然被抓住了,那就邀请獬豸一起参观一下孔胤植送来的宝贝。 “这一对白玉璧古意盎然,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啊。” 卢象升摩挲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白玉璧,由衷的赞叹。 “不过,放在这里不合适,陛下觉得放在新建的博物馆以为如何?” 云昭抽着脸道:“这东西珍贵,听说是见证过鸿门宴的东西……” “唉——陛下谬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放在宫中,只有陛下与少数几人得以观看,岂不是让明珠蒙尘吗,老臣以为,还是放在博物馆展出,让更多的人看见,才不会辜负这些珍宝。” “额……好吧。” “这一对玉斗明显是假的……” “咦?你是说孔胤植敢拿来假东西来蒙骗朕?” “不不不,玉斗是玉斗,也是好玉,老臣说这一对玉斗明显是后人拼凑的鸿门宴珍宝,陛下也是熟读史书的人,必然知晓,这一对玉斗已经被项羽的亚父范增在鸿门宴上用剑给劈的粉碎,如何能重现人间呢? 假的东西留在陛下身边,没得让人笑话,不如一并送进博物馆,写明白前因后果,免得让百姓误会陛下不学无术。” “嗯……” “多谢陛下对博物馆的关照,一会就让人把这东西拿走送去博物馆,您看啊,这两个春秋青铜鼎不过是诸侯之家煮饭的器具,现如今,陛下难道真的会用这东西煮饭? 陛下一向喜好美食,这青铜鼎煮出来的东西还能吃嘛? 再说了,诸侯之物,与陛下的身份极不相称。 完全是无用之物,送走,送走,丢在博物馆里也好让学子百姓们知晓古之帝王是何等的穷奢极欲。” “编钟啊……青铜编钟?陛下乃是帝王,岂能用青铜之物,应该使用玉器编钟……送走,送走!” “冕服啊……这东西陛下可以留下,毕竟,除过陛下之外,别人留着冕服就有谋反之嫌……这件事老臣还需要去问问孔胤植,他家中为何会有冕服!” “这《太平广记》……” “停!御览《太平广记》朕无论如何是不会给的!” 卢象升见云昭不把《太平广记》交出来的意志很是坚定,也就笑呵呵的不再说这套书了,背着手在放置礼物的房子里转悠了一圈,在角落处发现了一扇暗门。 “咦,陛下,这里有一道暗门!” 云昭摇头道:“朕没有钥匙。” 卢象升遗憾的点点头道:“也罢,博物馆收获颇丰,老臣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强盗的目的达成了,卢象升就在云氏一家老小仇恨的目光中带着一群人捧着玉璧,玉斗,抬着编钟,青铜鼎,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钱多多靠在云昭身上,有气无力的道:“咱们家遭贼了。” 云昭笑眯眯的瞅着远去的卢象升对钱多多道:“多好的一个臣子啊,你说崇祯当初怎么就要把这个清廉,办事能力又强,人品靠谱,说话风趣,且能上阵杀敌的能臣砍头呢?” 钱多多怒道:“他这是欺负您好说话。” 云昭捏捏刚才受了大损失的钱多多的脸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钥匙递给她。 “真当云氏千年家族是白给的?明天啊,带着冯英一起去祖坟山洞去看看,喜欢什么就搬什么,里面的九州鼎就很好,搬回来好好擦拭一下摆在花园里当水瓮!” 钱多多一点高兴地意思都没有,祖坟山洞里的东西就是自家的,搬自家的东西回来对她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只是想要别人家的。 政治这个东西是极为微妙的……而政治家们从不会把话清楚明白的交代给别人,一来会留下把柄,二来,显得自己很愚蠢。 卢象升从皇帝家搬东西也是有代价的! 能从皇帝家把东西搬走,就足矣说明,法部在大明的强大,也给后面的人开拓出来一条路——法部连皇帝收受的贿赂都能拿回来,那么……别人…… 这对提升法部威严有着极大地好处。 作为交换条件。 卢象升话里话外说的很清楚,只要皇帝陛下肯把这些东西让他拿走交给国家,那么,他就会动用法部的力量来针对一下孔胤植。 打开孔胤植制造的水泄不通的口子——就是他竟然贿赂皇帝! 云昭都能想象的到卢象升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首先是监察部蜂拥跟进,接着会拿到衍圣公在老家的不法行为,然后再由法部出面,将一个庞大的衍圣公家族拆的七零八落。 这件事云昭可以直接下令去做,可是呢,这么做了之后会被很多人恨上皇帝,最后将仇恨云昭的表现落实在仇恨国家的层面上。 这很不好。 如果法部出面,而獬豸又是一个出了名的不畏强权且公平无私的人,只要证据确凿,他就能在蓝田律法的框架内,让这个影响了中华数千年的家族烟消云散。 卢象升是做这件事最好的人选。 他不会做的太过分,但是,也一定能让衍圣公家族符合蓝田律,这一点也很重要。 大明天下很大,所以,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很多。 处理这么多的事情需要很强大的智慧跟手段。 在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夏完淳跟师傅采用了同样的手段。 不过,他并没有把扬州的商贾们送去监察部或者法部,而是将那些完全不受扬州商贾们重视的庶生子们,送去了玉山书院一边做事,一边读商科! 玉山书院是一个什么地方,全大明的人现在都一清二楚。 蓝田皇廷最重要的官员全部出自这个书院。 他的等级甚至要远远高于朱明时期的国子监。 朱明的国子监里出来的监生,只能担任一些不入流的官职,而主流管员全部被科考官员完全给占据了。 蓝田皇廷没有科考,能进入玉山书院就读的人,基本上就等以已经把一条腿迈进了官员的行列。 而蓝田皇廷的大军正在大明的国土上所向披靡,他们已经占领了绝大多数的大明土地,不出一年时间,蓝田皇廷将真正的成为这片大地上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因此,当这些商贾发现自己不起眼的庶子已经变成玉山书院商学院的学生之后,他们立刻就慌了。 昔日因为无法接受夏完淳苛刻条件的嫡子们纷纷向夏完淳提出要求,希望能代替这些卑贱的庶子去玉山书院就学。 对于这一点,夏完淳的意志是坚定的,不论是贿赂还是哀告,亦或是说情都无法动摇他一心支持这些庶子的决心。 同样的,这个消息对于那些商贾家主来说,没有那么糟糕,对他们来说,庶子也是他的儿子,只要保证了这一点,用商人的眼光来看这件事,正面意义要远大于负面意义。 铺设火车道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展开了,建设的主体方是蓝田将作,那些在玉山书院进学的庶子们,每在书院学习五天,就要分处两天时间来驻扎在工地上,与大将作们一起讨论,研究,铁路的铺设事宜。 这些庶子们很忙,不但要跑工地,还要以铁路建设者的身份,与蓝田各个工坊联络,亲自购置铁轨,枕木,碎石块,以及工地上需要的所有物资。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要负责招募工匠,力工,组织这些人进行最原始的地基建设。 一些格外能沟通的人,还需要参与到征地的工作中来。 可以说,夏完淳给了这些庶子最大的自主权与帮助。 他相信,一旦这些人参与了这条铁路的建设之后,他们就具备了起码的修建铁路的资格与能力。 假以时日,成为他们各自的家主,应该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些庶子已经组建成了一个联盟,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的利益方向基本是一致的。 第一四六章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第一四六章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些庶子们自从在书院听说了,当今陛下在很久以前用四十斤糜子购买了数百个孩童,而这数百个孩童如今基本上都成了蓝田的中流砥柱后,他们就对自己庶子的身份不再那么坚持了。 “你价值四十斤糜子”这句话,在玉山书院根本就不是一句羞辱人,或者骂人的话。 就连先生们在课堂上也经常拿四十斤糜子的典故来激励这些从生下来就被人看不起的庶子们。 告诉他们,庶子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人是不是有价值,跟他的血统与出身几乎毫无关系。 四十斤糜子买来的人都能成为国家的统治天下的高官,你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富裕家庭的人,将来干出一番事业岂不是天经地义? 富人家的公子从来就不是蠢货。 他们分辨的出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相。 当这些励志的话有着山一般真实的事实充当依据,他们自然会认真的想一下自己的将来。 扬州商贾代表孙元达,杨文华,冯通也都是颇有些见识的人物。 他们很容易发现自己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子有了很大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气质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有了敢于看着他眼睛的勇气了。 昔日,这个庶子为了争取能上主桌吃饭的权力,用尽了办法,不惜毫无尊严的将孙元达的正妻从大娘称呼为母亲。 而对生他养他的母亲却称为姨娘。 现在不一样了,这家伙对于上主桌吃饭毫无兴趣,哪怕与自己的母亲以及庶出妹子躲在厨房吃饭也甘之如饴,母子三人谈笑言欢,气氛甚至比主桌吃饭的还要好些。 孙元达自然知晓,除非是儿子有了更高的追求,否则不会如此。 眼看着自己的庶子孙廷将一块鸡肉放在妹子的碗里,自己尽吃一些青菜,还能跟母亲讲述玉山书院的见闻,孙元达长叹一声,觉得进去不好,就转身离开了。 “哥哥,你说女子也能进玉山书院求学?” 孙廷笑道:“自然可以,女子在玉山书院求学的很多,只要能在十二岁之前考入玉山书院下院,就能进入玉山书院读书。 就是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苦,半年一小考,一年一大考,不仅仅要学文,还要练武,有些强悍的女子甚至可以在年终大比中与男子争雄。 在下院读书满五年之后,就要通过考试进入上院继续求学,没有考上上院的学子,还有两年补考的机会,如果这样还不能上升到上院,就证明你不是一个读书的料。 可以进入工坊,将作,商铺,商队趁早去学一些别的手艺,总之会有一个好前途的。” 孙廷的妹子瞅着兄长道:“我想去。” 孙廷的母亲连忙道:“你爹不准你抛头露面。” 孙廷摆摆手道:“想去就去,小娥天资聪颖,读书一道上比我还强些,只是玉山书院的考试不仅仅考四书五经,还有算学,天文,地理,史书,这些东西是小娥的弱项。 母亲,家里给我的份例钱,可以请一个勤工俭学的玉山书院的女同窗专门教授小娥这些学问。” 孙廷的母亲有些为难的道:“你父亲,跟大娘……” 孙廷垂下头低声道:“只要小娥进了玉山书院,就会立刻赶赴宁夏玉山书院下院就读,不论是父亲,还是大娘,都不可能再干涉小娥的前途。 如果,如果能考进玉山书院上院,就连父亲见了小娥,也需要恭敬三分。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办了,女先生的事情交给我。” 孙廷的母亲瞅着自己的儿子叹口气道:“我娘想给你多积攒一些家底,将来也好靠着这些钱出人头地,你妹子毕竟是女子。” 孙廷一言不发,又往妹子的饭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自己将菜汤倒进米饭里,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就径直去了书房,他的事情很多,没有多余的空闲跟母亲说一些她听不懂的道理。 孙元达进入庶子的小书房的时候,孙廷正汗流浃背的整理一摞子账本,一手算盘,一手记录,小妹在旁边帮他报数字,计算的奇快。 见闺女放下手里的账本,孙元达咳嗽一声,走进了书房。 见父亲进来了,孙廷与妹子就一起向父亲请安,兄妹两就站在一起准备听父亲训话。 孙元达翻看了一下孙廷准备的账本,看了几篇之后就道:“这么说,县尊将招募工匠,民夫的差事交给了你?” 孙廷躬身道:“蒙县尊看中,将招募事,钱粮事,督造事都交给了孩儿。” 孙元达翻翻眼皮子看看孙廷道:“你一个人能忙的过来吗?” 孙廷的心咯噔一下,连忙道:“县尊说的好,年轻人要想成就一番大事,就不能太把自己当人看,只有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受别人受不了的累,才能有所成就。” 孙元达咳嗽一声道:“明日你去找县尊辞掉手上的差事,让你大哥去,你去扬州,我会把六家商铺交给你来打理。” 孙廷看着父亲的眼睛道:“父亲,恕孩儿直言,大哥去了不是好事,而是取死之道。” 对于孙廷的答复,孙元达并不意外,冷冷的道:“你觉得你比你大哥要好吗?” 孙廷低声道:“孩儿在县尊麾下不过两月,在这两月中,孩儿别的没有学会,首先学会的就是知道了蓝田皇廷法度森严。 尤其是关系到铁路这种歌之根本的大事,只要犯错,基本上没有宽恕的可能,父亲在朱明时期,用银钱办事自然可以无往而不利。 在蓝田皇廷,孩儿可以明确的说,没有这种可能。 我大哥诗酒风流,性子粗疏,又仗义疏财,喜欢结交朋友,这都是大忌。” 孙元达看着自己的庶子,再次叹口气道:“为父没有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如果早知今日,就该送你大哥去县尊麾下效力。 儿啊,你也是孙氏子孙,应该懂得我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 蓝田皇廷之所以会让为父上这个恶当他们是有考量的。 是在有目的的拆分我们家,分散我们的力量,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孙廷点点头道:“县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就是他前期苛待父亲的原因所在,他的目的就在于分化孙氏,拆解孙氏这个庞然大物。” 孙元达点点头道:“看来蓝田做事还是有些章法的,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他们摆开阵仗要对付我们,我们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孙廷摇摇头道:“父亲,我们真的有力量对抗朝廷吗?人家在扬州没有动用武力来推进这件事,已经是法外施仁了。 如今,蓝田县尊对于咱们扬州商贾已经有了老大的怨气。 如今的蓝田县尊,乃是皇帝陛下的大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假如孩儿没有看错,他迟早会成为大明的国相。 权力之大远超父亲预料。 如果我们再处处与蓝田皇廷为敌,恐有灭门之祸,请父亲三思。” 孙元达闭目沉思片刻,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小书房。 目送父亲离去,孙廷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把一本新的账本塞给妹子道:“继续念,咱们今晚一定要把这些账本全部整理完毕才成。” 小娥担心的道:“父亲脸色很难看。” 孙廷噗嗤笑了一声道:“不碍事,父亲会想通的,好了,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念了。” 片刻功夫,小娥清脆的声音就在书房响起,混杂着算盘珠子的劈啪声,显得极为热闹。 孙元达回到了内宅,原配刘氏问道:“廷哥儿可曾答应?” 孙元达摇头道:“他答应不答应没有半点用处,是蓝田县尊要拆分我们家。” 刘氏连忙道:“难道就眼看着廷哥儿这个庶生子拿走我孙氏三成的钱粮吗?” 孙元达淡淡的看了刘氏一眼道:“你莫要忘记,廷哥儿也是我儿。” “那,耀哥儿怎么办呢?” 孙元达看着原配道:“七成家业难道还不够他折腾的?” “妾身担心三成家业填不满廷哥儿的肚子。” 孙元达摇摇头道:“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攥着,好坏不由人,从本月起,梁氏的例份与你平齐,该配置的丫鬟仆役配齐,廷哥儿的例份与耀哥儿一般,两个长随,一个书童,搬去西跨院。 娥丫头与凤丫头的例份一般,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不能少。” 刘氏怵然一惊,颤声道:“老爷,您这是要宠妾灭妻不成?” 孙元达瞅了刘氏一眼道:“梁氏比你还大一岁,说宠妾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你这个蠢女人啊,怎么就看不清局面呢。 这些年来,你也是一个贤惠的,没有苛待过廷哥儿,娥丫头,至于梁氏,她本身就是一个妾,吃了一些苦,也是该有的规矩,这就是你现在的本钱。 你这时候把这些送去,廷哥儿说不定还感激你三分。 送的迟了,我担心人家看不上。” 刘氏闻言嚎啕大哭。 孙元达瞅着阴沉沉的天空低声道:“世道变了,变得比那一次都狠,比哪一次都彻底,老夫只求能渡过这次灾祸,让我孙氏子孙延绵,不至绝嗣。” 第一四七章意志坚定是一种美德 第一四七章意志坚定是一种美德 夏允彝不时地回头看看儿子的书房窗户。 窗户大开着,儿子就坐在那里办公。 在他的书房外边,站立着六个彪形大汉,以及七八个青衫小吏。 不时地,儿子的咆哮声就从窗户里传出来,让那些站在院子里的小吏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即便是那些彪形大汉,也把身子站的笔直,手握刀柄目不斜视。 夫人也随着丈夫看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有些得意,低声道:“老爷,您当县令的时候,可没有我儿这般威风!” 夏允彝郁闷的道:“我那个县令如何跟他这个县令相比呢,蓝田县啊,这天下第一等富庶的县,一直都是云昭夹袋里的职位,现在却交给我了我们的儿子。 幸好知晓这孩子确实是老夫的种,否则,老夫就要怀疑是不是被云昭行了吕不韦旧事。” 夫人没好气道:“您也配让妾身怀孕之后嫁过来?” 夏允彝怒道:“老夫娶你的时候也是蔡黄横溢的翩翩少年。” 夫人吃吃的笑道:“是啊,年轻的时候真好,在陌上看花的时候,您为了妾身,还跟浪荡子打过一架。” 夏允彝道:“现在,再有浪荡子那般调戏你,老夫还打!” 夫人笑道:“不成喽,年老色衰,也就老爷还把妾身当成一个宝。” 夏允彝甩开妻子探过来的手指着夏完淳道:“他为什么要在家里办公?是不是专门来气我的?” 夫人摇头道:“自从您回来了,这孩子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您想啊,他管着那么大的一个县,又要修建铁路,公事能不多吗? 这孩子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回来,是个孝顺的孩子。” 夏允彝叹息一声瞅着天空淡淡的道:“史可法背着一箱书回老家当田舍翁去了,陈子龙在秦淮河买舟南下,听说去寻山问水去了。 昔日的应天府何等的热闹,何等的辉煌,最终了,只剩下一介老朽,一介扁舟,再加上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夫人见丈夫情绪低落,就再次抓住他的手道:“徐山长不是已经给老爷下了聘书,希望老爷能进玉山书院上院专门教授《易经》吗? 老爷如果有了差事可以忙碌,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夏允彝摇头道:“当老子的还需要儿子给谋差事,没这个道理啊。” 夫人忿忿的点点头道:“是这样的啊,我夫君也是饱学之士,这个徐山长也太没道理了,给了一份聘书就不见了踪影,总要三请才好。” 夏允彝抓住妻子的手道:“如今的玉山书院,不同往日,能在书院担任教授的人,那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听说钱谦益也想在玉山书院求一个教授的位置,却被徐元寿一口回绝,不仅仅回绝了钱谦益,马士英,阮大钺也纷纷碰壁。 且回绝的极为无理。 说真的,这三人的才学都在我之上,他们都没有资格执教玉山书院,我何德何能可以去那里当先生。” “父亲自然是有资格的。” 夏完淳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公务,搬着一个小凳子来到父母乘凉的柳树下。 夏允彝摇头道:“人贵有知人之明,钱谦益,马士英当年都是科场上的虎狼人物,阮大钺稍微次一些,也没有差到那里去。 为父这个副榜同进士倒数第三名,不在一个等级上。” 夏完淳撇撇嘴道:“我师傅说过,科场可以筛选学渣,却不能筛选人渣! 我师傅选材首重人品,不像曹操那般只重才学,蓝田皇廷讲究齐头并进,均衡发展。 如果要鬼才,玉山书院里的多得是。 朱明天下就是被这一群饱读诗书的人渣给祸害掉的。 徐山长也曾经说过,玉山书院教授天下学子应变之道,不是让学子们去对付百姓的,要分清手段跟目的之间的关系。 以钱谦益,马士英,阮大钺这等人做官的手段,不出三月一定会被我师傅下令剁成狗肉之酱。 父亲的才学可以高中进士,人品又能坦荡无私,您这样的人才配进入我玉山书院执教。” 夏允彝道:“纠枉过正了吧?” 夏完淳摇头道:“不是纠枉过正,而是我们根本就不信那些人可以一心为民为国,与其要在朝堂上与他们论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他们。” 夏允彝哀叹一声道:“暴殄天物!” 夏完淳冷笑道:“这世上被屈才的人还少了?不能秉持一颗正心,不能为我们的族人添砖加瓦的人,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功业,自己的财富的人,哪怕你是天纵奇才,我们也不要。 他们的才华越高,对我们的国家损害就越大。 我师傅要策长鞭为华夏立正统,要告诉世人,什么样的人才值得我们尊重,什么样的人才适合被我们送进神坛。 从今往后,蝇营狗苟之辈,表里不一之人,当唾弃之。” 听了儿子的一番话,夏允彝慢慢站起身,背着手瞅着朗朗青天,一个人慢慢地走进了刚刚长出一点青苗的秋粮地里。 这番话对他的震动很大,他回想起自己进京科考时的心情……没有像儿子说的那种要为天下人谋福利的相法,只有满肚子的扬名声显父母这样的念头。 皇榜公布的时候,心中只有狂喜,并非是因为壮志终于有了展现的舞台,心里面装满了高人一等的快乐。 以及推人,夏允彝很容易得出一个答案——儿子说的没错,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才是同榜进士们心底最终的目标。 夏允彝一个人在田野里流浪了半天,傍晚回来的时候,一家三口安静的吃着饭,夏允彝突然问儿子:“你做官是为了什么?” 夏完淳大笑道:“我们要雄霸世界,我们要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最甜的果子都必须出现在我们的手中,我们要让这个世界上最肥美的食物出现在我们的饭桌上。 我们要让让这个世界在我们的火炮下瑟瑟发抖,并且让这个世界随着我们的喜好运转。” “那么,大明呢?” “我脚踏之地便是大明。” “这样做下去,我们会成为世界上所有人的敌人。” 夏完淳道:“一个真正的帝国没有人会喜欢,所以,我大明,天生就不是让外人喜欢才存在于世上的。” “你们准备强大到什么程度?” 夏完淳笑道:“举世之人都恨我,却只敢在心中恨,脸上却要露出最谦卑的微笑,我们与全世界作战,最后一拳而定。” 夏允彝吸着凉风又问道:“这是你师傅的想法?” 夏完淳摇头道:“我师傅的格局不如我!” 夏允彝叹口气道:“为父一直想看到你成为夏国淳,没想到,你还是夏完淳,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你生下来的时候,为父就给你起名夏国淳了。” 本来正慷慨激昂的说一番话的夏完淳,听父亲这样说,一张脸涨的通红。 “该死的沐天涛!”夏完淳悻悻的道。 夏允彝往儿子的饭碗里挟了一块肉道:“多补补,等自己足够强壮了,再说这些话,事情可以说,不过,要等做完事情之后,让别人说才长气。 既然你已经有了志向,就先矮下身子先做事情吧。 你师傅把你捧得太高,估计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蓝田皇廷扩张的太快,人手不足了吧?” 夏完淳咬着牙道:“我们能扛得住。” 夏允彝道:“蓝田皇廷的军队远比他们的文官强大,你们需要改变!” 夏完淳摇头道:“不!” “你师傅也这么想?” 夏完淳道:“这是我们创造的净土,不容玷污!” 夏允彝道:“太贪婪了。” “我们年轻,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就像我师傅说的那样,我们要改造这个世界,不让他再坠入兴盛,破败,然后再兴盛,再破败这样的轮回。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夏允彝皱眉道:“为父也相信你们会成功的,只是你们需要改变一下策略。” 夏完淳断然拒绝道:“不能改,就目前看来,我们的大业是成功的,既然是成功的我们就要持之以恒,直到我们发现我们的国策跟不上大明发展了,我们再论。 身为变法者,立场稍有松懈,就会一败涂地,我们的千秋大业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夏允彝看着儿子那张还透着稚嫩的面庞,笑着摇摇头不再劝诫儿子。 放下饭碗道:“后天为父决定前往玉山书院履职。” 夏完淳脸上露出笑意,朝父亲拱手施礼道:“见过夏先生。” 夏允彝点点头道:“为父出来做事不是为了这个国家,而是为了你,既然为父已经自私自利了半辈子,下半辈子不妨就这么自私下去。 好好地看着我的儿子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达成自己的梦想,如苍鹰一般振翅翱翔。 哪怕为父此生一无所获也无所谓,只要有你,便是为父最大的幸运。” 夏完淳的双目泛着泪花,看着父亲道:“多谢爹爹。” 夏允彝笑着挥挥手,对妻子道:“既然吃饱了,那就早点歇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第一四八章寺庙里的佛陀 第一四八章寺庙里的佛陀 云昭总以为造反才是最难的,所以他避开了这个最难的阶段,除过看着建州人不准他们占便宜之外,就待在关中瞅着李弘基,张秉忠这些人把大明天下弄得翻天覆地,自己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游戏里不能出现两个渔翁,这是一定的,所以,蓝田对建州人的压制是一贯的,持续的甚至说是残酷的。 经过十年发展,十年积聚,蓝田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塞上明珠,甚至成了蒙古人再也离不开的一个地方。 在云昭已经控制了宣府,大同,毁灭了张家口之后,蓝田城就成了蒙古人唯一可以交易的地方。 事实证明,蒙古的牧民,如果离开汉人,他们是没有法子生活的。 尤其是在他们失去了可以农耕的土地之后,他们与蓝田城的汉人的关系就变得无比的紧密。 此时的草原上,已经没有什么王公贵族了,这些人已经被高杰,以及后来统御草原的李定国军团处理的干干净净。 与关内一样,王公贵族们不允许拥有超过一千只羊,一百头牛,以及十匹战马以上的财富,至于奴隶,这种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蒙古王公们很有勇气,没有一个蒙古王公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于是,狂暴的高杰,李定国相继派兵出死了这些王公贵族。 而属于王公贵族的牛羊,战马,这两人挑选了一批送回关内之外,剩余的全部平均分配给了昔日的牧奴,然后每年从这些牧奴手中收回两头牛一条牛腿,三只羊收一只,五匹战马收一匹的税赋。 牧奴们很高兴……以前,他们就没有这些东西! 自从羊毛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很好的商品之后,牧人们每年仅仅需要把羊毛剃下来,然后交给愚蠢的汉人商贾,就能用卖羊毛的钱换回自己需要的青稞面,茶叶,盐巴,以及铁器。 王公贵族们死了,伤心的只有王公贵族,蓝田属下已经没有这种东西存在了,所以,能歇斯底里悲伤地王公贵族们只能在建州人的势力范围内悲伤。 假如他们敢离开建州人的势力范围,就会被那些好不容易拥有了自己的牛羊的牧奴们举报,然后就有凶恶的军队铺天盖地的冲过来,将那些王公贵族杀掉,再把他们的牛羊分给牧奴。 总体上,建州人的地盘在不断地缩小。 进犯他们领地的并非是蓝田军队,而是那些品尝到了甜头,并且被蓝田军队用弓箭,刀枪一类的冷兵器武装起来的牧奴们。 这些淳朴的草原汉子们被蓝田人灌输了一个普遍的道理——那就是只要草原上还有王公贵族,他们手里的牛羊就不一定会属于他们。 在这个口号的号召下,这些牧奴不但会监视投靠建州人的蒙古人,还会监视自己身边的伙伴,只要他们的牛羊数目超过了蓝田律法规定的数目,他们就必须分家。 这么一来,草原上就出现了一个很普遍的现象,所有的牧人家庭,基本上是以两口之家的形式存在的,最多,就是两个成年蒙古人带着一个或者几个年幼的孩子支撑着一个牧场。 然而,人无头不行,于是,草原上光芒万丈的墨尔根活佛就成了所有牧人的首领。 而墨尔根活佛是一位真正的活佛。 他的神迹传遍了草原,他甚至在汉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玉山雪峰上也拥有一座殿堂,据说,就连汉人的统治者云昭皇帝,在为活佛墨尔根戴上佛冠的时候,也无比的恭敬。 每年七月十五日,墨尔根活佛都会在蓝田城外开一场巨大的法会。 一来超度逝去的亡灵,二来,为活着的牧人祈福,第三,就是为新生的蒙古人抚顶祝福。 只要到六月,就会有无数的牧人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蓝田城外,在广阔无边的草原上听活佛讲法,法会结束之后,便是声势浩大的商会。 从大明各个地方蜂拥而来的商贾们,会成为新的主人,蓝天城外广阔的草原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市场。 现如今,这个市场已经成为继蓝田市场之外,最大的一个市场,每年的交易量极为惊人,且利润极为丰厚,仅仅一个延续十五天的集市,就能为蓝田带来近千万枚银元的税收。 售卖牛羊的数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万头只。 牛皮,羊皮,以及各种耐储存的奶制品的交易量也远超历朝历代。 至于所有货物中,最珍贵的战马交易,也以每年五万匹的速度在递增。 淳朴的蒙古人,在得到活佛的祈福,以及物资大满足的情况下,就爆发了自己草原民族烂漫的天性,在交易结束之后,他们在草原上赛马,叼羊,射箭,摔跤,舞蹈,唱歌,喝酒,狂欢,庆祝自己得来不易的新生活。 常国玉统计完毕最后一笔账目,抱着账本来到了墨尔根活佛的房间,将账本放在闭目沉思的活佛孙国信面前道:“你没骗人,你给他们带来了他们从未有过的新的好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他们的活佛。” 孙国信睁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道:“佛与世俗需要做一个彻底的切割。” 常国玉耸耸肩膀道:“你准备怎么切割?你是佛,也是我蓝田的三十二委员之一。” 孙国信看一眼面前的账本道:“这不是我该看的,既然这么多人信任我,我们就应该还他们以信任,假如说我们最早是以谋略的形式来面对这些人。 现在,人家对我们投之以诚,我们就要还给他们信任。 谋略只能经营一时一地,不可能永世长存。 而佛来统治世人,很容易形成一个佛的国度,这样的国度是闭塞的,是空虚的,佛最后追求的是永恒的涅槃,那么这个虚空的国度也将不可避免的走向灭亡。” 常国玉不解的道:“可是,他们很幸福。” 孙国信道:“我不能教育他们去追求虚无飘渺的来世,人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错过了就错过了,不可能重来,即便是能重来,风景也与现在不同。 我们看了风景,风景就成了我们的生命,而生命太短,风景太多,一再错过,就是白活一场而已。” 常国玉现在已经认不清这个昔日的同窗了。 以前的时候,这家伙比自己世俗的多,还总说人来到世上,如果不能多日几个女人,纯粹是白白年轻了。 现在,这家伙似乎变得无欲无求,在蓝田的时候,强拉他去长安的青楼,这家伙也只是一笑了之。 “佛改变了你啊——好亏啊。” 孙国信瞅着常国玉笑道:“是我改变了佛,单纯的肉.欲快活,在我眼中已经不是极致的快活,而灵魂上的大解脱,才是真正的快活。” 常国玉道:“你对草原上的人最熟悉,你认为该如何改变呢?” “佛说,要超脱,要怜悯,要伟大,而超脱,怜悯,伟大,都是空的。” “你的意思说,你就该跟云老大一样,只拿好处,不干实事是吧?” “人的思想是无限的,我们可以在幻想中制造一个完美的世界,而真实的世界是不存在完美这种东西的,世俗是丑陋的,是伤人心的,所以,佛说:‘众生皆苦。” “所以,你减少了你的僧侣团的人数?” “对的,必须减少,人数越多,犯错的可能就越大,佛存在于寺庙之中自成天地,寺庙之外的现实生活中的人们,需要有人去约束他们,去引导他们,最后幸福他们。” 常国玉叹息一声朝孙国信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为佛陀礼赞。” 说罢,就抱着账本离开了这间明亮的房间,而孙国信透过窗户瞅着原野上盛开的格桑花正在迎风舞动,忍不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玉山书院出来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被被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 孙国信说的很清楚,他就是要成佛,尽管常国玉不明白什么才是佛,怎样才能成佛,才能获得大解脱,这并不妨碍他尊敬孙国信的理想。 在他们的心中,没有什么东西比理想更加珍贵了,尽管,孙国信要成佛。 佛陀有时候是高高在上的,且无处不在。 佛陀有时候又是极为卑贱的,几乎卑贱到了泥土中。 佛陀大的时候能为山九仞,微小时候又是一花一世界。 上达九天也好,下入九地也罢,讲究的就是一个无处不在。 孙国信不愿意插手世俗的事情,这也是符合蓝田律的,在蓝天代表大会里,为了这个事情已经争吵过很多次了,现在,终于有一个定论了。 就是孙国信说的——佛存在于寺庙净土之中自成天地。 孙国信放弃了俗世的权力,看样子如果可能的话,他连代表大会委员会委员的身份都不想要,这家伙现在已经彻底的进入了佛陀的世界。 描述这件事的文书很不好写。 常国玉甚至不知道从那里下笔。 沉吟了一夜之后,他终于在白纸上落下一行字——论游牧民族的管理之我的初见。 第一四九章拔都的宝藏 第一四九章拔都的宝藏 草原上的天空总是蓝的刺眼,这就让天空显得怪而且高。 白云就浸没在这片蓝色的海洋里,中间厚的地方发暗,边缘薄的地方会透光,形状总是不定的,一会像鲸鱼,一会像一匹马,最终,他们都会被风扯碎,变得丝丝缕缕地毫无美感。 碧绿的草原从脚下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如果没有风,这里的草就直挺挺的站立着,有着说不出的荒凉,可是,只要风以来,绿草便起了波涛,层层叠叠的扑向远方。 中间被野草遮蔽的各色野花也会露出头来,沐浴着凉风,生机勃勃。 至于这里的山,永远都是黑色的,而且都在地平线上,有些黑黑的山峰上还顶着一层白雪,也不知道在发愁什么,以至于白了头。 牛甩着尾巴吃草,羊排着队在吃草,偶尔有一头獒犬沉闷的咆哮一声,用来警告在远处巡梭的野狼们莫要打这些牛羊的主意。 人,总是无赖的。 他们在这个天地间甚至显得有些多余。 唱出来的牧歌也是黯哑难听的。 唯有骑在大公羊背上的孩子还能与当下的景色融合,至少,他们天真的笑声,与这里的景致是相配的。 不像那一对男女,骑在马背上相互追逐,他们的马蹄踏碎了娇嫩的花朵,踢断了努力生长的野草,最后掉下马,搂抱着滚进青草深处。 一匹瘦弱的马几次三番的想要爬上一头栗色的漂亮的母马背上,总是被母马拒绝,它的臀部肥硕,四肢有力,稍微摆动一下,就让公马的努力化为乌有。 它只好再一次调整了方向,重头再来…… 枣红色的头马昻嘶一声,所有的马都抬起来头,小马迅速钻进母马的肚皮下,公马们顾不得别的事情,很自然的站在队伍的外围,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向潜在的敌人宣示自己的武力。 一颗秃头从青草中逐渐显露出来,渐渐露出披挂着铠甲的身体。 马群的警惕防卫是有道理的,就是这个秃头男人,曾经从这里带走了太多的同伴,然后,它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李定国抬手擦一把秃头上的汗水,对身边的张国凤道:“三千匹!” 张国凤摇头道:“又要增加一百个人的编制,你觉得张国柱会同意吗?” 李定国道:“老子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呢,老子军中缺马。” 张国凤道:“购置三千匹战马的费用你有吗?” 李定国道:“这是你这个副将的事情。” “你这就不讲理了。” “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要跟我讲理?你还是兵部的副部长,这点权利如果没有,还当个屁的副部长。” “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你要这么多的战马做什么?” 李定国瞅着不远处的马群咬咬牙道:“我准备绕过山海关对面那些险要的地方,从草原方向突进建州,草原行军,没有战马不成。” 张国凤点点头道:“好打的仗基本上已经打完了,剩下的全是恶仗,李弘基已经走投无路了,建奴也走投无路了,这个时候,与他们作战,只能是生死相搏。 这就是皇廷为何到现在还下达北上军令的原因。 看的出来,皇廷里的那些人都在等李弘基与建奴内讧,可惜,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可能性不大,至少,短期内见到他们内讧的可能性一点都没有。 这时候,你想从草原方向进入建奴的地盘,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呢,没有了火炮的支援,这场仗一定很难打,且会死伤惨重。” 李定国冷哼一声道:“打仗不死人?可能吗?只准你杀人家,就不允许人家砍死你?战场上哪来的道理可讲?火炮是好用,可是,他也不是万能的,什么时候都能起作用。 你看看,最早的时候那些家伙只知道冒着炮火向前冲,后来不也学会了扯散兵线进攻,再后来,炮弹落下来了,人家就趴地上,被炸死了活该,没炸死的一大片,等炮火一停继续进攻。 如果我们只懂得用会火炮炸,我告诉你,不出三年,就要吃大亏。 我告诉你,云昭现在是皇帝了,你就不要指望他还能继续以前的强盗行径。 皇帝嘛,总要展现一下自己是爱民如子的,尤其是云昭这个皇帝,他居然开始拍百姓的马屁,而百姓对于死人的战争是一个什么态度不用我说吧? 可是呢,仗还要打,尤其是面对建奴的仗那是必须要打的,否则我们守着一个破山海关有个屁用,崇祯前期的时候,建奴还在距离山海关八百里以外的地方,人家就坐不住了。 云昭太大意了,以为有了火炮真的就能万事无忧天下大吉了? 不把建奴弄的死绝,不把李弘基的脑壳制做成酒碗,他怎么安心当他的皇帝呢? 他不管,我们这些当兵的不能不管。 这一次,让张兆龙的重炮守城,我们来这里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有所突破。” 对于攻打建奴的事情,李定国与张国凤也曾商量过无数次。 张国凤身为兵部副部长,他很清楚蓝田现在的兵力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每一路人马的军务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能把李定国军团一个完整的军团安置在山海关一带,已经是对建奴以及李弘基流寇集团的重视了。 就在夺取山海关的这两个月中,山海关外的敌人,开始疯狂修造军备工事,李弘基在摩天岭,杏山,松山,一代下死力气修造了足足十二道工事,每一道工事就是一条大沟,他们甚至引水进入大沟,形成了护城河一般的工事。 很明显,他们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还要在那里修建大量的堡垒。 进攻的时间越是拖后,以后攻打他们的难度就会越高。 不仅仅是李弘基在大兴土木,建奴的摄政王多尔衮也在做同样的准备。 不过,如今的建奴们,将重点放在了朝鲜,他们超过六成的兵力如今正在朝鲜巩固他们的统治,四个月的时间内,朝鲜国王已经被换了三次。 每换一次国王,对朝鲜人来说就是一场浩劫。 鸭绿江边已经出现了一道长城,每天都有上百万的朝鲜人在鸭绿江边继续修造长城,从规模上来看,他们要用这道长城,将朝鲜完全的与大陆隔绝开来。 不仅仅如此,建州人还在这些长城上布满了火炮,蓝田大军想要渡过鸭绿江抵达对岸,首先就要接受火炮密集的轰击。 人如果变得疯狂起来了,或者觉得自己将要大难临头了,爆发出来的力量往往是极为强大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定国这个北部边防主将不狂躁才是怪事情。 “好吧,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张国凤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了。 李定国不可能只要三千匹战马,有了战马就要训练骑兵,有了骑兵就需要装备,就需要支持他们发展的钱粮,后续所需,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小数目。 李定国双手按在张国凤的肩头深情的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过,不需要你去找钱粮,钱粮我已经找到了,你只需要帮我把这件事扛下来就好。 我算是看明白了,狗日的云昭对你比对我好的太多了。” 听李定国这么说,张国凤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你干了什么?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事?” 李定国摸着自己粗糙的胡茬嘿嘿笑道:“兀良哈三卫的故地赤峰出现了一股来路不明的军兵,这件事你知道吧?” 张国凤连帮忙道:“知道,你派出了侯东喜率领五百骑兵去调查了,是我签发的手令,他们怎么了?” 李定国淡淡的道:“是一群建奴鞑子。” 张国凤狐疑的道:“建奴鞑子敢来赤峰一地?” 李定国摸出一支烟点上后笑道:“合该我们兄弟发财,赤峰一地有一座鞑子的家庙,叫做**寺,是喀喇沁蒙古王公的家庙。 庙里供奉着一座释迦牟尼站像,高一丈四尺,甚为雄伟,这尊塑像我们以前看过,你应该能记得。” 张国凤皱眉道:“莫说那座塑像,整座寺庙我们都翻腾过一遍,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李定国吐出一口浓烟道:“老子们被那些该死的家庙喇嘛给骗了,那尊塑像是蒙元时期金帐汗国可汗拔都敬献给窝阔台大汗的礼物,现在你明白那些来路不明的军兵是什么来头了吧?” “你是说那尊塑像很值钱?” 李定国悠悠的道:“侯东喜捕获那些人之后,才从他们口中知晓了他们的来意,他们来赤峰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这尊塑像。 计划的很周密,这群人在暗中护送,再由寺庙中的喇嘛们将塑像放在勒勒车上运去辽东。” 张国凤道:“一尊塑像能如此值钱?哪怕他是金子制作的也不够你组建你的万人骑兵大队的。” 李定国吐掉烟头嘿嘿笑道:“不全是金子,里面装的是拔都当年西征的时候缴获来的十二顶王冠,最值钱的一顶王冠是什么西里西亚王亨利二世的王冠,上面有六颗红宝石,据说是价值连城。 当年我们进军赤峰的时候太过迅速,喀喇沁蒙古王公们跑的又太快,这东西就留下来了,现在人家准备取走,又被侯东喜给拦下来了。” 张国凤长吸一口气瞅着李定国道:“东西在那里,那些与这尊佛像有关的人又在哪里?” 李定国悠悠的道:“东西自然是一点不差的带回来了,至于那些喇嘛跟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你以为我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第一五零章眼界狭窄的张国凤 第一五零章眼界狭窄的张国凤 “东西全部交上来!” 张国凤吐出一口浓烟之后斩钉截铁的对李定国道。 “这是我们的钱。”李定国有些不愿意。 “处理这种事情是我这个副将的事情,你放心吧,有了这些东西如何会没有钱粮?” “云昭好像不怎么看重这些东西的样子。” “借给孙国信让他上缴就不一样了。” “神棍很可靠吗?“ 张国凤瞪着李定国道:“你能增补进三十二人委员会名单,人家孙国信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要不然,就你这种肆意妄为的性子,怎么可能进入蓝田皇廷真正的领导层?” “不是你提议的吗?” 李定国的眼睛瞪了起来,觉得有些丧气。 “兄弟——我提议没错,可是总要超过六成以上的人同意才成啊,孙国信与我们属于西北边军一系的人马,他的建议非常的重要啊。” 李定国摇摇头道:“让他领功劳,还不如我们兄弟上缴呢。” 张国凤瞅着自己的兄弟笑了一声道:“我来问你,我们为何不建立一个新的帝国,而非要继续称作大明呢?” 李定国笑道:“云昭脑袋坏掉了。” “错,是因为我们要继承整个大明的整个疆域,你再说说看,当年朱元璋为何一定要把蒙元列入我中华正史呢?难道说,朱元璋的脑袋也坏掉了? 兄弟,这就是朱元璋留给我们的财富——昔日蒙元在世界建立的政权,我们其实是有继承权的。 你弄来的这十二顶王冠,我们修缮打磨一下就会变成新的王冠,找一个合适的人戴上,然后在大兵压境的情况去去找他们谈判,虽然不大可能当人家的国王,不过呢,便宜总归是有一些的。 我们也不能说这东西是抢来的,必须是牧民们进献的,一定要说进献的不是什么破王冠,而是王冠代表的土地! 所以才说,交给孙国信最好。” 名正言顺对于一个帝国来说非常的重要,这表明,这个帝国是准备按照规矩行事的。 而一个遵章守钜的帝国,远比一个肆意妄为的帝国要受欢迎。 蓝田帝国自从兴起之后,就一直很守规矩,不论是作为蓝田县令的云昭,还是后来的蓝田皇廷,都是遵守规矩的典范。 因此,蓝田皇廷遵守老规矩了,那么,别人也一定要遵守老规矩,如果不遵守,老子就打你,打的让你遵守为止。 张国凤与李定国是完全不同的。 李定国就是一个强盗,这辈子可能都改变不了这个毛病了,张国凤不同,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玉山书院当年在教书育人的时候,已经对学员的可塑性做过一番调研了。 像张国凤这种人,虽然不能独当一面,可是,他们的政治嗅觉极为敏锐,往往能从一件小事中看到非常大的道理。 所以,李定国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考虑事情的方式完全是军人的思维。 张国凤就不一样了,他慢慢地从纯粹的军人思维中走了出来,成为了军队中的政治家。 拔都的十二件王冠,在李定国的心中就是一笔财富,在张国凤的眼中,就远不是财富这么简单,在政治家的眼中,财富往往是最下层,最不需要动脑筋的事情。 听了张国凤的解说,李定国顿时对张国凤升起一种高山仰止的神秘感觉。 不过,钱粮他还是要的,至于中间该怎么运作,那是张国凤的事情。 十二顶王冠出现在张国凤面前的时候,草原上的盛会已经结束了,醉醺醺的牧人已经结伴离开了蓝田城,内地的商贾们也带着堆积如山的货物也准备离开了蓝田城。 再过一个半月,这里的秋草就开始变黄枯萎,冬日就要来临了。 在北风还没有吹起来之前,是草原上最富庶的时光。 苍鹰在天空鸣叫着,它们不是在为食物发愁,而是在担心吃不光天葬台上抛飞的人肉。 即便这些尸骨被酥油浸泡过得糌粑包裹过,还是没有那些美味的牛羊内脏来的好吃。 每年这个时候,寺庙里积攒的尸体就会被集中处置,牧人们相信,只有那些在天空翱翔,从不落地的苍鹰,才能带着那些逝去的灵魂落入长生天的怀抱。 连兀鹫苍鹰都不肯吃的尸体必定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这些人的尸体会被丢进河里,如果连河里的鱼儿对他的尸骨都不屑一顾,那就说明,这个人罪孽深重,以后,只能去地狱里寻找他。 孙国信的面前摆着十二枚精美的王冠,他的眼皮子连抬一下的欲望都没有,这些俗世的宝物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 张国凤说的舌灿莲花,依旧打动不了不动如山的孙国信。 此时,孙国信的心中充满了悲怆之意,李定国这人就是一个战争的瘟疫之神,只要是他踏足的地方,发生战争的概率实在是太大了。 “你要从草原进攻建州人?”孙国信将一杯酥油茶放在李定国的面前,轻声道。 “摩天岭那边进攻已经不合时宜了,如果我们想要减少伤亡,那么,从草原直接进攻建州将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似乎并没有在短时间内解决李弘基,以及多尔衮集团的计划,你们的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激进了,据我所知,陛下对朝鲜王的惨剧是喜闻乐见的。 每到一地先摧毁地方的统治,最好让我们的敌人先摧毁地方统治,然后,我们再去重建,这样,在重建的过程中,我们就能与当地百姓融为一体,他们会看在好生活的面子上,轻易的接受我们的统治。 在国内我们是这样做的,百姓们已经认可了自己有一个强盗出身的皇帝。 我想,朝鲜人也会接受大明皇帝成为他们的共主的。 我们晚一些进攻建州,不过是让建州人把哪里的本土势力多清除掉一些。 国凤,你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军中,对于蓝田皇廷所做的一些事情有些不了解。 朝鲜国王的使者已经去了玉山不止一波,两波,那些把大明话说的比我们还要字正腔圆的朝鲜使者,愿意付出所有,只希望我们能够清除掉建州人。 陛下一直没有同意,他对那个一心向着大明的王朝好像并没有多少好感,因此,眼看着朝鲜遭殃,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这个态度是正确的。 我们过于轻易的答应了朝鲜王的请求,他们以及他们的国民不会珍惜的。” 张国凤皱眉道:“难道就眼看着建奴与李弘基盘踞在那里,我们却永远的等待下去吗?” 孙国信摇头道:“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张国凤道:“并不一定有利,李弘基在摩天岭,松山,杏山,大凌河修建了大量的堡垒,建奴也在鸭绿江边修建长城。 对我们来说,非常的不利,如果不能趁着现在对他们发起攻击,以后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孙国信闻言笑了,拍拍张国凤的手道:“果然,成了将军,眼睛里就只剩下自己的军队了,别别忘了,我蓝田皇廷的军队可不止你们一支。” 张国凤傲然道:“论到野战,奇袭,谁能强的过我们?” 孙国信呵呵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且不论高杰,云杨雷恒这些人会怎么看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连施琅跟朱雀先生也不会同意你说的话。” 听孙国信说到了施琅,朱雀先生,张国凤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道:“莫非……” 孙国信不等张国凤把话说完就道:“施琅,朱雀先生已经进驻了台湾,不出半年时间,就能干净彻底的将盘踞在台湾的郑氏残余,荷兰人,葡萄牙人清理干净。 这些年,施琅的第二舰队一直在疯狂的扩张中,而朱雀先生统领的海军陆战队也在疯狂的扩充中。 蓝田帝国需要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去降服四夷,更需要一支强大的海军陆战队拿到我们应该拿到的战争红利。 不论是建奴,还是李弘基,他们都是陆地上的英雄豪杰,至于海上争锋,他们仅仅是一个无知的婴孩。 以我之长,击打敌人的短处,不就是战争的至理名言吗? 李弘基在摩天岭,松山,杏山,大凌河修建堡垒又能怎么样呢? 他占据的地方狭长而一边靠海。 建奴暂时占据的朝鲜更是三面临海。 而大海,恰恰就是我们的道路……” 至于你拿来的这十二顶王冠,也是有用处的,不过,我们用不着立刻派遣大军前往,不论是西域,还是河中,亦或是罗刹人的地方,都有昔日蒙元留下的族群在那里生活。 我听一个教众说过,土尔扈特部在罗刹国过得并不愉快,如果可能,我想派喇嘛远行去一遭土尔扈特部,带去我们欢迎他们归来的消息。” 对于孙国信的说辞,张国凤有些失望,可以说非常的失望,他与李定国总是以为依靠他们这支军团的力量就能在北边建立无上的功勋。 现在看起来,他们起的作用是防御性质的,与山海关冰冷的关墙毫无二致。 “我们需要组建一支强大的枪骑兵!” “哦,这个文书我看到了,需要你们自筹钱粮,蓝田只负责供应武器是吗?” “是这样的。” 孙国信看了一眼面前的十二顶王冠,微笑道:“美岱昭寺庙里今年牧民们进献的金银我还没有动用,你可以拿去。” 张国凤皱眉道:“我需要很多钱粮。” 孙国信笑眯眯的道:“那里也有很多钱粮。” 第一零六章人变了,事情也就有了变化 第一零六章人变了,事情也就有了变化 如果有人问蓝田皇廷以下的三十二个委员中,谁最富裕,大家一定会说是云昭。 千年的强盗家族,如果没有一点底蕴这是不像话的。 所以呢,云氏有世上最好的玉器,青铜器,藏书,以及各类珍宝。 但是要问三十二个委员之中谁手里的金子最多,则毫无疑问就是——孙国信。 辽阔的高原上有金子。 辽阔的草原上有金子。 而这两个辽阔的地方上的原住民们,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从山里,或者山里弄到金子之后,等积攒的多了,再千里迢迢的送到光芒万丈的墨尔根活佛的手中。 因此,在信奉活佛的地方,最宏伟的建筑是寺庙,而寺庙永远都是金光闪闪的……而这些金色的来源便是金粉! 把金子弄成粉末就成了金粉。 这些伟大的建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再配上低沉的诵经声,让碧绿的草原显得格外的神圣。 这是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孙国信每年用在美岱昭寺庙上的黄金,超过了两百斤。 所以,张国凤看到装在箱子里的金沙的时候,眼红的厉害,如果不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孙国信是自己人,说不定他已经起了抢劫的心思。 “蒙藏两族的牧人们不懂得经营自己的生活,他们在烈日以及风雪中放牧,与狼群野兽以及天灾作战,最后的收获却留在了这里,这是不妥的。 他们既然相信我,崇拜我,将自己毕生积攒的财富送到我这里,那么,我就要给他们厚报。” “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缺!” 张国凤从箱子里抓了一把金沙,在手里揉捏着,很羡慕孙国信。 “他们很缺……” 孙国信把话说到这里声音也就低沉了下去。 “他们很少有人能活过四十岁,妇人死于生产孩子的场面比比皆是,你知道,妇人临产前,他们是怎么让孩子生下来的吗? 是找巫师,萨满祈福,然后用妇人放在地上,两个强壮的妇人拿着一根木棒擀面一样的擀孕妇的大肚皮…… 孩子太瘦弱,就会丢掉,人伤残了,就丢掉,人太老了,干不动活了,就丢掉…… 他们会应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死掉,会因为一场小小的伤风死掉,会因为被草原上的蜱虫咬了之后伤口溃脓死掉……总之,他们想要活下来很难。 更不要说,白灾,旱灾,蝗灾,瘟疫,战乱,部落战争…… 你们总觉得他们普遍很强壮,却不知道,那些不强壮的都已经被淘汰了。 现如今,他们已经臣服了,他们已经相信在蓝田皇廷的统治下自己能过得更好,那么,我们就应该以仁慈回报他们的善良。 当年,在张家口,在桑干河,在蓝田城外,我们杀掉的蒙古人太多了。 这些年,我看着高杰大肆屠杀他们,看着你跟李定国屠杀他们……该停止了。 云昭说过,杀戮从来都是手段,不是目的,任何时候,一个种族对另外一个种族的统治总是从屠杀开始,以安抚结束。 我准备给云昭陛下上书,阐明我的观点,你能支持我吗?” 张国凤皱着眉头松开了手,一缕金沙从他的手中一点点的流出,他淡淡的道:“你的仁慈来的太早了。” 孙国信摇头道:“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必定会有一个大一统的手段,汉族之所以屡屡遭受北方游牧人的侵犯,其实错在我们。 但凡到了我们汉族强盛的时候,我们对北方的游牧民族永远采用的是威压,驱逐方略,虚弱的时候又是贿赂,和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念头在我们的心中根深蒂固。 你就不觉得这样做是有问题的吗? 我们眼前的世界是如此之大,仅仅依靠我们是没有办法统治这么大的一片土地的,所以,眼前这群看似坚强,实则虚弱的人,需要接受我们的指导。” 张国凤瞅着孙国信道:“你知不知道你一旦提出这个方案,会被人群起而攻之的?” 孙国信笑道:“我只负责提出正确的意见,至于别的我无法干涉。” 张国凤送来了十二顶王冠,也就搬走了十二箱金沙,别的他没有答应孙国信,也不准备答应孙国信,甚至还会联络云杨,高杰,雷恒这些人来反对他的提议。 他觉得孙国信已经不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了,他成了一个卑微的皈依者,他学佛多年,终于把自己胸中的那点豪气消耗殆尽了。 如今的蓝田皇廷已经到了猛虎啸山,神龙飞天,雄鹰扬翼的时候了。 正该将汉人的荣光播洒到全世界的时候,这个时候孙国信却提出所有种族一家亲的建议,这是忘本。 “不积涓流,无以至江河啊……” 孙国信披着一袭暗红色的僧袍,站在美岱昭巍峨的城墙之下,目送张国凤远去,忍不住叹息一声。 一个小喇嘛从他的身后钻出来,抱着孙国信的腰身道:“活佛,活佛,明年的时候那些人还会来吗?” 孙国信摩挲着小喇嘛的脑袋笑道:“明年还会来的,以后,他们年年都来。” 小喇嘛又道:“那些汉人也会来吗?他们做的糖人很好吃。” 孙国信道:“会来的,还会来更多,会带更多的糖来到这里。” 小喇嘛从怀里掏出一根用荷叶包裹的糖人,小心的舔舐一下,就把糖人高高举起,希望活佛也能吃一口。 孙国信咬了很小的一口,小喇嘛的脸上就洋溢出辛福的微笑,对孙国信道:“甜吗?” 孙国信笑道:“很甜!” 蓝田疆域内,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发生。 通过一张小小的《蓝田日报》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完的。 朱媺婥每天都会看《蓝田日报》,每天吃早饭的时候,她的桌边就会摆上一份《蓝田日报》,原本被人运送的时候弄得皱皱巴巴的报纸,需要侍女用烙铁熨烫平整之后,才会出现在她的桌面上。 她的早餐很少,却非常的精致,一颗水煮蛋,两块蛋糕,一杯牛奶,就是她全部的早餐内容。 餐具都是银制的,筷子也是。 朱明王朝已经灭亡了,朱媺婥认为朱明王朝的气度不能丢。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带走了非常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足够支撑这些从皇宫中逃出来的可怜人们富足的过很多,很多年。 云昭终究是一个大度的人,他没有没收这些财物,所以,朱媺婥就把一半的钱财投入到了蓝田县公开招商引资的项目里去了。 她不指望这些项目能给她带来丰厚的收入,可是,有些项目比如棉花推广项目已经看到了广阔的前景。 今天的《蓝田日报》很有意思,以至于让她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蓝田皇廷一个名叫金虎的校尉,居然在贵州黄龙溪率领一千蓝田将士,击破了悍匪张先壁大营,溃兵冲乱了全军阵脚,王复臣也被云猛包围,自杀身死,刘文秀大败,疯狂向张秉忠本部靠拢。 金虎率领本部人马衔尾追击,在门坡洞追上刘文秀,以本部不足八百人的力量再一次冲击了刘文秀匆匆组织起来的战线,并凶悍的斩将夺旗,在披创十一处,枪弹耗尽,刀弓尽折的绝境里,用一双铁拳,活活的将刘文秀打死。 而后高举刘文秀尸身,喝令其余溃兵投降,溃兵见此人浑身浴血骁勇若战神降临,竟然不敢抵抗,纷纷弃械投降。 而后,投降的两千三百余贼寇,尽数被金虎所部收拢,随着金虎一声令下,部众枪弹齐发,将这两千三百余悍匪尽数处决于门坡洞…… 朱媺婥强行抑制住眼中的泪水,抬头看着房顶,直到眼泪消失,这才安静的吃完了早餐。 吃过早餐之后,朱媺婥又检查了三个弟弟的功课,着重指出了他们只看四书五经而不重视数学,地理,格物等学科的错误。 安排了新一天的课业之后,就乘坐马车离开了朱氏大宅。 马车很快走出了坊市子来到了热闹非凡的大街上。 她对这座城市很熟悉,现在看着又很陌生。 以前的时候,这里走动的都是她朱氏的臣民,现在,这些人变成了云氏的臣民,同时也包括她朱媺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变化,朱媺婥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要适应现在的生活,可是,心绪依旧难平,她愤怒的掀开马车帘子,然后,她就看到了云昭。 云昭穿着一身青衫,戴着一定可笑的文山帽,手里摇着一柄折扇,在他身边是他那个一拳能打死牛的老婆,他老婆也穿着一身青衫,两人走在一起像极了一对龙阳。 或许是云昭的六识比较敏锐,在朱媺婥灼热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的时候,云昭转过头来,正好与朱媺婥四目相对。 云昭微微一笑,就准备离开。 ”请等一等!“ 朱媺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迅速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急匆匆的穿过一群明显对她有敌意的壮汉群,来到云昭身边。 “您不能如此惩罚他!” 朱媺婥鼓足了所有勇气冲着云昭喊出来了憋了半天的话。 云昭玩味的瞅着朱媺婥道:“这是朕的权力!” 为老友酒徒的新书《盛唐日月》鼓与呼 说实在的,比我老的网络作家不多了,酒徒老大与我同龄,他的小说不用我多说,历来都是质量与精彩的代名词。 作为写历史军事类的老鸟,他的文风老辣,极为耐看,这就是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将这本书介绍给兄弟姐妹们的原因。 如果有兴趣,就去看看,总之,不会失望就是了。 既然开单章了,孑2一定是要嚎叫一嗓子的道——兄弟姐妹们啊,救命啊,我们又要掉出前十了,请用月票支持一下孑2. 您放心,只要回到家里,我一定会爆发的。 孑2 拜上。 第一零七葫芦僧断葫芦案 第一零七葫芦僧断葫芦案 朱媺婥矮下身子施礼道:“民女与昔日的沐天涛今日的金虎绝无私情。” 云昭瞅着朱媺婥道:“你居然知晓沐天涛改名金虎了?来人。” 随着云昭一声呼唤,脸色阴沉的裴仲就走了过来听令。 “告诉云猛,金虎该去镇南关了。” 裴仲问道:“请陛下明示金虎去镇南关的军务目标。” 云昭冷冷的道:“作为第一梯队,率先进入安南,预备恢复我大明的交趾安抚司。” 朱媺婥脸色大变,还要哀求,却发现云昭已经带着冯英走了。 一个少女站在街上梨花带雨,最后甚至蹲下嚎啕大哭,样子非常的可怜,有幸看到刚才那一幕的人,无不对远去的云昭指指点点,认为他为了一个男人,居然不要这样的美女。 在长安,从来不缺少为了美人儿甘愿流血断头的家伙,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要找云昭算账,人还没有行动,话才在美女面前说出来,就有一些壮汉从人群里走出来,将这些义士打的哭爹喊娘。 看到这个场面,朱媺婥也就不哭了,站起身走进了马车。 擦干眼泪对车夫道:“回府。” 冯英在远处回头看着朱媺婥上了马车离开,就问丈夫:“您说这是偶遇呢,还是故意的?” 云昭有些烦躁的道:“这消息是母亲透漏给她的。” “母亲为何会把您要白龙鱼服的事情告诉朱媺婥呢?” “你最好不要知道。” “说吧,妾身对您有信心。” “既然有信心就不要问,母亲出身书香门第,咱们有对她那个出身门第不闻不问,所以呢,总觉得云氏乃是强盗世家有些羞愧。 就总想着让云氏血脉变得高贵一些。” 冯英笑道:“母亲在促成你与朱媺婥?” 云昭点点头。 “朱媺婥却明白的告诉您,她的良人是沐天涛?” 云昭点点头道:“然后就有了你刚才看到的这恶心的一幕。” 冯英翻了一个白眼道:“果然恶心。” 大清早遇到了这么恶心的一件事,云昭也就没有心情继续看自己的治理成果了。 如今的长安城,已经不能称作一座城了,因为随着城市不断地发展,不断地扩大,从河西赶回来的长安知府柳城在厚重的城墙上一连开了十二道门。 有了这十二道门,也就表示有了十二条新的道路,其中个门,是专门为火车修的,火车站将坐落在这道门的外边,人们不仅仅可以走陆路进城,也能在宽阔的护城河乘船沿着水西门径直进入荷花池。 开了这么多的城门,基本上将长安城墙的防卫功能取消了,与蓝田县城一般成了一座新的不设防的城市。 城门打开了,就没有重新关上的道理,不仅仅白日不关,就连晚上也畅通无阻。 长安城外原本就居住了很多人,修建铁路以及火车站,势必就要拆掉很多人家,云昭没心情去看城里的建设,火车站工地却是一定要看的。 夏完淳知道师傅要来,因此,一大早就在工地上守着。 云昭到来之后并没有理睬夏完淳,而是召来了当地的里长以及乡老。 师傅不理睬,夏完淳就只能站在边上当泥人。 眼看着师傅笑吟吟的跟里长,乡老们问起拆迁的事情。 能在长安城周围当里长的家伙,基本上都是玉山书院毕业的精英人物,他们很清楚陛下为什么要问这些话,为什么要他们说实话。 “回禀陛下,此次火车站需要用地六十五亩,在承建的时候,微臣就私自决定,将火车站扩建到百亩,涉及到的农户人家共一百七十三户。 这里是这一百七十三户人家的确认书,请陛下御览。” 平安里里长姚顺献上了准备好的文书。 云昭翻看了一遍这些确认书皱眉道:“因何增加了三十五亩?” 姚顺笑道:“这是百姓们的意愿,微臣不过是顺势而为,根据我们预算,火车站建成之后,这里将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市场。 农户耕种一亩地一年不过得两个银币,种菜辛劳加倍也只能获得十个银币,如果用三十五亩土地来修建市场,一亩地一年至少可以产出一千枚银币甚至更多。 所以,这是百姓们所喜欢的,也是微臣所期盼的。” 云昭又看着三位白胡子乡老道:“百姓破家支持铁路建设,那么,该给百姓的补偿,做到位了吗?你们确定那些被拆家的百姓都是心甘情愿的?” 三个乡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道:“有两户不愿意,宗族开会之后,以除名相威胁,这才同意了。” 云昭看了夏完淳一眼道:“带那两户家主过来。” 夏完淳苦着脸道:“都是愚顽不吝的刁民。” 云昭冷哼一声道:“你就是一个残害百姓的狗官!” 里长姚顺在一边插不上话,急躁的一个劲的搓手,其余三位乡老也流露出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而云昭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不大功夫,一男一女就被带了进来,云昭还没有开始问话呢,那个女子就扑在地上哇哇的大哭,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云昭道:”有委屈就说话。“ 女子抬起没有一滴眼泪的脸抽噎着道:“回禀青天大老爷,小女子没活路了啊……” 云昭见女子又哭起来了,就瞅着男的道:“说话。” 此时,男的已经抖动的跟筛糠一般,连连叩头道:“是小民错了,是小民错了,不该阻拦朝廷修建火车站的,小的这就收拾,收拾搬家。” 听这个男子这般说,女子顿时就不哭了,跪在地上抓着男子的头发道:“你这个怂包货,枉你平日里总说些什么这是你家,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搬,他们补偿的店铺够你开菜铺子的吗? 老娘我家里一天人来人往的,就赔偿那么一间破店面,能撑得开门面吗?” 男子一把捂住女子的嘴巴,颤抖着道:“陛下面前闭上你的狗嘴。” 里长姚顺实在是憋不住了,朝云昭拱手道:“陛下!这张二狗与刘三娘子都是贪心不足的混账货,张二狗家中的宅基地只有三分,几乎就是一个破狗窝,家里穷的连吃的都没有,老婆带着孩子跑了改嫁别人,他还有脸去找人家勒索了十个银元。 陛下啊,咱们平安里只要有一双手,一双脚的人任何会混到这个地步呢,完全是因为懒啊, 曾经有人出十个银币买他的宅子,如果不是朝廷不准农夫宅基地卖与外地人,他早就卖掉了。 此次拆迁,朝廷不仅仅要补偿他一间铺面,还要在火车站之外的地方给他三分地,重新修建一座宅院,现在,他非要一间三分地大小的铺面,这如何能答应呢。 至于这个刘三娘子,丈夫死的早,又没有孩子,明明有地,却不肯耕作,织造作坊明明有工,她也不肯去做,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半掩门的娼妇。 这两人,一个懒,一个贱,是我们平安里出了名的惫赖人,如果没有我蓝田律还把他们当成一个人,在座的三位乡老早就开祠堂把这两人沉塘了。” 云昭怒视这里长跟乡老们吼道:“能杀人的只有律法,他们再懒,再贱,也是朕的子民,你们身为地方抚民官,以及乡老,做的事情不就是安抚他们,教育他们吗? 他们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就没有责任吗? 既然这两个人都没有家室,正好他们又想要大宅子,你们就不能让他们两个成亲吗? 两家合作一家,铺子的面积也大了,宅子的面积也大了,几下里都好。 然后,你这个里长应该盯着,如果一个再整天游手好闲平屁事不干,就送他去宁夏镇治理荒漠去,还有这个女子,要是再敢做有伤风化的事情,就把她送去边军营地当缝补,灶上的婆子。” 训斥完里长以及乡老之后,云昭瞅着两个呆滞的男女道:“恭喜!” 张二狗迷茫的瞅着刘三娘子,猛地痛哭了起来,连连磕头道:“陛下开恩啊。” 刘三娘子见张二狗居然嫌弃她,泼妇的性子发作,不敢冲着云昭无理,只是揪着张二狗的头发撕打。 夏完淳见师傅完美的处理了这件事,就邀请师傅去工地看看。 “百姓一般情况下在此次搬迁过程中获利六倍,因为铁路建设的需要,朝廷,商贾,都需要资金补偿,朝廷在这个工程中共计获利三倍,商贾们获利一倍半。 目前呢,就是这样的一个分配方案。” 云昭皱眉道:“你确定这条路修建好之后会有这么高的收益吗?” 夏完淳道:“初期一定是没有的,不过,两年之后,这条铁路的作用就会显现出来,不仅仅是运送货物与人,他还能把玉山城,凤凰山城,长安城连成一个整体。 一日之内游遍三城已经成了可能。 人流动起来了,整片地域也就活起来了,弟子相信,就这一条,不是区区四百万银元所能比拟的。” 云昭瞅着热闹的工地对夏完淳道:“很好,已经有了大区域的见识,这对你很重要。” 第一零八章人比事情重要一千倍 第一零八章人比事情重要一千倍 人人都以为云昭整天日理万机的忙的不可开交。 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他将更多的时间用来观察这个世界。 他的大军正在四面开花的为他开拓疆域,他的文臣正在遍地开花的为他治理疆域,权力细分下去之后,他做的事情就是监督这些权力有没有用到正途上。 饥荒,战乱,灾害过后,严重的破坏了大明的人口结构。 存活下来的大多数是妇孺,而非男子。 这个问题很严重,非常的严重。 也是每个新的朝代必须面对的严峻问题。 在中华大地上,不客气的说很多时候,妇人都是依靠男人活着,虽然她们也很勤劳,也很努力,可是,在封建王朝中,一个女子如果没有男子保护,她的生活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很多妇人可能不会遇到好男人,会被虐待,会被伤害……可惜,在这个大时代里,她依旧需要一个男子来充当她的保护者。 在关中,这样的情形或许会好一些。 关中发达的工商业,以及蓝田官府有效的管理下,一个女子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坚强的活下去,就像关中豪商刘茹一般甚至能绽放出生命中最灿烂的火花。 离开了关中,云昭的大明依旧是一片灰暗的地带。 长沙知府杨雄上书,希望朝廷能够关注一下那些失去丈夫的女子,在他的治下,已经有宗族开始将族中无足轻重的寡妇当做货物来买卖了。 虽然被他严厉的惩罚过了,那些女子依旧不能保有她赖以生活的房产以及土地。 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子哀求官府,能给她们一个相对封闭的土地,保证她们的安全,她们宁愿一生不嫁,与其余无家可归的姐妹们一起抱团生活——名曰:自梳女。 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们聚龙成一团,每天夜里抱着木棒,木叉睡觉,生怕有歹人来伤害她们。 长沙以外有很多废弃的堡垒,杨雄分给了几个比较大的自梳女团体,还给了她们一些粮食,物资,牛羊,农具准许她们耕作堡垒附近的土地自己求活。 今年七月的时候,杨雄再去视察那些残破的堡垒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残破的堡垒比以前更加的高大,雄伟,堡垒上甚至有一些白发的妇人抱着一些刀枪在上面放哨。 几次三番,杨雄保证自己是官府,不是歹人,这才一个人在那些妇人的监视下由当地里长带着进入了这些堡垒。 堡垒里面的状况比杨雄预料的要好的多,这些妇人自从得到这些堡垒之后,就日夜不停的将这些昔日人口死绝的地方清理出来了。 就连破旧的石板路也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人看起来也很有志气。 说什么不需要男人她们也能活的很好,可以种田,纺织,养蚕,抽丝……还说官府手头如果还有无家可归的妇人,也可以送过来。 如果有没人要的女童她们也要。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好…… 就是——杨雄心中的酸楚无法抑制,忍不住哭泣出来。 奏折到了张国柱手中之后,张国柱又转给了云昭。 云昭看完之后,交给了钱多多。 然后,钱多多就带着一群人去了长沙。 据她临走前的说法——那一片地方将会被冠上皇家二字,也不知道会变成皇家什么。 云昭警告过钱多多,孤寡女子被遗弃这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如果长沙出现了这么一处地方,那么,很快的,全国都会出现这样的地方。 钱多多曰:“老娘的钱多的花不完!” 因为受了这件事的刺激,云昭这才会如此判了张二狗与刘三娘子的案子。 大明人口减少的厉害,每一个都需要重视。 而唐朝开国时期盛行的官配政策,云昭并不准备在大明执行,尽管,张国柱这些人一再申明,这是一个良法,依旧被云昭给否决了。 他执着的认为,不管好坏,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 会宁县的人搬迁去了白银厂,被那里的当地官员给消化吸收了。 会宁县令张楚宇却被监察司押送回了玉山,等待法司最后的裁决。 同样的,这件事在玉山也引起来了很大的纷争,此人的功过应该如何评价,直到现在,张国柱统领的国相府以及监察,法司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 为了这件事,云长风如愿以偿的从冯英手中得到了纺织羊毛的权力,于是,在白银厂,那里又会出现好大一座纺织厂。 不仅仅是这样,白银厂以后对西北的农牧业有着决定性的话语权。 这是权力的第二次分配。 云昭还是有些惆怅,白银厂不是一个好的安置纺织厂的地方,然而,他身为皇帝却没有多少选择权。 不论是杨雄在长沙弄得那些自梳女,还是会宁县令张楚宇不按照规矩搬迁百姓,对于云昭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这两件事完全出乎云昭的预料之外。 身为皇帝最讨厌的就是惊喜! 他妈的神马叫他妈的惊喜? 惊喜意味着不受控制的事情出现了!!!! 一个皇帝就该手心攥着日月,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心里旋转!! 而不是皇帝正在操弄两个球的时候,忽然有人往他手里丢过来第三个球。 这会崩溃的。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苗头。 然而,云昭的惊喜还没有结束。 李定国准备筹建枪骑兵从陆地攻打建奴的奏疏也上来了。 就在云昭准备喝骂李定国是个猪脑子的时候,孙国信希望蓝田皇廷能放松对蒙古人的绑缚,以及善待乌斯藏人的奏疏也上来了。 一天之内,云昭龙颜大怒了八次之多…… 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么发怒。 于是,云昭毫不意外的上火了。 左边的腮帮子肿的老高,且热的吓人。 这样的皇帝自然是没法子开会的。 就在此时,徐元寿又来了。 云昭躺在床上,冯英在一边伺候着,不断地给他换冰敷的毛巾。 徐元寿进来之后摸了云昭的脉搏之后道:“内火太盛,需要长持平常心。” 云昭怒道:“朕现在撒尿都是黄金的颜色,您是我的先生,您来告诉我一个皇帝该怎么长持平常心?当和尚的皇帝不是没有,可有一个是好下场的?” 徐元寿掀开冰毛巾看了看云昭的腮帮子,有看了看云昭的嘴巴,然后一边洗手一边道:”你当初求学的时候,要是有这种追求完美之心,老夫会非常的高兴。 让你烦恼的那些奏疏老夫全看了,其实都是很好的建议,只是时候不对。 你想啊,你的将军不怕作战,且一门心思的只想着作战,你这个当皇帝的是不是应该感到欣慰? 你的肱骨之臣,放弃了自己独揽蒙藏大权的机会,只是要你善待这两处百姓,你这个当皇帝的难道不该感到欣慰吗? 你的臣子面对百姓的苦难,可以放弃自身的前途,就是为了给你这个皇帝创造一个平和的天下,难道说,这不是你这个皇帝应该庆幸的事情吗? 天下大乱方歇,你的臣子创造性的帮你安置了百姓,虽然不是那么好,对那些悲苦的女子来说,不一定就是坏事吧? 你看事情怎么总是只看到不满意的一面,而没有看到积极的一面呢? 难道说你的臣子就该跟你是一个心思,以后遇到事情当你的傀儡你就真的高兴了? 他们确实欠你的,欠你四十斤糜子,你这个当皇帝的不能用这点恩情挟持他们一辈子啊。 他们能有今日,哪一个不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得来的,最不济的也是十年寒窗,十年打熬筋骨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你这个皇帝是他们硬生生的将你抬上去的。 昨日,老夫命人整理了亡故的玉山书院学子的名单——十六年来,玉山书院教授出来的精英中,为了这个蓝田帝国,陨落了一千九百八十五人。 有累死的,有战死的,有被朱明王朝杀掉的,又被李弘基,张秉忠等巨寇杀掉的,还有为了这个帝国杀身成仁的。 陛下,您何其的幸运啊。” 洗干净了双手的徐元寿平生第一次跪在地上以古礼向云昭表示祝贺。 云昭从狂躁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对冯英道:“请先生起来。” 徐元寿安静的从地上站起来,瞅着安静下来的云昭道:“多好的时候啊,多好的皇帝啊,多好的臣子啊,多好的百姓啊,陛下,应当欢喜。” 云昭长叹一声,似乎一下子将胸中的郁闷之气全部吐了出去,转过身,面朝里,似乎睡着了。 徐元寿微微一笑,他知道云昭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挥挥袖子就走了。 过了许久,云昭才对冯英道:“我最近看起来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冯英摇头道:“妾身没有感觉出来。” 云昭指指窗外道:“徐先生感受出来了,或许还有很多人感受出来了。” 冯英诧异的瞅着自己这个一向固执己见的丈夫道:“您准备改?” 云昭同样诧异的看着冯英道:“改什么改,难道老子做错了不成?” 冯英道:“那为什么妾身觉得您现在平和多了呢?” 云昭道:“先生的话没有说错,不论是孙国信,杨雄,李定国,还是张楚宇,他们都是难得的好臣子,没一个是想要害我的人。 这一点我现在非常的确定。 既然把这一点已经确定了,别的,不过是事情而已,解决掉就好了。” 第一零九章正轨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零九章正轨是个什么样子? 云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静一静,于是,他就去了终南山,住在金仙观里。 金仙观算不上一座大道观,问题是这里有一个从勇者者变成疯子,又从疯子变回智者的道人梁兴扬。 云昭觉得这家伙身上有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云昭的身份一直在不断地变化着,从一个地主家的傻少爷,变成了盗匪世家的唯一继承人,再到蓝田县令,再到图谋天下的盖世枭雄,最终成了皇帝。 每一重身份变化对云昭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最后两重身份,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不论是乱世的枭雄,还是皇帝,对一个人来说都是生命历程中最精彩的部分。 巨大的权力带来了巨大的诱惑。 云昭明显的感觉到,假如不是自己还有一种至高无上的骄傲存在于身体中,他此时……会变得很怪! 纵观历史,打败起义军的永远不是朝廷,而是起义军自己。 因此,在知道自己还是强盗家族的继承人之后,云昭就在极力的避免让自己成为一支农民起义军。 相比李弘基,张秉忠之辈,云氏其实算是乡绅一类。 既然是乡绅,那么,就不能跟李弘基他们一样大开大合的做事情,云昭知道,当起义的烈火燃烧起来之后,没有人能控制他。 朱元璋是一个例外,他之所以能成功,完全是因为当时的统治者是蒙古人! 乡绅起义跟农民起义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组织更加严密,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他们的手段更加的狡猾,他们的一般是农民起义果实的撷取者。 云昭就是按照这个路子前进的。 果然,他笑到了最后。 瘸腿的梁兴扬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漂亮,健康的儿子。 他辞去了蓝田秃山陵园管理者的职位,回到了金仙观重新当了一个快乐的道士。 他真的很快乐……是那种享受生活的快乐。 他耕种了几亩地,却不仔细去打理,虫吃鸟嗑之后剩下多少,他就要多少。 他有一块不大的果园,也不怎么去打理,果子熟了,来终南山游玩的人,随手摘走一些他也不闻不问,给钱他就收着,不给钱也随意,剩余的果子熟透了掉在地上,他也乐呵呵的。 他还有一块西瓜地,地里的西瓜没有好好地照料,却长得很好,只是他这里的瓜长不太大,味道却是不错的。除过自己吃一些,送人一些,其余的也就被附近村子里的孩子偷走了。 他总是笑呵呵的,颇有些‘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的老庄气度。 其实,高人就是这么高起来的。 只要你的行为与众不同,切让大家都高兴,那么,你一定就是高人。 云昭在他的西瓜地理想要找一颗成熟的西瓜很难。 梁兴扬却掀开一堆麦秸,麦秸底下赫然有几颗长得与众不同的西瓜,每一颗都像是熟透的样子。 他像一个献宝的孩子一般挤眉弄眼的摘下一颗,就着清泉水清洗一遍之后,用拳头轻轻一捶,西瓜就迸裂开来,鲜红的瓜肉像是涂上了一层朱砂一般鲜艳。 “这是最好的。” 梁兴扬说着话就递给云昭一半,两人就坐在泉水边上,用手掏着瓜瓤子吃。 在溪水下游游水的孩童见两人居然有瓜吃,就赤条条的从水里钻出来,在瓜地里匍匐潜行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颗熟了的西瓜,只好重新回到水里,赞叹西瓜道人好运气,居然能找到一颗熟的。 看的出来,梁兴扬很希望云昭问他为何会保有如此平和的心境,可惜,云昭只是闷头吃瓜,对梁兴扬的变化问都不问。 “陛下就不问问我是不是又发病了?” 梁兴扬终于忍耐不住了。 云昭抬起头瞅瞅梁兴扬道:“要是发病的人能像你一样快乐,发病就发病吧,有什么关系呢?” “我娶了一个很好的老婆!”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不错,能纵容你偷懒,要是我有这么一块地,我那两个老婆一定会催着我尽快把金仙观弄成全世界最大的道观,把这里的田土扩充到天尽头,再把西瓜种的满世界都是。” “主要是我老婆给我生了一个宝贝疙瘩。” “我两个老婆给我生了三个宝贝疙瘩。” “所以啊,我很满足呢,再无所求。” “我不成,我要的东西还多,目前刚刚起步。” 云昭掏空了西瓜,就把瓜皮碗放进小溪里,看着它沉浮着向下游漂去。 “所以陛下不快活。” “哼,我快活了,你们就要倒霉了。” “哎呀,也是啊,哈哈哈,这是陛下的烦恼,看来我这小小的金仙观载不动陛下的许多愁啊。” 云昭在溪水里洗干净了手,就离开了瓜地,背着手沿着传说中的终南捷径直上终南山。 在一棵老松下,常国玉已经在这里等候很久了。 他专门从蓝田城来玉山,专门解释孙国信先前的行为。 不等他开口,云昭就摆摆手道:“国信奏疏中说的话有一半是对的,政教必须分开,这是我们以前就设定好的,他能坚持这一点,我很高兴。 同时,宗教就该是慈悲的,善良的,这一点我也同意,他可以去追求他向往的大光明,大圆满……但是!政务不该是这样的。 统治这两个字说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呢,从这两个字诞生之初,他就是带着血腥味的,他不沾染也好。” 常国玉惊诧于云昭对孙国信的理解,不过,他还是很快道:“陛下,孙国信心如赤子。” 云昭瞅着常国玉道:“难道说我没有说清楚吗?” 常国玉愣了一下道:“说清楚了。” 云昭满意的道:“说起来,孙国信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后来学佛的时候又激发了他的本心善良的一面,所以呢,人家是好人。 像你,就做不了好人,所以呢,羁縻蒙古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常国玉听了这个巨大的任命,并没有表现出欢喜的神色,而是沉思了片刻道:“我大概能坚持五年,最多八年,八年之后,陛下就该找人来替换我。” 云昭瞅了常国玉一眼道:“想的美,就五年,五年之后就要换人,这是皇廷对异族人占大多数地区官员任命的永例。” 常国玉道:“好,我接了,只是,微臣希望能改变一下羁縻的法子,不再是经济为辅,武力威慑为主的法子,如果能换成经济羁縻为主,武力威慑为辅,微臣就有信心在五年之内收复民心。” 云昭看着常国玉道:“你准备怎么做?” 常国玉道:“在蒙古施行蓝田律,首先施行通商律,两年之后全面推行蓝田律,从现在起从罪囚中挑选读书人进入牧区,每一片牧区设置一座学校,推行汉话。” 云昭点点头道:“可行吗?” 常国玉皱眉道:“不可行也要行,这是对蒙古人松绑的前提,这一点微臣会告知孙国信,他必须配合我们,完成蒙古人的汉化进程。” 云昭想了一下道:“江南有很多读过书的罪囚。” 常国玉笑道:“微臣明白。” 云昭对常国玉很满意。 至少这家伙的建议,很靠谱,不像孙国信那种毫无底线的对别人好的做法。 国家的政策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对某一个族群好,那是无原则的,对你好的同时,你也必须对国家做出一定的贡献。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国家单纯的对你好,而你却对国家毫无贡献,这就是国家的错。 你对国家有了贡献,国家却没有制定相应的迎合你的政策,这也是国家的错。 水乳交融才是上策。 这些高深的道理韩秀芬完全懂,她的政论一向是很出彩的,但是呢,在马六甲,她却没有用任何自己写过的政论上的策略。 之所以不用,是因为完全没法子用,你用了,当地的人理解不了,这是在做无用功。 大海之上,武力为尊,谁的船大,火炮犀利,谁就是王。 这是一片真正的野蛮之地,谁要是在这里点燃了文明之光,谁就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说起来很可笑,文明才是世界前进的标志。’ 可是,文明从来都会被野蛮摧毁,这样的例子多的数不胜数。 所以,韩秀芬直到现在,依旧很野蛮。 不是韩秀芬自己认为自己野蛮,而是所有在这片海域以及土地上活动的人都认为韩秀芬是一个野蛮人。 从施琅那里接收到了五艘铁壳船之后,韩秀芬就变得更加野蛮了。 因为,她开始在马六甲海峡上收税了。 她的贸易规则很简单,从马六甲外边进入南海的船,她要一成的货物当做税款,从南海通过马六甲进入印度洋的船,她同样要一成的货物当做税款。 对这一条规矩最痛苦的人莫过于贸易量最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 第一一零章大海真的很危险 第一一零章大海真的很危险 自从韩秀芬将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丢进火山口后,西班牙的安东尼奥男爵连同他的舰队也消失了。 韩秀芬当然知道克里斯蒂亚诺男爵去了哪里。 可是,安东尼奥男爵的下落她就真的不清楚了。 由一艘二级舰,两艘三级舰,四艘大帆船组成的西班牙东方舰队,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合理的。 要知道,韩秀芬弄死了克里斯蒂亚诺男爵,可是,人家葡萄牙舰队至少还有三艘船跟着英国巴蒙斯男爵的舰队混生活。 而西班牙舰队则彻底的消失了,像是从世间蒸发了一般。 两个月后,一些探险者从海岛上发现了一些舰船破碎的残片,其中有一片木头上写着——玛丽蝴蝶号,这是一艘二级战舰的名字,是可怜的安东尼奥男爵的座舰。 连这艘船都变成了碎片,安东尼奥男爵的下场可想而知。 别看少了两支舰队,可是,留在这片海域的战舰却在不断地增多。 尤其是奥斯曼帝国的高桅战舰出现在马六甲外边之后,韩秀芬与巴蒙斯就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 有时候,韩秀芬会邀请巴蒙斯男爵来天堂岛做客,巴蒙斯男爵有时候也会邀请韩秀芬去他的驻地国王岛上做客。 很快的,两支舰队就达成了一些秘密合约。 两人一致认为,失踪的克里斯蒂亚诺男爵,与失踪的安东尼奥男爵一定与奥斯曼的易卜拉欣总督有关。 因此,易卜拉欣总督就成了两人共同的敌人。 这样做其实是不需要证据的,只要易卜拉欣对他们两人不友好,那么,他就是敌人。 英国人很希望韩秀芬能理解他们在印度做的一些事情。 同样的韩秀芬也希望英国人能理解她封锁马六甲海峡的举动。 就目前商谈的状况来看,大家都很满意。 因此,韩秀芬就在马六甲海峡最狭窄的位置上开始修建炮台,并且在马六甲河口砍伐树木,平整土地,准备在这里修建一座城市。 毕竟,天堂岛对她来说太小了。 易卜拉欣的战舰不敢进入马六甲,却经常在印度洋以及阿拉伯海上与英国舰队起摩擦。 韩秀芬对这些事情是不理睬的。 易卜拉欣之所以会来印度洋完全是因为,这两年英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都从阿拉伯海向东,且贸易频繁,听说都发了大财,所以,他们也想来看看。 阿拉伯海,红海那些地方太远,不是韩秀芬目前的实力所能染指的,所以,她的主要对手便是荷兰人,而易卜拉欣就要交给英国人去对付了。 毕竟,如果易卜拉欣控住了阿拉伯海的话,经过马六甲海峡经商的船只就会减少,对她发展马六甲没有多少好处。 雷奥妮捧着一罐清水,如同一位女神一般从瀑布下走出来,水流弄湿了她的亚麻长袍,将她美妙的身段表露无遗。 韩秀芬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手里捏着一卷书却无心观看,目光落在湛蓝的海洋上,此时,正是清晨,海滩上的海鸥聒噪的厉害。 雷奥妮搬来了清水,开始煮水烹茶。 自从去了一遭蓝田县,这个女人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她相信自己看到了天上的城市,看到了神灵才能居住的地方。 而玉山书院在她眼中,就是一座智慧的殿堂。 至于云昭,依旧是一个外表英俊,表情和蔼,内心邪恶的魔王。 在她离开玉山的时候,魔王的大军正在四面出击,黑色的钢铁洪流将会淹没那片美丽的土地,那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将会成为那个魔王的奴隶。 韩秀芬是魔王麾下最能征善战的骑士,雷奥妮很荣幸能成为这位骑士麾下的头号战将。 至于张明亮,刘传礼两个人,还没有被雷奥妮看在眼中。 不过,在她们出海的时候,见过魔王麾下的另外一个海上骑士,那个叫做施琅的家伙,身上有着与韩秀芬同样的气质,有时候,雷奥妮甚至会幻想,他们两个要是打起来该是一副怎样的场面。 张明亮,刘传礼二人倒是对韩老大有着绝对的信心,在他们看来,施琅是第二舰队的指挥官,而自己的老大是第一舰队指挥官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而且,雷奥妮还知道,韩老大是最早一批委员会委员,而施琅不过是刚刚才有了这一荣誉。 水开了,雷奥妮熟练地泡好了茶,给韩老大倒了一小杯推了过去。 韩秀芬探手抓过小小的茶碗,嗅嗅茶香,就一口喝干了茶水。 “放出去探索海岛的船回来了吗?” 听韩老大在问话,雷奥妮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碗道:“他们是五月季风起来的时候出去的,能不能回来很难说,不过呢,季风已经结束了,活着的也该回来了。” 韩秀芬站起身伸一个懒腰道:“如果有回来的,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完就回房间了。 每年,蓝田第一舰队损失人手最多的就是探索海洋。 每年,季风起来之后,韩秀芬都要派出至少十五艘探险船只驶进茫茫大海,与此时狂暴的大海斗争着去寻找那些蕴藏着无数宝藏的海岛。 之所以会选择季风期间出海,完全是因为只有在季风期间,帆船才有足够的动力进入未知区。 只有借着强劲的季风,他们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行驶更多的海路,才会有新奇的发现,并且留足回来的水跟食物。 为此,韩秀芬开出的赏格很高,所以,也从来不缺少卖命的人。 去探索大海的人大多数是在南洋已经生活很久的汉人,以及一些黑人水手,甚至会有不少的欧洲探险家,以及阿拉伯海盗也愿意领取这样的任务。 南洋本地土著们则很少参与,他们宁愿在皮鞭的威胁下干最苦的工作,也不肯冒一次险去海上追逐财富。 关中官员爱惜百姓生命的习惯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所以,每次在季风季节出去搜寻海岛的探险家们回来的十不存一。 死掉的必然是死掉了,而活着回来的基本上都有一些伟大的发现,不论大小,在天堂岛都能领取到符合他们期望的赏赐。 韩秀芬的房间里有一张很大的地图,这张地图的很多地方依旧是一片空白,每减少一点空白,就表示这些地方已经走进了人类的视线。 巴蒙斯男爵将韩秀芬的慷慨行为称之为人类之光,认为这是文明人对世界的贡献,应当载入史册,他还专门给他们的斯图亚特王朝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介绍了大明这个新近发现的远东大国。 他在信中说了一些什么,韩秀芬无从知晓,不过,不论他说了什么,这都是好事。 作为回报,韩秀芬也向云昭禀报了她与巴蒙斯男爵的政治交往过程,并告诉云昭,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正在谋划占领印度,她殷切的希望蓝田皇廷也能插一手,至少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印度很大,完全容纳的下大明,英国,葡萄牙,以及西班牙,荷兰人。 如果不能,大家会在经历一场残酷的海战之后确定这一点。 她对此很有信心。 压迫荷兰人在南海以及中国海周边的活动能力,是韩秀芬孜孜以求的目标,而今明两年是一个关键的时候。 从巴蒙斯男爵口中韩秀芬知晓,荷兰——也就是尼德兰的经济发展已达到较高水平。 以荷兰和泽兰两省为首的北部地区工商业十分发达,一些大城市如阿姆斯特丹、米德尔堡、弗利辛恩等地都已出现了较大规模的集中的手工工场,毛麻纺织、捕鱼和造船业均享有盛名。 阿姆斯特丹还是欧洲的重要商港,拥有庞大的商船队,与国外的贸易往来极为频繁。 自从三十三年前,荷兰人从西班牙腓力三世手中夺回了一定的自治权,不过,这个自治权是极为不稳固的,这是荷兰人心中最大的忧患。 自从腓力三世折腾光了强大的西班牙的家底,这些尼德兰野心勃勃的商人们开始向腓力四世寻求荷兰的彻底独立的道路。 因此,远东不是尼德兰人重点关注的对象,绝大多数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认为,如何让荷兰彻底脱离西班牙的羁縻,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巴蒙斯男爵之所以会把这些事通过闲聊的方式说出来,是在毫无底线的告诉韩秀芬,此时的荷兰人是可以图谋的。 韩秀芬深以为然,引巴蒙斯男爵为知己。 他们甚至建立了情报互换的机制,并且有限度的达成了军事上守望相助的合约。 总之,现在的马六甲正是蓝天舰队大展宏图的好时候。 女仆塞维尔抱着一个装满了脏衣服的篮子从窗前经过,从她带戒指的位置来看,这个鬼女人又怀孕了。 如果韩秀芬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张明亮的,就一定是刘传礼的。 自从有了上一个孩子获取了丰厚赏赐的塞维尔,对别的男人就不怎么看得起了。 韩秀芬叹息一声对守在一边充当书记官的雷奥妮道:“那两个家伙给我叫过来。” 雷奥妮瞅瞅韩秀芬,再看看远去的塞维尔就求情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张刘两位看起来很高兴,而塞维尔也很幸福,这是很好的爱情,您一定要拆散他们吗?” 韩秀芬瞪着雷奥妮道:“我们要讨论一下如何将你父亲从爪哇岛上赶走,大明国内如今对糖的需求很高,我们要用爪哇岛种甘蔗。” 月初求票 上传章节之后才发现又一个月过去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尤其对孑2这种有了一点年纪的人来说,对时间的流失总会有一些感慨。 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像那个没有铁棒的铁棒喇嘛说的,看风景,游历可以让生命变得宽一些。 另外,给大家科普一下,铁棒喇嘛的铁棒可不是随便找一根铁棒就可以将就的,他们的铁棒是一根类似韦陀杵一样的东西,做工极为精美,还需要正式认定,是极高的荣誉,也是寺庙戒律堂的法器。 最后,请大家看在孑2很勤快的份上,把月票给我吧,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第一一一章会使用工具的人 第一一一章会使用工具的人 由于云福的大军已经清理了广州,所以,这座城市的贸易变得异常的繁荣。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畸形的情况呢? 完全是因为广州的商人们提着的那颗心已经完全落地了。 不论是好,还是坏,结果出来了,人们就会有相应的对策。 这里的商人们觉得很奇怪,蓝田皇廷下来的官员把土地看的如同命根子一样,作为优先解决的事项。 他们正在忙着分割大户人家的田地,而对广州繁荣的商贸活动丝毫不予理会,只要商贾们缴税,他们就表现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事实上,在没有官员暗中勒索的事情之后,商人们缴纳的赋税其实比以前要少得多。 这让那些商贾们窃窃自喜。 很多占地很多的商贾们甚至在暗中聚会的时候笑话蓝田皇廷就是一个土包子皇廷,只知道土地,对于商贸一无所知。 一座偌大的广州城,说实话,有九成以上的人吃的是商贸饭,至于农田……那就是一个象征。 所以,在广州,推行土地改革很容易,很多时候,在分割分配土地的时候,地方官员们甚至能看到那些管家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气息。 商贾们在等待了半年之后,终于确定,蓝田皇廷的改革重点在土地,不在商业,甚至能从广州府衙传递出来的消息来看,蓝田皇廷对于商业持支持态度。 而负责封锁大海的蓝田第二舰队,也在近期对商人完全放开了海禁, 于是,被压抑很久的广州商贸活动在一瞬间就爆发开来。 天下逐渐安定下来了,颠沛流离的战争生活逐渐结束,人们的生活也渐渐走入了正轨,对与物资的需求开始上涨,尤其是以前卖不出去的香料跟糖,更是所有货物中的重点。 此时的福建,广西,台湾虽然有甘蔗,但是,这里的产量远远不足以供应大明这个庞大的市场,仅仅一个蓝田县,对糖的需求就达到了骇人的两千万斤。 尤其是在关中人将砂糖稀释成溶液,然后通过黄泥窖与棉绳将这些砂糖溶液结晶成冰糖之后,关中人对这种甜味更加纯正的糖品的需求量就更大了。 而蓝田皇廷在遥远的马六甲却种了数不清的甘蔗林…… 棕榈油,甘蔗林,这是韩秀芬在马六甲特意发展的经济作物,现在,有至少六万个马六甲土著正在这些庄园里照顾这些作物。 不仅仅是棕榈树跟甘蔗林,韩秀芬还按照云昭的吩咐,特意在四年前,就向荷兰冒险家,葡萄牙冒险家,英国,法国,西班牙的冒险家们下了订单,以等重黄金的代价拿到了原产于美洲丛林里的二十万粒“眼泪树”的种子。 现在,这些眼泪树已经有一丈高了,再有三年时间,这些眼泪树就会产出一种叫做橡胶的东西。 虽然韩秀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云昭要这东西干什么,她也不明白,云昭为何会知道在遥远的美洲食人族出没的地方会有这种奇怪的树。 而且还把这种树生长的位置,以及模样绘制的栩栩如生,以至于那些探险家,在深入丛林之后,立刻就找到了这种奇怪的东西。 而且从云昭给她的密信中,她能感觉得到,云昭对这种眼泪树的重视,远远超过了棕榈树与甘蔗林。 负责这三样东西的人是刘明亮,对这一份工作,他是讨厌透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开荒! 这里虽然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可是那些树木以及藤蔓把他需要的土地遮盖的严严实实,想要一把火烧掉简直就是难比登天。 一年中只有旱季时分才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利用,而匆匆烧出来的荒地,如果不把土地里的野草,树根全部刨出来,一场雨过后,烧过的荒地上又会生机勃勃。 因此,在这种环境下开荒,完全是在用人命去填。 韩秀芬对死多少人不是很在乎,她只是问刘明亮要棕榈树,要甘蔗林,要眼泪树林子,至于别的,她连问的兴趣都没有。 为了这事,韩秀芬将手头的黑水手全部配发给了刘明亮,这皮肤黝黑的水手,似乎要比蓝田过去的人更加适应丛林的生活,当他们发现,自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为所欲为的时候……马来亚最黑暗的时代降临了。 由于韩秀芬对棕榈树,甘蔗林,眼泪树林子的需求没有止境,所以,对开荒,种植这些庄园的人手的需求也是没有止境的。 这些黑水手,以及投降的马六甲本地人狩猎一般的在林子捉那些马六甲土著。 粗壮的男人,女人留下卖钱,没了壮劳力保护的老人以及孩子的下场就很难说了。 当方圆五百里之内的马六甲人被搜捕一空之后,那些黑水手们发现自己的利润下降的厉害的时候,就开始把目标对准了跟自己一样黑的人。 或者说,他们把目标对准了所有两只脚走路的动物。 于是,庄园里又多了很多白皮肤的人,棕色皮肤的人。 缺少人手缺少的已经快要发疯的刘明亮自然是来着不拒,并且不惜一次又一次的提高奴隶的价格,来刺激那些黑水手,以及阿拉伯海盗们劫掠人口的热情。 到了现在,就连英国人,以及残存的葡萄牙人也觉得这是一个发财之道,他们在海上再次捉到人口的时候,就不再随便杀戮了事,而是绑起来卖给刘明亮。 目前的刘明亮,就连刘传礼这样的铁杆兄弟也不愿意跟他多交流了,毕竟,只要是个人,见到那些在种植园劳作的奴隶之后,对刘明亮都会敬而远之。 这让刘明亮非常的伤心…… 他很想逃离这个桎梏,可惜,不论是云昭,还是韩秀芬对他都秉持了一贯的铁石心肠。 来天堂岛述职的时候,昔日高大明朗的刘明亮不见了,整个人瘦的厉害且黑。 一双眼睛深深的陷进了眼眶,眼珠子还微微发黄,这是一种病态的反应。 “我快撑不住了。” 刘明亮把瘦弱的身体蜷缩在一张显得巨大的藤椅里,向韩秀芬絮絮叨叨的诉说。 韩秀芬给刘明亮倒了一杯茶道:“再忍忍。” 刘明亮痛苦的摇头道:“我现在做的事情与我接受的教育严重不符,甚至可是说是一种倒退。” 韩秀芬皱眉道:“很严重吗?” 刘明亮苦笑道:“一百人进来填补够了人手,两个月后,我又需要进一百人才能维持住场面。” 韩秀芬皱眉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你给他们的供应似乎不算差。” 刘明亮摇头道:“主要是病死的,再加上毒虫,水蛭,人在丛林里很脆弱。” 韩秀芬点点头道:“马六甲的环境太恶劣了,我们需要爪哇岛,那里有大片的平原。” 刘明亮朝韩秀芬拱拱手道:“能否把我换下来?” 韩秀芬道:“你不去,就得刘传礼去。” 刘明亮痛苦的道:“让他去,还不如我继续待着,坏两个人的名头,不如所有的罪孽我一个人背。” 韩秀芬道:“此事,陛下也知道不妥,所以,只限定我们少数人知晓此事,因此,没有多余的人手配给你,不过,你可以培养一些自己的人手,再逐渐把自己从这个桎梏中解脱出来。” 刘明亮瞅着韩秀芬道:“只能是异族人是吗?” 韩秀芬点点头道:“黑人,白人,阿拉伯人甚至马六甲土著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我们汉人。” 刘明亮闻言,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你同意就好,我不用去理会这件事情了。” 韩秀芬没有再说话,刘明亮心神放松,不一会就窝在藤椅中鼾声如雷。 不用过食尸鬼一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是大解脱。 很多时候,人需要自欺欺人才能勉强活下去,我们听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悲剧,脑袋往往会自动淡化这些事情,最后哀叹几声,物伤一下其类,就能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了。 如果,这些悲惨的事情是自己亲眼目睹,或者就是出自自己之手,那么对一个心底还有几分良知的人来说,那就是大灾难。 吃晚饭的时候,刘明亮碰到了从外海回来的雷奥妮,匆匆回来的雷奥妮见到刘明亮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责问他,为何在抢夺奴隶的事情上连荷兰人都不如,就在今天,她在航线上遇到了三艘奴船,船上装满了印度来的奴隶。 问过之后,才知晓这些人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财产。 刘明亮听雷奥妮这样说,立刻就把哀求的目光落在了韩秀芬的身上。 韩秀芬放下手里的筷子,瞅着雷奥妮道:“你对这项工作很感兴趣吗?” 雷奥妮笑道:“起码可以做的比刘明亮好!” 刘明亮听了这话,眼泪都下来了,哽咽着对韩秀芬道:“这一点,我不如雷奥妮小姐,拍马都赶不上。” 韩秀芬皱起眉头瞅着雷奥妮道:“你见过贩奴船吗?” 雷奥妮大笑道:“我六岁的时候就分得清什么是哞哞叫的工具,什么是会说话的工具,什么是不会说话的工具。 我还在希腊的阿波罗神殿墙上看到过”认清你自己“这句箴言。 在我看来,刘明亮先生的工作堪称失职,他耗费了太多的奴隶,有给了奴隶太多的好处,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那些会说话的奴隶的价值开发到最大。 因此,我建议,应该由我来代替刘明亮先生去管理陛下极为看中的棕榈林,甘蔗林,以及眼泪树林子。” 刘明亮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握住雷奥妮的双手,却被雷奥妮傲慢的甩开了,刘明亮并没有感到什么羞辱,甚至诚恳的对韩秀芬道:“我请罪,我这就给陛下上书请罪,也给总督您请罪,严重同意由雷奥妮校尉代替我这个没用的人管理陛下看重的三大作物。” 雷奥妮高傲的抬起头,瞅着房顶悠悠的道:“你早该如此!” 第一一二章强者的自觉 第一一二章强者的自觉 雷奥妮的仁慈是因人而异的。 她的仁慈甚至是有目标的。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有成为贵族,才有资格被称之为人。 在她的眼中,就连她的贴身女仆塞维尔也不能称之为人! 在塞维尔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的时候,雷奥妮将这件事情当成一件趣闻,甚至当做打击张明亮与刘传礼的一个手段。 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落在自己身上的,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雷奥妮一直守身如玉,她已经用行动将自己与塞维尔做了一个切割。 跟随韩秀芬去了玉山,她见识了那里的繁华,见识了那里的活力,以及它的强大。 再加上蓝田皇廷中女子普遍担任官职这个特点。 统统都成了催生雷奥妮野心的肥料。 她觉得自己必须成为第一舰队中的二号人物,她也相信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二号人物。 想要成为第一舰队中第二号人物很难,因为她发现,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代替张明亮,刘传礼这样的人在韩秀芬心中的地位。 甚至,她觉得自己在第一舰队中的地位,甚至不如那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衣的监察部的人。 为此,她接手了张明亮在干的最污秽的工作。 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雷奥妮很清楚其中的道理。 张明亮如愿以偿的解脱了。 韩秀芬却有些失望,她觉得张明亮以及刘传礼两人还没有习惯海上的生活。 马六甲一地的发展是极其蓬勃的,不论是领地,还是港口,如今都已经齐备,尤其是马六甲河口已经出现了一个以汉人人口为主的城市。 这座城市居住着十六万汉人,几乎囊括了马六甲一地所有的汉人。 如果云昭此时来到这座叫做滨城的城市,一定会把这个地方当做广州,不仅仅是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广州一般无二,就连口音也是如此。 刘传礼如今就管理着这座城市。 张明亮逃命一般的离开了天堂岛,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滨城。 雷奥妮担任种植园总管的消息比张明亮先一步抵达了滨城,所以,刘传礼对张明亮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 “你别骂我!” 张明亮见到刘传礼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告。 “我做不到视人命如草介,你可以说我没出息,但是,你别骂我。” 刘传礼道:“我请你喝酒。” 张明亮道:“我不喝酒,我要养身体,否则我活不过三十岁。” 刘传礼瞅着张明亮道:“你已经二十四岁了。” 张明亮苦笑道:“我知道,我想活到八十四岁,不想早早的死掉。” 于是,刘传礼就命厨子熬了好大一锅海鲜粥,兄弟两人以海鲜粥当酒,庆祝重逢。 “海上的局面越来越严峻了,以前这里见不到西班牙或者荷兰以及英国人的三级以上的战舰,现在,接连出现了四艘二级战列舰,韩老大的压力很大。” 张明亮苦笑道;“你还是在埋怨我。” 刘传礼摇头道:“我只是说,最难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韩老大,我最近已经准备向韩老大进言去种植地替换你。 我们兄弟一人在种植园待半年,这样,日子就不难过了。 现在,被雷奥妮抢了先。” 张明亮瞅着刘传礼道:“这件事就让雷奥妮去,我担心你去了,比我还要不堪。 你别说话,听我说,这不是吃苦,说实在的,我张明亮虽然不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但是,吃苦我还是不怕的。 我只是担心,在这么下去,我会从人蜕变成野兽。 这样,就给我蓝田皇廷开了一个很恶劣的头。 知道种植地里的奴隶为什么更换的那么快吗?” 刘传礼吃了一惊道:“难道……” 张明亮喝一口粥道:“没错,被我杀了。” 刘传礼没有问原因,他相信张明亮一定会给他一个准确的解释。 张明亮放下粥碗,低下头抽着烟道:“我就不给你解释了,只说我干了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只不过站在我的那时候的位置上,我几乎干了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即便是这样,想要维持哪里的局面,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干活依旧是妄想。 怀柔的法子我也用了,只是没什么用,当我第一次杀了一个宁愿被杀也不愿意去干活的人之后,我只能用这个法子让那些人永远处在一个恐惧的环境里,才能维持住局面。” 刘传礼淡淡的道:“陛下旨意我也看了,棕榈树,甘蔗林对陛下来说并不重要,但是,眼泪树对陛下来说非常的重要。 以至于陛下在旨意中用了“无论如何”四个字。 既然陛下如此看重眼泪树,就说明这东西非常的重要。” 张明亮淡淡的道:“雷奥妮会比我干的好,知道雷奥妮说了什么话吗?她把人称作——会说话的工具。杀一个人与毁坏一件工具对人的冲击完全是不一样的。 其实,就像陛下说的那样,看似有些文明制度的欧洲人,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依旧是野人,只不过是一群穿上衣服的野人罢了。 所以,我认为,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像你我这种人,就别参与了,否则,真的会遭天谴!” 刘传礼道:“即便是如此,我们也必须去看看,你逃避这件事可以,但是呢,一定要选对人,半个月后,我们兄弟一起去种植地看看雷奥妮干的怎么样。” 还没有看到雷奥妮是如何管理种植地,张明亮,刘传礼就先看到了葡萄牙人是如何对待劫掠来的奴隶的。 滨城,身为马六甲海峡上唯一的补给地,每天都会有帆船进入这座海港休憩,补给。 就在今天,葡萄牙人的红美人号纵帆船缓缓入港,这艘船吃水很深,当税务官孙长寿踏上这艘船看清楚了船里装载的货物之后,第一时间,就下了船。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 红美人号的甲板上躺满了人,还有很多打开的舷窗上也探出来了数不清的脑袋,在孙长寿看来,这艘船就是一艘由人堆积成的巨舰。 匆匆赶来的张明亮对这一幕似乎并不在意,刘传礼皱眉道:“这艘船上至少有五百人。” 张明亮淡淡的道:“你错了,红美人号纵帆船是一艘大船,这艘船上至少有一千人,到一千一百人,看他们连甲板都不放过的样子,离开始发海港的时候不会少于一千五百人。” 刘传礼叹口气道:“都是印度斯坦国的人,看样子葡萄牙人在印度斯坦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已经开始用自己领地上的人来赚钱了。” 张明亮摇摇头道:“现在印度斯坦的欧洲人很多,英国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而印度斯坦的莫卧儿王在这些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用不了多少年,一旦这些欧洲人在印度斯坦分出胜负,那个古老的莫卧儿王朝就会覆灭。 而我们的种植地里,人数最多的是马六甲人,其次就是这些印度斯坦的人,再次者为黑人,说实话,如果咱们的种植地里全是印度斯坦的人就好了,他们是最温顺的一群人。”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出钱把这人都买下来,送给雷奥妮。” 张明亮继续摇摇头道:“用奴隶最坏的情况就是用同一种族的奴隶,那样,就会有没完没了的暴动,就我的经验来看,四成的印度斯坦奴隶,三成的马六甲野人,再加上三成的黑人,白人奴隶,这样的构成最好。 不论哪一个族群暴动了,都可以通过贿赂其余两个群体的人镇压这些暴动的人。 咱们的种植地里因为马六甲野人的数量最多,他们对种植地的地形也最熟悉,所以,造反的事件也最多。 我用这种法子制止了四次马六甲野人的暴动,结果,没办法控制死亡率,导致干活最勤快的马六甲人死伤严重,希望雷奥妮能认识到这一点,毕竟,我在种植园留下的工作日记,对她应该有一些帮助。” 刘传礼瞅着躺在甲板上的那群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人在葡萄牙水手的鞭子下,一个个慢慢地爬起来,开始在甲板上扭动跳舞,就奇怪的问张明亮。 “他们在干什么?” 张明亮叹口气道:“只有那些还能跳舞的人可以活下来,没办法跳舞的人会被丢进海里。” 话音未落,刘传礼就看见有葡萄牙水手指挥着一群印度斯坦的奴隶将那些动弹不得的奴隶抬起来,堆积到甲板的后方摞起来,看样子,只要帆船补充了水跟粮食,蔬菜之后离开海港,就会把这些快死或者已经死掉的人丢进海里。 一个手里拿着三角船长帽子的人走上台阶,远远的向站在岸边的张明亮挥舞着帽子道:“尊敬的张上校,这一次我带来了您梦寐以求的货物。” 张明亮的脸皮微微抽搐一下,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桑托斯船长你好吗?” 桑托斯不等走近张明亮,就先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就看见那些葡萄牙水手的皮鞭挥舞的更加起劲,同样的,那些奴隶们舞动的也更加欢快了。 刘传礼瞅着身材高大健硕的桑托斯,在张明亮耳边道:“这个家伙才是最好的奴隶人选啊。” 张明亮冷笑一声道:“这种人,在我们的种植地里不少,他们恰恰都是最听话,最肯出力气的奴隶,当然,也是逃跑最勤快的奴隶。” 刘传礼瞅着笑着靠近的桑托斯对张明亮道:“如果,你的奴隶都是这种人,你还会烦恼吗?” 张明亮道:“不会,咱们玉山书院的校规里说的明明白白,欺负强者只会让我们越发的强大,欺负弱者,只会让我们更加的柔弱。” 第一一三章贵族永不消失 第一一三章贵族永不消失 一个银币一个奴隶的价格明显高了。 所以,刘传礼以两枚银币三个奴隶的价格买下了一千个印度斯坦的奴隶。 出于一向谨慎地原则,他只要那些能跳舞的奴隶,至于那些只剩下一口气的奴隶,刘明亮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然后,张明亮,刘传礼就看到——才离开海港的桑托斯船长开始下令处决那些没法子给他带来利润的奴隶。 手段很野蛮,一个个的割开那些奴隶的脖子。 大量的血浆在甲板上涌动,然后就有水手用手摇抽水机,把海水抽到甲板上,开始清洗甲板,血浆染红了海水瀑布一般的从出锚口流出染红了好大一片海域。 不一会,海面上就出现了鲨鱼的背鳍,水手们就把那些尸体丢进海里。 刘传礼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张明亮道:“他们确实没有把这些奴隶当做人。” 张明亮道:“会说话的工具。” “雷奥妮说到底是自己人,我不希望她变成这种人。” 刘传礼还是对雷奥妮的蜕变有些担心。 张明亮道:“这是人家唯一可以超越我们的优点,她不会放弃。” 种植地距离滨海城不远,马车走了一天就到了。 原本可以更快一些,是因为刘传礼想要看看已经建成的棕榈林,与甘蔗地。 不得不说,成片,成片的棕榈林还是很有看头的,因为这里的棕榈树都是人工种植的,等距的棕榈树展开巨大的叶片之后,就把整片大地遮盖的严严实实。 有些棕榈果已经成熟了,一串串的挂在树上,每一串棕榈果足足有五十斤重,被奴隶们用长柄勾刀切下来之后,再把整串棕榈果放在牛车上运走。 棕榈果最终会被运送到一个很大的房子里,这里有其余的奴隶在监工的看管下,用薄薄的砍刀将附着在树枝上的棕榈果砍下来,丢进一个很大的铁锅里,用蒸汽熏蒸。 最终将这些被蒸汽熏蒸的发软的棕榈果用麻布包裹起来,一摞摞的放进巨大的木制榨油槽上,然后再通过不断地往缝隙里塞木头楔子,最终达到挤压出油的目的。 这个工作过程其实没什么不对的,只是,操作这些工序的奴隶们,如今全戴着细细的铁链。 负责用勾刀将棕榈果砍下来的奴隶,他们的双脚是被铁链束缚在一个很小的活动半径里,负责搬运棕榈果的奴隶的一只脚跟一只手被一道铁链束缚着,他永远只能保持一个佝偻的搬运姿势,至于赶着牛车负责运送棕榈果的奴隶,他们跟牛车之间有一道铁链,人跟牛车是一体的。 至于拿着砍刀分离棕榈果的奴隶,以及负责榨油的奴隶们,他们的双腿同样被固定在一个地方。 “以前,这些人都能自由活动,没有铁链束缚。” 张明亮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刘传礼道:“守卫人数少了。” 张明亮不再作声。 甘蔗林没什么好看的,这里种植的甘蔗全是青皮甘蔗,此时,甘蔗还没有成熟,只有一些同样戴着镣铐的奴隶在浇水。 眼泪树林里的人就多了,林子里的奴隶们正在给眼泪树施肥,往树根地下埋一些草木灰。 从棕榈树林走到眼泪树林张明亮,刘传礼就用了半天。 瞅着这些郁郁葱葱的人工种植的作物,张明亮叹口气对刘传礼道:”你相信吗?为了这些东西,这里已经死了上万人。“ 不等刘传礼回答,就听见背后传来雷奥妮的声音:“我不喜欢用印度斯坦的人。” 张明亮回头瞅着站在竹楼上的雷奥妮道:“没有别的选择了。” 雷奥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朝两人道:“上来喝一杯热可可吧。” 刘传礼道:“还是喝茶吧。” 说完,就跟张明亮走上了竹楼。 很明显,这座竹楼是新近才建好的,竹子建造的竹楼还是翠绿色的,人走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还是喝点热可可吧,马上就要下雨了,这东西虽然苦一些,却能让你们精神起来,在野蛮的地方,我们最好遵从一下野蛮人的规矩,这样可以活的长久一些。” 雷奥妮端来的苦水其实并不苦,在添加了糖跟牛奶之后,这东西变得别有一番风味。 “就算我们的皇帝陛下不擅长治理国家,只要有这份能把苦水变成最好的饮料的本事,我雷奥妮就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张明亮笑道:“陛下最擅长的就是废物利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你不必感到惊讶。” 对于张明亮的一语双关,雷奥妮假装没有听懂,端起一杯热腾腾的可可慢慢啜饮一口,然后指着眼前的眼泪树林问张明亮:“比你在的时候好吗?” 张明亮点点头道:“比我在的时候有秩序多了。” 雷奥妮道:“产量也高了三成以上。” 刘传礼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雷奥妮道:“这里在可以预见的两年内不可能再有战争了,所以,想要功劳,就只能干些苦力活。“ 刘传礼道:“你父亲告诉你的?” 雷奥妮点头道:“是的,我父亲很支持我在蓝田皇廷帐下效力。” 张明亮瞅了雷奥妮一眼道:“你跟你父亲和解了?” 雷奥妮挺起胸膛道:“我那几个可怜的弟弟没有勇气离开阿姆斯特丹来这里闯荡,我父亲以为,他们不可能继承他的事业,所以就想要尽力扶持我。” 刘传礼苦笑一声道:“你相信?” 雷奥妮笑道:“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的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当我的父亲开始亲近一个人的时候,也就是到了他准备宰杀这个人的时候了。 顺便说一声,我母亲死在跟我父亲欢好之后。” 雷奥妮说着话,还做了一个折断脖子的动作。 “你亲眼看见的?” 张明亮觉得很难理解。 雷奥妮笑道:“我的侍女看见的,当时她也在床上,她趁着我父亲杀死我母亲的时候逃跑到了我的房间,哀求我能保护她……” 张明亮,刘传礼不约而同的端起杯子喝起了热可可,这东西凉了就会凝固。 陛下在得到可可豆的时候,用了半天时间就把那些可可豆变成了可可粉,添加了牛奶跟糖之后,可可粉就变成了一种极为美味的浓稠饮料。 张明亮,刘传礼两人不怎么喜欢吃甜食,而热可可是一种甜的发腻的饮料,所以,两人都是皱着眉头喝的。 “你们就不好奇那个侍女怎么了?” 雷奥妮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嘻嘻的问道。 张明亮笑道:“我猜你一定把那个可怜的侍女送走了。” 雷奥妮满意的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的。” 刘传礼端起可可杯子跟雷奥妮的杯子碰了一下道:“恭喜你。” 雷奥妮嘲讽的瞅着刘传礼道:“恭喜我还有一点人性?” 刘传礼摇头道:“恭喜你加入了蓝田皇廷,让你从一个极度变态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雷奥妮笑呵呵的道:“我想成为贵族,真正的贵族,如果成不了贵族,我就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掌握在我的手中,所以,不管是什么样地任务,我一定会接的,只要能立功。” 张明亮摇头道:“蓝田皇廷已经废除了贵族,你的愿望不可能达成。” 雷奥妮笑道:“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没有贵族呢?哪怕被我们的陛下废黜了明面上的贵族,贵族依旧是存在的,就像我们三个现在。 表面上我们只是官员,可是,我们可以坐在这个漂亮的竹楼里喝着热可可,看着将要到来的倾盆大雨,而那些人却要忙着干活。 我们可以决定那些人的生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就是贵族。” 雷奥妮的话音刚落,一阵春蚕嗫咬桑叶的声音就从主楼外传来。 一道雨幕出现在地平线尽头的棕榈林上,然后很快就铺展过来,春蚕嗫咬桑叶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哗哗的雨声。 那些被固定在原地的奴隶们就站在大雨中,麻木的瞅着这座高大的竹楼。 一阵锣声响起,那些披着蓑衣的监工们这才解开那些奴隶们身上的铁链,驱赶着他们走进简陋的木板房里避雨。 “我们的陛下才是一个真正无情的人……他也是一个极为贪婪的人,我不相信他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呢,他需要眼泪树,需要棕榈树,需要甘蔗林,所以就当看不见罢了。 这样的陛下才是值得我们追随的人,我的父亲曾经说过,野心,欲望,从来就不是坏事情,人呐,只要还有野心,还有欲望,总会一步步的向前走的,且永远都不会知道疲倦。 这样的人如果原地不动,他就什么都得不到,只有永远向前走,才能获得新的,喜欢的新东西。 这些新的,奇怪的东西会激发起他探索未知的欲望,所以,我们的帝国将会永远前进,永远探索,直至将整个地球拥抱在怀中。 张明亮,我看不起你,因为你心中已经没有了野心,没有了欲望,你这样的人是不配追随陛下去探索未知,获得最后成功的。 你不成,那就我来! 虽然我的肤色与你们不同,可是,我的心与陛下是一样的,就这一点来说,我比你们更加的纯粹。” 第一一四章炼狱级别的幸福 第一一四章炼狱级别的幸福 聪明人都能看得清世界。 只是有些人有看清世界的能力,却没有能力做出与眼光相匹配的行为来。 不论是张明亮,还是刘传礼,他们两人都是从艰难困苦中走出来的,如果当年大饥荒发作的时候,云昭不用四十斤糜子把他们买下来,他们就是饥民严重的一块肉。 说不定吃他们的人中,还会有他们的父母。 玉山书院把他们教导的很好,抹杀了他们幼小心灵上的伤害,所以,他们两个是很幸福的正常人。 心理没有扭曲,没有变态,更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完全就是两个正常成长起来的人。 雷奥妮可不是一个在正常家庭成长起来的女孩子。 她可能目睹了父亲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可能……还有更糟糕的事情,所以她有些偏执。 正经人家的大小姐谁会在看到海盗之后就立刻爱上海盗这个职业呢? 正经人家的大小姐谁会与海盗沆瀣一气的去伤害自己的父亲呢? 正经人家的大小姐谁会喜欢以折磨人为乐趣呢? 雷奥妮就是! 这些年她早就从一个富足的大小姐变成了马六甲赫赫有名的女海盗,狡猾,凶残的名声仅次于韩秀芬。 她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在海上争锋的时候,她的座舟即将倾覆,她还能在发射最后一枚炮弹将敌人轰的粉碎,再跳海逃生。 她像狐狸一样狡猾,利用自己人畜无害的娇俏模样,悄无声息的做到了张明亮,刘传礼两个人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 她更是一个合格的校尉,统御着麾下两千余海盗,一艘铁甲舰,六艘纵帆船,几乎经历了韩秀芬在这片海域上发起的所有战争,是第一舰队名声显赫的毒玫瑰。 她用自己的勇猛,忠诚,向云昭以及蓝田皇廷上交了一份又一份满意的答卷,以至于,在蓝田皇廷,她以满头金发的异族人模样,可以佩戴着代表证,昂首阔步的走进大会堂,以流利的汉语表述自己对这个皇廷的忠心与忧虑。 蓝田皇廷中的校尉没有那么容易得到,而雷奥妮却是其中的佼佼者。 并且是校尉中为数不多有资格提升为将军的人。 从校尉到将军在蓝田皇廷那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雨雾中的种植地看起来美不胜收,那些被云昭寄予厚望的眼泪树,似乎正在雨雾中舒枝展叶。 热可可不知不觉就喝完了,张明亮与刘传礼也没有了心思跟雷奥妮讨论什么奴隶的管理方式。 “只要我们比英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甚至法国人做得好就成了。” 雷奥妮抱着可可杯子看了许久的景色,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张明亮笑道:“五十步笑百步,对那些奴隶来说没有区别,你不明白奴隶。” 雷奥妮瞅着张明亮道:“是你不明白奴隶。” 张明亮不服气的拱拱手道:“未请教……” 雷奥妮道:“我跟马六甲河对岸的西班牙人交换了一批奴隶,用我们这里不听管教的奴隶交换了西班牙人不听管教的奴隶。 你也看到了,他们的表现很好,哪怕被戴上锁链,也没有一个抱怨的,一个都没有。 如果他们还能坚持一个月不抱怨,我就把他们身上的锁链解开。” 张明亮不解的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温顺?” 雷奥妮道:“我们这是炼狱没有错,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葡萄牙人的种植园里却是地狱,炼狱是炼净灵魂,做补赎受暂罚的地方。 而地狱,是魔鬼及恶人永远受苦的地方。恶人在地狱里永远不能见天主,同魔鬼一齐受烈火及别的各种痛苦,并且他们永远不能得到天主救赎。” 张明亮叹口气道:“所以,你用健康的奴隶跟别人换了身体虚弱的奴隶,而这些身体虚弱的奴隶因为在西班牙人那里遭受了更加残酷的事情之后,再来到我们这里就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从而不再逃跑,不再反抗?” 雷奥妮笑道:“这就是你的失误之处,在你的指挥下,他们还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既然是一个人,那么,他们就会抗争,就想着给自己争夺更多的权力,就会向往更加美好的生活。 因此,因为人性的缘故,这里的叛乱不断地出现,你即便是使用了杀戮的手段,叛乱依旧屡禁不绝。 我把这些还有人性的奴隶交给了西班牙人,然后从西班牙人那里得到了同等数量的奴隶,别看这些奴隶的身体瘦弱,他们能从西班牙人手中活到现在,一定是最强壮的奴隶。 只要我们不克扣他们的食物,他们就会很快恢复昔日的强壮模样。 相比在西班牙人那里,我们这里对于这些已经适应丛林生活的奴隶来说,就是天堂,他们已经认命了,已经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工具。 以后,即便是不用监工,他们也会努力干活,不会偷懒,对这些奴隶来说,每天工作结束之后,能吃一顿可以填饱肚子的饭食,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 刘传礼惊骇的看着雷奥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个道理的?” 雷奥妮双手环抱在胸前,瞅着爪哇岛方向道:“是我那个聪慧的父亲发现的,这是他在饭桌上警告我的话,他还告诉我,幸福是相对而言的。 地狱里人仰望着炼狱,认为能进入炼狱,就是一种幸福,而炼狱里的人则会仰望天堂,认为只有进入天堂,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亲爱的父亲从不肯给人天堂一样的幸福,他认为炼狱级别的幸福,就能满足这个世上大部分人的期望。 而天堂一样的幸福,是留给我们这些贵族的。 我不想要炼狱一样的幸福,我想尝尝天堂的滋味,张,刘,你们两位一直生活在天堂,所以你们不明白这些地狱里面的人的想法,这是正常的。 不论是地狱还是炼狱,就该让我这种身处炼狱的人才去做诠释。” 张明亮沉思了许久,忽然抬起头,露出最灿烂的笑脸,张开双臂道:“雷奥妮,我想抱抱你。” 雷奥妮瞅着张明亮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张开双臂,愉快的投入到张明亮的怀抱里,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让他看不起的男人的胸怀,其实很温暖。 张明亮轻轻拥抱着雷奥妮,在她耳边道:“你已经进入了天堂。” 雷奥妮道:“这是你的天堂,不是我的,我的天堂需要我自己去寻找。” 张明亮松开雷奥妮的身体道:“但愿你早日找到。” 马六甲的雨季已经到来了,这个时候几乎每天都有雨,天堂岛即便是在海上,一样的烟波浩渺,雨雾迷蒙。 韩秀芬一个人坐在窗前,用一张鹿皮仔细的擦拭着自己刚刚上过油的长刀。 在这种潮湿的天气里,如果不经常保养自己的武器,等到上战场的时候,武器会告诉你不好好爱惜武器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一身黑衣的陆涛笔直的站在窗前,等候韩秀芬的回话。 韩秀芬终于擦拭,保养完毕了长刀,将长刀收回刀鞘,这才看着第一舰队监察处长道:“这么说,对雷奥妮的监察工作结束了?” 陆涛皱眉道:“原本没有这么快,只不过,张明亮,刘传礼愿意证明雷奥妮是自己人,所以,我才提前结束了对雷奥妮的监察。” 韩秀芬呵呵笑道:“这两个蠢货又被一个女人给征服了。” 陆涛道:“所以,我在张明亮,刘传礼两人的考评中的评语是过于轻信。” 韩秀芬笑道:“可就是这种过于轻信别人的人,才是好人。” 陆涛的脸皮抽搐一下道:“好人不代表是能吏。” 韩秀芬瞅着陆涛一字一句的道:“你这种人要是犯了大错,我会毫不犹豫的砍掉你的头,而张明亮,刘传礼这样的人即便是犯了大错,只要不是主观原因,我都会想方设法替他弥补损失,降低他们可能受到的惩罚。 同时,陛下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选择。” 陆涛嘿嘿笑道:“将军,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替我操心,如果我真的犯了大错,直接砍头就是,你的包庇,援救对我来说,才是奇耻大辱。” 韩秀芬点点头,想了片刻就对陆涛道:“命他们三人回来吧,我想早点开辟一个新的战场。” 陆涛笑道:“将军终于肯进军爪哇岛了?” 韩秀芬叹口气道:“雷奥妮的决心不定,我不能轻启战端。” 陆涛笑道:“施琅将军的十六艘战舰携带着青龙先生的三千海军陆战队已经抵达安南,末将不认为这中间需要雷奥妮校尉出什么力气。” 韩秀芬冷冷的看了陆涛一眼道:“滚!” 陆涛长吸一口气道:“您不该这样呵斥我,我是监察部军官。” 韩秀芬抬手一巴掌就把站在她窗外的陆涛拍倒在地上,隔着窗户俯身瞅着快要昏迷过去的陆涛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违背我的命令? 是那个打不死的韩陵山吗?” 陆涛的脑门上挨了一记重击,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满是金星,韩秀芬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天之外,很是有些陌生,不过,他还是努力的吼叫道:“我是监察部的军官,不受你节制。” 第一一五章怜悯你,所以得解脱 第一一五章怜悯你,所以得解脱 韩秀芬其实是真的没有权力殴打监察部正式军官的。 不过,这道命令是韩陵山下达的。 所以,殴打监察部官员就成了韩秀芬喜闻乐见的一种活动身体的方式。 同样的,反抗韩秀芬的日常欺压,也就成了监察部分派到马六甲的军官们的日常。 蓝田皇廷派驻到马六甲的各个部门的官员很多,可是,能让韩秀芬动手的只有监察部官员。 而陆涛恰恰就是监察部新一代官员中最有前途,最有能力,也是最能坚持的军官,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也是最具有反抗精神的一个人,同时,也是被殴打次数最多的人。 给予那些马六甲人以及奴隶炼狱级别幸福的言论一出来之后,立刻就被马六甲的官员团体们奉为圭臬。 韩秀芬在仔细研判之后,将这一思想定位为日后马六甲当局应对占领地局面的标准工作方式。 其实呢,这种方法对韩秀芬来说并不算是陌生。 云昭早在蓝田大军出关之前就已经是在这样做。 驱动李弘基,张秉忠这些人打乱原本稳定的社会结构,然后蓝田大军再撵走这些起义军,在成为废墟一般的土地上重建,重新给人民以希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蓝田皇廷的标准做法。 只有见识过地狱是个什么滋味的人,才会留恋炼狱。 陆涛被人抬回宿舍之后,好久,才慢慢控制了身体。 他不喜欢韩秀芬,一点都不喜欢,不仅仅不喜欢韩秀芬,他连玉山书院里其余的女同窗也不怎么喜欢。 因为,玉山书院里的女同窗们,有好大一群人将韩秀芬视作自己人生的目标。 陆涛坚持认为,一个女人就该是软软的,香香的,而不该像男人一样硬梆梆的,这是不对的,哪怕是雄狮,也不会喜欢去找块头跟他一般,肌肉比他还要发达的母狮子。 如果女人都活的跟男人一样,那么,根据格物守则,男人就该活成女人的模样。 陆涛低头看着自己软软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马六甲也是蓝田皇廷的属地,在这里,依旧要根据皇廷旨意作为办事的根本,不能容韩秀芬一人独揽大权! 事实上,陆涛的工作还是很有成效的,至少,在剪除韩秀芬羽翼,让她回归正途的工作是有效果的。 就像张明亮,刘传礼,雷奥妮这些原本手握大权的人,已经基本离开了第一舰队的指挥岗位,在更换掉韩秀芬麾下将近六成的船长之后,第一舰队终于有了一些正规舰队的模样,而不是更像一群海盗。 在来第一舰队的时候,陆涛就很清楚自己的工作职责。 第一舰队的主要工作职责就是将觊觎大明财富的狼群拒之门外。 现在,这项工作第一舰队完成的很好,在封锁了马六甲之后,帝国最大的敌人就剩下盘踞在爪哇岛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了。 不过,这最后一颗毒瘤也将消失不见,一旦施琅将军与朱雀先生的舰队到来,荷兰人在东方的最后一处堡垒就会彻底消失。 从此之后,马六甲以东的海洋——都将成为帝国的内海。 如今的帝国刚刚一统天下,需要休养生息,至少,在十年之内,本土都将以建设,安抚百姓为主,而马六甲的舰队以及段国仁将军统领的远征军,将成为帝国探出去的两条臂膀。 这两条臂膀不但要负责抵挡外来的威胁,同时,也要负责向外开拓。 任务很重。 下午要开军事会议,陆涛准时的坐在椅子上,直到韩秀芬进来之后,他才随着其余的将官们站起来以示礼敬。 韩秀芬看到了站的笔直的陆涛,尽管看起来还是那么讨厌,不过,她还是对这个人的职业精神感到满意。 韩秀芬端起自己的茶缸子喝了一口茶,然后对自己的机要秘书赵晚晴道:“开始吧。” 不等赵晚晴开口,陆涛指着韩秀芬背后那个身高超过九尺的巨汉道:“请将军让他滚出去。” 赵晚晴看了陆涛一眼道:“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陆涛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丢给赵晚晴道:“去,用这柄匕首刺穿他的耳朵,刺瞎他的眼睛,我就会漠视他的存在。” 赵晚晴正要反驳,却见自家将军挥挥手,那个捧着一个木盘的巨汉,就离开了会议室。 陆涛的目光落在赵晚晴的身上冷冷的道:“再有这样的纰漏,我会正式上书监察部,不仅仅是像今天这样记录在案了事。” 赵晚晴的脸色大变,忍不住看向安坐在座位上的韩秀芬。 韩秀芬道:“看我做什么,不能再打他了,再打会出人命的,以后就按照会议规矩来。” 赵晚晴这才清清嗓子,瞅着陆涛道:“现在开会,今日的议题是爪哇与荷兰东印度公司……” 因为要准备的事情千头万绪的,这个准备会议开了非常长的时间。 不论是荷兰的雷恩伯爵,还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都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人家在爪哇岛上苦心经营了二十年,蓝田皇廷想要占领爪哇,不会太顺利的。 听说雷恩伯爵已经在爪哇岛上与土王们纠集了十万人,已经把爪哇岛打造成了一个堡垒,他们甚至将舰船上的火炮搬到了陆地上,严阵以待。 不仅仅是火枪,火炮的问题,土王们的手中还有将近两千头战象,骑兵也不少。 不论是战象,还是骑兵都由雷恩伯爵从欧洲召集来的雇佣军们来统领,一下子就让这支军队的实力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不可能再出现丢一两颗手雷就让战象乱成一团的现象出现。 这将是一场最高规格的战斗,也是蓝田皇廷在海外发生的第一场大规模的战斗。 由于铁甲舰的出现,蓝田舰队在防御力上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至少,在荷兰人没有发明开花弹,穿甲弹之前,这个优势会一直占据下去。 蓝田战舰上的火炮威力更大,重量更轻,射速更快,这也是雷恩伯爵抬船上岸的重要原因。 荷兰人固守待援已经一年多了,韩秀芬分析过欧洲军事状况之后认为,雷恩伯爵还需要继续固守待援两年。 英国人如今跟荷兰人在北海上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两国之间的海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荷兰人必须先处理完眼前的危机,才能抽出力气向远东分派救援舰队。 原本面对这样的境况,荷兰的雷恩伯爵应该选择撤退,这是在殖民地战争中最常见不过的行为了,毕竟,殖民地是大家索取财富的地方,没有一定要固守的价值。 可是,雷恩伯爵不这样看,他在爪哇投入的太多,太多了,而这里的财富也太丰沛了,以至于他无法放弃爪哇。 不能放弃爪哇,意志非常坚定的雷恩伯爵就准备在爪哇与新生的蓝田帝国决一死战,他想用一场决定的战斗来确定荷兰在这片海域上的统治地位。 同时,也想用这场战斗,告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其它股东们,这里值得继续加大投入。 现如今,蓝田皇廷的第一舰队已经控制了临近爪哇的婆罗洲,以及巨港,帝汶岛,牢牢地将荷兰东印度公司钳制在爪哇岛上。 只是,爪哇岛实在是太大了…… 四面环海的爪哇岛,属热带雨林气候,没有寒暑季节的更迭,雨量充沛。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岛上热带植物 丛生密布,草木终年常青。 荷兰人在爪哇岛上种植了大量的香料,甚至还有从大明弄来的茶叶树,现如今也已经到了丰产的时候。 这里还盛产水稻、玉米、茶叶、花生、木棉、金鸡纳霜、柚木,以及蓝田帝国急需的硫磺,以及金银矿产。 爪哇岛上河流纵横,风景优美,雷恩伯爵几乎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巴达维亚更是已经有了一些欧洲城市的模样,就规模而言,远超韩秀芬建立的滨海城。 对韩秀芬而言,滨海城其实算是一座兵城,这座城市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封锁马六甲海峡,一旦蓝田舰队拿下了爪哇,蓝田帝国才算是真正在这里有了一个坚实的后方。 张明亮,刘传礼,雷奥妮在五天后回到了天堂岛。 雷奥妮对于这种明显的朝令夕改并没有多少抵触,说实在的与种植地的事情相比,雷奥妮更加喜欢统领舰队在海洋上劈波斩浪。 韩秀芬不是一个喜欢跟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人,你如果能理解就跟着,不能理解就滚蛋,这是她一向的用人法则。 让机要秘书赵晚晴把这些天以来的军事会议的内容向三人做了一个简单扼要的说明,韩秀芬就对雷奥妮道:“杀掉你的父亲,你将成为帝国在暹逻的总督!” 张明亮,刘传礼,以及赵晚晴听了韩秀芬下达的毫无人情味的命令之后,就把目光齐齐的落在雷奥妮的身上。 骨肉相残这种戏码让他们三人很是兴奋。 雷奥妮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一双手捏成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半天都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张明亮低声对韩秀芬道:“不如把这个重任交给我,让雷奥妮做我的后援。” 他有些怜悯雷奥妮,觉得这个任务对雷奥妮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韩秀芬依旧在等雷奥妮的回答。 就在张明亮,刘传礼,赵晚晴在等待雷奥妮爆发的时候,却听到雷奥妮用颤抖的声音道:“将军,我真的可以亲手杀死雷恩伯爵,而不用活捉他吗?” 韩秀芬怜悯的瞅着雷奥妮道:“可以,帝国不需要俘虏!” 雷奥妮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在韩秀芬面前单膝跪倒,亲吻着韩秀芬的手指道:“谢谢你,将军!” 第一一六章谁也不会闲着 第一一六章谁也不会闲着 “欧洲人与我们不同,他们喜欢干掉自己的父亲,来向世界证明自己的伟大,所以说,他们有干掉父亲的情结,你甚至可以说,弄死自己的父亲是他们一生的追求。” 韩秀芬摘掉眼睛上精致的无框眼镜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看一眼嘴巴张得如同河马一般的张明亮,刘传礼两人,端起眼前的茶杯轻啜一口茶水继续道:“别惊讶,人要多读书。” 张明亮闭上嘴巴,想了一下道:“怪不得雷奥妮喜欢干掉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这个雷恩伯爵当年对她都做了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韩秀芬摆摆手道:“也没有什么,雷恩伯爵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所以,他只是很理智的安排了他的财产。” 赵晚晴道:“他的财产包括雷奥妮这个女儿是吧?” 韩秀芬看了赵晚晴一眼道:“你也就是考进了玉山书院,否则,你以为你不是你父亲的财产吗?” 赵晚晴立刻就不说话了,韩秀芬这人看事情总是鞭辟入里的看人,她还喜欢说真话,说结果,这一点很不好。 刘传礼的目光一直落在赵晚晴的屁.股上,表情呆滞,似乎是完全陷入了沉思。 赵晚晴羞恼的躲了开去,刘传礼直勾勾的眼神就落在了韩秀芬的那双大脚上。 就在赵晚晴准备看热闹的时候,就听刘传礼幽幽的道:“欧洲人喜欢弑父,我们汉人又何尝不是喜欢杀子呢……” 韩秀芬笑着点点头道:“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我们这群人中的很多人,其实是陛下从汤锅里救出来的。” 刘传礼摇摇头道:“就算是没有大饥荒,我们汉人也是这样的,孝经里面就有杀儿奉母的变态故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韩老大,你应允雷奥妮成为暹罗总督这事是真的?” 韩秀芬道:“她本该在今年成为将军级的暹罗总督,是我拖延了一下,认为不除掉荷兰东印度公司,我们进入暹罗,以及真腊,勃泥就会被荷兰人掣肘,不容易形成统一政令的羁縻州,所以先放一放。 你们两个也要从成为总督,至于是真腊,还是勃泥,亦或是别的,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张明亮皱眉道:“韩老大,我要是用处不大的话,我想回蓝田教书去,我听说玉山书院新建了通译学院,我觉得可以回去混个院长当当。” “不许!” 韩秀芬用两个字就打消了刘传礼最深的美梦。 现如今的大明,百废待兴,只要是能用的人,都在被云昭当驴子一样的使唤,想要脱离缰绳自己去快活,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 施琅的战舰缓缓的从海岸线上划过,有非常多的小船从海边出发,载满了水果等物资,大着胆子靠近了战舰,高举着手里的货物,呜哩哇啦的喊叫着,希望能跟蓝田第二舰队做一点生意。 他们无一例外的失败了,那些守在战舰上的军人们对这些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生硬的拒绝了所有交易,并恐吓性质的开枪,驱逐他们离开。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海面上凉风习习,朱雀先生安坐在一张巨大的藤椅里,让他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的弱小。 虽然天气炎热,他的腿上依旧盖着一张薄薄的毛毯,捧着一杯茶不时地啜饮一口,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些翠绿的海岸线上。 施琅背着手站在甲板上,同样瞅着那些稀稀拉拉的村落,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先生,你觉得我们花费了大力气占领这些猴子占据的土地,有价值吗?” 施琅的声音蓦然响起。 朱雀先生呵呵笑道:“这里的土地至少比陕北肥沃吧?” 施琅皱眉道:“我们如果需要这里的物产,派兵过来取就是了,没必要占领吧?” 朱雀先生仰天无声的笑了,指着年轻的施琅道:“陛下在旨意里说你是一个不读书的海盗,你这个想法就是赤裸裸的海盗想法。 我们拿下这些地方不仅仅是为眼前考量,还要为以后做准备。 国内的土地改革政策那你也看见了,陛下给每一个需要种地的农夫都分配了足够的土地,这个足够二字,在我看来是在吃子孙饭,我是不同意的。 直到陛下开始开疆拓土之后,我才明白,陛下不是不知道现在就把国内的土地分割殆尽会带来恶果,而是早有准备。 我汉人每次在开国之初因为轻徭薄赋加上土地充沛的缘故,都会经历一段人口急剧增长的阶段,所以啊,我们现在满世界的寻找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土地,完全是未雨绸缪。 此次去那个爪哇岛,完全是因为那块土地肥沃,便于百姓种植,我们的族人喜欢种地,种上百十年,那块土地也就成了我们自己的土地。 现如今啊,张秉忠已经越过了镇南关进入了交趾,陛下非常愤怒,已经明令云猛将军处决了镇南关那些首鼠两端的戚家军旧部后人。 听说前锋大军已经进入了交趾,继续追击张秉忠所部。 我很怀疑,张秉忠所部之所以能够逃出生天,完全是青龙先生的计谋,只要张秉忠还有一兵一卒向南逃窜,青龙先生,与云猛将军的大军就会继续追赶,至于追赶到那里是个头,只有陛下自己清楚。” 施琅笑道:”其实,在下以为,陛下之所以派出大军继续追赶,其实就有劫掠的目的在里面,交趾人已经安稳了八十年,为了大明西南各地的长治久安,也该他们乱了。” 朱雀先生笑着摇摇头,这就是蓝田军队的普遍认知。 他们对以前固有的仁义并不是很在意,只讲求实际利益。 在这一点上云昭是成功的,他成功的在军人的胸中种下了一颗膨胀的野心,希望他们能够对外一直保持一种进取状态,从而忽视国内。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祸水东引的政策。 军队留在国内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不稳定因素,即便是没有叛乱,军队长期的养尊处优,很容易蜕变成无能的军队。 只有把军队派出去作战,就像放牧一群野狼一般,他们会自己找到食物,会自己获得财富,而国家只要支持他们扩张前进就好,及时的支持他们,这样,军队与国家就会天然生成生死与共的自觉。 只要军队的力量足够强大,国家就会收获极大地利益。 而军队也会越来越强大。 如果担心军队在外边野的时间长了不肯归来,只需要派不同的军队轮流出击即可。 几年隐姓埋名下来,朱雀孙传庭开始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重新看待蓝田皇廷。 通过这几年密集通过的所有律法,政策,孙传庭很容易从中把握到蓝田皇廷的脉搏,也可以说,这个皇朝对他没有秘密可言。 云昭准备闭关锁国! 准备潜心内政。 不过,他要求的国门比较远,将整个马六甲海峡当做自家的大门,也只有云昭这等野心勃勃的帝王才能做到。 至于大门以内的这些土人,他们在大明的扩张过程中,必定会失去自己的国家,失去自己的土地,失去自己珍视的一切。 云昭不是一个担心叛乱与造反的帝王,相反,他甚至有些希望这种反抗能够在他精力充沛的时候出现,在治理国家方面,云昭更像是一个狡猾的老农,完全是按照——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个规律进行的。 现在,正是云昭开始春种的时候…… “我准备横渡暹罗湾,不在暹罗补给,直接去勃泥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勃泥,以勃泥国苏丹的首级,震慑一下爪哇岛上的荷兰人,并与韩将军形成东西夹击的态势。” 孙传庭皱眉道:“不告知韩将军?” 施琅笑道:“事先已经沟通过无数次,你看韩将军已经完成了对爪哇岛的南北西三面的包围,就给我们留下了东方。 我相信,只要我们拿下勃泥,杀掉勃泥苏丹,韩将军的大军自然会从西北方登陆巴达维亚。” 孙传庭呵呵笑道:“将军果然豪气冲天啊。” 施琅道:“先生苦心经营的海军陆战队如今半数都在船上,某家若是连这一点信心都没有,岂不是辜负了先生五年来的心血?” 孙传庭并没有对施琅马屁话作出相应的反应,只是拍着自己的膝盖道:“风湿病发作了,老夫就算是想要领兵,也不可能了,好在,赖天雄这些孩子们已经成长起来了,加上他们在台湾与荷兰人作战过,应该不会拖将军的后腿。 不过,老夫还是要警告将军,不可大意,战场上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会发生,万万不可盲目挺进,一旦发现蹊跷之处,要立即回到船上。” 在第二舰队,朱雀孙传庭的权力实际要比施琅更大一些,不过,现在是战时,依旧以军事主官施琅的意见为第一。 施琅伸展一下腰身淡淡的道:“先生可以派出轻舟,给韩将军送信,十一天后,我部将发起勃泥战争。” 朱雀在椅子上微微弯腰道:“末将遵命。” 第一一七章造反的终极意义 第一一七章造反的终极意义 战场上的事情云昭很少亲自去指导将军们怎么作战。 他相信自己的将军们,也相信自己的子弟兵。 在这一点上,满朝文武对于皇帝这样的做法非常的满意。 而云昭自己清楚,比军略,他不如李定国,不如孙传庭,不如洪承畴,不如高杰,甚至不如那些常年征战在第一线的云氏将领们。 所以,加强了监察体系,并且强调了副将的作用之后,就把作战的权力完全交给了将军们。 海军如此,陆军如此,内河水军也是如此。 云昭一直固执的认为,军队不该参与到国内统治中来,于是,他就在八月的时候下旨,将所有衙役,更名为警察,将地方团练挑拣勇猛善战者更名为武装警察部队。 蓝田皇廷的军队作战目标是边疆,域外。 武装警察部队的职责就是负责国内各大城池的乃至州府的安定。 至于警察的工作重点就在于地方治安,以及案件的追查,破获。 云昭很大度的将警察的管理职权交给了国相府,并且允许国相府在申请获得皇帝同意的情况下,有条件的调度一定的武装警察部队来帮助介入官府的整治地方治安的权力。 这三种军事组织中,实力最强,装备最好,人数最多的毫无疑问就是皇家军队。武装警察部队次之,警察再次之。 当张国柱拿到云昭拟定的武装警察管理办法,以及成立警察机构的办法,他有些吃惊。 不吃惊云昭为什么要成立这样的组织,他惊讶云昭在文书上拟定的条例思路之清晰,办法条例之明确,这两者的组织架构非常严密。 根本就不像是两个草创的结构,看起来更像是两个运作非常成熟的部门,他甚至觉得,这两个条例根本就不用讨论,不用试运行,直接拿来用就可以了。 云昭甚至认为龅牙萍可以充任第一任武装警察部队的总督。 此时的皇廷与国相府早就成了两个政府组织,平日里相互沟通也大多依靠各种各样的文书。 张国柱与云昭见面的机会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 对于成立武装警察部队以及警察组织的事情,张国柱还是觉得有必要与云昭面对面的商讨一下,然后再上交人大会议审议通过。 去的时候,皇帝陛下正在树下观看他的两个儿子写字。 蓝田皇廷的皇子们只有皇子之名,是尊号,在国家没有授权之前,他们并没有实际的权力。 所以,云彰,云显很乖巧的起身施礼,乖乖的叫了一声“张伯伯。” 张国柱低头看了看这两个孩子写的字,皱眉道:“根基不稳,还需多练。” 云彰,云显虚心接受,见张伯伯与父亲有话说,就带着笔墨纸砚去了书房继续努力练字。 云昭笑眯眯的瞅着两个儿子的背影,对张国柱道:“你跟云锦成亲已经三年了,怎么就一个闺女?应该努力才是。” 张国柱怒道:“你云氏女儿生闺女天下闻名,你还有脸埋怨我?” 云昭摊摊手道:“是你不成吧?人家高杰一气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韩陵山跟云霞也生了一儿一女,就你本事低微。 我告诉你啊,生男生女这件事上,主要看男人,而不是女人。人家就是一块地,种子可是你播的。” 张国柱很不习惯跟云昭讨论自己的房中术,便岔开话题道:“武装警察部队的事情你已经考虑很长时间了吧?” 云昭点头道:“军队是国家的根本,完全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对于军队来说,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战场。 可是呢,不能让所有的军队都保持这样样子,弓弦绷得太紧,容易折断,所以,我就准备减轻军队的职责,让他们将所有的力气都投入到研究外军作战特点,以及怎么样才能击败外军上。 军队可以杀气冲天,国内却不能杀气冲天的,百姓过日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安稳。 所以,建立一支由团练改编的武装警察部队就很有必要了。 你也看见了,他们执行的军务大部分都是以保卫为主,加上他们大部分都是经过一定训练的百姓组成,与百姓的亲和力很高,方便维持国内的秩序。” 张国柱点点头道:“听起来很合理,就看能不能过人大代表会议了。” 云昭笑吟吟的瞅着张国柱道:“难道会有什么问题不成?” 张国柱冷笑一声道:“现如今的委员代表不是你云氏族人,就是跟你云氏有联姻的,要不然就是你用四十斤糜子买回来的养大的。 这个时候,你说什么自然是什么,不过呢,我警告你,想要制定这个国家的规矩,你要加快速度了,一旦这一批人退下来了,你未必就能在国内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社会终究会继续发展的,这个过程中英雄豪杰会层出不穷,说真的,你云氏族人的能力终究还是有问题的,我甚至相信,不出二十年,你云氏族人就会因为能力问题被替换掉很大一部分。 你要加强你云氏族人的教育,不能让他们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的祖宗功劳。 除非你要任人唯亲。” 云昭哈哈笑道:“我今年才二十四岁,还娇嫩的跟一朵花一般的年纪,你就要求我未雨绸缪,未免太早了一些。” 张国柱道:“合理,合理很重要,将个人私利与国家公利完美的统一起来,最后达到一个完整的圆满的制度层面,这很考研你的能力。”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大明国内的战火终于平息了,你高兴吗?” 张国柱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那些跟你一样的起义者下手如此凶残。 我还以为你会将那些代表士绅阶层的军阀引为知己,没想到,不论是黄得功还是李岩,亦或是二李,还是广西的何腾蛟,都一视同仁的砍头。 现在,秃山纪念堂里的人头盖骨制作成的酒碗,应该够你开一场盛宴了吧?” 云昭叹口气道:“这些人不能留,天下太平了,就该有天下太平的模样,我以后不会指定要谁的脑袋来做酒碗了。 说真的,我痛恨腐败残暴的朝廷,可是,我也讨厌那些拍脑袋就起来造反的人。 身为官府你要考虑国计民生,身为造反者,你如果不能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就不要造反。 造反这种事情也是要考虑性价比的,要考虑如何在少死人,少破坏社会的基础上再造反,不能拉起一票人马,提着刀子就通过杀人去造反。 你如果杀的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我没意见。 但是,你,无论如何不能通过杀害无辜百姓来完成你个人的宏图大志,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张国柱幽幽的道:“如果有人杀我们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呢?”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那就更换你这个不称职的国相。” 张国柱点点头道:“也好,至少,皇帝没有错。” 云昭怒道:“我放弃了政务,不就是为了不犯错吗?” 张国柱笑道:“我尽量做到不犯错。” 云昭鄙夷的瞅着张国柱道:“你觉得天下这么大,官吏们有可能只做正确的事情,而不做错事?” 张国柱无视云昭鄙夷的语气,淡淡的道:“只要规定足够详细,做正确的事情不难,难得的是做有利于百姓的事情。 官员施政保证的是官府的下限,而不是上限,至于上限,与官员的能力以及操守有关。” 听了张国柱的话云昭很是满意,这个人最大的好处不是肯吃苦,肯替皇帝背黑锅,最大的好处在于他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为人处世的理论。 这个就很不容易了,是政治成熟的最高表现。 从他的话语里,云昭听出来了很多事情,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张国柱也不是吃素的,底下官员犯错,他不会容忍,或者纵容。 这时候说为人民服务的政治理念是不合适的,人民还没有适应见官不拜这个最起码的事情,说官员是百姓的公仆这一套,估计是没有人相信的,就连云昭自己都不相信。 在很久以前充任基层官员的时候,接受了很多年平等概念的云昭都没有从心底里认可这个概念,指望现在这群勉强脱离了‘千里做官只为财’的官员们接受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云昭想要借助李弘基,张秉忠的力量彻底改造这个社会的努力其实只完成了一半,这一半就是长江以北,而江南的社会改造,依旧任重而道远。 自己当了皇帝,自己亲自面对了严峻的社会现实,云昭开始理解后世那个伟人的很多让人感到疑惑的行为,他所有的做法,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改造社会,提升底层百姓的尊严,让所有有钱的,有权的,有学问的人与普通百姓站在一个起跑线上。 这个过程是血淋淋且不被一部分人认可的,可是,放在历史的天平上衡量之后,我们就会发现,那一段时间,是人类社会相对公平的一段时间。 给普通百姓一个新的起跑点,也是云昭目前要做的事情。 如果跟不上,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而这,就是新王朝存在的意义,也是造反的终极意义。 第一一八章新王朝,新污染 第一一八章新王朝,新污染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千古难题。 旧有的王朝覆灭了,这是毁灭。 就像着火的森林,大火漫卷之后,再来一场春雨,什么都会变成新的。 可是,在这场森林大火之后,首先萌发的新芽是那些有着深根植物,所以,优势物种依旧是优势物种,一场大火毁坏了它的躯干,枝桠,只要春雨落下,他们依旧会生根发芽。 新生的森林要比恒定的森林更加的有生机。 这是云昭唯一能理解的事情。 战争,饥荒,洪灾,旱灾,瘟疫摧毁了旧有的朱明王朝,而厌倦苦难,厌倦战争的百姓们还是在废墟上重建了一个崭新的蓝田王朝。 当何腾蛟的脑袋在南昌被砍下来之后,朱明王朝最后的一丝烟火也随着何腾蛟的死亡,化作一道青烟袅袅直上九重天,最后化作虚无。 在朱明统治天下的时候,云昭在鼓吹天下为公,可是,当蓝田王朝崛起之后,再下手去砍那些枝枝蔓蔓,会让云昭痛彻心扉。 所以,对别人下刀子很容易,对自己……还是算了吧。 就像张国柱说的那样,正确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而对百姓有利的事情又不一定是政治上的正确。 所以,这就是政治生活中的二元对立。 云昭现在所处的外部环境要远比后世要好。 如今的日不落帝国还什么都不是,还被欧洲其余国家的人认为是野蛮人,后来有滚滚铁流的罗刹国,在云昭眼中还只是一群披着野兽皮的野兽。 至于强大的不像话的北美洲,现在,只要云昭愿意,派一个黑衣人团漂洋过海,就能把他们杀的干干净净。 在这个时候,云昭甚至有足够的勇气与全球开战! 要知道,蓝田县的一个普通富豪,也比欧洲的公爵,伯爵拥有更多的财富。 即便是在大明最衰弱的时候,这个王朝一年的产出依旧占了全世界有效产出的四成。 如今的蓝田帝国,才是真正的中央帝国。 强大可以掩盖很多政治上的瑕疵,云昭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其余的,就要看这个王朝有没有自我纠错的能力了……云昭希望他能有…… 这就是为什么史书上最会把雄心勃勃的帝王形容成一个个悲剧人物的原因。 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有太多的事情拘于现实不能做,就像铁匠想要挥动万斤巨锤,农夫想要耕作全天下的土地,牧人想要牛羊满坑满谷,商人想要拿走全世界的钱财是一个道理。 手握通天的权力,却徒呼奈何,听起来确实很惨。 所以啊,云昭决定放弃。 江南的读书人不愿意来蓝田任职,虽然这是蓝田不需要他们造成的后果,他们依旧向外宣传自己淡泊名利,只想写一本书藏于南山,供后世人发掘。 也有人想要用戏曲这个新兴的文化方式来向世人倾诉一些什么。 更有人愿意用自己手中的秃笔直述心怀,写下一首首悲愤的怀才不遇的诗歌,向世人控诉世道不公。 不过,当他们家的孩子考入了玉山书院之后,他们又高歌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高人”的诗句,向世人展现自己心中的狂喜。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这是江南读书人揣摩云昭心思之后,给自己不能入仕找的台阶。 这是一个很卑微的台阶,目的却非常的明确,他们不敢坏了自家子弟的上进之路。 江南读书人群体还是很有自信心的。 一两代人不能入仕这并不重要,反正,就读书而言,江南的文采风流要远远好过关中的那些土人。 没错,大明朝南方的读书人就是这么看待北方读书人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云昭早就改变了读书的方式。 如果那些江南的读书人用自己的那一套去教自家的子弟,后果一定很惨。 云昭认为八股文最恶毒之处,就在于他教会了人们螺蛳壳里做当场的本事,把枝节末流上的事情做的花团锦簇,却没有了雄观天下的本事。 夏完淳现在就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 他不仅仅在建设从玉山城到凤凰山城,以及玉山到长安,凤凰山城到长安的铁路,还对蓝田县的经济结构做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做的第一条,就是要把蓝田县境内的所有钢铁厂全部迁出蓝田县境,黑烟滚滚的钢铁厂早就成了蓝田县的毒瘤。 这东西虽然贡献了不菲的税赋,可是,祸害环境也是凶猛如虎。 自从看了钢铁厂周边大片,大片被硫酸烟烧死的树木,以及飘满了死鱼的河水之后,夏完淳搬迁钢铁厂的决心就坚如磐石。 钢铁厂搬走了,钢铁制造厂也必须搬迁,然后,水力车床这些东西也要搬迁,至少,玉山城里不能再有这东西。 一同被搬迁的还有造纸厂,羊毛纺织厂,缫丝厂,染厂,这些工坊。 一个造纸厂排出来的废水足够让一条河的鱼虾没有任何活路。 一个羊毛纺织厂排出来散发着恶臭的废水,足够让方圆两三里之内没有人烟。 这些为了蓝田王朝开国做出过无法比拟作用的工坊,现在,与夏完淳期望中的蓝田县南辕北辙,也百姓们的矛盾也已经非常尖锐了。 仅仅是钢铁厂,去年一年赔偿被他们污染了的百姓田地,牲畜,水井等支出,就有一万四千枚银元。 整个蓝田县因为污染事件发生的斗殴纠纷就足足有一百余起。 再加上关中人如今都在烧煤,一到冬日……惨不忍睹。 刘主簿是做不了搬迁这些工坊的事情的。 夏完淳没有问题。 再加上这些年不再给这些迅速扩大法的工坊批地,他们自己也觉得工坊所在的地方逼仄的难以翻身,很快就沟通好了搬迁事宜,也找好了搬迁的地址。 不过,这些工坊的首要要求便是铁路! 工坊新搬迁的地方,一定要有一条铁路联通工坊与长安! 其次的要求便是土地置换问题。 这些国营工坊的厂长们一致认为,以前工坊占据的土地价值远远高于搬迁地,所以,在搬迁的时候要有土地补偿政策。 最后,他们还要求,高炉这些东西没有办法搬迁,他们去了新的地方,需要重新修建高炉,因此,蓝田县必须给足补偿。 如果这些条件不能得到满足,他们不惜将官司打到国相府,实在不行,打到御前也不是不成。 这些条件让夏完淳火冒三丈,前来找师傅要求政策的时候,却被师傅把门关起来痛殴了一顿。 “你凭什么不给补偿?” 打完了,云昭丢掉藤条,这才开始跟徒弟讲理。 “他们贪婪无度!” “他们怎么贪婪了?你要拆工坊,人家同意你拆了,是你提出来的要求,那么你不补偿人家在搬迁期间的损失,难道要他们自己背?” “那是国家的财产,我的也是国家的财产,没必要!” 云昭再一次一巴掌拍在夏完淳的脑门上大声道:“没必要?你问过大匠作刘国辉的意见吗?人家现在就等你上门跟人家谈补偿的事宜呢。 虽然财产都是国家的财产,可是,还是分部门的。 人家之所以同意搬迁,一半是看在你是我大弟子的份上,另一半是人家准备用搬迁得到的补偿款来重新规划布局新的工坊。 你一下耍赖不给人家补偿款,你信不信刘国辉会下令拒绝搬迁,并且将你的恶劣行为告到我的面前?” 夏完淳深深地叹口气道:“六百万个银元的搬迁费,白白六百万个银元丢水里了,连一点响声都听不见。” 云昭没好气的又在弟子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鬼精,鬼精的,你想用这几巴掌以及刚才挨得鞭子换多少钱?” 夏完淳翻着白眼看房顶,半天才道:“只要您准许弟子去国相府申报补助就成。” 云昭笑眯眯的道:“国相府现在就是一个过手财神,你把事情交到张国柱手中,张国柱还是会发还你,让你自己想办法。 如果你敢说没办法,人家就敢上书说你尸位素餐。” 夏完淳摊摊手道:“我没钱!” 云昭瞟了弟子一眼道:“那就忍受那些酸烟跟脏水。” “没有别的法子吗?” “没有,目前而言,你只能换一个不重要的地方去污染。” 夏完淳来找云昭想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得到,还白白挨了一顿鞭子,以及无数次重击。 云昭认为这家伙一定是有办法的,他可不认为区区六百万枚银元,就能难得住堂堂蓝田县令。 这些需要搬迁的工坊,其实就是蓝田庞大实力的象征。 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没日没夜向天空喷吐酸烟的大烟囱,以及不断向河流排放污水的工坊,蓝田皇朝由钢铁组成的大军才能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先污染,后治理,这个策略云昭还是知道的。 这是所有工业化的国家,都逃不过的宿命。 除非,这个地球上能出现另外一种工业文明——比如人可以修炼出一种叫做“气”的东西,或者每个人都能修炼到御剑飞行,搬山填海的神话境界。 第一一九章新华年降临 第一一九章新华年降临 对于污染这件事,云昭以前其实不怎么在意,尽管他知道污染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他还是认为这件事可以再拖一拖。 当年他负责关停那个冶炼厂的时候,所有人中,他的心才是最痛的。 没了冶炼厂,村子里的一百多人就要失业,原本稳步前进的脱贫计划戛然而止,没有了冶炼厂,村子里正在规划的水泥路就要泡汤,没有冶炼厂,九个民办教师的工资就没了着落,没了冶炼厂……他负责的村子百姓生活一夜就会回到解放前…… 那一夜,云昭跟冶炼厂老板两人一口菜没吃,就那么生生干掉了三瓶酒,然后两人倒在水泥地上蛆一样的乱爬吐得满世界都是。 喝醉酒的时候,云昭恨不得将冶炼厂排烟的大烟囱塞自己嘴里,至于冶炼厂老板认为,大烟囱可以完全塞他***里…… 两个可怜的人,一个清晨醒来之后就不得不面对银行催账而痛彻心扉,另一个则坐在山头上瞅着重新归于死寂的山村欲哭无泪。 从那以后,云昭每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能品味出其中的金钱味道来。 当了皇帝之后,就不一样了,多少就是一点钱的问题而已,为了一点钱损害了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这就是对人民的犯罪,对子孙的不负责任。 拆,必须拆,不拆就炸掉! 至于痛苦,那是一时的,而土地,是永远的! 随着段国仁在伊犁击败了准噶尔汗国国师卡尔克孜率领的三万铁骑,设立了伊犁大将军府之后,大明向西扩张的步伐终于停止了下来。 段国仁向西域各族发出最严厉的公告——敢踏过天山一步者,死! 李定国在没有获得从草原方向进攻建奴的旨意之后,率领大军离开了山海关,用重炮一个据点,一个据点的清除,终于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拿下了摩天岭。 从山海关到摩天岭不足两百里的距离,李定国所部整整进攻了三个月,耗费的军资超过了两百万银元。 这样的靡费是惊人,就算李定国心比天高,在审查了自己的军资之后,还是止步于此。 云猛抵达镇南关的时候,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云猛,对金虎在镇南关造成的杀戮也看的触目惊心,他没有想到,金虎在镇南关几乎没有接受任何降俘,把任何敢于向他举刀子的人一体斩决。 不仅仅如此,就连戚家军旧部中的首领人物,也没有逃过他的屠刀。 因此,云猛在看到镇南关三个血红大字的时候,觉得这是一座很干净的城关,干净的如同新生的婴儿。 同样干净的地方还有台湾。 施琅亲率水军将士一万五千、海军陆战队八千,战船两百一十一艘,自金门料罗湾出发,经澎湖,在澎湖海域与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联合舰队鏖战三天。 终于以损失六艘大帆船的代价,一气摧毁了三国联合舰队。 出敌不意地在鹿耳门及禾寮港登陆。先以优势兵力夺取荷军防守薄弱的赤嵌城,继又对防御坚固的首府台湾城发起进攻。经过半个月的苦战,击败了以荷兰人为首,西班牙,葡萄牙联军,夺下台湾城。迫使刚刚就任的荷兰殖民总督揆一投降。 而后,揆一的人头被送往蓝田,云昭看过之后,这颗人头就被制作成了一只精美的镶银酒盏,被送进了秃山纪念堂以炫耀大明的赫赫武功。 至此,国内战事已经全部结束,只有数量达到一万余人的云氏黑衣人,依旧在深山老林,绝壁沟壑中寻找寻找同行,找出来之后杀掉。 云昭决心要把这世上所有阻碍百姓生活的毒瘤彻底铲除掉,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片大地上出现云氏这种千年老贼。 玉山上白雪飘零,玉山下淫雨霏霏,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天气中,崇祯十七年终于过去了。 云昭披着一袭黑貂裘在微雨中漫步,细密的雨水落在貂裘上就会迅速滑落,云昭抬手接雨,却没有成功,他的手上多了一层水雾,看不见成形的雨水,手却变得湿漉漉的。 天气寒冷,所以喜欢外出的人就不多,其余人见陛下一人在漫步,就迅速离开,将一整条被水雾浸润的黝黑发亮的石板路留给了陛下。 韩陵山还是那幅手长腿长的模样,他好像不拍冷,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青色长衫,风一样的走到云昭身边道:“陛下,该举行登基大典了。” 云昭抬起头看着韩陵山道:“不着急。” 韩陵山道:“天下已定!” 云昭瞅着韩陵山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还差的远呢?” “蛇无头不行!” 云昭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有头。” “有头,就该明诏天下。” “昭告了,就成皇帝了?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就等等再说。” “陛下,千秋大业,百战功成,陛下不可不重视。” 云昭叹息一声道:“我只是不想让打家把这一股子心气吐出来,千秋大业意在千秋,我们刚刚开始罢了。” 韩陵山左右看看,烦躁的抓抓头发道:“陛下不稀罕登基大典,我们还想看看陛下正式登基为帝的模样呢,您都不登基,你让我们这些想要光宗耀祖的人怎么办? 大家伙都是孤儿,一个个混到现在都混成一家之主了,有的甚至可是编篡家谱了,您不给大家机会,不太好,十五年来,大家伙憋的太厉害了。 等什么都定下来了,陛下再出号令,大家伙也好心气足足的去执行。 要不然,您先把年号赐下来,史官就等您的年号出来好编纂史书,皇朝的文书也好落款。” 云昭点点头道:“新华”。 韩陵山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新的华夏,陛下思虑周全,那么,皇旗选什么龙旗?黑龙逐日旗,还是黄龙捧日旗?” “红旗!” “咦?图案呢?” “镰刀,锤子,剑!” “农工,再加强盗……嗷不,是军队,还是黄色好看,陛下为何一定要选红色呢?” “什么样的颜色染上烈士的血之后,都会变成红色。” “也对,一寸山河一寸血,红色好,那么,陛下的冠冕以龙的图案为主?” “你们没一个打算跪拜我的,我穿那一套做什么,就这样一袭青衫挺好的。” “这样啊,不好辨认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穿上龙袍,戴上冠冕,好让刺客第一时间就从人群里的发现我?” “好的,青衫,就青衫,新华年号的第一天登基大典陛下以为如何?” “不要胡闹,不能以我登基的时间来重新确定日历。” “好好,新华一月十六日为登基大典的日子可好?老兄弟们在这个时候都会赶回来。“ “不用,他们要弹压地方,不需要回来。” “那好,他们上贺表就成。” 韩陵山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然后就冒着雨匆匆的走了。 他走了不一会,蒙蒙细雨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就像云昭此时的心情一样。 他之所以会离开家,就是不耐烦冯英跟钱多多两个问东问西的,离开了家,又被朱存极,张国柱等人骚扰,最后连韩陵山都来了,看样子,登基大典再不举行是不成了。 她们准备的皇帝大礼服,云昭穿上之后跟傻逼一样,他觉得一旦自己穿上这一身衣服跟人家商量国事,就像两个或者一群傻子在演戏。 所以,他打死都不穿。 半个时辰之后,云昭还是穿上了那件黑底镶金的皇帝大礼服,这套衣服包括——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 “站直了,这套衣衫你一年就穿两次,一次祭天,一次祭祖,其余时间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云娘站在边上瞅着两个儿媳妇往儿子身上套衣服,笑的很开心。 不仅仅是她笑的开心,就连刚刚回到玉山的云福,云豹,云虎,云蛟,云霄这些老人也笑的非常开心。 云昭可以不喜欢,他们喜欢这套衣服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直到现在,云昭穿上之后,这才了了这群人的心愿。 “这套衣衫你可不是为你自己穿的,你这是为了我新华朝那些逝去的烈士们穿的,也是为了这千万关中对你忠心耿耿的百姓们穿的,更是为那些至今还驻扎在天南海北的将士们穿的。 你只有穿上这身衣衫,那些正在天下各地为你效劳的官员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归属感。” 平日里为人极为洒脱的徐元寿这时候也坚定的跟云娘他们站在一起。 “礼,还是要讲的,尤其是祭天,敬祖的时候,身为天子,你行为还是要符合他们的想法,不祭天,不敬祖的时候,你为天下至尊,可以随心所欲。” 特意从南京回到玉山的张贤亮先生摩挲一下自己寥寥无几的几根头发老怀大慰。 云昭穿着整套大礼服端坐在床头,目不斜视。 钱多多进来的时候向皇帝陛下施礼,口称臣妾,然后就喜滋滋的站在一边,然后冯英也过来朝拜,口称臣妾然后站在一边喜滋滋。 云春,云花趴在地上大礼膜拜,口称奴婢,然后站在一边喜滋滋。 总之,除过云昭之外,整个云氏全部都喜滋滋。 云娘给家里的仆役们发钱,钱多多再发一遍,冯英再发,云旗再发,最后,就连一向吝啬的云春,云花也发了钱,云昭这才能脱下这身大礼服,休息一下了。 通过这一幕,他看的很清楚,自己的成功,其实是这些人的成功,唯独不是他自己的。 第一二零章最热闹的时候我最孤独 第一二零章最热闹的时候我最孤独 云昭当皇帝真的是众望所归! 不信,你只要看看堆积如山的贺表就清楚云昭是如何得人心的。 这里面有官员的贺表,有军队的贺表,有乡野贤达的贺表,有龙虎山道士的贺表,也有各大寺庙大德高僧们的贺表,更有西域阿訇,藏地喇嘛,草原巫师的贺表。 甚至还有各个土王,酋长,可汗,皇帝,国王,大将军们上的贺表。 总之,这是天下归心的象征。 云昭甚至收到了李弘基,张秉忠以及建州摄政王多尔衮的贺表。 就在清晨时分,韩秀芬快船送来了英国国王,法国总督,葡萄牙总督的贺表,虽然上面的话显得很没有文化,韩秀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贺表送来了。 只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雷恩不肯上贺表……事实上他也没有办法上贺表,施琅的第二舰队已经在爪哇东部登陆,并且占领了东帝汶,并且轻易的绞杀了葡萄牙在这里的总督,那份贺表就是葡萄牙总督在被送上绞架之前用生命书写成的。 这些贺表中,以朝鲜国王李倧的贺表最为合乎规范,也最为恳切,说实话,云昭看到了李倧用血写成的诏书之后,心头多少有些不忍。 毕竟,朝鲜国王向大明整整进贡了两百五十四年,直到崇祯九年,黄台吉率兵十万渡过鸭绿江攻击朝鲜,朝鲜国军队不能抵挡,只能进入南汉山城继续抵抗,可惜,黄台吉用兵如神,不论朝鲜国王如何抵挡,最终也不是建州人的对手,全城人在国王的带领下,缟素出降。 黄台吉命朝鲜国王断绝与大明的一切联系,朝鲜国王不得不答应,只是,每逢崇祯生日,朝鲜国王都会通过商贾向崇祯献上礼物。 即便是在大厦将倾的崇祯十六年十一月,朝鲜国王的礼物依旧如期抵达。 这样的行为就很让人感动了。 云昭思忖良久之后,决定准许友邦倭国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光进入朝鲜,去帮助岌岌可危的朝鲜王室,待天朝大军平定天下之后,一定会恢复朝鲜旧土。 现如今,朝鲜国王李倧的第四个儿子李思已经进入了玉山书院求学,希望他有朝一日学成之后,可以回到朝鲜,重整旧日山河。 德川家光对于云昭发来的旨意很满意,也同意进入朝鲜,只是,他要求天朝必须先解决他的军备之后,他才能渡过海峡,正式在朝鲜的土地上与建州人争锋。 云昭又准许德川家光用白银与大明交易,准许倭国人购买大明除过军队正在使用的制式装备以外的所有武器,更是大力向德川家光推荐了大明淘汰下来的数量众多的红夷大炮,希望他能大量的购买。 德川家光很高兴,一口气购买了六百架红夷大炮之后,云昭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对,这些红夷大炮到了倭国之后,就会被他们丢进炼铁炉子炼成铁锭…… 这就很丢人了,所以,蓝田军方,就不再单独售卖红夷大炮了,倭国,如果想要红夷大炮,就必须购进配属的火药,与炮弹。 如此一来,倭国人再想从大明得到足够的钢铁,就只能花更大的代价。 倭国的军备一直凑不齐,所以德川家光也就一直没有进军朝鲜的意思,而朝鲜国王似乎也没有邀请德川家光来朝鲜帮助他们的想法。 朝鲜国王只是一个劲的给云昭上表,每一次言辞都狠谦卑,这一次居然开始用血书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用谁的血写成的表章,朝鲜使者说是国王刺血亲自手书,云昭也必须相信,否则就是侮辱人。 为此,云昭只好再次下旨意给建州摄政王多尔衮,命他不得伤害朝鲜皇室。 这份旨意总共写了两份,一份派人送给了多尔衮,另一份在朝鲜使者的恳求下给了朝鲜皇帝,看样子朝鲜国王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云昭身着大礼服,泥雕木塑一样的坐在高高的丹樨之上,瞅着自己的臣子排着队向他进献贺表。 张国柱的大礼服式样也非常的复杂,看的出来,这个土鳖穿上这身衣服,抱着笏板想要目不斜视努力想要走出一条直线来。 他走的一点都不直,两次差点掉进边上观天的水镜里。 朱存极宽袍大袖,双手平举在将象牙笏板抱在胸口,口中不断地发出指令,声音洪亮,每一声都像是从肺里发出来的。 张国柱终于将贺表放在了一张红漆木盘里,朝云昭弯腰施礼之后就要离开,就听云昭道:“爱卿为我大明国相,有监督百官之责,不如就站在这里监督臣子的礼仪。” 张国柱抬起头平静的看了云昭一眼,然后再次弯腰施礼道:“微臣遵旨!” 说完话,就学着朱存极的模样,将笏板抱在胸前目光炯炯的瞅着其余官员继续进献贺表。 紧接着就是韩陵山迈着轻快地步伐走了上来,他好像从来拘谨这种感觉,虽然身上穿着式样同样复杂的大礼服,却脚步轻盈,三两步就上了丹樨,一整套礼仪行的行云流水,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 不过,他也被云昭留了下来,站在丹樨的另一侧,跟朱存极,张国柱一个模样,他们脚边上就是装满水的水镜,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好笑的模样。 不论是韩陵山,还是张国柱都狠清楚云昭的恶趣味,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这套朝仪是他们想了很久,又参考了历朝历代皇朝礼仪的基础上制定的。 或许在云昭看来是可笑的,但是在百姓以及观礼的人看来,这绝对是庄严肃穆的大场面。 当钱少少,云杨,周国萍一行十人都被云昭留在丹樨上之后,云昭坐在椅子上的样子就显得没有那么蠢了。 一个团队,总比一个人看起来要强大,热闹一些。 冗长的献礼仪式结束之后,云昭已经坐的口干舌燥。 为了这一刻,他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喝水,没有进食,就是为了把这一场长达五个时辰的大礼仪坚持下来。 当云昭感谢了最后上来献礼的贤达之后,同样站立了一天的朱存极这才调动丹田之气大吼一声“礼成!” 云昭起身带着一群人回到了人民宫。 才离开了人们的视线,云昭就烦躁的扯掉了头上的冠冕丢给了张国柱,他一边走,一边解开身上这套复杂的衣衫,且一边走一边丢。 最后只剩下鞋子跟里衣,这才长舒一口气,回头看着那群环佩叮当乱响的部下道:“舒坦啊。” 张国柱将冠冕小心的交给了内侍,甩着发麻的胳膊道:“以后就好了,这虽然是繁文缛节,却是必须的,我们总要尊重一下逝去的同伴吧,如果没有大礼,谁会认为我们干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呢?” 韩陵山道:“哪怕是强忍,我们也必须忍下来。” 云杨学着云昭的样子撕扯掉身上的衣衫,丢掉帽子露出自己的大光头,随便坐在地毯上对周国萍道:“你穿这一身看起来有些新娘子的意味,多少好看些,老子穿这一身衣衫,像是抢来的。” 周国萍得意的扯扯自己身上的衣衫道:“主要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随着侍者端来了茶水点心,一群人顿时就没了闲聊的想法,包括云昭自己也吃的狼吞虎咽。 张国柱瞅瞅面前这些人吃东西的模样,叹口气对云昭道:“以后不能这样。” 云昭咬一口点心吞下去瞅着张国柱道:“还是亲近些好,我告诉你啊,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实在是有些害怕。 你看啊,丹樨上面就是青天,后面还有一个冒烟的巨鼎,我坐在巨鼎前边,不像是一个皇帝,更像是你们精挑细选出来的牺牲!” 云昭说着话还从周国萍手里接过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继续道:“人真的不能高高在上,天底下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一定会胡思乱想。 尤其是我这种手握生杀大权的人更不能胡思乱想,想的多了,好的事情都能从里面看出谋反来。 我们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些年就没有真正分开过,还是不要把我一个人分出去。 就目前来看,我们兄弟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韩陵山淡淡的道:“这句话在这里说说就是了,别拿出去说。” 张国柱道:“我很担心你把这话说的次数多了,有人会认真。” 云杨在边上冷笑一声道:“陛下可以把我们当兄弟对待,我们一定要把陛下当皇帝对待,谁要是僭越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云昭默默地啃咬着好吃的苹果,一句话都不说了。 就像张国柱,韩陵山,云杨说的那样,自己已经成皇帝了,再说这种话显得自己特别的伪善。 原本想要召集兄弟姐妹们喝一杯热闹一下的,在目前这种局面下,好像不是一个好办法。 云昭坚决不肯居住在人民宫的,尽管这里第二进以后的殿堂就是自己的皇宫,他却从来没有在这里留宿过。 云昭自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可惜,在政治家眼中,世界上就没有真话,所有的真话随着环境,时间的变化最后也会嬗变成谎言的。 云昭觉得自己的以前拥有的山一样高,海一样深的友谊正在随着自己上天变得越来越疏远,这是一件很让人觉得悲伤地事情。 他想祭奠一下自己逝去的友谊,却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整个云氏大宅正披红挂彩,灯火通明,两个装饰的像是天女下凡一般的美女正向他款款走来,明眸皓齿,高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第一二一章理所当然 第一二一章理所当然 新华元年一月十六日,云昭正式加冕为帝。 太后,云秦氏,皇后,云冯氏,云钱氏。 皇子彰,皇子显,皇女琸。 没有敕封云氏历代列祖列宗,也没有在登基的第一天就昭告太子人选。 云氏皇族以前所未有的简单皇族家庭,第一次被世人所知。 这里没有冗长的后宫三千的名单,也多如牛毛的皇亲人选,云氏,看起来就是大明国内一个简单的普通家庭。 因为人数少,所以,这个名单上的每一个人对大明百姓来说都是贵不可言的人。 也就是因为这个名单出来,大明人以后还想过妻妾成群的日子,就成了不可能。 毕竟,你老婆的人数超过了陛下,那就大不敬,是僭越。 对于这一点,张国柱一干人并没有做特定的个约束,也没有做特别的说明,百姓们只要看看蓝田皇廷的官员基本上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说明,也就意味着不允许,不赞成多妻妾。 昨天晚上,云昭终于过上了后宫六千的美好日子…… 早上起床的时候,三个人都觉得尴尬,尤其是当三个人挤在一张被子里的时候,就显得更加难堪。 其中最尴尬的人就是冯英,她躺在正中间,醒来的时候不论是云昭还是钱多多都搂着她。 人真的很奇怪,当他处在一个尴尬场景的时候,只要发现别人比自己还要尴尬,那么,自己的那点尴尬就立刻不见了。 祭天,敬祖,接受万民朝拜的礼仪已经走完了,云昭今天就不想早早起床。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真的很有内涵,至少,云昭今天就一点没有起来召集群臣早朝的意思。 二十五岁了,正是男人的黄金岁月,即便是昨夜已经精疲力竭,休憩了一晚上之后,早上重新来过之后,云昭觉得自己好像还成! 这或许是云昭当了皇帝之后,收获的唯一一个让他喜欢的福利。 下午跟云杨一起剥烤红薯吃的时候,云昭依旧提不起精神。 “人家当了皇帝即便不是虎步龙行,气吞天下的,也是喜气冲天,志得意满的模样,像你这样病歪歪的样子的倒是很少见。” 云昭瞅了云杨一眼道:“我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当云氏族长,八岁当县令,十岁已经名扬天下,十一岁力压关中群雄,十二岁喝令关中,无有敢不从者,十三岁被认为是天下少有之头角峥嵘之人物,十五岁便扬鞭塞上与马贼争雄,十六岁与建奴作战,一时间塞上河流为尸体填塞不能畅流,十七岁,即便是强悍如李弘基,张秉忠,黄台吉者见我关中也战战兢兢。 二十岁之时,策驭天下,以大地为棋盘,星辰为棋子,梳理天下山川河流,如同玩物。 二十四岁鼎定天下,这本就是应有之事,二十五岁登基为帝,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举,有什么好高兴地?” 云杨听云昭这样说,连心爱的红薯都忘记吃了,仔细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族亲弟弟,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弟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然后把红薯塞嘴里,认真的点点头。 觉得自家弟弟说的话很有道理。 早在十年前,他就觉得自家弟弟能当上皇帝,五年前,他铁定认为自家弟弟一定会当皇帝,三年前,他已经把自家弟弟当皇帝看待了。 现在想起这些事情,觉得目前这个弟弟登基为帝,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好激动的。 毕竟,该激动地早就激动过了。 只有破落户,暴发户突然起来了,才会高兴地忘乎所以呢。 “为我云氏天下干一杯。” 云杨提起酒杯跟云昭碰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对于云杨说的云氏天下,在外边的时候云昭一般是不这么认为的,自家兄弟吃点烤红薯,喝点酒的时候这么说气氛就会很好,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他已经好久没有跟人如此畅所欲言的吹牛了,锦衣夜行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云杨军团料理了淮南,淮北的叛逆之后,就在第一时间回防兵力空虚的关中,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明国内驻军,只会有云杨军团这支军队。 他麾下的军队或许会轮番出击,但是,保持六成以上的兵力驻扎关中,这是必须的。 “云卷,云舒这两个家伙算是已经练出来了,你不准备给他们再配置一支新军?” “他们两个当人家的副将当得不错,没必要换,论到作战,我们云氏子弟中并没有十分出色的人才。” “所以,我听说,沐天涛将会脱颖而出,是不是这样的?” 云昭看一眼云杨道:“你有更好的人选?” “夏完淳应该进入军中,而不是当蓝田县令。” “你错了,夏完淳必须走文官的路子,沐天涛必须走武将的路子。” “我听说沐天涛此人不太可靠。” 云昭瞅了云杨一眼,就对云杨道:把钱少少喊过来,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猥琐,连这样一句话都需要你来转达。” 云杨嘿嘿笑道:“他是外戚。” 云昭冷笑道:“云氏皇族的核心只有七个人,实力本身就薄弱,他这个外戚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的时候,在我面前飞扬跋扈的钱少少去哪里了?” “年纪大,懂事了。” 云杨吃一口软糯的红薯,多少有些感慨。 云昭愣了一下,站起身对云杨道:“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云杨从善如流。 如今的玉山城里的色彩非常的丰富。 云氏的大宅子由于是青砖造成的,在白雪中显现出一种浸润的深灰色。 人民宫那里的建筑都是石头垒成的,而关中不产白石头的原因,这里的石头也显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青灰色,与云氏大宅的颜色基本相近。 不过,由于有高大的木制房顶,以及宏伟的飞檐,这些东西被涂成金色之后,从玉山往下看,很容易看到一片金碧辉煌的房顶,这些宫室绵延五里,有说不出的壮观。 官府的办公场所,除过国相府的房顶用了与众不同的紫色之外,其余天,地,春,夏,秋,冬等官衙,各自按照自己官衙的属性,涂上了相应的颜色。 人家的房顶的颜色都很好看,就连围墙的颜色看起来也让人神清气爽。 到了监察部之后,就没人能高兴的起来,因为这里的颜色是清一色的乌漆墨黑。 大门上有两个巨大的神兽门环,还是土黄色的,怎么看,这座大门像一个野兽的脑袋,那两颗金黄色的门环,就像是猛兽的两只黄色眼睛。 别的部门大门口都会站着四个挎刀武士,一个个穿上甲胄之后显得威风凛凛的。 只有这里,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在大门口上有一个小小的门洞,只要有人拍拍门环,门洞就会被打开,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 “来着何人!” 这人刚刚把话说出来,云杨狂暴的一拳就砸过去了,云昭听到门里面咕咚一声,就与云杨对视一笑,说实话,他也不喜欢这里的气氛。 不过,监察部里是一个聪明人汇集的地方,门房被殴打了,里面的人却显的更加恭敬了,即便没有看到是陛下以及大将军部长来了,也立即打开大门,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官员满脸堆笑的走出来,拱手道:“哎呀,有失……陛下!” “钱少少在哪?” 云昭没理会这个看门的官员,直接问道。 不等官员回答,云杨就把他扒拉到一边,指着二进院子道:“钱少少这时候一定在公事房,韩陵山一般不肯待在这里,所以,这里的大事小情都是钱少少说了算。” 云昭瞄了一眼监察部官员,见他脸上带着笑容,不惊不慌的,看样子,钱少少是一个很勤勉的官员,且没有在他的公事房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扬州府的通判赵德翠纳妾了?你确定这里面有违法乱纪的事情?” 刚刚走到钱少少的门前,就听见钱少少低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监察,卑职可以肯定这里面是有问题的,那个小妾是扬州有名的扬州瘦马,赎身银子不会少于两万枚银元,赵德翠一年的俸禄全部加起来不过一千枚。 而他刚刚从宁夏同心县令的位置上过来,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两万枚银元,不仅仅如此,他去年的工作自述中并没有提到他纳妾以及,银钱来源问题。 卑职以为,应当给予扬州府监察处调查的权力,先在暗中调查,调查出问题之后,再登门询问。” 钱少少道:“赵德翠此人我还是知道的,在同心县任上,算是兢兢业业,离职审计的时候评级为一等,不至于在扬州刚刚上任半年就出这么大的纰漏吧。 不过,该查的一定要查,现在查是在帮他,我可不想以后查出来砍他的脑袋。 杀自己人,我是杀的够够的……” 不大功夫,一个蒙面人从钱少少的房间里走出来,抬头就看到云昭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他不由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体似筛糠,他没法解释自己告同僚状的事情。 眼看着这家伙就要查下蒙面布,却被云昭阻止了。 “别让朕看到你的脸,免得留下对你不利的印象,你实际上没做错,快快去吧。” 刚刚告了别人黑状的官员,叩头之后,就快快的离开了监察部。 “这人叫周全度,是扬州粮道上的一个副县级官员。” 云昭朝站在门口上的钱少少挥挥手元道:“那是你的工作,我今天跟云杨来找你,就是看看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烤红薯喝酒!” 钱少少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房披上裘衣就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 第一二二章朕心安 第一二二章朕心安 人人都直到韩陵山位高权重,在监察部说一不二,却很少有人知道,监察部发出的诛杀令都是钱少少一个人签发的。 蓝田皇廷远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干净整齐,也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愿意心甘情愿为百姓谋福利的。 人们之所以认为蓝田皇廷比起大明朝廷干净太多的原因,一方面是蓝田皇廷的官员血还没有冷,还有很多人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这样的人自然做事比较清廉,干净。 再一方面,就是蓝田皇廷对于前一种人总是会昭告天下,希望全国的官吏们都向他们学习,希望百姓们知道蓝田官吏都是好样的。 至于那些贪官污吏,蓝田麾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些人基本上被悄悄处理了,即便是造成风波,也是小范围的事情。 就是因为有这种安排,才会给大明百姓一个蓝田官吏都是好人的感觉。 不仅仅在官吏身上,云昭下了很大功夫,在军队的形象上,云昭下的功夫更大。 基本上,只要蓝田军队在国内不是因为军务出动,一般做的都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关中的孤老院一直都是由军队来照顾的。 这就给了军队一个仁孝,仁慈的名声,再加上他们每次出动都是为了抢险救灾,干的都是对百姓有益的事情,经过十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 关中人对于军中子弟的改观堪称天翻地覆,农夫,商贾,哪怕是妇孺都不再害怕昔日让他们避之不及的丘八。 军队草创之初,云昭就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全盘照抄过来,用在了自家军队上。 到如今,已经成了军队中人人都必须遵守的章程。 国家不欠军队军饷,军队就没有了祸害百姓的理由,再加上云昭一再提高军人的地位,导致,军人开始发自内心的为自己军人的身份感到自豪。 骄傲对一支军队来说太重要了。 现在的军中,人人都把自己当做百姓安全的保护者,百姓利益的捍卫者,国家疆域的开拓者,将自己的行为严格的与百姓的行为切割开来,形成了另外一种充满了纪律美感的行为方式。 即便是出门,他们也会严格按照两人一排,三人一列的制度进行。 云昭,云杨,钱少少刚刚坐进云氏小酒馆,就有六个背着大背包,扛着鸟铳,全副武装前进的军队排成一列从小酒馆窗前走过。 “他们刚刚搜索玉山后山回来,应该是应了玉山书院的要求,驱赶后山野兽的,现在啊,玉山书院学子进山的范围越来越大,有些地方还是藏有一些猛兽的。 尤其是大猫熊,这东西力大无穷,以竹子为食,这些年,玉山书院在后山种植了好几千亩的竹园,原本是为了发展竹篾器具的,没想到却把这东西给招来了。 好在这东西一般不轻易害人,徐父夫子的心善,不准军队射杀,只是鼓捣一些声响把这东西撵走了事。 结果不太好,这些大猫熊见人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反而赖在竹园里不肯走了,大有在那里繁衍生息的意思,现如今,快要书院的竹园,当做自家的了。” 听了云杨的介绍,云昭只是哈哈一笑了事,此时的大熊猫,在大明并不少见,秦岭中多得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大熊猫也有的是栖息地,没必要刻意去保护。 这东西与人本来就很有缘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会跟云氏以前专心饲养的那头大母猪一般,活的无忧无虑,明明已经老的几乎走不动了,却还是有很多人去喂食。 那头野猪跟云昭有很深的渊源,云昭愿意饲养它,并且愿意看到它活到老死。 至于熊猫还是算了,这东西要是沾上,想要甩开就难了。 还是让这些士兵把它们驱赶到深山里算了。 钱少少羡慕的看着那些士兵排着队走远,云昭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色,就问道:“你现在干的事情不合你心意?” 钱少少笑道:“小的时候我只想拼命的还你的恩情,想着将来跟姐姐可以过一种平静的可以自己说了算了日子。 后来,你成了我姐夫,我就想着要努力干活,一定要你因为我也必须喜欢我姐姐一辈子。 再后来,发现就算没有我,你跟我姐姐也能相爱一辈子,这时候,我之前的选择,之前的努力,方向好像都不怎么对了。 所以啊,弄得我现在很痛苦。” 云杨笑道:“这就过份了。” 钱少少看一眼云杨道:“我之所以会逼着自己去干那些最龌龊,最卑鄙的事情,全是为了报恩,现在发现报恩的想法完全是我一厢情愿。 我当初如果去干一些光明磊落的事情,现在一样骏马得骑,高官得作,我姐姐一样是皇后。 现在好了,我因为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导致我现在想要光明起来都不可能。 你云杨统领大军征战四方,何等的快意。 我这个外戚却要躲在那个乌漆墨黑的地方,听着人世间最龌龊的故事,见着人世间最龌龊的人,处理着人世间最龌龊的事情,你觉得我很好受?” 云杨呵呵笑了,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你说,那个扬州同知赵德翠是个什么人?” 钱少少对云昭道:“赵德翠没问题。” 说完话见云昭还在看他,就继续道:“人有时候遭遇之奇,境遇之古怪,好像上天真的是存在的,当初造了什么孽,总有一天要还的。 赵德翠做的事情就是还债。 不说那个女人了,不管她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赵德翠这么做是正确的,至少在人品上,赵德翠还是靠得住的。 一个被人转卖了四次的扬州瘦马,一个在扬州府艳帜高张的女人,赵德翠光明正大的花钱买下来,还正式上报了纳妾的事情。 就说明这件事是经得起查证的。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处理起来也是个案处理,目前为止,效果不错,可能错怪了一些人,可能对一些人下手重了一些,不过,真正冤枉的却一个都没有。” 对于自己的工作,钱多多还是有些骄傲资本的,他不会将自己还没有确定的案子全盘说出来,即便云昭是皇帝,云杨是大将军。 “那就喝酒。” 云昭端起酒杯又跟钱少少喝了一杯。 “有没有想过离开监察部?” 钱少少断然摇头道:“没有。” 云杨笑道:“既然没有,你还抱怨什么。” 钱少少端起酒杯跟姐夫碰了一杯道:“我总要有抱怨的权利吧。” 听部下的抱怨,这其实也是云昭日常的工作之一。 今天来找钱少少,就是来听他抱怨的,钱少少就像张国柱,韩陵山,韩秀芬,周国萍,段国仁一样,都属于云昭眼中的中流砥柱。 安抚这些人的心,是他这个皇帝工作序列中很重要的一环。 有时候需要他主动去靠近,主动去了解,主动去接纳他们的负面情绪。 人有时候是需要亲近的,否则关系再好也会逐渐落寞。 云昭认为,自己只需要管理好这些人,那么,就能管理好国家,至于具体的事情,本就不该他去做。 三个人喝了一坛酒,钱少少的酒量不怎么好,多喝了一些,废话也就多了一些,所以,三人分开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钱少少走的时候心情很好,人在烛光下看起来也比花娇。 这就对了,吐槽完毕之后,再拿出更大的力气去干活,就是云昭今天找他喝酒的目的。 回家的时候路过国相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张国柱这时候还在办公。 走过国相府,这里是库藏大使的衙门,一排排的装金银的铁车全部进了库藏衙门,这里也是灯火通明,不断地有官吏在喊号,颇有些人声鼎沸的意味。 走过库藏大使的衙门,就是周国萍的刑部衙门,还以为这里或许会安静一些,没想到,刑部衙门前,跪着一大群身穿孝衣手捧灵位的人,这些人确实很安静,不过,看他们坚毅的表情,看样子,事情不解决,他们是不会离开刑部衙门的。 一座巨大的石头天平底下,就是法部,獬豸这里也不安静,云昭站在树下看了片刻,就从里面进出了二十余人,这些人步履匆匆,很快就钻进别的衙门里去了。 将作监的衙门最是宏伟不过,仅仅是巨大的门头,就比别的衙门显得更加有品味,他们的门外站着的人大部分都是商贾,即便天寒地冻的日子,他们也不肯离去,看样子,今天,将作监应该有一批能赚钱的工程放出来。 最靠近云氏大宅的衙门是秘书监。 今天,这里倒是冷冷清清的,云昭不在大书房,他们终于可以早早的下差了。 云杨见云昭没有回家的意思,像是要回到大书房办公,就低声道:“放松几天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已经有六天时间,没有处理过朝政了。” 云杨喟叹一声道;“我们此生休想安静下来。” 云昭笑道:“繁忙跟野心有关,我的野心很大。” 云杨道:“那就一起忙碌吧。” 云昭停下脚步瞅着云杨道:“阿杨,谢谢你,也谢谢大家,你们忙碌起来了,我才能有一个安稳觉睡。” 第一二四章破贼 第一二四章破贼 “正德十二年间,王阳明曾经凭自己的胆识与智慧,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荡平了湘粤闽赣四省为患数十年的贼寇,实为奇迹。 而王阳明认为,“破山中贼易”,剪除山中的鼠窃,乃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在他看来,还有比破山中贼难上百千万倍的事情,那就是——破心中贼! 陛下心贼繁盛,不可抵挡,只能求助于自己的诸位兄弟,以自家兄弟之忠心,诚心,朝气为武,与自身心贼作战。 陛下得诸位兄弟相助,击败心贼,然,此为一时之胜,当心贼卷土重来之日,便是陛下一败涂地之时。” 徐元寿那颗硕大的脑袋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学问,一句句诛心的话从他被胡须包围的嘴巴里说出来,每一句,每一字都压迫的云昭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那么差吧?” “陛下不差,相反,陛下无比的强大,因为直到现在,你没有杀戮过一位功臣,没有废弃过自己的理想,直到现在你还相信你昔日的兄弟,这就是陛下强大的源泉。 然,这是借助外物破心贼,心贼不死必有反噬之日。” 云昭摇头道:“我与兄弟们生死与共,不会有差错。” 徐元寿并不理睬云昭说的话,对于这个弟子他太熟悉了,只要自己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立刻就会有无数的让自己没有办法辩驳的歪理邪说堵嘴。 “安心静坐,破焦虑之贼!” “静坐,打坐,入定,还是神游天外?” “事上磨练,破犹豫之贼!” “咦?我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做,这难道不是磨练?我觉得我每天都在磨练中。” “心怀感恩,破抱怨之贼!” “感恩之心我一直有啊,就像先生您这样的脾气,换一个皇帝早被砍头了,我对您还一如既往……” “闭嘴,精神极简,破贪欲之贼!” “先生,我只有两个老婆,我本人又不是一个贪财的,甚至对于权力我也不是那么太看重,您说的精神极简,我已经做到了。” “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贼!” “哈哈哈,学生我已经快要做到”天下为公“的至高境界了,自私之贼,如何能存我心。” “老夫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安心静坐,破焦虑之贼,此为一,事上磨练,破犹豫之贼,此为二,心怀感恩,破抱怨之贼,此为三,精神极简,破贪欲之贼,此为四,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贼,此为五。” 徐元寿满意的点点头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你且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等云昭回应,就离开了大书房。 云昭叹息一声,命裴仲铺好纸张,提笔将这五句箴言,誊写的纸上,让裴仲挂在他的大书房显眼的地方。 关中关学,已经无法支撑庞大的玉山书院了,所以,徐元寿这些人又将心学,纳入到了关学体系之内,这是一种思想的延伸,继承,很难得。 这说明庞大的玉山书院已经学会了自我成长,自我完善。 现在是心学,关学,以后,还会从洋洋史册中挑选出更多的,可用的精华,这几乎是一定的。 徐元寿之所以会给自己没学问的弟子补课,一来是为了让云昭坚决的向圣贤方面发展,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让云昭进入心学范畴。 教谁进入心学范畴都不如教云昭进入这个领域。 老家伙现在办事情总是一箭双雕的令人生气。 关中的冬天很冷,却没有产生冻土,因此,工地上的工作并没有停滞。 尤其是到了冬日之后,蓝田县的人手也充裕起来了,因此,铁路工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半年的功夫,铁路路基已经基本完工,农夫们挑着热气腾腾的生石灰水浇地,为的就是杀死铁路路基上草木种子,这是一个很仔细的工作,马虎不得。 新的铁路已经从玉山城向凤凰山城,以及从玉山城向长安城延伸了,至于从凤凰山城到长安城则是这项铁路工程的收尾工程。 所有的铁路都是双向两车道的铁路,因此,铁路占地很多。 孙元达,杨文虎,冯通三人站在新修的铁路上,瞅着一辆辆铁车被工匠推着在铁路上跑的飞快,瞅着铁路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他们三人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他们三家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扬州商贾们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家中的庶子的名声正在家族里如日初升,不仅仅独揽了家族在铁路上的生意,还有幸进入玉山书院就学。 最让这些扬州商贾们忧虑的是——这些庶子已经结成了一个联盟。 商人们结盟这本该是他们这些家主喜闻乐见的事情,然而,庶子结盟的后果对他们来说却没有那么乐观。 蓝田县那个年轻的过分的县令,几乎是把他们的家族的钱,生生的挖出来一块给了那些庶子。 孙元达叹口气道:“小财靠勤,大财靠命,古人诚不我欺。” 杨文虎咬着牙道:“发的是我们的财。” 孙元达摇摇头道:“不尽如此,这些天我审核了所有的账目,我们的钱虽然说在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可是,蓝田县衙的投入也从未断绝。 不论是,土地,人力,器具,物资方面的投入,基本与我们投入的钱财是相等的。 这就说明,蓝田县衙没有想着占我们的便宜,至少从目前看是公平的,如果等到铁路修建完毕之后,他们还能按照约定把我们应该拿的给到手,那么,这就是一笔好买卖。” 冯通苦笑一声道:“我没有想好分家的事情,即便是分家,庶子也不能分走如此大的一块,毕竟,我们的庶子不止这一个幸运儿。” 孙元达看着冯通道:“老夫的小女娥,已经通过了玉山书院下院的九月大考,在玉山书院就学四月之后,等到开春就要随玉山书院的先生们去宁夏镇游学。 如果这个丫头争气,她可能将是我孙氏第一个入仕蓝田皇廷的人。” 杨文虎皱眉道:“女子……” 孙元达呵呵笑道:“女子穿上紫衣便不是女子了,而蓝田皇廷中女子官员甚多,老夫听说,仅仅是一品官的女子就有三位之多。 更不要说,还有以为扬帆海外为我大明争天下的大将军了。 文虎,冯兄,世道变了,我们还是顺应变化为妙。 我观这蓝田皇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论是行政章法,律条法度,行事章程,都有条不紊,绝不是李弘基,张秉忠一流的贼寇所能比拟的。 恐怕在很长时间内,我们都将是蓝田皇廷羽翼下的顺民。” 冯通朝孙元达拱手道:“孙兄,我们干脆去问问蓝田县令,如果能将门下庶子撤回,换上嫡系子孙,那么,这件事我们将没有任何怨言,哪怕少分一些利润,冯氏也心甘情愿。” 杨文虎也在一边连连拱手道:“是啊,孙兄,五个指头不一样长短,我们总要照顾一下嫡子的。” 孙元达看着眼前的两个糊涂蛋,重重的挥挥袖子道:“糊涂!” 不管孙元达他们是什么想法,夏完淳这里依旧按照计划在稳步进行。 总长两百里的铁路,他预备在五月之前彻底完成。 这中间还要经受春播的考验,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一项轻松的任务。 孙廷,杨华,冯冲三人匆匆来到县衙,见过老主簿之后,就急忙来到了公事房寻找到了夏完淳。 夏完淳抬头看了看慌张的三人,就笑道:“慌什么。” 孙廷连忙道:“扬州商贾正在劝说我父亲,要与县尊商讨更换我们的事情。” 夏完淳闻言笑了,指指自己的胸口道:“只有本官有权利更换你们。” 冯冲急忙道:“家父在家中已经呵斥了我一番,要我死了这条心,还告诉我,最好我自己请辞,否则,一旦被他将我抽回来,我会被赶出家门。” 夏完淳笑道:“正好啊,我这个县衙空旷的紧,你如果愿意,可以直接搬来县衙居住。如果你父亲再这样威胁你,就告诉他,他好大的胆子。” 三言两语之下,夏完淳就把这三个家伙的心安定了下来,马上会有更多的庶子会来,几个人干脆坐在花厅喝茶等他们来。 刘主簿在边上阴测测的道:“县尊,这些人在关中居留是有时间限制的,老夫以为……” 夏完淳瞅着不断往花厅跑的可怜庶子们,就点点头道:“那就清理。” 刘主簿嘿嘿笑道:“那就交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去做,都说了民不与官斗,他们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这些天县尊给足了他们脸面,他们居然蹬鼻子上脸了,真是不知死活。” 眼看着刘主簿杀气冲天的走出去了,夏完淳扫了一眼这些庶子的表情,他们的表情让夏完淳很是满意,基本上都是欢喜的,没有一个人担忧自己父兄会不会被这个阴损的老主簿弄死。 这样薄情的人自然不是好人,不过,夏完淳的目标在于切割,在于培育一批新商人,他们的心性好不好的无所谓,有蓝田律约束,他们翻不了天。 第一二五章人就是靠一股气活着 第一二五章人就是靠一股气活着 是狼就一定是要吃肉的。 在很多时候,官府其实就是一匹狼,且是狼群中的狼王。 狼王当然有义务带领狼群吃饱饭,也有义务吃掉羊群中病弱的羊,以保持羊群的健康成长。 夏完淳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猪羊太肥硕了不利于生长,所以,就要选选择的让猪羊莫要太肥硕,这也是他的职权之一。 单一的一两头猪羊肥硕了,对蓝田皇廷来说作用不大,只有将一两头猪羊变成一大群猪羊,对蓝田皇廷来说才有那么一点意义。 早期,是一定要培育商业的,这是能让百姓快速致富的一个途径。 就目前而言,蓝田皇廷还需要更多的商贾参与到经营当中,才能把贫苦的百姓从过往的灾难中拯救出来。 所以,扬州府的商贾们分家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官府是同样需要官员们努力经营的,经营不好的地方,百姓们就没有好日子过,守着金山银山讨饭吃的景象也不稀奇。 经营好的地方,哪怕在穷山恶水,也能让治下的百姓富得流油。 玉山书院出来的官员,没有一个是纯粹做学问最后变成抚民官的,做学问的人全部去了相关的学问人待得机构,能当抚民官的人,全都是没法做好学问的人。 所以,在蓝田皇廷,一等人似乎永远都是学问人,他们的地位最高,俸禄最丰厚,获得的照顾也是最多的。 一个玉山书院教习的俸禄基本上与一个县令的俸禄是持平的。 一个玉山书院的教授的俸禄,基本上与知府的俸禄是持平的。 至于玉山武研院,玉山医学院,玉山农学院,玉山格物院里的研究员能拿多少钱,外人一般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操弄大茶壶的那些格物院的研究员,每个人在玉山城都有一座豪华的庭院,家里人的吃穿用度,绝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崇祯十七年的蓝田皇廷,财政支出与收入是很不成比例的。 六千九百万枚银元的财政支出,一致让人已经掏空了关中多年积累的财源。 结果,在新华元年,经过代表大会审议之后,蓝田皇廷向穷蹙的大明天下,再一次注资八千七百六十五万银元,用来发展农业,水利,以及救赎那些处在绝望中的百姓。 自古以来只有皇朝从百姓手里拿钱,何曾有过从国朝手中拿钱的道理。 多年以来,人们认为种地缴纳皇粮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变成了皇粮补偿百姓的事情,这让大明天下百姓对于这个新生的皇朝就多了几分期待。 里长,县令亲自出动教导农桑,里长,县令亲自出面鼓励百姓们经商,里长县令们出动鼓励百姓种桑养蚕,养猪,养羊,羊鸡鸭鹅,发动一切力量让百姓们从穷困中走出来。 大明天下已经被蓝田皇廷下派的官员们用利益刺激的眼睛都红了,所以,那些刚刚拥有了自己土地的百姓们对土地焕发了新的热情。 早春是从广州开始的,这里的早春与冬日的区别不是很大,只有率先进入水田的水牛们才知道春天与冬天的区别。 当这里的稻田插满秧苗的时候,春天就会一路向北转移。 每到一处便吹绿了杨柳,弄皱了春水。 荒芜的原野上,终于出现了大群大群的农夫,他们驱赶着牲畜,开始将新华年的第一粒种子播洒进了泥土。 说来也怪,连续肆虐大明二十余年的各种灾害,在新华元年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昔日,贵如油的春雨,这一次大面积的在大明国土上出现。 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没了。 徐五想想象中的鼠疫灾害并没有在渐渐变暖的北.京城里出现,这让他很想去天坛磕头,感谢上苍终于饶过了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 左懋第背着手从正阳门走过,在他的头顶上,两只燕子吱吱喳喳的叫唤着,越过正阳门,离开了城市去了乡下。 今日,在正阳门大街上,明显多了十一家商铺,虽然竹篾行就有六家,左懋第却还是非常的欢喜,春天到了,万象更新,人们总是会发生一些变化的。 哪怕过去遭受了太多的灾难,该过去的终究会过去。 耳听着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左懋第非常确定,新的盛世很快就会到来。 身为顺天府的同知,他自然知晓,蓝田皇廷为了让这座城市重新变得兴盛起来投入了多大的心力与钱财。 顺天府衙就在正阳门大街上,每天,太阳从正阳门上升起,第一缕阳光必定会照耀在顺天府衙的正堂上,知府徐五想将之称为——除秽。 他也希望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能早早走出昔日的阴霾,回归正常。 徐五想,左懋第这两个顺天府最重要的官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振兴顺天府的钥匙不在顺天府,而在于山海关! 当李定国大军在一片石与吴三桂,李弘基对峙的时候,顺天府里了无生机,人们习惯性的认为,官兵是挡不住北方来的建奴,或者敌人的。 当李定国拿下山海关之后,京城里的百姓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活力。 当李定国大军一寸寸的将战线推进到摩天岭之后,顺天府里终于有人愿意站出来,真真正正的开始做事情了。 建奴给顺天府的人带来了太多,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现在,都随着李定国隆隆的炮声远去,逐渐从人们的心头消失了。 阳光落在徐五想那张满是麻子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不过,他非常的享受,左懋第走进来的时候,徐五想依旧没有动弹,指指摆摆手,示意左懋第跟他一起享受这难得阳光。 “查过了,密云之地确实可以修建水库。” 徐五想摆摆手道:“莫要说这些公务,你我兄弟还是多享受片刻吧,春播马上就要开始,京城能否从这一场劫难中走出来,春播实在是太重要了。” 左懋第叹息一声,正襟危坐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阳光恰好可以照耀在他的脑袋上,这让他的脑袋显得充满了智慧而显得光芒万丈。 “只有生机勃勃的田野,才能安抚那些受伤的人。” 左懋第依旧絮絮叨叨的。 徐五想道:“人的因素已经不重要了,再大的痛苦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最终化作回忆,活在当下很重要,活在明天很重要。” “顺天府的人终于想起来我们衙门申请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些天,仓曹忙碌的几乎没有休憩的时间,漕运终于发挥了作用,接下来,府尊准备如何应对漕帮的那些人呢?”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如果他们愿意老老实实的为国出力,本官不介意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如果,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一群人,那么,就休怪我心狠手懒。” 左懋第皱眉道:“不可一味的施压,恩威并用才是王道,我们目前离不开漕运。” 徐五想嗤的笑了一声道:“离不开?左兄在长安居住了不短的一些时日,难道就没有乘坐过玉山书院的火车吗?” “火车?” “没错,就是火车,一旦我们联通了东南到顺天府的铁路,这条铁路就会风雨无阻的向顺天府运送各种物资,区区漕运,已经不在话下了。” 左懋第摇摇头道:“铁路太远,漕运太近,由不得我们选择。” 徐五想大笑道:“昔日漕运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顺天府乃是京畿重地,又是国门重地,因此,对粮秣的需求几乎没有止境。 现在的顺天府可不再是京畿重地了,李定国将军的粮秣后勤来自于山西,与我们顺天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呢,顺天府的人口骤减了四成,加上京畿周围多良田,如果顺天府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徐五想也就没有什么脸面再见陛下了。” 左懋第听了徐五想的话之后,轻叹一声,站起身离开了府衙正堂。 没有一天的时间是可以浪费的,而他负责的清狱公事还没有完结,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晒太阳上。 一群从吏自侧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打春牛”需要的所有物事。 徐五想从座位上下来,张开双臂任由从吏们将一些花花绿绿的布条绑在他的身上。 一头由麦草扎成的春牛已经安置在大堂之下。 徐五想出了府衙,衙役们就扛起了春牛,徐五想一边舞蹈,一边呼喝着向正阳门外的农田走去。 春日的田野里刚被一场春雨浇灌过,土地湿润,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一头五彩斑斓的春牛从正阳门出来,围拢在城门口的农夫们立刻就兴奋起来。 一个面色黝黑的农夫甩一下扎在头发上的彩带高喝一声道:“春牛出城喽!” 旋即就有更多的人开始吆喝同样的一句话。 徐五想手中的皮鞭一次次的落在春牛的臀部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勤牛喽!” 他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催动了在场百姓的心。 “勤牛喽!” 这个声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这里了,这一声声的喊叫,最终投入到云层里面去了,似乎上苍真的听到了百姓的呼喝。 在云彩遮蔽了朝阳之后,天空中又飘起了雨雾,就在田野的远处,一棵黝黑似铁老杏树,缓缓绽放了今春的第一朵杏花。 第一二六章被压迫者的心思 第一二六章被压迫者的心思 张家成拖着犁在田野上一步步的行走,嘴里喘着粗气,青色的血管如同老树的虬根一般缠绕在脖颈上,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滚滚而下。 在他身后,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子努力的扶着犁,看得出来,她已经很努力的在把犁头向下压。 即便如此将人当牲口用,张家成犁出来的犁沟依旧很浅。 对于这一点,张家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朝廷给他们父女分了十二亩地,其中三亩是水浇地,旱田六亩,山坡地三亩。 水田是他用铁锹一点点翻好的,现在正在透气中,再过两日,等翻出来的草根都被太阳晒死之后,就能用竹磨把地磨平,然后开始播种。 旱田太多,没法子用铁锹翻地,只好借来一架犁头,用人拉着翻地。 一个人种九亩地,这分明是要人命的行当。 可是,张家成就不觉得累,他觉得要是不把这些地都种上粮食,他活着才没有任何意义。 很多,很多年来,张家成家里就没有地,从他记事起,他们家种的都是别人家的地,他是一个喜欢种地的人,他的父亲,爷爷,都是种庄稼的好把式……只是,他们家没有地。 现在突然间就有地了,张家成就不觉得累。 从日出时分到炎炎烈日,张家成拖着犁头才耕了半亩地,回头看看汗水把女儿头发弄得一绺一绺的贴在大脑门上,张家成忍不住心疼起来。 “闺女,歇歇。” “爹,俺不累。” “干苦活咋能不累呢。” 张家成努力将犁头拉到地边,就放下绳子,跟闺女两人坐在树下休息。 菜团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父女两人目前唯一的食物,吃的很香甜。 ”这一块地都种满玉米,等到秋里,爹给你煮玉米吃。” 闺女却没有听父亲说话,只是羡慕的瞅着旁边地里正在耕作的大牲口。 有大牲口耕地可就太好了,犁沟又深又整齐,不像她家的地,只有一些凌乱的浅浅犁沟。 这一幕落在梁英这个大里长的眼中,她只是叹息一声就离开了。 府衙规定,三口方为一家,张家成一家只有两口,府衙又规定,三口之家方能从朝廷贷取一头牲畜,张家成一家只有两口。 其实,只要张家成在这段时间里娶个老婆,什么事情都就解决了,张家成不肯! 京城里面有很多孤苦无依的女子,张家成一个都不要,因为,这些女子都是被李弘基所部糟蹋过……她们明明是受害者,却没有人愿意接纳她们……一个都没有。 因为同为女子的缘故,徐五想很自然的就把如何安置这些女子的事情丢给了梁英。 她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完成的任务,毕竟,京城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劫难之后,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大家相互安慰,相互抱团,然后再继续扶持着活下去是一个很美好的事情,可惜,京城里的人不这么看。 就像张家成一样,宁愿自己拖着犁头耕地,也不愿意从梁英主持的孤老院里找一个合适的女子重新成家。 他们拒绝的非常坚定,几乎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梁英从张家成的田地另一头走了过来。 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知道梁英的身份,弯着腰陪着笑脸问好。 梁英俯身从地里捏了一把泥土,在手里揉散了,看看土质,然后丢掉泥土对张家成道:“不错的地,虽然是旱地,种玉米还是可行的,如果在玉米地里套种一些花生,这几亩旱地的产出不一定就比那三亩水浇地差。” 张家成嘿嘿笑道:“劳力不够呢,干不了这种精细活。” 梁英笑道:“家里就你跟丫头两个人,就没有想过娶一个回来?孤老院里有不少好人家的女儿,娶回来一家三口过日子多好,更不要说,娶回来了,你家的人口就够三口了,还能从官府领回来一头大牲口。 好好养两年,等大牲口下了崽子,把崽子给官府一还,白白落下一个大牲口不好吗?” 张家成原本带着笑意的黑脸彻底黑下来了,瞅着梁英道:“我婆娘在那些畜生要祸害她的时候,用一把剪刀桶在自己胸口上,丢下我们父女两个走了。 我婆娘能做到的事情,孤老院里的那些女人为什么做不到? 我张家成就算一辈子带着闺女过活,也不会要那些辱没祖宗的女人。” 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很难说下去了。 梁英叹口气道:“她们也是可怜的……” 张家成怒目圆睁吼道:“她们怎么不去死?” 梁英怒道:“闭嘴,你老婆当初遭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上去跟贼寇拼命?” 张家成一把扯开衣衫,指着自己瘦弱的胸膛上的一道恐怖的刀疤道:“我拼命了,娃他娘也拼命了,是老天爷可怜我娃没了爹娘活不下去,这才让我从死人堆里爬回来。 官爷,张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却是一个要脸的人家,娶一个烂女人回来,我娃将来还能说上好人家? 没有大牲口无非就是日子过得艰难些,只要我肯下力气在地里,日子会好起来,以后我自己会赚钱买大牲口回来,这样更提气。” 梁英长叹一声,府尊说的没错,现在的京城是一片蕴含着怒火的场所。 人人心头都蓄满了怒火,这些怒火无处发泄,就造成了目前这种人人刻薄的场面。 其实这件事情就少一个带头人,只要有一个人带头,马上就会有别人跟进,事情也就好办了。 其实想要娶孤老院里的女子的人还是有的,且很多,不过,在梁英派人调查了他们的背景之后便怒不可遏。 这些人大多是京城里的泼皮,这些混账居然打着讨老婆的旗号,想要把那些可怜的女人弄出来,拿走朝廷给的好处,再让这些女子当半掩门的娼妓来养活他们。 这些混账不仅仅想从孤老院弄到那些女子,他们还在朝廷大军没有进城的时候便收集了不少这样的可怜女子来牟利。 梁英当初进城的时候,是以一个良善的女官员进的北.京城,她相信凭借自己女子官员的特殊身份,可以更好地开展工作。 当她带着衙役们找到那些被泼皮们控制的女子之后,亲眼目睹了一番地狱般的惨状。 那些泼皮们还抱团威胁梁英,如果不把孤老院的女人给他们,连梁英自己都保不住。 然后,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官员一怒拔刀。 在京城人惊恐的目光中,梁英一个人一把刀从藏污纳垢的笸箩街的前端一直杀到了后端。 她以平乱的名头,一气斩杀了十六个泼皮。 当她满身浴血的从笸箩街走出来的时候,围观这件事的京城人无不双股惴惴,来不及逃跑被衙役们控制住的泼皮无不跪地求饶。 即便是如此,出身密谍司的老牌密谍梁英深深地知道,如果不能一次将这些泼皮一次杀怕,杀服,杀的吓破胆,以后,还会有这种恶事发生。 于是,梁英又当街亲自枭首六级,一举奠定了她“活阎罗”的美称,至此,梁英在京城自己的辖区内说一不二,侥幸活下来的泼皮,也纷纷逃离了她的辖区。 只是,这么一来,暂时安置在孤老院的女子,人数又多了一倍…… “想要在本乡本土安置这些女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再见到徐五想跟左懋第的时候,梁英多少有些丧气,她做了很多工作,甚至专门为那些残缺的家庭设置了领取福利的门槛,依旧没有达成目标。 左懋第无声的笑了一声道:“京城,京城,这里的人活的就是一张脸皮,他们自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认为自己乃是天下人的表率。 虽然在贼寇来临的时候表现不佳,这依旧不能让他们放下高人一等的想法。 大里长如果动用你“活阎罗”的威势,这件事还是能推行下去的,不过,这样一来,当京城里的这些人在你这里受到了多少委屈,就会从那些可怜的妇人身上找回来。 所以,这是下下策。” 徐五想皱眉道:“梁英,这是你的事情,做不好我唯你是问,多想想办法,总会有解决之道的,不要总把自己的工作推给你的上官。 我看你的样子,你似乎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要拉我跟老左来当你的垫背的,这不行,你的想法你自己负责。 老左,你也别看梁英可怜,你是她的上官,你应该看过她的履历,哼,身为密谍司出身的人,如果在杀人镇暴之前还没有想好对策,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蓝田官员。” 左懋第狐疑的瞅着梁英,他也觉得奇怪,蓝田门下的官员可没有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公务上缴给上官的习惯,这些人做官,做的又独,又狠,如果真的要把公务上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办法可能会涉及违规,她们需要找一个头大的来背锅。 “说说吧,你到底要怎么做?” “京城周边的妇人官配到京城,京城的官配到京城周边。” 徐五想听了以后大吃一惊,指着梁英道:“异地官配只能维持一时,不能保密一世,这样做会后患无穷的。” 梁英冷笑道:“这里的人连买婚,走婚这样的腌臜事都能干的出来,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一个个都是要脸面的清白人家。 现在之所以不肯接纳她们,纯粹是在欺负人,两位上官既然不同意我异地婚配的法子,那就再给我一些支持,我要改造这些女子,让那些今日看不起她们的混账东西们,来日高攀不起!” 第一二七章因果之道 第一二七章因果之道 当梁英回到自己的官衙,并且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之后,她才开始庆幸,两位上官都没有发现她真正的心思。 这些女子对梁英来说不重要,如果真的是官配,也就官配了,没有把这些女人安排不下去的问题。 官配这个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其中以唐时最为盛行。 连绵十几数十年的战乱终于结束了,男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民间留下无数孤单的妇人。 这个时候,新生的王朝需要增加人口,需要向百姓征收赋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往往就会把那些可怜的妇人用麻袋装起来,有些拿来卖钱,有些拿来官配。 官配到的老婆,是官家承认的老婆,抛弃将是重罪。 这个时候一般就要看运气了,五十岁的老汉抗一个麻袋回去,里面和可能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扛回去的很可能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 不管扛回去了什么东西,他们都必须从一而终…… 官配就是这么没道理的事情。 说到仁慈手软,这是一般女子的天性,不过,这个天性绝对不能用在梁英这种密谍司出身的官员身上。 她这一次之所以会表现的心慈手软,甚至把自己的屁.股彻底坐在这群可怜女子一方,完全是因为——钱多多! 这种问题最早出在湖南。 长沙大知府杨雄按照那些女子的意愿,开天辟地的准许那些可怜的女子结城自居,自己梳妆了头发,算是把自己嫁给了这座可以保护他们的城堡。 这东西从玉山书院的角度来看,是不符合人性的,但是,这样做却是那些女子们共同的意愿。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可是,这些自梳女最终引起了大明皇后——钱多多的注意。 然后,这位富甲天下的大明两皇后之一的钱皇后亲自抵达了长沙,巡视了那些可怜的自梳女,最重要的是——钱皇后在长沙,肯定了自梳女的存在!!! 不仅仅如此,钱皇后甚至将她庞大的关中商业网络延伸到了自梳女群体中,并且昭告天下,这些自梳女就是她的姐妹,若有任何自梳女遇到问题,就是她遇到了问题,必定会提出申诉,一追到底。 也就是说,自梳女群体现在最大的首领就是大明的威名赫赫的——钱皇后! 大明皇帝自称坐拥后宫六千,其实就两个老婆,每个老婆在皇帝眼中都代表了后宫三千。 而云昭皇帝喜爱钱皇后的传闻,早就传遍了黄河两岸,大江南北。 因此,梁英觉得自己既然有女官员这个一个便利的身份,为何不投效在钱皇后麾下,为她四处奔走呢? 她相信,投效在钱皇后麾下,才能让自己走上依靠能力走不到的位置上。 鉴于此,在处理京城无家可归的女子问题上,就大有商榷的余地。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抛弃自己在京城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通情达理的形象,改用彪悍的一面面对世人,一个女官员提一柄长刀杀透长街,只是为了一些可怜的姐妹们出一口气,这等壮举一定会出现在钱多多的案头。 梁英甚至相信,钱多多正在寻找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女官员来帮她处理自梳女这件事,要知道,身为皇家,她做事必定会有始有终,绝对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 躲在漆黑的棉被里,梁英在黑漆漆的环境里睁大了眼睛,低声道:“应该已经进入了钱皇后的法眼了吧?” 钱多多伸了一个懒腰,美好的身段暴露无遗。 随手把手中的《蓝田日报》放在锦榻上,懒懒的喊了一声“花花“,云花立刻就走了进来。 “捏腿!” 云花就坐在锦榻上,卖力的帮钱多多捏腿。 “云春呢?” 钱多多嫌弃云花一次只能捏一只腿,以前都是云花,云春一次性捏两条腿的。 “云春去伺候冯英了。” “她有什么好伺候的,壮的跟牛一样,抱着她睡觉就像抱着一块牛皮,硬梆梆的,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忍耐到现在的。” “是啊,是啊,皇后这样的身体才让人欢喜呢,您看看,奴婢都不敢用力,就怕用力气了会捏出水。” “那是,哎呀,你手上的老茧弄疼我了。” “哎呀,奴婢不由自主的就用力了……”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相互吹捧着,直到云昭进来,钱多多才让云花去准备洗漱用的水,等云昭洗漱完毕,换上里衣,钱多多见云昭没有出门的意思了,就拿过那份《蓝田日报》递给云昭道:“看看!” 云昭扫了一眼版面笑道:“剿匪还是需要豹子叔跟蛟叔两个去才好,啧啧,两个月的时间湖南境内的土匪就已经剿灭了大半,剩下的逃窜去了湘西的大山,嗯嗯,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被剿灭的。” 钱多多闻言愣了一下,马上取过报纸,翻出梁英当街杀人的报导点点道:“这个女官给我吧。” 云昭一目十行的看过报导,回头瞅着钱多多道:“据实吗?“ 钱多多立刻道:”看过这个消息之后我就问了少少,少少说确有其事。“ 云昭挨着钱多多坐下来,皱眉道:“人家已经是大里长的职位,你觉得她能来你这里帮你管理那些自梳女?” 钱多多笑道:“我能给她更多。”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据我所知,就算是我要提拔一个人,在张国柱那里也要再三审验,如果资格,能力没有问题才能提拔。 我不觉得你的话人家张国柱肯听。” 钱多多懒懒的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用力嗅嗅他的脖颈,没有闻到冯英身上的骚味,这才笑嘻嘻的道:“谁要他出面提拔了。” 云昭摊摊手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提拔某一个人。” 钱多多笑道:“也不用糟蹋您的名声。” 云昭想了一下道:“咦?你居然要提人大议案?” 钱多多捧捧自己的胸膛,且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胸看起来更加的雄伟,然后得意的对云昭道:“妾身,韩秀芬,周国萍,张国莹,苏国秀再加上冯英那个骚狐狸,我们六个人,可是有权力发起一场议案的哟。 如果是牵涉到军国大事,别的委员未必会支持我们,现在,我们六个提出来的是关于女人的议案,我就不信那个老爷们有脸反对!” 云昭瞅着自己的大胸脯老婆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哈哈大笑,站在锦榻上挥舞着双手道:“我要为全天下的女子出一口气!” 云昭笑道:“不准男人上床?” 钱多多哈哈笑道:“应该多上床,不过呢,我提的是关于女子的财产权的问题。” 云昭摇头道:“你想多了,就目前的盛会风气而言,除过嫁妆是实打实属于女子的,之外,她们如果也有分配财产的权力,会闹出很大乱子的。 除非这个女子跟刘茹一样,不嫁,自立门户,自己当户主,才有这个可能,否则,女子持有家财不符合大部分人的意愿。 我们的委员们看似开明,我估计他们还没有开明到与全国男人作对的程度,你要小心。” 钱多多一头扑进云昭怀里,嘻嘻笑道:“至少夫君这里就不反对。” 云昭笑道:“我是皇帝,很多时候,在委员会投票我都会持支持态度。” 钱多多奇怪的道:“为何?” 云昭叹口气道:“反对别人意见的事情我要少做,张国柱要多做。” “如此,陛下威望如何体现呢?” 云昭笑道:“我的威望就在于我支持他……” 从头到尾,云昭都没有提及梁英,钱多多也没有提及梁英,云昭知道,即便是要用梁英,也要用梁英这样的人,而不是梁英本人。 钱多多指着梁英要的人,也并非是梁英本人,而是类似梁英,且更加知根知底的人。 这些话听起来很别扭,其实他是真理。 梁英想要真正进入钱多多的眼帘,她还要多加努力,什么时候变得没有存在感了,那个时候大概就到了启用一下梁英的时候了。 关中的春天到了,云氏大宅的屋檐下住进来很多的燕子,云娘翻着白眼看了一下屋檐下的燕子,对伺候在身边的秦婆婆道:“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少了。” 秦婆婆张开没牙的嘴道:“是少了,您看那一窝小燕子,足足有六个呢。” 云娘叹口气道:“告诉我父亲,以后没事不要常来大宅子,他想要进玉山书院当教授,直接去找徐元寿先生,也比找我这个没用的女儿更加有效。” 秦婆婆咕哝着嘴巴道:“您是不愿意,要是愿意去说,徐元寿先生一定会听您的话。” 云娘道:“当年他对我这个女儿何其的冷漠,现在,他总该知晓,他不能因为是我的父亲,就可以让我做那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以前嫁给云郎,他反对,以前昭儿在他门下求学他反对,以前我要拿走娘留给我的嫁妆,他反对,现在,他当年反对了我多少次,那么,我现在就会反对他多少次。 他总说儿子有用,那就依靠他的儿子们去吧,我身为闺女,只保证他吃饱穿暖,至于别的,他没有种下那个因,我不会给他这个果的。” 第一二八章假的就是假的 第一二八章假的就是假的 自从云昭登基之后,整个云氏家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叶落而知秋,云氏这种极为恒定的家族都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么,大明天下在这个多事之秋发生一些变化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少,在面对周边小国的朝觐事情上,云昭就远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欢喜。 万邦来朝,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被万邦敬奉为“天可汗”之后,即便是现在,依旧有文人墨客将这一时代奉为汉人皇朝历史上最最荣耀的时刻。 当年,三宝太监乘坐艨艟巨舟出海,不是为了财富,也不是为了宣示大明的威严,根据史书记载,三宝太监的远洋舰队,每次回国的时候,携带的最多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海外奇珍。 在他的舰队上,数量最多的是那些土头土脑的土王。 三宝太监之所以愿意让出舰队上珍贵的仓位给这些土王,不是这些土王有多么的值钱,而是这些土王的到来,能让皇帝的威严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看到这些黑乎乎的土王们在无数汉人的注视下跪拜在皇帝面前,山呼万岁的时候,皇帝得到的快乐,绝对不是一点点金银财宝所能比拟的。 云昭不这样看,他看到跪了一地的黑乎乎的土王,觉得这些人被送错地方了,这些肥壮的奴隶应该出现在甘蔗园或者别的什么种植园,哪怕是海港码头背货物也是好的。 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自己坐落在人民宫后边的皇宫里,期望送上一些鸟毛,一些鱼骨,以及一些粗糙的宝石之后,就期望云昭能赏赐他们更多的东西。 从他们跪拜的礼仪来看,他们似乎很精通此道,就算是守在一边的云杨也没有办法将这一套繁琐的礼仪做到如此运转自如的地步。 朱存极抱着双手宠溺的瞅着这些黑乎乎的土王们手舞足蹈的跪拜君王,他也没有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张国柱的脸漆黑如墨,韩陵山笑眯眯的,钱少少低头瞅着光滑的地板一声不吭,周国萍瞅着这些小黑人正在研究,也不知道研究出来了什么东西。 云昭数了半天,终于数清楚了向他朝拜的异国土王人数,数字很不错,十八个,很是吉利。 等这些人贡献完了礼物,朱存极就带着这些不断回头,恋恋不舍地土王们离开。 等这些人才出了大殿,韩陵山就笑着问道:“送到北方前线挖土可能不合适,不如送给韩秀芬?” 周国萍道:“应该给我。” “你要这些骗子做什么?” 云昭奇怪的问道。 周国萍笑道:“天下衙役统统归我统管,缉拿骗子也是我的职责。” 云昭皱眉道:“朱存极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相信这些人的鬼话?” 张国柱道:“不怪朱存极,以前的皇帝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是骗子,只是为了场面好看,就默许了这种行为,左右就是出一点钱,鸿胪寺没必要在真假上动脑筋。 我回去告诉朱存极,他就不会再做这些事情了。” 钱少少低声道:“这些骗子其实是有情可原的,那些带着这些骗子来玉山城的商贾们,才是罪魁祸首。” 张国柱看着云昭道:“要不要骗国内百姓,陛下自己拿主意,如果要骗,那就走以前的流程,召开大典,让这些人按照商贾们教的那样走一遍过程。 给百姓一个万国来朝的假象,再给这些骗子一些东西打发掉,我们就当这事没有发生。 如果陛下觉得这是对您的羞辱,那就把这些骗子交给周国萍,那些商贾交给钱少少。” 云昭摊开手笑了,对张国柱道:“大明帝国的荣耀来自于一群骗子吗?” 张国柱道:“手段而已,有宋一代就已经这样做了,到了大明,虽然皇帝不缺少恭敬地属国,数量毕竟很少,不符合万国来朝的泱泱大国气度。 在中间掺一点沙子,能涨百姓的心气,如果按照效果来看,付出一点钱财并没有什么不妥。” 云昭道:“朕的功业全在秃山纪念堂里,哪里有很多朕的敌人,把他们请出来,让那些属国看看违抗朕的命令是什么下场。” 张国柱道:“内王外圣这个做法,陛下看样子不喜欢。” 云昭瞅着韩陵山道:“你觉得我应该苛刻的对待自家百姓,然后对待外人如春风般和煦?” 韩陵山道:“陛下要是这么做了,我会看你不起。” 钱少少瞅着在座的诸位咳嗽一声道:“商贾已经被我捉拿了,如果拿不出一万枚银元,恐怕还离不开玉山城的监牢。 至于那些黑土人,周国萍看样子有些用处,那就交给她。 陛下,微臣公事房还有诸多琐事,这就告辞。” 钱少少告罪一声,就率先离开了大殿,他觉得在座的几个人像一群傻子一样试探来,试探去的说话,傻透了。每个人都是大忙人,这样浪费时间那就是罪过了。 这里的那一个人不明白,蓝田皇庭用得着搞这些东西? 以前的王朝需要万国来朝增加帝王的威势,蓝田皇庭不需要这些威势,如果说这些人真的是土王,云昭不会满意他们送来的那点破烂,他更在乎这些土王的土地够不够肥沃。 这已经是这个朝堂上所有人的共识。 钱少少走了,这里的几个人立刻默契的不再提起那些骗子跟商贾。 青龙先生统领的大军已经平定了西南,现在,云猛已经带着一部分西南籍贯的大军踏上了交趾的土地,借口就是——追击大明流寇。 可是张秉忠明明去了南边的阮氏地盘,云猛麾下的大将金虎却盘踞在北边的郑氏地盘里久久不愿意南下。 此时的交趾,正处在一个南北分治的微妙时刻。 交趾后黎朝的郑主和阮主两大军事集团发生冲突,并分别割据了交趾的北部和南部。 为了获取占城的支持以对抗北方的郑主,阮主试图与占城修好。 阮福源将其女玉姱公主嫁给占城君主。 而占城亦趁交趾内战之机起兵自立。 占城国王婆阿曾出兵马六甲,支持柔佛苏丹国以对抗葡萄牙殖民者的势力。 而在当时广南阮主主要通过与葡萄牙人合作来与北方郑主对抗。 自从葡萄牙人在远东的总督被韩秀芬丢进火山之后,葡萄牙人逐渐成了英国人的附庸,而英国人与韩秀芬商议之后,主动放弃了在交趾的所有存在,作为交换,韩秀芬的舰队也不再离开马六甲海峡,不再对正在经营印度的英国人形成威胁。 这是一个对手双方都有很大好处的办法。 韩秀芬认为,在蓝田大军没有经略好交趾之前,没有将领土扩张到马六甲之前,蓝田舰队不宜与英国人在印度起纠纷。 只有等蓝田大军彻底控制了西南诸国,那个时候,才是蓝田舰队离开马六甲海峡真正走向世界的时候。 因此,这一次,金虎的作战目标不在北方的郑氏,也不是南方的阮氏,而是那个由一群卷发黑肤,信仰婆罗门教或佛教,是在汉代日南郡象林县造反独立的林邑国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占城国。 交趾的状况很麻烦,如果金虎进攻阮氏,那么,北方的郑氏就会放下成见,与阮氏一起哪怕联合张秉忠也要先打退金虎,云猛,然后自己三个再分出一个高下。 作为一个没事干就被汉人攻击,或者自己处于某种目的攻击汉人的交趾人,他们对自己强大的邻居有着天然的恐惧之心。 张秉忠虽然在交趾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是,很明显,这群人就是一群流寇,不会长久的占据交趾。 金虎,云猛他们是不一样的,只要他们进来,就没打算再离开。 对于抵抗汉人,交趾人有着非常充足的经验,这些经验是从两千年前就积累下来的。 一般情况下,在跟汉人战斗的时候,交趾人都不会抱什么幻想。 因此,交趾人拿来防备金虎,云猛的军队,远远超过了对张秉忠的防范。 如此一来,云猛,金虎替张秉忠吸引了大量的交趾军队,然后,在交趾境内,张秉忠几乎就没有遇到几场像样的抵抗,烧杀劫掠的不亦乐乎。 “那就先拿下占城吧!” 云昭几人仔细的衡量过交趾的情形之后,果断地放弃了对交趾用兵,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与交趾人完全不同的占城人。 “要积累与战象作战的经验,占城国的战象群听说不小。” 韩陵山在地图上指点一下,就算是总结了几个人的想法。 “施琅在爪哇的战斗并没有我们预料的那样顺遂,多变的气候,崎岖的道路,对施琅的行军形成了严重的考验。 韩秀芬的上一份军报说的很清楚,离开了重武器,我们的军队在丛林中与野人交战,并没有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我不建议在爪哇岛上与荷兰人慢慢的磨,金虎他们必须尽快打通陆地通道,同时构建好海岸线上的堡垒,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将荷兰人活活的困死在爪哇岛上。” 张国柱永远都不赞同用关中子弟的性命去换取一点没有多少价值的丛林,因此,在战略上,张国柱要比云昭等人保守的多。 云昭最后点头道:“那就让金虎,进军占城,告诉他,我们需要一些战象,帮助我们在丛林中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路来。” 第一二九章假道伐虢的二次应用 第一二九章假道伐虢的二次应用 在交趾,绝龙岭,灭龙岭,死龙山,困龙谷这样的地方数不胜数。 着些地名其实都是有说法的,每出现这样一个地名,就证明交趾人在跟汉人作战的时候,取得了一场胜利。 自从汉朝以来,交趾人与汉人作战无数,被殴打了两千多年,也抵抗力两千多年,也被统治了上千年。 不论是汉唐还是大明,对交趾人的统治都比较粗糙。 从来都没有派遣过真正的官员来治理过这片土地,对这片土地那些皇朝唯一的要求便是掠夺。 宋代以前,交趾一直是中原王朝领土的一部分,在交趾脱离南汉王朝独立之后,中原王朝一直试图重新夺回越南。 宋朝和元朝都对交趾动用了大规模的军事力量,但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大明时代,伟大的成祖皇帝朱棣派出五十万士兵,最终征服了越南。 并且在交趾南方成立了交趾布政司,以使交趾重新融入中原领土。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仅二十多年后,大明朝割让交趾,自愿放弃,从交趾撤军并返回,让他独自生存。 感谢韩陵山与夏完淳在京城做的一切。 云昭现在有机会翻看大明朝历朝历代的机密文书。 从一份张玉的儿子张辅给成祖皇帝的奏折上云昭发现,大明之所以放弃交趾,完全是因为——交趾的土地太贫瘠了、百姓太贫穷、环境恶劣。 在很久以前,交趾就是一个被排斥的土地,土地产出收益不高,但是占领和发展的成本却很高。 大明朝的交趾驻军每年耗资数百万白银,而最多只能收缴七万白银的税收,占领交趾显然是一项亏损交易。因此大明朝不仅在交趾每年没有收到很多税,而且还不得不倒贴钱。 虽然大明朝是当时最有钱的国家,但他们负担不起这些懒惰的人。 对于奉行功利主义的大明朝来说,放弃交趾符合国家利益。 在放弃交趾之前,大明自然要尽量收回付出的军费,然后,就派出了很多宦官在交趾收税……然后,交趾人就变得更加可恶了。 然后,大明军队也就变得更加残暴了。 最后,大家就没办法在一起相处了。 因为这些缘故,金虎进入交趾之后一点百姓基础都没有,在四面八方全是敌人的情况下,金虎能做的只有强力镇压。 身着半截皮甲,脚踩牛皮编制的凉鞋,肩膀上扛着一杆新式鸟铳脑袋上顶着一顶大檐帽,吐掉嘴里的烟屁.股,金虎就大踏步的下了山坡。 天气太热,其余的军卒也是一般模样,一个个满脸胡须,显得有些邋遢,就他们现在的模样,如果在凤凰山军营,铁定是要挨鞭子的。 在这里却没有人讲究着些,甚至有一些家伙光着屁.股蛋在军营里晃来晃去。 金虎走进了草棚子,将鸟铳丢在桌子上,往自己的竹杯里倒了一杯茶,瞅着自己的副将马光远道:“交趾迟早要打,为何要先进攻占城国?” 马光远将自己披散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用簪子固定之后懒懒的道:“陛下需要一些战象,在丛林里开路。” 金虎皱眉道:“用人开路要比用战象开路来的好。” 马光远瞪了金虎一眼道:“发发慈悲吧,人进了丛林,能活着出来几个?” 金虎道:“我只要道路,要那么多的人做什么?” 马光远闻言闭上嘴巴,还摇摇头。 金虎说的法子,大家其实一直都在用,自从离开镇南关之后,大家就在用这个法子,否则,他们如何能抵达顺化。 刚开始的时候,金虎也想用雇佣当地人开路的法子,可是,这些交趾人拿了钱之后就跑,至于修路纯粹属于做梦。 后来就用俘虏来修路,可惜这些俘虏们在拿到工具之后,就琢磨着怎么逃跑,怎么暴动,而不是怎么修路。 当金虎发现这片土地全是敌人之后,就开始不分军民,无差别抓捕…… 直到现在,金虎进军交趾的名头是追击张秉忠,且行军路线是在郑氏,阮氏两家势力的中间路线,所以,直到现在,郑氏,阮氏都没有主动进攻金虎所部,他们非常的克制。 参与抵抗的唯有大明军队路过的那些已经被张秉忠蹂躏过的州府,抵抗力可以忽略不计。 “我们的援军已经到了,我们就该继续前进,不过,顺化这个地方一定要拿下来,充当我们的后勤补给基地,这应该是可行的。” 金虎想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按照云猛大将军发来的行军路线前进。 青龙先生如今刚刚荡平了西南的土司,正在镇南关主持残酷的改土归流计划,一时半会还没法子进军交趾,云猛大将军率领三万大军紧紧的跟在金虎的后面。 每当金虎前进一百里,云猛大将军也会继续跟进一百里,金虎不急不慢的在前面开辟道路,云猛大军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进。 他们的活动范围仅仅限于道路两边,对近在咫尺的交趾州府表现的毫无兴趣,目标坚定的向张秉忠缓慢追击。 尽管交趾人中深知大汉文化的人高呼这是危险的“假道伐虢”之策,鉴于大明强大的军队实力,不论是阮氏,还是郑氏,都期望大明人之所以来到交趾,目的就在于张秉忠。 现在,金虎开发的道路马上就要分叉了,一路继续追赶张秉忠,另一路则直奔占城国。 金虎在地图上标出来了一个y字形状的标记,对马光远道:“如果我们把郑氏,与阮氏分成南北两个国度,你觉得如何?” 马光远瞅着金虎道:“我们之所以能留到出现在,就是因为郑氏,阮氏不合,如果陛下肯下诏分封阮氏,郑氏为安南王,交趾王,在我们已经把他们分隔开来的情况下,说不定会同意。 如今,张秉忠在阮氏地盘里,阮氏已经低档的很艰难了,这个时候如果陛下肯分封,阮氏一定会答应,这时候,就看郑氏有没有同仇敌忾之心了。” 金虎长吸一口气,淡淡的对马光远道:“你觉得郑氏,阮氏真的是在为交趾国考虑吗?你认为他们会把交趾国的大一统看的比自己的利益还重要吗? 说白了,这两家就是两个军阀,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没有什么家国天下。 这种人,只要给足利益,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马光远点点头道:“进入交趾的军略是你一手安排的,猛爷一向对你青眼有加,言听计从,既然已经把军略执行到了这个份上,你这就要开始分裂交趾的大计了吗?” 金虎点着一支烟吸一口道:“我们只要还有重兵留在交趾,不论是郑氏,还是阮氏就不会放心,只有我们离开了,分裂计划才能执行。 这就是朝廷为什么会给我们下令攻取占城国的原因。 陛下要的不是什么大象,陛下要的是交趾国,当然,占城国这个出产稻米的地方,也是我们粮秣重要的来源地,不能轻忽。” “我们没有陛下的分封诏书,即便是现在向玉山城上奏,一来一回,战机就不存在了。” “我们可以写两封……” 金虎的话音才落,马光远就从凳子掉到了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如同核桃一般大。 “矫诏?你疯了?” 金虎叹口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了,我觉得以陛下浩如烟海的心胸一定不会在意这件事,拿下交趾,才是陛下需要的。” 马光远冷笑道:“我就怕玉山一道旨意下来,你我人头落地!” 金虎呲着牙摸摸自己的脖颈道:“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砍头很痛啊。” 听金虎这么说,马光远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从地上站起来道:“这就对了,陛下一向宽大为怀这是真的,可是,矫诏这件事依旧是捅破天的大事情。 就算陛下原谅我们,你觉得相国府,监察部会放过我们? 张国柱,韩陵山是什么人? 这两位可曾有一个是眼睛里可以揉沙子的主?” 金虎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嘴里喷吐着青烟道:“可是,这样的好机会太难得了,张秉忠如今正在祸害阮氏,压迫的阮氏透不过气来。 可是呢,张秉忠并没有在交趾停留的意思,他的目的就在于劫掠,一旦让这个家伙劫掠到了足够的军资,说不定就会进入南掌国(老挝),或者暹罗国,不对,暹罗过于强大,他一定会进入南掌国,那里虽然穷蹙,却是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如果,我是张秉忠,就一定会进入南掌国,彻底摧毁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国取而代之。 如果不能尽快拿到陛下的旨意安抚交趾的郑氏,阮氏,张秉忠就会脱离我们的控制。” 马光远面无表情的道:“矫诏一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金虎在凳子上伸了一个懒腰道:“我们当然不会矫诏,毕竟,我们兄弟的脖子太细,经不起韩陵山用刀子砍,不过呢,我觉得有人脖子够粗,可以经受的住。” 马光远摇摇头道:“矫诏的事情我不想沾染一星半点。” 金虎叹口气道:“麻烦啊,只好把这个建议上交,看看咱们猛爷的脖子够不够粗!” 第一三零章酒壮怂人胆 第一三零章酒壮怂人胆 胡须花白的云猛,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亲眼看着下一代强盗茁壮成长。 他不怎么喜欢夏完淳,总觉得这个小子逐渐变得不像一个强盗了,变成了他最讨厌的读书人。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金虎,也就是沐天涛,这个王侯子弟终于脱掉了身上的锦袍,变成了一个满口粗话,嘴里喷吐着烟卷臭味的强盗了。 他彪悍,他嗜杀,他无视礼法,如同一头犀牛一般在战场上纵横,且能多次不死,这在云猛看来,就是一个强盗中的强盗。 可惜,他唯一的闺女已经嫁给了高杰,否则,一定会让这个很好的强盗苗子呼喊自己一声“岳父。” 他麾下的军队也继承了他的性格特点,因为大部分都是矿工,因此,这支军队也是蓝田治下军纪最差的一支军队,同时,他们也是装备最差的一支军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西南之地,地无三尺平,就算云昭将一些重装备分配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带着这些重装备翻山越岭。 新式鸟铳就很好,这种可以发射独子的枪械,不但摒弃了需要点火的缺陷,因为有了火帽装置,即便是在大雨中也同样可以发射。 且准确率大大的提高了。 就因为如此,在云猛军中,人人以成为神枪手自豪。 金虎见到云猛的时候,这位老牌强盗正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举着一支火铳试验枪支。 只是他的标靶是人。 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云猛基本上可以做到弹无虚发,眼看着又一个俘虏的脑袋被铅弹打的炸开,云猛满意的放下枪对身边的副将云舒道:“好东西啊,玉山书院里的那些娃子们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已经完全长成的云舒也提起一杆枪,几乎不用瞄准,就射杀了另外一个俘虏,然后将枪放在桌子上道:“猛叔,风湿病发作了,就该回关中,让关中的大太阳好好地晒晒,您的风湿病就会不药而愈。” 云猛大笑道:“腿要是不成了就锯掉,总是影响老夫喝酒,这算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金虎就捧着一个硕大的酒坛子放在桌案上,谄媚道:“孝敬爷爷的,里面有六条虎鞭!泡了两个月了。” 云猛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拍在金虎的肩头道:“好小子,知道爷爷好这口。” 说着话,就一巴掌拍开了泥封,捧起酒坛子就狂饮好几口,只是见云舒面色不善,这才没有想着把这一坛子药酒一饮而尽。 酒坛子放下了,人却变得有些落寞,拍着酒坛子对云舒道:“你总是不让你猛叔痛快一下。” 云舒叹口气道:“您要是痛快了,小侄就要倒霉了。” 云猛笑道:“强盗老了,就要听晚辈的话了,不痛快,如果不是底下的小辈还算孝顺,不如死了算了。” 金虎取过桌案上的枪,熟练地上了弹药,抬手一枪击碎了一个俘虏的脑袋之后对云猛道:“大丈夫活的开心快活才是第一要是!” 云舒瞪了金虎一眼道:“你的将军批文,没有通过。” 金虎眼中寒光一闪,然后快速的上弹药,快速的扣发扳机,轻易的击碎了三颗俘虏脑袋之后,这才放下枪道:“还是监察部通不过是吗?” 云舒道:“清吏司,考功司,兵部,秘书监,畅通无阻,就是卡在监察部,人家发文告知曰——还需磨勘!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事情,立下如此军功,却依旧被监察部所不容。” 金虎笑了,露出一嘴的白牙道:“没法子,睡了一个不该睡的女人。” 云猛看了云舒一眼道:“把那个女人除掉,不能因为一个妇人,就害了老夫麾下一员大将的前程。” 云舒苦笑道:“猛叔,国内不同于国外,在国内,无辜杀平民,獬豸会不死不休的。” 云猛抓抓脑袋有些烦躁的道:“老夫忘了我们已经不是强盗了,是该死的官兵。” 金虎摇摇头道:“没有晋升,就没有晋升吧,我认了。” 云猛笑道:“还是一个长情的。” 金虎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之后塞到云猛嘴里,自己再点上一支烟对云猛道:“猛爷,我们可能要干一件犯禁的事情。” 云猛笑道:“该犯就犯,你要犯什么禁令?” 金虎低声道:“给阮天成,与郑维勇一人一份分封诏书,一个是安南王,一个是交趾王。” 云猛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说说道理。” 金虎将自己的设想重新跟云猛,云舒说了一遍,然后就坐在一边等云猛,云舒的回答。 “小昭现在是皇帝了啊……” 云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云舒道:“监察司有快捷通道,即便如此,一来回也至少需要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交趾这里的局面又会不同了。 能不能告诉阮天成,郑维勇我们正在设法促成此事? 然后慢慢图之?” 云猛摇头道:“都是九头鸟,一颗玲珑心肝,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要骗他们,只有小昭有这个本事,不过,你们也别忘了,这件事我们如果做了,小昭后来又认了。 那么,这件事就不再是假的,而是变成了真的。 你们要明白,小昭一旦承认,不论是安南,还是交趾,都将变成我们大明的不征之地。 到时候你的计划要是有错误,会给小昭的脸上抹黑。 老虎啊,如果只是往你猛爷脸上抹黑,这无关紧要,你猛爷就是一个强盗,无所谓名声,小昭不同,他不能丢脸,老汉就是不要命,也要维护小昭的脸面。” 金虎蹲在地上丢掉烟蒂道:“那就算了,我去进军占城,拿下占城之后再堵死张秉忠前往南掌国的道路。” 云猛摇摇头道:“不成,交趾分成南北两国,由张秉忠先祸害一国,然后减少我们占领交趾的一半障碍,再回过头来收拾另一国。” 金虎低声道:“不要消灭他们,我们也不是要占领交趾,而是要让这片地方所有的国家都陷入战乱,暹罗要乱,南掌要乱,柬埔寨要乱,庇固国要乱,阿瓦国要乱,西方的阿拉干国也要乱。 只有在这些国家全部陷入战乱,我们的存在才会被人们忽视。 韩秀芬大将军已经占据了马六甲,我们也已经兵进交趾,这些国家其实都处在我们的包围之中,我们如果此时不取,以后就更难插手。 我大明如今百废待兴,国内百姓刚刚开始安定下来,我相信,在陛下的带领下,我大明必将日趋强盛。 如今,在我大明最衰弱的时候,敌人就必须比我们更加的衰弱,才符合大明的利益。 不仅仅如此,我们还要做到南财北移才能真正的帮助到大明,让我大明早日从衰弱走向强盛。 我们要吸干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滴血,然后再把这片土地当成我大明的备用土地,待我国内人口不满足我疆域内的土地之时,就到了开发这片土地的时候了。 我相信,随着海上贸易的兴盛,这些土地,对我们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我甚至相信,我们的陛下也必定是如此想的。” 云猛提起酒坛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虎鞭酒之后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仅要交趾,还要别的地方?” 金虎也喝了一口虎鞭酒道:“猛爷,如果我们不要这片地,陛下就不至于将韩秀芬大将军这等人物派驻马六甲,如果不拿下这些地方,马六甲将孤悬海外,现在能守住,将来,就很难说了。” 云舒点点头道:“阿昭以前也说过,北方的降水正在逐年减少,当年我们开发蓝田城,开发宁夏镇这都是无奈之举。 这些年不断地在蓝田城开垦土地,在宁夏镇开垦土地,并不是一件好事,随着地下水逐年下降,我们收获的粮食会越来越少。 百年之后,那些开垦出来的良田,很可能会被沙漠吞没。 所以,自从崇祯十五年后,阿昭就不再允许蓝田城,宁夏镇继续开垦新土地了,还颁发了《种树令》,这些都是未雨绸缪之举。 南边的土地就不一样了,这里看似贫瘠,如果落在我大明那些勤劳的农夫手里,必定会变成膏腴之地。 所以,我以为金虎之言不虚。” 云猛瞅瞅金虎道:“你说南财北移,这里有什么财?” 金虎低声道:“人!” “哦——” 云猛瞅瞅刚刚被自己用枪打死的俘虏点点头道:“可惜了。” 云舒又道:“阿昭已经把他的大茶壶变成了可以拖拉百万斤货物的火车,我们开辟出来的道路,也可以修建火车道,如果修建好了,这里的财富就会没日没夜的向大明转移。 我觉得这里的财富足够我们拉上几百年的……” 云猛沉默片刻,最后又提起虎鞭酒喝了一大口,吐一口浓郁的酒气对云舒跟金虎道:“这事是我这个老糊涂干的,跟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矫诏引得小昭大怒,估计也不会拿我这条老命怎么样。 你们弄这件事情搞不好就是谋反,老子来弄,就算是谋反,小昭他们也要小心掩饰。 嗯嗯,这件事就这么办,老夫亲自去办!” 第一三一章老子是强盗 第一三一章老子是强盗 金虎终于离开了交趾国。 这个已经给交趾人留下严重心理创伤的屠夫终于离开了交趾。 交趾人的第一表现就是分走了一半的兵力去对付正在交趾境内横冲直闯的张秉忠。 就在金虎开始与占城国的国王婆阿苏统领的大军缓缓靠近的时候,云猛,以云氏亲王身份在红棉山召见了阮天成,与郑维勇。 对于云猛自号的亲王身份,不论是阮天成,还是郑维勇他们都没有怀疑这个身份的真实性。 毕竟,身为大明皇帝云昭的亲叔叔,拥有一个亲王身份在他们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身份,不由阮天成与郑维勇不重视。 因此,在云猛规定的时间里,这两人分别带着大军抵达了红棉山。 此时正是交趾的春日,漫山遍野都盛开着红色的木棉花,尤其是红棉山一带,木棉花更是开的如火如荼。 须发花白的云猛一身紫色袍服,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厚毯子上恭候阮天成与郑维勇的到来。 他的身材本身就高大,加上关中人特有的洪亮嗓门,即便是阮天成与郑维勇还在十丈开外,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老人的善意。 阮天成与郑维勇虽然是敌对的,可是,多年的争斗过程中,两人其实都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脾性,如果不是因为两股势力的利益实在是没有办法调和,他们很可能会成为好友。 云猛一个人坐在一览无余的木棉树底下,正远远地朝慢慢走过来的阮天成,与郑维勇招手,在他身边,除过一个烹茶的少年人之外,一个护卫都都没有带。 阮天成从战马上跳下来,瞅着距离自己不过十丈的郑维勇吼道:“郑兄,请近前一叙。” 骑在马上的郑维勇道:“阮兄何不上前一叙呢?” 阮天成张开双臂向郑维勇显示自己并无武装,还主动向前走了两丈远,就目前的局面而言,张秉忠正在交趾北方也就是阮氏地盘里肆虐,阮天成与大明的求和之心远比郑维勇来的迫切,因此,他率先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尽管在来木棉山之前,两人的使臣已经磋商过无数次,可是,兹事体大,由不得阮天成不慎重,在没有获得郑维勇亲口承诺之前,他的心兵不安定。 郑维勇见阮天成离开了自己的大队人马,也就下了战马,先是朝十丈外的云猛拱手表示歉意,然后才向阮天成靠近了两丈。 “以木棉山为界,我们各自立国,郑兄以为如何?” 郑维勇瞅瞅自斟自饮的云猛一眼道:“阮兄准备遵从明国亲王的建议吗?” 阮天成摇摇头道:“我们两人此时莫要说什么利益不利益的话了,明国人不离开,我们就谈不到利益。” 郑维勇道:“你是说,我们先把明国人赶出交趾国,然后再论我们各自的利益?” 阮天成道:“明国皇帝的分封诏书我们必须拿到,只有拿到分封诏书,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取代黎朝,如果没有明国这个宗主国的认定,我们与明国的关系就不可能正常。 这一次,有明国悍匪张秉忠来祸乱我交趾,紧接着又有明国大军追击而至,不论是张秉忠,还是这位明国亲王,他们都来意不善。 此时此刻,我们若是还不能同心协力,我阮氏的现在,就是你郑氏的前车之鉴。” 不论是阮天成,还是郑维勇都是久经沙场的枭雄,决断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郑维勇明白,张秉忠在交趾北部的劫掠已经到了尾声,如果这个大明悍贼想要离开交趾,一是从北方直奔兵强马壮的暹罗,这个难度很高,另一个方向就是贫弱的南掌国。 已经在交趾北方获得了充足补给的张秉忠部,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拥有大量战象的暹罗作战,那么,靠近交趾南方的南掌国将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所。 也就是说,张秉忠会来交织南方,继续劫掠一番之后再进南掌国。 想到这里,郑维勇道:“好,我们继续合作,先把明国人弄走,然后在合力对付张秉忠。” 阮天成从怀里掏出一颗晶莹璀璨的珠子托在手心对郑维勇道:“明国人贪婪无度,想要把他们弄走,不出大价钱恐怕达不到目的。” 郑维勇贪婪的看这阮天成手中的‘南天珠’,也从怀里掏出一方绿莹莹的方形翠玉也托在手心道:“本来是要拿这一方翠玉雕琢玉玺的,现在看来留不住了。” 阮天成苦笑一声道:“先捱过眼前这一关吧!”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就一起迈步向云猛所在的木棉树下走来,同时,他们带领的两支大军,分别向后退了百丈,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的远远地监视着木棉树下的云猛,只要稍有不对,他们就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 郑维勇,阮天成来到云猛面前,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恭敬的将手中的‘南天珠’以及‘翠芳’两样宝物献在云猛的面前。 云猛喝了一口茶水,瞅瞅眼前的两个宝物,淡淡的道:“礼物薄了。” 阮天成笑道:“这是献给亲王的心意,至于大明皇帝陛下,阮氏愿意进献黄金十万两以酬谢大明军队来我交趾剿匪。” 郑维勇也跟着道:“郑氏不仅有黄金十万两,还有美人五队,充盈陛下后宫。” 云猛让童子给阮天成,郑维勇倒了一杯茶道:“坐下谈吧,希望两位拿到分封诏书之后,为交趾百姓计,莫要再争斗了。 既然都是英雄,都需要一块基业,那就平分了交趾,各自为主岂不是更好? 就是不知以木棉山为界,郑氏同意吗?我听说你们为了争夺木棉山,可是死伤累累啊。” 刚刚坐下的郑维勇看看阮天成,咬着牙道:“木棉山原本是我郑氏的祖地,岂有轻易让与他人的道理……” 云猛欢喜的道:“呀,原来你不同意啊,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谈,放心,有我大明为你们调停,总会有一个万全之策的。” 郑维勇咬咬牙道:“既然上国亲王大人已经拟定了以木棉山为界,郑氏即便是再舍不得,也会遵从上国亲王大人的意见,就以木棉山为界!” 云猛不高兴的道:“你同意了,这可是你的祖地啊。” 郑维勇痛苦的闭上眼睛道:“同意。” 云猛还想再说话,准备挑动一下心怀不满的郑维勇,却听坐在边上的阮天成道:“就以木棉山为界,不过,我阮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郑氏祖地阮氏万万不敢侵犯,阮氏愿意后退三十里,将这些土地划归郑氏,用来奉养郑氏祖地。” 云猛不解的瞅着阮天成道:“你愿意后退三十里?木棉关不要了?” 阮天成瞅着云猛道:“亲王大人说的极是,为了交趾百姓可以安居乐业,阮氏愿意作出一些退让,好让郑氏,与阮氏的争斗彻底平息。” 云猛抬头看着难得出现的青天,微微叹口气道:“那就把礼物献上来,准备接旨吧。” 郑维勇,与阮天成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扬起手臂,百丈外的军队看到各自主君给了讯号,很快二十辆牛车就从军队中走出,同时走出的还有十队戴着幕篱身着纱衣的女子。 云猛瞅了一眼牛车跟美女,叹口气道:“亏了啊。” 阮天成道:“从今年起,每逢大明皇帝陛下的千秋寿诞,交趾必定有贡献奉上。” 郑维勇也跟着道:“从今年起,每逢大明皇帝陛下千秋寿诞,安南也必定有贡献奉上。” 云猛哈哈笑道:“每年十万两黄金,这么多美人儿?” 阮天成面无表情的瞅着云猛道:“黄金千两,美人一对,玉璧一双。” 郑维勇也冷冰冰的道:“安南同样。” 云猛怒道:“你们当我大明是讨饭的叫花子吗?” 郑维勇抬起头看着云猛道:“安南大部为烟瘴之地,一千两黄金,已经是安南在皆心尽力的在侍奉大明皇帝陛下。” 在郑维勇说话的同时,阮天成也抬头盯着云猛,目光很是不善,看样子这真的是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云猛端起茶杯道:“那好,老夫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郑维勇,阮天成两人并没有动弹,对面前的茶杯视若无睹。 云猛怒道:“老夫堂堂的大明亲王,难道会行宵小之辈暗算你们不成?” 说完话,就拿过阮天成,郑维勇面前的茶杯一一喝的干干净净,然后将喝过的茶杯顿在两人面前,亲自给三个杯子倒满茶水道:“你们便宜占大了,别像死了爹一样哭丧着脸,喝了这杯茶,你们交趾就这样了。” 眼看着云猛提起面前的茶杯又一饮而尽之后,阮天成,与郑维勇也咬着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二十辆牛车,以及十队美女已经来到了红棉树下,负责运送这些军卒也缓缓归队了,郑维勇,阮天成两人坐在原地等待云猛宣读诏书。 云猛笑呵呵的看着这两人道:“有两个人他们很想见见你们,两位如果此时不见,估计就见不着了。” 一群鸟雀突然从背后红艳似火的木棉树林中扑棱棱的飞起,阮天成惊骇的看向木棉树林,指着云猛道:“你要干什么?” 云猛狰狞的笑道:“老夫不是什么亲王,是一个强盗,哈哈哈,今天你们既然来了,还想活着离开吗?” 郑维勇霍然站起,拼命的挥动手臂,才要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就被一阵闷雷一般的巨响彻底给淹没了…… 第一三二章阴谋家的可怕之处 第一三二章阴谋家的可怕之处 浓烟,火光在木棉林中陡然升起,在这之前,就有密密匝匝的黑色炮弹离开了木棉树林,眨眼间就落在了两支等候在平原,随时准备冲锋的平原上。 阮天成反身抽刀,刀子还没有离开刀鞘,他的身体却如同一截僵硬的木头,栽倒在地毯上。 身体倒了下去,他的脸贴在地毯上,眼睛还能看到自己的旗帜在炮弹造成的火光中正在倾倒。 郑维勇就倒在他的身边,阮天成从郑维勇眼中看到了深深地绝望。 烧火煮茶的童子走了过来,将这两个人拖到一边,从童子身上传来一阵阵暗香,阮天成这才明白,这个身材矮小的童子其实是一个女人。 云猛依旧在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似乎对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哪怕如此剧烈的爆炸场面也不能让他稍微皱皱眉头。 炮弹落处,地动山摇。 一排排穿着青绿色衣衫的大明军队挺着带刺刀的火铳从木棉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们的队列很是整齐,越过云猛,越过地毯,越过那些黄金以及惊恐的美人,脚步坚定的向那些冒着炮火还要向前冲锋的交趾人。 火炮终于停止了轰炸,枪声却密集的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尉们吹响的尖利的哨子。 交趾人的冲锋还在继续,不过,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卒,基本上都倒在了冲锋的路途上,就在此时,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又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这道黑线正排山倒海一般的向前滚动。 木棉树林在高出,所以,阮天成,张维勇看的很清楚,那是一支黑色的骑兵。 “为什么?” 阮天成艰难的问云猛。 云猛叹口气道:“原本我真的准备了两份诏书,后来呢,有一个老朋友来了,他说我是一个糊涂蛋,哪怕老子在皇族中位高权重,也不能干矫诏的事情。 你们交趾人习惯给我们大明添麻烦,原本可以不理会你们,可是,你们的海疆太重要了,大明的远洋舰队要在这里停靠,补给,虽说问你们借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我那个老朋友说——太麻烦了,干脆把你们两个权臣干掉,重新扶持黎朝,让他一统交趾,统一交趾之后呢,黎朝可以把王位禅让给我大明的小皇子,这样,交趾就成了我们小皇子的封地。 我觉得老朋友的话很在理。 只要小皇子有了封地,你猜我们这些为大明拼死拼活的忠臣会不会也在海外捞一块封地养老? 他这样说,我就觉得更加有道理了,正好,他还带来了重炮,我就觉得可以在这里轰你们一家伙。” 郑维勇吃力的翻过身冲着云猛道:“你们已经占据了天下最好的土地,为什么还要侵占我们的?” 云猛摇头道:“饭总是别人家的香,媳妇呢,总是别人家的漂亮,这个道理你们两个应该明白吧?再说了,我们家小昭想要你们的地方,真的是看得起你们。” 就在云猛絮絮叨叨的跟阮天成,郑维勇解说的时候,一个青袍文士,背着手从木棉树林里走了出来,他还在一块岩石上眺望了一下战场,然后做了一个舒展身体的动作,就施施然的来到云猛的面前坐下,扒拉开那个茶壶,命那个女子从黝黑的铜壶里给他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之后对云猛道:“交趾这地方别的东西都缺,唯独不缺少义士!黎文灿振臂一呼,追随他的人还不少,看样子这两个交趾的权臣好像也不怎么得人心啊。” 云猛呵呵笑道:“权臣嘛,都是大白脸奸臣。” 青衣人低头瞅瞅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阮天成与郑维勇道:“利令智昏啊,为了一纸诏书就敢亲自来木棉山,老夫真的不明白,你们这是勇敢呢,还是愚蠢。” 云猛怒道:“青龙,别以为你身在交趾,就可以对小昭不敬,他的圣旨难道不值得这两个憨大冒险吗?” 洪承畴摊摊手道:“你要是硬着给老夫栽赃,我也无话可说。” 云猛道:“老夫此时心里边难过的紧,明明是至亲,老夫还在算计小昭,都觉得没脸回去见弟妹。” 洪承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道:“你就不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越来越招人讨厌了吗?” 云猛摇头道:“没有,招人讨厌的是你。” 洪承畴道:“我要捞一点土地留作养老的资本,你难道就没有这个想法?” 云猛道:“老夫死了,披麻戴孝的还是小昭,就算是有家产,也是要留给侄儿的,只要老夫还活着一天,小昭就要来请安,没意思啊,说真的,老夫这是被你骗了。” 就在云猛,洪承畴两人吵架的功夫,阮天成,郑维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们死的没有任何痛苦,就是感觉很瞌睡,很想睡觉…… 枪炮声越来越远,几个军卒走过来扛走了郑维勇跟阮天成的尸体,在那个童子装束的女子的呵斥下,那五十个白衣女子开始在草地上舞蹈。 她们的舞蹈很不错,其中有两个白衣女子的歌声很动听,就是听不懂她们唱的是什么。 洪承畴是一个懂音律的,所以,他可以用手在大腿上和着音律打着节拍,很是享受。 而须发白了一半的云猛则抓过来一个白衣美人,让她坐在自己怀中,两只大手已经不见了踪影,白衣女子不敢抵抗,只是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哭叫声…… “砰” 金虎击发了手中的火铳,一个黑乎乎脸上绘着白色图案的壮汉就无力的从高大的榕树上掉下来倒在地上,就在他掉下来之前,还有更多这样的人随时暴起准备刺杀大明将士。 这些人很麻烦,在他们没有发起攻击之前,大明军卒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身影,他们似乎与丛林已经混为一体,哪怕是最机敏的战士,也休想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只可惜他们的武器过于简陋,不论是木矛还是竹箭,在全副武装的大明军卒面前,都没有多少杀伤力,只有一些带着毒液的武器,才能对大明战士带来一些麻烦。 原本应该快速行军的地方,在遇到这些偷袭者之后,行军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大军搜索前进,好不容易穿过一片森林,金虎这才长出一口气,解开脑袋上的头盔,随手放在屁.股底下,警惕的瞅着不远处的那个小小湖泊。 这个湖泊的水质清澈,不论是谁,刚刚经过了一片闷热的森林,见到这片湖水之后都会放松一下,最好跳进湖泊里痛快的洗个澡。 大明战士们没有,他们甚至都没有靠近那个湖泊。 在这个鬼地方,不是每一个湖泊都是无害的。 即便是无害的,自从金虎进入占城领地,并且屠戮了两个敢于抵抗的木头城寨之后,这里几乎所有的小溪,湖泊就对他们不再友好了。 随手砍断一段树藤,很快就有清凉的水从树藤的断裂处流淌下来,金虎仰脖子喝了一个饱,然后,问刚刚查验湖水的医务兵。 “水被污染了吗?” 医务兵摊开手无奈的道:“里面有腐烂的尸骨,不过,湖泊上游的小河是安全的。” 金虎四面看看,见部下们一个个显得有些疲惫,就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安营扎寨。 在这个只有七八亩地大小的湖泊边上,原本应该是有一个寨子的,不过,这个寨子早就成了一片灰烬,好在这里植物生长的不那么茂盛,湖泊边上更是还有原住民开辟出来的大片稻田,稻田里的稻子虽然没有成熟,却已经被人祸害的差不多了。 在这里修建一座寨子,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金虎用了两天时间才修建好一座可以容纳他们四千人的一个寨子,他还贴心的在自己的寨子边上,给随后跟进的云舒修建了一个更大的寨子。 傍晚时分,云舒率领的六千大军缓缓走出森林,排头兵一看到干爽的寨子就欢呼一声,扑了上来。 在湿漉漉的森林里连续走了七天,不管是谁,见到干爽的地面,都想扑上去。 篝火舔着铜壶,不一会就烧开了水,金虎泡好了茶水,递给云舒一杯道:“这么说,青龙先生来了,就把我们的计划全部给打乱了?” 云舒连连点头道:“黑啊,真黑啊,总以为我们就已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了,没想到青龙先生来了,他不仅仅想要交趾的地,他连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命都想要啊。 你看看人家的大手笔,一上来就弄死了阮天成跟郑维勇,我们总担心把这两个人弄死了会引起交趾大乱的,会死伤太多人的。 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把交趾人当人看,一上来就把交趾人往死了整治啊。 扶持了早就被郑氏,阮氏架空的黎文灿,现在,黎文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大明的帮助下重新掌握了朝政,听说,仅仅是第一天,就在升龙府把郑维勇全家老小杀了一个干净。 听说连八十岁的老妇,不满月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不仅仅是郑氏全族,那些依附郑氏的人也没人能逃脱厄运。” 金虎抬起头瞅着星空道:“京城的旧事又要重演了……” 云舒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现在是黎文灿杀郑氏,阮氏,你看着,用不了多久,郑氏,阮氏在外领兵的将军们就会去杀黎氏,然后青龙先生会把杀了黎氏的郑氏,阮氏将领全部杀光。 这么杀上一两次,交趾应该就可以安定了。” 云舒笑道:“有我大明撑腰,就郑氏,阮氏那点残兵败将,威胁不到黎文灿。” 金虎瞅着云舒笑道:“你觉得青龙先生会这么支持黎文灿,他又不是黎文灿的爹。” “不支持?”云舒还是有些想不通。 “不支持!”金虎斩钉截铁的道。 第一三三章他们的要求简单的难以置信 第一三三章他们的要求简单的难以置信 占城国最出名的就是占城稻! 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从福建推广于江淮、两浙等路。 相传其种来自占城国而得名。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宜于高仰之田,对防止东南各地的旱害有一定效果。 南宋时种植范围进一步扩大,江南东、西路和两浙路尤为盛行。占城稻与晚稻配合成为双季稻,使谷物产量大为增加。 这让南宋王朝以很少的土地养活了很多人。 占城稻有很多特点。一是“耐旱”。二是适应性强,“不择地而生”。三是生长期短,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 这东西在占城人看来很普通,在大明人眼中这东西就是无价之宝。 宋朝运到国内的稻种,经过数百年的播种,已经脱离了占城稻的最初模样。 让大明人发疯的是——他们精心培育的稻子,居然比不过占城野人们随意抛洒到地里的稻子长得好。 占城人种稻子的方式非常简单,抛洒种子之后,然就就等着五十多天之后收割呢。 所以,金虎这一次来占城国,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重新拿到占城稻的原种。 小小湖泊边上的占城稻虽然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有一些稻子顽强的活了下来,因此,在看到这些稻子成熟之后,金虎就下令手下收割这些稻子。 玉山农学的张春,把这些稻子看的跟眼珠子一般珍贵。 如果这些稻子在大明南方,也能展现占城一般的强悍的生命力,那么,他就算是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这片居住地。 孟氏贤就是一个不愿意离开故土的妇人。 她没有丈夫,离开了这片湖泊之后,她就没法子生存了,因此,她一直带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小男孩继续耕作自家不多的一点田地。 明军来的时候,她没有跑,也没有躲开,当那些明军瞅着他裸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的太惊慌。 她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就把孩子送进了屋子,自己留在外边等候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孟氏贤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不过,她的相貌却是很不错的,一个又一个明军从她面前走过,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军卒眼睛里欲望的火焰在燃烧。 但是,这些明军虽然一个个都在赞叹她的身材,赞叹她的美丽,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队伍,捉住她,然后把她拖到浓密的树林里。 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在她眼前晃一晃,意思很明显,不等孟氏贤答应这个买春要求,这个低级军官就被他的上官,一脚,一脚的踢着继续前进。 “我只想问她买一点吃的!” 被踢得恼羞成怒的田成文怒吼道。 踢他的人是一个中尉。 “你他娘的是要买春,还是要买东西,你以为老子是瞎子?” “真的是要买吃的。” “军中没有吃的?” “我不想吃罐头,我只想吃新鲜的东西。” 中尉闻言,重新来到孟氏贤跟前道;“你有食物吗?如果有,我用银元买。” 说着话,将一摞子银元拍进了孟氏贤的手中。 交趾国用的是银子,占城国也是如此,久居交趾与占城国边境的孟氏贤自然知晓银子的作用,尤其是这种印制者图案的银币,价值更是超过了粗糙的银锭。 孟氏贤家中从来就不缺少稻米,所以她大着胆子接过了银币,带着中尉去了一颗大榕树的后边。 或许可以这样说,这里的一棵大榕树其实就是一片树林,密密匝匝的气根从榕树上垂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一根根气根,很快就能成长为一棵新的榕树。 这些榕树相互纠缠着生长,相互依偎着生长,最终,一棵榕树就变成了一片榕树林,再也分不清彼此。 榕树林的后边,就有一座完整的竹楼,孟氏贤用竹篙在竹楼的第一层用力的捅一下,便有很多干燥的稻谷落进早就放好的竹筐里。 中尉很是激动,这些稻谷干燥而新鲜,一看就是收割了不久的新稻谷,他的手已经握在刀柄上,不过,他很快就松开了刀柄,指着箩筐里的稻谷问孟氏贤。 “这些稻谷都是你的?” 孟氏贤点点头,虽然听不懂中尉说了些什么,不过,她很聪明,明白中尉在问她什么话。 中尉从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两罐肉罐头递给孟氏贤道:“这是给你的奖励,如果你能帮助我们找到更多的新稻谷,我还有更多的银子给你。” 中尉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一摞银元指指稻谷,然后再指指孟氏贤。 中尉看见了孟氏贤的那个两岁大小的儿子,他当场打开了肉罐头,示意孟氏贤母子可以立刻进食。 吃饭是所有人都必须拥有的技能,在这一点上,甚至不用多少,大家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美味的肉罐头,彻底征服了孟氏贤母子,她把银元还给了中尉,指着刚刚吃光的罐头叽里咕噜的向中尉发出了自己的要求。 然后,中尉就用十个肉罐头换到了孟氏贤家的谷子。 中尉非常内疚,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骗子,十个罐头就换到了人家足足五千斤稻谷……不,稻种! 通过这件事之后,中尉好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的可以征服占城人的办法,他甚至觉得肉罐头的威力似乎要比火炮的威力更加强悍一些。 于是,他就拿着肉罐头做了很多实验……从收服俘虏,栽倒收买人心,再到用肉罐头雇佣雇佣兵向导,直至用肉罐头换取了大量的稻谷。 “一个肉罐头就能换一个小女孩子,或者一头猪!” ”老子用一个肉罐头换了一担稻谷。 “这算个屁,老子用一个肉罐头睡了一个女人三天。” 当金虎发现自己的部下用一把糖果就收买了一个寨子之后,他就开始重新思考大明人在占城,以及交趾的残暴统治是否有这个必要。 “国家观念的形成是一个很高级的概念,在我大明国家概念这才真正开始执行,我不相信这些野人一样的国度会如此快的形成国家概念。 我更愿意相信,占城国王婆阿苏统治国家的基础其实就是——武力镇压!让别人害怕他,从而不敢反抗。” “这是国家恐怖主义,阿昭很早以前就说过这种统治方式,想要破除这种统治方式很容易,那就是——击败婆阿苏,让占城国的百姓看到他们昔日害怕的人,其实就是一滩烂泥。 打破他身上所有的光环,什么神灵光环,什么无敌光环,什么巫毒光环,什么神授光环。 当这些光环彻底被剥夺之后,婆阿苏会立刻卑微到尘埃里。“ 金虎与云舒商讨清楚之后,就决定放弃镇压附近的百姓,开始执着的应对与婆阿苏将要到来的大战。 装饰精美的战象从树林里排山倒海一般冲出来的时候,金虎没有跑。 这在婆阿苏看来就非常奇怪了,他甚至认为自己的无敌战象已经把明国人吓坏了。 手握长戟的婆阿苏坐在一头巨大的亚洲公象的背上,一边”哈拉拉“的喊叫着,一边手舞足蹈的在大象背上跳来跳去。 金虎放下手中的火铳……距离太远了,火铳打不到婆阿苏。 云舒哈哈笑道:“这个土王不会认为,战象真的就是无敌的吧?” 金虎道:“在跟暹罗,南掌,交趾人的战斗中,战象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所以,你要允许婆阿苏这样想。” 在两人闲聊的功夫,战象排成一排已经即将来到明军的挖掘的壕沟跟前。 这道壕沟很宽,战象不可能跨过去。 壕沟也很深,战象一旦掉进了壕沟,基本上就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 “哈拉拉……” 头戴羽毛冠的婆阿苏,脚踩着大象的脖子站在大象的脑门上,张开双臂,像极了神灵的模样。 不仅仅婆阿苏是这个模样,那些骑在大象身上的贵族们,也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亚洲象硕大的脑袋上,挥舞着长戟,有的还拉弓射箭,将羽箭送到全副武装的大明火铳兵的军阵前。 云舒丢掉手里的烟蒂,拿起火铳对金虎道:“留下大象,早点结束战斗,我们也好尽快进入占城,希望,这个土王的家里能有一些值得一顾的东西。 ”砰!“ 金虎扣动了扳机,一个衣衫最华丽,动作最夸张,座下大象奔驰最快的占城国贵族,如同一只花蝴蝶一般从大象身上掉了下来,随即,便被狂暴的大象群踩踏成了肉泥。 大明军中的火铳击发的声音并不算密集,不过,因为都是优中选优的缘故,每一个有资格开枪的火铳手,都是神枪手。 一头大象背上背着的平台上有四个人,一个将军,三个扈从,三个扈从中,有两个背着弓箭的弓弩手,主将手持三丈长的大戟负责近战收割敌人的生命。 ”哈拉拉……“ 在战象群后面,还跟着一群奇装异服,将脸用白色颜料绘制成各种各样的凶恶模样,他们载歌载舞,无畏的跟在战象后面,一边舞蹈一边向明军发起进攻。 第一三四章突如其来的死亡 第一三四章突如其来的死亡 战场上非常的嘈杂。 相比占城国王婆阿苏军中发出的各种奇怪的噪音,金虎军中发生的响动就要有韵律的多。 火枪不紧不慢的响起,战象背上就有人不紧不慢的跌落。 战象对于背上少了一两个人是纯粹没有感觉的,它们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 眼看着战象群已经到了壕沟前不足十米的距离,金虎就带着守卫在第一线壕沟的大明军卒撤离。 就在刚才那一场火枪与弓箭的较量中,金虎的部属由于有壕沟作掩护,几乎没有伤亡。 他们迅速的跟着长官撤离了第一道壕沟,眼看着那些无人控制的战象滑落壕沟。 有人控制的战象则停在了壕沟前边,等后边的神棍加油队伍给战象用木板铺好道路之后,战象队伍再一次雄赳赳的出发了。 这一次,从战象背后冲出来了很多衣衫褴褛的军队,他们冲在战象前边,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挤成一团向金虎的战线拥挤过来。 小口径的火炮,不紧不慢的喷吐着火焰,一颗颗不大的炮弹落进敌人群中,绽放出橘红色的火花,久经战阵的蓝田火枪手,依旧无视那些黑乎乎的战奴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站在战象上大呼小叫的占城国贵族。 距离太近了,而战象又过于高大,以至于这些身着彩衣的贵族们成了最好的靶子。 他们身上的藤制铠甲,以及那些五颜六色的衣衫挡不住铅弹,一个个纷纷中弹,就像被打中的小鸟,相继从战象上栽下来。 占城国的贵族们总体上来说还是勇敢的,这么多人已经战死了,他们还是不断地催动战象向大明军队的战线碾压过来。 婆阿苏的战象上竖起来了一圈巨盾。 这些沉重的巨盾不像是占城国的出产,尤其是巨盾上明显的饕餮纹证明,这些巨盾来自于大明,或者大元,亦或是大宋。 霰弹炮在阵地上肆虐战场之后,那些屋里哇啦乱叫的战奴们暂时躲到了战象后面,这样就很方便,神枪手们一个个继续清除占城国数目繁多的贵族。 金虎很快就放弃了第二道战壕,第三道战壕,乃至于第四道战壕也被他毫不犹豫的给放弃了。 此时,占城国的战象群已经变得孤零零的,死伤惨重的战奴们紧紧靠着战象,在战场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紧密的战团。 这一次,金虎不再退让,一声令下,一群群身着蓝绿色的衣衫的大明军卒就从隐蔽处跳了出来,在少尉的指挥下,他们迅速在平地上列阵。 以三段击的阵势迎接以及用刀子割破脸皮,发誓要踩死所有大明人的占城国王婆阿苏。 一把把黄色,红色的粉末在战场上蔓延开来,这是占城军队不断抛洒两种颜色东西的结果。 战象在黄红色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真的如同神迹一般。 火枪再一次被证明是战士最可以依赖的伙伴。 尽管占城国王催动大军不断地前进,火枪还是可以让占城国王刚刚组建起来的冲锋队形一次又一次的溃散开来。 ”呜“。 一声嘹亮的战象的哀鸣声传来,一块巨大的石头落进了金虎的军阵中,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开枪的两个战士,一瞬间就变成了肉泥。 “散开,投石机!” 原本整齐的队伍迅速变成了散兵线,那些手握火枪的大明军兵们警惕的瞅着半空。 果然,就在众人散开不长时间,黄红相间的浓雾中再次飞出来了十几块巨大的石头,这些石头没有经过雕琢,还是原始的样子,威势十足的从半空落下来,“嗵’的一声就落在占城柔软的土地里,然后一动不动。 ”云舒怎么搞得,到现在都没有清理掉投石机。“ 金虎嘟囔一声,就再一次下令部下撤退,继续拉开与占城王的距离。 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农学的张春却在明军少尉田成文的帮助下,已经在周边村寨里收到了足够多的占城稻稻种。 也就是通过收集占城稻的种子,田成文才对占城人的富裕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所谓的富裕,其实,就是家里的稻米多…… 实际上有很多稻米的人本身就是富人,可是,就连一个寡妇手头也有五千斤稻种的时候,这就让张春很是怀疑蓝田县的富裕程度。 就蓝田县目前而言,一个寡妇家里也没有可能一口气拿出五千斤稻谷。 尤其是拿这五千斤稻谷换了十个肉罐头。 果然如金虎预料的一样,在面对富裕的占城人的时候,罐头,糖果,果然要比炮弹,枪子好用的太多了。 这些人果然没有形成国家概念,他们更认同自己的村寨。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婆阿苏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让他们没有办法抵挡,世上就不会有什么占城国。 这里的百姓,更希望把自己的族长当做皇帝来看。 收买百姓,打击贵族,以及国王,就是金虎制定的平占城国的策略。 就目前而言,两方面进展的都很不错。 傍晚的时候,婆阿苏离开了金利原,在被金虎消灭了他多达八十七名重要贵族之后,他决定回到占城去,依靠城池来打击这些胆子很大的明国人。 金虎其实很不明白,不明白这些该死的占城贵族哪来的自信心,认为自己可以对付,打败强大的大明国猛士。 刚刚离开金利原的婆阿苏就听到了一个巨大的噩耗——有一支明国军队趁着他作战的功夫,绕过金利原,利用当人骗开了占城城门,现在,彻底的占领了占城。 狡猾的婆阿苏,并没有像金虎想象的那样立刻回师占城,夺回自己的老巢。 而是带着剩余的大军,扭头就冲进了近在咫尺的南掌国。 “这里的土人其实并没有太强的家国概念,占城丢失了,对婆阿苏来说确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可是,这样的打击并非是致命的。 他只要拿下南掌国,一样继续当他的国王,至于别的,真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云舒见到金虎的时候很是有些惭愧,他一心在准备防御的工作,没想到,婆阿苏不但没有回头夺回自己京城的行为,甚至都没有仔细想过,就一头钻进了南掌国。 “别自责了,能拿下一个完整的占城,对我们来说就是很好的结果了,我这里也捕捉到了一百二十一头战象,也不知道符合不符合陛下的要求。” 两人都没有什么兴趣继续谈什么占城国,自从云舒进入了占城之后,占城国这个国家就自动从蓝田皇廷的地图上消失了。 云猛进入占城之后,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加糟糕了,面色灰白,说两句话就有些气喘吁吁的。 如今的交趾国正处在一种极为微妙的环境当中,云猛觉得自己是一个粗人,没办法经营这么复杂的局面,就把交趾的事情丢给洪承畴之后,自己便匆匆来到了占城国。 “陛下命我返京述职,看样子老夫终究是要离开军队了,你们两个以后好好地混,万万不敢折损了我天南军的名头。” 听云猛这样说,金虎,云舒第一次发现这个从不服输的老强盗似乎真的老了。 “从今往后,老夫将会享受醇酒美人,快快活活的将剩余的寿数活完……” 云猛坐在占城王的宝库里,转动着脑袋四处观望,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糜烂的意味,一双虎视眈眈的贼眼,却暴露了他对占城王宝库的满意程度。 这里的宝石太多了,再就是金沙,珍珠,玳瑁,珊瑚,以及各种形状的银饼子。 云猛手里握着一株两尺高血一样艳红的珊瑚,瞅着金虎,云舒道:“把这东西放进我的棺材里去,我要用这东西陪葬。” 这话说出来就很晦气了。 金虎笑道:“您现在强壮的能打死老虎,莫要说这些晦气话,想要红珊瑚,我跟云舒两个就当没看见,您尽管拿。” 云猛黝黑的面庞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从背后那个小女人手里接过一碗温热的汤药,一口喝干之后,就往嘴里塞了一把糖霜,对金虎道:“我前些日子受了风寒,风毒入骨,已经快没救了。 临死前就想给自己找点值钱的东西陪葬。 看来看去,只有这一株珊瑚能入眼。 你们两个自然不会盯着老夫的,可是,韩陵山,钱少少两个却不会让老夫如愿,古城小妞妞,这一次你就当没看见如何?” 刚刚接过药碗的古城手猛地一抖,那只漂亮的青花瓷碗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云猛摆摆手道:“别害怕,不是你工作失误被老夫看出来了,你的身份是老夫特意去信问了小昭,是小昭告诉我的,这天下说到底是我云氏的。 我是小昭的亲叔叔,他不会怀疑我的,只有韩陵山,钱少少这两头怎么都养不熟的恶犬,才会把一视同仁的派人监视老夫。 我就要死了,我知道,大限就要到了。 老夫干了一辈子强盗的事情,怎么死都不算夭折,吃亏。 金虎小子,不管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一次老夫还会帮你成为将军,我就不信,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谁敢让老夫闭不上眼睛!” 金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云猛脚下,泣不成声。 在每个统帅都嫌弃他的时候,只有云猛一力收留他,且给了他所有能给的权力,给了他力所能及的帮助,即便是眼前,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心头还惦念着他没有当上将军的事情。 “天南军,小昭不会交给洪承畴的,这几乎是一定的,洪承畴已经开始为自己经营退路了,你们要把他看的紧一点,别让他在这个时候犯错……不值当的。” 云猛交代完了后事,就心满意做的抱着那座珊瑚,被几个云氏老贼抬着回到了房间。 当夜,一代贼王云猛在占城国国王的皇宫中去世,据说,那一夜,有五十个美人陪伴着他,在他的床头,还放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天南珠”以及一株超过两尺高通体血红的红珊瑚。 第一三五章信息差很麻烦 第一三五章信息差很麻烦 云猛在睡梦中去世了。 没有影响到蓝田大军下一步的行动。 在这方面,蓝田军队有着严格而缜密的流程。 副将云舒在第一时间接过了军权,军法处长官,第一时间就任副将职位。 云舒在接过军权的第一时间,就向全军发布了进攻的命令。 因此,随着云猛的去世,天南军的攻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得到了加强。 这就是蓝田军与以往所有大明军队不同的地方,不论是君主死了,还是大将死了,不是蓝田军队虚弱的时候,恰恰是蓝田军队最好斗,最残忍,最危险,最不讲道理的时候。 金虎怀着巨大的悲痛,带着部属来到了交趾与占城国交界的地方,开始执行逼迫张秉忠进入暹罗的大计。 一队快马快速的穿越了整个交趾来到了镇南关,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镇南关头的狼烟就冲天而起,一连起来了三道狼烟……预示着蓝田大军大将亡故。 狼烟一路向北移动…… 第二天的时候,玉山城头三股狼烟腾起,玉山书院的铜钟,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只要是听到玉山书院铜钟声响的团练,在第一时间披上甲胄,挎上长刀,提起自己的长矛向里长公廨所汇集。 玉山书院的学子们也纷纷离开学堂,直奔武器库,按照班级开始领取武装。 凤凰山大营同样有钟声响起,正在操演的新军,立刻换上了作战时才能用到的武装,一个个排着队在校场盘膝坐下,将长刀横在膝盖上,默默地等待着兵部的召唤。 钟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云昭已经来到了大书房,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大书房里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人。 “三柱狼烟,有大将战死,狼烟来自于镇南关,死的不是云猛便是洪承畴!” 韩陵山刚刚进入大书房,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一半。 “镇南关无战事,云猛进入了交趾,青龙还在镇南关,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的情况下,这一次死伤的恐怕是——猛叔。” 随后赶来的钱少少,再一次提供了更加确切的消息。 云昭面沉如水,瞅着面前的文武百官低声道:“谁能告诉我,在我军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猛叔为何会战死在交趾? 如果八万天南军连自家主帅的安危都无法保证,这支军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张国柱在众人的怂恿中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下以为,云猛将军为敌人所趁的机会不大,就算是交趾的的实权派,郑维勇,阮天成两人也明白,一旦伤害了猛叔,交趾必定会被陛下的怒火焚烧成灰烬。 因此,臣下以为,最大的可能是猛叔的寿数到了。” 云昭低低的怒吼道:“猛叔上一份奏折上还说的很清楚,他至今还能上马杀敌,每顿饭肉食不绝,怎么就有了寿数到了这么可笑的事情?” 云昭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正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此时此刻,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明,关中已经集结起来的大军,很可能会在下一刻开往交趾。 作为复仇的军队,蓝田就没有留活口的习惯,只要这支军队进入了交趾,说不定连天南军都是他们问罪的对象。 钱少少拱手道:“启奏陛下,崇祯十三年秋,猛叔腿疾在云南发作,腿疾发作之时痛不可当,关中派遣名医前往,用了半年时间,方才让猛叔可以正常行走,然,此时猛叔的双腿,已经不能过度操劳。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猛叔腿疾再次发作,这一次,猛叔的腿关节已经肿大,军医以炙烤法去处风疾,并以玻璃管穿透皮肤,直插关节处,取脓水两杯,猛叔修养至来年五月方才能下地行走。 而后,猛叔已经不良于行。 崇祯十六年中,猛叔自知腿疾严重,自忖不能担任平定西南的大任,于九月上书陛下,希望朝中可以派遣干臣前往云南接替他,完成陛下托付的千秋大业。 到了十七年,猛叔基本上已经不能行走,行军作战,都需要亲卫们抬着才能上战场,即便如此,猛叔,在平定西南之后,并未止步于镇南关,而是带着大军进入了更加潮湿的交趾。 鉴于以上情报支持,臣下认可国相之言,猛叔的寿数到了。” 云昭呆滞的坐在椅子上,瞅着钱少少道:“为何不早报?” 钱少少摇头道:“猛叔不许。” 云昭很想冲着钱少少大吼大叫一阵,突然想起猛叔的音容笑貌,两道泪水就从眼角滑落,让猛叔离开他一手组建的军队,他可能死得更快。 他从七岁的时候就进入了强盗窝里当了一名快乐的强盗,直到现在,他一直以强盗的身份愉快的活着。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这个身份。 即便云氏已经完成了从强盗到官兵的华丽转身,他依旧认为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强盗。 他喜欢过打家劫舍的生活,喜欢过与官兵游戏的生活,他甚至偏执的认为,只要不是抢来的东西,就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哪怕在云氏已经统治了关中,他断然拒绝了过平静的无聊生活,甘愿带着一些云氏老贼去云南重新开辟一片可以当强盗的地方。 可以说,强盗生活,才是他希望过的生活,他最希望的死法是被官兵捉住,然后在闹市区被凌迟处死,这样,他就可以高歌一曲,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被千刀万剐。 他讨厌平静的死去……现在他的目标达成了。 既然是病死的,关中再召集军队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云昭痛苦的挥挥手,这时候没有必要执行什么复仇计划了,即便是云昭贵为皇帝,他也无法向死神复仇。 此时的云昭,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只能抱着最微弱的一线希望等待,在他的心里,他更希望死去的人是洪承畴。 云昭回到了家里,冯英已经披挂好了,钱多多也少见的换上了戎装,就连云娘今天也没有穿她喜欢的裙子,而是换上了一套猎装。 “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娘见儿子面色惨白,特意提高了声音问儿子。 云昭抬头看了母亲一眼道:“有八成的可能是猛叔去世了。” “当啷”一声响,云娘用来保持镇定的道具,一个精美的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可能,你猛叔的身子一向强壮。” 云昭拍着脑门道:“是孩儿疏忽了,一个在干燥的地方生活大半辈子的人突然到了潮湿的云南……自然是有些不合适的。 而猛叔刚去云南的时候,那里的条件不好,整日里在潮湿的树林子里的钻来钻去,就这样落下来病根。” “如此说来,猛叔是病故?” 钱多多见婆婆跟丈夫的心情都不好,冯英在这个时候历来是不会多嘴的,因此,只有她大着胆子把心中所想问出来。 “什么病故,你猛叔是为我云氏活活累死的!” 云娘的身体颤抖的厉害,钱多多的话刚刚问出来,她就冲着钱多多咆哮呵斥。 钱多多连忙跪在一边,见婆婆眼珠子乱转着找东西,像是要砸她,就特意跪在丈夫身后一点。 “准确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最快也应该是在十天之后了,母亲,您说家里应不应该起灵棚?” 云娘面色苍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猛叔身体壮着呢,死的一定是洪承畴,不可能是你猛叔!”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子抽了出来,同时也摘掉了耳环,以及手腕上的一些饰物。 将这些东西胡乱丢在地上,就匆匆的回到了后堂,不大功夫,后堂就响起了急迫的诵经声。 “通知虎叔,豹子叔,蛟叔,霄叔,命云卷前往交趾接猛叔回来。” 云昭跟秘书裴仲吩咐了一声,就懒洋洋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悲痛劲在大书房的时候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此时,云昭只是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就想一个人在书房呆一会。 冯英陪着云昭回到了书房,只留下孤零零跪在地上的钱多多,钱多多见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就迅速站起来,快步跑进了云昭的书房。 “洪承畴还在镇南关,没有入交趾,猛叔是带着云舒,沐天涛进了交趾的,交趾那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且对我大明仇恨深重。 在我大明所有的羁縻国中,以交趾人最为多变,猛叔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他一向认为,别人之所以不服从我们,完全是我们自己做事不够狠,下手不够毒。 如果做事足够狠毒,人都是惜命的,而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条,为了活下去,那些不服从我们的人,迟早会服从的。 我很担心猛叔的所作所为,会在交趾激起民变,一直在文书中告诫猛叔,收拢一下嗜杀的性子,缓缓图之,没想到,还是把猛叔的性命葬送在了交趾。” 钱多多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云昭跟冯英絮絮叨叨的说话。 左右瞅瞅,没看见外人,就大着胆子道:“现在谁统领着天南军?云舒?他可没有统领一支大军的才能。” 云昭闭上眼睛道:“应该是沐天涛,猛叔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洪承畴,分兵给洪承畴是在遵从我的旨意,如果我没有旨意下达,猛叔宁愿把军权交给云舒,沐天涛,也不会交给洪承畴的。” 第一三六章帝王术 第一三六章帝王术 在很久以前的传说中,一个王朝中重要的人去世了,相对应的,大海中就会有一头巨鲸陨落。 巨鲸陨落被人传的无比神奇。 它庞大的身体来自于海洋的供养,那么,在它死去之后,它从海洋那里得到的所有,都会还给海洋。 据说,每一头巨鲸的尸体,都将让原本就繁盛的海洋族群,变得更加繁盛。 对蓝田皇廷来说,随着云猛的去世,他所拥有的‘天南军团’就是他的身体,现在,这具巨大的身体同样面临着被分解的命运。 这件事要迅速处理,否则,就会有难以言说的事情发生。 云猛死了,云昭心痛如刀绞,在满怀最后一份希望等待的日子里,身为皇帝的云昭,已经决定了‘天南军团’的命运。 云舒资质平庸,难以担当大任,而洪承畴,沐天涛两人都不是云昭心目中“天南军团”的主帅人选。 在这种状况下,云霄第一时间离开玉山,直奔交趾接手‘天南军团’已经成了一个事实。 陪同云霄一并前往交趾的还有钱少少。 云霄接掌天南军团大将军的印信,钱少少需要认真细致的调查云猛去世的原因,不能因为云舒说云猛是病逝,云昭就会根据这个结果了结这件大事。 同时,云霄到了交趾,不论云猛之死出于什么原因,交趾上下都必须接受大明帝国对他们的惩罚。 二十天后,云昭接到了交趾云舒,以及洪承畴联名送来的奏折。 过世的果然是云猛! 云昭看到奏折之后,颤抖着对裴仲道:“起灵堂吧。” 云氏大宅里的丧葬事宜已经尽数准备好了,随着云昭一声令下,云氏大宅立刻就成了白色的海洋,家中女眷哭声震天。 裴仲帮助云昭穿好麻衣,戴上重孝之后,云昭就回到家中,跪坐在灵棚内,面无表情的接受所有人的吊唁。 有资格跪坐在灵棚里的人,只有云昭,云彰,云显,这父子三人,即便是云猛的女儿云彩,这时候也只能在后堂为父亲守灵,却没有资格来到前边。 对于大明人来说,守孝多少天都不为过,所以,云昭必须带着两个儿子为云猛守灵,一直守到云猛的灵柩从交趾运送来玉山,最后埋进祖坟为止。 云虎,云豹,云蛟已经哭的发软了,暴怒的云蛟极力向云昭进言,希望能派他去交趾。 云昭当然知道派云蛟去了交趾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洪承畴在奏章中,已经把他跟云猛商量好的计划合盘托出,计划很好,也很有效,不过,该有的惩罚一定会有,不能派云蛟去,他去了,交趾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云霄去正好。 自从成为皇帝之后,云昭就发现自己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是非观了,只有应该,不应该这两种选择。 大明皇帝就是在大地上行走的神灵,至少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可以为所欲为。 历史上的英明的君主们,只不过把自己的心控制的比较好的人,如果控制不好,皇帝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悲惨事件的源泉。 孝子很难当,尽管十二月的玉山早就冰冷刺骨了,云氏父子三人却只能跪坐在冰冷的灵棚里,不断地往火盆里添加冥纸。 见大儿子抱着小儿子冻得小脸发青,云昭就让裴仲给两个孩子取来了貂裘,并且给他们生了一盆火,至于云昭自己,依旧跪坐在最前面,为两个孩子挡风。 “陛下有丧,当以一日替换百日,不可荒废朝政,埋首于哀思。“ 云昭瞅了一眼进言的徐元寿道:“猛叔为我云氏出生入死一生,平日里没有什么好孝敬的,他老人家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担心没人替他披麻戴孝。 我如果连他老人家的这点心愿都完不成,那也太不是人了。” 徐元寿就是大家伙选出来劝谏云昭的人,众人见皇帝回答的斩钉截铁,也就绝了劝谏的心思,以张国柱为首的一群人,也就离开了云氏大宅,既然皇帝不能理政,他们就要把责任承担起来。 朱存极,裴仲,以及鸿胪寺的官员进驻云氏大宅,负责操持一切丧仪。 天逐渐黑下来了,灵棚里越发的寒冷,云彰解下自己的裘衣披在父亲身上,云昭回头看看儿子,还是把裘衣给他穿好,把两兄弟安置在火盆边上,这才低声道:“儿子,猛爷爷去世了,爹爹心里难受,受一些皮肉之苦,心里边还好受些。” 云显瞅着父亲道:“爹爹,猛爷爷去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昭抬头看看漫天的繁星道:“记住了,爹爹这样自苦,不是为了你猛爷爷,其实是为了爹爹,这么多年以来,爹爹亏欠你猛爷爷良多,咱们父子其实都亏欠你猛爷爷的。 这样做了,爹爹心里舒服,可以骗自己还了你猛爷爷的一些恩情。 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恩情最难还,如果我们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还好说,可是,我们不是,心里总念着你猛爷爷对我们的好,这个时候,恩情就变成了一座山。” 云显道:“可是,徐先生说,我们应该表现的无情无义一点才好。” 云彰反驳弟弟道:“母亲说了,我们应该学爹爹,不该什么都跟先生学,先生没有当过皇帝,他怎么知道皇帝该怎么做呢?” 云显撇着嘴道:“我又不想当皇帝,我更不想跟爹爹一样被皇帝这个位子困在玉山城里,哪里都不能去,每日里还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我注定是要遨游四海的,我要去看人们从来没有看过的天,去品尝人类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食物,我要去看人类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色。 我这一辈子既然是爹爹的儿子,我注定就能实现别人无法实现的愿望。 当皇帝是一种理想,不过呢,我更想完成我的的理想。” 云彰怒道:“我还想带领大军纵横四海,横扫天下成为无敌猛降呢。” 听着两个儿子相互吹嘘的话,云昭脸上的阴云变得更加浓重了。 一身素白孝衣的钱多多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灵棚,她很聪明,知道丈夫这里冷的厉害,准备的食物虽然都是素食,却都是滚烫的汤锅子。 素丸子,豆腐,粉条,白菜炖成的锅子看样子刚刚离开火,这时候,就着白米饭热热的吃一顿,寒气一定会消散不少。 眼看着父子三人狼吞虎咽的吃饭,钱多多忍不住叹口气道:“一天只吃这一顿饭,神仙都顶不住,夫君不是一个看中老礼的人,这一次为何一定要把老礼遵守到底呢?” 云昭边吃边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尽管我们改造了大明天下,但是,云昭是一个遵守基本规矩的人,云昭做事是有脉络可循的。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 钱多多低头道:“知道您心里苦,可是,您也要爱惜身体,咱们的孩子还小。” 正在吃饭的云昭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低着头对钱多多道:“等守孝结束,云彰,云显,不再接受徐先生的单独教导,把他们放进普通班级里求学。” 钱多多吃了一惊道:“如果放在普通班级求学,明年,彰儿,显儿就要去宁夏镇下院接受磨砺了。” 云昭重新装了一碗饭一边吃一边道:“就这么办!” 云彰,云显听父亲这样说,两个人没心没肺笑的呲牙咧嘴的,觉得终于可以逃离徐先生严苛的教导了。 钱多多却是知道丈夫是什么人的,对这两个孩子,云昭甚至比她跟冯英这两个做母亲的人还要疼爱一些。 现在,丈夫却宁愿让孩子去宁夏镇吃沙子受苦,也不愿意让他们接受徐先生的单独教导,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小声问道:“徐先生这里不妥?” 云昭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吃的香甜,并不回答钱多多的问话。 钱多多也就不再问,只是守着丈夫跟孩子,等他们吃饱。 一锅菜很快就吃完了,那两个小的,却因为吃了一天的苦头,这时候浑身暖和,立刻就裹着裘衣相互簇拥着睡着了。 钱多多一边慢慢地收拾东西,一边低声问丈夫:“您觉得徐先生把孩子教的不好?” 云昭点点头道:“最不该学帝王术的人,就是帝王。帝王之术本无成法,是帝王在成长过程中自动生成的谋略,气度,以及见识。 如果仅仅学帝王术就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史书上那么多死的凄惨的帝王,也就不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了。 当年,李世民自以为千古一帝,写下了煌煌巨著《帝范》,认为李氏子孙只要按照他书写的这本书,就自然会成为一个个英明的帝王。 结果,李氏皇朝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每一个帝王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这些特点学不来,教不会,只能依靠他们自己在成长中一点一滴的积累,凭借自己的感悟最后把人间的道理变成了自己的道理,才能去治理属于他的天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夫妻三人只能有三个孩子,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把这三个孩子教导成.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继续交给徐先生,不出两百年,云氏就一定会迎来末世,这不是我希望的,同时,也不是徐先生愿意看见的。” 第一三七章权力的萌芽 第一三七章权力的萌芽 云昭相信徐元寿不是一个坏蛋。 他甚至是一个一心一意为云氏考虑的好人。 不过,在云昭看来,这世上最残忍的人便是——一心为你考虑的人。 人天生就不是一模一样的,哪怕是双生子也做不到这一点,一心为你考虑的人一生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要把一个原本有自己想法的人变成按照他期望生活的人。 云昭一般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洗脑。 这种事情李世民干过,很多帝王也干过,云昭也正在干。 不过,这中间是有区别的,李世民他们洗脑的对象是自己的后代,云昭洗脑的对象却是别人的后代。 帝王制定规矩的时候,一定是极大地偏向于自己,这是一定的!!! 官府在制定律法,规矩的时候,也一定是极大地偏向自己的,这也是一定的!!! 所以,如今的大明制定的律法中,皇帝制定了一些利于自己通知的规矩,官府再制定一些利于自己的规矩,那么,给百姓还能剩下多少呢? 以前的大明王朝,在制定规矩的时候,所有的规矩都是有利于他们的,所以,百姓什么都没有,百姓想要一点权力,就只能通过贿赂当权者来达到一些目的。 这样做的时间长了,李弘基进京城也就是一件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因此,云昭在制定规矩的时候,首先制定的便是对百姓有利的规矩,先把百姓的自留地留足了,这才开始考虑皇族以及官员们的利益。 即便是如此,百姓拿到的利益依旧不能与皇族,官员们相媲美。 在这个基础上,云彰,云显他们从一生下来,就跟别人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所以,徐元寿不能把云彰,云显教育的跑的更快。 人的贪欲是无穷的,当云彰他们兄弟两个发现,自己只要挪动几步就能比世上跑的最快的人还要先跑到终点线的时候,这时候,他们可能就想让自己距离终点更近一点,或者,直接干掉跑的快的家伙。 人总是要动弹的,不动弹的人只有死人,不论他有没有气息,他都是死人。 因此,让云彰,云显去宁夏镇接受教育对这两个孩子是有好处的。 夜色更深,天气也越冷,云昭将钱多多拿来给他御寒的衣服披在两个孩子身上,还往火盆里丢了几块木炭,好让这里更加暖喝一些。 尽管裴仲,朱存极一群臣子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走进灵棚帮助云昭干一些杂活。 云虎,云豹,云蛟来了,他们三个喝的醉醺醺的,每人裹着一袭厚厚的裘衣,三个老汉将两个小孙孙往中间一挤,就在灵棚里呼呼大睡起来。 独留下云昭一个人站在寒夜中瞅着天上的寒星思绪万千。 白日里来吊唁的人很多,云昭恭敬的向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还礼,哪怕是云氏族人,云昭也尽量做到了礼仪周全。 留在玉山城的倭国人,朝鲜人,蒙古人,乌斯藏人来了,云昭就没有这么客气了,神情冷冰冰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变化。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云猛的灵柩终于抵达了玉山城。 云卷哭嚎着将云猛的灵柩安置进了灵棚,在云虎等人的要求下,已经封闭的灵柩被打开了。 灵柩里香气扑鼻,闻不见半点腐臭气息,只是昔日身材高大,气势威猛的云猛,此时看起来显得很是瘦弱,且五官都细微的变形,好在,他的轮廓还在,云昭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就是自己的猛叔。 云虎,云豹,云蛟哭的让人不忍卒睹,毕竟,相互依靠了一生的兄弟过世了,对他们三人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云娘看过云猛的尸身之后,从怀里取出一枚玉钱,放在云猛的手中,等云猛的闺女云彩带着孩子们看过外祖的模样之后,就下令封棺。 云猛的棺木又在云氏大宅停留了九天,然后就被云虎一群人抬着,安葬进了玉山那座隐秘的山洞。 云虎等人知晓,云猛毕竟是云氏隐族的人,不能安葬进秃山,与云昭的父亲安葬在一起,事实上,云猛也不愿意去那里,他很早以前就说过,他死后要陪伴那些吃苦吃了一辈子连云氏一点好处都没有沾到的强盗兄弟们身边。 云猛安葬之后,关于他的文书就雪片一般的从交趾传了过来。 钱少少的文书到达的最快,看样子云猛的去世确实没有什么阴谋,属于正常亡故。 不过,钱少少的文书中却有大篇幅关于洪承畴,以及沐天涛的内容。 在监察部密谍的监视下,洪承畴想要远居海外的那点心思想要隐藏住很难。 同时,云猛对沐天涛的期望,也一并在文书中表现出来了。 对于洪承畴想要在海外担任总督的想法,云昭最终还是答应了,既然他不愿意再回到国内任职,所以,交趾总督是一个很好的职位。 不过,他可以担任总督,却不能手握军权,这一点云昭说的很死,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如今的洪承畴家族,已经基本上将所有的力量全部投放到了海上,他的家族彻底退出了利用土地求活的地主模式,正式进入了远洋商业模式。 看样子这两年,洪承畴一家从海贸上获得了不菲的收获,以至于连洪承畴这种明显可以进入蓝田中枢的人物,也宁愿放弃位高权重的地位,转而投向海洋。 这个聪明人已经从云昭的行为中看的出来,蓝田皇廷在不久的将来,主要开拓的方向一定是海洋。 这时候再守着一千亩土地过活,不足以养活他庞大的家族。 这个人一辈子都极其的理智,除过在辽东与多尔衮那一战总算是表现出来了一点血性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是理智在主宰这个人。 有这种人存在,洪氏一族必定会兴盛下去。 沐天涛这个人就很难说了。 说他已经放弃了沐王府的旧部,云昭总觉得不像,但是,这个人不论是在西南的表现,还是在交趾,占城国的所作所为都是可圈可点的。 云猛留下的遗言中,其中一条就是期望云昭能够重用沐天涛,他甚至认为,没有比沐天涛更好的“天南军团’指挥官人选了。 他甚至认为,只要让沐天涛担任了指挥官,那么,平定西南诸国,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 至于文书最后,钱少少只是将云霄在交趾的行为一笔带过,只说,云霄正在清除交趾的有权人,以及有钱人,至于这样做的后果,他没有说。 云昭也不想问。 交趾将来一定是要并入大明的,这一点上,云昭的意见是清晰明了的。 不过,这至少是在交趾被统治五十年之后的事情。 “传令,晋升金虎为偏将军。” 看完钱少少的文书之后,云昭一点都没有迟疑的下达了这道晋升命令。 蓝田皇廷的重要晋升命令,都会在《蓝田日报》上刊登。 第二天,朱媺婥在拿到那张被熨斗熨烫的平平的《蓝田日报》之后,她第一眼就在第一版的版面上看到了金虎的晋升偏将军的晋升令。 她如饥似渴的看着这道命令,连标点都没有错过,他甚至还从介绍金虎战绩的文书中看到了一个错别字。 她小心地用铅笔在报纸上将那个错别字更正了过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匆匆的将那个用铅笔写成的字擦掉了。 看完报纸,用过早餐之后,朱媺婥坐着小马车离开了朱府,像往常一样,亲自查看了朱氏在长安城的几个铺面,跟掌柜的们商量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然后就回到了朱府,与往常一般无二。 人只要平安的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冒出来。 朱媺婥回府的时候,就看到周皇后正怒气冲冲的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嫔妃。 父皇死了,朱氏王朝不存在了,朱氏享有的所有特权全部被剥夺之后,就有一些嫔妃不甘寂寞,希望能够离开朱府这个牢笼,想要分一笔财产,自己去过活。 昔日的周皇后在后宫中自然是说一不二的人,但是现在,这些嫔妃们就以为自己有了抵抗的本钱。 朱媺婥见母亲被这个嫔妃气的浑身发抖,就来到了她们对峙的场所。 她先是看了一眼握着一卷书面色铁青的弟弟一眼,然后就对母亲周皇后道:“既然刘妃要走,就让她走吧。” 周皇后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刘妃道:“这个贱人居然秽乱宫廷。” 刘妃冷笑道:“只是一个大院子,还有什么宫廷能让我秽乱吗?十四岁进宫,陛下连碰都没有碰过我,在宫中苦守十年,二十五岁了依旧是完璧之身,皇后难道就不可怜可怜我?” 周皇后怒道:“你一家享受了荣华富贵……” 不等周皇后把话说完,刘妃就大笑道:“荣华富贵?我娘家七十一口,全部死在李弘基手中,这就是陛下跟皇后给我刘氏的恩典。 刘氏男丁已经死绝了,就剩下我一个妇人活着。 我不是想男人想疯了,才去找一个马夫苟合,我只想要一个孩子,给我刘氏留下一枝香火,怎么样刘氏也要有一个上坟,烧纸的人吧?” 朱媺婥搀扶着母亲坐下来,然后对刘妃道:“走吧!” 刘妃怒道:“我要拿走属于我的那一份。” 朱媺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锭丢在地上道:“你被我朱氏休了。” 第一三八章崩溃的与新生的 第一三八章崩溃的与新生的 朱媺婥瞅着昔日的刘妃,今日的刘氏离开了朱府,她很希望刘妃能留恋一下这座宏大的府邸,至少表示一下对过往生活的不舍也是好的。 可惜,踏出朱府大门的刘氏,连回头都欠奉,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唯唯诺诺的马夫,将刘氏搀扶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而后,他们就远去了。 朱媺婥甚至从那些送别的妃子脸上看到了羡慕的神色。 昔日高高在上的妃嫔们,今日却在羡慕一段谈不上光明的私情。 朱府的大门重新关上,朱媺婥回首俯视着那些妃嫔们道:“还有谁想走,现在可以提出来,别干了不干净的事情之后被我撵出家门。” 有两个妃嫔抬起了头,嘴唇蠕动一下,不过,很快就低下头,她们不敢! 朱媺婥知道,等这些妃嫔们逐渐熟悉了长安,蓝田是一个什么地方之后,她们说不定就会有胆量走出朱府,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沐天涛晋升为偏将军了,这是将军等级中最低的一等,不过,有了这个身份,沐天涛就能正式统领一军,继而建立更大的功勋。 回到书房的朱媺婥一个人沉思了良久,她再一次拿起了那份报纸,然后面无表情的将报纸丢进了火盆。 人,总是要靠自己的,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并不符合朱媺婥在玉山书院学到的理念,玉山书院讲究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不讲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救世主。 所以,朱媺婥决定,扩大自家的生意,并开始试探性的向官府申请海贸执照。 就在今年,蓝田皇廷镇压了一批土豪劣绅。 给他们扣上的罪名是——通敌,或者资敌。 就连朱媺婥这样的人都知晓,这是蓝田皇廷的一个手段,没道理那些精明的官员们会不知道。 在东南一地还没有被蓝田收归囊中的时候,不论是李岩,还是黄得功,亦或是二刘,他们征集军资的方式并不比李弘基仁慈多少。 只不过,他们用了一个比较文雅的词汇——捐饷。 尽管这些人捐出军资的行为是在被威逼之下实现的。 可是,李岩这些人却把这些捐助了军饷的人的名字,统统写在红榜上,弄得人尽皆知。 当雷恒大军秋风扫落叶一般将这些杂毛军阀统统斩首示众之后,对于那些资助军阀的土豪劣绅们,他们也没有放过。 一方面,他们在大力推行土改政策,另一方面,用资敌这个借口,轻易的就把东南那些大户人家拆分的七零八落。 在朱媺婥看来,云昭似乎对大家族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甚至不管东南这片土地刚刚收复需要笼络人心,他也要出台一些凶狠的政策,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仔细看的话,朱媺婥甚至觉得这是云昭故意而为之。 他似乎希望那些土豪劣绅们冒出来反抗…… 然而,东南的人们似乎认了这个结果,他们表现的很顺从,哪怕在蓝田皇廷取消了他们出海贸易的资格,也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一个人反对的人都没有。 从头到尾,云昭似乎都是以一种非常平和的方式在进行他的千秋大业。 就像黄河水,表面平静,实际上,水面之下暗流涌动。 朱媺婥想要试探一下。 云昭吃晚饭的时候,先给云猛的灵位上了香,带着全家人叩拜了祖先英灵之后,一家老小才坐在一起吃饭。 云娘先看了一下自己的孙子,孙女,然后用不满的语调对钱多多道:“怎么就没动静了呢?” 钱多多立刻指着冯英道:“我生了两个,她才生了一个。” 云昭见冯英把脑袋底下去了,就瞪了钱多多一眼道:“吃饭。” 云娘瞪了儿子一眼道:“天下已经平定了,该考虑子孙的事情了。” 云昭皱眉道:“天下远没有到可以让我们安心过日子的地步,接下来的三年里,我不准备在国内动刀兵,大明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该休养生息几年。” 云娘道:“李弘基不死,你哪来可以休养生息的机会?” 云昭道:“看吧,三年之后,李弘基将不战自溃。” 冯英见云娘一头的雾水,就小声在一边解说道:“定国将军那里,每日都能捕获一些逃往回来的贼寇,开始人数不多,最近,开始有成队成队的贼寇开始逃亡了。 所以,我夫君说不出三年,李弘基就要溃败了。” 云娘听冯英这么说,嘟囔一句道:“那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钱多多笑着坐到云娘身边,抱着云娘的手臂道:“娘啊,朱明的江山有一半就毁在辽东,以前是打不过建奴,现在是建奴见到我们就跑。 而辽东之地大多是雪原与森林,大队人马进入辽东耗费太大,所以呢,我们就先困住辽东,断绝中原与辽东的所有联系。 再加上我们还有大军时刻威胁着他们,让他们没有时间休养生息,只能不断地搜刮民脂民膏用来加强武备。 这样一来呢,辽东就会日渐穷蹙,最终灭亡。 我夫君对辽东执行的是蚕食之策,一次性的进攻辽东,痛快是痛快了,可是,建奴要是钻进了深山老林里,会给我们留下更大的隐患。 不如,让建奴自己把自己的族人从深山老林里抓出来,让我们在正面战场将他们杀干净,最后还我们一个干干净净的老林子。” 三个妇人开始讨论军国大事的时候,云昭一般是不插嘴的,她们说的再热闹,也仅仅局限于内宅,这是她们不多的愉快时光,打破她们的幸福时光,才是不明智的。 冯英,钱多多都是很聪明的女人,她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这并不是云昭按兵不动的理由。 对于建奴,云昭有更好的用处。 这将是一个时间长达三十年的游戏,也是云昭能够掌控的新游戏。 孙国信启程去了乌斯藏。 草原上的活佛将要去布达拉宫讲经,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政治活动。 为此,云昭为孙国信入藏,准备了很长时间,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在乌斯藏,红教与黄教的争端一直是乌斯藏地区不得平安的重要原因。 三世达.赖圆寂时,西藏红教与黄教之间的斗争尚未结束。黄教为了得到蒙古的支持,护法和上师预言三世活佛转世将在蒙古地方出现。按照他们的预言,遣三世活佛的侍从索本来土默特寻访,认定阿勒坦之孙松布尔彻辰楚库古尔台吉之子为转世灵童。 很可惜,这位被称为云丹嘉措的活佛,仅仅活了二十八岁就圆寂了。 有很多传说都说,云丹嘉措是被藏巴汗害死的,而且在云丹嘉措活佛圆寂之后,寻找到的新的活佛,不再是蒙古部出来的活佛,而是雪区出来的阿旺成了活佛。 蒙古人对这一点非常的不满,基于此,才有了墨尔根大喇嘛用白骆驼驮着玛哈噶拉佛金像来盛京向皇太极进献的事情。 自从孙国信继承了墨尔根活佛的衣钵之后,逐渐安定下来的蒙古人,就开始认为,墨尔根活佛才是真正的大活佛。 此次墨尔根活佛进入乌斯藏,与阿旺活佛辩经,对于乌斯藏所有的喇嘛教派都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此次,孙国信能否一统乌斯藏喇嘛教,对于大明来说,意义非常的重大。 鉴于此,韩陵山这一次充当了孙国信的贴身侍从一同入藏了。 冬天进入乌斯藏不是一个好选择,不过呢,因为兵力分配的缘故,冬日又是一个最方便孙国信入藏辩经的时间。 如果把所有活佛继承的事件统计一下,人们就会发现,辩经这种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佛背后的势力。 这一次,韩陵山对于乌斯藏是志在必得,如果孙国信不能在辩经场上得到他需要的结果,他就准备用武力帮助孙国信获得最后的胜利。 对于蓝田皇廷来说,大的战役已经基本上打完了,剩下来的都是不好啃的硬骨头,对于这些硬骨头,云昭准备慢慢地啃,最后用自己的尖牙利齿,将他心中的故土拼图做完整。 玉山又开始下雪了。 整座玉山城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因为守孝的缘故,云昭的胡须已经有寸许长了,整个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沧桑。 云氏族人对于族长在守孝期间的表现很满意。 不论这一年的日子有多么的难过,忙碌的中华一年,终于还是如约而至。 在这一年开始的第一天,以云昭侧面像为图案的中华银元终于发行了,这种银币发行的数量并不多,仅仅是一种纪念,代表着新皇登基。 云昭翻看着今年新发行的银币看了许久,最后对张国柱道:“以后不要再用人的头像来装饰银币了,你们要尽快弄好代表我新华朝的徽记以及纹饰,尽量要淡化个人,重视国家建设。” 张国柱果断的摇摇头道:“谈不拢,有太多的主意跟想法了,还一个个位高权重的不好驳斥,其中龙图,就是被你给否决掉的。” 云昭笑道:“慢慢来,总会有一个统一意见的。” 张国柱点点头,沉默了片刻道:“孙国信的权力太独立了,这不好。” 云昭点点头道:“孙国信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跟我提起过,要求我主意约束神权,不过,韩陵山似乎有别的想法,这一次,就看韩陵山能否实现他的做法了。” 第一三九章关门打狗 第一三九章关门打狗 乌斯藏现在很乱,主要是,前藏,后藏,蒙古人,西域乃至尼泊尔人都在对乌斯藏投射自己的力量。 这对云昭来说是不允许的。 从地图上就能看出,如果大明不能控制乌斯藏,乌斯藏人如果对大明不友善,那么,他们能进入大明腹地的道路太多了。 强大的唐朝就是因为跟乌斯藏人纠纷不断,消耗了太多的国力,这才导致大唐没了压制四野的力量,最终被一个节度使弄得国家破败。 最讨厌的是乌斯藏地形太高,大明军队如果想要进入,这一路就只能仰攻,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海拔太高,供氧不足,这对习惯在低海拔地区作战的大明军队来说非常的不利。 再者,着巨大的耗费云昭不能不考虑,毕竟,进军乌斯藏完全是出于国家安全为目的,没有肥美的战利品可以补偿战损。 不论是辽东,还是台湾,亦或是西域,乌斯藏这些地方丢不得,迟早,这里会有一场场的战争等着云昭去打,这些战争都是必须要进行的,不可能退缩。 不论在任何时候,中华一族其实都是孤独的。 他庞大,富庶,美丽,骄傲,不屑于受制于人,也不屑与狼群为伍,他就是自己, 为了让以后的中华不至于活的太过拥挤,云昭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准备,一旦世界的版图被彻底确定下来了,自家也有足够的资本继续保持自己文明人的骄傲。 韩陵山在乌斯藏的布置从六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云昭不知道韩陵山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不过呢,根据钱少少的说法——老韩算是下了血本。 很多时候,韩陵山就是一只代表着灾难的黑乌鸦,他的翅膀呼扇到那里,那里就会有战争,瘟疫,乃至死亡。 云昭不知道韩陵山的具体布置,他却知道,经营乌斯藏六年的韩陵山这一次对乌斯藏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态。 云昭很期望韩陵山在乌斯藏的计划获得成功。 就在云昭为韩陵山祝福的时候,韩陵山的队伍已经从甘肃做了最后的准备,再有五天,他将进入了青海。 这一次,他准备从张掖走山路进入青海,不打算跟孙国信一样从兰州进西宁。 跟往常一样,又鬼鬼祟祟的。 听说他从甘肃军司杜宇那里调走了一千个强悍的骑兵,很多装备都是他从玉山带走的,其中很多都没有正式列装军队。 不知道这一次韩陵山会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乌斯藏人面前。 云昭非常期待。 每次看韩陵山的奏折,就像是在看一部惊险的小说,从很大程度上这完全满足了云昭对自己的期望。 自从当上皇帝之后,他基本上就没有了什么自由,蓝天帝国如今正波澜壮阔的进行着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四面开花式样的扩张,却基本上没有他什么事情。 他只能在书房里瞅着那些人送过来的奏章,为他们喝彩,为他们加油鼓劲。 年纪轻轻就混到这个地步是一种悲哀,别的皇帝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正是人生历程中最精彩的时候,他只能躲在暗处,如同一头藏在深洞里的老鳖,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看别人建功立业。 考虑完韩陵山的事情,云昭今天就要离开大书房了。 玉山左边的山峰被大明的和尚们出资开凿了一座巨大的佛陀坐像,还在佛陀坐像底下修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佛家丛林。 寺庙不大,却精致的令人咂舌,即便是云娘这等看管富贵物事的人,在参观了这座佛家丛林之后,也叹为观止。 以前云昭知道寺庙里的大和尚们有钱,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有钱! 一座废弃的山峰,硬是被他们开凿成了一尊佛陀坐像,最让云昭不能理解的是,这一切居然是在一年半的时间中就修建成功了。 当初,一队队的和尚们走进了那座山,然后,云昭就忘记了这件事,如果不是母亲跟他说起山坳里还有这样一个存在,他几乎就要忘记了。 既然这件事已经想起来了,裴仲安排的事情就不是这么一件了。 因为佛门在玉山上修建了巨大的佛陀坐像,道家在龙虎山道士的带领下也在玉山修建了一座道观,而信仰阿拉神的阿訇们,也在一座山峰的顶上,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石头方形建筑,在这个方形建筑顶上还有高大的宣礼塔,以及螺旋形状的扁水滴式样的房顶。 如今的玉山上非常热闹,玉山书院是儒,白玉堂是天主教堂,乌斯藏活佛在玉山顶上还修建了规模宏大的藏传寺庙,再加上佛门修建的这座大佛寺,道家修建的这座道观。 顷刻间,玉山就成了一座神山。 以前坐火车上玉山的人大多是玉山书院的学生,先生,家属们,现在不一样了,开始有各地的信徒全都想上玉山。 这样一来,两个火车头的运力就严重不足了,听玉山城城守云豹说,火车头已经增加到了四个,每辆火车依旧坐的满满当当。 尤其是遇到佛诞,老子寿辰,以及天主教,阿拉教,喇嘛教的节日,玉山上往往就会人满为患。 这也罢了,最让云豹烦恼的是,山上人多了,人又有三急,在这么下去,美丽的玉山就会变得臭不可闻。 关于这些寺庙的事情,云豹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在看到云昭在纸上写下”无上正觉“四个大字之后,就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很明显,这座寺庙很有可能成为云氏的皇家寺庙。 “不仅仅寺庙是皇家寺庙,道观也是,天主教庙,喇嘛庙,阿拉庙都是。” “我们家要这么多的寺庙做什么?” “因为这些寺庙全部都受我云氏皇廷庇佑。” “包括玉山书院的儒教?” “没错,我云氏就该有这样博大的胸怀,能容纳的下所有人,所有信仰,我们会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不论他信仰什么。 哦,这一点是写进了大典的。” “可是,我听说李定国在对付回回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在草原上对付蒙古人的人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遵从,你的徒弟在河西对付乌斯藏人的时候好像也不够仁慈。 更不要说,高杰当初枪那个洋和尚的时候,还把人家的庙宇给一把火烧了。 这时候说这些话,你就不觉得亏心?” 云昭放下毛笔瞅了云豹一眼道:“你如果不是我的亲叔叔,就凭你说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被我发配去台湾种甘蔗了。” “台湾太远,你叔叔活着回来的可能不大,如果发配去陇中种植烟叶,你叔叔我还是很愿意的。” 云昭再看看自己写的“无上正觉”这四个大字觉得很满意,说实在的,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四个字好像是他写的最好看的四个字。 裴仲等纸上的墨迹干透了,就轻轻卷起来对云昭道:“陛下,这就送给慧明大师?寺庙的名字就叫”正觉寺”? 云昭点点头道:“再等等,我还要写光明殿,藏密寺,道藏观的名字,你去问问徐先生,要不要把玉山书院的匾额也更换一下。” 裴仲放下新写的字,就匆匆出去了,刚才还看见徐先生在秘书监查询事情呢。 云豹勉强认得公文上的字,如果再深奥一点他就不明白了。 眼看着云昭在秘书的帮忙下,写了光明殿,藏密寺,道藏观,之后,很想知道徐元寿这时候是个什么态度。 不大功夫,徐元寿就急匆匆的来了,他先是看了云昭写的那些字之后,见只有云豹跟裴仲在跟前,就皱眉道:“这是要遗臭万年啊。” 云昭对徐元寿的评价并不意外。 毕竟,徐元寿现在的字在大明可谓一字难求,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家伙已经成了大明书法第一人! “你写的好,可惜人家不要!你信不信,我就算是用脚写的,人家一样当宝贝一样的制做成匾额挂在大殿上,并且会把我写的丑字,弄成一种新的书法模式。 到时候就算摆在你面前,你也只能捏着鼻子说这是好字,且别具一格,有大胸怀! 另外,你大明第一书法家的名头怎么来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师徒就不要乌鸦笑猪黑了。” 徐元寿有些愤怒,不过他仔细想了一下,然后就对云昭道:“我以后就对外说,我的字远远不到宗师境地,以后不论谁求字,都不给了。” 听先生这样说,云昭挑起大拇指道:“高,真是高啊,如此一来,以前拿到你字的人一定会发财,来找你求字的人一定会更多。” 徐元寿呆滞了片刻叹口气道:“是这个道理,算了,还是你写吧,皇家玉山书院六个字一定要写好。” 云昭哈哈一笑,欣然动笔,不过,他一连欣然动笔了八次,写到最后火冒三丈,才让徐元寿勉强满意。 等裴仲跟云豹一起把云昭写好的字摆在一起,倒也有些壮观。 云昭瞅着地上的那些字淡淡的道:“迷信是用来打破的,不是用来宣扬的,正本清源的事情一定要做好,这才是我提这些字的意义。 我希望啊,以后的玉山成为一个游人如织的地方,不是一个信徒如云的地方。” 徐元寿没好气的道:“你把人家请上山,你觉得你能达到你正本清源的目的?” 云昭呵呵笑道:“既然已经入我彀中,想要逃走?要知道,关门打狗才是老子最大的本事!” 第一四零章政治交易的残酷性 第一四零章政治交易的残酷性 关门打狗这一本领,是所有地方官员的一个基础素质。 财富是需要沉淀的。 就像此时的玉山一样,云昭没有那么多的钱用来修建玉山上的道路,殿堂,甚至是各种便民设施。 这个时候,因为宗教需要,有很多人都希望将全天下最好的庙宇修建在玉山上,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肯定。 对于云昭来说,宗教是需要约束的,他们不能肆无忌惮的发展,如果任由他们自由发展,最后距离改产换代的时间就不远了。 云昭亲自来到了山脚下的正觉寺,迎接他的是这座还没有牌匾的老方丈慧明禅师。 从见到慧明禅师的第一眼起,云昭就知道,这位老和尚可不是一个准信吃斋念佛的主,从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上,云昭就能看到洪承畴的影子。 倒不是说这个老和尚是跟洪承畴一伙的,只是说这个老和尚跟洪承畴一样,都是一个老辣的通晓世事的人精,想想也是,能被天下的和尚们推举担任正觉寺的主持大师,得道高僧可不成。 得道的高僧就像真正的君子一样,都很容易被人欺负。 如果只是一般寺庙的得道高僧被人欺负了,或许会成为美谈,寺庙也愿意承担这样的损失。 但是,正觉寺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需要的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和尚,毕竟,这里损失一点,全天下的和尚们损失就太大了。 即便佛门再富裕,也承受不起。 云昭亲自送来的匾额,在云昭抵达正门之前,已经被和尚们挂在了大门口。 云昭到来之后,瞅着眼前刚刚挂上去的新匾额,心头很是感慨,每一个和尚都是一个很好的美学家。 至少在正觉寺是这样的。 站在寺庙门口,简陋的寺庙大门配上那张蓝底黑字的“无上正觉”匾额之后,立刻就焕发出来了一种新的韵味。 不仅仅如此,通过位置编辑了视觉之后,站在大门口的云昭就发现,这道匾额像是镶嵌在了背后那尊硕大无朋的佛陀胸口。 无上正觉四个字,配上那尊硕大的坐像,让人肃然起敬,云昭写的匾额,一瞬间就变成了对身后那座佛陀的赞美之词。 毕竟,在佛家看来,无上觉,恰恰是对佛陀的最高赞美。 云昭在无上觉中间添加了一个正字,更是将这一赞美发扬光大了。 在慧明禅师啧啧的赞叹声中,云昭写的“无上正觉”四个字一瞬间就成了书法至尊才能写出来的字。 陪同云昭一起来的云豹想起云昭跟徐元寿在大书房说的话,就很想放声大笑,却被谨慎的裴仲制止了很多次之后,他才勉强忍住笑意,站到一边充当低级护卫去了。 慧明禅师赞叹的非常真诚! 尤其是当寺庙里的和尚放开闸门,让两道飞瀑飞溅而下之后,大门后边,立刻在晴日的蒸腾作用下,陡然出现了两道彩虹…… 皇帝前来礼佛了,皇帝刚刚给寺庙赏赐了匾额,然后……冬日里出现彩虹……这他娘的不是神迹,还有什么是神迹? 最要命的是——云昭写的那四个字像是给大佛开光一般,正正的出现在人们视线的中心,这时候,谁要是再说这四个字是臭字,一定会被所有人唾骂的体无完肤。 云昭也就罢了,他是深知‘三分字,七分裱’这个道理的,并且曾经看过一个卖九粮液酒的商贾,硬是通过装裱把一个很大的领导写的臭字装裱成名家风范的经过。 只是眼前这个叫慧明的老和尚,硬是能用大自然把他的字衬托成神迹,这就太难得了,不得不说,佛门的文化底蕴实在是太雄厚了,雄厚的让人叹为观止! 躲起来抽烟的云豹,已经点燃的烟卷从嘴角滑落,呆滞的瞅着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 这一刻,云豹深信,自家侄子,就是真命天子,就是真龙天子!!! “懂一点光学原理,就没有这么吃惊了。” 裴仲在云豹耳边低声道。 “滚,我家陛下就是真龙天子,你看,他写的字会发光,后边两条彩虹哪里是什么彩虹,分明就是两条彩龙!” 不管裴仲信不信,云豹是相信了,他还准备回去跟嫂嫂说说今天见到的奇迹! 谁要是敢反驳,云豹准备动武! 慧明禅师见云昭依旧一副漠然视之的模样,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马上双手合十,俯首施礼道:“托陛下洪福,泥石坐像如今有了灵性,全拜陛下所赐。” 云昭淡淡的道:“我尊崇佛教,并非因为佛教有种种神奇之处,而是因为佛教有导人向善的功德,这功德才是我佛得以在我大明万人敬仰的原因。 禅师切莫被外物所扰,忘记了我佛的本意。” 慧明禅师再次施礼道:“陛下说的极是,万物本就是虚妄,只要心存善念,灵山便近在咫尺,导人向善本就是佛根,唯有良善之人才能得大福报,大功德,大圆满。” 云昭双手合十还礼道:“希望大师能常秉持此心,如此,正觉寺当与国同休。” 慧明禅师闻听云昭如此说,郑重的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正觉寺必定以弘扬良善为本,绝不与域外天魔同流合污,并且做到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云昭瞅着这个聪明的和尚点点头道:“除却本尊,余者当为邪魔外道!” 慧明禅师从袖子里摸出一份文书,双手奉给云昭道:“陛下,邪魔外道尽在此,还请陛下做一次我佛门的护法韦陀,持韦陀杵杀尽邪魔。” 云昭打开文书瞄了一眼,就递给裴仲道:“交付有司处理,不得迁延。” 裴仲小心的将文书装进自己的背包,然后就在护卫的保护下离开了正觉寺。 云昭继续在慧明禅师的陪同下继续游览正觉寺,最后来到大佛脚下,仰头看着这座高大的佛陀,微微叹口气,从头上解下束发金冠,恭敬的放在佛陀的莲花座上。 “大师,朕此次前来来的匆忙了,身无长物,唯有金冠一座,供奉我佛足下。” 慧明禅师对于云昭给的还礼,非常的满意,笑眯眯的双手合十道:“陛下有心了,供奉我佛,心香一瓣足矣。” 就在这尊大佛的见证下,云昭与慧明禅师完成了交易。 佛门交出了所有关于白莲教,弥勒教,以及各种从佛门衍生出来的邪魔外道,云昭也用自己的金冠做了保证,保证不在大明范围内行灭佛之举。 同时还同意,蓝田皇廷可以在大明疆界范围内,清理一些做的很过分的寺庙,他们甚至指名道姓的指出来了那些寺庙需要被朝廷清理。 这中间或许有打击不同心法同门的做法,不过,云昭不在乎,他不管佛门的派别,只是觉得佛门的规模需要缩小一下。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也是一个很圆满的政治交易,至于谁会在这场政治交易中成为殉葬品,云昭不在乎,慧明也同样不在乎,他们只在乎目的。 云昭的心情很好,坐在大佛脚下,顶着久久不愿意散去的彩虹听慧明禅师讲解了一段《金刚经》,最后在正觉寺中用了一些斋饭,说了一声好,就离开了正觉寺。 他刚刚离开正觉寺,守在寺庙外边亟不可待的信众们就蜂拥而入,顷刻间,就把正觉寺塞得满满当当。 云昭才回到大书房,裴仲就前来禀报。 “陛下,这些和尚好毒啊。” 云昭淡淡的道:“心肠不毒,怎么做到四大皆空?” 裴仲愣了一下道:“不修改一下吗?” 云昭瞅着裴仲道:“其实,任何宗教都是我们的敌人,只要他们还在传教,就是在剥夺我们的权力,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就是了。 四面开花的宗教才可怕,一枝独秀的宗教就很好控制了。” 裴仲听云昭这样说,心头最后的一点犹豫立刻就消失了,对云昭道:“陛下,既然如此,微臣就按照这本文书上名单执行了。” 云昭冷笑道:“去吧,要快刀斩乱麻,这时候清理佛门,别人怨恨不到我们头上。” 裴仲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微臣会在无意中将这本文书存在的消息透出去,当然,是在执行到晚期的时候。” 云昭笑道:“你是一个聪明的,总留在我这里有些亏了,想不想出去见识一下?” 裴仲笑道:“只是舍不得陛下。” “快说,想去哪里?” “微臣觉得出任宁夏府是个很好的主意。” “远离中原?你怎么想的?” “微臣想要在我大明成熟之地磨勘一段日子,将来也好为陛下牧守一方。” “那就在离开之前,给我再挑一个机要秘书。” “微臣以为张绣很合适。” “咦?张绣?那个见到我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 裴仲笑道:“陛下当知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道理,四年时间,张绣已经锻炼出来了。” 云昭点点头道:“你的推荐我还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就安排他进入卓拔经历吧!” 裴仲感激的朝云昭施礼,他没想到,自己提出来的人担任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陛下连考虑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就答应了。 这是一种肯定! 陛下的每一任秘书离职的时候都会推荐下一位秘书任选,从徐五想到杨雄,再到柳城,再到他裴仲,陛下都是信任有加。 在离开之前,裴仲还想跟张绣长谈一次,莫要把这个好的传统给断绝了。 第一四一章总有人不死心 第一四一章总有人不死心 一般情况下,当秘书有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云昭就会立刻换秘书。 这一点是跟自己很早以前的老领导那里学来的法子。 老领导是一个极为方正的人,方正到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那种程度。 他的秘书都是千挑万选之后的高端人才。 在漫长的官宦生涯中,老领导曾经更换过很多秘书,每一个秘书的离开,都有很好的去处,很多年之后,当老领导退休之后,人们才发现,老领导的影响已经无处不在了。 云昭相信,每个秘书离开的时候,老领导都是竭尽全力的在安排,他对每一个秘书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认真。 所以,那些接受了老领导帮助的秘书们,即便是在老领导已经退休了,也把他看作人生导师一般的尊重。 云昭就很倒霉了,他是老领导的最后一任秘书,即便是在老领导退休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子的时候,这个老头子依旧为云昭安排了一个前途光明的位置。 老领导的儿子,闺女并没有特殊的安排,他们仅仅是政府部门的一个不起眼的人员。 几年过后,老领导的儿子变成了本地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他的闺女变成了地方最大的批发零售百货商人之后,云昭才发现,老领导的高明之处到底在那里。 这中间没有什么金钱交易,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反正老领导的儿子总能拿到最肥的是生意,老领导的闺女总能获得最先进的信息。 逢年过节的时候,云昭发现自己总是去老领导家拜年最晚的一个。 老领导见他的时候,从不提家里的事情,而是直言不讳的指出云昭在工作中的不足之处,也就是说,哪怕老领导已经退休了,他依旧关注后辈们的成长,并且有些呕心沥血的意思在里面。 只是,每当云昭这些人拜见老领导的时候,他的儿子跟闺女总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殷勤的摆弄一些果盘,吃食,显得谦卑无比。 一个人的江山就是这么打下来的。 这是一种福泽百年的做法,远比那些专心扶持儿子闺女的人走的更远。 云昭的秘书人选都是玉山书院中的一时之选的人才。 他们比不过那些国字辈的人那么光彩照人,也不如国字辈的人那么璀璨夺目,可是,他们的进入了秘书监,成为了云昭最看重的人之后,他们的仕途就远比旁人来的平坦。 什么是天子门生,他们才是! 就像云昭预料的那样,执行他命令最坚决的永远都是,徐五想,杨雄,柳城这三个人。 现在,还要加上裴仲! 张绣努力的在云昭面前站直了身体,一张脸绷的紧紧地,他通过了监察部的审查,通过了清吏司的磨勘,通过了秘书监的考核,最后才能站在云昭面前经历最后的考验。 四年来,张绣自忖还算优秀,除过第一次见云昭表现的有些慌乱之外,他的表现堪称完美。 ”做我的秘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云昭见到张绣之后就淡淡的道。 张绣道:“陛下的每一任秘书都是人间俊杰,张绣虽然自忖不凡,却希望在陛下的教导下,可以紧追前人步伐,不甘落后。” “裴仲选了你,我相信裴仲,所以你最终担任了这个职位。” “陛下,张绣希望以后您是因为认可了张绣,而不是因为认可裴仲,才让张绣担任了机要秘书这一职位。” 云昭笑道:“看你以后的表现。” 张绣笑着点点头,然后就承担起了云昭机要秘书的职责。 每一个秘书都是不一样的,徐五想属于足智多谋,杨雄属于视野开阔,柳城属于谨小慎微,裴仲则属于胆大心细。 张绣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云昭没有发现,不过,在张绣承担了云昭机要秘书的前十天时间里,云昭获得了难得的清净。 这这十天里,天下太平。 东南的土地改革进行的如火如荼,西南的休养生息进行的平稳而可靠,云氏黑衣人的剿匪工作,依旧进行的不急不缓。 交趾,已经没有消息传来了,看样子云霄做的很多事情,不宜宣诸于悠悠之口。 京城的人们对蓝田皇廷久久不肯入皇城意见很大,据说,已经有人组织京城的乡老们去知府衙门请愿,希望皇帝陛下能够回归京城,让天下真正开始大治。 百姓的意见是没有法子撬动政府变革的,除非这是他们自己发动的。 云昭把长安当做皇廷驻地的做法很明显,这对北方的顺天府,以及南方应天府的人来说,这很难接受。 天下刚刚安定的时候,这两个地方的人没有资格,也不敢提出请皇帝还于都城。 天下初步安定之后,这个意见也就甚嚣尘上了。 天子脚下讨生活容易些。 这是一定的。 同时,天子脚下讨生活也相对公平些,这也是一定的,所以呢,这种争夺就显得好像很有意义。 对于这一点,云昭早就有规划,蓝田皇廷将会有四个都城,长安,顺天府,应天府以及广州。 都城多了,也就说明,如今的都城没有以前的都城那么重要了。 云昭在考虑都城安置的时候,思考经济的时候要多于思考其他因素。 社会发展一定要均衡才成。 不能南边的富裕的不成样子,北方,西方却穷困不堪,社会发展不均衡,很容易造成地方歧视,歧视会发展成眼红,眼红之后,就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自古以来,北方的武装力量就强于南方,而中华一族每当经历了动荡之后,它一统天下的过程往往都是从北向南开始的。 当然,这是在人的身体素质占绝对因素的时候,是战马,骑兵,甲胄占据重要军事地位的时候,自从大明军队进入了全火器时代之后,强大的火器,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抹杀了军人身体素质上的差别对战斗的影响。 云昭从深邃的思考中醒过来,就看到张国柱正匆匆走进了大书房。 这个人一向很沉稳,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会让他忘记了看脚下,以至于他的脚在门槛上磕绊一下。 幸好,他也是一个从小就练武的人,即便是身体失去了平衡,也能在摔倒在地之前,用手按一下门框,让自己的身体斜刺里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几圈之后,再稳稳的站定。 这让已经做好了接受张国柱叩拜的云昭很是失望。 “叩拜我一下你不会掉块肉,用不着弄险。” 张国柱瞅着神色笃定的云昭道:“陛下难道没有接到军报?” 云昭背着手笑道:“接到了,那有如何?” 张国柱不解的道:“蜀中叛乱,叛军已经拿下茂州、威州、松潘卫,陛下真的不在意?” 云昭瞅着窗外的玉山道:“我等待这场叛乱,已经等待了一年多了,他不发生,我才会坐立不安,现在发生了,我的心也就踏实了。” 张国柱瞅着云昭那幅淡漠的样子居然觉得后背有些寒凉,忍不住低声道:“监察部在其中做了什么吗?” 云昭摇头道:“不是监察部,是冯英做的。很长时间以来,冯英都认为我们在蜀中的统治没有做到,彻底,完全,我们当初进入蜀中的时候过于匆忙,事情没有办爽利。 以至于我们的官员在蜀中的某些地方政令难以下达。 这时候冯英就认为,既然没有法子让这些人变成顺民,那么,就把这些人彻底变成暴民,让病痛彻底的显现出来,一刀割掉,继而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张国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事情跟马祥麟,秦翼明有关,这就很严重了,这两人都是大明朝难得的悍将,加上秦将军这些年在蜀中的积威,一旦起事,很可能会变成燎原之举。” 云昭摇头道:“燎原之举?你也太小看你的部下们了,他们进入了蜀中两年,积极行政,安抚百姓,执行我们的土地政策,百姓对他们好感大增。 马祥麟,秦翼明之所以会叛乱,就是因为无法接受我们越来越苛刻的土地政策,又上告无门,这才悍然抓了我们的官员,要挟我们。 这此造反,是马祥麟,秦翼明的私心在作怪,完全是为了他们的私利。 百姓们已经拿到了土地,拿到了补助,是实际的得利者,相信我吧,这场叛乱高杰很快就会抹平的。 我就很奇怪了,马祥麟,秦翼明都不是糊涂人,他们真的以为我们会退让,废除我们正在执行的土地政策? 就算是我们同意了,那么,他马祥麟,秦翼明难道不清楚他们自己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吗?” 张国柱道:“这么说陛下这里已经有了处理蜀中事件的成法了是吗?” 云昭点点头道:“秦将军恐怕没有继续在寺庙中清修的机会了。” 听闻云昭说到秦良玉,张国柱多少有些惋惜,对云昭道:“怎么处理?” 云昭道:“不是我怎么处理秦将军,而是秦将军怎么处理自己! 她的儿子跟她的弟弟勾结乌斯藏人,羌人图谋蜀中,这是叛国行为,我很想知道保家卫国了一辈子的秦将军如何自处! 马祥麟,秦翼明以为他们进入了川西这种人烟稀少,道路崎岖的地方,再捉住我们委派的官员,朝廷大军就不会进入川西。 继而达到他们与川西土司继续过上依靠压榨百姓的富贵生活。 我想说,他们想错了。” 第一四二章是个人都想当皇帝 第一四二章是个人都想当皇帝 “陛下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微臣这就不多嘴了。” 自从张国柱担任国相以来,对于兵事,他基本上是不过问的,如果云昭不问他,他甚至会装糊涂。 这一次因为牵涉到官员被人挟持,他才会过来问问。 如果是平常的军事行动,在事后,云昭都会给他文书,说明这次军事行动的目标与结果。 这就是一个很合适的相处距离。 就像云昭从不过问张国柱是如何施政的一样,对于大明现在施行的很多政策,云昭也是从张国柱送过来的文书上知道的。 说真的,就连家里的鹅都有领地意识,莫要说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了。 如今的蓝田皇廷,看似什么都管,其实除过军事之外他很少管别的事情,立法权在人大,司法权在法司,监察权在监察部,执法权在法务部,国相府统领的不过是民政权而已。 在以后的时间里,这些部门的权力还会得到加强,所以,张国柱现在连司法,监察事也不再过问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国相府的权力太大,云昭睡不着觉。 川西的叛乱对庞大的帝国来说,只是疥癣之疾,高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行动力,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有很好的消息传来。 这一次,云昭很想要川西高原,拿到了这里,就能直接威胁乌斯藏,帮助到孙国信跟韩陵山。 此时的乌斯藏,在分裂了数百年之后,真正能让那片地方统一起来的人就是活佛。 不过,这些年因为红教跟黄教的斗争,让活佛的权力一直没有办法达到巅峰。 或许,这一次有所不同,孙国信应该能做到一统乌斯藏高原上五颜六色的喇嘛教派。 韩陵山过扁都口的时候差点冻死,当年隋炀帝过扁都口的也是如此,所以,云昭在看了韩陵山送来的文书之后,就把扁都口这个鬼地方当成了自己的禁地,以后即便是要去出巡,也绝对不走这个一会雪,一会雨,一会冰雹的破地方。 根据韩陵山的说法,他是把手塞裤裆里才活着从扁都口逃出来的。 之所以不用西宁军司的军队,不是不相信这些同袍,完全是因为韩陵山相信,那些喇嘛们已经把西宁军司摸得透透的。 只要调动西宁军司的人手,喇嘛们就会知晓,这里要有大的行动了。 青海,倒淌河,日月山云昭是看过的,那里有着绝美的风景,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保暖,身体暖和之后才有所谓的风景。 云昭当年看这些美景的时候就冻得跟乌龟一样,没有来得及仔细品味这里的风土人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品位的,他去的时候整个西宁城市都还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羊膻气味道,包括宾馆里面的床铺,这股味道会在脑子里萦绕三日不绝,直到云昭开始喝酥油茶之后,这股子味道才从脑海里消失。 那个时候,路边的白色帐篷口,永远都站着一个盛装的牧羊女,只要是精壮的男子从她门前经过,她都会热情的邀请人家进帐篷喝一碗酥油茶,顺便把客人的鞋子挂在门口。 很方便的。 那个时候的云昭年轻的如同一朵稚嫩的花朵,老领导带着云昭路过这些帐篷的时候,总是牵着云昭这个孩子的手,生怕一松手,他就会被那些彪悍的牧羊女们给抓走。 其实……云昭对帐篷还是好奇的…… 这个好奇心直到上溯到了三百多年前的大明,至今,在云昭的梦境里,都不太缺少白色帐篷的影子。 钱多多就是一个妖精。 云昭回到后宅之后,就看到钱多多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绢制作的衣衫,俏生生的站在一顶白色的帐篷边上,邀请云昭进去喝茶。 这个茶是不能喝的!!! 云昭还在孝期,这时候别说敦伦了,就连稍微亲热一点的举动都是不孝,要是在孝期有了孩子,天啊,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会背负严重的罪孽。 “没想干别的,就是让你进来看看!” 钱多多对于丈夫的小心谨慎的模样很是看不起,翻了一个白眼之后,就把他拖进了帐篷。 帐篷不错,远比草原牧民们居住的帐篷要好的太多了,再加上还有冯英跟三个孩子在,云昭进来之后就很是有些心安理得的模样。 冯英在炉子边上烤肉,三个孩子吃的满嘴都是油。 云彰,云显,云琸见父亲进来了,就给父亲让了一个位置,然后,父子四人并排坐着等冯英把肉烤好。 “帐篷哪来的?” “是我让那些自梳女制作的,不错吧?你们军方是不是应该采购一批?” 听钱多多这样说,云昭彻底的安心了,不是要那啥,而是要推销帐篷,这就要好好的研究一下了,对于军资,云昭还是很重视的。 “有了薄牛皮,不好,军用帐篷上用得着装饰花纹吗?不好,支撑帐篷的木头杆子数量太多,差评,整个帐篷太大,不利于携带,差评……” “好了好了,这是人家特意给妾身造的出行打猎用的帐篷,你要的军用帐篷自然不能是这个模样,这是给主帅准备的豪华帐篷!” 云昭瞅着钱多多那双大眼睛道:“我在军中的时候总想着把自己藏起来,你让我住这样的帐篷,就不担心我晚上被人偷营了?” 冯英在一边道:“皇帝就该用这样的大帐篷,如果我是你的随从军官,要是能让敌人摸到你的营帐跟前,早就自杀了。” 云昭见冯英这样说,还是有些犹豫的道:“好吧,那就先订一百顶,给李定国送去。” 钱多多鄙夷的道:“先让李定国试试会不会被人偷营而死是吧?没问题,只要你把帐篷加入军资采购项目里面就成,一百顶,就一百顶。” 商业谈完了,钱多多立刻就加入吃肉大军里去了。 不得不说,冯英烤肉的手艺确实不错,据云昭所知,能与冯英烤肉手艺相媲美的也只有云杨烤红薯的技术了。 今天很奇怪,平日里,钱多多在家里很独,吃东西,穿衣都是如此,必须处处压制冯英一头才罢休,今天很不一样,吃肉的时候,她总是会给忙碌的冯英留一些,即便云琸想拿,也被她把手给拍掉了。 这两个女人一定有事,绝对不可能是卖帐篷给军中这么简单。 钱多多趁着冯英休憩的功夫,把一把肉递给冯英,还奉上了一碗茶,见冯英吃的香甜这才对云昭道:“冯英真是太可怜了。” 云昭不解的道:“很好啊,婆婆讲理,丈夫疼爱,孩子孝顺懂事,怎么就可怜了?” 钱多多装模做样的用手帕沾沾眼角道:“是女人就该有一个娘家,妾身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少少府上作威作福一通再得意的回来,冯英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云昭一口咬掉一个羊腰子道:“冯英也可以去少少府上作威作福,毕竟,楚楚就是她的姐妹。” 钱多多瞅瞅低头吃肉不做声的冯英,探出手拍了冯英一巴掌道:“帮你说话呢,怎么就跟死人一样光知道吃,有本事别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冯英抬起头苦笑一声道:“这一次,不是在夫君面前撒娇打诨就能混过去的事情,他们造反了,还是被我逼迫的造反了。 我一直希望祥麟他们能忍受下来,过了这一关之后,我会补偿他们的,没想到,他们很是让我失望,没能过这一关,这样一来,将军奶奶就没好日子过了。” 云昭放下手里的羊肉串,瞅着冯英道:“要做什么就快些做,等高杰的大军布置好了之后,就算是我都没有法子饶过他们。 这一次,高杰的目的在于平定川西,任何阻碍他平定川西的人或者集团,都在他的打击范围之内,包括川西的乌斯藏人,以及羌人。” 冯英摇摇头道:“这都是他们的命,妾身就算帮他们一次,要是下一次还叛乱,妾身就没了立身的立场。” 云昭瞅着这个过于懂事的老婆道:“你怎么做的?” 钱多多听丈夫这样说,立刻瞅着冯英道:“你已经行动了?你早说啊,害得我又当一次坏人。” 冯英瞅着云昭有些为难的道:“秦将军会亲自走一遭川西,带马祥麟,秦翼明来玉山请罪。” 云昭点点头道:“这个法子不错,不过,前提是被他挟持的官员没有受到伤害,同时,还没有欠下血债,这两条只要犯了任何一条,即便是回到玉山请罪,他也难逃一死。” 冯英连连点头道:“秦将军去了,川西的叛乱也就平息了。” 云昭摇头道:“叛乱平息了,平叛却不会停止,另外,我不觉得秦将军去了就能说服她的儿子跟弟弟,根据川西传来的消息说,马祥麟,秦翼明正在川西招兵买马,又根据秘书监分析后得出一个结论——马祥麟,秦翼明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乌斯藏。 他之所以放弃富庶的蜀中,转而图谋松州,就是看中那里是一个我大明人数量很少,大多数是回回,乌斯藏,羌人,他想招纳这些人为部下,与川西乌斯藏人合流,争夺一下乌斯藏南部,避开我们,自成一国。 所谋如此之大,断然不是秦将军能说动的,如果秦将军与他们爆发冲突,我甚至觉得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听丈夫这么说,冯英面色顿时变得煞白,咬着牙道:“秦将军已经离开石柱去了川西,足足有五天了。” 第一四三章丑人多作怪 第一四三章丑人多作怪 在大的社会背景下,个人命运其实是微不足道的。 一般情况下,在大明,云昭的意志便是大的社会背景。 所以说,秦良玉既然已经卷入了这个社会浪潮,她想全身而退——很难。 这跟老将军昔日立下的功劳无关,也与老将军的赤胆忠心无关,甚至与老将军的年纪没有关系,她的弟弟跟儿子造反了,且是在不理睬她的安危情况下造反了,就说明,她已经被她的家族抛弃了。 云昭是皇帝,所以呢,他看事情的角度很奇怪。 恰恰就是因为老将军被家人抛弃了,却在云昭这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原谅老将军的理由。 “和而不群”。 这就是云昭批阅在高杰文书上的四个字。 这份文书是高杰询问如何处置秦良玉以及石柱马氏,秦氏的。 “君子保持各自的独立人格,但能与意见不同的人和睦相处;小人则相反。” 这是张绣问云昭“和而不群”四个字表达的含义的时候,云昭给张绣的解释。 然后,张绣就在给高杰的文书上把这句话加上去了,最后还特意注明——不得戕害秦良玉。 之所以这么麻烦,完全是张绣认为高杰就是一个草包,未必能理解陛下高妙的批阅意见,为了防止出现千古冤案,才特意做的备注。 在批阅高杰送来的文书之前,云昭先是看了监察部送来的文书,看完监察部文书之后,云昭才批阅了那四个字。 他也希望给这位巾帼英雄一个好的结果,所以,在批阅完那四个字之后,就让张绣去后宅告诉冯英,她可以安心了。 整个石柱地区,能让冯英牵肠挂肚的就是那个把她当孙女养的老将军,现在,亲情依旧可以维系,这很好。 冯英听了张绣的传话之后,第一时间,就向蜀中派遣了六十个黑衣人,她希望这些人能把老将军带来玉山,好好地过几年安静的日子。 蓝田皇廷在确定了马祥麟,秦翼明的意图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高杰,对付这两个人以驱逐为主,以剪除他的羽翼为辅,万万不得伤害这两人的性命。 对于野心家,蓝田皇廷一向是很尊重,且欢喜的,尤其是那些想要当皇帝的人,蓝田皇廷更是会给予他们最大的尊重与帮助。 因为,只有这种人不断地出现,蓝田皇廷才有绝妙的开疆拓土的理由,蓝田界碑才能随着这些人的脚步浪迹天涯。 藏南啊……云昭垂涎这块地方已经很久了,主要是这个地方真的很重要。 虽然这里地处喜马拉雅山南麓,与外边几乎是隔绝的,可是,就在这片荒芜,古老的土地后边还有一片巨大的财富之地…… 这地方对于云昭这种把世界地图装在脑袋里的人来说,藏南之地就是一根破绳子,破绳子不值钱,可是,被破绳子拴着一串牛——有尼泊尔,印度,以及刚刚脱离乌斯藏,自立为王的不丹。 乌斯藏是一片高地,很多地方都不适合人居住,但是在,乌斯藏这个大水塔周边,却都是温暖湿润的好地方,云昭觉得人们可以把乌斯藏高原当成神一样膜拜就好。 至于居住地,还是选在山下比较好。 现如今,英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法国人纷纷进入了被土王们统治的印度,云昭正在考虑要不要从陆地上进入印度北部。 藏南之地自然是不能走大军的,不过,作为一个补充还是很不错的。 云昭甚至料定,马祥麟,秦翼明之所以想进入藏南,很可能也是在垂涎绳子后边的那一串牛。 从这一战略眼光来看,马祥麟,秦翼明远比张秉忠,李弘基之流来的长远。 这两个人深知,距离云昭太近,就是他们最大的原罪。 只有让乌斯藏高原将云昭挡在后边,他们才能开拓出真正属于自己的王国。 那个叫做阿旺·纳姆伽尔的乌斯藏竺巴格鲁派喇嘛,他在乌斯藏被人打击的没有立足之地,眼看就要灭亡。 危机时刻审时度势,阿旺·纳姆伽尔毅然带领竺巴派信徒远走不丹。 由于阿旺·纳姆伽尔修得一身好佛,又有神符四脚神龙做护驾,因而所到不丹之处,无不归顺于其旗下。 这样的人都能成为一国之君,马祥麟,秦翼明就坚决的认为自己也可以。 云昭相信,马祥麟,秦翼明一定会成功的,因为,邀请他们进入藏南的本身就是格鲁派的大喇嘛,有这些人带路,以这两个人在大明的修炼成的战力,没道理打不过,一个仰仗四脚神龙装神弄鬼的喇嘛。 这些在监察部的文书上写的很清楚,云昭恨快就有了决断。 这一次他准备屈服。 接受马祥麟,秦翼明勒索的条件。 接受这两个人提出的用军火交换蓝田皇廷那些被他挟持的官员的条件……如果可能,云昭甚至想在交换的时候吃一点亏。 张国柱在看到了云昭批阅的文书之后,马上就圈阅同意,并且附上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我蓝田官吏的安全,不论对方提出任何要求,我方都应该优先满足……一切以保护我方官员安危为第一要务,切切!” 给高杰的文书很快就离开了玉山,带着云昭跟张国柱的无限期盼八百里加急走了。 这份文书在被云昭,张国柱批阅后不久,就被刊登在了《蓝田日报》上,云昭相信,这一下,马祥麟,秦翼明,应该有胆子跟大明索要更多的东西了吧? “这就是军人的耻辱!” 云杨握着报纸来到云昭办公室暴跳如雷! “带红薯了没有,今天想吃。” 云昭没有理会暴怒的云杨,反而伸出手问他要烤红薯。 云杨呆滞了一下继续怒道:“今天来找陛下不是来共享红薯的,所以没有。” 云昭失望的瞅了一眼云杨道:“没带红薯就滚!” 云杨失望的道:“敌人用我们的人胁迫我们,如果我们屈服了,这样的事情就会层出不群,陛下,此时此刻,就该用雷霆手段,阵斩马祥麟,秦翼明匪类,给世人一个教训。 如果陛下担忧我方官员安危,一来可以用马氏,秦氏族人交换,二来,可以派出精锐的黑衣人小队搜索,突袭对方营地,救出我方人员。 就算有一定的风险,有一定的损伤,末将也认为是值得的,那些被马祥麟,秦翼明挟持的官员,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怪罪我们。 屈服实在是有伤我大明颜面,让世人耻笑我等懦弱无能。” 云昭皱眉道:“怎么跟朕说话的?” 云杨跳着脚道:“陛下做事不妥,难道就不允许臣子进谏吗?” 云昭瞅瞅张绣,张绣立刻心领神会,亲热的靠近云杨之后,一只手温柔的捏在毫无察觉的云杨的脖颈之上,稍微一用力,云杨的身子立刻就软了,被张绣拖着离开了大书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凡我汉人踏足的无主之地,皆为我大明所有。” 离开了大书房的云杨,在张绣松手的第一瞬间,就一个大翻身将张绣摔倒在地,一个虎扑骑在张绣身上才要抡起拳头殴打,笑嘻嘻的张绣立刻就念出了《大明开疆拓土策》的总纲。 云杨举着拳头道:“这中间有计谋?” 张绣点头道:“大将军觉得陛下是那种眼睛里可以揉沙子的那种人吗?” 云杨半信半疑的道:“阿昭很小气,从不肯吃亏,我也奇怪这一次他为什么会如此怂包。” 张绣笑道:“大将军,能否从我身上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很不雅观。” 云杨摇头道:“你先说道理,说的通了,你捏握颈椎骨的事情就此作罢,说不通,我还要继续揍你。现在放开了,想要捉住你不太容易。” 张绣摊开手无奈的道:“大将军,您想想啊,马祥麟,秦翼明两个人基本上就是两个穷鬼,除过一身的武力之外,屁都没有。 就靠他在川西征召的那些散兵游勇,怎么能去藏南开疆拓土呢? 就算能开疆拓土,他们又怎么能把事情做大呢? 他们不把事情做大,我们以后怎么用征缴叛匪的名义,去接受已经被马祥麟,秦翼明打下来,且治理的在差不多的,并且基本接受我大明人统治的地方呢? 您想想,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杨的拳头慢慢落了下来,若有所思的道:“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 张绣笑道:“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我们现在只担心马祥麟,秦翼明不敢问我们要太多的东西。” 云杨道:“算你说的有道理。” 张绣道:“既然有道理,那就松开我,让我起来,好给大将军倒茶。” “我不喝茶!” 云杨话音刚落,就重重的一拳擂在张绣的眼睛上,这才心满意足的起来,重新进了大书房,准备跟云昭道歉。 “红薯拿来了?” 云杨进来的时候,云昭正准备练字。 云杨立刻变戏法一般的从怀里掏出用荷叶包裹着的两枚热腾腾的红薯放在云昭桌面上。 云昭咬了香糯的红薯一口,满意的朝云杨挑挑大拇指道:“说真的,你烤红薯的本事,远比你当大将军的本事要好。” 云杨谄媚的道:“我也这么认为,以后改好了,陛下再看看我有没有长进。” 云昭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杨,又咬了一口红薯道:“别改了,这样挺好的。” 第一四四章后院起火 第一四四章后院起火 对于云杨,云昭一向是不敢有太多期望的。 在他身后,站着无数的骄兵悍将,这些人一旦想说话了,就会把云杨推在前边,让他来做代言人。 就目前而言,云杨这个兵部的部长,在保证兵部利益的事情上,做的很好。 所以,军中的那些人也愿意把事情交给云杨上达天听。 而云昭也是通过云杨这个最忠诚的人来控制军队。 云杨在军中不是最能打的,也不是最足智多谋的,因为有一个最合适的身份,让他在军中的地位无人能代替,成为了武将之首。 因为他的存在,武将们不担心自己朝中无人,会被文官们欺负,文官们多少有些看不起粗鲁的云杨,也不觉得在朝堂之上,他能带着武将们改变目前朝堂上的态势。 张绣揉着眼睛,还是给云杨端来了茶水。 对于云杨殴打张绣的事情,云昭就当没看见,张绣也没有特意找云昭哭诉。 有些亏,吃的没道理,却不得不吃。 至今,云杨虽然已经是兵部的部长,却依旧驻扎在潼关,很少回玉山,所以他只要回来了,就会去拜见云娘。 跟云杨在大书房说了一阵子话,吃了一个红薯,喝了一点茶水之后,云昭就回到了后宅。 “母亲找你呢。” 才进门,洗漱了一下,钱多多就告诉丈夫,母亲找他。 云昭连忙去了母亲居住的院子,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一般很少这样急促的找他,一般有事都是在饭桌上随便说两句。 现在这么急,看样子是有大事情。 母亲院子的大白鹅还没有死,只是见了云昭之后有些畏惧,一哄而散之后,就躲在僻静处不愿意再出来。 秦婆婆已经老的快没有人形了,不过,精神还是很好,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就现在而言,说秦婆婆在伺候母亲,不如说母亲是在伺候秦婆婆。 “皇上来了……” 秦婆婆见到云昭必定是要称呼一声皇上的,只要云昭回应她一声,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云昭照例来到秦婆婆的躺椅边上,捏着她皱皱巴巴手说了一些云昭自己听不懂,秦婆婆也听不懂的废话,就告别了秦婆婆进到房间里去见母亲。 母亲正在看地图! 而且是在看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地图上的城寨,关隘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母亲能从上面看到什么。 “修铁路!” 母亲丢下手里的铅笔,用不容置疑气势万钧的语气对云昭道。 “正在修,夏完淳修路修的很卖力,今年开春,母亲就能坐火车去长安了。” “我是说修长安到潼关的铁路!” “啊?长安到潼关足足有三百里呢,耗费惊人,如今的国库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不用国帑,为娘有钱!” 云昭抓着后脑勺疑惑的道:“这三百里铁路,没有三百万银元是修不下来的。” 云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威风八面的道:“区区三百万银子而已!” 云昭狐疑的瞅着母亲道:“三百万?而已?” 云娘得意的瞟了儿子一眼,拍拍手,身着一套艳丽衣裙的刘茹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云娘对身材高大的刘茹道:“把钱给皇帝。” 刘茹一板一眼的给云昭这个皇帝施礼之后轻声道:“启禀陛下,臣妾……” “等等,你什么时候成了官身?” 刘茹面对云昭的质问,有些慌张,求救的眼神就落在了云娘身上。 云娘哼了一声道:“她是我的贴身女官,文官序列七级,清吏司,秘书监有备案,你要不要调出来看看?” 云昭瞅着母亲陪着笑脸道:“文官七级,职同中州知府,很合适。” 云娘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对刘茹道:“继续说。” 刘茹战战兢兢的道:“启禀陛下,太后有钱。” 云昭瞪着刘茹道:“多少?” 云娘怒道:“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不是说有三百万就够了吗?刘茹,给陛下四百万的转账银票,火车我们一并买了,然后,明年开春我们坐火车去潼关。” 这一次,刘茹就不说话了,迅速从抱着的账本里抽出一张印刷精美的足足有一尺宽,一尺半长的巨大转账银票放在云昭面前的桌子上。 云昭拿起这张花花绿绿的银票,斜睨着刘茹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个东西?” 刘茹低着头道:“启禀陛下,这是商人们内部使用的一种转账凭证,免去了搬运大批银元的繁文缛节,现如今,在商人们中间很是流行。” 云昭皱眉道:“质押物是什么?还有,谁能开出如此大面额的银票?” 刘茹低声道:“回禀陛下,这张银票是福连升钱庄开出来的银票,用关中产业做的质押,凭票见兑,童叟无欺。” 云昭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对刘茹道:“福连升是谁家开的买卖?” 刘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一个劲的发抖。 云娘在一边懒洋洋的道:“福连升是你娘我开的钱庄,怎么,你觉得不妥当?” 云昭看着母亲道:“确实不妥当。” 云娘哼了一声道:“不妥当那就关掉。” 云昭皱眉道:“母亲,不是孩儿不准,而是,这东西牵涉太大,一个操持不好,就是哀鸿遍野的下场,孩儿以为,能出具这种银票的人,只能是官府,不能托付私人,哪怕是我皇家都不成。” 云娘见云昭说的认真,就点点头道:“看来是母亲孟浪了,还以为这是一个方便商贾行商的好手段,没想到还有弊病在里面,我儿看着办就是了。” 云昭点点头道:“母亲圣明,孩儿明日就命库藏大臣清点福连升资产,用国帑置换掉母亲的资产,从此,福连升将会收归国有。 至于修铁路这种事,国家自然有考虑,这是民生,还用不着母亲出钱,不过,孩儿跟您保证,明年开春,母亲还是可以乘坐火车去潼关看望云杨这个王八蛋。” 云娘听儿子说的粗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儿子的手道:“云杨说潼关乃是我关中锁钥,又是我玉山城的第一道防线。 现如今,咱们关中驻扎的军兵越来越少,仅仅依靠一个凤凰山大营并不稳妥,他希望我们能修建一条从长安到潼关的铁路。 这样一来呢,只要玉山有事,他就能带着兵马第一时间赶回玉山城, 为娘也是看他一片忠心的份上,才准备拿出体己银子来修这条路,这样我儿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云昭笑道:“母亲爱儿子的心,儿子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这种建设,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比如,一旦铁路修建到了潼关,那么,下一步必定就是从潼关到洛阳的铁路,这中间有太多利益攸关方在作怪。 刘茹,这其中应该有你在推波助澜吧?” 刘茹一听云昭这样说,立刻连连叩头道:“臣妾以为这是一桩好事,万万没有其它心思在里面。” 云娘见刘茹磕头的样子可怜,就对云昭道:“儿啊,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就不要责怪她了。” 云昭看着额头都磕破的刘茹冷声道:“国计民生,自有各司安排处置,不容你们因为一些蝇头小利便肆意撺掇,裹挟官府。 这一次看在太后的份上,我饶了你,再有一次,定不轻饶。” 云娘挥挥手,刘茹就迅速离开了房间。 等刘茹不见了,云娘才问云昭。 “儿啊,这东西真的很重要?” 云昭点点头道:“库藏大臣如今正在全国各地布置银行,以国家信用背书,以库藏黄金为本,准备在大明实施这种可以直接兑换银钱的本票。 等到本票施行五年之后,本票已经建立了信用之后,国朝就会在大明施行小额本票,与市场上流通的银元,铜钱同时流通。 等这种银钱,铜钱,小额本票一起流通几年之后,如果,小额本票逐渐被百姓们接受,那么,铜钱,银钱就会慢慢退出市场,只留下小额本票继续流通。 直到银钱,铜钱彻底从市场上退出之后,以后,这种小额本票将会成为大明的钱。 这件事,孩儿与一众臣子已经谋算很多年了,这样的做法好处太多了,便于携带只是其中的一种,还可以减少银钱,铜钱铸造的耗费。 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旦小额本票被百姓认可之后,朝廷就能与百姓混为一体,再也难分彼此,毕竟,一旦大明朝廷轰然倒塌,百姓手中的钱就会变成一张废纸。 这将极大地有利于我云氏对国家的统治。 这是国朝中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我们在筹备这件事的时候,无不战战兢兢,为了让这种小额本票不至于流落到大明宝钞的下场,我们也算是绞尽脑汁,步步为营。 即便是这样,等到小额本票彻底取代银钱,铜钱,也是十数年之后的事情,让百姓彻底认可本票,甚至是五十年之后的事情。 此乃国之重器,孩儿岂能让他落入私人之手? 即便是皇族也不能沾手。” 云娘叹口气用额头触碰一下儿子的额头道:“辛苦我儿了。” 云昭笑道:“母亲不就是想要一个万世不替的云氏家族吗?孩儿会满足您的愿望的。” 第一四五章大度与刻薄 第一四五章大度与刻薄 刘茹有金融方面的才能。 这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证明过了。 一个寡妇带着婆婆闺女,在蓝田县的规则之下,用了不足十年时间,便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庞大金融帝国,就连云昭都不得不说一声——了得! 福连升钱庄就是在云昭当初用一两银子入股了刘茹烤玉米生意的的基础上发展起来。 现在,他居然能开出四百万银币的银票,这让云昭如何不惊讶! 经过库藏大臣半个月的清点,云昭终于明白了福连升钱庄是一个怎样地怪物。 在这家钱庄里,云昭当初入股的一两银子原始股,依旧占据了福连升总股本的两成,在四年前,云娘以四十万枚银币入股,再次从刘茹手中分割到了两成的股本。 在福连升做大之后,刘茹又从朝廷刚刚试营业的玉山银行里以福连升两成股本为质押,再次从玉山银行贷款了一百一十万枚银元充实福连升的银库。 在刘茹总股本只有四成的情况下,刘茹依旧没有停止分散股本的行为,这一次她又把目标对准了富裕的云氏庄子里的族人! 在云旗的牵线搭桥之下,云氏庄子里的族人,以一百万银元的价格,从刘茹手中又买到了一成的股本。 至此,云氏占据了总股本的五成,官府占据了两成,刘茹自己占据了三成! 她的盘算精明至极,云昭不会降尊纡贵的去经营什么钱庄,云娘自然更不可能,云氏庄子上的人家,不懂得如何经营,而玉山银行的人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头脑呢,所以,也没有时间过问福连升的事情。 就在这种微妙的局面之下,刘茹打着皇家的旗号操控着福连升,在关中横行无忌,两年时间,就变成了关中最大的私人钱庄。 就目前而言,福连升不仅仅具有借贷功能,他们还在长安开始接纳存款了,只不过她们接纳到的存款,并不付出利息,甚至,还要收资金保护费。 关中百姓一向富庶,再加上他们对皇家有着谜一样的信任,所以,福连升在一些地方的收益,甚至要高过官府主导的银行。 这是不允许的! 云昭认为,不论是钱庄,还是银行,就不该交付给私人。 库藏大臣对云昭想要收回福连升钱庄的事情很是支持,只是——他没有钱! 毕竟,想要收回福连升,按照现在的估价,库藏就需要支付给福连升的银钱超过了一千万枚银币…… 以前的皇帝们如果想要收回私人的东西,一般都没有什么付钱的想法,不举起屠刀把收钱人满门砍死,就已经是难得的仁慈皇帝了。 云昭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这样做,如果做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就会轰然倒塌。 隐形的损失会更大。 不过没关系,云昭的钱可以先欠着,云娘的钱也可以先欠着,甚至云氏庄子里的人的钱也可以先欠着,唯独不能欠的钱,便是刘茹的钱。 所以,刘茹在从库藏大臣手中拿到了将近四百万枚银元的钱之后,这个消息立刻就轰动了整个关中! 四百万枚银元全是现银! 在库藏大臣刻意的安排下,四十辆银车在武装库吏的押运下抵达了刘茹在长安的住所,在山海一般的围观人群中,库吏们打开了银车,将这些银元,一盘盘的端进了刘茹的家里。 原以为刘茹会非常的沮丧,可是,开门迎客的刘茹却表现出来了强大的气场。 她对眼前堆积如山的银元仅仅瞟了一眼,然后,便高声对围观的百姓们道:“十年,十年时间,我一介妇人,依靠陛下入股的一两银子,创下如此大的一份家业,也唯有在我关中才能成事。 这里的每一枚银元,都是干净钱,是我刘茹推着小车贩卖烤玉米,烤红薯从无到有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在这十年中,我一个妇人,抓住了我蓝田每一个能发财的机会,这中间的心酸苦痛不足与外人道。 可是,我终究是成功了。 现在,我刘茹退出了钱庄,这些钱便是朝廷给我辛苦多年的报酬。 我将把这一笔钱,全部投入到修建长安到潼关的铁路上。 最晚明年开春,长安的街坊们就能乘坐火车去潼关,在不久的将来,还能从长安坐火车去洛阳,我甚至相信,在我有生之年,我们从长安乘坐火车去顺天府,应天府,也不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刘茹的讲话,很快就在长安百姓中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毕竟,当库藏大臣为这笔钱背书之后,人们终于确定,一个妇人,在十年时间里就赚取了这份山一样大的家业。 这是一个事实。 就是这个事实,催生了很多人想要发家的梦想。 刘茹的钱仅仅在长安展示了一圈之后,便重新存进了福连升钱庄。 云昭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忍不住感慨,这个女人的胆子真的很大,确实很有决断力,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发财的机会。 在钱庄刚刚被收购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把全部的身家押在了新兴的铁路上。 原本,在云昭的计划中,铁路不过是一个收纳国内百姓闲钱,进行投资的一个地方,而铁路依旧需要牢牢地掌握在国家手中。 现如今,被刘茹这样一番操作之后,长安到潼关的铁路,不得不交给刘茹来操作,这将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 通过这件事,云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刘茹这个鬼女人说不定就是在玩金蝉脱壳的把戏。 她很可能已经预料到了钱庄业是朝廷的禁脔,依靠皇家也只能强盛于一时,一旦朝廷在全国铺设的银行网络开始运行之后,国有银行的资本,以及实力,根本就不是她一家福连升所能抗衡的。 因此,在还没有得罪皇家,以及官府之前,就全身而退。 利用官府刚刚无理的将他驱逐出钱庄业的机会,趁机为自己谋得一段利润最丰厚的铁路事业。 潼关是关中的锁钥,咽喉之地,这里虽然不再是关中一处重要的关隘,但是,这里还是关中通往中原的康庄大道。 拥有了这条铁路,刘茹一族注定了会富贵很多代人,等蓝田皇廷彻底坐稳了天下之后,她刘茹很可能会成为关中商贾的领袖人物。 一个女子,达成如此功业,夫复何求? 想通了事情前因后果后,云昭付之一笑。 这个亏他准备吃了,认了。 人家既然能在他制定的规则内做到如此地步,他没有理由不允许人家成功。 帝王,终究还是要有一点胸怀的。 不过,在接见李弘基使者牛金星的时候,云昭的大胸怀立刻就消失了。 他不喜欢牛金星,就连牛金星带来的金银财宝,他也不怎么喜欢,总觉得这些金银财宝上面有顺天府的冤魂在上面哀嚎。 “启禀大明天子,我大顺王……” 不等牛金星把话说完,云昭就挥挥手,立刻就有武士冲出来,将牛金星绑的结结实实,并且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烂布。 云昭确定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之后,这才慢慢地踱步来到他的身边,俯视着牛金星道:“李弘基是怎么想的,他真的认为他们可以苟安在辽东?” 牛金星呜呜叫唤了几声,身体扭动得跟蚕一样。 云昭摆摆手道:“朕不用你来解释,朕只要你听我的命令。” 牛金星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你不过是一个落魄秀才罢了,无才无德却得高位,通过杀人越货让自己站在了百姓的头顶上,我相信,河南,山东,顺天府的无辜冤魂们一定很希望在地下见到你。 为了收拾你们给朕留下的烂摊子,朕不得不容忍你们这些恶魔继续活在世上。 朕可以跟任何人何谈,唯独不与你们何谈,因为你们是吃人者,与我这个救人者天生就是死敌。 朕在等,等你们溃散,等你们自相残杀,等你们起于理智,崩溃于疯狂。 多少年来,与你们为邻居,你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让朕几乎窒息。 你们把一群好好地起义者,带成了野兽,也带成了恶鬼,现在,你么就要灭亡了,朕心甚慰。” 牛金星不再挣扎,他只是绝望的看着云昭,他原本以为,只要能见到云昭,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能谈,他们甚至做好了将李弘基贬斥荒野,他们这群人抛弃所有,只求活命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云昭不仅仅要惩罚李弘基,还要惩罚他们所有人。 辽东的冬天不好过,更不要说他们这群缺少物资的人了。 当初离开顺天府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牲畜都用来驮运金银,等他们到了辽东之后才发现,在那里金银不过是一些无用之物。 当大明不愿意跟他们交易的时候,金银不但不能让他们温暖,吃饱,还成了他们极大地负担。 多尔衮给他们让出来了一片土地,却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物资都拿走了,因此,在这个冬天,偌大的辽东就变成了地狱一般的存在。 为了求活,他们狩猎,他们捕鱼,就连地里的老鼠,他们也没有放过,最要命的是,在冬日来临之前,鼠疫再一次在他们的队伍中蔓延。 在绝望中,牛金星自愿出使大明,在他看来,在大明最糟糕的结果,也比继续留在辽东要有希望的多。 只是,云昭堵住了他的嘴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呈情的机会,云昭对他们这些人的意志极为坚决,没有饶恕的可能。 第一四六章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 第一四六章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 云昭最终没有杀牛金星,而是派人把他送回了辽东。 这件事处理完毕之后,人们很快就忘了这些人的存在。 大明的春天已经开始从南方向北方铺开,人人都很忙碌,人人都想在新的纪元里种下自己的希望,所以,对于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情没有空闲去理会。 辽东的春天来的很晚,一群被大族群抛弃的人,还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挣扎。 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即便有人想到了这一点,也会刻意忘记。 毕竟,李定国的大军挡在最前面,山海关在前边,这两重关隘,就把所有的悲惨事情都阻挡在了人们的视线范围之外。 摩天岭最前线的小队长张松,从没有发现自己居然有了决定人生死的权力。 在他的枪口下,总会有一群群黑乎乎的人在向摩天岭山口蠕动。 他们就像暴露在雪地上的傻狍子一般,对于近在咫尺的火枪视而不见,坚定的向山口蠕动。 ”砰!“ 张松的火枪响了,一个裹着花衣裳的人就倒在了雪地上,不再动弹。 剩余的人对这一幕似乎早就麻木了,依旧坚定的向山口前进。 在他们前边,是一群衣衫单薄的妇人,向山口进发的时候,她们的腰板挺得比那些黑乎乎的贼寇们更直一些。 走进狭窄的山口之后,这些妇人就看到了几个女官,在她们的背后堆积着厚厚的一摞子寒衣,妇人们在女官的指引下,哆哆嗦嗦的穿上寒衣,就排着队走过了高大的栅栏,然后就消失不见。 那些跟在妇人身后的贼寇们却要在零星响起的火枪声中,丢下几具尸体,最后来到栅栏前边,被人用绳子捆绑之后,在押送进栅栏。 从进入火枪射程直到进入栅栏,活着的贼寇不足原先人数的三成。 张松满意的收起火枪,今天有些心慈手软了,放过去的贼寇比昨日多了三个。 其实,这些贼寇们也很不容易,不但要按照定国大将军的吩咐偷出来一些妇人,还要接受前线军将们的抽杀令,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意。 执行这一任务的人大多数都是从顺天府补充的军卒,他们还不算是蓝田的正规军,属于辅兵,想要成为正规军,就一定要去凤凰山大营培训之后才能有正式的军衔,以及名录。 京城里来的辅兵们对李弘基这群贼寇算是恨之入骨了。 所以,他们在执行这种非人军令的时候,没有半点的心理障碍。 火头兵上来的时候,挑了两大筐包子。 包子是白菜猪肉粉条馅的,肉很肥,咬一口都是油。 张松探手朝筐子抓去,却被火头兵的旱烟杆子给敲打了一下。 “洗手,洗脸,这里闹瘟疫,你想害死大家?” 张松尴尬的笑了一下,拍着胸口道:“我壮实着呢。” 火头兵是蓝田老兵,听张松这么说,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这么壮实,李弘基来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打仗呢?你看看那些闺女被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张松被火头兵说的一脸通红,头一低就拿上肥皂去洗手洗脸去了。 冰水洗完的手,十根手指跟胡萝卜一个模样,他最后还用白雪擦拭了一遍,这才端着自己的食盒去了火头兵那里。 包子一如既往的好吃…… 只是张松看着同样狼吞虎咽的同伴,心头却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一脚踹开一个同伴,找了一处最干燥的地方坐下来,气呼呼的吃着包子。 被踹的同伴给张松这个小队长陪了一个谦卑的笑脸,就挪到一边去了。 “这就是老子被火头兵笑话的原因啊。” 张松叹了一口气,又拿起一个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此时,摩天岭上白雪皑皑,右边便是波涛起伏的大海,苍茫的大海上只有一些不惧严寒的海鸥在海上飞翔,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从火头兵那里讨来一碗热水,张松就小心的凑到火头兵跟前道:“大哥啊,听说您家里很有钱,怎么还来军中厮混这几个军饷呢?” 火头兵冷笑一声道:“就因为老子在外征战,家里的人才能安心种地做工,做生意,谁他娘的想着来混陛下的军饷了,你看着,就算没有军饷,老子照样把这个大头兵当得有滋有味。” 张松摇头道:“李弘基来的时候,大明皇帝曾经把银子往街上丢,招募敢战之士,可惜,那时候银子烫手,我想去,家里不让。 老哥,说真的,这天下就是人家皇帝的天下,跟我们这些小百姓有什么关系?” 火头兵被张松的一番话气的发笑了,瞟了张松一眼道:“都说你们顺天府的人精明,原来都是这么一个精明法。 老子听说李弘基原本进不了城,是你们这群人打开了城门把李弘基迎接进去的,据说,当时的场面很是热闹啊。又是献酒,又是献吃食的,听说,还有婊.子从二楼往下撒花。 说真的,你们是怎么想的? 李弘基要是想进我们长安,你猜是个什么下场?除过刀枪剑矢,火炮,火枪,我们关中人就没别的招待。 我就问你,当初献酒肉的有钱人都是什么下场?那些往贼寇身上撒花的婊.子们又是一个什么下场? 嘿嘿嘿,小聪明上不了大台面。” 张松梗着脖子道:“京城九道门,官府就打开了三个,他们都不打李弘基,你让我们这些小民怎么打?” 火头兵往烟锅子里装了烟叶,用火镰打着火,吧嗒了两口烟道:“既然如此,你们被李弘基祸祸了,哪来那么大的怨气呢? 整座京城跟埋死人的地方一样,人人都拉着脸,好像我们蓝田欠你们五百两银子似的。 既然当初你们敢放李弘基进城,就别后悔被人家祸祸。 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 张松被训斥的无言以对,只好叹口气道:“谁能想到李弘基会把京城祸害成这个模样啊。” 火头兵嘿嘿笑道:“老子以前就是贼寇,现在告诉你一个道理,贼寇,就是贼寇,老子们的天职就是抢劫,指望狼不吃肉那是妄想。 我们陛下为了把我们这群人改造过来,新军中一个老贼寇都不要,即便是有,也只能担任辅助兵种,老子这个火头兵就是,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大军是有纪律的。 那些没有被改造的家伙们,直到现在还他娘的贼心不改呢。” 张松若有所思,想要问更多关于蓝田军中的事情,火头军却挑着空空的筐子回去了。 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木筏,木筏上坐满了人,他们拼命的向海上划去,不一会就消失在海平面上,也不知道是被冬日的海浪吞没了,还是逃出生天了。 张松认为这些人逃出生天的机会不大,就在十天前,海面上出现了一些铁壳船,这些船非常的巨大,还给摩天岭这里的驻军运送了不少物资。 今天吃到的猪肉粉条,就是这些船送来的。 那些贼寇们想要从海路上逃跑,恐怕没什么机会。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张松重新带着自己的小队进入阵地的时候,远处的林子里又钻出一些黑乎乎的贼寇,在这些贼寇的前边,还走着两个妇人。 就在张松准备好火枪,开始一天的工作的时候,一队骑兵忽然从树林里窜出来,他们挥舞着战刀,轻易的就把那些贼寇一一砍死在地上。 眼看着骑兵就要追到那两个妇人了,张松急的从战壕里站起来,举起枪,也不顾能不能打的着,立刻就开枪了,他的部下见状,也纷纷开枪,枪声在空旷的山林中发出巨大的回响。 那些披着黑斗篷的骑兵们纷纷拨转马头,放弃继续追击那两个妇人,重新缩回树林子里去了。 “关宁铁骑啊。” 放空了枪的张松,眺望着最后一个钻进树林的骑兵,忍不住喃喃自语。 李定国靠在一张铺了虎皮的巨大椅子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他身边的火炉正在熊熊燃烧,张国凤站在一张桌子前边,用一支铅笔在上面不断地坐着标记。 一个披着羊皮袄的斥候匆匆走进来,对张国凤道:“将军,关宁铁骑出现了,追杀了一小队叛逃的贼寇,然后就退回去了。” 张国凤道:“关宁铁骑的战力如何?” 斥候道:“他们兵强马壮,似乎没有受到封锁的影响。” 张国凤就对靠在椅子里打盹的李定国道:“看样子,吴三桂与李弘基的军队后勤并没有混在一起,你说,这个局面他们还能维持多久?” 李定国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看张国凤道:“既然已经开始追杀叛逃的贼寇了,就说明,吴三桂对李弘基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 接下来,他会有两个选择,其一,拿出自己存粮,与李弘基共享,我觉得这个可能基本上没有。那么,只有第二个选择了,他们准备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又有两个选择,其一,只是单纯的与李弘基分开,其二,投奔建奴。 国凤,你觉得哪一个选择对吴三桂比较好?” 第一四七章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一四七章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常言说得好,人穷别走亲,马瘦别走冰。李弘基是我蓝田必定要诛杀之人,所以啊,这天下就没有他李弘基可以投靠的地方。 即便是建奴也不成。 至于吴三桂,我觉得陛下似乎不喜欢这个人,所以他也死定了。” 张国凤处理完公务,就来到李定国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捧着一杯热茶淡淡的道。 李定国哼哼了两声道:“李弘基这人有取死之道,吴三桂此人应该并无大恶,你怎么知道云昭不喜欢他?” 张国凤低头吹吹茶杯里的浮沫,笑呵呵的道:“但凡是陛下想要的人,他总会挖空心思的得到,比如你,他把你弄回蓝田的时候废了多少力气啊。 吴三桂在辽东表现卓著,我就不信这人没有进入陛下的眼睛,可是呢,直到洪承畴战败辽东,陛下依旧对吴三桂不闻不问,这就说明,陛下看不上这个人。 这也是吴三桂与李弘基合流的最大原因,当初,陛下哪怕流露出一点点的招揽之意,吴三桂也不可能与李弘基混在一起。” 李定国坐直了身子道:“你说,云昭为什么会看不上吴三桂?这些天我们与此人作战,看的出来,这家伙绝对不是凡人,应该是个不错的人才,比云杨之流强。” 张国凤看了李定国一眼道:“你以后最好在称呼陛下的时候用尊称,对云杨部长也多一份尊重,这不费什么事,别因为这种小节,让你以后的路走窄了。” 李定国无声的笑了一下道:“好,那你说说,陛下连我这样的贼寇都求贤若渴,缘何不要吴三桂?” 张国凤喝口茶笑道:“这是陛下的事情,我们就不要胡乱猜测了,执行军令就是了。” 李定国继续看着张国凤道:“以前,我以为在辽东,应该尽快的以犁庭扫穴之势清除辽东祸害,完成江山一统,现在看来,陛下似乎并不着急一统天下啊。” 张国凤笑了,放下茶杯道:“我们以为的天下,跟陛下以为的天下不一样,至少,我在陛下的大书房里看到的《皇舆全图》上的辽东,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而是一路向北,直到冰封之地。” 李定国点点头道:“这就放心了,皇帝野心奇大,我们这些鹰犬就不至于现在就被走狗烹,且安心过几年好日子吧。” 张国凤哈哈大笑道:“我如果说云昭是一个气吞天下的君王,你一定不服气,我如果说云昭年纪比你我都要小你信不信?” 李定国不解的道:“他本身就比我们小,这有什么可说的吗?” “自古以来,帝王开始走狗烹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是觉得皇权受到了威胁,或者是寿数将尽,担心后辈无法与老臣抗衡,这才会动这种心思。 而如今,陛下还年轻,且非常的年轻,你以为我们兄弟就能威胁到蓝田皇廷?等陛下老去,两个皇子早就长大成.人,而我们也早就老去了,哪里会是皇子们的威胁。 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边关作战,等到老的不能带兵打仗了,就回到凤凰山跟我一起种田算了,反正,我觉得我们这辈子应该没有什么大灾难会发生。” 在张秉忠麾下待得时间长了,让李定国对于皇权没有半点的信任感。 如今的李定国军团,虽然在他李定国的掌控之下,将士们对他这个军团长也极为尊敬,可是,军中的军法官,以及除过张国凤之外大大小小的副将们,却跟他李定国亲近不起来。 原以为只有他的军中是这个模样,跟雷恒,高杰无意中说起此事的时候才发现,副将们其实都是一个德行,颇有些一视同仁的意思在里面。 所有的副将们都是对下层官兵极为友善,却对自己的上官却敬而远之,导致军团长以及各级军事主官,无法与自己的部属做到亲密无间。 军事主官拿不到所有军心也就算了,如今的李定国军团,若是没有朝廷后勤支援,最多三个月就会陷入弹尽粮绝的悲惨境地。 而军法官,后勤官作为军团中枢不可缺少的存在,他们对军中所需了如指掌,从来就不会允许军中囤积超过三个月所需的粮草弹药。 在这种情况之下,前线将官只能对中央皇廷俯首帖耳的臣服,没有能力对抗。 或许这才是云昭胆敢对麾下的军团长们如此放心的原因。 作为一个统帅,李定国早就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他不吝以最恶毒的心思揣摩上意,然后将自己的底线与上意持平,这样,才能勉强过日子。 就算不为自己想,麾下还有这么多愿意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呢,不能不为他们着想,更不要说,张国凤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每次回家三个孩子围在他膝前喊伯伯的样子,让他的心都要溶化了,容不得他不谨慎。 每个人在做好事,或者做坏事之前啊,都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多想想,这没有什么坏处,反而会让你发现很多从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有些想法在你看来是极度可笑的,对于当事人来说,很可能就是比他命都重要的全部。 玉山下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这是大雁跟燕子从南方带来的水汽。 等到杨柳绽发新芽,青草露出地面的时候,鸭子们也就跳进了解封的水塘,愉快的游水。 司天监的官员刚刚上了贺表,说今年地气勃发,时令顺遂,四时皆宜,而天上的星辰也走位很正,四平八稳,预示着中华一年,将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大司农也上表曰:称量了黄河水之后,黄河水中的泥沙远比往年为少,预示着今年河南山东的水灾发生的概率很小,而土地里的虫卵,也因为冬日里的几场大雪活卵很少,预示着今年不会有大的虫灾。 工部上表曰:去年修官道一千九百二十五里,修缮渡口四百七十五座,配置渡船两千一百二十一艘,在河道上架桥七千四百三十一座,修缮废旧宫室…… 这些都是很好的消息,说明大明正在从死寂逐渐活过来了。 尽管去年是一个硝烟弥漫的年景,好的苗头已经完全展现出来了,云昭相信,今年,这些数据应该会变得更好,争取让全民都投入到修缮大明破败世界的轰轰烈烈的大活动中来。 当然,鸿胪寺朱存极上本说,终南山出现了纯白的梅花鹿,秦岭中有夔牛出现,金鸡山有金鸡啼叫,岐山再现凤凰踪影的屁话,云昭也就一笑了之。 等到这家伙捉到夔牛,逮住凤凰之后再重重奖赏他不迟,现在随便赏赐几匹绢帛就算了。 祥瑞这种东西虽然听来很是荒诞,对皇帝而言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呢,架不住百姓喜欢啊,蓝田皇廷刚刚开始,如果没有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出现,就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所以,这东西也是必不可少,太认真的反而不好。 礼部的公文就很有意思了,就在去年,蓝田皇廷在大明还没有公开的四座都城中都修建了很多规模庞大的书院,其中以顺天府的翰林书院,南京的国子监书院,广州的豫章书院,以及长安的玉山书院最为宏大。 这四座书院都是云昭亲自撰写了匾额的书院,也就是说,这四所书院出来的学生,将有资格角逐大明天下的管理位置。 在这四座书院之下,又有大小二十七家书院相继成立,从目前来看,以黄宗羲,顾炎武为首创立的法学院最为有名,而坐落在长安的铁路学院最为有钱…… 这些学校很多都是蓝田各个职能部室按照自己的职能划分,特意为自己培育的专业人才,耗用了大明极大地一部分国帑。 就在这些部战战兢兢的将拨款文书上交给国相府审阅的时候,向来吝啬的张国柱却大笔一挥,全部同意,这让各个部门非常的郁闷。 早知道要钱这么容易,他们就该多要一些。 孙国信在蓝田县开始播种的时候抵达了拉萨,开始了自己在拉萨各个寺庙中的讲经,修持,而韩陵山却变成了一个叫做桑结的小地方的噶丹颇章,意思就是一个小地方的执政长官,他带来了一千个面黄肌瘦的部下,前来为莫日根活佛护法修持。 桑结噶丹颇章虽然名不见经传,可是,他带来的金银却很多,尽管来自青海,实际上被汉人撵出青海的固始可汗对这些钱财颇为眼红,派人偷盗了七次失败,又派人抢劫了三次失败后,他居住的红宫就遭到了一伙贼人洗劫般的抢劫。 这是一次真真正正的洗劫。 因为固始可汗从布达拉宫与阿旺喇嘛会谈回来之后,红宫的大门都被人卸走了,空荡荡的红宫里只有八百多具摆的整整齐齐的尸体。 就在距离他红宫不到一百丈远的地方,有一群汉人在一个叫做桑结的噶丹颇章的带领下正在修建一座新的宫殿,名曰——白宫! 这座宫殿看起来应该很大,至少从那些唱着歌,提着捣锤,一锤锤的捶打地面的藏人规模来看,这座宫殿一定非常的大! 第一四八章杀戮是凡人的游戏 第一四八章杀戮是凡人的游戏 如今的拉萨很乱。 每日里都有人被谋杀,或者是地位重要的喇嘛,或者是噶厦”被杀,至于“基恰”“宗”和“溪卡”之类的地方官死的就更加没有数了。 整个拉萨谷地里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韩陵山长吸一口气,让这股气息浸透五脏六腑,他很喜欢。 在关中闷着的时候,好久,好久没有杀过人了,这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现在,来到拉萨了,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激动地颤抖,呐喊。 少年的时候,韩陵山以为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让天下安定下来,那个时候,他将苏秦,张仪奉为楷模。 有了一点见识之后,韩陵山就有些讨厌口舌之争了。 口舌之争不是不能解决事情,主要是太慢! 想要用最短的时间达到自己的目的,杀人是最快的,将一个人的肉体毁灭之后,思想基本上也就完蛋了,古往今来,能做到渊源流长的思想家不过寥寥几人,大多数人就算有光芒万丈的思想,在屠刀下也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连浪花都不会泛起一朵。 对面的固始可汗正凶狠的看着他。 韩陵山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了。 这个就是这个固始可汗怂恿一些愚蠢的乌斯藏人侵吞河西走廊,结果,被暴怒的夏完淳杀的干干净净,不仅如此,那些没有参与叛乱的人,也被夏完淳执行了十一抽杀令。 即便如此,在云昭得知乌斯藏人奴役汉人的消息之后,已经对乌斯藏人下了狠手的段国仁,还是被云昭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认为他对敌人过于仁慈了。 于是,段国仁在回到河西之后,就兵进青海,在湟水谷地与固始可汗大战一场,这一战后,固始可汗不得不离开青海,带领着不多的残兵败将来到了拉萨。 段国仁便在青海设立了青海军司,负责镇守这片高原地带。 现在,韩陵山很想做一下斩草除根的事情。 混乱的世界里不用讲理,看看那些脚踝上锁着铁链沿街乞讨的囚犯以及被装在木头箱子只露出一双惊恐绝望眼睛的妇人就知道,在这里讲理的人一般都混的很惨。 “桑结,是你带着人杀了我的人,抢劫了我的红宫是吗?” 韩陵山四处看看,发现没有围观的人,然后就点点头道:“没错,我要给莫日根活佛修建白宫,你也看见了,这里连树木都没有,只好拆了你红宫将就一下。” 韩陵山的蒙古语讲的很好,即便是固始可汗这个纯粹的蒙古人也听不出半点异样。 “我要你把抢走的东西全部还给我,否则不死不休!” 韩陵山再一次确定了一下周边没有大势力的人存在,就点点头道:“很好,我听说你随身带走了你们部落最珍贵的宝石,现在,我也想要。” 固始可汗目眦欲裂,对身后一个神师吼叫道:“做法,我要请神灵杀了这奴隶!” 全身挂满各种彩色旗幡的神汉闻言,立刻就一手拿着一个骷髅头,一手摇着一个精致的铃铛,开始跳舞…… “雪山听我令,巨石听我令,洪水听我令,神灵发令了,砸死这些奴隶,淹死这些奴隶,埋掉……” 雪山没有听令,巨石也没有听令,洪水更加没有到来……所以,神汉跳的更加卖力气,嘶吼的更加大声,还有人敲起了巨大手鼓,还有更多的人在后边大声呐喊,像是要唤醒神灵一般。(别笑,明代完全被宗教统治的乌斯藏人打仗就是这样的……与唐时强悍的吐蕃完全不同。) 然后,韩陵山就下令开枪了…… 距离太近了,固始可汗在第一时间就被枪弹打成了筛子,殷虹血从四面八方往外冒,他惊恐的用手去堵枪眼,只是手太少,徒劳了一阵之后就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神汉不愧是神汉,他居然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伤,继续勇敢的舞动着,只是簇拥在他身后的那些蒙古人纷纷中弹倒在地上,刚刚还是一副旗幡招展的盛大场面,一瞬间就狼藉一片。 韩陵山踢飞了那个相信自己可以召唤来神灵帮助打仗的神汉,神汉倒在地上依旧高举双手向不远处的雪山求援。 他身上杏黄色的旗幡依旧插在他的背后,没有沾染半点尘埃。 枪声停止之后,韩陵山不得不感慨一下,这个该死的固始可汗确实不错,他带来的五百多人在这一战中,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他们就不进攻,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他们就不撤退,全部被枪弹打死在原地。 韩陵山带来的军卒给火枪上装好刺刀之后,便开始清理战场,刚刚还弥漫在战场上的呻吟声,很快就消失了,只有那个神汉,跪在世上,双手高举,用常人难以理解的快速语速,急促的向天神求援。 乌斯藏人的娃子奴隶们很好用,即便是这边枪林弹雨杀人无数,他们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小小的夯锤,依旧转着圈子,唱着歌一锤锤的捶打白宫的地基。 负责打扫战场的军卒从固始可汗怀里搜出一个小小的口袋,韩陵山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两颗蓝盈盈的海蓝色宝石,每一颗都有鸽子蛋大小,在高原的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唯一活着的神汉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他呐喊着向雪山狂奔,他不是在逃跑,他还在努力的向神灵求援,希望强大无比的神灵可以杀死这些恶毒的屠夫。 “啊,神灵啊,我把自己献给你。” 跑了不远的神汉,可能觉得自己祈祷的心不够诚恳,从腰间拔出自己的手叉子,毫不犹豫的就割断了自己的喉管,亲眼看着自己的血飚出三尺远,这才欣慰的倒在地上,眼睛的余光瞅着不远处的韩陵山,他觉得自己赢了。(此处故事来源于英国人的记录,可信度不知道。) 看到这一幕的韩陵山,即便他胆大包天,这时候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雪山,带着自己的部下,目光呆滞且心虚的瞅着雪山,他真的很担心这座雪山会对他们这些屠杀者做点什么。 雪山上罡风涌动,吹起了大片的积雪,洋洋洒洒的从高空落在地上,不大功夫,就掩盖住了满地的尸骨,像是再告诉世人,杀戮是凡人的游戏,与他无关。 ”好了,天神把这一页翻过去了,现在快些把固始可汗他们的马拉过来,我们带来的马太少了。“ 韩陵山在确定神灵是站在他这一方的之后,就大声下令,开始清除战场,这里不久之后将会是莫日根活佛讲经传法的地方,不能弄得遍地尸骸,不好看。 在奴隶们的帮助下,战场很快就清扫干净了,主要是悬崖就在不远的地方,把尸体丢进悬崖之后,自然有无数的兀鹫会把他们清理干净的。 奴隶们依旧在大雪中捶打冰封的地面,这样做明显是没有什么用出的,韩陵山只是在用这样的借口来雇佣更多的奴隶而已。 韩陵山已经雇佣来了三千个奴隶,奴隶在拉萨几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即便是如此,韩陵山想要雇佣更多的奴隶,也没有门路了。 所以,他迅速提高了价格,且不论男女老幼奴隶他都要。 冬日里的奴隶不值钱,因为他们在这个寒冷的时候没有多少活要干,很多奴隶主愿意把属于自己的奴隶租出去,尤其是那些只能吃饭不能干活的奴隶。 韩陵山要修一座高大的几乎与雪山一样高的宫殿,需要的人手实在是太多了,他对奴隶的渴求几乎是没有极限的。 所以,在寒风不再刺骨的日子里,拿着夯锤继续夯打地面的奴隶足足有一万名。 这就让桑结成了拉萨城最大的笑话——一个在冬日里不断捶打地面,想要一个坚实地基的蠢货。 韩陵山对这些奴隶很好,不但解开了他们脚踝上的铁链,还给他们供应充足的糌粑跟酥油,拿怕是有些奴隶半夜偷偷跑了,去杀他的仇人去了,只要他能在早上点名的时候回来,依旧有丰盛的饭食。 至于奴隶跑出去杀了什么人,韩陵山是不管的,他执着的认为只要在他这里干活,就是他的人,他的人不准什么狗屁的噶厦”,“基恰”“宗”和“溪卡”之类的乌斯藏官员管辖。 哪怕是活佛的使者来了,韩陵山也要求他们拿出莫日根活佛的手令,否则不予配合。 尽管没有外人看见固始可汗是怎么死的,可是,全拉萨的人都知道是这个叫做桑结的野蛮乌斯藏人给杀掉的。 拉萨上层人的心理活动很是奇妙,一个乌斯藏人杀了蒙古人……这不算太坏的事情。 “宝石在你们世俗人的眼中只是一颗宝石,可是,在我的眼中它蕴藏着无数的智慧!” 孙国信也就是莫日根活佛来到韩陵山庞大的营地之后,随手就把韩陵山拿出来向他显摆的宝石装进了袖子。 韩陵山呆滞的瞅着孙国信道:“这么无耻的抢劫财物的法门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孙国信很显然已经忘记了宝石的事情,他瞅着韩陵山的眼睛道:“这就是你帮助我的法子?你准备花钱把所有奴隶都雇佣过来,然后再借我之口,彻底解放他们?” 韩陵山笑道:“你在拉萨没有基本盘,这一万个奴隶就是你的基本力量,整个拉萨不过才七万人,用一点小钱就能达到的目的,我干嘛要弄得血淋淋的?” “固始可汗可不这么看。” “他的看法不重要。” 孙国信叹口气道:“确实是这样的,他的看法确实不重要,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谁会在意一个死人的看法呢?” 第一四九章当愚昧到了极点的时候 第一四九章当愚昧到了极点的时候 来乌斯藏之前,韩陵山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些力气来发动这里的穷苦百姓,最后完成驱逐土豪劣绅的目的。 来到乌斯藏开展工作之后,韩陵山敏锐的发现,让这里的百姓自发,自觉地完成社会改革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说大明的穷人过着食不果腹的悲惨日子,那么,乌斯藏的穷人过得根本就不属于人的日子,她们过的生活甚至连悲惨的边都沾不到。 悲惨的生活至少要先有生活才能悲惨,而他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生活。 高原上的土地辽阔,看似有数不尽的土地,可是,这里的土地有三成属于官员,有三成属于贵族,剩余的四成则属于寺庙。 至于平民,他们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整个乌斯藏,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平民。 这里的社会阶级构成极为简单——僧侣,贵族,以及奴隶,没有中间阶层。 这里也没有平民生存的空间。 在大明,百姓至少还有愤怒的权力,有反抗的权力,就像李弘基,张秉忠,以及云昭做的那样,没有了活路,人们还有通过武力反抗,要求重新分配社会资源。 这个权力不是谁给的,而是大明百姓天生就有的权力。 在乌斯藏,人们只听说过单独个体的反抗事件,却很少听到大规模农奴起义的事情,这其实不奇怪,因为乌斯藏的农奴,牧奴们身上背负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官府与贵族统治着他们的肉体,而僧侣神官们则统治着他们的灵魂,也就是说,在乌斯藏,经过两千多年的演变之后,这里的贵族,官员,僧侣们已经形成了一套严密的可以将农奴,牧奴,牢牢绑缚在最底层的一套手法。 神权,与世俗权力相互纠缠,剥夺了农奴,牧奴们本该享受的所有权力。 一个人如果不读书,也不认识字,他就没有办法汲取祖先们留下来的生活智慧,在乌斯藏,僧侣,贵族完全掌握了读书的权力。 底层的农奴,牧奴,从一生下来,就是一张可以供这些僧侣,贵族们任意涂抹的白纸。 他们告诉这些农奴,牧奴,他们此生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是源自他们上辈子造的孽,这一生需要不断地为僧侣贵族们干活,才能赎罪。 等到罪孽赎清楚之后,下辈子就能过上僧侣贵族们现在就过上的好日子……基于这个道理,现在过上好日子的僧侣贵族们其实就是上一辈子吃苦受难的农奴,与牧奴。 任何人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一套理论几十年后,就算是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对这个理论笃信不移。 毕竟,农奴,牧奴们空荡荡的脑袋里总要装一点东西才成。 贵族僧侣们也就从根本上完成了对农奴,牧奴们最后的改造。 人家已经把乌斯藏改造的如此完全,彻底,韩陵山的理论根本就没法子装进已经塞满来世论的农奴,牧奴们的脑袋里。 在这种情况下,韩陵山要做的就是给这群被压迫在最黑暗地狱里的人寻找一个闪闪发光的地藏王菩萨。 这个地藏王菩萨就是眼前刚刚拿走了应该上缴国库的两颗蓝宝石的莫日根大活佛。 神的事情只能依靠神来解决,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否则,让韩陵山这种世俗人来做这件事,乌斯藏的百姓们是不相信,也不会追随的。 这里刑罚过于残酷了,这种残酷并非是汉地那种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酷刑,这里的酷刑极为普遍。 不听话?那么,耳朵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需要割掉! 偷东西?那么,这双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割掉! 逃跑?有腿的人才能逃跑,把腿剁掉,就很完美了,他就没法子跑了。 什么?你惹怒了地主老爷?需要剥皮,只有让地主老爷听着用你的人皮制作的手鼓发出的美妙的音乐,才能平息地主老爷的怒火。 至于地牢,水牢,鞭打,棍棒,那是对付思维稍微高一些的仆役的,对付最底层的农奴,牧奴,乌斯藏贵族们的做法往往是简单粗暴的。 当人不能被别人当人看待的时候,按理说造反,起义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在乌斯藏,人们经受了远超地狱待遇的磨难之后,却会幻想在来世,自己还有幸福的生活可以过…… 这里的人,从精神到肉体都是奴隶! 当孙国信来到工地上的时候,他璀璨的就像是一颗太阳。 因为上万名韩陵山从贵族手中雇佣来的奴隶,在见到孙国信的一瞬间,就匍匐在地上,以至于孙国信没有路去工地的高出发表讲话。 对这一幕司空见惯的孙国信,径直踩踏着这些奴隶的身体,一步步的走向高台。 他来到高台上微笑着盘膝坐了下来,用最和蔼的笑容对匍匐在他脚下的奴隶道:“你们已经赎清了罪孽,从此之后,你们的身体将只属于你们自己……” 匍匐在脚下的奴隶们难以置信的看着孙国信那张阳光般灿烂的面庞,久久不出声。 孙国信的声音并不高,话语也没有多么的煽情,语气平和,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活佛说我不用赎罪了?’ ”活佛说我吃的苦到了尽头?“ “活佛说我不再是奴隶了?” “巴拉雍活佛说我上一辈子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强盗……” “巴拉雍是下等活佛,莫日根活佛才是大活佛。” 声浪在人群中蔓延,逐渐变得喧嚣,孙国信笑着起身,就像一个神谕者下了高台,这一次他没有踩踏这些奴隶们的身体,每一脚都落在人与人之间的空隙上,最后扬长而去。 韩陵山看着孙国信向他走来,就笑眯眯的道:“蓝宝石就拜托你上缴国库,以后有功夫的时候可以去陛下的宝库,那里有更多的智慧等着你呢。” 孙国信笑道:“你在一瞬间就成了拉萨最大的奴隶主,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 韩陵山大笑道:“以我蓝田一千虎贲为锋刃,以这一万多乌斯藏人为长剑,控制拉萨,将这里有罪的官员,贵族,僧侣杀的干干净净。” 孙国信道:“布达拉宫你进不去。” 韩陵山道:“老子这一次带来了三万斤火药,没理由进不去,再说了,那里已经破败不堪,我打算重新在这里修建白宫,红宫,老子要重新建设一个新的乌斯藏。” 孙国信皱眉道:“杀戮过多,会招来群起而攻之的。” 韩陵山冷笑道:“这个破烂的世界你不把他打烂了重新塑造,如何能让这里的人真正心向我蓝田?” “陛下说,阿旺活佛不可轻动。” “那就送他去玉山。” “陛下还说,操弄人心是你的专长,可是,不可随意。” “那就告诉陛下,韩陵山做事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你的做法与陛下的想法有相悖之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陛下很小气,他可不喜欢你的这个说辞。” “陛下会理解我的。” 孙国信长叹一声道:“你怎么就不学着理解一下陛下呢,毕竟,你在这里干的所有事情,最后所有的议论都会落在陛下头上。” 韩陵山大笑道:“陛下才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结果好,回去了最多呵斥我一顿,难道说这些年来,我被陛下呵斥的少了?” 孙国信握着韩陵山的手道:“小心些。” 说罢就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群已经站起身的乌斯藏奴隶,与哈哈大笑手握两枚蓝宝石如同地狱魔王一般的韩陵山。 奴隶们开始继续干活,继续用锤子捶打地面,也不知是怎么的,这一次锤子捶打地面的动作堪称整齐划一。 傍晚用饭的时候,奴隶们惊喜的发现,他们装糌粑的木头碗里的酥油很大块。 这是人的待遇…… “我应该喝点牦牛奶的。” “我也想吃肉干,上一次见康泽家里见到了那么多的牦牛肉干。” “我真的很想喝酥油茶!” “康泽家里就有,很多,他们家的侍女甚至把没喝完的酥油茶倒掉。” “我听说康泽家的女主人很漂亮?” “你说的是哪一个夫人?” “他们家的夫人很多吗?” “多啊,多的让康泽忙不过来!” “康泽家的堡子在那里?” 一个乌斯藏奴隶站起身,抱着自己的木头碗指着山下一个很大的堡子道:“就在那里!不过,他们家养了很多的武士!” “没关系,我们晚上去……” 一个汉人模样的瘦弱男子早就混在人群里,见众人已经对康泽家的美人,牦牛干,酥油茶垂涎三尺了,就故作神秘的道:“我听莫日根活佛的随从说,康泽这个家伙干了太多的坏事,天神将要惩罚他了,听说是最恐怖的雷法。” “哦呀呀,雷法啊,能把堡子墙炸开吗?” “这是一定的,要知道莫日根活佛的发力高强,以前曾经用雷法为草原上的牧民炸开过一座山,还为牧民们用雷法炸开了大地,露出清泉。 旁雍哲卜山知道不?以前在扎尕阿,因为挡住了人们的道路,被莫日根活佛用一百丈长的鞭子给驱赶道路巴和娜山边去了,成了双子山!” “哦呀呀,我们就等雷法炸开堡子?” “是啊,我要少吃一点,留点肚子去康泽家吃牦牛肉干!” 第一五零章历史的一定要还给历史 第一五零章历史的一定要还给历史 韩陵山小的时候就是一个生活在最残酷环境里的穷人。 进入玉山书院之后,活生生的做到了逆天改命。 不过,从骨子里他依旧是一个穷人,这是他的生命印记,无法改变。 不过,这不妨碍他用另外一种方式来看待穷人……也就是剥除贫穷这个因素之后的,穷人心理。 穷人暴富之后,不是一个正常的脱贫过程,说句很多人不爱听的话,财富积累的过程应该与人的修养过程齐头并进才好。 否则,在一个法律没有形成普世价值意义的世界上,是非常危险的。 不过,穷人乍富的过程对不同的穷人来说也是有分别的。 关中的穷人乍富指的是他们突然间拥有了土地,突然间拥有了可以依靠自己的劳动活的很好的机会,再加上蓝田县的律法一直都走在最前面,为他们保驾护航,如此,他们才能保住自己得之不易的财富。 再加上大家几乎是齐头并进式样的富裕,又有云昭这个最大的猛兽帮助他们看守财富,因此,他们才能保护住自己的财富,从此过上相对美好的日子。 对于乌斯藏的娃子们来说,能解开镣铐劳作,就算是获得了自由,能有一口糌粑吃,就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因此,当韩陵山一次性的将自由,食物都给了他们,并且邀请莫日根活佛解开他们心头的羁绊之后,他们立刻就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可以与乌斯藏官员,地主,僧侣们比肩的一类人。 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尊重,任何权力的人,在突然得到尊重,与权力之后,就会大胆的猜想自己获得这个权力之后的行为。 官员可以随意的砍掉奴隶们的手脚,鼻子,挖掉他们的眼睛,耳朵,可以随意的凌**隶们生出来的小奴隶,女奴隶,可以纵情任性的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韩陵山如果真的想要解放这些奴隶,那么,解放之前的教育是不可缺少的,但是,在乌斯藏,韩陵山刻意的将这一环省略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密谍,建立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密谍组织的人,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李弘基,张秉忠这些人便是前车之鉴。 一般情况下,第一批参与起义的人一定会在起义的过程中逐渐消耗,淘汰完毕的。 起义军只有在不断地胜利,或者失败中,才能通过一个个血的教训,最后整理出一套属于自己,适合自己发展的理论。 唯有拥有这种潜能的起义者,最后才能成功,不具有这种自我审视,自我完善的起义者,最后的一定会沦为别人的踏脚石。 现在,韩陵山需要这样地一块踏脚石,彻底的将乌斯藏变成一个血肉战场,蓝田皇廷才能从根本意义上接收一个全新的乌斯藏,才能按照蓝田皇廷的意愿去改造乌斯藏。 在乌斯藏,一个自由人最重要的标志便是拥有一把刀! 这个要求很容易满足,韩陵山给这些暂时在他这里混饭吃的乌斯藏自由人一人奉送了一柄刀。 这些乌斯藏人们很喜欢……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韩陵山提着一个酒壶,站在一块石头上,瞅着营地里的人三五成群的离开了营地。 在这个时候,他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 当山脚下的乌斯藏地主康泽家的堡垒开始变得喧闹的时候,他喝了第二口酒。 当两声沉闷的火药爆炸声传来之后,韩陵山喝了第三口酒。 当厮杀声响彻山谷的时候,韩陵山喝下了第四口酒。 当火光腾起,妇人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的时候,韩陵山将酒壶中最后的一点酒喝了下去——此时地主康泽的堡子已经火光熊熊…… 一大壶烈酒下肚之后,韩陵山微微有了一丝醉意,一个人站在白的发青的大月亮之下,将酒壶高高的抛起,趁着酒劲,挥刀将银质酒壶劈为两瓣。 乌斯藏最恐怖的一头食人猛兽已经被他放出来了,等到明日清晨,乌斯藏平和了很多年的拉萨城,终将会变成.人间地狱。 藏历土猪年三月十五日,阿弥陀佛节日,作何善恶成百万倍,释迦牟尼涅槃,春分,回龙日…… 也就是说,在三月十五这一天,是阿弥陀佛的节日,也是释迦牟尼的涅槃日,在这一天如果做善事,会得到百万倍的加持,在这一天做坏事,会得到百万倍的惩罚…… 也就在这一天的晚上,上万名要求权力的乌斯藏人带着刀子进入了不设防的拉萨。 没有任何乌斯藏典籍,记录过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民间传说跟这一晚发生的事情有任何关联,只有在一些流浪的唱经人凄凉的歌声中,隐约有一些描述。 云昭与张国柱对坐无言。 两人面前的酒菜已经凉了,不论是钱多多,还是冯英,亦或是云昭的秘书张绣都没有过来打扰他们。 云昭将手边的文书朝张国柱面前推一推道:“要不,你来处理?” 张国柱又把文书退还给云昭道:“这口锅太大了,只有陛下您才能顶得住。” 云昭不满的道:“这难道不是我们期望的结果吗?” 张国柱压低声音道:“我们要的结果不是让拉萨一晚上死掉四万多人,更不是让那些人连阿旺活佛的红白两宫都给烧掉。 最重要的是韩陵山已经把乌斯藏农奴心头那口被压抑了上千年的恶气给放出来了,虽然那些人认为这一世就是来受苦的,这并不妨碍他们认为自己目前的行为是收到活佛庇佑的结果。 他们不觉得自己在作恶,认为自己在做善事。 韩陵山这个王八蛋,颠倒了乌斯藏人的是非观。 如果仅仅是一个拉萨也就罢了,问题是就在于,这不仅仅是一个拉萨的事情,那些人杀光了拉萨的官员,地主,囚禁了所有的僧侣,一个拉萨必定不会满足他们的胃口。 你看着,五年之内,乌斯藏高原上休想有一寸安稳之地。” “五年?你也太高看乌斯藏的百姓了,我以为,十年应该是一个恰当的动荡时间段。” “那些乌斯藏农奴们的手段过于暴烈了……” “这是自然,他们被压迫得有多凄惨,现在,就一定会反抗的有多么激烈。” “乌斯藏地处高原,百姓繁衍生息本就不容易,经过此次暴乱之后,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恢复旧貌。” 云昭犹豫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可能,这样也挺好的。” 张国柱叹口气道:“轻描淡写的就把一桩天大的罪恶事情确定下来了,我这个国相看来还需要一颗更大的心脏才成。” 云昭瞅瞅放在不远处的火盆,叹口气道:“属于历史的我们还给历史就好。” 张国柱皱眉道:“你又要毁尸灭迹?” 云昭抬手把这份沉甸甸的文书丢进了火盆,抬头对张国柱道:“不能流传后世,免得让子孙们为难,如果有人说起,就说是我云昭做的就是。” 张国柱冷笑道:“有本事别烧。” 云昭瞅着熊熊燃烧的火盆道:“还是烧了的好。” 张国柱道:“这里的东西好烧,就怕乌斯藏高原上的血迹不好烧。” 云昭摇摇头道:“总体上这还是一场可以控制的暴乱,韩陵山带去了一千个我们自己的人,他们在孙国信的帮助下很容易成为一千伙人的头目。 我相信,有孙国信,有这些人在,乌斯藏终究会平静下来。” 张国柱摇头道:“这样做还是不妥当,国相府准备派出一支工作队,否则,这些带领着奴隶们杀红眼的家伙们很容易成为乌斯藏新的统治者,如果这个局面出现了,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乌斯藏高原上的血也就白流了。” 云昭道:“记着,一定要把乌斯藏的统治权拿在手里,不能落在新一代的喇嘛手中。” 听云昭这样说,张国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酒杯的酒水也洒出去大半,放下酒杯道:“你不会……” 云昭摇摇头道:“阿旺活佛以后将生活在玉山,他的僧官们也将生活在玉山。” 张国柱急忙道:“乌斯藏的僧侣集团是一个极为庞大的集团。” 云昭摊摊手道:“这就要看韩陵山怎么做了,毕竟,当初韩陵山上乌斯藏的时候从我们手中拿到了全权!” 张国柱回头看着巍峨的玉山道:“这里其实就是一座监牢!” 云昭道:“从我给天主教和尚汤若望修建光明殿的时候,就没打算再让他们活着离开玉山!到现在为止,当初来到玉山的洋和尚们已经死的就剩下一个汤若望。 倒是那些白人奴隶们却慢慢地发展成一个区域了,不论男女他们已经会说汉话了,这就很好,再过两代人,他们就会变成我大明人。 不过,要适当的增加他们的人口,不能混血,以后,我们很需要一些长着西方面孔,说着大明语言的人成为我们在西方的代言人。” 毕竟,再过十年,我们将会达成我们在亚洲的布置,那个时候,将必不可免的与西方人打交道。” 云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就在他与张国柱谈话的功夫,火盆里的火焰逐渐熄灭了,厚厚的一叠文书,终于变成了一堆灰烬,只是在炭火的烘烤下,不断地亮起一丝丝的红线,就像灵魂在燃烧。 第一五一章人人平等? 第一五一章人人平等? 云彰,云显就要离开玉山去宁夏镇吃沙子了。 在玉山书院里,没有吃过沙子的孩子不算是一个强壮的孩子。 当然,如果你能够让陛下花费四十斤糜子购买一下,身价会立刻暴增一万倍。 真正算起来,陛下用糜子购买孩子的事情仅仅维持了三年,三年之后,玉山书院基本上不再用购买孩子的方式来充实生源了。 尽管玉山书院前三届的孩子成材率很高,玉山书院也不再执行这个法子了。 以前购买孩子是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去做的,每收购一个孩子,就能确保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在那个时候,玉山书院没有想过出什么人才的事情,他们只是单纯的在拯救孩子。 至于人才辈出这件事,完全是老天给的赏赐。 购买孩子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无论如何,孩子在幼小的时候就该跟父母在一起,而不是被玉山书院训练成一个个机器。 云彰这孩子长得粗壮,离别爹娘的时候颇有些恋恋不舍,像个大人一般再三嘱咐祖母,父亲,母亲们保重身体,等他回来好好孝顺。 弄得云昭这个心如铁石一般的人也唏嘘了良久。 至于云显就显得没心没肺,对父亲,母亲的嘱咐很是不耐烦,随便敷衍两句之后,就跳上运送孩子们去宁夏的马车,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座位坐下来,呲着牙冲着珠泪涟涟的母亲做鬼脸。 今天的云昭穿的很普通,冯英,钱多多也是普通妇人的打扮,今天主要是来送儿子的,就是三个苦心孤诣希望儿子有出息的普通父母。 马车终于带走了这两个孩子,钱多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自从云彰,云显这两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她,哪怕云彰不是她亲生的,在她眼中也跟她亲生的没两样,冯英一直管辖着云氏黑人人,整日里公务繁忙,两个孩子其实都是她一个人带大的。 现在这两个孩子都走了,就像割她的肉一样。 “云琸不去玉山书院!” 回到家里之后,钱多多死死地搂着无辜的云琸,语气极为坚定。 “孩子总要接受教育的,先前一屋子的草包我们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嫁出去,以后,云氏不能再出草包了,尤其是女草包。” 冯英终究还是有理智的。 钱多多再次抱紧了云琸道:“我闺女就算是草包又如何?有的是盖世才华的人来提亲。” 冯英无奈的道:“人家是盖世才华,咱们家的闺女总不能太差吧?要不然怎么过日子。” 听冯英这样说,钱多多白皙的额头上青筋都浮现出来,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敢对我闺女不好,老娘生撕了他。” 冯英若有所思的道:“要不然,我们开一家专门招收女子的书院算了。” 云昭摇头道:“不可,玉山书院刚刚开了男女同校之先河,不能再开女校,走什么回头路。” 钱多多怒道:“玉山书院里现在就没有好东西,学问没往肚子里装多少,这才半年多,就有两个把肚子弄大的,还恬不知耻的去书院公署要求成亲。 徐先生也不管管,再这么下去,玉山书院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云昭摊摊手道:“整个书院有超过两万名学生,出两个不算什么大事。” 钱多多今天脾气很糟糕,冲着云昭道:“等到你玉山书院跟那些演出队一般走一路嫁人嫁一路,我看你怎么办!” 云昭哈哈笑道:“我乐见其成啊。” 对于云昭来说,只要人们现在的行为有别于以往,就算是一种成功,与胜利。 说起来正是一把辛酸泪,泱泱中华从嬴政确定了现在的王朝模式之后,将近两千年来就没有过太多的变化,大明百姓的生活习惯甚至跟秦帝国时期的生活习惯没有太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古老相传下来的东西,足够大明百姓应付目前的生活的,所以,他们没有改进的想法。 或许,在很多人心中,这种以一贯之的行为方式在以前行得通,在以后也一定会行的通。 全大明只有云昭一人清楚地知道,这样做真的行不通了,一旦通往东方的航线以及东方的财富让所有人垂涎的时候,西方人的坚船利炮就回来了。 这个时间不会长于两百年。 想要一个古老的帝国立刻发生改变何等之艰难。 春日来了,史可法走上了黄河河堤。 河堤上正是春风拂柳的好时候。 站在河堤上依旧能看到开封城全貌,李弘基当初攻打开封导致这里黄河决口带来的灾难已经慢慢地恢复了。 对于开封百姓来说,这不过是黄河的又一次改道而已。 开封铁塔依旧历历在目,史可法的心情却早就物是人非了。 当初在应天府的时候,他踌躇满志的以为,自己也能够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出来。 当这个美梦破灭的时候,史可法才知晓,应天府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积极的一面,都与他无关。 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玉山的云昭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大病了一场,而后,便放弃了自己在南京城的所有,带着闷闷不乐的侄子回到了老家,开封祥符县,从此闭门不出。 直到今年开春,他才离开寓所出现在了黄河大堤上,他知道,如果春日里的桃花汛没有给开封带来灾难,那么,开封一地的百姓又能太平一年。 黄河水并不高,今年的黄河水也没有往年浑浊。 史可法漫步上了开封吊桥,吊桥很稳当,底下的十三根铁索被河岸两边的铁牛牢牢地拉紧,人走在上面虽然还有些摇晃,却格外的安心。 来到吊桥中间,史可法停下脚步,追随他的老仆小心的靠近了自家老爷,他很担心自家老爷会突然想不开,纵身跳进这滔滔黄河之中。 应天府的事情让自家老爷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话。 浑浊的河水打着旋从吊桥下迅捷的穿过,史可法点点头对新的开封知府还是有些满意的。 以前的时候,就是因为黄河水到了开封之后水流变得缓慢,这才让泥沙沉落河底,最后不断地提高河床,导致河面与开封铁塔齐平。 让这条河彻底成了一条地上河。 如今水流湍急,就说明新来的知府是一个懂水利的,至少明白“束水攻沙”的道理。 走过吊桥,在堤坝后面,无数的农人正在耕作,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村庄,只是被黄河水冲刷之后,就成了一片平地。 现在,这片被黄沙覆盖的地方,正是一个适合耕作的好地方。 洪水离开之后的土地,远比别的土地肥沃。 史可法记不清这个村庄的名字了,虽然仅仅是几年前的事情,他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模样。 他放眼望去,农夫正在努力的耕作,吊桥上往来的商贾正在努力的贩运,一些身着青袍的官员们拿着一张张图纸正站在堤坝上,指指点点。 这很好…… 看到这一幕,史可法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如今的史可法瘦弱的厉害,也虚弱的厉害,回家一年的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大明终究完了……” 史可法蹲在河边捡起一颗圆润的鹅卵石,丢进了黄河。 “老爷,现在的国号也是大明,就是年号改了,叫做中华。” “中者,即是指中原河洛地区。因其在四方之中,以区别其他四方而称为中国。 华者,初源于华胥氏,位于华山之西,今日之蓝田。 《列子·黄帝》有载,华胥生男名“伏羲”,生女名“女娲”,伏羲、女娲生子少典。 《国语·晋语》载:“昔少典娶有蟜氏,生黄帝、炎帝。故而,华胥正是炎黄之祖也。 所以,云昭自命为华胥氏族族长,还是能说得通的。” 老仆小声的道:“可是,开封人都说云氏是千年强盗之家,更有可能是盗跖的后代。” 史可法笑了一声道:“就算他云昭得到了天下,他强盗世家的名头还是去不掉的,这就叫天日昭昭!” 老仆嘿嘿笑道:“老夫人以前还担心老爷回来之后,蓝田官员来找麻烦,没想到他们对老爷还是礼敬的。 咱们家以前的田土不多,老夫人跟夫人总担心田地会被那些官员收了去。 没想到,那些官员丈量咱家土地的时候,不但没有没收,还说咱们家的土地少了,就连老奴一家六口都算进了口分田里面。 全家足足多出来了一百二十亩地。” 史可法瞅着老仆道:“你知不知道,多出来的一百二十亩地,其中就有你家的六十亩。” 老仆笑道:“哪能呢,这都是托了老爷的福气。” 史可法摇摇头道:“这六十亩真的是你们家的,而不该和在一起,回去之后呢,就让夫人把你家的六十亩地切割出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能乱。” 老仆惊骇的瞅着史可法道:“老爷,您不要老奴了?” 史可法笑道:“自立门户不好吗?中华朝的典章中可没有奴仆这一说法,至少,从典章上说的很清楚——大明的每一个人都是——自由人。 所谓自由人的基本权力便是——人人平等。” 老仆抓着头发道:“人人平等?” 史可法仰天大笑道:“这是大明的新皇帝云昭给百姓的一个承诺,老夫若是不死,就会盯着这个”人人平等“,我倒要看看,他云昭到底能不能把这个梦想彻底的贯彻下去!” 第一五二章堂堂老百姓 第一五二章堂堂老百姓 应天府的事情对史可法来说是灾难性的。 他成了愚蠢,昏悖的代名词。 张峰,谭伯明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把史可法送进了十八层地狱,且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史可法还是坚持着活下来了。 只是不再见外人,包括同病相怜的陈子龙。 祥符县其实就在开封城里,史可法在开封城里是有寓所的,只是他一般喜欢居住在乡下。 今天,在老仆的陪同下,他不知不觉得就走进了开封城。 李弘基攻打开封的时候,把正面的城墙破坏了好大一片,现在,因为防洪的需要,蓝田来的官员在开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修建了城墙。 说实话,有城墙的城池,与没有城墙的城池带给人的安全感完全是两重天。 即便城墙这东西对于城市的发展很不利,人们还是喜欢居住在城墙里面,好像有了这道墙,大家都能过得更加安全一些。 不在乎城墙的只有关中人。 尤其是蓝田县人。 说真的,在蓝田县,乡下似乎比县里更加的平安一些,阡陌交通,鸡犬之声相闻的乡下,只要有事,一瞬间就能站出好多全副武装的团练。 这是一群只恨自己没有施展本事的机会,绝对不害怕任何强盗,盗贼,飞贼,各种贼人。 很明显,开封城还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开封城依旧显得非常整洁。 高大的城门上不再悬挂人的首级,城门边上也没有张贴害捕文书,只有一些商业广告张贴在城门边上的木栅栏上,由于广告纸张上的**描绘的非常传神,引来很多人观看。 史可法也驻足片刻,然后笑着摇头离开了。 开封人身上到底还留存了一些前宋的繁华与奢靡。 这本就不是一座以武力见长的城市,这里的人更善于创造一些让人觉得舒服的东西,比如,眼前穿着一条七间破裙子的少女。 少女走路走的如同风中的杨柳稍,七间破裙在行动间往往会露出一丝丝春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在她的前边,走着一个穿着两色鞋子的中人,两人一前一后,引来无数观瞧的目光。 身为开封人,史可法对这一幕并不感到陌生,穷人家的闺女生的好模样,全家老小供养祖宗一般的把娇滴滴的小娘子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又下了大工夫教会了自家闺女一手好茶饭,一手好绣活,就期望这闺女能进入富贵人家,伺候贵人,给全家带来一个很好的生活。 看这闺女略有些羞涩的模样,这该是一个刚刚出来见世面的闺女。 来到大街上,把自己的风韵,自己的美貌展现给别人看。 一般情况下,这种闺女应该是很抢手的。 果然,一个面无二两肉的婆子出现了,先是上下打量一下这个闺女,然后就与中人带着闺女走进了路边上的一家小铺子。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中人肩上就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而那个小女子却珠泪涟涟的随着那个瘦峭的婆子走了。 史可法抬头朝二楼看过去,果然,那里坐着一个摇着折扇的老叟正色眯眯的看着那个娇俏的小女子,还不时的对边上的同伴哈哈大笑两声,极为得意。 “根据蓝田律所言,家中女婢即为雇工,不得淫辱,如果违反,若女子告官,你将发配台湾种甘蔗十年!” 史可法等那个中人走远了,这才笑眯眯的对楼上那个老色鬼呵呵笑道。 楼上的老叟见史可法身材高大,双目中炯炯有神,不敢轻易得罪,就拱手道:“这位兄台,听你口音也是本地人,既然是本地人就该知晓这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 如何能算得上淫辱呢?” 史可法笑道:“蓝田律最是死板,且没有通融的余地,每一个律条在典章上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违反了那一条,就会按律治罪。 说让你去台湾种十年甘蔗,就绝对不会只让你种九年回家。 这位兄台看起来有六十了吧? 也不知道你在烟瘴之地能否活过十年。 色是刮骨钢刀,那是少年人才能玩转的东西,我兄年过花甲,慎之,慎之!” 史可法的一番话,让楼上众人面如土色,别的他们不知道,但是,蓝田律法的严苛他们这些天可是见识过的…… 老叟真想找史可法这个明白人再询问两句,却发现这个白发老叟背着手已经走远了。 城市里的人被李弘基祸害了很多,这三年,开封城又接纳了很多的流民,导致这座城重新恢复了熙熙攘攘的旧模样。 只是,街市上的人贩夫走卒为多,衣衫褴褛者为多,前宋冠盖云集,锦衣风流的模样终究看不到踪影。 婆婆丁的香药饮子也应为材料不全,喝起来不如旧日顺滑。 妙香楼下的曹婆婆肉饼也是只见饼子不见肉馅。 只有热气腾腾的白面大馒头堆积的跟山一般高…… 史可法掏出六个铜子,买了两个大馒头,一边在街道上漫步,一边啃着馒头,馒头很软,也很香,他很是满足。 “老爷,您是堂堂的……” 不等老仆把话说完,史可法就笑呵呵的道:“你家老爷我现在是一个堂堂的老百姓!”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就连史可法自己也愣住了,抬头看看青天,然后掀掉自己的帽子道:“对啊,老夫现在就是一个堂堂的老百姓!” 重复了这句话之后,史可法站在大街上哈哈大笑起来,有些佝偻的腰身,在这一刻也挺得笔直。 将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拍在老仆的手中,背着手高歌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一路走,一路高歌,高歌到气昂处,甚至解散了发髻,挥舞着宽大的袍袖,载歌载舞,乐不可支! 老仆不明白自家老爷在发什么疯,好几次拦腰保住史可法,不断地哀求自家老爷清醒过来,史可法却依旧大笑不已,拍着老仆的脑袋道:“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开封知府不是别人,正是史可法的老熟人——张峰! 对于史可法这种需要重点监控的对象,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处在张峰的监视之下,今日,史可法突然进了城,自然有人一路跟随,并且将他的一举一动记录在案。 傍晚的时候,张峰在忙碌了一天之后,正准备休憩的时候,开封府监察部的头目赵志匆匆的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书放在张峰的桌案上,然后就站在一边等张峰看完。 张峰一目十行的看完文书就轻轻合上,皱着眉头道:“有什么不妥么?” 赵志道:“吟唱《正气歌》招摇过市,这是在为朱明招魂!” 张峰目不转睛的瞅着赵志道:“吟唱《正气歌》怎么就为朱明招魂了?” 赵志傲然道:“府尊只需下批文,是不是为朱明招魂,问过史可法之后,自然清楚。” 张峰缓缓站起来,来到赵志面前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该是玉山第九期的吧?” 赵志拱手道:“下官确实是第九期的,不如学长第三期的名头来的显赫。” 张峰点点头道:“玉山书院第九期怎么就教出来了你这种玩意?” 赵志赫然变色道:“学长慎言。” 张峰冷笑道:“这句话莫说在你面前可以说,即便是徐山长面前,张峰也照说不误,不仅如此,我还要问问徐山长到底有没有教过你‘文字狱’一旦盛行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赵志见张峰面色铁青,却也不惧,冷声道:“监察部监察天下!” 张峰重新回到座位上做好,将赵志的文书丢给了赵志笑道:“我不下批文,你就继续好好地监察天下好了。” 赵志握着文书瞅着张峰道:“你这是在纵容逆贼。” 张峰嘿嘿笑道:“纵容又如何? 反正没有我的批文,你就只能看着。 另外,我还准备给你们钱部长去公文,打算问问他怎么就给我派来了你这个一个玩意。” 赵志摇头道:“欢迎府尊上书质疑,不过,我赵志能做到目前这个位置上,也不是依靠拍马溜须上来的。” 张峰皱眉道:“这一点我信,我只是不明白,你真的不知晓‘文字狱’会给我蓝田带来什么后果吗?” 赵志道:“若是普通百姓,赵志必定付之一笑,问题是吟唱《正气歌》的人是史可法,从他的看似癫狂的歌声中,我能听到浓浓的不甘…… 此人名头太大,不可不防,必要的时候,下官可以防患于未然。” 张峰摇头道:“没有必要,此事就此作罢,同时你也必须调离开封,你这样的人应该去监察国境之外的人,不适合监察国内。” 赵志怒道:“为什么?” 张峰掀掀鼻子道:“我从你身上嗅到了酷吏的味道,陛下如今正在对我大明施行仁政,断然不能允许你这样的人留在国内。” 赵志哼了一声,握着文书径直走了。 张峰微微叹口气道:“怎么一个个还如此紧张呢?天下已经安定了,不能再杀戮了,真的是一个都不能杀戮了……” 第一五三章尽五湖四海之水洗不去的遗憾 第一五三章尽五湖四海之水洗不去的遗憾 乱世用重典,这是为了迅速恢复社会秩序。 整个大明已经被贼寇李弘基,张秉忠之流劫掠了一遍,又被云昭麾下的大军梳子一样的梳理过一遍之后,该杀的早就杀了。 剩下来的人,对目前这种安稳的社会现状很满意。 就算是还有结果心怀不轨的,也大多是对别人家的财产,别人家的闺女,老婆之类的心怀不轨,至于说对云昭的天下心怀不轨,那可真是冤枉他们了。 玉山城有一座秃山,秃山上有一座纪念堂,纪念堂里放着很多的酒盏! 每一个酒盏都是崇祯年间不可一世的人物的头盖骨。 据说云昭只要遇到让他愤怒的事情,就会来到这座阴森的殿堂,召来他的左膀右臂们,一起坐在殿堂里用那些昔日的枭雄的头盖骨做的酒盏饮酒。 一起商议下一次该把谁的头盖骨制做成酒盏。 还听说,玉山上白雪飘飘是一个光明世界。 而玉山旁边的秃山,则整日里云雾缭绕,电闪雷鸣的宛若地狱。 每当云昭待在玉山的时候,天下就会平安无事,百姓们就会有数之不尽的好日子可以过。 每当云昭来到秃山……那就完蛋了,一定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局面。 因此,很多百姓在拜佛的时候都恳求菩萨,让云昭多停留在玉山,莫要去秃山。 很多时候,百姓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张峰在应天府的时候杀的人就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那个时候,他认为那些害群之马就该除掉,所以下手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手软。 现在不一样了。 杀人应该是律法的事情,绝对不能由人的意志来决定谁该死,谁该活着。 让律法彻底的自动运转起来,才是张峰这个知府应该做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的史可法安然的回到家里,且乐淘淘的,这让他的妻子以及老母非常的惊诧。 他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属于老仆的地还给了老仆。 然后就变卖了在开封城的寓所,买了两头牛,就带着全家搬去了乡下。 到了乡下之后,他就挥毫在自家门楣上写下了“耕读传家”四个大字。 家人被史可法的行为惊呆了,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得了失心疯的时候,史可法却瞅着隐隐的南山道:“这才算是活着。” 张峰来的时候,史可法正在耕田! 他耕田的手艺并不好,犁沟弯弯曲曲的,且深浅不一。 即便是这样,他也拒绝了家人的帮忙。 因此,一个人在田地里的忙碌的史可法就显得有些悲壮了。 身为世袭锦衣百户之子,史可法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超卓的读书天赋。 对于农事,他非常的精通。 不过,这种精通指的是书本上的精通,而非实际操作,在实际生活中,他从来没有下过地。 现在,他准备给自己补上这一课。 一个人种地就很麻烦了,尤其是耧车将种子播下去之后,就该有人在后面覆土。 史可法不用家人帮忙,所以,一个人就要干两个人的活,干的慢不说,还不好。 张峰看到这一幕,就脱掉外袍,留下单衣,默默在跟在史可法背后帮他覆土。 史可法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张峰一眼,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笑一声,就继续干活。 一亩地,一个上午才种完。 在种地的过程中,没人说话,就是默默地干活。 给最后一块地种上之后,史可法就来到田边的柳树底下,轻摇着草帽把挂在树上的水葫芦丢给了张峰。 张峰喝了一口又递给了史可法。 自己坐在田埂上从靴子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了递给了史可法,史可法接过烟,抽了一口道:“比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抽的烟要好。” 张峰给自己也点了一枝道:“没法子,那时候没有这种高级烟的配给,现在是知府了,我的杂项福利中,就有抽烟钱这一项。” “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我知道你不是来嘲笑我的。” 张峰道:“早就该来拜访,就是不知道见到了你改说些什么话。” 史可法挠挠头发道:“真的很难说,你要是早来几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认为你是在嘲讽我,现在,无所谓了,嘲讽就嘲讽吧,在应天府的时候,我真的很蠢。” 张峰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就是蓝田官员,干的就是恢复家国天下的大事,本该问心无愧,你表现得越蠢,我就应该越高兴才对。 可是,后来呢,我发现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明明做的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却总是觉得问心有愧。” 史可法笑道:“是对你们在应天府做的事愧疚?” 张峰摇摇头道:“因为你。” “因为我?”史可法奇怪的用食指指指自己。 张峰道:“骗好人的滋味不太好,哪怕出发点是正义的。” 史可法笑道:“看来我做人做的还不算太失败。” 张峰丢掉烟蒂拍拍单衣的下摆站起来道:“明公,有出仕的想法吗?” 史可法摇头道:“我现在就想当一个堂堂正正的百姓!” “心如死灰?” “错了,老夫现在生机勃勃,不论是心,还是身体都是如此。” “做学问?” “做什么学问啊,先把农田里的这点事弄清楚,一个好农夫,就能让我学一辈子。” 张峰怔怔的看着笑容满面的史可法良久,发现他是真的高兴,清澈的双眼中神光很足,且没有任何情感杂质。 “咦?返璞归真?” “谈不到,就是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通透。” 张峰叹口气道:“这就没法子说了。” “不用说,不用说,是我想通了,且一通百通,如果我现在还是应天府的知府,你不可能蒙骗的了我。” “明公这就是准备老死荒村?” 史可法笑道:“老夫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是荒村。” 张峰笑道:“我信!” 史可法摆摆手道:“走吧,以后不要再派人跟着我,我喜欢现在的大明。” “你知道?” 史可法笑道:“大街上的每一个人的面庞都是那么生动,有欢喜的,有焦虑的,有忧愁的,有希望的,有谄媚的,有阴险的,更多的还是毫无表情的。 我看的很清楚,不管我走到那里都会有一张别有意味的面庞出现在我左右。 如果我还不知道自己在被你们监察的话,那就真的该死了。” 张峰低着头踢飞了一个小石头道:“有功夫就去玉山看看,哪里的变化很大,蓝田的变化也很大,出现了很多新的东西,也出现了很多新的事情,很多新的人。 你去了那里,会发现世界已经变得让你不认识了,今日的玉山,就是日后的大明,这一点我笃信无疑。” 史可法笑着摇头道:“不不不,我现在正在研究蓝田律,从这本律法中,我就能看出很多东西出来,总体上,看到现在,大多是好的东西。 不过,云昭的野心太大,他居然想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我觉得他是在做梦。” 张峰笑道:“如果我的目标是青天,那么,我爬上高山就不算什么,如果我的梦想是高山,我就只能爬上土坡。 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从来都不知道何为满足,所以,我们一定要把目标定的高高的,这样才能在攀登青天的时候,不知不觉超越了无数高山。” 史可法想了一下道:“还不错,还知道量力而行,只要云昭没有想着一下子就达到最高目标,他的王朝就能延续下去,挺好的。 帮我告诉云昭,看好天下百姓,保护好天下百姓,珍惜他的天下百姓,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全在人心。” 张峰摇头道:“云昭不这么看,他不会听的,他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任何属于他的东西他都会看的很好的,保护的很好的,珍惜的好好地。 至于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可就没有这个心了。 另外,云昭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真理只在火炮的射程之间。” 史可法哼了一声道:“贼心难改!” 张峰笑道:“他本来就是一代巨寇!” 田地远处走过来了一个妇人,史可法看了一眼边对张峰道:“我夫人来给我送餐饭了,没有多余的。” 张峰吧嗒一下嘴巴道:“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好了,我走了。” 史可法目送张峰离开,直到他的马车消失在大路的尽头,这才对身边的夫人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夫人道:“是您的故旧?” 史可法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米饭吃了一口道:“是一个王八蛋。” 夫人点点头道:“既然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就莫要来往了。” 史可法停下手中的筷子,瞅着张峰离去的方向道:“其实我也挺想当这样的一个王八蛋,就是那时候太蠢了,蠢的冒傻气,没了当王八蛋的机会。” 夫人没好气的道:“哪有您这样骂自己的?” 史可法猛猛的往嘴里刨了一些饭食吃了下去,才低声道:“我生不逢时,有些嫉妒了。” 夫人给史可法倒了一碗羹汤笑道:“别嫉妒了,那个人坐的是官车,您可不适合当官。” 史可法乐不可支的道:“终于被你发现了,不容易啊,此生,就把这个堂堂的小老百姓当好,也不枉此生!” 第一五四章统治的基础 第一五四章统治的基础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相似的,好像又是不同的。 没有错,生是人的起跑线,死亡是终点线。 在时间的维度相同的状况下,人们只能争取生与死之间那点小小的不同。 很多人将这点不同称之为一生,也有人认为中间的过程不过是旅途,视野再开阔一些,就不算什么。 就像白马过隙这样的比喻。 这样说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们的生命过于短促,以至于我们没有办法爱的长久,也没有办法在短短的一生中真正认清一个人的面目! “我看不透你!” 钱多多如是说。 “等我发明一种可以看透人的五脏六腑的机器之后,你就能看清楚我的心肝脾肺肾了,到时候你会在我的两个腰子上看到,一个上面写着钱多多的名字,另一个写着冯英!” 云昭忙着看绝密文书,随口胡扯道。 “为什么不是刻在心上?” 钱多多对云昭走肾的行为非常不满。 云昭合上文书瞅着钱多多笑道:“心不够大,已经写满名字,你跟冯英就只好安排到肾上了。” “心上刻得是谁的名字?” 钱多多虽然知道这样问话,得到的结果一般都不太好,她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问了出来,并且做好了自取其辱的准备。 “有祖先的名字,母亲的名字,云彰,云显,云琸的名字,大明这些名臣勇将的名字,以及那些为了大明的将来付出生命的人的名字,甚至还会有很多位卑不敢望国的人的名字。 你看,这么多人的名字都刻在我的心上,自然就没有刻画你跟冯英名字的地方了。 把你们的名字刻画的太小,我又不甘心,所以呢,正好我有两个腰子,你们一人一个,地方大,可以写的漂亮一些……” 祖先一定是要记住的,这个钱多多不能争。 母亲一定是要记住的,不能做白眼狼,这个钱多多也不争。 三个孩子本身就是云昭的心尖尖,也是钱多多的心尖尖,这个没什么好争的。 至于名臣勇将,阵亡的将士,以及乡野里那些默默支持丈夫的贤达,钱多多也不觉得自己有争的必要。 最后算下来,一个男人能把老婆的名字刻在腰子上,已经难能可贵了,这确实没有什么毛病。 “我要我的腰子!” 钱多多喷吐着燥热的气息趴在云昭的怀里媚眼如丝…… 想要一头牛,尽快的怀孕,首先就要给牛创造一个合适的生育环境。 这个环境主要包括送走小牛。 云彰,云显被送走了,云琸整天跟着把她宠到天上的祖母,不喜欢跟着多事的母亲跟繁忙的父亲,所以,云昭夫妇三人在后宅能做的事情不多…… 天亮的时候,钱多多又检查了一下属于她的那个腰子,觉得冯英占不到自己的什么便宜,这才作罢。 云昭今天要接见一群非常重要的人,必须精神焕发,可是,不论他怎么修饰,最后看起来还是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所以,他大清早就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这才恢复了几分英气。 看过文书之后,他就有些后悔昨晚的胡闹行为了,因为,这样好像对将要接见的人物非常失礼。 一个贫穷的失去丈夫的妇人,依靠自己那点微薄的收入,硬是将自己的四个儿子,两个闺女统统送进了玉山书院,中间她吃了多少苦,对孩子们付出了多大的心力,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这样的英雄母亲,云昭不但要接见,还要给她颁发英雄母亲的匾额。 按照秘书监的说法,比这位母亲把孩子教导的好的,日子没有这个母亲这么窘迫,也没有这个母亲送进去那么多。 如今,大明需要大量的读书人,这个母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应该表彰一下。 云昭深以为然,大明百姓今后必须从纯粹的体力劳动者向高级劳动者转变,智慧在以后的劳动中将会占据更大的份额,这是大明日后兴盛的一个标志,所以,这个母亲被秘书监排在了第一位被接见。 妇人的年龄在云昭看来不大,到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四岁而已,见面之后,云昭觉得这个妇人的年纪至少应该有五十岁。 不过,她身边的六个孩子确实出彩! 尤其是齐齐的穿上玉山书院的招牌穿着——雨过天青云***青衫之后,即便是小女子,也显得朝气蓬勃。 尤其是她的三子陆欢,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有了鹤立鸡群之像,哪怕是见到云昭也笑嘻嘻的,毫无畏惧,这一点,比他兄弟姐妹要强的多。 从他一开始就紧紧守在母亲身边就知道,这是一个有想法,有担当的孩子。 这个妇人从十五岁嫁给了一个叫陆成的男子,她们夫妇在共同生活了九年之后,她的丈夫给她留下了六个孩子,便撒手人寰,如今,她将要带着自己的六个孩子觐见人间的帝王。 这是无上的荣耀。 陆周氏!就是她的名字。 或许是自己优秀的孩子给了这个妇人足够的勇气,所以,在一个秘书监女官的陪同下进入厅堂的时候,她表现的很是镇定,行礼应答不卑不亢,这很不容易。 当然,这也跟云昭表现的如沐春风有关,一盏茶的功夫,云昭还是从这个妇人口中知道了很多消息。 首先,她是周至县的人。 很早以前,这个县就被蓝田界碑给吞没了,所以,周至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算是一个好地方。 也是蓝田土地政策最早落实的一个县。 安定的环境,严厉的律法,平均的土地,以及私塾系统的建立,这才给这个妇人创造了,依靠一己之力不但能养活六个孩子,还能供养他们上学的原因。 就因为有这些条件,他们才能平安的生育六个子女并且把他们养大,并且教育成材。 文化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奢侈品! 就因为蓝田县在很早以前就设立了免费的私塾,这才给了这些最底层百姓一个突起的机会。 这就是最起码的公平,也是云昭孜孜以求的公平。 自从隋朝建立起来的科考制度,不论他有多少弊病,然而,他给了底层百姓一个向上攀爬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是不用质疑的。 所以,云昭以为,大明日后的考试制度一旦建立起来之后,这个最起码的公平,一定要保证,并且要在这件事上设立红线制度,谁逾越了,那就伸手砍手,伸腿剁腿这没什么好说的。 跟陆周氏交谈的很愉快。 云昭不但询问了六个孩子的名字,还过问了他们的学业,以及志向,这些孩子都对答如流。 云昭见陆欢似乎还有话说,就笑着问道:“小陆欢,你才七年级,莫非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 “回禀陛下,他没有!” 陆周氏的长子陆孝咬着牙说的斩钉截铁,他今年就要毕业了,已经进入了库藏部开始观政了,说话的时候多少带了一些官家的强调。 陆欢很明显的屈服在了长兄的淫威之下,陪着笑脸对云昭施礼道:“回禀陛下,学生如今只想好好求学。” 云昭一笑了之,因为这家伙一边行礼完毕的时候,一根拇指却是朝下的,很显然,这是在告诉云昭,他哥说的全是屁话。 这是一个知道尊重权威,却又知道变通的小伙子,是皇家最喜欢的大牲口人选。 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伙子。 一盏茶的时间,不能再多了,毕竟,云昭今天还要接见六个人。 给陆周氏的匾额上书——劳苦功高! 土是土了一些,不过,大明人就是喜欢这种宽一尺半,长四尺的大奖牌,不喜欢云昭以前设计的一些漂亮的金属奖牌。 目送陆周氏一家扛着匾额高高兴兴的走了,云昭就对秘书张绣道:“没有设立什么物质奖励吗?” 张绣面无表情的道:“至高无上的荣耀,添加钱财未免会玷污这样的荣耀。”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一些钱财奖励会更加的动人心呢?” 张绣摇头道:“能被财帛打动心田的人,没有资格进陛下的殿堂。”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昭只能点头赞同,毕竟,自己若是表现的比秘书还要市侩,这也是不妥当的。 “说说看,下一位又有什么功绩?” 云昭喝了一口茶问了一下。 “前边是文,接下来自然是武!” 云昭皱眉道:“这件事可以这样做,却不能这么说,在我蓝田皇廷,文武是一般的待遇,没有高下之分,这一次你把这种类似五子登科的文放在前面,下一次记得,要把武放在前边。” 张绣回答一声‘知晓了’,便继续道:“陈武,生五子,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积极弘扬我蓝田的好名声,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挪动我蓝田界碑。 曾经创下在一天一夜的功夫挪动蓝田六块界碑十五里的记录。 现如今,五个儿子中的四个在我蓝田军中,两个在李定国军团麾下效力,且英勇善战,战功卓著,一子随云福军团南下进入了两广,如今驻扎在广州,最后一子随已故的云猛将军进入了交趾,如今还在丛林中与野人交战。 陈武还说,留下一子不是留着给他养老的,而是看,大明哪里再发生战事了,好让最后的一个儿子补上!” 云昭听得愣住了,然后摇着头道:“把茶撤掉,既然是英雄之家,怎可无酒?” 第一五五章血色《楞严经》 第一五五章血色《楞严经》 见到满脸横肉如同屠夫一般的陈武两父子,云昭多少有点失望。 说实在话,这样的人不好拿出去宣传。 在确定了人家的职业就是屠夫之后,云昭端起酒杯邀饮。 原本还有些局促的陈武,在喝了三杯酒之后,就一把扯过自己瘦弱的小儿子,极力向云昭推荐,这是一个当兵的好材料。 见云昭有些不信,就准备让这个瘦弱的儿子脱掉上衣,去把云昭宫殿口的石狮子举起来走两圈给皇帝看。 云昭瞅瞅那一对高度足足有一丈,重量足足有三万斤的汉白玉石狮子一眼,觉得这个瘦弱的孩子可能举不起来。 关中人喝点酒之后,基本是什么话都敢说的,最要命的是,他们在喝了酒之后,就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办到那些吹牛的事情。 举石狮子,举青铜鼎用来彰显武力的事情多的数不胜数。 就连赫赫大秦的秦王都有举鼎被砸死的,普通人胡乱举石狮子,青铜鼎,千金闸之类重家伙被砸死的人就多的数不胜数。 孩子看起来很腼腆,还是莫要造孽了。 云昭就主动切换了话题,询问起陈武当初挪动蓝田界碑的光辉往事。 提起这件事,陈武立刻声如洪钟,笑如惊雷,云昭的耳朵嗡嗡的响,根本就听不清这个口沫横飞的家伙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人家有嚣张的资格! 以前,他带着五个儿子帮蓝田县通过挪界碑的方式开疆拓土,现在,他的四个儿子扛着枪,在大明的各条战线上为国家开疆拓土,算是持之以恒了。 也算是不忘初心。 就算他们表现的粗俗了一些,云昭也不在乎,毕竟,云氏还是祸害了关中上千年的强盗呢,谁又能比谁高贵几分呢? 遇到能说话的人就说话,遇到不能说话的人就喝酒,这才是酒最大的用处。 一个把家里所有男丁都献给了国家的人,让他获得该有的荣耀,该有的尊崇,也是应该的。 这个国家还要依靠这些人来守卫呢。 所以,把所有的话都融进酒里,酒喝到位了,话也就说透了。 陈武回到乡里之后,只要拍着他满是胸毛的胸口说一句——陛下陪我喝了酒,这就足够了,比什么宣传都管用。 这父子两喝了云昭一坛子宫廷玉液酒,临走的时候,云昭又奉送了一坛子这种高级酒,然后,两父子,一个抱着酒坛子,一个扛着上书“勇武世家”的大匾离开了云昭的宫殿。 估计这两样东西,够这个标准的关中屠夫炫耀到死! 看着他们高兴,云昭自己都高兴。 见过文武之后,接下来要见的自然是财神。 满大明最具传奇色彩的财神是谁? 自然是刘茹! 钱庄被收回了,这个妇人又拿到了铁路的建设权,从银行家到铁路大亨,这个妇人的身份转换之快,让云昭颇有些无言以对。 倒是刘茹先开口道:“启禀陛下,刘茹欢喜至极。” 云昭叹口气道:“我剥夺了你钱庄的产业,你也欢喜吗?” 刘茹笑道:“陛下能给臣妾一个选择的机会,臣妾就无比感激了。” 云昭摇头道:“不是我给你的选择,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朕没法子要求你逆来顺受,只要求你在律法的框架内完成自己的梦想。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期望。” 刘茹施礼道:“臣妾遵命。” 云昭低声道:“这个要求不仅仅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是针对全天下所有人的。发展到最后,就是朕必须遵守的一个要求。” 刘茹听云昭这样说,再次施礼道:“臣妾敢问陛下允许民间商贾发展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云昭瞅着刘茹道:“钱这个东西虽然越多越好,但是,多到一定的程度,个人的那点物质享受就算不得什么了。 刘茹,这句话你不该问我,而是应该问问你自己,当你的钱多到一定程度之后你会做什么? 如果是取之于民与之于民,这自然是好的。 倘若,你手里的钱成了戕害百姓,阻碍国计民生的时候,朕自然会动用雷霆手段加以铲除,就像朕铲除朱明王朝一般 朕雄霸天下并非只是为了让朕成为皇帝。 更重要的是朕要用皇帝这个身份来造福百姓,就像朕现在做的这些事。 难道说朕当了皇帝之后就该真的过后宫三千,酒池肉林一般的日子? 告诉你,那不是过日子,那是自杀! 朕如果不能好好地善待天下百姓,天下百姓就会揭竿而起将朕推翻,下场与崇祯皇帝不会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们不能好好地利用手里的钱好好地造福天下,那么朕就是那个站在你们背后高举屠刀的人,到时候莫要觉得朕心狠! 毕竟,这个世界上弱者最多! 身为强者,如果只知道一味的掠夺弱者,抢劫弱者,对弱者毫无怜悯之心,你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商贾的特质就是贪婪。 刘茹,你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你的运气,也是你的荣耀,记住了,少一些贪婪,多一些荣耀心。 拿走了世上所有的钱财不给弱者留生存的余地并不能为你增加多少荣耀,相反,那是取死之道!” 刘茹闻言,大礼参拜道:“陛下今日所言,刘茹必不敢忘,此生必定追随陛下,以造福万民为毕生之信念,比扶助弱者为宗旨。 此后,刘茹将取该取的钱财,不敢越雷池一步。” 对于刘茹这个出身贫苦的妇人来说,云昭多少还是有一些信任的,他放弃了给刘茹“巾帼英豪”牌匾的想法,而是让张绣拿来了一张斗方纸张。 亲笔在这张白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福‘送给了刘茹。 张绣把刘茹送走之后,来到云昭面前道:“陛下用白纸写福字,可有什么寓意在里面吗?” 云昭叹口气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张绣瞅着已经走到丹樨附近的刘茹道:“希望这个女人能明白陛下的一片苦心。” 云昭冷声道:“她一定明白,也必须明白!” 一上午接见了三个人,就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张绣见云昭已经有些疲倦了,就低声道:“陛下,也不用在这些人身上耗用太多的心神。” 云昭摇摇头道:“我们大业刚成,朕不敢有一刻松懈,有什么事情就说。” 张绣捧上一份文书道:“乌斯藏活佛阿旺,刺心血亲笔抄录了一本《楞严经》为陛下祈福。” 云昭接过厚厚的一本经书道:“整部《楞严经》共六万二千一百五十六个字,阿旺活佛还活着吗?” 张绣沉吟一下道:“启禀陛下,阿旺抄写《楞严经》三个月的时间,骨瘦如柴!如今已然奄奄一息。” 云昭打开经书,用手摩挲着经书上红艳艳的朱砂字,脑海中却出现了一幅阿旺跪坐在高大的佛像之下,点着一盏油灯,裸着上身,用银针刺血调和朱砂一边咳嗽一边抄录经书的场景。 这一次,云昭相信,阿旺活佛已经不再考虑他在乌斯藏地位的事情了。 假如他真的是慈悲的话,遍地烽火的乌斯藏能否渡过这一劫难,才是他最该关心的事情。 孙国信,韩陵山在乌斯藏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弘扬佛法,相反,他们是在灭佛。 云昭看着手中的《楞严经》沉吟良久才道:“字字泣血。” 张绣低声道:“阿旺活佛派人送来经书的同时还带来一句话,他说:乌斯藏百姓天性烂漫,一旦认定了一个道理,就会一条道走到黑,不懂得变通。 大明百姓经历数千年的变革,早就明白如何应对乱世,也知道如何在大变革下存活下来。 可是,乌斯藏百姓他们不懂,他们会放火,却不知道该如何灭火,一旦陛下任由这场大火燃烧下去,整个乌斯藏就会被焚之一炬。 陛下是全天下人的陛下,不能抛弃乌斯藏百姓,任由他们自相残杀到灭绝,这样一来,一个空无一人的乌斯藏陛下要来何用?” 云昭沉吟片刻,又在殿堂中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看着白雪皑皑的玉山淡淡的道:“这把火烧的还不够彻底,如果不能彻底的破坏乌斯藏人的农奴制度,乌斯藏就不可能推行我们的土地改革,以及在蒙古草原施行的农牧改革。 杀人从来都不是我们的目的,只是我们达成有效管理的一种手段。 韩陵山制定的策略,不可能有什么停滞机制的。 告诉韩陵山,孙国信,现在到了他们可以进行有效引导,有目的性清除统治阶层的时候了。 同时也告诉他们,这把火一定要继续烧下去,必须要烧的彻底。 阿旺活佛身为乌斯藏人,也太小看乌斯藏人生存的本领了,我以为,接下来,应该到了乌斯藏贵族地主们大量逃亡的时候了。 我甚至以为,阿旺活佛在为他们逃离乌斯藏争取时间。” 张绣道:“监察部还没有发现阿旺活佛有离开残破的红白二宫的迹象。” 云昭瞅着玉山摇摇头道:“阿旺活佛或许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或许已经做好了施舍他的肉身来饲养朕这头猛虎的准备。 不过,千秋之下,人为蜉蝣,朝生暮死,大河滔滔,人或为鱼鳖,区区一个阿旺全身能有几斤肉,能喂饱朕这头饥饿的吊睛白额猛虎?” 第一五六章新的时代到来了 第一五六章新的时代到来了 乌斯藏的事情,是一个正在进行的事件,操作这件事人的是韩陵山与孙国信。 这两个人都是云昭极为信任的人,他以为,这两个人应该对事情的进一步发展有规划,所以,他拒绝粗暴的干涉他们的计划。 这两个人制定出来的计划绝对是有利于大明的,这一点,云昭深信不疑。 莫说阿旺活佛刺血写了一步《楞严经》,就算他刺血抄写了一整部《大藏经》出来,云昭也不会舍弃自己两个忠心耿耿的部下,转头去相信一个陌生的喇嘛。 至于乌斯藏高原上正在发生的仇杀事件,云昭如果不想听,他完全可以不听,只需要命令张绣不要把任何有关乌斯藏的文书拿过来,直接封挡就好。 说实话,大明国内的事情至今还千头万绪的呢,云昭不应该分处更多的心力去关注一个遥远地方正在发生的小事情。 接见完毕了六个楷模人物,云昭就乘坐火车离开了玉山城直奔凤凰山城。 在三月初五的时候,夏完淳就已经把这条铁路修建完毕了。 八十里的道路,半个时辰就跑完,云昭对这条备受赞誉的铁路失望之极。 因为这样的速度,战马也能达到,彪悍一些的战马甚至比火车速度快。 唯一的优点便是拉货拉的多,就像现在这样可以拉着一千个人在半个时辰从玉山城跑到凤凰山城。 在张国柱看来,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毕竟,没法子让乘坐火车的老弱妇孺也骑马跑这么快。 可能是因为从玉山道凤凰山城一路都是上坡的缘故,速度才慢了下来,从凤凰山城再到长安的一百五十里的下坡路,火车仅仅用了大半个时辰。 “可以了,这个距离,与这个时间,都很好。” 张国柱见云昭好像不怎么满意,就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都城不能不驻守重兵,可是,重兵也不能距离都城太远,张国柱认为,八十里的距离正好,一百五十里的距离也恰到好处。 玉山城很重要,一旦有警讯,在狼烟点起来之后,凤凰山城的兵马就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玉山城。 而长安城如果有警讯,凤凰山城的兵马也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晚。 “其实,一炷香的时间最好。” 云昭不由自主的唠叨了出来。 张国柱面无表情的看了云昭一眼,就转过头去看铁路两边飞驰而过的景色了,很多时候,云昭总喜欢用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来炫耀自己的成就。 只有云昭自己清楚,十五分钟跑三十公里,真的不算太夸张。 火车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在蓝田县城的站台停了下来,云昭瞅着充满了古典风格的火车站连下去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闸门一开,人群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火车狂奔,引起云昭一段非常不好的回忆。 好在他乘坐的这节火车车厢那些人进不来,否则,云昭就会认为自己是一只沙丁鱼! “能把投入的费用赚回来吗?” 云昭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道。 夏完淳连忙道:“两年三个月,如果最新的火车头能在年底使用,这个时间还会缩短。” 云昭皱眉道:“这么赚钱吗?我告诉你,火车最大的作用是运输,可不是赚钱,如果费用过高,对国家来说,反而得不偿失。” 夏完淳道:“回禀陛下,乘坐火车的费用,与乘坐马车在两地来往的费用一致。” 云昭问了张绣雇佣马车的费用之后,点点头,表示夏完淳把票价定的还算合理。 “重点赚钱的地方是货运,蓝田县有太多的货物需要运送到长安,玉山两地,而玉山也有太多的货物需要运送到凤凰山城,所以,赚钱的速度很快。” “赚的太多,运费,与车票价格还有下降的空间,五年收回成本,已经是暴利了。” 云昭看了一眼夏完淳送来的文书,然后就迅速做出了决定。“ “回禀陛下,这个数据是核算过的,价钱再降下去,专门跑这三地的马车行就要关门大吉了。” 云昭将文书丢还给夏完淳道:“糊涂!” 训斥完了夏完淳,云昭却不说为什么一定要让马车夫没饭吃,这与他平日里的为人完全不同。 张国柱瞅着云昭,见他一脸的严肃,就挥挥手,让夏完淳离开,他自己低声问道:“为什么呢?” 云昭瞅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淡淡的道:“马车行这些年吃运货这口饭吃的太容易了,只有给他们足够的压力,他们才能干的更好。 如果他们不能在这种重压下活下来,那就活该消失,只有这些老的行当消失了,才会有新的行当诞生。 我讨厌一个城市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变化,不断进取,不断发展的城市,才是我要的城市,我们大明才能一直进步,一直改变,一直自我修复。” 这句话并非是云昭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来到大明之后他发现,这里的城市都是亘古不变的运行着,一百年前的长安城,与一百年后的长安城几乎没有变化。 每一个城市都在选择好了适合自己生活的方式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也不想有任何变化,非常顽固,且不愿意做出改变。 城市里的一门生意太祖父交到祖父的手中没有变化,祖父交到父亲手中也没有变化,现在云昭不想让父亲把生意交给儿子之后,依旧沿用最古老的法子做生意…… 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云昭一定认为这是一种执着,一种美……可惜,欧洲的工业革命即将开始,这世界将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着改变,如果,大明继续秉承旧有的习惯,迟早会被世界淘汰的。 云昭清楚地知道,他的存在,其实是一种作弊行为,即便他是皇帝,也存在人亡政息这个巨大的威胁。 与其让大明百姓日后被人殴打之后才做出改变,不如从现在就逼迫他们习惯这个将要瞬息万变的世界。 在别的地方这样做很可能会制造出一个个惨案,但是,在蓝田,玉山,长安,凤凰山城这个圈子里面,这样做不会造成太大的动荡。 最糟糕的局面就是马车行的掌柜的破产而已。 马车夫们不赶大车了,能轻易的找到别的活计,饿不死人。 张国柱不解的道:“根据黑衣人从欧洲传来的消息来看,我大明已经是世界的巅峰了,陛下为何会如此忧虑呢?” “世界巅峰?你知道怎么样的国度才算是世界巅峰吗?” 云昭用嘲讽的语气毫不客气的对张国柱道。 “请教!” 张国柱毫不退缩,既然皇帝已经划下道来了,他就一定会问清楚。 “朕轻声细语,全世界都要竖起耳朵静静倾听,朕一声令下,全世界莫敢不从!这才是世界巅峰!” 眼看着火车在长安城车站缓缓停下,云昭撂下一句话之后,就起身下了火车,在护卫的掩护下,轻易的就混进了人群。 张国柱没有下火车,他还要回到玉山城,所以,直到火车哼哧,哼哧的重新开始启动之后,他才淡淡的道:“不就是想当至尊吗?应该不太难吧。” 云昭听不见张国柱信心满满的话,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瞅着提着箱子,背着包袱的火车乘客们,觉得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部旧电影里面。 只有自己是主角,其余人都不过是这个场面的陪衬而已。 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背着褡裢匆匆的从他身边走过…… 一个身着青衣的胥吏怀抱着一个牛皮公文包从他身边走过…… 一个脑后束着一个马尾巴的青衫年轻人脚步轻盈的从他后方走过…… 一个身着艳红衣裙的女子怀抱一个包裹着的琵琶在一个小婢的陪同下从他前方走过……长相一般,就是走路的样子颇有些风摆杨柳的意味,还给了云昭一个神秘的微笑。 一个手里甩着警棍的衙役懒懒的把身子靠在一根木头柱子上,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被细铁链子锁着双手,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木牌,上书——此人是贼! “呜呜呜……” 火车鸣响了汽笛,缓缓地开动了,云昭回头看过去,发现张国柱没有下车,甚至连朝他招手告别的意思都没有。 “没关系,这座城也是老子的。” 汽笛声将云昭从梦幻一般的世界里拖拽回来,低声自语了一声,就随便跳上了一辆正在等候他的马车,侍卫们才关好车门,马车就快速的向西安城驶去。 刚才经历的场景依旧在云昭的脑海中一帧帧的播放着。 这不是云昭知道的大明,他知道的大明此刻还在建州人的铁蹄下呻吟,哀嚎,他知道的大明正在努力的作最后的挣扎,不该这么安静祥和。 可是,这不是大明又是什么呢? 这是老子创造的大明! 云昭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笑声在马车里回荡,盘旋,最后将云昭全身都沉浸在这场畅快淋漓的大笑声中,让云昭全身都感到快活! 第一五七章与火车作战的人 第一五七章与火车作战的人 火车是云昭来到大明之后真正拥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就是他情绪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的原因。 这东西也是距离他的生活最近的一个东西,有了火车,云昭觉得自己距离自己的世界好像近了一大步。 他很希望火车这东西能把大明带入一个崭新的纪元。 这个心思他必须隐藏起来,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便是钱多多,云昭也准备什么都不说。 男人其实是一个复杂的动物,至少,在坦诚这件事上,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做到绝对的坦诚。 所以狂喜的云昭在回到玉山城之后,又恢复成了昔日的模样。 现在,他能做的不多,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想要彻底的恢复,没有十年之功不可得。 夏完淳尽管不明白师傅关注的重点在那里,他还是忠实的施行了师傅下达的命令,不论是火车运费还是客车票都在同一时间内降低了一半。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新建成的铁路开始日夜奔驰了,不仅仅如此,铁路上奔跑的火车头也增加了一倍。 在这个时候,夏完淳突然发现,师傅一直在弄的那个有线电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至少在铁路编组的时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尤其是,在实时监控火车头位置上,起到的作用更大。 有了这个东西,就不担心几个火车头同时在一条铁路上奔跑的时候出事故了。 就算是有某一个火车头出故障了,也能提前叫停后边的火车。 他如今是蓝田县令,自然不会亲自去关注完善这个有线电报,把课题托付给了玉山研究院之后,他就开始审视铁路运费降低之后对国计民生的影响。 尤其是要监视那些可能发生民变的地方。 万里马车行! 这是蓝田县最大的一个马车行,也是历史最久远的一个马车行,他们不但负责帮客人运货,运人,还接镖局生意,整个车行里有马车两千辆,有超过三千人依靠马车行吃饭,在蓝田县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蓝田县商业繁盛,自然不可能只有这样一个马车行,如果把大大小小的马车行全部算上,吃这口饭的人数超过了万人。 再把长安,玉山,凤凰山城算上,人数更多。 自从开始修铁路,夏完淳就找过万里马车行的掌柜的赵万里,跟他详细说过铁路修好之后对他们车行的影响,并且直白的告诉赵万里,修铁路是国家大事,不可能为了他们这些人的生计就不修了。 当时赵万里对铁路很是不屑,他认为一个喷火的大茶壶在铁路上奔跑,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事情,商贾们做生意自然会选择他们马车行这种靠的住的行当。 现在,火车开通之后,赵万里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与他打交道多年的商贾们,居然在第一时间就投入到铁路的怀抱里去了,将他这个旧人无情的给抛弃了。 不服气的赵万里亲自坐了一次火车之后,看到火车头哼哧哼哧的拖着上百万斤的货物在铁路上以快马的速度奔驰,他才觉得大势已去。 就目前的局面而言,马车行在对上火车之后,半点胜算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蓝田县尊曾经跟他说起过马车行转行的事情,此时后悔也晚了。 赵万里经历过乱世,即便在乱世中,万里马车行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除过在少华山被人抢劫了几次之外,他们负责的货物从未丢失过。 在他赵万里全盛的时候,即便是李弘基,张秉忠等巨寇也要给他几分颜面。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家的生意会不会有危险,当蓝田云氏上位之后并没加有对他万里马车行下手,相反,因为关中商业繁盛的原因,万里马车行反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扩张。 他还知道抢劫他货物的其实就是那群云氏老贼。 在得知这个秘密之后,赵万里就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对谁都没有说,认了这几次损失, 他考虑过所有敌人,自认万里马车行稳如泰山,这门生意可以长久的做下去,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击败他万里马车行的是火车。 火车已经开始运行超过一个月了,在长安,蓝田,玉山,凤凰山这个区域内,马车行除过接到少的可怜的几单小生意之外,一个像样的大生意都没有接到。 最让赵万里不能容忍的是——利润最丰厚的载客生意,完全跌落到了谷底。 瞅着坐在屋檐下瞅着他的镖师们,赵万里长叹一声——火车运货不需要镖师…… “没活路了。” 赵万里在确认了这个现实之后,就给车行里账房先生下令,给伙计们结工钱,遣散! 这些钱是他掏空了家底才拿出来的,他赵万里豪爽了一辈子,不想在失意的时候被人家戳脊梁骨。 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孙留下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关中,名声臭了,这才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车夫们很是安静的从账房手中拿到了工钱之后,就快速的走了,不能再万里马车行当掌鞭的,他们还能在西安,蓝田,玉山,凤凰山城找到给人家赶马车的活计。 毕竟,火车上人多眼杂,一些大户人家的亲眷们并不愿意抛头露面。 他们终究能找到谋生的活计。 伙计们走了,车夫们走了,就连镖师也走了。 赵万里预料中会有一些人留下来,当账房先生把空空的钱柜钥匙交到他手里的时候,赵万里这才发现,当初那些肝胆相照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 车行里只剩下密密匝匝的马车,以及马棚里的大牲口。 很快,这些东西也将不属于他赵万里了,因为,当初在扩张马车行的时候,他举了债,利息很高…… 一个人坐在门槛上,赵万里哆嗦着手,点着一根烟,绝望的等着债主的降临。 赵万里是个汉子,他没有卷着车行里剩余不多的钱财逃跑。 而是准备把所有的债务还清楚之后,就带着家人回乡下去,至少,家里还有一些谁都没办法拿走的口粮田。 债主们在约定的时间来了,赵万里没有心情多说一句话,仅仅是礼貌的把人家请进来,然后……就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这里的大车,这里的大牲口都是约定的抵债物品,该让人家拿走的他不能阻拦。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面对失败。 可是,当那些人拿走他的马车,牵走他的大牲口的时候,赵万里心如刀绞。 当一个痴肥的家伙带着人扛走了他的兵器架子,赵万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这个家伙觉得赵万里很可怜,就从肩膀上取下一柄金灿灿的斩马刀放在赵万里身边,还长叹了一口气,就从他的身边离开了。 赵万里抚摸着这柄金刀,脑海中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封刀退隐江湖的时候,关中群雄们共同出资,为他这柄陪伴了他大半生的斩马刀镀了金。 当时何其的荣耀……仿佛就在昨日。 一个账房模样的人很有礼貌的请赵万里去别处的门槛上休息,他这里就要锁门了。 赵万里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他万里马车行的匾额已经被人卸下来了,就放在他的身边。 地契已经抵押给别人了,现在还不上钱,这里已经属于别人了。 赵万里解下腰带,将万里马车行的匾额背在身后,提着自己的金刀,离开了昔日的马车行,一步一挨的出了长安。 离开长安的时候,赵万里忍不住悲从心来,很久很久没有流过眼泪的金刀赵万里泪水夺眶而出。 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 “呜呜呜” 一阵火车汽笛声惊醒了赵万里,循声望去,只见无数人正脚步匆忙的奔向那个奢华的火车站,他们的似乎都很兴奋,那些人,像极了他当年刚刚把客运马车开通时的乘坐远途马车的模样。 “老子不服你!” 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赵万里快步来到火车站想要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在负责看守车站的衙役们的监视下,赵万里拖着金刀狼狈的逃离了火车站,顺着火车道一步步的向老家所在的方向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辆火车吭哧,吭哧的拖着一道白烟从远方驶来。 赵万里横刀在胸前,瞅着疾驰而来的火车怒吼一声道:“来吧,老子不怕你!” 说完,就举着金色的斩马刀向火车迎面冲了过去…… “是赵万里自己举着刀向火车头冲过去的,看样子他想要用斩马刀斩断火车。” 一个衙役幸灾乐祸的甩着手里的短棍,向身着青衫的夏完淳解释道。 夏完淳道:“他胜利了吗?” 衙役对这个看样子是玉山书院学生的少年人笑道:“胜利了,金刀断成了两节,他的身子也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酱。 如果不是他身边的那柄断刀上有他的名字,还不知道跟火车比武的是赵万里那个倒霉鬼。” “有人看到当时的场景吗?” 衙役将手里的短棍甩成了一朵花,对夏完淳道:“好我的小相公嘞,看到他冲向火车的证人至少有三个,一个在田地里劳作的农夫,一个放牛娃,还有一个人是开火车的大师傅。 前两个都说亲耳听到火车鸣笛示意他离开,他好像没听见一般,还举着刀子背着匾额向火车冲过去了。 小相公,火车后边拉着上千人,还挂着上百万斤重的货物,那里是说停就能停的。 开火车的大师傅说,他虽然看见了,也是没法子,赵万里不闪开,他开的车在铁轨上,也没法子躲开,就这么直挺挺的撞上去……就此,糟糕!” 第一五八章死掉的,丢掉的,不要的 第一五八章死掉的,丢掉的,不要的 夏完淳听完了这个衙役的诉说之后,不知怎么的,就飞起一脚将那个绑在杆子上的贼踹了一个大跟头。 衙役连忙护住贼偷道:“小相公,咱们县尊不允许无故殴打罪囚。” 夏完淳瞅了一眼贼偷道:“以后不会了。” 说着话又把贼偷踹了一个跟头,贼偷爬起来之后就抱住杆子杀猪一样的嚎叫。 “看啊,读书人欺负人了……” 众人见这边又有新的热闹可看,就纷纷围拢过来,放弃了被麻布单子包裹着的赵万里。 夏完淳来到赵万里破破烂烂的尸体前边,俯身瞅了一眼,就盖好麻布单子走了。 这个人确实该自杀! 因为,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早在铁路开始修建的时候,夏完淳就曾经将蓝田县开马车行的人召集到了一起开会,告诉他们铁路开通之后对他们的生意会有很大的影响。 别的马车行的人听进去了,只有赵万里认为这是在胡扯。 听进去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哀告官府,求官府给他们一条活路。 然后,官府就给了…… 马车少的就获得了在火车站拉人的权力,马车多的就获得了在铁路运输范围之外专门走长途的权力。 更多的马车行,开始专门做工坊商铺与火车站之间短途运输的活计。 只有赵万里没有放弃从蓝田到长安,长安到玉山,玉山到凤凰山,凤凰山到蓝田之间的中短途运输。 铁路没有修建起来的时候,他赚的盆满钵满,可惜,铁路修建好之后,他的马车立刻就成了摆设。 等他想起来转变运输方式的时候,所有他能想到的渠道,都已经被别的马车行占领完毕了。 不论是载客,还是载货,亦或是走出关入蜀的长途货运,还是把只有几里地的短途货运,都有人做的很好,他挤不进去了。 最让赵万里绝望的是这些人都有官府颁发的牌照,只有拥有这些牌照,且在官府备案的马车行才能经营特殊的道路。 铁路修建起来之后,即便是从蓝田县火车站到各个乡村的道路上,都已经有了专门载人拉货的马车。 当时坐拥最肥的几条拉货线路牌照的赵万里完全看不上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买卖。 在他的内心最深处,他对官府是极为警惕的。 不仅仅是云昭曾经抢劫过他,还因为他从骨子里就不相信官府会好心的帮助他们这些商贾。 他以为,官府这样做是要谋夺他的家业…… 赵万里死了,在蓝田县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甚至涟漪都没有一个。 整个蓝田县每天都有无数的商行开业,每天也有很多商行歇业,这在蓝田县人看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赵万里但凡有一丝一毫对官府的信任,他就不该先解散车行,而是去找官府寻找解决之道,毕竟,官府在颁发给了他几条与铁路线严重重合的牌照,在火车的优势完全展现之后,官府就该对他有一个新的安置。 否则,就是与民夺利,这是蓝田律所不允许的…… 在夏完淳看来,一个不解读官府规章制度,不去了解普世律法,不明白官府为何物的商人,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夏完淳长叹一口气,就把赵万里给忘记了。 只有官府里的小吏,将赵万里的事情特意记录下来,准备在遇到同样事件的时候,就把赵万里的经历拿出来,告诫那些不听话的商贾。 很多年后,蓝田商科的学子们,在学习商业案例的时候,赵万里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用自己的经历与生命,悲壮的向后辈们诠释了怎么做才是一个新时代的商贾。 从此,官府与商贾不再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他们的关系将变成共生关系,这就是云昭给大明商贾地位给了一个新的诠释。 这种诠释不能明白的说出来,否则,会被读书人鄙视的,因此,只能用润物细无声的手段,慢慢地制造一个既成事实。 因为有火车站的缘故,从城池到火车站这一段空间,很快就变成了人们修建宅邸的最好选择,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火车站,凡是有火车站的城池地图,都自觉不自觉地被火车站扯出来了一块凸起部分。 现在虽然仅仅是一条细细的线,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条连接车站与城市的线段会变粗,最终会成为片,与城池连接成一体,成为城市新的一部分。 这就是云昭要的城市变化。 夏完淳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这个道理。 从此,他对师傅有了新的看法,他也发现政治比他以为的还要深奥。 “国家是要用来建设的,唯有一点点的建设,不要停,总会因为数量的变化而引起质量的变化。 皇帝应该把大量的钱都投入到国家的建设上来,而不是藏在国库中等着那些钱发霉。 不论是兴修水利,平整农田,还是开山凿石架桥修路,疏通河道,连接漕运都是对国家很好的投资。 这件事一定要持之以恒。” 云昭把这个道理说的非常平实。 但是,他的臣子们的联想却极为丰富。 有联想到都江堰的,有联想到郑国渠的,有联想到大运河的,还有人联想到了巍巍长城的……总之,这些工程中的每一项,对中华民族来说都是功不可没的。 云昭的意愿是很好的,可是,大明朝如今的穷蹙,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云昭改变蓝田县用了十五年,想要让大明人都过上蓝田人的日子,非一代人不可。 辽东的春天来的总比别的地方晚一些,好在,它还是到来了,就这一点,刘宗敏就没有多少抱怨的心思。 他抱怨的是他军帐中的女人越来越少了。 这些女人脆弱的厉害,才过了一个冬天,就死的差不多了。 他不明白,这些女人明明吃的很饱,穿的很暖,死起来却很干脆。 他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感叹,纯粹是因为他的亲卫门又从一个帐篷里抬出来了一具尸体去了树林里边。 他不知道的是,那具尸体到了树林子里之后一般就会活过来,亲卫把女人交给了一群裹着各种御寒衣物的人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而这些衣衫褴褛的汉子们则会轮流扛着这个女人直奔笔架山,摩天岭。 没有人冒犯这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漂亮,这些人却连多看一眼这个女人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扛着这个女人在春日的密林中匆匆赶路。 刘宗敏如今统领着后军,也就是说,他才是直面李定国大军的那个人, 在很多时候,刘宗敏都希望能与李定国真刀真枪的厮杀一场,不论胜败,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憾。 可是,李定国在夺取了笔架山,摩天岭之后,就按兵不动了,他曾经指挥部下冲击过几次这道军事要塞,可惜的是,除过留下一堆尸体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 最让刘宗敏不忿的是,这道看似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曾经掌握在他的手中,却被李定国轻易的就攻陷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刘宗敏不能与别的义军一起进驻锦州,只能留在深山老林里修建木头堡垒,时时防备李定国的突然袭击。 来辽东之前,刘宗敏麾下还有六万多人,仅仅一年过后,他麾下的人数就少了一半还多。 时至今日,刘宗敏已经很久没有清点过军队了,不是他不清点,每次清点过后,都有更多的人逃亡,这让刘宗敏心如死灰。 以前不是没有逃亡的,可是呢,大军就在大明国内,逃亡多少,再裹挟多少人手就是了,在辽东,除过有足够多的熊瞎子之外,想要找到多余的人,很难。 现在,刘宗敏就站在一个高坡上,眼看着那群破衣烂衫的家伙们扛着那个女人去了摩天岭。 几声枪响之后,一些人倒在了地上,还有更多人扛着女人涌进了狭窄的峡谷…… 刘宗敏回首看看自己的亲卫,而亲卫们似乎对将军充满压迫性的眼神没有多少畏惧的意思,一个个瞅着脚下的泥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不用问刘宗敏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些都是从关中跟随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人。 说这些人背叛他,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毕竟,这些人如果要背叛他,他活不到现在。 这都是一些愿意跟他水里来,火里去的生死兄弟,他们认为自己可以跟着他刘宗敏一起死,却不愿意自己的亲兄弟,或者儿子,侄子也跟着他们一起死,所以,就出现了借老大的女人,把自己的亲人送出去,博一线生机。 “我们不一定就会死,闯王正在想办法,我们总能有一条活路的,兄弟们,想想看,现在的难,难道就比我们在山西的只剩下百十个人的时候更难吗? 你们既然信了我刘宗敏,那就继续相信我,一定能给大家伙找出一个出路的。” 这些亲卫门依旧低着头,他们对刘宗敏说的话已经麻木了,刘宗敏口中的大明已经亡了,那个虚弱,失败的大明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大明,一个比他们还要更加像强盗的大明。 这个大明已经对他们关上了大门,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第一五九章枭雄不死! 第一五九章枭雄不死! 刘宗敏回到营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光了军营中的妇人! 他不想,也不敢杀这些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只能通过杀妇人,绝了更多的人的逃亡门路。 “大丈夫死就死了,被人家挑肥拣瘦的杀,这是耻辱,就算活下来了,此生也只能做苦工,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眼看着所有妇人都死了,刘宗敏召集来了全军激励了一番。 不过,他的激励明显没有什么作用,能活到现在的部下,大多数都是积年的盗匪,怎么可能被人家的几句话就哄的忘记了东南西北,最后把性命交给他。 刘宗敏也知道,现在想要提升士气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指望士气有什么变化,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好。 当初大家在京城做的事情太过份,以至于大家都没有什么回头的机会。 晚上,他换了一个地方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往常睡觉的床榻上钉满了羽箭。 也就是说,在昨晚,负责护卫他的兄弟们根本就没有尽责,以至于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偷袭了他。 这就很麻烦了。 一个将军,整天防备着部下偷袭,这样的日子是没法子过的。 命令亲卫们去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刘宗敏从此甲胄不再离身。 牛金星绝望的捶打着宫门。 也不知道他捶打了多久,宫门上满是斑斑的血迹。 这座门不大,门上的门钉却不少,与京城皇宫大门上的门钉数量相同,都是横九,竖九共计八十一个门钉。 李弘基自从住进这个简易版的皇宫之后,他就很少再出头露面了,不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李弘基都喜欢缩在这个皇宫里看戏,不再理会外边的事情。 就连他大顺帝国的高皇后,也搬出了这座皇宫,与义子李双喜居住在老营里。 一年时间,军中各位权将军,制将军也纷纷自立门户。 就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候,走投无路的丞相牛金星才冒着被杀的风险远走玉山,面见云昭,就是想通过出卖那些不再听话的骄兵悍将们来给他们这些危在旦夕的文官一条活路。 可惜,云昭不接受他投降,不论他提出来的条件多么的有利于蓝田,云昭也没有同意他的条件,甚至在他开口之前就让人堵住了他的嘴巴。 免得一时怒火难以遏制杀了此人。 牛金星从玉山活着回来之后,就更加的不被那些武将们待见了。 他不想死! 鉴于这个局面,他只能求救于李弘基了。 李弘基的宫门紧闭,不过里面不时传来了锣鼓响,以及优伶们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牛金星捶打宫门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背靠着宫门坐了下来,回头就看见了如血的残阳。 旁边的一扇小门开了,宋献策从里面走了出来,见牛金星背靠着宫门坐着,就对牛金星道:“陛下不会见你的,是我劝谏了好久,陛下才没有责怪你私自出使蓝田的事情。” 牛金星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消耗在了捶打宫门上,有气无力的道:“我们就要完蛋了,这时候争宠没有任何意义。” 宋献策道:“等陛下振作起来之后,我们还有百万大军,去哪里都成。” 牛金星冷笑一声道:“中原百姓视我等如洪水猛兽,云昭这等强人视我等入土鸡瓦狗,建奴视我等如抵挡枪弹的肉盾,放眼天下,我们举世皆敌,你说我们能去哪里呢?” 宋献策大笑道:“你牛金星未曾投入闯王门下之时,不过是一个陂北里有田,平日设馆授徒的冬烘先生,如今位极人臣,为我大顺政权左辅和天佑阁大学士。 在京城之时,拜倒在牛金星门下的鸿儒博学之士多如过江之鲫,落得了好大的名头,好大的威风,还以为你早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到了此时此刻,你居然还想着求活,真是贪得无厌。” 牛金星瞅着宋献策道:“你昔日不过是一介奔走街头求一口汤饭的算命先生,攀上闯王之后得以鸡犬升天,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莫非你已经满足了不成?” 宋献策点点头道:“某家今日享受的每一点好处,其实都是在消耗宋某的命数,这一点宋献策很清楚,可是,离开闯王,你让宋献策重新变成一个四处奔走的卜者,某家宁愿去死。” 牛金星点点头道:“看来,陛下也是这么想的是吗?” 宋献策抬头瞅着残阳大笑道:“这队伍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享受过好处的人,一个个都纸身草命的,享受过了,就莫要抱怨。” 牛金星勉力站起来,拉着宋献策的手道:“已经到最后时刻了,我们难道就不该挣扎一下吗?” 宋献策冷笑道:“你怎么知道闯王没有挣扎?” 牛金星瞪大了眼睛道:“如今,闯王麾下已经自立门户了。” 宋献策大笑道:“自立门户好啊,谁自立门户谁就要为自己的部属负责。” 牛金星迷茫的瞅着宋献策道:“我不明白!” 宋献策指指小门道:“随我进来。” 牛金星随着宋献策一起进了宫门,仅仅看了一眼宫内的侍卫,牛金星的眼睛就眯缝了起来,他发现,宫内的侍卫,与宫外的侍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一种是负犬,一种是饿狼…… 高高的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依旧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才子佳人的哀歌,台子下边,精赤着上身的李弘基正在残阳下挥舞长刀,每一刀都气势汹汹,每一刀都勇往直前…… 戏曲里的美人儿已经死了,花脸的霸王肝肠寸断,且怒吼连连,于是,李弘基的长刀便隐隐发出风雷之音,待到戏子长音落下,李弘基的长刀也斩断了小腿粗细的拴马桩,还刀入鞘。 牛金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热泪盈眶,拜倒在李弘基脚下哽咽不能言。 李弘基哈哈大笑道:“怎么,云昭不肯杀你?” 牛金星点头道:“他把我送回来让闯王杀!” 李弘基抚摸着牛金星的头顶道:“我不杀你,你也是一个可怜人,孤王不收留你,你无处可去。” 牛金星抬头看着伟岸的李弘基道:“闯王但有所命,牛金星一定舍命完成。” 李弘基接过宋献策哪来的外衣披在身上,来到一处桌椅边,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对牛金星道:“在京城的时候,当我老营将士也开始劫掠的时候,孤王就知道,大事去矣!” 牛金星惊讶的道:“陛下那时候为何不行军法呢?” 李弘基笑道:“刘宗敏已经嚣张到了可以在我面前说——皇位是孤王的,拷掠之权是他的,当时,你们一个个眼珠子都是红的,就连你牛金星也是整日里招收门徒,你说,孤王要是行了军法,该杀谁?” 牛金星羞愧无地,再次叩头道:“牛金星该死。” 李弘基挥挥手大度的道:“其实这没什么,我们即便是在京城里秋毫无犯,这天下还是他云昭的,与我们无关,我们迟早要走,既然是这样,为何不劫掠的饱饱的再走呢? 如果我们在京城秋毫无犯再来到这里,你觉得我们还有活路吗?” 牛金星再次叩首道:“敢问陛下,我们将何去何从?” 李弘基冷笑道:“首先要与云昭脱开联系,与他做邻居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大家伙都是强盗起家的,他怎么想的,孤王太清楚了。 对于建奴,云昭是志在必得,至于我们,在云昭眼中不过是落水狗罢了,能打一下他就会打,我们如果跑远了,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牛金星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们去北方?” 李弘基冲着宋献策点点头,宋献策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在牛金星面前,指着北方那一大片空无一人的地方道:“去北海。” 牛金星惊悚的瞅着李弘基道:“陛下,那里是蛮荒之地!” 李弘基笑吟吟的对牛金星道:“你觉得好地方云昭会允许我们拿走?” 牛金星连忙道:“微臣听说,极北之地有罗刹人。” 李弘基大笑道:“有人是好事啊,如果没有人,我们抢谁去?” 牛金星瞅着李弘基绝望的道:“我们百万人如何向北迁徙?” 宋献策在一边阴测测的道:“汰弱留强而已,牛兄,从今日起你最好多练练骑射,最好多练练火枪,否则,某家担心你走不到北海。” 牛金星继续瞅着李弘基道:“恐怕没人愿意跟着我们去北海苦寒之地。” 宋献策呵呵笑道:“谁说我们要去北海了?我们只是往北走狩猎,充实一下粮库而已。” “如果有人不愿意走呢?” “他就留下来,自己单独面对李定国的袭扰吧。” “吴三桂呢?” “呵呵,人家已经准备投靠建奴了,与我们何干。 云昭已经昭告天下了,凡是大明人,都有攻击建奴的职责,不论是在陆地上,还是海上,亦或是茅厕里,在那里发现建奴,就在那里干掉建奴。 吴三桂此人鼠目寸光,这个时候投靠建奴,孤王已经可以肯定,他的头盖骨一定会成为云昭饮酒的酒器!” 第一六一章我死的好冤枉啊—— 第一六一章我死的好冤枉啊—— “闯王一生都在惊涛骇浪中游走,处于困境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稀奇的,进了困境,再走出来就是了,目前的局面,比闯王在关中,在河南,在山西的局面好的太多了。 更不要说我们还有百万大军,哪里不可去?” 高桂英见牛金星有些狼狈,就温言安慰了一下。 此时的牛金星已经恢复了自己谋臣的本色,朝高桂英拱手道:“皇后将自己困居在老营,这并非上策,以臣下之见,在闯王闭关看风向的时候,皇后这时候就该积极扩大老营。 毕竟,老营才是咱们战力最强悍的存在,只要老营存在,就算别人有不轨之心,在我老营强大的武力压迫下,也只能跟着我们一路走到黑! 一旦闯王下了决心,我们就能立刻拔营而走。 闯王曾经说过,我们既然是流寇,那么,就该有流寇本色,就如皇后所言,只要我们手中还拥有重兵,那里去不得? 当年西辽的耶律大石,不也在辽国灭亡之后远走西域,重建西辽,耶律楚材曾经道:后辽兴大石,西域统龟兹,万里威声震,百年名教垂。 这个辽国人能做到的事情,臣下以为闯王也能做到!” 高桂英听牛金星仔细解释了他文绉绉的话语之后,就对李双喜道:“传令下去,明日在校军场选拔老营护卫!” 李双喜离开了,高桂英又对牛金星道:“诸营都可参选,唯独郝摇旗的左军不可!” 牛金星道:“郝摇旗可疑吗?” 高桂英叹口气道:“每次作战,郝摇旗都冲锋在前,撤退在后,看似勇猛,可是,只要是他作为先锋,攻取之地就孱弱不堪,只要轮到他断后,敌人就裹足不前。 为什么别人就没有这样地运气? 哪怕是遇到了强悍的蓝田军,他郝摇旗往往也能全身而退? 妾身将此事说与闯王听,闯王却屡次拒绝,只说郝摇旗乃是他的心腹兄弟,断然不会有什么不妥。 闯王可以以兄弟大义为重,妾身不能,牛金星,这一次,我希望给我们断后的人是郝摇旗!” 牛金星躬身道:“臣下一定让皇后如愿。” 高桂英点点头道:“你今后就住在老营吧!” 牛金星长出一口气再一次躬身谢过高桂英之后,就被亲卫带着去寻找适合他居住的营地了。 等牛金星走了,一个蒙着脸身材高大的妇人就出现在高桂英背后,低声道:“牛金星是云昭派人送回来的,这很没有道理。” 高桂英看了一眼这个瘦峭的女子一眼道:“想不到闯王麾下多叛贼,红娘子,你也是!” 红娘子摇头道:“我不会背叛皇后。” 高桂英道:“可怜的女人,李信当年叛走的时候,带走了你给他生的两个儿子,就没有想过把你们母女留下来会面对什么局面吗?” 红娘子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高桂英笑道:“这就是你可怜的地方,至今,还在怀念那个男人。” 红娘子咬着牙道:“他已经死了。” 高桂英大笑道:“没有错,这个当年给闯王带来无尽羞辱的男人已经被云昭做成了酒杯,这是他的报应,只可惜他没有落在我的手中,落在我的手中,他连做酒杯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活着,就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面。” 红娘子掀开面巾指着脸上几道恐怖的疤痕道:“红娘子也已经死了。” 高桂英不屑的道:“我之所以会留你们母女一命的原因就在于李信已经死了,否则,只要他对你招招手,你还是会忘记所有仇恨回到他身边……” 红娘子的身体颤抖的厉害,咬着牙道:“不会!” 高桂英嗤的笑了一声道:“你配不上李信,就是你绝了李信最后的一线生机!” “是他自找的!”红娘子高声尖叫起来。 高桂英哈哈大笑道:“是你太愚蠢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男人到底要什么,你知道李信为什么会带走儿子却把你们母女留下来吗?” 红娘子无力的道:“我们是妇人……” 高桂英怜悯的看着红娘子道:“李信死了,秘密继续保留也就没有意义了,你以为李信把你们母女抛弃了?我告诉你,没有,这是谋略!” 红娘子的身体抖动一下,迷惑的瞅着高桂英。 高桂英瞅着渐渐落下的太阳淡淡的道:“你以为闯王的那个贱妇邢氏真的是依靠自己的美色迷惑了李信?哈哈哈,那个贱婢与你一样,都入不得李信法眼,都不过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想那李信少年时期就名扬乡里,心中想的只有金榜题名,做高官,因为一念之差救了你,被你生生的拖进了贼窝,可以说,他对你恨到了极点,却因为无法改变,才不得不接受你。 这么多年下来,不论面对什么样地局面,你对他都不离不弃,为他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一个石头人,也被你的身子把心给焐热了。 这一点从自立之后,第一时间就杀了邢氏就能看的出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红娘子惊诧的看着高桂英道:“这意味着什么?” 高桂英再一次大笑道:“这意味着他在给你一个交代。” “可是吗,那个时候,我已经落在闯王手里,被囚禁了。” 高桂英认真的看着红娘子那张乱七八糟的脸道:“以你的本事,在发现李信离开之后,难道就没有法子逃走吗?” 红娘子摇头道:“我只想着追上他,问个清楚明白。” 高桂英长叹一口气,拉住红娘子的手道:“李信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做没有用的事情?你已经为他诞育下两男一女,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事情要做,他一刀砍了你岂不是更加方便快捷? 为什么留下你?你就没有想过?” 红娘子发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急切的想要听高桂英把话说下去。 高桂英又叹了口气道:“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李信这个人,你只是想一心为他好,为他奔波,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 他要的依旧是显赫的地位,可以光宗耀祖的职位。 他发现这些东西闯王给不了他的时候,他就开始背叛了,他背叛的目的也不是想要自立为王,他知道他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他在背叛闯王的同时,把你留下来了……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红娘子双手捏着拳头,悲愤的瞅着高桂英,恨不得撕开高桂英的胸膛,把答案掏出来。 高桂英懒懒的坐在椅子上,瞅着急切的红娘子道:“你真的配不上李信,可怜李信还以为你会在第一时间带着闺女去投奔云昭的皇后冯英。 毕竟你们当年亲如姐妹,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冯英给你一碗饭吃,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如果你足够聪明,那么,你就该好好地巴结冯英,好好地融入到蓝田,在这个过程中,李信一定会派人联系你的。 这个时候,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主动告诉云昭,你可以招降李信。 蓝田云昭看起来粗暴无礼,可是,那里却是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只要你真的招降了李信,李信必然会全心全意的投靠蓝田。 在这种局面下,李信在蓝田入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样就会彻底满足了李信所有的期望,我也相信,到了那个时候,李信一定会待你很好,就算他不喜欢你,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完全不成问题。” 红娘子像是挨了一记雷击,僵在当场喃喃自语道:“这不是真的。” 高桂英笑眯眯的看着红娘子道:“在你的爱人领着一群叛贼在中原大地上苦苦求生,期望你能给他创造一个奇迹的时候,你却在监牢里划破了自己的脸,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那个等着你去拯救的男子。” 红娘子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尖叫道:“他应该告诉我——” 高桂英玩味的瞅着红娘子道:“告诉你?你以为云昭是酒囊饭袋吗?你以为冯英是一个跟你一样无知的妇人吗?更不要说云昭的那个宠妃钱多多更是狡猾如狐。 以你的本事,想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用心机,几乎是找死! 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才有成功的可能。 李信是这么想的,想的也很对。 哈哈哈……这个男人平生第一次把身家性命托付于你,却被你害的死无葬身之地,头盖骨还被暴怒的云昭拿去做了酒盏……哈哈哈,我真的不知道,这倒是因为你的愚蠢呢,还是一场报应。 所以,你这样的妇人实实在在的是妇人中的蠢货!” 红娘子高大的身子逐渐佝偻下来,最后软软的倒在地上,眼角有血泪流淌下来,惨笑着对高桂英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卖艺的蠢妇……” 高桂英瞅着红娘子缓缓拔出来的匕首,淡淡的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是要逼死你,而是要你好好地活下去,莫要把自己弄得阴测测的跟鬼一样。 想知道,你的男人临死前最想让你做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吗?” 红娘子手里的匕首停在胸口,凄然笑道:“是什么?我一定帮他完成。” 高桂英一脚踢飞了红娘子手中的匕首怒吼道:“蠢货,李信的两个儿子死在乱军中了,他临死前,唯一想的就是让你把他唯一的骨肉抚养长大,开枝散叶!” 第一六一章这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 第一六一章这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 李双喜听皇后教训红娘子,听得双股惴惴! 他眼看着跟死人一样的红娘子在义母的教训下,一会紧张,一会愤怒,一会充满仇恨,一会急躁,一会彻底崩溃,最后又充满了活下去的勇气。 这在他看来,就是跟对一个人使用了巫术一般,聊聊几乎话,就可以让一个人一会求死的决心坚定无比,一会儿又充满了求活的意志。 等红娘子渐渐走远了,发现义母又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猛虎盯上了一般,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 高皇后的手轻轻落在只有十五岁的李双喜脑袋上,温柔的道:“你也看见,听见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了。 门当户对太重要了。 你义父本身就是一个贼头,他这样的男人偏偏要娶什么长相好看,或者能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一个让他头上长了青草,另一个让他汗颜无地。 他如果早早娶了我这样的贼婆,如何会有这些烦恼?” 李双喜立刻道:“以后定以母亲马首是瞻。” 高桂英重重的在李双喜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唯你义父马首是瞻!当然,也要听我的。” 李双喜立刻连连点头。 高桂英又笑道:“你义父将充实老营兵马的重任交到我们的手上,也就是说,我们才是你义父最相信的人,双喜啊,你觉得我们应该从那一支军队中充实老营兵马呢?” 李双喜立刻道:“李锦!” 高桂英道:“说说道理。” “李锦的兵马最强壮!” 高桂英摇摇头道:“错了,该是刘宗敏的军中。” 李双喜不解的看着母亲道:“孩儿听说,刘宗敏的军心已经涣散了,他的属下已经开始暗杀他了。” 高桂英笑道:“他的军心如果不涣散,我们怎么趁机削弱这个毫无上下尊卑之心的铁匠呢?” “如果刘宗敏不从呢?” “由不得他不从,这个该死的铁匠在京城生生的破坏了闯王的千年大计,看守银库,又被云昭硬生生的从中截留了三成以上。 现在整天过着醇酒妇人的日子,人,已经废掉了,不足为虑。” 李双喜连连点头道:“孩儿这就去!” 高桂英摇头道:“我去,你跟着。” 这是一个坐起立行的妇人,回到帐房中换了一身衣衫,很快就出来了。 这一次,她换上了一套粗布衣衫,头上还包了一块青色的布帕,不过,腰上还挂着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刀,配上她高挑的身材,倒也显得英气勃勃,就是不那么像大顺国的皇后。 在老营里那种一呼百应的模样也不见了,成了一个满面忧色的普通妇人。 她的长相本就不算出色,像她这样的妇人,在军中还有很多。 高桂英见到刘宗敏的时候,没有拿皇后的架子,而是怯生生的施礼道:“桂英见过叔叔。” 刘宗敏看了高桂英一眼道:“嫂嫂来我军中何事?” 高桂英怯怯的道:“去年冬日,老营兵马损耗严重,桂英思前想后,觉得叔叔与闯王情谊最是深厚,就想来这里借一些兵马。” 刘宗敏再次看了高桂英一眼,不疑有他,就挥挥手道:“嫂嫂尽管去军中挑选,只要能带走,某家没有二话。” 高桂英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对李双喜道:“还不过来谢过叔叔。” 刘宗敏瞅瞅李双喜把半边虎符递给过去道:“快去吧,能带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高桂英见李双喜已经出去了,就左右看看,不由得皱眉道:“叔叔这里缘何如此冷清,身边连一个执帚的人都没有?” 刘宗敏叹口气道:“原本是有的,可恨李定国这个贼子,订下了一个妇人活命的毒计,军中想要离开的人,就带着军中的妇人跑了。 为了稳定军心,老子就一口气把军中妇人全给杀了。” 高桂英听了并没有像刘宗敏以为的那样发怒,而是挑起大拇指道:“不眷恋美色,以大局为重,叔叔真是好男儿。” 刘宗敏叹口气道:“不知闯王的伤病可曾好些,我们这些老兄弟已经许久没有相聚了,在这么拖下去,某家担心会凉了兄弟们的心。” 高桂英轻叹一口气道:“不瞒叔叔,妾身就是因为劝谏了闯王两句,希望他能保重身体,就被赶出皇宫,只能留在以老弱妇孺居多的老营。 如今,妾身就是想要维持一下闯王颜面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了,在来叔叔这里之前,妾身还去了李锦军中……” 高桂英说着话,掏出粗布手帕轻轻地沾沾眼角。 刘宗敏暴怒道:“李锦尔敢?” 高桂英摇头道:“不怪他,不怪他,是妾身人微言轻的,军中都是叔叔们做主,我一个妇人不该多嘴,即便是被呵斥了,也是该的。 只是双喜孩儿是闯王的义子,多少应该给这孩子一点颜面的,不该受辱。” 刘宗敏道:“且让我下次遇到李锦,定要与他理论一番。” “叔叔可能还不知道那个郝摇旗……” 一个柔弱的妇人见到可以依靠的亲人之后,定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语,有太多的委屈需要倾诉,不知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下午时分。 在高桂英一再要送刘宗敏一队妇人的许诺下,刘宗敏送走了高桂英,直到高桂英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后,他才看到自己的副将刘钊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你要怎的?” 刘宗敏警惕的瞅着刘钊道。 刘钊强忍着怒火拱手道:“将军缘何会允许李双喜带走我前军三千铁骑?” 刘宗敏愣了一下道:“我何时答应李双喜带走三千铁骑?” 刘钊先是摊开一张圣旨,对着刘宗敏道:“这是闯王旨意。” 说着话又取出半边虎符举在手中道:“这是大将军虎符,有这两样东西,再加上军中对大将军斩杀妇人多有不满,李双喜带走三千铁骑易如反掌!” 刘宗敏怵然一惊,立刻吼道:“快,快,带兵去追,把人马带回来。” 刘钊恨恨的将手中圣旨丢在地上怒吼道:“晚了,骑兵已经离开咱们营地一个时辰了,我几次三番想要进大将军营帐,却都被将军呵斥出去了。” 刘宗敏仰天长啸一声吼道:“闯王,你对老兄弟如此用计,非好汉所为。” 他喊叫的声音很大,震的松林中簌簌落下来很多松针,却没有办法把这句话送进李弘基的耳中。 李双喜带着三千骑兵在荒原上快马奔腾,高桂英带着一群护卫在后面断后,他们走的很急,生怕刘宗敏追上来。 骑兵跑了一夜之后,在后面断后的护卫没有发现追兵,高桂英这才下令骑兵停下来就地休整。 李双喜有些担心的对高桂英道:“刘宗敏的五千骑兵,我们带走了三千,他会发疯的。” 高桂英往嘴里塞了一些吃食,吞咽下去之后淡淡的道:“我们弱母幼子为了自保,从自家军队中取一些人马护卫自己的安危有什么不妥,只要他刘宗敏有脸讨回去,我就有脸在众人面前撒泼打滚。” 跟李双喜说完这句话,高桂英就拿着带来的干肉,站在大锅边上,用刀子把干肉削成小片掉进汤锅里,其余女兵以及护卫们也如法施为,不一会,没滋没味的高粱米粥就变成了一锅飘着肉丝的肉粥。 高桂英亲自带着女兵站在肉粥边上,挨个给将士们装饭。 她将每一个将士的饭碗都装的满满的,还不断的告诉他们多吃一点。 遇到上了年纪的军卒就喊一声叔叔,遇到年纪差不多的就喊一声兄弟,至于年幼的,她一般不说话,只是用慈爱的目光盯着,还给他的饭碗特意多装一些。 在这些将士们知晓这是自己家的皇后之后,很多人就安静了下来,有一些人甚至凑到高桂英的身边,诉说自己经历的苦楚。 高桂英也没有架子,跟那些贼寇一起坐在石头上,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诉苦,有时候,高桂英会特意回忆一下闯王大军在山东鼎盛时期的模样。 也说说在关中遇到的困难,以及闯王带着大家从绝境中走出来的传奇。 从笔架山到锦州的数百里路途上,高桂英很容易跟这些骑兵们打的火热,在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把这个豪迈,普通的女人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李弘基听到老营多了三千铁骑之后,就把一面红色的小旗子插在旗帜密密麻麻的老营位置上,对牛金星,以及宋献策道:“这么说,李锦,郝摇旗的军伍还是无法打开局面是吧?” 牛金星道:“李锦即便是不允许,也刻意的给皇后娘娘以及双喜送了一千盾牌兵,只有郝摇旗的麾下依旧铁板一块,不论我们与皇后如何努力,也没有拿到半点好处。” 宋献策冷笑道:“如此看来,皇后娘娘说的是对的,郝摇旗此人有问题,闯王,此人应该除掉!” 李弘基摇摇头道:“现在可以肯定郝摇旗一定有了更好的退路,所以才对老营的招揽毫不动心,你们说,郝摇旗到底是谁的人,云昭的还是建奴的?” 牛金星道:“臣下联系了建州范氏,听他们说,没听说郝摇旗与建州有联系,倒是,吴三桂此人如今还在犹豫,不过,按照范氏族人听建州重臣范文程说,吴三桂有九成的可能性投靠建奴。” 李弘基丢掉手上的黄色旗子,淡淡的道:“这么说,郝摇旗是云昭的人。” 宋献策恨恨的挥手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道:“杀!” 李弘基摇头道:“好合好散吧。” 牛金星吃了一惊道:“如何能放走呢?” 李弘基笑道:“云昭既然能放你回来,孤王如何就不能放郝摇旗回去呢?” 第一六二章好兄弟就要安排的妥妥当当 第一六二章好兄弟就要安排的妥妥当当 在李弘基已经确定郝摇旗就是一个内奸之后,围绕郝摇旗进行的疏远大计也就开始了。 对于这件事,李弘基没有做任何的掩饰,如同他以往的行为一样,多少显得有些光明正大。 因为召集过来看戏的人中间没有郝摇旗。 李弘基喜欢看戏,这是他最大的爱好,排行第二的爱好则是听书。 他是一个很感性的人,而且很容易全身心的投入到戏曲与听书中去,一代枭雄经常因为看戏,听书而潸然泪下,这让熟悉他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个没有念过书的人,他大部分的知识来源就是来自戏曲与听书。 这两项爱好,甚至超越了他对金钱,女色的需求。 今天,戏台上上演的是蒙元戏曲名家家纪君祥创作的杂剧——《赵氏孤儿大报仇》。 来看戏的都是大顺朝的重臣,所以,今天台子上的戏子格外的卖力,尤其是饰演屠岸贾的戏子,更是将这个坏蛋的模样饰演的入木三分。 刘宗敏就坐在李弘基的身边,等一曲唱罢之后,就趁机对李弘基道:“我知道你最近不怎么喜欢我,我还是来了,够兄弟吧?” 李弘基抬手擦一把因为赵氏孤儿身处的险境流出来的冷汗,淡淡的对刘宗敏道:“我从来都把你当兄弟,如果不相信你,我早就死了,或者,你早就死了。” 刘宗敏点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被嫂夫人带走的三千铁骑,就归你了。” 李弘基摇摇头道:“不够!” 刘宗敏道:“再给你五千刀盾手。” 李弘基看了刘宗敏一眼道:“你一个人来就好了,给你一万老营兵马,你的兵马交给李过。” 刘宗敏皱眉道:“闯王信不过我?” 李弘基又瞅了刘宗敏一眼道:“再让你继续统领你前营兵马,你迟早会被你的兄弟给杀掉。” 刘宗敏道:“不会的。” 李弘基悠然道:“关云长傲上而不辱下,所以,他死于士大夫之手,张翼德对上恭敬,却对下残暴,所以他死于小卒之手,你现在就处在张翼德的困局之中,再不跳出来,我担心有一天会亲自给你送葬。” 刘宗敏摇头道:“区区小卒何足道哉!” 李弘基笑着摇了摇头道:“张翼德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来老营,不是要你统带骑兵,也不是要你统带老营精锐,你过来,要统领的是火枪兵!” 刘宗敏听李弘基这样说,眼眶猛地一热,抻抻脖子努力的平稳了一下情绪道:“末将遵命。” 李弘基笑道:“把不值钱的马尿收起来,好好看戏,这部戏可热闹的紧。” 心绪难平的刘宗敏离开了李弘基的身边,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开始一边饮酒,一边看戏,心中再无杂念。 李弘基身边的那个座位总是有老兄弟凑过去,不过,他们都没有在那个位置上多停留,问的事情有了答案之后就迅速离开。 牛金星坐在李弘基的身后,将他与其余将军们的谈话内容一一记录下来。 当戏台上的陈婴抱着一个婴儿状的东西踉踉跄跄在舞台上漫步的时候,台下的气氛已经改变了,开始有武将猜拳的声音从边角处传来。 李弘基不满的抓了一把糕饼砸了过去,有噪音的地方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正襟危坐老老实实的看戏。 又一场戏剧结束了,李弘基端起酒杯邀饮,众人齐齐应答,场面热烈至极。 李弘基叹了口气道:“可惜郝摇旗兄弟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如果今天他也来了,这场酒就喝的圆满了。” 刘宗敏,李锦,李过等人立刻站起身,朝李弘基抱拳道:“只要闯王一声令下,我们这就踏平郝摇旗这个叛贼的营地,将他捉来此地,问问他闯王,以及兄弟们哪里对不起他了。” 李弘基摆摆手道:“算了,人家既然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们也就莫要阻拦了,我们做兄弟只盼着自家兄弟好,那里有盼着自家兄弟倒霉的道理。 云昭的地盘比我们的大,也比我们有钱,最重要的是他也是绿林出身,好汉子投他,也不算辱没名声,在座的兄弟如果也有这个想法的,我李弘基绝不阻拦,并奉上粮草,盘缠,壮行。” 刘宗敏抽刀在手,虎视眈眈的看着在座的各位,这时候,但凡有一人流露出犹豫之色,刘宗敏的长刀一定会砍在他的脖子上。 不等众人开口效忠,李弘基就瞪了一眼刘宗敏然后挥挥手道:”看戏,看戏,不想看的就滚。” 众人又安静了下来,重新津津有味的继续看戏。 其实,在李弘基军中,背叛这种事情并不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像已经被云昭杀掉的巨寇罗汝才一般,他就是因为勾连张秉忠,才被李弘基驱逐出队伍的。 而别的小的山头混进来的别有用心者更是数不胜数,也被李弘基杀了很多。 很多时候,李弘基的军队其实就是一个松散的贼寇联盟,大家一起站在闯王这杆旗帜之下,为推翻朱明的暴政而努力奋斗。 这就导致李弘基的统治与草原上的部族联盟很像,与传统的中原王朝反而有很大的区别。 强者为尊,这就是李弘基队伍中最显著地特点。 这也是李弘基为什么会主动退出京城,主动出山海关的主要原因。 李弘基此人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他的大局观极为强大,就是因为他能从大局出发来衡量自己的何去何从,这才又一次让他的军队躲开了蓝田皇廷雷霆万钧的攻击。 并从一场混乱中全身而退。 大明贼寇多如牛毛,可是,那么多的贼寇都死了,王二兄弟被斩首,王嘉胤被斩首,王自用死了,高迎祥死了,罗汝才死了,不粘泥死了,射塌天死了,老回回死了数不尽的贼寇都死了…… 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他李弘基,张秉忠以及云昭! 昔日赫赫有名的八大寇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了,事实上他们也没有法子再坐在一起了。 张秉忠被云昭逼迫的远走天边,现在,他李弘基也将要远走天边了。 一座山容不下两个强盗! 更不要说他们三个了。 所以,李弘基对云昭驱赶他们的行为并没有多少愤恨,如果他有云昭的实力,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说不定会更加的无情。 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从自己利益出发的,不论是离开山东,还是离开京城,亦或是来到辽东,每一次都是他审时度势之后得出的结果。 他知道自己的根基不稳,所以,只有把这些人全部带到绝境之中,才能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为自己的雄心壮志奋斗。 现在好了,这些人已经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已经知晓了什么是富贵生活,也明白了人世间有的是比白面馒头更好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体验,他们就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了,过不了曾经过过的苦难日子。 而他们曾经享受到的所有东西,都来自于抢劫。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把这门手艺发扬光大。 说真的,李弘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当皇帝的料。 之所以成了皇帝完全是被部下们簇拥成的。 他也知道自己当不了皇帝,从杀了那一对奸夫**之后,他就知晓自己此生休想能够安定下来。 戏台上的戏子终于唱完了最后一段唱腔,离开了戏台,台子下面看戏的人也如梦初醒。 一个个排着队向李弘基抱拳施礼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不大功夫,戏台子下边就剩下李弘基一个人,他看着空荡荡的戏台,再看看空荡荡的场子,摇着头低声道:“曲终人散,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啊……” 高桂英来到李弘基面前道:“刘宗敏全军都收回来了?” 李弘基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给宗敏兄弟换一个差事而已。” 高桂英笑道:“你说得对,不过,闯王真的放过郝摇旗了?” 李弘基道;“这个时候内讧?” 高桂英点点头道:“只好放这个叛贼一马了。” 李弘基摇头道:“既然他是云昭的人,那么,他跟建奴就该是死对头,把这个消息告诉吴三桂吧,他要投诚建奴,总该有点见面礼,人家建奴才会高看他一眼。 我们跟吴三桂也是兄弟一场,不能把人家利用完了,一点好处都不给,这不是做兄弟的样子。” 高桂英崇拜的瞅着身材高大的李弘基道:“闯王一心为兄弟着想,不论是哪一个兄弟您都会安排的明明白白,只给兄弟好处,从来都不戕害兄弟。 咱们营中百万兄弟都该一心一意的跟着闯王,才有一个好结果。” 李弘基笑道:“对兄弟只有用心,才能换心,这么多年下来,我李弘基没有积蓄下什么私财,幸好留下了一批跟我肝胆相照的兄弟,足矣。” 夫妻二人有说,又笑的离开了戏台,此时,正是辽东春柳泛绿的好时候,不似南方那般燥热,也不如玉山那般温凉,虽然还有一些残冰未曾化去,毕竟,春天还是到来了。 第一六三章不符合蓝田规矩的人不要 第一六三章不符合蓝田规矩的人不要 祖大寿咳嗽的很厉害,昔日高大的身材因为努力咳嗽的缘故,也佝偻了起来。 吴三桂站在窗前,瞅着一对在屋檐下嬉戏的燕子看的很入神。 吴襄靠在一张锦榻上,拿着一根细长的烟杆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燕子能进宅子,这是好事。” 祖大寿好不容易咳嗽够了,就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给吴三桂。 他的年纪已经很老了,身体也极为虚弱,可是,却顶着一个可笑的金钱鼠尾的发型,一下子就破坏了他努力表现出来的威严感。 想想也就明白了,一个再怎么威严的老者,如果只在顶门位置留一撮金钱大小的头发,其余的全部剃光,让一根与老鼠尾巴相差不大的辫子垂下来,跟戏台上的丑角似的,如何还能威严的起来? 祖大寿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发型,问题就在于,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投了吧,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吴襄在锦榻的边缘位置磕磕烟锅子,重新装了一锅烟,在点燃之前,还是跟吴三桂说了一声。 “舅舅之前之所以没有劝你投靠满清,是因为还有李弘基这个选择,如今,李弘基败亡在即,辽东将门还是要活下去的。 当初你为了舅舅没有选择蓝田云昭,现在,你已经没得选择了,我知道投靠满清让你心中不舒服,可是,人在求活的时候,就不要讲究太多。” 祖大寿说话显得絮絮叨叨的,早就没有了昔日横刀跃马的彪悍之气了。 “我其实有些羡慕李弘基。” 吴三桂终于说话了,只是把话说的没头没尾的。 “羡慕他作甚,一介流寇而已。” 吴襄对儿子说的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不满。 吴三桂回头看着屋子里的两个老朽有些烦躁的道:“至少活的痛快!” “咳咳咳……” 祖大寿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道:“活的痛快算什么,重要的是活着,我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你又会看不起你舅舅,可是啊,你想想,这辽东埋葬掉的英雄好汉还少吗? 昔日那些光芒夺目的英雄人物如今安在? 一个人的名声再臭,终究还是活着,长伯,万万不可意气用事,我们辽东将门没有单独存活的本钱。 李弘基要走,就让他走,他以前生活在中原,不知道北方的可怕,迟早,他的人马就会覆灭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这是匹夫之勇,不可效法。 长伯,辽东将门还有八万之众,万万不可因为你一念之差,就葬送在辽东。 云昭惯会趋虎吞狼,将一个悍匪张秉忠追赶的已经去了天南,又把横行天下的李弘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今更是要去极寒之地求活。 我辽东将门在云昭眼中无非又是一个可以驱赶的狼群,等我们的实力消耗干净了,也就到了辽东将门消失的时候了。 这一点,你要想清楚。” 吴三桂冷漠的道:“这是辽东将门所有人的意志吗?” 吴襄对这个霸道的儿子如今有些畏惧,见儿子瞪着自己问话,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道:“是的。” 吴三桂仰天大笑一阵子道:“辽东将门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了,不如父亲,舅舅带着他们去投靠建奴,我带着妻儿赶着一群羊去荒原放牧为生,从此隐姓埋名。” “胡说……”吴襄拍着锦榻怒道:“这个时候,你指望你舅舅还是你父亲我去征战沙场?” 吴三桂瞅着舅舅可笑的发型道:“舅舅的头发太丑了。” 祖大寿苦笑一声道:“舅舅老了,脸皮厚,只要活着怎么都好,你还年轻,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自然是不成的,舅舅早就跟摄政王求过情,你不用。” 吴三桂看着祖大寿道:“剃发我不舒服,不剃发如何取信建奴?” 吴襄摸摸自己花白的头发道:“为父我去剃发,我儿不用。” 吴三桂冷笑一声道:“人家恐怕要的是我!” 祖大寿笑道:“是这样的,你现在才是辽东将门的主心骨,你不剃发确实不合适,长伯,其实剃发也没什么,夏日里还凉快。” 吴三桂紧皱眉头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顷刻间,就听门外有人禀报道:“启禀将军,李弘基大军忽然向我方靠拢。” 吴三桂打开大门瞅着探报道:“来者何人?” “郝摇旗!” “目的!” “不知!” “传令下去,三军戒备,立刻派出使者询问郝摇旗部来我处何意?” 探报施礼之后迅速离开,吴三桂回头看看舅舅跟父亲道:“我去处理军务。” 吴襄连连挥手道:“速去,速去。” 吴三桂迅速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祖大寿与吴襄面面相觑。 “舅兄,你觉得长伯会同意吗?” 祖大寿叹口气道:“谁给他选择的余地了?谁又给我们选择的余地了?短短二十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世道变幻的也实在是太快了。 大明完蛋了,云昭起来了,蒙古人被杀的差不多了,李弘基眼看着就要完蛋,张秉忠也被苟延残喘,强悍的建州人也退缩了,留下我们这些没名堂的人,活生生的受罪。” 吴襄犹豫一下道:“要不然我们去试试云昭?” 祖大寿摇头道:“想都别想,这些年来,我们已经试探过无数次了,也努力过无数次了,不论我们怎么说,统统石沉大海。 你再看看蓝田皇廷的模样,有几个是我们熟悉的旧人? 钱谦益,马士英,阮大钺这些人把脑袋削尖了想要混进蓝田皇廷,你可曾看到他们出现在蓝田的朝堂之上了? 别想这事了,云昭要的是一个崭新的大明,他不要旧人……” 吴襄叹口气道:“真真是有家难回,有国难奔,现在想来,云昭命我们兵出一片石阻拦李弘基逃亡的军令,是我们最后的投诚机会啊……” 燕子吱吱喳喳的终于选好了一处屋檐,开始忙着筑巢。 祖大寿与吴襄就这么呆滞的瞅着两只燕子忙着筑巢,久久不作声。 下午的时候,吴三桂回来了,甲胄都没有来得及卸掉,就回到房间对祖大寿与吴襄道:“郝摇旗被李弘基抛弃了,他想与我们结成联盟。” 祖大寿道:“郝摇旗缘何被李弘基抛弃?” 吴三桂皱眉道:“根据使者说,是郝摇旗不愿意追随李弘基远走北方,所以,就想跟我们结成联盟,继续留在辽东。 郝摇旗还说,一切听我的号令。” 吴襄道:“郝摇旗麾下有多少兵马?” 吴三桂道:“根据探报,原本有五万之众,与李弘基正式决裂的时候,有两万人离开了郝摇旗不知所踪,剩下的人马不足三万。” 祖大寿瞅着吴三桂道:“长伯如何打算?” 吴三桂冷笑一声道:“等李弘基平灭叛贼。” 祖大寿道:“如果李弘基不这么做呢?” 吴三桂冷笑道:“他李弘基不愿意内讧消耗自家兵马,我们岂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不解释,不回答,看郝摇旗与李弘基的动静,然后再下决心。” 就在吴三桂与舅舅,父亲商量好了以不变应万变的计划的时候,郝摇旗却跟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军掌中搓着手来回踱步。 还不时地朝军帐外看看。 就在两天前,他的军营中没有接受到老营派发的军粮,他就知道事情不好,派人去老营询问,得到的答案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李弘基居然知道了他暗通云昭的事情。 好在李弘基还念一点旧情,没有发兵剿灭他,而是要他自立,还派人送来了一封信,祝贺他攀上了高枝,希望他能一路顺风顺水的混到公侯万代。 他连忙下令封锁消息,可惜,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被传出去了,一夜之间,他的五万大军就变成了不足三万人,且一个个惶惶不安的,军心不稳。 最让郝摇旗感到害怕的是,平日藏在军中的蓝田黑衣人,也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郝摇旗派出大批人马寻找这些黑衣人,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天黑的时候,郝摇旗终于明白了,不仅仅是李弘基抛弃了他,就连云昭也在这个时候抛弃了他。 有了这个发现,郝摇旗的天塌了……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丧家之犬。 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一群黑衣人带领着两万多人马,打着蓝田旗帜,一路上穿过李锦营地,李过营地,最后在刘宗敏戏谑的目光中,传过了刘宗敏的营地,直奔笔架山,摩天岭。 两万一千三百名卸掉武器的贼寇,在一座巨大的校军场上盘膝而坐,接受李定国的检阅。 黑衣人首领陈子良垂手候在李定国身边,等大将军检阅这些他千挑万选后带回来的人。 张国凤坐在一把椅子上先是瞅了一下这些老实的贼寇,然后对陈子良道:“郝摇旗的五万人中间能达到我们接受要求的只有这么一点人? 就连郝摇旗都不在接收之列?” 陈子良冷笑一声道:“韩老大只要按照条例接收人手,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谁可以特殊。” 张国凤奇怪的道:“他干了些什么事情,以至于不能入你们的法眼?” 陈子良翻开一本厚厚的账簿递给张国凤道:“请将军看看,这上面记录了郝摇旗自从投靠我蓝田之后,干的所有的违法事情,其中杀人四百二十五人,其中男子三百一十一人,奸杀童子七十八人,奸杀妇人三十六人。 抢劫财物合计金六千八百两,银三十九万八千七百两,珠玉……” 张国凤吧嗒一下嘴巴道:“他在干这些杀头的事情的时候,你们就没有阻拦?” 黑衣人陈子良冷笑道:“黑衣人仅仅有监察之权,没有劝谏之权。” 张国凤叹口气道:“你们韩老大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陈子良撇撇嘴道:“我们钱老大的意思是弄死这个坏我蓝田名头的狗日的,是韩老大网开一面,没有要他的人头,让他自生自灭。 所以,韩老大还是很厚道的。” 张国凤点点头道:“封锁消息,不能让别人知道郝摇旗是我们的人。” 陈子良道:“我们蓝田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做郝摇旗的细作。”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李定国已经检阅完毕了这批投诚的人,懒洋洋的来到张国凤身边道:“赵璧他们可以离开笔架山,向宁远进发了。” 第一六四章我不想当猪 第一六四章我不想当猪 云昭本来想在辽东建立一个大磨坊的。 在这个大磨坊里有建奴这扇磨盘,有李弘基这个磨盘,再加上李定国这个磨盘,任何势力一旦进入了这个血肉磨坊,只能落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现在,李弘基这扇磨盘不肯乖乖的留在原地转动,而是选择了逃离,而且他逃离的方向不受云昭控制,所以,磨坊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挤压机,建奴是一个面,李定国是一个面。 在巨大的压力下,吴三桂终于还是走上了老路,剃掉了头发成了一个建奴,不过,他没有留金钱鼠尾的辫子,而是真的剃光了头发,成了一个大光头。 如同李弘基预料的那样,被蓝田抛弃的郝摇旗成了他献给建奴的礼物。 仅仅三天,军心涣散的不成样子的郝摇旗部,便被吴三桂吞吃的干干净净。 他没有杀太多的人,或者说,他只杀了郝摇旗。 其余部众,被他一口吞吃了。 李弘基走了,吴三桂去了赫图阿拉城,李定国自然轻易的收复了抚远,松山,杏山,以及锦州。 多尔衮对李定国进占这些地方没有任何意见,在见识了蓝田军队的强大之后,他立刻就做出了以土地换时间的战略。 即放弃土地,远离蓝田军队,让蓝田军队在远征辽东的时候,耗费更多的物资与国力。 大明已经被打烂了,无论如何都需要休养生息,假如云昭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话,他就该知道,在这个时候花极大地代价彻底征服辽东是不划算,也不理智的。 尤其是当建州人全部撤退到了辽东深处的时候,攻打辽东就显得更加不明智了。 为了让云昭不至于被大明国内要求收复故土的呼声所绑架,多尔衮甚至主动放弃了锦州一线,以方便云昭安抚国内要求收复辽东的呼声。 云昭暴怒! 因为云显自己偷偷地从宁夏跑回来了……还是藏在张贤亮先生车队里回来的。 等到车队离开了宁夏镇之后,他就跑到张贤亮先生面前声称,如果先生把他送回宁夏镇,下一次,他就准备一个人跑回来。 于是,他就被张贤亮先生从宁夏镇给带回来了,亲手交给云昭之后,就迅速离开,他亲眼看到云昭的一张脸是如何先是变白,然后变红,最后变成铁青色的。 最要命的是,云显这家伙才见到父亲就杀猪一样的大喊大叫,趁着父亲跟先生说话的时候,一溜烟的跑回云氏大宅,躲在祖母的房间里打死都不出去。 云昭问母亲索要这个逆子的时候,却被母亲呵斥了一顿,声称他现在处于暴怒之中,不能教训儿子,免得弄出什么不忍言的事情。 想要教训儿子,必须先冷静下来之后再说。 钱多多,冯英也很担心,毕竟,她们从来没有发现丈夫会被某一个人给气成这个样子。 “他是怎么想的?” 云昭气咻咻的问钱多多。 “很简单,他觉得宁夏镇不好,所以就回来了。” 钱多多心虚的瞅瞅丈夫,然后小声道。 “宁夏镇哪里不好了?别的孩子都能待着,他为什么不成?” “他与别的孩子都不同,从来就没有吃过苦。” “为什么云彰就能留在那里?” “因为云彰是长子,他不敢回来。” “谁说的?” “你儿子说的。” 听钱多多这么说,云昭就瞅着她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云显逃跑回来的事情?” 钱多多叹口气道:“张先生在路上就派了快马送消息回来了,妾身见夫君这几天忙碌,就没有说。” 云昭瞅着钱多多那张满是担忧之色的脸无奈的道:“慈母多败儿,这句话真真是不错。” 话说完,云昭就对冯英道:“告诉云彰,他要是敢跑回来,我会打断他的腿。” 冯英摇头道:“彰儿来信说,他喜欢宁夏镇。” 云昭叹了口气,揉搓着被气的发麻的面孔道:“总算是没有丢人丢到家。” 冯英摇头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云氏子弟在宁夏镇能待住的多了,显儿从小就不愿意吃苦,你非要逼着他去宁夏镇,也未必就是好事。 彰儿这孩子脑袋不如显儿灵活,只有通过吃苦来弥补自身的不足,显儿那样的孩子,你送到宁夏镇我还担心被教坏了。 放在我们姐妹身边也好。”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吃苦对他有好处。” 钱多多在一边低声道:“吃苦只会把孩子吃坏的。” 云昭看看钱多多摇摇头就离开了内宅。 才回到书房不久,钱少少就匆匆赶来了。 云昭抬头看看钱少少道:“怎么,着急了?” 钱少少笑道:“姐姐怕把姐夫给气坏了,就打发我过来劝劝姐夫。” 云昭哼了一声道:“我现在不生云显的气了,改生你姐姐的气了,就在刚才,她居然说吃苦只会把孩子吃坏了。” 钱少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道:“这句话没错。” 云昭笑了,背靠着椅子背道:“看来你是来给你姐姐解扣来了。” 钱少少捧着茶碗笑道:“姐夫,你觉得我跟我姐两个人吃的苦多不多?” 云昭淡淡的道:“所以你们才有今日的成就。” 钱少少笑道:“我宁愿没有眼前的这一切,也希望我不要在小的时候吃那么多的苦。” 云昭道:“总比先享福后吃苦要好。” 钱少少笑道:“姐夫,这两者没有必然性,云显这个孩子不是不能吃苦,只是他不喜欢远离爹娘祖母,去宁夏镇吃苦。 人生不过百年,能承欢爹娘膝下的时光不过十载,云显就想留在爹娘身边,这没有什么错。 再说了,姐夫之所以把云彰,云显送去宁夏镇也并非全是为孩子着想,以身作则的用处可能更大一些,我就不信,宁夏镇的先生果真就比玉山的好? 云显性子跳脱,不愿意受这些规矩约束,姐夫又何必非要云显遵循这套老规矩呢?” 云昭笑了,指指钱少少道:“你读过书,那么,你怎么看《触龙说赵太后》这篇文章呢?” 钱少少道:“故纸堆里的东西,不听也罢。” 云昭指着钱少少道:“既然你觉得你外甥是一个不用吃苦就能成才的天才,那么,我把这个天才交给你了,我倒要看看你的这一番屁话到底能不能培育出一个好的皇子来。” 钱少少笑道:“我皇族只需要出好人就能千秋万代,至于狡计百出的恶人,自然有旁人来做。” 云昭瞅着钱少好疑惑的道:“好人能斗得过恶人?” 钱少少冷笑一声道:“这些年也算是见识了一些所谓的恶人,现在看来,他们其实弱的厉害。” 云昭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太强大的缘故?” “我们是好人!” 云昭笑道:“我是好人。” 钱少少就道:“我也是好人。” 虽然明知道钱少少是来给他心爱的外甥解围来的,不过,云昭心头的怒火还是被钱少少的歪理邪说给成功的化解掉了。 云昭自己不怎么信寒门出贵子这样的说法,因为,很多时候,吃苦吃着,吃着就真的成专门吃苦的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本性又是懒惰的,趋利更是人的本能,一边吃苦磨砺筋骨,一边还能积极向上的人堪称凤毛麟角。 云显很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从小的时候就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小的时候生病,喂药的时候都比给云彰喂药更加的艰难,他怕痛,怕累,只要是能偷懒,他一定会走捷径。 这一点,不论冯英如何板正,都没有法子扭转过来。 好在,这孩子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读书上虽然不怎么用功,却比用功的云彰还好些。 现在,他跑回来了,云昭也没有一点办法,因为他还知道,这个孩子是一个念头一生就会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他不是不能吃苦,只是不愿意为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吃苦。 既然钱少少愿意揽下云显的事情,云昭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他相信,钱少少一定不会把云显带到歪路上去的,因为,他们的命运其实是相连的。 晚上,云昭再次回家的时候,云显就跪在他的卧房外边,耷拉着脑袋,显得有气无力的。 云昭问道:“为什么跑回来?” 云显抬头看看父亲,谎话在嘴里咕哝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 “哪里的风沙太大了。” “风沙太大了?” “对,总是弄脏我的衣衫,同时,也会弄脏我的脸,一天洗八回脸都不管用,还是像从土里挖出来的一般。 爹爹,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脏了,更讨厌脸上一天到晚黏糊糊的,为了节约用水,六天才准洗一次澡,还是好几百号人一起光溜溜的在一起洗。” 云显这孩子有洁癖云昭是知道的,听他这么说,叹口气道:“有人会说你是因为怕吃苦才从宁夏镇逃回来的。” 云显咬着牙道:“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呢,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成了。” 云昭将云显从地上拉起来摇摇头道:“其实啊,外人对你的看法,对你来说很重要,因为你是皇子,皇子就该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事! 而后,才能成就大业。” 云显瞅着父亲道:“包括不洗澡?爹爹,我是您的儿子,您征战一生的目的难道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忍着不洗澡? 您去宁夏镇的宿舍去闻闻,那根本就不是宿舍,是猪圈! 我不想当猪。” 第一六五章不能硬干啊 第一六五章不能硬干啊 云昭看了这个儿子很长时间,最后,决定遵从儿子的意愿,就算他只有八岁。 尽管这个孩子的借口很是幼稚,但是,却把他的意志表现的无比的坚定。 哪怕面对威严的父亲,也不退缩一步。 对此,云昭并没有感到伤心难过,反而有一些欣慰。 对于他云昭的儿子来说,学识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独立的思维与意志。 去不去宁夏镇不重要,吃不吃沙子也不重要,就如同钱少少描述的那般,这仅仅是一种形式。 云彰,云显去了宁夏镇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学习,更不是为了什么吃苦成才,完全是为了向那些年幼的孩子们灌输皇家存在意义。 既然云显不愿意,那么,他就必须去接受另外一种教育,一种纯粹的皇族化教育。 云昭会给他寻找最好的礼仪先生,最好的琴棋书画先生,他不仅仅要学完所有的传统学识,还要学会各种高雅的武技。 没错,就是高雅的武技。 蓝田强盗那种粗暴的,毫无美感却实用性极强的对殴方式可以出现在云彰的身上,绝对不能出现在云显的身上,不仅仅如此,时时刻刻都表现出别于旁人的皇族模样,即便是骂人,打架他也必须具有皇族范。 云昭蹲下来平视着倔强的儿子道:“你不喜欢那些土包子?” 云显摇头道:“他们不是土包子,是我的同窗,我只是不喜欢他们总是脏兮兮的什么都吃,爹爹,您知道吗,他们甚至抓到了沙漠四脚蛇后,都拿去烤来吃。” 云昭皱眉道:“书院里的食物不够?” 云显叹口气道:“够的,他们就是喜欢这么做……” 云昭笑道:“你为你的选择后悔吗?” 云显摇头道:“不后悔。” 云昭又道:“你既然不喜欢同窗,不喜欢拥有玩伴,那么,你将会成为一个孤独的人,你确定你不后悔?” 云显继续摇头。 云昭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宁夏镇的环境,那就留在玉山好了。” “好,谢谢爹爹。” 云显强忍着狂喜之色,继续很有礼貌的感谢自己的父亲。 “你也知道,你可以回来,但是,该受到的教育一定要接受。” “孩儿知道。” “那好,你不后悔就好……” 夜深了,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的云显沉沉的睡去了。 钱多多坐在儿子的身边,显得很是忧愁,云昭看过沉睡的儿子之后,就对钱多多道:“担心什么呢?” 钱多多看着云昭道:“阿昭,这是你的儿子。” 云昭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儿子。” 钱多多擦拭一把眼泪道:“我求您不要因为……” 云昭不等钱多多把话说完,就皱眉道:“他是我儿子。” 钱多多哽咽道:“您似乎放弃了对显儿的教育。” 云昭冷哼一声道:“放弃?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要放弃他的教育了?” “您准许他不进玉山书院……” “不进玉山书院就是放弃?你可知晓,我马上就要在全国范围内为云显招募先生,一共招募十六位先生,就教他一个人。” 钱多多的眼睛立刻就变成了圆的,惊讶的道:“十六位?” 云昭瞅瞅睡着的儿子笑吟吟的道:“身为皇子,怎么可能不接受教育呢?彰儿走我蓝田人的求学之路,显儿走我大明的求学之路。 我很想看看这两个孩子孰弱孰强。” 钱多多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丈夫要做的事情,压低了嗓门道:“夫君要启用一些老旧的读书人?” 云昭点点头道:“是的。” “您以前看不起那些读书人……” “我不是看不起那些读书人,而是看不起那些读书读坏了的人,看不起那些一心为了做官才读书的人。现如今,大明天下对于旧有的读书人已经有了矫枉过正的倾向。 应天府执行教育改革,没有新学基础的老夫子因为没有了教学资格,已经有十六个老夫子集体投缳自尽了,放眼全国,死的人其实更多…… 我已经下旨意,允许这些夫子继续教授弟子,只是……影响已经形成,他们的生计非常的艰难。” 钱多多惊诧的道:“他们干嘛要寻死呢?做不了夫子,完全可以做别的啊,他们可是读书人啊,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好的营生?” 云昭叹口气道:“好些人除过教书,再无别的求生门路,我们不能总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社会变革需要付出代价这个条目上。 都是活生生的人,落在单一的人头上可就是全部了。 再说了,就目前而言,大明朝需要的是更多的读书人,如果这些夫子全部都被取消了授课的资格,仅仅凭借一个玉山书院,想要教化全天下的人,这是痴人说梦。 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这些人依旧有他存在的价值。 他们应该是缓缓地退出历史舞台,而不是突然死亡!” 钱多多瞅瞅儿子,再看看丈夫狐疑的道:“我怎么觉得我这可怜的儿子才像是一个受害者?” 云昭拉住钱多多的手道:“你真的认为仅仅凭借云显的那点小聪明,就真的能够逃过护卫的眼睛,从宁夏镇偷偷逃回来?” 钱多多抱起云昭的手狠狠地啃了下去…… 山东,曲阜! 春风早就吹绿了黄河两岸,唯独吹不走曲阜孔氏上空的阴云。 昔日连城的孔氏,在孔胤植亲自走了一遭玉山之后,没有得到重用,然后,就被济南府的大知府谭伯明举着快刀用最快的速度将孔氏的田土切割的七零八落。 再重新修订了族谱之后,人们才发现,在曲阜,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姓孔的人,这里之所以会被人称之为“孔城”完全是因为这里的土地全部属于姓孔的人。 孔胤植没有反抗,就这么看着,属于孔氏的田地被人瓜分的只剩下一千亩。 不过,在谭伯明瓜分孔氏土地之前,孔氏自己已经自动将偌大的孔氏分成了数十家。 所以,在保卫土地这件事情上,孔氏并不算完全失败。 不过,这依旧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事情,一个钟鸣鼎食之家被切割开来了,如果不能再次辉煌起来,那么,被分割的孔氏,想要继续延续下去,就成了一件难事。 对此,孔胤植心急如焚。 就在此时,家仆突然匆匆的来到书房,将一封上了火漆的信函拿给了孔胤植。 孔胤植先是瞅了一眼封皮上的落款,眼睛顿时一亮,检查过火漆封印,见封印完好无损,这才用刀子裁开信函,匆匆看了两眼之后就把信函揣进怀里,急匆匆的出了侧门。 孔府侧门便是一座茂密的林子,在这座林子里,掩埋着孔氏历代列祖列宗,乃是孔氏的禁地,没有家主之令,不得擅入。 孔胤植此时顾不得呼唤马车,急匆匆的进入了孔林,即便是路过那些没有堆土的祖先坟墓也来不及施礼。 孔林很大,树木茂盛至极,在鸟鸣啾啾声中,孔胤植终于来到了一座茅草屋处。 一个童子正在清扫石板路上的落叶,在距离茅屋不足百步之处,便是高大的圣人墓。 孔胤植先是朝圣人墓施礼,而后,便走进了用竹枝扎好的篱笆。 童子对于孔胤植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诧,收起扫帚,冷漠的看着他。 “我要见族叔。” 童子冷声道:“我家先生早就不是你的族叔了。” 孔胤植怒道:“事关孔氏兴亡,速去禀报。” 童子笑道:“先生说了,自从你给李弘基上了那道乞命折子之后,孔氏就已经死了。” 孔胤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茅屋凄声喊道:“您就忍心看着我孔氏传承就此断绝吗?” 茅屋中寂静无声。 童子挥动扫把将落叶都堆在孔胤植脚下道:“快快走开,你不是已经把我家先生赶出孔府了吗?如今用到我家先生了,就知道跪拜了?” 孔胤植不理睬童子的疯言疯语,继续朝茅屋大声道:“先生,您是世外高人,自然可以活的任心随意,可是我呢?我肩负孔氏传承大任。 我任性不起啊…… 李弘基暴虐成性,贼兵所过之地,无不尸横遍野,加之山东遭建奴两次凌虐,官兵不堪一击,曲阜自然危若累卵,可怜我曲阜还有十万族人。 我若不屈膝,难道让族人去死吗? 现如今,天下虽然已经安定了,可是,云昭皇廷不知为何对我孔氏积怨颇深,又有徐元寿这等人另开新学,如今,蓝田官员大多为新学之辈。 我孔氏眼看就要被流为旁门左道,族叔如果还不出山,那就看着这座孔林被官府切割,这座林子里的祖坟也休想保全。 现如今,族叔还能在这林子里拥有一座茅屋,不久之后,天下虽大,恐怕也没有族叔安置一方书桌的地方。” 孔胤植刚刚喊完话,茅屋门就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从门里走出来,来到孔胤植身边道:“这么说,现在有发力的机会了?” 孔胤植瞅着这个男子翻了一个白眼道:“你怎么又戏弄我?” 孔秀瞅着孔胤植道:“你不是常说我是小妾养的吗?” 孔胤植叹口气道:“你本身就是小妾养的,我又没说错,你上次说,想要求你办事,就要跪拜你,你也看见了,我的膝盖还没有抬起来。” 孔秀笑道:‘我是你的长辈,跪拜我难道屈辱了你不成?说吧,这一次是什么机会?如果机会不好,我宁愿不出去,继续留在孔林读书。 至于你刚才喊叫的话全是屁话。 云昭又不是昏君,他看不起你是对的,因为连我都看不起你,不过,你要说云昭要对老祖宗不敬,我是不信的。 咱们孔氏吃老祖宗吃了好几千年,现在人家不让吃了,也没有什么,只要老祖宗的道理摆在那里,真理就是真理,这个东西烧不掉,砸不烂,水淹不了。 就算孔丘,孔林没了,孔子却会深入人心。” 第一六六章孔氏的大杀器 第一六六章孔氏的大杀器 孔秀,孔氏的孽子! 当然,这个孽子是孔胤植带着一群老朽给他安上的。 孔胤植甚至试过将他驱逐出孔氏,不过这个图谋却没有成功。 因为孔氏其余的老朽们不同意。 孽子是孽子,他的学问却是孔氏数百年来罕见。 孔氏就是靠学问吃饭的,至于别的都不算什么,只要德行不亏,就算跟家主势成水火,他只要搬进孔林中的茅屋,孔胤植也奈何他不得。 毕竟,整个孔氏目前有资格进入孔林闭关的人,只有孔秀一个人。 孔氏家族全是读书人! 上自家主,下到仆役,若是不能识文断字,就是对孔氏最大的羞辱。 从很久以前,孔氏的嫡系子孙就不再参加科考了,他们只要通过家学的考试,就能直接被委派为官员,这一项特权从朱元璋时期就已经确定了。 孔秀曾经连续六年都是孔氏家学大比的魁首。 更是整个孔氏文脉的见证。 之所以说他是孽子,完全是因为此人有两晋乌衣风流子弟的风范,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一个十六岁就自己配制出‘寒食散’,并且大量服用,然后在大雪飘飞的日子里赤身裸.体到处游走散发的差点身亡的人来说,他对整个世界,乃至整个中华史册都有浓厚的兴趣。 学问做多了,人就会变态,此言一点不假。 十八岁的某一天,此人突然发狂,在曲阜投重金包下最大的一座青楼,乘坐羊车,穿四条腿的连裆裤与连体的美艳妓子招摇过市。 待到二十岁的时候,父亲亡故,其余子弟无不嚎啕大哭,唯有此人在一边敲着手鼓,呀呀的歌唱,还一个劲的告诉别人,这是好事。(别骂这人,这些全是典故。) 为此,他的母亲也被他气的一命呜呼。 此人二十五岁之时,忽然化作狂士,自号疯癫道人,在曲阜城中立下擂台,遍数历代先贤,逐一贬斥,就连孔氏老祖也未曾放过。 孔氏中人大怒,纷纷上台与之辩驳,却每每被孔秀驳斥的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直到三十岁的时候,此人带着老仆游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亲眼目睹了大明的衰败之像后,整个个人就如同换了灵魂一般,待人彬彬有礼,在不见昔日的疯癫之举。 独居于孔林之中,以读书耕作为乐。 孔胤植很清楚,如果说整个孔氏还有能拿得出手的人,毫无疑问,便是孔秀! 他很讨厌孔秀,非常的讨厌,因为,只要跟孔秀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傻瓜。 目前的孔秀是一个状态,孔胤植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在孔秀十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整个孔氏学问最全,最高明的人,即便是孔氏族中的宿老,也从不与孔秀谈经论道。 所以,这一次好不容易出现了云昭要给儿子寻找老师的千古难遇的好时候,孔氏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个职位,唯有如此,孔氏才有复兴的机会。 “这么说,云昭准备给他那个小妾生的儿子请先生?” 孔秀看完了孔胤植拿来的信函,随手丢在桌子上淡淡的道。 “云氏没有小妾,云昭的两个老婆都是皇后,二皇子云显乃是钱皇后所出,据说云昭对钱皇后极为宠爱,曾经说过,钱皇后一人可抵后宫三千。 所以,二皇子很有可能会继承皇位。 你去了蓝田之后,我只求你管好你的嘴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求你为我孔氏十万人的性命着想一下,就算我们对你有千万般的不是,这里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家族。 你再想想,若不是我把你困在孔林读书十年,以你的脾性定会召集乡农抵抗建奴,抵抗李弘基,抵抗刘泽清等等匪类。 后果是什么你一定很清楚,那就是个死啊。” 孔胤植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诫着孔秀,以至于嘴角都出现了白沫。 “恨不抗奴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孔胤植,这是我当年写给你的诗,现在,我还活着,依旧是我的羞耻。 哈哈,我孔氏讲究的便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看看你的作为,我孔氏哪一点能跟‘仁义’二字沾边? 幸好云昭这个贼寇起来了,给了我们华族一个不算太坏的结局。 我这一次去蓝田,不是为了什么孔氏,我要好好看看,云昭这个贼寇到底有没有治理好我华族的本事。” 对于孔秀出言不逊的样子,孔胤植早就习惯了,也能做到唾面自干,不理睬孔秀说的话,他继续道;“此次云昭为二皇子聘师,听说一共要聘请十六位。 以你的才学,应该不难入列,我求你,教好二皇子,最好能让二皇子成为将来的皇帝,唯有如此,孔氏一门才能继续光大。“ 孔秀笑道:“不用十六个先生,我一人足矣,好了,你去给我准备车马盘缠,我这就走一遭蓝田。记住了,钱要多,马车要豪,从人要多!” 孔胤植摇摇头道:“银元一百枚,书童一个,书箱一个,驴子一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这就启程吧!” 孔秀皱眉道:“你就不怕我因为这些外物丢了二皇子先生这个差事?” 孔胤植冷笑道:“云昭给自己儿子一口气请十六位先生,你可想过目的何在?” 孔秀哼了一声道:“十六个学生,一个先生,先生值钱,十六个先生,一个学生,自然是学生值钱。” 孔胤植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孔氏的脸面还是要的,不能巴结云昭巴结的太过份,你的名声在孔氏一族,外人对你知之甚少。 我们若是大张旗鼓的把你送过去,孔氏颜面何存? 只有派一个落魄书生过去,在一群先生中间拿下魁首,孔氏这才长气,明白不?” 孔秀瞅了瞅孔胤植道:“咦?你以前是不要脸的,这一次怎么如此顾惜脸面了?” 孔胤植长叹一口气道:“在你跟前我也不隐瞒了,之所以在建奴,闯贼跟前不要脸,是因为他们不讲理,之所以在云昭面前要点脸面,是因为云昭多少讲点理。 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孔秀点点头道:“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唯有这一句话算是真正的大实话。” 孔胤植笑道:“现在你就放心的去蓝田当你的太傅,我这个不要脸的人看家。” 孔秀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不如你。” 孔胤植道:“两百个银元,真的不能再多了。” “昂,昂,昂”一阵驴叫传来。 孔秀朝门外瞅瞅,发现自己的青衣小童已经牵来了一头黑色的驴子,驴子背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棉毯子,在驴子的屁.股位置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 “你让小青走路去关中?” “那就再配一头驴。” 孔秀点点头道:“镖师也不找一队?” 孔胤植摇头道:“放心吧,如今天下安稳着呢,能害你的大队贼寇已经被云昭杀光了,至于山东境内那些开黑店,打闷棍的小贼,这些年也被你杀掉了不少。 快走吧!” 孔秀长叹一声道:“大贼杀小贼,老贼杀小贼,这年头,没有千百年的贼寇经历,确实没法子好好地当一个贼寇。” 说罢,也不理睬还留在屋子里的孔胤植,从剑座上取过一柄黑色剑鞘的宝剑挂在腰上,然后取来一顶斗篷披上,骑上那匹黑驴子,就带着小童出发了。 “这里面最有可能成为显儿师傅的人是朱舜水,钱谦益,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余者,都是碌碌之辈。” 钱多多这些天对儿子的老师人选费尽了心思,多方衡量之后,终于圈定了五个人。 云昭拿掉盖在脸上的书本道:“我不喜欢钱谦益。” 钱多多道:“可是,这个老贼的学问一等一的好,我们显儿不学老贼为人,只做学问。” 云昭白了钱多多一眼道:“收起你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你弄来了钱谦益,准备让显儿以后跟他兄长相争是不是?” 钱多多叹口气道:“也不能都是谦谦君子吧?” 云昭道:“有你弟弟一个坏蛋就足够了。” 钱多多怒道:“还不是因为要帮你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才把一个好好地男儿给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等韩陵山回来了,就让少少交卸了监察部的差事。 天下已经太平了,用不着那么多的监察。” 云昭知道钱多多心中很是不满,云彰留在了玉山书院,一定会被知晓云显这边状况的徐元寿一群人往死里教授。 而玉山书院出来的人物现在已经遍布整个大明。 给云显请的先生虽然都是一时之选,可是,这些人在蓝田皇廷,不是清流官,便是一无所有的儒生,怎么算下来都是云显吃亏。 “好的,你儿子的先生,你说了算,我不说话。” 云昭终究还是投降了,他相信,只要钱多多肯多下功夫寻找,在大明,给云显找十六个高明的老师,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将来,老师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假如两个孩子都有接班的想法,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就是了。 反正,时间还早的很呢。 第一六七章文明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第一六七章文明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自从董仲舒积极推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获得汉武帝刘彻首肯之后,儒家的学问就已经彻底融入了汉族的血脉之中。 在其中,最起作用的其实就是礼教。 礼教是一个定人伦的东西。 从亲族间的称谓,再到婚丧嫁娶的礼仪,都有着极为严格的界定。 什么是文明? 文明就是父亲去世了,你知道怀念,你知道把他安葬,而不是放在火上烤了吃掉! 什么是文明? 文明就是你知道你不能跟你的血亲成亲,交配,儿子不能娶母亲,娶自己的亲姐妹! 什么是文明? 文明就是你很清楚想要吃饱饭,就要自己去劳作,想要穿衣服就要自己去纺织,要把身体的隐私部位用东西遮盖起来,不能赤身裸.体的满世界遛鸟,要有羞耻感! 所以说,礼教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一个界定人与野兽差别的分水岭。 数千年来,礼教已经成了人们生活规范的指南。 当然,这是最早的礼教,后来的礼教就很讨厌了,一群群的儒生,为了把所有的人都弄成儒家行为的典范,刻意在里面添加了更多的行为规范。 然后,糟粕就出来了。 这些内容填补的越多,对人的行为就多了更多的约束。 直到朱熹,在将礼教彻底的发扬光大之后,礼教基本上也就变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云昭把朱熹的行为称之为画蛇添足。 想想就明白,在明代以前,男人跟女人的行为虽然也收到一些约束,可是,这些约束总体上来说还算是对社会有用的。 在那个时代,男子,女子,其实都是养家糊口的主力军,在宋代,女子甚至可以孤身旅行,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了,甚至可以和离。 礼教甚至说的清清楚楚——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去。 后来就不成了…… 儒教到了大明时代,其实已经发展到了他的尽头。 任何事物一旦发展到了尽头,又不知道寻找新的支撑点,衰败几乎是一定的。 儒家对人性的约束是很残忍的,也是很有效的。 玉山新学最弱的一环便是对人性的约束。 毕竟,在一个以成功论的学堂里,人们很容易变成一个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因此上,在玉山皇廷,出台的政策尽管都是光明的,可是,官员们做事情的手段,却总是显得非常阴鸷,这就是为何到了今天,云昭还不能摘掉贼寇的帽子的原因。 当年,举世八大寇,便是在大明天空翻腾的八条毒龙,就像是老天爷养在大明这个钵盂里八条蛊虫,现如今,云昭胜出,成了新的毒王。 人们之所以对云昭有这种印象,这就跟文化有很大的关系了。 因为,蓝田人做事像贼寇,说话像贼寇,就连模样也像贼寇,所以,在百姓眼中,他们就是贼寇。 想要把贼寇这顶帽子去掉,绝对离不开打家耳熟能详的传统文化。 既然离不开,那就主动接纳好了。 因此,在云显的教育上,云昭采用了新的教育方式。 或者说,这是一个大的风向,一个标志着蓝田皇廷开始不排斥旧有的学说了。 虞山县,绛云楼。 柳如是大清早就起身,先是从乳娘那里看过闺女之后,就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白粥,配了一点细点跟酱菜送回了房间。 钱谦益已经起床,坐在窗前用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见柳如是进来了,就笑道:“冬瓜儿可曾安好?” 柳如是笑道:“应该是冬瓜儿给老爷请安才好。” 钱谦益摇头道:“柳儒士错了,这是一个颠倒的年月,也是一个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年月,阴阳不分,四时不定,贼寇高居庙堂之上,博士隐藏于贩夫走卒之间。 人人以得为荣,以失为耻,却不知失比得其实更加的震撼人心。” 柳如是笑道:“为何妾身从那些贩夫走卒身上看到了更多的笑脸呢?” 钱谦益笑道:“这就是得在作怪了,不得不说,云昭施政,让百姓得到了更多,百姓脸上自然就多了笑容,他却不知道欲壑难填才是人的本质,当小小的得到满足不了人心的时候,他们就会化身为魔,张牙舞爪的向这个世界索取更多。” 柳如是结果梳子帮钱谦益梳好了头发,别上玉簪之后道:“会不会是百姓们失去了太多的缘故,如今得到了,就是一种补偿呢?” 钱谦益呵呵笑道:“柳儒士也相信蓝田皇廷宣传的那一套?” 柳如是点点头道:“朱明之时百姓的日子过得太苦。” 钱谦益叹口气道:“终究秩序才是第一位的。” 柳如是道:“盘剥的烽烟四起,最终破船沉没,谁都没有逃脱惩罚,秩序也不复存在。” 钱谦益道:“唯有中庸才能自守。” 柳如是笑道:“老爷这是准备进关中,教授二皇子了吗?” 钱谦益道:“面皮难看的紧。” 柳如是又道:“老爷还是决定要去是吗?” 钱谦益点点头道:“虞山春日潮湿,去关中走走也好。” 柳如是笑道:“您又说世界颠倒了。” 钱谦益大笑道:“没关系,给冬瓜儿请安问好,老夫心情舒畅!” 第二天,钱谦益带着柳如是,冬瓜儿奔赴蓝田。 《蓝田日报》对于此次皇后钱多多为儿子求先生的事情非常关心,在报纸上刊登了这条消息,并且写了评论员文章,大胆的猜测了皇子先生的人选。 即便蓝田对于钱谦益的看法并不好,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一次钱谦益成为皇子首席先生的可能性很大。 早在云昭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不论是徐元寿,还是张贤亮对这个决策都非常的不满,徐元寿来找过云昭两次,发现不能让他改变这个做法。 于是,张贤亮先生就再一次回到了宁夏镇,准备亲自教导云彰。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还是很满意的。 五月份的时候,韩陵山从乌斯藏高原上回来了。 此时的韩陵山已经与乌斯藏人基本上没有任何分别,黧黑,健壮,粗野,且野蛮。 根据韩陵山说,乌斯藏高原上的混乱还要维持一段时间,在蓝田将乌斯藏里的各路人马,军队清除掉之后,乌斯藏百姓们就自发的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 成效很好,因为有莫日根活佛主持工作,每一个农奴都拥有了一份自己的土地。 莫日根活佛还传达了云昭的旨意,从此,乌斯藏高原上将不再有奴隶存在,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拥有自己土地,牛羊的自由人。 这是一个如同草原着火的过程,先是拉萨,然后就从这个点向四面八方蔓延,参加起义军队伍的奴隶人数越来越多,他们的队伍也越发的雄壮了。 因此,这些人强力推进奴隶改革,土地改革的进程也越发的快了。 这些憨厚的奴隶们没有发现,在这个过程中,起作用的永远都是那几个像汉人的兄弟。 而任何乌斯藏兄弟一旦拥有了一定的威望,他们总会在一场激烈或者不激烈的与奴隶主交战的战斗中死去。 而这,就是云昭要求的控制度。 “我准备在乌斯藏建立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军团,这支军团将成为乌斯藏百姓们最强有力的保护者,不论是来自西域的敌人,还是来自尼泊尔的敌人,都会是这支乌斯藏军团的敌人。” 听了韩陵山的话,云昭思忖片刻道:”也就是说,一个乌斯藏已经不能满足你了是吧?“ 韩陵山道:“乌斯藏是一个孤独的高原,在他的周边,却都是气候温和,水源充沛的鱼米之乡。我们既然已经占领了乌斯藏高原,那么,居高临下的优势地位,不能让他白白的浪费掉。 而且,我还发现,乌斯藏周边的人,似乎普遍都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我认为,我们有责任告诉这些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文明生活。” 云昭笑道:“用军队吗?”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是跟他们最好的打交道方式。” 云昭道:“那就等开会决定吧。” 看得出来,韩陵山对于乌斯藏的善后工作主要有两条。 一条就是从起义者中间挑选最强大的,最听话的战士,编练进蓝天军团。 另一条就是准备行李代桃僵之策略。 乌斯藏的烽火到了现在,已经是没有办法控制了。 招收起义军中最强大的战士进入正规军,可以有效地瓦解,震慑一部分心存不轨者,同时也让一些野心家绝了自己的小心思。 在乌斯藏的烽火停歇不下来的时候,将其余的起义者有意识指引到西域,或者尼泊尔都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 当这些乌斯藏人在品尝到真正劫掠带来的好处之后,乌斯藏人说不定就能重新变成骁勇善战的吐蕃人。 而那些已经真正成为战士的乌斯藏人,则会成为这片土地的守卫者,当然,这个军团里的人,自然会以乌斯藏人为主,不过,军官就很难说了。 “这就是我们失败的地方啊。” 云昭看完了韩陵山的全盘计划之后,忍不住喟叹一声。 “你是说不够光明正大?” “是啊,我总是觉得我们现在做事有些鬼鬼祟祟的,这不该是一个国家的样子。” 第一六八章舒展拳脚的最好时机 第一六八章舒展拳脚的最好时机 傍晚的时候,云昭总是忍不住朝乌斯藏的方向看,他总觉得哪个方向的还有大火在熊熊燃烧。 韩陵山说的跟他报告上的写的完全是两回事。 这一次受到波及的不仅仅是官员,奴隶主,以及大地主,就连寺庙里的僧侣也难逃劫难。 整个乌斯藏的贵族阶层,这一次基本上被奴隶起义给横扫一空了。 根据文书上的数字来看,仅仅是昌都一地,就死了至少两万一千人。 而整个昌都的人口还不到六万。 贵族阶层没有这么多人,这就是说,任何拥有财产的人,基本上都被这股风潮给吞没了。 就像张国柱以前说的那样,奴隶们遭受了多少苦难,现在爆发出来的怒火就有多么的癫狂。 孙国信打开了奴隶们心头的枷锁,这让奴隶们不再有任何的顾忌,在佛光的照耀下,他们甚至认为这是一场真佛陀与假佛陀的一场战争,他们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想想也是啊,佛陀就该是慈悲的,不该让他们过着最苦难的生活,不该眼看着人间的悲苦而无动于衷,毕竟,佛陀见到老鹰饥饿都会割肉喂鹰呢…… 乌斯藏贵族们对农奴的统治,其实远比朱明对大明百姓的统治还要残暴十倍,假如没有精神上的枷锁,乌斯藏早就乱成一团了。 现在,韩陵山从行动上解放了奴隶,而孙国信从精神上解放了奴隶,这些也知道吃饱穿暖才是人间美事的奴隶们自然会遵循自己的需求,一路烽烟滚滚的前进。 也就是说,乌斯藏奴隶们不是不希望反抗,而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反抗,就这一点来说,韩陵山的经验非常的充足。 一种手段被利用之后,发现很好用,在蓝田皇廷,立刻就会被推广开来。 段国玉如今在西域,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麾下的十八个大阿訇,已经开始在西域传教了。 要知道,在西域人们一般都信仰旧教,凡是想要加入教派,获得天神帮助的人,就一定要给寺庙缴纳大量的钱财。 现在,西域的信众们有福了,有十八个来自东方玉山的大阿訇他们也开始在这里传播福音了,他们同样是要报酬的,只是,他们需要的不多。 喝一口你奉上来的水,就算你已经奉献过了,吃一颗你奉上来的一颗青枣,也算你奉献过了,总之,只要你愿意信奉新教,就算捏一把土给他们,他们也会称你为兄弟……(并非杜撰,清朝末年,西北新教就是这么打败老教,只是,新教的先知,被老教勾结满清政府给割头了,每年到了新教先知遇难的日子,先知在兰州遇难地,会被人潮淹没) 在云昭看来,免费的教义更加的容易传播,毕竟,满西域的人,还是以穷人居多。 段国玉的大军进驻了伊犁,全副武装的大军保证了阿訇们传教顺利,同时,阿訇们也从侧面让西域的人们认可了这支军队,不再跟着巴依老爷敌视这支大军了。 此时的西域大部分还处在蒙古人的统治之下,不过,这些蒙古人从来就不会统治地方,他们除过收税与抢劫之外,基本上不离开自己的城池。 于是,这些已经有了一些追随者的阿訇们,就把目标转向城外的牧羊人,农夫,乃至强盗,马贼…… 段国玉对这些阿訇们的工作极为满意。 想要这里的人彻底的抛弃信仰这是不可能的。 西域之地地广人稀,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宛若蜉蝣,在这种孤独而又恐怖的环境里,一个孤独的人如果没有了神灵的陪伴,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 住在城里的人毕竟是少数,城外的牧人,农夫,强盗们才是主流人群,等这些阿訇们完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举动之后。 段国玉就要考虑在西域发起一场驱逐老教的运动了。 唯有这样,才能跟韩陵山一样,为大明弄到一块充满异域风情的土地,最重要的是,通过玉山阿拉神庙,蓝田皇廷可以彻彻底底的完成对西域的统治。 在这个时候,宗教已经变成了云昭手里的武器,且是最锋利的一柄武器。 愚昧的蒙古人是不会察觉这中微小的变化的。 贪婪的老教阿訇们也不会发觉,毕竟,对他们来说,有钱的城里人才是他们主要的搜刮对象。 西域处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大明王朝与准噶尔汗的人马依旧在伊犁对峙,准噶尔汗没有彻底击败段国玉的信心。 段国玉也没有做好一口气吞掉准噶尔汗的准备,在自己麾下的人民数量没有达到一个数量级之前,段国玉觉得和平对峙,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他需要时间,需要人民,需要来自本地百姓的支援。 反正目前统治西域的是汉人与蒙古人,都是外来人,段国玉觉得自己跟蒙古人应该处在一个起跑线上。 对于本地人来说,他们已经被无数人统治过,所以他们也不在乎新的统治者是谁,反正都是要缴税的,谁要的赋税少,谁就是一个好的仁慈的统治者。 这方面,蒙古人是没有法子跟汉人比拼的。 一方是经过统计计算之后按照一个平衡数值来收取税赋的,另一方,只是简单粗暴的要求缴税,很多赋税额度根本就是看官老爷高兴与否,根本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所以,在段国玉统治下的西域百姓,生活普遍要比蒙古人统治的地方要好。 在中华元年到来的时候,段国玉已经开始接收从蒙古人手中逃出来的难民了。 在西域,最不缺少的就是土地,人才是最大的财富来源。 段国玉已经清楚无误的知晓,很多西域城邦里的人们都在期盼他能打败准噶尔汗,希望在大明的统治下生活。 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在西域的上空了,而那些愚蠢的蒙古人依旧在做梦,他们认为西域将永远都是蒙古人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的是,云昭已经派出了另外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在春天的时候离开了张掖,在秋天的时候将会抵达伊犁。 如果能把周围的敌人全部弄死,云昭认为自己就不用理睬什么国防线了。 只要国家强大,划定国界对自己来说是一件非常吃亏的事情。 国界,对小国来说是一个可以向世界控诉喊冤的前置条件,对于一个强大的国家来说,则是一种羁縻,一种约束,而大国最讨厌的就是受到约束。 洪承畴回到了西南,也在积极地推行新政,不过,他在西南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求那些躲在深山老林里的各族百姓从山林里先走出来。 否则,一个村子,一个寨子相距百十里远,在这里根本就没法子进行真正的统治。 所以,他使用的法子非常的残酷——断绝山民的食盐交易…… 只有来山下居住的人,才能买到食盐,而且价格低廉,质量上乘。 下山的人收到的不仅仅是食盐,他们还能获得土地,在西南来说,土地比金子还要珍贵。 为了加速山民们离开故土,搬下山,洪承畴不得不派出一支支的小型军队,冒充强盗进入山中摧毁山寨里那些头人的住宅,毁掉他们的寨子,必要的时候杀死头人,让整个山寨成为流民,不得不下山。 西南连绵不绝的大山,对于蓝田皇廷来说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在洪承畴摧毁这些山寨的时候,他在山中甚至发现了绵延了上千年的古老王朝……尽管这些王朝的人数连五千人都不到,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自己的地方称王称霸。 还有一些部族几乎还处在极为原始的刀耕火种之中,最夸张的一个种族居然还在吃生食,与野人一般无二,这些人在悬崖峭壁上,以捕捉岩羊为生,看着他们在悬崖上如履平地的样子。 洪承畴立刻就下令,用食物将这些人全部招募进军营,他觉得金虎在交趾这些地方一定用的上这些人。 在洪承畴不懈的努力下,近处山林里的人,已经慢慢地走出丛林,开始在城市周围生活。 此时的西南,人口依旧严重不足,因此,洪承畴还是向云昭上书,希望能够继续沿用朱明的“改土归流”国策,一点点的同化西南的野人们。 生存在大国周边的小国注定是不幸的,尤其当这个点大国有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之后,他们的灾难也就彻底降临了。 无数的大国之所以会成为大国,不是说他天生就有这么辽阔的土地,都是历代君王一点一滴慢慢扩张出来的。 只要你的历史足够悠久,只要你能将对方融合掉,这些土地也就变成大国国土的一部分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中华的龙图腾就是这么产生的。 据说最早的龙跟一条蛇没有什么差别,他的马脸,牛眼,鹿角,鱼须,鹰爪,鱼鳞,都是经过不断地吞噬得到的。 所以说,扩张是一个国家的本能。 之所以不扩张,仅仅是因为扩张的成本太高罢了。 对于云昭来说,现在,正是扩张成本最低廉,最容易得手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能一展襟抱,他一定会被史书写成,史上最愚蠢的君王。 第一六九章孔秀的敛财之道 第一六九章孔秀的敛财之道 云昭回到家里的时候,见云显正坐在小书房里写大字。 书房的窗户开着,钱多多就站在他的身后,母子俩人看似都很认真。 云昭来到窗前瞅了一眼,发现云显临摹的正是徐元寿的字。 不得不说,徐元寿的字真的很有特点,虽然在大明算不上最好的,但是,他的字极为清秀挺拔,极具文人气,云昭很喜欢他的字。 他的字体就是出自徐元寿,不过,写成之后,却没有徐元寿那股子清高气,被徐元寿耻笑为强盗字。 所谓的强盗字,就是说,云昭的字与字之间连接过于紧密,往往会出现一个字侵占另一个字的地方,就像一个字在欺负另个一字一般。 没办法,这个已经改不过来了,毕竟,云昭在练习毛笔字的时候是依靠数量堆上去的,没有时间仔细的推敲每一个字,事实上,不论是谁每天要抄写一千字,都会写成这个样子的。 钱多多见丈夫来了,见他没有打扰儿子写字的意思,也就不做声,夫妻俩的目光都落在云显的身上。 云显知道父亲过来了,却不敢停下手中的笔,他也知道,这时候要是表现的三心二意的,后果很严重。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这个孩子才张开缺少了一颗牙齿的嘴巴冲着父亲笑道:“我写完了。” 云昭看看儿子的字,点点头道:“心还是有些乱,如果能安静下来,最后六个字还能写的更好一些。” 云显笑道:“爹爹来了。” 云昭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道:“好好,这一次赖爹爹,下一次记着莫要再找借口了。” 云显点点头道:“您给我找了好多老师?” 云昭道:“订了十六位。” 云显皱眉道:“会不会太多了,这是爹爹在惩罚孩儿从宁夏镇逃回来这件事的一部分吗?” 云昭道:“一事不二罚,是你爹爹我一向遵守的做事原则,给你找十六位先生,其实是想看看大明境内还有多少真正有本事的文人。 你可以把这件事理解为科考。” 云显听不懂父亲说的话,就把目光落在母亲身上。 钱多多笑道:“你父皇要在大明设立科学院与文学院,给你选的先生,都必须纳入文学院,这已经是筹划很久的事情,给你选先生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云显抽抽鼻子道:“既然是这样,孩儿是不是能从中间挑选最喜欢的老师?”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你也不能只学文课,算学,格物,化学,几何也要涉猎。” 云显看着父亲的眼睛,不由得把目光挪开,低声道:“孩儿也知道私自从宁夏镇逃回来是错的,就是那个念头起来之后,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云昭摇头道:“爹爹可不认为这是你的一时冲动,我只会认为这是你做的选择,既然不肯按照爹爹的意愿去求学,那么,只好给你另外一种选择。 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一旦选择好了,就没法子改变。” 云显耷拉着脑袋道:“我知道,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做了选择之后都要坚持下去。” 云昭笑道:“你知道就好,咱们家比较特殊,混吃等死这种事不能出现在我们家,一个人想要做点事情其实很难,如果没有足够的学识,做事情更难。” 云显只是用力的点点头,就重新坐在椅子上看书。 云昭却把目光落在钱多多身上道:“以后不要教我儿说话,我是他爹,不是他的皇帝,不喜欢奏对模样的谈话。 钱多多道:“您不在乎,那些将要到来的先生们会在乎。” 云昭冷哼一声道:“他们已经到了。” 钱多多笑道:“最先到的是谁?” 云昭强忍着怒火道:“一个混账!”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孔秀赤裸裸的躺在汤池里,怀里拥着两个**美人儿,一边哼哼唧唧的吟诵着卢照邻的《长安古意》,一边端着加了冰块的葡萄酒,不要钱一般的往肚子里灌。 他的小童满面忧色的瞅着自己老公子,他刚刚打听过了,这里的花费远不是他怀里百十个银币能应付的。 孔秀明显是不管这些的,在两个妓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从汤池里出来,被人擦拭干净了身体之后,就裹上一条毛绒绒绒的纯白色大毛巾倒在一张竹床上,接受两个美人儿贴心的揉捏。 “赏……” 孔秀明显对两个妓子的服务非常满意,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个字。 书童小青,只好从怀里掏出十个银币,分给了两个笑的很灿烂的妓子。 好不容易等两个妓子退下之后,小青就把自家老公子的头抬起来道:“公子,我们的钱不够!” 孔秀醉眼惺忪的瞅着自家的小童,手随便挥舞一下道:“长安有的是钱。” 小青发急道:“长安有钱,我们没钱。” 孔秀瞅着小青呵呵笑道:“长安有钱,我们就有钱。” 小青怒道:“可是,我们连明日的饭钱都没有着落。” 孔秀大笑道:“我好不容易离开了残破的山东,一头扎进了这盛世繁华之中,岂有不大醉一场的道理,傻孩子,在乱世,你家公子我一钱不值,到了这盛世,你家公子想要钱有何难? 且给我招来这梅香阁最美的妓子,就说,老爷我要与美人月下谈心。” “要不,我去取点?” 孔秀转过头瞅着小青笑道:“乱世的法子,就不要用到盛世了。” 小青道:“公子不是说乱世的法子是最方便快捷的法子吗?” 孔秀摇头道:“云昭用乱世的法子短短十五年就一统天下,你看看他现在,想要修复天下费了多少工夫?小子,最快的法子,未必就是最好的法子。 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小青又道:“既然您不准我去偷抢,那么,咱们如何赚钱呢?” 孔秀挣扎着站起来,小青连忙帮他围上大毛巾,就听他家的老公子对他道:“取笔墨纸砚来。” 小青匆匆取来了笔墨纸砚,孔秀饱蘸浓墨,思忖一阵,就把毛笔落在白纸上,片刻之间,白纸上就出现了一丛竹子,想了想,又在空白处写了一个硕大的“竹”字,落了山东野人的款,就交给小青。 “少于五百枚银币不卖!” 小青捧着墨迹未干的画作,呆滞片刻道:“公子,还是我出去找钱吧,您以前从未售卖过书画,长安多俗人,恐怕不能察觉公子高才。” 孔秀又喝了一杯酒大笑道:“如果这幅画卖不出去,我们就回山东。” “您不是来给二皇子当先生来的吗?这样回去怎么成?” 孔秀叹口气道:“当年董仲舒要把儒家献给刘彻,曾经说过,儒家这样的绝色美人,嫁给刘彻这样的小子亏了。 我儒门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弄坏了,所以只能卖五百个银币,不过,这也是我们的底线,如果儒门连五百个银币都不值,我们不回家更待何时呢?” 小青极度不愿去,可是,自家老公子是个什么人他太清楚了,不得已,磨磨蹭蹭的向院子外边走去,出了院子,他还能听到自家老公子还在嚎叫。 “我要最美的女人……” 梅香阁的老鸨子春娘,听到这声嚎叫之后,就斥退了刚刚退下来的两个妓子,对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低声道:“看好了这个穷酸,要是让他逃掉,唯你是问。” 壮汉嘿嘿笑道:“且放心吧,他逃不掉,如果拿不出钱,就卖给煤矿当苦工,也要把钱还给我们。” 眼看着壮汉守在了院子外边,老鸨子春娘这才来到前院。 才出了月亮门,就看到那个穷酸的童子挡在路中间,好似正在等她。 老鸨子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走上去道:“小公子可是要会账?” 小青冷冷的道:“我们没有钱了。” 老鸨子脸色立刻变了,尖声道:“莫非要白嫖?” 小青哼了一声道:“放心,我家公子不会少你一文钱,现在,把最美的美人给我家公子送过去。” 老鸨子摊开手道:“有钱才有好姑娘。” 小青解开腰上的钱袋,也不数钱,连着袋子一起丢给了老鸨子,老鸨子探手捉住钱袋,掂量一下道:“不够!” 小青道:“先给这么多,我这就去赚钱。” 老鸨子上下瞅瞅这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子笑吟吟的道:“你要怎么赚钱呢?知道你是人家的**,可是,长安城里可不允许这门子生意开张。” 小青眼中寒芒闪过,探手捏住老鸨子的脖子,他身材与老鸨子想当,却把肥硕的老鸨子单手就给提了起来,老鸨子只觉得眼前一黑,舌头吐出来老长,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小青又把她放在了地上。 老鸨子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却不害怕这个看起来力气很大的孩子,好不容易回过气来了,就扯着嗓子大声吼叫:”杀人啦……“ 第一七零章我是来帮你的你要领情 第一七零章我是来帮你的你要领情 “就是这个样子……” 云昭把孔秀在长安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之后,钱多多的面色已经成了铁青色。 “这样的狗贼……” 云昭制止了钱多多的怒骂,饶有兴趣的对她道:“你就不关注他的那张画到底卖出去了没有吗?” 钱多多强忍着怒火道:“卖出去了?” 云昭叹口气道:“在孔秀被拉去长安县县衙的过程中,那幅画被卖出去了。” “谁买走的?” 钱多多极为惊诧。 “想要那幅画的人很多,有我外祖,有杨雄的祖父,有很多以前的官员,甚至连朱存极都参与竞争,最后,那一幅画卖了六千个银元。” 钱多多听丈夫这么说,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瞅着丈夫道:“这么说,咱们的外祖家得到了那幅画?”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外祖父拿到了那幅画,还邀请孔秀进家里居住,被孔秀给拒绝了。 钱多多皱眉道:“他也太自大了,这是在等我们夫妇两个登门呢。” 云昭微微一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钱多多小心的瞄了一眼丈夫,见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就小声道:“不管玉山新学如何打压,儒家依旧存在,夫君要收了儒家吗?” 云昭笑道:“那就要看儒家有没有自我改良,自我改革的本事了,反正八股文,我这里是不要的。” 钱多多道:“要不然,妾身诏孔秀过来看看?这一次他不惜自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妾身要看看,这人是不是一个真的有本事的,如果孔胤植胆敢随便找一个混账来应付妾身,妾身一定要他好看。” 云昭摆摆手道:“别怀疑,孔秀是如今孔氏硕果仅存的高人!也就是性子疏狂一些,否则,孔胤植早就把他推荐过来了。” “疏狂?能有多狂?” “孔胤植上书説他这个族叔,视礼法如无物,一旦性子发了,做出什么样的龌龊勾当都有可能。” “这样的人很适合当显儿的老师吗?” “不知道,就看这个人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性子了,不过,我以为应该可以,此人进入长安之后,第一时间就明确的告诉我们,他这一次是带着儒家来投诚的。 还通过一幅画,告诉朕,儒家至今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还通过自己怪诞不经的行为告诉朕,关于他的传闻都是真的。 把利弊都摆在朕的面前,就看朕如何选择了。 通过这一件事来看,这个孔秀恐怕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物,这样做对孔氏来说伤害最小,还把孔氏完全从皇子夺嫡的泥潭中拖拽出来,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朕安排的。 基本上做到了正大光明四个字,也很符合儒家传统教义。” 钱多多瞅着丈夫笑道:“您从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来这么多内容?” 云昭摇摇头,从身边取过一份文书丢给钱多多道:“看看吧,这是秘书监整理出来的意见汇总。” 钱多多瞅着厚厚的文书,迟疑片刻,终究没有打开。 云昭直接打开塞进钱多多的手里道:“好好看,这一刻就当你夫君是一个昏君,你是我最宠幸的一个狐媚子。” 钱多多其实对于‘狐媚子’这个称号很是有些自得的,她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狐媚子’,如果没有这个名号,自己岂不是白长这么美丽了。 五月的长安热浪滚滚。 孔秀背着手饶有兴趣的瞅着繁华的长安。 经历了昨晚那一场闹剧之后,孔秀显得更加轻松自得。 这里不是长安最繁华的朱雀街,可是,河岸边上的酒家却多如牛毛,夏日里,很多穿的极为清凉的女子挥舞着小扇子不断地用娇媚的声音召唤行人,希望他们能进入自家的小店里歇歇脚。 如今的长安,不仅仅有汉家女子在揽客,也有戴着小帽,用白纱遮蔽了半边脸庞的回回女子也在揽客,她们家的小铺子里虽然没有酒,却多了很多煮的稀烂,烤的喷香的羊肉。 戴着白帽子的精干小伙子见客人停下了脚步,就会抓一把孜然丢在烤的流油的羊肉串上,香气四溢。 偶尔还能听到一阵轻快地手鼓声,穿着彩衣的西域女子,踩着轻快地古点翩翩起舞,跳到热烈处,就会端出一碗碗红艳艳的葡萄酒,半蹲在地上献给客人品尝。 小青觉得跟着自家老公子非常丢人。 因为,老公子在遇到人家邀请品尝的时候,来者不拒,因此,从进入这条街,直到走出这条街,他家的老公子已经撑得不断打嗝,且微微有了些醉意。 “你知道个屁,你家老公子我品尝的不是酒肉,而是煌煌大唐气象,吃一口肉便有半分月光入怀,喝一杯酒,就有三分豪气顿生。 酒足饭饱之后,便可长眠在这长安市上,等待天子召唤。” 小青皱眉道:“到时候您就能告诉天子你不上船,你是酒中仙?” 孔秀摇头道:“不成,天子若是召唤,我一定会上船,且一定展露出我平生所学。” 小青奇怪的看着自家的老公子道:“您不装糊涂了?” 孔秀呵呵笑道:“盛世的模样已经出来了,在这个时候,我儒家,孔氏一定要积极参与进去,只有与皇家一起推出一个盛世,不论是儒家,还是孔门,才有继续留存下去的必要。 否则,光吃老本,最后一定会吃进棺材里去。” 小青见老公子似乎起来了谈性,就把两头驴子交给了一个殷勤出迎的妇人,扶着公子进入了这家只有七八张桌子的小店。 一杯清凉的果子露下肚,小青低声道:“您不是说家里的那些人都是废物吗?” 孔秀笑道:“不用压低声音说这件事,他们本来就是废物,皓首穷经的钻故纸堆,能弄出什么样的新学问来呢? 老祖宗的东西已经被人钻研了好几千年,老祖宗想到的,他们说了,老祖宗没有想到的他们也说了,然后就混杂在一起都说是老祖宗说的。 哈哈哈,咱们家的老祖宗就是这样被人捧上神坛的。 十年前,我就开始钻研玉山新学,开始的时候,你家公子我是看不起这些东西的,待我抱着找茬的态度苦读了三年之后,沃终于发现这门学问的了不起之处。 待我苦读六年之后,终于将玉山新学融会贯通,我有用了两年时间,将玉山新学向前推进了一步,最后又用了三年时间,才将我儒家学问与玉山新学融会贯通。 小青儿,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正好到了可以进入玉山书院上院进学的时候,待我们到了玉山,你就去参加今年六月的玉山大考,展露一下你的才学,拿不到第一,你就去死吧。” 小青又喝了一口果子露道:“你要是拿不到二皇子太傅这样地职位,你是不是也该去死?” 孔秀摇头道:“蓝田皇廷没有太傅这一说,不过,我正好可以借助给二皇子授课的机会,与天子做一次交易,让他发现我新学的好处。 从而给我儒家续命。 说真的,论到教书育人一道,他徐元寿虽然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与我孔氏数千年的教书育人经验相比,他算不得什么。” 小青点点头道:“也好,我去拿一个第一,先证明公子教书育人的本事,然后您就能干掉其余想要给二皇子当老师的人,继而独占二皇子。” 孔秀哈哈大笑道:“不用说的这么阴鸷,儒门君子温润如玉,光明正大,我们如果不能展露气象万千,博大精神的儒学精神,便不足以匹配蓝田皇廷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 玉山新学在侵吞天下,雄霸大明的时候很管用,论到教化万民,润泽天下,玉山新学的劣势就彰显无遗了。 而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蓝田皇廷要的是天下稳定,要的是让百姓生活,政治体制回归正路,强盗理论,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极为不合时宜。 如今的大明,百姓们一个个野心勃勃的,每个人都想要好的生活,都想要更多的财富,这股子精神气实际上就是云昭他们这群人刻意培养出来的。 短时间内,确实等让大明百姓变得富裕起来。 可是,如果人人求利,人人争先,这对一个追求稳定,并且希望万世永存的皇朝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利益的追求是有一定限度的,我们不可能无限度的富裕下去,当富裕不再是天下人第一追求目标的时候,王朝的危急也就到来了。 再加上蓝田皇廷四面出击,四处掠夺,不论是乌斯藏,还是西域,亦或是倭国,还是朝鲜,安南,罗刹,他们都不可能安稳的。 云昭不仅仅在国内培养百姓的傲气,他甚至在用一个又一个胜利来喂养他强大的军队,说真的,这些军队在国内的时候,他们还算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可是,一旦离开了大明国境,他们立刻就变成了一支支盗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青儿,你难道没有发现,如今的蓝田皇廷的大军,与铁木真麾下的军队有几分相识吗?” 小青啜饮着果子露不回答了,因为他发现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面目黧黑的大汉,正竖起耳朵倾听他家老公子的话。 他原本想要把这个看起来很阴森的人撵走,但是,他衡量了好久,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听公子吹牛。 同时,他也早就看出来了,他家的老公子说话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他。 第一七一章这是一场关于子孙根的谈话 第一七一章这是一场关于子孙根的谈话 “自以为是!” 韩陵山将酒杯在桌子上顿了一下,参加进了孔秀的话题。 孔秀嘿嘿笑道:“怎么又出来一个孔胤植一般的废物,明明心里想要的要命,却还想着给自己裹一层皮,好让外人看不到你们的尴尬。 裹皮的时候倒是把全身都裹上啊,露出个一个没有遮盖的光屁.股算怎么回事?”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道:“千年道德文章,一朝颜面尽失,你就不觉得难堪?孔氏在山东这些年做的事情,莫说屁.股露出来了,恐怕连子孙根也露在外边了。” 孔秀大笑道:“你既然见过我的子孙根,可曾自惭形秽?” 韩陵山笑眯眯的道:“这么说,你就是孔氏的子孙根?” 孔秀听了笑的更加大声。 “没错,有了这东西就能传宗接代,就能成不死之身,你且看看我这根孔氏子孙根可否挺拔,高昂,雄壮?” 韩陵山笑道:“不过如此。” 孔秀又一把将坐在对面喝果子露装路人的小青一把提过来顿在韩陵山面前道:“你且看看这根如何?” 韩陵山瞅瞅小青稚嫩的面庞道:“你准备用这根子孙根去参加玉山的子孙根大赛?” 孔秀哈哈笑道:“有他在,技压群雄不算难事。” 韩陵山摇着头道:“宁夏镇英才辈出,难,难,难。” 孔秀看着韩陵山道:“孔氏有弟子去了宁夏镇,每隔三年省亲的时候,会经受族中严格的考核,出题人便是我,有时候也会用宁夏镇的题目。 你知道结果如何吗?” 韩陵山笑道:”看样子是这小子赢了?不过呢,你孔氏子弟不论是在宁夏镇还是在玉山,都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 孔秀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他们以前学的东西不对,现在,我已经把改良之后的学问交给了孔胤植,用不了多少年,你蓝田皇廷上还是会站满孔氏子弟,对于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做学问,从来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贫家子求学之路有多艰难,我想不用我来说。 孔氏子弟与贫家子在学业上争夺名次,天生就占了很大的便宜,他们的父母亲族每个人都识字,他们从小就知道求学上进是他们的责任,他们甚至可以完全不理会农事,也不用去做学徒,可以一心求学,而他们的父母亲族会全力以赴的供养他读书。 这些,贫家子如何能做到呢? 现如今,不仅仅是我孔氏开始研究玉山新学,其余的读书世家也在孜孜不倦的研究玉山新学,待他们研究透了之后,不出十年,他们还是会成为这片大地的统治阶层。 这一点,不是天子能改变的,也不是你们建造几所玉山书院能改变的,这是儒家数千年来教化的成果所表现出来的威力。 就像现在的大明天子说的那样,这天下终究是属于全大明百姓的,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 可是呢,士大夫是杀不死的,虽然天子用了趋虎吞狼的国策,利用李弘基,张秉忠以及各路盗匪将大明国土清洗了一遍,减缓了,你们所谓的旧文人入侵你们内部的时间,暂时纯洁了你们的队伍,那又如何呢? 那些盗匪可以毁灭士大夫们的财富与肉体,可是,蕴藏在他们胸中的那颗属于士大夫的心,无论如何是杀不死的。 他们就像春草,大火烧掉了,来年,春风一吹,又是绿满天涯的景象。 大明天子就是看到了这个现实,才借着给二皇子选老师的机会,开始慢慢,有限度的接触儒学,这是天子的一次尝试。 对于这个尝试我欢喜至极。 因为我终于有机会将我的新儒学交给这个世界。” 韩陵山举杯跟孔秀碰了一下酒杯道:“在陛下面前,就不要提子孙根的事情了,说不定钱皇后会躲在屏风后面听。” 孔秀冷笑一声道:“十年前,到底是谁在众人围观之下,解开腰带冲着我孔氏上下数百人坦然便溺的?所以,我即便不认识你的面目,却把你的子孙根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 跟你在一起,不谈子孙根难道要跟你谈学问?” 韩陵山低头瞅瞅自己的胯.下,点点头道:“当时我骂的很是痛快。” 孔秀冷笑道:“既然十年前骂的痛快,为何今日却处处忍让?” 韩陵山道:“没法子,如今的大明有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发现一个就要保护一个,我也没有想到能从粪堆里发现一棵良才。 如果现在处处跟你针锋相对,会让人家认为我蓝田皇廷没有容人之量。” 孔秀笑了,重新跟韩陵山碰了一杯酒道:“有那么一些意思了。” 韩陵山道:“孔胤植如果在当面,老子还会喝骂。” 孔秀伸了一个懒腰道:“他以后不会再出孔氏大门,你也没有机会再去羞辱他了。” 韩陵山笑吟吟的瞅着孔秀道:“你以后是孔氏的家主了吗?” 孔秀的神情黯然了下来,指着坐在两人中间气咻咻的小青道:“他以后会是孔氏族长,我不成,我的性格有缺陷,当不了族长。 再加上这孩子本身就是孔胤植的小儿子,所以,成为家主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你呢?” 孔秀叹口气道:“既然我已经出山要当二皇子的先生,那么,我这一生将会与二皇子绑在一起,以后,处处只为二皇子考虑,孔氏已经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顺便问一下,托你来找我的人是天子,还是钱皇后?” 韩陵山道:“是钱皇后!” 孔秀皱眉道:“皇后可以随意驱使你这样的重臣?” 韩陵山道:“你别忘了,钱多多除过一个皇后身份之外,她还是我的同窗。” “所以说,你今天来找我并不代表官方审查是吗?” 韩陵山陈恳的道:“对你的审查是监察部的事情,我个人不会参与这样的审查,就目前而言,这种审查是有规矩,有流程的,不是那一个人说了算,我说了不算,钱少少说了不算,全部要看对你的审查结果。” 孔秀道:“我喜欢这种规矩,尽管很冗长,不过,效果应该是非常好的。” 韩陵山将最后一杯酒喝完,朝孔秀拱拱手就走了,他已经从孔秀这里得到了太多的消息,现在,该是求证这些消息的时候了。 “这就是韩陵山?” 小青瞅着韩陵山远去的背影问孔秀。 此时,孔秀身上的酒气似乎一下子就散尽了,额头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即便是他,在面对韩陵山这个凶名昭著的人,也感受到了极大地压力。 他擦拭了一把汗水道:“没错,这就是蓝田皇廷的重臣韩陵山。” “他身上的血腥气很重。”小青想了一会低声的稿。 孔秀淡淡的道:“死在他手里的人命,何止百万。” “百万是形容还是具体的数字?” 孔秀道:“恐怕是具体的数字,据说此人走到哪里,那里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局面。” “这种人一般都不得好死。” 孔秀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为私利杀过一个人,为公,为国杀人,是公器,就像律法杀人一般,你可曾见过有谁敢对抗律法呢?” “我不喜欢你那个子孙根的形容,说的我们三人的会面就像是三根……” 孔秀已经精疲力竭了,今天跟韩陵山的对话,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在心中斟酌之后才说出来的。 一个人啊,说谎话的时候是一点力气都不费,张口就来,一旦到了说真话的时候,就显得非常吃力。 毕竟,谎话是用来说的,真话是要用来实践的。 孔秀喜欢梅香阁的气氛,尽管昨夜是被老鸨子送去县衙的,不过,结果还算不错,再加上今天他又有钱了,所以,他跟小青两个再次来到梅香阁的时候,老鸨子非常欢迎。 小青不明白老公子为什么在目的达成之后还要来梅香阁这种地方,不过,在发现孔秀又开始喝酒了,且情绪非常的低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肉光致致的美人儿围着孔秀,将他伺候的非常舒坦,小青眼看着孔秀接受了一个又一个美人从口中度过来的美酒,笑的声音很大,两只手也变得放肆起来。 场面看起来非常的欢愉,小青却感受到一阵阵极为悲伤的气息。 他知道,父亲跟这位族爷之所以会闹翻,为的恐怕就是今天。 而这个天性烂漫的族爷,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能随意生活了,他就像是一匹被套上枷锁的野马,从今后,只能按照主人的吆喝声向左,或者向右。 韩陵山是可怕的,而云昭更加的可怕,不论族爷如何的才华横溢,在云昭面前,他都没有骄傲的资格。 只能献出自己的才华,卑微的恭维着云昭,希望他能看上这些才华,让这些才华在大明熠熠生辉。 现在,是这位族叔最后的狂欢时刻,从明天起,或者下下一个明天起,族爷就要收起自己桀骜不驯的模样,穿上行李箱里那套他从来没有穿过的青色长衫,跟十六个同样才华横溢的人为一个小小的皇子服务。 想到这里,担心族爷醉死的小青,就坐在这座妓院最奢华的地方,一边关注着醉生梦死的族爷,一边打开一本书,开始修习巩固自己的学识。 毕竟,他能不能拿到六月玉山大考的第一名,对族叔以后的动向非常重要。 第一七二章孔秀死了 第一七二章孔秀死了 学问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能在一瞬间将一个流氓变成令人生畏的道德饱学之士。 孔秀穿上那一袭青衫,简单的在头顶扎了一个发髻之后,配上他那张显得古拙的脸,以及标准的丹凤眼,就没有人能把他与昨夜那个与众多妓子大被同眠的浪荡子联系在一起了。 他的手掌很大,十指细长,白皙,尤其是当这双手抓起画笔的时候,简直能迷死一群人。 尤其是那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妓子们,更是看的如痴如醉。 “我看那隐隐的青山,那里必定有溪流涌动,有清泉在石板上作响,落叶飘零之处,便是我魂魄的归宿……” 对美色视若无物的孔秀,很快就在画纸上绘制出来了一座青山,一道流泉,一个枯瘦的士子,躺在清水横溢的石板上,像是在安眠,又像是已经死去了……” 昨夜癫狂带来的疲惫,此刻落在孔秀的脸上,却变成了落寞,深深地落寞。 “就在昨天,我把自己的魂魄卖给了权贵,换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没了魂魄,就像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不论是坦荡也好,羞耻也罢,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人世间的一个过客,蜉蝣一般生命的过客。 我的肉体是发臭的,不过,我的魂魄是芬芳的。” 孔秀低声吟哦,在画纸上的那个落魄世子的肩膀上绘制上了两只蝴蝶,一只落在身上久久不愿离去,另一只在半空飞舞,像是在寻找香气最稠密的所在。 “公子一点都不臭。” 一个大眼睛的妓子将头埋在孔秀的肩颈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娇笑着道。 孔秀瞅着怀里这个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的妓子,轻轻地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下道:“这幅画送你了……” 说着话,就拥抱了在座的所有妓子,然后就微笑着离开了。 小青牵着两头驴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驴子也同样没有什么好耐心,一头烦躁的昻嘶一声,另一头则殷勤的将头凑到公驴子的屁.股后面。 今天他们要去玉山城。 “两位公子若是要去玉山城,何不搭乘火车,骑驴子去玉山城会被人笑话的,小的就能帮二位购买火车票。” 龟奴谄媚的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想要打一巴掌的冲动。 尽管小青知道这家伙是在觊觎自己的驴子,不过,他还是认可了这种变相的勒索,他虽然在族叔门下当了八年的童子,却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就比旁人低贱一些。 在某些时候,他甚至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 两头驴子换了两张去玉山的火车票,虽然说有些吃亏,孔秀在进入到火车站之后,还是被这里宏大的场面给震惊了。 不论是火车站高大的彩绘穹顶,还是正趴在铁路上吭哧,吭哧喘气的火车,都给了他别样的感受。 “这就是格物发展到极致的产物?” 豪华的火车站不能引起小青的赞叹,但是,趴在铁路上的那头喘气的钢铁怪物,还是让小青有一种近乎魂飞魄散的感觉。 “不,这仅仅是格物的开始,是云昭从一个大茶壶演变过来的一个怪物,不过,也就是这个怪物,创造了人力所不能及的奇迹。 有了这道明证,任何小看,算学,格物,几何,化学的人最终都会被这些学问踩在脚下,最终万世不得翻身。” “我喜欢格物。” “不,你不能喜欢格物,你应该喜欢云昭创立的《政治经济学》,你也必须喜欢《法学》,喜欢《社会学》,甚至《商科》也要涉猎。” “我也喜欢算学,几何,以及化学。” “你没资格喜欢这些东西,你爹当初把你送到我门下,可不是要你来当一个……额……科学家。” 师徒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广场,进入了高大的火车站候车厅,等一个身着黑色上下两截衣衫衣衫的人吹响一个哨子之后,就按照火车票上的指示,进入了月台。 火车就在眼前,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油脂味道,喷吐出来的白气,化作一阵阵细密的水雾,落在人的身上,不烫,清清凉凉的。 “族爷,这就是火车!” 孔秀瞅着激动地小青点点头道:“对,这就是传说中的火车。” “他真的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吗?” “当然,只要有专门为他铺设的铁路,就能!” 一同看火车的人绝对不止孔秀爷孙两人,更多的人,惊恐的瞅着眼前这个像是活着的钢铁怪物,口里发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赞叹声。 坐在火车头上的火车司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从一个看着很精致的罐头瓶子里大大喝了一口浓茶,然后就扯动了汽笛,催促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们快快上车,发车时间就要到了。 “呜呜呜……” 火车头很大,蒸汽很足,所以,发出的声音也足够大,胆大如小青者,也被吓得跳了起来,骑在族爷的身上,惊恐的到处看,他从来没有近距离听过这么大的声音。 不过,跟别人比起来,他还算是镇定的,有些人被吓得哭爹喊娘,更有不堪者,甚至尿了。 孔秀很镇定,抱着小青,瞅着惊慌的人群,脸色很难看。 “这是一个下马威!” 孔秀咬牙切齿的道。 好在小青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从族爷的身上跳下来,狠狠的盯着火车头看了一阵子,就被族爷拖着找到了火车票上的火车厢号,上了火车,寻找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坐了下来。 火车很快就开起来了,很平稳,感受不到多少颠簸。 坐在孔秀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黑袍传教士,现如今,这个黑袍传教士惊恐的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奔跑的树木,一边在胸口划着十字。 “先生,你是耶稣会的传教士吗?” 一句字正腔圆的拉丁话在南怀仁的耳边上响起。 南怀仁惊奇的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正冲着他微笑的孔秀身上。 “先生,您居然会说拉丁语,这真是太让我感到幸福了,请多说两句,您知道,这对一个离开家乡的流浪者来说是何等的幸福。” 南怀仁一张口却是一口流利的京城话。 “玉山之上有一座光明殿,你是这座寺庙里的僧侣吗?” 孔秀继续用拉丁语。 南怀仁继续在胸口划着十字道:“是的,我是来汤若望神父这里当见习神父的,先生,您是玉山书院的博士吗? 我听说玉山书院有专门教授拉丁文的老师,您是跟汤若望神父学的拉丁语吗?” 孔秀摇摇头道:“不,我不是玉山书院的人,我的拉丁文是跟马尔蒂尼神父学习的,他曾经在我家居住了两年。” 南怀仁听到马尔蒂尼的名字之后,眼睛立刻睁的好大,激动地拉住孔秀的手道:“我的基督啊,我也是马尔蒂尼神父从意大利带过来的,这必定是圣子显灵,才能让我们相遇。” 孔秀笑道:“来大明的传教士很多吗?” 南怀仁激动地道:“这里是一片文明之地,也必定是一片被基督庇佑之地,这里人口众多,人民慈善,是最好的传教地。 我们这些基督的追随者,怎能不将基督的荣光播洒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呢?” 孔秀笑道:“但愿你能如愿以偿。” 南怀仁也笑道:“有基督在,必定如愿以偿。” 一个时辰之后,火车停在了玉山城火车站。 孔秀礼貌的跟南怀仁告辞,在一个青衣仆人的带领下径直走向了一辆黑色的马车。 云旗站在马车边上,恭敬的邀请孔秀两人上车。 能直接站台上的马车几乎没有,只要出现一次,迎接的一定是大人物,南怀仁的目的地是玉山站,所以,他需要更换火车继续自己的旅行。 他站在月台上亲眼看着孔秀两人被马车接走,非常的感慨。 “这一定是一位尊贵的爵爷。” 云氏内宅里,云昭依旧躺在一张躺椅上,云琸骑坐在他的肚皮上,父女挤眉弄眼的说着小话,钱多多急躁的在窗户前边走来走去的。 “你应该放心,孔秀这一次就是来给我们家当奴仆的。” 云昭将云琸的手从嘴里吐出来,见钱多多如此焦躁,就出言安慰她。 “你确定这个孔秀这一次来我们家不会摆架子?” “不会,孔秀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了。” “既然如此,他先前跟陵山说话的时候,怎么还那么傲气?” 云昭撇嘴笑道:“你从那里听出来的傲气?怎么,我跟陵山两人只从他的口中听到了无尽的哀求?” “哀求?” “没错,就是哀求,这也是一向牙尖嘴利的陵山不跟他一般见识的原因,他的一番话将孔氏的处境说的清清楚楚,也把自己的用处说的清清楚楚。 之所以要说的这么干净,就是担心我们会有别的忧虑。 孔秀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是他们孔氏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孔氏门楣将会迅速衰落。” “他真的有资格教授显儿吗?” 云昭叹口气,亲了闺女一口道:“这一点你放心,这个孔秀是一个难得的学贯中西的饱学之士!” 第一七三章有教无类才是大事 第一七三章有教无类才是大事 钱多多停下脚步,看着丈夫道:“我怎么觉得味道不对?” 云昭瞅瞅闺女白嫩的小手道:“没什么问题,很干净。” 钱多多靠着云昭坐下来,将眼睛几乎抵在丈夫眼睛上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人家要干什么,你就答应人家干什么? 另外,你那么多的爪牙都去了那里? 韩陵山真的那么容易被人说动? 还有,我们现在的体制,对孔氏来说其实是有利的。 就像孔秀所说,这几年还不明显,等到孔氏子弟真正熟悉了新学之后,他们的一心向学的能力,远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可比的。” 云琸嫉妒的分开爹娘,将自己的小脸放在爹娘之间,冲着他们一阵傻笑。 云昭想了一下,取过一份文书递给钱多多道:“看看这个。” 钱多多打开文书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六年义务教育法?” 云昭点点头道:“本来应该是九年的,可惜,一般人家根本就养不起一个吃闲饭吃到十六岁的娃子,没法子,只好改成六年义务教育。 这是我大明,第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强制性法令。 也就是说,从明年起,凡是大明国土上七岁的孩子都必须全部彻底的进入学堂,必须学满六年。” 钱多多惊叫道:“我们根本就做不到。” 云昭瞅着钱多多笑道:“不劳而获者在大明没有立足之地。” “不劳而获?你是说……” 钱多多猜到了丈夫到底要干什么,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云显会有四十个同窗,还会有一百六十个同校同窗。” “我儿子只是这十六个先生要教授的两百个学生中的一个?” “没错啊,这个学校的科目与玉山书院下院要教授的科目完全一样,如果这些先生有本事,他们就可以把这两百个孩子一路从蒙童教授到大学。 如果这些孩子的成就能达到玉山书院教授的成就,再立一家皇家书院有何不可?” 钱多多瞅着自己一脸平静的夫君,身子软软的倒在床上呻吟一声道:“天啊,你不是要逼死这些儒生,而是要逼死徐先生他们。” 云昭将闺女云琸放在钱多多怀里让她抱着,然后才淡淡的道:“儒家对统治者的态度是一贯的服从,即便我们已经对他们进行了残酷的压迫,他们依旧一如既往的温顺。 无数代的王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只是到了我这里,我有些看不上,他们如果不改良,我是不会用的。 现在,机会来了,我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必须证明自己在教书一道上有所建树,然后才能进入蓝田皇廷。 只有让他们全体加入了,我才能完成我全民开启明智的计划。 如今之大明的弊病,不在于缺衣少食,这个我们可以在两年内解决,不在于外敌入侵,所有的敌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不出两年,大明国境之内,将看不到一个敌人的影子。 这两项重任,我们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八成。 现在,未雨绸缪之下,开启民智就成了首要的重任。 我已经给了徐先生他们三年的时间,他们却固守着一个玉山书院,多年以来,从教育上向外扩张这件事,他们毫无兴趣。 我拆分玉山书院去了宁夏镇,拆分玉山书院的先生去了各个大城市,这本该是新学急速扩张的一个最好的时机,可是呢? 他们依旧沉湎于教导精英,沉湎于守着玉山书院这一亩三分地不思进取。 这让我何等的失望…… 大明需要精英,可是,我更需要开启全民的民智。 由少数精英统治的国家,贵族,阶级这东西迟早会降临,他不会因为这些人出身于玉山书院就有什么改变。 我相信,在我活着的时候,他们翻不了天,可是,我死之后呢? 多多,该来还是会来,这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你莫要忘记,徐元寿先生一群人,他们其实也是旧文人。 这么些年以来,我们不断地改革社会,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个黑点——那就是玉山书院! 如今的玉山书院已经成了培育官员以及特殊阶层的温床。 这是不成的。 老子来到大明,要的可不是当皇帝这么简单,老子要的是从根本上解决华夏一族长久以来的弊病! 从秦始皇统一华夏开始,我们就在一个怪圈中不断的旋转,秦与汉没有差别,就连律法都几乎是相同的,所以灭亡的模样也差不多。 以后的皇朝也是如此,唐皇朝已经极为强盛了,可惜,仅仅一场叛乱,就把这辉煌的时代给彻底埋葬了…… 华夏皇朝越是强大,他灭亡的时候就越是惨烈,带来的后果就越发的酷毒。 三国战乱,五胡乱华,战乱南北朝,蒙古入侵,若大明没有我,最有可能侵占这片大地的人将是——多尔衮! 这片土地又会迎来一个黑铁时代。 现在,我并没有受旧文人的影响,韩陵山,钱少少,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韩秀芬,以及我们那些最亲密的兄弟姐妹们心中还只有我们华夏一族,只有天下百姓。 这个时候,你夫君我是最强大的时候。 这件事一定要尽早来处理,处理的晚了,我会担心我没有了这样的魄力。” 钱多多哆嗦着道:“这会引起大乱的。” 云昭瞅着钱多多平静的道:“能乱到那里去呢?” 钱多多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钱少少,韩陵山,徐五想,杨雄……这些人了。 “他们去做准备了?” “已经准备了一年了。” “夫君,不会出事吧?” “不会,徐先生他们必须接受这个结果。” “能不能缓缓,妾身去找徐先生他们谈谈。” “没时间了,明日的《蓝田日报》上就会刊登这份文书,秘书监也已经刊印了足够的教材,且已经分发到了各个县,很快就有无数的学堂拔地而起。 徐先生他们能接受要接受,不能接受也必须接受。” 钱多多抱起云琸,颤抖着对云昭道:“夫君,再想想,今晚我去跟冯英睡,您自己一个人多想想。” 云昭瞅着狼狈逃窜的老婆,笑着自言自语的道:“皇帝还真他娘的无情啊——” 清晨下了一场小雨,太阳出来的时候显得冷冷清清的。 玉山城跟以往一样开始了他新的一天。 无数人打着哈欠从家里走出来,该去官府上班的上班,该去做生意的做生意,一些不大的孩子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路狂奔着散向四面八方。 一边跑一边喊:“看报了,看报了,好消息,好消息,从明年起,将施行六年全民义务教育啦。” 一些正在匆匆行走的官员纷纷停下脚步,从报童手中买到了报纸之后,就迅速打开了看了一下,只见头版头条上用最大的字体印着——关于施行六年全民义务教育的若干规定。 看完这个消息之后,很多人第一时间先是转头看向了白雪皑皑的玉山,然后叹口气,继续去上班。 得到这个消息的平民百姓却显得喜气洋洋的,有了这条律法之后,自家的孩子不论愚蠢还是聪慧都必须走一遭学堂,且必须在里面待够六年。 孩子上学这件事,对于关中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必须的事情,最聪明的孩子会进入玉山书院,次一等的孩子会进入各个大作坊开的学徒学校。 不管是哪一个学校,都必须保证傻孩子进入了,能识文断字的孩子出来。 徐元寿大清早就拿到了这份报纸,看过之后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对仆人道:“去告诉校委会,我们马上召开全校教师会议。” 仆人去了不长时间,玉山书院的钟声就响了起来,凡是看过报纸的先生们,一个个阴冷着脸,纷纷离开了办公室,向书院最大的会议室走去。 没有看过报纸的先生,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原本欢愉的脸色也立刻变得阴冷,不再说话,跟着众人去了大会议室。 今天的《蓝田日报》秘书监特意多刊印了十万份,即便是早有准备,不到中午时分,所有的报纸已经被抢购一空了。 居住在一家旅馆的孔秀自然也拿到了一份。 看过报纸标题之后,脸色大变,一双手死死地捏住桌子,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道。 桌子被他在不知不觉中抬了起来,等胸中翻腾的这股气消散之后,他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面向云昭大书房所在地,连连叩首,每一下都极为虔诚。 张国柱的桌面上也出现了一份这样的报纸,他看了一眼就对秘书道:“拿下去吧,把今天要批阅的文书拿来,趁着没有人来我这里之前,我要把这些文书都批阅完。” 黄宗羲人在玉山书院,也听到了钟声,他踌躇再三,最终没有进入会议室,而是来到火车站,买了最早一班的火车票下了玉山。 “看看吧,这是陛下与国相府做出的最新决策!” 徐元寿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越,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坐在座位上开始闭目沉思。 小青看着族叔血迹斑斑的额头,不解的道:“云昭说了什么?” 孔秀看着小青哽咽着道:“陛下,想不到陛下的心胸宽阔至此。” 小青重新看了一眼报纸道:“这与我们何干?” 孔秀眼眸中蓄满泪水,仰头看着天道:“老祖宗,您一生追求的”有教无类“将要真正实现了。” 第一七四章比预想中要好 第一七四章比预想中要好 云昭的基本盘在关中。 只有关中百姓在这个时候才诚心诚意的认为云昭是他们的皇帝。 离开关中,大明百姓对云昭的感觉就是恐惧大于尊敬,更谈不到爱戴。 这跟蓝田皇廷与历朝历代在开国时候的做法不同有关。 任何一个朝代在开国之初,都会施行轻徭薄赋,大赦天下,与民休息的策略。 云昭没有这样做。 关在监狱里的罪囚他并没有一股脑的都放出来,除过少部分被冤枉的案子得到更正之外,其余的罪囚还是罪囚,并不会因为改朝换代了,就有什么变化。 即便是在朱明王朝极为腐朽的年代里,监牢里的坏人也远远比好人多。 没有想象中全监牢里全是好人的景象。 土地重新分配之后,税赋却没有变化,甚至比朱明时期还要多一些。 实际上,崇祯皇帝末期,他已经接连下发了好多份减免税赋的文书,也下达了多次罪己诏,他想用这种方法让百姓们重新爱戴他这个君王。 可惜,即便他已经把税赋减免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天下百姓依旧不喜欢他这个皇帝。 因为,土地全在大地主,士人,以及宗亲,官员手中,这些人本来就不纳税,所以,他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较高的税赋有助于土地开垦,有利于百姓们开垦,种植更多的土地。 所以,蓝田皇朝的恩典对于百姓也是非常有限的。 只不过,官府对他们的帮助多了,比如兴修农田水利,提供良种,提供耕牛,农具……当然,这些东西都要钱,虽然到了秋里才收,可是,这样做了之后,就没办法收揽人心了。 普通百姓的心上层人一般没办法理解,即便他们知晓,借用官府的耕牛农具,远比租用同乡人家的便宜,他们还是坚持认为,只要你收钱了,那就不欠人情。 如今的蓝田官府,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最大的地主,因为他们干的事情就是地主老爷才能干的事情,敬而远之是常态。 而蓝田官府,也没有爱民如子的心态,张国柱带着人用了两年时间,制定了一套严密的办事流程,没有留给地方官府太大的自由发挥的余地。 云昭一直认为,华夏社会其实就是一个人情社会,而在一个人情社会里面,就绝对做不到绝对公平。 事实上,任何社会也做到绝对公平,只能说一个由条例,法规组成的社会,能相对公平一点。 “云昭操之过急了。” 钱谦益看过报纸之后,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而是有些忧愁的看着柳如是,还哀叹一声。 柳如是道:“这对老爷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钱谦益皱眉道:“我们还是被云昭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从今天起,我们与徐元寿一干人就成了生死仇敌。” 柳如是道:“老爷难道准备抽身回虞山?” 钱谦益摇头道:“这一次没退路了,这很可能是云昭给儒家最后一次出仕的机会,如果退缩了,那就真的会万劫不复!” 柳如是道:“没有和解的可能吗?” 钱谦益摇头道:“这是云昭的平衡之道,即便是我们与徐元寿想要和解,云昭也不会允许我们和解的,只有我们与徐元寿争斗起来,云昭才能左右平衡,占到最大的便宜。 呵呵,帝王的平衡之术,想不到云昭也玩弄的如此纯熟。” “既然如此,老爷以为云昭为何会这样做?妾身不相信,他一个强盗,能真的理解什么叫做有教无类。“ 听柳如是这样说,钱谦益摇摇头道:“云昭这个强盗与你想象中的强盗不同,他们家当了上千年的强盗,那么,也就能被称之为世族大家了。 当强盗上千年,也当了上千年的强盗头子,再愚笨的家族,也能从上千年的经历中间悟到几分道理。” 说到这里钱谦益又呵呵笑了一声道:“乐羊子妻都说志士渴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一个妇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我却没有办法做到,大是惭愧啊。” 柳如是叹口气道:“云昭这股子盗泉太大了,嗟来之食也给的霸道,容不得老爷拒绝。” 钱谦益哈哈大笑道:“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如是瞅着干笑的钱谦益一言不发,将自己的冬瓜儿抱在怀中,轻轻地摇晃着,她觉得自家老爷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好选择的。 昔日江南的各个学社,已经被云昭打击的七零八落了,在江南,蓝田依旧执行的是军管政策,只要是文人,就没有喜欢军人打交道的。 不是因为道理说不通,而是,这两种人的思考路径根本就不一样。 蓝田军人在江南的风评还好,没有表现出贼寇的本性,却也不是人们希望中的那种可以欢迎的秋毫无犯的军队。 总体上,不论是蓝田官员,还是蓝田军队,对江南人的态度多少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在里面。 这样的场面就很恐怖了。 从根源上来说,这很可能也是蓝田皇廷对江南人的看法。 不阴不晴的天气才是最让人感到压抑的天气,因为,它既能落下瓢泼大雨,也能瞬间晴空万里。 这样的环境快要把江南士子逼疯了。 而江南的百姓们却似乎对这种氛围没有什么感受,在他们看来,不论皇朝如何更替,他们都是要缴税的。 徐元寿再次来到云昭的书房里。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如丧考妣,只是平静的将一份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道:“陛下的宏愿实现起来有很大的困难。” 云昭吩咐张绣给徐元寿端来的茶水,示意先生自便,然后就拿起那份文书仔细的研读起来。 他整整看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看完了这份薄薄的文书,然后将文书放在桌案上,捏着睛明穴揉搓了两下道:“先生把这件事看的太轻松了。” 徐元寿瞅着云昭“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陛下有教无类的愿景比老臣在文书中所列的更加宏大不成?” 云昭笑道:“有教无类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是我大明子民,一个都不该落下。” 徐元寿摇头道:“这不可能。” 云昭笑道:“生而为人,凭什么别人有的权力,他们就不能有呢?” 徐元寿叹口气道:“老臣知晓,你对我们很失望,可是,你也要明白量力而行的重要性,就大明目前的状况,我们只能因材施教,挑选一些聪慧者重点进行教育。 必须要拔高大明人才的高度,然后才能考虑人才的广度。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你该明白,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太着急了。” 云昭瞅着徐元寿笑了,然后道:“听说昔日女娲抟土造人的时候,最先用手捏出来的人便是帝王,接着捏成的土人便是王侯将相,后来,女娲娘娘嫌弃这样造人的速度很慢,就不再细致的捏造泥人了,而是用一根树枝饱蘸泥浆,用力的甩…… 这些被甩出来的泥点最终成了庶人。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谁编造的,用心何其的恶毒。 这些年来,玉山书院在源源不断的教授学生,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做到有教无类,后来,当玉山书院的先生们开始向大明的州府下令,要求他们推荐地方上最好学,最聪慧的孩子进玉山书院的时候,事情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先生觉得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变化吗?” 徐元寿叹口气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云昭哈哈大笑道:“便是这个道理,先生想过没有,如果朕容忍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吗?” 徐元寿道:“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强者拥有所有,弱者一无所有。” 云昭瞅着徐元寿道:“既然先生什么都懂,那么,为何还会对我开启全民民智的旨意如此反对呢?” 徐元寿皱眉道:“不是反对陛下的旨意,而是陛下的旨意根本就行不通,大明原有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县,陛下驭极以来,大明又增添县治一百二十三个,如今共有一千五百五十个县。 为完成陛下愿景,不多说,在现有的基础上每个县增加十座学堂不算多吧? 陛下可曾算过,要增加多少国帑支出吗?” 云昭笑吟吟的瞅着徐元寿道:“不多,大概需要一万万三千七百万银币。” 徐元寿瞅着云昭的眼睛道:“陛下,真的不多吗?” 云昭笑着摇摇头道:“不多,真的不多。不仅仅如此,朕还要在同时设立同样数目的施药局。” “陛下有这么多钱吗?” “有!” 徐元寿长吸了一口气道:“中华元年,蓝田皇廷共收到税赋两万万八千万银币,其中实物税赋占据了三成,陛下要拿出国帑的一半来做到有教无类吗?” 云昭点点头道:“这方面其实无须先生多虑,张国柱那里有详细的拨款计划,与建设计划,各级官员也有非常详实的布局。 这是他们要关心的事情。 我只问先生,玉山书院能否走出目前志得意满的局面,参与到这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大业中来呢?” 第一七五章稳定就是胜利,其余不足论 第一七五章稳定就是胜利,其余不足论 徐元寿走了,走的时候身体有些佝偻,出门的时候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虽然没有摔倒,却弄乱了发髻,他也不收拾,就这么顶着一头乱发走了。 这一次,云昭没有送。 既然已经把这个老人家的心伤透了,这时候再假惺惺的去送别,只会让人更看不起。 独木不成林的道理云昭还是知晓的,徐元寿也是知晓的。 云昭这一次的作为本身就不是什么太深奥的事情。 皇帝想要更多的学堂,想要更多能识字的人,而玉山书院没有做到。 或者说,徐元寿这些人更趋向于培养高级人才,他们认为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对于国家的统治似乎更加有利。 事实上不仅仅是徐元寿这么想,全天下的读书人其实都是这个想法,从大儒到落魄书生,他们虽然地位不同,但是,目标是一致的。 那就是维持自己的特权。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有这一种解释,后世人胡乱断句,强行改变这句话的含义,认为读书人的心不会这么恶毒,那才是在给读书人脸上贴金呢。 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添加了两个标点之后,这句话的含义立刻就从恶毒变成了慈悲心肠。 云昭来到大明之后,对读书人最终的看法就是——他们其实都不算什么好人。 不论他们表现的如何仁慈,悲悯,使用起那些不识字的奴仆来,同样顺手,压榨起那些不识字的农夫来,同样恶毒。 要知道朱明王朝初期,朱元璋制定的国策对农夫是有利的,就是这群读书人,在漫长的执政过程中,将朱元璋这个乞丐,农夫,盗贼制定的国策修改成了为他们服务的一种工具。 站在谁的立场就为什么立场说话,这是人的本性。 脱离了自己阶级为底层阶级服务的人,在云昭看来都是圣人,是一个个超脱了低级趣味的人。 云昭没有办法让这种圣人层出不群的出现在自己的朝堂,那么,干脆,全大明人都变成一种阶级算了。 这个方式最早起自于云昭当驻村书记的时候,在那里,他发现,想要在农民中间扶持先进,然后希望先进带动后进一起发展,纯属扯淡。 总有无数双手只想着把先进从高出拉下来,而那些先进人物,在爬到高处之后,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脱离现有的环境。 所以,云昭的很多工作,就是从整体发展这个思路出发的,这样会很慢,但是,很公平。 尤其是在国家公器刻意向某一类人群倾斜之后,对其余的种类的人群来说,就是不公平,是最大的伤害。 云昭知道,在现在这个时刻,他不关心屁民的话,就没人在乎他们的未来。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从云氏大宅看过去,再配上美酒佳肴之后,月亮的嫦娥似乎都在翩翩起舞,这该是一个完美惬意的初夏傍晚,但是,从湖北沔阳府景陵县上洼村看上去就很不妙了。 一个个肚皮如鼓的人绝望的躺在大月亮底下,晒月亮,据说,这样可以赶走他们身上的病魔。 这些人除过肚皮高高鼓起之外,四肢瘦弱如柴,从粪门处不断地有黄水流淌出来…… 云昭举杯邀月饮酒,酒色殷虹如血。 “《易经》上说的是对的,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循环方能生生不息,对我来说,玉山书院就阴,改良之后并且按照我们制定的课本去教书的儒家弟子便是阳。 没有了玉山书院,儒家子弟就会生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来,没有了这些儒家弟子,玉山书院就会变得很懒惰。 如今,他们两个相辅相成,才能成就我期望的大业。” 钱多多抱着云琸笑道:“就是徐先生可怜了一些。” 冯英摇头道:“帝王无亲。” 钱多多不满的道:“你喜欢抱着一个对你无情无义的人睡觉?” 冯英道:“你这是不讲理啊。” 钱多多怒道:“我要是跟你们都讲理,我待在这个家里做什么?早毒死你一千遍了。” 冯英探手捏住钱多多的脖子道:“我如果不讲理,你早就被我打死了一千遍了。” 云昭将冯英的手从钱多多的脖子上拿下来,无奈的道:“还能不能好好地混日子了?” 冯英松开了钱多多干脆豪横的坐在云昭的腿上,对钱多多道:“夫君是皇帝,要尽量不跟别人讲理才对。” 钱多多瞅着冯英冷笑一声道:“不在大书房,他就是我的夫君,被窝里有情有义才是好的。” 眼看着两个婆娘越说越不像话,云昭就抱着云琸去了书房,让这么小的孩子跟这两个疯婆子待在一起,后果堪忧。 桌案上还摆放着赵国秀呈上来的文书。 湖北沔阳府景陵县爆发了急性大肚子病,两个月的时间内死亡一千三百余人,前期奔赴景陵县防疫的赵国秀通过显微镜发现了一个让云昭心惊胆战的东西——血吸虫。 对于血吸虫病,云昭是清楚地,当初,他在乡下的时候,这个病已经从记录上消失了几十年,可是,在现实中,这个病依旧时有发现。 在西北这个没有血吸虫病生存的土壤上,云昭也被拉去好好地学习了一下这种病,预防,比什么治疗都管用。 以前,如果关中一次性的非正常死亡一千多人,云昭一定会痛彻肝肺,一定会全力以赴。 现在不一样了,尽管已经中华一年了,大明各地的非正常死亡人数依旧是一个让人很无语的数字。 仅仅被老虎吃掉,咬死的就有上千人,被熊猫抓死,咬死的人也在百人左右。 所以,死于血吸虫病,在云昭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子文书中,并不显眼。 出了事情,解决事情就是了,这是云昭能做的唯一的事。 所以,云昭叹息了一声,就把文书放回去了,赵国秀已经去了…… 徐元寿离开他的大书房之后就去找了钱谦益。 这是文书最上面的报告上说的事情。 张绣知道皇帝目前最在意什么,所以,这份白色的手抄文书,放在其余颜色的文书上就很显眼了,保证云昭能第一时间看到。 云昭看到了,却没有理会,随手揉成一团丢纸篓里去了,到了明天,他纸篓里的废纸,就会被秘书监派专人送去焚化炉烧掉。 云昭不想猜疑徐元寿,一点都不想。 因为只要猜疑了一个人,那么,他将会猜疑无数人,最后弄得任何人都不相信,跟朱元璋一样把自己生生的逼成一个窥探大臣隐私的变态。 天上的月亮白晃晃的,坐在外边不用点灯,也能把对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既然陛下已经这么决定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没必要再来找我报备一次。” 徐元寿喝了一口酒,没有看钱谦益,而是瞅着抱着一个婴儿坐在石榴树下的柳如是。 “那是我的妾室,徐公如此目不转睛的看,多少有些失礼吧?” 钱谦益并不生气,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徐元寿瞅着钱谦益道:“这不是你最骄傲的一件事吗?现如今怎么由矫情起来了呢?” 钱谦益呵呵笑道:“我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的大度,开明,更没有想到你徐元寿会如此轻易的同意陛下的主张。” 徐元寿冷笑一声道:“你都说他是陛下了,我为何要反对?” 钱谦益轻声道:“从那份诏书刊发之后,世界将从此变得不同,以后读书人会去耕田,会去经商,会去做工,会去赶车,会去干世上有的任何事情。 如果这个场面真的出现了,徐公以为如何?” 徐元寿笑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结果,会耕田的农夫到底会容易接受那些农学官员研究出来的好东西,读书人去经商,说不定就会改良一下商贾贪婪无耻,这个局面。 读书人去做工,就能看懂更多的图样,做出更好的东西来,至于读书人赶大车,他一定是最早熟悉大明道路法规的人,没什么不好。“ 钱谦益大笑道:”我就拍以后那句——你家都是读书人,会从恭维变成一句骂人的话。” 徐元寿道:“这是你要极力避免的事情,如果你教出来的学生还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到时候莫要怪老夫这个总学政对你下黑手。” 钱谦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推到徐元寿面前道:“这是孔秀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教学之法,老夫以为已经很周全了,徐公可以推荐给陛下观瞧。” 徐元寿摇头道:“课本已经确定了,虽然是实验性质的课本,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们就莫要费心去更正陛下的意图。” 钱谦益收回那本书,叹口气道:“我们只能在螺蛳壳里做当场了,束手束脚的不好啊。” 徐元寿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道:“你的小妾不错,很美,看样子你没有把她送给我的打算,这就走,不过,临走前,再对你说一句。 不要忤逆陛下,千万不要忤逆陛下,陛下此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障碍,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清理掉。 你不要认为这是一次你施展政治报复的机会。 记住了,你给陛下的一定要是陛下想要的,别给陛下惊喜,陛下最讨厌的就是他妈的惊喜。” 第一七六章财富?负担? 第一七六章财富?负担? 徐元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云昭最讨厌,最恨的就是他妈的惊喜! 作为皇帝,就该万事了然于心,不论别人做了天大的事情,到了皇帝这里都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不是被臣子做的事情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还傻了吧唧的夸赞。 这表示事情已经脱开了皇帝的掌握,这非常不好~。 不过,这指的是一般情况下,毕竟,大明人太多,一年下来总能给云昭制造那么几件让他吃惊的事情。 比如孔秀,与孔胤植。 “儒孔氏开放孔丘,孔林是什么意思?” 今日,是云昭第一次接见孔秀,他还以为这该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没想到,此人自从进入了大书房之后,一举一动都非常符合礼的规范。 并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回禀陛下,孔丘非孔氏一族之孔丘,虽为孔氏之祖,也是天下学宗,数千年来,孔氏独占孔丘,以孔丘之名享尽荣华富贵,现如今,到了该把孔丘还给天下人的时候了。” “这是你孔氏全族的想法?” “回禀陛下,陛下若要施行有教无类的全民教育,离不开孔丘!” 孔秀的话虽然说的有些骄傲。 但是,这个属于孔氏的骄傲,云昭是认的,孔圣人之名,不是云昭这个帝王可以随意褒贬的,甚至于,他的功过在天,在地,且已经深入人心。 在皇朝,也只有大成至圣文宣王可以与皇帝平起平坐。 对于这个元朝皇帝加封给孔夫子的封号,云昭也必须认。 因为,这个封号所宣示的功劳,与他如今想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又提到:“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 所以,真正将孔夫子推到这个高位的最主要原因是——教育上首倡有教无类及因材施教,打破贵族垄断知识之局面,故后人尊为万世师表及至圣先师。 面对不卑不亢的孔秀,云昭也没有立刻对孔胤植要把孔夫子变成国家教育体系的一部分的建议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即便是要接收,也是一向极为浩繁的工程,绝对不是两人随便说两句,就完成交接,这是对孔夫子的不尊敬,也是对云昭这个自称是读书人的皇帝的不尊敬。 “朕听闻,先生胸中的学问浩若繁星,乃是人中之龙,不知此次屈就二皇子云显的先生,先生可否感到屈才?” 孔秀拱手道:“如果只教育二皇子一人,屈才是一定的,如果教导天下人,孔秀可以勉为一试。” 云昭瞅着大言不惭的孔秀道:“很多时候朕都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的皇帝,可是朕的先生,与大臣们总是觉得这么说不妥,先生以为如何?” 孔秀再次拱手道:“如果陛下能把比您好的皇帝全部杀掉,您就是最好的一位皇帝,若有后来的皇帝依旧比您好,一同杀之,杀五百,陛下必定是千古一帝。” 云昭点点道:“看来,在你眼中,比朕好的皇帝还有好多,甚至有五百之多,不过,你说全杀掉?这与孔福宗的仁恕之道相去甚远啊。” 孔秀皱眉道:“夫子只说“仁”,何时说过“仁恕”?尤其是‘恕,’陛下读书还是有些不求甚解。“ 听孔秀这么说,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向前倾一下,饶有兴趣的道:“先生说的很对,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确实没有说过什么“仁恕”。” 孔秀再次拱手道:“孔曰成仁,仁必有前提,孟曰取义,义必定有后缀。不明这两点者,不足以说”仁义”。 云昭鼓掌大笑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一番话是出自孔夫子之口,还是出于先生之口。” 孔秀皱眉道:“《论语》出自孔夫子之口,却是他的弟子们整理出来的,不足以还夫子原意,陛下当知晓邹忌当年讽齐王纳谏之言,那么就该知晓,夫子的语言被弟子整理之后就会出一些偏差。 后来又经过后人无数次编纂之后,与夫子原意的偏差有多大,陛下应当明白,孔丘并非完人,经过人们数千年来顶礼膜拜之后,就成了圣人。 既然圣人金身已成,那么,该如何做,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云昭点点头道:“圣人,神人,礼敬而已,孔夫子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 孔秀松了一口气道:“既然陛下决心已定,那么,微臣要做的有教无类,从哪里下手呢?” 云昭回头瞅瞅屏风,很快,一个戴着金冠的小少年就从后面跑了出来。 云昭捉住儿子,将他推到孔秀面前道:“有教无类就从他开始,从现在起,他在你面前不是皇子,只是一个一心求学的孩子。” 说罢,又对儿子道:“云显,见过先生吧。” 云显这孩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疏,刚才跟母亲躲在屏风后面虽然听不懂爹爹跟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并不妨碍他知晓眼前这人,将会成为他的先生。 云家的教育很好,钱多多再宠爱云显,也没有把这个孩子给培养成一个混账。 所以,云显很规矩的向先生行礼,做的倒也有板有眼。 云昭用宠溺的眼神瞅着云显道:“以后好生跟着先生求学,莫要再胡闹了。” 云显瞅着父亲不服气的道:“孩儿从不胡闹。” 云昭笑道:“你不胡闹的话,这时候就该跟着你大哥在宁夏镇求学,而不是留在家里。” 云显看着孔秀道:“只要这位先生可以让我服气,我就会很老实。” 云昭就把目光落在孔秀身上道:“先生以为如何?” 孔秀瞅着云显冷漠的道:“他若能学我三成本事,也算是一代天骄了。” 云显不服气的道:“敢问先生都会什么?” 孔秀拍拍肚子道:“你想要学的东西都在这里装着。” 云显道:“既然如此,你知道极北之地有白熊吗?” 孔秀瞅了云显一眼道:“白熊之事出自《蓝田日报》今年第五十八期《域外见闻》栏目里的一段记述,言说有罗刹人在极北之地见到了体型壮硕,通体白毫的巨熊,这些熊以冰雪为食,偶尔捕鱼,猎获海兽,长居于冰山之上,擅长游水。” 云显愣了一下道:“报纸上的内容你也记得?” 孔秀冷声道:“学问就靠日积月累,这一点你必须记住,虽微小之学问只要初见,也要牢记,所谓的博闻强记便是如此。” 云显笑嘻嘻的又道:“你知道企鹅吗?” 孔秀白了云显一眼,并不做解释,而是看着云昭拱手道:“陛下,二皇子还没有建立必须的学习心态,微臣准备用一月时间来给他建立向学之心,不知可否?” 云昭摊摊手道:“如今你是他的先生。” 孔秀又道:“听闻陛下给二皇子准备了十六位先生,不知其余十五位在何方,孔秀准备驳倒他们之后,再单独教授二皇子。” 云昭笑道:“你会见到他们,不过,是在朕的新学建立之后。” 孔秀起身施礼道:“既然如此,请给孔秀一处书房。” 云昭笑道:“教授云显之前,你还要过他母亲这一关。” 孔秀摇头道:“皇后陛下就在屏风后边,已经算是见过了。” 说完话,他居然就拖着云显告辞云昭,离开了大书房。 而云显似乎对这先生很满意,居然不反抗,乖乖的跟着走了。 孔秀刚走,钱多多就出来了。 “你看看,人家看不起你。” 云昭发现钱多多瞅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似乎很欣慰,就不免有些吃醋,出言挑拨。 钱多多道:“人家确实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好人。” 云昭道:“关于这位孔秀先生的文书你也看了,就不拍他把你儿子带坏了?” 钱多多背着手来到丈夫面前嘿嘿笑道:“你是一个强盗,还是一个匪号野猪精的强盗,强盗的儿子有先生肯教,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论先生把我儿子教成什么样子,都比当一个强盗来的要好。” 云昭疑惑的瞅着钱多多道:“咦,你怎么比我对这个孔秀还有信心?” 钱多多叹口气道:“他教出来的那个叫孔青的孩子,我已经见过了,确实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在我印象中,与这个孩子比肩的好孩子中,也就夏完淳,沐天涛。” 云昭点点头,重新回到桌案后边处理文书,钱多多见状,也就离开了。 云昭处理文书一直处理到了傍晚,停下手中笔,习惯性的捏捏自己的睛明穴,然后低声道:“来人。” 张绣迅速来到皇帝身边。 “传令济南大知府张峰,启动孔丘归公事宜,同时命大鸿胪朱存极,总学监徐元寿,筹备对等的礼仪事项,传孔氏族长孔胤植进京。” 张绣答应一声,迅速去拟定旨意去了,不一会就把拟定好的旨意拿来请云昭过目,云昭看完之后,微微叹息一声道:“中华的历史太长,阴谋太重,遭遇太惨。 我们有过无比辉煌的时刻,也有过极度悲惨的时刻,辉煌时刻给了我们无比的自信,悲惨遭遇又让我们产生了很多的自馁情绪。 这些既是我们的财富,也是我们的负担。 而我们必须背负着这些精神财富努力向前,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我们民族的财富,还是我们民族的负担。 不过,今天就这样吧。” 第一七七章不做魔鬼 第一七七章不做魔鬼 跟云昭的沉重心态不同的是,韩陵山此时非常的快活。 乌斯藏之行,最大的收获不是收获了多少金钱,而是处理掉了乌斯藏数量庞大的各个部落。 那些起义的奴隶们,在乌斯藏干了李弘基在大明干的同样的事情。 不同于大明的富庶,博大,穷困,人口稀疏的乌斯藏根本就没有资格经受这样的叛乱。 想想都可怕,一群又一群狂热的乌斯藏新教奴隶们拿着相比乌斯藏人更加强大的武器在乌斯藏高原上游荡。 他们不种地,不放牧,不劳作,一心只想通过手中的武器来获得足够的食物与财物。 瘠薄的乌斯藏经济,如同他的环境一般薄弱,被这些蝗虫肆虐之后,便寸草不生了。 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的,所以,为了活着,人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减少人口。 对乌斯藏来说,一些大的部族消失了,一些依靠大部族生活的小的部族也就大自然自然而然的给湮没了。 总体上来说,越是繁华的地方消失的人口就越多,比如拉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不过呢,高原上没有人还是不成的。 而汉人在乌斯藏高原上根本就待不住,也没有必要把汉人迁徙上去,大明自己的人口还不足呢。 藏人本身就是由羌人逐渐演变出来的,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的将靠近汉地的羌人,藏人向高原上迁徙。 整体换一茬人口,这本身就是韩陵山发起这场运动的根本目的。 “昔我帝王之治中国,以至德要道,民用和睦推及四夷,莫不安靖。 向者朱明驱逐胡人恢复汉家江山,本乃仁义之师,然,后人不肖,施行暴政,民不聊生,凡百有心孰不兴愤。 比岁以来,君王失政,四方云扰,群雄纷争,生灵涂炭。 朕乃命将率师,悉平海内,臣民推戴为天下主,国号大明,建元中华。式我前王之道,用康黎庶。惟尔吐蕃,邦居西土,今中国一统,恐尚未闻,故兹诏示。” 韩陵山再看了一遍云昭亲笔写的诏书,然后卷起来放在桌案上,闭目沉思。 如今,乌斯藏的事情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该如何收尾,韩陵山有自己的看法。 在他的心中本来隐藏着一个极度恶毒的计划。 这个计划,他仅仅向云昭提起过,却被云昭一口否决。 既然皇帝不允许他动用这条恶毒至极的计谋,那么,乌斯藏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好办了,收尾也变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想了良久,想出来了很多条办法,却没有一条可以与第一个计谋相媲美。 所以,他就准备把这个问题丢给云昭,看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今天,来见云昭的人很多,大多数是文臣。 韩陵山进大书房的时候,众人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韩陵山瞅着眼前的这些文官淡淡的道:“都散了吧,别给陛下找麻烦,既然已经是人民大会的决议,遵照就是了,难道你们还有推翻《全民教育法》的想法吗? 这本身就是违法的。” 库藏副使钱元模拱手道:“国帑不足以支持陛下的新政。” 韩陵山看了一眼这个玉山书院出来的技术官僚道:“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钱元模拱手道:“若是部长阁下能够变出银币来,我库藏绝对没有二话,今年的各部需要的钱粮,已经尽数拨付完毕,库藏之中所剩钱粮不多,这是用来维持朝堂运转,以及预防突然灾害的,而陛下这个时候突然发布了新政,且要马上执行,我想不通。” 韩陵山皱眉道:“有些事不是你这个级别的官员所能知晓的,回去吧。” 钱元模看这韩陵山道:“下官这就回去,只是有一句话下官必须说,我不是反对陛下的新政,是没钱执行陛下的新政。 国库中的钱粮,除过正常开支可以拨付之外,任何额外的开销,库藏这里会停止拨付的,待钱粮充足之后才会拨付,这一点,希望部长阁下考虑到。” 钱元模说完拱拱手就走了。 韩陵山瞅着其余的官员们道:“你们又有什么问题?” 学政官赵汉秋拱手道:“《全民教育法》已经出台了,为何我们学政部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既然我们也是大明的臣子,为何不问问我们的意见?” 韩陵山抬头悠悠的道:“因为你们惰政。” 赵汉秋怒道:“自从学政部成立以来,我们这些人就算是废物了一些,但是,这两年时间里,我们总共建立起来了一千三百余间学校,收纳学生达到了百万之众。 这个时候说我们惰政,我不服。” 韩陵山道:“不服就多干点活。” 赵汉秋惊愕的看着韩陵山道:“这是什么话?” 韩陵山道:“人话。” 赵汉秋大怒道:“你这是不讲理!” 韩陵山淡淡的道:“我们跟你讲理,谁跟我们讲过道理? 西方的战舰强大到了什么地步你们知道吗? 你们知晓韩秀芬守着马六甲海峡守得有多辛苦吗? 你知晓罗刹人沿着北方的河流正在一步步的向东侵袭吗? 你们知晓每年沿着北海向东的战船有多少吗? 你们知晓建奴与罗刹人的密约吗? 你们知晓准噶尔王已经联合了极北之地的蒙古人准备南下了吗? 你们知晓逃离了台湾的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为了拯救爪哇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正在频频袭扰我大明海疆吗? 你们知晓,在大明国土之上,还有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正在等着我们犯错,然后揭竿而起吗?” 赵汉秋皱眉道:“既然我们危机重重,这个时候就该放弃一些不合理的决策,全力应付这些危机,为何陛下还要一意孤行呢?” 韩陵山摇头道:“陛下不是一意孤行,不论是人代会,国相府,还是监察部,都支持陛下的决议。” 赵汉秋叹口气道:“陛下一向英明,为何这一次在教育,医疗这两件事情上如此执着呢?完全可以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再处理这些事情。 我想,如果在那个时候执行新政,我赵汉秋绝对不会有半分不满。” 韩陵山斜睨了赵汉秋一眼道:“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这些人的子女遍布天下各个重要职位之后?等我们这些人品尝了权力的好处之后? 还是说,等我们这些人忘记了当初全心全意为百姓这个理念之后? 陛下与我们不是不能等,而是不敢等,现在执行这样的国策,在你们这里都阻碍重重,再过一些年,品尝到权力好处的你们会全力推行新政? 赵汉秋,别觉得我说话难听,你自己想想你的经历,再想想自己当初在月下的誓言,我们把这些人之所以跟着陛下造反,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不让天下再出现我们这种轻易被人家四十斤糜子就买走的孩子。 我们的时代结束了,那么,我们就该离开,换新的英雄好汉上来。 至于目前时机不对? 我觉得很对啊,钱粮少有钱粮少的干法,钱粮多有钱粮多的干法,难道说,现在,因为没有钱粮,时机不对我们就不做那些真正该做的大事了吗? 陛下说这一百年,是奠定以后五百年格局的大时代,每一时,每一刻都不能放松,能往前走的就莫要落后。” 赵汉秋低下头思考了一阵对韩陵山道:“我还是要见陛下。” 韩陵山正要接着说话,却看见张绣从大书房里走了出来,对前院这些等候觐见的官员们道:“陛下说了,韩陵山进来,其余的人滚。” 赵汉秋皱眉怒道:“我要进谏。” 张绣道:“你的本章陛下看过了,给你批了“一派胡言”四个字,你确定还要见陛下?“ 赵汉秋跺跺脚道:“好,陛下在狂怒中,不是进谏的好时候,等陛下心情平复了,我再来。” 说罢,挥挥手,就带走了一大半的青衣官员。 剩下的几个官员相互瞅瞅,其中一个大胡子官员道:“我们几个是来办事的。” 张绣对韩陵山道:“陛下正在等您。” 韩陵山进了大书房之后,发现云昭正把脚搭在桌子上看文书,好像没有生气,就来到云昭的桌前道:“想好怎么处理那些乌斯藏残余了吗?” 云昭抬头看看韩陵山道:“一口气毒死三十多万人你真的以为可行?” 韩陵山耸耸肩膀道:“这是最可行,最没有后患的法子。” 云昭手抖了一下道:“你做好一口气弄死这么多人的心理建设了?” 韩陵山道:“只要大明需要,我个人无所谓。” 云昭摇摇头道:“钱少少跟你的意见一致,甚至……算了,虽然你们的法子可能真的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却不能采用。 慢慢来,我们是人,不是魔鬼。 这样做已经超越了人的界限。” 韩陵山道:“我可以做魔鬼。” 云昭坚决的摇头道:“你韩陵山不是周兴,钱少少也不是来俊臣,你们是大明的官员。” 韩陵山点点头道:“既然陛下一定要当仁慈的皇帝,我没话说,只是,陛下此时推行六年义务教育真的是为了有教无类吗?” 云昭摇摇头道:“没法子啊,跟有教无类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们的军队如果想要更高的战斗力,军人就该读书识字。 我们的工坊想要进一步的发展,工匠就一定要读书识字。 我们的农夫如果要知晓最新式,最有效的种田方式,他们就一定要读书识字。 现如今,不客气的说,中华民族的发展已经陷入一个停滞不前的瓶颈很长时间了,想要跳出这个坑,就要开启民智。 只有开启民智了,我们才能有层出不群的各种各样的人才。 我受够了什么事情都要我们这些人来推动,什么事情都要我们这些人来引领的做事方式了,中华民族应该到了自己努力前行的时候了。 要培养一种就算我们这些人都没有了,他还能自己前行的能力。” 第一章第一滴血 第一章第一滴血 张建良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抬头就看到了嘉峪关的城关。 随即,他的状的满满当当的双肩包也被车夫从马车顶上的货架上给丢了下来。 双肩包非常沉重,他用力抱住才没有让双肩包落地,为此,他瞪了一眼那个态度很恶劣的车夫。 车夫露出一嘴的黄牙笑了一下,对于张建良的愤怒毫无感觉,跳回车夫位置,抖一抖缰绳,马车就缓缓地开始行驶,很快,就跑了起来。 长途马车是不进城的。 嘉峪关城墙非常的高大,不过,城墙上却没有守卫的兵丁。 只有一群税吏正在检查进入城关的商队。 张建良背好这只几乎跟自己一样高大的背囊,用手掸掸臂章,就朝嘉峪关城门走去。 一个身穿黑色军装,戴着一顶黑色镶嵌着银色装饰物的军官出现在准备进城的队伍中,很是显眼,税吏们早就发现了他,只是忙着手头的活计,这才没有理睬他。 坐在一张躺椅上的税官头头看到了张建良之后,就慢慢起身,来到张建良面前拱手道:“探亲?” 张建良看了税官一眼道:“回家。” 税官有些难为情的道:“要检查的……” 张建良道:“那就检查。” 税官笑道:“如果兄弟不小心带了玉器,玛瑙,金子一类的东西,现在可以往身上装了,按照规矩,对兄弟这样的军人,只查行李,不查人。” 张建良笑道:“我出塞外的时候,两手空空,如今回来了,也没有长物。” 税官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不是兄弟不给面子,而是上峰追查的紧,有些兄弟出塞一趟,回来的时候背着两百两金沙,这不像话。” 张建良笑道:“我从托云牧场来……” 税官闻言愣了一下道:“我听说那里……” 张建良道:“我们赢了。” 税官紧绷着的脸一瞬间就笑开了花,连连道:“我就说嘛,段将军在呢,怎么能允许那些蒙古鞑子嚣张。” 说罢,就让开路邀请张建良进关。 “不查了?” “不查了,莫说上尉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功臣,只要您是从托云牧场那种地方来的,就不该在这里受委屈。” “我的背囊里有金子,有玉器。” “想必一定是上尉的战利品。” 张建良探手拍拍税官的胳膊道:“谢了,兄弟。” 说罢,就径直向近在咫尺的城关走去。 “兄弟,杀了多少?” 税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建良停下脚步回头对税官道:“这一次没有杀多少人。” 税官皱眉道:“怎么就没杀呢?咱大明的使者都被人家割了耳朵。” 张建良哈哈大笑道:“割掉使者耳朵的蒙古王的人头,已经被大将军制作成了酒碗,蒙古王以下三万六千余名俘虏,正式进驻托云牧场给我们种树,放牧,耕作。” 税官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来年,西域之地就不用再从关内调运粮食了?” 张建良摇头道:“明年不成,看三五年后吧,蒙古鞑子不怎么会种地。” 告别了税官,张建良进入了关内。 嘉峪关是一道重要的关隘没错,只是这里的军事地位已经下降了很多,这里之所以还存留了官署,最重要的意义便是上税,而非防御。 哈密一地才是大军云集的地方。 在巴扎上吃了一大碗烤羊肉拌面,张建良就去了这里的驿站投宿。 驿站里住满了人,即便是院子里,也坐着,躺着很多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妇人,西域的妇人,当张建良穿着一身军装出现在驿站中时候,那些妇人立刻就骚动起来,不由自主的缩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张建良。 正在喝茶的驿丞见进来了一位军官,就连忙迎上来拱手道:“上尉从哪里来?” 张建良从上衣口袋摸出一面铜牌丢给驿丞道:“给我一件上房。” 驿丞看看手里这面代表校官的住宿凭证铜牌,再看看张建良的肩章道:“上尉,不是不给你办上房,如果宪兵来了,你不好交代。” 张建良道:“已经授勋,官升少校了。” 驿丞瞅瞅张建良的肩章道:“没有银星。” 张建良转过身露出臂章给驿丞看。 驿丞仔细看了臂章之后苦笑道:“肩章与臂章不符的状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建议上尉还是弄整齐了,否则被宪兵看到又是一件麻烦事。” 张建良看了驿丞一眼道:“你该不会是把上房都给了那些奴隶贩子了吧?” 驿丞摇头道:“知道你会这么问,给你的答案就是——没有!” 张建良放下背囊,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抱在怀里道:“这是刘国民刘中校,我的背囊里还装着六个尉官,三个校官,加上我一共有五个校官,不知道能不能住在上房?” 驿丞仔细看了一眼那个镶嵌了两颗银星的骨灰盒,郑重其事的朝骨灰盒施礼道:“怠慢了,这就安排,少校请随我来。” 张建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间上房。 说是上房,其实也不大,一床,一椅,一桌而已。 张建良把十个骨灰盒小心的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点了三根烟,放在桌子上祭奠一下战死的同伴,就拿上木盆去洗澡。 驿站里的澡堂都是一个模样,张建良看看已经发黑的池水,就绝了泡澡的想法,站在淋浴管子下面,扭开阀门,一股清凉的水就从管子里倾泻而下。 片刻之后,水就变得滚烫,他站在水柱下面,任凭热水从头上浇下来,再覆盖了他的全身。 水流打在他的身上哗哗作响,这种声音很容易把张建良的思维引领到那场残酷的战斗中去…… “挡住,挡住,先消灭骑兵……” “队长,我中箭了,我中箭了,医务兵,医务兵……” “跟着我冲啊……” “上刺刀,上刺刀,先把手雷丢出去……” “轰轰轰……我杀……” 张建良猛地睁开眼睛,手已经握在微微发烫的水管上,驿丞推门进来的,搓着手瞅着张建良满是伤痕的身体道:“少校,要不要女人服侍。有几个干净的。” “滚出去——” 驿丞愣了一下道:“也好,也好,有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都是好汉子,万万不敢亏了。” 思绪被打断了,就很难再进入到那种令张建良浑身发抖的情绪里去了。 他匆匆的给全身打了肥皂,冲干净之后,就抱着木盆从澡堂里走了出来。 院子里依旧是那些女人,不过,这个时候,她们正在吃饭,所谓吃饭,也不过是一块馕饼而已。 站在院子里的驿丞见张建良出来了,就走过来道:“少校,你的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张建良摇摇头,就抱着木盆重新回到了那间上房。 桌子上的那支烟已经烧的只剩下一段烟灰,打开门的时候,烟灰就被风给吹散乱了。 张建良放下木盆,重新点了一根烟放在桌子上,刘国民的烟瘾很重,一刻都离不开这东西。 张建良又看看放在地上的背囊,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床上。 就像他跟税官说的一样,里面装了十包金沙,还有很多看着就很值钱的玉石,玛瑙。 他准备把金子全部去银行换成银票,否则,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回关中太难了。 最只要的是,嘉峪关的税吏可能会放他们这些大头兵一马,而后面遇到的税卡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放他过去了。 自从中华三年开始,大明的黄金就已经退出了钱币市场,禁止民间交易黄金,能交易的只能是黄金产品,比如说金首饰。 张建良将黄金收拢了起来,装在一个小包里,离开房间去了驿站隔壁的银行。 大明的驿站遍布天下,肩负的责任很多,比如,传递信件,一些不大的物品,迎来送往那些官员,以及出公差的人。 后来又慢慢增加了银行,马车行,最后让驿站成了大明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听说关中的驿站里甚至还有电报,而嘉峪关这种小地方,还没有通这个东西。 张建良其实可以骑快马回关中的,他很思念家中的妻子孩子以及父母兄弟,可是经过了托云牧场一战之后,他就不想快快的回家了。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他晚一点回家,那么,那十个生死兄弟的家人,是不是就能少受一些折磨呢? 他推开了银行的大门,这家银行很小,只有一个高高的柜台,柜台上面还竖着铁栅栏,一个留着小山羊胡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冷漠的瞅着他。 “兑换金沙两百两。” 张建良把十个装了金沙的袋子举得高高的放在柜台上。 柜台后边的中年人对这一幕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了,打开袋子,开始查验金沙的成色。 “一两金沙九个半银币。” 中年人查验完毕金沙之后,就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不是说一两金沙可以兑换十三个银币吗?” 中年人冷笑一声道:“那是在武威,在嘉峪关,只有九个半,不兑换就拿走。” 张建良咬咬牙道:“这是我十个兄弟的抚恤金,我也不是贩金子的,这些金子都是兄弟们在托云牧场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中年人看了看张建良,叹口气道:“十枚银币,再高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兄弟,这些金子你带不到武威的,酒泉府的知府,最近正在开展打击倒运黄金的运动,你没办法过关卡的。” 张建良抬头瞅着这个中年人道:“有没有法子绕开他们?” 中年人摇摇头道:“这是最安全的法子,少一个银币就少一个银币,你是军官,以后前程远大,实在是没有必要犯走私这个罪。” 张建良将桌面的十袋金沙装回口袋,默默地走出了银行。 一两金沙兑换十个银币,实在是太亏了,他没法跟那些已经战死的兄弟交代。 第二章第一滴血(2) 第二章第一滴血(2) 从银行出来之后,银行就关门了,那个中年人上好门板之后,朝张建良拱拱手,就走了。 没有再问张建良如何处置他的那些金子。 张建良没有离开,继续站在银行门前,他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来问他关于金子的事情。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大夏天还穿着羊皮袄的汉子就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一两金子,十一个银币。” 张建良道:“我要十三个。” 汉子嗤的笑了一声道:“十一个总比被官府没收了要好。” 张建良道:“你不像是能兑换我金子的人。” 汉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西北汉子有没有钱不是看穿着,要看本事,你不卖给我们,就没地卖了,最后这些金子还是我的。” 张建良无声的笑了。 ”这么说你准备抢劫,你有没有想过抢劫帝国军人是一个什么后果?” 汉子笑道:“这里是大戈壁。” 张建良左右看看道:“你准备在这里抢劫?你一个人可能不成吧?” 汉子抬手要拍张建良的肩膀,却被张建良躲开了,拍空之后,汉子就瞅着张建良道:“你这样的军人刀爷已经弄死一个了,听说尸体丢戈壁上,天亮就剩下只鞋……那个惨哟,有本事就别离开嘉峪关。” 目送这个羊皮袄汉子离开之后,张建良就蹲在原地,继续等待。 又过了一炷香之后,那个羊皮袄汉子又回来了,对张建良道:“刀爷要见你。” 张建良终于笑了,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很是灿烂,但是,羊皮袄汉子却莫名的有些心悸。 很快,他就知道那里不对了,因为张建良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生生的将他举了起来。 他很想大叫,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然后被张建良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听到自己骨折的声音,喉咙刚刚变轻松,他就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 张建良眼神阴冷,抬脚就把羊皮袄汉子的另一条腿给踩断了。 双重的剧痛让羊皮袄汉子哼了一声,就昏过去了。 张建良用背包里取出一根身子拴在羊皮袄汉子的一只脚上,拖着他向左边的巴扎走去。 断腿被绳子硬扯,羊皮袄汉子痛的又清醒过来,来不及求饶,又被剧痛折磨的昏厥过去了,短短的百来步道路,他已经昏厥又醒过来三次之多。 嘉峪关是边塞之地。 这里的人对于这种场面并不感到惊讶。 一个月前,嘉峪关的巴扎上,曾经就有一个手腿都被打断的人,也被人用绳子拖着在巴扎上游街示众。 张建良拖着羊皮袄汉子最终来到一个卖羊肉的摊子上,抓过明晃晃的肉钩子,轻易的穿过羊皮袄汉子的下巴,然后用力提起,羊皮袄汉子就被挂在羊肉摊子上,与身边的两只剥皮的肥羊将将把挂钩占满。 羊皮袄汉子再一次从剧痛中醒来,哼哼着抓住横杆,要把自己从挂钩上解脱出来。 可惜,他的手才抬起来,就被张建良用砍羊肉的厚背砍刀斩断了双手。 众人看看跌落尘埃的两只手,再看张建良的时候,就像是在看死人。 羊皮袄汉子的身子如同一尾被捞上岸的鱼在努力的翻腾着,创口处的血嗤嗤的向外冒着。 张建良把砍刀在羊皮袄汉子身上擦拭干净了,重新放在肉案子上。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就像一个真正卖肉的屠夫一般,蹲在羊肉摊子上笑眯眯的瞅着围观的人群,好像在等这些人跟他买肉一般。 看肉的人很多,买肉的一个都没有。 直到新鲜的肉变得不新鲜了,也没有一个人购买。 税官就站在人群里,有些惋惜的瞅着张建良,转身想走,最终还是转过身对张建良道:“走吧,这里的治安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张建良摇头笑道:“我不是来当治安官的,就是单纯的想要报个仇。” 税官叹口气道:“我家后院有匹马,不是什么好马,我不想养了。” 张建良笑道:“你可以继续养着,在戈壁滩上,没有马就等于没有脚。” 税官听张建良这样活,也就不答话了,转身离开。 在他看来,这个上尉军官,其实就是来这里充当治安官的。 今天,在巴扎上杀人立威,应该是他充当治安官之前做的第一件事。 而这一套,是每一个治安官上任之前都要做的事情。 日头渐渐偏西。 下午的时候,西北地一般就会起风,巴扎也会在这个时候散去。 卖羊肉的生意被张建良给搅合了,没有卖掉一只羊,这让他觉得非常晦气,从钩子上取下自己的两只羊往肩膀上一丢,抓着自己的厚背砍刀就走了。 只剩下一个穿着羊皮袄的人孤零零的挂在横杆上。 自从大明开始施行《西部自治法规》以来,张掖以北的地方施行居民自治,每一个千人聚居点都应该有一个治安官。 这些治安官一般都是由退役军人来担任,军队也把这个职务当成一种奖励。 蓝田皇朝的第一批退伍兵,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主,让他们回到内地充任里长,这是不现实的,毕竟,在这两年任命的官员中,读书识字是第一条件。 最早追随云昭造反的这一批军人,他们除过练就了一身杀人的本领之外,再没有别的长出。 毕竟,这些治安官,就是这些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集行政,执法大权于一身,算是一个不错的差事。 而那些被派来西部戈壁滩上担任官员的读书人,很难在这里存过一年时间…… 死了官员,这无疑就是造反,军队就要过来平叛,可是,军队过来之后,这里的人立刻又成了善良的百姓,等军队走了,重新派过来的官员又会无缘无故的死掉。 不论是十一抽杀令,还是在地图上画圈展开屠杀,在这里都不怎么合适,因为,在这几年,离开战乱的人内地,来到西部的大明人很多。 这样的拉锯战拉的时间长了,蓝田皇廷忽然发现,治理西部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 而吏部,也不愿意再派国内的精英来西部送死了。 在官员不能到位的情况下,唯有仓曹不愿意放弃,在派出军队杀的血流成河之后,终于在西北确定了税官神圣不可侵犯的共识, 而帝国,对这些地方唯一的要求便是征税。 为了能收到税,这些地方的税官,作为帝国真正委派的官员,只有为帝国收税的权力。 执行这样的法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西部——实在是太大了。 皇朝不可能让一个偌大的西北长久的处在一种无政府状态,在这种局面下《西部自治法规》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既然西北地民风彪悍,且冥顽不灵,那么,除过文治,之外,就只有武力治理这一条路好走了。 在张掖以北,任何想要耕种的大明人都有权力去西部给自己圈一块土地,只要在这块土地上耕种超过三年,这块土地就属于这个大明人。 在张掖以北,个人发现的矿藏即为个人所有。 在张掖以北,个人捕捉到的野人,即归个人所有。 在张掖以北,百姓除过必须缴税这一条之外,施行积极意义上的自治。 张掖以北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不欢欣鼓舞,然后,混战也就开始了,这里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变成了一块法外之地。 就在这些混血的西部大明人为自己的成就欢呼鼓舞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从内地来了太多的大明人。 而这些大明人看起来似乎比他们还要凶恶。 导致这个结果出现的原因有两个。 凡是被判决服刑三年以上,死囚以下的罪囚,只要提出申请,就能离开监牢,去荒芜的西部去闯一闯。 凡是因为参与李弘基,张秉忠,等等流寇造反,从而失去了分配内地土地的流寇,可以去西部拥有自己的土地。 很多人都清楚,真正吸引这些人去西部的原因不是土地,而是金子。 离开内地的人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更多的还是跟西部的金子有很大的关系。 金子的消息是回内地的军人们带回来的,他们在作战行军的过程中,经过很多无人区的时候发现了大量的金矿,也带回来了很多一夜暴富的传说。 这些昔日的流寇,昔日的盗贼们,到了西北之后,很快就自动占领了所有能看到好处的地方……且很快重新集结成了无数股贼寇。 他们在西北之地抢劫,杀戮,横行无忌,有一些贼寇头目已经过上了锦衣玉食堪比王侯的生活……就在这个时候,军队又来了…… 每一次,军队都会准确的找上最富庶的贼寇,找上实力最庞大的贼寇,杀掉贼寇头目,抢走贼寇聚集的财富,然后留下一穷二白的小贼寇们,任由他们继续在西部繁衍生息。 一连三次这样做了之后,贼寇们也就不再聚集成大股强盗,而是以零星存在的方式,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他们缴税,他们耕作,他们放牧,他们也淘金,偶尔也干一点抢劫,杀人的小事。 总体上来说,他们已经温顺了很多,没有了愿意真正提着脑袋当老大的人,这些人已经从可以横行天下的贼寇变成了地痞流氓。 这一点,就连这些人也没有发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建良依旧蹲在那具尸体边上抽烟,周围黑乎乎的,只有他的烟头在黑夜中明灭不定,如同一粒鬼火。 第一滴血(3) 第一滴血(3) 张建良在尸体边上等待了一晚上,没有人来。 只有一只小小的流浪狗陪在他的身边,他没走,狗也没走。 天亮的时候,这只狗除过在张建良身边待着之外,没有去舔舐地上的血,也没有去碰掉在地上的两只手掌。 这是一条好狗! 张建良就抱起这只狗,离开了巴扎,回到了驿站。 在外边待了整整一夜,他身上全是尘土。 洗澡是必须的,因为,这是军中最强硬的一个条例,大军云集西域的时候,哪怕喝的水都不充足,每天每个军卒也能拥有一茶缸子清水用来洗脸,刷牙,以及洗澡! 人洗干净了,狗自然也是要干净的,在大明,最干净的一群人就是军人,也包括跟军人有关的所有事物。 狗很瘦,毛皮沾水之后就显得更瘦了,堪称皮包骨头。 找了一根旧牙刷给狗刷牙之后,张建良就抱着狗来到了驿站的饭堂。 今天,院子里的没有女奴。 只有几个驿站的驿丁零散站在院子里,一个个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建良,不过,当张建良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把身子转过去了。 驿站里的饭堂,其实没有什么好吃的,好在,羊肉还是管够的。 就着馕饼张建良与狗吃的很饱。 驿丞见仆妇收走了餐盘,就坐在张建良面前道:“兄台是治安官?” 张建良摇头道:“我就是单纯的报个仇。” 驿丞笑道:“不管你是来报仇的,还是来当治安官的,现在都没问题,就在昨夜,刀爷离开了嘉峪关,他不愿意招惹你,临行前,还托我给你留下了两百两金子。” 说着话,一个沉重的背囊被驿丞放在桌面上。 张建良瞅着驿丞道:“你是蓝田皇廷麾下官员的耻辱!” 驿丞摊开手道:“我可曾怠慢大明驿递事?” 张建良皱眉道:“这倒是没有听说。” 驿丞又道:“这就是了,我是驿丞,首先保证的是驿递来往的大事,只要这一项没有出毛病,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官员中的败类? 至于我跟这些败类一起做生意的事情,放在别处,自然是杀头的大罪,放在这里却是受到嘉奖的好事,不信,你去卧室看看,老子是蝉联三年的最佳驿丞!” 张建良大笑道:“开窑子的最佳驿丞,老子第一次见。” 驿丞哼了一声道:“这是生存之道。” 张建良瞅着驿丞道:“是你劝走了老刀?” 驿丞道:“老刀还算是一个讲理的人。” 张建良道:“我要剥他的皮。” 驿丞叹口气道:“驿站外边全是老刀一样的人物,每一个都是该杀的家伙,我不知道你要给谁报仇,反正你随便弄死一个剥皮,就当是给你兄弟报仇了。” “我孤身一人,老刀既然是这里的扛把子,他跑什么跑?” “这几年死的最快的人都是扛把子,老刀也不过是一个年岁比较大的贼寇,这才被众人捧上去当了头,嘉峪关有的是比老刀狠,比老刀强的贼寇,老刀不过是明面上的老大,真正把持嘉峪关的是他们。” 张建良冷笑道:“既然你跟他们这么熟悉,那就告诉他们,以后这里的老大就是老子,老子要他们追狗,他们就不能撵鸡。” 驿丞不解的瞅着张建良道:“凭什么?” 张建良大笑一声道:“不从者——死!” 驿丞张大了嘴巴再次对张建良道:“凭什么?咦——大军要来了?这倒是可以好好安排一下,可以让这些人往西再走一些。” 张建良不再做声,俯身抱起趴在脚下啃骨头的小狗离开了驿站。 这一次他来到了嘉峪关高大的城楼上。 自从嘉峪关兵城地位被放弃之后,这座城池迟早会被湮灭,张建良有些不愿意,他还记得大军当初来到嘉峪关前的时候,那些衣衫褴褛的大明军兵是何等的欢喜。 尽管来接受嘉峪关的是叛贼,是新的皇朝,那些戌卒还是把一座完整的嘉峪关交给了大军,一座城池,一座瓮城,以及延伸出去足足一百六十里的黄土长城。 乱世的时候,那些面黄肌肉的戌卒都能守住手中的城池,没理由在盛世已经到来的时候,就放弃掉这座功勋累累的城关。 帝国大军在西域确实强悍,三年时间里已经占据了西域七成的地盘,可是,西域的军队再强大,张建良也不觉得应该将嘉峪关废弃掉。 他知道,如今,帝国传统国境已经推行到了哈密一代,那里土地肥美,水量充沛,比起嘉峪关来说,更适合发展成唯一个城市。 现如今,大明旧有的印记正在迅速的消褪,新的东西正在迅速填充大明人的视野,以及心胸,嘉峪关迟早也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就像他们这些老兵,也会慢慢的腐朽。 记得陛下在蓝田整军的时候,他本是一个强悍的刀盾手,在剿灭关中强盗的时候,他奋勇作战,关中平定的时候,他已经是十人长。 可就在这个时候,蓝田军队再一次整编,他不得不放弃他早就熟悉的刀与盾,重新成了一个新兵,在凤凰山大营与很多同伴一起第一次拿起了不熟悉的火铳。 火铳刚刚熟悉,他又要开始理解手雷这种单兵武器,当他背负手雷,手持火铳在塞上草原与建奴,与蒙古鞑子作战之后,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小队长了。 就在他认为自己这样可以在军中战斗到死的时候,大军离开了塞上,回到蓝田凤凰山大营,再一次开始了整编! 张建良自忖枪法不错,手雷投掷也是上上等,这一次整编之后,自己无论何可以在新军中有一席之地。 可惜,他落选了。 他记不住教官教授的那么多条例,听不懂步兵与火炮之间的关系,看不懂那些满是线条与数字的地图,更加不懂如何才能把火炮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他没有办法写出漂亮的作战计划,不懂得如何才能正确分配好自己部下的火力,从而将火力优势发挥到最大…… 他重新成了一个大头兵……不久之后,他与很多人一起离开了凤凰山军营,充实进了蓝田团练。 那一次,张建良痛哭失声,他喜欢自己全黑的军服,喜欢礼服上金黄色的绶带,这一且,在团练里都没有。 团练里只有松垮垮的军常服……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段大将军开始在团练中招募远征军。 张建良毫不犹豫的参加进了这支军队。 尽管他知晓,段大将军的军队在蓝田诸多军团中只能算作乌合之众。 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离开蓝田之后,打通了河西四郡,收复了青海,并且离开了敦煌,阳关,时隔两百年之后,大明的铁骑再一次踏上了西域的土地。 为了证明自己这些人并非是废物,张建良记得,在西域的这几年,自己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为了这口气,刘国民战死了……两百个人迎战人家八千余人,弹药用尽之后,被人家的骑兵踩踏的尸骨无存,背回来的十个骨灰盒中,就数刘国民的骨灰盒最轻,因为,战后,张建良在战场上只找到了他的一只手,如果不是那只手上握着的战刀张建良认识的话,刘国民真的要尸骨无存了。 为了这口气,赵大壮战死了,他是被人家的投石车丢出来的巨型石头给砸死的……张建良为他收尸的时候是用铲子一点点铲起来的,一条一百八十斤重的汉子烧掉之后也没剩下多少骨灰。 田玉林战死了,死于蒙古骑兵射出来的铺天盖地的羽箭……他爹田富当时趴在他的身上,可是,就田富那矮小的身材怎么可能护得住比他高一头,壮一圈的田玉林哟…… 烧埋这父子的时候,这父子两的尸体被羽箭穿在一起不好分开,就那么堆在一起烧掉的。 张建良从骨灰里面先挑拣出来了四五斤带倒钩的箭头,然后才把这父子两的骨灰收起来,至于哪一个父亲,哪一个是儿子,张建良实在是分不清,实际上,也不用分清楚。 其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张建良其实是不清楚的,反正一场恶战下来之后,他们的尸体就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放在一起,身上盖着麻布。 副将侯如意讲话,缅怀,敬礼,鸣枪之后,就一一烧掉了。 托云牧场一战,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台吉的大儿子卓特巴巴图尔被大将军给活捉了,他麾下的三万八千人全军覆没,卓特巴巴图尔终究被大将军给砍掉了脑袋,还请匠人把这个家伙的脑袋制作成了酒碗,上面镶嵌了非常多的黄金与宝石,听说是准备献给陛下当做年礼。 这一战,升官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轮到张建良的时候,军中的校官银星居然不够用了,副将侯如意这个混蛋居然给他发了一副臂章,就这么凑合了。 还说什么他是老兵,一定要让这那些年轻的…… 张建良明白,不是因为他老,而是因为他在将军们的眼中,比不上那些年轻,长得好看,还能识文断字的凤凰山军校的毕业生。 风从远方吹来,即便是炎炎夏日,张建良还是觉得全身发冷,抱住脚下没多少肉的小狗……秋天的时候,军队又要开始整编了…… 或许是风带来的沙子迷了眼睛,张建良的眼睛扑簌簌的往下掉眼泪,最后忍不住一抽,一抽的饮泣起来。 “全都是读书人,老子没活路了……” 第一滴血(4) 第一滴血(4) 张建良喜欢留在军队里。 他愿意死在军队里。 只是,军队现在不愿意要他了。 每一次军队整编,对他们这些大老粗都极为不友好,孙玉明已经被调整到了后勤,可怜他一个大老粗那里懂得那些表格。 听说已经被上官训斥过很多次了。 亏先人哟,堂堂的英雄好汉,被一个跟他儿子一般年纪的人训斥的像一条狗。 张建良觉得自己没办法忍受…… 他是蓝田县人,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尤其还是在为国戍边,开疆拓土,国家该给他的待遇一定不会差,回家之后捕快营里当一个捕头是十拿九稳的。 就算不当捕头,在监狱里当一个牢头也是一个油水很丰厚的活计,再不济,去某个国朝的作坊当一个管事也是一桩好事。 问题就出在,张建良自己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不论是当捕头,还是当牢头,亦或是当管事,他都不喜欢,他总觉得自己是堂堂军人,操持这些事情没得辱没了自己多年征战在外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他也觉得很丢人,就干脆站了起来,对怀里的小狗道:“风大的很,迷眼睛。” 之所以站起身,不仅仅是因为他因为流泪而羞愧,主要原因是有几个人包抄过来了。 张建良的羞辱感再一次让他感到了愤怒! 老子堂堂的帝国少校,杀一个该死的傻批,居然还有人敢报复。 小狗很精明,眼看着局面不对,就从他怀里逃出去,站在一边冲着那些人狂吠。 张建良先把军帽上的带子系在下巴上,然后缓缓抽出长刀,掏出手帕,将刀柄绑在手上,迎着一个最强壮的家伙走了过去。 壮汉停止逼近,对张建良道:“要死要活?” 张建良怒吼道:“这话该是老子说的。” 说罢,小步向前,人没有到,手里的长刀已经率先斩了出去,壮汉抬刀架住,急忙道:“我有话说。” 张建良狞笑一声道:“说你娘啊。” 嘴里说着话,身体却没有停顿,长刀在壮汉的长刀上划出一溜火星,长刀离开,他握刀的手却继续向前,直到胳膊揽住壮汉的脖子,身体迅速扭转一圈,刚刚离开的长刀就绕着壮汉的脖子转了一圈。 松开壮汉的时候,壮汉的脖子已经被环切了一遍,血如同瀑布一般从割开的皮肉里倾泻而下,壮汉才倒地,整个人就像是被血泡过一般。 杀死了最强壮的一个家伙,张建良没有片刻停歇,朝他围拢过来的几个汉子却有些呆滞,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如此的不讲理,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张建良的长刀已经劈在一个看起来最瘦弱的汉子脖颈上,力道用的恰恰好,长刀劈开了皮肉,刀锋却堪堪停在骨头上。 张建良顺手抽回长刀,锋利的刀锋立刻将那个汉子的脖颈割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转身避开砍过来的长刀,张建良显得更加疯狂,扑进袭击他的壮汉怀里,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脖子上,壮汉连忙后退,老大一块皮肉被张建良的嘴扯的老长,不等壮汉回来,张建良的长刀就从下自上挥过,被嘴咬住的那一块皮肉立刻就离开了壮汉的身体。 小狗吠叫的越发厉害了,还勇猛的扑上来,咬住了另一个壮汉的裤腿。 壮汉才要抬腿踢死这只小狗,他的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张血糊糊的脸,只听对面的人“呸”了一声,他的眼睛就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 张建良左手揽住他的腰,稍微一用力,就把他从城墙上给丢了出去。 顾不得管这个家伙的死活,久经征战的张建良很清楚,没有把这里的人都杀光,战斗就不算结束。 当他推开那个死命捂住脖子的家伙,想要去找寻另外几个人的时候,却发现那几个人已经从嘉峪关城头的马道上一路滚下去了。 城头还有预防敌人登城的滚木,张建良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来一根滚木,狠狠地朝马道上丢了下去。 滚木在马道上跳弹几下,就追上了其中一个壮汉,只可惜滚木眼看就要砸到壮汉的时候却再次跳弹起来,越过最后的这个人,却狠狠地砸在两个刚刚滚到马道下面的两个人身上。 沉重的滚木雷霆万钧般的落下,刚刚起身的两人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就被滚木砸在身上,惨叫一声,被滚木撞出去足足两丈远,趴在瓮城的沙地上大口的吐血。 张建良也从马道上滑了下去,屁.股火辣辣的痛,这时候却不是理睬这点小事的时候,直到向前探出的长刀刺穿了最后一个壮汉的身体,他才抬起衣袖擦拭了一把糊在脸上的血肉。 小狗跑的很快,他才停下来,小狗已经沿着马道边上的台阶跑到他的身边,冲着那个被他长刀刺穿的家伙大声的吠叫。 张建良探手把小狗抱在怀里,这才从尸体上抽回长刀,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一步一挨的重新回到了城头。 从丢在城头的背囊里找出来了一个银壶,扭开盖子,狠狠地吞了两口烈酒,喝的太急,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一阵。 等咳嗽声停了,就把酒壶转到背后,冰凉的酒水落在赤裸的屁.股上,很快就变成了火烧一般。 张建良忍着疼痛,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朝着嘉峪关以西大吼道:“痛快!” 直到屁.股上的痛感稍微去了一些,他就坐在一具稍微干净一些的尸体上,忍着痛楚来回蹭蹭,好清除掉落在伤口上的砂石……(这是作者的亲身经历,从嘉峪关城墙马道上没站稳,滑下来的……) 又用酒水洗刷两遍之后,张建良这才继续站在城头等屁.股上的伤口风干。 战利品还是必须要收缴的。 收获不错,三十五个银币,以及不多的一些铜币,最让张建良惊喜的是,他居然从那个被血浸泡过的大汉的羊皮钱袋里找到了一张面值一百枚银币的银票。 翁城里其实有很多人。 只是在战斗的时候,张建良权当他们不存在。 因此,这些人就眼看着张建良带着一只小狗一口气杀了七条壮汉。 不仅仅是看着他杀人,劫财,还看着他将那七个壮汉的人头一一的切割下来,在人头腮帮子上穿一个口子,用绳子从口子上穿过,拖着人头来到这群人跟前,将人头甩在他们的脚下道:“以后,老子就是这里的治安官,你们有没有意见?” 驿丞瞅着光屁.股站在人前的张建良道:“回蓝田县去吧,那里才是福窝窝,以你少校军衔,回去了最少是一个捕头,干几年说不定能升官。” 税官也劝告道:“查验你身份的文书从敦煌过来了,你现在还是现役军官,没必要留在这个地方,不论留在军中,还是回到蓝田,都比你留在嘉峪关强一百倍。” 张建良擦拭一下脸上的血痂道:“不回去了,也不去军中,从今往后,老子就是这里的老大,你们有意见吗?” 驿丞耸耸肩膀瞅瞅税官,税官再看看周围那些不敢看张建良目光的人群,就大声道:“可以啊,你要是想当治安官,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张建良也不管那些人的意见,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那群人道:好,既然你们没意见,从现在起,嘉峪关所有人都是老子的部下。 从今日起,嘉峪关施行军事管制!” 驿丞哈哈大笑道:“不管你在嘉峪关要干什么,至少你要先找一条裤子穿上,光屁.股的治安官可丢了你一大半的威风。” 张建良笑了,不顾自己的屁.股显露在人前,亲自将七颗人头摆在瓮城最中心位置上,对围观的众人道:“你们要以这七颗人头为戒! 不过,你们也放心,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老子不会抢你们的金子,不会抢你们的女人,不会抢你们的粮食,牛羊,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弄死你们。 老子要的是重新整治嘉峪关城关,一切都按照团练的规矩来,只要你们老实听话了,老子就保证你们可以有一个不错的日子过。 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军官当你们的老大最好的消息了,因为,大军来了,有老子去应付,这样,不管你们积累了多少财富,他们都会把你们当良民对待,不会把对付西域人的法子用在你们身上。 老子是大明的正规军官,说到做到。” 这些人听了张建良的话终于抬起头来看眼前这个裤子破了露出屁.股的汉子。 看了片刻之后,就纷纷散去了,看样子已经承认了张建良的老大地位。 见众人散去了,驿丞就来到张建良的身边道:“你真的要留下来?” 张建良道:“我觉得这里可能是我建功立业的地方,很适合我这个大老粗。” 税官笑道:“就你刚才说的这一套话,说你是一个大老粗,我是不信的。” 张建良看了税官道:“老子只是读不了书,不代表老子是傻子。” 税官抬手掸掉张建良臂章上的灰尘,瞅着上面的盾牌跟宝剑道:“国有志士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张建良瞅着嘉峪关高大的城关嘿嘿笑道:“军队不要老子了,老子手下的兵也没有了,既然如此,老子就给自己弄一群兵,来守卫这座荒城。” 第五章云昭,王八蛋啊——(1) 第五章云昭,王八蛋啊—— 云昭浩浩荡荡的马车从街面上经过的时候,梅成武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没有生出羡慕之意,也没有“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心。 他只是觉得有些烦,夏日的毒日头晒着,他却因为云昭车队要经过,不得不停在路边,等云昭的车驾过去之后他才能过马路。 在蓝田县看见皇帝出行一点都不稀奇,他只担心独轮车上装的冰糕千万莫要融化了。 皇帝的车驾来了,一群黑衣人就盯着街道两边的人,还不允许他们动弹。 这对梅成武来说非常的不利。 因为他的独轮车上只有一个木头箱子,冰糕就装在箱子里,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被,这样可以把冰糕保存的久一点。 这一次云昭的车队经过的时间太长了。 在云昭车队到来之前,这里已经封锁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云昭的车队经过又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云昭走了之后,这里又被封锁了半个时辰。 等到那些黑衣人吹着哨子,人们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梅成武已经不指望自己的冰糕还有什么售卖价值了。 打开木头箱子之后,箱子里的冰糕果然化了,只有一些小木片漂在薄薄的一层冰水上面,其余的都被那床棉被给吸收了。 梅成武叹息一声,自认倒霉,抱着箱子把里面的糖水倒在路上,还没等他把糖水倒干净,一个甩着短木棒的黑衣捕快就走了过来,且不好意的看着他。 梅成武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捕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还从上边撕下来一张纸,拍在他的身上,然后就笑眯眯的道:“五个铜板。” “我就倒了一点水。” “你倒的是糖水。” “我的冰糕全化了。” “你该倒你家去,糖水倒在地上,黏脚。” 梅成武睁大了眼睛,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僵持了一会,这才从怀里摸出五枚铜钱丢在捕快的怀里。 捕快没有接,任由铜钱砸在身上,然后掉在地上,其中一枚铜钱滚出去老远。 “捡回来。” 梅成武没有动弹,跑远的那枚铜钱被一个小子给捡走了,他也没心思去追,脑子里乱哄哄的,只知道捏着拳头跟捕快对峙。 “你的钱被小子捡走了。” 捕快脸上满是恶意的笑容,梅成武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拳就砸在捕快的脸上…… 捕快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打倒在地,鼓鼓的钱袋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沉重的铜钱挣开钱袋,哗啦一声散落的到处都是……然后,捕快就吹响了哨子。 四五个捕快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牢牢地将呆立在原地的梅成武按在地上,用细细的铁链,将他捆绑的结结实实。 独轮车倒在地上,装冰糕的木头箱子却摔裂了,还有一些糖水汩汩的从裂缝中流淌出来粘在梅成武的脸上。 梅成武心头有说不出的委屈,只知道大声吼叫:“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挨揍的捕快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踢了梅成武两脚,想要再踢,被旁人给劝住了。这里人多,不能随意殴打罪囚。 “你等着,等回到捕快房,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挨揍的捕快捂着下巴,吐出一口血水,眼眸中满是凶狠之色。 梅成武被捕快丢到马车上,眼看着自己的独轮车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他只能用一种极为羞耻的倒攒四蹄的方式努力仰着头才能看见那些指指点点的路人。 “云昭,王八蛋啊——” 梅成武终于扯着嗓子把他早就想喊,又不敢喊的话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 这一声喊出来,梅成武似乎全身都通达了,全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这一声呐喊消失了,他的脑袋重重的砸在马车上,再也不动弹了。 随着这一声喊叫,捕快们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街上的行人也因为这一句话,轰的一声就逃散了。 挨揍的捕快艰难的转过脖子,瞅着烂泥一样的梅成武道:“你这是不想活了……这么多人听见了,我就是想帮你隐瞒一下,也没法子隐瞒了。” 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捕快叹口气道:“这瓜娃寻死呢。” 挨揍的捕快吞咽一口唾沫道:“我没想把他怎么样,他打了我,我打回去,关一晚上也就是了……” 一个黑脸捕快道:“这就没办法了,放了他,我们就要倒霉了。” 最后一个捕快冷冷的道:“还能怎么办?送慎刑司吧,这是我们最后能帮他的地方,要是送到县衙,不管是县尊,还是刘县丞那里,这狗日的就没活路了。 鲍老六,你去他家里说一声。” 挨揍的鲍老六咬咬牙道:“去就去,不是我要把他弄到黑牢里,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马车拉着梅成武去了慎刑司,鲍老六苦笑一声,就拐进了一个胡同,梅成武他是认识的,虽然说平日里有一些小摩擦,为难这家伙一下的事情是有的,要说弄死梅成武,鲍老六还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关中人嘴臭是出了名的。 就算云昭在蓝田县的名声如日中天,在背后,人们不满意的时候,还是会小声的咒骂两声。 平日里也就算了,在大街上你撕心裂肺的咒骂当今皇上,傻子都知道是一个什么罪过。 这就是他娘的大不敬啊! 而且还是遇赦不赦的那种罪过。 梅成武家中有爹娘,有妹子,有老婆孩子,他们家是从荥阳逃难过来的,以前他爹娘就靠给人做工,养活了全家。 蓝田县的工钱优厚,干了十年的零工,多少积攒了一些家也,开了一个冰糕作坊,全家就靠这个冰糕作坊过活。 他们不是蓝田县人,因此,在蓝田县没有土地,原籍倒是有土地,但是,在原籍耕作的收益远不如蓝田县,所以,全家人在蓝田县不知不觉的已经生活了十年之久。 鲍老六来到梅成武家的时候,瞅着正在往大水缸里倾倒硝石的梅老汉,以及正在往另一个木箱里装冰糕的梅成武妻子以及妹子,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梅老汉见鲍老六来了,就笑着迎上去道:“小六子,又来混我家的冰糕吃了?” 鲍老六的脸皮抽搐两下道:“梅成武出事了。” 梅老汉吃了一惊道:“他出去卖冰糕呢,能出什么事情?” 鲍老六道:“他在大街上大声骂皇上呢。” 梅老汉被这一句话吓了一个趔趄,连忙扶住门框道:“真的?” 鲍老六点点头道:“真的,皇上的车驾刚刚过去,他就扯开喉咙大骂,满街的人都听到了,我们就算是想要帮他,也没法帮了。” 梅老汉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颤声对鲍老六道:“小六子,我知道你跟成武不对付,可你梅叔就这么一个崽,你要救救他啊。” 鲍老六摇摇头道:“罪名太大了,我帮不了,现在,他人在慎刑司。”说着话就推开梅老汉伸过来的手,转身离开了,还没走远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嚎哭声。 鲍老六回到捕快营,找账房把今天罚没的铜钱交了账目,原本该回家的,他的心里却总是不得劲,就坐在厅堂上,没滋没味的喝着凉茶。 没过一会,押送梅成武去慎刑司的三个捕快也回来了。 鲍老六迎上去道:“收押了?” 年纪最大的邢成点点头道:“收押了,三天以后判决。” 鲍老六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动作道:“这个?” 邢成苦笑一声道:“没有让我们把梅成武全家抓进去,我觉得已经是侥幸了。” 鲍老六道:“玩球子了,我现在隔老远好像都能听到梅成武他老娘的嚎丧声。” 捕快孙成达小声道:“这些年,皇上一直在清狱,这个梅成武就是长了一张臭嘴,你们说,皇上会不会饶了梅成武?” 邢成冷哼了一声道:“你就没听说吗?西域的鞑子骂了陛下,还割掉了我们一个使者的耳朵,皇上一怒之下派段大将军在托云牧场征伐鞑子。 托云牧场一战,段大将军斩首十万,听说蒙古鞑子王的脑袋已经被段大将军制作成了酒碗,自蒙古鞑子王以下的十万鞑子全部被活埋了。 这就是骂陛下的下场。 你们说,梅成武这一次能有好?” 鲍老六道:“那是鞑子!” 邢成继续冷笑道:“这些年往西域送的罪囚还少了?也就是关中这片地方安宁,罪囚不多,我舅子在山西侯马当差,你知道他们一年往西域送多少罪囚吗? 告诉你,两千多! 这些年,皇上确实不怎么杀人,可是,送到西域去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律法不是变宽松了,而是变严了。 我们把梅成武送进去的时候,你知道慎刑司的官爷们听清楚缘由之后有多生气吗? 一群人穿着青衣的官老爷不顾规矩的都去找梅成武算账去了,就连女官爷也去了,你们是晓得的,咱们的蓝田的官老爷哪一个不是上马能领军,下马能管民的主。 我估计啊,这个梅成武恐怕是等不到秋后处决了。” 第六章云昭,王八蛋啊——(2) 第六章云昭,王八蛋啊——(2) 鲍老六下差之后,不怎么愿意回家,因为他如果回家,就必须要路过梅老汉家。 蓝田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死囚这种奇怪的东西出现了。 大家都忙着赚钱呢,谁有工夫在强盗窝里犯案子。 没错,蓝田县人就是这么自喻的。 在这个以当强盗为荣的城市的,人们其实过得非常平和。 事实也是这样的,当一群里中间有一个强盗的时候,什么案子都会出现,当一群人都是强盗的时候,就跟一群人都是好人一般可以好好相处了。 鲍老六其实是有一些内疚的,他觉得自己不该撩拨这个该死的梅成武。 平日里也不是没有撩拨过他,他总是低头认错,大家打一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偏偏今天不知道在抽什么疯。 不过,身为捕快,这种内疚地方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吃了一大碗酸汤馄饨,又喝了一角酒,他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以前的老捕快们说过,干了捕快,心就不能软,所以,这些年下来,鲍老六已经把自己的心肠锻炼的又硬又狠。 人进了慎刑司,不到宣判是见不到人的,这是规矩。 不过,有资格进慎刑司的人不太多,至少鲍老六就见了梅成武一个。 今天梁家的粮食酒好像没有掺水,喝了一角,鲍老六就有些晕乎乎的。 踉踉跄跄的往家走的时候,终于还是路过了梅老汉家。 他家的大门上已经挂起了黑色的幛子,地上还有凌乱的纸钱,院子里女人的嚎哭声就跟鬼叫一样,让鲍老六的心很烦。 路过敞开的大门的时候,鲍老六朝里面瞟了一眼,发现梅成武那个四岁的儿子正披着重孝满院子乱跑呢,且笑的嘎嘎的。 “跟梅成武一样都是没心没肺的。” 鲍老六低着头匆匆的走过梅老汉家,他不想被梅老汉看见,也不想被满院子的人看见。 “就是他抓走了成武,鲍老六,你这个没良心的,吃了我家这么多年的冰糕,也不能让你饶了成武?” 梅成武那个五大三粗的山东媳妇眼睛很尖,哪怕是在哭泣的时候,也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看到了鲍老六之后立刻就哭天抢地的扑过来,像是要生撕了鲍老六。 鲍老六惹不起这个女人,拔腿就跑…… 回到家里的时候,被他老爹拉到屋子里关上门,把梅成武的事情彻底的问了一遍之后,老鲍也叹了口气,觉得梅成武死定了。 跟梅成武家不同,鲍老六家可是纯粹的蓝田本地人。 皇上其实是个小心眼,这一点别人不清楚,蓝田县人却是非常清楚的。 皇上刚开始当强盗的时候,就见不得蓝田县有别的强盗,他老人家就开始一家家的清除,把蓝田县的强盗清理的就剩他们一家之后,他又对别的县的强盗下手了。 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这本就是绿林的规矩,可是自从皇上当强盗之后,他杀的强盗比官兵杀的强盗还要多一百倍。 总之,他当了强盗之后,天下就不该有别的强盗。 果然,皇上把全世界的强盗都差不多给弄死了,侥幸没有死的,如今也活的生不如死。 不仅仅是强盗,蓝田县的富户也是如此,昔日声名赫赫的蓝田四镇的四个富户,除过云氏依旧富甲天下之外,其余三家早就没落的不知哪里去了。 因此,梅成武死定了,没有哪一个皇上能容忍别人当街骂他。 为此,皇帝们还制定了一个极为严苛的律法名曰——大不敬! 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曰——大不敬,当斩! 盗及伪造御宝,合和御药,误不如本方及封题误曰——大不敬,当斩! 若造御膳,误犯食禁曰——大不敬,当斩。 御幸舟船,误不牢固曰——大不敬,当斩! 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曰——大不敬,当斩! 这一次,梅成武触犯的就是最后一条,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 鲍老六家当捕快也当了很多年了,他爹鲍老头以前就是蓝田县著名的刑名,对于国朝律法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稍微分析了一下梅成武的犯案经过,就知道不管慎刑司怎么判,最轻的处罚结果就是给梅成武留一个全尸。 “爹,你说的这是朱明律法吧?” 鲍老头苦笑一声道:“自古以来出现的律法多了,可是,不管律法怎么改变,唯独这一条自古至今就没变过。” 鲍老六烦躁的道:“死就死了,破烦的很。” 说罢他就去睡觉了。 这一夜,鲍老六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天亮的时候,鲍老六又要上差事,再一次路过梅成武家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只剩下梅成武一家人了。 这样冷清是不对的,不过,没有尸体的葬礼也谈不到体面。 鲍老六今天特意挑选了在慎刑司附近巡逻的公务。 别的衙门的大门大多是朱红色的大门,只有慎刑司衙门的大门是黑色的,不仅仅大门是黑色的,就连大门上的门钉也是黑色的。 门环衔在一只黄铜制作的狮子嘴里,看着就凶恶,鲍老六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去拍那个门环,只有一些身着青衣的男女官员从偏门进进出出的。 这些人都很严肃,脸上基本上没有笑容。 而这座偏门,在鲍老六眼中,就是一只张开的猛兽巨口。 偏腿坐在卖凉粉的侯大成家的桌子上,往嘴里丢一颗炒黄豆,没滋没味的嚼着。 侯大成见鲍老六总是盯着慎刑司的大门看,还坐他家的桌子,就没好气的道:“那是慎刑司官衙,怎么不认识了,还是准备抓一个官爷用细铁链子绑了,送去你们捕快房?” 鲍老六瞅瞅侯大成道:“知道昨天送进去的那个死囚吗?” 侯大成一听鲍老六要开长篇了,连忙端来一碗大叶子茶放在鲍老六的身边道:“说说。” 鲍老六轻啜一口大碗茶,就低声道:“昨天啊,皇上的车驾刚刚过去,梅成武,就是那个卖冰糕的梅成武,居然张嘴骂皇上了,还骂的特别大声,满街的人都听见了。 这不,就给抓来送慎刑司了。” 侯大成瞅着鲍老六道:“是你抓住送来的?” 鲍老六道:“没办法,职责所在啊。” “怎么骂的?” “云……侯大成,我操你妈!” 鲍老六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侯大成冷冷的看着鲍老六道:“算你机灵,你要是敢学出来,爷爷这就把你也送进慎刑司,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都是街坊邻居的,谁不知道谁啊,梅成武本身就是三棒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蔫蛋,不是被人欺负的紧了,他会胡说八道? 你们这些黑了心的,明明知道梅成武是无心之过,满街道的人都听见了,偏偏就你们一个个大公无私。 皇上又听不见梅成武骂他,你们也就当那时候耳聋了,装作没听见也就是了。 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填进去一条人命? 你们就缺德吧。” 说着话就把鲍老六从桌子上推下来,接连推搡着将鲍老六推出了他家的棚子。 梅成武趴在稻草铺盖上,眼巴巴的瞅着不断从他身边经过的青衣人,可惜,这些青衣人对他不理不睬的,不断地从监牢深处驮出一些人,不一会又把这些人给送回来了。 稻草铺还算干爽,就是牢房的地上有一个不小的蚂蚁窝。 百无聊赖的梅成武就趴在床铺上看这些进进出出的蚂蚁。 此时的梅成武后悔极了。 他也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不晓得爹娘跟老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梅成武觉得对不住他们。 天黑的时候牢房也就黑了,不论梅成武把眼睛瞪的再大,他也看不清楚地上的蚂蚁了,或许这些蚂蚁晚上也要睡觉吧。 瞪着眼睛挨到了天亮,又挨到了日出,最后又挨到了下午时分,梅成武终于见到一个抱着一个卷宗的青衣人来到了他的牢房。 跟第一天不同,他记得很清楚,刚进来的时候,有一大群青衣人来看过他,这些人的眼神很奇怪,只是看他,并不做声。 今天只有一个。 这个青衣人命牢头打开牢房,上下打量一下梅成武道:“你就是梅成武?” 梅成武知道自己要被砍头了,这一刻反而松懈了下来。 点点头道:“我就是梅成武。” “是你,在陛下的车驾过后,骂陛下来着?” 梅成武觉得没办法抵赖,就点点头道:“是我骂的。” “为什么骂陛下?” “不为什么,就是想骂!” “这么说,你承认在公众场合侮辱了公民云昭?” “是我骂了皇上。” “现在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不该因为冰糕融化了就骂皇上。” “嗯,态度还算诚恳,由于你在公众场合侮辱了公民云昭,罚你禁闭三日,你可服气?” “服气。” “好,现在你已经服完刑期,可以离开了。” “哦,我能不能在临死前见见我爹,我娘,我婆姨?” 青衣人愣了一下道:“谁要杀你?” 梅成武抽泣着道:“鲍老六说我骂陛下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要杀头的。” 青衣人拍拍自己的额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蓝田律》还有大不敬这条罪?” 第七章造反是要杀头的!(1) 第七章造反是要杀头的! 南阳府淅川县马蹄村从开春到现在就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下的很急,时间却很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就雨过天晴了。 滕文虎站在田地里,瞅着满是积水的田地,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这场雨来的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那些枯焦的禾苗除过变得湿润了一些之外,没有展现什么生机。 雨水灌满了龟裂的大地,最多到明天,那些裂开反对口子就会合拢,不过,这一季的禾苗终究还是完蛋了。 “当家的,回去吧,玉米没救了。” 他的老婆见滕文虎站在田地里已经很久了,就出言规劝。 滕文虎抬头瞅瞅天上的大太阳吐口唾沫道:“这狗日的老天。” 说罢就踩着淤泥上了田埂,扛起铁锹跟老婆一起往家走。 回到家里的时候大闺女已经熬好了粥,给滕文虎端上来的时候,滕文虎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指着粥碗呵斥道:“什么年月了,还敢熬这么稠的粥?” 滕文虎老婆见闺女受委屈了,就推了滕文虎一把道:“闺女见你最近操劳,特意给你捞了干的,你还骂闺女,心长歪了?” 滕文虎这才发现老婆,闺女,小儿子碗里的粥都稀得能照见人影,就把几个碗里的粥统统倒回锅里,搅合了两下重新装在几个碗里,往自己的碗里泡了几块红薯干,就闷头吃了起来。 “咱们家在平地还好说一些,你几个把兄弟都在原上,今年恐怕更难过了吧?” 滕文虎放下饭碗思忖了一下道:“这可不一定,平原上的地虽然好,却是有数的,原上的地不好,却没有数,只要有力气,开垦多少官家都不管。 去年的时候雨水不错,他们家的粮食可能比我们还要多。 吃罢饭,你把去年晒得果子干拿出来,再把咱家的杏子摘一些,我去原上换一些粮食回来。” “你一个人去不成吧?今年是灾年,路上不安宁。” “不安宁也要去。” 滕文虎说完话,就继续低头喝粥。 地瓜干这东西粥里面就有,只是滕文顺不喜欢喝甜了吧唧的粥,他宁愿嚼着吃地瓜干,也不愿意跟别人家一样熬地瓜干粥喝。 他从来就不认为地瓜干这东西是粮食,如果粥里面没有米,他就不认为是粥。 两碗稀粥,一点地瓜干对于他这样的壮汉来说,根本就没法子填饱肚皮,所以,这两碗粥下肚,依旧饿,只是肚子鼓鼓的罢了。 老婆见大闺女懂事的去洗碗了,就低声道:“要不,把闺女聘出去,收一点彩礼,填补一下?” 滕文虎听老婆这样说,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升起,一脚就把坐在他身边的老婆给踢翻了,指着她的鼻子道:“等我死了,你再说拿闺女换粮食的话!” 老婆见滕文虎发怒了,虽说被踢了一脚,却不敢反击,乖乖的坐在板凳上开始抹眼泪。 “里长家的弟弟,是一门好亲事。别人求都求不来,到你这里就成了卖闺女,就算是卖闺女你现在还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卖闺女,要是往前数十几年,你卖闺女都没地方去卖。” “闭嘴,再敢说一句卖闺女的话看我不打死你,里长家的弟弟怎么了,不成器就是不成器,彩礼给的多也不能嫁,那就是一个火坑。” 老婆抹抹眼泪道:“我看着挺好的,白白净净的还认识字。” 滕文虎叹口气道:“坏就坏在认识字上了,如果他能跟他兄长一样考入书院也成,毕业之后也能分个一官半职的,那确实是好人家。 可惜,他不成器啊,书读了一半,调戏女同窗被书院开除,名声早就臭了,他又没怎么下过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下苦没力气,还整天要吃好的。 要不是有他兄长接济,他早就饿死了。 闺女要是嫁过去,一定是给他当牛马的命,老子的闺女是亲生的,从一点点养这么大,又是一个听话的乖女子,不嫁给这样的混账。 告诉你啊,这件事不准再提,要是里长家来问,就说闺女身子骨弱,还准备养两年。” 老婆嘟嘟囔囔的道:“都十六了,再养两年可就十八了,当家的,你要想好。” 滕文顺站起身道:“我心里有数。” 说罢就背上一个褡裢,将果子干跟杏子装在两个大箩筐里,牢牢地绑在鸡公车上,推着鸡公车就离开了家门。 马蹄村说是平原,其实也就是相较西部的伏牛山而言,这里的土地大多为岗地,因为地势的原因,水浇地很少,大部分为山岭坡地。 自古以来伏牛山就不是一个平安的地方,从成化年间,河南西华人刘通在淅川率领数万流民造反以来,这里的强盗就多如牛毛。 云昭,李弘基,张秉忠,一线王,摸着天等等贼寇都曾经在这里开山立寨,直到云昭一统天下之后,伏牛山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现在皇后冯英撤回蓝田县之后,就把这里已经开垦的农田交给了淅川县的县令,用来安置流民。 伏牛山也从一个强盗窝变成了平安地。 滕文虎这一次的目标就是伏牛镇,用平原上的特产换取原上出产的粮食,在淅川县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 今年淅川县大旱,粮食一向紧张,用果子干换粮食的事情不太好干了,所以,滕文虎这一次去伏牛镇也没有多少把握可以换到粮食。 滕文虎年少的时候是一个刀客,在淅川县很是有一些兄弟,自从天下平安之后,他这个刀客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就老实的回到家中以耕田为业。 中午就喝了两万稀粥,经不起耽搁,所以,滕文虎在路上走的很快,三十里路走了一个半时辰也就到了。 伏牛镇是原上最大的镇子,他之所以要匆匆赶来,目的就是想赶上明天的集市。 来到伏牛镇之后,滕文虎就径直去了自己昔日的兄弟蒋天生家,准备在他家休息一晚,明日一大早去赶集换粮食。 蒋天生家就在伏牛镇的边上,自从婆娘难产死了之后,他就一个人过,家里乱糟糟的。 进了蒋天生家里,滕文虎愣住了,他看到蒋天生躺在茅屋的炕上,哼哼唧唧的。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家伙的屁.股被人打的烂糟糟,从伤口全在屁.股蛋子上就能看出来,这是受了官府的刑罚。 只有打板子才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咋了?” “狗官打的。” “你干啥了?” “我能干啥?今年旱的厉害,朝廷就免了原上的赋税,还给了一些春苗补贴,我去领补贴的时候,狗日的何里长不但不给,还当众把我训斥了一顿。 我顶了几句嘴,就把我按在地上打了我二十板子。 哥哥,这口恶气难消,待我伤好了,就去找他算账。” 滕文虎皱眉道:“朝廷发的春苗补贴,应该人人有份,他一个里长凭什么不给你?” 蒋天生挪动一下趴的发麻身子道:“那个狗官说,春天种地的人,因为这场大旱死了春苗,才能领到春苗钱,说我春天就没有种地,所以没有春苗钱。” 滕文虎听蒋天生这样说,眉头就皱起来了,他怎么觉得那个里长好像没说错,春苗受灾的人朝廷补贴春苗钱,春苗没受灾的补贴个屁啊。 “你今年没种地,你干啥去了?” 蒋天生伸长脖子朝门外瞅瞅,见四下里无人,才低声道:“刘春巴聚集了十几个人,准备进伏牛山。” 滕文虎闻言,吃了一惊道:“你们要落草?” 蒋天生摇摇头道:“也不瞒着哥哥了,这年头落草岂不是找死吗?我们进伏牛山是看中了一条路。” 滕文虎道:“什么路?” 蒋天生道:“是刘春巴在山中打猎无意中发现的,商贾走大路不是要缴税吗?就有一些狡猾的商贾,不准备走大路,在山里找了一条小路,穿过伏牛山这就算是进了关中了。 还有从关中回来的商贾,他们为了避税,也会从这条小路上走…… 哥哥,你武艺超群,比刘春巴厉害多了,不如领着弟兄们干这个活计算了,大家一起劫这些商贾,不求长久,只要干成几笔买卖,就够我们兄弟吃香喝辣了。” “闭嘴,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蒋天生从炕上爬起来,把身子挪到院子里,瞅瞅滕文虎推来的独轮车道:“哥哥准备用果子干跟杏子去换粮食?” 滕文虎道:“去年家里不是添了一头驴子吗,把粮食粜卖的多了一些,今年大旱,粮食就不怎么够了。” 蒋天生从箩筐里抓了一把杏子一边吃一边道:“大旱的年月,哥哥这个生意可不好做。” 滕文虎道:“能换粮食就换粮食,不能换粮食,就换一些土豆,红薯回去也能充饥。” 蒋天生呵呵笑着指指自家的小屋道:“哥哥家里没有粮食了,不用去换,杏子给我留着,想要多少粮食,去搬就是了。” 滕文虎怀疑的瞅了蒋天生一眼,打开了小屋的门,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只见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装粮食的麻袋,探手在麻袋上捏了一把,又迅速解开了绑麻袋的绳子,麻袋里全是黄澄澄的麦子…… 蒋天生笑呵呵的道:“怎么样?哥哥,这门营生可能做得?” 第八章造反是要杀头的(2) 第八章造反是要杀头的(2) 集市上人来人往的,基本上没有人看滕文虎的果子干跟杏子。 蒋天生说的没错,大旱年月里,粮食才是最精贵的,果子干跟杏子这种零嘴换不到粮食。 滕文虎就抱着腿蹲在集市上,脑子里全是蒋天生家里那些黄澄澄的麦子。 他昨日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从蒋天生家里走出来,不论是蒋天生许诺的好前景,还是人家准备的捞干面跟酒肉,都让滕文虎挣扎了许久。 闺女大了,该有两件花衣裳打扮打扮了,儿子七岁了,也该进学堂了,老婆子虽然是个碎嘴子,却一心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很想补偿一下,可惜,家里一直很紧,事情多,没顾上这些。 滕文虎以前的名字叫做滕文彬,自从练成了五虎断门刀之后,师傅就把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给改成了虎。 论到武艺,蒋天生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那些蠢货都能拿到那么些钱粮,凭自己的本事…… “给,换杏子。”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子给了滕文虎两个土豆,滕文虎从箩筐里挑出两个最大的杏子给了这个孩子。 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走了,滕文虎继续低着头盘算凭借自己的武艺到底能弄来多少钱粮。 在滕文虎看来,蒋天生,刘春巴这些人根本就不够看。 从蒋天生的话语中,滕文虎听出来了一个消息,这些人居然在抢劫了那些商贾之后,居然饶了他们一命! 这就是取死之道! 他们以为这些被抢劫的商贾都是因为逃税才走小路的,不敢报官……万一有一个报官了呢? 师傅很久以前就说过,武人做事,要嘛不做,一旦做了就一定要做绝,既然抢劫这种事情是犯法的,那么,抢劫之后必定要杀人灭口才成! 而且,每次在抢劫之前,一定要查探清楚,选好目标之后要下手果断,要迅速,不能像蒋天生他们一样躲在树林里等商贾送上门,一定要查探清楚的。 否则,夜路走多了,一定会碰上鬼! 另外,能走单帮的商贾一定也不是泛泛之辈,要做好准备,选择好撤退路线,还要想好,一旦事发之后,自己的退路在那里才成。 就蒋天生他们这样干,翻船是迟早的事情。 “你这个天杀的骗我家娃子拿土豆换这么小的两颗杏子,黑了心的,把我家的土豆还给我们。” 滕文虎正在沉思中,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叫骂声。 抬头看,只见一个黑脸妇人拖着一个哭喊不休的娃子站在他的面前,且怒气冲冲的。 “把杏子还我,我还你土豆。” 滕文虎淡淡的道。 妇人顿时来了脾气,指着滕文虎对集市上的人大喊道:“都来看啊,都来看啊,这里有一个专门骗娃子的杀坯,看好自家的娃子,莫要让他给骗了。” 乡下人本来就喜欢看热闹,哗啦一声就围拢过来,他们与这个妇人是本乡本土的人,这时候自然站在一起指责滕文虎不该骗娃子。 滕文虎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噗噗直跳,一只手抓在地上,五指不知不觉得居然插进了泥土里。 那个妇人见滕文虎不做声,像是自认没理,就从筐子里又抓了一把杏子,觉得不满足,用衣襟兜了更多的杏子,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众人见妇人占了老大的便宜,也就渐渐散去了。 滕文虎红着眼睛瞅着那个妇人带着一个嚷嚷着要吃杏子的娃子进了一扇木门,开门的时候,还有一个汉字特意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这户人家院墙不高,滕文虎认为自己只要把手按在墙上就能无声无息的进入他们家。 很明显,这一家人没有养狗,只要动作轻一些,就能用匕首拨开门栓,悄悄地进屋。 四更天进去要比三更天进去更好,这个时候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 只要用一块帕子捂住他们的嘴巴,就能一个个的抹脖子,将这一家人无声无息的杀掉…… 即便是他家的汉子醒来,滕文虎也有把握在他喊叫之前杀了他。 考虑到今天跟这家的婆娘起了冲突,如果今晚就死了,捕快一定会找上门来,或许,可以放在一个月之后,等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小冲突,就可以下手了!!! 想到这里,滕文虎就特意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他忽然发现,在这户人家的旁边,就是一个铜匠铺子! 乡下的铜匠铺子一般都很小,主要干的事情就是给同乡人打造一些铜制首饰,或者把银币给融化了打造成银首饰。 别看这间铺子很小,可是,伏牛镇周边几十里地之内的人都找他们家打造首饰,所以,店里一般都会存着很多铜,以及银币。 这家铺子的人很少,滕文虎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在这家店里也只看了一个师傅,一个徒弟,以及一个抱着娃子的妇人进出。 这该是一家人。 铜匠铺子与那个妇人家是隔壁,可能是两家人关系不错的原因,两家是被一堵矮墙隔开的,在收拾掉那个妇人一家之后,完全有时间收掉铜匠铺子里的人。 肚子饿的咕咕叫,滕文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薯干慢慢地嚼着哄骗肚子。 红薯干吃多了,胃里不断地向上翻酸水。 滕文虎打了几个难受的嗝之后,就喝了一点凉水…… 眼看着集市已经快要散了,自己的杏子,果子干依旧无人问津,滕文虎就挺着鼓胀的肚子,一路上放屁,推着鸡公车一步步的向家里挨。 肚子憋了,终于不放屁了,滕文虎觉得自己的力气也渐渐地消失了。 路过一块土豆田的时候,茂盛的土豆秧子上正开着淡蓝色的小花,此时,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就连最勤快的农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田里干活。 滕文虎忍了好久,终于,在一个拐弯的地方,一头扑进土豆田里。 既然土豆秧子已经开花了,就说明田垄里已经有土豆了。 一连拔了七八颗土豆秧子,滕文虎还是收获了一簸箕小土豆。 匆匆回到路上,推着鸡公车迅速离开。 又走了七八里路之后,滕文虎的胃里像是着火了一般,他来到一片小树林的后边,找了很多土坷垃垒成一个空心灶,又收集枯枝败叶点了一堆火,等火将空心灶烧的滚烫之后,他就把小土豆丢进空心灶里,然后推倒这个空心灶,将土豆掩埋起来。 周边空无一人,滕文虎抱着双腿等那些土豆煨熟。 蒋天生他们的生计是不能参与的,太烂了,迟早会被官府一锅端掉,这时候谁参与进去,谁就会死! 大明律法对于抢劫者一向是不友好的,尤其是这种结伙抢劫的,一般都会被判定为造反。 而造反从来都是要被砍头的,这一点,滕文虎太清楚不过了。 所以,在官府围剿蒋天生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拼死反抗的,不过,这样做,他们一定会死于乱枪之下的,朝廷那些捕快的武艺都不太好,除非动枪否则打不过蒋天生他们一伙。 滕文虎在考虑要不要将劫杀铜匠,以及那个妇人两家的案子扣在蒋天生他们的头上,反正他们是死定了,还不听劝,可以拿来用一下…… 在胡思乱想中,土豆已经煨熟了,滕文虎拨开那些黄土,迫不及待的找到一个被煨烤的焦黄的土豆,掰开之后,吸着凉气就匆忙的将土豆吃掉了。 土豆跟红薯不一样,这东西下肚之后饥饿感顿时就消失了,所以,滕文虎在一口气吃了二十几个小土豆之后,终于觉得自己好像不饿了。 找到一处小溪,洗了黑乎乎的嘴巴,回首看了一眼隐约可见的伏牛镇,决定一个月后再来一趟。 回到家里,老婆已经熬好了粥,见丈夫带去的杏子跟果子干好像没有动,就叹了口气。 滕文虎笑道:“再忍忍,过一阵子就好了。” 婆娘道:“今天我哥哥来了,带来了一口袋小米,凑活着吃,还能吃一阵子,如果实在是抗不过去,我们就把那头驴卖了。” 滕文虎摇头道:“那是一头草驴,还带着崽子呢,这时候卖掉太亏了,再忍忍,我有办法。” 婆娘又道:“刘里长来过了,见你不在,就留下话,要你回来之后去一遭他家。 滕文虎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瞅着婆娘道:”又是闺女的事情?” 婆娘连连摇头道:“我哪里知道。” 滕文虎再次对老婆道:“告诉你,就是卖驴子,你也别打我闺女的主意。” 说罢,就气咻咻的去了里长家。 里长家是马蹄村不多的砖瓦结构的住房,所以很好找。 刘里长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笑起来一嘴的白牙很好看,待人也亲和,与他那个弟弟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滕文虎见到里长之后还是抱拳道:“听说里长唤我呢。” 刘里长见滕文虎进门了,就亲热的拉着他的手道:“快进来,有好事。” 滕文虎强忍这怒火坐了下来,他想看看这个里长到底要干什么,如果强迫他嫁闺女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的话,这件事以后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里长给滕文虎倒了一杯茶之后轻声道:“你去年粜卖的粮食太多了,虽说家里多了一头驴子,可是,遇到今年大旱,家里抗不过去了吧?” 滕文虎拱手道:“多谢里长关心,粥熬得稀薄一些,还能过。” 里长摇摇头道:“饿肚子的日子还能是日子吗?不过,你走运了。” 滕文虎眼中闪过一缕寒芒,再次抱拳道:“请里长给指一条活路。” 里长哈哈大笑道:“最近淅川县不平安,听说伏牛山里经常有商贾被人劫掠,已经告到南阳府去了。 你也知晓,咱们县里的捕快们都是最早从流民堆里随便招募的,不怎么顶事。 所以呢,大里长,就准备从本乡本土的好汉中招募一些捕快,加强我们县的治安。 文虎兄,你可是咱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英雄好汉,一把五虎断门刀耍的出神入化,我上个月已经把你的名字上报给了县尊。 县尊听说咱们县里还有你这样的英雄好汉,特意发文下来,命我将你送到县里,只要考核过关,你就是咱们县的捕快了,钱粮比现在那些窝囊废捕快多出来两成。 以你的本事熬上两年,捕头的位置非你莫属,在这里小弟先一步贺喜了。” “啊?”滕文虎闻言,嘴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 第九章仓鼠(1) 第九章仓鼠(1) 候奎将一张麻纸平平的铺在酒水面上,待麻纸吸饱了酒水之后,就小心的用双手将麻纸托起来,最后认真的铺在徐春发的脸上。 徐春发的脑袋被夹子固定着,一动都不能动,眼看着麻纸铺天盖地的下来了,他只能用足了力气,吹了一口气。 麻纸被吹破了一个老大的洞,候奎并不在在意,又取过一张麻纸再次平铺在酒水面上,等麻纸吸了酒水之后,用同样的动作铺在徐春发的脸上, 这一次,徐春发又把纸给吹破了。 候奎还是不在乎,重复之前的动作…… “是人犯就要招供的,你这样扛着可不成。” 一个声音在刑房里突然出现。 这个声音也没有影响候奎,他的手依旧很稳当。 “我没有什么好招供的,赵兴,你迟早不得好死。” 徐春发急促的喘息着,为了活命,他正在努力的将蒙在脸上的麻纸吹破,在空余时间,还必须表明自己的心志。 赵兴行昏暗的灯光下走了出来,他的脸色的油灯下显得非常苍白,俯视着徐春发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能因为一点琐事就把我告到慎刑司衙门呢? 如果不是我在慎刑司有人,还真的就被你给得逞了。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我给你留一个全尸!” 徐春发大声叫道:“你不得好死。” 候奎又从酒水里捞出来一张纸平铺在徐春发的脸上,眼看着被他给吹破了,就再次拿起了一张纸…… “徐春发,我们荥阳县的大牢一向空旷,自从陛下驭极以来,很少有罪囚被槛押,这是我赵兴这个县令治理有方的缘故。 不仅仅如此,这些年来,我重新修整了鸿沟,通济渠,将原本荒废的淮水、泗水、济水、汝水重新盘活,并且重新布置了敖仓,将淮南,淮北的粮食收纳其中,使得淮南,淮北的产出可以直通关中,塞上,就连库藏大臣都以为我能。 你说我盘剥百姓,更是无稽之谈,我赵兴出身玉山书院,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就被先生告知——百姓凄苦,当以良心应之。 以我胸中所学,与百姓夺利,某家不屑为之。 如今的荥阳县,虽说不如关中诸多州县富庶,可是,在本县的治理下,百姓无饥馑之忧,商贾繁荣,一年之间,荥阳修建学舍六十三座,纳全县学童一万三千余,没有让一个适龄儿童失学。 你说我贪婪,那么,我到底贪婪在什么地方呢?” 徐春发再一次吹破了一张麻纸,急促的喘息着道:“没有错,从表面看,你确实清廉且能干,可是,又有几人知晓,你将玉山书院学来的本事,用在了给自己谋取私利上。 你的账簿确实无懈可击,你的行为让整个荥阳百姓称赞,你甚至亲自参与开山,修路,整田,春耕你鞭打春牛,夏日你带领全体官员参与收割,秋日你亲自下乡催收税赋,冬日你访贫问苦,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不着绸缎,不好美色。 又有谁知晓,你才是荥阳的首富呢? 赵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且问你,荥阳敖仓每年消失了十万担粮食,你怎么解释?” 赵兴见候奎还要往徐春发的脸上糊纸,就摆摆手,让他停一下,俯下身对徐春来道:“荥阳敖仓一年入库粮食一百六十七万担,出库一百二十五万担,本地用粮二十四万担,酿酒用粮十七万担,漕运耗损三千担,虫吃鼠咬耗损三千担,发霉变质耗损四千担,你看,我的账目是经得起查验的。” 徐春发惨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的聪慧之处,也是你在玉山学到的本领的高明之处,账目看似完整,无懈可击,若不是我无意中发现,你赵兴才是河南最大的酿酒商人,且每年供应十六座酒坊十万担粮食,我也会衷心的赞叹你赵兴的功绩。 你是官员,每年的俸禄银子不过六百八十七个银币,加上你的各项补助,也不过九百三十六个银币,你来告诉我,你哪来的十万担粮食供应给酒坊? 我还查过,运进敖仓的粮食确实是一百六十七万担,除此之外,再无外粮运入,你又自恃清高,不肯从百姓手中盘剥粮食,全县赋税也是定数。 我就问你,你哪来的十万担粮食? 你能无中生有,还是能点石成金?” 赵兴闻言笑了,拍拍徐春来的脸蛋道:“也就是说,你没有任何证据是吧?既然如此,你就是诬告。” 徐春来吞咽一口流进嘴里的酒水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出身玉山书院这样的名门,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就担任了荥阳令。 人又有本事,做事也勤勉,将来不难出将入相,大好的前程就在脚下,与我这样的流外官不同,为何还要贪渎那十万担粮食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赵兴叹口气道:“徐春来,你出身豪族,一出生便衣食无忧,你不明白贫穷是个什么滋味,告诉你吧,那是一种刻苦铭心的恐惧…… 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习惯,在入睡之前先要查看一下明日的吃食还有没有,如果有,我就能安心入眠,如果没有,我就会彻夜难眠。 天亮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吃食,我知道,我一定要趁着我还能动弹的时候找到足够多的吃食,否则,一旦我的力气消失,我就会活活的饿死。 这个毛病在我进入了玉山书院这种可以让我衣食无忧的地方也难以改正。 你知道吗? 我在玉山书院求学八年,整整吃了八年的剩饭!!! 不是书院小气,也不是同窗欺凌我,是我在进入书院的第一天,吃早饭的时候就偷偷地把午饭留出来,别人吃午饭的时候,我就吃早上的剩饭,把午饭剩下来当晚饭,晚饭剩下来当早饭…… 整整八年啊……我知道这很不好,这很不对,同窗也劝过我无数次,我也改正过无数次,可是,晚上我入睡前如果看不到,摸不着我的早饭在那里,我就无法入睡。 你知道同窗给我起了一个什么样地外号吗? 告诉你,他们都把我叫——仓鼠! 这个外号没有羞辱我的意思,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仓鼠。” 徐春来怒道:“这是你个人的习惯,你继续保持就是了,你干嘛要贪渎那么多呢?十万担粮食啊,你也不怕撑死你吗?” 赵兴耸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我天性就是如此吧。 好了,我也知道你掌握了我多少事情,你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放心,你是醉酒之后倒在路边被自己的呕吐物给活活呛死的,所以呢,的家眷不会有事,还会收到抚恤,毕竟你是出公差的时候醉死的。 这样的名声不好听,我会建议你家里人莫要声张,为了表达我的愧疚之意,还会给你九岁的儿子写一封推荐信,这样,他就有八成的可能被玉山书院下院录取。 只要你儿子争气,以后就能成为你荥阳徐氏的顶梁柱,你用你的命来换你儿子的前程,也不算太冤枉你吧?” 徐春来的眼睛被麻纸蒙着,眼睛被酒水蛰得生疼,咬着牙道:“赵兴,我的检举信真的是你从慎刑司拿到的吗?我就要死了,希望你莫要骗我。” 赵兴叹口气道:“有什么区别吗?” 徐春来道:“这中间区别很大,如果是你从慎刑司拿到的,那么,蓝田皇廷距离完蛋也差不多了,我死不瞑目,如果是你用了什么办法从半路拿到的,我就算死了,也不怪你,因为这是你技高一筹。” 赵兴犹豫一下道:“驿站里全是我的人,你知道的,我这种外放官,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与慎刑司的人交朋友,那群人都是白眼狼,谁靠近他们了,他们就查谁,天生看所有人都是坏人。” 徐春来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只要慎刑司的人没有跟你沆瀣一气,这个国家还有希望。来吧,别麻烦了,往我嘴里倒酒,让我喝个痛快。” 赵兴摇头道:“不成的,你是官员,哪怕你是意外身亡,慎刑司的那些人也会对你进行尸检,确定你是意外死亡才会罢休。 所以呢,你胃里的酒不能太多,如果超出你的酒量,他们就会把你的死定性为谋杀,我到时候会很麻烦,只有把泡了酒的麻纸一张张的往你脸上糊,用酒气慢慢地熏你,你慢慢的往肚子里喝酒,等你真正醉倒了,等你真正呕吐了,麻纸就会堵住你的嘴不让你呕吐,你的呕吐物才会回流,封住你的气管。 让你自然而然的因为醉酒死亡。” “这也是玉山书院教你的?” “没错,这是我在长安县实习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死亡案例,是尸体检验官在解剖了那个醉鬼的尸体之后,把里面的门道讲给我们听得。 所以,过程很重要,不能有半点差池。” 赵兴又对候奎道:“按我们事先说好的办吧。” 候奎拱手道:“遵命。” 赵兴点点头就离开了牢房。 徐春来这一次彻底放弃了反抗,每当候奎把泡了酒的麻纸铺在他脸上堵住了呼吸,出于本能他就会吹破纸张,再把纸张渗出来的酒喝掉。 候奎的手很稳,依旧一张,又一张的将麻纸铺在徐春来的脸上…… 牢房很深邃,也很安静,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沉闷的吹气声。 第十章仓鼠(2) 第十章仓鼠(2) 赵兴回到县衙,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 油灯的捻子有很大一部分被烧焦了,灯火也就随之变小,最后变成一豆。 一豆灯火发出萤火虫一般的青黄色的光雾,光圈不大,仅堪双手一握。 今晚在牢房里,徐春来的问话,真的伤害到他了。 也就是因为收到伤害了,他才特意说了那么多的废话。 这些话不该说的,这会让他看起来很软弱。 跟别的玉山书院的学生一样,书院里的时光是赵兴此生最幸福,最快活,最辛苦的一段时光,他喜欢那段时光。 此时此刻,回想起书院的生活,就连胖厨娘抖勺子把肉片抖出去的动作都让赵兴深深的眷恋起来。 毕业晚宴上,他赵兴白衣如雪,把臂同窗,对酒高歌,意兴思飞,看白衣女同窗在月下曼舞,看白衣男同窗在池边舞剑。 歌舞不休,剑气不绝,帝王金樽邀饮,巨儒挥毫落笔,高官齐声恭贺,更有绝色佳人蝴蝶般在人群中穿行,期望在这些白衣士子中挑选佳婿。 而今,全部都辜负了…… 两缕泪水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落在衣襟上转瞬就被青衫给吸收了。 十万担粮食,六万七千八百二十四个银币而已…… 如果是仓曹徐春来的工作失误,如果不是荥阳县到处都是蠢货的话,他不会一念之差…… 他还记得自己在查仓曹账的时候,核算之后,突然发现账簿上出现的那十万担粮食的余额的场面。 他先是暴怒,当时恨不得将徐春来这个蠢货撕碎……十万担粮食啊,连续三年都白白损失了,没有成为荥阳县的功绩,白白的便宜了大明库藏。 如果三年前他如果早发现这笔错账,三年来的三十万担钱粮,他绝对能把荥阳的政绩再提高到一个新的程度。 一个小小的递进账而已,村而乡,乡而县,县而府,三级递进税赋不变,截留却是有变化的,这本身就是朝廷给地方的一种财税政策,这是可以截留的。 蓝田皇廷与历朝历代的税法不同,收到赋税之后,地方可以留三成,超额部分,地方可以截留五成作为地方发展资金。 超额越多,截留的就越多,一旦超过一个大的数值之后,地方可以全部留下来。 政策是这样的,可是,说的很模糊,需要把所有经济政策全部吃透之后,才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不仅仅如此,解读政策的时候,还需要对蓝田皇廷极度熟悉的人才行吗,对上级部门的办事风格很熟悉,且能透过一些身在中央部委的人确定才能成。 否则,一旦不能圆满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税赋,已经上缴款额,后果很严重。 徐春来就属于这种人,他不明白蓝田皇廷与朱明皇朝之间的差别。 对于蓝田皇廷来说,他们希望地方变得强大,繁荣起来,要尽快追赶上关中的繁荣程度,只有全大明的州县都变得富裕起来,大明才能真正的变得富裕。 而朱明王朝施行的却是“强干弱枝”政策,这对皇朝的稳定是有一定贡献的,可是,这样做实际上弱化了对边远地方的统治,同时,也是对自己的统治正统性不自信的一种表现。 徐春来固执的认为,地方截留的钱粮数额不可能大于上缴的税款额度。 因为皇廷已经废黜了张居正弄出来的一条鞭法,所以,不论怎么计算,最后,多余的钱粮都会表现的粮食上。 这就是十万担粮食的由来。 赵兴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通过驿站里的那些心腹,就把这十万担粮食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去了酿酒作坊。 大明对于酿酒并不排斥,对于商业,大明是采取支持态度,但是,粮食是国之根本,酿酒太耗费粮食,因此,每年用于酿酒的粮食都是有数的。 现在多出来了十万担粮食,那么,荥阳县就能多酿出很多酒出来,对于繁荣荥阳的商业有很大的好处。 酿酒业本身就是赵兴准备在荥阳大力发展的行业,他在修建敖仓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 如果他在收到酿酒作坊收购粮食款项的第一时间,将这笔款项进入县衙公账,那么,即便是上面查下来,也最多算是违规,被上官呵斥一顿也就过去了。 现在……这笔钱就埋在他的书房下边…… 而徐春来这个蠢货也发现了荥阳县的市场上多出来了十万担粮食的交易,还写了文书准备通过驿站送去洛阳的慎刑司。 脚下的银子正在发烫,烫的赵兴的双脚不敢落在地上。 “夫君,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还不剪灯芯?” 妻子裴氏从外边走进来,第一时间用剪刀剪掉了烧焦的灯芯,很快,屋子里就亮堂起来了。 妻子今天很漂亮,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裙,胸口被一个粉色的胸抹子裹着,沉甸甸的很有看头。 裴氏见丈夫在看她,就在灯光下旋转一圈道:“怎么样,周平婆的手艺,你看看这刺绣,双面的,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手艺。 知道我花了多少钱?” 赵兴笑道:“不少于二十个银币。” 妻子吃吃笑道:“三十七个银币,这还是人家看在您这个县尊的份上才给我做的,商贾之家想要拿,没有一百个银币周平婆是不会动手的。 您不会怪妾身胡乱花钱吧?” 赵兴站起身围着妻子转了一圈道:“很值,钱不够了我去库房里拿。” 裴氏捶打了赵兴一拳道:“还是别拿,那是官家的钱,妾身可没胆子花库房里的钱,最多下个月妾身节俭一些,夫君的俸禄虽然不多,还是够我们全家用的。” 赵兴回到座位上拿起笔,翻开文书作出一副要办公的样子。 裴氏给他端来了茶水,忽然听到后宅有孩子在哭,就匆匆的去看孩子了。 眼看着妻子走了,赵兴便打开一块地板,地板下面就出现了两个桐木箱子,这两个箱子里装着六万七千八百二十四个银币。 箱子打开了,锻造精美的银币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银币正面云昭那张俊秀的脸似乎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 赵兴扒拉一下银币,银币哗啦哗啦作响,又抓起一把随手丢掉,这一次银币发出了更大的声音。 “明天交到公账上去。” 赵兴自言自语一句,还抬手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重新盖好地板,赵兴就开始批阅公文,一直批阅到很晚。 收拾好了东西之后,赵兴就回到了后宅,此时,孩子已经睡着了,妻子正一边打盹一边轻轻拍着孩子。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等我。” “那怎么成,夫君为国操劳,妾身怎么也要伺候您洗漱才好。” “嗯嗯,这样吧,我以后尽量白天把公务处理完……” “不用,妾身等得起,您还年轻,这时候不努力,将来被你的那些同窗超过夫君岂不是很没有颜面?” “行,以后我争取当更大的官,让你风风光光的。” 赵兴洗漱过后,就上了床,跟妻子两人隔着孩子相互瞅了一眼,然后吹灭了蜡烛,入睡…… 赵兴的眼睛闭着,脑海里却出现了一幅他很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这个时候,该到候奎把徐春来带出监牢的时候了吧? 这个时候,徐春来应该已经被自己的呕吐物给呛死了吧? 睡吧,睡吧,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我还应该写一份请罪文书,郝玉书师兄是知府,他应该会把文书扣下来,然后给我一个不轻不重的纪律处分。 这样的处分会在档案上停留一年,然后就会被取消吧…… 天很快就亮了,赵兴匆匆起床,洗漱,吃过早饭之后就去了县衙,今天是一号,是县衙要开例会的时间,在这个例会上,他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下去。 照例,赵兴是最后一个进入县衙会议室的,他进去的时候,县丞,主簿,县尉,户曹,工曹,仓曹,学政,医政,以及各地的里长也已经到期。 赵兴看了一眼仓曹徐春来,徐春来也看着赵兴,赵兴面不改色,徐春来满脸的悲哀与遗憾。 赵兴翻开笔记簿咳嗽一声道:“现在开会……” 今天的会议开的格外的冗长,赵兴似乎把所有的事情一次都要在这场会议上要交代完毕…… 开完会议,赵兴回到了县衙的书房,看到候奎坐在一张椅子上,他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钱在你椅子下面。” 候奎点头道:“我知道!” “你是专门来监视我的黑衣人吗?” “不是,我是洛阳府监察司二级巡视员。” “你监察了我两年半的时间。” “不是监察你两年半时间,是监察荥阳县两年半,你应该知道,监察部在每个县都有监察员。” “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不找我弄死徐春来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当然,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我会是一个什么样地下场?” “我们连夜讨论过了,因为徐春来没死,所以,你罪不至死,不过,你恐怕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牢底坐穿,另一个是西域,此生不回。” 赵兴笑道:“我若两样都不选呢?” 候奎愣了一下道:“你逃不掉。” 赵兴看着候奎道:“我是玉山书院第八届毕业生中的第三十七名。” 候奎嗤的笑道:“那又如何?” 赵兴笑道:“这说明你打不过我!” 说罢,重重的一拳就击打了出去。 对于赵兴候奎不敢有半分轻视,站稳了身形,双臂十字交叉横档了出去。 拳头并没有落在候奎的双臂上,只见赵兴的身子一缩,居然从开着的窗户上飞纵了出去。 “拦住他!” 候奎大声下令。 可惜赵兴实力太过强悍,居然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击败了拦路的对手,探手在高墙上抓,就把身子提到墙上去了。 候奎提着短火铳出来的时候,赵兴的身子已经消失在了墙头。 “追,无论如何也要抓到他,死活不论!”候奎愤怒至极。 等候奎再见到赵兴的时候,他正抱着双膝坐在荥阳东边的鸿沟边上,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从他身边散落的酒坛子来看,时间不短了。 “赵兴,跟我回去,这样你还能活。” 赵兴头发散乱,举着一滩子酒狠狠的喝了一口道:“玉山门下弟子,岂能被刑求,我自己制造的耻辱,只有这鸿沟之水才能清洗。 等你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句话,请你转告陛下,就说,赵兴知错了。” 说罢,赵兴就丢掉酒坛子,朝长安方向郑重的跪拜之后,就整理了衣衫跟头发,从岸边捡到一块大石头抱在怀里,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进了他亲手修整过的宽阔的鸿沟。 他的步伐非常的坚定,直到被水淹没头顶…… 候奎就在岸边看着,他觉得赵兴这样做似乎也不算错,玉山书院的名声确实不容玷污。 他守着鸿沟枯坐了一夜,直到守在鸿沟下游的部下找到了赵兴的尸体,他才对着宽阔的鸿沟长叹一声离开了这片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的地方。 第十一章美男子(1) 第十一章美男子(1) 自从云昭驭极以来,广州的海贸生意立刻就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 在近海,有施琅率领的大明第二舰队在海上巡弋,其麾下的六个分舰队,分别驻扎在台湾,琼州,广州,泉州,上海,以及山东烟台,随时关注着大海。 而他的主力舰队自从远征爪哇归来之后,便一直驻扎在山东登州。 第二舰队共有主力铁甲战舰七艘,二级纵帆船战舰六十六艘,木制福船三百七十八艘,凫海舟一千六百余,人员共计四万八千余,加上陆战队的两万人,以近七万人的战力,牢牢地控制着大明近海海疆。 在近海海疆之外的马六甲,韩秀芬的第一舰队经过四年来的疯狂扩张,十六艘铁甲舰牢牢地封锁着马六甲,至于大帆船,已经离开了马六甲进入印度洋寻找自己的补给了。 没错,这就是韩秀芬给各个分舰队的政策,能找到财货的,不论是军火,还是官职都会向他们倾斜,弄不到财货的,只能靠边站。 如今,马六甲海峡已经被韩秀芬经营的固若金汤,不论是海峡中的铁甲舰,还是海峡最窄处的炮台,让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葡萄牙人的战舰全部止步马六甲海峡。 即便是被韩秀芬驱除出爪哇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宁愿与英国人,法国人一起争夺印度,也不愿意挑战韩秀芬在马六甲的地位。 马六甲海峡的大门被韩秀芬关上了,南海,东海,就成了大明内海。 外国的军舰是进不来的,但是,商船却可以畅通无阻,只是,要缴纳贸易税。 军舰与军舰之间交锋过后,秩序一般就一会降临。 这个时候,胜利者自然会获得更多,而失败者也会承认胜利者的权利。 大明,是一个文明国家,且是一个强大的国家。 这就给了欧洲人一个起码的可以与大明交流的起码的基础。 广州,莲香楼! 霍华德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轻轻地啜饮着添加了蜂蜜跟肉桂的甜茶。 因为大明的茶杯一般是没有把手的,所以,他只好握着整个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好让自己窈窕的腰身显露出来。 自从下了船之后,他就丢弃了宽松丑陋的亚麻衣衫,套上了过膝的白色长筒袜,穿上了一双半寸高的高跟鞋,这样就能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高大一些。 一条米黄色的束脚马裤将他线条优美的小腿与粗壮的大腿显露无疑。 一件跟白雪一般洁白的立领带着花边的白衬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脖颈上,让他不能低头,显得更加的高贵。 带着缎带的黑色马甲扣上扣子之后便把他的细腰,宽阔的胸膛完全给展现出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在伦敦一样刻意的去化妆,更没有在嘴边点上黑色的美人斑向所有人宣示“我可以属于你”。 如过不参加酒会,他一般不喜欢戴假发,他的一头的金发本身就跟太阳神一般耀眼,根本就没有必要用羊毛假发来覆盖。 所以,他简单的用一条缎带将头发束在脑后,头发很长,这是他的骄傲。 一柄精美的连鞘刺剑就放在手边,剑柄处的红宝石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这让他看起来即有教养,又充满了游侠的神秘感。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霍华德还应该将一本小小的小羊皮诗集放在马甲的口袋里,并露出一角。 他对自己的外貌以及强壮的身体很有自信。 在伦敦的时候,只要他出现在酒会上,总能引起很多淑女对他的青睐,往往等不到宴会结束,他就能收到很多神秘的邀请。 这样的日子本来过的很好,直到一个愤怒的丈夫将疲惫的霍华德从那张巨大的床上揪起来的事后,霍华德还是这样认为。 “你的妻子有灿若繁星或太阳的美目; 仿佛珊瑚、朱砂、红宝石一般的嘴唇; 面颊如月,肤若凝脂,面色有如百合混合着玫瑰,有一种金银闪烁般的光泽。 肤质胜似奶油或牛奶;胸脯上的血管仿若蓝色细流;皓齿如珍珠或象牙般洁白…… 这样的美人对我微微一笑,我就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卑微的男子,忘记了我对上帝的承诺,只想扑进你妻子柔软的胸膛里。 先生,您是幸运儿,真正的幸运儿,我只是一艘刚刚经历了风暴的破船,有幸在您妻子温柔的港湾里停泊片刻,而您却能永久的停在这里,您真是太幸运了。”。 一般情况下,在霍华德说了这些赞美的话语之后,做丈夫的一般都会平息怒火,并且与他一起讨论他妻子的温柔之处…… 可是,这个丈夫不同,他暴怒的像一头看到了红布的公牛,喘着粗气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从窗户里丢了出去…… 当他赤身裸.体的从那个美丽的庄园里逃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庄园的门楣上描绘着一只松鼠,松鼠的下边有一行铭文——我何处不去攀登…… 阿伦德尔伯爵——一个宠爱妻子宠爱的如同眼珠一般的痴情者,他挑战并杀死了六个情敌…… 霍华德不想做第七个,他没有面对强壮的如同公牛一般的阿伦德尔伯爵并取得胜利的信心。 他收到了阿伦德尔伯爵的挑战书。 然后他就逃走了。 在法国,他差点被阿伦德尔伯爵派来的人杀死,在意大利明媚的阳光下,阿伦德尔伯爵派来的人差点勒死他,即便是在阴暗寒冷的科隆,一支箭贴着他的耳朵射进了门框…… 然后,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他上了一艘来东方的商船,在海上颠簸了一年。 现在,他终于可以坐在明媚的阳光下,享用一杯香浓的甜茶。 这里是强大的大明,阿伦德尔伯爵的那些叔叔,兄弟的力量还施展不到这个地方。 刚刚踏上大明的土地,他就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国家。 不仅仅是因为马六甲海峡遇到的那些庞大的钢铁战舰,以及身着漂亮水手服的海军,还有一船船的欧洲男女也来到了这个东方国度讨生活。 这让霍华德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这里还有自己的同类,他就能活的很好。 就在刚才,他已经在这座巨大的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展现了自己的优雅与美丽,看他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眼神,没有一个人是带着欣赏的想法看他。 这很麻烦,这说明,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想到这里,霍华德就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侍者西蒙道:“我们不适合在这里,还是要去新码头。” 西蒙收起霍华德刺剑很小心的道:“主人,这里的人看起来比较有钱。” 霍华德叹口气道:“西蒙,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欣赏标准,就像英国人喜欢双下巴,法国人喜欢诗人,意大利人喜欢手臂跟腿一般长的,据说这样的人…… 我想大明国人也一定有自己的美男标准,我们初来乍到,这些都需要我们慢慢去发掘。” 西蒙连连点头道:“您总是对的。” 霍华德笑着拍拍西蒙的肩膀道:“你放心,你投资在我身上的钱,迟早会一百倍,一千倍的回来。” 西蒙笑着露出自己满嘴的大黄牙道:“这是必然,先生。” 眼看着西蒙用银币付了账,霍华德从西蒙的钱袋里拿出一枚银币,几枚铜钱,仔细的辨认,并湘西询问了这几种钱币的价值,就顺手把这些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被阿伦德尔伯爵追杀的太急,霍华德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财产,来到东方的船票都是朋友们凑的。 如果不是在船上找到了一个好仆人,霍华德相信,自己一定跟那些肮脏的水手一样,在船上干着苦力活,吃着猪才吃的食物。 就在霍华德离开莲香楼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端着一个破碗靠在饭店门口无聊的晒着太阳。 霍华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丢在乞丐的破碗里,用最平和的语气道:“拿去吧,可怜的人。” 乞丐见破碗里出现了一枚铜钱,心中一喜,抬头要感谢的时候,才发现丢给他铜钱的人是一个西方人,这个家伙蓝灰色的眼眸中满是嘲讽。 乞丐朝霍华德的脚下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就把那枚铜币丢给了霍华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感耻笑爷爷。” 霍华德听不懂这个乞丐说的话,迷惘的瞅着乞丐,却听到周围的人喧闹了起来,不断地喊着“好,好,”一类的话。 霍华德对西蒙道:“这里的乞丐不要钱吗?” 西蒙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子,没丢我大明人的脸,接着,爷赏的。” 楼上一个胖胖的商贾从窗户里探出身子,丢下来了半只吃剩下的烤鸡。 乞丐不等烤鸡落下来,就一个虎扑半空接住了烤鸡,狠狠的啃了一口,然后就朝楼上的商贾弯腰施礼,嘴里还含含糊糊的道谢。 霍华德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他很快就从周围的人群眼睛里看到了鄙视与嘲弄。 “事情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霍华德紧一紧身上的衣衫,特意挺起了胸膛,眼睛平视前方,好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更加的矫健一些。 第十二章美男子(2) 第十二章美男子(2) 新码头,就是外国人来大明之后,唯一能长期居住的地方。 从蓝田皇朝真正开启海贸生意之后,这里就迅速从一个荒凉的港湾,变成了一个由木板搭建成一片居住区。 这里的人每天天亮的时候进入广州城进行各种交易,或者劳作,天黑的时候必须回到新码头居住,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广州城内逗留。 这一点适用于任何身份的外国人。 当然,律法在执行中总会留有一定的余地,至于对谁网开一面,那就要看广州市舶司的安排了。 金发碧眼的欧洲人,瘦小勤劳的倭国人,逃难的朝鲜贵族,黝黑的南亚人,以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阿拉伯人,都在新码头占据了一块栖身之地。 他们的居住区泾渭分明,各自抱团生活,不过,这里的地域很小,任何微小的矛盾都会演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混战。 霍华德带着西蒙回到新码头的时候,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剧烈的斗殴,斗殴的双方是朝鲜贵族与阿拉伯人。 他们两家的居住地很近,再加上朝鲜人似乎对这些阿拉伯人天然带着一股子优越感,双方的斗殴从未停止过。 这一次斗殴的结果很明显,是朝鲜人赢了。 地上倒着七八具阿拉伯人的尸体,他们都是中箭身亡的。 朝鲜人是新码头这里唯一可以被准许携带弓弩一类武器的种族。 尽管在朝鲜人进入新码头之前,广州市舶司曾经说的很清楚,准许他们携带弓弩主要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并没有准许他们将弓弩用在斗殴上。 可是,在新码头,又有谁会真正监督这一条例的执行呢? 大明朝对朝鲜人似乎格外的优待。 尤其是朝鲜人中的贵族。 这些人会写,会说大明的语言,这就是他们优越感满满的主要原因。 也是他们占尽好处的原因。 最好的工作基本上被朝鲜人给占据了,欧洲人能做的事情大多数是朝鲜人不会的技术工作,剩余的苦脏累的活计才是属于其他种族的。 看到了这一点,霍华德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学会说大明话。 只有通过语言沟通,他才能让大明人看到他的长处,与优点。 当一个大明青衣官员到新码头视察过之后,霍华德关注点并不在这些人说了些什么,反正说什么他都听不懂,那些能听懂大明语言的朝鲜人也不会给他们通译。 霍华德关注的是这些人的衣着! 他发现,一大群人里面,有资格穿那种柔软的青色长袍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青袍人毫无疑问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所以,在大明国,青色长袍应该不是所有人都能穿的。 对于潮流,霍华德自认为还算跟得上,在伦敦的时候,他就是靠这东西吃饭的。 他相信,首先从衣着上向大明人靠拢,这无论如何都不会有错的。 新码头上不乏一些能工巧匠,尤其是朝鲜人的裁缝,听说他们制作出来的大明人的衣衫,在广州卖的很好。 在西蒙的张罗下,霍华德得到了两套大明读书人经常穿的青衫,不过,这两套青衫,有别于官员穿的那种很好看的天青色衣衫,颜色偏蓝。 这两套衣衫霍华德试穿了不下十次,也改了这么多遍,终于在朝鲜裁缝快要彻底爆发的时候,西蒙付了钱,衣服不再更改。 当霍华德穿上这两套微微带着一点欧洲风格的青衫,再把头发完成发髻,插上一枝发簪之后,霍华德瞅着镜子里那个看似陌生,又有一些熟悉的西方人,对西蒙道:“有一些美是共通的。” 西蒙呆滞的看着改变了模样的霍华德道:“您的风采依旧无人能及,只是,您今晚真的准备翻墙去跟那个美丽的朝鲜女人幽会吗?” 霍华德笑道:“西蒙,你应该明白,我虽然不知道那个朝鲜女人为什么会穿着露出双乳的衣服,而她的**也没有好看到让所有人都崇拜的地步。(不是胡说,明末的朝鲜女人穿的衣服就是这样的) 可是呢,他会说大明话,我需要她教我大明话,也希望通过她来接触到一个真正可以改变我们命运的大明人。” 西蒙笑嘻嘻的道:“这就是您把衣衫修改了十遍之多的原因?我其实不明白,她说的话您听不懂,您说的话她也听不懂,您是如何与她达成约会的呢?” 霍华德瞅着西蒙静静地道:“有些话不用说出来,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天底下的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淡蓝色的月亮从海面升起的时候,远处的岛屿就变得有些像大海里的巨鲸……波涛从海面上出现,最后翻着白浪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海滩。 椰树林里蚊子很多,却并不妨碍两个热情的男女,他们的热情就像海浪一般,一波又一波…… “你杀死了我了……” “你杀死我了……” “对啊,就是这样……” “对啊,就是这样……” “明天你还来……” “明天你还来……” 很久以前,霍华德曾经听一位哲人说过,繁衍是人类的本能,更是人活着的根本,生命最浓烈的时候恰恰就是繁衍生命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人的精神是最专注的,人的思维,以及记忆力都是最巅峰的时候。 因为人的繁衍是断断续续的,可以拖延很长时间,因此,强壮的霍华德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进行自己的学习大计。 霍华德与那个朝鲜女人约会了半年……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那个女人被他的族人装进了竹笼,拖着在海滩上游行。 霍华德悲伤的看着那个肚皮已经隆起的女人,那个女人在看到霍华德的时候也痴痴的看着他,霍华德抽出自己的刺剑从海滩上凶猛的冲了下去,才跑了两步,就被他忠实的仆人西蒙给扑倒在地上,随即有更多的欧洲人出现,把霍华德拖了回去。 女人哭喊起来,那些神色阴冷的朝鲜人毫不留情的将竹笼拖进了大海…… 大海淹没了那个女人,也淹没了那个女人凄惨的叫声。 西蒙的脖子伸的老长,眼看着大海吞没了那个竹笼,那些朝鲜人也离开了海滩之后,才对坐在他背后嚼着烟叶的霍华德道:“事情结束了。” 霍华德叹口气道:“刚才我真的是要去救她的,你们不该拦着我。” 西蒙道:“她怀了你的孩子。” 霍华德道:“我其实有很多孩子。” 西蒙又道:“你找不到别的朝鲜女人教你说大明话了。” 霍华德笑道:“我已经会说很多大明话,现在,到了实践的时候了。” 西蒙皱眉道:“你是说广州城里的那些大明人,他们说的话明显跟你学的那些大明话不同。” 霍华德瞅着不远处的椰林叹口气道:“在那个椰林里,那个女人教会了我些大明文字,我们在沙滩上面对面坐着,她抱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一切都是为了钱不是吗?” 霍华德笑道:“没错,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广州城里的大明人看不起你,他们甚至不愿意跟你说话。” 霍华德抬手揪一下西蒙的胡须道:“我认识很多朝鲜女人,有一个女人甚至教会了我读《诗经》,我认为其中最美的一段诗歌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西蒙道:“你为什么不在广州城里寻找一个大明女子呢?你如此的英俊,强壮,她们一定会爱上你的。” 霍华德瞅着西蒙道:“据我所知,大明人与朝鲜人的做派不太一样,我如果让一个大明女子怀孕,他的家人会杀掉我,而不是像朝鲜人一样,杀掉他们的女儿。 好了,不跟你说了,美丽的姜死了,我要去椰林里思念她……” 赖清波最轻烦的要死。 因为犯错,被市舶司发配到了新码头。 他讨厌新码头这个地方,不论在任何时候,这个地方似乎都散发着一股子腐臭气息。 眼看着一座座架设在海里的棚屋,瞅着那些说不清形状的孩子光着身体从栈道上跳进大海,他眼中的厌烦之色就更加浓重了。 如果不是期待着有一天可以重新回到市舶司,赖清波无论如何也不肯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秒钟。 他的身边围满了朝鲜人,不远处还有更多的倭国人还在等他。 一些身强力壮的欧洲人,不断地向他打招呼,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朝鲜人的国家被建州人占领了,他们不得不坐船逃离那个地方,而其余的人包括欧洲人,倭国人都是在本土活不下去了才冒险来到了广州。 这里的生活虽然很不如意,但是,不管是谁,只要肯干活,都能吃的饱饱的。 这跟大明朝的一项律法有关——任何人都有吃饱饭的权力! 在大明,哪怕是抢劫,如果在没有伤害到别人的状况下,只拿食物,而你又正好没有食物,那么,即便是官府捉住了,量刑也很轻,最多就是劳役而已。 朝鲜人抬腿踢翻了一个挡住赖清波去路的阿拉伯人,赖清波烦躁的挥手让这些聒噪的朝鲜人离开,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静一会。 椰林就是最安静的地方,除过一些小螃蟹在这里爬来爬去之外,基本上没有人来烦他。 这里的沙子很干净,却有一个人。 赖清波正要呵斥这个人,让他离开的时候,却在沙子上发现了一些文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以为是一个朝鲜人,等他走到跟前,才发现正在写字的居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 他身上穿着一身非常合体的儒杉,五官与大明人有所不同,刀砍斧凿一般,更具雕像感。 看着他和煦的微笑,赖清波正要说话,却发现这个欧洲人抱拳道:“我听圣人说,何谓华夏,服章之美为华,礼仪之大谓之夏。 如今我着华夏服装,尊华夏礼仪,先生可否将我当做大明人?” 赖清波嗤的笑了一声道:“换掉你的皮,重新投胎一次,或许会成我华夏人。” 霍华德听了跟着笑了一声,然后再次拱手道:“我有三策,上策可以让先生飞黄腾达,中策可以让先生家财万贯,下策可以让先生成为新码头真正的主人。 不知先生想要那一策?” 赖清波嘿嘿笑道:“恰好无聊,你且细细道来,如果有道理,自然不会亏待你。” 第十三章 数据是个可怕的东西 第十三章数据是个可怕的东西 云昭放下手中的文书,抬头看看张绣道:“张建良如今在嘉峪关干的怎么样了?” 张绣道:“他已经成了嘉峪关一地的治安官,招募了一百二十个猛士,正式入驻了嘉峪关,以团练的名义接手了城防,在他的强力弹压之下,嘉峪关一地已经渐渐地恢复成了正常状态。 张掖知府刘华在考察过嘉峪关的治安以及周边环境之后,准备恢复酒泉县,待日后人口多起来之后,再奏请朝廷重新设立酒泉府。” 云昭低声道:“刘华为何对恢复酒泉府盗匪编制,如此有信心?” 张绣道:“酒泉西南七十里的地方,发现了湮没多年的镜铁山铁矿。” 云昭笑道:“没有发现金矿?” 张绣不解的看着高兴的云昭道:“在微臣看来,铁矿要比金矿好。” 云昭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张绣见云昭又开始翻看这些监察部送来的文书,就笑道:“陛下为何对这些琐事如此的关心?” 云昭抬手拍拍桌案上厚厚的文书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而后,风止于草莽,浪静于沟壑。 大明已经产生了积极意义上的变化,让张建良收起来自己的雄心,否则,世间一定会多一个张秉忠。 梅成武因为咒骂我而入监,并没有因为我的身份太高,而被官员特意加重罪责,他获得了公平的对待,这件事之所以是小事,那是站在朕的角度来看,落在梅成武的身上,那就是覆舟之祸。 现在好了,公平的影子已经落在了这些百姓的心中,人世间又少了一股戾气,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这样公平的处理结果多了,或者会让百姓们忘记我曾经是一个巨寇的事实。 至于滕文虎……” 云昭说到这里又翻看了一下文书微笑着道:“三个月内,此人捉拿了贼寇十九名,诛杀悍匪三人,让淅川县盗贼绝迹,让逃税的商贾胆战心惊,还荣升捕头之位,是一个能干的人。 张绣啊,人世间少了一个贼寇,多了一个铁面无私的捕头,这就是朕比崇祯厉害的地方,崇祯只能把百姓逼迫成贼寇,而朕却能把贼寇变成干臣,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也是朱明王朝与蓝田皇朝最大的区别。 朕心甚慰,这让朕更加愿意把机会给普通百姓,更愿意让百姓变得更加富足。 至于赵兴,朕不做评论,你把关于赵兴的文书转发给韩陵山,钱少少,也转发给张国柱,卢象升,更要转发给玉山书院的山长徐元寿。 我想,他们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个新兴的官员,为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的理想,他的命不足以赔偿朕的损失…… 至于霍华德这样的人,我们一定要重用。” 张绣认真记录着云昭的话,准备马上就去筹办,直到他听皇帝说霍华德这样的人渣需要重用的话语之后,才有些不解的道:“大明不能接收这些垃圾吧?” 云昭站起身来到他书房角落里的那只巨大的地球仪,用力旋转一下之后,就把手放在地球仪上,等地球仪停止转动之后,他的手恰好覆盖住了欧洲大陆。 “只要这些欧洲人,人人以学会我大明语言为荣,人人以进入我大明国境为傲的时候,大明即便没有一兵一卒踏上欧洲的土地,那么,我们就是赢家。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手段。” 张绣眼睛一亮接着道:“这会助长大明百姓的自信心,会让我们的心灵变得更加高贵,也变得更加自信,等这股自信心彻底融入我们的血脉之后,我将立于不败之地。” 云昭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把这个道理告诉我们的官员,在这些西方人遵守我们律法的前提下,可以适当的对他们好一点。 不过,你们要研究出使用这些人的方式方法,我相信你们有这样的能力。” 张绣笑着点点头,就抱着文书离开了。 云昭推开了窗户,窗户外边的玉山此时少了几分白头,多了几分雄浑之意,乍一看像是整座山峰都变得年轻了,白雪不再是玉山的白头,更像是看护妇头顶的帽子。 每年,云昭都会在大明的各种册簿上随便指定一些人的名字,然后就有监察部会对这些人做一些追踪探查,记录,并整理他们的生活过程,最终呈递到云昭的面前。 在监察这些人的时候,监察部的人并不去影响他们的生活轨迹,他们只是记录着,观察者……将大明百姓或者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原汁原味的生活呈现在云昭的面前。 张建良如果聚众造反,监察部不会干涉,只会等到记录完成之后,再派人将张建良团伙剿灭就是了。 梅成武如果因为这件事被砍头了,监察部的人也不会去干涉,更不会将这个人从监牢里拯救出来,他们只会在云昭看过关于梅成武的记录之后,再把处理梅成武的官员惩处一番。 至于滕文虎,赵兴,霍华德也是如此。 在这一刻,云昭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他通过这样的方式俯视着芸芸众生,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并且不带感情的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人散了,眼看他楼塌了…… 没错,这些人在云昭的眼中不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个鲜活的数据。 现在,从这些鲜活的数据中,云昭看到大明正在健康有序的发展中,没必要调整目前的国策,一旦这些数据开始恶化了,那么,也就到了云昭调整政策的时候了。 云昭现在要看的数据很多,有关于百姓生活的,有关于商业的,有关于军队的,有关于金融的……任何行业都有一个最真实的晴雨表。 这些晴雨表,就是云昭判断社会发展程度的重要数据。 这是后世常用的手段,有时候会是一群人,一个行业,甚至会确实到一个人。 看完这些数据之后,云昭很高兴,虽然厚厚的一摞子数据中,有一些并不那么合心意,不过,坏的数据不多,远不能与好的数据量相媲美。 三年过去了,云昭并没有变得更加聪明,只是变得更加的阴沉与沉稳。 想起今天是大儿子云彰回家省亲的日子,云昭也不愿意在书房多待,三年的时间里,云彰只回来了两趟,再有半年,这孩子就提前完成了宁夏镇玉山书院下院的学习,参与进入玉山书院上院的考试。 一年多没有见到大儿子,云昭多少有些想念,匆匆的回到家中,听到冯英,钱多多跟云彰说话的声音,他才放慢了脚步。 咳嗽一声之后,云昭就进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云彰正在跟两个母亲说话呢,见父亲回来了,立刻转过身,跪在地上恭敬道:“孩儿不在的日子,父亲身子可安康?” 云昭看看长高,变黑的云彰,再看看正在跟云琸争夺秋千的云显,云昭就对冯英道:“这孩子要不成了,如今正在变成我小时候最鄙薄的模样。” 冯英给了一个白眼,钱多多则笑的哈哈的。 云彰不管父亲怎么说,硬是将请安的一套礼仪完整的做完,才站起来冲着父亲傻笑。 有一个一米五高的儿子,这让云昭唏嘘良久,一代人催一代人变老,就是这个样子的。 捏捏儿子的胳膊腿,云昭感慨的道:“变得更加壮实,也长高了。” 冯英在一边道:“您为何不问问彰儿的学业?” 云昭白了冯英一眼道:“对我来说,我儿子变得壮实,身体长高才是大事,至于学业,只要彰儿努力即可,不用多问。” 说完又对云彰道:“今天,爹爹亲自下厨可好?” 云彰连连点头,冯英也有些惊喜,因为,她丈夫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亲自下厨了。 “想吃什么?” 云彰笑道:“最难忘父亲做的条子肉。” 云昭笑了,摸摸云彰的脑袋道:“那就吃条子肉。” 云彰见父亲答应了,立刻朝云显喊道:“老二,爹爹做条子肉,你吃什么?” 云显将云琸抱上秋千,推了一把,吓得云琸吱哩哇啦的叫唤,他就来到云昭面前道:“父亲,您到现在怎么还喜欢做一些下苦人才喜欢吃的东西?” 云昭道:“你爹小时候顿顿糜子饭,做梦都想吃一顿条子肉,可惜,你祖母不常做,吃一顿条子肉就是你爹最欢喜的事情。” 云彰听父亲这样说,就对云显道:“我云氏虽然尊贵无匹,肚子里的胃,却跟乞丐别无二致,老二,爹爹告诉过我们,要做精神上的贵族,不做肉体上的贵族。” 云显瞅瞅比他高,比他壮的哥哥,叹口气道:“我已经忘记了我是皇子这回事,你怎么还记着你是皇子这个事实呢?” 云彰笑道:“少跟我打机锋,和尚说的话,并不适合我们家,无欲无求更不是我们家子弟该有的模样。” 云显学大人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外边穿着跟别的学子同样的衣衫,可是,你白色的里衣领子,却白的跟雪一样,头发梳拢的一丝不苟,脚下的牛皮靴子一尘不染,你已经把自己跟其余的同窗分割开来了。” 云彰笑道:“难道说像你这样整天懒懒散散,衣衫不整的模样,才算是与群众打成了一片?” 云显笑道:“喜欢跟我玩的人更多……” 云昭见他们兄弟两辩论起来了,就对钱多多道:“让他们两个去吵,我们去做条子肉。” 第十四章高能力者 第十四章高能力者 云彰,云显明显已经走上了两条晚全部不同的道路。 仅仅从他们的坐骑上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云彰喜欢宝马,喜欢武器,他在宁夏的时候收集了不少宝马,在他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段国仁就赠送了他两匹汗血宝马,而云杨这个混蛋如果不是云昭阻止,他甚至能赠送云彰一门大炮。 即便如此,云彰还是拥有了一座武器库。 所有蓝田兵工厂出品的各种短铳,长枪,弓弩,匕首,长刀,刺刀,炸弹,火油弹,就连危险的磷火弹他也有库存。 云彰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狩猎,他曾经一本正经的告诉云昭,他希望在他玉山书院毕业之后,可以进入军队去锻炼。 为此,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在准备着。 云显就不一样了,他如今最喜欢的坐骑是一辆自行车,如果不是因为蒸汽汽车的故障率实在是太高,他必定会喜欢上四个轮子的汽车的。 他拥有的那辆自行车外观真的很不错,至少,自行车上镶嵌的那些宝石以及金银,一下子就把自行车的格调提高了百倍不止。 每当他开始骑他的那辆自行车的时候,后面总是跟着很多人,只要自行车上的宝石能掉下来一两颗,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一笔意外横财。 这孩子跟着孔秀求学,不但没有变成云昭希望的那种循规蹈矩的君子,反而在向嬉皮士的道路上狂奔不止。 云彰也没有被徐元寿他们给调.教成一个标准的蓝田官吏,没有在螺蛳壳里做当道场的本事,没有绵里藏针的本事,更没有被徐元寿,张贤亮他们给熏陶成一个深谋远虑的谋士。 而是变成了一个喜欢以力服人的家伙。 一个人占有的资源太多,就不怎么喜欢用阴谋诡计,他甚至有些看不起徐元寿他们小心谨慎的模样,更不喜欢他们思前想后的做事方式,觉得自己手里的大炮,足以让全世界的人臣服在他的脚下。 云显的好奇心很强,他喜欢探索未知的世界,他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这个地球上很多的事情,很想去印证一下父亲说的那些神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云昭做了一盆条子肉,说是他做的,其实就是站在厨房里指挥厨子们做的。 厨子们对于条子肉这种东西的制作流程早就烂熟于心,所以,云昭说,他们做,至于遵从不遵从皇帝的指挥,只有天知道。 钱多多亲自捧着一盆子条子肉,冯英捧着一盘子软饼来到了前院,放在一张桌子上。 正在跟兄长解说自行车工作原理的云显看见了,就连忙走了过来,疑惑的瞅着不出声的爹娘们,再回头看看兄长云彰道:“爹爹在给我们挖坑呢。” 云彰走过来,也看了看不言语的父母们,他没有愣着不动,而是洗过手之后,就径直用软饼夹了条子肉,一连夹了五张饼,就乖乖的站在一边去了。 云昭叹口气对钱多多跟冯英道:“这两孩子被人教坏了。“ 说完,就背着手离开。 钱多多,冯英也相继叹口气,跟着丈夫走了。 云显抓抓脑袋问云彰:“到底是你做错了,还是我做错了,抑或说是我们两个人都做错了?” 云彰没有回答,转身把坐在秋千架上的妹子抱下来,然后,这个被全家人宠爱的无法无天的妹子,立刻就对条子肉发起了进攻。 “你不吃吗?” 云彰问云显。 云显摇摇头道:“尽管我很喜欢吃,可是,我总觉得吃了之后后果严重。” 云彰道:“有一个成语叫做理所当然你知不知道?” 云显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云彰道:“我的文科比你好。” 云彰转动一下脖子,看着父母远去的方向道:“把肉还给爹爹你觉得如何?” 云显笑道:“也算是一个解决的办法。” “你是不是觉得爹爹给我们这份条子肉有别的含义在里面?” 云显道:“不会,爹爹如果对我们两个不满,直接动手抽了,不会打哑谜。” 云彰皱皱眉头道:“我也觉得是我们两个想多了。” 云琸尽管贪吃,可是,年纪终究幼小,勉强吃了两片肉之后,就吃饱了,在云彰整洁的衣衫上蹭了嘴巴之后,就重新去了秋千架上,并且让云春用力的推她,越高越好。 云花走了过来,惊喜的发现桌子上有一盆条子肉,就惊喜的道:“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吃吗?” 云显摇摇头道:“我们不吃……且慢……” 尽管云显很快就发现了不妥之处,连忙出声阻止,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盆子已经被云花抱走了,并且还在大声的吆喝云春一起吃两位公子剩下的条子肉。 眼看着一盆肉很快就消失在两张血盆大口中,云彰再看看云显道:“这下子,我们好像更加吃亏了。” 傍晚,云昭在督促了两个儿子写了大字之后,就问他们中午那盆条子肉的下落。 得知,那盆肉被云琸,云春,云花给吃了,云昭再次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 这一次,不论是云彰,还是云显都有些忧愁。 他们实在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两次叹气…… 后宅,云昭瞅着冯英跟钱多多道:“你们猜,他们两个会怎么办?” 冯英皱眉道:“徐元寿,张贤亮,孔秀!” 钱多多道:“他们一定会通过彰儿,显儿的叙述,得出很多种解释来,夫君,您这样调戏您的两个儿子这合适吗?” 云昭笑道:“要培养他们正确的思维方式,这很重要。” 冯英苦笑道:“这两个傻孩子,他们根本就不知晓这个事情本来就没有答案,他们却强想给出答案,问过先生之后,答案一定精彩纷呈,您到时候再否决他们的答案,这对两个孩子的自信心伤害很大。” 云昭摇头道:“他们的自信心来自于各自的先生,而不是来自于他们,所以,就谈不到伤害。” 钱多多道:“要是这两个孩子当时就把肉吃了呢?” 云昭笑道:“父亲给儿子肉,本来就是让他们吃的,这有什么错?” 冯英道:“如果这两个孩子把肉分食给我们全家呢?” 云昭笑道:“这说明我们的孩子很有礼貌,兄友弟恭。” 钱多多抓着云昭的手道:“如此说来,这两个傻孩子选择了最差的一种结果。” 云昭叹口气道:“这说明,不论是徐元寿,张贤亮,还是孔秀,都再告诉我们的孩子,我对他们来说是君主,是皇帝,唯独不是他们的父亲! 这三个人,看似在用最好的方式方法教育我们的孩子,实际上,他们的心依旧是老的,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依旧在遵循旧有的一套。 我很担心已经试验了三年的全民教育,到底能不能打破旧有的桎梏,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云昭回到了大书房,却意外地发现了云杨。 “你捐赠的两百间学校怎么样了?” 因为心中正在想教育的事情,云昭见到云杨,第一时间就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云杨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出钱,那些人教学生读书认字,听说还算勤勉。” 云昭刚刚问出话,立刻就知晓自己问错人了。 就瞅着云杨散乱的眼神道:“他们又催你了?” 云杨点点头道:“李弘基去了北海,并没有如我们预料的那般被寒冷吞灭,他们坚强的在北海活了下来,并且绕过我们的阻拦,开始向西迁徙。 由于他们走的路太靠北了,我们的军队无法做到有效阻拦。 吴三桂此人已经在锦州一线开始坚壁清野,多尔衮正在朝鲜清除朝最后一点忠于朝鲜国王的势力,我甚至听说,如今的多尔衮已经夜宿在朝鲜王宫,不再装模作样的尊重朝鲜国王,这说明,多尔衮已经完成了对朝鲜的控制。 兵部,参谋部,以及各路将领们都希望我们能够立刻出兵一鼓荡平建州人。” 云昭停下脚步摇摇头道:“你那里的压力很大吗?” 云杨点点头道:“我自己都觉得再不出兵,我们可能要面对隋唐与高句丽的旧时局面。” 云昭笑了,对云杨道:“我们攻击朝鲜上千年,可曾真正拥有过那片土地?” 云杨摇摇头道:“李唐当年曾经攻陷了朝鲜,蒙古人也攻陷过朝鲜,不过都已经时过境迁了。” “攻下来却不能拥有,这样的攻占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我要的是长治久安!” 云杨奇怪的道:“不攻打他们,就更难实现陛下的心愿了。” “只有全心全意的归附,才能实现陛下要的长治久安。” 韩陵山刚刚进门,就听到云昭与云杨在院子里的谈话,看不惯云杨的蠢笨模样,忍不住出言解释。 “让多尔衮这样的蛮族扫荡一次朝鲜,让朝鲜人痛苦。引诱倭国人进入朝鲜,让朝鲜人苦难,对朝鲜的局面我们视而不见,让朝鲜人生出绝望心。 等他们心如死灰的时候,我们再介入,灭掉建州人,灭掉朝鲜的倭国人,让朝鲜人将所有的愤怒都针对倭国,支援朝鲜人攻伐倭国,我们再利用这场战事,慢慢地吸干朝鲜,倭国的血,最后,说不定会有一石三鸟的效果。” 第十五章人总是会变的 第十五章人总是会变的 总体上来说,一个国家大的战略都是经过一个博弈过程之后才才产生的。 毁灭,是蓝田皇廷常用的一个手段,也是用的最熟练的一个手段。 因此,他们对于敌人的看法,以及价值一般都会有一个新的研判。 不会因为建奴以前对大明百姓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就急不可耐的把他们全部消灭。 敌人也是有价值的。 有时候,敌人的价值甚至比盟友还要高,所以,要好好的对待。 现如今,蓝田皇廷杀猪的手段已经基本上到了庖丁解牛的最高地步,一头猪到底该怎么吃,他们已经有了一整套完整的手段。 经过这套流程之后的猪,猪皮,猪肉,猪内脏,猪毛,猪的粪便的去处都会安排的明明白白。 甚至还会利用猪活着的时候的生活习惯,利用这些习惯来创造出一些隐形价值。 大明周边的可以利用的敌人不多,因此,在这个时候,建奴就显得尤为珍贵。 生活在一个巨大的且强盛的国度周边的小国一定是痛苦的。 不论这个大国多么的彬彬有礼,在跟大国交往的过程中,他们也一定是吃亏的,就像一头大象跟一只狗做邻居,大象没有伤害狗的意思,可是,狗的日子会过得非常煎熬。 更何况,云昭本身就是一个强盗出身的皇帝,他的麾下基本上也是强盗,只要是强盗,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就是他们的最高宗旨。 尤其是当整个大明都成了云昭这个强盗皇帝的属下之后,扩张,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云杨代表着军方的态度,他这一次之所以从潼关乘坐火车来到了玉山,就是来表达军方意见的。 大明在西南北三个方向已经完成了收复国土的任务,这个时候,东方的建奴,就显得无比的刺眼。 军方对于屯守国内,没有多少兴趣,他们更希望能够离开大明本土,去未知的世界去看看。 现在,国内之所以还要屯驻重兵,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东方的战事还没有停止,建奴还在威胁着帝国的东方,如果把这个心腹大患去除之后,国内的大军,就能选择一个他们认为适合的方向去开疆拓土。 开疆拓土从来都是军人最高的理想,也是军人最高的荣耀。 就像段国仁一般,此次在托云牧场一战后,为大明收复了大半个西域,他的军衔已经超过了云杨这个霸将军,成为了三级制将军。 一般情况下,霸将军已经是蓝田皇廷握有兵权的最高长官,制将军已经是荣誉头衔了,至于军衔更高的权将军,以云杨来论,估计要等他入土为安的时候,才会有人宣布他成为权将军这个消息。 论到这些事情,是一个极度没意思的事情,如果掰开了揉碎了来看,这里面只有人性中最讨厌的猜忌与提防。 中国的体制从来都是儒皮法骨。 简单的说就是说的好听,做的阴险。 当权者不惜将人性看的极度恶心,而这些规定一旦出来,就暴露了一个事实——皇帝是一个不相信任何人的人。 云昭何能例外? 这些具体的事实,落到最后就回归了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个旷世大问题,继续深究下去,穷云昭一生都无法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因此上,云昭只做,不说! 辽东的事情对如今的大明来说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相比之下,云昭更关心他三年前就布置下去的全民教育。 准确的说,这件事其实办的是一塌糊涂的…… 全民都在办教育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出现。 这一点,云昭是有思想准备的,并且也做好了迎接严重后果的准备。 不过,这些后果跟全民都是文盲这个事实比起来,还是要轻好多。 “大明百姓的识字率,在我们没有开展全民识字,以及全民教育的时候,一千个人中能看懂文书的人,仅仅有一个半人…… 自从我全民识字,全民教育开展三年之后,比例增加到了千人四个半人……” 徐元寿照本宣科的模样一本正经的,看的云昭很想笑。 瞅着徐元寿读完了统计报告,并且摘下了眼镜之后,云昭笑道:“先生,您相信这个统计数字?” 徐元寿道:“大明开科养士三百年,才有了一千个人中有一个半读书人的规模,我们三年就增加了三个人,平均每年增加一个人。 一年顶大明两百年之功,陛下圣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云昭笑道:“既然先生也不相信,那么,为何还要在朕面前诵念这个统计报告呢?” 徐元寿戴上眼镜,目光从眼镜上方投注在云昭身上道:“我就是想要让陛下看看,你麾下的官员是何等的无耻! 这三年,他们的主要功绩是人为降低了朱明时期百姓的识字率,又人为的提高了三年来的教育成果,然后,就出现了这份统计文书。 老臣甚至相信,陛下即便是派遣监察部的下去查,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一定跟统计报告上的数字差不多,这是人家做官的本事。 不过,老臣可以以项上人头跟陛下打赌——我大明,的读书人绝对没有统计报告上说的这么多!” 云昭接过文书随手丢在案子上道:“朕也可以跟先生打赌,这三年来大明百姓的识字率一定有比朱明任何时候增长的都要快。 朕知晓,这里面一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法门,不过,我们还是要相信我们的官员,他们还没有无耻到生编硬造的地步。” 徐元寿长叹一声道:“陛下着急,底下的官员也着急,大家都着急的时候,最底下的官员就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完成任务,保住乌纱帽才是真的。 教书育人的事情急不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慢慢积累。 陛下莫要以为我一心扑在玉山书院上只是为了培养一群精英,不理睬百姓的基础教育,实在是,大明才走上正道,我们急需人才,急需最优秀的人才,才能把陛下草创的蓝田皇朝推到一个高点。 有了这个高点,就算子孙不成器,将来也能多折腾几年。” 云昭给徐元寿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道:“哪一个开国帝王没有把皇朝推高呢?可是,他们这样做改变什么了吗?暴秦不成,强汉不成,盛唐不成,雄明也不成。 既然那些帝王都没有成功,那就说明这条路是错的,朕还年轻,几乎是中华史书上最年轻的一个开国帝王,因此,朕有时间,有精力,也有耐心走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 现如今,我大明兵强马壮,虽有建奴还在辽东,也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机会成熟,朕挥手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所以,朕要不断的试验,哪怕是错了,只要不触及根本,朕就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当年隋炀帝杨广也是一个雄才大略之辈,他也做了很多实验,可惜,他试验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的江山给祸害光了。” “他触及了根本,关陇世家又渗透了他的朝堂,如果不开凿大运河,不征伐高句丽,他难以树立自己的威权,所以说,他是狗急跳墙,与我从容布置完全是两回事。 这些道理还是先生教我的,难道您已经忘记了? 或者说,先生年岁大了,没有了积极进取的雄心,只想着如何抱残守缺?” 徐元寿叹口气道:“罢了,江山是你的江山,我这个做老师的只能全心全意的帮你守住江山,至于别的,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范畴。 老夫知晓,建立一个王朝有多么的艰难。 我们战死了那么多人,消耗了那么多岁月,天下百姓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有那么多的书院弟子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拿自己的命赌一个盛世来临。 你却不珍惜……” 眼看着徐元寿萧瑟的背影,云昭摇摇头,对一直守在身边的张绣道:“我是那种不珍惜英烈鲜血的人吗?” 张绣摇头道:“陛下不是不珍惜英烈的鲜血,而是因为太在乎了,才会这样做。徐山长已经老朽了,而横渠学说也有很多缺陷。 说到底横渠学说与董仲舒的儒门是一样的,都是为王朝服务的一种学问,徐山长陷在这个大坑里已经出不来了。 自从陛下执行全民教育这个政策以来,变化最大的不是大明各个州县,也不是遍地开花的各个学堂,真正发生变化的是玉山书院。 现如今,玉山书院的学子们猛然发现,他们不再是唯一的大明官吏的来源地,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很大的威胁,他们必须要比别处书院的士子更加的聪慧,更加的博学,更加的贴合百姓生活,才能继续成为大明的官吏。 现实中的这些变化,逼迫的玉山书院,只能不断地减少晦涩难懂的横渠一脉的学问,不得不将更多的课时让给用处更大的算学,格物,几何,化学,地理等学科。 而这些学科也释放出来了它本身的力量,历史使人睿智,诗歌使人灵秀,算学使人精密,格物使人深刻,伦理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我想,等这些学科的魅力持续一些年月之后,我大明的教育将会变得更加全面,精英将会层出不群,会比现在的玉山书院培育出来的学子更加的优秀。” 第十六章令人讨厌的政治手段 第十六章令人讨厌的政治手段 张绣是留在云昭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秘书。 他与前几任秘书都不太一样,尤其是他对未来的判断,几乎很少出错,是一个可以与盛唐杜如晦媲美的一个人物。 徐五想,杨雄,虽然也能称得上雄才大略,但是,他们的能力基本上表现在执行层面上,他们还做不到张绣这种从一件小事上,就推断出事情发展的大致走向。 云昭对身边不断出现人才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从历朝历代的经验来看,开国之初,正是人才涌现的时候。 到了他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是历史的惯性,也是中华的习惯。 不过,张绣这个人还是有缺点的,此人心性比较阴鸷,胸怀不够宽广,他能看清楚别人的未来的发展历程,唯独看不清他自己的发展历程。 可以说,此人可以做一个高级谋士,却并不适合像杜如晦那样在朝堂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高官。 在云昭的记忆中,此人更像朱棣麾下号称“黑衣宰相”的姚广孝。 韩陵山曾经建议云昭重用这个张绣,被云昭给一口回绝了。 为此,韩陵山非常的不满,认为云昭做事对张绣很不公平。 钱少少也被韩陵山怂恿过来问真正的原因。 然后,云昭就告诉钱少少——他跟韩陵山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喝醉,但是,在张绣面前,他就没有想喝酒的意思。 韩陵山得到这个答案之后,从此就不再提重用张绣的话了。 他明白,他韩陵山已经变成了一条毒龙,但是,云昭信任他,张绣这个人跟他很相似,很可能也是一条毒龙,既然是毒龙,云昭将他在手里捂一阵子还是可以理解的。 “陛下,杨雄求见。” 张绣趁着云昭停手喝茶的功夫,推门进来禀报。 云昭叹口气道:“他跟周国萍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了……” 张绣道:“陛下,您不能总是和稀泥,他们两个人,您总要取舍的,否则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云昭看看左右手道;“都是手,你让我如何取舍?抛弃哪一个都会让我痛彻心扉。” 张绣叹口气道:“长痛不如短痛。” 云昭奇怪的看着张绣道:“朕身上就这么多零件,按照你说的,今天没事切掉一个,明天没事再切掉一个,几年下来,朕还有的剩吗?” 张绣道:“可是,周国萍统领的捕快营与杨雄如今统领的团练营早就势成水火,再不下手处理一个,微臣担心他们会火并。” 云昭抽张绣一眼道:“杨雄跟周国萍之间火并是大概率的事情,至于,捕快营与团练营之间没有火并的可能。” 张绣皱眉道:“可是,微臣收到的各种消息来看,他们之间早就势成水火了,几乎是一触即发,在湖南湘西,以及太行山等盗匪横行的地方,局势更是危若累卵。 捕快营认为缉拿盗贼,罪犯,是他们捕快营的公务,团练营的本职是守卫国内各处城池,只有遇到大型暴乱事件的时候,必须经过他们捕快营邀请,团练才能出动。 微臣也打听清楚了,矛盾的根源还是分赃不均,湘西,以及太行山是咱大明不多的两处依旧盗匪横行的地方,也是捕快营,以及团练营的人功劳的源泉。 现在是太平年月,不论是捕快,还是团练想要往上爬,没有功劳支撑很慢,很难,很多从军队退下来的捕快以及团练,将剿灭盗贼当成了最后的希望。 本来这是一个好的场面,大家竞争一下跟有利于剿匪,可是,后来的发展脱离了原本的方向,微臣以为,到了整顿他们的时候了。” 云昭看着张绣道:“你倾向于处理谁?” 张绣张口道:“处理谁都成,就看陛下的考虑了,反正都是他们自找的,求仁得仁,这有什么不对?免得他们拐弯抹角的出什么鬼主意。” 云昭的手指在桌子上轻叩两下道:“把周国萍也给我叫过来。” 张绣闻言匆匆的离开了。 片刻功夫,杨雄就从外边走了进来,向云昭见礼之后,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沉思。 此时的杨雄早就脱离了昔日的学生模样,与跟随云昭时期的杨雄也不一样,三缕长须在颌下飘拂,在加上这家伙足足有八尺高,坐在那里,有些关公模样。 “趁着周国萍没来,有话就说。” 云昭瞟了杨雄一眼道。 杨雄睁开眼睛道:“回禀陛下,您是知道微臣的,从不会在背后嚼舌根。” “你就不怕周国萍发疯?” 杨雄冷笑一声道:“回禀陛下,微臣就希望她发疯。” 云昭笑道:“你一向心胸宽广,这一次怎么就看不开了?” 杨雄道:“回陛下的话,没办法看的开,捕快捉拿一下盗贼也就是了,在深山老林里剿灭强盗,该是我团练的事情。” 云昭笑了,对杨雄道:“等一会能弄得过周国萍才是你的本事,要不,你们两个先在演武场火并一下,弄出一个结果来,再跟我说你们真正的意图。” 杨雄站起身朝云昭施礼道:“现在直接面见陛下有些困难,不得已才耍一点小花招。”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 云昭打开了看了一眼道:“团练进西域,进乌斯藏,进台湾,进马六甲?” 杨雄连忙道:“既然都是我大明国土,微臣以为团练应当积极进取。” 云昭道:“我估计周国萍的计划恐怕是捕快也应该进驻这些地方吧?” 杨雄道:“正有此意。” “这么说,你们对大明现在对周边地域的绥靖政策有些不满?” “回陛下的话,确实如此,微臣与周国萍认为,朝廷应该有担当才对,不论是对河西走廊,以及台湾的自治,还是对西域的军管,亦或是乌斯藏的放任自流,都是不妥当的。 陛下既然重用了国内团练,那么,团练就该承担起维护国内安全的重任。” 云昭瞅着杨雄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杨雄长吸一口气挺起胸膛道:“异地团练制度!” 听杨雄这么说,云昭点点头,这才符合杨雄这种人的办事态度。 团练守卫本乡本土,这是不妥当的,很容易滋生地方保护心态。 对大明全国的团结不利。 这才是杨雄跟周国萍故意闹矛盾的原因所在。 如果云昭同意他们的要求,那么,这两个人很可能就要对大明国内的团练系统,捕快系统要下刀子了。 “你们发现了什么问题吗?”云昭的声音有些低沉。 能让杨雄,周国萍沆瀣一气的准备对自己的部下动手,说明问题已经发展到一个很严重的地步了。 “团练使中间,已经有人开始勾连了。” “这么说,捕快也有这样的问题?” “是的。” 杨雄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 “毛病出在那里?” “微臣与周国萍下狠手处理了一些人,结果,有人结成联盟在对抗我们。” “问出原因了吗?” “微臣没有问,直接下死手处理掉了。” “为什么不问?” “微臣担心……” 杨雄把话说到这里,平静的双眼终于开始变得焦灼,在书房中走了几步道:“微臣担心陛下一怒之下……” 云昭笑吟吟的道:“你担心我会行朱元璋登基后诛杀李善长,蓝玉的旧事?” 杨雄道:“罪不至死,行为却极为恶劣,再发展下去,就会尾大不掉。” “总该有主谋吧?比如李善长,蓝玉这样的人物。” 杨雄摇头道:“没有啊,是这些人总觉得自己该抱团取暖,聚在一起才能显得他们实力强大。” 云昭站起身,来到杨雄身边道:“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云昭的手落在杨雄的肩膀上,他明显的感觉到杨雄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站的笔直。 周国萍过来的时候,云昭跟杨雄两人正在喝茶,他们的神态很是放松,谈笑风生的跟往常一模一样。 杨雄看了周国萍一眼,她就安静的坐在云昭的对面,亲自烹茶,伺候这两个男人喝茶。 “你们最重要的是要权力,次之要避开中央审查,处理一些人,再次之,是想要获得我的支持,说实话,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仅仅是因为我信任你们两个?” 周国萍给云昭重新续水,抬头看着云昭道:“陛下,这难道还不够吗?” 云昭笑而不语,随同周国萍一起进来的张绣道:“不够,远远不够!” 周国萍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凶狠的看着张绣道:“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张绣道:“陛下亲自说出来,会伤了你们的心,所以,由我说出来比较好。” 周国萍见皇帝没有解释,就叹口气道:“我们也不成吗?” 张绣道:“陛下都不能越过法部,越过监察,越过人民代表大会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你们的目的陛下很清楚,我们秘书监也非常的清楚。 在我们看来,你们两个此次这种越权行为,远远超过了那些人拉帮结派带来的危害。” 周国萍不解的道:“为何?” 云昭把周国萍的茶杯推过去,轻声道:“规矩,规矩很重要,皇帝不能一手遮天,所有人都不能一手遮天,你们两个想要清理自己的队伍,那么,走流程吧。” 杨雄长叹一声道:“一旦开始走流程了,就没有秘密可言。”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消灭敌人的时候,越快越好,审判自己人的时候越慢越好,越详细越好,对于敌人,我们要干净彻底的消灭,对于自己的同伴,我们慎重一些没有坏处。” 第十七章兄弟会 第十七章兄弟会 功成名就之后剥离旧有的伙伴对皇帝来说是对的。 功成名就之后旧有的伙伴就该离开皇帝,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儒家在某些时候其实还是有一些悲悯之心的。 他们在暗地里鼓吹过——进如狂风卷地,退如大海退潮这个思想理念。 他们认为一个人在功成名就之后的最高行为准则就是退隐泉林,做一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 这些道理那些曾经立下过盖世功劳的人不可能看不懂,只是——他们不舍得。 一个人一旦拥有过权力,就舍不得放手。 哪怕明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他们还是侥幸的认为自己会是一个例外。 云昭目前之所以还对自己昔日的伙伴有着足够的信任,原因是——他还非常的年轻。 年轻人的胆子都比较大,至少在云昭这里是这样的。 他甚至认为,只要自己活着,对这个国家就能具有绝对的掌控力。 人的生活交集圈子并非会逐渐变大,其实,是一个不断缩小的过程,指望成年人跟别人交心,纯属扯淡。俞伯牙与钟子期的这种关系,在云昭看来,更像是两个病人在精神层面的交流。 玉山书院草创时期买来的那些人,云昭可以把他们看作伙伴,后期进来的人,在云昭眼中,就真的变成普通人了,这些人可以处理,可以牺牲,甚至可以杀戮。 中秋节的时候,云昭在玉山布置了酒宴,有资格来这个宴会喝酒的人却不多。 在玉山喝酒的时候,大家都喜欢穿一身白袍,且不论男女。 云昭穿白袍没有钱多多穿上好看,这是大家一致公认的。 这种场合冯英是不来的,也没有办法来,见云显要去,所以,她就派了云彰过来侍酒。 两个孩子来了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的身上,跟云昭,钱多多这些年相聚的多,该说的话早就说尽了,再说别的他们都觉得难堪。 说是交流,其实就是一个打孩子的过程…… 韩陵山要跟云彰,云显在大月亮底下比武。 而且要这两兄弟一起上。 他们之间的比武很有意思,钱多多眼看着韩陵山手中明晃晃的长刀不断地出现在云显脖子附近,一双凤眼睁的老大,手里握着剑柄,如果不是云昭按住,她早就跳出去砍韩陵山了。 韩陵山总是轻轻的拨开云彰的长刀,重点招呼云显,云显也是一个不服输的性子,哪怕被韩陵山摔倒,拨倒,推倒,用屁.股拱倒……他总是在第一时间就爬起来,继续跟韩陵山缠斗。 看到弟弟被欺负,云彰明显有些发急,攻伐韩陵山的时候已经顾不上礼仪了,下手一次比一次狠。 可是,不论他如何发狠,韩陵山总能轻易的化解,然后再一脚把云显踹倒。 等到云显摔倒的次数足够多了,韩陵山又把目标对准了云彰,这一次,该云彰倒霉了,这孩子在韩陵山面前用飞脚这种动作,明显就是找不痛快,被韩陵山抓住脚后跟之后再稍微用力抬一下,云彰就在半空中转了三四圈之后,再被韩陵山一脚踹在屁.股上平飞出去,最后掉在厚厚的毛毡上…… 见哥哥被韩陵山欺负的太狠,云显更加的愤怒了,看死了韩陵山不会对他下狠手,基本上舍弃了防守,只是一味的猛攻。 见哥哥又被韩陵山抓着脚脖子倒立的时候,他居然舍弃了长刀,抱着韩陵山的大腿,张嘴就咬了下去…… 云昭捂住了愤怒的钱多多的眼睛,不想让她看接下来的惨状…… 韩陵山皮糙肉厚的,莫说张嘴咬,就算是用刀子捅也非常的费力气。 所以,云显也被韩陵山倒着提起来了。 一手提着一个皇子,来到云昭跟前慢慢地将两个孩子放下,对云昭道:“不错,我是满意的。” 钱多多愤怒的道:“我要打死你!” 韩陵山不置可否,云昭苦笑道:“我们全家上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钱多多吼叫道:“你等着,我去打你的儿子。” 韩陵山愣了一下道:“最大的才五岁。” 钱多多道:“就是要趁着他年纪小才打,长大了,估计不成。” 云昭笑道:“韩野的年纪太小了,他好像还有一个儿子,好像叫——袁无敌!” 钱多多拍着手道:“这个已经快要长大了,可以欺负了。” 坐在钱多多身边的周国萍乘势揽住钱多多的腰身道:“人家可是英烈之后,欺负不得。” 钱多多迅速推开周国萍道:“有话说话,别趁机占我便宜。” 周国萍道:“我现在只想找个男人嫁了。” 钱多多道:“即便是这样,你也别碰我。” 周国萍笑道:“看来我恶名在外,想要嫁人终究是一场虚妄。” 坐在云昭下手的张国柱道:“还不是你当你当年任性妄为弄的局面。” 周国萍大笑道:“不稀罕,看老娘给你们跳一曲舞。” 云昭瞅瞅躺在云杨大腿上抽抽的云彰,再看看将脑袋枕在钱少少大腿上抽抽的云显,觉得今晚过的很不错。 人人都想教训云彰,云显,最终出手的只有韩陵山…… 晚上坐火车回家的时候,不论是云彰,还是云显都不愿意说话。 云昭,钱多多却对此并不在意。 韩陵山对人便是亲密的方式就是揍他一顿,禁得住他的拳头的人,才能进入他的眼睛,这么多年下来,韩陵山跟其余的同窗已经不怎么来往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他甚至拒绝了其余兄弟们登门拜年,就连送来的礼物也没有收。 并不是他一个人在这样做,张国柱同样做出了这种事情。 本来,按照人情世故,云昭应该呵斥张国柱,韩陵山一顿,呵斥的旨意本来已经写好了,在张绣出门的那一刻云昭后悔了,下令将这两道旨意焚毁。 这两个人不是虚伪的人,他们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火车从玉山上下来的速度并不快,时不时的能听到火车车轮因为刹车的缘故与铁轨摩擦出来的声音,这种声音在夜晚会传出去很远。 云昭回到了家里,远远跟在后面的云杨这才带着部下转身离开。 云昭通过有线电报给云杨的家里发去了平安的讯息,等云杨回家的时候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三年来,有线电报已经在关中连成了网络,最远的电线杆子已经树立到了洛阳,再有半个月,应该就能抵达开封。 最早用上电报这东西的是铁路。基本上,火车通到那里,电报就会通到哪里。 张国柱在发现电报的便利之后,也就不再阻挠云昭花大力气来布置有线电报了。 同时,他也拒绝了云昭要迅速将有线电报通到每个州府的打算,他认为用十五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工程比较好。 冯英对云彰身上的伤痕并不在意,钱多多看了儿子身上的伤痕之后,第一时间眼泪就下来了。 赶走这两个女人之后,云昭父子三人就泡进了温泉池子里,虽然这样做会让这两个家伙身上的淤青更加的明显,云昭还是带着儿子泡了温泉水。 “爹,我打不过韩伯伯。” 云彰低声向父亲道歉,他觉得今天晚上让父亲丢人了。 云昭翻了翻眼睛道:“我也打不过。” 云显嘿嘿笑道:“我可以打冷枪。” 云昭道:“这么做,你死的会更快。” 云显摇摇头道:“那就没办法了。” “今天晚上,人家在教你们做人的道理呢。” 云彰,云显齐声道:“我们兄弟好着呢,用不着他多事。” 云昭笑着摸摸两个儿子的脑袋道:“有些人不能伤害,但是可以笼络。” 云彰摇头道:“爹爹,韩伯伯的钱比我多,官职比我大,我没法子笼络。” 云显嗤的笑了一声道:“哥哥,你应该学刘备给诸葛亮编织草鞋那样笼络韩伯伯。” 云彰怒道:“你知道个屁,韩伯伯这种顶天立地的好汉,要是能被一点小恩小惠收买,爹爹也不会如此看重韩伯伯了。 我以前是怎么对待韩伯伯的,以后会同样面对,不会刻意的去笼络人家,在韩伯伯面前,只要公事公办,在把他当长辈尊敬就可以了。” 云昭惊讶的瞅着云彰道:“咦,看不出来,你已经明白了笼络的真正含义了。” 云显不屑的撇撇嘴道:“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叫袁无敌的小子能欺负不?” 云昭道:“那要看你的本事了,要是能凭本事欺负到袁无敌,爹爹是没话说的,你韩伯伯也不会说什么,仗势欺人的话,还是算了吧,你韩伯伯会追杀到家里来。” 云显大笑道:“我正在挑选人才呢,既然那个袁无敌是韩伯伯的儿子,应该是一个有本事的,如果真的不错,我会邀请他加入我的兄弟会中。” 云昭闻言楞了一下道:“兄弟会?” 云彰在一边解释道:“弟弟认为将来要遨游全世界,要踏遍这个星球上的所有角落,因此,他就弄了一个踏遍天涯兄弟会,他希望兄弟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人才,应该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 也只有这样,才能完成他踏遍天下的雄心壮志。” 云昭听云彰的话之后愣了一下,瞅着云显道:“信陵君门下三千士,你要这样做吗?” 云显笑着道:“爹爹,我天性自由,受不得拘束。” 云昭叹口气道:“孔秀可能要倒大霉。” 云显道;“孔先生也准备跟我一起走!” 第十八章小问题,大动作 第十八章小问题,大动作 三天后。 云显回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黑的跟熊猫一样。 回来了也不跟父亲母亲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只是安静的吃饭,懂事的令人心疼。 云彰的模样也好不到那里去,脸上有淤青,见父亲看他,就低着头道:“没打过。” “谁?” “袁无敌!” “孔青也打不过?” “孔青不肯帮忙,还认为弟弟的行为太过无耻,挨揍是活该。” 云昭转头瞅瞅云显道:“你做了什么?以至于你师兄都认为你活该挨揍?” 云显道:“这家伙在书院里安静的就像是一只乌龟,我用了很多方法,包括您常说的礼贤下士,人家都不理会,只说他一身所学,是为了捍卫大明,捍卫百姓利益的,不拿来逞强斗勇。” 云昭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一个好孩子,继续,说说,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揍你的?” 云显小心的看了父亲一眼道:“我骂他是一个没爹的孩子。” 云昭听了儿子的话,心里还想着怎么收拾这个家伙一顿,腿却不由自主的飞出去了,将云显踹出去三尺远。 原锦衣卫千户袁敏死的极其壮烈……深入敌后……力竭被擒,还他娘的誓死不降……被敌人五马分尸的时候还破口大骂的那种……英烈! 这是韩陵山给自己设计的人设,如今,堂而皇之的写在军功册簿上,灵位还供奉在英烈堂,玉山书院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时候,免不了把这位英烈请出来把他的事迹陈述一遍。 以前,云昭总以为这是假的,可是,当他跟韩陵山祭祀这些英烈的时候,韩陵山总是要亲自把这块灵位牌子用袖子擦拭一遍,有时候眼睛里还会蓄满泪水。 看来干这事的人一定有,只是不一定叫袁敏罢了,而韩陵山又不愿意提起这个人,哪怕被云昭这些人笑话也不肯说,那就权当这人叫做袁敏! 而袁敏跟他母亲,以及四个姐姐还在凤凰山庄园里给袁敏修建了一个衣冠冢,这座坟茔就在他们家的田地里,袁无敌的母亲就守着这座坟茔过了十一年。 这么些年,韩陵山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们母子,哪怕是暗地里都没有去看过,就好像那个女人以及那些孩子就是那个叫做袁敏的人的亲眷。 有时候云昭很想知道韩陵山到底在这个袁敏身上埋葬了什么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韩陵山也不至于亲自出手弄死了那个真正的锦衣卫千户袁敏! “爹爹,那个袁无敌打了我跟哥哥,我有八成把握把他弄进我的兄弟会。” 云昭没好气的看了云显一眼道:“你是在玉山书院挨的揍,而且是你主动挑衅,且侮辱了英烈,我估计书院里的先生,包括你玉山堂的老师,也不肯帮你。” 云显张嘴笑道:“我又不是玉山书院的学生,我是玉山堂的学生,洪先生把我叫去训斥了一顿,孔先生批评我说手段用错了,不过,也没有多说我。 事情就过去了。 不过,袁无敌的心里一定不这么想,他现在应该很紧张,他全家都应该很紧张。 如果我这个时候大度的饶恕了他,他一定会纳头就拜,认我当老大。” 云昭对儿子鬼精,鬼精的样子不置可否,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要知道云显的文采武功即便是在玉山书院的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 而这个叫做袁无敌的小子要比他小两岁,即便如此,在面对比云显武功更高一些的云彰也不吃亏,且能占到便宜,要说后面没有韩陵山的影子,云昭是不相信的。 “这孩子骨头既然很硬,你说的事情就不可能出现。” 云显道:“他不怕,他母亲一定很怕。” 云昭停下筷子神色不善的道:“你威胁他母亲了?” 云显连忙摆手道:“孩儿没有那么下作,他有一个姐姐也在书院,当时吓坏了,估计会告诉他母亲。” 云昭点点头道:“没做就好,如果做了,就不是一顿揍能蒙混过去的,不过,你们哥俩的武功实在是不怎么样啊,天底下谁有你们的师傅厉害。” 云显看看父亲小声道:“孔先生说了,我练武很勤勉,根基扎的也结实,脑子还算好用,之所以打不过袁无敌,纯粹是天赋不如人家。 那家伙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他的个子并不比我矮,甚至还要高一些,拳头上全是老茧,还力大无穷,孩儿的两只手已经尽力的格挡了,可是您也看见了,眼睛上还是挨了好几拳。” 既然是云彰,云显吃亏了,云昭就不打算过问这件事了。 吃过饭去大书房的时候,发现韩陵山也在。 就打趣道:“朕现在非常的愤怒。” 韩陵山淡淡的道:“你儿子打不过我儿子,你也打不过我,有什么好愤怒的?”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这话说的我无言以对。” 韩陵山做到云昭对面道:“那个孩子现在缺少一个契机。” 云昭道:“什么契机?” “他从小的日子在母亲跟姐姐们的照顾下过得太舒坦了,给他加点料。” 云昭抽抽鼻子道:“你准备让我儿子把你那一个家给弄得家破人亡,然后再让你儿子在极度痛苦中爆发出全身的潜能,再弄死我的纨绔儿子,好完成一个完整的复仇故事?” “我有一个兄弟死了,那个孩子是我帮他生的。” 云昭闻言,挖挖鼻孔道:“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韩陵山叹口气道:“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这事不能说,我准备埋在肚子里一辈子。” 云昭见韩陵山不愿意说,就摊开手道:“没法子,我儿子都是亲生的,不能让你拿去当靶子,给你介绍一个人,他一定合适。” “你是说孔青?” “没错,你儿子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人家孔青也是天才,天才就该跟天才作战,才能有所裨益。” “劳烦你安排一下吧。” 云昭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包在他身上。 张绣就站在一边看着,大明帝国的皇帝与大明权势熏天的权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准备坑一个孩子,对于这一幕他即便是已经跟随了云昭四年之久,还是想不明白。 一向方正的皇帝为何会对这件事情如此的感兴趣。 甚至有些乐此不疲。 送走了韩陵山,云昭哼着张绣听不懂的小曲批阅文书。 今天需要批阅的文书实在是太多了,云昭整整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毕。 张绣端来一杯茶水放在云昭面前道:“陛下今日看起来很开心啊。” 云昭笑道:“韩陵山终于有求于朕了,朕自然高兴。” 张绣皱眉道:“不过是区区小事。” 云昭道:“那就要看是谁的区区小事了,韩陵山的小事就不是小事!怎么,你觉得朕这样做很没有脸面?” 张绣叹口气道:”君臣还是需要区分一下的。“ 云昭道:“我宁愿跟韩陵山一起讨论如何培养一个孩子,也不愿意跟他讨论军国大事。” 说罢,就拍拍张绣的肩膀道:“你心机太重,还需要好好地磨砺一下,等到你什么时候能理解朕的心思了,就能离开朕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张绣陷入了沉思,云昭离开了大书房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那株柿子树开始落叶了,树枝上挂着已经被秋色染红的柿子,就等着被秋霜杀一遍之后,涩味就会去除,只留下满口的香甜。 夏完淳就站在柿子树底下,身形挺拔,眉宇间早就没有了青涩,明亮的眼睛里如今全是笑意。 “怎么,真的不想当蓝田县令了?” “这里已经是一座被我攀登过得高山,希望师傅能给我一座更高的山,让弟子再好好地磨砺一下。” “你想去那里?” “弟子这些年身处漩涡的中心,人人以为弟子年纪轻轻就已经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所以,弟子想去边塞走一遭。” 云昭道:“你可是觉得云彰,云显已经长大了,就想给他们腾位置?” 夏完淳摇头道:“弟子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弟子还缺少独自主政一方的经验,其中,最好能去军政大权都在手中的地方。” “这么说,你已经跟段国仁商谈过了?” 夏完淳点点头道:“弟子确实跟段将军联系过,本来想去段将军麾下担任他的副将,可是,段将军说他在西域已经待腻味了,想回来,弟子就厚颜来师傅这里请命。” 云昭摇摇头道:“还是为了避嫌啊。” 夏完淳瞅着云昭道:“避嫌也是弟子懂事的标志,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如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弟子才算是真正长大了。” 云昭道:“还有什么要求吗?” 夏完淳笑道:“没有了,弟子只希望能早早去西域,担心去的晚了,段大将军会把西域的敌人杀光。” 云昭笑道:“放心吧,段国仁不是岳飞,你夏完淳也不是岳云,你们只管在前方立功,师傅一定会在后方为你们喝彩鼓劲。” “既然如此,弟子一定还师傅一个大大的西疆!” 云昭露出满嘴的白牙哈哈大笑道:“这个礼物好,你师傅人送外号”野猪“那就说明你师傅有一个奇大无比的胃口。 尤其是土地,我永远都不嫌多!” 第十九章他们要干什么? 第十九章他们要干什么? “你该成亲了。” “边疆未稳,贼寇尚在,弟子无意成家。” “说人话。” “没有看上的。” “按理说,全大明的闺女可以任你挑选吧?” “是这样的,爹娘看过的闺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还是看不上!” “你觉得你是神?” “差不多吧。” “哼哼哼,我劝你还是要抓紧,趁早找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等到你师娘给你找的时候,我觉得你这辈子想要过舒心日子就很难了。” “所以,弟子要去西域!” “汉家闺女看不上,难道说你要找一个皮肤惨白的罗刹闺女?” “不可能,还是汉家闺女好,只要合我心意,放羊闺女可以娶,世家豪门的闺女也能娶,皇族闺女就算了。” “我家的闺女有毒?” “师傅,强盗的闺女能好到那里去?更不要说这么些年,你们家的人全盼着生闺女呢,还生了那么多,长得丑也就算了,还一个个趾高气扬的看不起人。 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有好的啊——” “云琸?那我可要等十几年呢,恐怕等不住啊。” 没有外人,师徒二人说话的时候就很随便了。 大明国的最高权力机构虽然是代表大会,可是,在很多时候,云昭就能代表这个大会。 为某一件事情与其耗费大量的力气去攻克代表大会,不如直接找云昭来的方便。 当然,这仅限于很少的几个人。 假如可能的话,不论什么原因,云昭甚至希望一个都没有。 这一次派遣夏完淳去西域,应该是云昭最后一个额外帮他,夏完淳也明白,成了封疆大吏之后,他就要开始遵循蓝田皇朝的规矩行事了。 否则,找他麻烦的人将会很多,会对他将来的发展带来数不清的阻碍。 关系在底层的时候或许很好用,但是,到了夏完淳刚刚触及到的高层,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出了,因为,这一批人都是蓝田皇朝关系的来源。 夏完淳走的时候,云昭没有去送,这些年他已经习惯身边的人逐渐离开了。 这是一个循环,离开,回来,再离开,再回来,最后死去。 柿子树上的柿子没有经历霜雪是没法子下嘴的。 所以,云昭没有摘柿子送给夏完淳,甜柿子跟涩柿子的意义不同,松了只会加剧这个孩子的心理负担,当然,不送也代表了一种态度——放任自流! 晚上的时候,钱多多很有热情,夫妻相处的时间长了,即便是最亲密的互动,也会变成一个聊天的现场。 “这么多年,我们没有诞生出一个孩子,冯英也是这样的,母亲希望能给你纳两个更加年轻的妃子。” 云昭在钱多多丰隆的臀部拍了一巴掌道:“正热乎呢,少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钱多多把身子往云昭怀里再靠靠,低声道:“妾身老了吗?” 云昭咬住钱多多的耳朵道:“没看见我这么努力吗?你要是老了,我才不会这么卖力气。” 钱多多呻吟一声又道:“我没有生,冯英也没有生,就是因为我们太老了。” 云昭含糊不清的道:“你就没想过是我出了毛病?” 钱多多道:“您正努力呢,哪来的毛病,一定是我们太老了。” 云昭努力过后,就很疲倦,钱多多躺在他的臂弯里大眼睛依旧睁的大大的,看样子对于云昭的努力她是不怎么认可的。 “我没力气了。” “妾身也没力气了,如果夫君还想要孩子,妾身去给您挑。” 云昭狐疑的瞅着钱多多道:“这话你十年前就说过,八年前也说过,五年前也说过,我想一下啊,这话你每隔两年就说一次。 光说不练,以后就不要说了。” “咱们家人丁不旺!” “我有两子一女,再说人丁不旺的话,小心遭雷劈。” “可是,跟朱明没法比!” “你以为人家这个朱姓是白叫的?” “可是,您不是也自称是”野猪精”吗?” “告诉你一个事实啊,在大自然中,越聪慧的动武,生的孩子就越少,我是野猪精,不是野猪,所以,我能生出三个孩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因为您对咱家的江山操心太多了,所以……” “别胡说啊,朝廷里边最轻松的人就是我,你看看张国柱,才三十岁的人鬓角已经有白发了,段国仁也是这样的,那么英俊的一个人,面皮晒的黝黑,听太医署的人暗中禀报说,周国萍这辈子可能都不能生孩子了。 韩秀芬常年在海上,虽然身子依旧强壮……算了,不说了。” “您以前总说张国柱是咱们家的大牲口。” “这是以前的我说的话,现在再这样说——亏心,我一直认为家天下是导致我中华走不出循坏怪圈的原因,结果呢,我还是走到了这条老路上。 想要打破家天下,需要一个有着极高道德修养的皇帝,需要一个真正将全天下人华夏人当成亲人的人,这样人就是圣人。” “夫君就是这样的圣人!” “因为我不纳妃子?” “是因为夫君在我们成亲十五年之后,还肯为了讨好妾身而努力。”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自己享受才努力的?” “那就更加是圣人了。” 跟钱多多的谈话总是愉快的,这一点,云昭非常肯定。 云昭很早就起来了,有节制的夫妻生活对人的健康是有帮助的,不过,张绣拿来的消息配合着早饭,对身体的伤害就非常大了。 因为,一个愤怒的人,是没有办法同时愉快的用餐的。 “德川家光真的渡海攻击朝鲜了?” 尽管云昭知道张绣拿来的消息不可能是假的,他还是问了一遍。 “回禀陛下,中华四年八月十一日,德川家光接到了朝鲜李朝皇帝的求救诏书,以建州人破坏了朝鲜与倭国的海上贸易,发动了对朝鲜的侵略。 倭国总兵力约十五万,自釜山登陆朝鲜,一路上攻城拔寨,五天时间内相继拿下了汉城、开城,挺进平壤。 奴酋多尔衮并未与倭国军队交集,只是任凭收纳的朝鲜仆从军与倭国精锐作战,即便朝鲜仆从军在汉城,开城两战之中损失惨重,也未曾进行积极救援。 不过,在海上,多尔衮却采取了与陆地完全不同的战略,尽管明知道辽东水师不如倭寇水师强大,还是在闲山岛与倭寇大将九鬼义长的舰队进行了一场正面交锋。 至今尚未分出胜负。” 云昭冷笑一声道:“进攻路线与六十年前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路线完全相同,我以为德川家光应该是一个聪明人,已经看破了我们的布置,以至于这些年来按兵不动。 现在看来,人家这些年一直在做准备,见我们对讨伐建奴毫无兴趣,就认为我们已经放弃了朝鲜,行雷霆一击呢。 召集各部首脑,立刻开会。” 张绣领命离开。 云昭匆匆的喝了几口粥之后,就迅速去了大书房。 这样的一级消息,有权利知道的人不多,尽管不多,还是有十一位之多。 兵部云杨看起来很开心,而监察部的钱少少脸上的表情就很尴尬了。 云昭坐定之后就对钱少少道:“一个月前你们监察部上传的消息说,德川家光与多尔衮有密谋,准备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我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一个月之后,就变成了德川家光攻伐多尔衮了?” 钱少少起身拱手道:“有变!” 云昭又看看韩陵山道:“我记得这事是你在监控吧?” 韩陵山摊摊手道:“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德川家光与多尔衮在合谋,至于眼前这个消息,我也没有看懂,应该还有后续反应,我们再等等。” 云杨站起身道:“陛下,现在可以命令李定国军团进攻锦州了。” 张国柱摆摆手道:“不用这么急,再看看。” 云杨怒道:“再等倭寇就要进入咸镜道了。” 张国柱瞪了云杨一眼道:“虽然不知道多尔衮为什么会引狼入室,但是,他么这样做的目标一定是我大明,既然战事不在大明,那么,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弄清楚原委。 为今之计,我以为,先命施琅舰队东进,命山东山东水师出海,命山东团练进入战备状态,如果他们真的是在狗咬狗,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如果,他们准备对我们下手哼哼……” 周国萍笑道:“施琅舰队东进的时候,可以先去倭国走一趟,看看围魏救赵的法子还有没有用。” 杨雄起身道:“如此,微臣就走一遭山东。” 云昭瞅着在座的重臣道:“你们觉得不论是多尔衮,还是德川家光在这个时候图谋我大明,都是在自寻死路?” 云杨拱手道:“陛下,该下决心了。” 云昭又看了韩陵山一眼道:“你今天好像很安静嘛。” 韩陵山道:“吴三桂的兵马依旧盘踞在锦州。” 云昭道:“你觉得李定国对上吴三桂会吃亏?” 云杨哈哈大笑道:“这三年以来,李定国军团的实力增长了两倍有余,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完全拓宽了山海关进入辽东的道路,现如今,李定国的重炮可以直抵锦州城下。 微臣不觉得拿下锦州有什么困难。” 云昭不理睬大喊大叫的云杨,转身对张绣道:“把今年关于多尔衮,以及德川家光的文书全部拿进来,顺便再把倭国驻扎在玉山的人员一体捉拿,严加询问。 不论如何,他们两个在朝鲜的土地上胡作非为地,连我这个宗主国的君王都不知晓,实在是太失礼了。” 第二十章都是小事 第二十章都是小事 就在云昭一群人埋头看大明与倭国,建州往来文书,以及情报的时候,张绣回来了。 “陛下,倭国派驻玉山的十六个使者,在我们抵达驻地的时候,已经全体自杀了,从现场来看,仵作说死了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捕快们正在寻找最后接触这些倭国人的人。 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云昭揉揉眼睛,再次看着韩陵山道:“他们要干什么?” 韩陵山道:“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都要先击败李定国,施琅才成,否则,不论他们怎么做,都逃不出我们的掌握。” 云昭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么,你现在可以执行你那个恶毒的计划了。” 张国柱道:“朝鲜本来就是大明的一部分,以前不过是封王,让李氏替我们治理罢了,现在,收回来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陛下为何要说恶毒呢?” 云昭诚恳的点头道歉道:“是朕说错了。” 张绣随即便把韩陵山制定的关于彻底解决朝鲜问题的计划书分发了下去。 杨雄看过文书之后道:“朝鲜归附没有问题,羁縻倭国,是不是可以修改一下?” 周国萍道:“羁縻倭国,是否可以使用经济掠夺?” 韩陵山道:“这些年大明的读书人远走倭国成了一种潮流,德川家光对于大明去倭国的读书人很是看重,他认为东方人就该用东方的王道来统治。 还认为倭国之所以不及大明繁盛,就是因为没有将汉学贯彻到底。 多尔衮是不同的,他已经开始在朝鲜废黜朝鲜文字以及大明文字推行满文了。 所以,德川家光认为在远东,建州人就是一个异类。 这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我现在很好奇,德川家光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袭朝鲜,而多尔衮对倭国的进犯,却保持了想当程度的克制,即便丢失了汉城,开城之后,也没有将大军投入到与倭寇的作战中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有合流的可能吗?” 云昭又问道、 “绝无可能!”韩陵山把话说的斩钉截铁。 云昭皱眉道:“既然如此,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已经是云昭在会议上第二次问这句话了。 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答案太多了,却没有一个答案是合理的。 不论是多尔衮,还是德川家光都不是一般的枭雄,他们不会看不懂在大明的威压之下,他们只能通过抱团取暖的形式才能苟活。 在这个时候激怒大明,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没有半点的好处,尤其是德川家光,他不像多尔衮是大明的敌人。 在某些时候,甚至是大明的朋友。 这些年,云昭一心大发展国内的民生,重整大明国内的秩序,推行新的教育方式,以及律法,对外侵略的意愿很低。 再加上有物产丰富的西南足够大明吃百年之久,在大明没有吃完西南之前,他只要小心做人,应该不会引起大明人的注意力。 只要倭国在这个时间段内励精图治,变得强大起来,让大明人对倭国投鼠忌器,这样就能继续活下去。 没有惹怒大明的理由,偏偏德川家光这样做了,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命李定国拿下锦州,命蓝田城团练从捕鱼儿海向东推进,压缩建奴的活动空间后,再看看局面是如何发展的。 命施琅舰队东进,封锁东海,断绝倭国与大明的贸易,命令,德川家光必须就此次事件给大明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不能,大明铁甲会自己弄清楚答案。” 会议开的时间并不长,决议很快就出来了。 蓝田皇廷对此次事件做出了基本的反应。 这些基本的反应警告的意味已经非常的浓厚了,如果局面向着对大明不利的方向发展,这些警告立刻就会变成泰山,狠狠地压下来。 即便是这两个家伙能得逞于一时,却给了大明真正收拾他们的借口,那个时候,绝对不是赔点钱,或者割让一点土地就能过去的。 这就是大国,你可以咬我一口,等我回头咬你的时候,你不许哭。 考虑完毕坏处之后,就一定要考虑德川家光入侵朝鲜给大明带来的好处。 从目前传来的消息来看,朝鲜李朝的王李淳死在了汉城。 同时死去的还有他的六个叔叔,一个叔祖,三个儿子…… 这也是云昭没办法理解的一点,要知道德川家光是李朝皇帝李淳用密诏邀请来帮助他的,不知为何,多尔衮在撤离汉城的时候没有杀他。 他却凄惨的死在了德川家光麾下大将大行纯一郎的手中。 云昭之所以清楚的知道李淳死的凄惨无比,主要原因是韩陵山特意把一些字句给涂黑了…… 这些涂黑的字句不是几个字,也不是一段话,而是大段,大段的叙述,韩陵山在涂黑了这些字句之后,用红笔在上面添加了四个字——奇惨无比! 这是监察部给云昭上书时的一个特点,文书必须是原始文书,文书上的字也一定会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但是,涉及到一些详细的描写的时候,他们就会涂黑。 云昭想都能想到落在倭国人手中的朝鲜君王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监察部这样的做法,其实是不想让那些残酷的描写影响云昭这个皇帝的判断。 给云昭看的文书可以涂掉上面的描写,落在《蓝田日报》上的文字,却是一字不差的,甚至还有更多的延伸。 当然,云昭看到的《蓝田日报》上,这段文字也是涂黑的。 朱媺婥看到了这张报纸之后,整个人都呆滞了。 看到这一幕,她就回想起李弘基进入京城后的场面。 看着,看着,她的眼珠子就有些发红了,在她的书架上,还有朝鲜王李淳给她的书信,在这封信里,朝鲜王李淳希望她能看在朝鲜侍奉了大明三百年的份上,在蓝田皇廷为朝鲜求情,希望蓝田皇廷可以早日出兵,驱逐建州人,还朝鲜安宁。 朱媺婥把这封信通过大鸿胪朱存极转交给了云昭,云昭却没有看,准确的说这封信甚至没有到云昭手里就被国相府给打回来了。 蓝田皇廷的态度很明确,朱媺婥不该参与朝政! 朱媺婥将这一篇文章剪下来,放在桌子上,命人送来一卷宣纸,提起毛笔开始亲手抄录这张报道。 “中华四年,九月初七……倭国大将大行纯一郎进汉城……” 抄录的时候,朱媺婥的泪水从未停止过。 不仅仅她在抄写,她还命三个弟弟抄写。 抄写完毕之后,就在当晚,焚化了。 看着一堆灰烬,朱媺婥明白,又一个她熟悉的王朝消失了。 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的天空极为清澈,月亮如沟悬在高空,朱媺婥独自坐在清幽的小院子里,沐浴着月光,双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思绪万千。 她很担心自己腹中孩子的命运。 “但愿你是一个女儿……” 朱媺婥长叹一声,然后就紧一紧身上的披风,慢慢回到了卧房。 她以前还恨云昭,恨蓝田皇廷,现在,面对如日初升的蓝田皇廷,她已经放弃了愤恨,放弃了仇恨,她清楚的知道,她之所以能活着,都赖蓝田皇廷所赐。 她已经卑微到了无足轻重的地步。 一年前她嫁给了一个姓周的读书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 回到卧房的时候,周瑞还没有入睡,呆滞的站在一个很大的衣柜跟前,低着头,不敢看朱媺婥。 周瑞就是她昔日未婚夫周显的弟弟,她与周显的婚事是他的父亲给她订下的,朱媺婥从未看得起过这个周显,甚至在蓝田读书的时候,她就联合朱存极杀掉了周显。 周氏以前很富足,非常的富足,自从李弘基进京之后,周氏就遭受了天大的劫难,周瑞是整个周氏唯一活下来的男丁。 此人听说朱媺婥在长安,就风尘仆仆的前来投靠,然后,就成了朱媺婥的丈夫。 厌恶的看了周瑞一眼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周瑞低声道:“公主,能否给我一间地上的房间,地下太过潮湿,我生病了。” 朱媺婥看着周瑞道:“不是准许你晚上出来吗?” 周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我病得很重,求公主饶命。” 朱媺婥笑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说要为我效牛马之劳吗?” 周瑞哭泣道:“我受不了了。” 朱媺婥看着窗外的月亮道:“受不了,就说明你没用了。” 随着朱媺婥轻轻地拍了两下手,就有两个粗壮的仆妇从外边走了进来,堵住周瑞的嘴巴,把他拖了出去。 朱媺婥小心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用手抚摸着另一个枕头,低声道:“还有四个月,我就要生了,到时候你来不来? 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我没有用孩子锁住你的意思,你该明白我的心。 朱家王朝已经结束了,这一点我知晓,我现在真的没有留恋这个所谓的公主身份,云昭把皇子,公主这样的称谓已经彻底的玩坏了。 现在,我只想当一个普通女人,给你生孩子,给你做一餐饭……” 第二十一章我为你抗下所有 第二十一章我为你抗下所有 半夜时分,朱氏大宅里传来噩耗,朱家的赘婿周瑞死了。 听说这一次周瑞的病发的很急,大夫才来,周瑞就在大夫的眼皮子底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周瑞死的很不甘心,至少在大夫看来是这样的,他的妻子有着惊人的美丽,且怀有身孕。 一个人拥有万贯家财,又有一个美丽的夫人,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本该是一个男人最幸福的时刻,这个时候死,不论是谁都会挣扎一下的。 由于是赘婿,丧事不能在主宅办,朱氏特意购买了一个小院子作为停灵之所,由周瑞那个美丽的夫人带着几个丫鬟院公送他最后一程。 朱氏大宅在长安城一直都很神秘,满长安城拥有真正丫鬟,院公的人家只有他们一家,其余人家的丫鬟与院公都不过是主家雇佣的帮工,随时都能走掉。 按照朝廷律例,判定一个人是不是死了,必须要经过仵作评判之后,才能真正的算是死掉了,由于周瑞的病发作的急,仵作担心这病会过人,在检查过之后,就让朱氏匆匆的将周瑞的尸体给烧掉了。 所以,停灵的时候,别人家厅堂里放的都是尸体,他们家放的是骨灰。 白衣缟素的朱媺婥美丽的不像话,再加上怀孕之后,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昔日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多了一丝从容与优雅。 丈夫死了,她没有哭,不过,从她购买的小宅子里经常能听到凄婉的古筝之音。 以至于让长安城里的文人骚客们感慨——一座荒凉的院子,锁着一个孤独的美人。 朱媺婥弹古筝的样子简直迷死人。 这话是金虎说的。 以前的朱媺婥可没有留给金虎这样的印象。 可见,一个女人仅仅长得好看是不够的,还需要阅历以及才华来装修。 金虎是帝国少将! 他在东南亚一带的名声很大,有所向无敌的美誉。 战功在军队中虽然珍贵,却比不上他们通过战争在东南亚获得的财富重要。 就是这些财富,支撑着蓝田皇朝完成了土地改革,铺开了全民教育,更让蓝田皇朝渡过了最难过的开国艰苦时光。 现如今,从镇南关出发,有一条道路可以直接抵达马六甲,虽然这条道路不好走,但是拥有数不清的大象之后,金虎硬是用这些大象,将属于东南亚的财富一点点的背出了茫茫的林海。 这条道路对于大明来说是一条财富道路,但是,对于东南亚土著来说,却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道路。 一年前,金虎奉召回到了玉山,进入了凤凰山军事学校进修,这一次进修之后,他将正式担任蓝田帝国安南将军。 洪承畴将担任帝国安南总督。 此安南并非指交趾这块地方,几乎囊括了整个中南半岛,由于帝国在中南半岛有重大经济利益,因此,安南将军府统辖的军队也是最多的,足足有二十六万之多。 金虎对朝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唯一觉得有些麻烦的地方就是,这一次学习的时间太长了一些。 军校给他安排的课程非常的密集,不仅仅要看军事类书籍,还要有专门的教员负责教他,政治,经济,以及哲学等等科目。 按照兵部的说法,他如果不能通过这些课程,就不能去安南上任。 金虎坐在宿舍里,看着窗外那些新兵们喊着号子跑步经过,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重新把目光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政治经济学》上。 做错了事情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他与朱媺婥偷.情并且有了孩子这不算什么事情,毕竟,那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可是,朱媺婥杀了周瑞,这就不是一般的错误了。 在那一夜,朱媺婥下令弄死了周瑞之后,监察部的人没有惊动朱媺婥,而是直接找到了他金虎。 可怜朱媺婥还认为自己把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呢。 禁足三个月! 这是监察部审核过他金虎之后,给出的最后的惩罚。 金虎清楚,从今往后,只要是朱媺婥干出来的事情,最终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他没有抗辩,更没有做任何反抗,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处罚。 夏完淳离开玉山的时候,曾经找他喝过一次酒。询问他对于东南亚的看法,金虎没有说自己的想法,即便他清楚的知道,夏完淳来问话,基本上就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他用了三天时间写成了《东南亚无事疏》,通过兵部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金虎不相信夏完淳,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在共同御敌,作战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夏完淳,在回到关中之后,只要知道夏完淳出现在自己周边一百丈的范围内,他即便是睡觉都会睁着一只眼睛。 在书院的时候,夏完淳就是他沐天涛的死敌。 在京城的时候,夏完淳与沐天涛合作无间。 回到玉山完成最后学业的一年时间中,他金虎与夏完淳斗得难解难分。 有分歧的不仅仅是出身,还有见识! 书没有看完,却到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过份的新兵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他的房间门口,喊过报告之后,这才进门,把今天的饭食摆好,就离开了。 金虎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边上开始吃饭,军校里的饭食不错,花样繁多,今天的素菜是西红柿炒鸡蛋,荤菜是辣椒炒猪肉,没有米饭,只有好大一盆面条跟一碗青菜汤。 金虎把两样菜倒进了面盆里,搅动之后,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学习时间被延长了三个月……后面的军事任命说不定也会发生变化……只要他在监察部的人询问他的时候把自己摘出来,这些事情都会神奇的消失。 可是,金虎,没有那样做,反而告诉监察部的人说,周瑞是他杀的。 那个柔弱的女人扛不起这种事情! 他很清楚那个隐忍了许多年的女人为何会冒险杀掉那个周瑞。 全都是为了他。 不想让他有半分屈辱感。 一盆面条吃光之后,金虎觉得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然后,他就看到了云昭那双冰冷的眼睛。 “末将参见陛下。” 金虎单膝跪地道。 “你在为那个愚蠢的女人求情?” 云昭的声音很冷,牙缝里像是蕴藏着寒冰。 “回禀陛下,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如果末将连这点担当都没有,陛下会更加看不起末将。” “混账!” 金虎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云昭犀利的目光对视。 “你不会觉得朕离开了你就玩不转安南了吧?” 金虎低头道:“我蓝田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你这是持宠而骄!” “陛下说的是。” 云昭背着手在窗外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金虎道:“你总要做选择的。” 金虎抬头道:“末将从京城回玉山的时候就已经选择好了,誓死为我大明效力。” 云昭闻言,脸上的寒霜去了几分,微微叹口气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偏偏挑选了一个最差的选择,现在,朕还能容你几分,待到帝国律法齐全,你这样做会害死你的。” 金虎低声道:“末将之所以大包大揽,就是知道陛下会给末将一条活路。” 云昭看着金虎道:“你为帝国流血,你为帝国征战,你的每一分功劳朕都记得,在后一辈中,朕最看好你跟夏完淳两个。 现如今,夏完淳已经出发去了西域,你呢?准备继续在这里读书?” 金虎猛地抬起头瞅着皇帝流泪道:“陛下,我就是这个样子了,背叛帝国我不会,您要我舍弃那个可怜的女人,微臣也不会。 朱明已经亡了,他们没能力再掀起什么浪花了,如果有,不用陛下发话,微臣就会把他绞杀的干干净净。 求陛下开恩。” 云昭恨恨的道:“能容许她们活着,已经是朕最大的仁慈了。” “求陛下开恩,微臣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 “你沐王府全族如今被安置在了洛阳,听说日子过得不错,这都是你的功劳。 朕特意给你改了名字,就是想要让你与过往做一个了断,你这个不争气的,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放弃了大好前程,还要搭上你沐王府,真的值吗?” “微臣见过前朝崇祯皇帝,那个时候他已经疯癫了,提着一柄短铳如同一只没头的苍鹰东碰西撞,惶惶如丧家之犬。 韩部长与他对饮的时候,微臣就在左近,微臣亲眼看着他放弃了美酒,挑选了鸩酒,满满一壶鸩酒他全喝了下去,喝的七窍流血依旧狂饮不已。 临死前还在狂喊——大明完了,大明完了。 陛下,朱明确实完了,当时,微臣心头居然有说不出的痛快,因为微臣知晓,只有朱明完蛋了,我蓝田才能拯救天下百姓。 没有死,哪来的生。 微臣为陛下欢呼,为新的大明欢呼,更为天下百姓欢呼。 可是,朱媺婥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恐惧才做出来的,微臣可以舍弃朱明皇帝,却不能舍弃这个女人。 因为,这个女人是微臣仅存的一点良心,与公义。” 第二十二章多尔衮的大局观 第二十二章多尔衮的大局观 张国柱的理想是要让全天下人都吃饱穿暖。 韩陵山的理想是要缔造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 孙国信的理想是要让宗教成为人类发展的助力而非阻碍。 夏完淳的理想是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把汉家声威传遍全球。 现在好了,沐天涛这个混蛋却一心要做一个保留一点良心的人…… 这些其实都是人的执念。 当云昭把这些人的理想全部都归纳总结之后发现——全世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是王八蛋。 不过,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跟这三个字其实挺配的,只要是皇帝,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人。 哪怕尧舜禹汤,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是如此。 皇帝干的就是一个分配资源的事情。 最早的族长们负责分派族中人弄回来的粮食,以及猎物,后来发展到了剥削族人,然后,国家就出来了,皇帝不但掌控着物资的分配,同时,也顺便掌握了别人的生死。 云昭不知道最早的权力是如何诞生的,但是,他知道,权力这东西从诞生的那一天,它就是嗜血的,是不公的,更是不道德的。 沐天涛想要做一个不辜负女人的好人,从本质上来看是没有错误的,至少从道德层面来讲,一点错误都没有。 他既然没有错误,那么,错误的一定是云昭自己。 因为,云昭就是——权力。 “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做事,你这一生会过得很艰难。” 云昭看着流着眼泪很没出息的沐天涛,心头也不舒服,把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逼迫到这个程度估计也只有自己能做到。 换一个人,沐天涛可能不会流泪,只会流血, ’沐天涛这种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基本上就不会更改。 “微臣不怕艰难。” “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 云昭说完话就走了。 下午,金虎少将就接到了任命文书,即刻率领新军六千,奔赴山海关听候李定国调用。 安南将军的职位落在了云霄的身上。 金虎对这个任命没有任何意见,他甚至有些高兴,毕竟,把话说开了,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去看朱媺婥了。 这是一种很愚蠢的选择,金虎还是去了。 当身着少将军装的金虎出现在朱氏大宅门口的时候,朱媺婥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你不该是中将吗?” 朱媺婥抚摸着金虎肩头唯一的一颗金星,颤声问道。 金虎瞅着朱媺婥笑道:“无所谓,迟早会是中将的。” “没有天将军荣衔?” “可能是我立下的功劳不够大吧,放心,以后会有的,陛下不会亏待我的。” “这不公平!” 金虎握住朱媺婥的手笑道:“很公平。” “你怎么敢这样登我的门?” 金虎笑了,抬手摸摸朱媺婥的脸庞道:“这就是公平的一部分。” 朱媺婥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金虎抱起朱媺婥,将她放在锦榻上道:“我的时间不多,大军正在长安城外行军,就要走了,你要好好的保重。”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朱媺婥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金虎摇头道:“没有,你做的很好,只是……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很危险。” 听金虎这么说,朱媺婥的眼泪顿时就流淌了下来,凄声道:“我做错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惩罚你?” 金虎笑道:“因为你是老子的女人,我走了,你要好好地。” 金虎说着话又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朱媺婥的脸庞,然后就大踏步的离开了。 “你要去哪?” 朱媺婥慌忙呼唤道。 金虎头都不回的摆摆手道:“去给你挣一个中将回来。” 朱媺婥跌跌撞撞的冲到大门口,却发现金虎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街上了。 她擦拭掉眼泪,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贪婪的朝长街上再看了一眼,就喊来丫鬟搀扶她回去。 金虎走了,冬天也就来临了,她就不敢再悲伤,一心只想着自己腹中的孩子…… 玉山上又开始飘雪。 雪落在玉山城就会迅速溶化,青石板街道也就变成了黝黑色。 白雪落在云昭院子里的柿子树上,却没有溶化,红红的柿子上盖上一层白雪,说不出的好看,不过,等到太阳出来之后,这些雪还是会溶化,最后变成冰牢牢地包裹住红色的柿子,在院子里的灯火照耀下流光溢彩。 “你最终还是给了朱媺婥一个机会。” 钱少少从火炉上取过一个烤好的红薯,剥掉皮,咬了一口道。 云昭停下手中笔,看着钱少少道:“慎刑司原本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钱少少道:“自然是追查到底。” “你觉得朱媺婥会如何应对?” “她会丢出一个老宦官,或者一个老宫女顶罪。” “然后呢?” “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然后定罪朱媺婥,或者朱慈琅。” “如果顶罪的老宦官,老宫女自杀了呢?” 钱少少听云昭这样说,皱眉道:“那就继续追查!” “朱媺婥手中有这样的老宦官,老宫女不下五十人……你继续追查,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死掉十个人之后,你就没法子往下查了。” “总要查出凶手的,律法的尊严需要维护。” “为一个人讨回公道,搭上十几条人命,这会违背律法的初衷,从而让别人怀疑我们的律法的公正性。” 钱少少看着云昭道:“您怎么会知道她会这么做?” 云昭道:“这本身就是朱媺婥的计划,她可没有明着告诉那些人把周瑞给杀掉,是那些老宦官,老宫女们自愿的。” “所以,你就用这件事来解除沐天涛安南将军的安排?” 云昭叹一口气道:“安南,天高皇帝远,更有二十六万大军,不能交给一个三心二意者。” “既然您不喜欢用沐天涛,为何还要给他这个希望呢?” 云昭又叹一口气道:“这是猛叔最后的心愿,我不能违背,同时,我也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家伙,下不了杀手。” “您只是不愿意开一个杀功臣的先例,我也没有想到朱媺婥那个女人这些年居然已经锻炼出来了。” 云昭点点头道:“是啊,这些年下来,我们这些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看来,唯一没有变化的居然就是这个沐天涛。” “这就是您喜欢他的原因?” “是啊,能坚守本心的人总是能让人多一份尊敬,你知道吗?我问了沐天涛,他没有狡辩,甚至没有解释,就这么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了,说实话,那一刻,他真的很有些英雄气概。” 钱少少来找云昭本来是要谈论一下朝鲜局势的,见云昭似乎更喜欢谈论沐天涛,就把朝鲜的那点小事往后放放。 等谈论完了沐天涛的事情,这才对云昭道:“倭国为何突然入侵朝鲜的原因找到了。” 云昭瞅着钱少少那张漂亮的面孔道:“是多尔衮邀请来到是吗?” 钱少少点头道:“没错,多尔衮劝说德川家光的时候用了一句话,叫做——御敌于国门之外!为了增加自己的实力,多尔衮主动放弃了一半的朝鲜土地。” 云昭叹口气道:“看来多尔衮没有死守朝鲜的意愿。” “是的,如果建州人全部进入了朝鲜,通过朝鲜的地形就能看的出来,只要我们过了鸭绿江,朝鲜对于建州人来说就是一片死地! 所以他放弃了朝鲜南部,将族人全部退到北部,一旦李定国大军拿下辽东之后,他们必定会离开朝鲜一路向北。 李弘基已经给他们探出来一条活路,比李弘基部更加耐寒的建州人没道理在极北之地活不下去。 德川家光就是在这种局面之下,才出兵朝鲜的。” 云昭仰天笑了一声道:“都他娘的是聪明人啊,一个比一个会算计,把难题全部丢给了我们。” 钱少少道:“是这个样子的,建州人在朝鲜北方正在搜刮他们能搜刮到的任何物资,德川家光也在朝鲜搜刮任何能带走的物资。 他们没有跟我大明作战的勇气,只会留下一个凋敝的朝鲜给我们,到时候,我们进入了朝鲜,满世界的灾民我们救不救? 如果不救,我们就不要进入朝鲜。如果要救,朝鲜又会变成我们的负担。 所以说,这是一条绝户计。” “韩陵山的计划完全失败了是吗?” “是的,老韩的想法建立在这些人都想要朝鲜的基础上,现在,人家都不想要朝鲜,只想搜刮朝鲜,他们之间自然就没有了矛盾。 打不起来,计划自然没有了施展的余地。” 云昭摇摇头道:“看来老韩低估了我大明对这些混账的威慑力,以至于让他们连到手的土地都不肯要了,多尔衮在鸭绿江边修建长城也不是为了固守,而是为了给他们全族留足北逃的时间。” 钱少少道:“不过,这样的结果也不错,我们对朝鲜的土地确实是有兴趣的,至于朝鲜的人,我们的兴致就不那么浓厚了。 相信朝鲜经过建奴掳掠,倭寇掳掠之后,剩不下几个人了。” 云昭轻声道:“那就开始吧,总要有一个开始的,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很担心这些话被老天听见。 第二十三章强盛的现实意义 第二十三章强盛的现实意义 知道自己在干坏事,并且为此感到羞愧的人,在很多时候已经是一个可以被拯救一下的人。 因为,只要翻开十七世纪这段历史之后,人们就会发现,这是人类历史上发展最快,最蓬勃的一段时间,同样的,这段历史,也是人类开始真正了解自己,认识自己本身的前夜。 在这之前,人类一般都是属于神的,或者是属于国王的。 对自己本身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玉山学者们在见到天文观测日益精密,推算详细的三角函数表已成为刻不容缓的事,于是开始制作每隔10“的正弦、正切及正割表,全凭手算,在用了五年时间后,终于完成了计算。 玉山学者们不仅仅天文学的探究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在代数方程论方面也取得了一系列的成就。 宋应星等人相继发现和改进三次、四次方程的普遍解法,并第一次使用了虚数。 这是自希腊丢番图以来代数上的最大突破。 从法国逃难来大明的法国人韦达集前人之大成,创设大量代数符号,用字母代表未知数,改良计算方法,使代数学大为改观。 由于玉山书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缘故,宋应星重新编译了自己的《论气·气声》一书。 重新用科学的语言对声音的产生和传播作出了合乎科学的解释,他认为声音是由于物体振动或急速运动冲击空气而产生的,声音是通过空气来传播的,同水波相类似。 在考察过玉山钢铁厂之后,宋应星重新归纳总结了《天工开物》中的不足,重新编纂了冶炼生铁和熟铁(低碳钢)的连续生产工艺,退火、正火、淬火、化学热处理等钢铁热处理工艺和固体渗碳工艺等。 通过大量的实践,宋应星终于在记述冶炼技术时,把铅、铜、汞、硫等许多化学元素看作是基本的物质,而把与它们有关的反应所产生的物质看作是派生的物质,从而产生化学元素概念的萌芽。 最让云昭惊喜的是玉山光学仪器制造家孙云球制造的放大镜、显微镜等几十种光学仪器,堪称全球独步,并著《镜史》,已经在大明刊发。 而王夫之这个被云昭重金请来的大儒,也没有辜负云昭的银币,在《思问录·外篇》中提出了关于生物体的新陈代谢的观念,他说:“质日代而形如一,……肌肉之日生而旧者消也,人所未知也。人见形之不变而不知其质之已迁……“ 如今,正在做把文章中玄而又玄的文字去除的工作,等这本书重新刊发之后,就会变成一本真正的科学著作。 喻仁、喻杰合著《元亨疗马集》一书中重新阐述了对马、牛和骆驼的治疗经验,一举拿下了玉山最高荣誉——皇家科学奖。 中华四年,顾炎武编著的《肇域志》《天下郡国利病书》,也正式成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一书中,顾炎武肯定了郡县制代替分封制是历史的进步。 虽然郡县制也有弊端,但倒退实行分封制绝对不行。顾炎武也指出郡县制的弊端是皇权过份专制。 指责皇权的文字虽然不多,也在玉山书院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澜,好多人认为这样描述是对云昭的大不敬。 但是,顾炎武不在乎,发誓一个字都不许改动,在被很多人批判之后,怒火高涨的顾炎武甚至还添加了好多云昭登基以来犯下的错误。 批评的辛辣无比,还把天下官员犯下的错误全部归咎于云昭,如果只看这本书,云昭就是一个远超桀纣的大昏君。 云昭看过之后暴跳如雷,嚷嚷着要把顾炎武五马分尸……然而,这本添加了很多臧否云昭的《天下郡国利病书》还是被如期初版。 因为云昭暴怒的缘故,这本书在开始刊印了两万本之后依旧供不应求,所以,最后加印了八万本,成为中华四年大明刊印量最大的一本书。 而就在这个时候,徐霞客看山归来潜心编纂自己的游记,在中华四年的时候,重新刊印了自己的游记——《徐霞客游记》。 玉山书院年轻的教授先生方以智,在研究格物学多年之后,终于出版了自己的格物学作品——《物理小识》。 其中,在卷7中他重新归纳,总结了玉山练焦法:“煤则各处产之。臭者,烧熔而闭之。成石,再凿而入炉,曰礁。“ 云昭看到之后,将方以智臭骂了一通,认为他写的东西,语言晦涩难懂,工匠们看不懂,读书人也看不懂,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看的。 所以,方以智的书还没有开始售卖,就被方以智收回来焚毁,准备重新编纂之后再初版。 一个时代兴盛的标志就是——各种人才层出不群,各种发现层出不群,各种行业兴盛无比。 所以,当云昭从玉山书院的研究成果展览会上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即便在会场上与顾炎武发生了一场很不愉快的争论,总体上,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哲学,算学,格物学,化学,医学,农学,天文学,地理学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这让云昭心中对未来更加的有了希望。 大明人口大普查已经结束,如今的大明共计人口一亿六千四百五十二万,每天还有将近八千个新生儿诞生,全年下来就有新增人口三百万左右。 对于每一个新生儿,云昭,钱多多,冯英都给他们送去了最诚挚的祝福,只要有新生儿呱呱落地,这户人家就会收到三个银币的母乳钱。 而早就遍布大明的施药局,必须将每个新生儿登记造册,凡是新生儿患病所需药物,诊疗费用,都不用花钱,由皇族全部供应,直到新生儿满三岁之后,才会停止。 再配合上蓝田男女同样都有土地分配权的政策,全大明新生婴儿中的女婴比例大幅度上升。 如今的大明根本就不缺土地,相反,还有大量的无主土地需要人们去耕种,所以,控制人口这种事情只在云昭脑袋里有印象,至于别人——多子多福,人口多才是国力强盛的表现。 就一个国家而言,养活军队会耗费大量的国帑,但是,蓝田皇朝不是这样的。 从蓝田军队产生的那一天起,军队就一直是盈利单位。 而且是大明序列中缴纳钱粮第三多的单位。 虽然每个人都知晓军队不事生产,他们的钱粮到底是怎么来的哪怕是傻子都清楚。 一个个拿着枪,拖着大炮,开着军舰的人,他们的生产资料除过手里的东西之外,很难有别的花花。 就目前而言,只要不是大明所属的地方,都是军队赚钱的地方。 又是西南,以及海军,他们对军队财富的贡献超过了军队整体财富的七成以上。 此时,云昭胸中的自信心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庞大的舰队正在大海上航行。 他庞大的陆军正在向四面八方扩张。 他的百姓们正夜以继日的劳作,为帝国生产更多的财富。 他的臣子们正孜孜不倦的为帝国的将来谋划。 这个时候,他这个当皇帝的,自然就可以歇歇了。 “还在生顾炎武的气?” 韩陵山来的时候,见云昭一个人躺在一张锦榻上半梦半醒的,就笑着问。 “没有,我只是想歇歇,脑袋里什么都不想的歇歇。” 云昭懒懒的回答。 “是可以歇歇了,你看,李定国已经拿下了锦州。” 云昭接过韩陵山拿来的军报看了一眼道:“吴三桂没有激烈的抵抗?” 韩陵山把屁.股搁在案几上点了一支烟道:“关宁铁骑跑的最快,守城的褚大勇被炸碎了,锦州城里的百姓抵抗反而是最激烈的。” “因为我们的土地政策?” “是这样的,吴三桂做的不错,告诉锦州城里的百姓,我们来了之后,就会拿走他们已经开垦好的土地,拿走他们的牛羊鹿,拿走他们的房子,并且重新分配。 因此,哪怕是关宁铁骑撤退了,他们一样拼命抵抗。” “李定国是怎么做的?” “这时候是没有时间讲道理的,所以,李定国选择了强攻,在火炮面前,那些想依靠手中大刀长矛捍卫自己财富的百姓没有机会。” “死伤很重?” “很重,尤其在祖大寿强行命令锦州城里的人全部剃发之后,好多人觉得没活路了。” “咦?祖大寿捉到了吗?” “没有,跟着吴三桂跑了。” 云昭放下手中的战报叹口气道:“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韩陵山道:“他们是铁了心的不回大明了。” “来了我也不要,人头回来就可以了。” “德川家光的使者来了吗?” “来了,正在代表会外面的人民宫广场上等候陛下召见呢。” 云昭懒懒的翻了一个身瞅着窗外的玉山道:“你说,他会怎么解释入侵朝鲜这件事呢?” 韩陵山道:“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除非他们现在就开始攻击多尔衮。” 韩陵山笑道:“德川家光的使者说了,陛下每延迟一刻召见他们,他们就斩下一个人的脑袋。” “哦?”云昭惊奇的坐了起来,他实在是没法想象这些人在玉山行凶的后果。 “哦,是我没说清楚,使者团长鸠山说了,每隔一刻钟,他就会斩下一个使者的脑袋作为赔罪。” “哦,那就没事了。” 云昭说完,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两个一心为大明考虑的敌人 第二十四章两个一心为大明考虑的敌人 鸠山这一次带来了足够多的随从,所以云昭不着急。 他一直对倭国的自杀文化有兴趣,这一次终于可以有一个直观的了解机会了。 听韩陵山说场面非常的悲壮。 二十六个使者正坐在一株大柳树底下,平静的目视前方,而他们的使者头目鸠山,提着一把太刀正在他们的身后巡梭,目光落在他们特意露出的脖颈上,就像一个屠夫在看待宰的羔羊。 广场上的这棵大柳树,是整个玉山城落叶最迟的一棵树,原因就在于这棵树的边上,就是大会堂的热力管道系统,即便是进入了寒冷的十二月,这棵树上依旧留存着大量的黄叶。 这些黄叶不是柳树愿意脱落,而是因为前几天的那场大雪把叶子都给冻坏了。 因此,在寒冬时节,随着鸠山的每一声呐喊,树上的黄叶就会飘零而下。 飘零的黄叶,跌落的人头,飚飞红色血液,在这个没有什么美丽景致的时间里,显得格外美丽。 “倭国人的刀真的不错啊,你看看,连斩了七颗人头,依旧保持锋利,难得。” 韩陵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又一颗人头落地之后,满意的喝了一口殷红的葡萄酒。 “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这就是倭国人追求的生命的极致,所以,你要理解倭国人,不要只看那柄破刀,要关注这里面对于生命的诠释。 寒冬,落雪,黄叶,殉道的倭国人以及青石板,被苍翠的青天覆盖,又有大地作为生命的承载,这是最好的归去之地,脱离这具皮囊,生命就会更加的无拘无束,让生命之花盛开的灿烂无匹。” 云昭同样在喝葡萄酒,殷红葡萄酒沾在他的红唇上,然后被他用舌头卷进嘴里,重新回味一番,最后才吐出一口酒气。 “我一直以为,在咱们蓝田,我才是最疯的一个,没想到你比我还要疯,眼前这么残酷的场面,就算是我看了,都特意避开了人头,你却把这场屠杀描述的如此美丽,你是怎么想的?” 云昭愣了一下道:“我见识过这些人发疯的模样,所以心软不下来。” 韩陵山点点头道:“倭寇确实残暴,不过,自从倭寇在天启四年7月侵犯福建沿海。被丰臣秀吉发布八幡船禁止令后,倭寇的活动开始减少,最后绝迹。 后来的海上的倭寇有大部分可是我大明海盗假扮的,而施琅这些年已经把这些流浪的海盗快要杀光了。 仅仅是在舟山岛,就杀了一万三千名海盗。 至今,那座岛上的腐尸臭气还没有消散。” 云昭摇摇头道:“不能饶恕!” 韩陵山端着酒杯摇摇头,觉得云昭过于小心眼了,以前,倭寇对大明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可是,这些年以来,大明的海盗在大明海域没活路了,全部跑去了倭国,朝鲜海域,听说最凶的海盗已经拥有战舰百艘,战将过五千,与倭国地方大名已经不是劫掠可以说的过去了,已经变成了战争。 这些在大明没有活路的海盗,表现的极为凶悍,对倭国百姓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当年盘踞在东南沿海的那些倭寇。 自从大明禁止私人拥有卖身奴之后,好多的富贵人家没可能自己去收拾庭院,洗衣做饭,而在大明雇佣一个丫鬟,或者仆役,代价过于高昂了,有些地方即便是有人愿意出高价,也没有人去低头当人家的丫鬟,仆役。 所以,这些年倭国女子,高丽女子被这些海盗掳掠过来之后,转手卖给地下人口贩子,最后高价抓买给富贵人家。 这些奴隶,主人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却只需要供应她们一日两餐即可。 地方官府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苗头,抓到地下人口贩子准备问罪的时候,才发现,《蓝田律》中并没有针对这项罪行的惩罚条例。 在蓝田皇朝中,官员们必须遵循《蓝田律》开篇中明义中的最后一条——法无禁止,皆可行! 官府之能对这些奴隶贩子们处以地方管制条例,而地方管制条例触犯之后,最重的刑罚不过是强制劳动三个月,肉刑不过是重责二十大板! 而那些赚钱赚的眼珠子都红了的奴隶贩子,哪里会在乎一顿板子以及三个月的强制劳动,更不要说,在东南一地甚至出现了专门替人挨板子,接受强制劳动的家伙。 听说收获颇丰。 这还必须是在那些奴隶们告发主人的情况下,官府才会过问,而那些被劫掠过来的奴隶们,好多人宁愿在大明被人奴役,也不愿意回到倭国,或者朝鲜。 时间长了,主人家不说,奴隶们不告,仅凭官府的力量,想要杜绝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 韩陵山想了好久,都没有想通云昭对倭国人的怒火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只能最后在心里暗暗地腹诽云昭心眼太小了。 窗外,鸠山每呼喝一声,便有一颗人头落地,到了最后,鸠山杀人的手已经不稳当了,一刀砍在一个倭国使者的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的倭国使者,也不知道那来的力气,背着那柄巨大的太刀就在广场上狂奔,身上的血流淌的如同瀑布一般。 眼看着那个使者奔跑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鸠山匍匐在广场上吼叫道:“仁慈的陛下,开恩啊!” 杀人杀到这个时候,围在广场上看热闹的百姓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毕竟,这是杀人,不是看猴戏,杀一个人的时候大家会觉得刺激,杀三个人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没有观看的兴趣了,当鸠山杀了快十个人的时候,看着满地的人头,这是噩梦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所以,除过几个杀才之外,基本上没人看了。 到最后这个使者背着刀狂奔的时候,人也就走光了。 所以除过那些守卫广场的武士之外,真正的观众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一个叫云昭,一个叫韩陵山。 事实上,云昭此时已经在呕吐的边缘了,而韩陵山依旧面色如常,云昭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从懂事起就知道倭寇不是好东西,该杀。 韩陵山不是这样的,他对死多少倭寇或者别的什么人基本上没有感觉,这个场面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之所以坚持不出声,完全是想衡量一下自己的皇帝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陛下的心还是太软了。” 见云昭不断地干呕,且喝不下去葡萄酒了,韩陵山喝一口葡萄酒,让酒浆在口腔中滚动一下,彻底品尝了葡萄酒的清香味道之后,好整以暇的对云昭道。 “你希望再狠一点?” 云昭端起茶水漱漱口,刚刚喝下去的葡萄酒似乎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 “不希望,你是我们的皇帝,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攥在你手里呢,所以啊,你还是仁慈一些为好,但是,为了我们的大业,也不能太仁慈了,我觉得目前这个状态就很好了。 杀了十一个毫无抵抗的人,还是你最讨厌的人,你只能忍耐到十一个,我觉得很好,等到将来,万一有一天你要杀我们自己人,估计杀三五个就够你受的。 所以说,目前很好。” 云昭不愿意跟韩陵山讨论这个问题,这又引起他极大地不适,因为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砍韩陵山脑袋的场面,这家伙脑袋都落地了,那颗滴溜溜乱滚的脑袋还带着笑意。 “宣鸠山行一郎觐见。” 云昭的话音刚落,就听张绣在门口大声喊道:“陛下有旨,宣倭国使者鸠山行一郎觐见——”声音喊得大不说,还拖了长音。 看来,他也没能承受住倭国人杀自己人威胁旁人这一手段。 毕竟,他们可以没人性,大明不能没有。 鸠山来到大殿上,瞅着高高在上的云昭匍匐在地,恭敬的道:“下国使臣鸠山行一郎见过陛下。” 云昭道:“朕以为可以看着你把所有的使者都杀光,可惜朕没能看到,回去告诉德川家光,就这一点,朕不如他。 另外,再告诉德川家光,他的行为让朕非常的愤怒,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离开朝鲜,如果超过这个期限,那就别回去了。” 鸠山连连叩头道:“陛下——” 云昭不等鸠山把话说出来就怒道:“别给朕说理由,免得朕改变心意,去吧。” 鸠山见皇帝怒容满面,不敢再说话,大明皇帝给的期限,对倭国非常有利,他也担心说错话让皇帝改变主意,就再次大礼参拜之后就退出了大殿。 “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使者传信的时间,那就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使者在路上耽搁一下,估计会留更长的时间。 不过,总体上,倭寇还能在朝鲜停留三个月的时间,陛下这得有多讨厌朝鲜人才会给这么长的时间啊。” 韩陵山没有走,他依旧端着酒杯站在帷幕后边,鸠山走了,他就出来了。 云昭叹口气道:“朝鲜必须收回来,否则大明东方就缺少了一道屏障,哪里的人又不肯接受大明王化,所以,且让德川家光与多尔衮得逞一次吧。 人家在施行这次军事行动之前,估计已经考虑到朕的反应了。 哼哼,两个一心为大明着想的家伙,还真是出乎朕的预料之外。” 第二十五章跟不上时代的人 第二十五章跟不上时代的人 “爹爹,为什么多尔衮跟德川家光要考虑我们大明的利益呢?” 云彰捧着一本书站在云昭的背后问。 云昭把云琸从脖子上拿下来道:“因为我们的拳头最大,最硬,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股强盗,所以,那些小强盗在做买卖的时候,就必须先满足我们的胃口,如果没有满足我们,那么,他们抢来的东西就成不了他们的。 他们自己还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买卖。 这就是小强盗的悲哀之处。” “爹爹,你当过小强盗吗?” 云显很明显,更对自己爹爹的倒霉历史比较感兴趣。 云昭叹口气道:“大家都是从小做起来的,怎么可能没做过呢,你过世的云猛爷,老虎爷,豹子爷,他们可都是被孙传庭,洪承畴祸害过,被人家抓住之后把刀剑融化掉打造成了修路的工具,在工地上当了一年多的苦力。 如果不是你爷爷花钱把他们赎出来,说不定会被砍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别人说起我们家的时候都用千年贼寇这个说法?” 云显对父亲这个说法好像很不满意,觉得云氏就该从一出世,就该是一个家底丰厚的风云老奸贼。 云昭笑道:“咱们云氏当了很多年的贼寇,除过这十年间还算顺利,其余一千多年都是官府打击的对象,必须要躲起来才能活命。 对了,谁告诉你咱们家是千年的贼寇?” “孔青,他刚刚说完,就被孔秀先生一巴掌给抽的脸都肿了。” 云昭点点头道:“这家伙就该抽。” 跟二儿子说完话之后,云昭就来到问了一句话之后就不吭声的大儿子跟前道:“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快点问,你爹爹时间不多。” 云彰就放下手里的书本道:“爹爹,强弱之间如何衡量呢?只有力量这个一个衡量的标准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道理其实都是属于强者的,而衡量谁是强者的主要标准就是——财富,人口,武器,以及英明的君主。” “那么,才学呢?智慧呢?仁慈呢?” 云彰似乎有些不服气。 云昭笑着道:“如果才学,智慧,仁慈最终都不能转化成力量的话,拥有这些品质越多的人或者国家,他们就会表现的越弱。 儿子,力量的形式是多样化的,可是这些多样化的表现形式如果最终不能转化成真正的实力,是没有用处的。 就像现在的大明是一头长着獠牙,长鼻,利爪的大象,他不仅仅皮厚经得起损失,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发起反击。 这样的大明不是多尔衮这头狼,德川家光这条毒蛇能应付的了的。 只要我们对他们不满,就能立刻杀死他们。” 云彰想了一下道:“如此说来,以理服人并不存在?” 云昭大笑道:“存在,只存在大家都出在同一个等级之上的时候,如果力量稍微有些失衡,就会变成以力服人,所以说,衡量一个国家的强弱,力量依旧是第一位的。” 云彰点点头,又对云昭道:“爹爹,我能为大明做些什么呢?” 云昭扶着儿子的肩膀,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你给这头已经长出尖牙利爪的大象安上一对翅膀。这样它就能上天下海。 在天,他就是一头蛟龙,在海,他就是一头巨鲸!” “先生总说,力量是有尽头的。” “我们的生命是有尽头的,至少,在你的生命结束之前,你看不到力量的尽头,你的先生们的生命消失之前,更看不到力量的尽头。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纯属于杞人忧天。” “爹爹,您认为力量的尽头是什么模样?” 云昭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对自己的三个孩子道:“当人们研究出一种病毒,可以让所有人死去的时候,是力量的尽头,当人们制造出一种炸弹,可以在一瞬间让成千上万的人一瞬间死去的时候,那就到了力量的尽头,当我们发现我们可以轻而易举摧毁我们自己的时候,那就到了力量的尽头。 你们要记住,要谨慎使用自己的力量……” 云昭下午跟自己的三个孩子交谈之后,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他不觉得自己下午跟孩子们说的话很正确,或许他就不该说这些话。 人的本性就是在闯祸,而后反思,再到闯祸,再反思这个怪圈里轮回。 哪怕是云昭这个先知先觉者也是如此。 看来,这就是人的天性。 身为皇帝,云昭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资源,他用了三天时间,就让秘书监整理出来了厚厚一摞子关于云彰问题的真实案例,命人送给了云彰。 这里有智慧演变成实力战胜表面实力拥有者的,也有仁慈转化成实力最终战胜武力强悍者的,不过,这两种力量演变的案例实在是少的可怜。 在这些实际案例中,一般都是强者战胜弱者,弱者翻盘的概率太小了,小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云显把他的自行车卖掉了,卖了六万个银元。 这其中就有自行车的制造技术以及自行车的专利。 这些东西都是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 对于这件事,钱多多非常的愤怒,觉得儿子有些败家子的潜质。 云昭却不以为然,儿子的行为跟自己当年把家族收集了百年的欠条一把火给烧掉比起来不算什么。 所以,他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也不准钱多多再教训儿子。 “他是皇子……” 钱多多跟丈夫抱怨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音。 “自行车是我给儿子的,属于他个人,他想怎么处置都是他的事情,你不能阻拦。” 云昭跟冯英躺在锦榻上,对推门进来的钱多多没什么好脾气。 钱多多一把掀掉两人身上盖着的薄被,径直坐在中间,丝毫没有把只穿着亵衣的冯英当成一回事。 “耍脾气去你屋子里耍。” 暴躁的冯英站起身,就抓着钱多多的脖子把她丢了出去。 关上门之后,任凭钱多多如何砸门也不理会。 “夫君不许帮她,一点规矩都没有。” 冯英见云昭似乎要去开门,立刻就给了警告。 云昭只好重新躺下,继续听冯英说她对解散黑衣人组织的看法。 黑衣人一直都是只属于皇族的力量,在云氏力量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是云氏自我防御的一道钢铁长城。 蓝田皇朝里的很多人,很担心黑衣人最终会变成朱明皇朝时期东厂或者锦衣卫一般的存在,对于黑衣人全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很多年过去之后,人们发现皇帝并没有重用黑衣人的意思,甚至从三年前就开始削减黑衣人的权柄,到了现在,黑衣人就仅仅以皇家卫队的形式存在。 “夫君,我们已经五年时间没有接收新的黑衣人了,现在,黑衣人已经老化了,很多人已经不堪驱使,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准许黑衣人解甲归田。 这对他们是一个解脱,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个解脱。” 黑衣人组成.人员最多的是云氏盗贼,十几年下来,这些老盗贼战死的战死了,受伤的受伤,退役的退役,现在剩下的人手连一千人都凑不齐了。 继续保留的意义不大。 “他们愿意吗?” “不愿意,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承担昔日的职责了,这两年,针对夫君的刺杀并没有减少,相反,刺杀您的人似乎更多了。 今年,出现了两次纰漏。” “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涉及到内层安保,只是外围出事,所以妾身就没有禀报,不过,这样下去是不成的,该换人了。” “你既然要对他们动手,记得安排好他们的生活,同时,也不要全体清退,好些人我用着很顺手,哪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继续让他们跟着我。 就算是家里的一条老狗,你也不能把他们丢到一边之后就不理会。” 冯英叹口气道:“就怕夫君这么说,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云昭看着冯英道:“这一点没法改,跟这些人相处了这么些年,感情生出来了,就很难舍弃。” 冯英转过身子躺在云昭的怀里道:“梁三这批人真的不好安排,早年间还想着让他们成家,可惜,这么些年下来,没几个人成亲的。 梁三还好安排,他想去云显身边当贴身护卫,多多也跟他亲近,也愿意把显儿的安全交给梁三,可是,别人呢,眼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跟不上局面。 这些人身手不错,但是在使用火器方面就很差了。 凤凰山军营训练出来的年轻人,比他们强的太多了,无论是武技,纪律,以及作战技巧,都不是梁三这些人能比的。 夫君,在军中,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常态。 再加上黑衣人的存在,本就是我们皇族的污点,不如慢慢地让这些人消失,对大家都好。” 云昭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很不愿意跟冯英商量这个事情,尽管冯英说的很有道理。 天亮的时候,云昭在大书房漫步,看到两个全身甲胄的护卫,这太稀奇了,蓝田军中早就不配发这种戴着面甲的甲胄了,凡是有这种甲胄的一般都是军中老人。 就来到他们身边道:“打开面甲。” 面甲打开了,云昭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鬓角已经雪白的汉子。 “梁三,少将也开始站班了吗?” 梁三的嘴角蠕动一下道:“手下人值班出了差错,老奴就过来替一下,免得出差错。” 第二十六章老强盗的幸福生活 第二十六章老强盗的幸福生活 “进屋去喝酒!” 云昭发出了邀请。 “陛下,老奴正在值班。” “狗屁的值班,进入陪我喝酒。” “皇后……” “我昨晚刚睡过她……我在上边!” “哦,老奴遵命。” 云昭其实不喜欢在早上喝酒,不过,在看到梁三头上的白发之后,觉得这顿酒得喝,免得以后没机会了。 上一辈子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师傅年纪还不算大,而自己工作太忙,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就总是把相聚的时间一拖再拖,等到他想起来了,再去拜访师傅的时候,只能看他挂在墙上的照片。 人这一生其实活的非常侥幸。 跟那些成群结队要去高山湖泊里去产卵的大马哈鱼没有太大的区别,天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有的被渔夫抓走了,有的被大鸟抓走了,还有的被站在水里的狗熊当成了口粮。 能活着抵达高山湖泊产卵的永远是少数。 梁三这些人年轻的时候看似横行无忌,其实呢,他们在那个时候已经吃遍了苦头。 当强盗不是一个很舒服的活计。 起五更爬半夜的乃是家常便饭。 他们的生活习惯跟普通人是相反的,因为,他们总要的等到那些普通人睡着了,或者不防备的时候才好下手。 因此,他们的身体崩坏的速度很快,四十岁的他们还能提着刀子笑傲江湖,等到了五十岁,他们的手开始哆嗦,开始畏寒,开始腿疼,开始胃痛,睡一晚上,他们腰就痛的直不起来。 他们知道,老强盗该死了。 以前,云氏的老强盗们就是这么死的。 此时的梁三不再是那个在黑虎山上杀人如麻的巨寇,更不是那个保护着钱多多转战千里的豪雄,现在,他老了,区区三年时间,他的头发就变得跟雪一样白。 三杯酒下肚,梁三跟老贾也就放开了。 毕竟,眼前的这个小胡子男人,是他们曾经的寨主,他们曾经的家主,更是他们的皇帝。 以前,他掌控着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幸福,现在一样。 “想好怎么过以后的日子了没有?” “离开云氏我们什么都不是,很么都没有,陛下,就让我们在云氏待着吧。” “云氏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谁也没资格撵你们走,朕也不能,记住这句话……等等,我还是给你们写一份文书拿在手里,你们更加安心些。” 云昭说着话站起身,来到桌案边上,随便找了一张用绫子装裱过得圣旨,提笔写了一行字,又翻出自己的玉玺,在印泥上按了按,重重的盖在上边,喊来张绣重新写了一份好入档。 见墨汁已经干了,就随手把圣旨丢给梁三道:“拿着,有这东西,只要朕还有一口吃的,有一件衣裳,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有你们的口粮,衣衫,跟睡觉的地方。 真不知道你们当年都干什么去了,那时候不找老婆,却把大把的银子全丢窑子里,现在老了,还要朕给你们养老,真是不知所谓。” 梁三笑呵呵的将圣旨揣进怀里道:“儿子养老,那有陛下给养老来的舒坦。” 这不需要客气,在云氏这杆大旗下,梁三跟老常这两个老伙计出生入死多年,现在接到特殊的恩遇,不用感谢云昭,他们觉得这是自己出生入死一辈子换来的。 “你们准备进内宅,还是打算在外边?” “不进内宅,太后的脾气不好,老奴几个手脚慢,干活跟不上会被责罚,陛下开恩,就在玉山弄一个庄子,让我们住在庄子里,老奴去当这个庄主。” 说着话,梁三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绢图,铺开了放在云昭面前。 “庄子就建在秃山后边,这里向阳,闲暇之时,老奴还能晒晒太阳。至于庄子里只收留我们自己兄弟,半老的养活老的,老的伺候不能动弹的,老奴估计,再有个十几年,陛下就不用为老奴们费心了。” “你是少将,一年的俸禄足够你十年花用了,自己买一个宅子,再弄几个仆役,婆子伺候你,不成吗?非要把自己弄得跟叫花子一般?” “我有俸禄?” 梁三用怀疑的目光瞅着云昭,同样的,老贾也在纳闷。 云昭愣住了,看了一下张绣。 张绣立即道:“梁将军一年的俸禄八千七百六十四个银元,这仅仅是他的本职俸禄,他还是我蓝田的下将军,又有虚职金三千七百五十二个银元。 不仅仅如此,他还有冰炭两敬,肉粮补贴,以及年限金,住房金,还有出任务时候的特殊补贴,一年下来怎么也有一万五千枚银元。 贾上校的俸禄不如梁将军多,一年下来也有九千多枚将近一万枚银元。 这些钱每个月都会按月发放,没有一个月疏漏。” 梁三抓抓后脑勺道:“没领过。” 老贾也道:“按照惯例,这些钱都分配给阵亡的兄弟们了。” 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阵亡,伤残的兄弟都有专门的抚恤金,哪里用得着你们多事?再说了,这些年,兄弟们都没有机会出任务,哪来的伤残?” 梁三摇摇脑袋道:“不知道,反正没领过。” 云昭强忍着怒火道:“没领过钱,你们这些年吃喝嫖赌的钱哪来的?” 梁三搓搓手道:“陛下,您也知道,老奴一向跟着钱皇后,没钱了……皇后总会赏赐老奴几个。” 云昭往嘴里倒了一杯酒,长吸一口气道:“是多多在忽悠你们?” 梁三摇头道:“反正老奴总有喝酒,吃肉的银子。” 云昭忽然不想问了,他觉得问钱多多可能比问这两个糊涂蛋会更加的清楚明白。 忍着脾气喝了一上午的酒,问清楚了这些人的处境,就让这两个老东西走了。 张绣趁机凑过来道:“他们的钱都领走了。” 云昭道:“一年一万多枚银元,他们花到哪里去了?” 张绣道:“赌了。” “赌了?” “谁敢收他们的钱?” “有!” “谁啊?” “云杨……” 云昭捂着胸口缓缓地坐下来,无力的指着张绣道:“把这个混账给我叫过来。” 张绣道:“云将军人在潼关。” “他不在潼关,他在长安……” 张绣去发电报了,不一会就回来了,给皇帝倒了一杯茶水道:“最晚两个时辰之后云将军就会到。” “等他来了,立刻告诉我。” 云昭气的手都在哆嗦。 他一直对军纪抓的很严,唯独没有想到黑衣人这里居然是一团糟,他总以为黑衣人这里用不着说军纪也该是一支精悍的力量,没想到,出现了灯下黑。 很明显,冯英早就发现黑衣人已经不妥当了,但是,黑衣人所属是云氏核心的力量,对于这群人,她身为皇后其实是没有权力对他们说三道四的。 全世界能让黑衣人俯首帖耳的,只有云娘,以及云昭。 这一次冯英之所以会告状,说是要裁撤黑衣人,恐怕就是因为黑衣人已经开始糜烂了。 这些人原本就是强盗,山贼,在云氏危机四伏的时候,他们还能齐心协力的帮助云氏渡过难关,为此,他们即便是丢掉了脑袋,也不在乎。 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劣根性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 总觉得自己烂命一条,能吃喝享受的时候就死命的吃喝享受,每过一天好日子在他们看来都是赚到了,指望一群土匪强盗去考虑自己的明天,纯属想多了。 梁三对钱多多有恩,而钱多多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拿钱还人家的恩情。 根本就不需要梁三这个混账张口问钱多多要钱,只要他装出一副羞臊的样子吱吱呜呜的出现在钱多多身边,钱多多就会把大把的银元丢给他们。 对于自家人……钱多多豪阔的令人无法想象。 云杨没有来,钱多多倒是先来了,梁三这个混蛋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当然会找钱多多求救。 “你知道云杨在黑衣人中开赌场的事情吗?” 钱多多点点头道:“知道啊,他们也就是没事丢两把骰子,打几圈马吊,输赢不大,就是玩闹。” “梁三,老贾已经很多年没有领过俸禄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钱多多掩着嘴巴笑道:“钱输掉啦,妾身就补给他们,算不得什么大事,输赢都是自己人的事情,只要全家安乐,妾身愿意出这几个钱。” “那么,你知道黑衣人军纪破败的事情吗?” 钱多多点点头道:“其实妾身怂恿他们这样做的。” “为何?” 云昭咬着牙问道。 钱多多见左右无人,就低声道:“他们生是云氏的人,死是云氏的鬼。” “什么?”云昭吃惊的看着钱多多,他万万没有想到钱多多会这么回答。 钱多多坐在云昭身边,一边用手抚摸着云昭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低声道:“他们是云氏最黑暗的一面,放在别的帝王手中,天下大治之后,也就是这些人的死期。 妾身知道夫君是一个容易念旧情的人,不会杀这些人,可是,这些人不处理,我云氏依旧是千年盗匪世家。这个名声永远扳不过来。 他们既然喜欢吃喝嫖赌,喜欢堕落,那就支持他们这样做就是了,让他们快快活活的生,快快活活的死,我们无非是花费一些银钱而已,这样做难道不好吗?” 第二十七章天下无贼 第二十七章天下无贼 云昭一瞬间就全明白了…… 终于明白梁三这些人为什么会不成亲,不置办家产,不为明天储蓄了…… 他们不是傻子,相反,他们是世界上最强悍的土匪,强盗,山贼! 他们是最聪明的强盗! 他们知道自己不干净,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个新生的皇朝,他们与这个新生的朝代格格不入。 死在自家主子手里的山贼,强盗,马贼,飞贼,巨寇不少于三百万! 如今,李弘基带着最后的巨寇们去了极北之地,听说,他们在迁徙的路上死伤无数,如今,在极北之地与吃人的罗刹人争夺活路。 张秉忠带着最后的巨寇们进入了西南的茫茫林莽中去了,听说,西南恐怖的林莽吞没了一半以上的人马,即便是如此,他们依旧活在帝国的包围圈中,不知道那一天就会彻底消失。 他们知道尿罐子用完之后,就会被主人丢出去的道理。 把尿罐子丢出去的主人一般是仁慈的主人,要是遇到心狠的主人,有了干净方便些的厕所之后会把尿罐子打烂。 他们就是云昭最后的尿罐子。 既然知道,那就要有做尿罐子的自觉,他们相信,云昭不会是一个心狠的主人,最多不用他们这些尿罐子也就是了。 后面的事情证明了这一点。 主人用他们平灭了湘西的强盗,平灭了太行山的强盗,就把他们全部调回来,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守在玉山,领着俸禄却什么事情都不用他们做。 因此,他们绝望了。 生与死,就在云昭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他们觉得做任何事情都是无用功,所以,他们吃喝嫖赌,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花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死呢。 云昭披上大氅出了屋子,钱多多在后边喊了很多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匆匆赶出来的时候,发现丈夫已经离开了后宅。 云杨回来了,在前院神色忐忑,梁三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云杨,所以,他现在正在思忖,如何避免被家主责罚。 “走,我们去找老梁赌钱。” 云杨一听这话,双膝立刻就有些发软,涩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云昭道:“走吧,我好久没有跟他们一起胡闹了,再不胡闹一次,他们就老的胡闹不动了。” 玉山城里只有一座军营,那就是黑衣人的驻地。 平日里,这里总是乱哄哄的,今天,这里不但安静,还干净。 最重要的是军营门口还站着四个铁皮人。 云杨上前掀开面甲瞅了一眼铁皮里面的人笑道:“看好,别让陛下看见!” 说完之后就愣了一下对跟在后边的云昭道:“我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云昭瞪了云杨一眼就率先走进了军营。 今天,黑衣人的军营里很没有意思,没有喝酒时的乱吼,也没有赌钱的热闹场面,梁三,老贾两人直挺挺的跪在军营中间,一人面前插着一柄横刀。 张绣上前拦在云昭身前,被云昭一把给推开了。 他来到梁三面前道:“今天早上以为你们不懂得营生,怕你们饿死,就给了你们一道活命的旨意,后来发现弄错了,你要还给朕。” 梁三笑道:“已经晚了,这道旨意已经选不了,陛下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那有收回的道理。” 云昭叹口气道:“起来吧,把刀收起来,今天我们好好地赌一把,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赌过钱了,记得上一次我们全员聚赌,还是在汤峪的时候。 那一次,猛叔赢得最多,豹子叔一直喊豹子,偏偏他输的最多,最后还把闺女输给了我,回去之后才想起来,豹子叔的闺女就是我的妹子,赢过来有个屁用。” 梁三沉吟一下道:“陛下赌钱,有失体面。” 云昭道:“别说出去就成,走吧,今天我坐庄,你们全来。” 梁三见皇帝主意已定,虽然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还是咬着牙帮皇帝把场子支应起来了。 就在院子里,天气虽然冷,可是七八个大火堆烧起来之后,再加上周围挤满了人,那里还能感觉到冷。 云昭大马金刀的坐在最中间,掀一掀自己的皮帽子,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案子上道:“今天赌钱的规矩老子说了算,你们竖起你们的驴耳朵给老子听清楚了。 就丢骰子,点大赢,点小输,豹子翻倍,全红十倍。 出千砍手,耍诈众人踩,点子平庄家通吃,庄家豹子大于天! 没钱了,牵牲口,赔老婆,卖娃两不相欠。” 众人见云昭说的豪气,不由得想起云氏以前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声好,然后就齐刷刷的把目光落在云昭手上。 偌大的一个场子里就一个青瓷大碗,云昭一松手,手里的三个骰子就落进大碗了,滴溜溜的转动着,在众人齐心协力大喊的“一二三”中,最后停止跳跃。 “四四六,十四点,中平!” 梁三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大吼一声,然后第一个抓起骰子,在骰子上吹了一口气,就把骰子丢了下去。 “四五六,十五点顺子,赢!” 云昭瞅瞅背后的云杨道:“输了,赔钱吧!” 云杨幽怨的瞅瞅云昭,很想反对,可是他发现云昭看他的眼神不对头,连忙掏出钱袋丢出一个银元道:“你赢了拿走。” 云昭冷笑道:“一把一百个银元,他们输了,可以欠着,我们输了不能欠。” 云杨惨叫一声道:“你这是给他们送钱……好把,我掏。” 云昭拿起梁三的酒壶喝了一口酒道:“派人回家取钱,今晚,我们赌到天亮……” “啊——” 赌局继续,即便是天上开始落雪了,云昭也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的赌性看起来很浓,也赌的非常投入。 不知不觉,桌案上就堆满了银元。 云昭赌钱,赌的极为豪爽,赢了欢天喜地,输了则指天骂地,与他昔日赌钱的模样别无二致。 不知什么时候,钱多多钻进了赌局里面,靠在云昭身边帮他出钱,收钱,忙的不亦乐乎。 云昭再一次丢出一个十一点之后,就瞅着钱多多道:“你怎么来了?” 钱多多道:“等您的钱输光了,妾身也能算成银子赔给人家。” 云昭丢出一把银元之后道:“我看起来是不是显得特别混账?” 钱多多流着眼泪道:“如果妾身做错了,您尽管惩罚就是了,别这样伤害自己。” 云昭摇头道:“你做的没错,冯英做的也没错,甚至云杨这个混蛋也没有做错,只是你们都忘了,我姓云,顶着这个姓,云氏一族的好坏我都要接受。 这些人不是好人,应该被送去人道毁灭。 可是,你夫君我就是好人了? 别忘了,你当初都是被老子抢回来的。 当年,我带着他们在关中日也不停的火并别的强盗,带着他们打家劫舍,真正说起来,老子才是这世上最大的一个巨寇。 不能在当了皇帝之后,就把以前给忘记了,洗脚上岸了就不能说自己是一个干净人。 云氏强盗最强盛的时候,老子麾下有三万强盗,你看看,现在剩下几个了? 当初做强盗是真的没办法啊,我们要是不做强盗,就要被别的强盗屠杀,劫掠,你夫君是个自私的性子,既然别人能抢,老子为什么不能抢? 云氏强盗就是这么来的……” 云昭越说,钱多多脸上的泪水就越多,云杨输的钱也就越多。 梁三这群人早就发现庄家不对劲了,他们不但没有停手,反而赌的越发厉害了,直到桌子上开始出现地契,房契,金块,玉石,宝石之后,云杨终于没办法忍耐了,一抬手就把桌子给掀翻了,怒吼道:“老子没钱了。” 梁三将桌子重新翻过来,重新找了一个大碗,往里面丢了三枚骰子道;“陛下,我们赌一把大的。” 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放在赌桌上,狞笑着道:“陛下,就赌这个。” 云昭瞅了瞅散落了一地的金块,银元,玉石,玛瑙,宝石,以及各种有契约,淡淡的道:“留着吧。” 梁三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道:“陛下,赌了吧,一把见胜负,这样痛快。” 云昭道:“你们输了,人头落地,朕输了,却赔不出对应的赌注,所以,没法赌。” “陛下富有四海,怎么可能赔不出来?“ 云昭撇撇嘴道:“死了那么多人,我就算拿出金山银海也没用。” 梁三大笑道:“这么说,我们从今天起可以退役了?” 云昭点点头道:“你们已经打不了仗了,还留着你们的番号做什么。” “云氏从此不再是强盗了吗?” 云昭道:“我倒是这么想,可是,不论我怎么洗澡都洗不掉身上的贼腥味,不过,我们还是要改变的,维持好我们的江山,让这天下再也不要出现贼寇了,最好,我们这些人是全天下最后的贼寇。” “陛下,我想去种田!” “那就去种田!” “陛下,我想娶刘家寡妇,她已经帮我缝补衣衫十一年了。” “那就去娶刘寡妇,过门的时候,我婆娘去随礼。” “陛下,这些年杀人杀的多了,我想去当和尚念经。” “那就去延福寺当和尚,我婆娘会布施。” “陛下,……” “滚,全都滚,滚去干你们愿意干的事情,以后不要舔着一张强盗脸再出现在朕的面前说自己选择错了。” 第二十八章虚弱的云昭 第二十八章虚弱的云昭 天亮的时候,云昭瞅着空荡荡的军营,胸口一阵阵的发痛。 火堆已经快要被大雪压灭了,偶尔还能冒出一缕青烟。 他的手被寒风吹得生疼,几乎没有了感觉。 梁三,老贾跪在他面前已经成了两个雪人。 即便如此,云昭还是用尽力气狠狠地一巴掌抽在梁三的脸上,咆哮着道:“既然他们都不愿意当兵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说罢,又一脚将老贾踹翻,发疯一般的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云氏族规,阴族不可脱。” 云杨在云昭背后小声道。 他不说则罢,说了话便是引火烧身,云昭从老贾的肚皮上跳下来,一巴掌就抽在云杨的脸上,红着眼珠子吼叫道:“我这些年改掉的祖训还少吗?” 云昭挨了一巴掌连连后退,用钱多多挡在自己前边,他看的出来,云昭真的很生气,这个时候,谁在跟前谁倒霉。 钱多多很想把张绣拉在她前边,可惜,这家伙早就借口去安置这些老强盗,跑的没影了,如今,偌大一个军营里面,就剩下他们五个人。 云昭的手才抬起来,钱多多立刻就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声道:“夫君,我再也不敢了。” 云昭的手终于停下来了,没有落在钱多多的身上,从桌案上拿过酒壶,瞅着面前的四个人道:“活该,你们害苦了他们,也害苦了我。 梁三,我从来没有起过弄死你们的心,你相信吗?” 梁三捂着脸连连点头,刚才皇帝那一巴掌抽的很重,他的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云昭抖落身上的白雪,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一个寡妇等了十一年……朕也为难了六年……以后莫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一年可以等呢。” 老贾哼哼唧唧的爬起来重新跪在云昭身边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我们觉得……” 他这是自己找的,于是云昭把没有落在钱多多身上的拳头,换成脚再次踹在老贾的身上。 什么时候了,还在抖机灵,觉得自己身份低,可以替那三位贵人挨打。 “你的少将不要做了。” 云昭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梁三的身上。 “没了这个身份,老奴会饿死。” “饿不死你,去府里当马夫去吧,老贾是你的副手。” 梁三仰天长叹一声,就拖着老贾离开了军营。 云昭对脸冻得发青的云杨道:“他们离我远,你难道也认为我要杀这些老兄弟?” 云杨捂着脸道:“我没有这么想,觉得他们很蠢,就赢走了他们的钱。”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殴打她的意思,就小心凑过来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云昭回头再看一眼空无一人的军营,叹了口气,就钻进马车,等钱多多也钻进来之后,就离开了军营。 等云昭走的不见踪影了,云杨就抬脚在地上踢了一下,一块黄澄澄的金子赫然出现在他脚下,他连忙捡起来,在胸口擦拭一下,四周扫视了一眼军营,摸摸自己被云昭打的生疼的脸,背着手也离开了军营。 目的达到了就好,至于吃了多少罪,损失了多少钱财,云杨不是很在意。 长久以来,黑衣人的存在令云杨这些人很尴尬。 说他们军人吧,他们从不属于军方序列,说他们不是军人吧,他们的地位却在一般军人之上。这对一心整顿军队的云杨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好在,这些人在蓝田皇廷彻底掌控大明之后,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狂暴,以及进入的野心,逐渐变得堕落下来。 这就给了云杨一个很好的处理这些黑衣人的机会。 不仅仅是军人担心黑衣人发生蜕变,就连张国柱这些文官,对于黑衣人也是敬而远之。 他们想的要比云杨还要长远。 云杨只是不希望军中出现一支异类军队。 张国柱他们更加担心,黑衣人会变成锦衣卫,或者东厂。 蓝田皇庭与朱明皇廷其实是一脉相承的,所有人都担心皇帝会把东厂,锦衣卫这些东西也传承下来。 现在好了梁三跟老贾两个人去养马了。 其余的黑衣人种田的种田,当和尚的去当和尚了,不管这些人会不会娶一个等了他们很多年的寡妇,这都不重要,总之,这些人被解散了…… 锦衣卫,东厂为皇帝私有,就连冯英与钱多多也容不下他们…… 云昭就是想明白了这么多的事情,才会极为失态的当场殴打梁三,云杨,老贾这些人,甚至开天辟地一般的准备对钱多多下手。 皇帝不是万能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即便是最亲密的人有时候也不会跟你站在一起。 所以,云昭在风雪中赌了一夜的钱,终于病倒了。 他烧的很厉害……还在看似清醒的时候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从那以后,他就不肯睡觉了。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继续努力工作,即便他的额头滚烫的厉害,他依旧平静的批阅文书,听取汇报,实在顶不住了才用冰水冰凉一下额头。 他反常的行为,让钱多多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她哀求云昭休息,却被云昭喝令回到后宅去。 冯英再次过来哀求,同样被云昭喝令在后宅禁足。 在这个过程中,云虎,云豹,云蛟被匆匆调动回到了玉山,其中云虎在第一时间接手云杨潼关守将的职责,而云豹则从陇中率领一万步卒进驻凤凰山大营。 至于云蛟,则全盘接手了玉山城城防。 不仅仅如此,徐五想奉命回到长安担任长安知府,杨雄匆匆离开中枢,就任汉中知府,柳城就任洛阳知府。 这些调动,没有通过国相府…… 韩陵山见到云昭的时候,云昭气喘如牛,一张脸烧的通红,他一言不发,抱着一柄长刀坐在大书房,就再也没有离开。 张国柱来了,也安静的坐在大书房,后来觉得这样干坐着不合适,就找来一张桌子,陪着云昭一起办公。 “我会好起来的。这点风寒打不倒我。” 云昭咳嗽两声,对担忧的看着他的韩陵山道。 “云杨已经自囚下狱了,要杀他我这就去办。” “咳咳,他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总是忘记了我是一个皇帝,却偏偏要扮演好丈夫,兄弟,亲人,良师益友这些个角色。 这些年假扮下来,我有些累了。 让他出来吧,我该换一种活法了。” 韩陵山没有回答,见赵国秀端来了汤药,亲自喝了一口,才把汤药端给云昭道;“喝吧,没有毒。” 云昭接过汤药一口喝干,胡乱往嘴里丢了一把糖霜,再次看着韩陵山道:“我强大的时候无所畏惧,虚弱的时候就什么都害怕。” 韩陵山眯缝着眼睛道:“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变化。” 云昭笑着对韩陵山道:“难道说我当了皇帝之后,就不再是一个好的对话者了吗?你们以前都相信我,相信我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为什么现在,一个个都怀疑我呢? 连不足一千人的黑衣人都怀疑呢? 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些年,黑衣人为什么会损伤如此之大了。” 张国柱在一边皱眉道:“你把云虎,云豹,云蛟调回来防备谁呢?如果你有确切的怀疑目标,你发话,我跟韩陵山两个可以帮你杀的干干净净。 不论你怀疑的有没有道理,正确不正确,我们都会执行。” 云昭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心里空的厉害,看谁都不像好人,我还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我不能睡觉,担心睡着了就没有机会醒过来。” 韩陵山扬扬手里的长刀笑道:“我这里有把刀,足矣守卫你的安全,好好睡一觉吧。” 云昭指指桌案上的文书对韩陵山道:“我清醒的很。” 韩陵山,张国柱齐齐的叹口气,命赵国秀守在大书房那里都不许去,然后,一个处理公文,一个抱着一柄长刀在云昭面前打瞌睡。 下午的时候,云娘来了,她从云昭手里夺过文书放在一边,扶着走路都颤巍巍的云昭到锦榻边上,温柔的对儿子道:“休憩一会,娘帮你看着。” 云昭看看打瞌睡的韩陵山,再看看昏昏欲睡的张国柱,这才小声对云娘道:“我稍微睡一会,您帮我看着,有事就喊醒我。” 云娘摸着云昭的脸庞道:“好好睡一会,娘哪里都不去,就守着你。” 云昭怀疑的道:“一定要守着我。” “放心吧,娘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我只要睡一会就好。” 云昭说着话,慢慢将头放在枕头上,他的头刚刚挨到枕头,立刻就睡过去了,且鼾声如雷。 云昭刚刚睡着,韩陵山,张国柱立刻就来到他身边,急促的对云娘道:“到底怎么了?” 云娘看着酣睡的儿子,一句话都不说。 倒是刚刚从帷幕后边走出来的徐元寿叹口气道:“还能怎么办,他本身就是一个小心眼的,这一次处理黑衣人的事情,触动了他的小心思,再加上生病,心神失守,本性一下子就全部暴露出来了。 不过,这是好事。” 韩陵山瞪大了眼睛道:“好事?” 徐元寿淡淡的道:“他在最虚弱的时候想的也仅仅是自保,心中对你们还是充满了信任,哪怕云杨已经自请有罪,他还是没有伤害云杨。 有这样的一位君王,是你们的幸运,也是大明的幸运。” 第二十九章梦里的痛苦 第二十九章梦里的痛苦 云昭昏睡了六天。 醒来之后就看到了钱多多那张憔悴的脸。 她的眼睛肿的厉害,那么大的眼睛也成了一条缝。 见云昭醒来了,她先是大叫了一声,然后就一头杵在云昭的怀里嚎啕大哭,脑袋拼命的往云昭怀里拱,像是要钻进他的身体。 云昭咳嗽一声,冯英立刻就把钱多多提起来丢到一边,瞅着云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醒过来了。” 云昭看着冯英道:“我昏睡的日子里,谁在监国?” “张国柱,韩陵山,徐先生,认为彰儿可以监国,虎叔,豹叔,蛟叔,认为显儿可以监国,母后不同意,认为没有必要。” 云昭又道:“天下可有异动?” 冯英叹口气道:“没有,毕竟,您昏睡的时间太短,只要您还有一口气,这天下没人敢动弹。” 云昭道:“告诉母亲我醒过来了,再告诉张国柱,韩陵山,徐元寿,虎叔,豹叔,蛟叔我醒过来了。” 冯英点点头,又有些不忍的道:“云杨快要废掉了。” 云昭道:“让他过来。” 冯英擦擦眼角的泪水,走了两步之后又折回来扑在云昭的床头道:“我以为你强大的跟一座山峰一样。” 云昭道:“山峰也会折断,去吧,把那个蠢女人送过来,就让她躺在我身边。” 冯英哭出声,又把趴在地上的钱多多提过来,放在云昭的身边。 这一次钱多多一动都不敢动,甚至都不敢哭泣,只是一个劲的躺在云昭身边发抖。 云昭叹了口气,将被子盖在钱多多的身上,然后就盯着怔怔的看着房顶。 不一会,云娘来了,她看起来比昔日更加的威棱四射,高高的发髻上插这两支金步摇,白皙的额头上隐现淡青色的血管。只是目光中的焦灼之色,在看到云昭的眼睛之后,一瞬间就消失了。 抬手摸摸云昭的额头道:“高热退了,以后不要这样,你的心不大,装不下那么多人,也容忍不了那么多事情,该处理的就处理,该杀就杀,大明人多,不见得少了谁就运转不了。” 云昭笑道:“母亲说的是。” 云娘又看看云昭身边鼓起来的被子道:“皇帝就没有宠爱一个女人往一辈子上宠爱的,宠溺的太过,祸患就出来了。” 云昭笑道:“这一点上,孩儿这个皇帝就是一个昏君,母亲不必苛责多多。” 云娘点点头道:“很好,既然你醒过来了,为娘也就放心了,在菩萨面前许下了一千遍的经文,菩萨既然显灵了,我也该回去酬谢菩萨。” 云娘再认真看了儿子一眼,俯身抱住了他,将自己冰凉的脸贴在儿子脸上,云昭能感到自己的脸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母亲的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目送母亲离开,云昭看了一眼被子,被子里的钱多多已经不再哆嗦了,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云彰,云显进来了,看的出来,云彰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云显早就嚎叫着扑在云昭的身上,眼泪鼻涕糊在父亲的脸上,还搬着父亲的脸,确认父亲真的醒过来了,又继续嚎啕大哭,搂着云昭的脖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撒手。 云昭分处一只手臂轻轻拍着云显的后背,瞅着云彰道:“为什么没有监国?” 云彰流着眼泪道:“祖母不许。” 云昭道:“上皇有危,皇子监国乃是你的第一要务,怎可因为祖母阻挠就作罢?” 云彰道:“孩儿跟祖母一样,相信爹爹一定会醒过来。” 云昭探出手擦掉长子脸上的泪水,在他的脸上拍了拍道:“早点长大,好承担重任。” 云彰点点头道:“孩儿知晓。”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指着门口对云彰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现在可以放心的去了。” 云彰趴在地上给父亲磕了头,再看看父亲,就决然的向外走了。 云昭捧着云显的脑袋让他看着自己,轻声道:“你兄长要成储君了。” 云显用力的摇摇头道:“我只要爹爹,不要皇位。” 云昭在云显的额头上亲吻一下道:“也是,你的位置才是最好的。” 云显犹豫一下道:“爹爹,你莫要怪母亲好吗,这些天她吓坏了,自己抽自己耳光,还守在您的床边,怀里还有一把刀子,跟我说,您要是去了,她一刻都等不及,还要我照顾好妹妹……” 听云显絮絮叨叨的说钱多多的事情,轻叹一声道:“说到底是你爹爹的心理不够强大。去吧,照顾好妹妹,她年纪小。” 云显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张绣在外边等候,知道父亲这时候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用袖子搽干净了父亲脸上的泪水跟鼻涕,就恋恋不舍得走了。 云显走了,云昭就活动一下微微有些麻木的双手,对直愣愣的看着他的云春道:“让张绣进来。” 云春才答应一声,嘴巴就瘪了,想要大声哭又不敢,匆忙去外边喊人去了。 张绣进来之后,先是深深地看了云昭一眼,然后又是深深一礼轻声道:“天下之患,最难以解决的,莫过于表面平静无事,实际上却存在着难以预料的隐患。” 云昭笑道:“这句话出自苏轼《晁错论》,原文为——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张绣拱手道:“如此,微臣告退。” 云昭道:“去吧。” 张绣道:“微臣知晓该如何做。” 张绣离开后云昭就低头看看藏在肋下的钱多多,发现她已经醒来了,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云昭探手从钱多多的怀里掏出一柄连鞘匕首,随手丢给云花。 钱多多把脑袋又缩回云昭的肋下,不愿意在露头。 “一会张国柱,韩陵山他们会来,你就这样藏着?” 钱多多用力的摇摇头道:“现在很多人都想杀我。” 云昭道:“他们与你是同谋。” “他们要杀人灭口。” “是你想多了。” “夫君,要杀,也只能是你杀我。” “我杀你做什么。快快出去。” “不,我不出去,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 很明显,云昭活过来了,钱多多也就活过来了,她知道丈夫不会杀她,她更清楚地知道丈夫把这个家看的要比江山还要重一些。 丈夫才是她生活的支撑点,只要丈夫还在,她就能继续活的有声有色。 见朝廷重臣,云昭自然不能躺在床上,虽然此时他浑身乏力,手脚僵硬,他还是坚持让云春,云花给他换好了衣衫,坐在前厅喝了一杯热茶之后,身体便舒适了好多。 几天不见张国柱,他的鬓角的白发已经有了蔓延之势,而韩陵山则长了满脸的胡须,一双眼睛更是红彤彤的,如同两粒鬼火。 “天下无恙!” 张国柱郑重的对云昭道。 “军中无恙!” 韩陵山郑重的对云昭道。 云昭喝了一口茶水道;“朕也无恙。” 张国柱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韩陵山道:“我这些天已经帮你重新征召了云氏子弟,组成了新的黑衣人,就得你给他们批阅番号,然后,你云氏私军就正式成立了。” 云昭笑道:“没这个必要。” 韩陵山咬着牙道:“你还是成立吧,这种事又一次都嫌多,再来一次,我担心你会在昏聩中胡乱杀人,跟这个危险比起来,我还是比较信任清醒时候的你。 说实话,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恐惧到这个地步?” 云昭淡淡的道:“没法子,英明神武了二十年,你还不准我崩溃一次?你应该知道,我这是第一次当皇帝,没什么经验。” 韩陵山怒道:“那一个当皇帝不是头一次当皇帝?哪一个又有当皇帝的经验了,人家都能熬下来,怎么到你这里动不动就崩溃,这种崩溃要是再多来两次,这天下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云昭看了韩陵山一眼敲敲桌子道:“好歹我是皇帝,不要把话说的让我难堪。” 韩陵山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以后不再委屈自己了?” 云昭怒道:“你们一个个活的风生水起的,凭什么就老子一个人过得这么惨?” 张国柱叹口气道:“你过得比我好。” 韩陵山不屑的道:“你就是一个干活的大牲口,还是一个喜欢干活且能干好活的大牲口,你要是过上好日子了,我们这些人还有日子过吗?” 张国柱怒道:“原来你们也都清楚我是一个干活的大牲口?”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上指指心口道:“你是身体劳累,我是心累,知道不,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几乎没有尽头的噩梦。 在这个噩梦里,你张国柱掐着我的脖子在质问我,为何要让你整日劳累,在这个噩梦里,你韩陵山提着刀子一步步的逼近我,不断地质问我是不是忘记了昔日的承诺。 在这个噩梦里,你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每一个人都觉得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想想啊,如果是被敌人包围,老子大不了死战就是了,了不起战死也就罢了。 可是,在梦里,你张国柱抱住我的腿,你韩陵山抓着我的胳膊,徐五想,李定国,洪承畴这些混账不断地往我肚子上捅刀子,猛然间后背上挨了一刀,勉强回过头去,才发现捅我的是多多跟冯英…… 狗日的,那个梦真的不能再真了。 你们想想,那个时候的我是个什么心情。” 第三十章人的本能错误 第三十章人的本能错误 “大病了一场,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云昭又喝了一口茶水瞅着张国柱,韩陵山苦笑一声。 韩陵山点点头道:“奋斗的时候最有意思,一个个都忙,一个个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所以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以我之见,陛下应该向外扩张了。” 云昭瞅瞅张国柱道:“你什么意见?” 张国柱道:“军方现在总体上来看是盈利的,我以为他们是有能力向外扩张的。” 云昭摇头道:“不仅仅是军方,我觉得有本事的人不能都放在国内白白的消耗他们的光阴。” “你要把文臣派出去?” 韩陵山道:“大明的文臣与军人有什么区别吗?哦对了,除过没有一身军装。” 张国柱道:“国内刚刚安定,没有这些人弹压,我担心会有反复。” 韩陵山嘿嘿笑道:“四百七十四个目标都在监察部的监察之下。” 张国柱皱眉道:“为何不出手?” 韩陵山瞅着张国柱道:“你别问,这些事情谁沾上谁倒霉。” “我有什么事情?” 韩陵山指指云昭对张国柱道:“谨慎些,他现在不正常。” 云昭苦笑道:“以后不会了。” 韩陵山道:“还说没事了,我才给你出了一个馊主意,你立刻就同意了,看样子这个计策说到你心坎上了,你还是害怕。 阿昭,我们的重点是国内,并非什么狗屁的外部,你现在出去打听打听,外边的国度对我们大明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就外部而言,最强大的是倭国,可是,看看你是怎么对待倭国使臣的,我们的外部没有什么困难,要说最艰难的就是韩秀芬固守的马六甲海峡。 即便是马六甲海峡,在广州造船厂给她送去了六艘铁甲舰之后,我相信,韩秀芬在马六甲的力量已经足够了。她封锁了马六甲海峡,南海就成了我们的内海。 现如今,大明大批,大批的百姓已经离开了大明,乘船去了南洋。 他们在南洋的日子过得远比北方的百姓好,很多时候,一家人在安南能拥有几百亩土地你能信? 洪承畴,金虎,这些年在南洋除过杀人就没干过别的。 他们把事情做的很绝。 先是派金虎将整个南洋一地的土王,皇帝,酋长杀了一遍。 再驱逐安南人离开安南,向中南半岛深处挺近,暹罗被金虎杀的就剩下一个女王了,根本就挡不住那些想要求活的安南人,安南人杀起人来比我们还狠,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屠戮啊。 再加上张秉忠趁机在南洋四处转战,为了筹集到足够多的粮草,他杀人的效率很高,掳掠人口的本事也很强。 说实话,我都想不到南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土人,被杀了那么多,张秉忠还能凑齐五十万人马,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 你把金虎调去了辽东,我觉得不对,这人很适应南方,他就该待在南方,而不是去北方跟多尔衮作战。 如今的西南还需要不停地扫荡,那里的战乱还不能停止,再打上十年,然后我们就能过去捡便宜了。 用有限的精锐人手,让西南快速进入一个人口大量衰减的进程,而不是将大量的精锐派去西南,东北,明说了吧,那是大材小用。” 云昭站起身,扶着腰慢慢地在厅堂里走了两步路,最后无奈的道:“看来,我已经乱了方寸。” 张国柱道:“咱们的政体本身就在竭力避免出现人亡政息这个痹症,想要避免出现这种痹症我们要做的其实就是不断地将权力下放,让权力在各个方面开花,一处人亡政息对大明的影响就很有限了。 为此,你从自己手里剥离了立法权,司法权,治安权,以及交到我手里的行政权,剥离的力度之大,震古烁今! 我想,这才是你发病的因由。 你是皇帝却压抑着自己想要独揽大权的欲望,不断地从自己的权柄中抽出一部分权力给了别人。 如果仅仅是一部分权力也就罢了,偏偏你前几年把权力下放这件事做的很激进。 等你发现的时候,恐惧感自然就出现了,再加上出现了黑衣人的事情,这是你能承受的极限,然后,你就因为一场风寒,彻底倒下了。” “我手中有军权!”云昭对张国柱的说法嗤之以鼻。 张国柱笑道:“恰恰是看重的军权出现了问题,云杨这个蠢货为了整顿军队,将整个军队进行体系化改革,加强你对军队的控制。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衣人因为多年以来不断自然衰减之后,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加上这支算不上军队的军队早就人心涣散了。 云杨没有多想,解散这样一支军队,是他作为兵部部长的权力。 可惜,这个蠢货只考虑到了表面因素,却没有考虑到这支军队对你云氏的意义,可以说,军中这么多军队,真正属于你皇族的军队就这一支,放在以前,这些人就是你的羽林。 这支军队直属于冯英,冯英这些年不是没有改造过这支军队,可惜,你云氏乃是千年盗贼,指望一些乌合之众变成真正的军队,这个难度太高了,至少冯英做不到。 然后,冯英就觉得这支军队已经成了你云氏的负担,就想着解散这支军队,钱多多多了一个心眼,她不想解散这支军队,她知道你是一个长情的人,就想着让这支军队彻底垮掉,就从中用了一些手段。 不论是冯英,还是钱多多,云杨都低估了这支军队在你心中的地位,用他们已经做成的事实,逼迫你亲自解散了这支军队,也终于把你给弄崩溃了。 这就是我看到的事实。 陛下,这天下还是牢牢地在你的掌控之下,我张国柱的命是你给的,他韩陵山当年来到玉山的时候满身的烂疮,就他那样子,白送都没人要,你还是花了四十斤糜子把他买下来了,所以说,他的命也是你给的。 不仅仅我们两个是这样,玉山前三届学子哪一个不是你救的? 云氏老贼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你云氏祖上传下来的一堆破烂,我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臂助,才是你真正的部属。 陛下,昔日的破烂该丢就丢,我们能从无到有的弄出一个震惊世界的蓝田皇廷,我就不信,我们就不能缔造出一个真正的盛世,一个远超汉唐的庞大帝国。 现如今,我们兵强马壮,我们每一个人正满怀信心,一心要达成自己的愿景,陛下,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不能被多疑毁掉你维持了二十年的睿智。 再给我们十年时光,陛下哪怕是整日里酒池肉林般的过活对大明也没有半分影响,因为我们已经把您说过的盘子做的跟苍天一般大。 一两个人的失误,我们承受的起!” 张国柱跟韩陵山在云昭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见云昭疲态毕露,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以前,这种给人打气的活都是云昭干的,现在,云昭跌落到了低谷,就轮到他们来给自己的皇帝打气了,张国柱清楚无误的告诉云昭。 大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黑衣人就是上一个时代啃过的甘蔗渣子,既然是渣子,他身为皇帝该抛弃的时候就该抛弃,不能因为感情而刻意的将黑衣人继续留下来为他们续命,这才是不道德的。 云昭无力的躺在椅子上长叹一声,这一口气出了很久。 从刚才张国柱的话里云昭也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把张国柱这些人当成生死与共的伙伴,相反,把梁三一干贼寇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云昭用力的甩甩脑袋——这是该死的成.人才有的思维! 对孩子来说,一起长大的伙伴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而那些通过家里传承下来的朋友,是没有办法跟小伙伴相比的……可是,成.人的世界里不是这样的,谁先到就跟谁的感情更深。 也就是通过这件事,云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的那些改革者的下场为什么会那么惨了。 人的生活都是有惯性的,这个惯性的力量极为庞大,哪怕皇帝知晓改革对帝国会带来莫大的好处,可是,当改革触及到他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的时候,就强忍着等改革者改革成功一旦成功,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损伤的灵魂复仇。 所以,吴起被乱箭射死,死后还被车裂,商鞅被五马分尸了,他们死的都很冤枉,都是死于人的习惯。 透过窗户看到云杨还跪在雪地里,也不知道这家伙跪了多久…… 他瘦的厉害,双手上全是被冻裂的伤口,脸上也是,光脑袋上脏乎乎的沾了好多的灰。 云昭喝了一口云花端来的米粥,觉得肚子还是空的,又喝了一碗加了糖霜的热牛乳,坐在椅子上休憩了一阵子养养力气,然后就提着一根棍子离开了房间。 云杨见云昭出来了,直到现在,这个蠢货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委屈的瘪瘪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哇哇的哭。 陪着云杨跪在雪地里的还有他爹云旗,同样磕头如捣蒜。 云昭让人把云旗给搀扶走,来到云杨身边问道:“身子骨怎么样?” 云杨瞅瞅云昭手中的棍子缩缩脖子道:“几天没吃饭,你下手轻些。” “你知错了吗?” “我不知道啊……” “我打死你这个不知悔改的混账!” 第三十一章该做的都要做啊 第三十一章该做的都要做啊 皇帝醒过来了,就该工作。 所以吗,张绣搬来了这些天积攒的所有奏章,担心皇帝看不过来,特意做了很多节选,将重要的内容记录在一个本子上,坐在一边随时等候皇帝询问。 “韩秀芬的奏章说,她希望陛下能够准许她离开马六甲海峡,进入大洋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争夺一下对印度,哦,也就是天竺的控制权,她说那里有一块很大的土地。 且土地平坦,稻米在那里绝对能做到一年三熟,而那些土王们一个个都肥成猪了,可以考虑在那里殖民。 另外,韩秀芬在奏折中还说,法国人欧麦德发明了一种新的烟叶,这东西在我大明也有,名曰——阿芙蓉。 属于药品项征税,有镇痛的作用。 欧麦德偶然间发现这东西可以点燃之后吸食,一旦吸食成瘾之后,便需要一生吸食,如果当成一门生意来做,应该有极大地获利空间。 军中军医对这东西研究之后发现,吸食阿芙蓉凝固后的浆汁,会让人产生幻觉,身体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能让受伤的军卒疼痛感快速消失。 不过,在经过在不同人种群中试验之后发现,这东西的好处与坏处同样明显,一旦吸食成瘾,人则变得瘦弱不堪,面无血色,目光发直发呆,瞳孔缩小,失眠,除过想继续要阿芙蓉之外,没有别的念想,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废人。 法国人已经开始在印度试验种植阿芙蓉,听说产量不错,有条件作为一门大生意进行推广。 韩秀芬建议帝国也应该积极参与这门生意,这东西将是自糖霜,棉布之后的第三类大生意,而我大明已经完全占据了中南半岛,有足够的土地,以及人力来促成这门生意。 如果陛下准允,请派专员前来马六甲促成此事。” 张绣念完了,就瞅着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的皇帝等着他批复。 云昭睁开眼睛瞅着窗外的玉山道:“传朕的旨意,清楚无误的告诉韩秀芬,凡我大明子民,除必须药用之外,凡是沾染阿芙蓉者斩! 凡我大明子民,贩运,售卖阿芙蓉者主犯斩首,从犯流放极北之地,遇赦不赦。 不论任何人只要携带阿芙蓉进入我大明国土,不论他是谁,斩!不论是谁的船上发现了阿芙蓉,发现携带者,斩携带着,船主发配极北之地。 若是找不到携带者,全船人员皆斩!” 云昭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很稳,不像是随口应付,更像是思考良久之后的结果。 张绣犹豫一下道:“后面还有韩将军送来的利润预估书,陛下要不要听听?” 云昭不耐烦的道:“告诉韩秀芬,她要是沾染了这东西,我连她都砍!” 张绣点点头,就把韩秀芬的文书放在一边,看样子陛下对于殖民印度的兴趣不大。 “李定国将军奏报,军团已经拿下锦州,营州,与蓝田城团练汇合,如今正在向沈阳进军,不日就能攻克满清都城沈阳,定国将军希望拿下沈阳之后,准许他在沈阳熬过辽东的冬天,等到冰雪消融之后,再继续向北进军。 同时,金虎将军统领的六千新军已经抵达辽东,定国将军命他们进驻营州,金虎将军却建议定国将军派遣他们进驻葫芦岛。 定国将军认为,金虎将军挑选的行军路线一直比较靠海,因此,定国将军问陛下,是否我大明水师也参与了此次伐辽之战。 如果水师参与了,那么,陆军与水师的统御问题该如何解决,定国将军以为,军中最忌讳令出多头,他希望陛下能够把水师也交付他手。 由他统一调度,从而达成陛下要求的战略目的。” 云昭想了一下道:“告诉李定国,统领好他的人马就好,水师不劳他操心,至于金虎可以归入他的麾下,不过,任何与水师联合作战的军务都应该交付金虎全权处置。 另外,同意他在沈阳修整的建议,同时,也同意将蓝田城团练部交付他指挥,明年入冬之前,我希望听到他拿下赫拉图拉的好消息。” 张绣见皇帝已经下定了主意,就把刚才皇帝说的话整理在本子上,然后又拿起一份奏折道:“杨雄进了汉中,他问陛下,能否在汉中重新整理一下水路,好沟通襄樊之地,同时,他还准备继续整顿汉中入川的道路,目前的道路,已经严重影响了汉中一地的发展。 同时,他希望陛下能够允准他出卖汉中朱砂矿,也换取疏通水路,修建道路的钱粮。” 云昭哼了一声道:“准了,把这份奏折转给张国柱,同时告诉杨雄,这种事情不必问我,否则,下一次,我会问他为何对国相不敬!” 张绣连忙记录下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既然杨雄如此安排,那么,徐五想,柳城的奏折也按照这个条例处置吗?” 云昭点点头道:“本该如此。” 处理了一上午的重要奏折之后,云昭就离开了大书房专门去了云杨家一趟。 云杨这顿揍挨的很冤枉…… 这顿揍本该是钱多多的,对于这个女人,云昭下不去手,也害怕打了钱多多云琸会哭的没完没了。 可是自己的无名怒火终究要发泄出来,不打云杨打谁? 离开大书房的时候,云昭特意从书房前院的炉子上取了四五个烤红薯学云杨那样揣在怀里,没想到怀里揣着几个滚烫的烤红薯,全身都暖洋洋的。 这让云昭的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之意,云杨之所以喜欢红薯,就跟当年缺衣少食有很大的关系。 来到云杨家里,云杨的两个乱七八糟的老婆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云昭。 以前的话,云昭很见不得云杨娶得两个老婆,毕竟,一个是尼姑,一个妓院老鸨子,那个尼姑也就罢了,多少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人也是完璧,嫁给云昭好歹能说的过去…… 可是,春风楼原来的那个老鸨子被云杨偷偷摸摸的娶进门,这是云昭万万没有想到的。 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他们的老婆把云昭的后宅几乎当成了自己家,想去就去,就算是张国凤那个农妇老婆,进了后宅也理直气壮。 唯独云杨的老婆,连云昭后宅的门朝那里开都不知晓。 进云杨的后宅不用通报,云昭直接就来到了云杨的床前。 云杨高大的身子佝偻着,还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正在装睡,看样子虽然挨了一顿打,还是有些不服气,不论是张国柱,还是韩陵山,这些明白人没有一个愿意把事情的真想告诉云杨。 云昭坐在云杨的床头道:“我打你是为你好!” 这句话说出来,云昭自己都觉得脸红,却没想到,这句话一下子把云杨的委屈为引出来了,光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瞅着云昭道:“打了我,好歹告诉我原因啊,你一句话都不说,打完了,把棍子一丢,又不理睬我了。” 云昭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云杨道:“听说你睡过去了,我以为是我害了你,在牢里差点上吊,后来觉得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你一眼,就绝了上吊的念头。 后来听说你醒来了,我很高兴,觉得是我错了,匆匆的去看你,你却打我……” 云昭从怀里摸出一个热红薯掰开,递给云杨一半道:“黄瓤子的,甜啊,我烤了好久,趁热吃。” 云杨瞅着云昭道:“就这?” 云昭道:“你以前骗我的时候那一次不是用红薯?” 云杨咬一口红薯道:“你打我我不怨你,你是我的族长,也是我的皇帝,莫说一顿揍,就是打死了都不冤枉。可是,你总要告诉我挨打的原因吧?” 云昭叹口气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薯放在云杨手里道:“忘了吧。” 云杨捧着红薯道:“我差点被吓死,你居然要我忘了。” 云昭见云杨一脸的不服气,只好从怀里把自后一个红薯掏出来放在云杨的手里道:“这总可以了吧?” 云杨瞅着云昭的脸道:“没法说?” 云昭点点头。 云杨大大的咬了一口红薯道:“那好,就说明我这顿揍挨的不冤枉。” 云昭瞅着地面叹口气道:“咱们云氏真的没有人才啊。” 云杨道:“再等等,你儿子,我儿子云舒,云卷,云展他们的孩子都很聪明,以后你有的是人手用。” “韩陵山重建了黑衣人。” “我听说了,不过,这些黑衣人跟以前的那一些人没法比。” “你是说战力?” “不是的,现在军中的战力个人的因素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我说的是忠心,梁三,老贾他们因为你一句话就解散了黑衣人,穿上麻布衣服去后宅养马。 生生死死都听你一句话。 现在的黑衣人可能比老梁他们强,可是,忠心就很难说了。” 云昭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那就解散,重新挑选,我准备年后派云彰去担任蓝田县令,你儿子云纹已经十五岁了,可以用了,新的黑衣人就让他去重建。” “真的?”云杨多少有些兴奋。 “从今后,你老婆也多去内宅走走,见见我娘,刚开始可能会受点气,时间长了,应该就好了。” 云杨听了连连点头。 被甩的太远了,求票。 这几个字打出来很不容易,我原本准备先把欠账还完再说求票的话,没办法,被甩的太远了,只好在没做事之前先求票了。 上个月孑2真的很忙,好多书友觉得孑2不该把过多的精力发在别的破事情上,可是,孑2没办法,甘肃能为网络作家帮上忙的人不多,牵线平台跟作者直接对接,这太重要了。 孑2有兄弟姐妹们支持,能吃饱饭这没问题,可是,别人不行,虽然千字二十,三十,四十的价格不高,一个月五六千块钱不多。 却关系到一些兄弟的吃饭问题。 这就是大事情了。 甘肃这个破地方,不靠海,不靠边,没有好的生态环境,祁连山有矿产还不准挖,土地贫瘠,有一条黄河还在深沟里。 年轻人考学之后就走了,这一走就不回头了。 终究有一些人必须要留下来,在一个平均工资三千的地方总要吃饭吧,相比之下,网文还不错。 我知道对不起看书的兄弟姐妹们,我有时候不请假,不是我不说,而是我想了好长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拖着,拖着,时间就过去了,当一把缩头乌龟也就是了。 好多兄弟姐们生气,说一些我不争气的话,我理解,毕竟大家是花钱看书,又不是白嫖,怎么说都是对的。 只希望兄弟姐妹看完这个单章,知道孑2不是飘了,更不是什么当官就怎么怎么了,我八年前就病退了,借口是——心脏不好,知道吗,我当年撒谎变成真的了,我的心脏真的不好了。 所以,我不敢随便撒谎,我很怕这东西成真。 谢谢兄弟姐妹们,有票就投给我吧。 孑2拜上 第三十二章你们折腾我,我就折腾你们 第三十二章你们折腾我,我就折腾你们 云杨是一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至少在云昭这里是这样的。 多年以来,云昭在云杨的心里在就从人变成了兄弟,最后变成了神。 这一次云昭不告诉他挨打的原因,他也就不再问了,并且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对这件事有太大的好奇心。 尤其是在他的两个乱七八糟的老婆可以去云氏大宅,他的长子可以组建黑衣人之后,云杨决定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很多时候,亲情归亲情,如果没有互动,最后还是会变淡的。 就像梁三这群人,他们的心已经冷了。 即便是暖回来,跟以前也是大不相同。 张国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云氏老贼确实到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刻了,只是,云昭真的可以亲密无间的相信他们吗? 信任从来都是一个伪命题。 他只有相对信任这个答案,没有绝对信任这个可能。 云昭可以把命交给韩陵山这没什么问题,但是,要云昭把江山也放心的交给韩陵山这就不可能了。 一个人为自己负责的时候很容易。 拿自己的命赌一把兄弟间的信任,这样做的人很多,赌赢的人也很多,当然,赌输的也不在少数,总之,是一个概率问题。 云昭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却不敢拿云氏全族的性命去赌。 张国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他对利害的把握很精准,可以一眼看透云昭心中的恐惧,他或许是感激云昭的……可是呢,如今的大明他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在皇族与大明之间选择的话,毫无疑问,他一定会选择大明,而不是云氏。 云昭甚至相信张国柱在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后,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命赔给云昭…… 问题是——云昭要他的命做什么呢?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对未来的恐惧不仅仅云昭有,冯英,钱多多也有,这就是她们为什么会干出一些超出云昭承受范围之外事情的原因。 世界不会随着一个人的指挥棒演奏乐曲,哪怕云昭是皇帝,一个庞大的乐队中间,总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不和谐的音符剔除掉,可是……万一这个音符是他的首席小提琴师不小心弄出来的呢? 把这个首席小提琴师剔除掉? 要是鼓手再来一遍怎么办? 再把鼓手踢出去? 几次三番下来,自己的乐队很能剩下什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乐队从超一流变成三流……好多皇帝都是这么干的,好多老板也是这么干的,最后,他们的下场好像都不是很好。 云昭发现,自己需要换一个思维来面对皇帝这个角色了。 最好的更换思维的方式,莫过于他前世的思维。 这种变化改变的天衣无缝,无迹可循,有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张绣进来的时候,云昭已经思考的很成熟了,所以,在张绣不解的目光中,云昭重新吟诵了一遍张绣在他醒来之后说的一句话。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张绣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马上又收敛起来,恭敬的道:”既然如此,陛下以为臣下能做些什么呢?“ 云昭笑道:“张国柱,韩陵山认为,黑衣人为我蓝田皇朝立下了汗马功劳,骤然取缔有所不妥,所以,朕准备重新构建黑衣人体系,你意下如何?” 张绣的身体微微抖动一下,然后躬身道:“臣下任凭陛下调遣。” 云昭用手指轻叩着桌面道:“云杨的儿子云纹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经常来我这里磕头的那个胖小子。” 张绣继续弯着腰道:“陛下准备启用这个年轻人来构建黑衣人?” 云昭点点头道:“他不成,不过,选来选去,只有他合适。” 张绣继续道:“陛下可是要臣下……” 云昭笑了,指着张绣道:“别说出来,只做,不出声。” “既然如此,陛下的人选必定是云氏族人是吗?” 云昭用手搓搓脸道:”终于还是任人唯亲了,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很多。“ 张绣笑道:”臣下,明白。” “黑衣人不是一支监察力量,这一点我需要你明白。” “臣下明白,黑衣人无法取代监察部,他们也不适合取代监察部,因此,臣下以为,黑衣人只需要拥有世界上最恐怖的作战力量即可。” “人数不能超过一千,一年的花费不得超过三百万银元。” 张绣听皇帝这么说,忍不住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三百万银元足够兵部维持一个万人军团一年所需,现在,却把这么多的钱用在了一支不超过千人的军队上,这不合理。 云昭沉吟片刻又道:“前期先三百万银元,后期不够我会看效果继续追加。” 张绣想了一下,还是郑重的道:“陛下,三百万对于一支不足千人的军队来说,太多了。” 云昭摇摇头道:“你以后会发现,三百万对于这些人来说,不算多,此次招人,云氏全体族人都在招收之列,哪怕已经在军中,在玉山书院就学者也可以参加。” “招收的标准是什么?” 云昭瞅着窗外的玉山道:“他们的俸禄会是其余军人的十倍,所以,他们需要拿出与这些俸禄相匹配的能力来。” “陛下需要多长时间成军?” 云昭叹口气道:“五年!” 张绣点点头道:“魏武卒,秦锐士,汉羽林,蜀白耳,魏虎豹,唐玄甲,宋背嵬,元射雕,我大明该如何命名?” 云昭提起毛笔,在纸上重重的写下两个字递给了张绣。 张绣看过之后点点头道:“鹰犬,为陛下之鹰犬,只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锦衣卫与东厂。” 云昭看了张绣一眼,张绣连忙低下头继续问道:“陛下对鹰犬的期望几何?” 云昭淡淡的道:“到达一切地域、夺占一切先机、克服一切困难、战胜一切对手,朕更希望他们介入危机的时候,危机就应该已经解除。” “千人不够!” “现在够了,以后会多起来。” “臣下明白。” 张绣走了,云昭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玉山上,玉山很高,是一种怪而高,孤峰突起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想起危楼,他自北向东拔起,而后在东方形成断崖,看似危险,却已经屹立了无数年。 “希望这一次,他不会让朕失望。” 云昭喃喃自语。 在这之后云昭又对关中的军事布局做了很大的改变,以汉中,蜀中为关中后援,以潼关、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为锁钥。 至此,关中已经成了大明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在这道核心防线的外围,云杨军团进驻洛阳,为中央军团。 雷恒军团进驻杭州,为东南军团。 李定国军团进驻沈阳,为东北军团。 高杰军团进驻蜀中,为西南军团。 段国仁军团固守西域,为西域军团。 常国玉收陇中,青海驻军,驻守兰州为西北军团,且遥控乌斯藏散兵,继续等待乌斯藏高原上的混乱局面结束。 施琅收大明近海所有战舰,驻守台湾,为大明近海军团。 韩秀芬收拢所有远海舰船,驻守马六甲,为大明远海军团。 大明团练以及昔日的云福军团改编为守备军团,驻守大明各大州府,守备将军为云虎。 昔日的云猛军团统统归属云霄控制,名曰——海外军团。 等云昭把这些军队部署的事情忙完,中华五年的春天就已经如期而至。 在这军事部署的时候,云昭就很少回家了,云娘在得知儿子在做排兵布阵的事情之后,就对冯英,钱多多下了禁足令,不准她们去大书房寻找云昭。 倒是,云彰,云显却能随意出入大书房…… 因为云昭变得严肃起来了,整个大明也就变得没有什么欢笑声,不论是玉山书院,还是玉山学堂,亦或是玉山上的各种寺庙里的各种人,都欢乐不起来。 也就在这个冬天,韩陵山,钱少少联合法部,库藏,三路出击,开始着手整肃大明吏治,三个月的时间里,清理了官吏六百二十七人,处斩一百一十四人,流放三百二十一人,余者尽数囚禁。 受到处分的官员超过了三千,受到申饬的官员超过了五千余。 也就是通过这一次,官员离任审计成了一种最新的常态。 对于这些变化,大明朝野上下感受的非常清晰,就连大明百姓们也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压力。 不说别的,仅仅是《蓝田日报》上连篇累牍的报道的男女官员落马的消息,就让人活泼不得。 “爹爹,有些有功之臣也不能得到您的赦免吗?” 云彰在陪父亲吃饭的时候,见父亲的目光总是落在报纸上,就小声问道。 云昭瞅瞅求知欲满满的大儿子,再看看蒙头吃饭的二儿子,摇着头道:“爹爹虽然是皇帝,可是,要赦免一个罪人,却需要前后,左右衡量才能做出决定。 这一次被捕获的人中间,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情有可原者,他们昔日确实功勋累累,可惜,在当官之后做了很多对不起百姓跟朝廷的事情。 他们的功劳,朝廷以及百姓已经奖励过他们了,现在,他们犯罪了,就该接受惩罚。 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以后绝对不要轻易的就动用你拥有的赦免权,你每赦免一次,你的威望就会降低一分。” 第三十三章事实胜于雄辩 第三十三章事实胜于雄辩 一个皇帝如何才能拥有威严呢? 云昭想了好久才发现,手法有两个,一个疏远近臣,另一个是严苛要求。 这是所有皇帝已经用烂了的法子,即便是在后世,也经常被一些领导经常使用。 法子不怕老,就怕没用,有用的法子自然要常用常新。 不过,这样做了之后,他以前跟自己的部下们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就会荡然无存,云昭成为孤家寡人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也是,自从大禹把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启之后,中华史书上出现了非常多的王与皇帝。 这中间自然有好多雄才大略的人,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云昭自然也解决不好,所以,他选择了从众,从众者最佳。 不过,他又从后世的伟人身上学会了另外一种为人处世的哲学,那就是对高位者严苛,对身份低微者和善,仁慈,并发自内心的去爱他们。 这一套办法,其实就是外交策略中的——远交近攻的变种。 不过,这样做也有疏漏,至少云昭在回到家里之后,晚上跟钱多多同床共寝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个人产生了距离。 以前,钱多多跟云昭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很是嚣张,一般会如同八爪鱼一般的牢牢缠住云昭,哪怕是睡着了也不松手。 现在好了,因为皇帝的龙床足够大,所以,两人的距离也就隔得足够远,伸手都够不到的那种。 以前,钱多多耍小性子的时候,云昭都会安慰她两句,今天,云昭没有这个打算,躺下之后,因为疲倦的缘故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云昭起床的时候,发现钱多多恭敬的坐在床边,一双眼睛肿的厉害,回头再看看她的枕头,毫无疑问,枕头是湿的。 虽然云昭很想安慰她一下,不过,想到钱多多飞扬跋扈的性子,最终还是淡然的起床,洗漱,然后命云春,云花端来早餐。 这两个憨货倒是显得很高兴,云花还从云昭的盘子里拿走了一个包子一边伺候云昭吃饭,一边自己狼吞虎咽的填肚子。 很好,这是云氏后宅的日常,云昭觉得很是温馨。 现在,云昭已经不再跟云春,云花说嫁人的事情了,这两个憨憨的女子好像也认命了,包括她们的家里人也不再提出嫁的事情。 钱多多安静的看着云昭吃饭,跟云春,云花说笑,她很想加入进来,可是看到云昭冰冷的眼睛,就重新低下头,慢慢地吃自己的饭。 饭吃完了,云昭瞅着钱多多道:“显儿要做的事情你莫要阻拦。” 钱多多看着云昭道:“因为云彰继任蓝田县令的事情?” 云昭摇摇头道:“显儿要是觉得不公平,他可以去当蓝田县令,彰儿再挑选一处地方就是了。” 钱多多原本想要流泪的,听云昭这样说,已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没了,因为他觉得这句话比云昭骂她还要扎心。 云昭没有解释,吃完了饭就亲了亲云琸,就走了。 很快,云显就来到了大书房,今天,他表现得很乖,没有随意翻动云昭的书籍跟文件,也没有随意的躺在锦榻上翘着脚看书,而是来到父亲专门给他准备的桌案边上,认真的看书。 云昭瞟了儿子一眼,并没有理会,继续处理自己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 云显很安静,这种安静维持了整整两个时辰,然后,他就突然站起身丢掉手里的书本,冲着云昭吼道:“我要离家出走。” 云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计划跟准备没有?目标地是那里,去了有什么目的,准备达成什么结果。遇到困难之后准备克服,还是退缩。 准备带多少人手去,准备消耗多少资金,准备拿到多少回报?” 云显被父亲问的哑口无言,马上又狂怒起来,拍着桌子道:“不管,我就要离家出走。” 云昭放下手里的笔笑道:“为什么呢?” 云显烦躁的道:“我不喜欢待在家里。” “为什么?” “我不喜欢看到母亲哭哭啼啼的样子,也不喜欢你整天冷着一张脸。” 云昭摊摊手道:“这都是因为你不争气的缘故。” 云显惊愕的道:“爹爹在惩罚母亲,关我什么事情?” 云昭离开办公桌来到儿子面前,按着他的肩膀道:“你要是聪明一些,这时候早就该帮你母亲筹划很多事情了。 你爹我,八岁就当了蓝田县的县令,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云氏家主,到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与世上各个枭雄斗智斗勇,率领百骑去塞上与蛮族争雄。 家里的大事小情,基本上都是我拿主意,你祖母对我做什么事情已经不闻不问,安心的当她云氏的主母,整日里拜佛念经,游玩,逍遥快活。 你再看看你,你整天除过与你那些狐朋狗友琢磨你的那些破玩意,对你的母亲不闻不问,对你爹也毫不关心,让你出去玩的时候带上你的妹子,你永远都推三阻四。 你母亲把你教导成这个样子,她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你还指望我能给你母亲多少好脸,好让她再把云琸给我教坏?” 云显的眼睛睁的好大,过了好久才小声道:“母亲说爹爹恨她!” 云昭一巴掌拍在云显得脑门上道:“恨她?我们昨晚还是在一个屋子里休憩的,你以为我找不到好屋子睡觉?” 云显嘿嘿笑道,赖在云昭的身边像小狗一样的蹭着他的胳膊道:“爹爹,我保证以后好好地还不成吗?”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连你哥哥将要担任蓝田县令一事都不上心,你还能好到那里去?” 云显听父亲这样说,立刻松开父亲的手臂烦躁的挥着手道:“我讨厌跟爹爹一样被困在一个书房里,或者一个公堂上处理公务。 我更讨厌,跟爹爹一样整天要考虑那么多的事情。 我很庆幸大哥能去当那个该死的蓝田县令,每次看到刘主簿,我都想在他那张谄媚的老脸上踹一脚,就我这样的脾性,如果要是真的成了蓝田县令,才是蓝田县百姓不幸的开始。 正好,我大哥喜欢,他的屁.股沉,能坐的住,他就去干好了,问我做什么。 谁规定了一个皇子就一定要喜欢政治的? 孩儿对当皇帝没有半点兴趣! 世界那么大,未知的东西那么多,我母亲有很多,很多钱,多的仓库都装不下,我父亲是全世界权力最大的人,我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皇帝继任者,我这一生,注定可以过得无比的精彩。 您说,我干嘛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探索这个大地上未知的事物,才是我真正的兴趣所在。 我想去西方看看,看看那些野蛮人这些年是怎么利用那些奇思妙想的,我想去埃及看看,看看那些雄伟的金字塔是不是真的跟那些传教士说的一般庞大。 如果可能,孩儿还准备找一些盗墓者,挖开一座金字塔,看看里面的法老王是不是真的可以复活。 总之,我要干的事情非常非常多。 爹爹,你快点给母亲一点好脸色看吧,我讨厌看她整天哭,明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只有在您这里没有半点法子。 我也讨厌爹爹不回家,你回家了,家里什么都会好起来,你不回家,家里就跟坟墓一样。 爹,我跟你说真的呢,您要是再跟母亲闹别扭,我真的会离家出走,说真的,两年前我就有离家出走的想法了。” 云昭笑了,拍拍云显得脑门道:“那就帮你母亲一把,她喜欢胡思乱想。” 云显挠挠脑袋叹口气道:“好烦啊。” 说着话习惯性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刚刚叼在嘴巴上,他的左脸就传来一阵剧痛…… 云显晚上的时候气咻咻的回到家里陪母亲吃饭。 钱多多怔怔的看着儿子左脸上的巴掌印子,垂下头,装作没看见,低头吃饭。 云显瞅瞅母亲开口道:“别多想啊,这是我自找的。” “你犯错了,你父亲就抽了你一巴掌?” “没错。” 钱多多吃一口饭,慢慢地吃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当初从宁夏偷跑回来,闯下那么大的祸,你父亲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指头。 你把他喜爱的电报机拆开,弄得一团糟,他也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 哪怕你在祭祖的时候笑出声来,你父亲也不过训斥了你一顿。 现在,你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他发那么大的火?” 云显二话不说,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很快,他的右脸就传来一阵剧痛。 瞅着被母亲一巴掌抽到汤盆里的烟卷,对母亲道:“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会挨耳光了吧?” 钱多多瞅着儿子左右两张脸上的两个巴掌印,慢慢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云显咆哮一声道:“既然知道了,就好好吃饭,我爹还是像以前一样疼我,没有偏心眼,蓝田县令是我不想当的,皇位是我不想要的。 要不是你们之间还有一堆屁事情,我这时候早就到青海了,玉山书院跟玉山学堂之间有一个关于黄河源头的争论,一万个银元的赏格啊。 说真的我很想拿到,你们就不要拖我后腿成不?” 第三十四章异想天开的时代 第三十四章异想天开的时代 “更高,更快,更强,这是什么意思?” 张国柱端起一杯热可可喝了一口,放在云昭的桌面上,然后指指文书上的这一行字问云昭。 云昭的目光落在装满热可可的杯子上,嘴上却回答着张国柱的问题。 “我想从全国挑选那些跑的更快,跳的更高,身体素质更强的人出来,看看人的身体机能到底能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 张国柱取过可可,又喝了一口问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云昭道:“人都是好斗的,既然大明国内没有战争了,就给他们找一些可以竞争的东西出来,给百姓们多一条可以直达天听的路子。” 张国柱道:“江南有龙州,北方有赛马,再弄这个就多余了吧?” 云昭淡淡的道:“不多于,大明百姓不能仅仅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还应该在吃饱穿暖之后有更高的要求。” 张国柱道:“他们还有鸿胪寺安排的各种戏曲可看。” 云昭道:“动起来更好。” 张国柱道:“他们晚上还要肩负为大明繁衍人口的重任,你看……好吧,我原则上同意,不过,费用,就不要指望从国帑中出了。” “朱存极会办好这件事的。” 云昭说罢就把文书丢在一边,指着张国柱手里的热可可道:“哪来的?” 张国柱笑道:“陛下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昭点点头道:“知道的比你清楚一点。” 张国柱叹息一声道:“喝了半辈子的茶水,突然有了这东西。 冬春季的早晨真的是喝热可可的最好时候,毕竟这种喝一杯就能取暖的东西,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是最好的,当做下午茶也是不错的,微微的苦味,再加上些许的甜味,最适合一人,一书,一桌,一椅……” 云昭敲敲书桌道:“说重点。” 张国柱道:“国相府准备操办一次万国货物大会,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适合我大明的东西,如果有就拿过来,热可可就是其中的一种。” 云昭点点头道:“不如就叫万国博览会吧,每两年举办一次,最好能跟我说的运动会连在一起举办,商业氛围浓厚一点,毕竟,多赚点钱没什么坏处。” 张国柱呵呵笑道:“纳万国财货为我所用,这就是大国长盛不衰的底气,昔日唐太宗李世民得菠菜,欣喜若狂,以千金买马骨的态度,厚赐了将菠菜种子带来大唐的商贾。 我大明托赖玉米,红薯,土豆,才能让我们在那个饥饿的年月里好歹有一口吃食,这些年来,大司农所属,更是从欧洲弄来了最新的红薯,土豆,玉米种苗,开始在大明培育第二代适合大明本土的种子。 现如今,农学的研究成果喜人,这些原始种苗在大明落地生根之后,产量又开始了恢复了,不像咱们早些年用的种子,种了几季之后产量便下滑的厉害。 在某些地方甚至造成了土豆绝收。 新培育的土豆种苗能坚持盛产更多年,农学正在攻克这个问题,有一个农学家声称已经发现了问题,说是大明本土的土豆对病虫害的抵御能力很弱,用存有病虫害的土豆当种子,产量自然就会下滑。 现在,他正在通过新旧两种土豆杂交,看看能不能弄出一种新品种土豆来。 就是因为吃了土豆减产的亏,这一次我才对韩秀芬,施琅,以及广州市舶司下了搜集他们能搜集到的所有新作物,同时,也命令他们收集所有能搜集到的心技术。 看看到底有哪些新作物,新技术能在我大明落地生根。” 云昭隐约听说过土豆在四川减产的事情,他也隐约听说过土豆这东西在种植的时候需要脱毒,至于该怎么做,他是不清楚的,不过,他相信,大明司农寺以及农学会把这个事情搞清楚的。 至于张国柱说的事情,他是完全同意的,即便是张国柱不拿着一杯子热可可,他也会同意举办万国博览会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如果这样的盛会一旦被办成全世界性质的活动,不出十届,大明的农学与新技术一定会走到全世界的最前方。 这种技术性的掠夺,甚至超越了韩秀芬驾驶者巨舰去人家的国土上烧杀抢掠。 张国柱能有这样的眼光与胸怀,云昭是非常佩服的。 得到了云昭的首肯,张国柱就雄心勃勃的去弄自己的新政去了,他准备让大明张开博大的胸怀,以最热烈的态度去迎接世界潮流。 今天又是云彰就任蓝田县令满一个月的时间,又到了年迈的刘县丞或者刘主簿前来禀报的时间了。 这个老家伙已经很老了,脑袋上已经没有几根头发了,原本已经老的走走不动了,可是,自从他的长子在长沙任上得了一场急病过世之后,这个老家伙好像一瞬间就变得精神起来了。 原本在夏完淳离开蓝田县令任上的时候,他就专门上了折子,要求告老还乡,儿子过世之后,他就不提这个事情了,做起事情来越发的勤勉。 跟云显说的一模一样,看到这张谄媚的老脸,云昭也想一脚踹过去。 不过,他还是和颜悦色的让张绣给这个老家伙倒了一杯茶水,自己亲自把茶水推到刘主簿面前道:“不急着说话,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今天公务不多,朕就等着你这条老狗呢。” 刘主簿笑眯眯的道:“陛下不用担心,大皇子做事稳妥,比夏公子还要沉稳一些,就蓝田县的那点事情,难不住大皇子,虽然还有小小的瑕疵,再过两年,保准没有任何问题。” 云昭点点头道:“嗯,不错,终究是有你看着,大毛病应该不会有,你年纪大了,注意身体的话朕就不多说了,没有事情的话,你就多往太医院跑几趟,请那里的大夫帮你盯着点身体好多撑几年。” 刘主簿闻言,立刻离开座位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这些年蒙陛下恩遇,老奴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的恩遇。 现如今,陛下又抬举老奴可以去太医院这种地方看病,老奴就是死了也高兴啊。” 云昭起身将刘主簿搀扶起来道:“你也别觉得这是朕的好心,其实呢,朕心里还存着私心呢,这些年你在蓝田县可谓是兢兢业业,朕都看在心里呢。 你的长子不幸夭亡,这是人间大悲之事,可怜那个能干的小子了,原本朕以为自家后院也能出一个干才,可惜了。 不过,你的长孙已经离开了玉山书院,听说去了陇中靖远担任里长了?” 刘主簿擦擦眼泪高兴道:“回陛下的话,确实如此,老奴的小福儿如今在陇中靖远县皋兰担任里长,听说干的不错,等里长任期满了,就要升迁去天水府。” 云昭点点头道:“不错,好好地磨砺几年,又是一个干才啊,朕听说云彰对于商贾参与铁路建设的事情与夏完淳任上制定的政策有所不同,你知道这件事吗?” 刘主簿道:“回陛下的话,夏公子任上的时候,这些商贾家的庶子们为了跟家里争权夺利,必须仰仗夏公子支持才能站稳脚跟,所以,那几年,他们听话的很。 这几年不同了,一些一文不值的庶子们一个个因为修建铁路赚的脑满肠肥的,开始抖起来了,大皇子到任之后,准备让他们出钱修建入川的铁路,他们竟然敢叫苦连天。 陛下,这不妨事,大皇子是什么人,跟这些一钱不值的混账东西呢说那么多做什么,等老奴回去,就拿他们开刀,让他们知道忤逆了大皇子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刘主簿发起狠来,一双原本弯弯的眼睛顿时就变成了凶恶的三角眼,威势还是有一些的。 云昭摆摆手道:“这件事是云彰太过理想化了,他没有走过蜀道,不知道蜀道的艰难,只是单纯的看见蜀中与关中沟通不便,这才起来修建长安到成都的铁路来。 李白当年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修建关中到蜀中的铁路,绝非几个商贾能做到的,说句胡好听的话,即便是全天下的商贾联合起来也没有本事修建这条铁路。 这件事,只能由国家来做。 你回去之后把朕的话带给云彰,让他亲自走一趟蜀道,再说修建这条铁路的话。 还要告诉他,做任何事情都要量力而行,要循序渐进,莫要急躁,他今年不过十四岁,有的是时间,那么急功好利做什么呢? 让他记住了,他是蓝田县令,不是长安知府或者成都知府,这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 刘主簿连连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蜀道确实艰难,想当初仙人们为了修通蜀中栈道,也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用了多少时间才修通。 老奴一定把陛下的话带给大皇子,同时,老奴一定会陪同大皇子实地走一遭蜀道,看看到底能不能在这里修铁路。” 等刘主簿千恩万谢的走了。 云昭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到底没有长大啊,办事情还是只拼着一口气,这个傻孩子,怎么就想起修入川铁路了呢? 要知道,即便是在后世……修建成渝铁路的时候,也是死伤累累啊……” 第三十五章说的都是大事情 第三十五章说的都是大事情 云昭的大茶壶已经从最初的圆形,变成了今日的筒状,蒸汽活塞的往复连杆装置也终于放在了云昭熟悉的筒子两侧。 这样的火车蒸汽利用效率更高,动力更强,载货量也不断地攀升。 这个变化让大明的火车终于从地域性的运载工具变成了可以长途运载货物的不二之选。 只是,大明多变的地貌特征,让铁路的修建变成了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想要在山里钻洞……云昭基本上是不考虑的,所以,铁路只能沿着古老的道路一点点向前延伸,需要避开河流,沼泽,山峦…… 钢铁桥梁的建设如今还在懵懂期,水泥的使用至今还在摸索期。 云昭一个人是没有办法一下子就把大明的科技水平提高到与后世相媲美的阶段。 云昭预估过,大明现在的科技水平,最多可以与民国初年持平。 云彰之所以会提出修建入川铁路,并不是这个孩子不知道蜀道难,而是因为云昭给他灌输了太多的后世的故事,让他在自觉不自觉之间,认为科技的力量已经可以改天换地了。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 这是云彰抄写的《蜀道难》全文,这孩子一口气抄写了六遍之多,然后,就带着护卫以及那些专门修建铁路的庶子们离开了蓝田县,踏上了千回百折的蜀道。 云显在确定父亲跟母亲之间没有大问题之后,就带着五百多人骑着马烟尘滚滚的去找他的黄河源头去了。 这一次,他去青海,不仅仅要找黄河源头,也准备连长江源头一起找到。 而怂恿云显去做这些事情的,就是他那个狗屁不通的师傅——孔秀! 昨夜,云昭闲着没事就跟钱多多敦伦了一次……味同嚼蜡……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如果变成一个塑胶娃娃,能有什么滋味呢? 这种事情总要有互动才好。 不管夫妻间如何闹别扭,亲密互动又不能不做,如果时间长了,就真的会变成陌路人,然后就会出现很多很多问题。 钱多多处理完事后清洁之后,就重新倒在床上,之露出一双眼睛瞅着云昭。 “没力气了。” 云昭点了一支烟靠在床头对钱多多道。 “你不该这么惩罚我的?” “你是说刚才?” 云昭有些诧异。 钱多多怒道:“你杀我都成,就是不该冷落我。” “刚才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没说刚才!” “哦,那就睡觉吧。” 钱多多一下子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露出美好的上半身,云昭又把她按倒搂在怀里道:“别找原因了,我觉得这件事能过去。” 钱多多不再挣扎,老实的躺在丈夫怀里幽幽的道:“我只是想帮你。” “我知道,所以我说这件事过去了。” “我很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丈夫还是你丈夫,没变化。” “显儿是个好孩子。” “废话,那是我儿子。” “我以后不参与朝堂上的事情了,参与一次你就对我薄情一次,不划算。” 这可能是钱多多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所以云昭笑道:“没办法,我在乎这个,你别碰挺好的。” 钱多多长出一口气把身子往丈夫怀里靠一靠,闭上眼睛道:“睡吧。” 云昭却睡不着了,昔日亲密无间的爱人,现在却需要学习刺猬取暖的方式相处,这真是令人感到心酸,再好的情感也扛不住现实的折磨。 春天的时候,多尔衮等不及冰雪消融就踏上了向北的征程,他丢弃了赫图阿拉,放弃了努尔哈赤的陵寝,放弃了黄台吉的陵寝,放弃了建州人用了六十年时间,战陨四十万战士,损伤百万建州人建立起来的满清帝国。 在李定国强大的压力下,开始向北转移。 多尔衮是最后一个离开赫图阿拉的,他在这座陈旧的城池上站立了良久。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少年人,同他一样遥望着南方。 “万历十三年二月,太祖在对苏克苏浒部、董鄂部取得胜利之后,又剑指苏克苏浒部左邻之哲陈部。 太祖以披甲兵二十五、士卒五十攻打哲陈部界凡城,但因对手准备充分,太祖无所斩获。 当回师至界凡南部太兰冈之时,界凡、萨尔浒、东佳、巴尔达四城之主率四百追兵赶来。 玛尔墩城之战的败军之将、界凡城主讷申、巴穆尼等率先逼近,太祖单骑回马迎敌。 讷申将努尔哈赤马鞭斩断,太祖回马挥刀砍中讷申后背,将其劈为两段,又回身一箭击毙巴穆尼。 追兵见主帅阵亡,呆立一旁。 太祖亲自殿后,用疑兵之计与其部属七人将身体隐蔽,貌似有伏兵一样仅露头盔。对方失去主帅,军心不稳,又担心有伏兵,因此不敢再追。 四月,太祖再率绵甲兵五十、铁甲兵三十征哲陈部,途中遇界凡等五城联军八百。 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太祖的五祖包朗阿之孙札亲和桑古里卸下身上的铠甲,交给别人,准备逃跑。太祖怒斥二人后,与其弟穆尔哈齐、近侍颜布禄,兀凌噶四人射杀敌军二十余人。 敌军虽众,但畏于太祖一方之勇猛,士气大衰,纷纷溃逃。 太祖追至吉林崖,大获全胜……而后便有了大清第一座城池赫图阿拉。” 年轻的大清皇帝福临面无表情的道:“皇叔,我们真的只有北上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我大清还有这么多的猛士,皇叔也在辽东,朝鲜布置多年,难道也不能抵挡云昭的进攻吗? 想当年,萨尔浒一战,强大的大明不是也被击败了吗? 强悍如孙承宗,熊廷弼,袁崇焕,洪承畴者不都在我大清面前折戟沉沙了吗? 为什么这一次我们不坚决抵抗,反而要离开辽东,放弃我们拥有的一切呢?” 多尔衮叹口气道:“福临,今日之大明与昔日之大明完全不同。” 福临看着多尔衮道:“有什么不同?” 多尔衮道:“他们的作战意志极为果决,他的准备极为充分,他们的将军没有私心,军卒没有胆怯,他们的武器极为精良,与这样的敌人作战,那是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叔父为何还要在朝鲜苦心经营,后来又亲手毁灭了朝鲜,还要我亲手杀死朝鲜储君海陵君?您应该知道,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可能是要离开辽东了,福临的口气逐渐变得强硬。 多尔衮看着身边的福临道:“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吧,叔父没有办法跟你说明白很多事情,你只要记住,叔父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大清的未来。 我们对面的大明又从死灰中燃烧起来了,这一次他们会燃烧很多,很多年,在他们的光芒下,大清如果想要活着,就只能远离他们。” 福临大声道:“就像李弘基那样?损失一半的人手?” 多尔衮冷声道:“如果剩下的一半人能活,那就死一半。”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跟明国的军队拼了?我的祖父是大英雄,我的父亲是大英雄,我的叔父本来也该是大英雄,可是,您偏偏杀了准备一心与明国作战的济尔哈朗,宁愿军心动摇,也不肯与明国作战,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啊?” 多尔衮苦笑一声道:“你为何不去问问一向悍勇的岳托,多铎,问问这些曾经与大明军队作战过的将领,问问他们为何也同意往北走呢?” “他们都是胆小鬼!” 多尔衮摇摇头道:“他们不是胆小鬼,是真正的将军,他们明白,与现在的明军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我们偶尔能占据一点优势,第二次作战的时候,他们占据一定的优势,第三次作战的时候,我们吃了很大的亏……现在,如果开始第四次交锋,福临,你来告诉我会是一个什么局面? 这些年来,大清的军队一直在成长,武器一直在更换,可惜,不论我们如何成长,对面的明军他们成长的速度比我们更快。 当我们还认为骑射乃是军之根本的时候,他们已经用火枪击败过我们一次,当我们开始也用火枪的时候,他们的火炮开始覆盖整个战场。 现在,从大明传来的所有消息都告诉我,此时的大明已经强大到了无可匹敌的地步。 他们几乎杀光了乌斯藏高原上的人,他们几乎把所有的蒙古人当成了奴隶,他们在西域所向无敌,似乎正在有计划地清空西域。 我们才是大明朝的生死仇敌呀……如果我们战败,我以为建州人亡国不可怕,可拍的是灭种! 福临,你要学会忍耐,你要知道忍耐,你是我大清的皇帝,你并非是为你一个人活着,你活着全部意义在于带领建州人顽强的活下去。 我们的祖先完颜阿骨打兴盛过,最后灭亡了,我们的太祖,高祖曾经在辽东打的大明人屁滚尿流,你的皇叔曾经统领大清铁骑在大明横行无忌,烧杀劫掠,那是我们过去的辉煌。 福临,我们现在又要开始沉默了,低下头,先活下去,以后……” 第三十六章都走了 第三十六章都走了 建州人全族离开了辽东,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 每年的春季对建州人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时刻,二月的时候,他们要“阿软别”,猎人打野猪、狍子、猞猁、灰鼠子,这时候野兽的皮毛是最好,最浓密的时候,做出来的裘衣也最暖和。 三月,“伊兰别”。建州猎人去打鹿、犴,同时借春天冰雪融化时,晚上点燃火把开始叉鱼,这个时候猎物纷纷离开了老林子,是最容易积蓄粮食的时候。 “对音别”来临的时候。建州猎人打鹿、割鹿茸、打狍子、叉哲里鱼,开始进山采人参,用鹿茸,人参换取汉人商贾带来的货物…… 每一个季节对他们来说都有重要的意义,今年,不同了,他们必须赶路。 大明人就要来了。 大明人是来杀他们的,每一个建州人都明白这一点。 昔日,他们的父兄夸耀杀了多少大明人,抓了多少大明奴隶,今天,反过来了,大明人将会回去对自己的家人夸耀杀了多少建州人,捕获了多少建州人奴隶。 范文程消瘦的厉害,还不断地咳嗽,即便是这样,范文程也亲自走在最前边拉着一辆鸡公车一边走一边给周围的人打气。 “快走啊,到了北海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北海的鱼根本就不用我们去捞,他们自己会往我们怀里扑,就算是用瓢也能抓鱼啊。 我还听说,林子里的飞龙密密麻麻,怎么捉都捉不完,傻狍子就站在原地,一箭射不中,就射第二箭……实在是射不死,就用棒子敲死…… 到时候用蘑菇一锅炖了,可劲的造啊……” “我听说那里有罗刹人,绿眼睛红眉毛的,他们吃人!” “瞎说,李弘基所部就是在北海养精蓄锐了两年多,现在已经一路向西专门杀罗刹人去了,罗刹你们知道吧,别看他们男人长得丑,可是,那些女罗刹,个顶个的都是大美人,抓到一个,你小子这辈子都不想离开被窝。” 范文程欢快的样子,很快就感染了别的建州人,也应为此次大掠朝鲜,建州人积攒了足够的食物,物资,虽然离开故土很不愿意,但是,有大明人在后面追赶,他们不得不离开。 只有在傍晚宿营的时候,范文程才会不舍的向南方看一眼。 身为大臣,他很清楚,此次离开故土,此生休想再回来…… 同样不舍的人还有负责断后的吴三桂,他的家人就在他的军中,只是这支队伍与沉默的建州人队伍不同,他们走了一路便哭了一路。 “我们是大明人,我们可以回去,朝廷不会杀我们的,我们就是一群老百姓,没法子啊,军爷,求求你了,让我们回去吧,我老母还在家里呢,我不回去,她就要饿……” 一个穿着皮甲的军卒忽然停下脚步,拉着吴三桂的马镫,不断地出身哀求。 吴三桂面无表情的挥刀砍死了这个军卒,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向北走。 走了一阵对部将马宝道:“传令三军,大明朝廷已经对我等下了追杀令,我吴三桂的人头将被做成酒盏,他们的人头也将被送回大明沤肥。 总之没活路了,是死是活到了北方之后再博一次。” 马宝招来传令兵,很快就把吴三桂的话传达了下去,不多时,军中再无哭声,即便是婴孩也不敢发出哭声,整支军队默默地向北走,宛若行尸走肉。 建州人的大规模行动,终究瞒不过李定国的耳目,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之后,丢下手里的羊腿对张国凤道:“追不追,建州人跑了。” 张国凤举举手里的羊腿道:“我的羊腿吃的正香呢,等我吃完再说。” 李定国把自己的羊腿重新捡回来放在炭火上继续烤着道:“你以前不是恨不得把建奴全部弄死吗?现在,建奴要跑了,你居然没什么兴趣了。” 张国凤道:“罗刹国的新皇帝刚刚登基,听说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不过,他的年岁很轻,只有十九岁,大部分的权柄都在大贵族手中,国相府的意见是,趁着罗刹过暂时没有把目光放在东方,先尽量的占领土地再说。” 李定国愣了一下道:“李弘基跟多尔衮占领的土地也算是我们自己的?” 张国凤怒道:“怎么就不算了?李弘基是我大明的巨寇,朝廷迟早要消灭他,多尔衮更是我大明的藩属,他们占领的土地当然就是我们的。” 李定国皱眉道:“绕这么大个圈子做什么?” 张国凤用匕首从羊腿上切下一片肉放嘴里道:“要不,你去极北之地?” 李定国摇头道:“不去。” 张国凤耸耸肩膀道:“这不就是了吗,你不去,我不去,国内百姓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极北之地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呢,难道要让给罗刹人? 你看看国内现在的样子,听说光是去年,大明的人口就增加了三百万,一年增加这么多,以后还会更多,就我们的那点地方哪里够分的。 这北方之地,迟早也会被人挤满的。 先定下来再说。” 李定国道:“既然不追击建州人,那么,我们这时候应该过鸭绿江了。” 张国凤皱眉道:“等倭寇离开之后再进去。” 李定国叹口气道:“朝鲜恐怕没有几个人了。” 张国凤道:“国相府准备把朝鲜的土地向国内的官员,商贾们开放,收取极为廉价的租金,准许他们进入朝鲜之地屯垦。” 李定国道:“没有人还屯垦个鸟的屯垦?” 张国凤道:“我这些年积攒了一些钱粮,大概有两万多个银元,你有多少?” 李定国道:“你需要钱啊,全拿去好了,我常年在军中,俸禄都没有领取过,不知道有多少,等一会你去问军中主簿,只要有你就全拿走。” 张国凤道:“好的,我帮你看管。” 李定国笑道:“你还没说你要在朝鲜干什么呢。” 张国凤道:“朝鲜的矿藏国相府是不准动的,其余的可没说不许动,我打算包一块林场,砍伐木头运回山东售卖。” “人手呢?我是说人手!”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道:“我们兄弟会缺少人手?” 李定国马上正色道:“军中人手可不是你张国凤家的仆役,不能动……哦,你说的是朝鲜人?” 张国凤笑道:“总有没被建奴跟倭寇抓走的人,我们正好雇佣他们,估计给口饭吃,再保证他们的安全就成了,再加上我们兄弟是第一批踏上朝鲜这块土地的人,会有办法的。” 李定国啃了一口羊腿对张国凤道:“你想给朝鲜人一条活路是吧?” 张国凤道:“生而为人,终究还是善良一些为好,这些年我蓝田军队在海外倒行逆施,无谓的杀戮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李定国道:“这是军中的主流意见,韩陵山虽然不在军中,但是,他却是主张以武力镇压海外的主要人员,你现在如果跟他对着干,没好果子吃。” 张国凤笑道:“如果杀戮真的可以让海外的反抗平息,那也是一种手段,问题是现在跟以往不同,我蓝田的气势如虎,这头猛虎扑杀野狼也就罢了,不论杀多少,都是应该的。 可是呢,现在这头猛虎扑杀的是猪羊,这般继续下去,猛虎以后就扑灭不了野狼了。 定国,我已经给陛下上了奏折,说的就是军队在海外滥杀的事情,如今,被平灭的藩国大大小小已经达到了一百一十三个,这种事情应该结束了。” “金虎不会听从你的命令的,陛下的军令已经来了,旨意中说的很清楚,金虎依旧有便宜行事的权力,陛下更是将陆军与水军的联系权力给了金虎。 我们如果要去朝鲜,金虎乘船,要比我们快的太多了。 你觉得金虎去朝鲜做什么?” 张国凤摇头道:“我相信陛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恶毒。”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你又凭什么认为陛下不会与我想的一般恶毒呢?” 张国凤探出手道:“打赌,金虎上朝鲜,不是为了斩草除根。” 李定国弹出一个银元道:“很好,这个赌打了。” 张国凤也同样丢出一枚银元,与李定国击掌三次达成赌约。 金虎抱着双膝坐在海边,瞅着白色的好浪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海边的礁石,一些海鸥在海边飞翔,鸣叫,一些一扎长的小鱼在波涛中成群结队的穿行。 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三艘巨大的帆船,这些帆船看着都不是善类,整个船身黑黝黝的,虽然距离金虎很远,他还是能看清楚那些封闭的炮门。 船上,有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水军军官正举着望远镜朝岸上看,金虎甚至觉得这个家伙其实看的就是他。 于是,他就朝那个军官挥挥手,不一会,那艘军舰上就升起了专用的信号旗。 金虎仔细辨认了信号旗,最终终于读出来了那个海军军官的话。 “老子要进港。” 这里其实算不上是一个海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渔村而已。 不过,按照海军条例,没有陆军保护的海港,他们是不会进来的。 看到这个消息之后,金虎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陆军苦,其实,这些在大海上瓢泼的家伙过得日子更苦。 想到这里,就对自己的副将道:“升旗吹号,派出舢板迎接大明水师军舰进港。” 第三十七章第一个五年规划到期了 第三十七章第一个五年规划到期了 副将何成在传达完将军的军令之后,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他对将军准许水军靠岸的命令有些不以为然。 按照大明军律,水军靠岸之后,陆军就要负责他们的食宿以及补给。 现在,自己一群人还都住在草棚子里面呢,那有多余的地方提供给这些海贼。 金虎没有解释,只是瞅着这艘吃水很深的船只叹了口气。 巨舟停泊在近海海面上,很快,从船上放下来很多舢板,舢板上装满了人,上面的人用力的划动船桨,不一会,就靠了岸。 从舢板上首先跳下来的是一个上尉,他先是看到何成肩膀上的上校军衔楞了一下,再把目光落在穿着军便服的金虎身上。 他匆匆的整理了一下军容,快步跑到金虎面前单膝跪地道:“大明海军第二舰队第九分舰队,第三运输队海丰号上尉船长刘霆见过将军。” 金虎看了刘霆一眼道:“船上装的是什么?” 刘霆大声道:“劳工!” 金虎冷声道:“某家记得大明军中不得参与贩运奴隶,刘上尉,你这是在知法犯法吗?” 刘霆连忙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些人并非奴隶,是劳工,是卑职奉命运往琉球采硝石,船上食用水,与粮食有所不足,见将军出现在辽东,就想跟将军求取一些食用水跟粮食,免得这些劳工死在海上。” 金虎皱眉道:“运输劳工的时候你们从来就不计算食用水跟粮食吗?” 刘霆苦笑道:“朝鲜人只要见到大明船只在招收劳工,就不要命的往船上挤……” 金虎的瞳孔收缩一下,低声道:“朝鲜岛上的状况不好?” 刘霆点点头道:“人间地狱……” 何成不解的问道:“不是说朝鲜那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吗?” 刘霆又朝何成见礼之后道:“建奴拿走了所有能拿走的东西,迟迟不肯走的倭寇又抓走了他们中间大部分的壮劳力,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没人要的老弱妇孺。 在过去的那个冬天……” 刘霆说到这里,就停口不言。 “怎么不说了?”金虎问道。 刘霆指指自己的军舰道:“船上的监察下达了封口令。” 何成道:“既然这里只剩下老弱妇孺,你还拉他们去琉球挖硝石?” 刘霆笑道:“主要是他们想活着,琉球一地粮食多,野果子也多,海里还有鱼……” 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接触,金虎给刘霆提供了两百袋粮食,三百斤肉干,在刘霆要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一袋子烈酒,这让刘霆喜出望外。 他不好在陆地上多停留,拿到东西之后就用舢板运回去了,不过,舢板过来的时候,给金虎带来了两个姿色不错的朝鲜女人。 金虎没有拒绝,何成却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朝鲜经历此次劫难之后,基本上已经完蛋了。” 这是刘霆走的时候留下来的一句话。 金虎对这一句话的感触很深,在西南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很常见,好多还是他亲手炮制的。 自从大明崛起之后,他自有的强大破坏力,让周边的那些还社会还没有健全的国家在一瞬间就分崩离析了,如果大明仅仅是在自己国土上完成新的社会改造也就罢了。 可惜,云昭的目光从来就没有仅仅落在国内,他的视线永远盯着他大书房里的那颗地球仪上。 他对整个亚洲的社会现状很不满意,大明已经站在了文明的巅峰,但是,在他的周边,还有很多基本上处在原始社会的族群。 改造这些族群的代价太大,而且,未必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因此,他就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一切都以大明的需要为优先选择。 从这一点上,金虎认为,云昭才是堪比成吉思汗的暴君。 大明国内如今正在快速的走向富足。 他比任何一个新王朝恢复元气的速度都要快,仅仅五年时间,大明百姓生产的粮食不仅仅完成了自给,甚至还有结余。 在这五年中,蓝田皇朝与其它新生的王朝一样,对百姓都采取了轻徭薄赋的态度。 可是,蓝田皇朝的收入并没有因此损耗半点。 这里面的原因大明的很多有识之士都是心知肚明的,云昭仅仅是把国内的损失转嫁给了周边的国家。 大明太大了,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当一亿六千万人要减税,国朝的收入又不能减少,那么,周边国家面临的局面将是灭顶模式的。 至今,金虎也没有看到云昭有半点放过周边族群的意图。 在西南,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参与到了反抗大明暴政的队伍中去了。 只可惜,这些反抗力量太过薄弱,在强大的大明军队面前,他们的勇敢与反抗就显得很是微不足道。 如今,大明国内的民生已经步入了正规,大明国内的百姓已经恢复了自己的生产以及家园,那么,在这个时候,皇帝是不是就该考虑一下放松对异族的压迫呢? 否则,长此以往的继续剥削下去,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出现。 乌斯藏已经完蛋了,蒙古已经完蛋了,建奴完蛋了,朝鲜完蛋了,安南完蛋了,西域在夏完淳这个心如铁石的少年去了之后,估计很快就要完蛋了,如果不出金虎预料的话,倭国不出十年,也会彻底完蛋。 金虎相信大明强大的军队完全能做到让他的任何邻居或者敌人完蛋,可是,这样做的后果很麻烦,一旦大明在这些地方的力量被削弱之后,反抗将会如同燎原大火一般出现。 当他们所有人联合起来的时候,金虎不觉得这对蓝田帝国是一件好事情。 武力上的差距从来都不是反抗者失败的理由,当年,大泽乡戊卒手中只有木棒,叉子,他们一样结束了煌煌大秦。 金虎在海边想了好久,终于提起笔向皇帝进谏,希望皇帝能够减轻对周边族群的压榨,将大明皇帝仁慈的光辉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云昭对库藏大使提交的中华五年的财务报告展望,很是满意。 只是兼任大司农的张国柱提交的农村生产进程调查报告让云昭很是不满。 在他看来,大明的农村状况依旧不好,刀耕火种的状况依旧存在,生产力低下的状况依旧是普遍存在的,土地产出与人力投入不相称的矛盾也普遍存在。 最让云昭不满的是,大明农夫们对于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意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烈。 明明可以去人烟少的地方利用牲畜耕种更多的土地,获得更多的收益,他们却不愿意离开人满为患的家乡,宁愿耕种很少的一部分农田混一个勉强温饱。 如果人人都不肯离开家乡,那么,军队拿下那么多的土地又有什么用处呢? “加大自愿去屯垦区屯垦百姓的扶助力度,加大宣传屯垦百姓中最耀眼的明星,我希望大明的百姓能够明白,守在家乡,他们只能一辈子受穷,离开家乡,他们就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富足的生活。 另外,准许官员,商贾在屯垦区获得一千亩以上的土地,准许他们自己处置屯垦区生产出来的粮食,准许他们在屯垦区的土地上自由种植经济作物。” 张国柱在拿到云昭下发的这个文件之后,一刻都没有停留迅速来到了大书房,举着文件对云昭道:“陛下,你这是要祸乱我大明吗?”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有什么问题吗?” 张国柱吞咽一口口水道:“一千亩土地的限制不能放开,若是放开了,大明商贾会把手中所有的钱财统统投向农田,这是他们觊觎很久的好事。 一旦钱财全部落在了农田上,那么,我大明刚刚兴盛起来的商业,工业,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我以为,在我大明粮食已经能做到自给自足的状态下,应该优先发展商业与工业。 就目前的世界形势而言,商业,工业才是带动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我们不能因小失大。” 云昭摇头道:“当粮食的极大富裕没有出现之前,商业,工业的发展就没有继续前进的动力了,毕竟,很多东西都是只有在人们衣食丰足的状况下才能享用的。 现如今,我们空下来的土地太多,百姓居住的过于集中,现在我们还看不到人口太多,城池无法承受的弊病,等到大明出现了人口百万以上的城市之后,你就会发现,商业,工业自然而然的会兴盛起来。 不过,这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农产品已经极大富裕了。” 张国柱坚决的摇摇头道:“陛下,微臣主张召开代表大会,我们要好好地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我很担心,这项政策一旦出台之后,会改变我大明目前的稳定状况。” 云昭点点头道:“准许召开,正好,我们上一个五年计划已经到了一个收尾过程,我们很有必要审视一下下一个五年计划,是否还要遵循旧有的轨迹继续下去。” 张国柱道:“陛下说的是,我们已经努力工作了五年,确实到了正确看待一下过去五年的工作成效的时候了。陛下,这一次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的时限还是定在十月吗?” 云昭瞅着张国柱笑道:“你等候这一天应该等候了好久了吧?” 张国柱郑重的点点头道:“这是我蓝田皇朝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希望,这一次的代表们,不会像五年前的那一批代表那么愚蠢。” 第三十八章工作总是要有一些成绩的 第三十八章工作总是要有一些成绩的 “明目张胆的抢劫日子可能要到头来。” 云昭放下手里的《蓝田日报》对同样拿着报纸在看的冯英道。 冯英又看了一眼报纸上的大标题,就合上报纸道:“不是所有人能能接受云氏强盗家族奉行的道路,有些人可能觉得这样的行径与他们接受的教育相悖。” “欧洲的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始了,西班牙人在百年前已经几乎杀光了阿兹克特人,要知道那还是一个拥有上千万人口的国度。” 冯英吃惊的看着云昭道:“用枪,还是用刀?” 云昭没好气的道:“他们把天花传染给了从未发生过天花的新大陆人,所以,死亡的速度很快,现在,英国人,在北方的新大陆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估计,用不了几百年前,哪里的印第安人也会死光,最终消失。 不仅仅如此,欧洲但凡是有能力的国家都在向黑非洲进攻,仅仅是葡萄牙在过去的一年中总共从事奴隶贩运900趟,所贩奴隶卖价1500万镑,净赚1200万镑。 殷殷鲜血,垒垒白骨,谁知道在波涛汹涌的大西洋的海底深渊埋葬了多少黑人奴隶的骨骸,现在,国内的这些人吃饱了肚子,就开始认为我们是文明人,要有别于奴隶贩子。 天可见怜,我大明从未贩运过一个奴隶啊。” 冯英笑道:“代表大会将要在今年召开,很多人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您再忍忍,明年再说。” 云昭瞅着冯英道:“你觉得我会报复这些人?” “不会吗?” “不会,我只会教育这些人。” “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教育的意义在于加深认识,重新认识,报复别人算什么本事呢?” “哦,既然如此,您准备如何教育这些人呢?” “派他们去事发地,看看真实的场面是什么样的,回来之后他们就能写出一篇篇精彩的文章了,并且从深处剖析整件事,从愤世嫉俗的骂人者,变成一个个很有深度的学者。” “这还不算报复?” “这不是报复,是给他们一个看世界的平台。 目前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黑暗的世纪,那一个国家都想成为世界的主宰,那一个国家都想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与财富。 因为人们突然发现,仅仅在自己国家做生意,是没有办法把生意做大的。 同时,欧洲的学者开普勒发表了他的开普勒三定律,首次定量地提示了行星运动速度变化和轨道的关系,而运动速度变化又直接和作用力相联系。 欧洲学者尼古拉·哥白尼的著作《天体运行论》被一个欧洲学者伽利略再次给翻出来了,他通过多年观测与计算之后认为《日心说》是对的。 他还在比萨斜塔做了著名的双球试验,从而证明了果不计空气阻力,轻重物体的自由下落速度是相同的,即重力加速度的大小都是相同的。 推翻了人们奉为圭臬的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借直觉和观感作出过这样的结论:重的物体下落速度比轻的物体下落速度快,落体速度与重量成正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欧洲人已经在天文学,算学,格物学走到了一很高,很深的程度,如果把这些学问在再做进一步的研究,世界很可能将会给我们敞开另外一扇大门。” 冯英对云昭说的这些话,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可是,当这些字和在一起之后,冯英发现,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听明白。 ”可以派人把这个叫做伽利略的人请回来。“ 云昭摇摇头道:“请不回来。” 冯英皱皱眉头道:“那就抓回来。” 云昭瞅瞅这个越来越和他心意的强盗婆子道:“他死了。” 冯英有些难堪的道:“那就算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冯英又道:“夫君之所以在大明周边倒行逆施,完全是因为要跟欧洲人比一下?” 云昭转过头幽怨的瞅着冯英道:“你也说我在大明周边奉行的是倒行逆施的政策?” 冯英尴尬的笑笑道:“您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 云昭叹口气道:“没法子,我们不去占领,欧洲人就会趁虚而入,天赐而不取,会受到天罚的。” 冯英点点头,深以为然。 对于国内的这点呼声,云昭其实是不在乎的,因为这些呼声在国内受到的支持力度,完全比不上批评他们的声音。 云昭之所以准许《蓝田日报》把他们的文章刊登出来,其中鞭尸的意味很是浓厚。 大明农夫都知道只要自家地里的庄稼长得好,谁去管别人家的地里的庄稼遭灾呢? 所以,这样的辩论仅仅在学术圈子,以及官员圈子中间有一些影响,至于大明百姓,他们觉得这些人说的事情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云昭已经在报纸上发布了一篇评论员文章,呼吁朝廷在无人区开放一千亩土地的土改政策,准许大商贾们进入这一土地领域,为大明生产更多的粮食。 这篇文章自从面世之后,褒贬不一,支持者都是一些既得利益者,包括大商贾,大工厂主以及一些富裕起来的官员。 对这一篇文章批驳最厉害的却是国相府的署名文章,他们在文章里痛斥这种短视的行为,他们甚至认为一旦放任这些大商贾们开始集中作业种田,大明的粮食价格一定会出现一个暴跌的过程。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会严重伤害自耕农的利益。 让好不容易才踏上富裕道路的大量自耕农们陷入破产的边缘。 总之,中华五年,就是一个争吵的年份,人们根据这两篇报道,想出来了无数的衍生想法,很多奇思妙想,即便是云昭看到了也目瞪口呆。 也就在这一年,云昭终于见到了自己垂涎已久的天然橡胶…… 也就是在这个春天,兵工厂用硫磺,制作出来了第一桶硫酸…… 也就是在这一年,云昭想要的后装枪弹正式定型,虽然这种子弹的生产需要大量的铜,云昭已久毅然决然的批准了对这种新式子弹的试验生产。 在过去的三年中,玉山城里的炼钢厂,机械厂,炼焦厂,铸币厂等等重工业工厂已经因为规模扩大的原因离开了逼仄的玉山城。 离开玉山城的不仅仅有重工业,就连很多劳动密集型的纺织厂,印染厂,缫丝厂,也因为玉山工价偏高的缘故离开了玉山城。 有了火车,以及铁路,距离不再成为制约工厂生产的瓶颈之后,这些工厂的管理者们,自然而然的遵循了强大的经济规律。 这些工厂搬走了,也带走了很多依靠这些工厂生活的工匠,于是,在这些人离开玉山城之后,就有更多的巨富之家在高价购买了这些人的房屋之后,搬进了玉山城。 这仅仅是玉山城的变化,实际上,蓝田县城的变化更大。 这座全大明唯一一座不受城墙保护的城市,在这五年中整整扩展了两倍有余,昔日人口稀疏的蓝田县火车站与蓝田城之间广阔的空地,现在已经被连绵不绝的房屋连接起来了,并且有沿着铁路线向玉山城扩张的势头。 长安城已经恢复了几分汉唐盛世的模样,如果说蓝田县是一个为人们提供赚钱,工作的地方,那么,长安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 根据《蓝田律》,长安城这种身处内地的城市,是没有宵禁这一说的,在这座城市里,人们可以通宵达旦的狂欢。 有士人曰——“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二十年不闻刀兵,人物繁阜。 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忘记干戈。 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秀户珠帘。 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 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 云昭的皇城在玉山城,这是一座纯粹的行政之城,所以,长安的繁华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却非天子驻跸之地,偶尔能在街市间见到天子,或者能在坊市间听闻关于天子的诸多香艳传闻,可以醉卧街头不受外人侵扰,可以纵酒高歌肆意逍遥,这里有京畿之名,却感受不到天子的威严,为天下人所喜。 “你昨晚夜宿眠月楼了?” 云昭早上见到钱少少的时候见他无精打采的,就忍不住问道。 “没有,在监察部看了一夜的文书!” “不是吧,你在眠月楼念诗歌的传闻已经传遍长安了,我昨日在长安坊市里跟你姐姐游玩的时候,听说人家都把你比作曹国舅,马上就要成仙了。” 钱少少对姐夫这副好奇的模样很是不耐烦,捏捏鼻梁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已经到了可以纵情享受的时候了吧?” 第三十九章寻找吉祥物 第三十九章寻找吉祥物 云昭对于青楼多少还是有一些向往的…… 活了两辈子人没有正式去过青楼不得不说,这是男人一生中一个很大的痛点。 上一次去明月楼,还是去找李定国的时候去的,虽然只是偷偷地看过伺候李定国沐浴的明月姑娘一眼,偏偏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清晰的有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青楼红人的模样。 钱多多长得没说的……冯英的身材也好的没说的,尽管如此,云昭还是很羡慕钱少少可以去新开的眠月楼唱歌,念诗。 幻想中的青楼最是旖旎,幻想中的青楼妓子最是多情,云昭是清楚这一点的,他也知道,自古以来的好多文学作品早就把嫖妓这种事情高度的文艺化了。 毕竟,这是文人们做的高雅事情,想要去那里不花钱,那就只能使劲的拍青楼妓子们的马屁了,借此换得春宵一度。 对于文化人,云昭一向是看不起的,尤其是在没有验证过文化人的骨头硬度之后,云昭一向对他们持嗤之以鼻的态度。 尤其是当了皇帝之后,他就越发的对这个群体没有多少好感了。 朱元璋不喜欢读书人,是因为他开始不识字,但是他又离不开读书人,因此每每看见读书人舞文弄墨,就未免疑窦暗生:他们会不会在文章中骂我? 云昭之所以不喜欢读书人纯粹是因为人读过书之后心思就变得复杂,不好一眼看透。 总体而言,不论是朱元璋,还是云昭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钱少少说的国之灾难,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在山西,有一个土财主无意中在挖煤的时候挖出来一块白石头,白石头上有一个龙字,然后,这个家伙就认为自己乃是真龙天子。 就把这块石头当做珍宝藏了起来,并且开始在暗中揣摩自己能否当皇帝,为了进一步看看云昭这个现任皇帝有没有暴毙的倾向,他特意专门来了玉山城一趟。 玉山城他这种外地人没有手续自然是进不去的,不过,他在长安城里听说了很多关于云昭夜夜笙歌的传闻,就笃定的认为云昭没几年好活了。 立刻回到家里准备自己的千秋大业。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弟弟走了一遭慎刑司,把他哥哥暗藏龙石的事情给告了。 慎刑司查了《蓝田律》没有找到关于收藏龙石会犯法的规定,就把土财主的弟弟训斥了一顿给轰走了。 土财主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就越发的认为自己乃是天选之子,这样的灾难都能躲开,一定是苍天在冥冥中庇佑自己。 然后,他就在矿工中招兵买马,积极筹建自己的军队,准备等待天时到来,好一举横扫天下,最终坐上九五之位…… 然后,他就被自己招收的兵马大元帅给告了,这一次,证据确凿,这个该死的土财主,被关进监牢,法部审判之后认为这家伙再胡闹,按照以前的判例判定他坐牢六年。 不过,也同时认为他是一个很危险的家伙,就把他送去了西域拓荒。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足以惊动钱少少这样的人,这个家伙到了西域之后,居然认为自己没有被株连九族还能逃出生天,完全是老天爷照顾。 就仗着自己有一把子力气,以及有一些钱,很快就在敦煌纠集了一群人,白日里为垦荒人,到了晚上,就成了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强盗。 最强盛的时候,他的麾下居然有不下八百人,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一度惊动了敦煌驻军,几次三番之后,才把这个家伙从魔鬼城里给抓回来。 这时候,一个山西土财主,已经蜕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巨寇了。 军队对于巨寇的态度与关内的律法官员完全不同,逮住了,那就是毫无疑问的要枪毙,一顿乱枪之后把这个家伙以及他的三十多个伙伴一起枪决。 在戈壁上,甚至都不用收尸,只要等到天黑,戈壁上的狼群就会把尸体清理的干干净净。 没有人想到,这个叫做刘福贵的土财主身中两枪,虽然被打的血糊糊的,可是,在天黑之前,他居然活过来了,在戈壁上爬了两里地之后回到了一个隐蔽的强盗窝,在那里居住了三个月后,又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好汉。 这一次,等他再次开始招揽部众的时候,居然有了一呼百应的效果,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拥有部下一千余人,自号——白石王! 云昭吸着凉气把钱少少拿来的文书看完了,这才盯着他道:“这个白石王抓到了吗?” 钱少少道:“敦煌卫军出动四次,都被他逃脱了,在我接到这份文书的时候,白石王刘福贵依旧在逃,在这四次追剿中至少有两次都是必杀之局,都被这个人给逃脱了。 其中一次,他的战马已经累死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匹无主的流浪马!” 云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人的运气这么好?” 钱少少皱眉道:“匪夷所思。” “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亲自走一遭敦煌,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云昭点点头道:“找到这个人之后别杀他,带他回来见我。” 钱少少道:“我准备见到他就杀了他的,免得以后变成祸患。” 云昭笑道:“这种有大运气的人你一定要给我留着,有大用处。” “你就不怕?” 云昭笑了,笑的快要背过气去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就拍着钱少少的肩膀道:“我们从起兵到现在,有那一次是仰仗着运气的? 如今的大明根基已经稳固,不是哪一个有运气的人就能扳倒的,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情,就说明错在我们,不在人家刘福贵身上。” 钱少少皱着眉头道:“你要这个人做什么?” 云昭点着一根烟叼在嘴里道:“去干一件十死无生的事情。” “十死无生是什么意思?” “简单,就是去送死的事情!或许这个人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 “去哪里?” “大海!” 钱少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知道云昭一直想要拥有一条从广州出发直抵美洲的航线,初步设定,这条航线应该从广州港出发,偏南经大隅海峡出东海。 或者偏北经对马海峡穿日本海后,或经清津海峡进入太平洋。 或者经宗谷海峡,穿过鄂霍茨克海进入北太平洋最后抵达美洲。 现在,这三个选择都不被韩秀芬与施琅看好,他们一致认为应该先到欧洲,然后跨越大西洋进抵达美洲,可是,云昭对这条成熟的航线没有什么兴致。 毕竟,这种绕地球一周的行为,实在是太傻了。 大明必须拥有自己直接可以与美洲对接的航线,一条不用受制于人的航线。 现如今,韩秀芬已经准备好了要钱不要命的有经验的船员,挑选好了战舰,就差一个吉祥物上船了,云昭觉得这个刘福贵一定可以胜任吉祥物这个职位。 “既然如此,我这就快马赶去敦煌,同时,我也会先一步通知敦煌卫军,不可伤害这个刘福贵。” 钱少少把话说完了,就匆匆的走了,韩秀芬的战船已经装满了各种骗人的美丽东西,就在等季风吹起,就要进行大明大明第一次大规模海上探险了。 “这个刘福贵这么好使?” 云昭才回到家里,钱多多立刻就凑过来询问刘福贵的事情。 “这种人怎么都死不掉,应该是一个有很好运气的人,我这么做只是属于废物利用,主要是给那些准备去探险的船员们一些心理安慰。” “也是,这次远洋探险,咱们家出了不少钱,本应该是国相府用国帑支应的,可惜,张国柱那个死脑筋的人就是不肯,还说这是毫无异议的靡费,他手里的国帑虽然多,却没有一个铜板是可以浪费的。 夫君,以后这种事情都是我们家出钱了是吗?” 云昭看着懂事多了的钱多多笑着道:“在欧洲,又很多探险都是皇家资助的,起源是元朝时期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的游记,把东方,也就是我们大明描绘成遍地黄金、富庶繁荣的乐土,引起了西方到东方寻找黄金的热潮。 然而,奥斯曼帝国的崛起,控制了东西方交通要道,对往来过境的商人肆意征税勒索,加战争和海盗的掠夺,东西方的贸易受到严重阻碍。 就有很多国王,其中以葡萄牙国王最为积极,他出钱资助了很多亡命徒,驾驶海船寻找一条可以避开奥斯曼帝国勒索的航线。 然后,就是这样,他们发现了非洲的末端好望角,发现了新大陆,更发现了美洲。 多多,这种投资其实是一种一本万利的投资,只要有一艘船成功,就能带给我们数不尽的财富,与前所未有的光明未来。” 钱多多是一个见过大海的女人,听丈夫说的如此雄心勃勃,忍不住低声道:“太危险了。” 云昭点点头道:“人们只看到了成功的探险者,看到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却不知道还有更多的探险者葬身在了大海上,不过,总体上,这样做还是值得的。 我们可以尝试一下,资助一些船,离开大明到处去闯一闯,说不定会有大发现呢?” 第四十章被遗忘的人 第四十章被遗忘的人 天亮的时候,云昭正在洗漱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子外边传来云春的惊叫声。 他匆匆的洗漱之后,就来到了院子里,顺着云春,云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架滑翔机正在天空中盘旋,钱多多手持一架望远镜看了一会之后,就对云昭道:“夫君,上面的这个家伙正拿着一架望远镜朝下面看你,偷窥您的后宫是一个罪名来着?” 云昭从钱多多手里取过望远镜朝滑翔机看了过去,果然,在滑翔机的腹部有一个软兜,软兜里面真的有一个家伙单手拿着一架望远镜朝下看呢。 云昭放下望远镜对拿着枪过来的云旗道:“去,把这家伙抓起来。” 云旗道:“什么罪名呢?” “偷窥国家秘密。” 云旗答应一声,不一会就有一群骑马的人跟着云旗走了。 就在云旗走了不长时间,云春,云花她们似乎又兴奋起来了,云昭再次出门看,却发现一只巨大的热气球正缓缓从云氏大宅上空飘过,由于飞的不是很高,他甚至能看到热气球底下偶尔喷发的橘红色火焰。 钱多多举着望远镜继续往热气球上看,这一次她没有说热气球上的人偷窥云氏大宅的事情,只是很开心的跟云春,云花一起叫唤。 滑翔机也就这样了,在没有自主动力产生的情形下,又不能进入平流层的情况下,它飞不了多远。 所以,没用多长时间,乘坐滑翔机的玉山第十九期学生裴永就被云旗给活捉了。 被捉住了,却不害怕,还笑嘻嘻的冲着云昭拱手, 瞅着这个惫赖的小子,云昭懒懒的道:“打一顿板子撵走。” 听云昭这样说,这个惫赖的小子再也笑不出来了,连忙道:“陛下,学生只想跟陛下展示一下这款滑翔机,并没有偷窥后宫的想法。 再说了,不论是冯皇后,还是钱皇后,在书院里见的次数多了,都是学生的恩师,怎么算得上偷窥呢。” 云昭哼了一声道:“这就是帝国的机密。” 裴永立刻就急了,连忙道:“陛下,学生最近研究出来一种可以自主飞翔的飞机,设计已经定型,就差实验了,如果陛下肯投资一千个银元,学生就能拿出样机。” 云昭自然是不相信这个家伙现在就能弄出发动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拉出去打一顿再说。” “陛下且慢!” 云昭回头见钱多多出来了,就笑了一下道:“看样子你对这家伙的飞机有兴趣,那就交给你了。” 说罢就抬腿出了门,把这个学生交给了钱多多,反正不论这个家伙怎么折腾,就现在的科学水平,玩热气球,氢气球还是可以的,至于飞机,那是两百多年以后的东西。 热气球也就罢了,制作氢气球的条件已经成熟了,自从南洋送来了大量的天然橡胶之后,云昭的自信心膨胀的很是厉害。 这个时代的天空上如果出现一艘或者几艘巨型氢气球,即便是没有实际作战意义,吓,也能把很多军队吓得屁滚尿流,尤其是面对荒蛮民族的时候效果应该更好。 回到大书房的时候,瞅着大书房两侧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一种满足感从脚底板一直升到了头顶……这些人都是在为他一个人工作。 这是自从他当上皇帝以来,最骄傲的地方。 通过这些人,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会通过这些人最后散播到所有大明人聚居的地方。 云昭这样认为,韩秀芬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认为云昭的权力可以抵达大明人聚居的任何角落,她也愿意把云昭散发的光辉照耀到全世界去。 击败了荷兰人,击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整个爪哇岛终于落在了韩秀芬的手中。 这是一座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岛屿,在韩秀芬看来,仅仅是这座岛屿,就足够养活大明数百万百姓。 为此,她派出战舰绕着这座巨型岛屿相向而行,想要精确的绘制出这座岛屿的准确边缘,在这之后,她将派出军队重新勘察整座岛屿,直到将这座巨大的岛屿弄得清清楚楚才成。 这是一座富饶的令韩秀芬为之疯狂的岛屿,仅仅是地面上那层厚达两丈的火山灰组成的土地,韩秀芬就觉得为这座岛屿战死的一千三百多名大明将士,算是死的很有价值。 为了宣示主权,在雷恩伯爵乘船逃离爪哇岛的那一刻起,韩秀芬就把一座巨大的蓝田县界碑竖立在了岛上,以此宣布这座岛屿属于大明帝国不可分割的领土的一部分。 为此,她甚至下令要在这里竖立起来一根直径两尺高两丈的铁柱,在铁柱上镌刻铭文,用这种近乎不朽的方式来宣告大明对这片土地的主权。 在做了这些事情之后,韩秀芬就彻底封锁了这座岛屿,孙传庭麾下的三万海军陆战队,加上韩秀芬本部两万一千名海军,在这座岛上开始了拉网式的搜索。 韩秀芬搜索这座岛用了整整六个月……在这期间,不断的有巨型帆船往来于各个海岛,即便是岛上的雨林中矮小的原始人也未能逃脱被抓住送走的命运。 韩秀峰从踏上这座岛的第一时间,就没打算让这座岛上再有别的种族的人。 她相信,只要这里有足够多的大明百姓,不出百年,这里必定会成为一座富裕的流油的所在,更是会成为大明在南洋的军事,文化重镇。 为此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清理这座岛上,只要这座岛被清理干净了,就可以迎接大量的大明沿海的百姓前来屯垦。 直到刘明亮抓来一个古人送到韩秀芬面前的时候,她才停下手头的工作。 被抓到的这个人很是沉静,没有像那些野人们惊慌失措,也没有像那些吃人的野人们一般挣扎不休,他仅仅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椰子皮捶软之后编织的牛耳芒鞋,椰子皮捶软之后织造的犊鼻短裤,上身赤裸,不过脑袋上却梳着一个抓髻,一根木头簪子固定着。 他的皮肤黝黑,却不是岛上原住民那种纯粹的黑色,显得有些焦黄,黑黑的眼珠,让韩秀芬在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个家伙像是一个大明人! “只找到了这一个?” 韩秀芬问刘明亮。 刘明亮道:“应该是一群,不过,被这个家伙引着我们跑歪了,最后在他要跳崖之前用渔网捉到的。” 韩秀芬瞅了一眼这个汉子,张嘴道:”你是我大明人?“ 那个汉子依旧一言不发。 韩秀芬淡淡的道:”既然不是我大明百姓,那就杀了吧。“ 刘明亮深以为然,挥挥手,立刻就有两个军士走过来,推着这个汉子就要往外走。 等他出去了,韩秀芬对刘明亮道:“他其实听得懂我们的话。” 刘明亮道:“可是,我们已经表明了身份,他为什么宁死都不愿意说话呢?” 韩秀芬摇摇头道:“这里面一定有古怪,既然你们能捉到一个,那就应该能捉到更多,你知道的,人一多,基本上就不存在英雄这种事情了。” 说完话,两人就出了门来看对这个汉子行刑。 韩秀芬的营帐外边就竖立着一个绞刑架,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树立在这里的,据说,仅仅在这个绞刑架上,就曾经吊死过三千人。 绳扣落在了这个汉子的脖子上,行刑官喊着口号就要扳动翻板机关的时候,这个汉子突然撕心裂肺的朝着爪哇山深处喊道:“娘啊,孩儿不孝,来世再做您的儿子。” 刘明亮愣了一下道:“居然是标准的杭州话。” 韩秀芬看看刘明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杭州话?” 刘明亮道:“我回国的时候娶得老婆就是从杭州买来的,她说话就是这个调调。” 韩秀芬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沉声道:“你说你回去娶老婆,你可没说你的老婆是买来的。” 刘明亮苦笑道:“名声坏了,蓝田县好人家的闺女不肯嫁给我,只好求人从杭州买一个扬州瘦马,结果还是杭州的,被骗了。” “国内现在还有人口买卖?张国柱,周国萍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另外,你这个杂碎居然买卖人口?”韩秀芬说着话就掐着刘明亮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刘明亮也不挣扎,好在还能说话,就叹口气道:“跟她母亲买……呸呸呸,是给了很多钱的聘礼,她母亲才肯把闺女嫁给我,另外,嫁给我她又不吃亏,我待她很好,连朝廷分拨给我的官地,都交给她打理,小姑娘很满意。” 韩秀芬听说刘明亮的老婆是娶回来的,就松手放了他,然后就瞅着那个哭泣的汉子道:“喂,我们是朝廷大军,不是海盗。” 那个汉子哭泣道:“大宋早就灭亡了,你们休要诳我。” “大宋?” 韩秀芬与刘明亮对视一眼,刘明亮道:“你是宋人?” “你们是蒙古人麾下的北人吧?” 刘明亮嗤的笑了一声道:“蒙古人已经快被老子们给杀光了,老子是将真真正正的汉人,现在是大明人,老子的皇帝是汉人,也是大明人,至于蒙古人,现在正给老子们养牛,养羊呢。” 说着话走上绞刑架,把绞索从这个汉子的脖子上取下来,解开他的绑绳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回去把你的族人都喊出来,王师都来了,你们还跑个什么劲。” 第四十一章人总能找到合适的生活方式 第四十一章人总能找到合适的生活方式 刘明亮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接下来这个叫做刘沛的本家就该带着他们去把幸存的宋人全部都接回来,完成一个喜闻乐见的正常任务。 可惜,他实在是小看了这个来自大宋的刁民。 给他酒,他喝。 给他鱼肉,他吃。 刘明亮甚至从韩秀芬那里偷来了点心,这家伙一边吃一边往犊鼻短裤里塞,也不知道装在那里点心有谁会吃。 可是,只要提起让他去把族人找出来…… 这个家伙就会立刻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起来,要是再严厉一些,他就嚎啕大哭。 哪怕再次被送上绞刑架吓唬,这家伙也只会涕泪交加的求饶,却对于族人的下落,一个字都不肯说。 刘明亮狠狠地在这个装死狗的家伙脊背上踩了两脚之后,就发狠,带着更多人的去林子抓这些不知好歹的宋人去了。 看着刘明亮走了,这个叫做刘沛的家伙,就立刻安静下来,坐在韩秀芬的屋檐底下,伸长了脖子看远去的刘明亮一行人。 韩秀芬对这个油滑的家伙还是有些理解的,如果没有这样一股子劲头,这些宋人想要在满是野人以及荷兰人的爪哇岛上活下来,一点可能都没有。 不过,刘明亮既然已经划定了他们的活动范围,那么,找到这些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的指挥所距离前线非常的近,几乎是挨着的,孙传庭的指挥所跟她的指挥所一样,也紧紧地靠着海军陆战队的推进前线,只不过,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 将近六万大军,在爪哇岛这个狭长的海岛上从两端缓缓向中间挤压,在这种态势下,大一点的野兽都没有办法生存,更不要人类了。 爪哇岛平原居多,气候炎热,水源众多,土地肥沃,再加上还有优良的海港,且身处环境恶劣的苏门答腊岛的后方,占据在马里加海峡的出口,有足够的战略纵深。 站在韩秀芬的立场来看,这是天赐大明的一方宝地。 只要大明在这里立住了脚跟,那么,就能控制附近大大小小数万座岛屿,不算爪哇,这些岛屿上的物产同样非常的丰富,大明没有理由放弃这里。 屋子里的韩秀芬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此次,肃清爪哇岛之后该如何说动蓝田皇廷向这里迁徙百姓,这是一件大事,非常大的事情。 没有十年之功,见不到成效。 就在韩秀芬思考的时候,刘沛却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他敬畏的看着属于韩秀芬的那个巨汉奴隶,巨汉奴隶也深情的看着刘沛。 当巨汉奴隶向他探出蒲扇大小的手的时候,刘沛忍不住大叫一声,就向不远处的椰子树狂奔过去,三两下就爬到了椰子树的顶端。 巨汉偷偷地看看依旧在沉思的韩秀芬,见她没有动静,就蹑手蹑脚的来到椰子树边上,朝树上的刘沛嘿嘿一笑,就开始用力摇晃椰子树。 刘沛惊恐的抱着树干,就像是一艘身处惊涛海浪中的小船,巨汉听着刘沛惊恐的叫声,摇晃的更加起劲,直到一大嘟噜椰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在他的脑袋上,他才无力的倒在沙滩上。 雷恩伯爵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转过头瞅着自己的女儿雷奥妮道:“抓到了我,这能说明什么呢?” 一身大明戎装的雷奥妮笑道:“父亲,这说明我比你强大。” “在你抓到我的时候,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为什么又要把我送来给韩秀芬这头海上巨鲨呢?” 雷奥妮笑道:“我亲爱的父亲,只有把你交给我的统帅,我才有成为将军的可能。” “我是你的父亲!” 雷恩停下脚步愤怒的看着他娇媚的女儿。 “我是您的女儿!” 雷奥妮也停下脚步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雷恩。 雷恩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是迫不得已。” 雷奥妮道:“知道吗,当我从亚丁那个肥猪身体下爬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杀死你,我亲爱的父亲。” “你在海上的时候就能把我的船轰击成碎片,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不,那样太便宜你了……” “雷奥妮,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的恨我。” 雷奥妮笑成了一朵花,身体微微颤抖着道:“我要你名誉扫地之后再去死!” 刘沛从椰子树上快速的溜下来,骑在巨汉的脖子上,举起一颗椰子就重重的砸在巨汉的头上,没有等他砸第二下,那个巨汉去被他给砸醒来了,一只手就捉住了刘沛的脖子,随手一甩,就把他丢出去两丈开外。 刘沛刚刚爬起来,一双粗壮的胳膊就把他拦腰抱了起来,就在巨汉准备用蛮力将刘沛勒死的时候,韩秀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淡淡的道:“松手,滚。” 巨汉如遭雷击,不由自主的松开手臂,任由刘沛软软的倒在沙滩上,然后就大踏步的回他居住的窝棚去了。 韩秀芬没有见过雷恩,不过当雷奥妮跟雷恩站在一起之后,她立刻就分辨出这个男子的身份。 “雷奥妮,把他交给张传礼处理吧,按照大明人的伦理道德,你不能伤害你的父亲。” 雷奥妮听韩秀芬这么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逐渐变得凶暴起来,她第一次冲着韩秀芬大吼道:“为什么?” 韩秀芬淡淡的道:“大明与你野蛮的日耳曼民族不同,在大明父亲应该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应该爱自己的父亲,父亲可以为孩子付出所有,孩子也应该竭尽所能的去爱自己的父亲。 所以,我们不允许出现孩子杀死父亲的局面,一旦发生了,不论因为什么,都会让你的道德与良知出现极大地污点。 你如果想成为一命光荣的大明海军将军的话,最好不要亲手处理你的父亲。”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他对不起你,是他的事情,你身为他的孩子,不能亲手伤害他,这在大明是一项硬性规定,相信我,你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也请你答应我,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雷奥妮回头看着雷恩道:“张传礼是我们中间最擅长做生意的人,父亲,您是一件珍贵的货物,我想,张传礼会像一个犹太商人一样榨干你身上的每一分价值。” 雷恩满脸的悲怆,冲着韩秀芬道:“尊敬的伯爵阁下,我难道不能用等重的金子赎回自由吗?” 韩秀芬冷酷的摇摇头道:“原本是可以的,但是,因为你伤害了我最忠心的部下,大明帝国一位高贵的海军上校,你的命运需要军事法庭说了算。” 说罢,就挥挥手命押送雷恩的军士将他押送去了张传礼那里。 雷奥妮缓缓靠近韩秀芬坐在她的脚下抱着她粗壮的腿道:“他很值钱。” 韩秀芬道:“帝国海军上校的伤痛需要得到补偿,不过,这种补偿不是金钱能弥补的,站起来给我去泡茶,你好好的给我说说追击雷恩并把他活捉的经过,我需要上报清吏司,为你请功。” 雷奥妮低声道:“我很累了,只想这么坐着。” 韩秀芬皱眉道:“那就让我给你泡杯茶,我们一起安静安静。” 刘沛惊诧的看着一个看起来很像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贵族被两个军卒押送走了,他又诧异的瞅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将军与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将军,坐在屋檐底下喝着茶。 茶水的味道很香,隐隐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久久不去。 两天后,张明亮回来了,刘沛发现,他的四百多个族人已经被这个家伙完整的带回来了,只是,他们看起来很害怕。 已经熟悉大明海军军营生活的刘沛立刻就跳出来,对一个年长的老人道:”九公,他们是王师!“ 年迈的九公看看肚子圆鼓鼓的刘沛道:“是你出卖了你的族人以及亲眷?” 刘沛连忙道:“没有,我没有!” 张明亮不还好意的拍拍刘沛的肩膀道:“很不错,要不是有你,我还找不到你们的村子,没想到你们居然能住在树上,这太让我意外了。” 刘沛颤抖着回头看看自己的族人,果然,他所有的族人都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看着他,包括他的母亲…… 然后,在族人看不到的地方,刘沛就把这些人的来历跟张明亮交代的清清楚楚。 如同张明亮猜测的那样——这些人从宋代起就流浪到了爪哇,听说是南宋最后一个小皇帝被陆秀夫背着跳海自沉之后,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国度,就漂洋过海来到了爪哇。 在这里渡过数百年,却依旧保留了完整的汉人习俗,语言,他们甚至有自己的学堂,自己的先生。 只是在跟当地的土著交锋几次之后,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对他们并不友善。 与当年衣冠南渡时期一样,他们还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当年衣冠南渡的人在岭南使用了围屋这种居住方式来自保。 这支宋人队伍就学猴子,找到了在树上安家的本事。 野人们生活在地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夜生活在地上,只有他们编制了很多大网,铺在爪哇岛丛林密集的树冠上,他们是这座岛上能够第一时间看到阳光的人…… 第四十二章韩秀芬的南洋书院 第四十二章韩秀芬的南洋书院 刘明亮抓人的时候很简单,军卒们只需要炸断一些大树,就能把居住在树顶上的这些宋朝遗民困住,可是,防备他们自杀就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 自从一个年轻女子一头从树上栽下来打算自杀,被树底下的军卒们用渔网接住后,他只能步步为营,先用带着长杆子的网兜抓住那些光溜溜的孩子,然后再用孩子威胁这些人投降,才达成了将这些人全部抓住的目的。 即便是这样,这些人依旧绝望无比…… 从刘沛的口中,韩秀芬弄清楚了,这将近四百年中,这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上万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百二十七人。 这就是这些年来,宋朝遗民在爪哇岛上奋斗的历程。 而且,剩下来的人中间,大多数为妇人女子,男子很少,尤其是像刘沛这样的成年男子仅仅剩下了九个,而这支遗民队伍中所有的孩子都出自这九个男子。 韩秀芬认为,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不出三十年,这支遗民队伍将会彻底消失。 不过,这些人依旧是骄傲的,哪怕面临灭族的危险,他们依旧不肯与岛上的野人们通婚,更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在一片热带雨林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其实就是一场场的战斗! 去海边晒盐会随时丧命,去树下狩猎会随时丧命,即便是躲在树冠上,遇到强风暴也会丧命。 这就是这支队伍中男子为何会如此少的原因。 不过。最让韩秀芬感到震惊的一点便是——这些人全部都识字,好多女子甚至堪称大儒,尤其是九公,这个年纪仅仅四十七岁便已经满头白发的人,在与韩秀芬攀谈之后,被韩秀芬敬为天人。 从他们居住地搜集出来的战利品,最多的不是粮食,不是物资,而是书——各种各样的书,虽然有一些已经残破不堪,却能看的出来,这些书都被精心保护着。 九公名曰陆洪,对韩秀芬问起的崖山惨案往事表现淡然,对于史书上描述的十万文人一起赴难的传说一笑了之,只是说往事不可追。 人应该向前看,如果总是背负着往事前行,难有寸进。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韩秀芬对这些大宋遗民们的态度显得越发和善,对他们的待遇更是一提再提。 当这些人换掉身上椰子皮纤维制作的衣衫,换上大明代表士子的青衫之后,韩秀芬的目光中迸射出来了两道精光,她发现,野人与人的差别,不过是一件衣衫罢了。 当然,这句话只针对这些人,如果抓来一些爪哇野人,就算穿戴上皇冠也依旧是一只猴子。 韩秀芬很满意,有了这些人,她在爪哇就完全可以办一座南洋书院。 九公一行人在明确了韩秀芬一行确实是王师,且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衣食无忧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对新世界的认知。 ”如此说来,我大明已经夺回了东京,夺回了燕云,夺回了大名府,夺回了关中,甚至与汉唐一般将手臂伸向了西域之地?” “是这样的,我朝陛下提三尺剑驱除鞑虏,光复河山,大明雄兵出燕云,征伐蒙古诸部,几番征战下来,蒙古人已经所剩无几。 我朝大军出玉门关,一路西征,所向披靡,大军抵达天山犹未驻足,依旧在扫荡天山南北。 北方金人之后裔,重启于白山黑水之间,自我皇兴起,与金人后裔鏖战数十场,现如今,金人后裔已经放弃了辽东,放弃了朝鲜,一路北去,他们即便是败退到了北海,也休想逃脱我大明的惩罚。” “如此说来,当今天子一位武皇帝?” “非也,当今天子乃是关中世家子弟,更是”关学“一脉的集大成者,所创之玉山书院,早已名闻天下,于中华二年,更是提出了全民受教的理念,如今,正在我中华大地施行,各地之学堂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群。 我大军在南洋所得,泰半投入了教书育人的事业中去了,倒是军方的很多建设,也为教书育人大业推迟,滞后。” “好啊,好啊,开启民智,不以私心为上,当今天子堪称圣君,不知当今陛下年岁几何?” “刚刚而立之年!” “身体可否康健?” “平日走马射箭,勤习武,未曾听闻有什么隐疾。” “好好,可曾诞育皇子,皇子可曾过了天花?” “陛下有两子一女,大皇子如今已然十四岁,二皇子与大皇子同岁,都很健康。” 九公捋着胡须道:“皇子少了一些,陛下当多纳妃子,诞育更多皇子才好。” 韩秀芬瞅着九公摇摇头道:“陛下至今只有两位皇后,自号一位皇后便可顶后宫千五,两位皇后便是他的后宫三千,看样子没有扩大后宫的打算。” “可是皇后善妒?” “非也,陛下与群臣戏言,两位皇后都让他应接不暇,所以无暇他顾。” “这样的天子好也不好,各有利弊,不过。老夫准备在这南洋开馆授徒,不知将军能否准允?” 韩秀芬笑了,且笑的极为开心。 朝陆九公施礼道:“只要九公有此心,但凡九公所请,韩某无不允准,即便超出韩某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还有我家陛下为靠山,九公尽管全力施为。” “好,老夫师承大宋太学,创办学堂,自然不能小,更不可轻忽,请韩将军这就给大明天子上本,为我南洋学堂正名。” 韩秀芬笑道:“这有何难,某家这就派出一艘战舰,命他们星夜启程赶赴国内,相信,等我南洋学堂建设完成之后,陛下诏书定会如期而至。” 陆九公端起茶杯,深深地嗅了一下香茗,探出手指在茶碗里轻轻沾一下,然后屈指一弹,就弹出去了几滴茶水,低声道:“苦尽甘来,不枉我等四百年枯守。” 与陆九公的谈话,让韩秀芬欢喜至极,能在南洋之地创办一所大型学堂,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了大学堂,南洋之地就会产生很多熟知南洋事的官员。 如果这所大学堂能真正的发展起来,对于帝国巩固在南洋的统治有着天大的好处。 所以,不等爪哇岛的搜索工程结束,就在爪哇岛的西北部爪哇人称之为“胜利之城”、“光荣的堡垒”的雅加尔达,荷兰人称之为“巴达维亚”,南洋大明人称之为椰城的“第三蓝田城”开始了南洋书院的建设。 这一次,她准备投入三十万爪哇人,两万大明南洋人投入到这所书院的建设中来。 而建设这座书院的费用,韩秀芬举得可以通过售卖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总督以及被俘的四千六百余名荷兰人来筹集。 修建一所南阳书院这才是韩秀芬心心念念的大事,至于雷恩伯爵,不过是一介俘虏罢了。 马六甲海峡已经彻底的被大明第一舰队封锁,不论是陆地,还是海洋,侥幸从爪哇逃出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舰,除过覆灭之外,没有别的活路。 隔绝了马六甲海峡之后,大明与欧洲的的接触事宜,完全掌握在韩秀芬手中,她不认为荷兰东印度公司会为了一个董事,就会派出一支庞大的舰队远涉重洋的来到南洋找她的麻烦。 与此同时,大明第一舰队也需要寻找一个重量级的西方贵族来开刀,好宣示大明对南洋的统治决心。 在跟陆九公商谈过后,韩秀芬直接找到了雷恩伯爵,开诚布公的道:“伯爵先生,我现在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修建一座伟大的大学。 而你是知道的,大明海军第一舰队的资产属于国家,而国家从不允许大明军队进行任何的商业行为,也就是说,我现在缺少一笔可以自由支配,并且数目庞大的钱财,不知雷恩伯爵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自从雷恩伯爵被他的女儿活捉之后,并没有收到虐待,不仅仅没有受到虐待,张传礼甚至还把雷恩伯爵的仆人从战俘营里找了出来,专门负责伺候他。 所以,今天的雷恩伯爵除过显得有些憔悴之外,整体精神状况并不算糟糕。 “尊敬的韩伯爵阁下,您是大明帝国在南洋的最高司令官,那么,我可以冒昧的问一句,难道您连使用建造一座学校的钱都不被允许吗?” 韩秀芬道:“这是大明帝国的规矩,即便是我这种远离大明本土的将军,也必须遵守一些基本的规章制度,我库房里的钱属于大明帝国,我不能轻易的使用。 但是,有您在,我相信我会获得一笔足够的建造一座精美书院的资金,我以为,这笔资金的总数为二十万两黄金,也就是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铸造的一千万枚海帆船银币。” 雷恩伯爵摇摇头道:“我不值那么多的钱,就算韩伯爵算上被俘的四千六百名荷兰东印度公司员工,也不值这么多钱。 伯爵,实际一点吧,一百万枚海帆船银币其实足够您修建一座辉煌的大学了。” 韩秀芬面无表情的道:“好吧,看来我们有好的商谈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想,我麾下的雷奥妮上校一定会从你这里达成我的心愿。” 说罢,不看面色苍白的雷恩,直接对张传礼道:“把雷恩伯爵交付给雷奥妮,告诉她,我需要一千万枚海帆船银币。” 第四十三章道理怎么说都是对的 第四十三章道理怎么说都是对的 雷奥妮最近在学习大明的《孝经》。 她对于这本书里面生涩的道理很难看的不是很明白,不过,在《孝经》这本书的附属阅读物中,有一本有插图的读物——名曰《二十四孝图》。 这本书倒是图文并茂的,雷奥妮很快就读懂了其中的意味。 只是,她觉得这本书不好! 所以,连带的,对《孝经》的观感也很差。 “皇帝的弟弟是个大象?” “70岁的人选择假装摔倒,是为了逗更老的父母发笑?” “为了养活母亲,要把儿子埋掉?” “父母的木头雕像被针扎会出血,妻子因此被休?” “母亲怕打雷,母亲死了之后,遇到打雷也要到母亲墓前高喊“妈妈别怕”?” “妈妈咬手指,儿子在远方心头痛?” “适值严冬,没有鲜笋,孟宗无计可施,独自一人跑到竹林里,扶竹哭泣。少顷,他忽然听到地裂声,只见地上长出数茎嫩笋?” “继母想吃活鲤鱼,适值天寒地冻,王祥解开衣服卧在冰上,冰忽然自行融化,跃出两条鲤鱼。继母食后,果然病愈?” “要尝一尝病人父亲粪便的味道?” “婆婆要喝儿媳妇的奶不吃饭?” “天啊,大明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雷奥妮决定不再看这些东西,不论是那一条,雷奥妮都觉得自己做不到,她甚至怀疑书里面的人也做不到,尤其是那个趴在冰上把冰溶化跳出鲤鱼的那个,根本就是胡扯。 雷奥妮在冰上趴过,她没有把冰溶化,相反,她差点被冻死。 “亲爱的张,你能做过书里面记述的这些事情吗?比如品尝你父亲的粪便?” 张传礼来了,雷奥妮第一时间就向他求教。 张传礼愣了一下,不过当他看到雷奥妮手中的书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二十四孝故事里的尝粪忧心,遂摇摇头道:“全大明,乃至自古以来,只有这个叫做庾黔娄的人做到了。” “那么,你的妻子要喂奶给你的母亲喝吗?” “我的家庭很正常,没有这种奇怪的事情。” “那么,你曾经趴在冰上想要把冰溶化吗?” “我看起来很蠢吗?” “哦,这么说,这本书里的事情全是故事是吗?” 张传礼接过那本二十四孝图解,放在桌子上道:“这本书讲的是爱自己的父母,不过,他们选择的例子选错了,太极端,不能作为日常生活的参考。 就像你一直研读的《圣经》一样,在实际生活中,你们的主不能让瞎子复明,不能让瘸子变成正常人,不能让哑巴说话,更不能分开海水露出一条宽阔的大路。” “这不一样,那是圣子,圣灵,他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点。” “哦,这本书里的人也一样,他们也是圣人,所以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你也不能惊讶。” “你把我父亲卖了多少钱?” 雷奥妮一向不喜欢别人跟她争论《圣经》,既然已经叫做《圣经》了,那么,就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你父亲认为他加上那四千六百个俘虏价值一百万个海帆船银币。” 雷奥妮皱眉道:“太少了,我以为一千五百万个海帆船银币是一个公平的价格。” 张传礼道:“我没有指望一千五百万个,觉得有一千万个银币拿来让将军修建她心爱的南洋书院,就很好了。” 雷奥妮道:“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我想,我比较熟悉这位雷恩伯爵。” 张传礼忧心忡忡的道:“这会破坏你在被人眼中的形象的。” 雷奥妮淡淡的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想别人会理解的。” 张传礼就把手中的牢房钥匙交给了雷奥妮,他也觉得雷奥妮能从他的父亲手中勒索出一千万个海帆船银币出来。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彻底失败,让英国在印度的总督雷蒙德极为担忧,他觉得一旦让大明南洋总督韩秀芬完全侵吞了南洋之后,以他对这位强悍的东方女总督的了解,她率领舰队进入印度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盘踞南洋几十年的东印度荷兰公司到底失败到了一个程度,有没有通过支援,可以与大明的南洋总督韩秀芬抗衡的本钱。 为此,他联络了欧洲各国在印度的最高长官,准备形成一个决议之后,再用集体的名义向大明南洋总督下一个最后通牒。以保证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存在是合乎各国利益的,大明不能随意侵犯。 就在他们积极讨论,并且认为应该进一步的要求大明海军第一舰队放开马六甲海峡的封锁,让这座重要的沟通东西方海上贸易的海峡成为公共海域的时候,雷蒙德总督却接到了韩秀芬发给他文书。 韩秀芬在文书中表达的意愿非常明显,措辞也非常的礼貌,她认为,当欧洲各国都在印度这头大象身上割肉吃的时候,不能少了大明帝国。 假如欧洲诸国的总督们不能在利润分配表上彻底的体现大明帝国的利益,那么,大明海军第一舰队也将进入印度给自己分一杯羹。 这个要求非常的过份。 至少雷蒙德总督是这样认为的,大英帝国经营印度已经有十年之久了,他们创造性的与印度王公们合作,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印度。打着帮助王公统一印度的旗号,疯狂的攫取印度的财富,这样做的效果非常好。 现如今,南方的印度王公们已经阶段的取得了对北方王公们的战争胜利,只要南方王公们的军队可以继续向北推进,他们就能收获更多的财富。 现在,麻烦了,韩秀芬要进来了。 而且从她送来的文书来看,韩秀芬准备从北方下手,扶持一批敢于抵抗南方王公军队的北方王公,在印度广袤的平原上上演一处拉锯战。 “韩秀芬太过贪婪了,此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十五艘二级战列舰已经到来,我想这些战列舰上的大炮,会让这个丑陋的女人闭嘴。” 新来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容格对韩秀芬的建议嗤之以鼻。 雷蒙德笑眯眯的看着年轻的容格道:“如果荷兰东印度公司愿意派出十五艘二级战舰进攻马六甲,那么,大英帝国也将派出五艘二级战舰跟随。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而这个来自东方的帝国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异类。如果我们不能将这些黄色人种堵在马六甲海峡里面,我想,你们这些欧洲大陆国家将会再一次品尝到被上帝之鞭抽打的滋味。 上一次的上帝之鞭,是一群被汉人驱赶到欧洲大陆的失败者,这一次,你们将会直接面对这群最凶悍的敌人,皮埃尔议员,我知道大英帝国与法兰西经历了一百一十六年的战争,相互仇恨,甚至现在还处在战争中,但是,在印度,我希望我们能够团结起来。 先打败这个狂妄的东方女人,然后再分割属于我们的利益。” “雷蒙德总督,想要进入马六甲海峡仅仅有海军的参与是不够的,我们都知道,那个东方女伯爵在马六甲修建了六十一处永久炮台。 而这些重炮,才是我们舰队的最大威胁,既然我们所有人都想除掉大明帝国这个隐患,那么,首先就要分派出陆军,清除掉这些炮台,否则,一旦我们的战舰进入了航道,就会成为这些炮台的活靶子。 现在,有谁能自告奋勇的帮我们清除掉这些碍事的炮台呢? 皮埃尔议员,法国陆军向来以勇猛著称,您能承担这个重任吗?” 年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容格,似乎对法国在印度的总督皮埃尔似乎有更加浓重的敌意。 在座的欧洲贵族们都清楚容格与雷蒙德硬要把法国拉下水的意义何在。 自从1640年查理一世召开议会,议员们要求限制国王的权利,并却获得成功之后,法国国内的局势就如同一个被放在大火上烘烤的火药桶。 与同样是帝制的大明帝国相比,法国人对国王这个位置上的人已经极度的不满了,因此,很多有识之士们认为,此时的法国,才是欧洲大陆上最危险的敌人。 皮埃尔总督并没有回答容格与雷蒙德问题,而是摊开手道:“印度足够大不是吗?我想,这么大的一个印度能容得下我们所有人。” 听了皮埃尔总督的话之后,不论是雷蒙德,还是容格都显得很是沉默。 然而皮埃尔总督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讲话,他对容格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传奇董事雷恩阁下,现在已经成了韩秀芬总督的俘虏,与他一起被俘的还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千六百名工作人员与水手以及军官,士兵。 而且,就在雷蒙德总督召开这个会议的前三天,我收到了韩秀芬总督的亲笔信,她在信中希望我能够与容格董事商议一下,能否给她一千万枚海帆船银币,好让她有钱来建造一座可以造福整个南洋的大学。 在这件事情上,我是赞成的,并且答应韩秀芬总督,将会从巴黎给她寻找至少十名教授。 我希望容格董事,能够答应韩秀芬总督这一充满智慧的平息战争的想法,让和平女神降临在这片动荡不安的海域上。” 第四十四章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交易 第四十四章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交易 韩秀芬每天都能看到雷奥妮与雷恩这对父女在海滩上散步的场面。 他们看起来非常的友好,假如雷奥妮能把手里的铁链丢掉,或者把雷恩脖子上的枷锁去掉的话,这该是一个温馨的画面。 张传礼通报说,雷恩已经把价码提高到了六百万个海帆船银币,而雷奥妮还是不怎么满意。 韩秀芬也不怎么满意,他已经答应陆九公投入一千万个海帆船银币的,假如达不到,会让陆九公这些人怀疑大明帝国的实力。 找雷恩伯爵拿钱是最方便的,韩秀芬相信,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驻扎地,这里应该有非常多的银币才对,而雷恩一定知晓这些银币藏在那里。 对于雷恩伯爵这种人用生命来威胁他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因此,还是需要通过谈判,在为雷恩伯爵保留一定尊严的情况下,她才能拿到一千万个银币。 不过,有没有这笔钱韩秀芬都不是太在意,从雷恩伯爵身上拿不到的钱财,她还准备从印度拿回来。 这是她的第二套方案。 实际上,在这片海域,法国人才是最好的伙伴,英国人不是,荷兰人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至于荷兰人,那是敌人。 韩秀芬估计,在印度洋,一定会爆发一场大规模海战的。 这场战争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就会消失或者停止。 毕竟,大明在印度洋的利益与欧洲人在印度洋的利益有着根本性的冲突,当所有人都退无可退的时候,战争也就爆发了。 这无关个人好恶,完全是利益在作怪。 半年时间,韩秀芬与孙传庭彻底的将爪哇岛搜索了一遍,搜索岛屿的行动,又让韩秀芬损失了将近一千一百名水手。 在爪哇茂密的丛林里,有太多太多不可防备的危险了。 好在,进入丛林搜索的都是她麾下的黑水手,如果派遣大明人进入丛林,死伤只会更重,要知道这些黑水手本身就是常年生活在丛林里面的黑人。 有别于平原黑人,与沙漠黑人。 “施琅已经回去一年多了,听说陛下已经将他调派到了东海,韩将军应该未雨绸缪,老夫以为,陛下很快就会从大明海军第一舰队衍生出大明海军第三舰队了。” 自从来到了南洋,孙传庭的老寒腿似乎不药而愈了,完全没有了在大明时那种颤颤巍巍的模样。 在大明本土,孙传庭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除非必要,他一般是不出门的。 在南洋就有了很大的不同,与施琅配合的时候显得游刃有余,在跟韩秀芬配合的时候更是表现出来了勃勃的雄心。 将爪哇岛定为中原移民的居住地,是他首先提出来的,也是他在跟韩秀芬多方论证之后,觉得大明的商贸中心一定会向南偏移。 为此,他们两人合伙上了文书,拼命的向朝廷鼓吹南洋对帝国的重要性。 “所以先生就认为我们应当在第一舰队最强大的时候与欧洲诸国一战?” 孙传庭摆摆手道:“早打比晚打要好,等我们将国内移民接过来再打的话,坛坛罐罐就太多了,不好继续打老鼠。 只要将军有必胜之决心,老夫将会倾尽全力帮助将军打赢这一仗,彻底的将荷兰人在东方的力量清除干净。” 韩秀芬道:“即便是不主动挑起战争,我们也一定要让欧洲的那些国家明白,大明是极其强大的,不是他们能够觊觎的强大国家。” 孙传庭嘿嘿笑道:“老夫对铁甲舰有信心,爪哇一战,雷恩伯爵的三艘二级战列舰虽然给我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可是,我们的铁甲舰依旧是无敌的,中了那么多的炮弹也毫发无损。” 韩秀芬皱眉道:“不是毫发无损,损失还是有的,被他们最大的炮弹击中之后,表面的铁甲问题不大,不过,铁甲下面的木头却糜烂了,至少有两艘铁甲舰如今正在大修,估计再有一个月才能重新出海。” 孙传庭从地图上拿起一艘战舰,放在一座小岛上,然后就抬头瞅着韩秀芬不做声。 韩秀芬道:“这是英国雷蒙德总督的驻地。” 孙传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道:“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打仗了,那就不妨先下手为强,除掉雷蒙德,英国在印度的军队至少需要等七个月以上才能有新总督。 我想,七个月之后印度的局面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韩秀芬沉吟片刻道:“你有成功的把握吗?” 孙传庭笑道:“打仗谁敢说有十成把握,有六成就能做,七成就能全力以赴的去做怎么样?赌不赌?” 韩秀芬道:“容格,他的实力最强,我们为什么不对他下手呢?” 孙传庭摇摇头道:“容格董事已经是我们的敌人,而雷蒙德将要成为我们的敌人,这个时候杀容格不如杀雷蒙德来的有震撼力。 只要雷蒙德死了,且不管英国会怎么做,怎么想,至少,法国,西班牙人会成为我们的朋友。” “谁去做这件事呢?” “云纹——” 韩秀芬闻言皱起了眉头瞅着孙传庭道:“云纹所属,全是云氏子弟兵。” 孙传庭道:“上一批黑衣人之所以解散,就是因为他们不中用,结果,就因为这件事,差点弄得陛下一命呜呼,如果这些人再不中用,陛下总有被他们活活气死的一天。 与其让他们把陛下活活气死,不如直接把他们丢上战场,哼哼,张绣要老夫好好地训练他们,在老夫这里最好的训练方法就是把他们丢到战场上去。 懦弱的活该战死,勇猛的活下来,也就替陛下完成了筛选人手的工作。” “云纹呢?你也不在意他的生死?” “韩将军,你在意吗?” 韩秀芬摇摇头道:“云纹要是死了,就让云杨再生一个就是了。” 孙传庭笑道:“再过三天,他们就要抵达马六甲,修整三天,就该他们上战场了。” 韩秀芬道:“有补充计划吗?” 孙传庭大笑道:“当然有。” 傍晚的时候,雷奥妮回来了,将一张地图放在韩秀芬面前道:“这里有六百万个银币,明天还有一张两百万银币的藏宝图,再给我十天,我相信能弄到更多的银币。” 韩秀芬把地图随手交给了刘明亮去处理,把雷奥妮留下来陪她吃饭。 今天的主菜是一条鱼,一条很大的旗鱼,韩秀芬割下一块鱼肉放在铁盘上煎炸,撒上调料之后,不一会鱼肉就散发出来了浓郁的香气。 韩秀芬把煎炸好的鱼块给了雷奥妮,雷奥妮用刀子切下来一块慢慢地咀嚼着,用餐布沾一沾嘴角,然后对韩秀芬道:“折磨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愉快。” 韩秀芬煎炸好了另一块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道:“你好歹还有父亲可以折磨,我是被陛下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在陛下换我之前,我已经被卖了好几次,以至于我都不记得我的父母长什么样子。” 雷奥妮瞅着韩秀芬道:“所以说,我应该珍惜有父亲可以折磨的日子?” “是你这么想的,不是我说的。” “将军,如果,我是说如果,雷恩伯爵真的拿出来了您需要的银币,您真的会放他走吗?” 韩秀芬看了看雷奥妮道:“这件事你可以亲自去做,把他交给荷兰的容格董事。” 雷奥妮松了一口气道:“将军,您是唯一一个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人。” 韩秀芬将一大块鱼肉一下子塞嘴里美美的吃着,这种吃法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只有食物塞满了嘴巴,她才能评味到食物充足带给她的喜悦。 “告诉雷恩,让他快一点,如果时间超过了十天,他就不用说了。” 雷奥妮猛地抬起头看着韩秀芬道:“将军,您终于下定决心了?我们这是要进入印度?” 韩秀芬点点头道:“东方,属于我大明,这一点不容侵犯。” 雷奥妮放下手里的刀子躬身道:“将军,请允许我的第三分舰队率先出击!” 韩秀芬道:“活着回来吧,这一次你将晋升为大明海军的一位将军,第二位女将军。” 雷奥妮笑道:“我想,应该把我将要晋升为将军的好消息告诉我的父亲,我还要告诉他,迟早有一天,我将会单独为大明帝国控制一片海域。” 韩秀芬看着雷奥妮道:“希望这个消息对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利,不过,即便是成功了,你的父亲也只能作为你的家眷回到玉山,替你耕种属于你的那片不大的庄园,此生休想能成为官员。” 雷奥妮叹口气道:“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韩秀芬点点头道:“很好,这才是正常的,否则,我就要考虑你到底能否承担更高的职位了。” 雷奥妮再也无心吃饭,再一次来到了雷恩伯爵的居住的地方,看着自己明显显的衰老的父亲道:“您交出来了八百万枚银币,我想,荷兰,你是回不去了。 这一次容格董事前来,我总觉得他是来接替你的,也是来杀死你的,你怎么看?我的父亲?” 雷恩低着头道:“我还能去哪里呢?” 雷奥妮笑道:“您的女儿,在大明帝国最富庶的地方有一百亩土地大小的一个庄园,您如果愿意,可以去那个美丽的地方,替我看守庄园。 相信我,父亲,您要去的地方将是人间天堂,绝对不是欧洲那些肮脏的城市所能比拟的。 当然,在这之前,您需要把您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凑够将军需要的一千万枚银币,如果还有剩余,那么,这将是属于你的。” 第四十五章利益之战 第四十五章利益之战 “雷恩又拿出来了四百万个银币。” 张传礼送来了一份文书找韩秀芬签字,韩秀芬看过之后透过眼镜上方瞅着张传礼道:“为什么还不放了雷恩?” 张传礼道:“能拿出一千两百万个银币的人,绝对能拿得出来一千五百万个,人家这一次之所以没有满足一千五百万这个条件,就是等着我们再压榨他呢,压榨之后再给三百,再压榨再给一两百,如此,才像是一个被压榨干净的人。 我想再收获五百万个银币。” 韩秀芬笑了,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桌面上,然后一巴掌就抽在张传礼的后脑勺上,让张传礼的脑袋剧烈的向前倾倒一下,一头撞在成堆的书籍上,由于力气太大,一下子就把韩秀芬的书堆给撞倒了。 张传礼突然遭到袭击,立刻习惯性的躺倒在地,手脚收缩,浑身缩成一个球,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攻击。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韩秀芬俯视着警惕防御的张传礼道。 张传礼这才醒悟过来打人的是韩老大,立刻用双手抱着头道:“别打脸。” 韩秀芬道:“现在,立刻,马上,释放雷恩,由于你的怠慢,雷恩可以从俘虏中挑选五个人一起带走,然后,你再把这些人全部交给雷恩。” 张传礼从地上爬起来,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不过,韩秀芬的话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打我!” 韩秀芬的脸皮抽搐一下,再次扬起巴掌,张传礼纵身就跳窗户跑了。 跑出老远,他才猛地醒悟过来,如今的韩秀芬是掌控了相当于大半个大明国土的封疆大吏,平日里还好些,一旦牵涉到军令,自己就不该仗着是韩秀芬的心腹违背她的意愿,毕竟,韩老大在南洋是一个军令如山,不容人违背半分的主。 如果说雷恩的事情仅仅是韩秀芬一时起意做的事情,那么,云纹带领着三千云氏子弟突袭韦斯特岛的事情那就真的是军令如山了。 在韩秀芬的海图上,韦斯特岛不过是安达曼群岛的的一个岛屿,这是一个风景极为秀丽的岛屿,更是雷蒙德总督的驻地。 在十六世纪前后,发生在全球范围内的爆炸式变化可谓人类历史上的一笔浓墨。 只可惜喧闹和荣耀都是西方人的,对于东方这些闭关锁国的国家来说没有半点影响,门外的风起云涌犹如小猫挠门,大家基本沉浸在我们最富裕,我们最强大的自以为是中浑然不觉。殊不知门外的来客早已背着你谋划出了一大篇抢劫计划。 当西方人的商船开到南亚门口的时候,莫卧儿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一种“入侵“的危机,他们甚至乐于看到几个国家为了争夺他们的香料、棉布等产品掐得头破血流,他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莫卧儿王朝在初期确实获得了一些红利。 英国在西方的商业大潮中起步并不是最早的,伊比利亚在大航海事业之中抢占到了先机,葡萄牙首先在东方开疆拓土,荷兰人凭着领先世界的造船技术紧随其后,法国人也不甘落后,商业带来的巨大财富使得重商主义思想横行一时。 到了后来,尤其是以殖民地贸易为基础的贸易公司收益极为惊人,但是远洋商贸风险和成本都是普通个人难以承受的,于是联合资本、按投入比例分配收益的现代股份公司的雏形便应运而生。 在这个基础上,诞生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以及法国东印度公司。 说来惭愧,只有大明还没有成立这样的公司,只能让韩秀芬将军赤膊上阵。 现在,韩秀芬就想通过这一战,让大明获得在印度开公司的权力。 人选她都选好了,就是雷奥妮的父亲雷恩伯爵! 从一开始,她就谋划好了一且,包括让雷奥妮去剥削他的父亲,只有把雷恩身上所有的荣耀都剥除干净之后,自己到时候再出面,让雷恩起死回生。 毕竟,大明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的战争那是利益之争,牵涉不到私人利益上来,而击败雷恩的更是他的闺女雷奥妮,盘剥他的也是他的闺女雷奥妮,通过这件事让他们父女关系得到缓和的却是她韩秀芬。 云昭在很久以前在玉山跟韩秀芬商谈南洋事情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南洋是属于大明帝国的,在南洋之外,大明帝国需要绝对的利益,却不需要仇恨,因此在摄取利益的时候需要代理人。 而这些代理人不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大明人赤膊上阵,应该积极利用那些欧洲人来达到这个目的。 韩秀芬虽然对皇帝这种不要脸的行径很是不齿,可是,在实际行动中,她还是坚持将云昭的思想贯彻到位。 雷恩,就是韩秀芬为大明帝国在南洋以外的地方搜寻到的第一个重量级代理人。 与雷恩作战多年,韩秀芬深知雷恩此人算得上是一个绝对有能力的人,他之所以会败给大明,完全是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太小,不能给他最强有力的支持。 如果荷兰人能在雷恩与韩秀芬的战争中,早早派出强大的舰队,即便是到了现在,韩秀芬估计还陷在跟雷恩争夺马六甲海峡的战争泥沼中。 送云纹等人离开马六甲海峡的船长是大明海军第一舰队第一分舰队的赖国饶。 他是大明海军中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本身就是广东海民世家出身,在玉山书院以第六名的成绩毕业之后,他的第一选择便是大明海军。 这一次运送突袭韦斯特岛突击队伍的任务是他从雷奥妮,张传礼,刘明亮三个老人手中抢夺过来的,他统领的第一舰队十一艘战舰,不仅仅要击溃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的护卫舰队,还要成功的将这三千人送上海岛,这个任务对赖国饶来说是一个极大地考验。 虽然将军说过了,这仅仅是一场普通的突袭战,但是,在玉山书院上了八年学的赖国饶如何会不知道这支全部由云氏子弟组成的军队如果遭遇了重大伤亡,会有一个什么后果。 从军律上来说,他不会有任何惩罚,可是……云纹的父亲云杨,依旧是大明帝国的兵部部长,在大明军中,是除过陛下之外的第二人。 如果…… 赖国饶摇摇头将这些纷杂的念头丢出脑海,再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韦斯特岛上的瞭望者,就会看到他们舰队的船帆。 今天是农历十五,下午落日时分是涨潮最高期,潮水正好把舰队尽量的送到岸边,而这些突击者,也能乘坐小船顺着潮水一次就突击到岸上。 留给他们的进攻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到了那个时候潮水开始退潮,如果他们不能在这两个个时辰的时间内除掉雷蒙德,那么,就预示着这场突击失败了。 好在韦斯特岛不算大,如果顺利的话,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这些人搜索全岛了,最重要的是,英国人在这里并没有修建军事要塞,如果他们的速度足够快,完成任务应该不难。 在甲板上,全身突袭装束的云纹正在鼓舞士气。 “弟兄们不要担心,这不过是一场普通战事而已,咱们兄弟已经武装到了牙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下船,划船,上岸,干掉雷蒙德的护卫,杀掉,或者活捉雷蒙德,然后坐船回家,就这么简单。 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瞅着部下们嗷嗷的叫声,云纹很满意,学父亲的习惯摸一把脑袋,只不过他的头上多了很多头发,摸起来不如父亲那么威风。 就在云纹看不到的阴影处,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汉子正在小声的跟一个商贾打扮的家伙说话。 “老常,事情安排好了吗?” “老周,你放心,你交代下来的事情我老常怎么干怠慢,十天前雷蒙德买来了六百个黑奴,这中间有一半的人是咱们的黑战士。 少爷这一次突袭雷蒙德,自然是手拿把抓的。” 老周瞅着另一艘船上的赖国饶道:“事情一定要做的隐蔽,不能让那个负责给少爷打分的舰队长给看穿了,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少爷安全才是。” 老常面有难色的道:“老周,这可是真正的打仗,没法子保证啊,如果真的担心,你就该去找韩将军,早早把少爷替换下来。” 老周叹口气道:“谁敢去找韩将军说这种事情呢,不说还好,一旦说了,云纹少爷一定会被韩将军塞大炮里面直接打到这个韦斯特岛上去。 莫说我们不敢去,就算是部长去了也没用。 还好,我长了一点心眼,准备带着二十个老兄弟护卫在少爷身边,这一次你也登岛,上了岛之后你就要迅速联系岛上的内应,干净漂亮的帮少爷把事情给办了。” 老常连连点头,迅速脱掉身上的商贾穿的长袍,立刻就露出身上穿的黑色软甲,往脑袋上扣了一顶钢盔,把火枪夹在胳膊下面,悄无声息的混进了那群兴奋地少年中去了。 沉默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突然,赖国饶大吼一声道:“满帆,突击!” 原本安静行使的战舰,在前后桅杆上的巨帆吃满风之后猛地震动一下,船速立刻加快。 当船速达到最高的时候,地平线上的维斯特岛上传来了急促的钟声。 云纹觉得浑身血液都涌到了脑袋上,大声吼道:“弟兄们,终于轮到我们建功立业了!” 第四十六章大明西印度公司的起源 第四十六章大明西印度公司的起源 雷恩终于见到了韩秀芬这个传奇的女海盗。 在他的印象中,韩秀芬是一个粗俗的海盗,是一个劫掠者,是一个非常野蛮的人。 因为,在这些年与韩秀芬的战争中,他不止一次的听说过,这个女海盗杀人如麻的事迹,他甚至还听说,这个女海盗最喜欢身材高大的壮汉,只要是身材高大的俘虏,没有一个能逃出她的魔爪。 她有面首无数,又杀了无数面首,是大海上最恐怖的女妖。 不过,当他走进韩秀芬的书房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且健壮的女子,她的脸色有太阳的颜色,有些发黑却与那些黑人的肤色有很大区别,这该是大海带给她的。 她的身材高大饱满的如同汉斯·荷尔拜因笔下的女神,只是比女神多了一些威严。 她的头发高高挽起,上面插着一支金色的带着累累坠饰的饰物,她甚至还戴着一副眼镜,一张口,一口流利的巴伐利亚口音让雷恩倍觉舒适。 她身上长长的,精美的丝绸衣袍非常的得体,再加上周围堆积如山的书籍,让雷恩在见到韩秀芬的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这是一位真正的东方贵族。 在她的身边还站立着两个同样衣着得体的男子,他们脸上的笑容非常和煦,只不过同样被大海上的太阳将他们白皙的面庞染成了古铜色。 其中一位他认识,这位名叫明亮·刘的明国官员,是他见过的官员中最无耻,最恶毒,也是最敬业的一位官员,在雷恩的眼中,这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鬣狗。 另一位名叫传礼·张,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同样在大海上有自己的传说。 现如今,这两位,在韩秀芬的面前,显得极为谦卑,就像一头母狮子麾下的两只鬣狗一般,殷勤,而谄媚。 “雷恩伯爵,先坐下来,品尝品尝我从母国带来的茶叶,应该是好东西。” 韩秀芬坐在一张长桌的最顶头,她的声音不大,雷恩却听得清清楚楚。 “听雷奥妮说,容格伯爵已经宣布去除我的伯爵爵位了,现在,您的面前仅仅是一个叫做雷恩·尼克劳斯的老头子,当不起将军盛情款待。” 韩秀芬没有理睬雷恩自谦的话,缓缓地从茶壶里倒出一杯金黄色的茶水,随手轻轻一推,装了一半多的茶水杯子就滑到了雷恩的面前,不偏不倚。 “在我大明,我们尊重强者,敬重智者,礼敬良善者,只要拥有了这些品质,即便是一个农夫,在我们眼中他也是一个高贵的人。 而雷恩先生,恰恰就是一位强者,智者,这也是为何我会邀请您分享我从陛下手中抢夺来的极品茶叶的原因。” 雷恩双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将茶杯放下道:“绝妙的味道。” 韩秀芬笑道:“喝这种茶水,需要一个平静的心情,先生这样喝茶,糟蹋了。” 雷恩笑道:“我是将军的俘虏,自然不敢在将军面前无理。” 韩秀芬皱起眉头瞅瞅张传礼道:“我记得雷恩先生已经付出了足够的赎金?” 张传礼躬身道:“回将军的话,雷恩先生已经是一位自由人了,现在他与他的五个仆人寄居在我大明,并无任何人干扰他的自由。” 雷恩听张传礼这样说,就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能否从将军这里获得一艘船呢,就算我赎身费用的添头。” 韩秀芬笑道:“雷恩先生要去哪里呢?” 雷恩叹口气道:“我希望能够驾驶这艘船回到巴伐利亚的故乡,回到我的牧场里,养猪,养一些羊,安静的将这一生过完就是了。” 韩秀芬笑道:“我想,雷奥妮已经告知了先生,您的爵位被剥夺了,您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所有股份都被其余的十二个股东给侵吞了。 同时,我也听说您的两个儿子已经在您战败消息传回巴伐利亚的第一时间,就宣布您已经战死了,所以,先生用什么身份回去呢? 那些股东们会允许先生活着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吗?” 雷恩笑道:“我生于斯,长于斯,他们可以剥夺我的爵位,拿走我的财产,却不能剥夺我公民的身份。” 刘明亮在一边笑道:“您可能还不知晓,奥兰治的拿骚家族已经将您定为叛国者,即便是在宣布了您的死讯之后,他们还是将您定为叛国者。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即便是作为您的敌人,也感到非常惊讶。 因为我们知道在与您的作战中,我们经历了何等的艰难困苦,或许,那些身在尼德兰的人以为,我大明是一个虚弱不堪的老大国度吧。” 雷恩摊摊手道:“看样子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幸好我还有一个成为大明国海军上校的女儿,或许我的女儿愿意给他年迈而又无能的父亲给一口饭吃。” 韩秀芬笑了,她本来就不耐烦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蠢货行为,见雷恩已经表现出来了一定的顺从,就摊开手道:“好吧,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想给雷恩先生一个复仇的机会。” 雷恩笑道:“我的认真的听。” 韩秀芬道:“我大明认为,在分割印度的时候,不能少了我们的一份,而雷恩先生,就是替我大明掌控这些份额的具体人选。” 雷恩吃了一惊,扶着桌子瞅着韩秀芬道:“我认为不论是容格,还是雷蒙德,他们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韩秀芬道:“待我出海一遭之后,容格将会从海面上消失,至于雷蒙德,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战死了。” 雷恩对韩秀芬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吃惊,他麾下的六十七艘战舰,被大明海军在爪哇岛一战中,损毁了五十一艘,其中就包括他苦心经营的五艘二级战列舰。 而大明海军的损失却微乎其微,十六艘纵帆船的代价看起来高昂,实际上,在五艘二级战列舰的战果面前,可以完全忽视。 尤其是大明国的那种铁甲船,不但火力凶猛,而且坚固,在战列舰猛烈的炮火轰击下,硬是顶住了攻击,且蛮横的在近身格斗中,撞毁了不止一艘战列舰。 最重要的是明国的火炮发射的都是威力极大的开花弹,而不像他们的战列舰,只能使用实心弹,皮糙肉厚的铁甲船挨了一些重炮的袭击之后,还能坚持。 而他们的战列舰只要被一枚开花弹击中后,都将是一场灾难。 所以,他并不看好容格这个目中无人的贵公子,他甚至能够想象骄横的容格在遇到强悍的大明舰队之后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至于雷蒙德,这家伙就是一只老狐狸,想要捉到或者杀死他很难,这家伙一直待在韦斯特岛上当他的土皇帝,且有强大的舰队保护,韩秀芬想要杀掉他,很难。 韩秀芬见雷恩沉默了,就笑着起身道:“雷恩先生可以多考虑一下,等印度洋上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们再论。” 雷恩立刻斩钉截铁的道:“能为大明帝国服务,是我的光荣,既然将军觉得雷恩还有些用处,那么,我们不妨找个时间再谈谈细节。 而我本人也应该好好地研究一下印度纷杂的场面,该好好地考虑一下从哪里下手才好。” 韩秀芬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候先生的计划,相信这个计划一定会非常的精彩。” 雷恩也微笑着向韩秀芬施礼,然后就告辞离开了韩秀芬的书房,在这里,他没有办法进行细致周到的思考。 目送雷恩离开,张传礼冷笑道:“说那么多,还不是要乖乖就范?” 韩秀芬强忍着抽这家伙一巴掌的冲动,眯缝着眼睛道:“果然是枭雄啊,就这份临机决断,就不是你们两个蠢货所能比拟的。” 刘明亮诧异的道:“他会比我们两个更聪明?” 韩秀芬怒道:“滚出去。” 云纹冲锋在最前边,自从冲锋舟靠岸,他就一直冲在最前边,他觉得自己胸中的热血快要从血管里爆炸,燃烧了。 眼前的韦斯特岛已经变成了一个火海。 赖国饶的舰队在应付英国舰队的同时,还能分处一股力量向这座岛上倾泻炮弹。 火枪的子弹在他的身前身后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更有一些会落在他的脚下,打的地面不断溅起一朵朵尘土花。 “轰隆”一声响,云纹愣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粗壮的手臂抱着他斜斜的向一边滚过去,而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云氏子弟的上半身却忽然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屁.股连着两条腿奇怪的倒在地上。 “打掉火炮阵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云纹耳边响起,云纹打了一个哆嗦,立刻吼叫道:“云镇,云镇,火炮射击,火炮射击。” 在身后传来一阵“咻咻”的新型短火炮发射的声音响起之后,云纹就从隐蔽的地方跳出来,挥舞着长刀指着前方道:“冲锋!” 老周拦腰抱住云纹的腰将他摔倒后哀声道:“少爷,够了,够了,你表现得足够勇猛了。” 云纹死命的撕扯着老周的双手道:“滚你娘的蛋,炮火轰击开始之后,步兵就要冲锋!” 老周猛地松开了云纹,自己一跃而起抱着步枪挡在云纹前边,大吼道:“冲啊……” 第四十七章云纹的外交辞令 第四十七章云纹的外交辞令 大明的火炮果然不负天下第一之名。 尤其是这种随同步兵一起冲锋的短管火炮,射程虽然只有区区两里地,但是,他的方便快捷却是任何火炮所不能比拟的。 身材高大的云镇统领的便是这支军队中的火炮部队,在战场上甚至不用寻找对方的火炮阵地,因为不断冒起来的浓烟就足够他知道那里是火炮阵地了。 这种被称为虎蹲炮的短管火炮,被放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之后,稍微调整一下角度,立刻就有炮兵将一枚带着尾翼的炮弹装进了虎蹲炮中。 “嗵”的一声响,紧接着一个黑点咻咻的窜上了高空,顷刻间,在对面硝烟最浓密的地方炸响了。 云镇大喜,抽出长刀指向第一尊虎蹲炮,示意其余炮兵跟进。 眼看着对面传来了更加密集的爆炸声之后,云纹带领着军队已经踏上了一片空地。 “快速通过,快速通过,不要停留。” 云纹大声呐喊着,率先猫着腰快速向前推进。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身着鲜艳的红色衣装戴着高帽的英国步兵突然迈着整齐的步伐,在一个吹着风笛的军卒的引领下出现在云纹的前边。 眼看着这些人举起手中枪向前瞄准的时候,云氏族兵已经按照操典齐齐的趴伏在地上,双方几乎是同时开枪,英国人的滑膛枪射出来的铅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云氏族兵的子弹,却给了英国人极大地杀伤。 云纹惊讶的发现,这些身穿红色军装的英军,并不理会倒在地上的同伴,而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将枪直立起来,往枪管里倒火药,然后把铅弹塞进去,抽出通条插进枪管,把火药和铅弹捣实压紧,然后抽出通条,插回原位,举枪射击,如此反复。 他们的动作整齐,娴熟,只是,在他们做准备的时间段里,云氏族兵已经开了三枪。 英军开第一枪的时候枪声密集如炒豆,英军开第二枪的时候枪声稀稀疏疏的,当英军开第三抢的时候,只剩下聊聊几声。 云纹眼看着对面的英军倒了一地,心头大喜,再一次跳起来道:“继续冲锋。” 轻易的杀死了对手,让这些云氏族兵的士气大增,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穿过了这片平坦而狭窄的地段。 手雷,火炮,以及突飞猛进的黑色军队,在翠绿色的海岛上不断地漫延,凡是被黑色洪流侵蚀过得地方一片狼藉,一片火光。 云氏族兵们从来就没有怜惜弹药的想法,遇到房屋就丢手雷进去,遇到敌军,云镇的就会把炮弹丢到他们的头上。 英国人往往只能在第一轮打击中给予云氏族兵一定的伤亡,可惜,不等他们发起第二轮,就会被云氏族兵们猛烈的枪弹绞杀干净。 太阳已经落山了,云纹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城堡。 这就是雷蒙德在韦斯特岛上的总督府。 云纹没有半分犹豫,第一时间就命令部下用步枪压制城头的火力,而云镇继续用火炮轰击这座石头砌造成的城堡,转瞬间,这座看起来美轮美奂的城堡也陷入了火海之中。 一门沉重的火炮从城头跌落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随即,城头就爆发了更大规模的爆炸。 云纹瞅着乱飞的石头以及火炮零件,对挡在他前面的老周道:“他们不会是把火药也放在城头了吧?” 老周哼了一声道:“这是战后才能想的事情,现在要抓紧时间攻破这座堡垒。” 海面上的炮击声越发的密集,云镇推过来一门轻便火炮,这门火炮的炮管是平的,与虎蹲炮完全不同,炮口对准坚固的城门之后,云镇亲手拉动了绳子,霹雳一声响,坚固的大门已经被炸开了一个洞,紧接着,就有无数的手雷顺着破洞被丢了进去。 门后传来一阵密集的爆炸声,云镇的火炮也趁机向城门轰击了两炮,等硝烟散去之后,残破的城堡大门已经倒在地上,露出城门洞子里狼藉的尸骸。 老周见云纹又要向前冲,一把拖住他道:“这时候不用你。” 果然,那些训练有素的云氏族兵们已经高举着盾牌,呐喊着冲进了城门。 “占领制高点,设置前进阵地,虎蹲炮上城墙。” 云纹乱糟糟的喊着,也不知道部下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不过,他说的事情已经被部下们执行完毕了。 云纹瞅着城堡里到处乱窜的男人,女人,孩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找到雷蒙德,我要他的脑袋。” 老周呼喝一声,迅速过来十余个大汉牢牢地将云纹保护在中间,他们的枪口向外,监视着每一个方向可能出现的敌人。 说真的,老周对于三千多人攻陷一座海岛并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如果这么优势的一支军队在面对武装比他们差的多的人还失败的话,那是很没有道理的。 对他来说,战功什么的,这些年拿到的太多了,如果人群里面的这位小少爷要是出了事情,后果可能比战败还要严重。 城堡后方的枪声似乎非常的密集,老周知道,这是老常口中的那些黑人帮手正在从另一个方向攻打城堡,那些守卫城堡的英国军卒明知道前面的大门已经被攻陷了,他们居然没有混乱,还在努力作战。 黑色军装的云氏族兵们将自己遇到的每一个英国男子统统用枪击倒,将自己遇到的每一个英国女子与孩童全部绑起来。 他们搜索前进,往每一个房间里丢炸弹,于是,这座恢宏的英国总督府就像是一个爆破工地一般,爆炸声此起彼伏。 云纹来到了雷蒙德的书房的时候,这个英国在远东最大的官员安静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头发丝毫不乱,在他的左手侧面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挂着一顶银白色带着卷的假发,在他的右手侧,则放置着一柄短火铳,只不过,火铳里面的火药与铅弹已经被先进来的云氏族兵倒出来,放在桌面上。 在雷蒙德的右手座位上,坐着以为也带着假发的人,他显得很安静,手上还捧着一个茶杯,不时地喝一口。 一个云氏族兵军官低声在云纹耳边道:“法国总督,让·皮埃尔,是客人。” 云纹点点头来到皮埃尔的面前道:“总督先生,现在,我有一些很私人的话要跟雷蒙德总督商谈,不知总督阁下能否去门外检阅一下我大明帝国勇猛的战士们?” 皮埃尔笑道:“这是我的荣幸,年轻的上校先生,我能有幸知晓您的大名吗?” 听了通译解说之后,皮埃尔放下茶杯,站立起来微微弯腰道。 云纹哈哈大笑道:“我有一个尊贵的姓氏——云,我的名字叫云纹!” 即便是没有通译解说这句话,皮埃尔还是吃了一惊,他知道,在东方的大明国,云姓,往往代表着皇族。 于是,他再次弯腰施礼道:“非常荣幸。” 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副官离开了雷蒙德的书房。 皮埃尔走了,云纹就来到呆坐在椅子上的雷蒙德跟前,先是摆弄了一下他放在桌子上的假发道:“法国已故的国王路易十三号被我叔父称之为太阳王,他还说,这个名号可能也会是法国现在这个小皇帝的称号。 我叔父还说,他之所以把路易十三称之为太阳王,完全是因为他有一颗可以媲美太阳的秃头! 他为了遮盖自己的秃头,才弄了别人的头发编织成假发戴上。 那么,雷蒙德先生,您不是秃子,为什么也要戴假发呢?” 雷蒙德对云纹轻佻的语言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沉声道:“这顶假发是皮埃尔总督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如果年轻的上校先生对这顶假发感兴趣,那就拿走吧。” 云纹摇摇头道:“刚才对你说的那一番话,是我亲爱的叔父讽刺我威严的父亲的话,因为我的父亲也是一个光头,不过,他的光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荣耀象征,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带给他的副产品。 因此他讨厌任何假发,包括该死的韩秀芬将军专门派人送给他的法国产的假发,他总说,那上面有死人的味道。” 雷蒙德耳听着书房外边的枪声渐渐平息,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亲爱的叔父,威严的父亲,难道说,您是大明帝国的一位皇子? 一个亲子带兵军队并且参与一线战争的皇子还真是少见。” 云纹笑道:“我有两个皇子兄弟,他们不参与战争,至于我有亲爱的叔父,完全是因为我的叔父从不揍我,而我的父亲教育我的唯一法门就是揍,因此,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雷蒙德瞅着云纹道:“我想我已经知道您是谁的子嗣了,不过,你已经获得了胜利,而落潮时间就要到了,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云纹叹口气道:“我们的海军正在与你们的海军交战,如果到了退潮时期我还不能上船的话,确实很麻烦,不过,我在你的库房里发现了很多黄金,非常多的黄金。 身为皇族子弟,我认为海军多支撑一点时间,好让我把这里的金子跟银币送走,应该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第四十八章要钱不要命强盗本色 第四十八章要钱不要命强盗本色 “哦?原来上校先生发现了我们的金库,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您的了,毕竟,您是胜利者,而胜利者将拥有一且,包括我的生命。“ 雷蒙德笑吟吟的看着云纹,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一点都不担心。 云纹慢慢地靠近雷蒙德低声道:”我想要更多。“ 雷蒙德思忖了一下道:“印度是一个物产丰富的地方,英国东印度公司在这里的收益很大,至于黄金,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黄金并不是最重要的,物资才是支撑一个帝国强盛的基础。 在这座岛上,不仅仅有六十万盎司的黄金,还有一百六十万盎司的白银,还有棉花七十万公担,棉布装了足足四个仓库,假如上校先生能把这些财富都带走,我想,不论是您伟大的叔父,还是您尊贵的父亲,他们都会非常满意的。” 云纹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的,现在,总督先生可以上船了,我会留下来看守这些财富。” 雷蒙德笑道:“这是明智之举。” 云纹招招手,立刻就有两个军卒过来将雷蒙德捆起来,然后穿在一个木棒上,抬着去了海边,在那里,还有更多的英国俘虏等着他一起上船。 雷蒙德走了,老周就忧心忡忡的道:“少爷……” 云纹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瞅着窗外道:“东西太多了,十万斤白银,一万两千斤黄金,再加上那么多的香料,那么多的棉花跟棉布,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运不走这些东西。” 老周急促的道:“那个雷蒙德明显不怀好意,他想用这些财富将公子拖在这座岛上,老奴相信他已经穿出了消息,用不了两天,这里就会成为大军云集之地。 那个时候,少爷的安危就很难保证了。” 云纹抬头瞅着老周道:“你觉得我的命重要,还是这么多的东西重要,呵呵,我云纹是皇族不假,可我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强盗。 舍命不舍财,难道不是强盗的本性吗?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云纹本就是一个强盗,为钱而死,正是死的其所。” 老周见云纹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好叹口气道:“既然如此,少爷就要早做准备,弹药,补给,一样都不能缺少,这座岛太大,我们三千人不足以防守,少爷应该将分舰队的海军陆战队全部留下来,船上干杂活的黑人也全部留下来。 同时。我们应该在岛上修建作战工事,希望能坚守到韩将军统领的大舰队过来。” 云纹点点头,长吸一口气就来到门外,喝令传令兵将所有军官召集起来开会。 等军官们都来了,云纹将自己的打算跟这些人说了一遍,最后道:“就是这个样子,我打算舍命不舍财,你们怎么看?” 云镇率先道:“那就这样了,我就不信,那些毛人能在岸上奈我何。” 云纹的目光从其余军官脸上掠过,见有几个人似乎有些犹豫,就低声道:“黑衣人被解散了,陛下很伤心,大病了一场,然后就有了我们这些人。 很多人都说,云氏强盗早就老朽了,不中用了,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了,我是不相信的,咱们云氏才是蓝田皇朝的主心骨。 这天下是我们的长辈用命打下来的,我们不能被人排除在核心之外。 我受命的时候,陛下跟我谈论了很多事情,云彰也对我们寄予厚望,如果我们失败了,以后,在军队中,云氏子弟只能是窝囊废的代名词,不再是军中的主心骨。 所以,我想用这一战告诉所有人,云氏还能打!” 云纹把所有人的退路一口堵死,这个时候,如果还有动摇者,云纹觉得自己就可以施行军法了。 如同朝廷里的那些官员说的那样,云氏族人身为最先富裕起来的一批人,他们的野性,确实已经被富裕的生活给消磨的差不多了。 很多云氏族人并不愿意进入军队苦熬,他们更喜欢做的事情是参与商业,参与各个行业,很多时候,他们不用出一个钱的本钱,仅仅在商号里挂一个名号,就能收割大量的财富。 这一次,看样子是要真的拼命了。 十万斤白银,一万两千斤白银,以及堆积如山的物资,一定会让这片海域上所有的人眼红,用屁.股都能想到,一旦战争开始,自己这一方人绝对会处在劣势中。 按照韩将军他们舰队的位置计算一下就会知道,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坚守一个月以上。 不打,逃跑?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们给否定掉了,他们也相信,如果自己这时候跑了……后果一定会严重到让他们痛悔三生的。 “那就战死在这里吧!” 云芳咬着牙道。 云纹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道:“说好了,谁要是敢怯战,老子即便是战死了,也会把他碎尸万段,相信我,我已经写了绝命书让人带去给我叔父。 怯战的后果绝对是你们不愿意想象的。 不过,万一我们支撑到韩将军大舰队到来,那个时候,你们的收获也会丰厚的让你们不敢想象,回到长安之后,明月楼里的美人早就从良,我们不敢招惹,眠月楼里面的美人,老子管够!” 老周眼看着这些云氏子弟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就大声道:“既然决心已定,那就赶快忙碌起来,把教官教给你们的东西全部都用上。 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储备弹药……” 英国的舰队在发现韦斯特岛上的战事已经停止,就彻底发疯了。 他们不再讲究一向坚持的战术,开始靠的更近,已经开始用上了自杀性的战术,勇敢号战列舰横着正面挡在赖国饶旗舰邙山号铁甲舰的前边,集中一侧所有火炮,向邙山号开火。 这是一艘有三层火炮甲板,拥有七十四门火炮的二级战列舰,一侧火炮齐发的时候,各种炮弹如同雨点般的向邙山号倾泻下来。 轻一些的炮弹在铁甲上弹一下就飞走了,而那些十六寸重炮的炮弹只要落在铁甲船上,就会牢牢地镶嵌在铁甲上,每中一炮,邙山号似乎都会发出一声惨叫。 短短的时间里,邙山号的三座桅杆,就被链弹绞断了两根,抢风的速度大不如前。 不过,勇敢号在邙山号的还击下,也好不到那里去,这艘坚固的纵帆船的上部,已经被邙山号的开花弹清扫一空,正面的炮窗也被炮弹炸的七零八落,且燃起了熊熊大火。 邙山号的甲板上一片狼藉,刚刚经历了一场链弹风暴,几乎把甲板上的维修人员杀光了。 赖国饶冷静的听着水手长不断地下令开炮,看着舵手吃力的操控着船舵,对副官道:“黑衣人撤退的怎么样了?” 副官赵荣吼叫道:“他们率先运送上船的只有伤兵,俘虏,还有他娘的金子,至今为止,他们还没有进行任何撤退的准备,还从运兵船上带走了所有的物资弹药。 司令官,他们不准备撤退了,而是要固守维斯特岛。” 赖国饶皱眉道:“原因!” “云纹上校传来消息说岛上有海量的财富,他们准备守卫这些财富,司令官,他们这是擅自行动,荷兰人的战舰距离这里已经只有五十海里了,法国舰队就在左近不足七十海里,葡萄牙,西班牙战舰相信也就在附近,落潮之时如果我们不走,我担心会走不掉。” 赖国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红晕,眼看着对面的勇敢号终于发生了殉爆,船身折断成两截缓缓下沉,对副将道:“再次询问云纹,确认他的行动,同时告诉他,落潮时分,舰队将离开韦斯特岛海域。” 赵荣此时对云纹这个该死的纨绔子弟已经恨之入骨,真正听到司令官说要放弃云纹的时候,心头却颤抖了一下道:“真的放弃他们吗?” 赖国饶眯缝着眼睛笑道:“送所有海军陆战队上岸,送船上所有能脱开的战斗人员上岸,接受云纹上校的指挥。” 赵荣低声道:“司令官三思。” 赖国饶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强盗本色,还以为云氏子弟兵已经完蛋了,不堪大用,现在看来云氏老贼中烂船还有三千钉子。 仗打到这个程度,才算是真正有些意思了。” 赖国饶的军令不容置疑,赵荣迅速去传达军令去了,而邙山号铁甲舰蛮横的穿过满是落水英国海军的海域,甲板上那门恐怖的重炮再一次指向了另一艘英军战列舰——无畏号 重炮轰然作响,整个邙山号都被巨大的推力推得横移两丈多远,巨大的锥形炮弹在无畏号的船头炸响,轰鸣声过后,无畏号的船头顿时就被炸的粉碎,漫天飞舞的白色木屑在火光中迸射开来,然后又被高温点燃,如同一朵绚烂的礼花。 邙山号缓慢的穿透了英国舰队的包围,在它身后,还有两艘铁甲舰在断后,而其余轻型战舰,已经从邙山号撕开的口子中鱼贯驶出。 断了两条桅杆的邙山号虽然残破,然而,凡是被他甲板上的重炮指向的军舰,无不在海面上划出一个个巨大的弧形,避开了他。 第四十九章原来,不过如此 第四十九章原来,不过如此 云纹站在高出,举着望远镜目送赖国饶舰队离开。 放下望远镜之后对老周,老常道:“现在,这里是我们爷们说了算。” 老周哭丧着脸道:“少爷,最晚到明天,这座岛将会被那些战舰团团围住,我们走不了了。” 云纹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不经受一次大战,我云氏亲卫如何再次在军中立足呢。” 老常瞅着最后一抹晚霞逐渐变黑,沉声道:“也不知岛上这五千八百人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去。” 云纹淡淡的道:“活着回去一个,陛下就有一个可用的人才,回去两个就有两个人才,不能成才的,死了也就死了,我蓝田皇朝的富贵没有那么容易就享受到。 这座岛两面是高山,一处是悬崖,真正方便进攻的地方只有海港这一处,海滩守不住,我们就退守海港,海港守不住,我们就退守丛林,丛林守不住了,我们就上山。 总之,坚持到韩将军的舰队过来,我们就能活,如果不能,那就死球!” 云纹似乎对自己的生命不是那么太在意,老周听了这话,心头苦涩的厉害,云纹可以不在乎,他不能不在乎……可是,大家现在被困在岛上,就算是想要跑,也没有地方跑了。 云氏族人的赌性很重,从皇帝云昭,到云杨,再到云福,云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都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到云纹开始豪赌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放在云氏看似不合理,可是,正是因为云氏是皇族,他们才不愿意舍弃富贵,他们对于保留富贵特权的心思比谁都重。 他们知道,别的家族如果没落了,也就没落了,云氏皇族如果没落了,会死很多人。 云纹以为战事最早要等到天亮才开始,可是,英国人明显不这么想,在赖国饶舰队离开之后,英国的舰队就向海岛逼近。 虽然海上已经开始退潮,他们还是不肯放弃,运兵的舢板密密麻麻的下了海,趁着海上皎洁的月光向海岛扑了过来。 于此同时,那些巨大的战舰已经全部转过船身,炮窗不断地喷吐着火光,沉重的炮弹在月光下带着哨音铺天盖地般的砸了下来。 这仅仅是一种威慑,炮弹砸毁了海港上的木制建筑,更是将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在松软的海滩上,实心炮弹的杀伤力实在是很有限。 云纹取过一杆枪抗在肩膀上,往嘴里丢一支烟点燃,对云镇一群人道:“战争开始了。” 老周看到云纹的腿在发抖,可是,这家伙的手很稳,点烟的时候丝毫不抖,这个样子跟他老爹没法子比,不过,考虑到他的岁数之后老周心中有些暖和。 赖国饶并没有走远,除过受伤严重,航速很慢的邙山号带着运输船进入了马六甲海峡之后,他就重新带着麾下的两艘铁甲舰以及八艘三桅战舰重新回到了韦斯特海岛海域。 这里海岛众多,韦斯特岛并不是其中最大的一座,不过,因为这里太靠近孟加拉,从而被英国人当成了经略印度的一个跳板。 天亮的时候,赖国饶带着舰队悄悄地抵达了一座岛屿,这座岛屿上没有人烟,整座岛被浓密的森林所覆盖,清晨时分,能看到有无数的海鸟离开海岛去海里觅食。 舰队滑过略显发黄的海面,最后在海岛的背面下锚停了下来。 副将赵荣见赖国饶似乎很悠闲的样子,就担心的道:“也不知道云纹上校他们怎么样了,战事,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开始了。” 赖国饶摇头道:“昨夜月光明亮,英国人不会等到天亮再动手的。” “司令官,您觉得云纹他们这些人能成吗?” “不成也要撑着。”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我在这里等葡萄牙人……” “云纹上校他们……” “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 “万一呢?” “没有万一,战争是一个总体战略性的东西,有时候该舍弃的就一定要舍弃,不能因小失大,帝国的目标是印度,除掉英国人不过是总体战略的一环,法国人,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是这个战略上的一环。 韩将军有意通过这一战,确定我大明帝国瓜分印度的权力,我们将来能占多少,完全要看我们这一战能否将欧洲列国打痛。 如果能少几个竞争者,对我们来说更加的有利。” 赵荣靠在船舷上低头看着船边游来游去的几条小鱼对赖国饶道:“我总觉得韩将军的图谋太大了,我们刚刚清了爪哇岛,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在岛上修建高级学堂。 不仅仅如此,她已经开始聚拢分散在南洋的大明人,准备吧爪哇建设成南洋中心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我担心如果对云纹上校的死活不闻不问,会影响到韩将军在南洋执行的千古大计。” “这一点不用担心,大趋势下,个人的抵抗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建设爪哇的建议,已经通过了代表大会审核,陛下已经用印,国相也已经签字,已经进入了实施阶段,你看着,不出半年,大明东南那些没有土地的渔民们会蜂拥而至。 他们有下南洋的习俗,也知晓南洋之地是如何的富庶。 以前,他们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也愿意来到南洋讨生活,现在,在帝国的庇佑下,他们下南洋的心思一定会更加的活跃。 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们拓展更大的空间供他们施展才华。” 赵荣长出一口气道:“南下,北上,这是帝国如今正在积极推进的国策,而大明战后第一波婴儿潮已经降临,陛下这样做是在给那些新生的孩子腾出生存空间?” 赖国饶笑道:“在玉山书院的时候,就曾经听先生们讲述过,目前为止,大明的人口依旧太少了,书院的顾先生认为,大明还需要两万万人口,才能均衡的占有我们现在的土地。 如果没有这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土地将会浪费掉。 根据顾先生预测,大明想要拥有三万万以上的人口至少需要百年,可是,梁先生不这么认为,他认为随着帝国粮食产量的攀升,医药资源的普遍化,稳婆职业的国有化,大明人口从现在的一万万六千万,上升到三万万会在未来的三十年到四十年间成为现实。 因此,不论国内如何争论,我们这些军人的职责就是开疆拓土!尽量的抢占资源。” 赖国饶与赵荣的谈话随即便被海风给吹散了。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此时的云纹在击退了英国人又一轮的抢滩登陆之后,他的腿已经不再发抖,因为他发现,拥有了最新火枪的他们,杀死那些英国人并不难。 他已经离开了战争的最前线,坐在原本属于雷蒙德的总督府书房里,开始认真的查看自己手里的步枪,顺便听一听军械官是怎么说的。 他手中的步枪命名为中华二式步枪,这种步枪使用的铜壳子弹,而中华一式步枪使用的是纸壳弹。 这两种枪械虽然听起来像是姊妹枪械,可是,在效能上有着根本的差距,尤其是雷汞进步的研发之后,再配上长撞针,膛线,使得中华二式步枪的性能得到了显著地提高。 这不仅仅表现在射程,以及准确性上,而填装弹药的速度也大大的提高了。 与英国人的鸟嘴燧发前装枪比起来,中华二式步枪可以选择更多的战斗方式,其中,仅仅是各种姿势的战斗模式,就让一个步兵的存活率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步距离,这是前装枪的射程而已,而中华二式步枪,在百步距离上已经展现了极高的杀伤性,而五十步这种燧发枪常用的对射距离,在中华二式枪下,简直就是屠杀距离。 听完军械官的话语,云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如此强大,军校里的教官说的全是骗人的……说什么敌人强大,说什么敌人狡猾,说什么……总之不能小看敌人。 云纹突然觉得浑身舒坦,把身体靠在椅子上,习惯性的将双脚搭在桌面上,对老周道:“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老周冷冷的看着云纹道:“看你的样子老奴怎么觉得我们好像输定了呢?” 云纹大笑道:“老子的枪……” “那是帝国的枪,少爷不过是一个拿枪的人……你看看我脸上的这条刀疤,就是在我们的武器碾压敌人的状况下,被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流寇给砍的。 如果不是老爷将配属给他的好药给我用了,我的骨头都朽了。 老爷在开战之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可是,作战的时候呢,即便面前的敌人非常的弱小,老爷也总是谨慎,谨慎,再谨慎,从来没有在仗没有打完的时候就说自己赢定了的话。 少爷,只有把最后一个敌人杀死,你才能说我们赢了的话,只要你的敌人还有一口气,就千万,千万莫要说胜利的话。 这件事,回到玉山之后,老奴会禀报老爷知晓的。” 云纹听了跳起来道:“周叔,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老周冷冷的道:“首先,少爷别害死我,我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呢,两个没成年,我不想他们没有爹。” 第五十章大英陆军的骄傲 第五十章大英陆军的骄傲 一天一夜的进攻让英国远征舰队疲惫不堪。 海面上,海滩上满是红色的英军士兵的尸体,舰炮明明已经把这片海域上凸出地面的障碍物全部清扫干净,可是,不论他们如何努力,面对那支隐蔽在战壕里的大明军队却无可奈何。 海水,沙滩严重的迟滞了士兵们冲锋的速度,这让那些穿着红色军装的士兵们在站在浅水处,如同一个个红色的标靶。 陆战队指挥官欧文不明白那些身穿黑色军装的大明士兵们的射击速度会如此之快,更不明白这些士兵们为何能用任何姿势开枪射击。 他从望远镜里清楚的看到,那些士兵们不仅仅能站立着射击,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匍匐在地上开枪的,他们甚至没有使用标准的装弹姿势,就这么随意的开枪。 站在海水里的大英士兵却不能趴在海水里,因为,只要他们这样做了,海水就会浸湿他们的枪,弄湿他们的火药……因此,他们只能直挺挺的站在海水中迎接对方密集的枪弹。 战争爆发的太过突然,欧文对自己的敌人却一无所知。 “男爵,我认为我们也应该使用开花弹。” 再一次从望远镜中看到一颗炮弹在人群中爆炸后,欧文就来到无畏号旗舰上,向舰长纳尔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欧文上校,停止让你的部下去送死吧,那些勇敢的士兵是在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外被杀死的,而我没有那个能力将炮弹准确的送进那几道窄窄的壕沟。” “男爵,雷蒙德伯爵还在他们手中,我们应该拯救他,这事关大英的荣耀。” 纳尔逊男爵看看欧文上校,冷淡的道:“雷蒙德伯爵已经被明国人的战舰带走了,现在,岛上的明国军人在守卫他们的战利品。 而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 至于雷蒙德伯爵算什么,我们的国王陛下现在也同样是一个阶下囚,白金汉公爵也在等待审判,你们拥护的护国公克伦威尔先生如今在伦敦俨然成了新的王。 这场仗打到现在,光荣的皇家海军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而陆地,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这应该是你们这些陆军的事情。 我想,克伦威尔先生会庇佑你们获得胜利,就像他在内兹比战役做的一样,你们总能获得胜利不是吗?” 欧文上校想了一下道:“我最后的请求,男爵,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我希望海军能够帮助我们尽量的靠近海滩,至少,在今天涨潮的时候准许我再试一次。” 纳尔逊男爵无声的笑了一下道:“您希望我们用沉重的战列舰将你们送到岸上吗?” 欧文咬着牙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这样做。” “然后呢?您即便是夺取了这座岛,夺回了克伦威尔先生急需的资金与物资,没了海军,您准备如何把这些东西运回去呢? 您应该知道,在这片海域到处都是海盗,明国人是海盗,西班牙人是海盗,荷兰人是海盗,葡萄牙人同样是海盗,即便是您打败了这些海盗,我又要问您,您该如何通过奥斯曼大帝的领海呢?” 欧文挺直了腰板道:“我相信,很快就有支援舰队抵达印度,男爵,如果您不能用把我们送到岸上,我相信,护国公一定会知道因为您的胆怯,使得大英失去了一大笔原本可以改善国内环境的金钱与物资。” 纳尔逊大笑一声道:“如你所愿,上校,战列舰吃水太深,不符合您的要求,安妮号,鱼人号会等潮水上涨的时候,送你们去岸上。” 欧文真挚的看着纳尔逊男爵道:“男爵,谢谢你,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强大而凶残的敌人,我只希望能为大英帝国战斗,而不是仅仅为了某一个人,不论是国王,还是护国公。” 纳尔逊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已经觉察到了欧文上校身上浓重的死人气息。 “英国人的战舰上不可能有太多的陆军,两天下来,我们已经打死了至少一千个英国人,再这样战斗三天,我觉得就能把英国人的陆军全部干掉。 到时候,我们在岛上,有吃有喝,弹药不缺,他们拿我们没辙。” 云纹在半人高的战壕里边走边鼓舞士气。 “兄弟们,只要我们小心从事,不贪功,就躲在战壕里消耗他们的兵力,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们,我们只要再忍耐一下……” 仗已经打了两天一夜,此时,云氏族兵已经慢慢适应了战场,毕竟,这些人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而进入军中,必须要经受凤凰山军校的训练。 凤凰山军校或许会出混蛋,流氓,却绝对不会出现废物! 所有不适合军队的人,在凤凰山军校就会被淘汰出去。 海风从海上吹过来,海浪轻轻地亲吻着沙滩,也亲吻着那些战死的英军尸体,就像母亲的摇篮一样,晃动着那些尸体…… 十五日已经过去两天了,中午时分潮水虽然也在上涨,却远不及十五日傍晚那一次。 老周瞅着一浪比一浪高的潮水,端起枪趴在战壕上,每到涨潮时分,英国人就会发起一场冲锋,每天都一样。 老周端起了枪,他身边的军兵们也同样端起了枪,从准星位置透过望山瞅着即将爬上来的敌人。 “两边没有状况吧?” 老周见老常过来了,就低声问道。 “没有问题,英国人没有选择爬悬崖,或者翻山,我已经在两边分派了狼烟,如果英国人从那边爬上来,会有消息传过来。” “回去,我不放心那些小子,没有你帮我看着后路,我不安心正面有我呢,你也放心。” 老常点点头,就提着枪走了。 海浪卷着英国人的尸体不断地向岸上推,同时被海风吹上来的还有浓烈的尸臭。 这股味道老周很熟悉,在许昌,在徐州,在济南,在京城,他都闻到过,回头看看那些正在呕吐的小子们,老周大喊道:“用力吸气,把尸臭都吸进去,这样黑白无常就当你是一个死人,说不定就会放过你。” 海面上,安妮号,鱼人号已经挂起了满帆,在强劲的海风鼓荡下,所有的帆都吃满了风,沉重的力道将船头压进了海里,又猛地抬起头,笔直的向岸边冲了过来。 “开炮,开炮。” 一直在监视英军动向的云纹看到这两艘船不对劲的行为之后,立刻对传令兵大喊。 传令兵挥动旗子,炮兵阵地上的云镇,立刻就下令开炮。 于此同时,海面上也传来密集的火炮轰鸣之音,密密匝匝的各种炮弹雨点般的向海岸倾泻了下来,老周等人见大片炮弹落了下来,迅速贴着战壕边上的木板,一个个翻着白眼看炮弹的落点。 等死的感觉很不好受,眼看着暴雨般的炮弹砸在身边,岸边高大的椰子树被链弹拦腰折断,轰然倒塌,还有更多的炮弹从天而降,嗵的一声,砸进湿润的沙地,然后就冒起一股青烟。 亲眼看着倒霉的同伴被侥幸落进战壕的炮弹砸的尸骨无存,一个年轻的军卒,不知为何在密集的弹雨中站立起来,并且大喊一声就跳出战壕向后跑。 一颗拳头大小的炮弹穿过了他的胸膛,在哪一瞬间,他的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尸体栽倒在地上,很快又被别的炮弹蹂躏的不成.人形。 老周大吼道:“别动,别动,炮弹打不着你,打不着你。” 他的声音在炮火的轰鸣中显的极其无力,好在,转身逃跑的蠢蛋只有一个,其余人无不将脸紧紧地贴在战壕上,尽量的缩小身形,希望这些炮弹莫要砸在他们的身上。 老周冒险抬起头,他立刻就惊恐的发现,两艘巨大的三桅战舰已经进入了浅海区,船底在浅海中犁开波浪笔直的向他冲了过来。 这一刻他甚至能听到三桅大船将要解体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高大的船首已经冲上了沙滩,随即,船上就传来密集的火枪发射声,还有更多的火药弹冒着火花向他们投掷过来。 老周果决的端着枪趴在战壕上,并且飞快的开枪。 火药将沙滩弄得一团糟,到处都是飞溅的沙子,黑色的硝烟几乎遮蔽了视线,而那两艘巨大的战舰也在最后一刻居然横过来了,成了两座高大的炮台。 居高临下,云氏族兵纷纷中弹,老周挥动着旗子向云镇讨要了一轮火炮掩护之后,就迅速带着剩余的云氏族兵撤离了第一道防线。 撤离的时候,尸体可以不带,枪却一定要带走,这是严令。 云纹紧紧的攥着左拳头,掌心湿漉漉的,他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望远镜,唯恐松懈片刻,就看到云氏族兵兵败如山倒的场面。 好在云芳,老周还是维持住了局面,趴在第二道防线上端着枪等着战舰后边的英国人出来。 由于脱离了燧发枪的射程,英国战舰上的枪声消失了,只有炮窗里还在不断地向外喷吐着黑乎乎的炮弹。 忽然,一阵悠扬的风笛声从战舰后边响起,很快,云纹,老周,云芳等人就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宏大场面…… 一个个身着猩红色大氅,头戴用黄铜和羽毛装饰而成的高筒帽的英国士兵,在军官的命令和军乐队的伴奏下缓缓推进。 尽管老周等人已经开始射击,并且射杀了很多人,那些英国人却毫无感觉,不论是战友的倒下,还是开花弹在身旁的爆炸,都无法让这群战争机器的脸上出现任何的表情变化。 一路走,一路死人…… 待到达交战距离之后,就整齐划一地举起滑膛抢齐射,然后在枪林弹雨中以淡定的姿态完成复杂的重装程序,再等待指挥官的下一次号令…… 第五十一章粗粗的红线 第五十一章粗粗的红线 “前进——” 欧文站在队列的最左侧,指挥刀向前,他身边这些举着枪刺的英军再次阔步向前。 在队伍的裂隙中,粗大的臼炮轰然作响,细密的铁弹,卵石暴雨般的倾泻在云氏族兵的阵地上,打的他们几乎抬不起头来。 欧文下令快步向前。 可惜他们的步伐再一次被云镇的虎蹲炮拖慢,炮弹在红色的人群中炸开,即便是英军想要保持整齐的队列,却被爆炸产生的碎片以及冲击波冲击的七零八落。 老周再一次下令后撤,他们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英军急切的想要靠近他们然后发起白刃战的企图。 在凤凰山军校的时候,教官们早就说过,在可以有效杀伤敌军的状况下,可以主动放弃一些阵地。 这一次炮击,是云镇短时间内能给的最大帮助,因为炮管已经发红废掉了,想要再一次发起猛烈的炮击,就必须更换炮管,这需要时间。 英军在步步逼近,他们不怕死亡,不怕被炮弹炸碎,更不害怕那些不断后退的敌人,在他们看来,再追击一阵,敌人就会溃败。 这样的场面他们见过很多。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随着战线不断地向前移动,他们对面的敌人越来越多了,枪弹越发的密集,身边的伙伴在不断地减少。 纳尔逊男爵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线……这道红线是战死的英军士兵身体组成的,从海滩一直延伸到了陆地上。 欧文上校还没有下令追击,这说明对面的敌人的抵抗还是很顽强,还需要进一步的压迫! “我们的枪声越来越稀疏了,等我们的枪声完全停止之后,你就带着我们所有的金子上岸,去吧欧文他们的尸体赎回来。” 纳尔逊男爵放下单筒望远镜,对自己的书记官轻声说了一句,就离开了前甲板。 欧文奋力投掷出一枚手雷,手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明军的阵地上,手雷上的引线还在嗤嗤燃烧,立刻就被一个明军捡起来丢了出来。 手雷最终在阵地前边爆炸了,腾起一片暗红色的火光。 与此同时,明军那边也丢过来很多手雷,或许是这些明军太害怕的缘故,手雷的引线都没有被点燃,一些好奇的英军士兵捡起手雷想要重复利用一下,手雷却在他们的手中爆炸了。 “自由突击!” 欧文大喊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枝上了刺刀的火枪,率先向前狂奔。 随即,他的副官丢掉了残破的风笛,跟着自己的长官向前冲锋,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冲锋的队伍。 “自由射击!三发之后白刃战!” 老周发出一声呐喊之后,将步枪抵在肩窝开枪,装弹,开枪,再装弹,再开枪,然后就举着已经上好刺刀的步枪跳出战壕居高临下的向扑上来的英军冲了过去。 老周的行为带动了其余云氏族兵,他们在射击完成之后,同样举着刺刀跟随老周一起向英军迎了上去,一时间,呐喊声震动四野。 站在指挥位置上的云纹觉得身体里的血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丢掉手里的望远镜,操起步枪就要离开指挥位置要跟敌人拼杀。 老常死命的抱住云纹的腰身道:“少爷,你是一军之主,不可上第一线直接作战。” 云纹的鼻子喷吐着灼热的肺气,嚎叫一声道:“老子不管……” 老常哀求道:“不能啊。” 云纹大喊道:“全军出击!” 老常听到云纹已经下达了正式的军令,不得不松开云纹,自己提着步枪率先冲出指挥所,大声吼道:“全军出击,全军出击!” 随即,呼喝全军出击的号令声传遍了整个阵地,马夫,厨子,文书,医务兵纷纷离开阵地向绞杀在一起的一线阵地狂奔,就连正在更换炮管的云镇等炮兵,也抛弃了火炮阵地,提着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向一线阵地聚拢。 欧文上校一枪捅穿了一个云氏族兵的胸膛,后退一步抽出枪刺,反手用枪托砸在另一个云氏族兵的脸上,再用枪刺挑开刺过来的一根枪刺,然后就用枪杆卡在一个云氏族兵的脖子上,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再转过身将刺刀捅进正在围攻副官的一个云氏族兵的腰上,转动一下枪刺,将染血的枪刺抽回来。 顺势与副官背靠背站在一起。 “艾尔,发射信号弹,告诉纳尔逊男爵,我们这里需要一场密集的炮火覆盖。” 艾尔从腰上抽出一枚信号弹,正要点燃的时候,一柄血红的枪刺刺穿了他举着火绒的手臂,火绒掉在了地上,不等艾尔俯身,那柄枪刺就刺穿了他的太阳穴,贯穿了整个脑袋,让艾尔副官的动作凝固在临死前那一个动作。 “艾尔!”欧文大喊了一声,回过头看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 “杀!” 老周捅死艾尔之后,迅速向欧文刺出一枪,欧文闪身避开,却不防他背后的一个云氏族兵又挺着刺刀突刺过来,他再一次闪身避开,背靠半截粗大的枯木站定。 此时,仅剩下不足三百人的英军,终于被云氏族兵优势兵力给淹没了。 欧文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半分悲伤之色,而是严格按照步兵操典将他的火枪枪托落地,手抓着枪管,双脚分开与肩膀齐,目视着眼前的老周道:“上吧!” 老周看看牙齿被打掉了好几颗正在吐血的通译道:“告诉他,看在他是一个好汉的份上,老子准许他投降。” 通译再吐一口血,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听见欧文用别扭的大明话对老周道:“我的部下已经全部光荣牺牲,现在轮到我了。 你是这场战斗的指挥官吗?” 老周摇摇头道:“我不是,我是指挥官的随从,我们的指挥官是云纹上校,一个年轻人。” 欧文看到了明显是军官的云纹,不屑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他是贵族?” 老周点头道:”没错,他是皇族!“ 欧文咧嘴笑道:“云氏皇族?老兵,你要小心贵族,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一群人,而皇族是这群人中罪不可信任者。” 老周摇摇头道:“你不用拖时间了,我看到你在发起冲锋的时候让几个人离开了。我应该拦下他们的,很可惜,你的攻击太猛烈了,成功的让他们逃回去了。 既然你想要光荣,那么,我就给你光荣,你自杀吧!” 欧文笑道:“自杀的人可上不了天堂,所以,我只能光荣战死,既然你们不愿意进攻,那么,我来进攻。” 说罢,就丢掉自己的大氅,双手端枪呐喊一声就向云纹扑了过去…… 经过这些天来的战争,云纹已经学会了从容,见欧文扑上来了,并没有动弹,他信任自己的部下们会轻易的杀死欧文。 欧文战死了,哪怕全身插满了刺刀,最后被刺刀挑起来,丢上半空,再重重的落在地上,他还是执拗的抬起头瞅着云纹道:“我是不死的,我会回来的。” 云纹瞅着已经死去的欧文道:“等你再来的时候,我会亲手杀死你,不论你能活过来多少次,直到你不敢复活为止!” 等云纹说完话,老周就瞅着云纹道:“少爷,兵力聚集的时候要防备炮击,难道少爷不知道?” 云纹道:“我知道。” 老周道:“这件事我会上报老爷知晓。” 云纹哈哈大笑道:“随你的便,左右不过是一顿打罢了,总之,老子痛快了就成。” 老周不再说话,而是把目光落在兴奋的云镇脸上,云镇讪讪的低下头,迅速从人群里溜掉,他清楚,战争还没有结束,他这个炮兵指挥官离开炮兵阵地,按律当斩! 不过,他还是不怕的,喊出“全军出击”的云纹,才是那个最该被斩首的人。 在老周的指挥下,各部依旧回归了各自的阵地,只留下一些黑人负责收缴战利品。 战场彻底安静下来了。 纳尔逊男爵背对着战场,久久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站立着三个狼狈的英军,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把损坏的大明中华二式枪械,以及一枚没有爆炸的虎蹲炮炮弹。 “男爵,欧文上校说他把我们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的军旗留下来了,也把我这个后备军官留下来了,他希望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不死。 同时,他将自己的指挥刀留给了战胜他的明国军官,他希望我们将来能够把他的指挥刀拿回来。” 纳尔逊咳嗽一声道:“小伙子,你们的敌人很强大,极其的强大,据我所知,这支军队并非明国最精锐的军队,甚至是一支新组建的军队。 你们有信心夺回欧文的指挥刀吗?” 年轻的候补军官道:“我已经知道该如何与明军作战了,所以,我们能达成欧文上校的遗愿。” 纳尔逊挥挥手道:“那就随商船一起回到伦敦去吧,把欧文上校战死的消息告诉克伦威尔,告诉他,大英帝国在印度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敌人。” 第五十二章命运的尽头 第五十二章命运的尽头 英国人的步兵损失殆尽,即便纳尔逊男爵调集了印度洋上所有的大英帝国战舰,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对韦斯特岛上面的明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海军就该在大海上作战,这回事纳尔逊男爵一贯的坚持。 在韩秀芬舰队没有到来之前,纳尔逊必须考虑大英帝国失去韦斯特岛之后该如何控制印度本土的王公们,这个时间段很短,他必须有所作为,否则,大英帝国在印度的十年布置就要付之东流了。 想要对抗强大的东方帝国,唯有将欧洲在印度洋上的多有力量联合起来,才能再一次达到一种微妙的力量平衡。 在这些人中,荷兰人无疑是最可信任的朋友。 而西班牙,葡萄牙人则是可以争取的对象,不过,葡萄牙人的实力太弱,而韦斯特岛的损失需要得到弥补……至于法国人,他们永远都是欧洲的异类,是不可信任的人,尤其对大英帝国而言更是如此。 书记官奥斯丁一个长着一头柔软褐色头发的年轻人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三千一百二十七具尸体。 欧文上校的遗容看起来很平静,身上盖着猩红色的披风。 “他们没有损坏欧文上校的遗体?” 奥斯丁掀开大氅,露出了欧文上校千疮百孔的尸体。 “这是欧文上校战死前的伤口,并非死后的羞辱。” “是这样的,男爵,不仅仅是欧文上校的尸体是这样,其余士兵的尸体也是如此,明国人只拿走了他的武器。” “哦?带去的金子他们收了吗?” “没有,男爵,明国年轻的皇族上校说,他们不贩卖尸体。” 纳尔逊男爵将大氅重新盖在欧文上校的身上,对奥斯丁书记官道:“举行海葬吧。” 说罢就离开了满是尸体的运输船回到了无畏号战舰上。 舰队在印度洋蓝色的海面上航行,而舰队却被幽怨的风笛声笼罩,在几个黑袍牧师的引导下,一具具被白色麻布包裹的尸体,依次被投入了大海。 葬礼举行了整整一天,这一天,纳尔逊男爵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就连心爱的烟斗都没有触碰。 晚上回到船舱,打开自己的航海日记,用鹅毛笔,在日记上写到。 “明国人来了,他们带着优良的武器,威力巨大的战舰,几乎无敌的陆军来了,这是一群骄傲的人,骄傲到了连我军战死士兵身上的银币都不屑拿走的地步。 他们作战很有谋略,且纪律严明,虽然仅仅是一支才组建的皇族玩物一样的军队,依旧在韦斯特岛战役中杀死了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自团长欧文·哈维尔上校以下三千一百二十六人。 毫无疑问,曾经参与内兹比战役并且立下赫赫战功的欧文·哈维尔上校之所以会全军覆没,这并非欧文·哈维尔上校的过错,也不是士兵们不够勇敢。 相反,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以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他们并非懦夫。 他们之所以失败,是败在了武器装备上,作战理念上……最让人难过的是勇猛的欧文上校面对的并非明国最强大的军团…… 我不敢想象当他们最精锐的军团抵达印度洋之后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假如,我们的护国公克伦威尔先生还不能重视起来,我以为,大英帝国将会失去在印度洋乃至阿拉伯海的所有利益。 明国地域庞大,人口众多,且高度文明,他们的新皇帝几年前刚刚平息了所有的战乱,是一个英明睿智且雄心勃勃的年轻君主。 这样的君主,他们的野心是没有边际的,而明国恰恰具备成为霸主的可能,他们有悠久的历史,庞大的人口,勤劳的百姓,勇猛的士兵,以及他们坚定探索未知的决心。 从这一刻起,大英帝国的重心应该投向美洲,全力以赴的开发美洲,在东方,容我悲观的想,我以为在这里我们只需要加强存在就可以了,不可在这里投入太多。” 纳尔逊男爵毫无疑问是英国真正的贵族,他的思想世界辽远,目光敏锐,嗅觉灵敏,韦斯特岛一战对大英帝国来说虽然是一个损失,却远远没有达到让大英帝国朝野重视的程度。 写完航海日志之后,他又给贵族院的坎贝尔公爵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然后,纳尔逊男爵就率领悲伤地英国舰队离开了韦斯特岛。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葡萄牙人在印度东海岸建立的本地治理等殖民据点,韦斯特岛上的损失一定要找到补偿。 如今的英国本土依旧战乱不休,保皇党与克伦威尔的新贵族们还在明争暗斗,如果不出纳尔逊男爵的预料,最晚在明年,公元1649年,就会真正决出胜负。 赖国饶的预料是准确的,在得知大明攻占了韦斯特岛之后,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法国人的战舰就如同鬣狗一般出现在了韦斯特岛海域。 只是纳尔逊男爵在集结了英国在印度洋的所有战舰之后,他的实力依旧强大,这让鬣狗们不敢轻易靠近,他们埋伏在印度洋的各个角落里,随时等候分食一点残羹剩炙。 实力越是强大的舰队就越是靠近韦斯特岛,像葡萄牙这种实力不济的舰队就只好停留在边缘地带,等待有利的时机。 所以,当赖国饶的舰队凶猛的出现在葡萄牙人视野中的时候,葡萄牙人第一反应居然是用旗语问候,直到赖国饶舰队已经横过船身,炮窗露出黑黝黝的炮口之后,他们才慌忙迎战。 十一艘三桅战舰,两艘三级战列舰的实力,在两只舰队擦肩而过之后就沉没了六艘,赖国饶的座舰巫山号铁甲舰更是凶猛无俦的冲进葡萄牙人的舰队中,拦腰将葡萄牙人的舰队拦腰截断,两侧炮窗全部开启,向外喷吐猛烈的炮火。 一次火力投射,葡萄牙战舰大天使号便被彻底打烂,在开花弹击中火药库之后,整艘巨舰猛地跃出海面,然后就碎裂开来,他身边的海神号战舰的主桅杆被迸飞的火炮拦腰砸断,高大的桅杆兜着风砸在宽大的甲板上,将那些水手砸的稀烂。 巫山号粗壮的撞角蛮横的撞碎了海神号的侧船舷,在海风的催动下,海神号的船身剧烈的向一侧面扬起,就在这个时候,巫山号甲板上粗大的火炮轰然作响,一颗巨大的炮弹钻进了船身,而后在船舱中炸开,一艘硕大的战舰顿时就像是被开膛一般,从中间猛烈的炸开。 再被巫山号蛮力撕扯一下,海神号也从中间断裂开来,赖国饶瞅着巫山号两边碎裂的即将沉没的高高竖起来的两半截船身冷笑一声松开自己衣领道:“又少一个敌人。” 只可惜,巫山号撞角上顶着半个残破的船舷,速度一下子就慢下来了,等到他清理干净之后,海面上只剩下抱着碎木板等着被俘虏的葡萄牙水手,而葡萄牙人还能行驶的战舰,则已经挂着满帆离开了这片海域。 大明的铁甲舰最大的毛病就在于太重,速度不及这些木制帆船。 幸好还有皮糙肉厚,火力凶猛的特点,否则,在茫茫的大海上,绝对不是灵活多变的欧洲战列舰的对手。 从一开始,赖国饶就没有想过全歼葡萄牙人的舰队,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只想把葡萄牙人的舰队打残,自己好去在葡萄牙人在印度东海岸建立了本地治理的殖民据点,如果能拿下那里,收获可能不如韦斯特岛的收获丰厚,想必也该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这是一场突袭,开始的猛烈,结束的也非常快,赖国饶下令救起那些水手之后,便离开了隐藏地,准备再靠近维斯特岛一点,看看有没有别的便宜可占。 韩秀芬对手里的葡萄酒很满意,酒色殷红,酒香浓郁,最重要的是坐在他对面的雷蒙德伯爵的一张脸苍白的就像是一个吸血鬼伯爵。 “我们是朋友!” 雷蒙德伯爵再一次强调了一下他与韩秀芬昔日的友谊。 韩秀芬转动一下高脚酒杯道:“所以,伯爵阁下,你可以活着回去。” “攻击大英帝国这对韩伯爵来说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们可以联合起来瓜分印度,我们甚至还能一起消灭掉该死的荷兰人,从而成为这片海域乃至印度的主人。” 雷蒙德孜孜不倦的为自己的生命游说着眼前这个强壮而美丽的女人。 “谁说不是呢,这是一件令人悲伤地事件,不过,我皇平生最讨厌跟人合伙做生意,所以,男爵先生,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你们的克伦威尔护国公可不是一个原以为赎一个贵族愿意付出代价的人。” 雷蒙德连忙道:“伯爵,韦斯特岛上的财富足够交纳任何赎金了。” 韩秀芬喝了一口葡萄酒笑道:“那是我的,你不能那我的钱去付你的赎金。” “伯爵,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候,我也没有下令烧毁岛上的棉花跟棉布,您应该感到满足。” 韩秀芬端着酒杯站起来笑道:“这些事情我已经全权交给了大明西印度公司的总督全权处理了,您应该多跟他沟通一下,放心,这一位,也是您的老朋友。” 雷蒙德眼睁睁的看着韩秀芬离开了船舱,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此时此刻,他希望纳尔逊男爵能够攻下维斯特岛,用俘虏的明国人来交换他。 就在雷蒙德思忖该如何渡过这一段难熬的时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走进了他的舱房。 “雷恩伯爵?” 身着大明青色丝绸长袍的雷恩摆摆手道:“我现在是大明西印度公司的总督,不是什么伯爵先生。” 第五十三章我们其实就是一个卖旧痰盂的 第五十三章我们其实就是一个卖旧痰盂的 很多时候,韩秀芬总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这些欧洲人,所以,她就找了一个熟悉欧洲人做事风格的人来代替自己做一些不了解的事情。 这样,大家才好真正的站在同一个思维线上交流,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果然,在傍晚的时候,韩秀芬邀请雷恩总督以及雷蒙德总督共进晚餐的时候,这顿饭大家就吃的很是满意。 雷蒙德脸上的苍白色终于有了一些红晕,雷恩那张死灰色吸血鬼伯爵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至于韩秀芬那张古铜色的大脸更是充满了笑意,频频举杯恭贺这件明显已经陷入了死局的事件又有了重见光明的可能。 张传礼在一边用动听的语言回忆当年与英国人交往的美好印象,刘明亮则一遍又一遍的描述自己对英吉利女郎交往的美好过程。 只有雷奥妮坐在边上,安静的一口口的吃着美味的牛排,不时地端起酒杯附和一下韩秀芬的邀请。 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尽欢而散,随着雷蒙德总督与雷恩总督相继离开之后,刘明亮就迫不及待的对韩秀芬道:”将军,我们为什么还要允许英国人留在印度呢,我们独吞不是很好嘛?” 韩秀芬拿起雪白的餐布沾沾嘴角道:“咦,你难道认为印度已经是我们的吗?” 刘明亮道:“难道不是我们的吗?” 韩秀芬瞅着刘明亮道:“你知道印度有多少人吗?你知道沿海的这些土王们有多少军队吗?” 刘明亮笑道:“一群土人而已,一战就能击溃他们。” 韩秀芬皱着眉头问道:“我们来到印度难道就是为了杀人?” 张传礼道:“财富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而大多数财富都不是现成的,需要培育,需要等候才能拿到,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大明人不是野蛮人,我们也不喜欢没事干就杀人。 把人都杀光了,谁去帮我们去赚钱呢? 这一点英国人就做的很好,他们跟印度人做了很多年生意之后发现,与其将印度人最后一条短裤拿走,不如跟印度人做生意得到的利润丰厚。 玉山商业学院的先生们认为,直接抢劫到的金银,对大明百姓的福祉提升很有限。 远不如拿国内多余的货物与印度人进行交换,比如说,用我们生产的痰盂换印度人的棉花,这样一来呢,印度人得到了痰盂,我们得到了棉花,都有所获,也不吃亏。 国内的百姓可以尽情的生产痰盂,也可以尽情的用换来的棉花生产棉布。 玉山书院的先生们认为,生产过程,远比结果重要,因为生产过程有大量的百姓可以参与其中,就有无数的百姓可以得到活计做,可以养家糊口,可以发家致富。 刘明亮不屑的道;“生产结果不重要?印度人也不是傻子肯用他们的棉花换取痰盂?我听说印度人就不用痰盂! 你想什么呢?还谈什么生产过程重要的话,没有结果,有过程有个屁用。” 刘明亮才把话说完,就发现韩秀芬,张传礼,以及雷奥妮三人看他的目光就像在关爱智障,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还是摊开手道:“欢迎辩驳。” 韩秀芬指指门口道:“滚出去,你以后专门负责处理俘虏,其余的事情就不要参与了。” 刘明亮跳起来叫道:“有话说清楚好吧,不能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 张传礼叹口气道:“书院的先生们都是学问人,自然不能把话说的很透,先生们的意思是——国内的百姓只负责生产痰盂,至于怎么让印度人用棉花来换取痰盂是我们这些人的工作。” 刘明亮木讷的看看韩秀芬,再看看雷奥妮小声道:“你是说用大炮来劝说?” 韩秀芬叹口气道:“如果你能用一张嘴就能让印度人用棉花来换取痰盂,当然是最好的。你们知道吗?这些年陛下为了鼓励百姓积极生产,仅仅是土布,没错,就是每个大明妇人都会纺织的麻布,国朝积累了多少吗? 我告诉你,足足有四千三百万匹,而这个数字至今还在不断增加中,已经成为国相府每年补贴数额最大的项目,国相府的负担很重。” 刘明亮道:“可以不补贴,不收购啊。” 韩秀芬道:“你知道个屁,之所以会出现这个现象,完全是我大明的纺织技术正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着。 集体化作业,加上技术的大规模改良,那些依靠古老的织布手段的农妇如何能与那些大作坊相比呢? 我中华历来讲究男耕女织,男耕女织的生活已经维持了数千年,这是我们大明的社会基础。一旦不让那些妇人织布,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最直面的结果就是普通百姓家中的收入减少,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将纺织从家庭生产中剥离,会直接对农妇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会衍生出很多的社会问题。 当然,更新的技术,更好的棉布自然会取代麻布生产,这是一个迟早要经历的过程,我们的任务就是尽量的降低这种技术进程对本国百姓的影响。” “把痰盂……不,麻布卖给印度人?” 韩秀芬转动一下自己粗壮的脖颈,然后又做了一个扩胸动作漫不经心的道:“卖给所有人,比如,雷蒙德伯爵认为他一个人就能吃下一千万匹。” “他没有钱。” “他的家族在印度经营着一个庞大的经营棉花的商行。” “他要帮我们卖土布?” “不,他把商行给我们了。” “所以,以后我们不杀人,开始买东西了?” “将大明生产的货物售卖到任何有人的地方,再把我们需要的东西从世界任何一个地方运回大明,这就是我们成立大明西印度公司的全部意义所在。 这对我们海军的职责来说是一个战略性的改变。” 韩秀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大明占领的土地已经足够多了,多的几乎超越了朝廷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大军开疆拓土说起来好听,写在史书上也好看。 可是呢,有谁知道云昭,张国柱两个人已经因为这件事愁得快要睡不着觉了。 在辽东,李定国的大军正在狂飙猛进,前锋已经抵达赫图阿拉,偏师金虎的大军已经正式踏上了朝鲜。 在西域,自从夏完淳抵达西域之后,不再是准噶尔汗国找汉人的麻烦,而是夏完淳麾下的将军们已经准备封闭准噶尔汗国,将这个以强悍著称的汗国困在准噶尔盆地之内,再给夏完淳两三年的时间,这个蒙古汗国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了。 在乌斯藏,一千四百名大明官员已经进驻了人烟稀少的乌斯藏,与孙国信的狂信徒们一起准备重新建立乌斯藏已经被韩陵山彻底摧毁的秩序。 在西南,洪承畴果然不负能臣之名,仅仅依靠手中的兵力,就已经将西南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仅仅如此,还修通了直抵马六甲的陆路。 在南洋,韩秀芬的胃口奇大无比,依托马六甲,硬是在关上马六甲海峡的大门,关上大门,就预示着马六甲海峡以东,都将是大明帝国的疆域。 还有背靠着大明这个强大的帝国,蓝田城辖区里面的牧民,因为羊毛,肉制品,奶制品在大明国内售火爆的原因,他们为了能拥有更多的牛羊,更多的草场,能生产更多的肉制品,奶制品,羊毛,终于自发的开始向北挺进。 牧民们既然要向北走,那么,作为身为保护这些牧民们的地方军队,也不得不跟着牧民们北迁…… 所以,李定国要求的钱粮数字变成了一个天文数字,夏完淳要求支援的文书在西域到国内的路上从未断绝过。 至于乌斯藏,完全是一个填不满的大坑,孙国信在乌斯藏准备将这片土地上的残存的人的生活从农奴一瞬间提升到大明的平均水平。 韩秀芬,洪承畴统御的南洋倒是一直都是盈利单位,只可惜,这两个地方随着进入了治安绥靖过程之后,上缴国帑的能力也在不断下降。 因此,蓝田皇朝在中华五年的经济状况一团糟。 倒不是缺钱,蓝田皇朝早就过了缺钱的时代,银票的发行已经解除了这个问题,只要云昭想要钱,他就能有多少钱。 可是,这样做,对大明百姓来说用处不大,在一个高度自给自足的社会里,百姓的需求并不高,这就很容易产生生产过剩的状况。 云昭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开拓新的市场,培育旧有的市场,才能带着这个老大的帝国继续前进。 开拓市场的重任交给了韩秀芬,正好,印度也是一个老大的大陆,且人口众多,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商品倾销地。 有了这个倾销地,云昭觉得他就能通过扩大城市的方式来拉动国内百姓的需求,继而重新调整国内的生产结构,彻底完成对大明这个老大帝国的经济改造,让他重新焕发出足够的活力。 在他看来,目前这个时机非常的合适,只要大明率先走出这一步,那么,百年之内,大明都将处于不败之地。 第五十四章谈判,谈判总能有好消息 第五十四章谈判,谈判总能有好消息 边寨的将军们的每一个行动都必须配合皇廷的政治指向。 就现在而言,对蓝田皇廷来说,快速的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才是当务之急,让百姓快速的享受到新皇朝带来的可以亲眼看见,亲自体验到的好处,才是所有工作的重心。 开疆拓土并非必须的事情,除非开疆拓土能帮助皇朝达成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目的。 过犹不及! 当开疆拓土成了百姓们的负担,并且对于国防没有帮助,仅仅是纯粹的开疆拓土,这样的征战就毫无意义,且显得格外的愚蠢。 很多时候领地的多寡,取决于需要,这个需要要看现在,也要看将来,这需要一定的眼光与胸襟。 对于这一点,云昭本人是有深切体验的,在他当公务员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很多传说,据说在困难时期,国家为了备战,准备将京城一些著名高校迁入陇中保护起来……结果,被当时的官员拒绝了……借口就是没有足够多的粮食养活这些高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还听说,著名的旅游地九寨沟原本是陇中的辖地,只是因为当时嫌弃那片地方穷困,硬是被强势的陇中官员塞给了四川,然后…… 很多时候,眼光决定了未来,这一点眼光云昭是具备的,或者说,目前这个世界的人加起来也不如他眼光长远。 所以,云昭在尽全力开拓一阵子之后,立刻就停止了这种毫无节制的开拓,就目前而言,将军们开拓出来的土地已经足够大明百姓百年之用了。 要知道距离每远一百里,治理的成本就会增加一成以上。 至于云昭倾注了巨大心力的火车,电报……现在还顶不了事,马蹄子依旧是最快捷的传递消息的方式。 韦斯特岛上战火连天! 那些原本面对战争总是畏手畏脚的云氏族兵们,终于慢慢地进入了状态,在歼灭了英国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自团长欧文·哈维尔上校以下三千一百二十六人之后,他们的自信心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在这种状况下,再面对荷兰人的武装水手的时候,就显得游刃有余。 赖国饶舰队司令官又一次向云纹军团补充了弹药之后,又运走了一批黄金,然后,就把云纹丢在这座被火炮严重肆虐过得海岛,重新隐藏进了茫茫大海。 韩秀芬的大舰队依旧没有到来。 或者说,她已经遗忘了守卫这座岛的那些云氏族兵,即便有刘明亮不断地提醒,他也没有办法唤醒韩秀芬这个装睡的人。 于是,荷兰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开始联合起来进攻这座满是宝藏的海岛。 这样的行为是被允许的,按照海上的惯例,他们抢夺的是英国人不要的东西,至于大明人,因为不宣而战的原因,他们这时候就是一股海盗。 葡萄牙人的战舰忽然间就从印度洋上消失了,对这一点,赖国饶非常的诧异,当他匆匆的赶到印度东部沿海准备进攻葡萄牙人营地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 葡萄牙人的尸体被当地的土著吊在海边的椰子树上,臭气熏天…… 而明国军舰袭击了英国人统治的韦斯特岛以及葡萄牙人舰队,并且无耻的谋杀了葡萄牙人领地的传言,正在大海上蔓延。 纳尔逊男爵利用其余欧洲诸国对大明的恐惧,轻易的在印度,组建了欧洲联盟。 等到中华六年一月,韩秀芬的大舰队依旧没有从马六甲海峡出来,而赖国饶的第一分舰队却频繁地开始骚扰那些围困韦斯特岛的欧洲战舰。 战争,在这一刻就形成了可怕的胶着状态。 在连续三个月的战争中,没有一个欧洲人能活着留在韦斯特岛上过夜,这就是云纹的战绩。 海岛攻打不下来,海战中又占不到便宜,加上雷蒙德伯爵活着从大明舰队中回来了,在他的提议下,谈判就成了最主要的话题。 张传礼参与了谈判,不过全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帮他说话的人是雷恩。 大家都刻意的忽略了韦斯特岛,也刻意的忽略了葡萄牙人。 一张硕大的英国人绘制印度地图,被四种颜色的线条划分的清清楚楚,这些线条都是横平竖直的,就像切蛋糕一样,怎么看怎么舒服。 在谈判结束之后,张传礼还发现,大明国内囤积的巨量麻布,已经在谈判桌上销售空了。 在大明卖不出去的麻布,在这场谈判中变成了棉花,香料,珍贵的木料,以及珍贵的海产品。 根据张传礼计算,可以收获六倍的利润。 不过,在这场谈判只,大明的瓷器,丝绸,纸张,中成药,也被捆绑在一起,只能经过这几家公司来售卖。 在这些事情谈妥之后,韩秀芬终于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喝了一场酒,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高兴,一点都不像是曾经相互厮杀过得对手。 最让张传礼吃惊的是,这群在摒弃前嫌之后,一致认为奥斯曼大帝成为了大家新的敌人。 “我们总是需要一个共同敌人,才好让大家放弃分歧,最后拧成一股绳。这一场战争的好处就在于,把我大明从敌人的位置上抬下来了,把奥斯曼帝国抬上去了。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人们会忘记我们曾经有过的惨烈战争,只会垂涎奥斯曼帝国的财富。 先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这就是欧洲人做事的习惯,假如没有一个明确的敌人,他们会坐卧不安的。” 韩秀芬跟张传礼解释了一番。 雷奥妮道:“我父亲说,这一次的谈判,看起来似乎是我大明损失了不少,可是,在他看来,我大明如果能把目前的局面维持十年以上。 东西方的沟通贸易就会成为现实。 而奥斯曼帝国,也将会陷入泥沼,等我们控制了印度之后,奥斯曼帝国也就该进入落日时分了。 这对大明来说意义重大,要知道东西方的贸易之所以不能扩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奥斯曼帝国的官方海盗控制了阿拉伯海。” 张传礼叹口气道:“这个法子陛下已经在一统天下的时候用烂了,吃一个,筷子夹一个,眼睛再看一个……” 韦斯特岛上看起来很干净,可惜沙滩上却臭气熏天。 荷兰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已经把自己战死的将士们的尸体执行了海葬,可是,这些天以来,这片海滩上因为曾经有过太多的尸体腐烂过,所以,想要清新的味道很难。 云纹得意洋洋的迎接了马六甲总督将军韩秀芬上岸,他特意将缴获的武器堆积在一起展览给韩秀芬看。 他很希望能从韩秀芬这里获得一个不错的评价,从而让他完成南洋的训练任务。 只是韩秀芬并没有理睬他,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一个面目黧黑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老南洋的军卒从军列中走出来,将一个本子交给韩秀芬之后就转身离开,没有再进入队列。 “慎刑司,还是密谍司?” 云纹笑嘻嘻的问老周。 老周脸色严峻,咬着牙从队列中站出来大声道:“启禀将军,所有的战事都是我周启良指挥的,若有不当之处,请将军责罚。” 听了老周的话,云纹郁闷的对站在身边的云镇道:“这老狗要抢功?” 云镇低声道:“回去收拾他,现在别吵吵,免得被韩将军看笑话。” 韩秀芬对老周大声说的话仿佛没有听见,而是认真的看着那个老南洋人交上来的本子。 看完本子之后朝老周道:“大明什么时候又有家奴了?” 老周被韩秀芬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抖,吞咽一口唾沫道:“我的命是部长救下来的。”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他救了你一命,你就把云杨当成了主人?” 老周挺起胸膛道:“属下没学问,只知道救命之恩只能结草衔环以报。” 韩秀芬看着老周道:“云杨居然胆敢蓄养私军,怎么,他准备造反吗?拖下去,重责四十军棍,逐出军营,再敢以平民身份进入军营,将严惩不贷!” 老周颤声道:“将军开恩,属下受部长之命护卫云纹上校,并非擅自进入军营。” 云纹见老周已经被军法官拖走了,就来到韩秀芬身边道:“韩姨,这老狗平日干活还算卖力气,您就看在小侄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 韩秀芬笑眯眯的看着云纹道:“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这个人?” 云纹笑道:“那是自然,爹爹总说韩姨乃是我大明的无双统帅,是他平生最敬佩的人。” 韩秀芬笑道:“这个谎话说的贴心啊。说起来,我跟你爹已经快三年没见过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他这个兵部部长准备减少我海军拨款的会议上。 我当时就告诉他,别被我抓到把柄,一旦捉到了,休要跟我将半分情谊。” 韩秀芬的脸上带着笑意,牙齿很白,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是冰冷的,瞅着云纹就像是瞅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云纹转身就跑,后背上却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让他的身体飞了起来。 啃了一嘴的沙子,正要求饶,却听韩秀芬用冷的掉渣的声音道:“你身为军中主官,一连犯下二十七处错误,其中致命错误有三,导致军中同袍无辜战死十六人。 云纹,今天莫说你那个没用的老爹来,就算是你那个至高无上的叔父来了,你也休想让我饶了你!” 第五十五章他们不过是一副药 第五十五章他们不过是一副药 在南洋有一种刑罚叫做晒鱼干。 就是把人绑在一根杆子上,泼好海水之后曝晒。 渔民们处理咸鱼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韩秀芬认为云纹就是一个又臭又硬的咸鱼,所以,就给他准备了这样的刑罚。 韦斯特岛一战中,云纹属下的军官们都获得了这样的礼遇,而那些士兵们却获得了韩秀芬的赞扬。 在这支军队中,官职越高的人,就表示着他们家在玉山的地位就越高。 让无能者占据高位,这是对军队的最大的不负责任。 而在云氏族群中,却不是这样看的,他们认为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对云氏忠心,至少,云纹就是这样认为的,同时,云纹的助手张绣也是这么看的。 韩秀芬自从离开玉山书院之后,就一直在带兵,他亲手卓拔的军官数不胜数,甚至可以这样说,大明海军中有超过六成的人手是她一手提拔的。 所以,她对军队的构成有自己的看法。 对于别人经常担忧的坐大问题,韩秀芬是不担心的,她就是一个准备把自己嫁给大明的女人。 没错,三年前回到玉山的时候,她已经正式当众发过誓言,准备一生不婚,不生子,将自己完全彻底的先给自己的事业,自己挚爱的大明。 怀疑这样一个纯粹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韩秀芬在南洋才能担任最高长官这么多年,而朝廷原先制定的第一舰队,与第二舰队轮换防区的准备,也就此作罢。 从玉山离开的时候,韩秀芬偷走了韩陵山的小儿子准备由她来抚养,可惜,在邙山被韩陵山追上,两人翻翻滚滚的恶战了两天,最后,如果不是见韩陵山娶得云氏女哭的太过凄惨,韩秀芬是不会答应把孩子还给韩陵山的。 云昭倒是很希望韩秀芬能领养一个云氏子弟,可惜韩秀芬看不上,还说龙窝里面养出鸡雏,乃是云氏之耻。 云昭听到这个回应的时候暴跳如雷,准备质问一下什么叫做龙窝里面养鸡雏,此时,韩秀芬的座驾已经离开了广州回马六甲了。 为此,云昭特意写了一封信,将韩秀芬臭骂了一通。 现在,云纹与其说是在为他犯下的过错赎罪,不如说在为他叔父说过的话受苦。 海水刚刚泼到身上的时候,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当烈日将水蒸发掉之后,他们的身上就有一层白花花的盐,皮肤也被曝晒的起了皮,只要触碰一下就痛不可当,连声求饶。 痛的厉害的时候,云纹一度认为,韩秀芬真的想要杀了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云纹却不求饶了,跟一个长辈求饶不寒颤,可是,跟一个要杀他的人求饶,云纹还做不到。 就在他们被晒得昏厥过去之后,守在边上的军医,就把这些人送回了树荫,用清水帮他们清洗掉身上的盐巴,开始治疗他们被晒伤的皮肤。 云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无力的瞅着眼前这个还算漂亮的护士,瞅着人家鼓腾腾的胸口细弱的道:“我想吃奶。” 军中护士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冷笑一声道:“九蒸九晒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水手。” 云纹对护士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贪婪的看着护士的胸口道:“我想吃奶。” 护士仔细看了看云纹,发现这个家伙现在还处在迷茫状态中,可能真的是想吃奶,而没有什么猥亵的意思,就用扇子扇着云纹红色的皮肤,希望能早点结痂。 云镇的身体明显要比云纹好很多,同样的症状,他已经可以坐起来呲牙咧嘴了,当他也想学云纹说那样的话的时候,却被护士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于是,云镇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韩秀芬来了,亲自检查了云纹的伤势之后对军医道:“快点治好,陛下既然肯把他的小鸡雏交到我的手里,等我还给他的时候,他就该知晓什么是鸡雏什么是蛟龙了。” 军医道:“还来?” 韩秀芬道:“你以为九蒸九晒是怎么来的?这是我亲自经历过的,只要能扛过这一关,他们即便是在海水里泡两天,也毫发无损。” 云纹艰难的转过头用无神的眼睛瞅着韩秀芬道:“韩姨,你就饶了我吧,我不是那块料。”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块料,不过,在我手里,废铁老子也会把他锻炼成精钢!” 云纹痛苦的用脑袋撞着床板,可惜他的床板是棕绳编织出来的,撞不死自己。 “小子,你的地位来的太容易,你的一切都来的太容易,没有吃苦却能成为大明军队序列中的实权上校,这是不对的。 咱们大明军队不能出现废物,我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想的,在我这里行不通,我们有权力剥夺你的上校军衔,可是,我一定要把你锻炼成一个合格的上校。 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成为我大明军队的耻辱。” 云纹瞅着韩秀芬那张坚毅的大脸,喉头抽搐两下,呴喽一声就昏迷过去了。 在大明军中,只要是一个团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这些军官被太阳跟盐水一层层剥皮的时候,那些受到优待的士兵们,也纷纷离开了凉爽的树荫,陪着自己的长官一起受罚。 看到这一幕,韩秀芬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将军,您真的不在意云杨将军吗?” 孙传庭轻声问道。 韩秀芬苦笑一声道:“在军中,简单一点最好。” “将军,您与云杨部长之间的关系在上次海军拨款事宜上已经有了裂隙,如果云纹抗不过去,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您的训练中,我想,后果会非常的严重。” 听了孙传庭的话,韩秀芬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先生可曾听说陛下病倒一事?” 孙传庭道:“听说了,不过后来痊愈了。” 韩秀峰苦笑一声道:“心病,那里有那么容易痊愈,云纹这些人就是韩陵山给陛下开的一副治疗心病的药,老的黑衣人被各种因素给搞垮了。 如果云纹这些人还不能成长起来,我担心陛下会动用别的手段来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有时候当被人的部下真的好难啊,就连训练这些人也不能让这些人对我们有好感,可是,不把这些人训练出来,会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既然别人都不愿意当恶人,那么,这个恶人我来当。” 孙传庭点点头道:“也是,一个新生的王朝,就该多一些有担当的人,如果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这个王朝是没有前途的。 陛下昔日给我写了一副字,我把它送给你。” 说着话,就从勤务兵手里取过一个盒子,掏出一个卷轴,摊开之后韩秀芬轻声念道:“*******,*******。” 孙传庭笑道:“这是我诈死之时,心中百感交集,陛下看出我心中的恐惧,就特意写了这一副字送给我,每当我心中感到彷徨的时候,就拿出这幅字,心中总会觉得安泰。” 韩秀芬将这幅字卷起来放在孙传庭手里道:“我不用,我更加相信陛下,陛下不过是一时误入歧途,他会走出来的,等他走出来,他依旧是那个身着白衣,站在月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英雄好汉! 如果我用这幅字才能安心,不断羞辱了我,也羞辱了陛下。” 苏传庭呵呵笑道:“很好,这才是新一代中流砥柱该说的话,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就推到老夫身上。” 韩秀芬用事实证明了——人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种贱皮子生物! 云纹第一次被曝晒了两个个时辰就差点没命,可是,当他第二次被绑到杆子上并且浇上海水之后,他一直坚持到了日落,才真的昏迷过去,虽然在这当中他每隔半个时辰就自我昏迷一次也没有用,在军医的帮助下他还是坚持了一天。 这一次,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三天之后再一次被绑上了杆子,这一次这家伙似乎认命了,不喊叫,也不求饶,而是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多抗一阵子。 这一次他坚持了两天,不是被晒得昏迷过去了,而是累的。 被清水清洗一遍之后,他的身体上就出现了一层白色的薄膜,用手轻轻一撕,就能扯下来老大一片,他是这样,别人也是如此。 第四次的时候,他们获得了解脱,这一次没有人绑住他们,而是站在烈日下端着枪,枪口上绑好石头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练习瞄准。 随着训练次数的增加,他们的训练科目也在不断地增加,第九次训练结束的时候,云纹忽然发现,自己又把凤凰山军营的所有训练科目重复了一遍。 只不过,跟这里的训练比起来,凤凰山军营的训练就像是在郊游。 一天激烈的训练结束之后,云纹抱着自己的步枪背靠在一棵椰子树叼着烟对云镇道:“早知道在凤凰山的时候就好好训练了。” 黑乎乎的环境里,云纹只能看见云镇一嘴的大白牙,云镇的声音从两排白牙中间传出来。 “奶奶的,老子原本是长安市上的白脸小郎君,现在只有一排牙齿跟屁.股缝是白的,就连老二也黑的没法看了,这让老子回到长安之后如何会那些小娘子呢?” 云纹吐一口烟懒懒的道:“别想你的长安小娘子了,我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已经定了。” 云镇闻言立刻爬起来道:“去哪里?长安?” 云纹淡淡的道:“林邑,南洋的原始森林里。” 云镇跳起来大叫道:“去喂蚊子跟蛇虫吗?” 云纹哼了一声道:“去丛林里捉张秉忠。” 第五十六章两难 第五十六章两难 云昭看过云彰的文书之后,长叹一声,合上文书对张绣道:“归档吧。” 张绣取过文书,没有说话,就把文书放进了巨大的书架最高一层。 在云昭的大书房里,有十六排巨大的书架,这些架子上摆满了文书,只有最高的一层只有不多的一些文书存在。 这些文书有张国柱的,有韩陵山的,有李定国的,有雷恒的,有韩秀芬的,也有杨雄,徐五想这些人的,当然,还有更多人的,无不是大明重臣……现在,多了一个云彰的。 张国柱在蓝田城虐杀蒙古牧民的文书在这里…… 韩陵山蹂躏乌斯藏的文书在这里…… 徐五想清理汉中的文书在这里…… 杨雄镇压长沙乱民的文书在这里…… 现在,又有了云彰驱使奴隶开凿蜀中道路的文书也被放在了这里…… 大明没有奴隶,或者说,大明人不可能成为奴隶,那么,这些奴隶来自于那里就很值得思索一下了。 云彰说这些奴隶中没有一个大明人,这一点云昭还是相信的……问题在于,大明不允许国内出现奴隶,这条禁令不仅仅是针对大明人,也基本上适用于任何人。 这个决定是云彰在考察完毕宝鸡到成都之间修建铁路的路线之后作出的一个决定。 看来这个孩子已经明白了修建这条铁路的难度。 难度不在资金上,也不在技术上,现如今,大明国内对铁路建设的投资很是狂热,如果云彰愿意以他皇长子的身份筹集资本,这几乎没有难度。 可是呢,修建铁路的人员呢? 不说别的,仅仅是在三百里长的悬崖峭壁上开凿铁路,想平平安安的修建过去纯属做梦。 通往蜀中的道路都是人的尸体铺就的。 这句话不是云昭猜测的,而是有历史记录的。 战国时,秦国为打通陕西到四川的道路,秦昭襄王于公元前267年开始修筑褒斜栈道。 这条起自秦岭北麓眉县西南三十里的斜水谷,到达秦岭南麓褒城县北十里的褒水河谷,全长大约四百里的栈道,是在峭崖陡壁上开山破石,钻孔架木并在其上铺板而成。 当时火药还没有发明,在上为绝壁、下为激流的自然条件下,先民们先是采用“火焚水激”的方法开山破石,然后再岩壁上凿成一尺见方、两尺深的孔洞,分上、中、下三排,均插上木桩。 接着在上排木桩上搭遮雨棚,中排木桩上铺板成路,下排木桩上支木为架,最终于公元前259年完成,历时八年之久。 史书对这一段惊心动魄的筑路过程给了极高的赞扬,文人也纷纷写文章赞颂修路的功绩。 可惜,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对于筑路过程中死掉的一万六千名奴隶只字不提,他们就像是一群工具,在修路的过程中被消耗了,如果不是悬崖峭壁之上隐约留下来的一些石刻记录,他们的生死不会有人知晓。 蓄养奴隶会彻底的败坏人心,弄乱国家的秩序,这一点,云昭以前跟很多人说过,他不管国外是个什么样子,在大明国内绝对不允许。 今天可以蓄养外族奴隶,当蓄养奴隶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总有一天奴隶主会出把自己族人也当成奴隶。 傍晚的时候,云昭回到家中,云琸已经被送去了玉山书院,所以,家中只有夫妻三人安静的用着晚餐。 云昭的晚餐历来不太丰盛,两荤两素的菜肴加上一份汤面条,就是他们三个人的晚餐。 云昭吃完一碗面条之后,觉得没有吃饱,冯英就给他添了半碗,云昭吃完了面条,就把饭碗推到一边,瞅着冯英道:“我儿子带回来了两万四千个奴隶。” 冯英愣了一下道:“从哪里来的奴隶?” 云昭道:“哪里来的都有,有欧洲人,有黑人,有交趾人,有南洋人,还有乌斯藏人,蒙古人,可以这么说,只要是我们能见到的人种,他那里都有。” “没有大明人?”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有大明人,这事就不会对你说了。” 冯英的身体抖动一下,然后低声道:“彰儿要这么些奴隶做什么?” “开凿入蜀铁路。” 钱多多端着饭碗两只眼珠子躲在饭碗后边咕噜噜的在丈夫及冯英脸上转悠。 冯英叹口气道:“那孩子想要干您没有干成的事情。” 云昭道:“动用奴隶修建国内铁路的动议不绝于耳,这件事眼看着就要经过代表大会讨论之后执行了,这孩子不该这时候率先行动。 所以说,他被人利用了。” 钱多多见丈夫的语气软下来了就笑道:“把利用阿彰的人除掉就是了。” 云昭摇摇头道:“没有那么蠢的人,现如今,大明国土过度膨胀,国内这些人手明显不足,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趋势就是人力的价值在不断地增长中。 所以就有很多人把目光盯在奴隶身上了。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阶层的事情。 现在,很多人都富裕起来了,就觉得自己不用劳作了,可以舒舒服服的接受别人的伺候了,雇佣一个大明人的价钱足够他们购买五个奴隶。 这就是彰儿使用奴隶修路的原因。” 冯英慢慢地道:“夫君,既然使用奴隶对我们大明是有利的,那么,夫君为何还要如此小心谨慎呢?”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冯英道:“这种事情一定会有报应的,你信吗?” 钱多多笑道:“夫君连满天神佛都不相信,这时候怎么又相信报应这一说了呢?” 云昭摇头道:“我是不相信满天神佛,但是我相信老天有眼。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当我们觉得一件事对我们只有好处没坏处的时候,坏处就慢慢滋生出来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国家自己建设这条道路是没有错的,只有生活在我们自己建设的国家,我们才能安享他带给我们的所有便利,并懂得珍惜。 这些年,在我的纵容下,大明的人力价格在不断地上涨,这就是我要的一个结果。 也就是说,我想通过这个方式让没有多少生产资料的百姓富裕起来,同时也限制一下商业,工业带给人们的暴利,继而达到全民共同富裕的目的。 我中华一族之所以能在这个世界上屹立千万年,依靠的就是勤劳,这是我们的根本,如果把这个看家本事丢掉了,我们以后恐怕要真的沦为强盗了。 强大都是一时的,就像我们现在,可以尽情的在四海劫掠,等到我们没法子继续劫掠的时候呢?当我们将剥削当成一种正常的谋生手段之后,却没有剥削别人的能力的时候,我们该何去何从? 最重要的是,一旦奴隶被引进了,富裕的永远是一部分人,不可能惠及大明全民百姓。 到了那个时候,富裕者因为拥有奴隶的帮助,他们就能迅速的变得更加富裕,而那些穷困者呢?那些依靠出卖自己的劳力谋生的人在工价一步步降低的时候,又该如何生存呢? 与那些奴隶们竞争? 最后他们也会沦落为奴隶的,这是一定的。” 冯英摇头道:“不会的,我们有代表大会。” 云昭哈哈大笑一阵后道:“你以为几千人真的就能代表全大明一万万六千万人?你再去看看这些代表的履历,看过之后你就会发现——引进奴隶这件事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利的! 因为,他们是大明一万万六千万人口中的最强者! 你指望这些利益既得者会过多的考虑那些受损的百姓的利益吗? 就算这些代表中有道德高尚,怜悯弱者的人存在,你敢保证他们能在代表大会上占据绝对优势吗? 道德,在利益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钱多多不解的道:“可是,蜀中铁路是一定要开凿的,就算现在不开凿,以后也一定是要开凿的,如果只用大明工匠,费钱不说,死伤一定不会少。” 云昭叹口气道:“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我比谁都希望早日开通从宝鸡到成都的铁路,这样一来,蜀中,关中就会彻底的连接成一体。 再用关中,蜀中的财富带动贫瘠的中原,以及西部边陲。” 冯英想了一下道:“夫君,为何不是先发展容易发展的地方呢?比如,富庶的东南以及海商繁荣的广州呢?” 云昭瞅着冯英笑了。 长出一口气道:“也是一个全民富裕的问题,如果朝廷这时候将大量的资本,政策向这些地方倾斜,这些原本就富裕的地方会更加的富裕。 最终的结果就是贫富不均,依旧与我们共同富裕的目标背道而驰。 经过我们这些年的土地改革之后,大明百姓已经初步解决了吃饭穿衣的问题,所以,对于财富的追求没有那么急迫。 关中,蜀中,以及西北之地没有太多的资源,所以我们只有先通过政策把短板培育的高高的,等这个短板足够高了之后,在发展有富裕基础的地方,如此,才能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 自古以来,王朝的动乱的原因莫不是出自贫富不均。” 钱多多眨巴着眼睛道:“夫君,您怎么知晓东南以及广州那些地方一定会后发先至呢?” 云昭再次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冯英的面前道:“这是韩秀芬的八百里加急,知道吗?属于大明的大航海时代就要来临了。” 第五十七章软弱的张国柱 第五十七章软弱的张国柱 这份文书是云昭特意拿回来的,而且仅仅是韩秀芬冗长文书中的总纲以及简略介绍。 根据云昭计算,韩秀芬将马六甲海峡关闭之后,大明好像又多了一倍的国土。 尽管这些国土上森林多了一些,不过,只要是平地,就一定是肥沃的土地。 再加上那里气候暖和,植物在那里疯长,不仅仅是植物喜欢这种热带气候,就连海里的鱼虾,也比北方海域里面的长的大一些。 就现在而言,因为生存容易,向南洋移民的成本是最小的。 而韩秀芬几乎是用最急迫的语气告诉国内的所有大佬,迁徙南洋一定是最正确的一个国策,尽早不宜迟,只要大明人在那里打上百年的根基,哪里的粮食产出一定会超越大明本土。 这话其实不假,关中,蜀中,中原地带的土地已经被耕作了数千年,土地早就不堪重负了,应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适当进行轮耕作业。 但是呢,韩秀芬的大规模移民的奏折,在张国柱那里就被枪毙了。 无他,还是一个贫富不均的问题。 在张国柱看来,南洋乃是帝国新开辟的土地,如果再从国内向那里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将会出现一个可怕的结果——分裂! 南洋太远了,山高皇帝远的不好统治,一个韩秀芬在那边还好些,至少对于她的忠诚,皇朝中没人怀疑。 可是呢,造反很多时候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控制的,如果那里的大部分都对拿他们的产出来支援国内产生了不满情绪,分裂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后,帝国再派出大量的军队在那里平叛,然后……哪里的百姓对朝廷会更加的不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国柱眼中最重要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大明本土,哪怕南洋已经成了大明的属地,张国柱的潜意识里,那里依旧是大明的殖民地,而不是真正的大明土地。 一艘三桅快帆船即便是顺风顺水,走一遭马六甲也需要两个月,这样远的地方,对张国柱以及很多国内官员来说就是天边。 天边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眼前的东西,这就是大部分大明官员的看法,他们对抢劫一把的兴趣很高,对于控制马六甲海峡收税兴趣很高,至于彻底治理那里却兴趣缺缺。 对于这件事,云昭保持了沉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也没有发表支持意见,他很想看看这件事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地结局。 韩秀芬集团正在积极的游说代表大会,张国柱集团也在表明自己不支持移民的态度之后,还有官员出面斥责韩秀芬以军人的身份干政,是不务正业,当然,他们主动忽略了韩秀芬除过是第一舰队指挥官外还是南洋总督这个文官的事实。 就在双方喋喋不休的进行口水战的时候,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洪水骤然而至。 黄河中游地区大雨滂沱,汇流如注,暴雨范围覆盖三门峡至花园口区间的河南嵩县、渑池、新安、偃师、巩县、陕县、垣曲、济源、孟县、博爱、武陟、修武、沁阳以及汾河中下游山西汾阳、介休、孝义、临汾、襄陵、岳阳、虞乡、夏县、绛川等二十多个县。 暴雨中心区位于伊河龙门镇至嵩县、洛河白马寺至长水、三门峡至垣曲一带。 自从云昭拿下河南,山东之后,他在这里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就是河工! 不论是哪一个官员就任黄河沿岸州府,云昭必定跟他谈及河工! 所以说,蓝田官员就任沿黄地方官员之后,也确实将河工放在了自己的工作重心里。 不论是云昭派出的特使,还是监察部派去的官员,或者是张国柱派去的督察官员回来之后都禀报说沿黄河工已经得到了治理,很多地方的堤坝已经加高了一倍有余,在某些地方,不仅仅只有一道堤坝,他们甚至修建了第二道,乃至第三道河堤,以至于有些官员骄傲的说,黄河大堤固若金汤。 他们修建的河堤确实经受住了官员们的检查。 在暴雨下了两天之后,云昭下旨,命令暴雨地带的州府检查河工,不得懈怠,如发现危局,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 在暴雨转成大雨之后又连续下了第五天之后,云昭在得知黄河已经出现了两处缺口,而这两处缺口又被官员们带着百姓拼死给堵住的消息之后,见大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遂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张国柱带领关中团练出发,帮助当地官员必须将属地内的百姓迁徙出低洼地带,以保护百姓生命为第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村庄,城池。 同时,命河南,山西团练军团,星夜向灾区进发。 第七天的时候,当暴雨降临关中的时候,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沿黄州府官员,放弃保护黄河大堤,将全部力量转向迁徙百姓,务必不遗漏一人。 同时,他自己亲自率领驻守潼关的云杨军团大部军队,星夜向灾区挺进。 在潼关见识了浊浪滔天的黄河之后,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撤出沿黄边地的所有百姓,他已经不再指望那些号称固若金汤的堤坝能保护百姓了。 云昭才出函谷关,噩耗就已经传来了…… 偃师、巩义、沁阳、武陟、修武等县大水灌城,河南五十二个州县受灾,荥泽、阳武、祥符、兰阳决口达十五处。 其中,中牟杨桥决口伊始宽十六丈,随着激流猛烈冲击,很快溃决坍塌至宽两百六十多丈,中牟县城及附近村镇顿成泽国。 中牟杨桥黄河决口后,主流直趋贾鲁河,由涡河入于淮河,沿途淹没河南开封、陈州、商丘、安徽颍州、泗州等地民宅无数,良田数十万顷,灾民哭号连天。 当云昭抵达中牟的时候,看着浊浪滔天的决口处,心都凉了,他已经分不清那里是主河道那里是溃口,放眼望去,如在大海。 等他与头发乱糟糟,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的张国柱的时候,这个坚强的如同石头一样的汉子,等云昭斥退众人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哭的泣不成声。 “千年一遇,陛下,千年一遇啊,黄河大水陡涨两丈,伊河,洛水,沁河及干流同时涨水,水量为往年十倍,水流最高时,没过龙门半数石窟。 陛下……” 云昭此时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张国柱把心中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 良久之后,张国柱终于平静下来了,洗过脸之后对云昭道:“陛下,受灾百姓超过一百七十万,初步统计死亡一万三千余,这个数字还不是最后数字,三天后还会统计一次,恐怕死亡人数会翻倍。” 云昭背过身去,淡淡的道:“雨停了,那就开始堵上缺口吧。” 张国柱道:“已经在做了,陛下,此时不宜处置那些官员。” 云昭苦笑一声道:“朕处理谁去?仅仅是朕亲自培育出来的大里长以上官员就损失了九个,里长一类的官员更是没了八十余人,你让朕处理谁去? 这是天灾,如果朕不是清楚的知道贼老天没有用,否则,朕也会下罪己诏。” 张国柱摇摇头道:“陛下,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地方官员也确实下了力气,如果没有陛下先前的警示,死亡人数绝对不会只有两万余人,至少会死五十万人以上。” 云昭惨笑一声道:“没有死够五十万人难道就是我们的胜利?国柱,什么都不要说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堵上缺口,让黄河重回故道。” 张国柱叹口气道:“陛下,微臣同意韩秀芬所言,迁徙国内百姓去南洋。” 云昭奇怪的看着张国柱道:“你怎么转变的?” 张国柱道:“陛下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云昭与张国柱一起离开了帐篷来到了河堤上,张国柱指着水中那些完全被蜘蛛网覆盖的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棵蜘蛛树。” 又指着一棵棵没有半点蜘蛛网的青翠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蛇树。” 又指着在脚下乱窜的老鼠道:“灾区的老鼠估计全部在这里了。” “百姓呢?” “全在高处,团练们正在用筏子把他们一一的从高处接出来,估计要十天以上……” 张国柱没有说别的,可是,云昭从张国柱的话语中知晓,灾后救治的难度是如何之高。 “这就是你同意韩秀芬迁徙百姓去更好的土地生活的缘故?” 张国柱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道:“这里的人过得太苦了,该过一些轻快日子了。” 云昭从张国柱嘴上取过烟,抽了两口道:“你怎么想的?” 张国柱忽然张开双臂道:“我们的国土足够大,可以让百姓离开危险的地方去更好的地方生活,至于这条黄河,就随他去吧。” 云昭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懦弱的你,怎么,想逃?” 张国柱又从云昭嘴上拿走烟,狠狠地抽了两口道:“这话只能在你这里说,别说出去。” 云昭干笑两声道:“去干活吧,我相信你能带着这些人让黄河重回故道。” 这份文书是云昭特意拿回来的,而且仅仅是韩秀芬冗长文书中的总纲以及简略介绍。 根据云昭计算,韩秀芬将马六甲海峡关闭之后,大明好像又多了一倍的国土。 尽管这些国土上森林多了一些,不过,只要是平地,就一定是肥沃的土地。 再加上那里气候暖和,植物在那里疯长,不仅仅是植物喜欢这种热带气候,就连海里的鱼虾,也比北方海域里面的长的大一些。 就现在而言,因为生存容易,向南洋移民的成本是最小的。 而韩秀芬几乎是用最急迫的语气告诉国内的所有大佬,迁徙南洋一定是最正确的一个国策,尽早不宜迟,只要大明人在那里打上百年的根基,哪里的粮食产出一定会超越大明本土。 这话其实不假,关中,蜀中,中原地带的土地已经被耕作了数千年,土地早就不堪重负了,应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适当进行轮耕作业。 但是呢,韩秀芬的大规模移民的奏折,在张国柱那里就被枪毙了。 无他,还是一个贫富不均的问题。 在张国柱看来,南洋乃是帝国新开辟的土地,如果再从国内向那里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将会出现一个可怕的结果——分裂! 南洋太远了,山高皇帝远的不好统治,一个韩秀芬在那边还好些,至少对于她的忠诚,皇朝中没人怀疑。 可是呢,造反很多时候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控制的,如果那里的大部分都对拿他们的产出来支援国内产生了不满情绪,分裂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后,帝国再派出大量的军队在那里平叛,然后……哪里的百姓对朝廷会更加的不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国柱眼中最重要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大明本土,哪怕南洋已经成了大明的属地,张国柱的潜意识里,那里依旧是大明的殖民地,而不是真正的大明土地。 一艘三桅快帆船即便是顺风顺水,走一遭马六甲也需要两个月,这样远的地方,对张国柱以及很多国内官员来说就是天边。 天边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眼前的东西,这就是大部分大明官员的看法,他们对抢劫一把的兴趣很高,对于控制马六甲海峡收税兴趣很高,至于彻底治理那里却兴趣缺缺。 对于这件事,云昭保持了沉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也没有发表支持意见,他很想看看这件事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地结局。 韩秀芬集团正在积极的游说代表大会,张国柱集团也在表明自己不支持移民的态度之后,还有官员出面斥责韩秀芬以军人的身份干政,是不务正业,当然,他们主动忽略了韩秀芬除过是第一舰队指挥官外还是南洋总督这个文官的事实。 就在双方喋喋不休的进行口水战的时候,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洪水骤然而至。 黄河中游地区大雨滂沱,汇流如注,暴雨范围覆盖三门峡至花园口区间的河南嵩县、渑池、新安、偃师、巩县、陕县、垣曲、济源、孟县、博爱、武陟、修武、沁阳以及汾河中下游山西汾阳、介休、孝义、临汾、襄陵、岳阳、虞乡、夏县、绛川等二十多个县。 暴雨中心区位于伊河龙门镇至嵩县、洛河白马寺至长水、三门峡至垣曲一带。 自从云昭拿下河南,山东之后,他在这里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就是河工! 不论是哪一个官员就任黄河沿岸州府,云昭必定跟他谈及河工! 所以说,蓝田官员就任沿黄地方官员之后,也确实将河工放在了自己的工作重心里。 不论是云昭派出的特使,还是监察部派去的官员,或者是张国柱派去的督察官员回来之后都禀报说沿黄河工已经得到了治理,很多地方的堤坝已经加高了一倍有余,在某些地方,不仅仅只有一道堤坝,他们甚至修建了第二道,乃至第三道河堤,以至于有些官员骄傲的说,黄河大堤固若金汤。 他们修建的河堤确实经受住了官员们的检查。 在暴雨下了两天之后,云昭下旨,命令暴雨地带的州府检查河工,不得懈怠,如发现危局,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 在暴雨转成大雨之后又连续下了第五天之后,云昭在得知黄河已经出现了两处缺口,而这两处缺口又被官员们带着百姓拼死给堵住的消息之后,见大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遂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张国柱带领关中团练出发,帮助当地官员必须将属地内的百姓迁徙出低洼地带,以保护百姓生命为第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村庄,城池。 同时,命河南,山西团练军团,星夜向灾区进发。 第七天的时候,当暴雨降临关中的时候,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沿黄州府官员,放弃保护黄河大堤,将全部力量转向迁徙百姓,务必不遗漏一人。 同时,他自己亲自率领驻守潼关的云杨军团大部军队,星夜向灾区挺进。 在潼关见识了浊浪滔天的黄河之后,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撤出沿黄边地的所有百姓,他已经不再指望那些号称固若金汤的堤坝能保护百姓了。 云昭才出函谷关,噩耗就已经传来了…… 偃师、巩义、沁阳、武陟、修武等县大水灌城,河南五十二个州县受灾,荥泽、阳武、祥符、兰阳决口达十五处。 其中,中牟杨桥决口伊始宽十六丈,随着激流猛烈冲击,很快溃决坍塌至宽两百六十多丈,中牟县城及附近村镇顿成泽国。 中牟杨桥黄河决口后,主流直趋贾鲁河,由涡河入于淮河,沿途淹没河南开封、陈州、商丘、安徽颍州、泗州等地民宅无数,良田数十万顷,灾民哭号连天。 当云昭抵达中牟的时候,看着浊浪滔天的决口处,心都凉了,他已经分不清那里是主河道那里是溃口,放眼望去,如在大海。 等他与头发乱糟糟,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的张国柱的时候,这个坚强的如同石头一样的汉子,等云昭斥退众人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哭的泣不成声。 “千年一遇,陛下,千年一遇啊,黄河大水陡涨两丈,伊河,洛水,沁河及干流同时涨水,水量为往年十倍,水流最高时,没过龙门半数石窟。 陛下……” 云昭此时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张国柱把心中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 良久之后,张国柱终于平静下来了,洗过脸之后对云昭道:“陛下,受灾百姓超过一百七十万,初步统计死亡一万三千余,这个数字还不是最后数字,三天后还会统计一次,恐怕死亡人数会翻倍。” 云昭背过身去,淡淡的道:“雨停了,那就开始堵上缺口吧。” 张国柱道:“已经在做了,陛下,此时不宜处置那些官员。” 云昭苦笑一声道:“朕处理谁去?仅仅是朕亲自培育出来的大里长以上官员就损失了九个,里长一类的官员更是没了八十余人,你让朕处理谁去? 这是天灾,如果朕不是清楚的知道贼老天没有用,否则,朕也会下罪己诏。” 张国柱摇摇头道:“陛下,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地方官员也确实下了力气,如果没有陛下先前的警示,死亡人数绝对不会只有两万余人,至少会死五十万人以上。” 云昭惨笑一声道:“没有死够五十万人难道就是我们的胜利?国柱,什么都不要说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堵上缺口,让黄河重回故道。” 张国柱叹口气道:“陛下,微臣同意韩秀芬所言,迁徙国内百姓去南洋。” 云昭奇怪的看着张国柱道:“你怎么转变的?” 张国柱道:“陛下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云昭与张国柱一起离开了帐篷来到了河堤上,张国柱指着水中那些完全被蜘蛛网覆盖的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棵蜘蛛树。” 又指着一棵棵没有半点蜘蛛网的青翠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蛇树。” 又指着在脚下乱窜的老鼠道:“灾区的老鼠估计全部在这里了。” “百姓呢?” “全在高处,团练们正在用筏子把他们一一的从高处接出来,估计要十天以上……” 张国柱没有说别的,可是,云昭从张国柱的话语中知晓,灾后救治的难度是如何之高。 “这就是你同意韩秀芬迁徙百姓去更好的土地生活的缘故?” 张国柱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道:“这里的人过得太苦了,该过一些轻快日子了。” 云昭从张国柱嘴上取过烟,抽了两口道:“你怎么想的?” 张国柱忽然张开双臂道:“我们的国土足够大,可以让百姓离开危险的地方去更好的地方生活,至于这条黄河,就随他去吧。” 云昭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懦弱的你,怎么,想逃?” 张国柱又从云昭嘴上拿走烟,狠狠地抽了两口道:“这话只能在你这里说,别说出去。” 云昭干笑两声道:“去干活吧,我相信你能带着这些人让黄河重回故道。” 第五十八章权力就是这么一点点丢掉的 第五十八章权力就是这么一点点丢掉的 河南被淹了五十二个州县,损失惨重。 一百七十万人受灾,死亡一万九千六百余人,失踪七百二十一人,失踪的人估计是找不回来了,即便是能活着,也是小概率的事情。 人们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悼念死去的亲人,就全员上了堤坝,如果不能把洪水堵住,家园就彻底完蛋了,这一点,农夫们远比官员来的坚强。 水灾发生以后,燃料的重要性甚至比粮食还要大。 人两天不吃饭,还饿不死,但是,不喝水是不成的,虽然遍地都是水,官府却不允许百姓们喝,话说的很明白,水,已经全部被污染了,喝了会得疫病,除非将水烧开了喝。 也就在这个时候,火车的威力终于显现出来了,从潼关出发的火车,四个时辰就跨越了五百里的路途,拖着上百万斤的物资就抵达了洛阳。 当然,第一批物资基本上都是燃料跟药品。 至于粮食,那些被修建在高处的粮库里还有一些,加上夏粮刚刚收割,官府通知大家撤离的时候多少都带了一些,目前而言,还能支撑。 云昭一直留在中牟杨桥这道足足有两里地宽的大溃口处,他准备亲眼看着这道溃口被堵住之后,再离开。 黄河的第一道堤坝已经完蛋了,不具有恢复的必要了,但是,第二道河道保留的相对完整,且有铁路从堤坝边上经过,在派人探查过铁路路基还算完整,于是,云昭下令,命一辆火车满载石料,方笼趟着水开进了溃口处。 至于火车,他是不打算要了。 眼看着火车沿着损毁严重后,被简单支撑过得铁路缓缓在水中向前,站在堤坝上的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每个人都希望最前边的火车厢能走的更远一些。 只可惜,在走出数十丈之后,最前边装满石料的火车车厢却一头扎进了水里,看来,哪里的铁路已经被冲毁了。 傍晚的时候,将近四十丈宽的溃口已经被堵上了,同样的,对面的河堤也采用了同样的法子,正在逐渐延伸堤坝。 同时,堤坝上也修建了矿山用的简易铁路,一矿车一矿车的石料被投进水里,根据水利官员说,不出十天,就能把这道溃口给堵上。 将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张国柱之后,云昭就退进了洛阳城。 河南的灾情虽然严重,却不是大明政务的全部,所以不能占用云昭所有的精力跟时间。 有各地调过来的军队,大量的水利官员以及着急重建家乡的百姓们的努力,水灾迟早都会过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云昭辛苦多年的布置,终于发挥了定海神针一般的作用。 河南地里的一百一十六处粮仓,虽然受损了七座,但是在云昭一声令下之后,剩余的粮仓就在短时间里筹办出八十万担粮食,而今,正在全力以赴的向灾区运送。 与此同时,医疗部的赵国秀已经就近调集了两千余名医生赶赴河南灾区,在救治伤者的同时,也开始了防止瘟疫发生的工作。 一时之间,洛阳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仓库。 死掉的人没法子再活过来,这是唯一令人感到伤痛的地方,至于这次天灾造成的财产损失,在被广袤的大明均摊之后,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在听到官府宣布的补助条例之后,受灾的百姓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在官府的组织下,老弱妇孺开始离开黄泛区,去干燥的地方生活,只留下壮劳力,全力参加河堤修建的事情。 人们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这很重要,天灾是不可预知的事情,朝廷在灾难发生之后的行为,让百姓们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才能保证受灾地能平和的进行重建。 云昭到底还是批准了云彰启用奴隶修建通往蜀中铁路的计划,不过,却把云彰从执行者的位置上揪下来,呵斥了他这一不误正业的做法,治理好蓝田县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云昭在潮湿闷热的洛阳停留到了八月份,此时,河堤已经完全合拢,水灾给广袤的河南大地上留下了一座又一座的水塘……想要开始重建,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后。 旧有的河南地貌完全被打破了,倒塌的房子超过了三十万间,损毁的水利工程超过两百多出,水渠被填埋了六千多里,损失牲畜三十余万头只。 实际上洪水带给河南百姓的不仅仅是伤害,从某些角度上看,这场灭顶之灾的洪灾,对河南百姓未来的生活却有着极大地好处。 暴虐的洪水强劲的冲刷着黄河河道,致使河道生生的被洪水向下切割了一丈多深,而原本淤积在河道里的泥沙,被溃口带走,铺在了河南这片被过度开垦的土地上,再加上被强迫休耕一年,土地会变得更加肥沃。 千年一遇的洪灾,也彻底的将不适合修建住宅的地方清晰地标注出来了,这让河南本地的官员们在重新筹建城池,乡镇,村庄的时候会变得更加容易,更加的有目标。 这场洪灾对河南百姓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可是,在长安,在蓝田,却有更多的商人们在弹冠相庆。 虽然他们一个个说起河南水灾表现的如丧考妣,等到外人离开之后,他们就立刻铺开地图,开始在黄泛区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意。 国家重建黄泛区这是一定的。 重建黄泛区一定会有海量的资金拨下来。 不论是道路,桥梁,城市,乡镇,村庄的任何一处重建,都需要海量的物资支持,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场的商业盛宴。 在收获之前,这些聪明的商贾们,首先就派出最精干的人手,带着最便宜,最优良的物资烟尘滚滚的奔赴黄泛区,他们不求这些物资能赚钱,只希望自己一心为灾民的考虑的心思能被当地官员们看在眼里,继而参与到重建黄泛区的工作中来。 “两千七百万银元的总价!” 张国柱在黄河溃口全部被堵上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懒懒的倒在一张躺椅上对身边的云昭漫不经心的道。 “这点钱不够!” 云昭翻阅了重建计划之后摇摇头道。 “国库中能拿出来的钱都在这里了,再拿,就会影响大明今年的总体发展。” “能不能从银行里借一些钱呢?” “可以啊,如果库藏不问我要利息,我准备先借他一个亿。” “侯国玉可能不干。” “陛下要是出马想必侯国玉会给您几分薄面,我听说侯国玉对陛下后宫的库藏已经垂涎很久了。”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国家的事情需要我动用老婆的体己银子吗?没这个道理。” “陛下既然不同意从银行借钱,不如就把广州市舶司开放如何,我以为,一张海上行商证,弄他一百万银元不算难事,不多,您给我一百个名额就成。 然后,河南的事情陛下就不用再操心了,出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唯我是问。” “不成,海贸如今还不宜全面展开,需要再等两年,等韩秀芬在印度站稳脚跟之后,我们才能有来有往的做生意,这样,才能赚大钱,免得那些黑了心的商贾把我大明的宝物给贱卖了。” “也有道理,现在开放海贸确实吃亏,要不然,陛下准许微臣在澳门开放永久雇佣权如何?如果永久雇佣权不妥,三十年雇佣权陛下以为如何?” 云昭摇头道:“不成,国门一旦打开,异族人就会蜂拥而入,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会弄出更大的麻烦的。” 张国柱沉吟片刻道:“陛下,我听说您拿掉了皇长子云彰的铁路总管的职位?” 云昭点点头道:“修建入蜀铁路要用到大量的奴隶,云彰参与此事不妥。” 张国柱点点头道:“没错,皇朝的继承人不能坏了名声,不如,我们这样做,在澳门成立一些人力公司,由异族人来管理这些公司。 人的来源他们自己处理,等到这些人没有了劳动价值,再由这些公司负责把人弄出大明国境,陛下以为如何呢?” 云昭见张国柱这个混蛋对自己已经用上了话术,就有些不满的道:“你以前不用话套我。” 张国柱笑道:“那是因为您以前做事总是以百姓为先,动用钱多多宝库的事情多了去了,以前您怎么不说那是您私人的,现在却要把它跟国家切割的如此清楚呢?” “家国一体不好。” “既然家国一体不好,您为何又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攥在您的手心呢?” “朕是皇帝,本身就是权力的集中点。” “我不得提醒陛下知晓,代表大会已经开始研究三十年雇佣权,您要是再不松口,恐怕会成为代表大会上的少数派。”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不可能!” 张国柱点点头道:“您只要在当然不可能,就怕您不在了,积压了很多年的意见会在那个时候统一爆发,就像目前的黄河泛滥一般,虽然我们的官员很用心,陛下更是千叮咛万嘱咐,百姓也算给力,可是,黄河水泛滥的时候,不管我们做了多少准备,他想溃堤的时候可是没半点法子的。” 第五十九章缝隙开了,狂风不止 第五十九章缝隙开了,狂风不止 听了张国柱的话,云昭心里暖洋洋的。 张国柱还是钱多多口中的那个大牲口,不但忠心,还贴心。 奴仆制度,在大明还是有极高市场的,大家生活好了,谁不愿意躺在床上让别人帮自己赚钱,并且服侍自己呢? 以前是没有那个条件,现在,这个条件已经充足的不能再充足了,因此,所有人对云昭要求所有人继续戒骄戒躁,保持艰苦奋斗的生活很不满。 尤其是商人,以及一些拥有数百亩,乃至上千亩土地的地主们就对项规定很是有些怨言。 就像杭州的张德邦张老爷便是如此,他做梦都想着让朝廷准许自家购买异族奴隶。 明明家中已经不缺吃穿,老婆挂金戴银,浑身绫罗绸缎的却要下厨做饭,给全家洗衣裳,这样不好,老爷我明明月入上千个银币,家中的老婆却只生了一个闺女,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生产,眼看着万贯家财就要便宜别人,这如何是好呢? 雇佣大明人? 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工坊里雇佣伙计,织娘都必须在薪水之外,再给官府交老大一笔钱,据说这笔钱是等这些伙计,织娘们没了力气干活之后领的俸禄。 没错,就是俸禄,凡是官府发的钱都叫俸禄。 如果不交,假如让官府发现……秦老爷那么体面地人就因为这事,被自家雇佣的奴仆给告了,结果,罚钱十倍不说,还被重责二十大板,屁.股被打的血糊刺啦的还要游街示众。 遭受了如此奇耻大辱的秦老爷,回到家里一个想不通,就上吊了。 结果,官府在查验秦老爷是自戕身亡之后,就不理不睬,还严令秦老爷的家人,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里把罚款交上去,如果不交,就继续捉拿秦老爷的大儿子过堂。 钱交了,秦老爷的大儿子又把状纸递进了慎刑司,希望就这件事情跟官府讨一个公道,讲出一个明白的道理出来。 结果,慎刑司给了明确的答复——官府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法度的地方,地方族老控制的乡约民规才是讲理的地方。 慎刑司认为秦老爷触犯的是官府的规定,官府对秦老爷的处罚也在规定之内并无逾越,且量刑适当,至于秦老爷自杀了,这是秦老爷自己的事情,官府不管。 爱民如子?在蓝田皇朝是不存在的。 百姓遭灾,朝廷救助是他的义务,就像百姓一定要给朝廷缴纳钱粮赋税一样,官府如果没有做到这个义务,百姓就有权力告状。 谁的责任就是谁的,在律法上已经被分的清清楚楚。 每天清晨,张德邦老爷都要吃一顿响油鳝丝面,这面必须是邱老头亲自做的才好,最好是清晨的第一道面,吃起来才舒坦。 只是今天早上跟老婆吵了一架之后来的晚了,头道面没吃到,这让张老爷更加的生气。 杭州人习惯早上喝点早酒,所以,张老爷今天脾气不顺,早酒喝的有点多,吃了一碗面之后就准备再去洗个澡,好吧这个无聊的上午混过去。 自从朝廷推行什么卫生运动以来,澡堂子就成了每个城市乃至每个街道不可获缺的存在,这种原本在北方盛行的东西,传到南方之后,虽然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害臊,觉得赤身裸.体的站在旁人面前有失体面。 可是,在试用了几次之后,就会彻底的爱上这东西,被热汤煮一下,然后再被人用毛巾把沟沟坎坎的地方那么一搓洗,弄下一堆死皮之后,再去莲蓬头底下打上肥皂美美的冲洗一边,浑身都能轻好几斤。 最后找一个床榻倒下,抽点烟,喝点茶,吃点干果跟老客们聊聊天,一上午的时间就打发出去了。 “张老爷,小的又弄了几个扬州瘦马,您要不要看看?” 张老爷不用抬头都知道说话的是谁。 “方三,现在还有扬州瘦马?” “张老爷需要,那是必须要有啊。” 张老爷哼了一声道:“上一次你给我看的扬州瘦马能叫瘦马?看起来比牛都壮实,另外,你敢牵着大明闺女当牲口卖,就不怕官府把你抓住送到西域或者马六甲去?” 方三嘿嘿笑道:“看您说的,就算是您借给方三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贩卖大明闺女的事情,是那个闺女自己找上门来的,就想找个富裕人家把自己嫁掉,做小妾都无所谓。” 张老爷叹口气道:“长得跟狗熊一样的丫头都敢要价三千个银币,老爷我钱多,也不是这种花法,不过,你把那个丫头卖掉了?” 方三瞪大了眼珠子道:“后长街上的梁老爷买走了,您也知道,梁老爷跟您一个模样,家里只有三个闺女,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家婆娘的肚皮了,就花钱卖走了,昨天还听梁老爷说已经种上了。 这次说不得要一举得男。” 张老爷用指头挠挠下巴,最终还是叹口气道:“下不去嘴啊。” 方三笑嘻嘻的给张老爷的茶碗里蓄满了水,小声道:“朝鲜那边过来的闺女张老爷不去看看?就一个字,便宜,两个字,好看!” 听方三这样说,张老爷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毛巾遮住私.处小声道:“你的胆子好大啊。” 方三小声道:“以前是不敢,不过,听说朝廷马上就放开异族人进入国内的政策了,前段时间,咱们的太子殿下为了开凿关中到蜀中的铁路,特意弄了好几万个奴隶,准备用呢。 您想想啊,蜀中的道路是人能修建的?即便是要修建,那也是那人命一点点填出来的,这种活计,陛下哪里肯让大明人上去送死,可铁路不修不成,所以,就在异族人进大明的国策上开了一条口子。 您也知道,这口子一开,再想堵住那就难比登天了。 这不,官府对于异族人进大明想出来了一个办法,叫什么三十年雇佣规定,就是说,一个异族人在大明国内最多能停留三十年,一旦年限足够了,就必须离开。 张老爷,三十年啊……您想想,仔细想想。” 张德邦并不担心方三骗他,像他这种人之所以能在杭州城里混,靠的就是一个信誉,如果自己把招牌给砸了,在杭州他可就成过街老鼠了。 迅速穿好衣裳之后,方三就用一辆马车拉着张老爷离开了杭州城,这种事虽然官府已经不太管了,可是,你要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做,后果还是非常严重的。 杭城边上就是钱塘江,只要不是钱塘江返潮的时候,这条大江是可以通航海船的,而方三要带张老爷去的那艘船根本就没有靠岸,或者说不敢靠岸。 方三带着张老爷坐着舢板上了一艘巨大的三桅大海船,这不是一艘武装商船,因为张老爷没看见火炮。 招待他们的是一个面目阴鸷的男子,也不答话,随手指指船舱道:“第一层的一百个银元,只能买一个,必须是我大明的银元,第二层的八十个银元,最多买两个,底舱的人三十个银元,随便买。” 方三笑嘻嘻的带着张老爷就进了散发着恶臭气息的船舱。 “第一层是朝鲜女人,会说一点咱们的话,第二层的是倭国女人,特点是温顺,至于舱底的那些人,就说不上来了,男女老少都有,随张老爷的心意。” 才走进第一层船舱,张德邦张老爷就被一双忧愁的大眼睛给迷住了。 他没有再看别的女人,或者说,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已经被那双大眼睛给迷住了。 方三何等伶俐的人,见张老爷愣愣的瞅着那个已经有一点年岁的女人,就在张老爷的耳边道:“张老爷,这个女人漂亮,可就是很麻烦,价钱还贵,咱们再看看别的。” “多少钱!” 张德邦没走,直接问价钱,在他看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两百!”明明说好的是一百个银元,方三这一刻毫不犹豫的加了一倍的价钱,卖人跟卖货不同,只要看对了眼,就有涨价的资格。 张德邦连讨价还价的兴致都没有,从怀里掏出一张两百两的银行票据,拍在方三的胸口上道:“快把她放出来,这他娘的就是一个狗笼子,不是人待得地方。” 方三收起银行票据,看都不看,就让水手把那个女人从笼子里放出来。 “求求你,求求你……” 这个朝鲜女人被放出来之后,立刻就跪在张德邦的脚下不断地哀求他。 方三见张老爷跟这个朝鲜女人说不清楚,就笑嘻嘻的道:“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娃子,跟两个老女人,看样子在朝鲜也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妇人,她想让您把另外三个一起买下来,还说,您要是买了,让她们不要分开,给您做牛做马都成。” 张德邦见这个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一阵阵的发疼,回头看着奸笑不已的方三道:“让你得逞一次,说说价钱。” “五百!” 张德邦瞅着方三道:“你在欺负你家张老爷是吗?一个丫头片子跟两个老女人能卖五百个银元?还是他娘的大明银元?” 方三二话不说就走进了舱房深处,不一会拖着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闺女从里面走出来,捏着小姑娘的脸蛋冲着张德邦道:“张老爷,您看看值不值?” 张德邦瞅着方三道:“我不是畜生,我闺女也就这个岁数,买这个女人就是为了给我张家留个后,小闺女长得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看在她母亲求我的份上,我不会要。” 第六十章爱情?不见得吧? 第六十章爱情?不见得吧? “人贩子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当张德邦再次掏出一张四百个银元的银行票据拍在方三的胸口,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方三不在乎,他们祖辈就是干这个营生的,要说像他这样的人家生孩子应该没有***,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谷道长得很好,连痔疮都没有。 所以,对于张德邦说的那些话,他权当耳旁风,只要有钱赚,被人说几句,权当是赠品。 他不在乎,船上的人却怒了,一个个提着刀子挡住了张德邦的去路,几个朝鲜女人吓得缩成一团,张德邦却用手指戳着那个面目阴鸷的男子的胸口道:“在朝鲜,你们可能是王,看清楚,这里是大明,老子买人花过钱了,现在,给你家张老爷收起你的刀子。 割破张老爷一根手指,你这种海盗,拿命都赔不上。” 方三见张德邦真的怒了,就连忙插进来冲着那个海盗一样的男子摆摆手,推开围堵张德邦的那些人,给张德邦让出一条路出来。 张德邦见那个小闺女光着上身,就解下自己的衣衫裹住那个孩子,交给她的母亲,然后哼了一声就带着她们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目送张德邦走远了,方三用阴冷的目光看着那个海盗模样的男子道:“谢老船,你给老子听清楚了,记清楚你的身份,这里是大明,我们是做买卖的人,不是海盗,更不是山贼。 官府之所以对我们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这么做对官府有好处,可是,你要是敢在大明胡作非为,就算逃掉了,杭州慎刑司也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面目阴鸷的谢老船愤怒的看着方三这个下三滥的人,喉咙间发出沉闷的咆哮声。 方三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拍在谢老船的胸口道:“别多想,赚钱才是天下第一等的事情。” 银元叮叮当当的从方三的指头缝里掉在甲板上,被其余的人捡起来,装进一个布袋子,最后揣进谢老船的怀里,簇拥着他离开了。 巨大的海船依旧在钱塘江宽阔的江面上游弋,方三却坐着舢板上了岸,今天的买卖算是做成了一笔,开头不错,接下来,他还要联络更多的有钱人家,希望能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把这一船人都处理干净。 张德邦没有别的营生,就是专门吃瓦片的主。 托祖先的福,他家在杭州有六间铺面,四座宅子,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 朝鲜女人自然是不能带回家的,否则,那个臭婆娘一定会哭天抹泪的上吊,放在外边就没事了,那婆娘生不出儿子来本身就理亏。 正好,张邦德在运河边上有一座小小的宅院还空着,宅子不大,因为靠近运河,风景不错,还算繁华,他将朴氏安置在了这里。 自从来到这座宅子里,朴氏就战战兢兢的。 张邦德递给朴氏一个不大的钱袋,然后对她道:“我的要求不高,给我生一个儿子,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孩子我会交给我老婆抚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明白吗? 另外,你这个朴氏的姓在大明不好听,换一个,以后就叫郑氏吧” 郑氏连连点头,张邦德回头看看那个被他上衣包裹的女孩子叹口气道:“看你们也不容易,朝鲜人在大明是活不下去的,你们又没有户籍。 回朝鲜估计也是死路一条,我老家的里长是我亲舅舅,看看能不能给你们上一个船民的户籍,以后,要好好的学汉话,朝鲜话可是不敢再说一句了。” 吩咐完这些话之后,张德邦就关上宅子的门,独自出去了。 他刚刚走,郑氏就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闺女哭的凄惨。 不过,在哭了一阵之后,她就对闺女道:“你是大院君之后,虽然是一个女子,你也一定要记住,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皇族血脉。 从今后,我不准你说一句朝鲜话,除非你已经强大到了可以说朝鲜话而让大明人拱服的地步,你如果能做到,那就回到朝鲜去。 在这之前,我会用尽所有的力气帮助你!” 小女子对于郑氏的话没有听得很明白,只是抬头瞅着院子里那棵柚子树上结着的累累果实。 郑氏带着两个侍女收拾干净了宅子之后,大门开了,张邦德扛着一袋米提着一篓子菜油,走了进来,交给了郑氏之后,又转身出去,提进来不少菜蛋肉,把一条鱼交给郑氏之后,就红着脸从外面拿进来一些布匹,对郑氏道:“先好好地养养身子,做几身衣裳。” 郑氏蹲礼谢过,张邦德就笑眯眯的对郑氏道:“你以前是一个享过福的女人,跟了我,不会让你吃苦,既然已经逃离了朝鲜那个人间地狱,就好好的在大明过活。 女人嘛,平安过一生也是福气。” 郑氏犹豫一下道:“妾身以前也是“两班人家”出来的妇人,希望夫君怜惜。” “两班人家?” “读书人。” 张邦德连猜带蒙的终于弄明白了这个女人是朝鲜读书人家的女人,立刻就笑的非常开心,也终于觉得自己的六百个银元花的不冤枉。 聪明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总会聪明一些,不像自己的那个黄脸婆,整日里除过打扮,打马吊之外再没什么用处。 至于郑氏的其它身份张邦德一点都不在意,早就听方三跟他吹嘘过,在澳门的大栅栏里面,朝鲜皇家的女子都不稀罕。 处理完这些事情,眼看着天色已经晚了,郑氏在等孩子吃饱睡着之后,就默默地去铺床,张邦德却起身道:“你们吃的苦太多了,这些天就好好地调养身子,明天我再过来看你们。” 说着话,就冲着郑氏笑了一下,关好门,离开了。 “老爷是个好人。” 一个朝鲜匍匐跪坐在郑氏的身边,看着摆了满满一床的新东西,忍不住低声道。 “比不得大院君!” 郑氏冷冷的道。 “大院君逃跑的时候没有带上夫人。” 另一个仆妇满含怨念的道。 郑氏瞅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道:“只要他活着就好,我们夫妻总有相见的一天,到了那一天,我会死在他的怀里。” 夜风浮动,柚子树婆娑的影子落在窗户上似乎有化不尽的哀怨。 离开了宅子的张邦德觉得自己必须要去一遭青楼,他其实很痛恨自己刚才做出来的选择,走到青楼门口,他甚至已经听到了那些女子的娇笑声,犹豫片刻,转身回家了。 云昭此时也回家了。 心情一点都不好。 他听了张国柱的谏言,同意有限度的开放异族人进入大明,明天,《蓝田日报》就会把这个消息传遍大明。 至于那些人建议,准许大明商贾,工坊主雇佣异族人做工的事情,被他一口否决了。 这些人进入大明,能做的事情不多,开放程度最高的只有矿工,以及农工,牧工,至于女子,主要就是以服务业为主。 那些人没有想到皇帝会真的开这个口子,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向云昭保证,会把他们弄到的大部分奴隶送去煤矿,铁矿,钨矿,铜矿,朱砂矿等等矿场作业。 剩下的用在修铁路的工地上,以及在西北的农场里。 第一批进入大明的异族人不会太多,以五十万为上限。 这个规矩是云昭定下的,可是,云昭自己都清楚,只要这个口子开了,在利益的驱动下,最终进入大明的人绝对不会只有五十万人。 这是一个大势所趋的事情。 大明在南洋使用奴隶的事情百姓们可能不清楚,这里的官员如何会不明白呢? 南洋的那些奴隶,每年都能给大明创造丰厚的财富,不论是蔗糖,还是橡胶,香料,甚至是米粒狭长的稻米,在大明都是炙手可热的好货物。 回到卧室就看见钱多多撅着屁.股在翻箱倒柜,而他的二儿子就守在母亲身边,两人的脑袋都钻进了木头箱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昭咳嗽一声,钱多多就把头从箱子里抬起来笑吟吟的对云昭道:“夫君,您还记得段国仁送给妾身的那一盒子蓝宝石去了哪里?”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不喜欢别的男人送你礼物,所以,被我丢给赵国秀拿去变卖,修建医院了。” 云显对父亲的回答简直难以相信,他很想离开,可惜母亲已经低头瞅着他道:“你看,如果你对一个女子的爱恋没有达到你父皇的标准,就老老实实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云昭看着儿子道:“怎么,开始对女孩子感兴趣了?” 云显摇头道:“我师傅认为我应该接触女人了,还说我接触的越早越好。” 云昭笑道:“为什么呢?” 云显烦躁的丢下木头箱子的盖子,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对父亲道:“女人很麻烦,师傅认为我需要找几块宝石拿给他,他好带着我去看看那些女子的本来面目。” 云昭瞅瞅钱多多然后对儿子道:“你就没想过是你师傅这个混账想要骗你的宝石?” 云显大声道:“自然是知道的,我就是想看看师傅怎么用那些破石头来告诉我一些他认为我应该明白的道理。” 第六十一章关上门,打开门 第六十一章关上门,打开门 云显很大气。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做穷困! 跟着父亲去终南山打猎吃一顿野菜,在他看来已经是他人生中最难受的事情了。 他天生就不喜欢吃苦,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受不了苦从宁夏镇跑回来。 事实上就是这一次逃跑,就把他的皇储位置给跑没了。 当时云昭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还很宽容的原谅了儿子,钱多多虽然知道儿子那一次任性后果有多么的严重,她还是没有跟儿子说过。 很多的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一旦说出来了就很伤人心。 不过这样也不错,云显的心本来就不在政治上,他喜欢满世界的乱跑,这一次去寻找黄河源头,他终究还是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有心跟他竞争的人没有一个能竞争的过他,仅仅是去一趟黄河源,云显就带了六百多人,其中全副武装的战士就有五百多人。 所以,别人是去探险,而他纯粹是去远足,毕竟,他远行的时候还携带了三个厨子。 因此,当儿子跟他讲述绿草如茵的黄河源,给他讲述野牦牛跟野驴在白云低垂的黄河源上漫步的场面,云昭也听得心向往之。 出去了一遭,云显的学问长进很大,对于西北的地理山川说不上了然于胸,也算是清楚明白了,至于西北的民情风俗,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还亲自帮着高原上的一个牧民去抢了亲,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就是路过他云豹爷爷的烟叶庄子的时候行为不太好,把云豹爷爷安置在陇中的农庄管事给一刀砍死了。 这个管事的也没有犯下什么太大的罪恶,就是喜欢在一群赌徒中间放一些烂账,然后收取高额利息,要账的时候手段狠辣了一些,还把赌徒的老婆弄回自己房间顶账。 那个婆娘在陪了管事几天之后说是把账目还清楚了要回家,还说想孩子了,结果那个赌徒的孩子就不小心掉井里淹死了,然后,那个婆娘不知怎么想的,也就投井自杀了。 赌徒什么都没了,就把管事告进了慎刑司,慎刑司查验之后发现,那个孩子真的是没人照看自己掉井的,而那个婆娘投井确实是自杀。 这么算下来,那个管事确实没有太大的罪,罚没了一些银钱给赌徒烧埋自己妻儿之后就被放出来了。 然后,云显就来了,那个赌徒在得知是二皇子驾到之后,把心一横,当着云显的面哭诉完冤情之后,就一头撞死在路边的石头上了。 云显从小到大一直长在蜜罐子里,总觉得自己老爹英明神武睿智天成,将天下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物阜民丰四海升平的,那里听说过这么悲惨的事情,现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着他的面把脑袋撞得跟烂西瓜一样,这该有多大的冤屈啊……这简直是太没有天理了。 找到那个管事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人一刀给砍死了。 然后,他云豹爷爷在陇中的名声就臭了…… 他的老师孔秀全程跟在边上,没有给谏言,也没有阻止云显的行为。 不作为就是怂恿,支持,以至于云显回来之后还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丰功伟绩在父亲面前吹嘘。 等儿子义愤填膺的把这件事情说完,云昭看看钱多多,就对云显道:“儿子,你明天还是去法院投案自首吧。” 云显梗着脖子道:“我又没有做错!” 云昭笑道:“做错了,不过也好,考虑到你的年纪跟见识,还是去法院一遭比较好。” 云显不敢反对父亲的决定,就点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法院投案自首,不过,孩儿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没有做错。” 云昭笑道:“那就要看獬豸先生怎么看了。” 云显走了,云昭就瞅着钱多多道:“可是咱们敦伦的时候姿势不对,怎么生下来的孩子会这么傻?” 钱多多道:“敦伦的时候我大半时间都睡了,都是你在忙,我怎么知道。” “所以说,这都是我的错?” “子不教父之过,圣人说的话不会错。” “圣人没说过。” “《三字经》里的,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你就莫要怪我了。” 钱多多不说这些话还好,等她把这些话说出来了,云昭就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连豹子叔的财产都惦记呢?” 钱多多道:“是豹子叔给的,不要都不成,他家里又没有男娃,偌大的财产怎么可能留给外人呢,陇中烟叶这些年下来,是一笔很大的买卖,尤其是制做成烤烟烟卷,水烟烟丝之后,利润丰厚的让豹子叔都不敢继续拿。 就干脆把陇中的烟叶产业给了显儿,他老人家就给自己闺女留了三成的份子,皆大欢喜。 至于那个管事,本就是新主人拿来杀鸡儆猴的。” 云昭再瞅瞅钱多多道:“以后啊,我儿子傻归傻,但是,你记住了,他老爹是我,不管我的傻儿子干了什么样地事情,都有他爹给他兜底。 我儿子的本性不坏,也干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啊,我儿子要干的事情必须是他自己愿意干的事情,你们要是敢在背后呼风唤雨,就别怪我无情了。” “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云昭看看钱多多细长的脖颈道:“这事干不出来。” 钱多多见丈夫不高兴了,就连忙服软道:“好好,我以后不插手了,你儿子就算是干出天大的错事,也别埋怨我。” 云昭道:“你要是不掺和,我儿子干不出那种事情,一个破烂烟叶产业而已,老子要是不高兴了,一句话就禁止了。 这一点上,你可没有人家孔秀看的长远,人家看的出来,我对显儿是一个什么态度,人家也知道只要是显儿自己的态度,他就会在一旁看着,只要不出大事,就任由显儿自己做主。 你要是喜欢控制男人,不妨控制我,别祸害我儿子。” “我不敢!” “这就对了,女人喜欢控制最亲近的男子这是本性,说白了就是从茹毛饮血的时期从祖先身上遗传下来的坏毛病,以前却以少吃的时候担心被打猎的男人抛弃,担心自己被饿死,现在一个个要是在做这种事情,就是吃饱了撑得。” 钱多多的性格是有缺陷的,很早以前云昭就明白,相比之下,冯英身上就没有这些坏毛病。 都是自幼就经历过艰苦生活的人,只不过冯英一直是自由的,身份也一直是高贵的,哪怕是吃糠咽菜,她的人格也没有出现任何不好的变化,算是一个茁壮成长出来的一个女子。 钱多多不一样,幼年时期她没有一天是安稳的,年纪幼小的她还要时时保护弟弟钱少少,所以,她的不安全感就来自那个时候,除非把自己的东西紧紧地抱在怀里,否则,她就不会安稳。 这一点从两个女人拥有的财富就能看的出来,本来是同样的份额,冯英只要手头有钱,就会毫不犹豫的花用出去,钱多多则相反,她喜欢存东西,也就是这个原因,钱多多的宝库比冯英的宝库大了十倍不止。 听闻云显明天要去法部投案自首,难得留在家里的云彰就匆匆赶来了,要为弟弟求情。 他有办法将弟弟造成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还说,这件事的重点不是弟弟杀人,而是弟弟这么做影响了司法公正,如果法部想要明正视听,他可以当众受刑,来阐释皇家对司法的尊重。 云昭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对钱多多跟一同过来的冯英道:“把门关上!” 钱多多立刻就关好了房门。 云昭就对云彰道:“关上门的时候,有很多话就可以说了,皇家的威严需要维护,而不是降低皇家的存在而去附和司法,立法,以及行政。 你父亲手中有赦免权! 这本身就是证明你父亲的权力高于司法的一个实际例子。 云显这一次做的事情从法部的角度来看是错的,但是,站在皇家立场上来看并没有大错,自古以来皇家就是高高在上,掌握雷霆的神。 我们一般不出手,一旦出手了,后果就一定非常严重。 我们不但要这么做,还要给百姓留下这样一个印象,那就是——皇族无所不能! 任何时候,权力是相对的,法律也是如此,如果全部都依靠法律,那么,就一定会有人拿着法律的武器来攻击皇族,到时候,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这一次不管云显是怎么做的,那么,错误的一方一定是法部,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在社会没有发展到真正文明的时候,我们的权力不能松手。 事实上,即便是我们不松手,皇族掌握的权力也一定会慢慢地流逝。 我的意见是能容忍慢慢流逝,却不允许大面积塌方,这一点,儿子,你明白吗?” 云彰想了一下道:“明白,父亲,明天我会带着弟弟一起去法部投案自首!压迫一下獬豸先生!” 云昭哈哈哈笑道:“现在可以把门打开了,我云氏就是如此的光明伟岸,不留半点阴私,是阳光下最光明的存在,却不容侵犯与亵渎。” 第六十二章情谊变利益 第六十二章情谊变利益 对于云彰引进两万五千名异族劳工的事情,云昭从来都没有说过云彰,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自己领会其中的意义所在。 他总要学会长大,不能像自己一样,在一个幼小的身体里装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 河南的灾情彻底过去了。 剩下来的就是大规模的重建。 关中人对于重建是有着绝对的话语权的。 仅仅是云昭就把关中重建了两遍,一次是洪灾,一次是地龙翻身。 云昭看的是河南重建的总纲,对于细节张国柱不跟他说,也没必要提。 原本只能拿出两千七百万银元的张国柱,这一次显得有些财大气粗,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亿的追加投资。 虽然这些钱是分三年才下拨的,数量依旧很大。 这就算是把丧事当喜事办了。 一个破旧的中原地,被洪水横扫了一遍之后,不出三年,一个经过严格规划的新中原就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云昭之所以会这样做,就是在收买民心,让百姓们知晓自己的国家不但强大,富裕,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更不会只收税不干人事。 追加的一个亿的投资,不仅仅是要重建费用,还要对中原百姓的生存状态来一次彻底的改头换面,从关中淘汰的大量工坊,将会落户在中原,以后,这里不仅仅只有农业,工商业也将发展起来,最后达到辐射全国的目的。 看完总纲,云昭对张国柱他们这些人的能力再一次夸奖了一遍,就把监督这笔钱使用的工作交给了库藏跟监察部。 用印之后,这份总纲就被送去《蓝田日报》刊发。 报纸出来之后云昭瞅着报纸上自己的印鉴,不满的抖抖报纸,对张绣道:“不清楚。” 张绣摊摊手道:“这就没法子了,他们特意做了模糊处理,免得被骗子有机可乘。” 云昭愣了一下道:“有人用我的印鉴骗人?” 张绣道:“有的,出现了三宗,都被砍头了。” “有人信?” 张绣瞅着皇帝道:“凭什么会没人信呢?”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该杀。” “陛下,李定国将军建议重建赫图阿拉城,并且重新起名曰:镇远。” 云昭头都不抬的道:“不念书就是这个下场,我们要什么镇远城,难道说城池以北的地方不要了?告诉他,朕不要什么镇北只要望北!” 张绣笑道:“镇远二字寓意不足,不如望北,这就给他回信。” “等等,云彰,云显今天去法部投案自首怎么样了?” 张绣愣了一下道:“自然是要先走手续。” “走手续?”云昭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张绣等他解释。 张绣苦笑道:“獬豸能把二皇子怎么样呢,可是,又不能不理会,所以,只好走手续了,微臣估计,这个手续不走个三五年不算完,很有可能会走的没完没了。 这样,万一代表大会上有人提起来,他就能用正在办理的借口搪塞。 微臣看来,二皇子杀的是云氏家臣,而这个家臣也并非是没有取死之道,造不出一个大的民怨,在代表会上被人提起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最后一定会以过了追诉期而不了了之。” 云昭瞅着媚笑的张绣淡淡的道:“不能不了了之,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还需要将案子办成铁案!” 张绣呆滞了片刻道:“陛下,这有些欺负人。” 云昭道:“不欺负,我会命《蓝田日报》全程跟进!” 张绣叹口气,就匆匆的去找獬豸先生去了,这件事太棘手,从法理上来讲,云显明显是错的,从人情上来讲,云显的行为却是符合人们期望的,起码,在底层百姓看来这样的行为是对的。 按理说,法理之外才是人情,皇帝却明显的站在了人情一方,也就是说皇帝选择了百姓,以一种蛮横的方式开始与蓝田王朝越来越严苛,越来越细致的由他制定的律法对抗。 所以,皇帝这一次做事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简单的想要了结此事。 这些年来,皇帝总共动用了六次赦免权,前三次都是大规模的赦免某一个特定的群体,可是后面的三次赦免的对象却非常的具体。 第一件便是庞姚氏杀夫案! 庞姚氏原本是徐州沛县庞氏的童养媳,自幼便生活在庞氏,年满十四之后就嫁给了庞升,庞升此人嗜酒,嗜赌,每每酒醉或者赌输之后就会把全部的脾性发在庞姚氏身上。 可怜庞姚氏为了两个年幼的子女,咬着牙强行忍耐,直到庞升赌输之后,将自家孩子也押上了赌桌,赌输之后回家强行要把六岁的长女给债主。 庞姚氏不从,死命与庞升抢夺孩子,却被庞升用棍子殴打的昏迷过去……闺女终究给了别人抵债。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一次庞姚氏在得知庞升把自己的儿子也输给了别人之后,又联合母亲将她欧打一顿,这一次,彻底的绝望了,在庞升喝醉酒睡着之后,用斧头剁死了庞升。 剁死了庞升之后,庞姚氏又把庞升的母亲一并杀死,然后就准备带着自己三岁的儿子逃跑,最后被官府捉住。 地方族老,以及慎刑司认为庞姚氏有预谋的连杀两人,虽然其情可悯,然连杀两人罪在不赦,遂判决庞姚氏秋后处决,孩子交付悯孤院抚养。 这个案子在沛县掀起了轩然大波,当地百姓纷纷上书慎刑司,请求对庞姚氏轻判。 庞姚氏的案子经过县,州,府三级核定之后维持原来的判决,将卷宗交付法部存档封存。 每年秋决之前,法部都会选择一些死囚的卷宗拿给云昭审核,云昭在看到庞姚氏的案子之后,第一时间就下达了赦免令。 不仅仅赦免了庞姚氏,还直接命令监察部查明庞姚氏女儿的下落,将孩子交付庞姚氏,将参赌的那群人全部发配西域军前效命十年。 设计赌赢庞升,拿到人家闺女的那个赌徒,更是直接没收全部家产补偿给了庞姚氏,并发配马六甲遇赦不赦。 就这一个案例,就足矣说明,云昭制定的律法虽然严苛,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讲人情,更多的时候,这一次判决,就是云昭个人意志的体现。 云昭先是准许了慎刑司的判断标准,但是,他又用自己的意志打破了律法的约束,判断的过程中完全没有遵守律法,完全以自己的心情出发,从而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既然两次同样的案例,皇族用了同样粗暴的手段去解决,那就说明,皇帝对目前律法的执行是有意见的,律法需要进一步考虑到人性。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张绣甚至认为,这是云昭对百姓施恩的一种手段。 张绣离开法部之后,大门上悬挂着一头用独角挑着一面天平的法部就彻底陷入了混乱状态。 只有云彰跟弟弟两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对这里的混乱不闻不问。 这件事应该在短时间内是处理不了的。 云彰就回到了蓝田县继续安静的处理自己的政务,而云显则回到了玉山大学堂跟着孔秀继续读书,哪里都不去,就等着法部唤他过去。 獬豸坚持了足足半个月,最后,他还是踏进了云昭的大书房,这让正在跟云昭讨论河南重建事宜的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卢象升进门之后淡淡的道:“陛下的混账儿子罚钱一万赔给死者家属,禁足玉山大学堂半年,至于怎么说是我们法部的事情,陛下不得过问,这是我们最后的判决。 否则,就按照杀人处理,陛下再动用赦免权把你儿子捞出来。” 云昭笑道:“您是獬豸,又是最高大法官,您的审判我接受,不过,我皇家也有我们的说法,同样的,法部不得干涉。” 卢象升叹口气道:“法,就是法,是我们拿来维持国朝秩序用的,陛下不能总是这样抛出一个又一个的事件来让法部难堪。 另外,此次准许异族人在大明国土居住的政策老夫认为也有问题,不能是三十年,这个年限跟永久居留有什么区别? 别看奴隶现在使用起来很顺手,过些年之后,老夫敢肯定,这些人一定会成为大明的动乱之源。” 云昭淡淡的道:“怎么拿我儿子跟这件事情作交换呢?” 卢象升继续叹口气道:“看不习惯的总要说一声,等我年纪过了七十岁,你求我说话我都不会说了,好不容易活到高寿,少一天都不愿意。” 云昭道:“那就加强管理就是了。” “管理哪里比得上事先预防?” “那就预防!” “好,这件差事法部接了。” 卢象升说罢看看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三人冷哼一声道:“你们今天看老夫的笑话,来日有你们叫苦连天的时候。” 说罢,就背着手走了。 张国柱叹口气对韩陵山道:“看来一个亿的利益,触动了这个老家伙的心思。” 韩陵山道:“不插手,哪来的利益啊,老家伙这些年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钱少少笑道:“别的部门不停地发钱,发补贴,就法部冷冷清清的,这个老家伙麾下也有十来万人要张嘴吃饭呢。” 云昭笑而不语,他觉得这样挺好的。 第六十三章金钱其实就是砝码 第六十三章金钱其实就是砝码 “律法是用来保护弱者不受强者欺负的一种保护装置。 尤其是在由一群强盗建立起来的蓝田大明更是如此! 在强盗们建立起来的政权中生活一定要小心,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属于自己的权力万万不敢放松,更不可苟且,万万不可行六国贿强秦之举,今日割一城,明日让一地,这样做喂不饱云昭这头野猪,只会让他的胃口变得更大,最后化身猪刚鬣将这天下一口侵吞! 目前而言,是大明百姓最好的时间,也是最坏的时刻。 好的一面是,云昭过于自信,他认为自己过于强大,可以放一部分权力给百姓,并不能影响他的统治!同时,如今的大明刚刚渡过灾荒,到了百废待兴的时候,正是我辈子民努力奋发积极向上的时刻。 我们要从权贵手中取过属于我们的权力,并且牢牢地守住,然后再将这些权利具体化,实际化,成为一个坚实的实体存在,权力才能有效的保护我们的生活不被影响,我们的劳动成果不会被剥夺。 不好的一面便是如云昭预料的那样,皇权过于强大,想要在这样以为强权皇帝麾下拿到属于我们的权力,就需要我们万众一心,让皇帝看到我们的强大才成。 否则,以云昭这种枭雄心态,他不会给我们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权力的权力。 团结,团结才是我们唯一能让云昭低头的法宝,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可能。” 傅山那张被胡须围绕的嘴巴在不断地翕动着,一段又一段慷慨激昂的文字从他的硕大的头颅中酝酿成熟之后,再从那张善于雄辩的嘴巴里喷吐出来,让座中的士子们听得心潮澎湃又如坐针毡。 一方面,天下人中,敢如此批驳云昭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堪称凤毛麟角,而傅山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一段时间里,皇帝与法部斗得如火如荼,最终以皇帝的胜利告终。 傅山已经从云昭这些细微的动作中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云昭准备收权! 这家伙夺了天下一次,买了一次,还准备在用手段把天下再收复一次。 第一次,他用强大的军队收复了大明,获得了大明的土地! 第二次,他用关中强大的经济实力,布恩天下,强行推行土地改革制度,算是将天下买下来了,这一次,他获得了最基础的执政基础,以及正义性。 这一次,看的出来,云昭还想从思想上收割一次大明,这一次如果让他获得了成功,云氏的江山就真的成了万世一系,不管到了任何时候,百姓们的脑袋上永远坐着一个皇帝,而且这个皇帝必定会姓云。 “獬豸名为獬豸,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皇族的忠狗,制定律法而不用,只会在云昭划定的圈子里的兜兜转转,他们已经腐朽了,已经被皇权浸染成了一块足以遮住天地光明的黑幕。 如果不能打破云昭制定的律法,那么,不论我们如何兜转,都像一头拉磨的老驴,一辈子休想走出这个驴圈,去感受驴圈外边的朗朗晴空。 “立法严而用意宽!” 这才是律法筹建之初的指导意见,我们不能只能律法的表象,要看到律法的实际意义,总体上来说,如果一部律法不能将所有人都囊括进来,这样的律法本身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所以,打破牢笼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律法才能真正起到约束所有人这个意义。 从而让律法真正的成为保护我们生命财产,生活的最坚实的一堵墙! 这堵墙应该帮我们挡住所有的不法侵害,所有的悲伤,所有的苦难,还要给我们所有人继续在光明下活下去的希望。 我们的未来只能由我们来创造,我们的幸福也必将牢牢地握在我们的手中。 云昭说过——生而为人,我必将天生幸运,天生幸福,有吃饱穿暖的权力,当然,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对于这句话我无比的赞成,可是,你们一定要牢牢地记住,说这句话的云昭与现在的皇帝云昭根本就是两个人。 时局变了,什么都变了,当云昭从一个反抗者变成一个既得利益者之后,他变了,他背叛了他昔日的誓言,权力的温床让他变得腐朽,变得恶毒,也变得自私! 他不再是那个白衣飘飘指斥方遒激扬文字的云昭,他在后悔……他在蜕变……他在腐朽……” 傅山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正在教室外边扫落叶的云显也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到这个混账正在贬斥父亲,这让他非常的愤怒。 可是,父亲曾经向天下人许诺过,刑罚不入课堂,这让他又没有了冲进去殴打傅山的理由。 孔秀躺在一张躺椅上,手里举着一个酒壶,双眼却看着白雪皑皑的玉山,看样子好像已经喝醉了。 云显丢掉扫把,来到师傅跟前道:“师傅,你不准备为你孔氏立一点功劳吗?” 孔秀转过头看着弟子道:“你是说要我去殴打正在口吐莲花的傅青主一顿?” 云显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父皇听说先生这样做了,一定会很喜欢。” “你要我去拍你父皇的马屁?” “天下人都拍我父皇的马屁,先生不是常说从众者最佳吗?” 孔秀摸着自己的脸皮牙疼一般的吸一口凉气道:“不成啊,你师傅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地步,再说了,傅青主使得一手好剑,你师傅要是因为拍你父皇马屁去殴打傅青主,胜利了还好说,要是失败了,那就惨了。” “要不然让孔青师兄去?”云显明显的有些不甘心。 “不成,你孔青师兄刚刚任命了蒲城县令,半个月后就要走马上任,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他怎么能干呢,要干也是我这种不要脸的人去干,小子,你可以自己上啊。” 云显想想傅青主的身手摇摇头道:“我打不过。” 孔秀笑道:“你有你那个便宜大伯送的武库呢,只要拿出武库中的任何一种利器,都能干掉傅青主,顺便把那些被他蛊惑的学生一起干掉。” 云显叹口气道:“师傅说的是,只要把一枚大号的撼天雷丢进教室,这个世界就会立刻安静下来。不过,我好像还不敢。” 孔秀笑道:“你看,这就是你父亲立下的规矩在起作用了,你有没有想过傅青主为何要在你面前说这些话呢?” “可能是为了让我把这些话传达到我父亲的耳中。”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在以前算来是大逆不道的话传到你父亲耳中呢?” 云显不屑的道:“说不定是想要求官!” “傅青主为人一向逍遥,这时候却主动求官,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以前弟子会认为他求官是为了为大明百姓服务,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是。” 孔秀喝了一口酒道:“不做官,他说的任何话都是屁话,没有任何作用你明白吗?” “他说的挺开心的。” “你信不信,他这一番言论,离开了教室,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想变革,可惜,教室里的学生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求官,所以,他这一番话终究只能落一个对牛弹琴的下场。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求官的原因。” 云显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扫落叶,该死的獬豸判决他在玉山大学堂里执役半年,这半年他就必须干苦力,还不能有半分怨言,否则,獬豸那个狗日的会延长刑罚期。 至于傅山在课堂上说的那一番话,云显打定了主意不理不睬,让他一番苦心付之东流,比什么惩罚都严重。 如今的大明,各种思潮纷杂,一些咒骂父亲的文章,父亲读过之后觉得很不错,会特意准许《蓝田日报》用粗大的字体刊登一下。 就现在而言,报纸不仅仅只有一份《蓝田日报》,虽然全国性质的报纸只有这一份,可是地方报纸,行业性报纸却非常的多,去年冉冉升起的报业明星便是《江南日报》,这份报纸的发起人便是——钱谦益! 这份报纸与略次于他的《南洋日报》正在努力的争夺读书人市场。 报纸多了,一种政策或者事件爆发之后,往往就会有好几种不同侧面的报道,让人们对政策或者事件了解的更加透彻。 一袋子红艳艳的宝石落在了孔秀的手中。 孔秀对于这些宝石的成色非常满意,抛一抛宝石袋子对一身粗布衣裳的云显道:“你以前不是总说那些美人们只看你孔青师兄不看你吗? 今天,我就带着你孔青师兄跟你,咱们师徒三人一起去长安城,让你好好看看,美色,金钱,权力之间的顺序排行。 书上得来终觉浅,实际看看,实际把握称量一下,对你来说非常的重要。” 云显点点头,他对师傅的教学方式很是欢喜。 “师傅,看完这三种之后,我们还要看什么,称量什么呢?” 孔秀瞅着玉山雪峰低声道:“接下来,我们称量金钱与道德。” “再然后呢?” “金钱与理想!” “再然后呢?” “金钱与坚持。” “为什么一定要用金钱来衡量这些事物呢?” 孔秀摸摸云显得脑袋道:“在铜臭的熏陶下,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堪一击的。” 第六十四章人心是肉做的 第六十四章人心是肉做的 “关中的桃子越来越好吃了。” 云昭在吃了一颗硕大的水蜜桃之后,有些意犹未尽。 “桃子寒凉,您还是别吃多了。” 云昭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上的桃子放回了盘子。 “这桃子是玉山农学院弄出来的新东西,不但好吃,产量还高。” 云昭答应一声,又吃了一块西瓜道:“瓜子少。” 钱多多道:“也是玉山农学院的,听说一亩地产四千斤呢。” 云昭看了看篮子里装的瓜果梨桃,最后把目光落在一碗热腾腾的米饭上,取过来尝了一口米饭,然后问道:“宁夏米?” 钱多多点点头道:“宁夏米好吃,可惜只能种一季,农学院研究之后认为,产量不高,生长时间长的米好吃,产量高,时间短的不好吃,没人种。” 云昭看看钱多多道:“你的意思是说宁夏的粮食已经多到了人们宁愿种好吃的米,也不肯种产量高的米?” “宁夏地广人稀,加上又趁着黄河发大水,在宁夏修建了四座巨大的水库,因此,种稻子的人多起来了,稻子多了,价钱就上不去,只好种这种好吃的大米了。” 云昭又道:“当初司农寺在岭南推广三季稻的事情,之所以没有成功,是不是也跟口感有关系?” 钱多多道:“这可要问司农寺主官张国柱了,去年叫停三季稻推广的可是他。” 云昭点点头道:“哦,既然是他叫停的,那么,就该有叫停的道理。” 钱多多把身子靠在云昭背上道:“洪承畴在安南种了太多的稻子,北海之上运送稻米的船只听说堪称把海面都覆盖住了,镇南关运送稻米的牛车,听说也看不到头尾。” 云昭点点头道:“粮食多一些总没有坏处。” 钱多多又道:“蜀中剑南春老窖的掌柜想要给皇家进贡十万斤酒,妾身不知道该不该收。” 云昭将钱多多扳过来放在膝盖上道:“你又参与酿酒了?” 钱多多道:“剑南春的窦长贵说,盛世到了,就该多卖酒,窦长贵还说,剑南春从唐朝时期就是皇室用酒,他认为这个传统不能丢。” 云昭笑道:“一个商贾敢跟你这么长气的说话?” 钱多多摸一下丈夫的脸道:“人家赚的钱可都是入了国库。” “咦?官家的酒?” “要不是官家的酒,您以为他窦长贵能见得到妾身?” 既然是国有企业,云昭自然没有什么话说,在这个时候即便以前剑南春不是皇家用酒,现在起也是了。 看样子这个窦长贵被蜀中的酿酒工坊弄得喘不过气来了,这才想起用皇家这个招牌来了。 想想也是啊,蜀中出好酒。 第二天,云昭打开《蓝田日报》的时候,看完政论板块之后,向后翻一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硕大的剑南春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非常的有气魄,笔力雄劲,只是看起来很眼熟,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这三个字应该是出自自己的手笔,只是,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写过剑南春这三个字。 唤过张绣一问才知道,这三个字是从他以前写的文书上拼凑出来的三个字,经过重新布置装裱之后就成了眼前的这三个字。 报纸上的广告非常的简单,除过那三个字之外,剩下的就是“御用”二字! 五个字占据了半个版面,看样子这个窦长贵还是有些手段的。 “二皇子……” 张绣见云昭心情不错,就说了“二皇子”三个字之后,就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着云昭问。 云昭没有问,只是瞅着张绣等他说。 “陛下,二皇子在试图用钱来收买傅山,傅青主。” 云昭笑了,靠在椅子背上道:“他成功了吗?” 张绣摇头道:“没有。” “显儿是怎么做的?” “先是弄了二十万枚银元倒在了傅青主的家里,被傅青主集合全家之力把银元还回来之后,他又用这二十万枚银元贿赂了傅青主的家人,包括傅青主的母亲,妻子,以及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目的!” “二皇子认为他的幕僚群少了一个领头的人。” “他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别的事情?” “孔秀带着他拆散了一对名满长安的恩爱夫妻,让一个号称从不说谎的君子亲口说出了他的伪善,还让一个持闭口禅的和尚说了话,让一个号称冰清玉洁的女子陪了孔秀一晚。 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收买傅青主,这也是唯一持续了两天以上的事情。“ ”他用了皇家名号去的吗?“ “没有,孔秀,孔青,云显都是以普通人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只有招揽傅青主的时候用了二皇子的名头。” 云昭叹口气道:“孔秀不该这么早就让云显对人性失去信任。” 张绣道:“微臣倒是觉得不早,云显是皇子,还是一个有资格有能力争夺皇权的人,早早看清楚人心中的鬼蜮伎俩,对皇朝有利,也对二皇子有利。” 云昭仰天笑了一声道:“看那么清楚干什么,看的清楚了人这一生也就少了很多趣味,告诉孔秀,结束这种无聊的游戏。” 云显躺在母亲经常躺着的锦榻上,此时,他的动作很怪异,双脚搭在墙上,只用肩膀扛着身子,脖子扭曲成九十度的样子,翻着一双白眼仁看着母亲。 钱多多站在儿子不远处,几次想要把他的腿从墙上拿下来,都被云显避开了。 “快下来,再这么翻白眼小心变成斗鸡眼。” “变成斗鸡眼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就算成了斗鸡眼,男人见了我还不是礼敬我,女子见了我就想嫁给我。 在父皇母后面前,我是不是斗鸡眼你们还是会如同以往一样爱护我。 所以说,只要我是父皇跟母后的儿子,我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其实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快下来,你父皇马上就要回来了,看到你这幅样子该生气了。” “不下来,父皇早就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心如止水了,孩儿成了什么样子只要活着他就能接受。” “要不,我们打一个赌如何?” 云昭从外边走了进来,对于云显的模样果然不在乎,站在儿子跟前俯视着他笑吟吟的道。 “爹爹要打什么赌?” “我赌你收买不了傅青主。” 云显嗤的笑了一声道:“傅青主的母亲,妻子,儿女们已经进入了我的彀中,傅青主事母极为孝顺,投降就在眼前。 爹爹,我让那一对恩爱夫妻和离只用了五千个银元,让那个号称正人君子的家伙说自己的丑事,不过用了八百个银元,让闭口的和尚说话,不过是出了三千个银元帮他们寺庙修殿堂,至于那个号称冰清玉洁的女子在他父母兄弟拿走了两千个银元之后,她就松口陪了我师傅一晚,虽然我师傅那一晚上什么都没做…… 爹爹,你以前欺骗我欺骗的好惨!” 云昭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嘿嘿笑道:“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龟兔赛跑是骗我的,好人有好报是骗我的,还不包括孝经里面说的那些屁话,仔细想起来,孩儿就是被您从小给骗大的。” 听儿子这么说,云昭就解下腰带,趁着他倒立的时候一顿腰带就抽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再看一起吃饭的云显,发现这孩子正常多了,虽然胳膊上,腿上还有不少淤青,至少,人看起来很有礼貌,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头。 “回玉山大学堂的时候,记得找你师傅的麻烦,是他设计的这一套教育方式,你挨的这顿揍,也是他教学体系的一部分。” 云昭说着话,把一根油条递给了儿子,希望他能多吃一些。 云显气咻咻的接过油条,在手里揉吧揉吧就两口吞了下去。 “爹爹,您真的认为我没法子收买傅青主?” 云昭点点头道:“人的修养到了一定的程度,意志就会很坚定,目标也会很清晰,只要你拿出来的钱财不足以实现他的目标,钱财是没有作用的。 如果你给的钱财足够多,他当然会笑纳,就像你父皇,只要你给的钱财能让大明立刻达到你父皇我期望的模样,我也可以被你收买。 孔秀之所以会这么教育你,不过是想让你看清楚金钱的力量,善于使用金钱,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在权力面前,金钱不堪一击。” 云显听得愣住了,回想了一下孔秀交给他的那些道理,再把这些行为与父亲的话串联起来之后,云显就小声对父亲道:“我哥哥掌控权力,我掌控金钱?” 云昭摇摇头道:“权力,金钱,以后都是你哥哥的,你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谁让你在我最初考验你们兄弟的时候,你就逃跑的?” 云显撇撇嘴道:“我们两个总需要有一个人先跑路的,如果总是不跑路,我们两个谁都别想有好日子。养蛊术我师傅跟我说过,我早就想明白了。 您知道,我的心很大,很野,大明之地锁不住我,我想去远处看看。 爹爹,您总要留点钱给我啊。” 第六十五章眼光超前的张国柱 第六十五章眼光超前的张国柱 这孩子就是一个傻子。 云氏家族不大,就两儿子一个闺女。 按照强者愈强的道理,云彰必定是云氏的族长,也是云氏全部财产的继承人,这个继承人指的是继承云娘手中的财产,至于云昭,手里一个子都没有。 云娘的财产最终一定是云昭的,也就是说,一定是云彰的。 按照大家族分派财产的规矩,长子拥有所有,次子一无所有,狠一点的家族中,甚至连兄弟,姐妹都属于长子的,有足够的权力决定他们的生死。 据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祖宗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财富越来越多,不至于因为分家最后削弱了家族的实力。 这种方法很无耻,也非常的无情,不过,在云氏内部,就连最宠爱云显的云娘都没有打算分一点财产给云显或者云琸。 不过,钱多多手里的财产都是属于云显的。 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都会分一部分财产给云显,就像云猛临终前把自己的财产的八成给了云显一样,在他们眼中,云氏仅仅依靠云彰是不安全的,还需要有一个备用人选。 云氏就是靠着这个法子才绵延了一千多年。 按理说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家族无论如何都该是一个大家族,可是,云氏本族的人口少的可怜,大部分都是部曲,依附在云氏生存的时间久了,也就变成云氏的人了。 就像云虎,云豹,云蛟,云霄他们。 在云氏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由于有阴族的存在,家族中的男子死伤惨重,需要不断地从阳族抽调人手来维持银族,所以,在经历了一千多年之后,云氏没有灭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爹,您是说我以后也要去当强盗?江山都是我们家的了? 难道说孩儿专门去祸害我哥哥?” 云显似乎对成为阴族很感兴趣…… 然后? 这个可怜的孩子又被云昭用腰带抽了一顿。 半个月里被父亲用腰带抽了两次,云显非常的不满! 他认为这是父亲准备虐待他的征兆。 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云昭开始揍他? 就证明云昭想要一遍遍的加深云显的记忆,最好能形成身体记忆才好直到让他忘记祸害哥哥的想法。 云豹对云昭揍云显的事情很满意? 他早就想揍了。 这种事情光靠嘴说是没有用处的。 过了八月,关中就彻底的入了秋。 说真的? 关中秋天的时候才是最美好的时候? 至于春天,关中就没有什么春天,寒冬料峭的冬天过去之后,只要太阳晒几天? 不等山野里的草长高? 关中就会迫不及待的进入夏天。 关中的夏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煎熬。 或许是老天爷为了补偿河南地遭受的灾害,这个秋天,关中大熟! 看着粗如儿臂,半尺长的谷穗,云昭沉吟了良久。 他轻轻叹一口气? 又从奏折堆里取出洪承畴的奏折,在这份奏折中? 洪承畴细数了在南洋种地的好处,并且认为? 随着大明海船的载重量不断地增加,从南洋海运粮食进入大明沿海的时机已经成熟。 在他的奏折中? 江阴、秀洲华亭、秀州澉浦、杭州、明州、温州、泉州、广州? 以及漳州这些港口都能成为接纳南洋米粮的港口。 其中杭州? 明州接纳的米粮可以沿着已经被修缮一新的大运河直抵京城,从而保证北方之地的百姓不会因为天灾就没有东西吃。 他甚至建议,帝国应该在山东登州,天津修建海港,好让海运的粮食可以更加顺利的进入大明腹地。 在南洋,一担米的价格只有中原地域的两成左右,即便是除掉运输损耗,以及运费,一担米的价格依旧只有中原本地粮食价格的七成。 仅仅是这一点,就能让大明的粮食价格彻底的降低三成,甚至更多。 这件事听起来是好事,然而,在大明这个纯粹的农业社会里,粮食的价格必须保持在一个恒定的价位上。 粮食价格低了,对于农民来说就是灾难。 粮食价格高了,对于朝廷来说也是灾难,因为,随着粮食的价格飙升,作为大明物价晴雨表的粮食价格飙升必然会造成大明国内所有物价开始飙升。 更何况关中百姓种植最多的还是谷子,糜子,玉米这些作物,而这些作物的价值本身就比不过稻米,一旦市场上多了七百万担稻米,这些杂粮跌价跌的更厉害。 所以,司农寺,国相府,每年秋日里都会给粮食设定一个恒定的价格,以保障农夫们的利益,也保证朝廷的利益。 往常,根据蓝田县的惯例,朝廷会以保护价格收购百姓手中多余的存粮,储存在粮库里,等到灾年的时候再平价粜出去,这样一来一往,关中百姓总能吃到平价粮食。 这种平稳的日子似乎可以长久的过下去,好像完全没有改变的必要。 对于官府来说,每一次改革,每一次进步其实都是一个自找苦吃的过程。 明明有了这么多的稻米,国内百姓就能多吃几口稻米,似乎对每个人都是有好处的。 可是,一旦施行了,就会破坏稳定,对自给自足的大明农夫带来破坏性的影响。 这种稳定其实只是一种脆弱的稳定,一旦发生大的灾害,或者连续几年发生大的灾祸,这种稳定就会立刻崩溃。 朱明就是这么死掉的。 可是,接受洪承畴的法子同样是一件不靠谱的事情。 云昭知道。 南洋的粮食价格其实就是一个畸形的价格。 主要是洪承畴在南洋收到的粮食,几乎是没有成本的,仅仅在安南,他一年收到的粮食就足足有七百万担。 这是他在安南拼命扩充粮食种植地的结果,这种掠夺性的种植方式,不但毁坏了安南众多的森林,草地,山丘,更破坏了安南人最后的希望。 一年种三季稻子,只有一季中的六成属于自己,其余的都要上缴。 除过收取粮食的费用之外,这批粮食再无别的成本,所以,国内的百姓在生产粮食的过程中,与洪承畴掠夺回来的粮食价格,没法子比。 云昭不知道安南人会不会愿意,反正放在他头上,他是一定会造反的。 洪承畴在奏折中还说,施恩于安南人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当安南人有了暴动的冲动,他就准备补偿安南人一点,比如,给安南人留下一季收入的七成,八成,乃至九成,或者将一季的稻子全部留给安南人。 云昭对洪承畴操弄人心的手段是相信的。 也相信他能准确的把握好安南人的脾气爆发点。 可是,这么多粮食一旦进入大明,对大明的农夫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种粮食了,收益很低,不种粮食了,又没有来钱的门路,指望大明现在薄弱的工商业想要吸纳这么多农夫,云昭就觉得这很不现实。 所以,这么一大批粮食该如何进入国内,去向那里,都需要好好地思量一下,是一个难题。 张国柱来的时候云昭还是有些烦躁,粮食没有的时候能饿死人,粮食多了,同样很烦人。 “七百万担粮食?” 张国柱看过洪承畴的奏章之后笑了。 云昭道:“粮食都给你,你负责给洪承畴给钱,负责保证中原粮食价格不至于下降,你觉得如何?” 张国柱笑道:“陛下,粮食那里有多的?” 云昭摊开地图指着河南地道:“今年,除过这里缺少粮食,山西稍微缺少一些,你来告诉我,那里还缺粮食?” 张国柱在偌大的大明地图上用手比划了一下道:“哪里都缺粮食,至于给不给洪承畴钱,给多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陛下总是认为收入与付出应该相等,难道就没有想过安南其实不是大明国内吗? 这些粮食其实都是我大明的盈余。 关中虽然说迎来了大熟之年,说真的不过是仅仅不缺粮食,百姓们依旧习惯于瓜菜半年粮的日子,有便宜粮食进来了,百姓们也就能多吃几口稻米,挺好的。” 云昭看着张国柱道:“你准备把这些粮食分给百姓?” 张国柱笑道:“分给农夫就是了。” 见云昭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张国柱就笑道:“陛下,我们只是把这些粮食存在百姓手中罢了。” 云昭点点头道:“道理我知道,藏富于民!” 张国柱取过一支烟点燃之后道:“想要百姓富裕起来,这要看百姓的,而不是看我们这些当官的,我们引导的富裕,其实都不过是我们想要的模样罢了。 百姓自发的富裕,才是百姓需要的富裕。 物资多了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我们把多出来的物资发给百姓,百姓自然知晓该如何处置这些对我们来说多余的物资。 有了这些米粮,本来娶媳妇钱粮不够的说不定就够了。 本来不够盖新房的有了这笔钱粮,说不定房子就盖起来了。 有了这笔钱粮,本来只能养一头猪的人家就说不定咬咬牙就养了两头,还多养一些鸡鸭。 总体上下来,百姓们的日子会更加好过。 而我们,也从另一个方面达到了让百姓富裕起来的目标。” 云昭狐疑的瞅着张国柱道:“你觉得不会有人骂我们是傻子?” 张国柱吐一口烟道:“据我所知,这样的傻子皇帝,百姓们可能真的希望他能活到万岁,万岁,万万岁!” 1603355250 第六十六章蒸汽朋克时代 第六十六章蒸汽朋克时代 这是一个利益均沾的问题。 很多很多年前,强横的汉武帝刘彻在把文景两代皇帝的积存全部拿来跟匈奴作战之后,国内的百姓们已经穷困不堪了,刘彻毅然决然的继续向匈奴发起了进攻。 终于,在汉武帝刘彻晚年的时候,整个大汉人口剧烈的下降到了两百万户,几乎减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活的惨不堪言。 也就在这个时候,汉武帝刘彻亲眼目睹了百姓生活的惨状,这才下令结束战争,也下达了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罪己诏》,然后全力以赴的进行休养生息。 这才让煌煌大汉才得以继续存在! 难道说,大汉攻击匈奴真的就是一件纯粹的赔钱买卖吗? 这不一定,不论是霍去病,还是卫青,亦或是大汉别的将领,在击败匈奴之后都有丰厚的缴获,甚至是二师将军远征大宛求取天马的过程中,根据史书记录,他的缴获也不在少数。 可惜,这些缴获与百姓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部进了皇帝,功臣,将相们的口袋,百姓是这场轰轰烈烈的驱逐匈奴的战争中唯一的一个既出人,又出力,还出生命的一个族群。 所以呢,他们不穷,谁穷呢? 所以,张国柱认为,百姓如果不能享受到帝国开疆拓土的利益,这是不对的,对帝国来说也是非常不好的。 从长远看,皇朝只有跟百姓把利益牢牢地绑在一起,这个王朝就该是铁打的。 突然把粮食放进了市场,百姓们会反对,因为这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如果把粮食白白送给他们,粮食同样进入了市场,不过,这些粮食是以极大分母的形式进入了市场,这个时候? 百姓们是实际的受益者。 至于粮食价格不会有什么大的波动……就算会降低……百姓们也能欢喜的接受。 这就是做事手段不同带来的不同效果。 给百姓分配粮食的成本很高? 可是,不论是云昭? 还是张国柱都选择了靡费巨大的分发粮食? 而不是选择更加简单的减免税费这样的法子。 赋税是一个国家存在的基础,这个基础不应被动摇。 而减免赋税与直接发粮食或者发钱? 带来的人心向背效果也截然不同。 这些年以来,大明百姓其实结结实实的享受到了大明扩张之后带来的红利? 比如? 价格便宜的大牲口,价格便宜的铁器,价格便宜的肉食,价格便宜的皮毛? 价格便宜的纺织品? 这些东西都实实在在的影响着大明百姓的生活。 只是百姓们对这种变化没有感觉罢了,时间长了,就认为是天经地义的。 这是一次全民狂欢的过程。 粮食还在海上漂着呢,张国柱就已经把分粮食的计划下达给了地方官府。 按照计划,海上来的粮食先会塞满沿海港口的地方官府的粮库? 而这些地方粮库里的粮食会向内地派送,依次类推? 直到距离海边最远的州府。 那个时候,每个州府都会多出来一些粮食? 七百万担粮食,分到大明每一个人手中其实也没有多少? 合到每个人百姓头上也不过五斤粮食。 再加上运输上的靡费? 以大明一亿六千万人口的基数来计算? 最后能拿到的粮食不过三四斤,嗯,四斤顶天了。 云彰认为这些粮食应该全部拿来修建铁路,云杨认为这批粮食应该拿来扩充海军,陆军,加强军备,韩陵山认为这批粮食如果交给他,他保证可以把眼线遍布大明,即便是最偏僻的山村也不会放过…… 总之,要这些粮食的人很多,云昭,张国柱还是坚定不移的决定把这些粮食按照人头分发下去。 大明的人心价值多少,没人比云昭跟张国柱两个更加清楚了。 九月的时候,粮船陆续靠岸。 大明万里海疆所有能停泊粮船的地方,都停满了粮船。 直到这个时候,云昭,张国柱等人才明白,洪承畴联合孙传庭,韩秀芬,施琅,以及南洋的所有商贾,组织了将近三万艘商船,一次性的将粮食运到了大明…… 除过靠海且有海港的地方,关中因为存粮多,是第一批发放粮食的地域之一。 领粮食的手续很玛麻烦,必须是一家之主去领一家之粮,不允许代领,更不允许冒领。 云家的家主就是云昭,不过,他只能领老母,两个老婆,加上他自己以及三个孩子的七份粮食。 这一次关中每个人包括在发粮食之前生下来的娃,统统都有粮食。 每个人三斤七两,关中官府大气,觉得有零有整的不好看,也不好听,就补足到了四斤,因此,云昭这一次可以从粮库里领到二十八斤粮食。 没人敢排在云昭前边,所以,云昭第一个领到了粮食,打开袋子看了良久之后,才对提着袋子的张国柱道:“不是说好了是大米吗?” 张国柱笑道:“关中不产米,所以只好发麦子。” 云昭摇头道:“不对啊,四斤白米跟四斤麦子中间可是有不少差价的。” 张国柱道:“有些道路不好,不通,为了方便发粮食是不是需要修整呢?” 云昭点点头,觉得这话在理。 “有些地方河道淤塞是不是需要清理呢?”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看的出来,你就没有想着把粮食发给百姓。” 张国柱提起自家分到的二十四斤粮食道:“这难道不是粮食?如果我不能趁着这件大事把好多积存的小麻烦给处理掉,我就白白的当这个国相了。 百姓们其实不在意少拿那么一斤半斤的,就在意是不是真的能从官府拿到好粮食。 您回头看看,这排了两里地长的队伍里,有哪一个是来领粮食的?都是来看盛世景象的。” 云昭瞅着不远处关中最大的瓷器商人褚永平瞪着眼睛看秤砣跟发粮食的官吏斤斤计较的模样,笑了一下道:“果然如此。” 离开粮仓的人每人身上都背着一个粮食口袋,这是众人发现,皇帝跟国相两个也自己背着粮食口袋走路,他们自觉不如那两人高贵,也就背着属于自家的那份粮食安步当车的回家,且一路走,一路欢笑。 “三万艘商船啊——” 云昭停下脚步瞅着张国柱道。 张国柱笑道:“我可以保证,此时的南洋海面上陛下再也找不出一艘载重量超过两百担的商船。” “故意而为之?” “没错,这是韩秀芬,施琅,洪承畴,孙传庭这些人在向朝廷,也就是我们炫耀自己的力量呢。” “如果他们把所有的商贸都停掉,专门运送粮食,对他们来说损失应该很大。” 云昭,张国柱背粮食就是做一个样子,离开仓库之后,粮食袋子自然就落在了护卫们的身上。 洪承畴谋划的事情,果然是滴水不漏,一上来就上荤菜,七百万担粮食的礼物,让云昭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效果还是很好的。 “南洋虽然说是一个宝地,我们现在就开发还是有些操之过急,只能采取自愿原则,不可强迫,更不能一味的将囚犯向那里运送,但凡是囚犯,必然对国朝有意见。 囚犯人数多了,我担心会出意外。” 张国柱依旧在求稳,不过,口风已经开始松动了。 这七百万担粮食的出现,让整个蓝田皇朝开始重新评估南洋的重要性,而韩秀芬等海军将领,更使用了将近三万艘船只来向朝廷显示南洋海运力量的庞大。 风帆动力的船只对云昭来说依旧不足矣承担这样的重任,除非它能变成蒸汽动力的船只,云昭才会同意将补充中原粮食的重担交付给海军。 “带你去看一个新东西!” 云昭想到这里,就对张国柱道。 张国柱笑了一下道:“难道说您的千里眼,顺风耳计划已经完全成功了?” 有线电报的发展趋势云昭曾经跟张国柱谈起过,被张国柱形容为异想天开,他还认为云昭这是在读过一些神怪志异故事之后的癔症想法。 云昭瞅瞅面前这个愚蠢的国相大人道:“十五年前,你能知晓能凭借望远镜就看清楚远方这样的事情吗?十年前,你能知晓老子仅仅用一个茶壶就能带动几十万斤货物到处跑吗? 七年前,你能知晓通过显微镜,就能发现一滴水里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吗? 五年前,你能知晓通过一根铜线,我就能与上百里外的人进行即时通话吗?” 三年前,你能知晓凭借一双翅膀,人就能在空中飞翔吗? 两年前,你能知晓通过加热空气之后,我们就能完成飞天旅行的梦想吗?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等一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之后,就不要感到惊讶,只需要五体投地的膜拜我就好了。” 张国柱抽抽鼻子道:“我倒要看看陛下准备拿什么让我五体投地!” 云昭瞅着湛蓝湛蓝的天空道:“希望你不要太惊讶,毕竟,在我的面前,你跟南洋的那些无知的野人属于同一个等级。” 张国柱道:“只要真的有超出我理解的东西,当一回猴子我也认!”1603355248 第六十七章科技的岔路 第六十七章科技的岔路 张国柱失望极了…… 就在一个巨大的水库中,有一艘长着两只巨大轮子的船正在水库里慢慢地行驶。 这艘船很难看,船体很长,中间有两个很大的明轮,船体上还有一个高耸的烟囱,黑烟正在源源不断的从烟囱里冒出来,各种机械装置发出难听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只是那两只轮子在缓缓地转动,艰难的拖着这艘船在水库里慢慢前进。 “这就是陛下准备让我五体投地的东西?” 看到这东西张国柱连不屑之意都不加掩饰了。 “别小看这东西,它没有风也能行驶,而且我告诉你,在河道上,这东西可以逆水而行,不用纤夫拖拽。” 张国柱大笑道:“陛下,您可知晓,长江之上每年南风起来之后,长江上的帆船就会溯流而上,遇到水流湍急的地方,这些船只还会放出天帆,就是风筝一样的东西帮着拖拽船只沿江而上。 所以这东西用处不大。” 云昭指指张国柱道:“你未来会因为你说的这些话而羞愧无地的。” 说话的功夫,那艘船上的汽笛忽然鸣响了三声,然后就看见一股浓烟冲天而起,而后,那两座明轮转速突然加快,在水库中劈波斩浪般的行驶起来,不一会就离开了云昭跟张国柱的视线。 云昭再看看有些迟疑的张国柱道:“如何?” 张国柱不愿意说违心话,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道:“看起来有点意思,这么说陛下准备把这东西送到大海上去?” 云昭摇摇头道:“在没有出现更好的锅炉之前,这东西还不能送到海上去。” 带着张国柱离开了水库,他们就来到了一座有着高高围墙的地方,即便是张国柱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看门的人是身着黑色军服的皇室亲卫队,这些人全副武装,看起来很是严肃。 马车到了门口,布满铁丝网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云昭的马车载着云昭与张国柱一起走进了大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乱跑的一个铁架子,铁架子上有四个轱辘,轱辘由昂贵的橡胶制造而成,铁架子上也有一个冒着蒸汽的茶壶? 两根粗壮的连杆随着蒸汽活塞的抽动? 哼哧哼哧的带着这个铁架子满地乱跑。 这样乱跑的铁架子很多,有四个轮子的? 也有六个轮子的? 甚至还有两大两小四个轮子的铁架子。 对于这东西,张国柱没有感到太奇怪? 他只是觉得不习惯,他曾经想过? 再这么下去? 大明王朝到处都会充满茶壶怪物。 “陛下每年在这些茶壶上花费了多少银钱?” 云昭笑道:“六百万。” “值得吗?” 云昭大笑道:“只要有一个成功,就值得。” 张国柱摇摇头,继续随着云昭往里走,里面的蒸汽怪物就越发的多了? 有蒸汽带动的重锤? 有蒸汽带动的磨盘,有蒸汽带动的机床……他甚至看到了一只由蒸汽带动,会自己行走的钢铁狗。 云昭上前扭动了一下蒸汽狗的耳朵,这只原本正在行动的钢铁蒸汽狗就停了下来,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人走过来? 给蒸汽狗身体里添加了一些水,又扭开蒸汽狗的屁.股? 添加了几块碳,当蒸汽狗的鼻子开始冒白气之后? 这个身穿蓝色衣衫的人又扭动了一下狗耳朵,这条狗又开始迈动了四只脚? 开始直线行走。 云昭幸福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对张国柱道:“比之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如何?” 张国柱叹了口气? 用手拍一拍高大的蒸汽重锤道:“玩物必丧志啊? 陛下应该多与活人亲近,离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远一些。” 云昭也拍着蒸汽重锤道:“你可知道,这万钧重锤一锤子下来,就能顶的上一个铁匠一月之功,甚至,能做铁匠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 说罢,就拉扯着张国柱离开重锤,只见六个工匠用铁车推着一根被烧红的铁棒过来,放置在重锤下,一个工匠扳动机括,高悬在高处的重锤就轰的一声落下,重重的砸在烧红的铁棒上,然后又迅速抬起重锤,再继续落下,铁棒火星四溅,黑色硬皮纷纷裂开,工匠不断地转动铁棒,不一会,铁棒就从圆柱体变成了一个长方体。 眼看着铁棒温度降低不再发红之后,工匠们就推着铁车,再次离去,将这个长方体重新塞进炉子加热。 “我们火炮上的每一个部件都是这样一锤锤敲打出来的,被敲打出来的钢铁制造出来的火炮部件,远不是铸造出来的部件所能比拟的。” “我们已经有了水力重锤,那东西一样的好用。据我所知,玉山钢铁厂的水力重锤已经算是独步天下了,陛下为何还要命人研制这种靡费奇大的蒸汽重锤呢? 您看看,为了这一个重锤,工坊里先是要制造一个占地半亩大小的锅炉,然后再用管子连接出气口,还需要用昂贵的橡胶来封口,即便是如此,锅炉依旧四处漏气,效能远不如水力重锤。 就刚才看到的这一幕,维护这座蒸汽重锤的工匠们试验过多少遍才有的成果。 陛下,不可沉迷其中,凡是帝王沉迷于某种事物,结果都不好。 国朝每年拨给陛下一千万国帑,是希望陛下能用这笔钱来赏赐功臣,激励上进,补偿不公,扶助弱者,彰显皇室,弘扬皇室恩德的。 陛下每年将大半钱粮都用在这些东西上面,时间长了,必然会让功臣们寒心,更会让天下子民以为陛下并不关心他们,只知道一味的玩弄一些无用之物。” “你说这些都是无用之物?”云昭听了张国柱的话之后惊诧极了。 张国柱叹口气道:“陛下,以上说的那些话并非是微臣的意思,而是天下臣民的意思,微臣自然知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不论是火车,还是有线电报,还是方才见过的那艘不需要风帆就能行驶的重船,用处极大,甚至能改变大明,这一点微臣亲眼见过,亲自使用过,当然明白,至于蒸汽重锤以及这里所有跟蒸汽有关的东西都有了可喜的前景。 如同陛下所说,只要有一样能真正的被研制出来,并运用于实际生活中,六百万个银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咬咬牙总是能挤出这笔钱的。 不过,我们君臣知晓这个道理是没有用处的。 如果,仅仅是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上本,微臣还是可以接受的,甚至会想办法说服他们,可惜,上书者并非几人,几十人,而是成百上千。 他们在乎的也不是区区六百万银元,而是恳求陛下莫要沉迷,您还有万里疆域需要管辖,不能讲心力用在这些需要反复试验,修改的琐碎事务上。” 云昭瞅瞅迈着蹒跚步伐走过来的蒸汽狗,点点头道:“看来是我太过了。” 张国柱按住了蒸汽狗的脑袋,让这只狗吱嘎,吱嘎的原地迈步,笑着道:“陛下,交付有司去处理吧,就算他们研制的进程慢一些,陛下,微臣都能等得起,没必要一蹴而就。” 云昭叹口气,就率先向工坊外边走去,张国柱笑盈盈的松开了蒸汽狗,背着手跟在皇帝身后,他很满意,看样子皇帝应该把他的谏言听进去了。 云昭就是通过钱少少知道官员们对自己不误正业的行为有了很大的反应,这才想着说服反对最激烈的张国柱,然后再做其他人的工作。 可惜,张国柱是一个明白人,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他只是不希望云昭自己亲自去做这些事情。 现在听张国柱说了事情的缘由,云昭也就放弃了说服别人的想法。 就像张国柱说的那样,他可以说服几个几十个人,绝对没有办法说服成百上千人,反对的人数一旦达到了一定的数量,即便是不正确的事情也会变成正确的事情。 这就是恐怖的多数人效应。 自古以来反对多数人效应的人,下场都不太好,史书上记录的那些成功者,只是几个漏网之鱼,云昭不想在朝堂上掀起一股风波,这没有必要。 可是,做这些科学发明的事情,如果他本人不参与,天知道他们会走多少弯路,要是按照现在的样子继续发展下去,云昭认为,大明一定会走上蒸汽朋克的道路。 到时候,会自己走动的城堡,会自己走动的桥梁,遮天蔽日热气球……说不定都会出现。 而且,以大明现在的实力,绝对有资格引领世界潮流……云昭甚至不敢想象蒸汽朋克漫画变成现实的美丽场面。 晚上的时候云昭没有回家,而是继续留在大书房里勤恳的工作着,这些日子,他手里积存的奏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仅仅如此,官员们还希望他这个皇帝能离开玉山城,去巡视天下,顺天府,应天府,蓝田城,广州城,以及正在大规模建造的上海城的知府们都已经无数次上书,希望他能去看看。 冯英,钱多多过来送饭的时候,云昭没有多少胃口,吃了几口,就丢下饭碗,继续去干活了。 冯英小声道:“夫君今日为何如此勤勉?” 云昭没好气的道:“人家都说我沉迷酒色,快要成昏君了。” 钱多多在一边翻了一个白眼道:“我们最小的孩儿云琸都八岁了,您要是沉迷与酒色,我们绝对不会只有区区三个孩子!”1603462599 第六十八章沉渣泛起 第六十八章沉渣泛起 洪承畴,孙传庭,韩秀芬,施琅这些人摆下这么大的阵仗,目的无非是希望云昭能亲自走一遭南洋。 皇帝亲自看一眼南洋的真实模样,或许会改变国朝对南洋贫瘠的一贯看法。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全天下人没有几个人希望自家皇帝跑去蛮夷之地呼吸毒气,更没有多少人希望自家还算英明的皇帝早早完蛋,尤其是在皇帝陛下刚刚给全大明的人都送了礼之后,所以,这终究是一种幻想。 皇帝陛下乘船上长江都能让很多人吓出尿来,更不要说乘坐一叶扁舟去汪洋大海里。 如果洪承畴这些人敢明着说邀请皇帝去一趟南洋,估计,张国柱桌案上弹劾他们的奏折会堆积如山。 不过,走一趟燕京是对的。 那里还有一座被修缮的富丽堂皇的皇宫。 没有错,燕京的皇宫如今成了云氏皇族的家产,顺天府衙门特意收拢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宦官,宫人们继续维护这座皇宫。 不仅仅是皇宫,木兰围场也成为了皇族的狩猎地,所以,燕京被大明百姓称之为冬宫。 同样的皇宫,在应天府也有一座,同样的,钟山附近也划归皇族,充作避暑地,也被称作夏宫。 春宫,云昭原本准备放在上海,可惜,被群臣阻拦了,因为那座新兴的城市太小,最后被放在了杭州。 直到现在云昭都不怎么理解群臣为什么一定要把广州修建的皇宫称之为秋宫。 按理说,除过中京玉山之外,每一座皇宫都有它特殊的寓意。 春天之时,万物复苏,国朝每每在春日都会颁布一些利民国策,所以? 群臣们希望皇帝能在杭州颁布仁政? 所以命名为春宫。 夏天正是万物生长的紧要关头,群臣们希望皇帝能在这个时候安心修养? 莫要打乱万物生长? 静待果实成熟。 至于秋天,正是收割的时候? 也是秋决刑杀之时,群臣们认为广州这片南蛮汇聚之所? 应该给予足够的威慑? 皇帝在这里颁布刑杀令最为适宜。 冬日来临,万物蛰伏,往往在这个时候北方的蛮族就会偷偷南下劫掠,皇帝此时应该留在冬宫? 抵御外敌? 继承大明天子守国门的传统。 九月过去,冬季即将来临,云昭遵从了代表大会的建议,第一次离开玉山城去冬宫居住。 天子出巡,是君王的职责所在? 其目的主要在于体察民情,对自己施政措施进行查漏补缺? 根据《尚书·尧典》之中的记载,天子每年要巡视领地五次? 才可以算是合格。 云昭自从登基以来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玉山,对此? 天下人很有意见。 最后通过代表大会传递到了云昭这里? 最终促成了这一次的燕京之行。 云昭知道? 这些人之所以要这么做,最终的意义在于让自己忙起来,暂时离开那些蒸汽怪物。 对于巡视天下,云昭其实并不反对,自己都做皇帝了,如果不能视察一下自己的领地,这就是纯粹的锦衣夜行了。 云昭还以为自己是一个稳重的人,可是当张国柱这些人提出出巡计划之后,云昭却想都没想的就同意了。 皇帝从玉山搬去燕京过冬,这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 从准备到出发,至少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这还是在云昭要求一切从简的条件下,才能做到。 云昭离开玉山,玉山城几乎要被清空一半以上,不仅仅是两个皇后要跟随,大书房要跟随,就连国相府以及六部也必须跟随云昭一起去燕京过冬。 也就是说,蓝田皇朝需要整体跟着云昭一起搬走,包括,云杨统御的四万军团人马。 就连玉山书院以及玉山大学堂以及凤凰山军校的即将毕业的学子们也必须跟着皇帝一起走一遭燕京。 这些人总体加起来超过了六万人。 靡费超过五百万。 这一次,没人提出消耗国帑太多的话,一个都没有,《蓝田日报》等报纸已经开始为皇帝出巡造势,全天下都已经知晓,皇帝将会离开老巢玉山城了。 “始皇东游,至阳武搏狼沙中,为张良用大铁锤所惊吓,你说朕这次东游会不会遇见同样的事情?” 钱少少来了,云昭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很随便。 “陛下此次东游,监察部已经一路安顿了下去,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为叛贼所趁。” 钱少少在云昭面前已经开不起任何玩笑了,奏对的中规中矩。 “跟你开一个玩笑,你总是板着一张脸做什么?” “遵守一点君臣之道,对微臣来说,没有坏处。” “我记得我们以前在月下讨论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摒弃旧有的法度,到了现在,为什么我们反倒成了旧有法度的维护者了?” 钱少少笑了,摊摊手道:“以前旧法度是别人家的,我们自然要反对,现在,旧法度是我们自己的,当然要维护。” 云昭笑了,笑的非常大声,指指钱少少道:“昔日的屠龙者,如今成了恶龙。” 钱少少跟着笑道:“我无所谓是不是恶龙,只希望陛下事事顺遂,我姐姐幸福安康,我的子孙能够福泽绵长,至于别的我真的不在乎。” 云昭摇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韩陵山,就不会这么想。” “我本来就不如韩陵山,这一点我承认,所以我从来没有指望可以超过韩陵山,也没有想过取代他监察部第一人的位置,我的位置只要能看家护院,我就很满足了。” 钱多多这些年变化很大,变化的云昭都有些不认识了,在蓝田王朝中,韩陵山会让人畏惧,而钱少少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害怕。 别以为这两个词是近义词,放在个人身上却有着天地的差别,只有真正面对这两个人后,才能体会出其中的差别。 钱少少的观念已经形成,云昭没有去刻意的去改变他,仅仅是跟他谈论了一些家务事,就结束了这一次的谈话,当然,在钱少少看来,这就是一场正常的奏对。 十月二十的时候,云昭终于启程了,他先是乘坐火车抵达了潼关,然后在云杨的护卫下抵达了洛阳。 此时,洛阳周边的洪水已经消褪,平坦的大地上只有无数个水塘在太阳下反射着光芒。 而那条祸害了这片大地的黄河,却在河堤的束缚下静静地流淌,似乎七月间的那场大灾祸与它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辜的令人发指。 在洪水没有波及到的高处,一栋栋的新式房屋正在紧张的施工中,从工程进度来看,在上冻之前,这里的官员们是没有办法让所有受灾百姓住进房屋中的。 云昭再一次上了黄河堤坝,在堤坝的底层,云昭还能看到当初用来堵水的火车,船只,只是堤坝已经整体向河道里前进了十丈远,看样子,束水攻沙的策略正在这一片河道上施行。 水泥已经被用在河堤上了,新修的河堤远比旧有的黄土河堤来的雄伟。 云昭期望,这两条高大的水泥河堤能够帮助这里的百姓锁住黄河这条蛟龙。 在这里驻守了四个月的赵国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农妇,黧黑,瘦峭,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隐隐流露出一股子高官特有的威势。 “水灾褪去,瘟疫并未发生!” 赵国秀来到云昭面前,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向云昭禀报了自己的工作成就。 “百姓流离失所的问题没有解决,你不能离开这里。” 云昭一句话就把赵国秀希望离开河南地的想法给掐灭了。 “陛下东游,微臣应当跟随,而且,马上又要到冬日了,微臣还要去燕京监察鼠疫是否会死灰复燃。” 这个理由很强大,不过,云昭依旧拒绝了,徐五想如今镇守燕京,如果他的辖地还有鼠疫横行,这家伙早就喊出来了,绝对不会忍着不报。 留赵国秀在河南地,不仅仅是担心灾变,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洛阳知府彭琪,就是赵国秀的丈夫,这两夫妻离多聚少,成婚三年了,也未曾有子嗣,听说彭琪的母亲对此很有意见,已经张罗着给彭琪纳妾了。 云昭很担心,再这么下去,他们夫妻会成为蓝田皇朝第一对和离的高官夫妻,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 赵国秀如何会不明白皇帝的意图,微微叹口气,就闭口不提去燕京的事情。 彭琪前来禀报灾后治理事宜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意气风发,与赵国秀的憔悴形成了显著地对比。 官员纳妾,只要合理合法,蓝田皇朝对此并无硬性规定,只是这样做不提倡罢了。 云昭不觉得以赵国秀高傲的性子会接受丈夫纳妾,不过,看样子,已经成了现实。 彭琪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介绍起灾后重建的事宜也是条理分明,轻重缓急拿捏得恰到好处,对于灾民的安置也做的非常妥当。 三个多月的时间,确实不能要求更多了。 “走吧,跟朕去查看一下燕京有没有鼠疫发生。” 云昭终究还是准许了赵国秀离开河南地。 作为一个官员赵国秀是合格的,也是坚强的,不过,作为女人,她真的有些失败。 赵国秀并没有流露出悲伤地神情,反而笑着对云昭道:“陛下稍待,等微臣去先去离个婚。” 第六十九章事情总是有变化的 第六十九章事情总是有变化的 天下安定了,人们原本的生活习惯就会卷土重来。 不论玉山书院,玉山大学堂以及天下各个书院加上各个官府机构如何教育百姓,强大的生活习惯依旧会主宰他们的生活以及行为。 战争,灾荒,这些突发事件只会打乱他们的生活秩序,在这些年月里,大明人似乎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能妥协,包括滑稽的白莲教,弥勒,还是李弘基的不纳粮政策,云昭的天下一家国策。 如果时局再崩坏一些,即便是被异族统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等到天下太平了,旧有的生活习惯就会卷土重来。 大明人的接受能力很强,云昭胜出之后,他们接受了云昭提出来的政治主张,并且遵从云昭的统治,接纳云昭对社会改革的做法。 可是,数千年传下来的生活习惯太多,云昭的主张不过是一种新的主张而已,接纳了,就接纳了,改变了,就改变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佛教,就像基督教,就像回回教,进来了,就进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传承了数千年的一个庞大族群,没有什么不是不能融合的,没有什么不是不能接纳的。 所以,云昭发现,大明人并没有按照他写好的剧本前进,而是把他的剧本融合之后,给了他一个新的剧本,要求他按照这个新剧本前进。 这就很滑稽了。 然而,云昭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如今的大明? 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工业高度发达? 文明高度发达,百姓们积极进取的一个新的封建王朝。 是长久以来封建王朝向前发展的一个节点。 人们很难相信? 那些学贯古今中西的大儒们? 对于跪拜云昭这种极度羞耻极度侮辱人格的事情没有任何心里阻碍,并且把这这件事视为理所当然。 云昭不需要人来跪拜? 甚至勒令废弃跪拜的礼仪,可是? 当河南地的一些大儒跪在云昭脚下敬奉救灾万民书的时候? 不论云昭如何阻拦,他们依旧手舞足蹈的按照严格的礼仪格式跪拜,并不因为张绣阻拦,或者云昭喝止就放弃自己的行为。 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人…… 云昭能怎么办? 他要是跪拜下去? 把人家的礼仪还给人家? 信不信,这些人当场就能自杀? 别怀疑,这样的人真的有! 云昭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人一一搀扶起来,笑吟吟的向他们致谢,并且邀请最年长者进入他的马车? 也就是銮驾喝酒谈话。 而那些年纪不够大的人,则恭敬的将双手抱在胸前? 一个个笑吟吟的站立在寒风中,等待皇帝与年长者在銮驾中谈笑风生? 侧耳倾听銮驾中发出的每一声笑声,就心满意足了。 “衡臣公今年已经八十一岁了? 身体还如此的康健? 真是可喜可贺啊。” “启禀陛下? 老臣已经担任了两届人民代表,这些年来虽然老迈昏聩,却还是做了一些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因此厚颜担任了第三届代表,希望能够活着看到盛世降临。” “朕听说,此次黄河泛滥,乃是天灾,并非人祸,可是,在朕看来,天灾降临之时,必定会有人祸、不知衡臣公可曾发现有不法事?” 老先生呵呵笑道:“帝国自有规矩,不法事有司自然会处置,老夫在河南地,只看到官民相亲如一家,只觉得有司各负其责,秩序井然,虽有大灾祸却有条不紊。 当赞之,贺之。” 云昭叹口气道:“并没有衡臣公说的那般好,死伤依旧惨重,损失依旧惨重。” 老先生抚着胡须道:“那是陛下对他们要求过高了,老夫听闻,此次洪灾,官员死伤为历年之冠,仅此一条,河南地百姓对官员只会敬重。 陛下应该知道,此次黄河漫滩,为千年一见,然损伤之人命,在老夫看来,甚至还比不上平常灾年,百姓虽然流离失所,却不过野居一月而已,在这一月中粮秣,药物络绎不绝,官员们更是日夜不休的操劳。 老夫在杨锁的庄院也被大水冲毁,可是,家中老小都在,而朝廷的补助也如数下发,甚至领到了五斤陛下赏赐的粮食。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只要天下太平,迟早都会回来。 官家还说,此次水灾乃是千年一遇,虽说让河南损失惨重,却也给河南地重新布置了一番,从此之后,河南地的庄院只会修建在水线以上,如此,就可保千年无忧。 陛下,此次水灾,损毁的只有庄稼,田地,庄院,却未曾损毁半点人心,此事殊为难得,老臣为陛下贺。” 云昭跟衡臣老先生在马车上喝了半个时辰的酒,马车外边的人就拱手站立了半个时辰,直到云昭将老先生从马车上搀扶下来,这些人才在,老先生的驱赶下,离开了皇帝车驾。 老先生走了,韩陵山就钻进了云昭的马车,提起酒壶喝了一口酒道:“如你所说,现在的大明没有前进,反而在倒退,连我们开国时期都不如。 等这些老家伙都死光了,少年人成长起来了,或许会有一些变化。 我现在对你当初竭尽全力弄全民教育的远见,有些佩服了。” “让我离开玉山的那群人中间,恐怕你也在其中吧?” 韩陵山又喝了一口酒不说话。 “我心急如焚,你们却觉得我整天不务正业,从今天起,我不着急了,等我真的成了与崇祯一般无二的那种皇帝之后,倒霉的是你们,不是我。” 韩陵山吃一口菜道:“你倒是杀啊,杀上几个人重要的人,说不定他们就会醒悟。” “先杀谁呢?” “彭琪的样子就很适合被杀。” “因为他跟赵国秀离婚了?” “对啊,老赵昨晚找我喝了一晚上的酒,看的让人心疼,一个部长级高官,居然被离婚了。” “胡扯,我要是彭琪,我也跟赵国秀离婚。” “咦?为何?” “成亲三年,在一起的日子还没有两月,同房不过双手之数,赵国秀还未老先衰,离婚是必须的,我告诉你,这才是皇朝的新气象。” “咦?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把你妹子送回你家?反正都是新气象,我也来一回。” 云昭用眼睛翻了韩陵山一眼道:“你试试看!” “明白了,放在被人身上就是新气象,放在你身上就是大逆不道是吧?” “没错!” “陛下现在无耻起来连遮掩一下都不屑为之。” “等我真的成了封建皇帝,我的无耻会让你在梦中都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云昭以前还担心自己的皇位不保,可是经过一年来的观察,他敏锐的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大明的象征,任何想要替换掉的行为,最后都会被天下人的口水吞没。 他以前小看了人民的力量,总以为自己是在单打独斗,现在明白了,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这个形象就是蓝田皇朝所有官员们孜孜不倦的打造出来的,并且已经深入人心了。 大队人马离开了黄泛区,云昭终于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大明景象。 这里不再是关中那种被他雕琢了很多年的盛世模样,也不是黄泛区那种遭灾后的模样,是一个最真实的大明现实景象。 道路两旁依旧是低矮的草房子,农夫们依旧在深秋的原野中劳作,砍白菜,挖红薯,挖土豆,将没有果实的玉米杆子砍倒,然后弄成一捆捆的背回去。 皇帝的车驾到了,百姓们恭敬的跪在田野里,没有害怕,没有逃跑,而是静静地跪在那里等待自己的皇帝离开,好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云昭从车架上下来,进入了田野,此时此刻,他不觉得会有一枚大铁锥从天而降砸烂他的脑袋。 “跪着干什么,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云昭说着话,将一位老农搀扶起来,只是老农所有的力气都被云昭皇帝的身份给抽干了,站起来之后又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直到他被两个侍卫搀扶着站起来了,云昭才对老农道:”去你家看看。“ 或许是云昭脸上的笑容让老农的畏惧感消失了,他连连作揖道:“家里埋汰……” 当地的里长温言对老农道:“张武,陛下就是看看你的家境,你好生带路就是了。” 云昭第一次走进了真正普通的百姓家中。 尽管他已经再三的降低了自己的期望,来到张武家中,他还是失望极了。 好在土坯墙围起来的院子里还有五六只鸡,一棵不大的梨树上拴着两只羊,猪圈里有两头猪,牲口棚子里还有一头白嘴巴的黑驴子。 只是屋子破旧的厉害,还有一个穿着黑棉袄的傻子依靠在门框上冲着云昭傻笑。 进了低矮的屋子,一股子草房特有的发霉味道扑鼻而来,云昭没有掩住口鼻,坚持查看了张武家的面柜子以及米缸。 面柜子里面的是玉米面,米缸里装的是糜子,数量都不多,却有。 “陛下,张武家在我们这里已经是殷实人家了,比不上张武家日子的庄户更多。” 按道理来说,在张武家,应该是张武来介绍他们家的状况,以前,云昭跟随大领导下乡的时候就是这个流程,可惜,张武的一张脸早就红的如同红布,深秋寒冷的日子里,他的脑袋就像是被蒸熟了一般冒着热气,里长只好自己上阵。 “粮食够吃吗?” “陛下给天下臣民按人头分发了五斤粮食,粮食虽然不多,却起了很大的作用。” “发的什么种类的粮食?” “糜子,陛下,五斤糜子,足足的五斤糜子。” 云昭转过身瞅着双眼看着屋顶的张国柱道:“你们骗了朕,给朕发的是麦子,没想到连百姓都骗!” 第七十章一个不错的女人 第七十章一个不错的女人 云昭很确定自己给百姓们的是五斤白米! 然后,百姓们收到的东西就奇怪了,根据韩陵山调查说,百姓们甚至有收到炮仗的。 这就很过份了。 而地方官之所以敢这么干,起因就是蓝田县发的是麦子! “百姓会恨死我们的。” 对于这件事,云昭根本就没法子处理,如果认真追究,从张国柱,云彰到地方官都要被惩处一遍。 “没人恨我们,拿到炮仗的百姓还是很开心,陛下,说真的,只要是白拿的,百姓都会很开心,至于折算出来的钱粮,其实也都用在百姓身上了。 首先,按照蓝田律法,国朝没有平白给百姓发粮食的义务,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普天同庆的事情,表明皇朝财政富裕的一个表现。 底下官员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各地收上来的赋税中的七成要上缴,本地只留三成,凭借这点钱粮,他们还担负着治安地方,发展地方,修路,修水利,扶助贫弱者的责任。 国家发展就是这个样子进行的,陛下没必要过度深究。” “以前的时候,我记得你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微臣现在依旧是!”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啊?” 张国柱笑道:“微臣心里清楚就是了,以前是地方官,现在是所有官员的公婆,人家早就说了,不聋不哑难做公婆,只要这些官员的心还用在地方百姓身上,小节,就不该问,毕竟,他们才是治理地方的官员,我们不是,每一地的实情他们比我们更加的了解。 陛下也大可必认为自己被蒙骗了,只要盯着他们别把钱粮装进自己口袋即可。” 听张国柱这样说,云昭就对韩陵山道:“伸手砍手,伸腿剁腿!” 韩陵山嘿嘿笑道:“我盯着呢。” 云昭长叹一声对张国柱道:“我们伟大的坚持? 就是这么一点点妥协掉了。” “以前啊? 我的目光盯在百年之后,自从成了陛下的国相? 我的目光最多能看五年? 五年内的事情我可以看到,超过五年? 我眼前一片漆黑。 而且啊,我以为? 看几十年? 上百年,甚至更久之后事情的人,该是陛下,不该是我。” 云昭点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 张国柱的话很有道理。 这一次,云昭没有走人烟稀少的山西,而是选择了进入河南,然后走山东,最后抵达燕京这条路? 相比人口被当年的流寇们荼蘼一空的山西,河南? 山东这两个同样是流寇肆虐的重灾区恢复民生的速度要快的多。 云昭此行几乎贯穿了整个河南,抵达山东徐州之后? 就要换乘舟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 这一路上行程都很安静? 地方官的管控也很得力? 基本上没有出现告御状的事情。 对于告御状这种事云昭本人也不喜欢? 有冤屈就该去慎刑司或者法部,而不是来找他这个不会断案子,不会调查的皇帝。 只是抵达徐州之后,就出现了一个告御状的。 这让徐州知府黄澄海极为愤怒。 可惜,人家已经高举着状纸跪在马路中间,挡住了侍卫们前进的路线,而这些侍卫对这种突发事件也很讨厌,就把告状人绑起来困在军队中继续前行。 云昭坐在黄澄海给他准备的行宫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对韩陵山道:“说说吧,人家都告到我面前了,有什么事情早点说,免得一会难堪。” 韩陵山摊摊手道:“微臣有什么好难堪的,李岩的人头已经被陛下制做成酒碗了,现在,人家的老婆准备跟陛下讨要这个酒碗好拿去给她丈夫凑一副全尸。 麻烦的是陛下才对。” “李岩的老婆难道不该是红娘子吗?” “红娘子从来都不是李岩的妻子,人家正牌的妻子是李弘基原来的老婆邢氏,现在拦路告状的人就是这个邢氏,当初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那个邢氏死于战火,结果,上一任徐州知府在登基名册的时候又发现了邢氏,曾经上奏陛下,希望将邢氏斩首,是陛下亲自批文说,罪在李岩一人,结果,人家的胆子就变得大了起来,敢拦路问陛下要酒盏了。” “不给!” 云昭听韩陵山说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之后,立刻就拒绝了。 当年的那些悍匪的人头之所以会变成酒盏,放置在秃山纪念馆中的唯一目的就是震慑天下,没道理平白无故的将李岩的脑袋还给他的家人。 如果这样做了,对不起那些跟李岩作战死去的将士们。 “回去告诉邢氏,李岩身为巨寇,杀人如麻,身首两处本就是他的归宿,让她忘了这件事,既然国朝赦免了她,她就该好好地过日子。” 韩陵山皱了皱眉头,就离开了行宫,他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 在徐州修整的第二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一夜之间,徐州就被大雪覆盖的严严实实。 云昭是一路视察黄河来到徐州这座兵家必争之地的。 出生在这里的人大多时候是不幸的,只要改朝换代,徐州城必定会毁灭一次,只要黄河在山东泛滥一次,徐州城也必定被毁坏一次。 这座城,也不知道被重建了多少次,又被毁坏了多少次。 云昭现在站立的地方名曰——崇祯城。 明天启四年的时候黄河决堤,水深一丈三,城完全被淹,于是迁至城南二十里铺重建,这是徐州第二次迁城。崇祯元年水退,城内淤积泥沙厚达一至五米,房屋街道悉埋于积沙之中。时兵备道唐焕于原址重建,是谓崇祯城。 崇祯十六年的时候,李岩与李弘基大战于此,激战了整整一个半月,让这座修好没几年的城池再一次变得千疮百孔。 黄澄海与前任徐州知府花了无数的心思,才把这座城池重新修建好,并借用老城池为中心,将徐州城向外拓展了百丈,变成了一座貌似蓝田县一般没有防御的城市。 这里的事情很怪异,大部分的百姓都居住在徐州城周边,徐州治下的广袤地方,几乎没有多少人口。 “李岩,与李弘基的那场大战,徐州本地人战死了十六万,当时,徐州城下尸积如山,几乎与城池齐平,至今,城里的水井依旧能捞出人头,尸骸。 微臣不得不下令封闭所有水井,引进活水,并选择地方重新凿井,可以说,徐州本身就是一座建立在尸骸上面的城池,至今,百姓们在造房屋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请和尚,道士念经文,驱逐那些冤魂。” “然后呢?” 云昭问道。 “然后?然后自然是开挖地基,然后填进石灰,最后才在石灰的基础上修建房屋。” “韩陵山昨晚告诉我说,李弘基的宝藏就藏在一座水井中,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黄澄海愣了一下道:“果真?” 云昭点点头道:“邢氏如今生活孤苦,苦守着这个秘密不敢远离徐州城,又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她觉得只有告诉朕,她才能拿到一点赏赐改善一下生活,另外,还能继续活下去。” 黄澄海笑道:“这个女人很聪明,即便是告诉了微臣,微臣在起出藏宝之后,为了官府的名誉也会将她发配到西域或者南洋。 只有告诉陛下,这才是最安稳的做法。” “是这个道理,你立刻按照邢氏给的方为开始挖掘吧,朕倒要看看李弘基在凤阳到底抢到了些什么东西。” 黄澄海领命去办事了,披着一袭披风的钱多多凑过来道:“妾身想去看看。” 云昭摇摇头道:“你也听清楚了,这批宝藏不论价值几何,都要留在徐州府用来建设地方的,没你的份。” “这不是邢氏献给您的吗?” “错了,是献给皇帝的,不是献给云昭的。” “妾身没想拿,就是单纯的看看……” 云昭摇摇头,走下来徐州城墙,刚才看的很清楚,在雪地中显得亮晶晶的黄河从徐州城边蜿蜒而过,被两道堤坝束缚的牢牢地。 看到这些,云昭也就放心了。 十一月初的天气还不算寒冷,黄河没有封冻,昨晚下的雪,在太阳出来之后融化的很快,云昭必须在大运河封冻之前抵达燕京。 傍晚的时候,黄澄海前来禀报开挖李弘基宝藏的事宜。 听了黄澄海的回报之后,云昭多少有些遗憾,这批宝藏中大部分是李弘基从凤阳抢来的礼器,包括各种巨鼎,编钟,玉器,至于金银之物早就被李岩,李弘基挥霍空了。 这些东西留给黄澄海用处不大,结果,被钱多多以皇后的身份全部给买下来了,花了一百万银元。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除过皇家,谁用这些礼器都不合适,虽然蓝田皇朝早就取消了无数种忌讳,但是,全天下人依旧很少有人去收留这种东西。 钱多多还赏赐了邢氏一千个银元。 “邢氏没有藏私,这个女人很狡猾,李岩被杀的时候她诈死逃过一劫,听闻陛下赦免了朱媺婥之后,又跳出来赌一回,结果人家赌对了,活下来了,现在还带着两个李岩的孽种。 听闻陛下来到了徐州,就再一次跳出来,以告御状的方式告诉了陛下李弘基宝藏的秘密,以立功来换取真正活命,并平安生活下去的机会。 陛下,微臣以为,这个女人留不得,包括李岩的两个孽种!” 韩陵山的每一个字都满含杀机。 云昭笑了,拍拍韩陵山的肩膀道:“事情过去了,现在是我们的天下,对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我持宽容态度,而且,法条中没有杀他们的说明。” “暗中行刑便是。” “错了,我们要别人遵守法度的时候,我们首先就要遵守,我已经不指望大明人能突然醒悟,变成我们这样的人,只希望他们至少能遵守我们制定的律条。” 第七十一章最后一次敞开心扉 第七十一章最后一次敞开心扉 黄河两岸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黄河自己说了算。 他想进入淮河就进入淮河,想进入浠河就进入浠河,想把一座城池的城墙降低一丈,就降低一丈,想把一片低洼地堆平就堆平。 所以,云昭的船队出现在不久前才由四个小湖泊组成的微山湖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以前的微山湖很小,自从黄河来了之后,他就变成了一座烟波浩渺的大湖,现如今,运河中的一段正好经过微山湖。 由于是一个新造的湖泊,这里自然看不见鱼米之乡的影子,只能看见一座座残破的房屋与一艘艘徒劳的在湖泊上撒网打鱼的渔船。 没有枯萎的荷田,没有美丽的姑娘收集莲子。 初冬的湖面上除了水,连水鸟都看不见。 所以,寒气占据了偌大的空间。 云昭的船平稳的行驶在湖面上,在不远处的地方,云杨的大军正在匆匆行军。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闯火车那个炸桥,就像钢刀插入敌胸膛……打得敌人魂飞胆丧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敌人的末日就要来到……” 一曲轻快的《铁道游击队之歌》唱完,云昭浑身舒畅。 “夫君,这里没有火车,也没有铁路。”钱多多对丈夫唱的歌多少有些不满。 “那就修铁路,山东的煤炭不能运到江南,江南的工业就无从谈起。” “修铁路就是为了让您炸掉?” “对啊,如果这个国朝变得跟我想的不一样,我不介意带着百姓再战斗一次。” “这是您的江山。” “狗屁,这是你们这群人的江山!” “您喜欢造反?” “没错,只有在造反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有生存的意义。” “为什么呢?” “因为造反的时候见到讨厌的人跟事情的时候,我可以直接通过杀人来把讨厌的事情解决掉。” “您现在也可以杀人啊。” “杀谁?” “谁都可以。” “不成!” “为何呢?” “我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可不讨厌您。” “废话。” 云昭鄙夷的瞅了钱多多一眼,就拿手指敲敲矮几示意她把茶水添满。 能力不济的人总是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持不满态度,总觉得自己要是再来一次应该能做的更好。 可惜这种机会对大多数人来说没什么可能? 云昭倒是有机会? 可惜,他偏偏成了皇帝。 如果让他去做县长? 相信他一定能把一个县治理的非常稳妥。 能力不足的时候? 人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这种自残般的想法。 以前有大明的那些混账皇帝当参考,云昭认为自己当了皇帝之后一定会比那些人强? 现在看来,是强一些? 不过? 强大的很有限。 问老婆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这根本就是问道于盲,她们一定会说自己的丈夫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皇帝。 所以要问别人,比如? 韩陵山跟张国柱? 问钱少少都不成,这家伙根本就没立场。 一艘乌篷船夹在舟船队伍中间,点上一个小小的红泥炉子,架上一口锅,云昭? 韩陵山,张国柱? 加上刚刚离婚的赵国秀,四个人堪堪坐下? 围着炉子吃火锅。 云昭往锅里放了一些羊肉,装作漫不经心的道:“你们觉得我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韩陵山往锅里面丢一些莲藕道:“必须是最好的。” 云昭又把目光落在张国柱身上。 张国柱抓了一把粉条丢进锅里道:“除了懒惰一些? 散漫一些没毛病。” “说真话啊? 这里没别人。” 韩陵山道:“说的就是真话? 这些年你老老实实的待在玉山处理朝政,没有发布什么害民的国策,也没有酒池肉林的浪费国帑,更没有大兴冤狱残害忠良,还赏罚分明,你数数看,历史上这样的皇帝很多吗? 其实啊,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的冷静,当上皇帝了还一副淡淡的样子,好像把这个位置看的并不是那么重,就这一条,我就觉得很了不起。” “他那是装的,第一次祭天的时候,你站的远,没看见他的样子,我就在他身后,看的很清楚,关中的三月天能冻死狗,他身上穿了那么厚的衣衫,祭天的时候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可见,他还是担心自己当不上皇帝。” 相比韩陵山,张国柱这两个人的随意评论,赵国秀在给自己捞了一碗食物之后放下筷子等那些食物凉一下,对云昭道:“陛下,是最好的皇帝,拉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一点不逊色的皇帝。” 云昭吃了一口肉吐一口白气道:“我觉得还是国秀说得对,朕,就是一个千古一帝的苗子。” 韩陵山道:“陛下的武功不如许多人,文采更是算不上高人,能把皇帝这个职位干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难得了,说自己是千古一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张国柱喝了一口酒道:“陛下也没必要因为河南地,山东地的破败就怀疑自己的功绩,千疮百孔的大明,已经被陛下治理的衣食无忧,这已经出乎所有人预料了。 想想看,咱们大明从大乱,进入大治这才几天啊,至少,我是很满意的,只要按照目前的路子继续走下去,盛世可期。” 云昭点点头。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以后要多夸奖我一点,好让我的心情更好一些,要不然我的日子很难过。” 张国柱嘿嘿笑道:“写史书的人巨笔如椽,笔下又有千秋勾勒,一年,十年,在他们笔下不过是寥寥几个字,可是呢,这些年月都需要我们这些人一天天的过。 天下的事情无聊,无趣,平淡如水,最后展露在陛下的桌案上,也自然会显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其实才是最好的政治。 想必笔下也看到了,凡是朝政争斗精彩的如同戏台上一般,史书虽然会大篇幅的写到,可是,每当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王朝就会自然走入末路。 我希望史官在书写我的时候,用的字数越少越好,最好在介绍完我的生平之后,在末尾来一句——此人做了多年的太平宰相。 我更希望陛下本纪前半部分精彩绝伦,后半部分乏善可陈,只有天下安,百姓足的评论。 我希望陛下日后的谥号为文皇帝,莫要为武皇帝,更不要为祖皇帝。” 韩陵山诧异的道:“武不如文,这也就罢了,为何不能用祖皇帝?我们虽然继承了大明,却也是开山鼻祖,用祖皇帝有什么问题吗?” 张国柱摊摊手道:“我只是希望大明的旗号永远打下去,由陛下始。” 云昭点点头道:“你们对群臣上奏,希望我开始修建皇陵一事怎么看?” 张国柱道:“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了,毕竟,所有的皇帝都是在登基之后,就开始修建皇陵,我们可能有些晚了。” 韩陵山道:“是啊,陛下陵寝应该尽快修建了,我听说皇陵一般要修建二十年以上。” 云昭摇头道:“我听一位先生说过,把名字刻在石头上想要不朽的人,名字可能比尸体腐烂的还要快,所以呢,我就不要什么山陵了,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掉就挺好,墓园弄得漂亮一些,弄成谁都能进去的那种,除过不许随地大小便之外,想要在我的陵园里烤个肉,野个餐,散个步,谈个情,弄个聚会都成。 陪葬品不要,把我收拾干净下葬就成了,最好让全天下人都知晓,我的墓地里什么都没有,让那些喜欢盗墓的就不要费神盗墓了。” 韩陵山闻言笑了,拍着手道:“把我埋在你身边,到时候串门容易些。” “滚蛋……” 四个人在扁舟上的谈话看起来发自肺腑,却说的全是屁话! 人成熟起来之后,再想要一两句真心话,比登天还难。 那些看似发自肺腑的话语,实际上,不过是一种话术而已,想要在一群政治家身上找到真心话,云昭一开始就找错了人,哪怕是韩陵山,张国柱,赵国秀。 身为皇帝,注定是一个孤独的人,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困难都需要自己扛着,没人能替他分担…… 所以,云昭不再想着说什么心里话了,开始跟三位重臣谈论国事。 这是云昭最后一次愿意敞开心扉……只是敞开心扉之后他发现,外边寒风刺骨,把他的心完全冰封了。 运河终究把云昭送到了燕京,当燃灯塔出现在云昭眼帘的时候,船队抵达了大运河的最北端——通州。 此时,云杨的大军已经接管了燕京的城防,河北地的官员在徐五想的率领下,齐齐的站在码头上迎接皇帝大驾,不仅仅是他们来了,燕京城能来的人也基本上全来了。 尤其是燕京本地乡绅,更是满怀热情,这是新王朝皇帝第一次驾临燕京。 无数白胡子老头,手里捧着厚厚的万民书,希望能把皇帝长久的留在燕京。 第七十二章皇帝开始消亡的开端 第七十二章皇帝开始消亡的开端 云昭站在紫禁城的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却没有进去,径直去了徐五想早就给他安排好的行宫。 对于皇帝陛下没有走进紫禁城的举动,让很多人深深地失望了。 尽管这座城市里的人,已经尽可能的恢复了这座辉煌的宫殿,并且穷搜了大量的原本属于紫禁城,战乱之时流落在外的东西。 尽管这座皇城已经被他们修建清理的远比崇祯时期还要金碧辉煌,云昭依旧不愿意进入……在他的脑海中,这座皇城的建筑虽然是大明艺术宝库中不可或缺的亮点,可是,这里曾经居住过大明最荒唐,最无耻,最阴霾,最下作,最让人无法面对的一群人。 跟这些人比起来,他还算是干净,既然是干净人,那就不要往粪坑里钻最好。 在这座城市里矗立着非常多的属于王公大臣们的豪华宅邸,对于这些地方,云昭当然不会进入。 徐五想在金水河边上修建的行宫虽然不大,却也精致暖和。 冬日里的燕京,乏善可陈。 不过,自从皇帝以及中枢官员进驻了燕京城之后,即便是冬日里,这座城市也变得繁华起来。 来到燕京的不仅仅是云昭率领的六万人,还有很多商贾也随着来到了燕京。 有了这些人之后,刚刚恢复生机的燕京城在寒冷的冬天里,终于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 最让人感到快活的便是进紫禁城游览一番。 云昭在住进行宫的那一刻起,紫禁城就成了一个博物馆,就地位而言,全大明仅次于玉山博物院之外的博物馆。 跟玉山博物馆不同之处在于,玉山博物馆的藏品极度丰厚,却一个钱都不收,进入紫禁城博物馆,却是要缴纳一百个铜钱的。 即便价格如此之高,进入紫禁城博物馆的人也络绎不绝。 毕竟,花一百个铜钱就能坐一下皇帝的龙椅,偷窥一下皇帝妃子居住的地方? 还能真正尝试一下由真正的宦官? 宫女伺候的茶水,酒水? 品尝一下御膳房的菜肴……只是价格不菲就是了。 这些事情是云昭早就告诉徐五想准备的事情? 徐五想也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皇帝到来之后施行。 偌大的一个紫禁城里? 还有两千一百多无家可归的太监,宫女? 这些人国朝不能不管? 如果万事不理,他们的下场会非常的凄惨。 让这些人继续干自己熟悉的服务业,反倒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们还能继续领俸禄? 没错? 就是俸禄,这是云昭为了提高他们身份特意给的一个名词,虽然只是一个说法,却让紫禁城里的宦官,宫女们感恩戴德。 以前伺候贵人们? 总有生命之忧,贵人脾气不好了? 会拿他们泄愤,冲撞了贵人会被活活打死? 或者弄去化人场烧掉,至于钱粮……对很多宦官跟宫女来说那只是一个传说。 现在不同了? 伺候一个游客登上皇帝宝座? 拿到的赏赐就够快活一阵子的? 伺候某位对嫔妃身份有幻想的女子进一遭后宫,只要把她们哄高兴了,拿到的钱更多。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快活……只有云昭一人被全大明的士绅们诟病! 对于反对云昭开放紫禁城的奏折,到了张国柱那里就被拿去焚烧了。 云昭认为,自己是大明的皇帝,承认他皇帝身份的是全大明的百姓,而不是这座皇城,如果百姓们认可,他即便是坐在猪圈里办公,依旧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如果百姓不认可,即便是住在皇城里,也会跟崇祯一般一口口的喝着毒酒,一边大笑,一边哭泣,一边等待死亡。 与不居住皇城同等重要的事情就是云昭不准备修山陵! 他还警告官员,如果再敢说居住皇城,修山陵的事情,他就会把皇城一把火烧掉,等自己死掉之后把尸体也烧成灰,最后洒到大明国土上。 云昭的这两句话一出,全天下都安静了。 皇帝既然都不愿意风光大葬,相对的,王侯将相也只能像普通人一样下葬,不能有那些繁琐的利益。 废除旧制! 这是每个读书人都能感觉到的事情。 皇帝就是要趁着来燕京巡游,准备彻底干净的清除旧制! 金銮殿上的皇帝龙椅,只要花一个银元,就能坐一下,如果肯花十个银元,还有宦冠们假扮的百官站在底下听你宣布国政大事。 如果给的钱超过一百个银元,这些昔日的宦官,宫女们甚至可以向你跪拜山呼“万岁。” 在紫禁城发生了这种将昔日的皇家踩进泥土的严重事件后。 云昭却以皇帝的名义下达了秋决令! 全大明六千四百二十七个死囚,同一天,被押赴菜市口行刑,执行官在颂念了皇帝的旨意之后,这六千四百二十七个死囚在午时三刻人头落地。 一方面是对朱明皇帝大肆羞辱,一方面却把蓝田皇朝的皇帝云昭的个人威势放大到了极点。 “陛下,羞辱紫禁城里的那个作为,我怎么觉得也在羞辱您呢?” 云昭看了一眼韩陵山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坐过的凳子别人不能坐是吧?” 韩陵山皱眉道:“应该这样啊!” 云昭看看张绣,张绣就阴测测的道:“启禀陛下,您在大书房的那张椅子,韩部长曾经坐过六次,最过分的一次是你们在大书房喝酒的时候,他双脚踩在椅子上,大逆不道至极。” 云昭摆摆手道:“拖出去砍了。” 韩陵山呆滞了一下道:“这就砍了?” 云昭怒道:“这不是按你说的法度来的吗?” 然后,又把目光落在张国柱的脸上。 张绣又阴测测的道:“中华一年四月十六日,陛下与国相商讨国事至天明,趁着陛下查阅地图的时候,国相倒在陛下的椅子上昏睡了半个时辰。 中华三年九月十八日,听闻韩秀峰大将军在马六甲大获全胜之后,陛下,国相,韩部长,钱部长纵酒高歌,他们三人轮流踩在陛下的座椅上唱歌,韩部长还把陛下的椅子给踩坏了。” 云昭再次看着呆滞的张国柱道:“有什么好说的,全部拉出去砍了。” 张国柱,韩陵山转身就走,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再多待一刻。 出门的时候见钱少少准备进门,韩陵山拉住钱少少道:“别去了,有被砍的危险。” 钱少少道:“那也要等我把话说完再砍啊。” 张国柱摇头道:“没什么可说的,陛下铁了心要移风易俗,准备彻底的将皇帝拉下马。” 钱少少道:“不错啊,陛下自己从龙椅上下来,总比被百姓们拉下来砍头要好。”说着话摇摇手里的文书道:“英国国王被吊死了。” 站在大门里面的云昭笑道:“这是一个以杀死皇帝为荣的时代,你们看着,以后啊,会有会更多的皇帝或者被吊死,或者被砍头,或者逃亡,或者流放……在这个时代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皇帝的脑袋。” 张国柱吃了一惊道:“咱们不会。” 云昭笑道:“有时候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所以呢,听我的,把这个社会改变过来,趁着我还有勇于改变的胆量,千万别拖延,万一我的勇气消失了,以后就不提这事了。” 张国柱怒道:“我们几个其实就是你鞭子下的驴子,已经跑的这么快了,你还要抽鞭子!” 说罢,就带着韩陵山,钱少少走了。 钱少少拿来的文书很全面,完整的讲述了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与克伦威尔之间的政治斗争,现在,斗争结束了,代表新贵族的克伦威尔胜出,查理一世被砍头。 政治斗争从来就没有什么仁慈可言。 一百三十五名特别法庭中成员中五十九人签署了由克伦威尔下达的处死国王的命令。 罪名是背叛他的国家,背叛他的人民。 人数没有过半,所以也跟公平没有关系,与权力有关。 英国国王死不死的其实对大明一点影响都没有,勉强有点影响的是韩秀芬,他趁着纳尔逊伯爵因为不满克伦威尔政权辞去舰队指挥官的空隙,把大明在印度的利益线悄悄地向西多划了一百公里。 云昭到了燕京,李定国带着卫队日夜兼程从辽东赶回来觐见皇帝,至于大军全数交付张国凤统领,前来觐见的不仅仅是李定国,还有金虎。 李定国对自己的光头模样很满意,金虎对自己野人模样也很满意,两个人都是一脸的大胡须,云昭见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找不出他们与以前有任何相似之处了。 李弘基去了极北之地,多尔衮也去了极北之地,看样子,他们已经绝了再回大明的念头,所以,李定国在辽东的主要任务是清除盘踞在辽东没有追随李弘基,多尔衮离去的人。 这些人铁了心的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统治,哪怕是大明也不成,躲在白山黑水里准备自生自灭。 李定国,张国凤对这些人的态度也非常的简单——清除! 这项工作不重,却很烦人,自从李弘基,多尔衮带着大部分人离开之后,这些人想要获得中原的物资,除过劫掠军队之外,再无他法。 而劫掠军队,尤其是劫掠李定国麾下的悍卒,结果完全可以想象。 “陛下,他们已经变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 “那就加大封锁力度,争取不让任何与文明有关的东西落进他们手里,再过十年,他们就会自然消亡,或者退化成野兽。” “末将遵命。” 第七十三章褫夺 第七十三章褫夺 “有没有想过解甲?” 云昭没有做任何铺垫,就直接问李定国。 这群人现在都活成猴子了,做了铺垫之后反而会让他们看不起。 李定国沉默片刻道:“这算是陛下给我一条活路吗?” 云昭摇头道:“我不杀功臣,除非你犯下了足够杀头的罪。” “我听说,朝野上下已经开始有人给我们这些人排位置了。” “我不排位置,也没有这个打算,你们提着脑袋作战又不是为了我一个人作战,是为了实现自己想要的世界,我没有必要酬谢你们的功劳,即便是要酬谢,也是史官跟百姓们的事情,我还等着他们酬谢我呢。” “解甲归田之后,我能做什么呢?” “两个选择,一个是进入凤凰山军官学校担任副校长,另一个就是进入新组建的兵部参谋部担任副参谋长。” “军队将由谁来统领呢?” “直接统领军队的人职位最高不能超过中将,也就是下将军,只能统领一军,两万人!” 李定国听皇帝这样说,原本变得死气沉沉的眼睛逐渐有了一些活力,瞅着云昭道:“这么说,不是针对我一个人?” 云昭端起茶水道:“是大势所趋,即便是云杨这个部长,以后也只能由文官来担任,军中最高官职当为参谋部总参谋长。 你们将会组成一个庞大的参谋部,来制定蓝田皇朝所属军队的训练,作战方向,如果没有特别大的战争,你们将不再担任军队指挥官。” 李定国叹口气道:“只要是兔死狗烹就好,这么说,我将是第一个解甲的高级军官是吗?” “不是,云福才是第一个,高杰是第二个,你是第三个!” “这么做的目的?” “分散军权,缩小军权。” “防备不测之事?” 云昭听李定国这样说,忍不住笑了,对李定国道:“军队是我一点点建立起来的,所有军官都是我培育出来的,军人的粮饷,荣誉是我给的,战死的将士家眷是我养活的? 只要我活着? 你们哪来的资格带着我的军队叛乱?” 李定国苦笑着摇摇头道:“确实不成。” 云昭再一次端起茶杯道:“赶紧选,怎么婆婆妈妈的?” 李定国道:“干脆解甲归田成不成?” “不成? 别人会说我亏待功臣的。” “这么说? 你的贼船我上来了,想要下去都不成?” “是这个道理? 当年我在长安招揽你的时候就跟你说的很清楚——这是我们将要奋斗一辈子的事业!在你的才能与智慧,精力没有被榨干之前? 想要归隐泉林? 做梦去吧!” 李定国怒吼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云昭叹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呢?生是大明王朝的人,死是大明王朝的鬼。定国,很好了? 接受吧!” “高杰是怎么选的?” “进入玉山军官学校担任了副校长。” “他已经担任了副校长? 我去做什么?” “可以担任应天讲武堂的副校长。” “谁是校长?” 云昭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朕就是校长,全大明将要筹建三所军官学校,全部都是我担任校长。” “国凤你怎么安排?” “国凤?在参谋部待几年,还有荣升的可能。” 李定国点点头道:“明白了,陛下对国风的信任超过了对我的信任。” 云昭冷笑一声道:“我可以把十万大军交到你手里? 这是我对你的信任,然而? 我可以把我的宿卫交给国凤,这就是你们两个人的差别。” 李定国长叹一声道:“不错了? 确实不错了,我现在就开始交接吗?” 云昭点点头道:“明天就会有正式公文下来? 你不用再回辽东了? 直接去应天讲武堂上任吧。” 李定国戴上军帽就准备离开? 却听云昭低声道:“从火炉上下来,是在保护你。” 李定国也低声道:“我知道我有些骄横跋扈了。” 云昭笑道:“挺好的。” 李定国笑着向云昭行了军礼,然后就掀开门帘出去了,走到院子里之后,他停下来回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送别的云昭,咳嗽一声就挺起胸膛,龙行虎步的走了。 张绣手里捧着李定国还回来的印信,冷漠的看着李定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对云昭道:“陛下,印信拿回来了。” 云昭点点头,马上,张绣就取过一柄斧头,当着云昭的面将这一枚蓝田玉刻制的兵符印信砸的稀巴烂,直到印信变成粉末,这才用笤帚扫起来,丢进了花园,与泥土混为一体。 金虎守在行宫外面等着皇帝召见,正无聊的抽着烟,发现李定国过来了,就上前施礼,李定国冷漠的看了看金虎,并未说话,就扬长而去。 他不解的看着李定国的背影,挠挠头发,正好看到张绣那张阴沉的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随着张绣进了行宫。 “朝鲜总督这个位置你满意吗?” 同样的,云昭跟金虎也没有客气。 “臣下就是陛下手中的一块砖,搬到那里就留在那里。” “朕听说你对朝鲜人似乎很宽容。” “陛下,生而为人,微臣觉得还是宽容一些好,朝鲜人天生为小国寡民,容易被大国操控,这是他们的命,微臣觉得在有限的空间里,可以给他们一定的活动空间。” “朕听闻你在倒卖朝鲜奴隶?” 在云昭鹰隼一般凌厉的目光注视下,金虎叹口气道:“总比饿死强。” “为什么这么做?” “微臣以为朝鲜人注定要融入大明,既然如此,不如加快一下融合的速度。” “朕还听说你在利用朝鲜海盗做买卖人口的勾当?” 金虎将头垂下来低声道:“事成之后微臣自然会清理好手尾。” 云昭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朱媺婥给你生了一个女儿,你该如何取舍?” 金虎猛地抬起头,缓缓的跪在云昭脚下道:“请陛下发落。” 云昭痛苦的闭上眼睛道:“不论是监察部,还是慎刑司,亦或是大鸿胪都向朕建议,除掉这个祸根。朕犹豫再三,念在你这些年出生入死,也算是劳苦功高,就留了那孩子一命。 沐天涛,这是朕最后一次在你的问题上让步了,你莫要得寸进尺!” 金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缓缓地道:“微臣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莫要把那个孩子从朱媺婥身边带走,就让她留在朱媺婥身边吧。 微臣决定求娶一门妻室,请陛下赐婚。” 云昭紧绷的脸色慢慢松懈下来,在大殿上来回走动了几圈之后道:“算了,你也是英雄好汉,朕就不羞辱你了,除过朱媺婥,你可以求娶任何一个愿意嫁给你的女子。” 金虎道:“微臣遵命。” “朝鲜总督府可以配属一军,上限两万!” “微臣遵命!” “那就去吧,记住你的承诺。” “微臣记住了。” 金虎离开了,云昭就看着张绣道:“不知为何,处理了这两件事情,朕的心隐隐发痛。” 张绣面无表情的道:“陛下还是过于仁慈了。” 云昭捂着胸口咳嗽两声道:“你去台湾就任知府吧。” 张绣对这个任命并不感到惊讶,躬身施礼道:“臣下遵命,不过,微臣还希望陛下能把琉球交付微臣一起管理!” 云昭想了一下道:“台湾驻军一师六千人,朕准你扩军到一万人。” 张绣再次弯腰道:“臣下遵命。” 云昭坐会座位上,捧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对张绣道:“你去准备吧。” 张绣给云昭换上了一杯热茶,然后就离开了,不过,在刚刚离开大殿之后,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冲着清冷的蓝天无声的咆哮一下,就快步走出行宫,直奔国相府,他一刻都不愿意在行宫停留。 云昭蹒跚的回到了后宅,才进了暖房,就把身子丢在锦榻上,剧烈的喘息着。 冯英凑过来低声道:“不容易?” 云昭道:“我以前喜欢做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丢开情谊之后,没想到事情解决起来很容易,就是我感到很不舒服。” 冯英小声道:“接下来还要处理徐五想,恐怕更难。” 云昭咳嗽一声道:“开弓那有回头箭,只能按照策略一步步的执行下去了。” 冯英叹口气道:”未来还有五年,夫君要调配好天下,确实很难。” 云昭不怎么喜欢跟冯英探讨朝政,说了两句之后就支起身子四处寻找。 冯英道:“多多去了紫禁城!” 云昭皱眉道:“去那里做什么?” 冯英噗嗤一声笑了,给云昭盖上一条毯子道:“她去看皇后居住的地方去了,走的时候还说,不去一趟真正皇后居住的地方,她总觉得自己这个皇后是假的。”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如果不真正把旧有皇朝踩进泥土中,新的习惯,意识就不会萌发,这是我给天下施行的一剂猛药,希望能有些效果。” 冯英道:“陛下的策略已经奏效了,至少燕京城里的百姓一边痛哭,一边急冲冲的进了紫禁城,他们是全天下最喜欢皇帝的人,可是,您的旨意下达之后,他们很快就变成第一个戏弄皇家的群体。 妾身听说,他们才是在紫禁城中玩耍的最凶残,最疯狂的一群人。” 云昭冷笑一声道:“你看,这就是人性!” 第七十四章命运多舛的麒麟 第七十四章命运多舛的麒麟 对于云昭来说,杀人很简单,处理一个人却很难。 杀人,不过是把那个家伙的肉体给毁灭了,肉体没了,他就消失在这个天地间了,无论这人杀的有多么亏心,内疚几天也就过去了。 处理一个人就不同了,因为你还能看到这个人存在,只要看到他,你就会内疚,这种折磨会跟随很久,时时刻刻的提醒你办错事情了。 所以,为了不闹心,以前有很多皇帝都是直接杀人,不处理人,还是那种一杀就杀全家的那种。 这些话是钱多多说的,她这么一说,云昭立刻就觉得自己很仁慈,是个很好的皇帝。 “紫禁城怎么样?你准备睡里面?” “不怎么样,房顶老高,空的吓人,粗大的房梁很适合上吊。” “怎么,听见关于紫禁城的鬼故事了?” “老宅子里怎么可能没几个鬼魂。” “咱家的宅子就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 “咦?你见过?” “母亲的大鹅都活了快三十年了,至今都看不出快要死掉的样子,还有啊,跟你亲近的那头大野猪,这也死了没几年,活了三十年的鹅,活了将近二十年的猪,我觉得它们早就成精了。 还有云福那个老家伙,病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眼看着就要死了,却硬是挺过来了,现在,常住在长安城的别业不肯回来,听说,老家伙临老入花丛,大把的银钱丢出去,成了长安青楼中的头号班头。 看他的样子十年内恐怕是死不掉了。” “挺好的。” 说起这几件事情云昭很是得意,只要是进了云氏,不论是人,还是牲畜? 或者家禽都能活的子孙绵长? 这该是福气,是祥瑞。 云昭明天就要去看韩秀芬给他献上来的祥瑞——麒麟! 听说这东西三宝太监也给朱棣皇帝进献过? 听说朱棣见了之后龙颜大悦? 狠狠地赏赐了三宝太监。 云昭知道朱棣得位不正,所以? 祥瑞什么的对他来说就非常的重要了,至于真实性? 这不重要? 因此,云昭对于麒麟的说法也是一笑了之。 命秘书监的人翻阅了典籍,找来了翰林院的官员沈度写下的《瑞应麒麟颂》跟图画,看过图画? 跟文字对照之后? 云昭很肯定这东西他以前在动物园常见,就是——长颈鹿! 海船抵达天津之后,再通过陆地运送过来,云昭不明白,在如今寒冬料峭的日子里? 也不知道韩秀芬派来的人如何向皇帝展示他们抓到的麒麟。 从一开始,云昭就不相信韩秀芬会干出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一定是洪承畴这个人的手笔,只是在南洋与马六甲的利益高度重合的基础上? 韩秀芬才会跟洪承畴有基本合作的可能。 利益集团是要不得的。 李定国之所以会被褫夺军权,就是因为他与徐五想? 金虎? 组成了一个利益联盟的缘故。 云昭希望地方上的大员们可以相互协作? 相互沟通,可是,云昭绝对不会同意他们沆瀣一气,达成利益联盟。 处理李定国是因为他已经两次反对云昭的决定,执意进取辽东,导致云昭希望李弘基,多尔衮这些人多发展一下辽东的计划成了泡影。 将这些人困在辽东,断绝他们与中原的贸易往来,他们为了活命就只能大力的生产,至少开荒种地是一定的,不管他们在那里开垦,最后这些无法破坏的田地一定都是属于大明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要开发辽东,完全成了大明的事情。 说这些人有异心倒不见得,他们只是想早日灭掉建奴,完成无上功业才是真的,只是没想到,李定国才开始有动作,李弘基就断然离开了辽东北上。 多尔衮开始还以为退出辽东,固守朝鲜,或许能活下来,可是,在亲眼看到了大明肉眼可见的日复一日的强大之后,也果决的离开了朝鲜,给云昭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短时间内屠灭建奴,屠灭李弘基属于将军们的想法。 云昭是帝王,在他的心中,国仇家恨其实已经无法左右他,他不会因为跟建奴是死敌,就直接用最原始的方法报仇雪恨,更不会因为李弘基是流寇,就放弃这些人的利用价值。 只有在这些人没有了最后的利用价值之后,云昭才会下令军队,彻底,干净的消灭这些人。 只要这些人的存在利大于弊,云昭就会允许他们活下去,只要利益足够,眼看着那些仇人活到自然老死,他也不是做不到。 这就是帝王心思与将军心思的不同之处。 麒麟果然被运来了,也确实如同云昭认为的那样,来的来的是两大一小,三只长颈鹿,这明显是一家子,三只长颈鹿在北方的寒冬中活的连狗都不如,除过发抖,连声都不出。 就该是这个样子,或者说,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长颈鹿的身高太高了,所以想要通过自身血液循环达到取暖的目的,这不可能,至少,起到的作用很少。 所以,那只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小长颈鹿在云昭观看的时候,长脖子下折,一头栽倒在地上,不论驯兽人如何驱赶,都站立不起来。 云昭看了面色铁青的徐五想一眼道:“没想到吧?” 徐五想咬着牙道:“他们应该在夏天时候送来。” 云昭笑道:“你还是不死心是吧》?” 徐五想道:“反正要被调任,我只想在燕京任上再干好最后一件事。” 云昭想了一下道:“不反思一下吗?” 徐五想摇头道:“当初做事情的时候早就前后思量过,不觉得有错,既然没错,那就坦然接受后果就好,反思做什么呢?” 云昭嗤的笑了一声道:“还真的把自己当成盖世英才了,想当年,刘邦起事的时候,他依靠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萧何是沛县狱吏,樊哙是杀狗的屠夫,周勃是人家办丧事时候才用的吹鼓手,卢绾是地痞,雍齿是纨绔、夏侯婴是马夫。 这些人果然都有过人的才华?一个小小的沛县真的就能出那么多盖世英才? 想想吧。 你再想想大明太祖起事的时候用的那些人就明白了。 这个世上因人成事的很少,因事成.人的才是真正的道理。 一个个都谦逊一些,不要固执的认为自己是盖世英才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很丢人。 我最近都觉得自己才能不够,需要处处小心谨慎,你们这群人哪来的胆略觉得自己做的就一定是对的?” 徐五想皱眉道:“陛下多变。” 云昭哼了一声道:“再不变化一下,不出十年,我们就会走上朱明的老路,兴盛百年,中平百年,然后在没落百年,最后,将好好地大明百姓送进最残酷的地狱。 你看看现在的世界,变化一日千里,跟不上,就会被奴役,没有任何躲开的可能。 好了,我也不多说你,去长安府担任知府吧。” 去长安府担任知府,这是徐五想早就知道的结果,闻听云昭终于说出来了,也就微微叹口气。 长安府是大明三十九府中,最富庶的一个府,可是呢,偏偏担任这个地方的知府,是所有蓝田官员最不喜欢的。 无他,主要是长安府的辖地中,就有玉山,在这个地方当知府是最省心,最清闲的,或者说,是最没有挑战性的位置。 只要被送上这个位置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养老,那么,就一定是在为进入中枢做准备。 不论是就任长安府,还是进入中枢,对这些雄心勃勃的人来说,都是煎熬。 傍晚的时候,那只小麒麟终究还是死了,等到天明时分,两只大麒麟也死了,云昭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心中甚至有些窃喜。 一向滑不留手的洪承畴,终于露出来了一个小尾巴,通过祥瑞死亡这件事,正好把他名正言顺的从安南调回来,安排进代表大会担任常务代表。 权力的体现并不在于能给别人封官,而是体现在能把封出去的官收回来。 行宫的地龙烧的很热,云昭在书房里不用穿的很厚,亲自去检查祥瑞生死的钱多多回来的时候,带进来大股的冷气,被屏风挡了一下,就迅速布满房间。 “死了,夫君,三只祥瑞全死了。” 云昭抬头看看钱多多那张兴奋的脸道:“祥瑞死了,你怎么这么高兴?” 钱多多笑道:“您别说,还真是祥瑞,孩子死了,两个大的祥瑞就不吃不喝,守在小祥瑞身边,用身体帮他遮挡雪花,死掉了,身子都是站得直直的。 看得人心酸。” 云昭皱眉道:“我没看出你心酸在那里。” 钱多多笑道:“这说明,妾身悟了。” “哦,我老婆还有这等本事,不如,我就在这燕京修建一所寺庙,你进去当主持怎么样?反正听别人说,顿悟的人一般都能成佛。 咱们家什么人都有,就缺少一个佛爷,不如你来?” 钱多多跳起来扑进云昭怀里,娇媚的瞅着他道:“你舍得我去当尼姑?” 云昭抽抽鼻子道:“当尼姑的皇后多了去了。” 钱多多叹口气道:“妾身是真的为麒麟一家三口高兴,现在死掉了,还能葬在一起,要是一个个的死掉,后面死掉的该多么孤单啊。 就像夫君,冯英,妾身,一起死掉最好,逐个死掉不好。” 第七十五章死水微澜 第七十五章死水微澜 云昭愉快的答应了钱多多这个奇怪的要求。 只是冯英不肯。 冬日里的燕京城确实没有玉山待着舒服,基础设施跟玉山没有办法比。 在玉山,集中供暖已经在大书房区域已经施行了,这要念火车的好处,自从蒸汽火车被逐步完整之后,热蒸汽锅炉也逐渐被单独拿出来使用了。 只是铸铁管子带动的供热网,热消耗太多,蒸汽供不上,只能在管子里面循环热水供热。 即便是这样简陋的供热体系,也不是燕京的地龙所能比拟的。 不过,集中供热的区域在玉山也是一个小范围的事情,目前,只有大书房跟玉山书院,玉山大学堂三处完成了供热改造,至于别的地方,想要同步,至少还需要三年。 任何科学技术的进步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就像蒸汽锅炉之所以会如此使用,最大的原因就是玉山机械厂的机床进步巨大。 从开始那些车一个圆柱体都只能保证大概精度的车床,经过一代代精密度更加高的机床出现,云昭手中也就有了严丝合缝的管扣可用了。 只是,这些本应该是电力带动的机床,全部都变成了蒸汽机床,一想到一架普通车床连带动力系统,就占地一亩……云昭就再一次痛恨起自己来。 当初学什么汉语言文学啊,直接学机电一体化不好吗? 虽说一个是文科,一个是工科,就云昭高考成绩,完全可以去学啊,毕竟,后者基本上没几个人喜欢。 燕京城虽然说还是一个纯粹的农业城市,可是,煤炭的应用早就被徐五想带到这里来了,不准烧木炭,这是徐五想将煤炭弄来之后就立下的一个严令。 此时的燕京城周边,已经看不到多少树木了,自从元朝定都这里之后,这周边的树木就逐步变成了房子,家具,以及取暖用的木炭了。 煤炭取暖很好用,只是,空气很糟糕,燕京周边的煤矿就出不了什么好煤炭? 大部分都是含硫量很高的大烟煤? 好家伙,一旦开始燃烧了燕京城的天空上就黄烟滚滚? 满城都是臭鸡蛋的味道。 徐五想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大烟囱。 他来燕京之后? 干的第一件跟经济有关的事情,便是创造了一个炼钢厂? 如今,燕京炼钢厂已经有四座大烟囱矗立在燕京城外了? 每一个大烟囱都冒着滚滚浓烟? 害的云昭不敢抬头看天,天空中永远都有被蒸汽鼓风机吹出来的煤灰,迷眼睛。 这没什么,燕京本来就是这样的。 要是发展不起来? 后果比污染要严重的多。 如果所有的人都靠种地来吃饭? 只能勉强吃饱,想要吃好很难。 所以,工业一定是要发展的,发展的越早越好。 因为鼠疫的缘故,燕京城很干净? 不仅仅是街道干净,人也干净? 这一点是云昭千叮咛万嘱咐过得,从街道行人身上? 云昭能看到徐五想执行这一道政令的成绩。 今天,云昭要去燕京书院看望贤亮先生。 这个倔强的老汉? 带着三十一个先生? 以及一百万银元就来到了燕京? 至今,已然三年了。 燕京书院就坐落在昔日的沐王府里。 这座府邸是金虎,也就是沐天涛捐赠给贤亮先生的。 徐五想觉得这座宅邸不够大,就把边上的成国公宅邸也一并划拨给了贤亮先生,因此,燕京书院从一开始,就是北地最大的书院。 穿着藏蓝色棉袍的贤亮先生在书院门口迎接皇帝。 他身上的棉袍看起来非常臃肿,面容显得比在玉山书院时期清瘦许多,就连半尺长的胡须似乎也变得稀稀疏疏的。 “先生们要上课,学子们要上课,所以,只有老朽一人来迎接陛下。” 在贤亮先生面前就没必要摆架子了,即便是摆了,这位老先生也不会奉承,云昭上前拉住老人冰冷的手道:“看到您精神矍铄,学生也就放心了。” 贤亮先生淡淡的看着云昭道:“既然来了,你也看见了,燕京书院目前就这样子,李弘基来过了,有学问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即便是再有一些可用的人,也被你拉到玉山了,这就导致城里的百姓学识不高,老夫想要招收一些人才,难比登天。” 云昭瞅着门楣上燕京书院四个大字笑着道:“先生有什么章程了吗?” 贤亮先生引着云昭进了书院,指着空荡荡的院子道:“做人不能太偏心,玉山书院,玉山大学堂,应天书院都已经吃的沟满壕平的,只有我燕京书院瘦。 老夫没有跟那些书院相比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教育这种事情不能看抵御贫瘠与否,甚至与地方财税无关,越是穷的地方,可以少吃两口饭,少穿两件衣服,但是,教育一定要跟上。 否则,一旦这里的人穷的连希望都没有了,我想,你的麻烦也就来了。” 沐天涛家的宅邸确实不错,虽然有些地方有刀砍斧凿的痕迹,大部分地方还是雕梁画栋的很是富丽堂皇。 “先生都开口了,学生每年再资助燕京书院五十万银元为助学之资。” 贤亮先生冷冷的看着云昭道:“你以为我找不到五十万个银元?老夫只是要你一个承诺,燕京书院的学子与玉山两学堂,应天书院不应有什么差别。” 云昭皱眉道:“这里的学子不如玉山两书院以及应天书院的学子,这一点先生应该是有数的。” “现在不如,将来一定会超越。” 听先生这么说,云昭笑了,痛快的道:“超越了就该有超越后的待遇。” 贤亮先生站在一座楼阁前边,听着书院中朗朗的读书声低声的道:“会超越的,只是我看不到了,前两天赵国秀来给老夫检查了身体,她说老夫还有不到两年的命。 生死对于老夫来说没那么重要,只是在死之前,一定要把燕京书院的事情办好,就目前而言,燕京书院开了四个系,八个学习方向。 架子老夫算是搭起来了,可是……” 说到这里,贤亮先生看着云昭的眼睛道:“你的心胸应该再开阔一些,拿出你开国帝王海纳百川的气概,取天险贤才为你所用。” 云昭同样盯着贤亮先生的眼睛道:“计将安出?” 贤亮先生道:“我准备用一些人。” 云昭摊开手道:“我不记得我限制过先生用人。” 贤亮先生摸摸胡须道:“有些人的人品不好,有些人的名声不好,有些人甚至跟朱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夫知晓,你没有清除这些人,已经算是胸怀宽广了。 不过,老夫看来,你与其将这些人放在江湖之中,任由他们慢慢地腐烂,不如纳进管理之中,这样应该更好一些。” 云昭摇头道:“朱明的官员,先生可以招纳一些,不过,阮大钺,马士英不在此列。” 贤亮先生点点头道:“知晓了。” 重要的事情谈完了,云昭就在贤亮先生的陪同下参观了燕京书院,那些正在读书的学生,应该是知晓云昭这个皇帝来了,一个个看似在读书,他们发抖的手,以及不安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 “陛下不该如此糟蹋紫禁城!” 回到贤亮先生狭小的书房里,贤亮先生终于开启了奏对模式。 “不破不立!” “老臣知晓陛下胸怀天下,看不起朱明那些蝇营狗苟的皇帝,可是呢,皇帝终究是皇帝,乃是我汉民之族长,家天下之内,不应毁掉这个象征。” “朕只是眼见天下臣民又回到了老路上,所以心中不忿,就拿了紫禁城开刀问斩,以后,不仅仅是燕京紫禁城,应天府皇城同样会开放,沈阳的鞑子皇城,朝鲜的朝鲜皇城也会同样开放,也就是说,以后,只要是皇族君临天下的场所,都会变成百姓嬉戏是我所在。” 贤亮先生微微摇头道:“陛下在玉山的皇宫呢?” 云昭哈哈大笑道:“每逢初一十五,朕休沐的时候,百姓也能进入参观一下,不仅仅是朕的皇宫,哪怕是国相府,兵部,朕也打算逐一开放给百姓们看。” 贤亮先生吃了一惊道:“万万不可!” 云昭厌恶的瞅着燕京书院精美的楼阁淡淡的道:“和尚庙之所以会修的金碧辉煌,不过让想让百姓们在面对高高在上的佛祖,恢宏的殿堂,产生出一种小来。 寺庙如此,道观如此,天下宗教无不如此藐视天下人,皇宫,衙门之所以必须修建的高大恢弘也是如此。 打破这些神秘,站在同样的高度上看同一片景色,视野就会完全不同。 我要让所有的大明百姓都明白,皇帝的权力不是来自天神,而是来自于他们,天下所有得神祗的威力也全部都来自于百姓。 我要让天下百姓知晓,自己才是最大的力量源泉。” 贤亮先生叹口气道:“陛下的药下的猛了一些。” 云昭也跟着叹口气道:“不够啊,如果我真的想下猛药,这个时候,明天下早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了。” 贤亮先生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惊恐的看着云昭道:“陛下,万万不可!” 云昭咬着牙道:“我终究没有彻底的将这天下翻天覆地,导致我有今日之忧。” 第七十六章梁大马棒 第七十六章梁大马棒 贤亮先生没有多留云昭参观燕京书院,皇帝来这里出现以下,表明燕京书院是一所皇家承认的书院就可以了,在这里待得时间长了,会让学生们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赵国秀说先生只有两年的寿命纯属胡说八道,她又不是阎王,凭什么断人生死?” 云昭很想再安慰一下老先生,就特意多留了片刻。 贤亮先生瞅了云昭一眼道:“生死没什么,主要是事情没做完不好,另外,你来告诉我,书院第一届学子王秀,跟宫玉茹这两个孽障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昭愣住了,王秀,宫玉茹是大明最有名的两个专攻妇产科的女官,没听说她们婚配的消息,怎么听先生说她们已经有了孩子。 “估计是私生子。” 贤亮先生咳嗽一声道:“如果仅仅是私生子老夫不会问,我只问你,她们是不是用了什么有悖人伦方法,独自成孕最终产下孩子? 云昭,我告诉你,就算你如何移风易俗,人伦大道万万不可破坏。” 云昭摊开手道:“不可能,女人不可能独自受孕。” 贤亮先生点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王秀,宫玉茹这两人从未与男子亲近过,听说,她们对男子持摒弃态度。 而玉山书院这些年做的学问老夫是越来越看不懂了,火车出来了,烧煤的车出来了,电报也出来了,我就担心你们会改变人伦大防。 先警告你一下,王秀的孩子王哲已经七岁了,宫玉茹的孩子宫远也已经七岁了,她们希望能把孩子送来我这里就学。 我问起孩子的父亲,她们居然说孩子没父亲,是她们自己生养的。 云昭,我知道你的目光在天下? 可是? 有时候你也要回头看看自己身边,我以为王秀? 宫玉茹是这个样子? 可是,最近如此无父生子的女弟子至少有六个之多。 你这个皇帝? 或者是玉山开山大弟子难道就不闻不问?” 云昭听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因为他忽然想起钱多多生云琸的时候? 钱多多跟他说的一番话。 离开了燕京书院? 云昭匆匆回到了行宫,拽着钱多多就去了卧室。 “你告诉我,王秀,宫玉茹不会真的……” 钱多多先是很迷茫? 马上就哈哈大笑起来? 放肆的模样让云昭很想抽她。 “人家没错啊,花了钱,没有害人命,更没有把孩子丢掉不管,人家把孩子当命一样的看护呢。” “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个妾身可就不知道了? 王秀,宫玉茹不说? 妾身也不能逼问啊,咦? 夫君,您是怎么知道的?” “贤亮先生今天问我? 是不是改变了人伦大道? 以至于女子可以不用与男子交合就能生子。” 钱多多哈哈大笑道:“她们又不是树? 放心,王秀,宫玉茹她们也不是胡来的人,她们所做的一且都是有备案的。” “备案?” “当然要备案,证明她们的孩子是亲生的孩子,否则,将来财产继承,以及各种荣耀继承都会出问题,很多事情只有嫡子嫡孙能做,别的孩子参与进来虽然也不是不成,总归没有嫡子嫡孙那么名正言顺而已。 就像韩陵山的两个便宜孩子,再加上他亲生的袁野,将来在继承韩陵山财产,荣耀上就每份,只能是他跟云霞生的孩子才有资格。 至于刘传礼张明亮这两个个混账跟那个异族女仆生的孩子,绝对没有任何可能。” 云昭坐在椅子上叹口气道:“她们一定要这么做吗?” 钱多多撇撇嘴道:“你四十斤糜子换来的孩子中间,只有张国柱的妹妹张国莹算是一个不错的,就她,也仅仅是容貌秀丽一些而已,谈不到美人儿。 至于别的,您当初但凡多用点心,多加一些钱粮,换一些漂亮些的回来,就不会出现这些事情,赵国秀已经是国之重臣,那又如何? 彭琪借用国秀的力量,担任了重要职位,然后,你再看看,该舍弃国秀的时候他可曾有半分的犹豫? 彭琪不是不知道国秀的重要性,只是,他再也无法忍受国秀的那张脸罢了,更没有办法听别人讽刺他,是仗着男色娶了国秀,才有今日的成就。 你看看,即便是您,不也是派监察部查了彭琪半年,确定他没有枉法,没有幸进,这才命他担任洛阳知府的吗。 前三届的女学子确实聪慧,可是呢,她们也是人,韩秀芬把自己嫁给了大明,听起来好像很高大,可是呢,谁知道她心中的酸楚。 嫁平民吧,就算把身姿降低,放弃骄傲,说不定会落个赵国秀的下场,不嫁吧,到底是人啊,难道只能孤老一生? 就妾身看来,挺好的,没什么错,你情我愿的事情,夫君要是干涉了,才是大错。” 云昭想了想,把冯英一并叫过来,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决定把这件事交付给她跟钱多多去处理,他直接参与太尴尬了。 “做好报备工作,要详细,要有权威性,牵涉个人阴私,除过你们不可为外人所知。” 冯英,钱多多对于这个工作很感兴趣,准备马上写文书,发布到王秀跟宫玉茹的手上,命她们一定要把经手的人全部通知到,免得将来后悔。 就因为被贤亮先生提醒过之后,云昭再看燕京府大兴县女县令梁英的时候目光就很奇怪,主要原因是梁英也不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 至于她汇报的民生,早有监察部上报过,云昭全看过了,所以,对于这个彪悍的女子,云昭一开口就问:“你成亲了没有,看你官碟上写的还是独身。” 梁英抬头看看云昭,觉得云昭可能看不上她,也没有把她收归后宫的可能,如果有这个心思,早在她陪伴朱媺婥的时候就办完事了,就大咧咧的道:“启禀陛下,微臣至今还是云英之身,至于婚配,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昭再次看了一遍官碟,发现这个女子只有二十四岁,就了解的点点头道:“也该抓紧了。” 尚未婚配的二十四岁的女子,在大明绝对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也只有在玉山书院,才显得普通一些。 不过,整个大兴县被这个小女子治理的不错,至少,在燕京所属二十四个州县来看,属于一等,尤其是在全民教育上,更是走在了最前边。 即便如此,云昭还是对她报上来的孩童入学率超过九成三,依旧很怀疑。 “你是怎么做到入学率这么高的?” 梁英拱手道:“大棒加蜜糖。” 云昭点点头道:“看来你很有办法啊,难道就没有软硬不吃的混账?” 梁英摇头道:“一顿棒子下去不成,就两顿棒子,吃三顿棒子的人基本上没有。” “你真的用棒子打人了?” 梁英身边的县丞张佐苦笑着道:“启禀陛下,我们县令人们号称——马棒县令。” 云昭见梁英无动于衷,似乎对这个外号并不排斥,就笑着问张佐:“你又有什么外号?” 张佐苦着脸道:“马屁县丞啊,百姓们都说我只会拍梁县令马屁,不敢为民做主。” 云昭道:“马屁县丞,这可不成啊。” 梁英拱手道:“启禀陛下,请容微臣放肆,且给微臣两年时间,必定让大兴百姓心悦诚服。” 云昭笑了,指指梁英道:“靠你的马棒吗?” 梁英叹口气道:“微臣不是不知道用别的方法来引导百姓做事,微臣在燕京城内担任里长的时候,感觉把这一生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我们的时间很紧,任务繁重,加上京城百姓冥顽不灵,官员说出来的任何承诺,他们都当我在放屁,用棒子抽了一顿之后,天下就太平了,百姓们也就很容易沟通。 该把娃子送进学堂的送进学堂,该送去扫盲就去扫盲,女娃子进学堂更是困难重重,还有给八九岁孩子缠足的,对于这些人,不打一顿棒子,微臣心里都过意不去。 法令严苛,百姓们才会听话,然后才给他们蜜糖吃。 就这,为了女子放脚一事,大兴县吊死了三个妇人,一个是不愿意自己放足,吊死了,一个是因为不准给孩子缠足,自己吊死了,最后一个因为官府不准给孩子缠足,她们把孩子吊死了。 微臣事后看着吊死的妇人尸体,心中的怒火差点把微臣自己烧死,也就从那个事后动用了马棒,殴打了一百七十七人,邀请慎刑司审判了拒不执行放足令的八十七人,处决逼迫她人上吊的两人。 从那以后,微臣的马棒县令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陛下,不仅仅如此,那些人还说什么皇权不下乡,还把我们派遣得里长驱逐回来,说什么自古乡下就该是乡绅管理,不用皇朝插手。 他们不是不知道我朝要求皇令下达到国相府,国相令下达到府,府令下达到县,县衙指令下达到里,里长统御每一个人。 乡绅们起哄也就罢了,那些明明被乡绅欺压的喘不过来气的百姓们,居然也不同意,真是混账至极。 现如今,已然僵持了半年,微臣估计,过了这个冬天之后,这些人如果还冥顽不灵,微臣说不得还会落一个”破家县令”的称谓。” 第七十七章我是少年当骄狂 第七十七章我是少年当骄狂 大兴县新修的学校确实不错,全是瓦房,教室里面的铁炉子烧的发红,云昭在这里听了半节识字课,没有感到寒冷,看来钱花的结实了,就有好结果。 燕京人的口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尤其是燕京官话,虽然还带着一点应天府的腔调,不过,已经不那么浓厚了,有了一两分云昭以前口音的意思。 “没必要专门学关中口音!” 听着先生们为了讨好云昭,特意开始拐关中话了,云昭立刻阻止,说句大实话,身为土生土长的关中人,云昭知晓,用关中话念一些千古名篇的时候,确实会少那么几分韵味,不过,用在军中,那种硬的能把人顶一个跟头的关中话,却非常的合适。 关中话适合两军阵前骂阵,适合一边喊着“狗日的”一边往腰带上系人头,适合在乱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时候给自己打气。 唯独不适合拿来念书……(刚才试着用陕西话背诵了一下《岳阳楼记》,不敢听啊……) 看来徐元寿先生编纂的《音韵》一书,应该普及了。 徐先生早就说过,在大明百里不同俗,十里不同音的现象太严重了,这并不符合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当年秦皇同一了度量衡,看样子还是不够的,想云昭身为帝国皇帝,直到现在,听不懂本国的方言,这很丢人。 不是听不懂一两个方言,而是同不懂好多? 好多方言? 广东的,闽南的? 江西的等等等等。 听自家臣子的奏对? 需要通译,这就很丢人了。 一旦万里通音? 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在蓝田王朝的四成以上的官员出自玉山,这本以秦音变种为基础音的《音韵》应该有施行的基础。 说起来很怪? 有学问的关中人与田间地头的关中人说的虽然都是秦音? 但是,有学问的人,尤其是玉山书院通用的秦音,要比田间地头的秦音好听的多? 只是遣词造句不同。(参见西安年轻人的秦音? 与父母辈秦音之间的对比) 徐元寿先生就是采用了玉山书院的秦音为基础,做了进一步的改变,这样的秦音根据徐元寿先生自夸,有鹤唳九天之清越,也有凤鸣大地之醇厚。 他之所以这样吹嘘自己搞出来的《音韵》? 主要还是为了彰显玉山书院,给天下读书人立下规矩。 谁都有些私心的? 只要对帝国有利,云昭不在乎这点私心。 燕京一带其实是乡绅势力最强大的地方? 他们因为居住在皇城边上,见识也多? 手段也多? 知道该如何与官府斗争而不损伤自己。 可惜? 梁英是玉山官员,在治理地方的时候不缺乏手段。 云昭相信,她能把大兴县的事情处理的很好。 张绣走了,云昭接纳了他推荐的秘书人选,不过,这个秘书年纪很小,才从玉山书院毕业两年,名曰:黎国城。 他是汉中人,父母双亡,还是徐五想当年在汉中担任知府的时候吗,被杨雄发现的好苗子,亲手送进了玉山书院读书,如今,从黎城出落成了黎国城! 也是一个玉山书院的传奇人物,在玉山书院就读了八年,雄霸玉山书院七年,比云彰高三届,包括云彰,云显这些孩子都是在他制造的阴影下长大成.人的。 睿智,果敢,勇猛,意志坚强,徐元寿对这个孩子的评语是——壁立千仞一棵松! 也是经过韩陵山考核之后,难得的获得了“上佳”的评语。 所以,韩陵山在云昭的书房看到了黎国城,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这孩子应该外放,而不是留在你手里。” 云昭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韩陵山道:“外放?有徐五想,杨雄,张绣这些人的帮助,这孩子在外边游历了三年,也算是经历过了,这才送到我这里。” 韩陵山摇摇头道:“糟践了。” 云昭叹口气道:“我怎么觉得你在糟践我,难道我真的不值得你尊敬一下吗?” 韩陵山笑道:“等我那一天毕恭毕敬的跟你说话的时候,才是对你最大的不尊重。” 云昭挠挠头发道:“道理都被你说尽了。” 黎国城就站在一边听皇帝跟韩陵山说他,不论韩陵山说了他什么,他的表现都很淡然,脸上永远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钱多多过来送饭的时候,看了黎国城很长时间,然后就对正在吃饭的云昭跟韩陵山道:“好漂亮的小伙子,咱们玉山书院自少少之后,终于又出来了一个美男子。” 韩陵山从嘴里取出一根鱼刺笑道:“男人长得太美,不是好兆头。” 云昭瞪了韩陵山一眼道:“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钱多多四处看看,没看见外人,就笑嘻嘻的道:“谁让你们这群人长得太丑,影响了玉山书院的名声,直到现在玉山出多丑人的话还在流传。” 韩陵山给了钱多多一个白眼道:“我长成这个样子是英武,徐五想那种麻皮怪才是丑人,还有钱通那个胖子,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把他收到后宫去当差算了,好好地一个男子汉,长得越来越像太监。” 云昭看看韩陵山道:“钱通怎么了?不是在杭州市舶司干的好好的吗?” 韩陵山叹口气道:“陛下,还是调回来吧,现在他还能忍住贪婪之心,我很担心他在那个位置上待得长了,会出问题。” 云昭哼了一声道:“杭州贩奴跟他有关联?” 韩陵山点点头道:“至少也是失职,都是自家兄弟,我不能眼看着一条好汉被十丈软红给毁掉。” 云昭对黎国城道:“拟旨,命杭州市舶司司长钱通,即刻赴西域总督衙门,就任粮道,见旨启程,不得迁延。” 黎国城重复了一遍皇帝的旨意,待皇帝确认无误之后,迅速去拟旨去了。 韩陵山幽怨的看着皇帝道:“我不是说了把他调任回玉山就是了,怎么就给弄到西域总督衙门了?” 云昭摇头道:“没听见。” 韩陵山指指钱多多道:“不是说交给多多管束吗?” 云昭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道:“没听见。” 韩陵山长叹一声道:“老钱啊,是我害了你啊。” 云昭冷笑一声道:“朕给他升官了。” 韩陵山大叫道:“去你那个阎王徒弟麾下受命,就老钱那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可能支撑不了几天。” 云昭冷冰冰的看着韩陵山不做声,韩陵山叹口气道:“如果不是我的人阻止他,他可能已经犯错了。” “那就去一个不怕犯错的地步,我不认为老钱会喝西域的兵血。” “那不至于。” “那就好,这一次是你韩陵山的情面好使唤,下一次,我是说下一次,他受到的惩罚会加倍,我想,你没有意见吧?” 云昭说着话,接过黎国城写好的文书,看过之后用了印玺,然后递给黎国城道:“八百里加急!” 钱多多眼看着两个大人物轻易的就决定了一个混账东西的命运,就连忙给他们两个添了一些酒,对韩陵山道:“你们是不是商量一下让夏完淳那孩子回来吧,这一次拿下了天山南北,已经把准噶尔部压缩在一些零星绿洲上了,准噶尔王正在向巴尔克腾湖边上的大玉兹求救呢。 一旦大玉兹向准噶尔伸出援手,那些中小玉兹也会帮助准噶尔部,到时候就夏完淳那点兵力可能扛不住。 他终究年轻,应该派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去才好。” 韩陵山与云昭一起看看多嘴的钱多多,没有理会,不约而同的举起酒杯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见这两个家伙不理睬自己,钱多多哼了一声就提着篮子走了。 等钱多多消失了,韩陵山这才皱着眉头道:“夏完淳准备娶大玉兹的公主,你就没什么意见吗?” 云昭叹息一声道:“人家要娶三个玉兹公主,看的出来,这小子的野心很大,不但要准噶尔,还要大中小玉兹部族。”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道:“你觉得夏完淳真的会娶那些公主?” 云昭摇摇头道:“是我把那个孩子教坏了,你看着,最后收尾的时候,一定很残酷,残酷的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寒。 他本来问我要拔都的十二顶王冠,准备用在西域,被我拒绝了,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把自己拿出来当诱饵了,心性之狠,我这个当师傅的是比不了。”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把这些部族从罗刹人那边拉过来。” “我们要这些部族做什么?如果要,当年多留些蒙古人岂不是更好,至少,蒙古人与我们的长相差别不大,而大中小玉兹人却与我们截然不同,我还听说,他们已经自称哈萨克人,有自立的决心。” 云昭摆摆手道:“夏完淳认为,北方永远都是大明的威胁,除非大明的疆域直抵北海,北方再无敌人,否则,那里的草原上,一定还会诞生出更加强悍的蛮族,只要是蛮族,他们就会仗着强大的武力南下,来祸害中原。 因此,他认为如果不能让北方的蛮族尽数彻底臣服,就只有斩尽杀绝,制造无人区才是最妥当的做法。” 韩陵山看看云昭,又看看黎国城最后对云昭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小子骨子里像你,行事作风却像极了我老韩,你觉得这个家伙真的能够成功吗?” 云昭忧愁的看着西域方向轻声道:“蛮族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蛮族公主更是会被他耍弄的团团转,他会达成他想达成的目的,只是,他的手段一定会被世人诟病。” 韩陵山愣了一下道:“这才是你发配钱通去西域的目得?” 云昭点点头道:“我很害怕他走霍去病的老路,不害怕他立功,是害怕他不能永年。” 第七十八章量变与质变 第九十八章量变与质变 夏完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颤抖着手从矮几上抓过茶壶,一口把有些冰凉的茶水喝干,才觉得身体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回头看看躺在锦被中的三个异族美人,想了想,还是穿好衣裳离开了房间。 把身体丢在书房的锦榻上,瞅着屋顶自言自语的道:“不能这么荒唐下去了。” “是不能这么荒唐下去了。” 有人在角落里回应夏完淳。 对这个突兀的声音,夏完淳并不感到惊讶,对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道:“爷的雄风如何?” 黑衣人冷漠的道:“一般!” 夏完淳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你是没看见我今天的模样。” 黑衣人道:“这种事情上,男人根本就占不到便宜,更不要说人家是三个,另外,我已经把你白日宣淫的事情上报了。” 夏完淳嘿嘿笑道:“你是该上报,也好让朝中的那些人知晓,为了给大明开疆拓土,我是何等的拼命!” 见夏完淳有破罐子破摔的倾向,黑衣人媚笑一声道:“知道你不喜欢我盯着你,不过呢,不喜欢也要忍着,钱皇后的命令,你没办法违抗。 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有你爹娘的意见在里边,陛下也默认了。 所以呢,你怎么胡闹都可以,却莫要把自己陷进去。” 夏完淳咬着牙道:“你这种阉人,不是已经全部平民化了吗?” 黑衣人道:“只要皇家还存在,我们这种人就有存活的余地。” “崇祯皇帝自杀的时候,你们跑的比谁都快。” “那个皇帝死了,跟我们这些蓝田皇朝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咦?咱们蓝田也有宦官?” “当然有,有些人天生就当不成男人,陛下就给我们这些被人看不起的人一条活路。” “我又不是皇子,给我派宦官过来做什么?” “谁告诉你宦官就一定要派给皇子?我们已经正式进入了官员序列,派到哪里都有可能。” “你们一定很稀罕,干嘛我身边就出现一个?” “是挺稀罕的,可是,只有我们这种人才能耐得住寂寞,能守口如瓶,所以我就来当你的秘书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也是玉山书院毕业,只不过,没有跟你们一起上课罢了。” 夏完淳叹了口气就闭上眼睛休息,说是休息,其实,在他的脑袋里还有很多事情正在纠缠着,如今的西域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胜利还是失败,将在今后的半时间内得到体现。 蓝田皇朝在这里的优势并不大? 主要是军队太少了? 八万大军听起来不少,可是? 放在整个西域? 就像是在一个湖泊里面撒了一把盐。 想要集中优势兵力,根本就做不到? 夏完淳竭尽全力收拢了兵力,最后? 也只能凑出不足三万人的力量来。 他依靠这三万人硬是将准噶尔部的二十万人生生的逼进了绝路。 只是? 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期望将准噶尔部驱逐出西域的目的没有达成,不论损失多么严重,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依旧不肯离开准噶尔? 进入附近的大中小玉兹人的领地。 大中小玉兹人这些年之所以能与强大的准噶尔部和平共处?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大中小三个玉兹部落背后有罗刹人撑腰。 巴图尔珲台吉两次与罗刹人作战,击退了罗刹人进入西域的意图,基于此,罗刹人不得不承认了准噶尔汗国的存在。 却又把原本生活在罗刹境内的大中小玉兹三个部落迁徙来到了巴尔克腾湖,用来牵绊准噶尔汗国。 并且给这三个部族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哈萨克。 如果大明军队没有进入西域? 那么,准噶尔部早就与这个新的哈萨克部打的不可开交。 自从段国仁统领的大明军队进入西域? 并且以破竹之势占据了大半个西域之后,准噶尔部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大明军队上。所以? 才有了哈萨克部族生存的空间。 夏完淳抵达西域之后,执行了更加激进的政策? 逐步压缩这些异族人的生存空间? 在这个政策的影响下? 原本是敌人的准噶尔部,与哈萨克部居然有了联盟的趋势。 一旦这个联盟形成,夏完淳将要面对足足有五十万人的准噶尔——哈萨克联军。 大明军队在武器装备以及军事训练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对面的准噶尔,或是哈萨克人,也不都是纯粹的冷兵器军队。 他们的火枪,火炮数量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最让夏完淳头痛的便是他们有十六万骑兵组成的庞大骑兵队伍。 骑兵的优势在浩瀚的大戈壁上被放大了好多倍,他们仗着可以快速移动的优势,四处破坏夏完淳的补给线,突袭夏完淳在西域安置的城堡,一度弄得夏完淳灰头土脸的。 好在哈萨克三部族是一个贪婪成性的部族,在夏完淳同意开放哈萨克部与大明的边境商贸之后,夏完淳的压力一瞬间就减少了很多。 不过,哈萨克不也并非愚蠢之辈,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他们可以接受目前这种平衡局面,却不允许夏完淳出全力绞杀准噶尔部。 于是,目前这种诡异的和平局面就降临在了兵火不断的西域大地上。 无可奈何之下,夏完淳为了进一步麻痹哈萨克部,提出娶哈萨克三部族的公主,并且愿意为此献上丰厚的礼物。 然后,他果然得到了三个哈萨克公主,可是,这三个公主嫁过来之后,并没有对目前的局面起到缓解作用。 夏完淳娶公主的真正目的不在哈萨克人,如果能达成迷惑哈萨克人目的也就罢了,如果不能也无所谓,毕竟,他娶了人家三个公主,会让准噶尔部对哈萨克人心生不满。 只要准噶尔人与哈萨克人这两个本来就不怎么相互信任的种族间出现一道裂隙,他就有办法让这道小小的裂隙成为一道巨大的鸿沟。 目前,要做的仅仅是等待而已。 时间有时候会酝酿出人世间最美味的酒,有时候,也会酝酿出最苦的毒药。 所以,夏完淳对这三个哈萨克公主百般宠爱…… 冬日里的西域大地被寒冷封冻,而伊犁更像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夏完淳的屋子里暖和的就像春天一样,他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懒懒的躺在铺满皮毛的床榻上,轻轻地敲着一只镶满宝石的手鼓,三个身着绸缎的美丽的异族女子正在欢快的舞蹈。 一曲激烈的舞蹈过后,夏完淳哈哈大笑着丢掉手里的手鼓,三个美丽的异族女人如同小猫一般倒在能把人淹没的柔软皮毛里,张开了嘴巴,迎接夏完淳倾倒出来的殷红酒浆。 就在四人身上衣衫越来越少的时候,黑衣人崔良推开门走了进来,挥手斥退了那些乐手,平静的看着依旧将脑袋埋在美人胸怀里的夏完淳道:“陈将军回来了。” 夏完淳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瞅着崔良,将一只手放在一个公主细长的脖颈上来回摩挲。 “他拿到我要的东西了吗?” 崔良走出房间,不一会提着一颗人头放在堆满各种美食的桌案上躬身道:“哈桑的人头,已经确认过了。” 夏完淳低下头瞅着一个娇媚的公主用他们的语言笑道:“你的叔父死了。” 公主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也不畏惧那颗狰狞的人头,而是将身子靠进夏完淳的怀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话之后,就放肆的大笑起来。 崔良也笑着提起那颗人头离开了屋子,重新关好大门。 陈重嗅到了脂粉香气,也看到了房间里荒唐的一幕,直到崔良关好门,他满是皴裂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崔良把人头还给陈重道:“将军辛苦。” 陈重笑道:“计划如期进行中,巴图尔珲台吉的人抢走了属于哈萨克人的粮食,并且杀了大玉兹部落的人,我们的人,距离现场最近的也在八百里以外。” 崔良将陈重邀请进了自己得房间取暖,陈重将人头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摩擦着双手道:“都说量变引发质变,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良道:“就是说,一件件的小坏事,干多了最终会变成大恶。” 陈重笑道:“我们干了半个冬天的坏事,能否成功的让准噶尔部与哈萨克三部起纷争呢?” 崔良往炉子里丢了一块坚硬的胡杨木道:“最终会成功的。” “什么时候?” “天知道什么时候。” “夏总督心里有数吗?” “应该有数,没见他已经成功的让那三个哈萨克公主彻底成了自己人吗?” 陈重摇头道:“夏总督恐怕不是什么良人。” 崔良摇摇头道:“只要哈萨克三部不灭,总督先生终究会是一个不错的良人。” “这一点我相信。” 陈重说罢,又喝了一口热茶,就提着哈桑的人头推开门一头闯进风雪中去了。 崔良送到门口,听到夏完淳房间里又传来剧烈的音乐声,哈萨克人的音乐总是这么热烈奔放,音乐总是这么震耳欲聋。 崔良叹口气道:“千万别把自己迷进去啊。” 第七十九章八百里加急的钱通 第九十九章八百里加急的钱通 中华七年,一月二十七日,伊犁,大雪! 夏完淳脱掉了春衫,换上了厚重的裘衣,且全副武装。 伊犁今年的雪很大,山凹处几乎没过大腿,即便是平地上,也铺了一层半尺厚的白雪。 把自己裹得跟狗熊一般的陈重上前施礼道:“启禀总督,全军具备,可以出发。” 夏完淳上了一架马拉爬犁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笑了一声道:“忍耐了半年,受辱了半年,现在,到老子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陈重大笑一声道:“定会如总督所愿。” 说罢,挥挥手,排头的马拉爬犁就缓缓启动,很快,一辆又一辆满载军兵的爬犁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伊犁城。 崔良站在城头目送黑压压的大军离开了伊犁城,便对守门的军兵道:“关闭城门,做好战斗准备。” 军兵答应一声,就关上了城门,而矗立在城头的火炮,也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方位,填充好炮弹,就等着敌军来犯,好执行致命一击。 检查了一遍城防,崔良就回到了总督府,径直走进夏完淳的卧室,今天,他要执行钱皇后的命令。 昔日温暖如春的卧室里冷的如同冰窖,三个美艳的哈萨克公主倒在厚厚的皮毛上,早就没有了生命的气息,昔日娇美的脸上甚至起了一层白霜。 她们的表情非常的惊诧,这道表情已经凝固在她们的脸上。 死在房间里的人很多,都是哈萨克的可汗们送给夏完淳的优伶以及乐手。 她们死的很是安静,假如不是眼中,鼻中,口中,耳中溢流出来的黑色血迹证明她们已经死掉了,崔良会认为她们不过是睡着了。 在卧室的桌案上,还留着夏完淳没有批阅完的文书,崔良瞅了一眼最后留下的批阅时间,发现是丑时。 也就是说? 昨晚? 夏完淳处理完毕这些哈萨克人之后,还在这所房间里处理了很多的公务? 直到陈重将军备好人马之后? 他才离开了这间冰冷的房间。 崔良把夏完淳批阅了大半的文书收起来,这才拍拍手? 立刻就有十几个黑衣人走进了房间。 崔良淡淡的道:“总督要是问起这些人哪里去了,就说被我送到远方去了。” 黑衣人不做声? 继续矗立在房间里等带崔良的命令。 “把多余的东西处理掉吧!” 黑衣人立刻行动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夏完淳的书房就恢复了昔日的模样,只有一床,一桌? 一椅? 以及两个很大的书架而已。 地面被黑衣人认真的擦洗了一遍,还点上了熏香,崔良打开窗户以及房门,立刻就有大蓬的雪花涌进房间,吹动放在桌案上的书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帷幕不安的甩动起来? 大门撞在门框上啪啪作响,不过? 不怎么浓厚的血腥气也被这股寒风完全给带出了房间。 崔良检查了一遍房间,没有看到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就亲自去外边抱来了柴火,放在高大的壁炉中点燃? 橘黄色的火焰跳动之后? 寒冷无比的房间里也就慢慢地暖和起来了。 总督不会换房间的? 据崔良对这位年轻总督的了解,一定是这样的。几个月的淫.靡,奢靡生活,对这个早就经历过无数繁华的年轻总督来说,不过是一场修行。 崔良不觉得需要告诉别人这些人是夏完淳杀的,他还有远大的前程,需要一个清白的身份,不能沾染这种不名誉的事情。 处理完毕这些事情之后,崔良就再一次来到了城墙上,坐在一座土坯制作的城楼里,喝着热茶,看着风雪,等待可能到来的敌人。 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夏完淳用和亲,交易,联合的手段,将和市从千里之外的山口地区,转移到了距离伊犁城不足一百五十里的地方。 哈萨克人很喜欢跟汉人做贸易,毕竟,只有汉人手中,才有他们需要的所有货物,也只有汉人手中那些精美的货物,才能让他们在河中地区赚到海量的金币,银币。 也只有汉人,才会收购那些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的羊毛。 所以,每隔两个月就进行一次的和市贸易,对与哈萨克人来说非常的重要。 虽然汉人一次次的提出将贸易地点从山口转移向伊犁城,在哈萨克人眼中,以及他们收到的情报来看,这不过是汉人商贾担忧自己贸易后的成果不能转移成财富,被那些马贼给抢走。 哈萨克人就没有这方面的忧虑,因为,跟汉人交易的本身就是哈萨克三族的军队,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被准噶尔人抢走,他们带来了自己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骑兵。 夏完淳此次的目的就是歼灭哈萨克人的骑兵! 寒冷,大雪,都是骑兵最大的敌人! 只要这一次突袭成功,夏完淳就有足够的把握灭哈萨克三族! 等到哈萨克三族被击败之后,准噶尔巴图尔珲台吉的末日也就来到了。 直到下午的时候,崔良还是没有等到准噶尔人的进攻。 派出去的斥候,在百里之内也没有发现准噶尔人的军队。 至于派去联络夏完淳所部的斥候,则一个都没有回来,这说明,夏完淳还没有发起对哈萨克人的突袭。 就在崔良焦急等待的时候,一个白面无须的胖子骑着一头骆驼,被五十个大明骑兵护送到了伊犁城。 胖子看起来非常疲惫。 看过文书之后,崔良就很同情眼前这个跟自己有着相同气息的胖子。 “给我一间屋子,一锅热汤,十斤羊肉,如果可以,再给我一壶烈酒。” 钱通疲惫的倒在一张羊皮上。 他的嘴唇干裂开来,脸上,手上全是冻疮,此时摊开身体,就像一头待宰的肥猪。 崔良很同情这个人。 不管是谁在两个半月的时间里从杭州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伊犁,都很值得别人同情一下。 厨子端来了一锅汤面条,胖子的眼睛发绿,对羊肉不闻不问,竭尽全力向这一锅热面条发起进攻,此时此刻,即便是那一壶烈酒,也引不起他半点兴趣。 等这个胖子吃完了汤面条,倒在羊皮上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烈酒的时候,崔良笑道:“你也是宦官?” 钱通抬起头看着崔良道:“我这一刻无比的想当一名宦官。” “哦?你以前不是宦官?” 钱通拍拍胯.下的东西道:“从来都不是,只是当年为了杀曹化淳假扮了两年多的宦官。” “既然是功勋,为何还想当宦官呢?” 崔良对这个问题非常的感兴趣,这种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钱通叹口气道:“差一点犯错,然后就被陛下八百里加急给弄到这里来了。” 崔良拍拍钱通的肥肚皮一把道:“看你的样子真的很腐败啊。” 钱通抚摸着肚皮道:“我在杭州的时候比现在至少重一百斤,算了,不说这些了,陛下饶了我一次,还把我送到这里来再立新功,已经很满意了,不知夏总督在那里,我这就前去报道。” 钱通说着话艰难的爬起来,就要崔良带路。 崔良摇摇头道:“夏总督此时正在灵犀口。” 钱通愣了一下道:“灵犀口是和市交易的地方,什么样地生意需要总督亲自冒险?这是我的活计,请你立刻派人送我去灵犀口和市。” 说话的功夫,钱通已经把自己放到了粮道参议的身份上,这个职位有资格质问总督的决议。 崔良瞅着钱通道:“总督这一次是去做没本钱的买卖的,如果这一笔生意做成了,咱们西域说不定就能一战而定。” 对于崔良的话,钱通并不感到意外,大明放在外边的不论是将军,还是封疆大吏都是做没本钱生意的高手,夏完淳这样做,在钱通看来毫无意外可言。 钱通脱掉身上的裘衣,背上牛皮武装带,从一个大背包里找到了自己的武装,开始往身上挂,崔良看他熟练地样子,就笑道:“你要去灵犀口和市?” 钱通悬挂好武器,重新穿上裘衣,试验了几次抽取武器,发现裘衣并没有太大的阻碍之后,就从墙边捞起一杆长枪,拉开枪栓往里面添加了一粒子弹,就把枪背好,等着崔良给他派人派坐骑。 崔良给了钱通六十个人,并配备了二十辆爬犁。 钱通上了爬犁,见挽马轻易的就拖着他以及两个军卒在尺许厚的雪地上狂奔,忍不住对被他抛在后方的崔良挑了挑大拇指。 从小可以看大,夏完淳此次做没本钱的买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厚厚的积雪可以极大地阻碍战马速度,而马拉爬犁,却能极大地减少大明军队不擅骑马作战这个缺点对战斗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匹拉着爬犁快跑的挽马的蹄子远比别的挽马大,甚至能大一倍不止,还以为这些马天赋异禀,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这些挽马得蹄铁是特制的。 马蹄子大了,就能有效解决马蹄子被白雪陷落的问题,看样子,夏完淳果然不愧是陛下的弟子。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钱通并不担心有迷路这回事,因为路上有一条被无数爬犁碾压出来的雪道,挽马在雪道上奔跑显得极为轻松。 天黑了,军兵们在爬犁上点起了火把,洁白的冰雪落在火把上瞬间就消失了。 火把映红了钱通的脸庞,此时的他,发现疲惫的身体居然又活过来了,他卸掉手套,将长枪抱在怀里,用胸膛暖着双手以及枪机部分。 只有这样,才能在第一时间就投入到战斗里去。 第八十章我当你的副将如何 第八十章我当你的副将如何 钱通在杭州过了五年多的奢靡生活,还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如何战斗,没想到才来到战场,他的本能就已经出现了。 庞大的身躯在满是积雪与尸体的战场上游走,不显狼狈。 灵犀口和市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见一个活着的哈萨克人,也不见一个大明军人,只有一些拿着武器,举着火把在战场上搜寻战利品的商贾。 这些人同样身手矫健,且谨慎,长枪仔细的在每一具尸体上刺杀之后,才会慢慢地靠近,搜寻。 他们对于钱通突然冒出来用枪顶着他们脑袋的行为一点都不觉得吃惊。 只是冷漠的瞅了一眼钱通,首先发现了钱通硕大的肚皮,就很自然的放下长枪施礼道:“伊犁军团第九团二营司务长张德光参见上官。” 钱通冷漠的道:“你没有穿军装。” 张德光淡淡的道:“我是总督派来跟哈萨克人交易的商贾之一。” 钱通四处看看,发现其余人对这一块发生的事情,好像并没有太大反应,还与钱通带来的人聚在一起抽烟,朝这边指指点点的。 就放下长枪道:“本官是新任的西域库藏粮道钱通。” 张德光点点头道:“想想也是,在西域,没人有你这么大的肚皮,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请上官出示证件。” 钱通从脖子上抽出一根细细的链子,链子上绑着一枚铜牌,取下来交给了张德光,张德光就着火把仔细看过之手双手奉还,重新施礼道:“伊犁军团第九团二营司务长张德光见过钱将军。” 钱通收回铜牌,还礼之后道:“从现在起,所有跟库藏,粮草有关的事宜全部要经过我手,你身为司务长正好是我的部下,你听令吗?” 张德光道:“自然!” 钱通指着不断传来枪声的地放道:“战斗还在继续?” 张德光道:“哈萨克人败退进了野狼谷,总督正在堵住山谷口。” “先不要管这些缴获,全力把受伤的同袍送回伊犁城,这里的条件太差了。” “陈将军带走了所有的爬犁,我们没有爬犁可用。” “那就用我带来的!” 钱通帮着张德光将聚拢在帐篷里的伤兵送上爬犁,自己来到安置战死将士的帐篷里,在每一位战死的将士脚下点上一支烟,行礼后就匆匆的离开了灵犀口,直奔三十里外的野狼谷。 野狼谷口烈火熊熊,封锁了整个山谷口。 夏完淳侧耳倾听,当两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山里传来? 他就松了一口气?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俯视着山谷口忙着修建工事的部下。 一辆辆爬犁在山谷口不停地穿梭? 军士们卸下装满沙子的麻袋? 堆在距离山谷口不足十丈的地方,泼上水之后? 在寒冷的冬夜里,一柱香的功夫? 松散的麻袋工事就成了一条坚固的防线。 等这条防线成型的时候? 夏完淳的指挥堡垒也已经建成。 “命令陈重停止追击,天明之后再说。” 夏完淳给传令兵下了军令之后,就裹紧了裘衣,把身子靠在木板上? 闭目养神。 剪除哈萨克人是一个庞大的计划? 他为之谋划了整整两年,又在这六个月的时间里不断地示弱,甚至不惜给自己的部下留下一个贪花好色的印象,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果然,越是向北的族群就越是野蛮? 自己每退一步,哈萨克人就向前前进一步? 他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夏完淳相信? 如果他继续向南退却,这些人就能一路随着他撤退的步伐进入中原。 现在好了? 哈萨克人最精锐的骑兵在火炮? 火枪的打击下? 慌不择路的进入了野狼谷想要抄小路离开伊犁。 最险要的一段山崖已经被火药炸塌,这些骑兵想要离开野狼谷,除过步行之外再无他法。 夏完淳不相信这些哈萨克人能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走八百里无人区回到领地。即便他们再彪悍也没有这个可能。 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这些哈萨克人回到了他们的领地,想要在短时间内重组一支几万人的骑兵队伍,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脑袋靠在木板上片刻之后,夏完淳就不知不觉得睡过去了,此时,他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玉山,师父正在弄一个羊肉锅子,幼小的云彰,云显双手抓着桌子边沿,看着那个硕大的铜锅。 钱多多师娘捧着一盆还带着水珠的大白菜放在桌子上,还偷吃了一块白菜棒子,笑嘻嘻的向他探出一根手指,示意他莫要告诉他师傅。 窗外有猛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屋子,夏完淳很喜欢,他甚至看到了在阳光下起伏不定的浮沉,冯英师娘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催促他赶快吃。 而云彰,云显已经爬上了桌子…… 只是脚下一直有人拖拽他,低头看去,却是那三个哈萨克公主。 她们的妆容很丑,脸上却带着笑意,不断的抓着他的袍服下摆,宛若三只讨吃的小猫。 在梦中,夏完淳叹息一声,觉得这三个鬼女人破坏了他的一场好梦。 遂抬手打翻了那个滚烫的铜锅,开水浇在手上却没有什么痛感,落在那三个女人身上,她们却嚎叫起来,且震耳欲聋。 夏完淳就那么淡然的坐在座位上,抬头寻找师傅,师娘,以及云彰,云显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然后,夏完淳就低下头看着桌子底下那三个嚎叫的女人淡淡的道:“每一次欢好的时候,你们都会提及你们族人是如何的困苦。 我答应帮助他们一次,你们就会再说,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答应了八次。 每答应一次,你们的族人就会向伊犁靠近一百里,就会把羊毛以及各种货物的价格提高一成…… 我自忖做到了男人,一个情郎能做的一切,假如你们能知晓什么是适可而止,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灾难场面。 每一次索取,都会消耗我对你们不多的温存,八次之后,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只留下厌恶跟仇恨,这个时候,你们再温柔也没什么用出了,你们即便是再美丽,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三个吸血鬼。 所以……” 夏完淳将脸靠到最近的一个哈萨克公主的脸上道:“下地狱去吧!” 说完,夏完淳就抬起腿踢翻了桌子…… “脚好疼!” 夏完淳忍不住惨哼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守在他身边已经不短时间的陈重连忙禀报道:“启禀总督,哈萨克人已经分成两部,一部正在猛烈的冲击我们的阵地,另一部,却抛弃了战马,翻过山岭跑了。” 夏完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作声。 陈重忍不住笑道:“您刚才踢木板上了。” 夏完淳用手揉揉面孔,侧耳倾听了一阵猛烈的枪声,对陈重道:“不想走的留下来,走掉的,就不要去追赶了。” 陈重笑道:“他们走不回去的。” 夏完淳摇摇头道:“终究会有人走回去的。” 陈重皱眉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可派兵追击。” 夏完淳瞅着漆黑的夜空摇摇头道:“算了,不要给我们增加无意义的伤亡,来日方长呢。” 陈重担忧的道:“如果罗刹人出现呢?” “我们就在伊犁等他们过来。” 陈重点点头,就裹紧披风,离开了夏完淳的指挥所,而夏完淳此时却没有了任何睡意。 凌晨时分,寒气逼人,呼出一口白气之后,夏完淳就离开了指挥所,站在山包上俯视着野狼谷口那边正在激战的两方。 钱通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变亮了,山谷口的枪声慢慢平息了下来。 从夏完淳的铁锅里装了一碗羊肉汤快快的喝下去,钱通就对夏完淳道:“你这里没有副将,这是不合适的,不如就让我以粮道库藏大使的名义兼任副将吧。” 夏完淳冷笑一声道:“我不要副将。” 钱通笑道:“以前我也这么想,不要副官,结果,我两个半月前还在西湖上搂着歌姬唱歌,两个半月之后就被发配到了你这里吃冰雪了。 想想看,有一个副将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师傅信任你,国相信任你,但是呢,不信任你的人海了去了,你别以为只要你师傅跟国相对你没意见,你就可以不守规矩。” 夏完淳指指眼前的野狼谷道:“这里至少留下了五万骑兵。” 钱通嗤得笑了一声道:“李定国收复辽东的功绩如何?还不是被一纸诏书剥夺了军权,不得不去应天府讲武堂去担任校长,还是一个副校长!” 夏完淳皱眉道:“我师傅不是一个薄情的人。” 钱通笑道:“陛下当然不是,可是,夏完淳总督,你真的准备依靠情谊混一辈子吗?要知道,我们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要是处处依靠人情,陛下还怎么治理这个国度? 遵守点规矩,没坏处,毕竟,我们大家都在维护规矩,这很重要。” 夏完淳神色一凛,冷声道:“这话是谁说的?” 钱通又从锅里捞了一碗羊肉,淡淡的道:“韩老大说的。 第八十一章死亡的意义 第八十一章死亡的意义 在大的战略已经成功的时候,小范围的战斗意义不大。 在伊犁最冷的时候不是下雪时分,而是雪后初晴的时候。 当夏完淳看到水银温度计上零下三十七度的读数的时候,就知道,被他焚毁了帐篷等保暖设施的哈萨克人死定了。 野狼谷里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可言了,凡是能跑的,基本上在昨晚已经翻过大片的乱石堆跑掉了,留下来的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在保暖方面,哈萨克人基本上依靠的就是各种皮毛,不像汉人军队,手套,耳套,棉帽子,厚羊皮袄,羊毛裤,厚厚的羊毛袜子,大头皮靴,把将士们包裹的严严实实。 钱通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副将,在陈重禀报战事结束,并且搜索过一遍野狼谷后,就带着配属给他的亲卫走进了野狼谷。 昨夜的一场大雪,让白雪落满山谷,而清晨出现的那一股子清风,却让山谷里的树木上不但有积雪,还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雾凇景象。 山谷里慢慢出现了一股青色的冷雾,山林里传来树木被寒气冻裂的嘎巴声,且不绝于耳。 时不时的便有一棵树经不住白雪压顶,猛地折断,沉重的树冠砸在地上,腾起大股的雪雾。 钱通的大皮鞋才在地面上,连积雪都踩不下去,这才多长时间,这些松软的白雪已经被冻成了寒冰,原本不会出现这个景象的,昨晚野狼谷口的大火几乎燃烧了一夜,将冷气加热之后送进山谷,变成了潮气,然后迅速变冷之后,就出现了钱通见到的这副景象。 不仅仅是树木起了雾凇,就连很多战马也被冰雪覆盖之后,活活的冻死成了一座座冰雕。 人也冻死了很多,只不过钱通刻意的不去观察就是了。 越是往山谷里面走,里面的尸骸就多了起来,多的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刻意忽视的地步。 也就是在这里,钱通见到了烤着火被冻死的人,一大群人围在一个火堆边上? 即便到现在火堆依旧冒着青烟? 然而,围着火堆的那群人却已经被冻死了。 他们的死亡的样子非常的古怪? 齐齐的带着笑容? 只是那种笑容很诡异,钱通不想在梦中回味这种笑容? 就把目光放在蓝天上。 窄窄的悬崖两边掉下来无数的巨石,将山谷堵得严严实实的? 想要通过这片乱石地? 只能慢慢地爬,至于战马想要过去,一点可能都没有。 就在这片乱石堆上,钱通看到了好多已经被冻死的战马? 一群群? 一堆堆的。 随行的书记官正在清点战马的尸体,至于死人他是不理的,毕竟,这一战,夏完淳的目的就在于战马? 非人。 做偌大的西域,不论是作战? 还是经商,离不开战马与骆驼? 哈萨克人如果没有了战马,夏完淳就敢让自己的部下用冷兵器向他们发起冲锋。 夏完淳首先要做的就是砍断哈萨克人的腿。 钱通虽然才抵达西域? 不过? 在路上? 他已经阅读了大量的关于西域的文书,尤其是每一个上任西域的官员必读的文书,他更是读了一个通透。 这是蓝田皇朝官员上任之前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官员们才能接触到监察部对他上任地方的一个最真实的评价,这里面不仅仅有情报,甚至还有一些上任须知,尤其是监察部对一个地方致命点,以及优点的描述,堪称上任官员最宝贵的一个财富。(大家猜猜,现在官员上任有没有这东西?) 这样做方便官员第一时间进入工作状态。 钱通也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也是一位看惯了死人的人,即便是这样一个人,进入了这个寂静的峡谷之后,总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寒冰地狱。 等他从野狼谷出来的时候,陈重已经整顿好了军队,夏完淳也进入了特制的马车,大军准备立刻回转伊犁城。 再这样的天气里,装备再好,也不如住在土坯房子里暖和。 西域很大,因为距离的原因,天大的事情也需要经过时间酝酿之后才能爆发。 据夏完淳估计,想要看到这一场大战对西域的冲击,至少也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此时,大戈壁上的严寒早就把包括时间在内的东西全部都封印了。 钱通上了夏完淳的马车,先是偷着喝了一口人家的葡萄酒,然后才对闭目养神的夏完淳道:“战死了七百八十一人,受伤一千一,估计因为此战要退役的将士共有四百七十二人。 夏完淳点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询问战果,这个时候吗,就算把所有哈萨克人都干掉,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有些人能要,有些人不能要,这一点夏完淳分的很清楚。 准噶尔部的人就是夏完淳的目标。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完全彻底的将准噶尔部的人斩尽杀绝,只想着把这些人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再提招揽他们的事情。 孙国信活佛四月的时候就会抵达伊犁传教,没办法,这是唯一个区分人群的办法,在西域,不论是畏兀儿人,还是蒙古人信奉的都是佛教。 而维吾尔人,与哈萨克人他们信奉的却是默罕默德,这些人是不能出现在西域的,师傅早就说过,宁可将西域变成一个佛国,也不肯把西域交给默罕默德。 畏兀儿人与维吾尔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族群。 畏兀儿不是维吾尔。这两者在族源上是有巨大差别的。畏兀儿的族源是蒙古草原上下来的回鹘外九族的仆固、浑等部落和一部分内九族组成的部分回鹘人,他们信奉的萨满,袄教,佛教。 维吾尔的族源是产生楚河流域的西突厥库耶私部落和西突厥咽唛部落,由于这两个部落较早依昄***,所以维吾尔人也继承了这一点。 西域之地从来就是一个战乱之地,或者说,佛教与***教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征战了上千年之久,直到蒙古人占领西域之后,一直被***教压着打的佛教,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皇帝准备继续蒙古人在西域的信仰政策,这一点上,夏完淳是知晓的,因此,在族群分化工作上,他做了很多的事情。 等到四月的时候孙国信活佛驾临西域,夏完淳相信,自己就能借助这股东风,完成对西域之地的扫荡,而后就能执行朝廷制定的羁縻政策,安定地方了。 大军回到伊犁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当伊犁城门关上之后,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也就消失了,大地迅速被黑暗给吞没了。 没有人愿意庆祝,主要是一个个被冻的跟乌龟一样,即便是再欢喜的人,也只想钻进屋子里的,喝一口热汤,然后裹着厚厚的棉被大睡一场。 夏完淳冷冰冰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三天前他亲手制造的残酷场面并没有出现,整个屋子里的温暖如春,干净素雅,恢复到了他初来西域的模样。 他用力吸吸鼻子,没有闻到血腥味,也没有闻到前些日子该有的胭脂香气,只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让人神清气和。 崔良进来之后低声道:“卑职未曾禀报,自作主张将这里清理干净了,还请总督恕罪。” 夏完淳挑挑眉毛道:“替我背黑锅?” 崔良皱眉道:“事情是下官这个阉人做的,与总督无关。” 听崔良语气生硬,夏完淳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他知道,崔良与其说是蓝田皇朝的正式官员,不如说是隶属于皇室的官员,他们的大头目就是钱多多,钱皇后。 虽然蓝田皇朝讲究人人平等,可是,在实际操作中,并不能做到,不要说天阉之人,即便是女性官员,大明朝对她们的接受程度依旧不高。 因此,在大明,能担任一地主官的女官员少的厉害,大部分都是以辅助官员的身份存在于各大部门,以及衙门,书院里。 像韩秀芬,周国萍,赵国秀,张国莹这样的高级女官员,在蓝田皇朝也就这四个而已。 相比女子官员,人们对阉人担任官员却有着更深一层的担忧。 所以,不论这些人如何得努力,在蓝田皇朝中,他们依旧是异类,只能依附在皇族身上,才能被人认可,即便如此,在很多人眼中,他们依旧是皇族的奴仆。 时间长了,就连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 对这些人,就连夏完淳都不觉得帮他背了黑锅之后,自己应该说一声谢谢,只会把感念之心给师娘钱多多。 “守好城池,我要大睡三天。” 夏完淳吩咐完毕之后,脱掉衣裳就扑倒在床铺上,片刻之后,就起了微微的鼾声。 总督睡觉了,那么,副将就不能睡了,钱通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巡查了一遍军营,又巡查了城防之后,这才回到了衙门。 他真的很想睡觉,可惜,他一刻都不敢松懈。 在杭州松懈的结果,就是差点被踢出官员序列,如果在西域再松懈,钱通觉得自己恐怕真的需要自宫之后再去找皇帝陛下,谋求一个秉笔太监的职位。 伊犁城外,狼群从城池外边呼啸而过,它们脚步匆匆,不论是黑暗,还是寒冷都不能阻碍它们前进的决心。 看它们前进的方向,守卫们就明白它们为何如此匆忙。 在灵犀口,与野狼谷,有吃不完的食物。 第八十二章人的嘴啊 第八十二章人的嘴啊 中华七年到来了。 云昭看完了最后一个县送上来的报告,慢慢地合上文书,就站在窗前瞅着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不语。 报告里的消息很好,至少粮食问题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不过,在每一份报告后面都夹带着监察部的评语。 评语里面谈的问题很多,被秘书黎国城一一总结出来之后,足足有数万条。 经过云昭批阅之后,又下发给了张国柱,由国相府具体执行整改。 通过此次大规模的调研,云昭发现,大明确实已经基本上解决了吃饭问题,有毛病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问题,看来,官府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行政精细化。 战乱的时候,人们纷纷逃离平原富庶地区,去了深山老林里过活,现在,天下安定了,百姓们就该离开生活不便的深山老林,回到平原上居住。 随着大明人口不断地增加,平原上的土地逐渐不够用了,各地官府就开始有组织的将没有土地的百姓向人烟稀少的平原地带搬迁。 只不过,这一次大移民,官府不再是把百姓像撵羊一般撵到搬迁地,然后随便给点种子,农具什么的就不管了,而是有规划的设置移民点,在百姓搬迁到地方之后,住所,土地,道路,以及水源地,水利工程,必须就位。 必须保证这些地方将来能通火车。 必须保证百姓在冬日抵达搬迁地之后,开春就能开展生产,生活。 每一个居民点,云昭都要求按照城市的生活需要来设计,在他看来,这些居民点,迟早会演变成一座座城市。 现在多花费一些力气,对于推动城市化进程是非常有利的。 通过这样苛刻的筛选条件之后,云昭发现其实没多少合适的地方。 上天对与中华其实不是那公平的,平原,盆地其实并不多,而这些地方人口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后世之所以有那么多被世人称奇的浩大工程? 其实就是极度无奈之下的一个不得已的选择。 能在平地上修路,傻子才会去钻山? 开路? 建好几百米高的桥。 如果可能的话,云昭宁愿大明土地上不出现那些所谓的世纪奇迹。 看到地图上那些被标注出来的零散的比较平坦的土地大多都在西北? 东北,云昭长叹一声? 就把目光盯在好生活的南洋一带。 这里有大片? 大片的肥沃土地,这里有吃不完的野果子,这里的庄稼不用管理,亩产也比西北高出一倍? 这里一年下来只需要一条裤衩就能过四季。 这里只需要守着一条海峡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这里…… “是时候开发大东北了。” 云昭自言自语了一句。 秘书杨钊低声道:“陛下,东北苦寒,百姓恐怕不愿意去。” 云昭笑道:“在东北一人可以拥有三十亩以上的肥沃田地,你说他们愿不愿去呢?” 杨钊道:“南洋更加适合百姓生活。” 云昭摊开手道:“管理呢?” 杨钊似乎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抬起头道:“只要百姓过得好就成。” 云昭瞅瞅杨钊笑道:“你的意思说大明以后可以分裂成无数个国家?” 杨钊低下头道:“只是对陛下一人不好而已。”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瞅着杨钊道:“这个念头是怎么起来的?” 杨钊道:“以人为本。” “这么说? 你喜欢春秋战国,喜欢三国时代? 喜欢五代十国,喜欢南北朝? 还是说,你觉得大明根本就不用统一? 朕只需要管好关中? 蜀中就好? 不用理睬别的地方,就任凭那些人各自为战?” 杨钊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昭双手交叉,放在桌案上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钊组织了语言道:“自治即可,而且这是一个大趋势。” 云昭道:“昔日周天子分封诸国,施行的就是共主政策。” 杨钊道:“陛下,周天子八百年!” 云昭无声的笑了,指指杨钊道:“周天子昔日统御的百姓有我关中一地多吗?” 杨钊摇头道:“没有。” “你知道我云氏存在于世已经千年了吗?” “知晓。” “那么,你从云氏想到什么了没有?” 杨钊脸色灰白的道:“因为小。” 云昭挥挥手道:“去吧,你不适合从政,也不适合教学,只适合当一个事务性的官员,比如去鸿胪寺就是一个好的选择。” 杨钊缓缓低下头,双手抱拳施礼之后就退出了云昭的书房。 黎国城抱着一摞文书放在云昭桌案上,瞅瞅离开的杨钊对云昭道:“玉山大学堂出来的魁首。” 云昭看了黎国城一眼道:“你毫无怜悯之心。” 黎国城正色道:“陛下没有给我开革人员的权力,所以只能让他自己碰钉子,不过,这个杨钊还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他在考虑天下百姓福祉的时候,同时也考虑到了陛下的利益,比如那句周天子八百年。 他其实没有把话说清楚,他希望陛下能羁縻天下,可以掌控全天下的军队,可以掌控话语权,却不去干涉每一地的自治,他觉得大明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处处由中央统管,会造成一定的政治浪费,也会造成行政效率低下。 钱通从杭州出发奔行两个半月方才抵达伊犁,赵辉从燕京出发,四个月后方才抵达马六甲,这两人都是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在赶路。 由此可见我大明疆域之广。 能与我大明比拟的只有蒙元,昔日的蒙元何等的强大,也没有促成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这就是杨钊要说的话,只是没说完,被陛下的威势所阻。” 云昭笑眯眯的看着黎国城道:“你怎么看?” 黎国城干脆的道:“纯属放屁,大一统才是汉人能活到现在的基础,大一统才能将我大明逐步演变成一个可以自主信念,生命的文明,而不是一个国家,也就是因为我们数千年来不断地上演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才能一次又一次的纠正我们的错误,让大汉族长治长新。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没什么发展,总是新瓶装老酒,对天下财富靡费太大了。” 云昭笑着点点头道:“说的很好,如果你跟杨钊一个想法,我说不定会把你派去挖一辈子的茅厕!” “为何不把杨钊弄去挖茅厕,而是送去了鸿胪寺?难道说陛下认为的茅厕就是鸿胪寺?” “别埋汰朱存极了,人家已经在竭尽全力的在当好大鸿胪,之所以对你重罚,而对杨钊轻飘飘的放过,原因就在于,朕允许杨钊犯错,允许他胡思乱想,而你,不可以! 现在就去国相府那张国柱拟定好的闯关东计划,这一次朕坐镇燕京,要亲眼看着辽东的大开发。” “这件事交付谁去做呢?” “徐五想,徐麻子。” 黎国城偷偷打量一下皇帝的脸色,发现他好像并没有发怒,也就没必要帮着徐五想说好话,能被皇帝点名去做重要的工作,这是徐五想的荣耀,尽管一定会吃很多苦,不过呢,这对徐五想还是很有好处的。 皇帝来到了燕京,燕京立刻就恢复了昔日的皇城气象。 不说别的,仅仅是那些叫卖的小贩,这时候砸面对外地人的时候也总是多出那么一点自傲,毕竟天子脚下,皇城根这几个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皇帝来了,不但带来了很多人,还带来了好多,好多钱,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从郑县到燕京的铁路已经开始勘探路线了。 听说坐上火车之后,从洛阳到燕京只需要一日一夜就可抵达,从长安到燕京也不过需要两天时间而已,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 还听说,在修建铁路的时候,还要同时修建什么电报,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在燕京说的话就能传到长安。 燕京将是第二个拥有铁路的皇都。 对于铁路,电报,燕京人是陌生的,加上没有人给他们进行一定的科普,于是,云昭就变成了一个可以驱使巨龙帮他托运百万斤货物的神仙皇帝。 与驱使应龙驮载泥土治理洪水的大禹齐名。 变成了一个可以驱使千里眼,顺风耳帮他传递消息的神仙皇帝,与大战蚩尤的黄帝齐名。 总之,在吹捧皇帝这件事上,燕京人干的非常顺手。 官府也喜欢百姓这样认为,尽管明知道是假得,也不去辟谣,只是觉得这样很提气,方便官府日后宣传铁路,火车的时候增加认同感。 云昭确实已经开始谋划从长安直通燕京的铁路,开始以为花费会非常大,可是,被各地的官府认领修建费用之后,云昭发现,并不用张国柱手里的国帑就能修建成功。 现如今的地方官府,对于修建铁路的事情非常的热情,不仅仅是他们很热情,就连各地的财主们似乎也对修建铁路抱有极大地兴趣。 只是在修建铁路的事情上,在关中多少还容纳了一些私人资本,自从铁路离开关中之后,就绝对不允许私人资本进入铁路。 第八十三章本色 第八十三章本色 是大牲口,就要用在刀刃上。 这是云昭一贯的用人原则。 不论是向辽东移民,还是修建铁路,都需要一个很强壮的大牲口。 毫无疑问,徐五想就是。 向辽东移民,一个操纵不好,就会制造民怨,一个弄不好,好事就会变成祸国殃民的祸事。 徐五想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最早在汉中,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把百姓从山区搬迁到平原上。 修建长安到燕京的铁路,中间要涉及无数的人事,钱粮,更要与路过的所有官府打交道,能当这个建设总指挥的人选不多,而徐五想无疑是最适合的一个。 算算时间,徐五想现在应该刚刚回到长安,准备安心的当他清闲的长安知府呢。 是大牲口就不能给他休息的机会! 这一点云昭非常的清楚。 像徐五想这种人根本就不能给他空闲,这种装了满脑子阴谋诡计的人,很容易在空闲时分布置谋算一个大事件。 天知道是什么事件,总之,云昭讨厌任何形式的惊喜。 只有通过繁重的工作榨干他的每一分精力,他才能好好地为国家,为百姓谋福利。 徐五想在长安知府任上应该要待五年,在这五年中,长安到燕京的铁路也应该修建的差不多了,向辽东移民的工作也应该完成第一阶段了,到时候,再派一个年轻有力的官员接着干,二十年的时间下来,辽东的黑土地也就被开垦的差不多了。 徐五想积功至此,他也应该进入中枢了。 蓝田皇朝之所以没有设立福国相这个位置,在开始之初是为了精兵简政,提高工作效率,减少无端的消耗,到了现在,皇朝不再一味的追求效率,开始以稳妥为主,官府机构的设置上也就要发生变化,叠床架屋一般的组织机构必然会出现。 官府机构本质上就是一个相互监督? 相互提防? 相互合作,相互钳制的一个大组织。 更贴合一点的说法就是大家一起戴着镣铐前进。 当然? 有时候后退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估计徐五想在接到这个任命的时候一定会暴跳如雷。 云昭相信? 在他明确告知徐五想他会成为长安知府之后,这家伙可能连自己这五年任期中该做的事情都已经策划好了? 以这家伙的细致程度,恐怕连房事的次数都已经规划好了。 现在? 把这家伙丢在铁路上? 再把移民事项监管起来,很好,很出其不意,这就叫——领导的指挥艺术! 提前沟通这种事是不存在。 所有工程性事物最怕的就是提前谋划? 提前沟通? 只要这样做了,所有的利益集团最后都会有所收获,所有的事情都会筹划的清清楚楚,甚至包括,自己能从这个项目中拿到多大的利益。 徐五想不屑也不会去贪污什么钱粮? 他如今在乎的是利益分配,每一个大佬手下都有无数跟随他的人? 人人都需要利益来喂养,云昭突然袭击徐五想的目的? 就是不想让这种事情出现。 先前罢黜他顺天府知府职位不过是一个很有限度的警告,现在? 再来这一手? 就是告诉徐五想? 以大局为重。 云昭相信徐五想会理解的。 毕竟,此时的云昭不再是他的同窗,此时的徐五想也不是那个随便被每一个人嘲笑他长了一脸大麻子的徐五想。 说背叛就太过了,只能说,这就是人生! 云昭回到行宫的时候,钱多多正在看一份电报,电报来自于敦煌。 钱多多见丈夫回来了,就扬扬手里的电报道:“夏完淳达成了他的第二阶段的计划,开春之后就要执行第三阶段计划了。” 云昭没有看电报,而是找了一个锦榻躺了上去懒懒的道:“孙国信的电报中说的更加清楚。夏完淳停止了向外扩张的步伐,准备先巩固目前的局面。” 钱多多道:“怎么巩固?” 云昭道:“无非就是志同道合者结之与恩,背道而驰者付诸以恶,以此称量西域境内的各族百姓,存良善,逐恶鬼。” “谁是良善,谁是恶鬼,谁来裁定,谁来辨别?” 云昭伸出一根手指在钱多多高耸的胸膛上捅了一下。 钱多多对丈夫这种程度的轻薄,早就不在意了,反手抓住丈夫的手按在胸膛上道:“人都是你的,没必要遮遮掩掩。” 云昭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就是告诉你,我才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 冬天的时候衣服穿得很厚,所以云昭就把手拿开,放在鼻端轻嗅一下又道:“以后不要用龙涎香,这东西本就是鲸鱼屎,用了以后会害的我香臭不分的。” 钱多多低头嗅嗅自己的衣领皱眉道:“看来这个宝瓶阁的掌柜的应该被破产,送礼都送错。” “你又收人礼物了?” 钱多多摊摊手道:“陛下没可能收大明任何人的礼物,我如果再不收点,这世上就没人敢亲近皇家了。” 云昭皱眉道:“我们需要别人亲近皇家吗?” 钱多多笑道:“真的不需要吗?” 云昭叹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出声斥责钱多多,他知道,钱多多并不是贪人家那点东西,而是要为云显准备一点人脉。 不过还好,不论是剑南春酒,还是玲珑阁的玉器,亦或是这个宝瓶阁都是商人,算不得出格。 儿子成不了皇帝,那么,就一定要有钱,且一定要有很多很多钱才成。 这也说明,钱多多根本就没有怂恿儿子争权的想法,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论是张国柱,韩陵山,乃至百官们对钱多多的行为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很多人甚至在暗中怂恿。 只要帝国莫要出现同室操戈的场面,至于钱,真的算不得什么。 大明如今四海升平的厉害。 自从皇帝到了燕京,燕京慎刑司衙门的监牢都空了。 不是那些喜欢犯法的狂徒在一夜中消失了,而是徐五想在离开燕京的时候,严打了一次,这一次严打的范围之广,用刑之重堪称蓝田皇朝用典之最。 莫说杀人放火,就连在街头丢一个纸片也会受到重罚,凡是被慎刑司弄进监牢的人,统统在三日之内就被发配去了河西。 想要回来,五年以后再说。 就因为如此用刑法,这才让一向烦躁的燕京变得平和无比,就连街头吵架都是无声的,只看见两个愤怒的人嘴巴一张一张的,只能通过口型来辨别这个家伙到底骂了自己什么话。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便是燕京的地痞流氓,城狐社鼠全部被驱赶出了京城,让整座京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君子之城。 好方便钱多多一个人上下其手。 就连燕京最清廉的官员阎应元,对这事也装作没看见。 这就是权力! 洗过澡的冯英看起来有些楚楚动人,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的,云昭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手才伸出去,就被冯英一巴掌给打掉了。 “先说好啊,不许说多多的不是。” 云昭瞅着冯英道:“什么时候我们夫妻想要亲热一下还需要增加条件,你以为我在外边找不到可以亲热的人?” 冯英双手按在床头俯视着丈夫,衣襟半开,峰峦叠嶂的美景近在咫尺,吐气如兰的道:“夫君为我们两个守身如玉十七年,舍得一朝放弃?” 云昭觉得没有反抗的必要,放软了身体,色眯眯的瞅着眼前的美景道:“怎么,为了你的儿子,就可以没有坚持?美人计都拿出来用了?” 冯英羞恼的合上衣襟道:“成年人的世界里那来那么多的对错?难道不是因为取舍之道才做出选择吗?我觉得多多做的衣襟足够好了。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当圣人的材料,一个妇人,为儿子争取一些东西没有错,莫说钱财,哪怕是争夺一下皇位我都能想通。 以后可不敢再因为这点小事就说多多,都不容易呢。” 云昭闻言霍然起身,抱着自己的枕头就向外边走,冯英不解的道:“你去哪里?” 云昭怒道:“你现在看起来面目可憎,我去找钱多多。” 卧室里本就不是讨论朝政的地方,尤其是还在丈夫兴致高昂的时候批评他,那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张国柱在将要睡觉之前看到了刚刚从行宫送到国相府的文书。 打开看了一眼,就对小吏道:“去把徐知府请过来,他有新去处了。” 不大功夫,身着便衣的徐五想就从外边走了进来,冷漠得瞅着张国柱道:“陛下这就改变主意了?比我预料的时间还短一些。” 张国柱把文书用印之后递给徐五想道:“你猜对了,陛下果然没有选择移民南洋,而是选择开发辽东,此次移民两百万,从河北,山东,顺天府,移民。” 徐五想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后,立刻道:“怎么还有督造铁路事宜?” 张国柱冷哼一声道:“一人开两府,满大明也只有你徐五想会被陛下宠幸到这个地步。” 徐五想点点头道:“是这样的,不过,除我之外,陛下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我明日就离开燕京,先去山东走一遭,那里的人想来对辽东更感兴趣一些。” 张国柱连忙道:“也考虑一下顺天府。” 徐五想摇头道:“他们如果想去辽东,早走了,当初我调拨给了李定国五万民夫,你可知道,去了五万人,回来了五万三千余人。 那些人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这个皇城根。” 第八十四章终于正常了? 第八十四章终于正常了? “除非允许携带奴隶。” 徐五想犹豫良久之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想要快速的开发辽东,除非使用奴隶。” 徐五想声音逐渐变大。 “想要我接手辽东开发,必须要允许我使用奴隶!” 徐五想最后斩钉截铁的对张国柱道。 “就我大明现在的局面,不使用奴隶休想快速的将辽东开发出来!” 徐五想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开发辽东的最好办法,并决定不再改主意了。 “陛下没有派监察部监察你的行程,还当你在长安呢,这时候你如果去找陛下理论这件事,信不信,你从此以后蹲茅厕都会有人监视?” 张国柱对徐五想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不觉得皇帝会为了开发辽东开引进奴隶这个口子。 徐五想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国相府,并且于当天晚上就带着护卫骑马走了,他准备先跑到洛阳之后,再给皇帝上本,阐述自己的论点。 以前,蓝田皇朝不是没有大规模使用奴隶,其中,在南洋,在西域,就有巨大的奴隶群体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奴隶,南洋的开发速度不会这么快,西域的战斗也不会这么顺利。 既然奴隶是一个好东西,那就该拿来用一下,而不是因为顾及脸面,就放着好东西不用。 顺从,在张国柱,韩陵山,徐五想这些人身上是不存在的。 只要他们认为对的东西,就一定会争取到底。 只不过,他们很讲方法,就像徐五想这一次做的一样,日夜不停的骑着马跑到了洛阳,然后在第一时间就把《辽东启用奴隶疏》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云昭的案头。 他白白跑路的行为没有白费。 让云昭后续的手段用不出来了,本来云昭准备用徐五想迁延燕京的事情来再揉捏他一把,没想到人家也是聪明人,第一时间就跑了。 现在再用这个借口就不好使了,毕竟,人家如今在洛阳? 不在燕京? 算不上私自停留。 看完徐五想的奏疏,云昭明白? 徐五想不仅仅要在辽东使用奴隶? 就连修造铁路的事情上,也准备动用奴隶? 这是云彰修建宝成铁路使用奴隶,留下来的后遗症。 打铁就要自身硬? 云彰能做的事情? 他徐五想难道就做不得? 他不仅仅要做,还要把使用奴隶的事情扩大化,扩大到方方面面。 这自然是不成的,云昭不答应。 黎国城拿着云昭刚刚批阅的奏疏? 有些拿不准? 就确认了一遍。 “陛下,您真的同意了徐五想使用奴隶的建议?” 云昭点点头道:“只准许用在辽东以及修建铁路事宜上。” 黎国城道:“如果开了口子,以后再想要堵住,恐怕没机会了。” 云昭指着黎国城手里的文书道:“你看看这篇奏疏,我有拒绝的余地吗?既然主意是他徐五想提出来的? 你就要记得将这一篇奏疏送到太史令那边,还要刊登在报纸上? 让所有人参与讨论一下。 也让徐五想知晓,明知我不愿意在国内使用奴隶? 还要逼迫我这样做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黎国城道:“徐五想将会开我大明正大光明使用奴隶的先河。”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这个锅? 朕不背? 同时可以告知金虎? 可以把朝鲜人送给或者卖给徐五想了,也告知施琅,同样做,一并告知各地市舶司,准许强壮的奴隶进入国内,不过,只能参与铁路建设,以及辽东开发。” 黎国城答应一声,就匆匆的去办事了。 《蓝田日报》发出之后,大明各地一片哗然,尤其以玉山大学堂讨论的最为激烈,而玉山书院因为没有立场,也有很多学子以自己的名义刊发文章,指责徐五想。 五天后已经走到山东的徐五想也看到了刊登这则消息的报纸,面无表情的将报纸揉成一团丢掉之后对随行副官道:“一个个明明都是利益均沾者,这时候却虚头巴脑的,真是不知羞耻。 张明,你即刻启程直奔杭州市舶司,告诉他们我要他们手中所有没有进入国门的强壮奴隶,一定要告诉他们,只要男子,不要女人。” 副官张明不解的道:“先生,您的名声……” 徐五想笑了一下道:“要什么名声呢,赶紧去办事,我担心事情办得晚了,人家会涨价。” 张明匆匆的拿了派遣单子,就一路南下,同样是日夜不停地赶路。 等徐五想骑马再一次走进燕京的时候,瞅着高大的城门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我们终究还是变成了真正的君臣模样。” 徐五想没有去见张国柱,而是亲自来到云昭这里领到了旨意,以极为平和的心态接受了这两项艰巨的任务,没有跟云昭说别的话,只是恭敬的离开了行宫。 同样的,云昭也没有跟徐五想解释什么,平静的接受了奴隶进入大明内部的结果…… 杭州的张德邦却非常的快活! 拿到报纸之后他一刻都没有停止,就匆匆的跑去了自己在运河边上的小宅子,想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朝鲜来的郑氏。 “娘子,娘子,我终于可以帮你把船民户籍改成正当户籍了。” 才推开门,张德邦就兴冲冲的大叫。 正在做婴儿衣衫的郑氏缓缓站起来瞅着欢喜的张德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施礼道:“有劳夫君了。” 张德邦把报纸递给郑氏,然后搀扶着已经怀孕的郑氏坐下来,用手指指点着《蓝田日报》的头版头条道:“陛下已经准允外国人进入大明腹地,你以后就不要总是闷在宅子里,可以正大光明的出门了。” 郑氏认真诵读了一遍那条消息,瞅着张德邦道:“这是真的?” 张德邦笑道:“自然是真的,你以后就是我大明人了,可以活的宽松些。” 郑氏摇摇头道:“报纸上说,只允许男丁进来。” 张德邦嘿嘿笑道:“以前不准许所有人进来,你不是也进来了吗?现在,虽说只允许男丁进来,地方上因为缺少人手,那么多的女子白白的被市舶司阻隔在码头上,也不是个事情,而杭州的各大刺绣,纺织,成衣作坊需要大量的女子,不用我们着急,那些作坊主,以及官办的作坊掌柜们,就会帮你冲开这道禁令。 徐五想徐公既然敢开先河,杭州知府就敢放洪水,这些官老爷,我了解的很。” 郑氏沉默片刻,忽然咬咬牙跪在张德邦脚下道:“妾身有一件事情想要求夫君!” 张德邦笑嘻嘻的将郑氏搀扶起来道:“小心,小心,别伤了腹中的孩子,你说,有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就一定会满足你。” 郑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绘制着一个人像,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图画绘制的非常传神。 张德邦接过这张纸,瞅了瞅图画上的男子道:“这是谁?” 郑氏哭泣道:“这是妾身的兄长,我们在朝鲜的时候失散了,不过,根据妾身思量,他应该就被杭州市舶司阻挡在码头上,求夫君把我兄长救出来,妾身愿意结草衔环,生生世世的报答夫君的大恩。” 张德邦听郑氏说这个男人是他哥哥,原本阴沉下来的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容,满口答应道:“好,好,你要是早说,我说不定早就把人给弄出来了。 我有一个表哥就在杭州市舶司当差,等我把小鹦哥的小木船给她就去。” 说完话,张德邦就大声的呼唤鹦哥。 一个穿着绿色袄子的小闺女就匆匆的跑出来,猛地一跳就跳进了张德邦的怀里,被张德邦紧紧地抱住,两人额头顶额头的亲昵一阵,张德邦才在小鹦哥的哀求声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船。 看着闺女跟张德邦笑闹的模样,郑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咬着牙看张德邦跟小闺女鹦哥在水缸里操弄那艘小木船。 “叫声爹爹听听,明天还有小木人,可以放在小船上。” “爹爹。”鹦哥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爹爹,却好像又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赶紧回头看向母亲。 母亲的眼神阴冷而残毒,鹦哥忍不住环住了张德邦的脖子,不敢再看。 郑氏笑着将鹦哥从张德邦的怀里摘下来,对张德邦道:“夫君,还是早去早回,妾身给夫君准备两样新学的杭州菜,等夫君回来品尝。” 张德邦笑呵呵的答应了,还探出手在小鹦哥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最后把小木船从水缸里捞出来狠狠地甩掉了上面的水珠,嘱咐小鹦哥小木船要阴干,不敢放在阳光下暴晒,这才匆匆的去了杭州市舶司。 郑氏目送张德邦走过街角,就关上门,一手捂住小鹦哥的嘴巴,另一手狠狠的拧着小鹦哥的屁.股,低声道:“你的父亲是一个高贵得人,不是这个不学无术的人,你怎么敢把爹爹这么高贵的称呼,给了这个男人?” 小鹦哥想要大声哭喊,却哭不出声,两条小腿在空中胡乱踢腾,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滚出一串串泪珠。 第八十五章过日子去吧 第八十五章过日子去吧 这些事迟钝的张德邦是不知道的。 他很喜欢小鹦哥,毕竟,是他一字一句的教会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说大明话。 就因为他说一句,这孩子学一句,这才给这个孩子起了一个鹦哥的名字。 路过挽香楼的时候,不论那些刚刚起床的歌妓们如何召唤,张德邦连抬头看一下的兴致都没有,如今将要是两个孩子的爹爹了,不能再有坏名声传出来。 将来闺女要嫁人,儿子要娶媳妇,如果老子经常进青楼,那有什么好人家愿意跟他张德邦结亲? 想到这里,张德邦就加快了脚步,并决定以后绝对不从挽香楼经过了。 这里面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好的。 现在的大明又不是以前的大明,以前没饭吃,又被爹娘给卖了当妓子,那是没办法。 现在,还留在青楼里面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好吃懒做的,但凡勤快一点,进纺织作坊,刺绣作坊,成衣作坊,哪怕是去酒馆给人端茶倒水,也能吃的饱饱的,还有余钱租个小房子过日子。 至于老鸨子不肯的话更是天大的笑话,但凡有一个是被人逼着当了妓子的,青楼的掌柜,老鸨子,茶壶这些人不是发配西域,就是发配马六甲,不管发配到那里,这辈子都别想回杭州了。 要知道,这些妓子进青楼,需要在官府那里备案,并且申明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并且愿意接受重税,这才能进青楼开始干活,准确的说,这些妓子才是青楼里的能做主的人,老鸨子反倒是看她们脸色吃饭的人。 稻草人上满满的插着拨浪鼓,被货郎挑着到处乱走,张德邦觉得其中一个红红的拨浪鼓声音好听,就摘了下来,丢给货郎几个钱? 然后? 继续向市舶司走。 市舶司就在钱塘江边上,官府从钱塘江入海口位置截出来五里长的一段码头? 专门供那些逃难到大明的人居住生活。 当然? 有钱的人在这里还是能过得很好的,毕竟背靠着杭州城? 什么东西找不到?没钱的就凄惨了,官府会提供不多的一些最粗粝的食物给这些人? 以红薯? 玉米最多。 因此,杭州市舶司管辖的这一片地方,被杭州人称之为臭地。 这个名字起的真的很形象,那里确实很臭。 张德邦的表兄孙德就在这里当差? 还是专门管理这些浪人的小队长。 市舶司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 张德邦也不成。 托人去找了孙德之后,张邦德就坐在一个茶摊子上喝茶,等表兄出来。 茶水才喝了一口就吐了,不是茶水不好喝,而是对面坐着一个倭国人恶心到他了? 为什么会确定是倭国人呢,只要看他光秃秃的头顶就知道了。 张德邦立刻就对门口的守卫喊道:“唉唉? 你们看啊,这里有一个倭人跑出来了。” 守卫冷冷的看了张德邦一眼? 继续把身子站的笔直,对这家伙的呼喊充耳不闻。 倒是茶摊子老板在一边擦着茶碗道:“这个倭人是留学生? 不是从臭地跑出来的奴隶。” 那个倭人生气的站起来冲着老板吼道:“那里面的人也不是奴隶? 他们都是流落在大明的外国人。” 茶老板也不生气? 嘿嘿一笑,重新给张德邦换了一碗茶。 张德邦瞅着那个倭国留学生青嘘嘘的头顶纳闷的对茶老板道:“是不是蛮族都会把脑袋弄成这个样子?建奴是这样的,倭寇也这样。” “我是留学生!” 鸠山门一郎愤怒极了。 这家伙是倭国人中难得一见的彪形大汉,愤怒的样子更是气势骇人,张德邦吞咽了一口口水,就转过头跟茶老板聊起了别的事情。 “你想从里面弄一个奴隶出来帮你家干活?” 茶老板听了张德邦的话,不屑的撇撇嘴道。 “这不是便宜吗?” “便宜也不能这么做,弄一个奴隶进家门你是怎么想的,你没老婆闺女妹子?昨日里市舶司的孙头才把一个搞人家老婆的家伙丢海里去了。 告诉你,这些家伙在臭地里关的时间长了,就跟野兽一样,连臭地里的那些没人要的女人都胡搞,见了你家里的那些干干净净的家眷那还了得?” 张德邦愣住了,从怀里掏出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又想了一下郑氏的容貌,皱眉道:“这也不怎么像兄妹啊。” 这个念头才起来,又想起郑氏的温柔,就轻轻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觉得不该这么想。 孙德提着一根牛皮鞭子从市舶司里走出来,接过茶老板端来的茶水就对张德邦道:“有事就说,里面忙着呢。” 张德邦连忙见孙德拉到一边,仔仔细细的把事情跟孙德表兄说了一遍。 孙德取过那张画像看了一眼,就对张德邦道:“好,你等着,我进去看看,有的话就给你带出来,你去交钱,找不到,大概是被我丢海里去了。” 说完就重新回市舶司了。 “表哥,你用心点,人命关天呢。” 孙德对张德邦的呼喊充耳不闻,进了市舶司,又经过几道栅栏进了臭地,把画像丢给自己的部下道:“尽快把这个人找出来,是朝鲜人。” 其中一个部下笑道:“这人我知道,住在阁楼上,钱很多,不过也没多少了,正准备把他发卖给一些岛主,他们手头缺人缺的厉害。” 孙德皱眉道:“是个什么人,怎么还会有钱?” “听说是朝鲜的大人物,国破之后就逃出来了,想要进我大明,结果陛下颁发了旨意,不准这些人进入大明内地,这些人又无处可去,就只好留在臭地,等朝廷松口呢。 很有意思的一个人,总说自己是皇子,要见咱们陛下呢。” “带我去见见这个人。” 部下答应一声就领着孙德一路向里走。 臭地不都是臭的,至少在靠近山丘这一边,基本上是不臭的,一个身高八尺的伟岸男子正赤着脚在江边行走,披头撒发的样子看似狼狈,看清楚他的脸之后,即便是孙德也不得称赞一声——器宇轩昂。 虽然在这里孙德才是高位人士,可是,当这个人即便是仰望站在高处的孙德的时候,依旧表现的高贵且从容。 “你认识一个叫做朴载喜的女人吗?” 李罡真皱眉想了想,最后摇头道:“记不起来了。” 孙德道:“她说你是她的哥哥,是这样的吗?” 李罡真勃然发怒,瞅着孙德道:“我是皇子,如果她是我的妹妹,那里有姓朴的道理?一定是有歹人冒充,这位官员,请你代我禀报杭州知府,就说有人冒充李氏皇族,今天有人胆敢冒充李氏皇族而官府不理睬,那么,明日就有人敢冒充云氏皇族。 我李罡真虽然落魄了,可是我依旧是皇族,我身体里流淌着皇族的血,这一点不容玷污,也不会因为朝鲜破败就有所改变。” 孙德瞅着李罡真道:“这个女人八成是你的老婆,你们好像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李罡真冷笑一声道:“我的女人太多了,给我生过儿子的就有十六个,谁能记得住生女儿的女人,我以朝鲜四皇子的身份命令你,火速将我的身份上报,我要进京觐见大明皇帝陛下,请求大明帮助朝鲜复国。” 孙德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部下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呢,还挤眉弄眼的。 “那一柄叉子,送他一程。” 孙德给部下交代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李罡真在身后大叫道:“我是朝鲜皇子,你这个小吏一定要把我的话传给杭州知府知晓。 否则,一旦我觐见了大明皇帝陛下,一定将你剥皮抽筋。” 孙德微微叹息一声,这样的人他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了,离开了谋臣,离开了管家,部下,奴仆,就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聪明一点的人,在落难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混在普通人群中,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知道,不论是建州人祸害朝鲜,还是倭国人祸害朝鲜,最后拿到朝鲜土地的却是大明。 指望大明把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孙德不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大明军队都已经驻扎到了朝鲜,而朝鲜也基本上没有多少人了。 部下拿来的叉子足足有两丈长,是竹子制作的,中间有一个宽大的半环,这东西就是市舶司管理臭地的人把人往水里推得工具。 钱塘江的入海口处水流很是湍急。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饶命啊,饶命啊,我有钱,我有钱……” 孙德眼看着李罡真被两个部下用叉子顶着推进了钱塘江深处,眼看着这个皇子在水流中挣扎,最后沉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等了一阵子,没看见这个人浮起来,就来到李罡真居住的阁楼里,找到了一些随身物品,就打了一个包,跨在胳膊上离开了臭地。 “表哥,找到人了吗?” 张德邦见孙德出来了,就急忙迎上来。 孙德怜悯的瞅了一眼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表弟,叹口气道:“人刚刚被送走,我晚了一步,只找到了一个包袱,你拿给他妹妹吧。” “啊?送哪里去了?” “听说他不愿意继续留在臭地,去了马六甲采硫磺去了。” “啊?采硫磺?那还能活吗?表哥,我听说,干这个活的人活不到四十岁。” 孙德笑着摇摇头,把包袱丢给张邦德道:“可是,我听说愿意干这个活的人,只要干满十年,就能在马六甲落户,成大明海外人口。” 张邦德叹口气道:“总要有这个命才成啊。” 孙德笑道:“好好回家过日子去吧,别胡思乱想,也告诉你那个小妾,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第八十六章多好的肚皮啊 第八十六章多好的肚皮啊 大舅哥死定了。 这是张邦德的第一感觉。 抱着窥探隐私的想法悄悄打开了包袱。 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一条玉带看样子还能值几个钱。其余的不过是一些笔墨纸砚,以及几本书,打开书看一下,发现不过是《论语》一类的汉文书籍,最有意思的是里面还有一本棋谱。 张邦德背着包袱回到了运河边上的小房子,把包袱递给了郑氏,见小鹦哥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就不满的对郑氏道:“孩子还小,你总是打骂她做什么。” 郑氏的脸色极为难看,只看到了包袱没见到人,她的心一瞬间就变得冰冷。 匆匆打开包袱看到了那条熟悉的玉带,泪珠儿就滚滚落下。 张邦德抱着小鹦哥一边用拨浪鼓哄孩子,一边对郑氏道:“也不知道你弟弟是怎么想的,原本好好地待在杭州这边,我就能把他以雇佣的名义带出来,结果呢,他偏偏跑去了马六甲找死。 虽说采硫磺十年就能归化如大明海外籍,可是,采硫磺这种活计是人干的活吗?听说在南洋采硫磺的人一般都是大军抓来的奴隶,战俘,就因为死的快,跟不上硫磺采集进度,官家才会开出这么一个条件来,他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年以后。” 郑氏抱着玉带默默地坐在那里,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死气。 她相信张邦德说的是实话,因为在她眼中,张邦德就是一个能一眼看透心肝的人。 大院君死了。 同样的郑氏也非常清楚,大院君李罡真已经死了,并且是死于意外。 她收起玉带,对张邦德道:“夫君与鹦哥儿耍耍,妾身有些疲乏。” 张邦德殷勤的将郑氏送回了卧房,就带着鹦哥儿继续在水缸里放木船。 鹦哥儿很聪明,可以说非常的聪明,很多事情一教就会,尤其是在念书一道上,让张邦德突然之间有了别的想法。 这样的好孩子就该送去书院读书! 只是到了书院之后,就要离开母亲,离开这个家,张邦德多少有些舍不得。 现如今的杭州,不论是玉山书院分院? 还是玉山大学堂的分院都在疯狂的搜刮有天赋的孩子? 且不分男女,只要是在小小年纪就已经表现出极高读书天赋的孩子? 不论大小? 都在他们搜刮之列。 孩子一旦被选进了书院,以后的衣食住行就不用家里人管? 除过寒暑两季能回家看看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必须留在书院? 接受先生的教导。 父女二人玩累了? 郑氏依旧没有从卧房里出来,张邦德觉得很有必要带孩子去玉山书院分院,或者玉山大学堂的分院走一遭。 万一孩子有这个天赋呢? 拿定了主意之后,张邦德就让两个朝鲜仆妇告诉郑氏? 他准备带着孩子去见见先生。 张邦德将小闺女抗在脖子上? 带着她嘻嘻哈哈的离开了家。 很快,张邦德就发现,只要离开那个小院子,这个孩子立刻就变得欢快了好多,于是? 他决定晚一点再回去,反正? 杭州的晚上有的是热闹的去处,而他又不是没有钱! 郑氏听着张邦德带着孩子出了小院子? 就立刻坐了起来,关上卧房的门? 就挑开了玉带上的缝线? 很快一张绢帛就出现在眼前。 郑氏抖开绢帛? 绢帛上苍劲有力的文字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是一封传位诏书。 抱着这封诏书,郑氏泪如雨下。 当初,就是她将这封诏书缝进这条普通玉带的。 如果李罡真还活着,他一定不会丢弃这条玉带的。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李罡真已经死掉了。 而且是死的不明不白。 臭地是个什么地方,郑氏知道的非常清楚,在那里,只有无休止的折磨,无休止的杀戮,与无休止的死亡。 大明市舶司对这里就谈不到管理,法度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如果不是在那里实在是活不下去,她也不会跟着人贩子走了。 张邦德说李罡真去了马六甲采硫磺,一定是该死的市舶司的人员告诉他的,以李罡真的性情,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哪里能底下身段去马六甲当奴隶。 之所以会这么说,一定是害怕张邦德追究,不得不骗他一次,反正死无对证。 仔细的看了一边传位诏书,郑氏就重新将诏书缝进玉带,装在一个木头盒子里仔细放好,这才静静地躺在床上,瞅着外边的半轮残月,脑海中一片空白。 李罡真死了,对郑氏来说,朝鲜王室也就死了。 张邦德欣喜若狂! 他的闺女张鹦被玉山书院分院的院长卢象观看中了! 这位先生便是大明朝大名赫赫的白衣卢象升之弟,传说卢象升并未被崇祯皇帝冤杀,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最高司法的象征獬豸。 而卢象观先生也并非泛泛之辈,乃是玉山书院内著名的先生,更是大明朝数得上号的大儒,能被这样地位的先生看中,张邦德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张邦德不清楚卢象观先生是如何看出这个小鹦儿是可造之材的,他只知道高兴,一旦这个孩子进了玉山书院,以后,在偌大的家族里边,谁还敢小看自己。 就是表兄孙德,也不能像看二流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了。 鸿运楼! 张邦德在看到这三个字之后就毫不犹豫的驮着闺女走进了这家杭州城最贵的酒楼! 小二才要出声招呼,就见张邦德用一根粗大的指头指着他道:“什么都别说,爷今天高兴,爷的闺女给爷长了大脸面,有什么好东西你就给爷招呼。” 小二谄媚的笑容立刻就变得真诚起来,背过身道:“爷,要不然让小的驮小姐上楼,也多少沾点喜气。” 张邦德虚踢了小二一脚道:“滚开,爷的闺女可是玉山书院分院卢先生看中的门下弟子,你这样的腌臜货也配驮?” 小二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张邦德脖子上的小闺女,立刻就朝柜台后边的掌柜大喊:“掌柜的,掌柜的,这位爷带着要进玉山书院的大小姐来了。” 掌柜的瞅了张邦德一眼,这家伙他认识,就是一个吃瓦片过活的无赖货,怎么就有本事把闺女送进玉山书院? 这可不能怠慢,鸿运楼在杭州吃的是一辈子乃至几辈子的饭,可不能因为看不起张邦德就小看了人家脖子上的闺女。 于是,张邦德第一次上到了鸿运楼的二楼,第一次坐在了靠窗的最好位置上,第一次吃到了鸿运楼的那道名菜——金榜题名! 虽然是冬日,各种蔬果摆了一桌子,张邦德将小闺女放在桌子上,任由这个孩子坐在桌子上祸害这些精美的菜肴以及瓜果。 酒不敢喝多,张邦德一直控制着酒量,看着小闺女吃一口西瓜,再啃一口香蕉,抓一把牛肉片吃嘴里,又抱起那个巨大的万三猪肘。 衣服自然是早就看不成了,小脸也看不成了,这孩子从来没有这样放肆过,往张邦德嘴里塞了一颗龙眼,就让张邦德心都要化了。 想起自己两百个银元就换来了这么一个宝贝,张邦德就恨不得在这里纵声长笑。 以后,这闺女就是自己亲生的,万万不能交给那个朝鲜女人教导,她们哪能教导出好孩子来。 想起郑氏,张邦德的嘴巴就咧的更大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啊……不,以后还要生,这朝鲜婆娘别的不成,生孩子这一条,比家里的那个臭婆娘强上一万倍。 这么好的肚皮,生一两个怎么成? 以后,谁要是再敢说这孩子是朝鲜人,老子拼命也要弄死他! 二十个银元一顿饭,张邦德毫不在意! 回到运河边上的小宅子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小闺女早就睡着了,被张邦德用外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回来。 把孩子交给仆妇带去洗澡,他这才来到卧房,对披衣起来的郑氏道:“为了这孩子的将来,我准备把孩子放在我婆娘的名下!” 郑氏脸色惨白,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发现张邦德的口气完全没有跟她商量一下的意思。 “这孩子将来前途远大,不能因为是朝鲜人就白白的给毁掉了,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大明人,纯正的大明人,是我张邦德的亲生闺女。” “夫君……” 张邦德不等郑氏把话说完,就斩钉截铁的道:“孩子被玉山书院的卢先生看中了,准备收在门下,明日起,我就给这个孩子上户籍,就说以前嫌弃她是闺女就一直养在乡下,现在长大了,就接回来了。” “她年纪还小!夫君。” 张邦德笑道:“玉山书院教授学子一般是从小教授的,以后啊,这孩子就要长期住在玉山书院,接受先生们的教导。 一旦学有所成,我张氏就算是在我手里光耀门楣了。 你给我记住,以后不许说小鹦儿是你的孩子,还要告诉那两个仆妇,谁要是敢坏了我闺女的前程,老子杀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郑氏眼中满是泪水,低着头饮泣,她没有办法否决这个男人的意见。 张邦德脱掉衣衫躺在郑氏得身边,温柔的抚摸着她隆起的肚皮,用世上最肉麻的声音贴着郑氏的耳朵道:“多好的肚皮啊——” 第八十七章轻重缓急 第八十七章轻重缓急 钱多多躺在锦榻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装怀孕。 据云昭所知,她肚子里除过刚刚不小心吞下去的龙眼核,屁都没有。 即便是哼哼唧唧的,云昭也假装没看见,没听见,自从开放了奴隶市场之后,各地上来的奏本就堆积如山。 说什么的都有。 有建议给徐五想升官的。 有建议把徐五想五马分尸的。 也有站在一定的高度上用理性的话来衡量这个事情的正确与否的。 当然,最多的是谈论这件事的利弊,却没有指名道姓要把徐五想五马分尸的奏折。 对于这件事,张国柱完全不想参与,只要是他收到的奏折,就全部给了云昭,连筛选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就是张国柱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在他看来,要不要引进奴隶,首先要看大明百姓能不能养成上位者的心态,一旦有了这个心态,那么,就应该引进奴隶,毕竟,奴隶的出现,可以解决大明王朝内部的很多矛盾。 皇帝坚持要给工匠们高报酬,皇帝坚持要让雇佣大明人的工坊主们必须在赚钱之余,负责老公们的生老病死。 这虽然有矫枉过正之嫌,可是,这就是皇帝一片爱民之举,谁都不能反对,一旦反对了,就完全跟百姓们站在了对立面。 可是,这样做终究是有问题的,非常不利于大明的工商业发展,商贾以及工坊主们的负担太重,很大的一块利益被工匠们拿走了,那么,造成的后果便是工坊主,商贾们对重新建设工坊,以及商铺的动力不足。 奴隶进来了,立刻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至少能平衡这个问题,一方面大明子民领着高报酬,可以过得不错,另一方面,商人以及工坊主们可以从雇佣的奴隶身上得到一定的补偿。 因此,国相府在皇帝出台了引进奴隶的国策之后,立刻就刊发了关于雇佣奴隶的比例问题,一个工坊? 一个经济体? 雇佣的奴隶数量不得超过雇佣的大明人数量。 一旦有人违反这个国策,迎接他的将是前所未有的重罚? 甚至有让商人? 或者工坊主破产的威力。 对于国相府的补充意见,云昭同样采纳了? 于是,奴隶进入大明内部? 已经成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实。 云昭之所以同意奴隶进入大明内部最大的依仗就是他麾下数不清的那些小吏。 这些人才是大明王朝的统治基础。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云昭在小吏的培养上历来是不遗余力的。 基本上,每一个大明官员都是从小吏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小吏人群就是大明官员们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里长? 大里长? 知县,知州,知府,中枢,这几个官职阶级就是大明官员体系中最珍贵的几个经历? 只有沿着这几个台阶爬上来的人,才会被朝廷乃至天下人看重。 处理完奏折之后? 云昭就来到钱多多的身边坐下,手不知不觉得就放在了钱多多滑腻腻的肚皮上?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天知道她在肚皮上涂抹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赵国秀说我身体没问题? 勉强有一点宫寒? 涂抹了这些药物之后很快就能把身体调整过来。” “万一是我的毛病呢?” 云昭不免有些担心。 钱多多哼了一声道:“我夫君有没有毛病我这个当妻子的还不知道吗?就您昨晚的表现来看? 有毛病的一定是我跟冯英。 听钱多多这么一说,云昭也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问题,不过,八年来的辛勤耕耘,却没有任何收获还是很让人糟心的。 人家赵国秀都怀孕了! 虽说孩子的来路诡异,却没有人敢问,谁问了,赵国秀就会跟谁急。 她偏偏一次次的挺着大肚皮站在云昭面前,指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说,这是她的孩子! 不明白赵国秀为什么要强调这句废话,她生的孩子不是她的难道是皇帝的? 现在,云昭很害怕接到女官员的折子,更加害怕某一个女官员突然间告诉他,她怀孕了,这种无性繁殖的方式让云昭在面对很多道德之士的时候羞愧的汗颜无地。 有钱人就该多生孩子! 这句话可不是云昭说的,而是玉山书院跟玉山大学堂两个高级学问场所发出的统一的话语。 很自私,甚至有些无耻,可是,两所书院里的先生们同样拿出来了铁一般的事实来证明了他们总结出来的道理的正确性。 就连云昭都没办法反驳。 因为——一个地方越是富裕,这个地方出人才的可能性就越高。 他们甚至拿出来了各个地方学子的成绩对比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通过对比之后,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富裕地方的学子的成绩更好,能力更加的出众。 所以,富裕地方就很愿意把资金向书院等文化产业上投入,而艰苦地方还在努力的照顾百姓们的肚皮,至于脑子,暂时顾不上。 云昭知道,不出十年,各地学校之间就会出现肉眼可见的差距,再来几年,大明王朝就会出现为了儿女学业专门迁徙的的人群。 这一点现在是这样,几百年以后还会是这样,且愈演愈烈。 眼看就要开春了,大明忽然间变得平静下来了。 云昭的桌案上不再有那些骇人听闻,或者耸人听闻的酷毒传说,也没有什么人动不动就斩杀数万人的惨剧,每个人都在忙着赚钱,好像都没有什么空闲去呼风唤雨了。 燕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最讨厌的是到了春天这里就开始刮风了,风中还携带着砂砾,吹得高大的树木呜呜的鬼叫,一夜都不消停。 老天爷愿意给燕京城大风,砂砾,就是不愿意给一星半点的雨雪,园子里的土地已经解冻了,云昭亲自挖了一个坑,一直挖到三尺深才见到了湿润的泥土,今年的墒情实在是很糟糕。 不过,燕京城的百姓们并不是很担心,主要是徐五想在任的时候在京城外边修建了两座巨大的水库,只要水库里还有水,百姓们就不担心地里的庄稼种不下去。 事实上,大明北方的旱灾还在持续,只不过因为这些年没日没夜的修建了太多的水利工程,这才让旱灾变得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不过,北方缺水依旧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 想起这件事云昭嘴里就发苦,他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改变,比如,在黄河上修建大坝,在黄河周围放无数个抽水机每日每日夜的抽水,这样做了之后,黄河还发个屁的洪水,到山东境内干涸的可能都有。 问题是,他做不到,不仅仅做不到在上游修建大坝,就连不断地向干涸地方供应黄河水都做不到。 给玉山书院,玉山下达了关于引黄灌溉减少黄河水量的科研题目,这两个书院除过提出来一个自流渠灌溉方法,就再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自流渠可不是他们发明的,而是人家李冰研究出来的,就是在黄河的高位置上开凿水渠,引一部分黄河水流向别的地方,制造新的黄河干流。 这些天来,云昭一口气批准了十六个这样的地方项目。 同时也命令河南驻军开始炮轰黄河冰面,免得黄河上的冰块在河道上淤积出一个个恐怖的冰凌坝,最后再把两岸的百姓给淹掉。 之所以说起黄河,长江,淮河,每年到了年初,朝廷就要向河工拨付治河费用,今年尤其多,因为河南去年发大水的缘故,朝廷在研究之后,一次性的向河工拨付了两千一百万银元的国帑,占据国帑支出一成。 好大的负担啊,这笔钱甚至超过了大明王朝的总体军费,也超过了皇朝用来发放官员俸禄的费用。 在河工上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是不可能的。 在这件事上老天从来就没有给过大明任何好脸色。 当地方官员跟百姓们刚刚花费了巨资,修建了两条可以防治百年一遇洪水的堤坝的时候,来年说不定就会来一场五百年一遇的洪水。 苍天就是这样一巴掌,一巴掌的抽打着治河官员以及皇帝的脸,以至于抽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张国柱在拨发了治河经费之后,云昭很害怕张国柱说出什么可以高枕无忧得话。 好在张国柱并没有说。 “自从万历年间的治河大师潘季驯之后,我大明到现在依旧在沿用此人总结出来的治河手段,昨日里,我们称量了黄河水,河工们说,今年的黄河水携带的泥沙量会更多,所以很凶险。 虽然我们在治河一事上的投入为历年之最,我还是很担心黄河会出事,只要黄河出事了,我们一年基本上属于白干,所以,国相府准备现在就派出治河督察,准备以严刑峻法来约束沿黄官员,把这件事当做头等大事来对待。” 云昭点点头道:“治河一事就按照你的想法去贯彻,我再说一点,那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莫要只顾着黄河,而忘记了长江,淮河等等河流,万万不敢被老天也声东击西了。 如果今年,老天爷还不给我们活路,就把黄泛区以及长江,淮河的泛滥区的百姓迁徙出去,反正我们的国土足够大,留出几片区域让它们折腾老子认了。” 第八十八章人的演变过程 第八十八章人的演变过程 张国柱要管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天下人的衣食住行。 或许比这四种多一些,即便是多,重点核心依旧是这四种。 云昭管的事情就多了,几乎天下事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这样做不好,云昭应该只管理官员就好,再通过官员来治理天下百姓。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一般情况下,皇帝是管不好官员的,官员也管不好百姓,至少达不到云昭或者百姓期望的那种好。 然后,中庸之道就出来了。 老祖宗用血的教训告诉皇帝,这世上不存在尽善尽美的人与尽善尽美的事情。 期望云昭不要对官员们有太高的要求,大家能过得去就成了。 这在云昭看来就是苟且偷生。 不过呢,他现在很认同这种行为。 云彰在蜀中看中了一个女子,就在云昭准备庆贺自家养的猪终于开始祸害人间的时候,冯英却给了老迈的仆人彭寿一根鞭子,让他去剑南道上打散这对鸳鸯。 这就很无理了,云昭记得很清楚,自己与冯英这么大的时候,除过最后一关,该做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做过了,没想到,到了儿子这里怎么就不变的不能容忍了? “你那时候天一黑就喜欢找我,被我捏捏摸摸弄得七荤八素的,这时候派彭寿去打儿子,是不是不合适啊?” “啐。” “那时候你的胸部就很大了,应该有我的功劳。” “啐!” “跟你说正事呢,小心把儿子打成变态。” “你儿子只有十五岁!你就不怕把身子糟蹋坏了?” “年少慕少艾很正常啊,另外,你要相信你儿子的意志力,我觉得比我强多了,孩子能在信里面如此高兴地告诉你,你这时候要是这样做,小心他以后再也不跟你分享他的快乐。” “他怎么能找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呢?他就没有一点脑子吗?” 云昭叹口气道:“完蛋了,看来,我早就该把你这个破落户,以及钱多多那个风尘女子活埋掉。” 冯英哼了一声就离开了房间,看样子云昭今晚要独自睡了。 云彰是大明百姓眼中板上钉钉的皇储。 他的身边如何会少了随从? 玉山书院如何会让云彰干出这种事情来? 问题很多。 也非常的复杂,绝对不是云彰看中一个小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情。 云彰事实上要比云显来的单纯。 这个孩子更加的纯粹? 这就是大明皇朝的官员们为什么会默认他是皇储的原因所在。 从韩陵山送来的文书中可以看出? 这个小姑娘也不是泛泛之辈,除过出身差了一些? 其余的没得挑。 在玉山书院就读? 还是玉山书院开山元老葛春晖先生的孙女。 在这些元老中,葛春晖先生无疑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教授的算学不需要高谈阔论,只需要默默地研究? 计算? 因此,老先生虽然是德高望重之人,却连代表大会都没有进入。 云彰之所以会见到这个叫做葛非的少女,据说是? 恰好遇到葛春晖先生带着一干门徒去解决铁路修造过程中遇到的一些数据? 葛非就在其中。 可怜的云彰还以为自己见到了意中人,交往的过程非常的顺利,很是有一些一见倾心的模样,觉得这就是天赐的姻缘,这才兴冲冲的给母亲写信? 想要把这个好消息跟母亲分享。 冯英却派了彭寿这条老狗带着鞭子去抽孩子。 这就是混账做法! 因此,彭寿现在还没有离开燕京城? 因为云昭不许。 一向开明大度的冯英遇到儿子的事情,立刻就能变得不可理喻? 这一点是云昭没有想到的。 钱少少这种位高权重的外戚在开国的时候会出现,等到国家政权稳定之后? 就不可能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估计徐元寿这些人也是仔细衡量过? 葛春晖的孙女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呢? 他们要的一定是皇储妃的位置。 云昭甚至觉得,云彰想要再娶一个老婆都成了妄想。 天亮的时候,云昭在吃早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云显。 这一次表现的很乖巧,没有故意把云琸弄哭,也没有烦躁的推开钱多多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安静的坐在那里吃饭,对云琸投来的挑衅的目光毫不在意。 在陪着父亲吃了一顿早饭之后,就瞅着放下报纸的父亲道:“父亲,孩儿想要走一遭南洋,韩秀芬阿姨答应孩儿可以乘坐新交付的铁甲舰去。” 云昭笑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你去南洋吗?” 云显点点头道:“知晓,他们还是不放弃移民南洋的决策。” 云昭点头道:“既然你明白,那就去吧,不要许诺,不要做不好的决定,当然,也顺便帮爹爹看看真实的南洋是个什么样子。 回程的时候,也代表你父皇我,把鸿胪寺在欧洲邀请的那些学问家带回来,注意礼节。” 云显道:“我知道了,父亲。” 云昭又对钱多多道:“把云纹从南洋丛林里叫出来吧,让他一路照看显儿。” 钱多多叹口气道:“三千七百黑衣人虽然有洪承畴的部众支持,一年多下来,战死了一千四百多,妾身还以为夫君要让他们全部战死丛林呢。 张秉忠离开大明之时,麾下三十七万大军,这些年在南洋不断征战,如今不足三万,这剩下来的三万人,几乎全是高手中的高手,你让云纹进入丛林剿匪。 那孩子过得很难。 如果不是张秉忠一再叫嚣要回到大明杀了夫君,那孩子估计早就支撑不住了。” 云昭淡淡的道:“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钱多多叹息一声就离开了屋子。 云昭瞅着云显道:“你也觉得爹爹过于酷毒了吗?” 云显摇头道:“总比留在军营中喝酒赌钱要好。” 云昭摇摇头道:“我仅仅是想要延缓一下云氏纨绔出现的时间,你跟你哥哥以后也不能放松对他们的要求,云氏不敢出废物。” 几匹快马离开了燕京城,云杨站在正阳门上看的很清楚,目送这队骑兵消失在树林后边,就对随从道:“去告诉两位夫人,云纹要离开战场了。” 徐五想捧着一个茶壶从箭楼里走出来,把茶壶放在云杨手里道:“我准备将燕京城的火车站放在城西十二里的地方,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云杨喝了一口茶水道:“没什么想要的,至少不要你给我的好处。” “怎么变得这么谨慎了呢?” 云杨苦笑一声道:“以前,你给我的东西我敢拿,因为那是我兄弟给的,现在,不敢要了,徐五想给的东西我不敢要。” 徐五想怒道:“既然你不敢要,为什么还联络了一群人一定要拿下我要修建燕京火车站的那块地?你们也不拍撑死。” 云杨冷漠的道:“那是军队占的,不是我占的,别的大军都在外边,油水丰厚,只有我们身为陛下的禁卫军,没有敌人可以让我们获取军功,也没有敌国可以让我们平灭来捞取钱财。 再不给兄弟们谋取一点财货,我担心军心不稳。” 徐五想道:“以后捞取这种不义之财的时候会越来越少,我们也不再依靠情谊跟交情来治理国家,以后治理国家的将是法度。 没有半点人情可言。 云杨,这时候就不要当出头鸟了,你前年在玉山吃的苦还不够多吗? 当兵,当官,就不该发财,这是我们以前的誓言,现在,你看看,他们一个比一个肥,就不怕吃破肚皮?要是不小心落进天网,我保证,你们吃进去了多少,一定会加倍吐出来。” 云杨瞥了徐五想一眼低声道:“你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被你们这些人一点点的给弄没了。” 说罢,就推开徐五想下来城墙,他喜欢徐五想有事跟他直说,莫要拐弯。 见云杨下去了,徐五想就恶狠狠地道:“为了你这个混账,我被陛下逼迫到了这个地步,以后,高低不与你们皇族打交道了。” 自从皇帝一口气处理了这么多人之后,臣子之间的关系变化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有的是横向的,有的是纵向的,更多的人开始谋算自己的关系网,明显不合适的关系能断就断掉,可以交往的关系,这时候也必须冷淡下来,至于那些最亲密的关系,本就不用经常维系。 谋算清楚之后,人们很快发现,有更多的人,愿意用律法来说事情,而不是依靠人情。 尽管这仅仅是表面上的,云昭依旧很满意,他相信,只要高压一直存在,人们会慢慢地适应这种将律法的生活。 冯英哭泣得很厉害,云昭哄了许久,她反而哭的越发大声,就连钱多多都被引过来了。 很少见冯英哭泣,钱多多就想多欣赏一会。 可惜,自从钱多多进来之后冯英就不哭了,木头人一样的坐在一张锦榻上,恶狠狠地看着钱多多。 钱多多立刻摆手道:“不论你这边发生了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对天发誓,跟我没关系。”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云彰要有太子妃了。” 钱多多摊开手道:“孩子大了,也该有太子妃了。” 云昭叹口气道:“云彰不愿意就任太子。” “为什么?” 钱多多的大眼睛睁的溜圆。 “云彰说被人哄抬着当上太子,让他毫无成就感。” 第八十九章一只跑不死的乌龟 第八十九章一只跑不死的乌龟 “儿子很聪明。” 这就是云昭对云彰的评价。 皇太子之所以是皇太子,首先,他得有一个当皇帝的父亲,或者别的长辈,否则没有这个可能。 当上皇太子的前提不一定是英明睿智,天纵神武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是一个贪花好色,愚昧无能的人当上皇太子。 想想也是,如果都按照第一条来选择,那么多的朝代也就不至于亡国了。 因此,谁来当皇太子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是皇帝个人的私人事件。 很可怜,每一个皇帝都不愿意出现停尸不顾束甲相功这样的事情,可是呢,越是在乎的皇帝,出现这样事件的可能性就越大。 一个被群臣抬举到皇太子位置上的太子是一个很可怜的太子,这一点,云彰似乎非常的明白,所以,这家伙宁愿去跟葛春晖先生的孙女去谈恋爱,用这个方法来笼络玉山书院,也不愿意被这些人把他推上皇太子的位置。 总体上,云彰做的很好,轻重缓急拿捏得很好。 然后,云昭就下旨意呵斥了生在安南的洪承畴,然后命令他交卸安南总督的权力给云霄,即日回大明本土,就任副国相。 云彰还小,处理事情没有可能这么老练,更不可能把事情做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云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立刻就降罪于洪承畴。 安南总督变成了副国相,看似升迁了一级,不过,权柄却被剥削了一大半,因为云昭已经准备了至少十位副国相的位置等着安置回京的功臣们。 副国相的权柄就算再大,被分割成十份之后,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事到如今,云昭已经不太担心国计民生的发展问题了,政策,道理已经确定? 剩下的就交给大明勤劳的百姓们? 他们会自己处理好自己的生活问题。 遍观全球,大明帝国? 无疑是最开放? 最自由,最有纪律? 最有发展潜力的国家,在未来二十年内云昭相信? 这个老旧? 又新颖的国度,一定会变成一个崭新,又富裕的国家。 现如今,大明的读书人们? 正在被一只乌龟的问题困得死死地。 这是该死的乌龟来自于罗马? 是传教士们把它带来的。 他们想在大明找到一个能在哲学或者物理意义上真正能跑赢这只乌龟的人。 这是一只神奇的乌龟,从道理上论,基本上没有人能跑的过这只乌龟,可是,只要是个双腿完好的人? 就能追上这只乌龟,并且超越它。 这就让道理与现实变得相互违背? 也是欧洲的学者们向大明提出的第一个挑战,那就是用道理阐明? 证明这只乌龟是可以被超越的。 罗马人的道理很简单,先让乌龟跑出一百米? 然后找一个人去追? 乌龟跑的很慢? 人跑的速度很快,可是,从道理上来看,人永远无法超过乌龟。 他们认为,既然有起点,只要乌龟是动的,那就会有无数个起点,当人追到一百米的时候,乌龟又向前跑了十米,当人追到十米位置的时候,乌龟又向前跑了一米……以此类推,不论人跑的有多块,乌龟跑的有多慢,乌龟总会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起点,哪怕人与乌龟之间的距离再小,却总是存在的,这就证明乌龟是不可超越的。 当这个问题被云昭知道后,他很开心,拿出十万个银元告诉大明学问人,谁要是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十万枚银元就是谁的,然后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因为,他发现,微分学与积分学这两个大学问,就要降临在大明了,因为想要解释这个问题,就一定要用到微分学里面的极限理论,而微分学与积分学是相辅相成的两个理论,他们被总称为微积分。 云昭知道微积分学的先祖是牛顿和莱布尼兹,不过,这两位都是初级微积分的名家,直到十九世界微积分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完善。 如果大明的学问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就必须进入这一理论。 因为牛顿先生今年刚刚五岁。 莱布尼兹先生刚刚两岁。 很显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任何人都没有现成的东西可以借鉴。 云昭甚至相信,那个罗马和尚之所以把这个问题带来大明,很有可能,欧洲已经开始有人进入这一领域了。 微积分云昭自然是学过的……然后,他现在仅仅知道一些微积分的基本知识,至于将微积分活学活用,云昭觉得这太难为他了。 毕竟,他当年过微积分,完全是教授看他可怜的份上过的。 几十年过去了,他还能记起微积分三个字,完全是因为恐惧这三个字记忆才会这么深刻。 十万枚银元就能掀起全大明人对算学,物理的兴趣,云昭觉得很值得。 至少,连冯英,钱多多都开始研究乌龟了。 “夫君,这是什么道理?” 钱多多瞅着窗台上那只正在慢慢踱步的乌龟,不解的对云昭道。 “当道理跟现实不相匹配的时候,那就说明中间一定有说的通的道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这个道理,需要人们去研究,去开创。” “到底是什么道理呢?” 云昭耸耸肩膀道:“当初在玉山书院就学的时候,你的算学学的比我好,问我就是难为我。” 钱多多皱眉道:“这个该死的罗马和尚胆敢来羞辱大明,应该五马分尸!” 云昭摇摇头道:“以后,还有更多这一类的乌龟会爬来大明,我们不能把送乌龟过来的学者都五马分尸吧?大明需要这些问题来刺激一下,免得总是目中无人,总以为自己才是最厉害的人。” “如果解答不出来呢?就让人家白白笑话?” “解答不出来,被人家笑话也是活该,这十万枚银元就要送给那个叫做安吉曼的罗马和尚。” “如果人家拿到了钱,又弄来无数这样的问题,陛下该如何对待?” 云昭无声的笑了一下道:“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皇帝,只要人家是带着学问来到大明的,只要人家能提出一个个意义深邃的问题,我哪怕是当裤子,也会把人家该得的赏钱给人家。” “夫君就不怕打击臣民的信心?” “学问一途上做不来半点虚假,可以就是可以,不成就是不成,该请人家当老师的时候就要学会敬礼,该听人家教导的时候,你就必须坐下来听。 打击臣民的信心? 正好,这些年大明百姓已经养成了目中无人的习惯,连孔夫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也该谦虚一下,看看外边的学问了。” “夫君不是不喜欢欧洲人,还总说他们是一群居住在粪坑里的野人吗?却为何对这些人如此礼遇呢,我记得,在封国之初,您就专门设立了传教士进入大明的专门通道。 还允许他们免费使用驿站的服务,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云昭淡淡的道:“野人中总是有一些穿衣服的家伙,我要的就是这群穿衣服的家伙,我喜欢他们脑袋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并且愿意为他们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付钱,支持。 如果他们愿意来大明,我甚至愿意给他们一定的官职,请他们进入各个大学堂担任教授职务,现在啊,我们的人在欧洲的存在感不强,人家不愿意来。” 钱多多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夫君,既然他们不愿意来,不如……” 云昭听了钱多多的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道:“不成,不能用绑架的手段,这种事只能纯粹的用诚意去打动人家。” 钱多多把窗台上乱跑的乌龟抓起来丢出窗外,拍着高耸的胸脯道:“夫君,把这个事情交给妾身,妾身一定有办法邀请这些人来大明定居的。” “计将安出?” “这有什么难的,妾身只要跟那些与我们家做生意的欧洲商贾们说一声就成。” “你准备怎么干?” “只要给这些欧洲商贾们一定的优惠就成,那些学问家们不过是一些书呆子,只要那些商贾肯下力气,我想,不论是陷害,迫害,还是栽赃,诬陷,总有一个办法适合那些书呆子。 只要让他们在欧洲没办法待,再告诉他们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年轻睿智的皇帝最是看重他们这些读书人,愿意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生活,做学问的条件。 妾身以为,这事基本就成了,就怕弄来太多,让夫君生气。”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不能伤害他们,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一定不能伤害他们,我只是想要给他们一个舒适的研究学问的机会,没想弄死他们。” “您不在乎那些人的身份?” “有大学问,就是他们最大的身份。” “妾身明白了。” 云昭狐疑的瞅着钱多多,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不过,对欧洲层出不群的科学家们,云昭真得是太眼馋了。 而此时的欧洲,战乱不断,并非一个好的做学问的地方。 云昭觉得如果能把这些人都请来大明,算是对世界文明的发展做出了最杰出的贡献。 当然,首先要对大明有利才成! 第九十章外乡人才有仁慈的心 第九十章外乡人才有仁慈的心 巴黎,新桥! 一队披着黑斗篷的人上了繁闹的新桥。 斗篷很大,几乎包裹了全身,就连面容也隐藏在黑暗中。 自从这一队十二个人踏上新桥,新桥上的行人,马车,以及正在叫卖的商人,喧闹的卖花女,就连正在演唱的戏剧也停了下来,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计,齐齐的看着这一队黑衣人。 黑衣人不管不顾,继续向新桥的另一边走去,脚下的皮靴踩在石头上,发出咔咔的声音。 “金子!” 一个长着一嘴烂牙的乞丐,突然喊了出来。 引来众人的注视。 最后一个黑衣人冷漠的看了一眼那个乞丐,从怀里掏出一把里佛尔丢向了乞丐,马上,乞丐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里佛尔是法国的货币,与大明的银元差不多,都是银质货币,不过,就外形来讲,这种铸造出来的银币质量,远不如大明冲压出来的银币精美。 “张梁,不要胡闹!” 走在最前方的乔勇低声呼喝了一声,张梁就迅速跟上队伍,假装没看到那个卖花女故意露出来的白皙的胸膛。 目送这队黑衣人走远,披着半截斗篷的警察朱庀德就迅速跟了上去,他也对这群人的来路非常的好奇,就刚才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训斥最后一个黑衣人说的话,他从未听过。 不过,他不敢轻易的靠上去问,因为那些的黑披风胸口位置悬挂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金黄色勋章,勋章的图案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是一种神奇的怪兽。 朱庀德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家族会用那样的怪兽充当自己的族徽。 不过,这些人的黑斗篷里面,不但藏了火枪,还悬挂着长刀,朱庀德甚至能从这些人的身上嗅到野兽的味道。 “这些人都是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他们来巴黎的目的在那里?” 朱庀德自言自语一句,就随着这些人踏上了香榭丽舍田园大道,也就是皇后大道。 这条大路上是不允许倾倒垃圾的,因此,踏上这条街之后? 乔勇等人都忍不住狠狠地跺了跺自己的靴子? 直到现在,他们的鼻端? 依旧有一股浓烈的屎尿臭味萦绕不去。 想起他们刚刚穿过的那条阴暗狭窄的街道? 面对腐尸气味都能吃下去饭的乔勇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他们本来是乘坐了三辆马车来的,可是? 才进城,马车就被汹涌的乞丐人潮给淹没了。 年轻的乔勇从来都没有见过数量这么多的乞丐? 他一度以为? 这个名叫法兰西的国度就是一个乞丐国家。 乞丐们将马车拥堵的寸步难行,于是,为了赶时间见法国国王的乔勇就下令步行前往,马车随后赶来。 乔勇来到巴黎城已经四年了。 现在? 他无比的想要完成任务? 回到大明去。 踏上了皇后大道,乞丐立刻就变得少多了,不过,这里的乞丐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人,一个个躲在街角用贪婪的目光看着他们。 对于这些人的底细乔勇还是知道的? 这些人都是各个乞丐团体中的王,也只有这些王才能来到皇后大街上乞讨。 与其说他们在乞讨? 不如说这群人都是恶棍,他们杀人? 抢劫,诱拐? 绑架? 偷窃? 几乎无恶不作。 以前他的团体只有三个人的时候,乔勇还会把他们当做一回事,可是,当自家兄弟大规模到来之后,他对这座城市,对这里的皇帝,都充满了鄙视之意。 大明要在这里建立一座大使馆,原本以为,只需获得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允准,就能购买土地修建房子,就能落实规定法国商人前往大明的公文问题,也能获得法国国王做出保证。 问题是,乔勇等人已经在枫丹白露镇的枫丹白露宫见过了路易十四,见过了摄政的皇太后,路易十四也同意了大明帝国在巴黎修建一座辉煌的大使馆,同意了大明帝国的所有要求。 可惜……他说了不算。 此时控制巴黎的并非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而是投石党人孔代亲王、谢弗勒斯夫人、隆格威尔夫人等人,此次他们要见的便是孔代亲王。 之所以还要见孔代亲王,原因就在于此时法国说话算数的就是这位用石头把皇帝撵走的亲王。 想想前几年巴黎人赶走皇帝的事情,乔勇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堂堂的皇帝,居然被一群百姓的投石机给吓得仓皇离开都城,去外地流浪。 这让乔勇对法国的整体观感更差了。 想当年,自家陛下可是干掉了无数贼寇,干掉了天下所有胆敢称兵的人,才当上了皇帝,就这一条,区区法兰西就不配自家陛下亲自书写大使任命书,也不配享受陛下送来的礼物。 与马车约定在皇后大道上汇合,因此,乔勇就带着人在巴黎圣母院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一个极大的广场,广场上更是人潮汹涌,只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对乔勇等十二人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因为畏惧而躲得远远的。 一群人围在一个绞刑架周围看热闹,乔勇对此毫无兴趣,倒是其他的兄弟眼看着一个个人被送上绞刑架,然后被活活吊死,很是惊奇。 一个可怜的妇人嚎叫着被人把绳子套在脖颈上,然后就有一个壮汉推动了机括,那个可怜的女人立刻就被吊死了,连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颈骨在第一时间就被折断了。” 乔勇见张梁似乎不怎么忍心,就对他解释道:“这个女人犯的是堕胎罪,听法官刚才的判决是这么说的,这个女人因为帮助别的女人流产,所以犯了死罪。” 张梁皱眉道:“罪不至死吧?要是这也能吊死,大明的老鸨子们早就被吊死一万次了。” 乔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之后道:“别拿这个地方跟大明比,你看看那个孩子,偷盗了三次,就要被吊死了。” 张梁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因为身高不够,被刽子手抱上一个木头墩子,还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上。 少年人似乎对死亡并不畏惧,还四处张望,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甚至很有礼貌的向那个刽子手恳求道:“我能再听一次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吗?这样我就能上天堂,见到我的父亲。” 刽子手抬头看看太阳,嘿嘿笑着答应了,而周围的看热闹的人却发出一阵阵嘘声,其中一个肥胖的厨子大声喊道:“绞死他,绞死这个贼偷,他偷了我六个面包,他不配上天堂,不配听到弥散钟。” “偷吃的就要被绞死?”张梁瞪大了眼睛问乔勇。 “偷东西超过三次,就会被绞死,不管他偷了什么。” “我记得在大明偷食物不算偷啊。” 乔勇白了张梁一眼道:“大明人有权利吃饱肚子,饿肚子的时候偷食物叫做自我避险,在这里是犯罪。” 终于,巴黎圣母院的弥撒钟声响起来了,小男孩仰望着高高的钟台,眼中满是希冀之色,似乎这些钟声真的就能把他的灵魂送进天堂。 钟声停止了,小男孩对刽子手道:“感谢您先生,天主会保佑你的好心肠,现在,您可以绞死我了。” 刽子手却从他脖子上解下绳索,用胳膊夹着他丢到台子下边道:“幸运的小家伙,你没有罪了,天主拯救了你。” 摔倒在地上的小男孩茫然的朝四处看过去,只见那个肥胖的面包厨子正在跟法官大声道:“大人,他真的没有偷我的面包,没错,他没偷,是我记错了。” 法官先生面无表情的道:“诬告,罚两个里佛尔。” 胖厨子连忙掏出钱袋数出来两个里佛尔交给了警察,然后就大声对那个少年人道:“你要记着我的好。” 说罢就匆匆的钻进人群跑了,似乎很担心有人追他。 小男孩四处看了一遍,最后战战兢兢的来到乔勇的身边弯腰道:”谢谢您先生,一定是您拯救了我。“ 乔勇愣了一下,然后就瞅着小男孩湛蓝的眼睛道:“你怎么肯定是我救了你?” 小男孩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道:“我母亲说,巴黎人的心如铁石,只有从外边来的异乡人才有怜悯之心。“ 乔勇指指张梁道:”你说的没错,巴黎人心如铁石,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也变得心如铁石了,这个刚刚抵达巴黎的人确实比我善良的多,救赎你的钱,是他出的。” “感谢您,善良的先生!” 小男孩再一次向张梁鞠躬。 张梁大度的摆摆手道:“在我的国家,每一个人都有吃饱饭的权力,因为肚子饿偷食物从来就不会犯罪,而是应该的。” 小男孩那双湛蓝的眼睛瞪的老大,恳切的对张梁道:“仁慈得先生,能告诉我您的国家在那里吗?我想带着妹妹跟母亲去您那里,我们总是吃不饱。” 张梁摇摇头道:“我的国家距离巴黎太远了,你去不了。” 小男孩仓皇拉住张梁的斗篷道:“我不怕远,先生,真的,我不怕远,艾米丽走不动我可以背着她。” 张梁从怀里摸出五个里佛尔递给小男孩道:“拿去吧,有了钱,你就能吃饱了,我的国家太远,需要坐船走一年才能抵达,你去不了的。” 小男孩并没有接钱,而是失望的低下了脑袋。 张梁揉着小男孩柔软的金色头发道:“有这些钱,你跟你母亲,还有艾米丽都就能吃饱饭了。” 小男孩依旧没有接钱。 乔勇在张梁的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给他钱,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杀他,信不信,只要这孩子离开我们的视线,他立刻就会死!” 第九十一章挖金子! 第九十一章挖金子! “所以,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乔勇笑嘻嘻的看着张梁。 出身玉山书院的张梁立刻就明白了乔勇话语里的含义,对玉山子弟来说,收集天下英才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传统,更是美谈! 当年,云昭用四十斤糜子一个的价钱买下了全大明最优秀的助手,也就是说,云昭用一些微不足道的糜子就买下了他的大明江山。 所以,见到聪明的孩子如果轻易的放过,对张梁这个玉山子弟来说,就是犯罪。 他抚摸着小男孩柔软的金发道:“你叫什么名字?” “皮埃尔·笛卡尔。” 张梁笑着对笛卡尔道:“你的名字跟一个学者的名字是一样的。” 笛卡尔抽抽鼻子道:“他是我的外祖父。” 乔勇愣了一下,马上追问道:“你说,你的母亲是勒内·笛卡尔的女儿?据我所知,这位笛卡尔先生一生都没有结婚。” 笛卡尔迷茫的瞅着乔勇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乔勇,张梁对视一眼,他们不觉得这个孩子会胡说八道,这里面一定有事情。 在乔勇来到巴黎之初,他就很想将笛卡尔这位著名的数学家弄到大明去,可惜,笛卡尔先生并不愿意离开法国去遥远的东方。 一方面他的身体不好,另一方面,大明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远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活着熬到大明。 果然,今年冬天的时候,笛卡尔先生病倒了,病的很重…… 马车终于从拥堵的新桥上走过来了。 乔勇对张梁道:“我去凡尔赛宫见孔代亲王,你跟甘宠去这个孩子家里看看。” 相比去那个两层红砖砌造的只有二十六个房间的凡尔赛宫见孔代亲王,乔勇觉得张梁跟甘宠两人去见这个小男孩的母亲似乎更加的重要。 大明的马六甲总督韩秀芬已经与法国的南洋舰队达成了一致意见,让·皮埃尔总督欢迎大明皇朝与他们一起开发泰米尔区域,同时,皮埃尔伯爵也与大明皇朝达成了远洋贸易的协定。 这一切,孔代亲王是知晓的,也是允许的,所以,乔勇进入凡尔赛宫见孔代亲王,不过是一个例行会面,没有什么难度可言。 可是,笛卡尔先生就不一样,这是大明皇帝陛下在很早以前就颁布下来的旨意要求。 可惜? 笛卡尔先生如今沉湎病榻? 很难熬得过这个冬天。 笛卡尔先生死了,他的学问可不会死? 笛卡尔先生还有巨量的手稿? 这东西的价值在张梁这些人的眼中是无价之宝。 公开的学问中只有结果,或许会有一些说明? 却非常的简略,这很不利于学问研究? 只有拿到笛卡尔先生的原始手稿? 通过整理之后,就能紧贴迪科尔先生的思维,继而研究出新的东西来。 贸然上门去求这些学问,被拒绝的可能性太大了?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笛卡尔先生的后裔? 那就太好了,乔勇认为不论是通过官方,还是通过私人,都能达成继承笛卡尔先生手稿的目的。 至于笛卡尔先生的金钱遗产,不论是乔勇? 还是张梁都没有看在眼中。 两辆马车,一辆被乔勇带走了? 另一辆被张梁用了,他准备带着这个孩子去他的家里看看。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钟。 铺石马路上净是垃圾? 有缎带彩条、破布片、折断的羽饰、灯火的蜡烛油、公共食摊的残渣。 许多市民在街上信步闲逛,苹果酒和麦酒贩子滚着酒桶? 从一群群人中间穿过去。 开铺子的站在店门口聊天? 跟人打招呼。 人人都在谈论今天被绞死的那些罪犯? 大家争先恐后,看谁说得最逗人,笑得最开心。 这工夫,来了四名骑警,简单的交流之后就跟在张梁的马车后边,他们都配着刺剑,披着猩红的斗篷。 塞纳河堤岸西侧那座半哥特式、半罗马式的古老楼房叫做罗朗塔,正面一角有一大部精装本祈祷书,放在遮雨的披檐下,隔着一道栅栏,只能伸手进去翻阅,但是偷不走。 祈祷书旁边有一扇狭小的尖拱窗户,正对着广场,窗洞安了两道交叉的铁杠,里边是一间斗室。 斗室无门,窗洞是惟一通口,可以透进一点儿空气和阳光,这是在古老楼房底层的厚厚墙壁上开凿出来的。 因为临近巴黎最喧闹、最拥挤的广场,周围人来人往,这间斗室就尤其显得幽深冷寂。 “这间小屋在巴黎是闻名遐迩的。” 小笛卡尔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不用张梁他们发问,就主动介绍起来。 “当初,罗朗塔楼的主人罗朗德夫人为了悼念在十字军征战中阵亡的父亲,在自家宅第的墙壁上叫人开凿了这间小屋,把自己幽禁在里面,永远闭门不出。 还把整个府邸送给了穷人和上帝。这个悲痛欲绝的贵妇就在这提前准备好的坟墓里等死,等了整整二十年,日夜为父亲的亡灵祷告,睡觉时就倒在尘灰里,只靠好心的过路人放在窗洞边沿上的面包和水度日。 这样,她在施舍别人之后,也接受别人的施舍了。” 小笛卡尔的童音听起来很顺耳,可是,故事的内容落在张梁与甘宠的耳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含义,甚至让他们两人的脊背发寒。 张梁,甘宠绝对不相信那个罗朗德夫人会那么做,即便是脑子不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答案就出来了——她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别人替她做了决定。 世界上所有伟大事件的背后,都有他的原因。 就像云昭当年烧毁了借条一样,都有后续的原因在里边。 至少,绝对跟高尚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朗德夫人去世之后,这间屋子就成了修女嬷嬷们修行的住所,有时候,一些无家可归的寡妇也会住在这里,跟罗朗德夫人一样,躲在那个小小的窗口后边,等着别人施舍。 我母亲跟艾米丽就住在这里,她们总是吃不饱。” “你父亲呢?” 张梁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的母亲是妓女,很早以前就是。” 小笛卡尔的话音刚落,张梁就闷哼一声,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不过,她现在皈依了,成了虔诚的教徒,嬷嬷们用圣水帮她洗涤了灵魂,也洗涤了身体,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修行者。” 说话的功夫,马车就来到了那个黑乎乎的窗口,小笛卡尔仰头看着张梁道:“先生,能给我一块面包吗?我今天没有得到施舍,也没有偷到面包,艾米丽也一定没有食物吃。” 张梁给了其中一个骑警一个里佛尔,不一会,骑警就带回来很多的面包,足足装满了三个篮子。 小笛卡尔看着丰富的食物两只眼睛显得亮晶晶的,仰起头看着高大的张梁道:“谢谢您先生,万分感谢。” 说罢就取过一个篮子,将篮子的一半放在窗口上,让篮子里的热面包的香气传进窗口,然后就大声道:“妈妈,这是我拿来的食物,你可以吃了。” 从黑乎乎的窗口里探出几只枯廋肮脏的女人手,她们的手才够到篮子,小笛卡尔就把篮子收回来,再一次大声喊道:“妈妈,我遇到了好心人。” “你是魔鬼!” 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从窗口传出来。 小笛卡尔并不在乎母亲说了些什么,反而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高兴地道:“上帝保佑,妈妈,你还活着,我可以亲亲艾米丽吗?” “你这个魔鬼,你应该被绞死!” “妈妈,我今天就差点被绞死,不过,被几位慷慨的先生给救了。” “哈哈哈,你去当人家的**了,你这个该死的魔鬼。” 小笛卡尔眼中泛着泪花,哽咽着道:“求您了妈妈,把艾米丽给我,我给你很多,很多食物,这样,你就能长时间的侍奉上帝了。” “滚开,你这个魔鬼,自从你逃出了这里,你就是魔鬼。” 张梁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对着黑洞洞的窗口道:“小笛卡尔不会成为**,也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玩具,他以后会上学,会上大学,跟他的外祖父一样,成为最伟大的数学家。” “哈哈哈……”黑屋子里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笑声。 “成为笛卡尔先生那样的上流人物吗? 你们知道什么是上流人物吗? 你们相信我是笛卡尔先生的女儿吗? 笛卡尔先生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荒唐的故事,你们还会愿意接受这个小魔鬼吗?” 张梁笑了,笑的同样大声,他对那个黑暗中的女人道:“小笛卡尔就是一块埋在泥土中的金子,不管他被多厚的泥土覆盖,都掩盖不了他是金子的本质。 夫人,看在你们上帝的份上,把小艾米丽给小笛卡尔吧,这样,他们就能恢复金子的本质。” “你这个该死的异教徒,你应该被火烧死……” 张梁听得出来,屋子里的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小笛卡尔对面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并不是很在乎,等张梁说完了,就把装满食物的篮子推进了窗口,侧耳倾听着里面争夺食物的声音,等声音停止了,他就提起另外一个篮子放在窗口低声道:“这里面还有香肠,有培根,黄油,猪油,你们想吃吗?” “想吃……” 里面传来几声急切的声音。 “求你们把艾米丽从窗口送出来,只要你们送出来了,我这里还有更多的食物,可以全部给你们。”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小笛卡尔母亲充满仇恨的声音在回荡。 “你这个该死得魔鬼,你是魔鬼,跟你那个魔鬼父亲一样,都应该下地狱……” 小笛卡尔从篮子里取出一根香肠丢进来黑屋子。 此时,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手非常的稳,那些平日里让他垂涎三尺的香肠,此时,被他丢出去,就像丢出去一根根木柴。 第九十二章不要银子,银子没用 第九十二章不要银子,银子没用 小笛卡尔的表现让张梁甘宠两人越发的喜爱这个孩子。 不是每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他这样的表现的。 做事雷厉风行,目标明确,善于旁线思维,不拘泥于一般的处事方式,年纪虽小,却已经极有主见。 眼看着这孩子不断地往里面丢食物,张梁就知道这孩子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果然,在小笛卡尔停止往里面丢食物之后,黑屋子里就响起一阵剧烈的撕打声,还时不时的传来小笛卡尔撕心裂肺的咒骂声。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小小的,脏脏的,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大脑袋小姑娘被一双双黑手举着送出了窗户。 小笛卡尔第一时间就接过妹妹,抱在怀里大哭起来,这才让张梁,甘宠两个想起来,这个孩子仅仅只有十岁。 给小女孩灌了一大杯牛奶,又把最松软的一块面包放在妹妹手里,见她拼命的撕咬着,这才提着最后一篮子食物来到黑窗口,低声道:“妈妈。” “把我的艾米丽还给我……” “妈妈,艾米丽再留在这里,会死的。” “不,妈妈,我想要艾米丽活着,我会给她所有的幸福。” “在上帝的怀抱里才是最幸福的。” “不,妈妈,我已经不相信上帝了。” “你是魔鬼,你的信仰是撒旦,你跟你那个魔鬼父亲一样,都是撒旦的子民。” “我的父亲是谁?我真的是笛卡尔先生的外孙吗?” “不,你是撒旦的孩子,你也不是笛卡尔的外孙。” 小笛卡尔转过头看着张梁有些难为情的道:“先生,你相信上帝吗?” 张梁嘿嘿笑道:“我们只相信自己的祖先,所以啊,小笛卡尔,你唯一需要的就是弄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这样你以后就可以祭拜自己的祖先,而不用向上帝输出你的敬仰跟臣服。” “您也听见了,母亲说我的父亲是撒旦!” “哦,这没关系? 就算是你父亲真的是撒旦? 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另外,你不准备把你母亲也从这个黑洞里捞出来吗? 如果你需要? 我们可以帮你办到。” “先生? 您很强大吗?” 张梁与甘宠对视一眼,然后张梁笑道:“我的国家非常的强大。” “比法兰西还要强大吗?” “哈哈哈? 法兰西不如我大明的一个省,而这样的省? 我们至少有二十个!如果你喜欢? 将来可以去大明,那里是世界上最富庶,最平安,最幸福的所在。” 小笛卡尔看着兴奋地张梁道:“先生? 假如我们的未来没有您说的那么美好? 无论如何,请让艾米丽好好地活下去,而我,能面对任何事情。” 甘宠在小笛卡尔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道:“这么小就如此多疑,快说? 要不要把你母亲从这里救出来,告诉你? 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都是你做的? 别埋怨我们。” 小笛卡尔来到黑窗口对这里面深情的道:“妈妈,我知道? 这里是您的天堂? 您总想着把最好的给我跟艾米丽……可是? 这个天堂是您的,不是我的,也不是艾米丽的,我想让艾米丽吃饱,穿暖,不想让他抱着我不停地喊饿。 妈妈,这不是天堂。” 很长时间,黑屋子里都没有传来他母亲的声音,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从黑屋子里传来:“笛卡尔,你母亲已经去了天堂。” 小笛卡尔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如果不是有他,还有艾米丽,母亲早就去天堂了…… “先生,能借我一个里佛尔吗?” 张梁闻言立刻就掏出来一把里佛尔,这东西他们有的是。 小笛卡尔从张梁的手中取走了一个里佛尔,想了一下又拿走了一个。 “我想给母亲买一块墓地,也想给她买一个棺材,再请一位神父……” 小笛卡尔没有表露出悲伤地模样,相反,他显得很快活,好像他母亲真的去了天堂一样。 有钱的小笛卡尔从一扇石门后面找到了他的妈妈。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却瘦骨嶙峋的女人,赤着脚,怀里却抱着一本《圣经》,一根银链子的尾端拴着一枚十字架,这枚十字架上没有受难的基督,十字架上四个角端头有三叶草形的装饰,寓圣父、圣子、圣神三位一体…… 她的表情很是安详,当然,你必须忽视她脖颈上的那个血洞。 “我妈妈不是自杀的!” 小笛卡尔用哀求的语气对张梁,甘宠,以及那四个骑警道。 甘宠走过来,查看了一下伤口就肯定的对小笛卡尔道:“你母亲死于意外,她是不小心撞在一根打铁钉子上了……” 张梁也俯身看了一眼死去的女人,肯定的道:“可怜的女人,她死于意外。” 四个骑警一声不吭,看样子算是默认。 自杀的人是没法子上天堂的……《圣经》里写的明明白白,不过,对于死者,张梁,甘宠不介意撒谎,哪怕是面对他们的上帝。 张梁钱多,所以,小笛卡尔母亲的葬礼虽然很仓促,却非常的体面。 棺材,墓地,神父,观礼者一样都不少,虽然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站在墓碑前亲吻墓碑的样子让人心碎,张梁还是觉得心理面暖洋洋的。 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让他留在法兰西这滩烂泥里腐烂掉呢? 他应该在玉山书院无忧无虑的成长,然后研究学问,最后成为一个对世界对人类有用的人才,以后啊,大明在跟欧洲打交道的时候,太需要这种聪慧的孩子了。 大明的律法对外来的欧洲人极度不友好,可是,唯独在孩子,尤其是孤儿柔软的就像是一块豆腐,假如这个孩子能表现出过人的天赋,那么,大明律法对他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小孩子就该干干净净的,应该穿着柔软的衣衫在草地上奔跑嬉戏,这样才会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而法国人就不洗澡!!! 圣西蒙斯迪莱特任凭蛆虫在他发炎溃烂的伤口上拱动而绝不予以清洗; 隐士圣亚伯拉罕五十年不洗澡也不洗脚; 西尔维亚一位圣处女年逾六十,且沉疴难愈,但“除了洗一洗手指以外,绝不愿意清洗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圣阿曼从没见过自己的裸.体是什么样子; 圣尤弗拉西亚称,自己探访过一座修道院,里面共有一百三十余名修女,她们从不洗脚,而且一听说“洗澡”这个词就作呕。 好在小笛卡尔喜欢洗澡,他的妹妹艾米丽只要哥哥喜欢洗澡,她也就喜欢上了洗澡。 两个洗的干干净净,吃的饱饱的孩子,终于困倦了,躺在两长柔软的床上睡着了。 张梁来到宽阔的客厅的时候,乔勇他们一群人已经回来了。 “达成一致意见了吗?” 张梁问道。 乔勇捏一捏自己的睛明穴,疲惫的倒在一张椅子上,接过一杯红葡萄酒轻轻呷了一口道。 “孔代亲王能做什么呢?拒绝我大明伸出来的橄榄枝? 只要是明眼人就可以看得出来,欧洲已经到了大变革的时期了。 在波兰,贵族们正在要求,国家给与他们更大的特权,此外,波兰还要防范,瑞典和勃兰登堡联手,对波兰领土的野心。 而奥斯曼却要担心,新崛起的俄国对其领土克里木的野心,战争也是迫在眉睫。 而在法国,年幼的路易十四,因为无法控制法国的局势,与他的首相,和他的母亲,被投石党赶出了巴黎,并塌上了,艰苦的逃亡之路,枫丹白露宫绝对不是他们能逃避的最后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在英国,克伦威尔正在准备发动第一次英荷战争,进而夺取荷兰所拥有的海上权力,我听说他们双方已经筹集了五百多艘战舰,这一战之后,谁能称雄海上,将会逐渐明显。 而在北欧的瑞典,正在思考如何巩固它在波罗的海的绝对霸主地位,为此,他们的军舰正在海上巡弋,以绞杀海盗为借口,正在修建海岸堡垒,听说,瑞典国王为此已经借了商人们五百万金克朗,还在建造新的战舰,预备巩固一下对他们有利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 而在圣神罗马帝国的内部,诸侯们对皇帝的任何行动,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也可见三十年战争结束后,欧洲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国家出现。 这个局势,对我大明来说是有利的,一个破碎的欧洲,也是符合大明远期利益的。 韩总督对英国人的认知是有前瞻性的。 在欧洲,只有英国人的目标与我们是一致的,大家都需要破碎的欧洲,这很好,我建议,我们欧洲工作部的同仁们,今后的工作内容要有目的的改变。 争取将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欧洲变成我们货物的倾销地。” 张梁皱眉道:“我们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这么多的银子拿回去之后对我大明得好处并不多。而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欧洲能补偿我大明的货物并不多,这种交易,对我们来说是吃亏的。 我认为,目前我们的工作重心,还应该以吸纳欧洲各种人才为主,哪怕是小笛卡尔这种聪慧的孩子多弄一些回去,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第九十三章穷人别认亲 第九十三章穷人别认亲 “笛卡尔先生好像还活着。” “已经快要死了,就剩下一口气。” “只剩下一口气怎么还能冲着我们发那么大的脾气?” “是的,笛卡尔先生对我们的成见很深,他宁愿把他的手稿全部焚毁,也不肯交给我们,我们收买了几个笛卡尔先生的学生,希望能得到他书稿……可惜,那个原本对世事不通的老先生,却在临死前变得睿智无比,似乎能洞察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你们觉得小笛卡尔能成功吗?” “我觉得可以,如果让笛卡尔带着自己的妹妹成功性更高……”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放出小笛卡尔去安慰一下老笛卡尔那颗绝望的心。” “所以,我们做的是好事是吗?” “绝对的,我们玉山人对于学问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没错,我们是在帮助可怜的笛卡尔,绝对没有觊觎他手稿的意图。” “其实啊,我们可以制造一场火灾或者别的灾难……来表达对笛卡尔先生的敬意!” 笛卡尔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肺里面似乎永远塞着一团棉絮,让他不能畅快的呼吸,也不能痛快的咳嗽,他的手已经放在书桌上了,却又不得不挪开,因为,他只要坐下来,呼吸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屋子外面的阳光极为灿烂,暖阳下泛着金黄色的老墙,塞纳河上穿行的游船,巴黎圣母院里彩色绚丽的花窗,凡尔赛宫上飘扬的王旗,看起来都是那么生动。 只有他——笛卡尔快要死了,就像一只毛皮斑驳的老猫,一只瘦骨嶙峋还瘸着一条腿的老狗,穿行在阴冷的街道上,努力的寻找最后的栖息地。 潮湿,阴冷的石墙阴影里,像是藏着一万个鬼魂,只要有人经过,那里总会散发出一股又一股阴冷的气息。 “贝拉——” 笛卡尔大声喊叫了一声,然而? 他的声音像是被一块破布堵塞在喉咙眼里? 低沉的厉害。 他敲响了桌子上的一个铜铃铛,马上? 就有一个戴着白色大围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不用笛卡尔先生吩咐,就搀扶着他躺在床上。 “贝拉? 巴黎的浪漫、优雅、迷离、梦幻、庄重、圣洁、宁静、喧哗...都要与我无关了,这让我有些害怕? 你是知道的? 我不怕死,就怕死的平庸。” “您并不平庸,您是一位著名的学问家,您去这条街道上问问? 每一个人都说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呵呵? 我才回来三年,这里的人还不认识我呢,永贝尔去看我的墓地了吗?希望他能给我找一块向阳的墓地,在荷兰二十年,我的腿被海风吹坏了? 怕冷。” 贝拉熟练地给笛卡尔先生盖好厚厚的毯子,用手抚摸着笛卡尔先生只有稀疏几根头发覆盖的额头? 轻声道:“您是一个伟大的人,大家都这么说。” “我知道我是一个好人? 就是太孤独了一些,年轻的时候我认为女人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娶一个女人回来就像养了一群鹅? 一生休想再安静下来。 现在老了? 才发现,安静就是一种折磨。” 听笛卡尔这样说,贝拉惊呼一声,用手掩住嘴巴道:“您一生都没有结婚?” 笛卡尔笑道:“没有。” “连情人也没有?这太不可思议了。” “哦哦,情人还是有的,你知道的,男人在年轻的时候难免会被情欲催动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不过,甜蜜之后留下来的只有苦恼。” “您该睡觉了。”贝拉拿起床边的一根大羽毛,轻轻地在笛卡尔的脸上拂动,不一会,笛卡尔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距离笛卡尔居住的白房子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很大的灰色的石头建筑。 这里原本是市政厅的位置,自从卖给了一群明国人之后,这里就成了明国在法兰西的大使馆。 在一间装饰的极为华丽的木房子里,一个脸色苍白,金色的长发鬈曲地披在肩头,一对大眼睛现出忧郁的神色,嘴唇粉红,两手雪白的女人正在纠正小笛卡尔进餐的姿势。 她的胸前挂着一只单片眼镜,眼镜被细细的银色链子束缚住,调皮的在她白皙的胸前跳跃。 她的腰身很细,这让她巨大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再配上她高耸的发髻,没有人会怀疑她宫廷女教师的身份。 “笛卡尔擦嘴之后的白色丝绢不要装起来,要随手丢弃,你的女仆会帮你收拾好的。” 一身珍贵丝绸装束的小笛卡尔傲慢的点点头,就再一次拿起丝绢沾沾嘴角,然后就把丝绢丢在桌子上,显得傲慢又有些无理。 艾米丽坐在长桌的另一边,金黄色的头发上扎着一个硕大的蝴蝶结,穿着一身粉色的蓬蓬裙,这些装束将原本骨瘦如柴的艾米丽衬托的如同一个洋娃娃。 她如今正在向一块巨大的奶油蛋糕发起进攻,吃的满脸都是,可就是这样,他们的礼仪老师艾玛却视而不见,唯独对小笛卡尔任何细微的错误都不放过。 小笛卡尔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聪明,短短三天,他的贵族礼仪就已经毫无瑕疵。 “艾米丽还小,不论她表现的如何无礼都是应该的,不喜欢用勺子吃东西,喜欢用手抓着吃这很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孩子的身份。 笛卡尔,你不能!” 小笛卡尔点点头,推开面前精美的餐盘,站起身,低头瞅瞅束缚在小腿上的紧身袜子,再看看镶嵌着一朵雏菊的小牛皮鞋,对艾玛道:“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艾玛笑道:“你要习惯,还要熟悉你新的口音,不过,笛卡尔先生在外流浪了二十年,所以他并不了解巴黎上流社会的口音,你只要勤加练习,会好的。” 高大的木门被推开了,张梁身着一袭青衫走了进来,对小笛卡尔道:“你该学习算学了。” 小笛卡尔就随着张梁离开,艾玛只能看着那个漂亮的孩子跟着这个奇怪的明国人去了隔壁,听说,在那一间房子里,小笛卡尔每天要学习十个小时。 突然间,艾玛惊叫一声,正在吃蛋糕的艾米丽迷茫的抬起头,只看见艾玛被一个青衣人抱走了,她早就习惯了,就丢弃了蛋糕,踩着凳子爬上长桌子,从一个银盘里面拽出一只烤鸡,就狠狠地啃了下去。 张梁对小笛卡尔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这孩子居然是一个识字的,并且对算学一途有着极高的天分,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对小学算学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再有一个月,就应该可以实施计划了。 “老师,我们真的要去寻找我的外祖父吗?” “是的,我们很需要你外祖父的手稿,他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只可惜就是性情狭隘了一些,你应该明白,学问是没有国界的,它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因此,我们通过这种温和的手段拿到笛卡尔先生的手稿,刊印成书,最后把他的学问散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是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先生们一个个都很强大,为什么不去强夺呢?” “学问这东西不同于金银或者其余的东西,如果笛卡尔先生不情愿,或者不愿意,他遗留下的书稿里面一定会有很多的陷阱。 这些陷阱会让我们这些研究学问的人最后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我们宁愿用软手段,也不肯用硬手段。 再者说,你可能是笛卡尔先生的外孙,谋求笛卡尔先生的手稿是真的,同时呢,我们也想让笛卡尔先生在临死之前,知晓自家还有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 “我母亲说,我不是。” “要是万一是了呢?要知道,你在数学一道上的天分,与你的外祖父一般无二,这就是明证!” “好的,我会当好笛卡尔先生的外孙的。” 张梁哈哈大笑道:“放心吧,这对你来说将会是一次妙不可言的经历。” 小笛卡尔也跟着笑了一下,就继续把心思埋进了算学学习之中。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小笛卡尔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过上了贵族都不能企及的生活。法兰西的某一位皇帝曾经发誓,要让每一个法兰西人过上餐盘中一只鸡的生活。 很明显,这位皇帝没有做到,法兰西变得越发的穷困,而他,自从上了一遭绞刑架之后,这种美好的生活却突然降临了。 艾米丽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食物,吃不完的鸡肉,喝不完的牛奶,穿不完的漂亮衣衫,在这座灰岩石修建的城堡里,艾米丽无疑成了一个公主,还是唯一的一位公主。 傍晚,吃完晚饭,小笛卡尔与张梁先生一起在城堡外边的草地上散步,艾米丽蹦蹦跳跳的在跟在前方,守着艾米丽的是艾玛老师。 往日里,艾玛老师总是一个人,可是今天不一样,甘宠先生紧紧地牵着艾玛老师的手,似乎很舍不得丢开。 “我已经准备好了先生。” 小笛卡尔低声对张梁道。 张梁摇摇头道:“贫穷的小笛卡尔去见笛卡尔祖父,会被人怀疑,还会被人诟病,人人都会说你是为了笛卡尔先生的财富。 不过呢,富裕的小笛卡尔坐着豪华马车,带着很多仆人,带着很多钱去见笛卡尔先生,并且将手中大量的钱交给笛卡尔先生帮他保存。 那么,即便你不是迪卡尔先生的外孙,人们都会认定你就是他得外孙。 你要知道,这与笛卡尔先生的品行无关,只与人们的习惯有关。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便是这个道理!” 第九十四章不容拒绝! 第九十四章不容拒绝! 梧桐树到了秋天,叶子就会掉光,栗子树也是如此,只是树上多了一些松鼠,地上多了一些残破的板栗。 这一切笛卡尔只能透过窗户看到。 巴黎的冬日对他并不友善,不过,他还是倔强的打开了窗户,准备让外边的景致全部涌进屋子,陪伴着他渡过这个难熬的日子。 贝拉就坐在窗下,翻检着篮子里的板栗,不时地把一些坏掉的板栗丢出去,板栗掉在地上,很快就被松鼠捡走了,它们可不在乎好坏。 糖水煮软的板栗笛卡尔先生很喜欢,或者说,他现在只能吃得动这种软软的食物。 笛卡尔先生不是很有钱,一个月三个里佛尔的生活费用,说不上拮据,也说不上宽松,不过,贝拉很聪明,她总能把笛卡尔先生的饮食起居安排的很好,且经常有一些剩余。 白房子的地段其实还不错,在巴黎来说是更是难得,与一河之隔的穷人区相比,白房子这边的生活又安全又安逸,贝拉很想一直住在这里,只是笛卡尔先生看样子就要死了。 贝拉想到这里,心情就变得很差,抬手摸摸眼睛,顺便擦掉了一些眼泪。 她不想回到葡萄园去摘葡萄,她讨厌葡萄园里那些葡萄腐烂的气味,更不喜欢赤着脚才在粘稠的葡萄浆汁上,当然,那些粗俗的酿酒工更是她讨厌的对象。 “如果笛卡尔先生一直活着就好了……” 贝拉抽抽鼻子,对这大太阳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结果,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板栗撒了一地? 立刻? 就有七八只松鼠快捷的从树上跑下来,偷窃她的板栗。 就在贝拉驱赶松鼠的时候?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请问? 这里是笛卡尔,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家吗?” 贝拉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张温和的脸? 以及两只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她惊叫一声? 就摔倒在地上。 来人取下自己的三角帽夹在肋下? 伸出一只带着黑羊皮手套的手把她拉起来,然后笑吟吟的道:“这里是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家吗?” 这个人笑的很好看,就像……总之贝拉没办法形容,她的心跳的很厉害。 “是的? 这里是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家。” 来人说了一声谢谢之后? 就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绘着雏菊的纸张递给贝拉道:“请您务必将这一份文书送达勒内·笛卡尔先生手上。” 贝拉接过文书,这才有机会打量眼前这个笑的很好看且披着一件黑披风的男子,在这个男子身后的街道上还有三辆黑色的马车。 马车的车门上镌刻着金色的雏菊图案,一队火枪手守卫在马车的周围,不过? 他们没有肩带,看样子不属于国王? 也不属于红衣主教。 “请稍等。”贝拉迅速钻进了屋子。 笛卡尔对屋子以外的事物不闻不问,他正在享受生命一点点流逝的美妙感觉? 这种残酷的事情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做成一个坐标,以时间为x轴? 以生命力为y轴? 四个象限则代表着过去? 现在,未来,以及——地狱! 人的生命完全可以放在这个坐标上称量一下善恶,或者轻重,大小,也可以说,人一生的意义都能放在里面称量计算一下。 这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才是准确的,毕竟,数学本身就是一个精密的学科。 贝拉不识字,匆匆的来到笛卡尔先生的身边,将这一份文书放在他手里。 笛卡尔扫了一眼文书,就不无讥诮的道:“我还没死,怎么就有人要继承我的财产了?” 贝拉结结巴巴的道:“他们就在外边,还有三辆马车跟一队火枪手。” 笛卡尔皱皱眉头,重新打开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眼中尽是迷惑之意。 “贝拉,我有一个女儿。” 贝拉高兴地道:“恭喜你先生,她是来继承您的遗产的吗?” 笛卡尔奇怪的看了贝拉一眼道:“不,是我要继承我女儿的遗产,她已经于半年前去世了。” “啊?”贝拉看看垂死的笛卡尔先生,又不自觉得向窗外看过去。 笛卡尔仔细看了一边文书,还重点看了税务官的徽记,没错,这是一份官方文书,没有造假的可能。 ”上面还说我有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一个十岁,一个四岁,我需要继承这整整一万六千个里佛尔的财产,直到我的外孙长大成.人,再交付给他。 贝拉,我真的有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外孙?” 贝拉在听到一万六千个里佛尔之后,脑袋就不怎么好使,甚至有一些眩晕——天啊,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 “贝拉,扶我起来,我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贝拉连忙将笛卡尔先生搀扶起来,给他穿上鞋子,戴上帽子,又用斗篷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一步一步的挪向大门。 那个笑容很好看的先生,在见到笛卡尔先生出来了,就挥舞一下自己的三角帽道:“日安,笛卡尔先生。” “威尼斯人?” “是的,笛卡尔先生,我是威尼斯共和国的治安官蓬乔·哈尔斯,此行前来巴黎,就是为了完成我们对公民安娜·笛卡尔的承诺,将她的一对孩子,以及她的遗产送到她最后的委托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笛卡尔先生这里来。” 说着话,这位自称蓬乔·哈尔斯的治安官就拍拍手,那些火枪手立刻就打开了马车,先是从马车里抱出来一个金发女童,很快,马车里又出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这两个孩子都直愣愣的看着衰弱的笛卡尔不作声。 笛卡尔也直愣愣的看着这两个漂亮的孩子,嘴唇哆嗦的厉害,至于那个治安官派人从马车里抬出来的十几个箱子,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看着这两个孩子笛卡尔颤抖着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低声道:“上帝啊,我该如何应对呢?” “先生,真的有好多里佛尔……”贝拉的声音也颤抖的如同风中的树叶。 笛卡尔先生很快就安定了下来,看着那个治安官道:“治安官先生,我都不记得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您是一个高尚的人,笛卡尔先生,这种事情也只有发生在您这种高尚的人身上才是符合逻辑的,如果威尼斯公民安娜·笛卡尔是一个贫穷的人,我们会怀疑她在犯罪,可是,安娜·笛卡尔夫人在威尼斯是一位以仁慈,善良,聪慧,真正著称的人。 我想,他这样的人不会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当父亲,更不会在她不幸去世之后,将自己的一对珍宝,以及自己所有的家产托付给外人。 所以,笛卡尔先生,您毫无疑问的是笛卡尔夫人的父亲,同时,也是这两个孩子的外祖父。” 聪慧,睿智的笛卡尔先生第一次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于是,他用力的摇摇头,看着那两个对他怀有深深戒心的孩子道:“你们真的是我的外孙?” 小笛卡尔用同样警惕的目光看着老笛卡尔,谨慎的道:“你真的就是母亲口中那个浪荡子外祖父?” “浪荡子?或许吧!我连你们外祖母的名字都不记得,不是浪荡子又是什么呢?”老笛卡尔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股难得一见的红色。 “奥罗拉!何拉·奥罗拉!” 笛卡尔抬起头看着太阳努力的回忆着这个名字,以及自己跟这个有着美丽名字的女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威尼斯治安官笑呵呵的道:“祝贺你笛卡尔先生,您有了一个聪慧的外孙,一个美丽的外孙女,祝您生活愉快。” 说罢,就掏出一封用了火漆的文书,挑开火漆,展开信封,在信封的末端,希望笛卡尔先生用印。 “我们要拿走六百个里佛尔当做保护这两个孩子来法兰西的费用,这一点希望笛卡尔先生能够理解。” 在贝拉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治安官取走了六百个里佛尔,笛卡尔晕乎乎的从手指上褪下戒指,贝拉取过来用火烤了之后,就在火漆上留下了笛卡尔先生的印信。 治安官拿到了钱,也拿到了回执,愉快的晃晃自己的三角帽对笛卡尔先生道:“从今往后,这两个孩子就交给您了,他们与威尼斯再无半点关系。” 笛卡尔眼看着治安官带着火枪手们走远了,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快要死了,想要伸出手喊治安官回来,却发现那些人骑着马已经走出很远了。 “您是我外祖父吗?” 艾米丽抱着笛卡尔的腿仰望着自己的外祖父。 笛卡尔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终于笑着对艾米丽道:“是的,我就是你们的外祖父。” “你不要死!” 笛卡尔看着艾米丽那双干净的如同月光一般的眼睛,咬着牙道:“我不能死!” 小笛卡尔也上前抱住笛卡尔的腰低声道:“求您了,别死,您要是死了,我们就成孤儿了。” 笛卡尔不知为什么,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探手搂住两个小小的身体,哽咽着道:“我不会死!” 最快乐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贝拉。 她一遍又一遍的将马车里的东西往屋子里搬,尤其是在搬运里佛尔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力大无穷,完全可以与神话中的大力士参孙相提并论。 两个孩子走了好远的路,匆匆的吃了一点食物之后,就挤在一张床上睡着了。 笛卡尔就坐在床头看着两个天使一般的孩子酣睡,他的精神从未像现在这样旺盛。 看了半天孩子,他就来到书桌后坐下,铺开一张棉纸,用鹅毛笔在上面写到:“我敬爱得梅森神父,上帝的光芒终于照在了我的身上……这让我从未如此剧烈的想要感谢神恩……” 第九十五章全面失败的张梁 第九十五章全面失败的张梁 清晨,笛卡尔先生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他能听到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这一次他没有邀请贝拉搀扶他起来,而是自己一点点,慢慢的起身。 也就在今天早上,笛卡尔先生没有看窗外的梧桐树,也没有看树上的鸟儿,至于远处巴黎圣母院彩色尖顶是不是存在都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现在,只想在孩子们起床之前督促懒惰的贝拉准备好牛奶,面包,黄油……不,孩子还小,应该再吃一点卷心菜的…… 强行将自己的腿丢在床下,笛卡尔先生就准备努力的穿上软鞋,可是,他的腿非常的僵硬,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穿上。 他的卧室门开了,一个揉着眼睛的有着淡黄色头发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先是扶着大门看着笛卡尔先生努力穿鞋,过了片刻,就哒哒的跑过来,蹲在地上帮助笛卡尔先生穿上了软鞋。 “你真没用,我都可以自己穿鞋了。” 笛卡尔先生心中暖和的厉害,低头瞅着小艾米丽道:“明天我就学会了。” 说完话,就滑下床榻,勉强在地上站稳了身形,就向艾米丽探出一只手,艾米丽很自然的牵住了外祖父的手,孩子的手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了一块柔软的油脂,一老一小,就这样蹒跚的走出了卧室。 小笛卡尔就坐在餐桌边上,腰板挺得笔直,贝拉不停地往餐桌上送着刚刚烹饪好的食物。 “艾米丽,坐回你的座位,不要乱动,守好规矩。” 小笛卡尔呵斥了小艾米丽一声,然后自己走过来搀扶着老笛卡尔先生去洗漱。 老笛卡尔看看委屈的瘪着嘴巴的艾米丽? 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小笛卡尔道:“作为哥哥? 你对她太严厉了。” “她如果不能成为一个淑女,以后不论我给她多少就嫁妆? 她都不可能找到如意郎君。” “嚯嚯嚯嚯嚯……” 老笛卡尔先生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最好笑的地方在于,说笑话的这个孩子还一本正经的? 似乎很认真。 洗漱完毕了? 老笛卡尔先生坐在最中间的一张椅子上,瞅着被油煎之后还在沙沙作响的咸猪肉以及两颗煎蛋,将面前的牛奶推到没有牛奶的小笛卡尔面前道:“你应该多喝一些,我的孩子。” “我已经长大了? 这是妈妈说的。” 小笛卡尔将温热的牛奶重新推到祖父面前? 以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您太虚弱了。” 笛卡尔点点头,又奇怪的对小笛卡尔道:“孩子,我们很有钱,可以都喝牛奶。” 小笛卡尔摇头道:“男子汉不用这东西!” 说完,就学着大人的模样给自己的面包抹上黄油? 狠狠地咬一口,又把盘子里的咸猪肉片一同塞嘴里? 咬的嘎吱嘎吱的。 一边吃着还一边瞪了一眼想要爬到桌子上的艾米丽。 “嚯嚯嚯嚯嚯嚯……” 老笛卡尔先生再一次发出怪笑,他觉得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笑的比这一生笑的时候都多。 “我们忘了祷告!”贝拉小声的在一边提醒。 “自从妈妈去世之后,我就不相信上帝了。”这一次笛卡尔从小笛卡尔的话语里听到了怨愤之气。 “为什么呢? 我的孩子? 上帝是公正的。” “如果他是公正的? 在母亲快要死的时候,我无数次祈求上帝,无数次的恳求上帝把母亲留给我,结果母亲还是走了,被上帝带走了。” “这不一样,我的孩子,人的生老病死是一个规律性的东西,不是上帝带走了她,而是她的时间到了,该去上帝那里去了。 将来,我们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是上帝的怀抱。” “不——”小笛卡尔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离开了餐桌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笛卡尔先生忧愁的看着小笛卡尔关上的房门,对贝拉道:“这孩子受了很重的伤害。” 贝拉点点头道:“笛卡尔少爷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早上的时候还帮我取了牛奶,要我叫他出来继续吃饭吗?” 笛卡尔先生摇摇头道:“让他冷静一会,我会跟他谈谈。” 见艾米丽又要哭泣了,笛卡尔先生就来到艾米丽身边,一边抚慰这个孩子,一边努力的吃着饭……以前,他可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今天,他强迫自己吃完了那一份饭食。 艾米丽太小,小笛卡尔明显又是一个有问题的孩子,这让笛卡尔先生不敢轻易的死去。 敲开了小笛卡尔的门,贝拉送来了早餐,笛卡尔先生关上门,小笛卡尔默默地吃饭,笛卡尔先生却看到了书桌上的几页稿纸。 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数字方程式中间有字母,就笑道:“韦达方程式?你喜欢数学?” 小笛卡尔崇拜的看着笛卡尔先生道:“母亲说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数学家,没有之一。” “嚯嚯嚯嚯嚯嚯……你母亲说的很正确!” 笛卡尔先生是一个谦逊的人,别人说这种话的时候他一般会发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小外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笛卡尔先生觉得再正确没有了。 “韦达的数学只是数学海洋的浅海处,他的重点在于《分析论》,在于如何善于利用一定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说实话,他的理论还有很大的延伸空间,在这一点上,你的外祖父我走在了最前面。 孩子,只要你继续学习,总一天,你会跟你外祖父我的研究将会一脉相承。 不过,在这之前,你应该先看看这本书。” 笛卡尔先生说着话,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分析方法入门》放在小笛卡尔的面前,在上面用手指指点一下道:“这是韦达先生最重要的学术著作,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说完话,就摸摸小笛卡尔的脑袋,颤巍巍的出门去了。 当巴黎的寒雾逐渐退去,梧桐树上就长出来了一些新芽,春天到来了,灰蒙蒙的巴黎城也逐渐有了一些色彩。 张梁跟乔勇站在一扇窗户前面,眼瞅着老笛卡尔先生一手牵着艾米丽,一手牵着小笛卡尔穿着半截黑披风从他们的窗前走过,在他们的身后,跟着贝拉以及一个健壮的男仆。 乔勇指着走在中间的老笛卡尔先生道:“你不是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吗?” 张梁抓抓脑门道:“我派人问过给笛卡尔先生治病的医生,他们都说笛卡尔先生不可能活过这个冬天。” 乔勇面无表情的道:“你指的是那些戴着乌鸦嘴的医生?” 张梁摊摊手道:“还有别的医生吗?” 乔勇一巴掌拍在张梁的肩膀上愤怒的道:“那些医生最拿手的是把活人治死,而不是把病人救活!你应该听过咱们雇佣的那个外事官被医生弄死的故事吧?” 张梁摇头道:“没有听说。” 乔勇叹口气道:“巴维尔是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好人,在帮我们办事的时候不遗余力,在一次去英国执行任务回来之后,他不小心中风了。 我很好心的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巴维尔的命令,结果,就是这个命令活活的让医生把一个好人给折腾死了。” 张梁不解的道:“医生怎么可能把人折磨死?” 乔勇冷笑一声道:“你也太少见多怪了,给你讲述一下那些被巴维尔老婆找来的十二个高明医生是怎么给他治病的,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我出了很多钱,巴维尔的老婆就找来了全法国最高明的十二个医生,这些技术高超医术的医生也不含糊,上来就给巴维尔放血! 他们直接割开了巴维尔的血管,放了足有一斤半的血液,紧接着又给巴维尔灌了能令人呕吐不止的大剂量催吐药。” 张梁瞪着乔勇道:“真的?” 乔勇哼了一声道:“当然是真的,你以为这就完了? 医生们又用茴香、肉桂、豆蔻、紫罗兰、甜菜根和盐等“有益物质”调制出的一种药水,然后用这种不知道有啥作用的药剂给巴维尔进行了多次灌肠,整整灌了五天!而且每隔两小时就要灌肠一次!” “卧槽!”张梁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乔勇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因为我们有钱,医生们的工作热情很高,他们用从尸体上割下的头盖骨磨成粉,掺入泻药,然后给巴维尔饮用,让巴维尔直接拉脱力了。 这种高超的医术之下巴维尔怎么可能痊愈?没直接死就是他命大,但医生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要搭配外部治疗才行,所以这帮医生在巴维尔的全身涂满了热膏药后,又剃光了巴维尔的头发,并用烧红的烙铁在巴维尔的头皮上烫了几下。 巴维尔老婆萝拉一心想要救活巴维尔,又请来了一位更加高明的鸟嘴医生,这位医生认为病魔都在巴维尔的脑袋里,所以他们故意在的脑袋上烫出燎泡,然后再把血泡挤掉! 同时医生们还在巴维尔的脚底抹上鸽粪,以引导病魔从脚下“飞走”…… 除此之外,医生们还往巴维尔的鼻孔内塞入了喷嚏粉,让其不断的打喷嚏,以期望将病魔从鼻子里喷出来……” “巴维尔怎么样了?”张梁面无表情的道。 “被我以及巴维尔的老婆以及一群医生在光天化日之下联合起来把可怜的巴维尔给活活折磨死了。”乔勇心有余悸的道。 “老大,我们需要一位医生,一位真正得医生,另外,在我们的医生没有到来之前,我如果得了重病,求您一定不要给我请医生,我宁愿病死,也不愿意被医生折磨死。” 乔勇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的计划明显失败了,你看见了没有,那个该死的笛卡尔先生居然骑马了,还带着那两个孩子……” 第九十六章柳暗之后是花明 第九十六章柳暗之后是花明 计划是完美的,就是笛卡尔先生总是不死,这让小笛卡尔没办法立刻继承笛卡尔先生的一切。 这属于意外。 一般情况下,玉山书院的学生在谋算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制定一个极为详细的计划,事实上,越是精妙的计划,就越是需要高能力的人去完成。 张梁几乎考虑到了所有会出问题的地方,所以,在短短时间内,他让骨瘦如柴的艾米丽猛吃猛喝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体重的孩子,让小笛卡尔变成了一个受过基础教育的孩子。 至于笛卡尔先生的所有反应都在他的计划中有着详细的对应。 甚至,他还通知了大明在威尼斯的工作人员无中生有的制造了一个富裕的安娜·笛卡尔夫人,假如笛卡尔先生派人去查探,他一定会得到安娜·笛卡尔夫人的全部生平。 现在的问题就是笛卡尔先生总是不死,小笛卡尔跟艾米丽似乎也喜欢上了这位孤独一生的老数学家,就现在而言,即便笛卡尔先生知道了这两个孩子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八成也会继续收养,并且努力把这两个孩子培养成材。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 自从笛卡尔先生的身体逐渐好起来之后,就有很多朋友到访。 张梁在看过小笛卡尔送来的密信之后,就问乔勇:“你知道,康斯坦丁·惠更斯这个人吗?” 乔勇翻了一下自己的笔记点点头道:“知道,莱顿大学的教授。” 张梁又道:“让·德·西隆这个人呢?” 乔勇又看看自己的笔记道:“拉弗来什公学院的教授。” “巴蒂斯·莫兰?” “法兰西公学院教授。” “皮埃尔·贝吕尔?” “巴黎耶稣公学院教授。” “马兰·梅森?” “笛卡尔先生的合作者。” “弗兰兹·舒滕?” “乌特列支大学教授,怎么了?” 张梁吸一口气对乔勇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学者这个东西是喜欢抱团的是吧?” 乔勇点点头道:“没错。” “那么,像笛卡尔先生这种泰斗级的人物,你认为他的朋友圈子有多大?” 乔勇用双手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道:“无比巨大!” 张梁取出一根烟点上,淡淡的道:“帮助小笛卡尔是我无心的一个举动,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把我们带进一个我们梦寐以求的巨大的学术圈子。 我觉得应该再给这个孩子一年时间,认识这些人,熟悉这些人,然后,我们就可以买通那些红衣主教来迫害他们了。 这一次务必要计划好,一定要让走投无路才成。” 乔勇也点上一支烟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弄死一两个不那么重要的人。” 张梁摇头道:“没必要,欧洲的气氛本来就不适合这些人搞学术,教会本来就对他们监视的很严格,就像笛卡尔先生,如果不能说服教会,他的著作就不能初版? 也不能宣扬。 既然我们的开头是好的? 是善良的,我以为就要延续这一做法? 你我也是读书人? 如果事后知晓被骗了,或者被计算了? 后果一定不会太美好。 所以,我宁愿多花一点时间? 也要维系好彼此的关系? 最终达到将这些先生们弄去大明的目的。 这些天,我一直在看笛卡尔先生的著作,不得不承认,他的很多想法都走在了玉山书院的前面? 尤其是他的《两元论》以及《屈光学》对我们玉山书院来说太重要了? 而他的《沉思录》与《方法论》即便是我也觉得眼前一亮,似乎给我开了一扇窗户。 乔兄,这一次的事情,我们一定要从长计议。” 乔勇点点头道:“好,我会安排下去? 不到水到渠成的时候,不发动!小笛卡尔怎么样?” “很好? 这孩子很好,虽然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面? 却没有任何改变,如今正在如饥似渴的跟着笛卡尔先生学习数学? 另一方面? 以抱着学习的目的? 正在帮助笛卡尔先生整理他的手稿,是一个非常好学的孩子。 从目前的进度来看,我们其实没有必要使用别的手段来拿到笛卡尔先生的手稿,只要小笛卡尔把老笛卡尔先生的手稿整理一遍之后,我们就能得到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甚至是通俗易懂的笛卡尔先生手稿,这将是最好的教材,毕竟,笛卡尔先生要把这些晦涩难懂的学问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小笛卡尔听。” 乔勇长出一口气道:“没想到你无意中的一个举动,居然把我们的工作局面完全彻底的打开了,在小笛卡尔身上花费的这些钱实在是太值了。” 张梁皱眉道:“不可用这种口吻评论小笛卡尔,他是我大明人,也是玉山书院的弟子,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我已经给玉山书院去了信函,给这个孩子报了名。” “诚心换诚心?” “对的,只有这样才能得长久!” “另外,我还建议玉山书院派出学童来欧洲进学。” 乔勇皱眉道:“你应该知道,国内的人,看不上蛮夷之地的学问。” 张梁笑道:“陛下能看上就成。” “陛下什么时候说欧洲的学问比较好了?” “如果欧洲的学问没有可取之处,陛下也不会在大明开了海疆之后,第一任务就是派人来欧洲搜集这里的学问,学术,以及各种新的发明,以及各种农作物为我大明所用了。 据我所知,这天下人中间,陛下的眼光堪称独步天下。” “这是已经被证明过很多次的事情不用你夸奖陛下,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不如我们联名给陛下上书吧,同时,我们这些精通欧洲语言的人,也应该进入各个大学学习,不能像甘宠那样整天跟那个男爵的老婆鬼混。” 张梁瞅着乔勇笑了起来,捏着乔勇的手腕道:“我们才是真正的旷世大盗贼,相比之下,陛下他们不过是一群真正的土贼而已。” 乔勇白了张梁一眼道:“怎么离开了大明就开始看不起陛下了?” 张梁道:“陛下装在心里就够了,不用挂在嘴上,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行为很可能会影响五十年后的大明,如果可能,甚至会影响大明百年,千年!”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说完话,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高大而空旷的石头城堡里传出去老远,如同两只得到肥美腐肉的兀鹫。 “砰”的一声枪响。 一头蹲在枯枝上等着吃腐肉的兀鹫一头从枯树上掉下来,没了脑袋的尸体还在地上使劲扑腾了一阵子终于死掉了。 韩陵山对兀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现在看着兀鹫被钱多多一枪给打死了,就有些不高兴。 “兀鹫是一种益鸟,专门清除大地上的腐肉,防止疾病传播,你好好地梅花鹿不打,打它做什么?” 钱多多清空步枪里面的弹壳,确认是空枪,这才哼了一声道:“蹲在树上贼头贼脑的,大弯嘴,秃脑壳哪里像是益鸟了?” 云杨摸摸自己的大光头不满的道:“谁告诉你,秃头的就是坏蛋了?” 钱多多环视一下身边的一群丑人,呻吟一声道:“不凑在一起的时候总想不起来,走到一起了,才发现人家吧玉山成为恶人谷,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谁这么说?” 徐五想脸上的白麻子因为愤怒的缘故快要变成红麻子了。 “孔秀!” 黑瘦的赵国秀背着手从大叔背后慢慢转出来,一口就把孔秀给卖了。 提到孔秀,这群丑人还真的对他没有太多的办法,因为这个孔家出来的根正苗红的儒门弟子,实在是儒门弟子中的异类。 君子六艺中的礼、乐、射、御、书、数.他是真的将每一门都做到了极致,就算是抡刀砍人,孔秀也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韩陵山对上孔秀或许能占到一些上风,可是,那是指在决战的时候,如果可以跑的话,韩陵山拿孔秀没辙。 见众人开始沉默了,赵国秀就道:“三天后是小儿赵阁百岁,你们这些叔叔伯伯都应该过来祝贺一下,先说好,我一个女人生的孩子,礼物多少重一些。” 韩陵山道:“没的说,到时候自然有重礼送上,当然,你如果想要灭口,也可以找我,保证给你安排的妥妥帖帖。” 赵国秀瞪了韩陵山一眼道:“没有谁要被灭口,我也不需要灭谁的口,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 钱多多从手腕上卸下来一枚镶满宝石的手环递给赵国秀道:“给孩子压箱底。” 赵国秀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笑眯眯的揣进袖子里,能上钱多多手腕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凡品。 云昭跟张国柱过来的时候,见众人围着一头没有脑袋的兀鹫谈的欢天喜地的,就不解的道:“你们今天准备烤着吃这只鸟吗?” 云昭来了,这群人不知为何就自动散去了,只留下钱多多守在那头兀鹫身边向丈夫报喜,说她杀了一头兀鹫云云,需要奖赏。 “你看,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以前大家都亲密无间得,现在我一过来,人群就散掉了。” 张国柱见云昭絮絮叨叨的,就不耐烦的道:“刚才说的岭南的事物说完了吧?” 云昭点点头道:“说完了。” 张国柱抖抖袖子道:“既然说完了,我也走了,你们夫妻在这烤鸟吧!” 说罢,就把大明的皇帝云昭丢在原地,扬长而去。 第九十七章被忽视的一群人 第九十七章被忽视的一群人 燕京城的春天除过风沙多之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无孔不入的沙尘才是统治燕京城的主要力量,云昭这个皇帝算不得什么。 顺天府知府张国柱如今正在进一步深入城市清洁卫生运动。 最主要的工作只有两个,一个是消灭燕京城的臭水沟,另一个就是清洁饮水计划。 在燕京城中,有两条巨大的臭水河,一条叫做筒子河,一条叫做高粱河。 燕京城从元代就开始成为中华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所以,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也把这片大地糟蹋的够呛。 其中,高粱河两边原本是一片低洼的沼泽地,经过几百年的变迁,高粱河两边的低洼地已经被垃圾填平,逐渐高出河面,形成了一片新的居民区。 自古以来,垃圾才是逼迫城市消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且是最重要的原因。 很多远古的城市,不是被人为的毁灭了,而是被垃圾逼迫的不得不搬迁,根据司天监下属的考古学者估算,殷商时期的很多城市,之所以会消失,就是因为人们污染了城市,为了干净的水源与更多的资源,人们不得不放弃那些城市搬去别处继续污染。 进入燕京城的筒子河与高粱河河段是要被覆盖上的,否则,燕京城人每天倾倒的屎尿会让这座不错的城市彻底的变成臭城。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便是有了这条两臭水河,这里就成了蚊蝇孳生的地方,夏日到来之后,这里的蚊蝇铺天盖地的,如同一片片黑色的浓雾。 铺设水泥管道! 这就是张国柱做出的决定。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的前提说实话并非是为了改善燕京人的居住环境,而是因为徐五想当年在燕山脚下修建了好几座硕大的水泥作坊。 原以为这些水泥作坊制作出来的产品一定会供不应求的,一方面要供应山海关修建城防,另一方面,还要满足燕京地区百姓修建房屋之用。 可惜,现实跟预料的有了偏差,辽东的建州人,李弘基全跑了,这时候再修建山海关堡垒完全没有了必要,而通往辽东的道路? 国朝好像也没有修建的意愿。 这就很麻烦了。 七八个水泥作坊养活着不下五万人。 这五万个人又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家庭? 现在水泥卖不出去,这些人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 没有办法之下? 张国柱只好发动这场燕京排水,给水计划。 想通过这两个巨大的工程? 将燕京附近的水泥厂生产的水泥消耗一空,顺便带动燕京人使用水泥的习惯? 繁荣一下市场。 这样的操作? 对蓝田皇朝来说是基本操作,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整个燕京城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因为是同时施工的原因? 大部分主干道都被挖出来了一条又宽又深的壕沟。 云昭喜欢将城市变成一个大工地的感觉……当年? 他也很想把城市挖成这样,却总是没有机会。 现在,他想挖那里就挖那里,这种自由的感觉很是振奋人心。 这种修改城市的行为,也是一个城市逐步自我提升的一个过程? 城市每破坏一次,城市的功能就能提高一个等级。 由于改造城市花的是国帑? 也就是百姓的钱,这也就说明是百姓自己在努力的改造自己的城市? 准备给自己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总之? 这种行为是一种前进行为。 尽管说? 有时候看这种行为似乎很蠢? 可是,这一幕只有在不断进步,不断繁荣的城市里才能见到,如果城市的进取能力不足,基本上见不到这种盛况。 这一次燕京城的修整别看仅仅面对的是给水,排水这两项,真正行动起来,却几乎要把整个燕京城的街道挖一遍,这不是一个小工程,就目前的进度来看,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张国柱从密云回来,徐五想在怀柔修建了一座水库,今天看过之后张国柱觉得徐五想办事有点小气了,那座水库就在山里,不大,主要起的作用是灌溉农田的作用,因为不够大,所以灌溉的农田很面积很少,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他准备将那座水库再扩大十倍以上,唯有如此,才能把燕京城附近的农田全不灌溉掉。 “国库中的钱必须尽快的花出去……” 张国柱来到云昭的行宫疲惫的坐下来,神情似乎更加的萎靡。 云昭瞅着张国柱奇怪的道:“你以前不是总担心入不敷出吗?” 张国柱叹口气道:“大宗商品的价格一路回落,再跌下去,大家都要赔钱了。” 云昭笑道:“国相府库存的麻布,土布,不是已经弄出去了吗?” 张国柱苦笑道:“粮食呢?钢铁呢?水泥呢?我从未想过我大明会有一天发生粮食多的吃不完的状况。” 云昭瞅着张国柱冷笑一声道:“有钱的是你国相府,粮食多的吃不完的也是你国相府,据我所知,在大明吃得起白米,白面的还是很少的一部分人,大部分人还是以玉米,糜子,红薯,土豆充饥。 以前,我建议降低税赋,你们没有一个人同意这事,还总说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一个个恨不得把百姓粮袋里最后一口吃食统统收上来。 好了,现在收的够多了,我就看着你们怎么办,看你们如何让粮库里的粮食慢慢腐烂,看你们如何让那么多的钢铁慢慢生锈,也看你们如何让那么多的水泥慢慢受潮失效的。” “赋税是国之根基,岂能因为陛下一言而决呢? 再说了,我们已经免除了八成的苛捐杂税,只收取正税且还是二十税一。最重要的是我们是按照田亩来缴税的,没有田亩就不用缴税。 这就是天大的仁政好吧? 如果我们按照陛下所言,将农税下调到三十税一的地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做了,就会让百姓忘记了还有国家的存在,就会大大降低我们的政治基础——里长制。 不收农税,里长们便没有统治地方百姓的基础,如果,里长制度被破坏了,我们到时候哭都没有眼泪。 没错,汉朝时期确实算得上轻徭薄赋,国家规定一年只收百姓所得的十五之一,实际上收取的只有三十之一,汉景帝时期甚至十一年没有收过农税。 可是,你算过汉朝时期的兵役,力役,针对成年人的算赋,针对儿童的口赋了吗? 把这些算上,汉朝的税赋比我大明重了百倍不止! 仅仅一个兵役,就占用了全天下男丁大半的时间,口赋一年二十三钱,算赋一年六十钱, 我大明重税在商,农税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陛下现在应该考虑如何把压在手里的东西花费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嘲讽微臣。” “拿去修路啊——” “今年正在整修的道路,足足有三万七千余里,再多,就会影响民生。” “修铁路啊——” “铁路今年已经布置了两条,宝成铁路,洛燕铁路都已经展开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技术人手再拓展新的铁路了。” “那就造船,造铁甲巨舰!” “十六艘铁甲舰正在修建中,其中,连笔下期望的蒸汽巨舰也在试验制造中,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能力。” 云昭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之后道:“我们真的已经到了钱多的没地方用的地步了吗?” 张国柱摇摇头道:“不是的,是我们生产出来的东西有些过剩,比如粮食,比如钢铁,比如水泥,比如牛羊肉,乳制品很多东西都是如此,我还没有说瓷器,丝绸,纸张,这些可以海贸的东西。 百姓们也并非富裕到什么都不缺的地步,相反,他们什么都缺,只是因为粮食的价格掉下来了,饲养的猪,鸡鸭鹅的价格掉下来了,他们没有过多的钱购买别的东西了。” 听张国柱把话说完之后,云昭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明白大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了——那就是工业,商业生产的进程,远远超过了农业的生产进程。 从而让这两者的前进速度不再匹配,没有办法再行成一个闭合的循环圈子。 这个问题的后果便是,工业,商业,大量的产出,以农业为主力的大明人因为投入产出比低的缘故,跟不上她们的步伐。 张国柱见云昭在思考,他就从点心盘子里找了一块顺眼的,放在嘴里慢慢地嚼。好像把难题丢给黄帝之后,他这个国相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们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没有?” 云昭咬着牙低声问道。 张国柱把剩下的糕点丢嘴里,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去之后道:“有啊,我们一致认为,大明现在要做的就是提高农产品价格,一百斤白米半个银元得价格已经不符合现在国情了。” 云昭道:“我记得盛世的时候粮食价格最为便宜,只有到了乱世,粮食价格才会飙升。” 张国柱冷笑一声道:“现在,我大明人少,牲畜多,种子好,农具先进,水利设施完备,陛下还以为种田是一件难事吗? 再加上安南人还在一船船的往大明运送粮食,草原上源源不断的向大明输送牛羊肉,乳制品,开了海禁之后,人们又开始耕海牧渔。 全大明受到冲击最厉害的便是农夫! 他们除过种地之外再无所长,在粮食不值钱的时候,自然就成了弱势人群。” 第九十八章与时俱进 第九十八章与时俱进 中华七年的大明,对于农夫们来说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坏的时候。 在这一年中,大明境内还算是风调雨顺,是粮食生产的大熟之年。 以淮南为例,普通农户储存的粮食之多,足够三年食用,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熟之年的粮价是不用指望的,天下农夫从未幻想过大熟之年粮食价格会对他们有利,只希望在秋收之后粮价会有一个反弹。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年的粮价,可能是未来十年中最高的。 玉米,土豆,红薯,这三种高产作物在司农寺官员们孜孜不倦的创新下,已经彻底的适应了大明的土地,产量之高,之稳定,在史书上闻所未闻。 自从大明军队离开了大明国土四处征战的时候,夹杂在军队中的司农寺官员,只要见到有价值的植物,就会第一时间运回大明,交付专人精心培育。 因此,大明国土上的农作物数量之多,之广也远超历朝历代。 以前,在大明稀缺的肉食,在草原的蛮族被降服之后,也大规模的进入了中原,昔日曾经写进律法中不得吃牛肉的条例,早早就被废除了。 每天早上,都有大批大批的牛羊进入关内,尤其是太原府,已经成了一座牛羊之城。 自从玉山书院研究院的一个人,将硝石制冰技术进一步发展之后,一些巨大的渔船已经可以携带着大量的冰砖进入深海捕鱼,一时间,来自南方的海鲜干货,也铺天盖地的进入了中原。 当全世界的食物都向大明国内涌来的时候,副食极大丰富的时候? 曾经恒定了数千年的粮食价格终于开始崩盘了。 农夫们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还在积极努力的大量生产粮食……他们质朴的认为……粮食那里会有多的吃不完的一天。 他们不知道的是——北方的牛羊肉进入中原的时候? 是基本上没有成本的,因为负责放牧的人基本上都是所谓的战俘? 以及奴隶。 南方的海鲜干货进入中原的时候? 也基本上是没有成本的,因为在海上负责捕鱼的那些人全是奴隶。 农夫们手里有粮食? 就是没有钱,就连昔日供不应求的鸡蛋? 也因为养殖技术的突破? 开始有大规模的养殖厂出现,价格也在暴跌。 中华七年,是一个全民都在生产粮食的年份。 中华百姓从来都是勤劳的,只要当权者给他们一个平安的环境? 给他们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 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在很久以前云昭就知道,最好的社会制度只有五个要求,即——不让有钱人得势,不让有势的人猖狂,不让有权的人贪腐? 不让勤劳的人受穷,不让守法的受伤。 这是社会制度的最高目标? 不过,现在? 大明距离这个目标还很远。 如果农夫们不能乘上这一次大明经济快速发展的火车,以后? 他们永远都追不上。 身为皇帝? 云昭这时候本该过上歌舞升平的日子? 因为天下早就平定了,百姓已经能够吃饱肚子了,剩下的贫富贵贱完全看百姓个人的能力,不用他这个皇帝操心了。 可是,这样是不成的!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跟猪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如果纵容社会继续这么自由发展下去,强者就会拿走所有,弱者一无所有,这个结果一定会出现的,如过国家这个时候不调配一下,大明最终回归奴隶社会不是一个梦。 “所有进入大明本土跟食物有关的东西,按照口岸进口惯例,加征五倍税率,不得例外,不得迁延!” “凡是使用大明本土粮食酿酒的酒坊降低两成税率,国相府有司在当前酒价基础上制定出合理指导价格,以提高本土粮食价格为指导意见。 同时,应当积极扶持麦,稻,糜,谷,玉米,红薯,土豆等等本土粮食作物的二次开发,不论是降低商税,还是资金支持,都必须以提高农夫收入为主导,否则,严惩不贷。” “凡是大明体制官员,当以使用,食用大明本土作物为荣,迅速培养使用,食用大明本土作物的习惯,并一以贯之。” “凡各地即将进行,以及正在进行的地方建设事业,必须优先雇佣本地乡民,不得大量使用奴隶,除危险,艰苦,危急百姓生命安全的项目除外。” “积极引导农夫脱离土地生产,支持农夫进行经济创造事业,此项将进入官员清吏司考核。” “凡有积极致富的农夫并有成果者,当重点宣扬,重点奖励,朕不吝与之共饮。” “凡是……” 这种照顾农夫的法令,云昭共计颁布了十条……名曰《农十条》。 有能力驱使奴隶在北方的草原上放牧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方,以陆军为主。 有能力在海上驱使奴隶耕海牧渔的人,大部分都是军方,以海军为主。 有能力从南洋以极低价格运送大量粮食进入大明内部者,大部分都是军方,以远征军为主。 为此,云昭特意写了信给军中将领,希望他们能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同时警告军方,应当以作战,守卫为第一目的,不得将更多的心力放在经商上。 在国内,军队不得经商,在国外,从现在起,除过一些必要的商行,不得再开新的商行,这一条将纳入监察部监察视野,如果违反,皇帝将不会如同以往一样,替他们向韩陵山,钱少少求情。 现如今,正是云昭威势最高的时候,不论是地方,还是军方,在收到皇帝陛下的旨意之后,也在第一时间执行,而执行这条策略最迅捷者,却是钱多多。 在钱多多的催促下,天下酒庄在使用完毕了存粮之后,迅速开始收购大量的粮食,用来酿酒。 云昭选了一个休沐的日子,邀请在燕京的大佬们过来吃饭,说服谁都不如说服他们。 张国柱听说过来吃饭,还以为是云昭自己下厨,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厨师在忙碌,就把准备进谏的话吞肚子里去了。 以前云昭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给大家下厨做点吃食,是雅事,现在,皇帝要是再下厨,那叫不务正业,做一顿饭不但起不到笼络人心的目的,还会让皇帝的威严扫地。 今天,大家吃的全是杂粮。 重点是土豆,玉米…… 第一道菜就是油炸薯条!配上西红柿酱。 这东西对于张国柱等早就把山珍海味吃厌烦的人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随便吃了几口给皇帝几分颜面之后就问皇帝弄这盘菜的目的。 “你们以后要多吃!” 云昭又拿了一根薯条弄点西红柿酱吃了起来,西红柿酱里的糖放多了,云昭摇摇头表示不满。 “给种土豆跟西红柿的百姓开发一条快速消耗土豆跟西红柿的法子,你们回去之后也要想办法弄出类似的食物,并且推广开来。” “我们很忙。” 张国柱断然拒绝,他还是认为各司其职比较好。 云昭吃了一口玉米脆片,懒懒的道:“我们要调整心态。” 韩陵山道:“怎么调整?” 云昭叹口气道:“回归先王治世的心态。” 钱少少沉默了片刻,就张嘴吟诵道:“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 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 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 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众人听着钱少少背诵晁错的《论贵粟疏》,一个个像看蠢货一样的看着钱少少,他们没想到钱少少居然拿出汉朝人的见解来解释大明现在的朝政。 这就让钱少少有些尴尬了,随便背诵了第一段之后,声音就变小了,最后终不可闻…… “你的记性很好吗?就你刚才背诵的那一段,至少漏掉了两个字,断句错误有三,声音平仄有误的地方至少有七处…… 你一个排名三十名以外的人谁给你的胆量在我们面前背诵古文,并且用这个狗屁不通的道理来劝谏我们的?” “你知不知道晁错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提出的最重要的论点就是——重农抑商?” “你知不知道我大明现如今商税几乎占据了税赋的六成以上,几乎可以与北宋比肩,这个时候你说重农抑商,是什么意思,你准备返古,还是准备抹杀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 徐五想先是不屑的撇撇嘴,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的评论钱少少是如何的不学无术。 眼看着钱少少就要被人家群起而攻之,云昭摆摆手道:“我说的是先王们在治理天下的时候,重在引导,而非治理。 以后我们的治理方式要做一些改变,从治理向引导最后向服务百姓的目的进发。 也就是说,我们得政务部门以后要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引导者,服务者的位置上,而不是裁判者,监督者的位置上。 这才是我要跟你们说的道理。” 第九十九章树倒猢狲散 第九十九章树倒猢狲散 裁判一个人是不是有罪,只能是全民认可的律法。 决定一个人是不是好人,只能通过道德来衡量。 看一个社会到底好不好,要看少数人的权力是不是得到了保障。 至于看一个政权是不是好的,一要看他的服务效率,二要看他的公平性。 蓝田皇朝现在毫无疑问做不到以上几点。 在云昭看来,蓝田皇朝的律法无疑是漏洞百出的,蓝田皇朝的政府无疑是老旧腐败的,不过,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起码保证了大部分人的利益。 没有让蓝田皇朝成为少部分人压榨大部分人的一个工具。 蓝田皇朝现在的政策对于大财主是非常不友善的,但是,对于刚刚兴起的富户却非常的有利,不过呢,等这些人也成了超级富豪之后,立刻就会有很多枷锁套在他们的脖子上。 能力大的人,危险性就越高,野心也就越大,这几乎是一定的。 遇到这种人,朝廷必须将这个巨无霸一样的小皇朝给拆分掉,拆的越零碎越好,最好能平均的将财富分配到一个安全控制线之内。 否则,即便是吃素的动物,在长成庞然大物之后,也会尝试一下吃肉的。 云昭很讨厌吕不韦这种人,也很讨厌因为钱多就想着攫取更多权力的人。 商人如果不愿意放弃他的财富彻底的进入政界,那么,他就不该沾染政务,任何政务都不能沾染,他必须是一个接受里长管辖的一个普通百姓。 其实,历朝历代对超级富豪的态度都是这样的,甚至可以说,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从古代的石崇,到大明时期的沈万三,只要流露出一星半点对权力的兴趣,等待他们的都是皇帝闪亮的屠刀。 他这样做是有恃无恐的。 因为大明的商贾即便是再富裕,也必须留在大明,至于转移财产去别的国家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出现,假如出现了……这对大明皇朝下属的监察部来说是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 事实上,富户们又能去哪里呢? 就目前而言,唯一能选择的地方就是——倭国! 问题是倭国的幕府大将军也在云昭这个皇帝的阴影下活的战战兢兢。 大明对外的政策明显是不怎么友好的,在处理与领国事务的时候一向是简单粗暴的,很多时候? 处理处理着? 领国就不见了。 蒙古是这样,清国是这样? 朝鲜是这样? 安南是这样,就连遥远的准噶尔以及满喇加也是如此。 所以? 大明在对付外人的时候很简单,灭国灭的经验很丰富? 以至于发动了灭国之战的功臣? 回国之后连接受皇帝赞赏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兵部与清吏司会在他们的履历上记录一下,如果被消灭的国家大一点的,可能会上一次《蓝田日报》除此无他。 最难处理的事物全在国内。 主要是处理国内事物的时候不能用军队,不能用团练? 只有最极端的时候才会出动捕快! 人就是这样? 用枪永远比用嘴更能说服人。 朝廷结构性质的改变自然是要通过代表大会的,云昭跟这些人先吹吹风,免得他们不适应,毕竟,当旧官僚要比当新官员舒服的太多了。 好在? 这些人心中的火焰没有熄灭,调动起情绪之后? 很容易做出一定的改变。 改变的最好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钱多多! 云昭快要爱死这个有时候愚蠢,有时候刁钻? 有时候不识大体,有时候蛮不讲理的老婆了。 在得知丈夫正在为天下粮价不断下跌开始烦恼的时候? 她就主动召集了她麾下的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开始疯狂的消耗粮食。 湖南? 湖北的自梳女们早就变成了大明境内赫赫有名的大商贾,不论是在纺织,还是刺绣,亦或是养殖上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随着钱多多一声令下,昔日这些没人要的女子迅速行动,在一个月之内就形成了决议,将她们的养殖场扩大了十倍不止,一时间,湖南,湖北的玉米,红薯,糜子,土豆,等等可以用做饲料的作物价格上涨了三成以上。 她们之所以会这样做,纯粹是因为钱多多跟她们下了一个巨量的香肠订单。 同样的,天底下的酿酒作坊在钱多多的策动下,也纷纷开始屯粮了,他们囤聚的粮食并不是拿来吃的,而是准备用来酿酒。 当然,商人都是趋利的,他们之所以会主动拉升粮食价格,给自己增加成本的唯一原因,就是想通过钱多多来影响皇帝陛下,彻底,完全的开放《酿酒管理条例》。 在这个条例中,酿酒作坊在酿酒的时候产量是有上限的,这个条例是蓝田皇朝在接管天下之初,为了防止过多的粮食被拿去酿酒,可以做出的限制性的条例。 而今,时过境迁,酿酒商人们希望废黜这个条例。 为此,他们做出了极大地努力。 同时,钱多多还命令属于云氏的商队,在跟草原上的人进行贸易的时候,尽量使用粮食为结算单位。 她这样做,对于云氏来说影响很大,可是,放到全天下,对粮食的价格影响并不大,不过,只要钱多多这样做了,全天下的商人就会跟进,最终给皇帝陛下一个完美的粮食价格。 最让云昭满意的地方在于,粮食价格的飙升,全部来自于市场,而非政令。 男人女人在年轻的时候在一起,基本上是女人在迁就男人,等到中年时候,基本上就成了男人迁就女人。 所以,昨天晚上,夫妻两人兴致盎然的交流了一下,云昭表现很好…… 早晨,韩陵山,钱少少联袂到访。 云昭在暖房中接待了这两位重要的客人,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张国柱与徐五想也跟着来了。 看着四个人相互鄙视的模样,今天注定什么话都谈不成了。 本来以为,他们四个人会商量出一个谈话的先后顺序,可是,看着四个人争锋相对的样子,云昭干脆领着他们四个换上普通衣衫去燕京城闲逛。 现如今,监察部与国相府之间的已经起了争端,这是云昭喜闻乐见的,所以呢,他当然不会在他们中间去充当什么和事佬。 自从獬豸先生代表的法部,与国相府,监察部做了明确的切割之后,法部与国相府,监察部的交流就只有通过秘书监这一条通道了。 如今的法部自成体系,统领大明皇朝九万六千七百余法官,只是埋头于案件的审判工作,在大明皇朝中悠然自得,逍遥的不能再逍遥了。 韩陵山,钱少少这两位监察部的大佬,见到獬豸先生的日子过的如此舒坦,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他们也想脱离国相府的监管,自成体系。 獬豸当初发动的时候,打了张国柱一个措手不及,还以为獬豸先生之所以会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阐明律法的独立性,等到他发现獬豸先生居然把法部跟国相府之间的勾连全部切断之后,张国柱才明白獬豸先生到底要做什么。 可惜,他发现的实在是太晚了,代表会举手表决之后,法部彻底与国相府分开了,再无上下统御的关系了。 没有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哪怕是张国柱也不肯,自从法部分离出去之后,人们对獬豸先生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法相! 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能允许监察部再从国相府分离出去呢? 要知道,一旦监察部再退出去,国相府就再也没有门路去插手监察部的事物了。 而监察部主要的监察对象就是全大明大大小小的官员,失去了这个权力,会让张国柱觉得自己万万全全被架空了。 一个只能干事情的国相府,以后,在一些重要场合的话语权会大打折扣。 这是权力之争,不管是韩陵山,还是张国柱都没有退缩的可能,不论他们之间的交情有多深厚,这个时候他们就是死敌。 徐五想明白,自己在修建完铁路之后,一定会进国相府担任第一副国相的,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与张国柱站在同一个战壕里,没有与韩陵山,钱少少媾和的立场。 晚春的燕京城终于有了一些看头,主要是这座城市里栽种的槐树实在是太多了,此时此刻,正是槐花飘香的时节,整座城都被一股淡淡的香气所笼罩。 大路是走不成了,这些路被兼任顺天府知府的张国柱挖的到处都是坑,好在,还有四通八达的小路可以供人们通行。 每到一处工地,云昭都看的很仔细,从现场来看,官员们的规划还算合理,工匠,劳工们的工作也算的上勤勉,就是这一次修建上水,下水的工地上,雇佣了太多的人。 张国柱见云昭在皱眉,就立刻道:”全都是为了加快工程进度。“ 云昭看到工棚里堆积的粮食,又道:“这一次还是拿粮食当工钱?” 徐五想道:“陛下冬日来燕京的时候,微臣担心燕京存储的粮食不够,就特意从山东调运了五十万担的麦子,又通过运河调运来了五十万担的大米。 结果,负责陛下安危得云杨不肯用燕京准备的粮食,还随军带来了大量的军粮,这就导致燕京的存粮太多了,趁着修建城市的机会,就放出去一些。” 云昭听了徐五想的话,诡异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云杨如果不是朕在压制,你以为他们兵部还会受国相府控制吗? 看你们这个破窗户还能挺多长时间。 挺住了,是你们的能力,挺不住,那就是你们能力不足的表现。” 第一百章羞于言表 第一百章羞于言表 很明显,皇帝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助张国柱。 或者说,皇帝选择了置身事外,看热闹,反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对他有利的。 韩陵山这个时候站出来笑着对皇帝道:“陛下,我们不妨去见见几位故人。” 云昭笑了,拍拍韩陵山的肩膀道:“少少已经告诉我了,怎么,你把故人留下来了?” 韩陵山看看钱少少,钱少少则耸耸肩膀表示很无奈。 韩陵山招招手,一个身着黑色贴身武士装的监察部官员就小跑着走过来,在韩陵山的示意下在前面领路。 云昭走在最中间,随着他开始走路,街道上几乎所有的人也开始随着他缓缓地移动。 短短时间,云昭就把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徐五想几个人的关系拆的稀碎。 沿着巷道走了不足一百丈,领路的黑衣人就停在一座青砖碧瓦的精致小院子门口。 这种小院子,在燕京城有很多,不算大,却修建的很华丽,很多建筑材料只有皇家才能用,这里在以前是朱明王朝安置皇族用的。 自从李自成进京之后,很自然的就把住在这些小院子里的朱明皇族给杀了,还把这些院子分派给了有功之臣。 当然,他们在这里也没有停留多久,甚至可以说,不足百天,然后就被李定国,云杨的大军硬生生的驱赶到了山海关以外。 于是,徐五想在成为这里的管理者之后,为了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活过来,他就把这些无人居住的小院子收归国有,然后发卖给了那些想在燕京立足的商人。 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的价值,早就不是他发卖时候的价格了,甚至到了一院难求的地步,尤其是在去年冬天皇帝驻跸燕京之后,这里的地产价格陡然提升了一倍有余。 云昭走进了院子,不由得点点头。 因为这座院子确实算得上是北方富豪之家的标准配置。 院子不大,只有三进? 青砖雕刻的各种吉祥图案布满了整个门楣? 面对大门的一堵砖石照壁更是雕工繁复,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寓意全部表现在这座照壁上。 云昭瞅着照壁啧啧称奇? 对徐五想道:“这一面雕花照壁没有一万两银子恐怕拿不下来吧?” 徐五想上前敲敲照壁? 听着发出来的金石之音摇摇头道:“三万两差不多,这上面铺设的是金銮殿上才能使用的金砖。” 云昭笑道:“给我留着? 多多要过生日了,她应该很喜欢这种精致的小院子。” 徐五想笑道:“多多历来喜欢吃石榴? 您看看这两棵石榴树? 年份估计不下百年,在燕京非常的难得。” 云昭笑了一声道:“没冻死真的很不错,看样子已经适应这里的气候了。” 说着话低头瞅瞅刚刚被清水清洗过得青石地面,抽抽鼻子对韩陵山道:“多用清水清洗几遍? 多多不喜欢闻见怪味道。” 韩陵山道:“没法子? 都是百战的好汉,弄一地血难免。” “清洗血地的时候一定不能用热水,一旦用了热水……哈哈哈这屋子能臭十年。” 众人说说笑笑的走进了二进院子。 一进门,云昭就不耐烦的道:“谁把京观摆在这里了?愚蠢,韩陵山? 回去问问,惩处一下这个蠢蛋。” 对于人头什么的? 从云昭开始直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 这种事情在座的几乎所有人又不是没干过,只是把一堆呲牙咧嘴的人头摆成金字塔模样? 实在不是人子。 听到皇帝发怒了? 原本等在二进院子里的监察们迅速将人头丢进一个个小推车? 转瞬间就不见了。 云昭踏进二进院子的大门之后,地面上又被清水清洗了好几遍,只是血腥味依旧很重,让人有些反胃。 砖墙上多了很多枪眼,华丽的梁柱上也有刀砍斧凿的痕迹,云昭摸摸砖墙上的枪眼瞅了韩陵山一眼道:“你们总是这么粗暴吗?” 韩陵山道:“速战速决之下,您不能要求的再多了。” 二进院子就显得很宽阔了,并且有两眼井,很明显,整个二进院子是按照太极模式来修建的,只用了黑白二色,再加上院子里耐寒的青竹,红梅,显得更加的雅致。 云昭怜惜的抚摸着两丛被砍得乱七八糟的青竹再一次不满的瞪了韩陵山一眼,在燕京能种活竹子的地方实在是不多,就显得尤为珍贵。 “您看看屋子,屋子里面没有被破坏。” 云昭背着手穿过会客厅,瞅着一方月亮门规划出来的一颗罗汉松叹口气道:“很雅致啊。” 韩陵山指着修建成折扇模样的花窗道:“您看看窗外的那株梅花,等到梅花盛开的时候,这里一步一景,美不胜收,留给多多正合适。” 云昭惊奇的看了韩陵山一眼道:“喜欢说话就多说一点,我发现你这种刚直不阿的人拍我马屁,会让我有很强烈的成就感。” 韩陵山笑道:“等没人的时候我继续,现在,我们还是去看看老朋友,您一定会喜欢的。” 一群人走进了三进院落里,故人已经被绑在巨大的木头架子上恭候多时了,只是他们对自己被绑成大字型见大明皇帝云昭多少有些羞涩,一个个低着头,还把散乱的头发垂下来,不让云昭看到他们的脸。 一个黑衣监察抓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把他的脸暴露在云昭面前。 云昭看清楚了那张脸之后叹口气道:“我以为你还在南洋的原始森林里当野人王呢,万万没想到会在燕京城见到你。 剃光胡须的张秉忠,就不再是张秉忠了,而是一个白面无须的胖子,如果不是云昭对他的那张脸很熟悉的话,他也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张秉忠。 ”陛下饶命……” 在张秉忠开口求饶的那一刻,云昭就知道这个家伙其实已经死了,虽然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张秉忠,但是云昭宁愿在丛林里坚持跟云纹他们一群人作战的张秉忠才是真的张秉忠。 “监察部在张秉忠所部中的人,在三年前开始怀疑那个张秉忠似乎不是真的张秉忠,我们就开始追查此人所有能去的地方。 开始,我们重点放在陕北,放在大明的穷山僻壤,两年多没有任何消息,直到陛下准备驻跸燕京,我们监察部调用了大量人手开始驻防燕京,开始重新调查燕京城里的每一个人。 没有想到,一个专门调查张秉忠去向的监察,无意中看到了这位名叫张炳坤的牛羊贩子,觉得他有些像张秉忠,就秘密调查了此人。 结果发现,这个家伙是六年前来到燕京的一个太原牛羊贩子。 从官府手中购买了这座宅院之后,就落户在燕京,在过去的几年中,此人口碑极好,没有作奸犯科之举,没有欺男霸女之嫌,平日里待相邻也和善,为人非常的义气,做买卖也堪称货真价实。 家中有一妻一妾,诞育了两子一女。 监察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就准备试探一下,只要他能经得住这次试探,就打算放弃对此人的监察。 监察上门,例行公务调查一次,却让这个化名张炳坤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基于此,监察们就在燕京城中,开始寻找此人,也开始秘密调查他身边的所有人,结果,疑点越来越多。 这时候监察已经有六成的把握认为此人便是张秉忠。 寻张秉忠不到,便在这座宅院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监察以为,张秉忠不会放弃他的妻子儿女,没想到,就在昨夜,这里出现了十六个黑衣人,他们进门就开始杀人。 且不论男女老少。 等监察们调集重兵悄悄包围这座院子之后,这些黑衣人已经把这做院子里的人杀的干干净净。 其中包括,张秉忠的一妻一妾以及三个儿女。” “他亲自来杀的?” 云昭难以置信的瞅着张秉忠那张难看的老脸。 韩陵山冷笑道:“他可没有亲自来,他就在距离这里三户人家的一个小楼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雇佣来的人杀他全家。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监察部早就封锁了方圆两里的地方,当张秉忠家里出事的第一时间,燕京城的捕快就已经封锁了整片区域,然后,一个个的搜查。 最终假扮叫花子的张秉忠还是被监察找出来了。” 韩陵山把话说到这里就不无讽刺的对张国柱道:“我与少少今天见陛下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而不是什么监察部分离国相府的事情。” 张国柱冷哼一声,抬头看天。 徐五想却来到张秉忠的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这个人得脸之后,自言自语的道:“就是这个人号称杀人魔王?” 说罢,抬腿在张秉忠的肥肚皮上狠狠地横踢了一腿。 没想到这一腿居然把张秉忠的凶性给踢出来了,他抬头看着云昭大声道:“来啊,杀了爷爷,你爷爷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张秉忠是也!” 云昭哀叹一声,扶着额头坐在一张早就备好的椅子上羞愧的对张国柱道:“就是这样的一个烂人,也配与朕,与李弘基并列为天下巨寇?” 第一零一章枭雄不能随便就死掉 第一零一章枭雄不能随便就死掉 这些年,云昭不是没有想过张秉忠李弘基这些人的下场。 在他最大胆的猜想中,这两个人也是战死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活捉张秉忠的一天,而且还能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到“陛下饶命”这四个字。 云昭总以为像张秉忠这样地巨寇,心中应该早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念想,想不到,这些人在屠杀了千千万万的人,并且把人命当做草芥之后,会如此的珍惜自己的生命。 云昭估计,在张秉忠的大军在西南艰苦鏖战的时候,他就应该已经有了逃跑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他的心居然会如此的狠毒,丢下自己的义子,丢下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一个人逃离了大军。 一个人自私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云昭点了一支烟,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瞅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张秉忠。 脑子里面就像抽筋一样的疼痛。 都是当人家首领的,云昭觉得除非自己死掉,才能彻底的放弃自己的手下,只要有一口气就该努力到极限,假如自己的极限超不过对手的极限,死掉,失败都能承受。 至于让自己的部下继续奋斗,自己一个人逃跑……他自问了很多遍,发现自己终究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如果失败,该何去何从?” 云昭从自己身上得不到答案,就忍不住问张国柱他们。 韩陵山笑道:“那就死球算了。” 张国柱点点头道:“连卷土重来的想法都不该有,否则对不起兄弟们。” 钱少少道:“你们前面顶住,我会带着老祖宗,我姐姐,云彰,云显,云琸跑路,如果局面稍微好一些,我会带着你们所有人的家眷跑路。 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过活,再也不想卷土重来的事情,给人家当一个顺民算了。” 徐五想皱眉道:“这怎么成?” 钱少少道:“我们这群人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领的情况下都不能成功的事情? 你敢指望我们的孩子们能把事情干成? 老老实实的活着就挺好。” 云昭指指张秉忠道:“他独自跑了? 连一个亲信都不带,就这么跑了。” 张秉忠闻言哈哈大笑道:“爷爷起事的时候没想当皇帝? 只想着能吃几顿饱饭? 多睡几个美人,能把官府欠我的一百多文钱拿回来就成。 谁知道后来越来越大? 老子不得不当上了皇帝,告诉你们? 即便是当上了皇帝? 老子也是情不甘,意不愿的。 当初投降崇祯的时候,老子是真的投降了,但凡崇祯那个狗皇帝能真心待爷爷? 爷爷甚至可以帮他平掉别的巨寇。 气就气在这个狗皇帝相信老子只相信了三成? 不但不用老子,还总想着把老子的保命人手一点点的给分散掉,他既然不相信老子,老子凭什么帮他打天下? 我告诉你,云昭? 我们三个巨寇中,只有你是真的冲着人家崇祯的皇位去的? 我跟老李就没有这个心思,只要崇祯皇帝能多给老子钱粮? 美女,能让老子们快活一生?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可惜? 那个狗皇帝偏偏是一个瞎子。 倾尽全国之力一味的对我跟老李围追堵截? 偏偏放着你这个最危险的巨寇置之不理。 狗皇帝早就应该重用我跟老李,然后具天下之力灭掉你蓝田盗匪。 这才是那个蠢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这么些年以来,老李给我老张来了不下十封信,每一封里面都要求跟我老张以及别的义军联合起来先扑杀掉你蓝田。 可就是在我们每次都达成一致的时候,该死的崇祯就会派兵对我们下手,让这个计划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搁置,最终让你这头小野猪长成了无所畏惧的巨兽。 你在草原作战的时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兵马,准备两路夹击你蓝田,四十万兵马就算是没有你蓝田军精良,可是,四十万啊,只要进入关中,你多年的心血一定会付诸东流。 可就在这个时候,孙传庭撵的老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子也被洪承畴压制在湖北动弹不得,派其余巨寇进入你关中,却因为力量不足,被你的部属杀的片甲不留。 云昭,老子羡慕你,当全天下都在征战的时候,只有你在草原上捞足了名声,就连崇祯那个狗皇帝听闻你堵上了建奴南下的一条大路之后,都对你心怀感激。 你占尽了天下的便宜! 占尽了我跟老李以及天下绿林兄弟的便宜。 你如今坐的那个皇座,都是我们绿林兄弟的尸骨堆砌成的。 在你最强大的时候,我跟老李曾经卑微的想要投靠你,想求你看在都是绿林一脉的份上,在坐上皇位之后能给昔日的绿林兄弟一口饭吃。 看看你干了些什么—— 死在朱明王朝屠刀下的兄弟,不到死在你云昭屠刀下的三成。 ……即便是残余的,只想吃一口安稳饭的兄弟,也被你驱逐出了生养他们的土地。现如今,一南一北,活的连狗都不如。 云昭,放我一条活路吧,我之所以丢弃了所有,就是想好好地过几年人过的日子,哪怕是重新回到陕北去牧羊都成。 以后,你当你的皇帝,我在山沟里放我的羊,这一次,哪怕饿死,我也不会再造反了。” 张秉忠开始说话的时候还多少有一些慷慨激昂的模样,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触动了他心里的那一根线,居然把自己感动的涕泪交流…… 云昭的脸色一片惨白,他不是被张秉忠的一番话说的无地自容,而是被心头的愤怒冲撞的无以复加。 探手从韩陵山的腰间抽出他的长刀,倒拖着长刀,来到张秉忠的跟前,钱少少立刻就抓住了张秉忠的头发,在张秉忠惊恐的眼神中,云昭高高的举起长刀,沉身坐马,长刀匹练一般的斩了下去。 这一刀极狠,极快,极重,极准……堪称是云昭练武以来最惊艳众人的一次。 韩陵山的长刀是蓝田钢铁厂最高冶炼技术的代表,因此,是一柄可以流传于后世的真正宝刀。 这样的宝刀,在云昭激烈情绪的催动下真正达到了削铁如泥的效果。 张秉忠的头被快刀切下来了…… 钱少少的眼光很好,就在长刀截断脖子的那一瞬间,手微微一抖,张秉忠的人头就离开了他的脖子,还有时间用厚厚的毯子包裹住人头,不让血流在地上,毕竟,这里马上就要成他姐姐的产业了。 而韩陵山此时则顺手把一个黑色的陶罐扣在了张秉忠没了人头的脖子上。 激流出来的血击打在黑色陶罐里子上,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声响, 刚刚砍过人头的长刀依旧干净,滴血不沾。 因为钱少少,韩陵山的配合,地面上也没有留下半点血迹,只有那个巨大的陶罐里依旧有水流击打罐壁的声响。 云昭把长刀递给韩陵山,淡淡的道:“都杀了吧,今日杀的是一个假的张秉忠,真正的张秉忠还在南洋的丛林里面呢。” 云昭一句话就位这件事定了性。 假的张秉忠! 真的张秉忠不会哀哀求饶,真的张秉忠不会丢下他生死与共的部下,独自一人逃生,真的张秉忠会选择慷慨就义,真的张秉忠会战斗到一兵一卒之后也永不言败…… “捉到假张秉忠的监察,给予一等功劳,清吏司记录曰:能!” 年轻的黎国城闻言答应一声,并且在自己的笔记上记录了下来。 “昨夜辅助捉拿假张秉忠的监察,捕快记三等功劳,清吏司考评记录曰:胜!” “假张秉忠之死,不记录,不宣扬,参与者下闭口令!” 随着云昭的命令不断出口,那些被活捉的参与此事的匪徒,全部被斩首,处理的很干净,除过屋子里的血腥味重了一些,再没有一滴血流在地上。 众人重新参观了一遍这座精美的房子,走到门口的时候,云昭忽然对张国柱等人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顿酒吧。” 张国柱看着云昭道:“不醉不归的那种?” 云昭点点头道:“不醉不归。” 韩陵山道:“喝酒的时候就喝酒,不准趁着酒劲说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只要你能管好你的嘴巴,就没人趁机说别的,钱少少,你怎么说?” 洗过手才回来的钱少少冷笑一声道:“我一个念一段文章都被你们贬斥的颜面全无的人就算喝醉了,也绝对不说一句废话。” 男人喝酒想要喝痛快了,自然要远离老婆这种生物。 所以,不能在家喝。 云昭身为皇帝想要这种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比如顺天府知府衙门。 按理说皇帝一般不会走进臣子的衙门,高官不会走进第一级衙门一样,这在官府活动中是一个很大的忌讳。(这是真的,中央正堂来的不会进省府,省府正堂来的不会进市府,市府正堂来的不会去县府,即便是公事,也会在别的地方处理) 不过,现在得顺天府没有正堂知府,这个位置由张国柱这个国相代理,因此,大家都是客人,这就很无所谓了。 云昭迫不及待的倒了一杯酒一口喝掉,再倒了一杯酒高高举起对众人道:“祝张秉忠下一次会死的壮烈……” 第一零二章哪来的美好啊 第一零二章哪来的美好啊 张秉忠死了。 云昭熟识且奉作指路明灯一般的一个人也就死了。 云昭承认,他一路走来,就是靠摸着李弘基跟张秉忠过大明这条深浅莫测的河呢。 对于他们,云昭有很深的感情。 现在,死掉了一个,云昭思想上的一条腿也就瘸了。 张秉忠即便是到死,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其实就是云昭。 假如不是云昭在暗中保护他,以韩陵山,钱少少的能力,他早就死了一百遍了。 现在是没办法了,如果他好好地继续留在流寇群中,或许还能活一段时间,是他自己逃跑了,还被韩陵山给找到了,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没人能理解云昭对张秉忠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从上一辈子就培养起来的,很难说立刻放下。 所以,云昭这一顿酒喝的痛快淋漓,大醉而归。 早晨醒来的时候,看到钱多多守在他跟前,见他醒来了,钱多多就矮下身子用额头触碰一下丈夫的额头,小声道:“死了一个贼寇而已,这么伤自己做什么。”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亲密无间的伙伴,当别人还以为云昭是因为高兴喝醉酒的时候,钱多多却知道丈夫这一次真的很伤心。 “没什么,就是一时之间转不过来。” “怎么昨天还亲自上手杀人了?这种事你干不来,在家里杀鸡你都杀不好。” “死在我手里的人多的数不清。” “那不一样。” 钱多多见云昭没有起床的意思,就坐在床头,将云昭搂在怀里道:“别勉强自己,您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吗。 现在怎么还当真了? 您还说不忘初心,现在,也忘记了。”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道;“我只是不忍心自己一身的才华被埋没掉。” 钱多多哄孩子一样的用头顶着云昭的脑门,眼睛对眼睛的道:“现在都施展出来了,您可以做点您喜欢做的事情啊。 您以前说? 要在每一座名山上修建一座行宫? 要在每一个繁华的城市都拥有一座宫殿,在每一条大河上泛舟? 现在? 您已经做到了。 妾身已经帮您在有名的大山上都修建了行宫,也在每一个大城市里都修建了宫殿? 您可以过上您喜欢的朝秦暮楚的生活。 每天醒来外边都是一个不一样的环境,每天都新鲜? 每天都愉快。” 云昭吃了一惊道:“你真的这么干了?” 钱多多吃吃笑道:“那是自然? 不过呢,没用皇家的名义,每一处地方都很好,有您看烟霞云海的地方? 有您听松涛的地方? 有您听雨打芭蕉的地方,有您听竹叶萧萧的地方,有推开门就能迎接朝阳的地方,有关上窗就能看到漫天繁星的地方。 有感受吴侬软语的地方,也有搏击塞外冰雪的地方? 有的门外便是十丈软红,有的屋内便是青灯古佛? 有的地方会有红梅探窗,有的地方脚下便是十亩金菊。 您还可以放舟白帝城? 品味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豪迈,也能浮舟海上观一海星河? 最妙的是一处住宅修建在悬崖上? 您推开窗? 就能飞流直下三千尺……” 云昭温柔的看着钱多多道:“到时候我们一起……”。 钱多多笑道:“不管您干什么,妾身都陪着你。” 云昭抚摸着钱多多微微变粗的腰身感慨道:“这样的老婆娶的实在是太值了。” “感觉好一些了?”钱多多娇笑着问。 云昭点点头道:“不知不觉的心情好了很多。” “心情好了,就该起来,雷恒夫妇来燕京了,听说雷恒准备离任军团长的位置,希望能去凤凰山军校担任副校长,这又是一个好消息,您喜欢不喜欢?” “喜欢,又有一些难受。” “错了,您应该喜欢,而不是把自己带入到别人身上去感受别人的感觉,您以为人家喜欢的,在一些人心中并不喜欢。 就像雷恒,人家本来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凤凰山军校当副校长,当初是您把人家从军校里踢出去担任了军团长。 现在,人家又可以回军校教书,欢天喜地的。” 云昭摇摇头道:“权力这东西会上瘾,雷恒未必会如你想的那样欢喜。” 钱多多道:“您又怎么知道人家不欢喜呢?” “我现在不怎么敢相信人了。” “你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不过,不论是谁当上皇帝之后都会害怕一下的。” “也是,钱多了还怕贼惦记呢。” 云昭在钱多多怀里扭捏了好一阵子,才懒懒的起床,夫妻多年,该起的不该起的心思都起过,只剩下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却更加的温馨。 中午陪着雷恒,张国莹夫妇吃了一顿饭,饭菜谈不到丰盛,就是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 在吃饭的时候,雷恒没有表现出对军团长这个位置的眷恋,相反,他看张国莹的眼神让云昭有些妒忌,毕竟,那种歉疚,怜爱,又有些骄傲的模样,让云昭觉得没有把钱多多叫过来一起吃饭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下午,云昭跟韩陵山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有些感慨,毕竟,为了老婆放弃如此重要的一个权力,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韩陵山听了之后却有些不以为然,翻着白眼珠对云昭道:“多多做事情的时候,什么时候有过理所当然,水到渠成这种事?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强按头,我觉得这些话其实都是在说多多。” 云昭不解的道:“你是说雷恒跟张国莹这一对之所以会这样,纯粹是多多在其中起作用了?”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雷恒在杭州养了一个小的。” 云昭叹口气道:“果然,爱情这种东西都是期限的。” 韩陵山笑道:“情与欲雷恒分的很清楚,或者说,这是人家可以放出来的也不一定,毕竟,有些事情我们能知道,人家张国柱也能知道。 他张氏一门两国,再加上一个实力强大的军团,有资格在我蓝田皇朝充当一下权臣。” “唉,你又破坏了我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韩陵山道:“你以前不是常说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没有美好这种东西吗?” 云昭道:“我现在又开始期望了。” 韩陵山大笑道:“果然是阴极阳生,阳极阴生。” 云昭很想殴打钱多多一顿。 见到钱多多乖巧的模样之后,云昭又舍不得了,虽然钱多多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宠妃的名声,云昭并不介意,毕竟,这都是自己宠溺出来的。 既然已经宠溺了这么多年,那就干脆继续宠溺下去,也好有始有终。 云昭自己的名声在大明也不是很好,早年间的好多传说,以及一些淫秽印刷品,早就把他的名声给败坏光了。 不过,大明百姓们不是很在乎自家皇帝是个贪花好色之徒,这么多年下来,由于一项又一项的仁政不断施行,百姓们都认为皇帝贪花好色跟他们一毛钱都没有。 只要这个皇帝不胡乱加征税赋,管他是个什么样地人呢,皇帝都是一个德行,这个已经不错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的人们会相信起居注里面说的这个英明,简朴,睿智,善良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呢,还是相信野史里那个狂野,暴躁,好色,残忍,嗜杀的皇帝才是他们真正的皇帝。 反正,云昭不在乎。 春天不是一个好的狩猎季节,毕竟,在这个季节里正是野兽繁衍的好时候。 不过,云昭还是要走一遭塞上。 来到了燕京,云昭必须接见一下草原上各个寺庙的活佛,以及牧民代表。接受他们对大明王朝的拥护以及臣服的诚意。 这件事从去年离开玉山前往燕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了,现在去塞上的皇家猎场,正是时候。 按照张国柱的统计,全天下的宗教人士都会准时抵达,草原上的牧民代表们也会准时抵达,当然,乌斯藏高原上刚刚翻身做主人的新乌斯藏人也会抵达。 只有西域之地没有什么人过来,或者说,夏完淳认为西域这边的人没有必要过来。 这一次大会基本上是孙国信大活佛筹备的,应该是一个胜利的大会,成功的大会,一个富有成果的大会。 草原上的王爷被杀光了,一个都没有留下,就算还有活着的,也跟着多尔衮去了极北之地,现有的牧民中,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蒙古人,云昭这时候已经不在乎什么汉人,蒙古人了,这些人都是大明皇朝勤勤恳恳的牧人,为大明的肉食,奶制品,皮毛供应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新的乌斯藏人也是一群可以信任的人,云昭同样不是很在乎他们的身份了,自从乌斯藏被韩陵山从根子上改造过之后,不再是什么雪域佛国,而是真正属于大明的领地上得大明人。 西域还不成,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没有完全崇信佛教,道教之前,还不能算作自己人。 说句大实话,云昭到现在,还不明白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弄一群神佛供奉起来,好像没有了神佛,他们就没有法子过日子了。 第一零三章必须要成为智者才能活 第一零三章必须要成为智者才能活 呼斯勒都楞离不开佛爷。 没有了佛爷的保佑,呼斯勒都楞连饭都吃不下去。 今天,一大早,他先去寺庙里磕了长头,然后又点了酥油灯,还请活佛帮他念了经,然后又去了玛尼堆堆了一块专门刻写了真言咒的石头,这才回到家准备出行。 妻子琴娜玛的肚皮已经很大了,活佛说了,这该是一个男子汉。 临走前,呼斯勒都楞很不放心,他走了,牧场上就剩下琴娜玛跟母亲,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家里的这些牛羊。 以前牧羊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给王爷放牧的,现在不成了,每家每户都有牛羊,就没办法再聚集在一起了。 最近的巴哈,海日,吉布哈三家人最近的都在十里以外,万一来了狼群,家里的两个女人是没法子应付的。 “要不,我就不去猎场了。” 呼斯勒都楞临走前,又开始犹豫了。 “快走,要去见莫日根活佛呢,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情,还要给我们的孩子讨一个名字呢,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我担心汉人皇帝呢……” “快去吧,汉人皇帝只杀王爷,不杀牧人。” “你不知道,汉人皇帝杀的蒙古人可多了,我听别日勒说当年在桑干河一战中,蒙古人的尸体把河水都阻塞了,尸体被鱼吃了,直到现在,桑干河里的鱼就连什么都吃的汉人都不吃河里的鱼。” “快去吧,莫日根活佛在呢,皇帝不会杀人,我们附近就有军营,要杀早杀了,轮不到皇帝来杀。” “不一样嘞,附近军营里的孙金元长官他们都是好人,那个军医女子也是好人? 汉人皇帝不是好人? 尽杀人嘞,万一我被杀了? 就看不到娃子出生嘞。” 琴娜玛也被丈夫的话说的有些犹豫? 想了想就对丈夫道:“要不,你去军营问问孙金元? 去了会不会被杀,如果没事? 你就去见活佛。” 呼斯勒都楞觉得妻子说的很有道理? 就骑上马一溜烟的去了二十里外的军营去找相熟的孙金元去问个究竟。 孙金元听了这个家伙的担忧之后,又看了这个家伙拿出来的请帖,拍着脑门道:“我都想去啊,只是没有你手里的这个红本本。” “汉人皇帝杀人嘞!” “杀你妈的人? 我就是皇帝陛下的刀子? 你跟我相处了十年,我杀你了吗?” 孙金元听了这家伙的话之后,就真的很想把这个家伙砍死。 一张红本本上,上面有蓝田城的大印,有大明国相府会务处的大印? 甚至还有秘书监的大印,这说明? 呼斯勒都楞这个混账是蓝田城牧区挑选出来的牧人代表,还获得了国相府? 秘书监的承认。 沿途的大明军队要是看了这个小本本,不但不会杀? 还要一路护送他? 直到会议地点? 如果拥有这种小本本的人死于非命,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官员跟军队会倒霉。 “这是皇帝陛下请你去吃饭喝酒的凭证。” 孙金元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草原上的汉子解释什么是会议,只好用皇帝请他吃饭喝酒的借口打发掉。 等这个家伙到了会议区,自然会有鸿胪寺的人教导他们礼仪。 “皇帝要请我喝酒吃肉?” “没错,这些年你放羊放的好,上缴了那么多的牛羊,皇帝陛下准备犒劳你一下,就这么回事,你还能在猎场见到莫日根活佛,那不是你做梦都想见的活佛吗? 快去,还有六天,别错过了。” 孙金元胡乱解释了一通,就把这个憨厚的草原汉子推出军营。 瞅着呼斯勒都楞骑着马走了,孙金元就叹口气对身边的伙伴道:“这都是什么啊,一个蒙古牧人都有机会一睹天颜,咱们这种正儿八经的军官反倒没有这种机会。 看样子,以前我们对蒙古人有多狠,现在就必须对他们有多好。” 先抑后扬,这是一个简单的政策手段。 该明白的人都明白,不明白的最后也会明白,即便是蒙古人自己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一样会感受到来自皇帝的善意。 很多时候,人们不是已经忘记了教训,以及仇恨,而是在大势面前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一种选择。 当初云昭的刀子没有砍在呼斯勒都楞的身上,所以,只要局面对他有利,他就会选择原谅,说起来很可笑,原谅云昭当初在草原上暴行的不是那些死难者,而是幸存者。 毕竟,死难者已经死去了,没有人会为他们的利益鼓与呼。 这也就是云昭当初为何要在草原上屠杀一部分,保留一部分的原因,屠杀的那一部分被屠杀的很干净,保留的那一部分保留的非常完整——这就是政治家的手段。 这种例子很多,基本上各个朝代都在使用,放眼中华史书,历历在目。 人们即便是发现了其中的恶毒勾当,也会因为历史遥远的原因,站在河边哀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呼斯勒都楞一路上受到了很好的礼遇与招待,接受到这种招待的人也并非他一个人,越是靠近云昭的皇家猎场,同样被礼遇的人就越来越多。 人物很杂,有昔日各个部落的蒙古人,有乌斯藏人,有羌人,有回人,还有蓝眼睛说着汉话的呼吆儿人。 他们对自己目前的处境都很满意,都很感念大明皇帝的仁慈,感念莫日根大活佛的仁慈,感念自己的族人都遇到了最好的时候。 等他们来到皇家猎场,旌旗,美酒,歌舞,音乐,美食,一样都不少…… 他们看到大明皇帝在蒙古美人的邀请下下场跳舞,他们看到大明皇帝美丽的如同天仙一般的皇后,为大家演奏乐器,有成群成群的汉人美女翩翩起舞,也有成群,成群的汉人男子与他们一起纵酒高歌。 在歌舞上能歌善舞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如何肯认输呢,于是,每一个人都下场跳舞,每一个人都纵酒高歌,每一个人的脸庞都被熊熊的篝火映红。 等到莫日根大活佛亲自主持了法会,为每一个草原上的人祝福,为每一个活在高原上的人祝福,为每一个生活在戈壁滩上的人祝福之后。 就有狂热的信徒们将自己最珍贵的礼物献给了莫日根活佛,同时,也献给了大明的皇帝,并且为他们舞蹈,为他们颂歌。 云昭在经历了一个通宵达旦的狂欢夜晚之后,对唯一没有喝酒的冯英道:“人一定要聪明,人,一定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否则,不论他多么的富足,多么的勇敢,在智者眼中,他们依旧是可怜虫。” 这种话只能在闺房里说,也只能对唯一清醒的冯英说,等到天亮之后,云昭就忘记了自己昨夜说的话,也忘记了自己本性中唯一的一丝公平。 喝了一夜酒的张国柱很清楚自己这个国相接下来要做什么,以后,这片土地上只有一种人——大明人,不再有什么蒙古,乌斯藏,回人,以及等等等等的族群。 至少,在官方的户籍记录上,不会再体现出来。 以后,在这些地区出生的孩子,他们都要进入寄宿学校,他们都要学会说汉话,读汉书,穿汉家衣衫,唱汉家歌曲,演奏汉家音乐。 对于文化的多样性,张国柱是嗤之以鼻的,相比这个他更喜欢一个大一统的大明。 书同文,车同轨,天下同音…… 在云昭的皇家猎场,呼斯勒都楞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所有东西,他的红本本被更换成了一个蓝本本,蓝本本上用汉字标注了他的名字,他妻子,母亲的名字,他甚至从大活佛那里给自己的孩子得到了一个珍贵的姓氏,大活佛在听到他的请求之后,毫无顾忌的将皇帝的姓氏安在了他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头上。 他觉得云姓这个伟大的姓氏,能给自己的孩子带来长久的祝福。 “蒙古人的名字太长,我们以后都要给孩子取一个短一些的名字,最好用汉族的名字,以后,孩子长大了,还要去内地的汉人学校里继续上学,我们的孩子将来说不定会成为管理这一片草原的——梅林。” 这就是呼斯勒都楞给母亲跟妻子的解释,两个从来没有离开过草原,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字,又被分成很小单位放牧谋生的蒙古女人,完全沉浸在呼斯勒都楞描绘的美梦中不可自拔。 呼斯勒都楞不知道的是——在他给孩子求取了一个高贵的姓氏之后,只要是前来寻找活佛给孩子起名字的蒙古人,乌斯藏人,回人他们都获得了一个个高贵的姓氏,比如国相的张姓,比如皇后的钱姓,冯姓,以及文武大臣们的姓氏。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张国柱准备用五十年的时间来彻底的归化这些已经臣服的大明人,直到他们忘记了自己得祖先,忘记了自己的族群,忘记了自己的风俗习惯。 从智者的视角来看这件事,无疑是非常残忍的。 好在,这个世上的智者人数很少。 大部分都是很愚蠢的人,可以随着一些恶毒者的指挥棒翩翩起舞…… 第一零四章百姓太弱势了 第一零四章百姓太弱势了 统治者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百姓们的承受底线。 只要成功一次,他们就会继续将承受底线向下拉一次。 成功的次数越多,统治者就越发的不在乎百姓们的声音,在他们看来,这些声音可以扭曲,可以调整,可以误解,甚至可以无视。 这种做法,也是政治家们的老套路了,不信,你翻看史书,就会发现,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新鲜的。 云昭当过起义者,现在又变成了统治者,所以,他不缺乏起义者的心态,也不缺少统治者的心态,也就是因为都有经验,他可以在这两种心态中来回切换,把自己弄得跟一个变态一样。 帮助百姓富裕起来并不是因为云昭心地善良,而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消磨百姓们的反抗之心。 肚子吃饱了,骂骂当权者也仅仅是骂骂而已,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吃饭的时候吃饭,什么都不耽搁。 要是肚子里一颗粮食都没有,那时候再骂当权者的时候就可怕了,没饭吃的人你跟他将道理?能讲的通吗?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 这可不是善心,这是必须的,一个政府的统治基础!以及义务。 能把这种义务包装成最高尚的恩赐,这样的朝廷就是一个最成功的朝廷。 大明皇朝现在就做的很好。 虽然全天下的农夫都在咒骂田地里多收了三五斗之后,自家的收入却没有多,却没有发生任何民乱,反正,粮食价格低,你可以选择不卖。 大明百姓的最高要求就是——自给自足。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统御了这片土地好几千年? 现在? 物质极大丰富了,是好事。 反正粮食是自己种的? 布匹是自己织的? 酱醋是自己酿的,盐巴这东西已经便宜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就是盛世。 钱不钱的有没有,不是生活必须的? 在乡间? 以货易货依旧大行其道。 目前的困难就是种地的人太多,粮食产出也太多了,而那些不种地,买粮食吃的人实在是太少? 当这两种人的人数调转过来? 粮食的价格自然就会增涨上去。 也就是说,蓝田皇朝的经济总量太他妈的少了,少的连多余的粮食都消耗不掉。 于是,各地的官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 这一次折腾的目标便是——如何让有能力的人进入城市。 徐元寿现在对浓烟滚滚的城市一点好感都没有,看着大雁塔准备吟诗一首? 却被飘来的煤烟熏得咳嗽连连,想要抬头看看北归的大雁抒发一下胸怀? 眼睛里却掉进去了煤灰,涕泪交加的把煤灰冲洗出来之后? 那里还有什么抒发胸怀的意境了。 所以,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乘坐轻便马车? 带着七八个学生? 去乡间小路上奔驰? 车轮碾在柔柔的青草上,让他有说不出的欢喜。 中午时分,背靠一棵老柳树,摇着蒲扇等着弟子们铺设好毯子,准备喝点酒,吃点饭,然后在春风中酣睡一场,就重新回到玉山书院那个喧闹的所在。 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农妇正在点火烧一堆麦秸,火焰熄灭之后,妇人就很小心的扫去灰烬,露出一个很大的陶瓮。 唤来家中的小媳妇帮着搬开陶瓮之后,徐元寿就看到了陶瓮下被烤的金黄的馒头。 这种馒头跟玉山书院里的馒头完全不一样,上面抹了油,中间还添加了炒熟后砸碎的胡麻籽,徐元寿抽抽鼻子,那个妇人就给他端来了两个香气扑鼻的烤馒头。 徐元寿拿起一个滚烫的馒头,吹着凉气掰开了馒头,快速的往嘴里丢了一块,然后脸上就露出了品尝食物的幸福表情。 馒头里添加了一点点盐,加上胡麻碎咬一口之后,粮食的香气完全被激发了出来,让徐元寿吃的赞不绝口。 妇人见徐元寿很喜欢,又端来一碟子酱菜道:“现在人啊,一个个都在嘴上抓挠,就这烤馒头,还是家里的小媳妇弄出来的,她们总是不好好种地,老想着把这东西拿出去售卖。 先生,您是关中的大学问家,您帮着看看,这东西能卖出去吗?” 徐元寿点点头,就看看自己带来的那些学生。 正在玩闹的学生们,立刻就老实下来,一个个坐在先生周围,开始品尝农妇拿来的烤馒头,一边品尝一边瞅着唯一完整的那个烤馒头胡思乱想。 等这群小家伙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通之后,就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女弟子站出来道。 “先生,馒头的味道不错,长安市面上还没有相同的东西,馒头的外表也不错,金黄,金黄的让人看了很有食欲。 按照一般的商业规律,弟子们一致认为,烤这个馒头在长安应该是有市场的,可以作为一门手艺拿来养家糊口。” 徐元寿淡淡的道:“如果仅仅是拿来养家糊口,人家会不知道?既然问到老夫头上,这东西就该是一门可以发家致富的手艺。 再想想。” 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弟子站起来拱手道:“先生,弟子以为,既然是食物,无非就是色香味三种优势,当然,如果先生肯站出来写文章告诉所有人这种馒头有多好,想必,这个馒头一定会风靡起来的。 不过,先生大半不肯这样做,所以,弟子以为,那就要在店铺上下功夫。 首先,要给这种馒头増香,这东西外形不错,就是香味不足,不能让路过的人停步。 二,弟子以为必须在形状上再下一番功夫,目前,这样的烤馒头虽然看起来不错,然,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关中人朴实,什么东西都喜欢一个实惠。 这么大的馒头卖的价格高了很困难,除非,他们能把这个馒头做大,我是说做的跟陶瓮一般大,然后切着卖,这样人们就会觉得占了便宜。 三,弟子建议,把馒头做成甜,咸两种口味,在甜馒头里面添加一些果子蜜饯,甚至添加一些蜂蜜増香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那种浓郁的甜香散发出去。 这一点是弟子从桑德斯夫妇在玉山开的那家面包店学来的,那个胖胖的欧洲人,只要开店,就会把烘面包的甜香味道开门散出去,害的弟子没少花钱。 再就是店面的修饰,不能响别的店铺一样黑咕隆咚的,再树一个一人高的柜台,掌柜的跟死了爹妈一样守在柜台后面只知道收钱。 用我们玉山出产的玻璃做几个低矮的柜台,找几个干净一些的大明女子在店里,不要多漂亮,一定要看起来干净,千万不敢要那些西域婆子,也不能要欧洲白人,她们身上味道重,或破坏了烤馒头的味道。 先生,您看如何?” 徐元寿正在跟一个白胡子老农对坐着吃农妇刚刚做好的油泼面,微微泛黄的面条才送进嘴里,就听自己的学生嚎叫了一嗓子,忍不住哆嗦一下,然后没好气的道:“你设计的这些东西,你指望他们能弄明白? 你去做,把这个油泼面也加上……酿皮子也加上……凉面也加上,还有那啥肉夹馍也加上,再来一锅浓浓的羊肉汤。 好好弄,一家店铺一年收不回来十万个银元,你就留级,再好好读书。” 小女子绝望的瞅着自己的先生道:“我不留级。” 徐元寿放下饭碗,擦一把嘴巴道:“只有卖出去了,农夫种的粮食才不会浪费,只有卖出去了,才能证明我玉山书院教出来的弟子不是窝囊废。 回去之后,去会计那里领一万银元,这就是你们的本钱,算是你们借的,年底没有十万个银元进账,就不是仅仅留级那么简单了,什么时候把十万个银元还上了,什么时候升级继续读书。” 说完之后,也不看自己学生那张惨白的脸,端起一碗稠酒跟那对面的老农碰一下,就一口喝干,然后长吸一口春风满意的吟诵道:“东风吹雨过青山,却望千门草色闲。家在梦中何日到,春生江上几人还?川原缭绕浮云外,宫阙参差落照间。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 呵呵,老夫最喜这太平年月。” 吃饱喝足,徐元寿在老农谆谆加深记忆的絮叨中,乘坐着轻便马车,沿着春草萋萋的古道,醉醺醺的踏上了回归玉山的道路。 其实,一家一户能不能把粮食卖出去,徐元寿并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玉山书院的学问必须经世致用! 全大明最优秀的人才基本上都在玉山书院里,留给那些可怜的农夫的不过是一些不堪教导的庸才。 打仗的时候,一个智勇双全的指挥官很重要,做生意同样如此,玉山书院商学院里已经挤满了做生意的各种专门人才。 商学院与玉山书院别的学院不同,都是一些该死的商贾! 也只有那些该死的商贾才会把自家最优秀的孩子送进商学院学习。等这些人毕业之后,整个大明的经商环境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假如以前的那些商贾不过是一匹匹吞噬金钱的饿狼。 现在,这些已经走出商学院,并且将要走出商学院得家伙们,毫无疑问是一头头长着血盆大口的猛虎! 第一零五章吃皇帝饭的人 第一零五章吃皇帝饭的人 从玉山城到玉山书院,依旧是要坐火车才能抵达的。 春日的山路,依旧野花盛开,鸟鸣啾啾。 火车停在玉山书院的时候,徐元寿在火车上坐了很长时间,等到火车鸣笛,准备返回玉山城的时候,他才从火车上下来。 踱着步子走进了,这座与他生命息息相关的学校。 玉山书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庞大。 人数也比任何时候都多。 可是,徐元寿还是忍不住会怀疑玉山书院刚刚成立时候的模样。 在那个时候,梦想真的是梦想,每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都是经得起推敲的。 在那个时候,小鸟是在天空飞翔的,当然,也可以是很美味的食物。 在那个时候,人们会在春天的春风里歌舞,会在夏天的月光下漫谈,会在秋叶里比武,更会在冬天里攀山。 当然,这些活动依旧在持续,只不过春风里的歌舞更加美丽,月光下的漫谈更加的华丽,秋叶里的比武快要变成舞蹈了,至于冬日里从北坡攀爬玉山这样的活动,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参加了。 原因,就是太危险了。 玉山书院的雨过天青色的袍服,变得越发精致,颜色越来越正,袍服的材料越来越好,样式越来越贴身,就连头发上的发簪都从木头的变成了青玉的。 学生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少,模样却越来越精致,他们不再慷慨激昂,而是开始在书院中跟人讲理了。 徐元寿不记得玉山书院是一个可以讲理的地方。 他只记得在这个学校里,排名高,武功强的只要在校规之内,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有学识? 有武功的? 在书院里当恶霸徐元寿都不管,只要你能耐得住那么多人挑战就成。 以前的时候? 即便是强悍如韩陵山? 韩秀芬,张国柱? 钱少少者,想平安从擂台上下来? 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 只要有一个冒尖的学生成为霸主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人敢去挑战他,这是不对的! 这就是目前的玉山书院。 这样的玉山书院徐元寿不想要,所以? 在过去的一年中? 徐元寿开除了不下一百个学生。 这些学生不是学业不好,而是懦弱的跟一只鸡一样。 无论他怎么激励,怎么逼迫,都学不会坚强,为了玉山书院的名声着想? 书院把他们全部开除了,不论男女。 为了让学生们变得有勇气? 有坚持,书院重新制定了很多校规? 没想到这些督促学生变得更强,更家坚韧的规矩一出来? 没有把学生的血勇气激发出来? 反而多了很多算计。 人人都似乎只想着用头脑来解决问题? 没有多少人愿意吃苦,通过瓒炼肉体来直接面对挑战。 云昭早就说过,这些人已经成了一个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堪担当大任。 这就是这几年玉山书院毕业生毕业之后被授予的职位越来越低的原因。 他们没有在书院里经历过得东西,在进入社会之后,云昭一点都没有少的施加在他们头上。 凡玉山毕业者,前往边陲之地教化百姓三年! 因为这个缘故,两年六个月的时间里,玉山书院毕业生死亡了一百三十七人…… 徐元寿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忆起那些在蓝田皇朝开国时期战死的一千七百六十七个学生的名字,甚至能说出他们的主要事迹,他们的学业成绩,他们在书院里闯的祸……却对这两年多死去的学生的名字一点都想不起来,甚至连他们的面容都没有任何记忆。 那个时候,每听说一个弟子陨落,徐元寿都痛苦的难以自抑。 现在,身为玉山山长,他已经不再看那些名册了,只是派人把名册上的名字刻在石头上,供后来人瞻仰,供后来者引以为戒。 不过,书院的学生们一致认为这些用生命给他们警告的人,统统都是失败者,他们滑稽的认为,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死。 徐元寿之所以会把这些人的名字刻在石头上,把他们的教训写成书放在图书馆最显眼的位置上,这种教育方式被那些学子们认为是在鞭尸。 徐元寿没有多做解释,能看懂的自然能看懂,看不懂的就算手把手的教也学不会。 不是他心狠,在他看来,这些死去的玉山学子经历的死亡局面,在最早期那一些书院弟子眼中可能连困难都算不上。 遇到民变,那时候的学子们知晓如何综合运用手段平息民乱。 遇到强盗,他们往往会利用自己本身的力量除掉这些强盗,山贼。 他们是一群喜欢遇到难题,并且愿意解决难题的人,他们清楚,难题越难,解决之后的成就感就越强。 无畏,勇猛,聪慧,机变……自己的事情头拱地也会完成…… 现在——唉—— 徐元寿长叹一声,背着手冷着脸从一群器宇轩昂,眉目如画的学子中间走过,心中的酸楚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明白。 这群人,也只剩下,器宇轩昂,眉目如画了。 以前的孩子除了丑了一些,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回到自己书房的时候,云彰一个人坐在里面,正在安静的烹茶。 见先生回来了,就把刚刚烹煮好的茶水放在先生面前。 徐元寿喝了一口热茶,心情也从沉闷中逐渐活过来了。 “你主持的成渝铁路直到现在死伤了多少人?” 云彰也喝了一口茶水,安静的将茶杯放下来,笑道:“报告上说,在盘山领一带死了三百余。” “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不知道,底下干活的人似乎不愿意让我知晓这些事情,不过,年初招募的一万六千余名奴隶原本补充够了筑路工位。 两个月前,又有了两千九百给缺口。” “你追究底下人的责任了吗?” 云彰叹口气道:“怎么追究呢?现实的条件就摆在哪里呢,在悬崖上开路,人的生命就靠一条绳子,而山里的气候多变,有时候会下雪,下雨,还有落石,疾病,再加上山中野兽毒虫众多,死人,实在是没有法子避免。 底下人已经尽力了,可是呢,尽力了,就不表示不死人。 相比死人这件事,底下人更在乎铁路的进度。” 徐元寿看着逐渐有了男子汉面部轮廓的云彰道:“不错,虽然不如你父亲在这个年纪时候的表现,总算是成长起来了。” 云彰苦笑道:“我父亲乃是一代天骄,注定是千古一帝一般的人物,弟子望尘莫及。” 徐元寿又道:“你云氏皇族人口简单,嫡系子弟只有你们三个,云显看来没有与你夺嫡心态,你父亲,母亲也似乎没有把云显培养成接替者的心思。 这是你的运气。” 云彰摇摇头道:“不是运气,这本身就是我父亲的安排,不论阿显当年会不会从宁夏逃回来,我都是父亲选定的继承人,这一点您不用多想。” 徐元寿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云彰点点头道:“我父亲在家里从不用朝堂上的那一套,一就是一。” 徐元寿喟叹一声道:“皇帝啊……” 云彰道:“那是我父亲!” “你父亲不喜欢我!” “我父亲除过我祖母,两位母亲,以及他的三个孩子之外,不喜欢任何人。” “何以见得?”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知道。” “你父亲对你与葛先生之孙女的交往如何看?” “我父亲在信中给我说的很清楚,是我讨老婆,不是他讨老婆,好坏都是我的。” “所以,你跟葛青之间没有障碍了?” “不,有障碍。” “来自你母亲?” “不是,来自于我!自从我父亲来信把讨老婆的权力完全给了我之后,我忽然发现,不怎么喜欢葛青了。” “咦?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父亲如果阻拦的话,我说不得需要抗争一下,现在我父亲根本就没有阻拦的意思,我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把自己绑在一个女人身上呢? 时间还长,为什么不多等等呢?” 徐元寿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彰,片刻后慢慢地道:“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天生的坏种,书院里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你们父子却像的紧,我很担心,再这么下去,玉山书院很可能会跟不上你们父子的步伐。” 云彰轻笑一声道:“其实,对我们父子来说,不论是玉山大学堂,还是玉山书院,以及天下别的书院都是一样的,那里有人才,我们就会偏向谁。 不会因为玉山书院是我皇家书院就高看一眼,也不会因为玉山大学堂的山长是钱谦益就低看一眼,既然都是书院,都是我父皇治下的书院,哪里出人才,那里就高明,这是一定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自然,我以前只是一个学生,玉山书院的学生,我的跟脚自然在玉山书院,现在我已经是皇储了,眼光自然要落在全大明,不可能只盯着玉山书院。” 徐元寿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不过,你没有必要跟我说的这么明白,让我伤心。” 云彰拱手道:“弟子如果不如此明白得说出来,您会更加的伤心。” 徐元寿仰天长叹一声道:“你们父子确实是吃皇帝这口饭的主!” 第一零六章心思白费了 第一零六章心思白费了 任何动物,幼崽时期是可爱的! 尤其是云氏这种龙,老虎,狮子的幼崽时期绝对是每个人都喜欢的。 只是长大之后就不成了,因为他们喜欢吃肉,或者说天生就该吃人,尤其是龙! 云彰这头半大的龙,已经逐渐脱离可爱范畴,开始惹人厌了。 说好的青梅竹马的爱人,可以在一个念头转过之后就不再亲密,看样子,葛青这个孩子已经与皇家无缘了。 就杀伐果断,翻脸无情这一点,云彰甚至比他父亲还要强一点。 云昭是一个深情的人,从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无缘无故斩杀任何一位功臣就很说明问题了,即便是犯错的功臣,他也抱着治病救人的目的进行惩处。 而不是一棍子打死。 然而,徐元寿很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目前杀不杀功臣在云昭,以后杀不杀功臣看云彰。 云昭之所以不杀功臣,完全是因为这天下被他攥的死死的,论功劳,天底下没有人的功劳比他更大,因此,功高盖主什么的在此时的蓝田皇朝根本就不存在。 假如云彰能够快速成长起来,且是一位独立自主的皇储,那么,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就能继续逍遥下去。 假如云彰不成器,那么,云昭在自己老去之后,一定会下力气清理朝堂的,这与云昭昏聩不昏聩无关,只跟云氏天下有关。 这就是徐元寿对皇族的认知,对皇帝的认知。 “殿下如果还想从玉山书院中寻找精彩绝艳的人,恐怕有困难。” 徐元寿知晓云彰来玉山书院的目的。 云彰笑道:“我父亲说过,我必须是一等人,才能使用一等的人才,就目前的我来说,距离一等还很远,所以? 驱使一些庸才就很好了。” 徐元寿皱眉道:“殿下可以调用夏完淳回京。” 云彰摇头道:“夏完淳不是我能调动的? 我父皇也不允许夏完淳回来。” 徐元寿还是第一次听云彰说起夏完淳的事情,不解的道:“你父亲对你这个师兄似乎很看重。” 云彰笑道:“当然看重? 他才是真正继承了我父亲衣钵的人? 自然是人间一等人才,不过我父亲说过? 在未来二十年之内,我师兄不会回京。” “留在西域?” 云彰笑而不答。 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册递给徐元寿道:“我需要这些人入蜀。” “怎么? 你的入蜀计划受到掣肘了?” 云彰摇头道:“有些我父皇? 母后不好解决的事情,以及不好解决的人,到了该彻底清除的时候了。” 徐元寿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犹豫的道:“石柱?” 云彰点点头道:“秦将军于今年二月去世了,在去世之前给我母亲写了一封信? 在这封信里秦将军希望母亲能看在她的份上? 绕过马氏满门。” 徐元寿道:“你母亲答应了?” 云彰苦笑一声道:“母亲不答应的话,秦将军恐怕死都没法死的安稳。” “既然你母后答应了,你难道要反悔?” 云彰脸上露出一丝鄙视之意,手指轻叩着桌面道:“如果马氏解散族兵,解甲归田? 不是不能放他们一马,结果? 他们表面上集散了族兵,实际上却暗中勾连? 把一个好好的蜀中弄得贼寇不绝。 甚至还敢插手蜀中锦官城的织锦业,以及巴中的朱砂业? 捞钱捞的令人生厌。 我就想知道? 他们一个将门? 暗中勾连这么多的贼寇做什么,要这么多的钱财做什么,还有,他们竟然敢把手伸进云贵,暗中支持了一个叫做”排帮”的城狐社鼠组织,还有“竿子营”,甚至连已经被剿灭的”天地会“都勾结,真是活腻味了。 父皇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要我衡量之后看着处置。” 徐元寿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云彰笑着再给徐元寿倒了一杯茶水道:“绞杀!” 徐元寿道:“就目前的局面来看,绞杀这些人不难,老夫就是想知道殿下如何绞杀,绞杀到什么程度。” 云彰端起茶杯轻轻啜一口茶水瞅着徐元寿道:“自然是要一劳永逸。” “已经计划好了?” “就等收网了。” 徐元寿叹口气,拿起桌子上的名册对云彰道:“殿下稍等,老夫去去就来。” 徐元寿刚走,一个穿着绿衫子的少女走进了书房,见到云彰之后就快活的跑过来道:“呀,真的是你啊,来书院怎么没来找我?” 云彰笑道:“有些事情需要跟山长商量。” 绿衫子葛青就撅着嘴巴道:“好吧,你先忙,我在白玉亭那边等你。” 云彰道:“不用等我,我忙完之后要马上回到玉山城,明日天亮之后还要去蓝田处理政务,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书院了。” 葛青笑道:“我知道呀,你是太子,一定有很多事情,没关系的,我在书院等你。” 说罢冲着云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就走了。 云彰瞅着远去的葛青,忍不住拍拍脑门道:“我那时候疯魔了吗?她那里好了?” 人无聊的时候,爱情很重要,且美好,当一个人真正开始品尝到权力的滋味之后,对爱情的需求就没有那么急迫了,甚至觉得爱情是一个严重浪费他时间的东西。 在云彰眼中,再美好的爱情,也比不上他即将要做的事情,有谈情说爱的时间,布置一张张大网,捕杀那些大明皇朝的异端不好吗? 至于葛青要等他的话,云彰觉得她睡一觉之后说不定就会忘记。 绞杀石柱马氏,排帮,竿子营,天地会的任务,就是云昭阻断云彰爱情的一种手段。 所谓知子莫若父。 对于云彰,云昭太熟悉了,多年来父子两就亲密无间,好多的话,云彰宁愿跟父亲说,也不会跟母亲冯英,以及最宠爱他的钱多多说。 他总能从父亲那里得到最贴心的支持,以及理解。 有这样的父子感情,云昭根本就不怕儿子会被徐元寿这些人给教成另外一种人。 下午的时候,云彰从玉山书院带走了二十九个人,这二十九个人无一例外的都是玉山商学院应届毕业生。 清除排帮,竿子营,天地会,马氏,与其说是一场杀戮,不如说是一场经济活动。 就因为排帮,竿子营,天地会这些人掌控了蜀中,云贵,湘西的很多产业,有非常多的百姓依附在他们的身上活命呢。 这才让他们有了发展的余地,云彰这一次要做的,不仅仅是绞杀这些组织中的重要人物,更多的要铲除掉这些人存活的土壤。 事后接收这些人的产业,并且发展这些产业,让那些依附在这些人身上存活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好,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清除掉了这些毒瘤。 至于杀人,云彰真的兴趣不大,在他看来,杀人是最无能的一种选择,即便是要杀人,也是大明律法杀人,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太子,亲自去杀人,实在是太掉价了。 想到杀人,云彰就很担忧父亲,因为母亲来信中说,父亲亲自出手斩掉了张秉忠的人头,这种行为在父亲身上很少见,是失控的表现。 云彰很担忧父亲,觉得只要处理掉这些琐事,无论如何也应该去燕京看望一下父亲。 云彰离开之后,徐元寿找到葛春晖饮酒,伺候两人喝酒的便是活泼的葛青。 酒过三巡,徐元寿微微有了一些醉意,看着还有几分天真无邪的葛青,对葛春晖微微叹息一声道:“可惜了。” 葛春晖倒是显得非常平静,喝了一口酒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葛青听不明白两位长辈在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忙着煮酒,很乖巧。 “幼龙长大了,开始吃人了。” “龙这种东西,天生就是祸害人,吃人的。” “你就不担心吗?幼龙明显的已经脱离我们了,并且开始对我们敬而远之了。” “云昭是你教出来的,你既然没法子让云昭按照你教的那些行为规则做事,凭什么会认为可以降服他的儿子呢?” 徐元寿苦笑道:“一生心血付诸东流。” 葛春晖道:“你本就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人家才是皇帝,你就是一个教书匠,不过啊,你的教育还是成功的,换一个皇帝,你这种人早就死了,坟头草都该有两尺长。” 徐元寿笑道:“这么说,我只成功了一半?” 葛春晖道:“那一半也不是你教的,而是他天性里的东西,与你无关,老徐,这样其实挺好的,我甚至觉得这是皇帝最后给你的一条活路。 把心思落在玉山书院吧,时代变了,盛世开始了,人们不再有百折不挠的决心,不再有拼死一搏的雄心壮志,更不在有勇往直前的进取之心。 你不能总指望所有的书院学子都是前三届那种水准,要知道,他们身处的环境,与今日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不是书院里的孩子变差了,而是你的心乱了。” 徐元寿沉默良久,终于把酒杯里得酒一口喝干,拍着桌子怒吼一声道:“真的不甘心啊。” 吼完之后,就拿起酒壶,咕咚,咕咚喝完了满满一壶酒,呼出一口酒气对葛春晖淡淡的道:“就这样吧,不过,怎么教育学生,你还是要听我的。” 第一零七章宗教迫害的始作俑者 第一零七章宗教迫害的始作俑者 汤若望神父已经五十八岁了。 他觉得自己足够老,很希望在有生之年回到欧洲去。 可是,皇帝不答应! 他知道自己参与了太多不该参与事情,很多事情都与大明皇朝的命运息息相关,就是因为见了太多的秘密,他也知道自己想要回到欧洲的想法终究是一个幻想。 大明帝国里的欧洲人越来越多,可是,玉山书院里的欧洲人却在不断地减少,多年过去之后,那些来自欧洲的学者,牧师们亡故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活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教堂之中。 每天,汤若望都会在傍晚敲响弥撒钟,他希望自己能乘着这钟声飞跃千山万水,飞跃高山大洋,最终回到自己的故乡。 玉山上的光明殿教堂,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教堂……来自欧洲的学者神父们每一次在学术上有了突破,或者有了重大发现,云昭这个皇帝就会在光明殿修建一座纪念堂。 几十年下来,光明殿矗立在玉山之上,已经成了人世间最光明,最圣洁,最伟大的存在。 一个人守着这样光辉的教堂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实上教堂里的人很多,信徒也很多。 有教士,有学徒,有神父,牧师,就连风琴唱诗班都有。 可是,在汤若望眼中,这座上帝的殿堂里,只有他一个真正的仆人。 这里的黄皮肤教士们不会去到处宣扬上帝的神谕,不会去传播神的光辉,他们只会听人忏悔,给人安慰,会给人看病,会帮助心灵受伤的人。 他们能把教义背的滚瓜烂熟,甚至能随时随地的引用典籍中的每一句话。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来教堂侍奉上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份工作,脱下神袍之后,他们就会回到家里,继续拜谒自己的祖先,继续敬奉漫天的神佛。 那些信徒也是这样的,来光明殿向上帝祈祷之后,并不妨碍他们再去玉山上的寺庙? 道观或者***的礼拜堂去倾听神的声音。 这就是大明人的信仰。 他们是信仰的投机者? 灾难来临的时候他们不介意去向任何一位神灵祷告, 这就是富人的信仰…… 汤若望失落的从绘满宗教彩画的藻顶下走过? 圣母? 圣灵怜悯的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独自背负着大山行走的苦行者。 徐元寿站在阳光里? 太阳从他背后升起,将他的影子塑造的如同一个泰坦巨人。 “神父? 你可以搭乘皇后号铁甲巨舰回欧洲了。” 徐元寿的声音如同上帝的纶音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汤若望惊喜了一下? 马上在他的脑海中,上帝的模样迅速就变成了徐元寿的模样,他相信上帝,却不相信徐元寿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徐元寿也知道自己欺骗了这个外国人很多次了? 以至于信誉度在他这里几乎是不存在的? 就上前一步道:“这是真的,陛下的旨意已经下达,皇后号巨舰已经在广州海港等你。 你有三天的时间来做准备。” “我能带走留存在这里的财富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带钱回欧洲做什么呢? 梵蒂冈目前并不缺少金钱,他们只缺少你这种能把大明完整信息带回去的自己人。” 汤若望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道:“我不能把大明的信徒带回梵蒂冈? 那就带回去一些金钱,补偿欧洲的苦行僧们。” 徐元寿摇摇头道:“谁说你不能带去大批的信徒? 你不仅仅可以携带超过两百人的信徒队伍,还能携带着大明皇帝亲笔写的信函给教皇陛下。 你甚至可以告诉教皇? 以及欧洲所有的红衣大主教们? 大明皇帝渴盼他们能够莅临大明土地? 将神的光辉散布在这片光明的土地上。” 汤若望摇摇头道:“你给了教皇陛下一个光明的未来。” 徐元寿大笑道:“你还可以告诉教皇陛下,我大明的人口数量比欧洲诸国加起来都要多,这是一个光明的神国。” “我们可以自由传教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大明王朝的规矩——皇权至高无上!只要不违背大明皇朝的律法,做什么都是正义的。”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或者说,教皇陛下应该付出什么代价?” 徐元寿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对汤若望道:“我希望教皇陛下能够清理一下欧洲的异端邪说者,将他们流放到我大明这片光明之地。” 汤若望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看云海之下繁华的玉山城,慢慢地道:“在上帝的眼中,这里才是最大的异端聚集之所。” 徐元寿抬手道:“五年之内,一万个异端邪说者,然后,你们就可以在大明愉快的传教了,如果教皇陛下不能确定谁是异端邪说者,我们可以提供名单,当然,因为这个,我们可以在本土上为你们提供教堂,保证提供的每一座教堂,造价都不会低于十万个银元,这一点可以写进契约中。” “你们要的是那些异端邪说者,而不是要上帝的仆人。” “你错了,大明是一个开放的地方,我们要异端邪说者,也需要上帝的仆人,大明足够大,可以同时容纳魔鬼与上帝。” “你就不担心我如实禀报教皇陛下吗?” 徐元寿笑道:“您不远万里来大明传教,听说最后所求者,不过是创造一个新的教区,成为一名有资格在梵蒂冈点燃烟囱的红衣主教(决定新教皇),大明教区的红衣大主教,应该属于你。” “上帝的仆人不撒谎。” “可是红衣大主教会!” “让我想想。” 汤若望向徐元寿施礼,徐元寿认真回礼,而后,两人便各奔东西。 这一天,汤若望跪在地上忏悔了整整一夜,而徐元寿站在玉山之巅,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直到旭日东升。 汤若望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一个神父该做的事情,徐元寿也不知晓,当西方的学问涌进玉山书院之后,会对大明造成什么样地冲击。 云昭知道结果是什么。 他就是不愿意告诉徐元寿,也不愿意告诉汤若望。 他甚至不愿意告诉除过云彰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娇媚的钱多多跟方正的冯英。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在以后的几百年时间里,正是这些异端邪说引领着人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所有的宗教,在进入大明之后,都会被改良,天知道会被改良成什么样子,不过,云昭相信他麾下的官员们,他们一定会深深领悟到皇帝对于宗教的忧虑。 并且会在不伤任何体面的情况下让汤若望的上帝变成一个宗教上的奇葩。 金子? 大明王朝多得是,不论是西域还是岭南,亦或是南洋,印度,每年都有非常多的金子一车车,一船船的运回来,最终被铸造成巨大的金锭,进入国库,或者银行。 银子? 倭国不论出产多少银子,最终都会被运送到大明,同样被铸造成巨大的银锭,然后进入国库,或者银行。 最后,再以金票,或者银票的形式出现在大明帝国的流通市场上。 粮食? 大明帝国现在不是发愁没有粮食,而是粮食产出太多的问题,自从作物种子被普遍改良之后,粮食亩产只会逐年上升, 而且因为地域变大的缘故,牛,马,骡子,驴子大牲口增多的缘故,在大明种地,已经不是昔日全靠人力的残酷场面了,人们可以耕种更多的土地,种最好的粮食。 就是因为,钱不缺,粮食不缺,再加上大明人自古以来养成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让大明王朝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经济圈。 就目前而言,欧洲唯一能向大明输入的东西不过是——人而已,还必须是最优秀的人,普通的劳力,不论是南洋,还是印度,或者非洲都有,大明帝国不稀罕。 自从韩秀芬封闭了马六甲海峡,夏完淳封闭了西域高原,云昭梦寐以求的一个封闭的国度正在慢慢形成。 云昭很想趁着自己还活着,还能掌控这个巨大的帝国,让所有将要在这个时代爆发的学问,全部爆发在大明这个核心圈子里面。 就像徐元寿说的那样——大明足够大,这里有英明睿智的君主,有聪慧文明的臣子,有悍勇无双的军队,勤劳质朴的百姓,文明之花,如果还不能在这个环境里盛开,将是一件非常没道理的事情。 至于宗教,尤其是天主教,云昭不觉得他们在大明有成长的土壤。 大明人生下来的时候,第一眼接触得是自己的爹娘,而不是什么上帝,最重要的,如果继续培养大明人的民族自豪感,那么,一个外来的和尚,除过能给大明人带来一些新鲜的玩意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 云昭很想看到宗教需要政府支持才能存活下去的那一天。 他相信,这一天的到来不会太晚。 想到这里,云昭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夜枭一般的笑声。 第一零八章萌芽总会成长起来的 第一零八章萌芽总会成长起来的 三天后,汤若望带着一支足足有两百三十人的队伍离开了玉山。 同时带走的还有海量的丝绸,瓷器,纸张,书籍以及中成药。 这些东西对于别的商人来说是有数量限制的,而汤若望可以无限量的携带。 随他一起离开的不仅仅有大明派出去的留学生,还有补充欧洲使馆的工作人员,其中,医生,就去了不下十人。 还有二十一个在大明生活了十五年以上的欧洲人。 这二十一个欧洲人,早就在大明落地生根了,虽然直到现在他们依旧是客居身份,这并不妨碍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大明人。 说真的,在大明居住,尤其是在玉山居住的欧洲人,对于回家这种事并不是很迫切,他们知道欧洲城市或者乡下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不是欧洲还有他们想念的亲人,他们绝对不会生出要回欧洲的想法。 然而,汤若望需要他们回去,好帮助他证明,大明这片土地是一片文明的土地,而不是欧洲人以为的蛮荒之所。 一部《马克·波罗游记》不足以证明东方存在着一个黄金国度。 这一次,云昭准备让汤若望把大明这个黄金国度的故事带去欧洲,让大明成为很多绝望的人的可以得到救赎的土地。 这一次,汤若望携带的精美货物,完全能把黄金国度的消息传递给欧洲那些渴望财富的人。 国家虚弱的时候,外人的到来将是灾难的开始,如果国家强大,外人的到来,只会让这个原本就繁荣的国度更加的繁荣。 汤若望走了,带着徐元寿的野心跟渴望走了,徐元寿无比的期待汤若望归来的那一刻,他相信,汤若望归来的时候,就是玉山书院得到巨大改变的时候。 大明原有的政治体制基本上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已经在大明读书人圈子中已经形成了共识。 形成这个共识非常的艰难。 是用大明上千万百姓的生命换来的。 如果把李弘基,张秉忠以及各路反王放在这个大平台上看? 他们的杀戮? 破坏是有一定意义的,假如大明王朝没有这些人造反? 还能继续糊弄下去? 这才是这个民族最大的灾难。 痛定之后的思考,往往是无情的? 若没有云昭这个强人站出来鼎定天下,大家连反思的余地都没有? 只能被动的匆匆迎接一个新的蛮横的王朝。 这些反思来自于蓝田王朝的强大? 来自于天下人吃饱饭之后,有了大把剩余思考时间。 云昭不用思考这么久,在满清灭亡之前,中国人做了太多的思考? 做了太多的尝试? 最后发现,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独立自强一条路了。 蓝田王朝少了思考,尝试的时间,终于在百废待兴之时,迎来了属于蓝田王朝的第一个盛世。 云昭希望留住这个盛世? 并且尽量的让盛世的时间得到延长。 只要盛世存在,大明就会变成世界财富的一个低洼地? 最终将四海八荒的财富全部收拢过来。 一个强盛国家的标志就是四海无敌! 大明现在确实没有敌人。 一般来说,在没有外敌的时候? 就到了清理内部的时候,云昭觉得蓝田皇朝现在的局面很好? 没有改正的必要? 更没有清理的必要。 既然局面是好的? 那就只能加强。 嘉峪关的张建良也是这么想的。 老子既然已经成了嘉峪关的治安官,那么,这里就要接受老子的管理,不能因为出现了一个学生官员,就有什么改变。 来的这个学生官员名叫彭玉,毕业于玉山书院,之所以没有被分配到嘉峪关外的西域,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还被埋在了秃山纪念堂里边。 也就是因为是功勋之后,他才被允许挑选自己的实习之地。 他不想离守寡的母亲太远,就选择了最近的嘉峪关。 “以后,治安这一块依旧是我的,你只能统管民事。” 彭玉对这个权力分配方案没有意见,张建良本身就是当地百姓推举出来的治安官,在这片荒蛮之地,他这个治安官基本上什么事情都要管理。 他知道嘉峪关附近之所以会出现盗贼绝迹的状况,完全是眼前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生生的用一柄刀杀出来的。 他初来乍到,这个男人才是他可以依靠的靠山。 “是,属下遵命!” 随着彭玉快速的回答,张建良黝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瞅着这个年轻人道:“我读书不多,就因为这个原因,在军中没法混了,只能在嘉峪关当一个治安官。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着如何让这座城池繁荣起来,总是不得法,你这个读书人来了,就该你多操心了。 只要是为嘉峪关好,我老张一定全力支持。” 彭玉见张建良变得和蔼了,也就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给张建良的水杯里添满了水,然后很自然的坐在张建良的对面道:“嘉峪关一定会繁荣起来的。” 张建良立刻道:“你怎么知道?” 彭玉笑道:“因为,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在铁路学院见到了兰州通往西域的铁路项目图。” “铁路?你是说玉山城通往玉山书院的那种东西?天爷爷啊,我听说那东西可不便宜。” 彭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再贵能贵的过整个西域?” 张建良给彭玉递给了一支烟低声道:“怎么个说法?” 彭玉接过烟卷,熟练的用打火机点燃了张建良手中的烟卷,见张建良抽了一口烟,就瞅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目不转睛。 就把打火机放在张建良面前道:“您收着,记得往里面添煤油,我还有一个。” 张建良似乎忘记了修铁路的事情,不断地把玩打火机,还不断地点着,熄灭,再点着,再熄灭,用梦呓一般的声音道:“以前,在校尉手上见过一个。” 彭玉笑道:“那是以前,现在啊,一百个钱一个,不过呢,还是跟军中配发的没法比,听说军中用的打火机,狂风都吹不灭。” 谈起军中,张建良的兴致就低了很多,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没法对人言说。 彭玉好歹也是玉山书院秘书学院毕业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就刻意引导话题重新回到了铁路建设上。 “之所以会修从兰州到嘉峪关乃至西域的铁路,重要的原因是酒泉这里有一座叫做镜铁山的大铁矿,朝廷想要用这条铁路充当绑缚西域的铁索。 只要这条铁路修成了,就等于把河西以及西域牢牢地绑在一起,这可是军国大计,张叔,我以为,我们现在就可以做准备了,一定要让铁路经过我嘉峪关,并且在这里修建一座火车站。” “既然是军国大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就凭你看到的一张图纸?那么多的好地方都没有修铁路呢,哪里轮得到嘉峪关这种小地方。 而且,就算朝廷要修建铁路,也不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现在准备太早了吧?” “张叔,不早!咱们的大军给大明打下来了一个大大的疆域,朝廷首先要做的不是依靠铁路赚钱,而是用铁路来把大军占领的土地牢牢地束缚住。” “军用?” “对啊,军用,从中原向西域运送物资消耗太大,还慢,当年唐朝人跟大食人在怛罗斯一战,为什么彪悍的唐朝人会失败,就是失败在物资补给不足。 张仙芝那一战失败之后,唐朝人就不得不后退,让出了葱岭一带,以至于我汉人的脚步再也没有抵达到葱岭以西。 现在啊,夏完淳总督的大军已经将要抵达唐朝人控制的区域,如果我们大明不想重蹈张仙芝的老路,这条铁路就必须修,也只有把铁路修好了,我们才有底气跟两河流域的那些阿拉伯人大战一场,且立于不败之地。” 张建良对于彭玉说的经国大计不怎么理解,更不要说唐朝人的旧事了。 不过,他还是听清楚了,如果这个从玉山来的学生官没有胡说八道的话,嘉峪关说不定真的会有铁路经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只有几十辆马车烟尘滚滚的从这里路过。 带着彭玉上了嘉峪关城楼,张建良瞅着城池外荒芜的戈壁滩由衷的道:“这里就要繁荣起来了。” 彭玉笑道:“我以前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一定要坚守这座废弃的城关,现在看来,你的做法无疑是英明的。 先生们总说我们这些把书读死的人是没有什么远大前程的。 现在,我觉得只要能让嘉峪关繁荣起来,我就不算白白上了一遭玉山书院。” 张建良笑道:“拼命的事情我去,动脑筋的事情你来,以后,我们一定会在这里发财的。” “发财?”彭玉愣了一下。 张建良呵呵笑道:“你以为苦守这里做什么?老子就是想要在这里发财,发大财!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能发大财,这么好的城关,凭什么不能发财。 小子,你给我听着,咱们不但要把这里变得繁荣起来,还要在这里发财,发大财!” 彭玉嘿嘿笑道:“做一个符合升迁程序的官员很难,不过,就发财而言,没人能强的过我玉山书院子弟,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张建良瞅着彭玉涨红的嫩脸道:“喂,醒醒,听我说,我说的发财是正当的发财门路,不是巧取豪夺模样得发财。 老子喜欢发财,不过呢,为了发财丢了脑袋那就太糟糕了。” 彭玉被张建良的口水喷了一脸,擦拭掉口水之后苦笑道:“我也不想啊!” 第一零九章新社会,新待遇 第一零九章新社会,新待遇 嘉峪关的集市以前叫做巴扎,张建良不喜欢这个名字,就换成了集市。 现在,这个集市很热闹,也因为是这片戈壁上第一个比较有秩序的集市,很多牧人跟农夫们都愿意来这里做一点生意。 时间长了,也就吸引来了一些游商,当然,大商队还是不愿意在这里驻扎做生意,毕竟,嘉峪关的人口太少,不值得他们劳动一番。 三十里外,就是故酒泉郡,哪里的人口更多一些,同样的,那里也有有治安官,只是数量要比嘉峪关这边多,那里有六个治安官。 或许是和尚多了没水吃的缘故,酒泉郡城的治安远远不如嘉峪关好。 张建良每次带队巡查的时候,总会在嘉峪关与酒泉郡城的交界处驻马良久。 酒泉郡城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光秃秃的地面上突然耸立起一座土城,两条残破的黄土长城像他伸出去的两条腿,只不过这两条腿早就残了,就那么毫无生气的摊在戈壁滩上。 “怎么,想要酒泉郡城?” 这一次巡查,彭玉也跟着出来了,见张建良看酒泉郡城看的深沉,就在一边笑呵呵的道。 张建良用鞭子指着酒泉郡城道:“那里已经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 彭玉笑道:“很好,我们已经师出有名了。” 张建良又道:“嘉峪关这边的发生的斗殴,杀人事件九成都与酒泉郡城里的人有关。” 彭玉大笑道:“好极了,从蓝田律法的解释上,我们的行为说得通!” 张建良又道:“酒泉郡城的六个治安官,真正说话算数的只有两个,一个叫做裘海,一个叫做刘三,裘海是内地来的罪囚,刘三以前是本地马贼。” 彭玉拍着手道:“太好了,我们可以分化他们。” 张建良点上一支烟回头看看彭玉道:“你能打吧?” 彭玉笑道:“我毕业于玉山书院。” 张建良又道:“这一次不是斗殴。” 彭玉叹口气道:“我很讨厌杀人,在书院的时候总觉得天下太平了,这辈子应该没有机会杀人,现在看来,不杀不成了。 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酒泉郡城里的其余四个治安官那里去了?” 张建良吐了一口青烟,淡淡的道:“一个来嘉峪关城想要杀我,被我给杀了? 一个在嘉峪关城外劫掠商队? 被商队里的护卫给杀了,还有一个被裘海剁掉了两只脚? 现在只能依靠乞讨为生? 还有一个不知道那里去了,已经很久? 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彭玉怔怔的看着坐在马上的张建良道:“你要干什么?” 张建良吐掉烟屁.股,指着酒泉郡城道:“我去杀裘海? 你去杀刘三。” “你太看得起我了? 现在?” “就是现在!” 张建良说着话,就催动了战马向酒泉郡城缓缓走去。 彭玉哀叹一声,只能紧紧跟上。 张建良听到彭玉的马蹄声,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他觉得彭玉这个人很不错? 或者说,玉山书院出来的人办事很痛快。 还以为这个小子会说一大通不宜鲁莽一类的废话呢。 “杀人没问题,你是我的长官,既然命令下来了,我一定会死战到底? 不过,你也该告诉我咱们怎么杀裘海? 怎么杀刘三,你确定这两个人都在? 他们有没有帮手?” “不管有没有帮手,我们今天都要杀了这两个人? 不能等到天黑。” “为什么?我觉得天黑比较好下手。” “要是你妹子落在裘海的手里? 你敢等到天黑去救人?” “啊?这个不能? 怎么,你妹子被抓走了?” “嘉峪关羊汤馆老板娘去收羊的时候被抓走了。” “是那个老板娘问题就不大了吧?我听人说她以前是混青楼的。” “那是以前,她现在准备找一个好人嫁掉。” “那个好人这么倒霉啊?老大,不会是你吧?” 张建良再叼上一支烟,用彭玉送给他的打火机点上,吐一口青烟道:“乱世的时候人不如狗,活着就不错了,现在世道变好了,总要给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要不然,说什么盛世呢。” “所以,我们兄弟两个,就要为一个从良妓女的贞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进贼窝?” 张建良狞笑一下对彭玉道:“这天下是老子以及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只要那些不让别人过好日子的人还活着,老子的战斗就还没有结束。” 说罢,就催马走进了酒泉郡城残破的城门。 进了城门,彭玉脸上的惊慌之色就慢慢消退了,这个时候再露出害怕的表情,只会死的更快。 酒泉郡城与嘉峪关城虽然相隔只有三十里,区别却很大,见不到什么正经生意人,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穿着老羊皮袄的肮脏,精瘦的汉子倒在屋檐底下,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两个。 屋子窗户残破,里面黑洞洞的,看来也没有什么人在这里生活。 张建良从怀里掏出几枚银元丢给那些流浪汉道:“把裘海,刘三给老子找来。” 银元很快就消失了,那些流浪汉依旧倒在地上,其中一个捡到银元的流浪汉懒懒的指着街道尽头的一座两层土楼道:“裘爷,刘爷都在酒馆里,够胆子的就去找。” 张建良道了一声谢,然后就继续催马前行。 彭玉的心跳动的厉害,噗通,噗通得快要跳出来了。 他瞅瞅街道两边不还好意的人们,吞咽一口口水,嗓子眼干的跟着火一般。 张建良见彭玉有些紧张,就笑道:“杀了裘海跟刘三,这些人就是一滩烂泥,到时候,你要用鞭子赶着他们去修建城池。” 听张建良这样说,彭玉迅速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再看这些懒散肮脏的汉子的时候,就像是在看自己鞭子底下的奴隶。 很快,两人就到了土楼前边,一枝羽箭嗖的一声,落在张建良战马的前蹄处,入土半尺有余,战马挺住脚步,昻嘶一声,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张建良的火枪响了,砰的一声过后,铁砂打破了那扇窗户,一个汉子半边身子到处冒血,捂着脸从窗户里掉了出来,被低矮的屋檐上挡了一下,然后就掉在街道上。 张建良看看同样举起火枪的彭玉,笑了一下,就朝土楼喊道:“裘海,刘三,把人交出来。” 一个粗壮的汉子躲在门后露出一颗硕大的脑袋道:“张老大,一个婊.子而已,等老子用完,就还给你。” 张建良瞅着那个大脑袋汉子道:“不交出来,就是个死。” “哈哈哈,交不出来了,兄弟们人多,不小心把那个婊.子日死了。” 张建良脸色一变,再次扣动扳机,砰的一声,火枪喷出来的铁砂打在厚厚的大门上,弄出来一大片蜂窝状的坑。 “张老大,我们知道你是双枪,看你还能开几枪,有本事撂下你的枪,我们用刀子。” “老子这里还有两把枪,快把人交出来,不然,就是个死!” 彭玉的声音从张建良身后传来。 “书院出来的小鸡崽子也敢杀人吗?” 彭玉抬手就对着在地上翻滚的那个汉子开了一枪,这一枪打的很准,直接把那个汉子的脑袋轰成了烂西瓜。 开完了第一枪,彭玉又抬起枪口冲着土楼的大门又开了一枪,他的枪明显要比张建良的枪好,一枪就把大门轰烂了。 “裘海,老子不信,你敢在老子没同意的时候,祸害老子治下的百姓。” 张建良跳下战马,慢条斯理的将战马拴在一根柱子上,慢慢靠近土楼道:“人不交出来是不成的,我知道你的目的不在这个女人身上,不就是想把老子引出来吗? 现在,老子来了,看看你能不能用刀干掉老子。” “张老大,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真正的官身,民不与官斗得道理老子知道,这一次把你弄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你在嘉峪关怎么玩那是你的事情,只是手莫要伸得太长,总是坏我酒泉郡城的好事。 只要你答应一声,女人还你,每年我们再奉上两千个银元,怎么样,张老大,这是我跟刘三敬你是一条好汉的份上,有钱大家赚。” 彭玉不等张建良回话,就立刻道:“把人交出来,我们转身就走。” 张建良看了彭玉一眼,发现彭玉目光冷峻,就没有多说话。 土楼里面沉默了片刻,就有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匆匆跑出来了,彭玉瞅了一眼,发现正是嘉峪关城里面那个开羊汤馆子的女人。 这个女人长得不算好看,就是身材很有些材料,性子也泼辣,才离开土楼,就躲在张建良身后指着土楼破口大骂,说的是酒泉土话,不过彭玉还是能听出一些意思来,总之,很难听。 张建良缓缓抽出长刀,对彭玉道:“好了,现在开始干活。” 彭玉狞笑着从马包里取出一个有普通手雷两个大的手雷,点着了,眼看着引线吱吱的冒着火花向这个铸造精美的手雷里面蹿,彭玉抖手就把这颗大号手雷丢进了土楼。 然后就牵着马拖拽着那个女人就跑,张建良愣了片刻,马上,他似乎想起什么来了,一刀砍断战马的缰绳,也拖着战马跑了。 第一一零章玉山的混账东西啊—— 第一一零章玉山的混账东西啊—— 不跑不成! 张建良不了解彭玉,但是他很了解玉山书院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都说这些年玉山书院出来的学生一代不如一代,可是,这句话已经被人们喊了足足十年有余,就他跟上几届玉山书院学生打交道的经验来看…… 要跑,一定要快跑! 果然,在他跑出去几十步之后,身后传来一阵像是纸张被撕破,又像是布帛被扯开,还有点像攻城弩破空的声音,更像是炮弹在空中撕开空气时发出的动静。 一股气浪从后面追上来,将他掀的飞了起来,他的战马则哀鸣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股热浪从他的头顶掠过,张建良死死地按住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战马,直到气浪消失之后才缓缓地小心回头看过去。 很奇怪,土楼没有被炸开,只是这座土楼的所有裂隙中,都在疯狂的向外喷吐着火舌。 彭玉也在回头看,他也被吓坏了,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个东西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眼看着大火渐渐地熄灭了,张建良正要说话,却听轰的一声响,土楼被炸得四分五裂,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苗被气浪掀到半空,然后就均匀的落在方圆百步远的地方。 酒泉郡城里面的草房子顿时就燃烧起来。 张建良挥刀拨开落下的火苗,发现火苗居然沾在钢刀上,依旧在燃烧。 不是磷火弹,这一点张建良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因为没有散发出有毒的气味,更没有浓重的黄烟。 火星落地,依旧在吱吱的燃烧,张建良抬头看看,天空中已经没有火星了,就咬着牙问彭玉:“这是什么东西?” 彭玉呆滞的道:“我也不知道,是我表哥担心我在这里活不下去,偷偷给我做的。哦,我表哥在武研院供职。” “这种军国重器你怎么拿的出来?” “是试验品,我是实验员之一,本身就是要找机会看看实战效果的东西。” 两人说话的功夫,土楼周边的草房已经全部燃烧起来,并且正在迅速的蔓延。 “房子着了……” 原本看热闹并准备捡便宜的那些人立刻就疯了。 裘海一定烧死了,刘三估计也没法子活命,因为土楼里除过在最早的时候跑出来了一条快被烤熟的狗之外? 再没有别的活物出来。 “初期杀敌之火焰迅猛? 在密室之内涤荡无遗,无人逃生? 仅有一狗逃脱? 不过,烧伤严重? 活命无望,二次爆裂有灭迹之效? 火星爆开? 百步之内有引火之效……” 彭玉拿着炭笔在本子上快速记录,最后还靠近引爆点,详细记录了爆炸产生的效果,以及杀伤力。 张建良怔怔的看着那些疯狂救火的人? 他不由自主的拿起一个木桶? 看过眼前熊熊的火焰之后,长叹一声就放弃了救火。 这样的大火是扑不灭的。 他一把揪住彭玉的脖领子道:“你让这么多人无家可归。” 彭玉似笑非笑的瞅着张建良道:“你就不想让嘉峪关繁荣起来吗?” 张建良怒吼道:“繁荣嘉峪关,也不用毁掉酒泉郡城吧?” 彭玉笑道:“不毁掉酒泉郡城,近在咫尺的嘉峪关城如何才能繁荣呢?不毁掉酒泉郡城,以后的铁路要是从这里经过? 而不经过嘉峪关城怎么办? 嘉峪关城现在只有不足两千的人口,只有这么一点人? 如何繁荣呢? 有人,才会繁荣? 烧掉酒泉郡城,这里的人才能搬去嘉峪关城居住? 嘉峪关城才能成为铁路的必经之地。 我在玉山书院学过这些? 知道资源必须集中而不能分散的道理。 这些你不懂? 我懂!” 张建良瞅着那些放弃救火,且哭天抹泪的人长叹一声道:“一定要这样做吗?” 彭玉点点头道:“旧的,效率低的,必定会被新的,效率高的所淘汰,这是一定的,与其让他们将来慢慢地被抛弃,不如现在干脆抛弃个干净。 早早重头再来。” 张建良心乱如麻,他的良知告诉他,他应该把彭玉就地斩首,可是,心头又有一点点的希望,他希望彭玉说的话是对的,或许是对的。 他今天来酒泉郡城,只想着杀掉裘海跟刘三,好让这里的人可以过上平安的日子,他绝对没有想过把好端端的一个酒泉郡城彻底的毁掉。 张建良手握着刀柄瞅着彭玉道:“现在,这些人怎么办?” 彭玉无所谓的摊摊手道:“现在正是您这位正牌治安官出马的时候,把这些人全部招揽去嘉峪关城,用劳力换取食物。” “嘉峪关城养活不了这三千多人。” “驿站,银行,都能出一部分钱,您还可以用嘉峪关城作为抵押物,从银行借一笔钱出来,还钱的期限越长越好,利息越低越好。 据我所知,朝廷规定了银行有贷款的义务,并且规定了在西北穷边之地的利率极低,甚至是没有利息的,这笔钱银行必定能出。 有了钱,就能购买粮食,张掖那里的粮食多的吃不完,买就是了。 我们在这里挖坎儿井,引水,种葡萄,种核桃,种大枣,种树,种草。” “银行的钱总是要还的,你也知道不还银行的钱是一个什么罪过。” “欠银行钱的是嘉峪关城,关你我屁事,还不上钱,银行拿走嘉峪关城就是了,我们两个依旧是可以继续治理嘉峪关城。 只不过以前要听朝廷的,还不上钱之后听银行的就是了。 而银行又是谁的呢? 还不是朝廷的? 所以说啊,你去借钱的时候一定要狠狠地借,往死里借,能多借一文就多借一文,我担心,第二次再借的时候人家多半不会再借了。” 张建良想了一阵子,就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治安官铜牌递给彭玉道:“这事你去办,办好了,我们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办不好,朝廷要是追问下来,我们兄弟两一起被砍头,何其的痛快。” 彭玉大笑道:“那就看我的,嘉峪关城本身就处在河西进入西域的咽喉地带,只要我们肯用心,就算是戈壁滩,老子也要用尿滋出金疙瘩来。” 张建良点点头,抬手就把那个对他含情脉脉的女人丢上战马,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让战马跟着彭玉回嘉峪关城,他自己咳嗽一声,就向那些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的酒泉郡城的居民们。 这里的人平日里没什么乐子好找,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个站的远远地看热闹,所以,彭玉那个混蛋放的一把火虽然把房子烧掉了,却没有伤到什么人。 这些人的财富大多都是牛羊,大白天的都放出去吃草了,损失的无非是一些锅碗瓢盆破烂家当…… 没什么好说的,酒泉郡城被破烧了,人们只好跟着张建良回嘉峪关城,说起来,在这一带,张建良的话还是可以当钱使唤的。 张建良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把酒泉郡城的人都清点清楚,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嘉峪关城。 他是随着最后一批人回到嘉峪关城的。 担忧中的骚乱没有出现,历来拒绝外人进入嘉峪关城的本地人,一个个抱着手笑眯眯的站在城门口瞅着这些去赶着羊群的酒泉人进入城关。 不仅仅如此,还有好多人热情的指引这些人去他们该去的地方收拾羊圈,安居下来。 张建良顾不上理睬这些人,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治安官官邸,发现,彭玉这个混蛋穿着一身一看就质量上乘,价格不菲的雨过天青色的袍子,脑袋上插着一枝青玉簪子,手里提着毛笔,正懒洋洋的记录新来嘉峪关居住的酒泉人的名字。 每记录一个,他身边的那个卖羊肉汤的老板娘就从箱子里取出两个银元递给酒泉人。 酒泉人颤巍巍的接过银元,好多人眼睛湿哒哒的,好像刚刚哭过。 彭玉见张建良回来了,就挥挥手,那些原本就有些桀骜不驯的酒泉人就很听话的出去了,还贴心的帮彭玉关好门。 “怎么回事?”张建良问道。 “没什么,把人家的家给烧了,总要赔偿一下才好让他们安心住在嘉峪关城。” “银行的钱?” “不是,银行的钱正在商量,我要五十万个银元,银行不肯,说什么把嘉峪关分行卖了都没有这么多钱,不过,银行的刘掌柜,答应去张掖筹措,估计再有五天就回来了。” 张建良抓了一把银元然后丢回箱子问道:“哪来的?” 彭玉摊摊手道:“我弄了一个合作社,咱们嘉峪关城的百姓都愿意入股,这不,已经筹集了两万三千四百个银元,初期安置酒泉人的费用足够了。” 张建良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咬着牙低声道:“这些年,我不收保护费,竭尽全力的帮助这里的百姓避税,这才积攒下这点剩余银子,你怎么忍心从他们手里再把银子搜刮出来? 不成,要还给他们。” 帮着彭玉发钱的羊汤馆老板娘不解的道:“我们把钱拿出来,为什么要收回呢?” 张建良怒道:“你知道个屁,你们都被这个混蛋给骗了。” 女人瞅着张建良道:“没有啊,彭先生准备用地来还呢,在嘉峪关,银子可没有能种地的土地好用。” 张建良怒吼一声道:“地在那里?” 女人指指屋子外边的那些酒泉人道:“他们已经答应帮着开月亮河边上的土地了。” 张建良的肺都要气炸了,手指哆嗦着指着彭玉道:“国朝《西北土地法》中说的清楚,谁开发谁使用,谁缴税,谁拥有。酒泉人开发出来的土地只会是他们自己的,不会给别人。” 女人不解的道:“可是,那些酒泉人已经答应了,每开垦三亩地,就给朝廷上缴一亩地,彭先生已经答应把这一亩地一个银元卖给我们。 妾身出了三十个银元,会有三十亩地哩。” 张建良再一次僵住了。 彭玉揽着张建良的肩膀对那个女人道:“怎么这么没眼色呢,还不快去给治安官大人铺床,准备洗澡水,这几天应该是把我们的治安官大人累惨了。” 女人娇羞的点点头,就飞一样的去了。 彭玉近距离瞅着张建良道:“别说兄弟没照顾你,按照朝廷律例,你这个治安官应该拥有公田一百亩,过来看看,我给你划定了这一块土地,看过了,正是种葡萄得好地方,河对岸的土地更好,以后慢慢地都买下来,不出五年,你就有一个硕大的葡萄园了。 我建议你种酿酒葡萄,不要鲜果子,以后酿酒卖酒,包你赚大钱。 还有这个女人,以后也是你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得,人家心里早就有你了,你偏偏对人家粗声大气的,干什么啊,女人一定要哄。 老张啊,先去美美的吃一顿,然后洗个热水澡,再搂着美人痛快的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再跟你回报我们的宏图大业。” 第一一一章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第一一一章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张建良尽管很疲惫,他还是无心睡眠。 不仅仅是那个老板娘总是骚扰他,还有彭玉的行为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来到嘉峪关之后,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嘉峪关城能够重新繁华起来。 为此,他在嘉峪关城日复一日的巡逻了三年半的时间。 在这三年半的时间里,他杀了不下三十个盗贼与马贼,全身上下十六处刀伤足矣证明,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从不收治安费用,他也从不勒索百姓,更没有勒索过路商贾,在这三年半中,他清廉,正直无私。 可是,嘉峪关城就是没有富裕起来,相反,在这里居住的人口反而减少了一百一十人。 只要是有能力离开的人都走了,或者说,他们在离开的时候对嘉峪关城没有丝毫的留恋。 但是,在昨日,他从嘉峪关人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潘氏十四岁就当了妓女,二十二岁从良,在嘉峪关城开了一家羊肉汤馆子,至今已经五年了。 听说,她当妓女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风情万种,可是,自从当上羊汤馆老板娘之后,就喜欢用布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即便是最热的天气里,她也如此。 现在,这个鬼女人上身就穿着一个胸围子,下身一件肥大的粉红绸缎的裤子。 穿这两样东西不如不穿,害的张建良的眼光都没地方投放。 毕竟,平日里遮盖的严实,看不清楚,现在可以看得很清楚了,皮肤白皙,胸部很高? 屁.股圆润? 行动间暗香浮动。 张建良用尽平生之力才把目光从这个女人身上拔出来,瞅着房顶道:“我是有老婆的。” 潘氏来到床边? 抚摸着张建良健壮的胸脯道:“我知道? 就是想伺候你。” 张建良呻吟一声道:“你应该知道,我没钱。” 潘氏吃吃笑着扑在张建良的胸口上道:“我有钱!就缺一个好汉子。” “皮肉钱?” “妾身知道你看不起? 不过,那都是妾身辛苦赚来的? 不偷不抢的……” “床下的箱子里还有二十两金沙? 归你了。” “嗯,妾身这个人,就是你的了,一辈子都是你的了? 不过? 妾身也有五十两金沙,跟一些金银首饰归老爷您了。” “滚开——” “不滚开,你这个死人,都难过成这样了还要妾身滚开……” 张建良一整天都没有离开房间,潘氏也是如此。 彭玉想要找张建良商量事情? 来到门前总能听到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只好啐一口再一次回到治安官官邸。 治安官官邸依旧人潮汹涌? 只不过,人最多的地方不再是治安官的房间? 而是他彭玉的抚民官官邸。 没错,就在张建良胡天胡地的时候? 他把官邸一分为二? 一为治安? 一为抚民。 天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张建良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没有什么萎靡的模样,反倒神清气爽的厉害,光着上身站在院子老虎一般的瞅着街道上的行人。 不论是凶悍的嘉峪关人,还是彪悍的酒泉人,在看到这个猛虎一般的汉子的时候,都情不自禁的低下头,目不斜视的从他的房子边上快步走过。 就像那个文弱的抚民官说的一样,以后别惹张爷发怒,张老爷一旦发怒了,死人都是轻的,他老人家惯会毁人城池…… 潘氏就站在窗口,骄傲的看着这个已经属于他的男人,就是这个男人,为了她就敢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一般的酒泉郡城。 就是这个男人,为了她不惜杀光了酒泉郡城里面所有的恶人。 一个女人找到这样的男人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更何况,她也不愿意矜持。 彭玉站在抚民官的办公室门口正在咕噜噜的漱口,一张嘴,就把口中的漱口水全喷了出去,朝阳下,没有出现彩虹,这让彭玉有些失望。 在书院的时候,百十个同窗一起喷水,才能出现一抹小小的彩虹,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 “老张啊,昨天找你,你正忙呢,就没打搅你的好事,现在,你是不是有时间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嘉峪关城的布局,以及你我分工百姓分工的事情了? 还有,嘉峪关城现在有五千三百多口人,我准备设立五个里,从百姓中挑选出五个里长,再挑选十个武艺高强的充当衙役,里长归我管辖,衙役归你管辖,你觉得如何?” “从今天起,老子就是嘉峪关县令,你是主簿。” 张建良对彭玉阴险的夺权心思很清楚,一张口,就把彭玉的小心思给掐死了。 “其实啊,县令不县令的不着急,毕竟,这需要朝廷任命才能服众,不如,你来当县尉,我来当县丞,县令看上面准备让谁当,就谁来当。” 张建良靠近彭玉,一记直拳凶狠的捣向彭玉的小腹,彭玉乱忙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丢掉了先手,张建良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凶狠的降临,不让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他能抵挡住张建良的进攻,可是,张建良沉重的打击力道,总是让他的抵挡变得漏洞百出,无力还击,这个时候他才开始后悔为何在书院的时候没有好好地打根基。 在脸上挨了一巴掌,肚子上挨了一拳,屁.股上又被重重踢了一脚之后,他就掉在一大片新长出来的蓬蓬草里惨叫连连。 “老张,君子动口不动手。” “狗屁,老子以前遇见的书院学生都是只动手不讲理的,你这个软蛋居然敢跟老子讲理了,张叔变张兄,现在变成老张了? 再让你得寸进尺一阵子,还不得骑在老子的脖子上拉屎?” “没有,我只是想帮你完成让嘉峪关繁荣起来的梦想。” “嘉峪关城一定要变得繁荣,你也一定要听老子的安排,到了年底完不成老子制定的目标,老子就会再揍你一顿,嘉峪关是老子的地盘,这一点你给老子牢牢记住。” “这话说的偏颇了,嘉峪关是我蓝田皇朝的地盘,不是你个人的,这一点你也应该记住。” “还找老子的不是,我打死你这个嘴王八!” “哎呀呀,说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呀,不要打脸。” 潘氏提着净桶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见自家男人正骑在彭玉的身上,拳头如同雨点般的落下,轻笑一声,就去了月亮河边洗涮净桶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刚才那两个斗殴了很长时间的人,已经坐在一张桌子两边,摊开地图,正在谈话,气氛看起来似乎不错。 只是彭玉脸上的巴掌印子很明显,鼻孔里也塞着两小卷麻布,模样怪异。 “到年底,必须把嘉峪关两边延伸出去的长城修整完毕,十六处烽燧也必须派人守卫,嘉峪关的城关也必须向外挪出一里地,并且要在城池里挖掘一个巨大的蓄水池……” “老大,这不成,你这样做了,所有的劳力都要去干这事了,没时间开荒平整土地了,更没有时间来修整水利工程。 城防以前可能是一等一的大事,但是,现在不是,柳园就屯驻了三千大军,西域马贼已经快被夏总督给杀光了,即便是没死的,也跑到了天边,没人敢越过玉门关来找我们的麻烦。 后边又是张掖府,那里也有城防军两千,左边是草原,不过呢,蒙古人已经全部迁徙出去了,那里是一片空地。 右边的乌斯藏人也基本被他们自己人给杀光了。 我以为,目前而言,嘉峪关城首要事情就是尽快发展处一个牢靠的农业,然后再利用这些农业,把嘉峪关城变成一个不可或缺的商队补给地。 我们还要继续吸收附近的罪民以及流浪的蒙古人,乌斯藏人,这些人流落在外不受官府管辖这是不对的,酒泉也是大明治下的国土,不能有法外之人。” 张建良道:“你知道个屁!” 彭玉摇头道:“屁我倒是不知道。” “你刚刚从中原过来,还是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玉山过来,哪里知晓河西百姓的心思,在关中,很多城市放弃了城池,这是因为,在关中,城池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 在河西呢,尤其是在酒泉这个地方,没有城池,就没有人愿意定居在这里,这跟有没有强盗,马贼没有关系,人们只喜欢住在有高墙保护的城池里,这样,他们能睡稳觉。 所以说,没有城池,就不会有人。” 彭玉道:“不行,嘉峪关城必须尽快发展起来,必须尽快繁荣起来,而且三年之内必须发展成一个超过一万人居住的城市,否则,我就无法完成实习。 这会影响我以后升迁。 城池可以慢慢修建,这里的土地上必须要尽快有产出,我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多蔬菜种子,赶在落雪之前,还能有一些收获。” 张建良抓住彭玉的胸襟怒道:“你来嘉峪关城就是为自己铺路是吧?” 彭玉冷笑道:“如果不是朝廷有规定,玉山学子必须去边地实习三年,你以为我会来嘉峪关城这个破地方?老子可是堂堂的玉山书院毕业生! 你要珍惜我在嘉峪关城的这三年时间,有我在,你一定会得到一个繁荣的嘉峪关城,没有了我,你只能搂着那个从良得婊.子在梦中想你的繁荣的嘉峪关城。 好了,我把话说完了,你可以打我了。” 第一一二章话术与拳头 第一一二章话术与拳头 张建良真的又捶了彭玉一顿! 这是军中的法则,对于不听话的下属,捶着捶着也就慢慢听话懂规矩了。 很显然,彭玉不是这样的,在张建良捶过他之后,鼻血都没擦干净,他就开始安排嘉峪关城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百姓们开始干活了。 被张建良捶了,就说明他已经采纳了他先前的建议。 对于这件事,彭玉不怎么在乎,反正,在玉山的时候也没少被同窗捶,没少被教官捶,他可不会因为被捶就轻易改变自己的主张。 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打仗或许是他的长处,如果身在战场,彭玉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听张建良的话,可是,这里是嘉峪关城,干的不是上阵搏杀的事情,而是关乎百姓生计,嘉峪关城能否繁荣的事情。 在彭玉看来,他脚上的脚毛都比张建良这种大字只识一箩筐的莽汉子聪慧一百倍。 只是实在打不过这个家伙,否则,三拳两脚干翻张建良,谁管他高兴不高兴,听命就是了。 只要用三年时间,把嘉峪关城弄成一个不错的地方,老子拍屁.股走人,爱谁谁,堂堂玉山书院毕业生留在嘉峪关城这种蛮荒地方太屈才了。 是好汉就该大权在握,替皇朝守牧一方,安四海,定天下,然后功标史册,流芳千古才不负自己这一身的才华,那里有什么多余的时间跟一个退伍兵扯蛋。 据他所知,西域铁路的修建已经迫在眉睫了,想当初,夏完淳就是修建铁路出身的,现在? 他是西域的最高长官? 如果,他想不到修铁路来绑缚住西域的法子? 他就是一个瞎子。 修铁路不仅仅只有钱就成的? 这里面还有太多,太多需要准备的事情了? 没有个三五年的准备是动不起来的,考虑到夏完淳还有三年的任期就要调回玉山? 彭玉赌夏完淳会抛弃所有顾虑? 强行上马西域铁路,而且很有可能是多路段一起上马,一起施工,最后一一合拢。 也就是说? 有条件的地方可以优先施工。 彭玉要的就是这个有条件的地方优先施工这一条。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说动嘉峪关城小的不能再小的银行给他贷款五十万个银元的原因。 铁路通了? 驿站必定会被取消,这就是为什么驿站铁了心要跟他彭玉一条心,把嘉峪关城治理好,唯有如此,那些驿站上的人? 才能在铁路开通之后从彭玉这里讨一口太平饭吃。 彭玉把什么事情都想好了,也安排好了? 现在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嘉峪关城的百姓们似乎信不过他? 事事需要打着张建良的旗号才好办事。 最要命的是,自己打不过张建良! 被张建良像打狗一样的殴打? 彭玉只能认了? 他没有脸把这事情告诉自己的同窗? 也没法子告诉书院里专门管理他们这些实习生的先生。 如果可以的话,书院里的多的是能把张建良打成猪头的人——就他彭玉打不过…… 打架这种事,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脑子好,不一定身手就好,彭玉就是那种脑子很快,手脚很慢的人,书院里的教官曾经说过,他的身体的协调性是有问题的。 事实上身体协调性有问题的人在书院很多,其中韩陵山就是其中的一个! 不过,人家妖孽到能把身体协调性有缺陷这个短板,硬是练成了长处,这就只有韩陵山有这个本事。 韩陵山把他克服协调性不好的练习方法详细的记录了下来,并且就放在玉山书院的图书馆里,任何人都能去借阅。 彭玉自然也是借阅了的,不过,他在看完之后,他聪慧的大脑立即就向他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不许去触碰……韩陵山可以,你不成!!! 彭玉来嘉峪关城就是来当县令的。 他怀里甚至还有委派文书——只是,在一开始没拿出来,现在就更加的拿不出来了。 在酒泉开荒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你有开荒的能力,愿意开多少,就开多少。 当然,有水源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临水河,清水河,月亮河都是地下泉水涌出,加上雪山,冰川水补充之后形成的自然河流,至于那些大的河流比如疏勒河,党河,黑河流域,彭玉是不考虑的,那里没有铁路经过,除过发展一点农牧业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 现如今,大明根本就不缺少农牧区,发展那些地方,除过继续给大明朝廷制造一个穷困的地方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想到这里,彭玉不得不把目光放在镜铁山上。 这才是他来嘉峪关最重要的原因。 他准备等自己的身体好一点,就走一遭镜铁山,实地考察一下这个矿山,看看这里能不能具备修建钢铁厂的基础,如果可行,自己就该南下去寻找一些大商贾,来开发一下镜铁山。 腰部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让彭玉几乎发狂,不仅仅是腰痛,他的脸更疼,挨了张建良三拳,他呻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身体挪到床边,倒下去之后,就不愿意再起来。 “狗日的,没有老子来嘉峪关,你就是在戈壁上累死了,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座荒城,没有老子来嘉峪关,你就算是在大公无私,这座城池注定会消亡。 老子是来拯救你的,你还这么待我……王八蛋啊,弄得好像老子要枪你的县令位置一样,这县令,原本就该是老子的。 你在戈壁上自立为王,真的是在为大明固守国土吗?呸啊,用得着你守卫?西域的夏完淳才是守卫国土的人……你不是啊,张建良,如果认真执行蓝田律法,你这样的应该被砍头……也就是老子是好人,没有暗算你的想法……要不然,你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彭玉沉沉的睡过去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实在是太疲倦了。 不知什么时候,张建良走进了他的屋子,见彭玉倒在床上胡乱睡了,就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想了良久,最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对倒在床上的彭玉道:“别装了,刚才那一番话是说给我听得吧?” 彭玉闷哼一声道:“你以为呢?” 张建良坐在床边神色难明的道:“我为这片土地流过血,我不让。” 彭玉道:“你没有治理地方的本领,蓝田皇朝的官员都是受过一系列教育的,你没有,你不知道百姓的需求是什么,你也不知道百姓的欲望在什么地方,你更加不知道如何利用手头现有的东西来发展,繁荣这个地方。 也就是说,你当县令对嘉峪关城百姓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一个心地恶毒却有手段的官员,要比你这种心底无私,正大光明,却没有治理地方本事的人更加受百姓欢迎。 当官,当官,不是谁拳头大就成的。 这人世间熙熙攘攘尽为利益奔忙,好人能暖人心片刻,但是啊,一旦让好人与利益站在一起,第一个被抛弃的就是好人。 张兄,我真的很敬佩你,能把一个盗匪横行的嘉峪关治理的井井有条,让这里有了最基本的秩序可言,多年以来你的正直无私,已经给本地百姓树立了一个道德标杆,建立了这片土地最起码的道德底线。这才是你的功绩。 等你百年之后,你会成为本地的城隍,土地,山神,这也是我们这些一心走仕途的人最高的追求。 可是呢,你要学会放弃,比如,放弃你的坚持,放弃你的执念,放弃你充当本地百姓保护神的心愿,如此,你才能真正的超脱。 在你的本来面目还没有露怯之前放弃,这样呢,人们只会记得你的好,忘记你的不足,你会在百姓的口口相传的传说中,变成一个完美之人。 试试吧,放弃吧,让自己松口气,你已经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活的快活一点了,跟潘氏一起骑马去看雪山,看草原,在戈壁上纵马,在河畔边相互依偎着听牧人唱情歌,身边再弄一个烧烤架子,放一只羊烤上,美人在怀,美酒在手,美食在侧,青天在上,后土在下,人世间,不再有烦恼,快活一生……真是令人心向往之。” 张建良偏腿坐在彭玉的桌案上,摸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吐一口烟圈淡淡的道。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彭玉从床上爬起来,也点了一支烟,用渴慕的眼神瞅着张建良,等他讲故事。 “我在军中服役的时候,我的老长官,一个从蓝田建军时期就跟着陛下的一个老兵,他一生中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仗,也不知道差点死掉多少次,受伤的次数数不胜数。 这样一位忠厚老实,作战勇猛的人,在中华二年授军衔的时候,本来应该授予校尉军衔的,当时,在军中,他荣升校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玉山毕业生,他从军才三年,可是升官的速度不是我们这些大老粗能比的,三年时间就到了校尉这个关口上了。 本来这一次荣升校尉没他什么事情,不论是比功勋,还是年限,他比我的老长官差的太远。就在我们都认为老长官荣升已经是定局了,我们甚至给老长官准备好了酒肉,就等他挂上军衔之后一起痛饮一场的时候。 那个玉山书院的毕业生找到老长官长谈了一次……就跟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差不多……然后,老长官就主动找到将军,心甘情愿的把荣升校尉的机会给了那个玉山书院毕业生。 你知道吗? 老长官已经四十岁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荣升校尉的机会,如果不能荣升校尉,老长官就必须退役了。 可是,老长官孤零零一个人,舍不得退役,最后因为年龄问题被调任去了辎重营。 你知道他去了辎重营干什么活吗?” 彭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道:“必然是一个轻松写意军饷高的好活计。” 张建良长吸一口气道:“不是,他在养猪,一年多得功夫,满头黑发就变得雪白……这就是你们这些聪明的读书人耍弄小聪明之后造成的后果。” 说罢,张建良捏紧了拳头,一记凶猛的直拳带着风声向彭玉的脸狠狠地捣了出去。 第一一三章野心,野心,野心 第一一三章野心,野心,野心 “且斗着吧!” 云昭合上手里的卷宗,随手递给了秘书黎国城,还小声嘀咕了一句。 黎国城小声道:“陛下,韩部长,与钱部长对国相府的不满已经蓄积到了一定程度,假如陛下再不从中调和,说不定会起党争。” “争啊,夺啊,他们不争不夺,我哪里会有好日子过,总之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最近国内太平静了,这不是好事。 争斗一下,也好看出一些东西来。” 云昭依旧懒洋洋的,似乎对国相府与监察部的斗争视而不见。 “陛下,不仅仅是国相府在与监察部斗争,南洋的海权派也正在跟云杨为代表的陆权派在争夺,以杨雄为主的疆域收缩派正在与夏完淳为首的疆域扩张派争斗,以玉山书院为首的新学派正在与玉山大学堂的革新派们也在争斗。 还有很多支持皇权的老人正在与支持分权的新人们也在争斗,政治改良派还在与守旧派争论。 这些天,陛下没有关注到代表大会的动向,以前,这里一年难得有几件需要举手投票的事情,现在,几乎每天都有需要审核的事项。 每天都有人在代表大会上高谈阔论,游说各个委员代表,就连一些商人代表,也开始行动了,正在为他们争夺该有的权力。 就目前而言,只有皇族是最安静的,而那些人都想拉皇族下水,只要皇族靠向那一边,那一边的胜算就会无限增大。 可以说,我蓝田皇朝的朝堂上早就风云密布了,微臣看的有些心惊胆战。” “翻不了天!” 云昭淡淡的回了一句,就重新把目光放在新的奏折上。 “夏完淳上奏,说要启动西域铁路,你觉得如何?” 黎国城皱眉想了片刻道:“不具备条件。” 云昭笑道:“你们都中了夏完淳的计了,他早在河西走廊上撒下去了上百颗种子,我估计,这些种子已经帮他完成了初期的摸索工作,你看着? 只要朝廷上有人说条件不成熟的话? 夏完淳第二封奏折上来,一定会抽所有人的脸面。 这个混小子? 就喜欢干这种事? 也不拍树敌太多,以后不好工作。” 黎国城道:“有段国仁段部长支持他? 再加上玉山书院也愿意给他一点方便,这才让他完成了在河西? 西域的先手布置。 派出去那么多的高阶人才去河西? 西域这样的荒僻之地着实有些浪费。” 云昭摇摇头道:“这里面其实也有我的意思在里面,玉山书院的学子过于骄狂,在穷边僻壤修炼三年,能去一下他们的骄娇二气。 再者? 河西? 西域同样都是帝国疆土,在发展上不能厚此薄彼,你难道没有觉得东南,江南,广州? 这些地方发展太快了些吗? 富人看不起穷亲戚这是大部分人的心态,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让穷亲戚对富人亲戚不亲? 一家之内还无所谓,要是全体都成了这个样子? 不流血恐怕是不会罢休的。 这世道很奇怪,这样做的后果? 一般都是富亲戚倒霉? 所以啊? 在人才分配上,官员升迁以及各种福利调配上,必须要向西北这种穷边倾斜。 夏完淳要的西域铁路可以准许他开了,不过,费用还需要他自筹,估计银行给他贷不了多少钱。 那条路修好了肯定是赔本的,就银行那些势力眼,更希望把钱投在能赚钱的富裕地方。” 黎国城记录了云昭的话之后低声道:“要不要跟库藏大使说句话?” 云昭摇摇头道:“夏完淳想要仓促上马西域铁路,那就要做好被人家为难的准备,能从银行弄出钱来,是他的本事,弄不出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一条将近五千里长的铁路,想要在短短五年间完成,我不觉得他夏完淳有这个能力。” “三年,陛下,夏完淳必须在三年时间完成铁路建设,否则,他一旦离任西域总督的位置,铁路很可能会有问题。” “咦?夏完淳居然已经选好了继任的西域总督人选了?去查一下,看看这个隐形人是谁。” 黎国城能用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恐怖。 云昭早上问过那句话之后,傍晚跟钱多多冯英,云琸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结果。 看过黎国城递上来的调查报告后,云昭皱眉看着冯英道:“云彰要去西域,我怎么不知道?” 冯英奇怪的看着丈夫道:“谁说彰儿要去西域的?” 云昭丢下调查报告道:“夏完淳!” 钱多多听丈夫这样说,立刻重新开始吃饭,他觉得夏完淳说的话好像不算,尤其关系到云彰的时候,屁都不算。 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儿子,冯英追问了一句道:“怎么,不好吗?” 云昭道:“夏完淳正在培养云彰开疆拓土的意识跟决心。” “是好事?” “很难说,很可能是会开这个世界的先河。” “什么样的先河?” “大明挑战全世界的先河!” “您担心彰儿穷兵黩武?” 云昭放下手里的筷子,用餐巾擦擦嘴道:“对一个帝王而言,没有穷兵黩武这一说,只有胜利与失败的差别。 胜利了自然怎么说都成,要是失败了,就注定会成为世界的公敌。” 钱多多嘟囔道:“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大的野心。” 冯英笑道:“终究是帝王功业在作怪罢了。” 夫妻三人对云彰暴露出如此大的野心似乎都不是很担心,这种事情劝阻不得,也消磨不掉,总归,都要看将来的局势,如果真的有那个必要,云彰会自己做出选择的。 这不是他们能干涉或者能改变的。 吃完饭之后,夫妻三人在花园里例行散步,云昭一直没有说话,回到书房之后,让冯英打开西域地图看了良久之后才对冯英跟钱多多道:“夏完淳现在的位置很好,他似乎还是不怎么满意,还在继续向西拓展,知道吗,他要是继续向西,你们知道他会抵达什么地方吗?” 钱多多老实的摇摇头,她不知道,冯英却是一个通晓军事的,在西域的最西边点了一下道:“怛罗斯?” 云昭点点头道:“当年与张仙芝(高)作战的人是大食人,张仙芝当年在西域的战功达到了巅峰,多少有些目中无人,后来大食人大军来了,他只带着很少的兵马迎战,所以战败了。 这是汉人军队最深入西方的地方从此汉人军队再也没有抵达过这里。 很明显,刚刚处理掉准噶尔汗国的夏完淳不服气,准备再开一次怛罗斯之战,只不过对手从阿拉伯人变成了波斯的萨非王朝。” 冯英皱眉道:“擅起边衅,夫君不准备阻止一下吗?” 云昭叹口气道:“问题是你夫君我也想试探一下这个萨非王朝的实力。” “要是失败了呢?” “什么都不影响,就像当年张仙芝战败后,并不影响大唐帝国控制西域一样,了不起就是丢失一些控制地域罢了。 这些控制地域对我们目前来说并不重要,夏完淳想要试探一下,那就试探一下,如果胜利了,韩秀芬的海上大军就能再进一步,抵达阿拉伯海。” 夏完淳要做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刻意的隐瞒云昭这个皇帝,否则,不可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被云昭猜到这么多的战略意图。 冯英却有些紧张,她觉得夏完淳正在带坏自己的儿子,回到房间之后,就立刻提笔写信给云彰,问他到底有没有跟夏完淳达成过某种合约。 她还觉得云彰身为皇储第一人选,有必要表现的更加深沉一点,不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回到房间的云昭躺在软榻上欣赏着钱多多宽衣解带的模样,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这是对已经上了一点年纪的老婆的最大尊重。 晚上会不会有事情不知道,必须要表现出向往的意愿,生活说到底还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不能老婆在一边搔首弄姿的你却表现的跟老僧一般进入入定状态。 这很不好。 “夫君,显儿果然如您所料的那样,没有在广州停留,而是坐船离开了广州直奔了南洋,您说,他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钱多多往脖颈位置喷了一点香水,不是那种香臭难分的龙涎香,云昭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很好闻。 “我很怀疑,夏完淳不仅仅串通了云彰,还串通了云显。” 钱多多看了一眼正在看书得丈夫一眼道:“您怎么不早说?” 云昭苦笑一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以夏完淳的秉性,干大事的时候,没可能只联系云彰,不联系云显。” 钱多多立刻有些来气了,恨声道:“显儿既然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到一个超然的位置上,干嘛又一头扎进这滩浑水中间来呢,这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的。” 云昭低着头一边看书一边道:“显儿其实很压抑,你不会认为没能成为皇储,对这个孩子毫无影响吧?” 钱多多冷声道:“有影响也是他自己选的路,当年,他但凡肯上进一点,我也不会主动放弃,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云昭点点头道:“这话是对的,不过呢,也就是因为尘埃落定了,显儿才会显露出这种心思的,这时候露出这种心思,只能证明,他也想干一番大事。 总体上来说,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第一一四章幻想中的刀斧手 第一一四章幻想中的刀斧手 夏完淳更深一层的目的,云昭没有跟钱多多冯英说。 那就是——夏完淳在把自己当成一个阶梯,供云彰往上爬。 对于这一点,云昭是不同意的。 否则,夏完淳不会在西域总督任期只剩下三年时间的时候准备开始修建西域铁路。 几千里长的一条铁路,就如同黎国城所说的那样,准备三五年,再修建五六年,才是一个正常的时间顺序。 三年?能准备好开工就不错了。 而且,西域铁路的始发点兰州,现在还没有通铁路呢。 人世间,最可怕的就是出现这种自我付出,自我牺牲的人。 因为,他做的事情不符合人的本性。 一个母亲不计回报,把自己的一生乃至血肉,生命全部给了儿子,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孩子好。 这样的故事人们听过,见过太多了,结果好的却不多。 事情到了极致之后,总有一个人会感到不舒服的,要嘛是母亲极度的失望,要嘛是孩子极度的压抑,所以,夏完淳这种自我牺牲的想法是要不得的。 所以,云昭在第二天,就派了云春,云花去了西域,这两个人拿着一根鞭子,她们去西域唯一的目的就是抽夏完淳一顿。 也只有她们两个能对夏完淳动用家法,就像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夏完淳犯错了,抽他鞭子的人不是云春,就是云花。 这是家法,是老师惩罚学生的家法! 云氏确实需要一个强大的云彰,可是,云氏绝对不需要一个变态的云彰。 正常人的心思是可以预测的,变态的心思则不可预测。 而夏完淳这个孩子别看是一个活泼的,可是,只有云昭知道这个家伙就是一个死心眼的,要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在史书上流芳百世了。 自己教出来的是学生? 不是家奴? 这一点他还是能分清楚的。 如果云氏真的需要家奴,早就调.教张国柱? 韩陵山? 韩秀芬这些人了,不至于让他们生活在一个自由的空间里? 更不至于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跟他们商量。 既然施恩了,就别要回报! 更不要指望回报。 否则? 只能收获伤心。 只有不指望回报的施恩? 才有可能收获一半的回报。 对于人性,云昭从来都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也就是因为如此,张国柱,韩陵山这些人虽然看似铁面无私? 却总是在关系到皇族事物的时候退避三舍? 在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愿意跟云昭说,从他这里寻求支持,而不是另立门户。 云昭认为这就足够了。 人家只是欠你四十斤糜子,不欠你的命。 这也是云昭之所以会放任他们私下里斗得死去活来? 自己稳坐钓鱼台的原因,更多的? 是云昭出于对这些人的信任。 他觉得,那些争论很快就回归平静? 不论争论多么的激烈也是如此,毕竟? 只要是玉山书院出来的人? 很少有喜欢内耗的。 所以? 他们之间的争论一定会来的迅猛,去的快速。 当上了皇帝,基本上除过人事调配之外,就没有别的公务了。 也没有时间,精力去管理别的公务。 大明如今人口超过了一万万三千万,大小四十六个府,两百九十七个州,大小两千四百五十六个县,天下的事情何其的多,就算把云昭累死,他照顾不过来。 真正管理天下的百姓的还是那些官员。 云昭一个人甚至连管好官员的能力都不具备,毕竟,大明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 他只能管好身边的这些官员,再通过这些官员去管理别的官员。 以前,云昭还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一下庞大的大明朝发展的速度,现在,他发现,能把武器,火车,电报弄出来,已经是上天给脸了。 在燕京,云昭做了太多的人事调整,这些调整都是有目的的,其中军权彻底收回之后,云昭就一直在等朝堂上的争论结束,一直在等着张国柱这些人向自己索取退让之后的红利。 没有错,自古以来的政治就是这样的,不能因为你是皇帝,就可以在政治斗争中只索取,不回馈,一般不愿意回馈的皇帝,下场不是不好,而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种皇帝一般都被史书写成暴君。 韩陵山提着酒来找他喝酒的时候,云昭就知道,在跟张国柱徐五想他们的斗争中,韩陵山获得了胜利。 “这么说,代表会举手表决的时候你们获得了一半以上的代表赞同?” 云昭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韩陵山带来的猪头肉问了一声。 “六成以上的代表们认为国相府的权力过于大了,应该分权,不能让国相府变成早就被历史淘汰掉的宰相府。” 云昭点点头道:“好骂,立法权被代表大会拿走了,司法权被獬豸拿走了,检察权再被你们拿走,国相府基本上就不剩下什么权利了。” “行政权!最重要的行政权依旧留在了国相府。” “说说吧,你们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从国相府中脱离出来。” 韩陵山叹口气道:“不干涉国相府的行政权。” 云昭吃了一颗花生后,继续看着韩陵山道:“继续说。” “张国柱,徐五想要的是一个不受任何外在权力干涉的行政权。” 云昭把猪头肉跟花生一起放进嘴里大嚼,味道好的出奇,用一口酒把菜冲下去之后道:“意思是说,我这个已经拿到了军权的皇帝,也不能干涉行政权?” 韩陵山有些尴尬的道:“是不能干涉,立法,司法,行政,监察,这四个权力中的任何一项权力,您只有最后的审议权,任命这四个大机构首脑的权力,您不同意的律条不能实施,您不同意,的这四个部门的首脑不能任职。” 云昭点点头道:“我这个皇帝还是中了你们这些人的毒计。” 韩陵山摇头道:“不能这么说。” 云昭再次点点头道:“成啊,你们都开始逼宫了,朕这个皇帝当得窝囊,不接受也是不成的,怎么,以后我们就这么相互监督,相互提防着过日子?” 韩陵山一双虎目逐渐变红,举起一杯酒单膝跪地向云昭敬酒道:“陛下千秋万岁!” 云昭举杯跟韩陵山碰了一杯道:“你也千秋。” 韩陵山道:“不宣传,不明示,陛下依旧是我皇,二十年后……” 云昭淡淡的道:“不用给我留脸面,这个政权架构本身就是我想出来的。” 韩陵山道:“不,二十年,这是我们一致的意见。” “随你们的便,只要你们不后悔就成。” “微臣会用生命维护誓言。” “你呀,又被人当枪使唤了。” “没有,是微臣自己请命来的。” 云昭冷笑一声道:“就不担心朕在门后藏上三百刀斧手,把你剁成肉酱?” 韩陵山正色道:“陛下如果想看微臣肉酱模样,派一个屠夫来就够了,不用三百个刀斧手这么夸张。” 云昭叹口气道:“把他们都叫进来吧,我们一起好好喝一杯,这些年看你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也怪憋屈的,现在终于把话说出来了,不喝一杯可不成。” 很好! 那些混账东西很快就进来了。 没有人身着铠甲一类的防护器具,也没有人夸张的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可以移动的武库,韩陵山就连习惯性携带的长刀都没有带。 云昭很高兴,政治斗争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依旧愿意相信他,相信他这个皇帝不会伤害他们,即便在他们提出限制皇权之后。 先前的人事变动,云昭一言九鼎,没有给这些人任何选择的余地,不论是李定国,雷恒,高杰,还是徐五想,杨雄,他们都在等云昭这个皇帝做好自己的布置之后,在他们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提出了他们希望已久的政治改革。 也就是说,他们以最虚弱的状态,向云昭这个皇帝发出了最强音。 云昭理解其中的悲壮意味。 先前跟韩陵山开玩笑的三百刀斧手也不一定就是开玩笑。 皇帝掷杯为号,刀斧手汹涌而出,在宫殿之上,将某人,某些人剁为肉酱的故事太多了。 云昭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准备了很多酒菜,且心情极为平静。 这一天,云昭喝了很多很多酒,也放弃了很多很多权力,当然,也放弃了很多很多的责任。 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百姓们依旧开始一天的忙碌,世界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粮食价格没有变,蔬菜价格没有变,针头线脑的价格也没有变化。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清晨。 可是,对于燕京城里最高等级的官员们来说,这就是大明皇朝簇新的一天,大明皇朝将从皇帝金口玉言,口含天宪过渡到了集体决策制度上。 史称——《燕京盟约》。 在这个盟约中,确实的规定了云昭这个皇帝得权力,义务,以及限制,同时规定了大明真正的统治者除过皇帝为世袭之外,其余四者,将五年一选。最后由皇帝任命。 当然,目前为止,这条盟约只是一个口头盟约,规定了,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将会真正写入大明法典,并开始真正实施。 而全天下的官员们,也需要用二十年的时间来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完成自身角色的转换。 第一一五章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第一一五章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大明帝国的权力归属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所有横亘在蓝田皇朝朝堂上的阻碍,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张国柱,韩陵山,徐五想,杨雄等人辞官几次都被云昭给拒绝了。 他们觉得有些对不起当年拯救他们的云氏,愿意立刻交出权柄而后云游天下。 让云昭轻易的做到独揽大权。 这就是有病! 这些家伙心里还念着云氏的好,要是换一批白眼狼上来,云昭这个皇帝更加的不好当。 别说大明官员中间都是忠心云氏的人,就目前而言,只有那些已经战死的大明官员,才是真正效忠云氏的人,人只要活着,就做不到纯粹的忠诚。 有时候云昭会在钱多多,冯英睡熟的时候长时间的看她们……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想多看一会。 只是,除过钱多多偶尔会吹一个鼻涕泡,冯英偶尔会打个呼噜之外,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有时候,云昭也会招来歌舞团的人给他表演歌舞,歌舞很好,很美,尤其是《采薇》被编排的美轮美奂,让人总想脱掉衣衫,在原野中狂奔,追寻远古的呼唤。 虽然这里的美女云昭可以予取予求,不过呢,他还是斥退了歌舞,独自饮酒好像比众人陪伴更加的愉快。 赛马,他的汗血马没有任何一匹马能跑赢,准确的说,全大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赢他这个皇帝。 看角力,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在擂台上打的翻翻滚滚难解难分,明明一锅锁喉就能干掉对方,非要去抓人家的胳膊,最后被人家反过来掀倒…… 斗狗,看了一次就下令禁绝斗狗,太残忍了。 斗鸡? 两只秃毛鸡长得跟云杨似的? 斗得鲜血淋漓的也应该禁绝。 斗蛐蛐……云昭喜欢了一阵子,只是在某一个傍晚? 云昭看到天边的火烧云? 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将蛐蛐罐里的金头大将军喂了刚刚长出羽毛的斗鸡。 冯英希望丈夫能陪她一起骑马? 被云昭拒绝了。 钱多多不知从哪来弄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送过来,差点被云昭丢出去的砚台把她两给砸死。 总之? 云昭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钱少少小心的来找云昭喝酒的时候?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自家姐夫废黜那个所谓的《燕京盟约》,却被姐夫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我要出征!” 云昭穿上了很久很久没有穿过的铠甲,提着一柄宝剑? 站在行宫院子里对同样穿着铠甲的黎国城道。 黎国城小心的施礼之后问道:“启禀大帅? 我们征战何方?” “逆贼李弘基贼心不死,屡屡犯我疆界,当一鼓荡平之。” “启禀大帅,如今,李弘基远在万里之外与白熊嬉戏? 不好捉拿,不如? 大帅再换一个敌人。” “那就换奴酋多尔衮。” “启禀大帅,卑职听闻多尔衮如今正在极北之地伐木造船? 似乎要进入北海。” “咦?他想自杀?” “启禀陛下,根据监察部密报得知? 多尔衮在极北之地捉到了一些以猎杀海豹为生的野人? 从这些野人身上得知? 在大洋对面,有一片更加古老的土地,至今少有人烟。” 云昭沉默片刻,解下头盔,卸掉甲胄,把宝剑交给了黎国城,对守候在身边很久的韩陵山道:“李弘基到底不如多尔衮。” 韩陵山见皇帝陛下终于正常了,就连忙凑趣道:“难兄难弟而已。” 云昭叹口气道:“你不知道,多尔衮要去的那片大陆,比我大明的疆土还要大一些。” 韩陵山道:“大又如何,极北之地也比大明大了不少,蛮荒之地,我们要来何用?” 云昭很想说一句,你知道个屁啊。 这句话到了嘴边被他留在了嘴里,他发现,韩陵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他记忆中的北美洲,还是后世那个赫赫帝国所在地,自然觉得那里重要无比,可是,现在,那片土地上还真的是蛮荒之地。 他不知道建奴到了那片土地上能不能活下来,即便是活下来,以建奴的野蛮习惯,恐怕很难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衍生出自己的文明。 离开了汉人文明圈子的建奴,什么文明都衍生不出来,随着环境日益恶化,他们返祖的可能性会更大。 不过,从人类文明史的角度去看多尔衮的行为,无疑是悲壮的,豪迈的,甚至是伟大的。 云昭不想让大明人再经历一些什么悲壮的,豪迈的,伟大的事情,毕竟,这些赞誉之词使用鲜血写成的,道路是用尸骸铺成的。 这种事情大明人以前做过很多了,现在,就少做一些,安稳一些,多幸福一些,躺在祖先的恩萌下,好好地研究怎么才能过上好日子就成了。 至于派出一支军队去追杀建奴,将他们全部绞杀在极北之地的想法,即便是在梦中,云昭都没有试验过。 这也就是韩陵山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没有反应的原因所在。 这个时候派军队去极北之地,那不是作战,而是真正的谋杀。 西比利亚的寒流会让大明军队品尝到最大的失败的,云昭不觉得大明的军队能在西伯利亚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冬。 从远方传来的消息可以看得出来,李弘基只剩下不足五万人,建奴能勉强活到现在的也不足二十万人。要知道,李弘基离开锦州的时候,麾下人马超过了四十万,而建州人在离开朝鲜北上之时,男女老少加起来超过了七十万。 这是人类史上一次悲壮的远征,而这个悲壮的远征直到现在,不论是李弘基还是建州人依旧看不到尽头。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就是云昭目前的状态。 这些天,臣子们知晓皇帝的心里不会舒服,于是,全天下能找得到的美食,珍宝,美人,珍禽异兽,全部都送到了燕京城。 这一次,没有一个不长眼的臣子会劝谏皇帝,没有一个人对臣子们的作为说三道四,就连钱谦益都从天一阁弄来了几套精美的宋版书送到了燕京城。 此时此刻,只要能让皇帝心里舒服了,让天下人谋算了多年的分权制度可以延续下去,付出再多都是赚的,哪怕云昭从此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吃喝享乐不理朝政的昏君,都是完全值得的。 为此,他们愿意把云昭供在头顶上,如果可以,送进神龛也不是不可以。 全权力的皇帝对天下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而只有部分权力的皇帝,即便是能力不足,性格上有缺陷,对天下的影响力也是极度有限的。 皇帝是世袭的,这不要紧,而国相府,监察部,法部,代表大会的人选却是可以调整的,即便这些人祸害天下了,也仅仅有五年的任期,不满意换掉就是了。 这些变化,在天下有识之士的眼中,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变化,唯有如此,明天下才能打破旧有的循环怪圈,可以真正做到万万年。 为此,像黄宗羲,顾炎武,傅山这些人甚至愿意为维护这个制度殉葬。 对于这些人的小心思,云昭看的恨透。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只是因为他知晓,在今后的百十年的岁月中,皇帝绝对是一个高危职业。 且不论是哪里的皇帝。 皇朝灭绝,是大势所趋,不会因为云昭愿意不愿意就会产生别的变化。 云氏皇族趁机做到了未雨绸缪,不算英国那个倒霉的皇帝,云昭算是第一个主动交出一部分权力的皇帝。 尤其是主动交出,和平交出,这就让现有的政治基础有了广泛意义上的认同,一旦这些习惯形成之后,以后更改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云昭不想让自己的子孙把日子过得跟崇祯与溥仪一般。 只是失去了一部分权力,就像是在割他的肉……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通达的人,以为自己对权力的看法有些豁达,然而,事到临头,焦虑,恐惧,愤怒,厌烦,暴躁,各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几乎让他变成一个疯子。 要知道,平均一天龙颜大怒八次,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 “陛下今天只发怒两次。已经很好了。” “那就不要改变陛下的饮食以及作息,继续下去,陛下会一天天走出来的。” “这些天,大家都逆来顺受一些,有脾气的给老子把脾气收起来,有不满的给老子憋住,这是天大的变化,陛下很辛苦,要是坏了这件大事,严惩不贷。” “陛下今天直到现在还没有发怒,就是有些嗜睡,心慌,出汗,砚台都举起来了准备砸黎国城,又轻轻放下了,看来陛下开始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送去的美人,被陛下撵出行宫,钱皇后,冯皇后很高兴,陛下对她们得情谊依旧深厚,更没有放纵自己。” “陛下今天唱了一首奇怪的歌,很怪,可是很好听,听这首歌的大意是,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第一一六章言不由衷的云昭 第一一六章言不由衷的云昭 权力,从一个人的玩物变成了公众产品之后,与生俱来的庄严性,排他性就逐渐消亡了。 最后真正变成保护所有人的一面护盾。 这本身就是很早很早以前,人们把自己的权力交给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统管的时候就有的美好愿望。 据说,在远古时期,男人看到美丽的女子就一棒子敲晕,然后带回山洞成就好事。 据说,在远古时期,人们可以为了各种原因相互争斗,屠杀,每一个人都活在恐惧之中。 女子为了不被人一棒子敲晕,醒来后变成别人的财富,因此,她们准备交出自己的一部分权力,用遵从强力人士的话来换取自己不被随意敲晕的权力。 男人们也愿意为了自己不被随意屠杀,也把自己的一部分权力交出去,换取自己不被随意屠杀的权力。 所以说,权力是相对的,是交互的,更是有着最美好寓意的。 当皇帝出现很久之后,就有了一个可笑的论断叫做——君权天授。 不过,这也说得通,因为在中国社会的理解中,天有很多种解释,其中一种,便是指百姓。 这就是儒家学说中最美妙的一个地方,一字多音,一字多解,自然就会衍生出很多种解释来,几乎每一个朝代,都会对很多传统的东西重新注解一遍,还能解释的一点都不突兀,不奇怪。 这他妈的就是哲学。 按照韩陵山对大明目前体制的解读,就简单的多了,以前整个大明就一颗脑袋,云昭的脑袋,一旦这颗脑袋坏掉了,庞大的身体就一定会出问题。 现在不一样了,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上还长着其余四颗小脑袋? 大脑袋坏掉了? 其余四颗小脑袋还能控制大明这句庞大的身体,让他继续前进? 直到最大的那颗脑袋恢复正常为止。 这是一种美好的期望。 中间一定还需要通过血与火的淬炼。 云昭来到了燕郊的乡下。 这一次跟以往一样? 依旧是白龙鱼服,穿着他永久不变的青衫。 离开了城市? 回到乡下,云昭的心情也就莫名的好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一个叉开腿露出生殖器坐在粪堆上的一个半大的傻小子? 他就觉得这个村子的生活应该不错。 在乡下? 几乎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个傻子。 据说,这是傻子把这个村子的所有灾难全部扛下来了,所以,才有了整个村子的繁荣兴盛。 人们又把这一现象叫做——无傻不成村! 云昭之所以会认为这个村子的生活不错的原因就在于? 眼前这个正举着粪叉吓唬他的傻子? 不但穿着衣裳,还很整齐,至于裤裆,完全是因为被他不小心撕破了。 这个穿着衣裳的傻子,不但有衣服穿? 而且还长得非常健壮,十四五岁的年纪彪悍的如同一只牛犊子似的。 他明显不是有钱人家的傻儿子? 因为,他在保护他的粪堆? 不允许云昭染指他的粪堆。 “烂唐吃饭了。” 一个不知道是他母亲还是他嫂嫂的女子隔着墙召唤这个傻子,这个傻子明明很想去吃饭? 却很担心他的粪堆? 犹豫着? 磨蹭着,还不断地摇晃着粪叉吓唬久久不愿离去的云昭。 云昭对他守卫的粪堆没有什么觊觎之心,他只是想近距离的看看这个傻傻的年轻人,他更想通过他来审视一下这个村子。 很好。 傻子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不过看的出来,衣服做的还是很用心的,他裸露在外边的屁.股,大腿,以及胳膊,脊背上基本没有什么伤痕。 就连脚上的鞋子,虽然破了两个洞,却大小合适。 这就表示他没有被虐待,生活上也没有被亏待,这些细节很见人心。 傻子很聪明,当侍卫按照云昭的吩咐给了他半只烧鸡之后,他就立刻放弃了他心爱的粪堆,小心的捧着半只鸡喊着“嫂嫂,娘娘”一类的称呼回家去了。 他真的很喜悦,似乎忘记了粪堆的重要性。 云昭转过身瞅着韩陵山道:“我就是大明的傻子。” 韩陵山道:“聪明起来很容易,聪明人想要变成傻子就难了。” 云昭点点头道:“真的很难,非常难,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别让我重新变成聪明人。” 韩陵山道:“您从来就没有傻过,即便是发傻,也是因为你站在了更高的地方。” 云昭笑道:“放心吧,我会做一个幸福的人,至少我会努力让我幸福起来。” 韩陵山大笑道:“如果你想丢开一切准备游山玩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陪你。” 云昭点点头,却把目光落在一株石榴树上,虽然已经到了夏日,这颗石榴树上依旧有几朵花开的极为艳丽,只是,注定结不了果子罢了。 云昭来乡下,其实是一种习惯,原因是,夏收就要开始了。 这个叫做刘家洼的庄子,在秋收之后就要彻底消失了,张国柱已经决定在这片低洼地带修建一座巨大的水库,这是他围绕燕京城准备修建的二十二座水库中的一座。 他很希望通过这二十二座水库能够调整一下燕京干旱的气候。能把燕京附近的平原变成鱼米之乡。 云昭不知道张国柱这样做能不能达成目标,他觉得这样做可能效果不好,因为燕京的沙尘来源并非燕京周边,而是来自于不远处的那座沙漠。 不过,他现在忍住了,没有说,因为水库工程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在他确定了国相府的职权之后,张国柱立刻就开始了,一刻都没有迁延。 这个时候再提出来,不论正确与否,都会引来轩然大波的。 所以,闭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段时间里,不论是国相府,还是监察部,亦或是法部,还是代表会,他们上呈给云昭的公文,基本上都是类似通知一样的文本。 云昭可以在上面签署意见,然而,他的意见不再是最终的决策。 想要否决这些文件,他也必须通过代表大会,形成最高决议之后才成,虽然云昭想要在代表大会中策动一次表决,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他还是一次次的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把茶水泼在张国柱,徐五想,韩陵山这些人脸上的行为,继续保持了一种狂躁的缄默。 刘家洼村子里面很干净,尤其是道路,更是被人清扫干干净净,连树叶子都看不到一片,里长说,这是村子里的人的习惯,干净了无数年,扫地早就是一种自发的行为。 这些话,云昭一个字都不信,他忍住没有抬腿去踢这个混账里长,继续微笑着在村子干净的不像话的道路上行走。 这是一座非常幽静的村落,树木高大,房屋低矮,人们还喜欢趴在门缝里看人,不过呢,这一切很快就要消失了,这里注定要被大水淹没。 他们却没有多少悲伤地感觉,云昭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 这一点云昭很骄傲,因为搬迁补偿这种事情是他一手策动的。、 从蓝田县开始,至今,已经成了全大明人的共识,拆人家房子就一定要给补偿,这个补偿的标准一般是原房屋价值的一倍半。 不仅仅如此,官府不能给了钱之后就了事,还必须尽快恢复搬迁区域百姓的正常生活。 然而,刘家洼村子没人知晓,这条政策是眼前这个青衣人策动的,更不知晓这个人就是他们的皇帝。 “以后,你们监察部不会再向我回报你们的工作内容了吧?” 云昭踢着脚下的泥土,低声问韩陵山。 韩陵山怒道:“是你不看,可不是我们不给好吧?张国柱在准备修建二十二座水库的时候几次三番的上门求教,是你把人家关在门外,说他们自己做主就好了。 监察部对你哪来的秘密可言,就算我不给你看,钱少少会不给你看? 獬豸不愿千里把秋决的死刑核准书给您你送来,你看一眼了吗? 你知不知道,代表会里的委员们现在有多惊慌,原本门庭若市的表决各种议案,自从给你汇报的时候,你说了一句他们看着办就好。 结果,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代表会一个议案都没有通过不说,前面批准通过了的议案,也全部暂停,你的心情要是再好不起来,我们蓝田皇朝干脆停摆算了。” 云昭瞅着韩陵山道:“不是说了你们可以自决吗?” “说的好听,国相府试探着开了这二十二座水库的先例,你立刻就来到了刘家洼游玩,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游玩的。 就算是你想吃桃子,石榴,也要再等等不是? 还不是在故意给张国柱,徐五想他们添乱,已经定好的章程,听说你要来刘家洼之后,立刻就停止了,您也看见了。 这里的百姓白白的高兴了。 刘家洼不搬迁了,这里也不修水库了。 现在,你满意了?” 云昭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拍拍韩陵山得肩膀道:“拆啊,继续拆啊,挺好的,这里有一个水库,风景会更好,百姓也有了事情做。 没什么坏处!” 韩陵山狐疑的道:“真的?” 云昭认真的点点头道:“真的。” 韩陵山又道:“既然这样,我就告诉张国柱他们,这事可以继续。” “那就继续啊……” ”算了,水库计划取消!” 第一一七章累了,我陪你回娘家 第一一七章累了,我陪你回娘家 “看来陛下不理政务的时间会比我们想的时间要长。” 张国柱的压力很大。 在皇帝不再理睬政务的时候,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也就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皇帝以前担负的压力有多大。 他也才开始发现,皇帝处理国政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出过大的纰漏,发现这一点之后,让他心头的压力重如泰山。 同样的,徐五想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在处理很多事情的时候,皇帝听到了开头,似乎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他处理起政务来举重若轻,看似一些随意的小事情,在皇帝的积极推动下,往往就能开出令人惊诧的巨大花朵。 他们也才发现,他们以前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基本上都在遵循皇帝的旨意在办事,这些旨意非常的靠谱,以至于让他们生出政务不过如此简单而已。 现在,皇帝不做声了,不再看他们的奏章,奏章上也不再有密密麻麻的批注,他们一下子,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没了底气。 “你们说,这二十二座水库要不要继续修建?” “必须修建,库区的百姓已经做好了搬迁的准备,这时候突然说不搬迁了,我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官府声望会受损。” “水库的修建是一件小事情,怎么都算是惠民工程,至于能不等达到降低沙尘的目的,以后再看,从今往后,我们的工作应该更加细致,更加谨慎。 如此,才不负陛下分权之心。” 众人齐齐点头,只是一个个脸上的神色很凝重,他们最大的担忧就是,皇帝此次下定决心分权的目的,在于考验他们,如果他们做的事情不能让皇帝满意? 很可能? 分权这种事情就会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以后了。 云昭的心情终于调整过来了。 尤其是云琸在他怀里跟他说了一些悄悄话之后? 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多喝了一碗汤。 “过几天? 我们出发去应天府。” 云昭擦擦嘴,对冯英跟钱多多道。 冯英叹口气道:“至少要准备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走的开。” 云昭摇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 就我们全家去南京,这一次? 文武百官以及大军没必要全部跟着? 五六千人的小队伍,行程应该很快。” 钱多多忧虑的道:“张国柱他们可能不会同意。” 云昭轻笑一声道:“老子想去哪里,什么时候去,是老子的事情? 他们还管不着。” 冯英笑道:“也好? 甩开他们,我们一家子走就是了,去了应天府住在行宫里,也不错。” 云昭笑道:“不住行宫,去扬州东街? 我们赔多多回趟娘家,就住在娘家? 我们正好有时间,去的时候又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 正好制作一些桂花油,家里的老手艺不能丢。” 钱多多愣住了? 只是大眼睛里的泪水在迅速的汇集。 云昭擦掉钱多多眼中的泪水道:“正好有闲暇时间……” 话说了一半? 云昭自己的鼻子都酸? 自从他来到了大明时代,每一天都在为这个老大的王朝呕心沥血,每一天都在为这片土地上的族人的幸福生活努力。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三十年了。 他自认对得起这个时代,也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现在,想要休息一下,不过份吧? “扬州府啊……那间小院子啊……那棵桂花树啊……还有我爹娘住过的屋子啊……” 钱多多温柔的扑进云昭的怀里,露出少女一般纯净的笑容。 “我很早呢,就让谭伯明他们重新整修了那座小院子,还把那条街都给买下来了,种了好多的桂花树,有金桂,有银桂,不仅仅如此,那座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园,种满了司农寺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花卉,这个时候去,一定很好。 而我又弄到了波斯人制作花卉精油的秘方,让少少给我打下手,我们一定能把那座香坊重新开起来的。” “那是我心中的痛,我不敢想那间小院子,也不敢想那座吞噬了我父母生命的水井。” “这本来是我给你准备的,等到那一天我讨厌你了,就把你发配到那里去……” 钱多多娇媚的笑道:“您舍不得。” “舍得,我们全家都去……” 冯英见不得钱多多在丈夫怀里的那股子黏糊劲,就敲敲饭碗道:“夫君就没有想过把我发配到那座冷宫里去吗?” “有啊,就在夔门那边的那条小山谷里,就是路不太好走,地方官府开凿了一条石头路,听说仅仅是石头台阶就有七千三百多阶。 当地官府清理干净了那里所有的杂草,开垦出来了一千多亩的梯田,听说亩产不低,人们还在那些稻田里放养了稻花鱼,那些鱼金黄,金黄的,到了稻子收割的季节,正好到了鱼肥的时节,人们就放干稻田里面的水,把鱼捞出来,放在木桶里腌制,味道不错。 你跟楚楚当年居住的那个山洞,也被整修一新,工部用了最好的工匠,用了最好的木料,竹料,在那里修建了几座木楼,竹楼。 还在你以前居住的那座竹楼前边,种了好多竹子。” 冯英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吗,即便是被您打入冷宫,妾身也不怨您。” 云昭叹口气道:“总共就两个老婆,我发配谁去?要是两个老婆都打发走了,你们难道不觉得我才是那个被打入冷宫的人吗?” 冯英摸着丈夫的脸满含怜悯之意的道:“那就躲一阵子,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云昭的旨意被彻底迅速的贯彻了。 云杨统领五千最精锐的关中子弟兵一路护送,钱少少统领两千内卫武士,紧紧跟随。 这一次,也因为云娘不肯在燕京停留,更不愿意跟着儿子去应天府,老人家就带着不清不愿的云琸回玉山老家了。 所以,云昭准备全体骑马去应天府。 至于张国柱等人要求觐见的要求全部被他无视了,等到这些人三天后再来行宫的时候却发现皇帝已经离开了行宫,大军正在缓缓启程。 云杨拒绝接受张国柱安排地方官府接待的好意,准备以急行军的速度,尽快赶赴应天府,至于补给,军中自然会携带。 目送大军离去,张国柱痛彻心扉,他几乎认为,这是皇帝在跟他决裂,以后,大家只有君臣之间的名分,再无兄弟之情。 韩陵山在目送云昭的队伍走远,恨恨的道:“他在躲清闲。” 张国柱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是我们兄弟之情决裂的前兆吗?” 韩陵山不屑的看着张国柱道:“兄弟之情也是可以决裂的吗?” 张国柱道:“难道不可以吗?” 韩陵山嗤的笑了一声道:“决裂的能是兄弟之情吗?”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走了半截又转回来对张国柱道:“过几天我们监察部要搬去应天府了,老子为这个国家操劳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我们不能四分五裂!” “为什么不能四分五裂?” “我们是朝廷!” “连皇帝都跑了,还狗屁的朝廷,你要是喜欢,自己再攒一个。” “你——混账!” 随着韩陵山的离开,法部,以及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也要回到玉山,同时离开的还有玉山书院,玉山大学堂的几位先生以及学子。 喧闹的燕京城随着皇帝的离开,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改变依旧在继续,燕京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大工地。 不仅仅是城里面被挖的乱七八糟,城外也是如此。 张国柱的意志在这座城市里依旧被坚定不移的进行着。 云昭很喜欢骑马,冯英更是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就是钱多多不怎么喜欢骑马,总是想跳到丈夫的马背上,希望丈夫能抱着她骑在一匹马上。 只是她的小动作,总会被冯英先一步发现,总是不能得逞。 顺天府到应天府足足有两千里路,虽然这一路上都是砂石路,依旧算得上是道路平坦,云杨拿出来了一百倍的劲力,保持着每天行军两百里的强行军速度。 这一次,云昭没有劝阻,虽然兵书上说:“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这一次就没必要说这句话,大明朝最近的敌人也远在万里之外。 试验一下快速奔袭,也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每天跑两百里,很累,而云昭现在就需要这种疲惫,然后好睡个好觉。 应天府知府谭伯明出城三十里迎接皇帝,却被皇帝裹挟在大军中骑了三十里的马,至于,在城外等待皇帝驾临的本地官员以及准备给皇帝敬酒的乡老们,连皇帝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就发现这支快要上万人的军队已经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南京城。 同时,他们的知府大人也不见了踪影。 “朕此次来应天府是来隐居的,不听奏报,不观地方,你平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当我不存在。” 云昭说的客气,谭伯明此时却心乱如麻。 身为本朝的大知府官员,他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对于朝堂上发生得事情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陛下要去扬州?” “没错,陪多多回一趟娘家,就住在你整理出来的那座院子里。” “陛下,不可因一时之气就……” “朕没有生气,就是觉得有些累了。” “如此,请容微臣也一并走一遭扬州。” “不用,有扬州知府在朕身边听用也就是了,你公务繁杂,就不劳动你了。” 谭伯明轻声道:“微臣永远以陛下马首是瞻。” 云昭拍拍谭伯明的肩膀道:“别急着站队,分权是一定要分的,朕现在只是不适应,觉得疲惫,需要修养一段时间罢了。” 谭伯明躬身道:“微臣知晓该怎么做了。” 云昭盯着谭伯明的眼睛道:“张国柱他们也是朕的臣子,并非叛贼,用不着你在从中出什么力气,好自为之吧!” 第一一八章谈话的时候不能太坦诚 第一一八章谈话的时候不能太坦诚 云昭喜欢扬州潮湿闷热的天气。 只是这里的雨水没有关中的好。 关中的雨水要嘛猛烈,要嘛温柔,不像扬州的雨水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 雨水不够大,就不能彰显天地之威,雨水不够小,又不能呈现杏花烟雨江南的韵味,所以,从这一点来看,扬州算不得好地方。 不过呢,桂花香气从湿漉漉的空气里传播过来,萦绕在鼻端,眼前,身侧,就会让人无端的生出一些遐思出来,就像身边总有一个看不见身影的美人儿伴在身边。 所以呢,江南多美艳的传说。 下午,云昭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了美人钱多多,上苍对云昭很是宽厚,不仅仅有美人钱多多,不远处还坐着一位美人——冯英。 美人当然是二八年华的最好,眼前这两个美人美则美矣,就是有些老,足足有四个二八年华美人那么老。 虽然刚刚睡醒,脑袋还有点混乱,云昭依旧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更没有表现在脸上,脸上的微笑是现成的,成熟且温暖。 许久不见的楚楚抱着一个装满桂花花枝的笸箩从月亮门外走进来,她的模样变化很大,因为生了很多孩子的缘故,当年那个娇憨的小丫鬟自然变成了膀大腰圆的货色。 不过,身上的贵气却怎么都掩饰不了,见到冯英,跟钱多多的时候施礼的样子标准的让云昭汗颜。 很快,钱少少也从月亮门外边走了进来,他带来了更多的桂花。 现如今,这夫妻两看起来就越发的不般配了,钱少少虽然穿着一身麻衣,站在绫罗满身的楚楚身边,看起来更像是楚楚的儿子而不像是她的丈夫。 没办法,一个女人在生了六个孩子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模样。 在这个时候,丈夫不丈夫的就不怎么重要了? 反倒是六个孩子才是楚楚的心头肉。 不过? 在楚楚还娇媚的时候,钱少少还是以风流闻名玉山的? 可是? 这些年,钱少少反倒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传出来? 待楚楚也比往年好了很多。 别人家的事情云昭一般是不管的,尤其是关系到人家夫妇之间的事情云昭更是从不多问? 哪怕钱少少是他的小舅子。 雨中采来的桂花? 香气是要损失很多的,不过,钱少少是不管的,他只知道姐夫跟姐姐准备在下午的时候准备提香。 房间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密封铜锅? 一根铜管从铜锅里延伸出来? 半截浸泡在一个水盆里面,然后再延伸到外边。 制作精油的法子很简单,就是把这些盛开的桂花连树枝带花一起放进铜锅里蒸煮,让水蒸气通过管子溢出来,滚烫的水蒸气在被冰水降温之后? 再还原成水从铜管里流淌出来,精油也在其中。 因为油比水轻的原因? 只要放掉底层的水,留下最上面的精油? 精油也就算是制作完成了。 云昭照例是不干活的,只动嘴? 不动手。 钱多多很自然的认为这该是她们水家……不钱家的不传之秘? 所以显得很勤快。 不过? 她也是瞎忙活,干活的还是钱少少跟楚楚,以及冯英。 既然皇帝都彻底的抛开政务不再理财了,她们哪怕是假装,也必须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铜管里开始向外冒热气了,也开始有水滴出来,钱多多欢喜的大叫,因为香气也出来了。 铜管里不断地向外滴水,最终都流淌到一个底部有阀门的玻璃大杯子里去了。 没用多长时间,玻璃杯子里就装满了水,只是在水的上面,铺着一层淡黄色的精油。 云昭动手放掉杯子底部的水,让铜管里的水继续往下流。 刚才钱少少往铜锅里放了两百斤桂花,所以,能提炼出来的精油应该还有一些。 四个人安静的坐在偏房里,眼看着铜管向外滴水,有些沉闷,也似乎有些欣喜。 没人在乎能不能提出精油来,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不可自拔。 情绪波动最严重的还是钱少少,在往炉子里添加了一点柴火之后,红着眼睛对云昭道:“我爹娘,想必就是这样,采花,熬煮,提香,然后再合香,最后做成桂花油卖给那些喜欢桂花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再用换回来的银钱购买米粮,布匹,养活我们姐弟。 他们没有想着大富大贵,只想着好好活下去,把我们养大成.人,看着我姐姐出嫁,看着我娶亲生子,这就该是他们最大的念想了…… 你们说说,那些人,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活路都不给他们呢?” 云昭翻了一页书之后,淡淡的道:“以前的那些人啊,想要财富想的快要发疯了,在他们眼中,美人跟金银朱玉是等价的东西。 既然美人是财货,那么,杀人越货这种事情出现也就不奇怪了。 我看过扬州的调查报告。 论到孩童买卖失踪,扬州才是天下第一等的所在,就是这些骨肉分离的现象,造成了”扬州瘦马”偌大的名声,直到现在,依旧不得平安。 就连玉山书院里的有些混账丑东西,也纷纷以娶到“扬州瘦马”为荣。” 钱少少看看曾经的“扬州瘦马”中的头马姐姐,又扭开玻璃杯底部的开关又放出来一些水,然后就低着头继续看着炉灶里的火苗发愣。 钱多多撇撇嘴对云昭道:“妾身可是真正的扬州瘦马中的头牌,八岁就能卖一千两银子,夫君以后要多珍惜才是。” 冯英看看钱多多这个早就被云昭宠溺的忘记了自己悲惨身世的家伙道:“你还要不要一点脸了?大明皇后是扬州瘦马出身很荣耀吗? 就因为出了你这个扬州瘦马皇后,扬州瘦马这个毒瘤才没办法铲除干净,为害欲烈,只是从场面上,转到地下去了。 现在啊,扬州人家中但凡有相貌出色的女儿,就会关着养起来,就等着将来把女儿嫁给或者卖给有钱人,好让一家人鸡犬升天呢。” 云昭闻言笑着看看钱少少不说话。 钱少少低声道:“这件事我去处理。” 楚楚怜惜的抱住丈夫的头低声道:“别伤心。” 钱少少推开楚楚狞笑道:“姐姐当年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段不够,太过仁慈。” 冯英点点头道:“我们可以隐居,但是,这世界上一定要有我们的声音,少少,放心去做,手段酷烈一些也没有什么。” 钱少少抬头看看湿漉漉的天空,显得越发的烦躁,又往炉灶里塞了一根木柴,就站起身对云昭道:“我一刻都不能忍耐了。” 云昭笑呵呵的合上书本道:“既然要做,不妨动静大一点,范围广一些,更深入一些,震慑力应该更加强烈一些,否则,就不要动,不够丢人的。” 钱少少跺跺脚,转身就出去了,这一次,他连雨伞都没有带,就这么气冲冲的走进了雨地里。 云昭见钱多多在看他,就耸耸肩膀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无耻?连自家小舅子都要利用。” “利用啊,小舅子不就是拿来利用的吗?” 云昭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一般的皇帝在利用过小舅子之后都会留给儿子杀掉,很凄惨。” 钱多多道:“您要是不当皇帝了,少少也就不当什么劳什子监察部的第一副部长了,回到扬州守着祖宅卖香水过活也不错。 不给云彰杀他的机会。” 冯英在一边听得笑了,指着钱多多道:“彰儿本来没这心思,你这么说的多了,说不定就起了这个心思。” 钱多多冷哼一声道:“你应该明白,你白长了那么大的一对东西,彰儿从小可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真正说起来我才是他的亲娘。 我就不信,我教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会舍得让我伤心?” 冯英笑道:“这一点我永远都感激你。” 钱多多笑道:“你不用感激我,彰儿虽然是你跟夫君生的,可是呢,这孩子还是夫君的骨肉,既然是夫君的骨肉,那就是我钱多多的亲骨肉。 我有一个当皇帝的丈夫,将来还会有一个当皇帝的儿子,一个当亲王的儿子,一个当公主的女儿,虽然满天下人都说我是一代妖后,那又如何,我得到的要比你得到的多的多。 你名声是好听,可是呢,彰儿对你都不亲,好名声有个屁用。 你看看彰儿给你的信,你再看看彰儿给我的信。 给你的信里说的都是天下大事,跟我说得却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字里行间我都能看出这孩子很想念我。 在我们家天下大事算什么事情呢? 只有当彰儿在信里告诉我他还是童子之身,才是一个母亲该知道的事情,也是一个母亲的成功之处。 彰儿跟你在信里说宝成铁路的事情真的很有趣吗? 我才不管天下人怎么看我,我只要丈夫,两儿子,一个闺女待我好就成了,求那么多还不得累死啊。” 冯英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发现,钱多多说的一点都没错,最终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还是感情。 冯英忍不住朝云昭看过去,却发现丈夫站起身欢喜的道:“老子的第一锅精油终于成功了。”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持家之道 第一一九章钱多多的持家之道 有了精油干什么呢? 当然是涂抹身体! 扬州的住所里当然有熏蒸房。 孩子不在身边,老娘不在身边,就连云昭最头疼的云春,云花也不在,身边就剩下一个风光还乡的何常氏在身边伺候,自然可以放飞一下。 老婆子很有眼色,见皇帝跟两位皇后都跃跃欲试的想要涂抹精油,然后再熏蒸,这个很有颜色的白发老婆婆,在给皇帝跟皇后背上涂抹了精油之后就借故出去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钱多多不会,冯英更是不懂,所以,只好由云昭亲自下手,再由两位老婆帮他涂抹按摩一下。 冰冷的精油落在灼热的身体上,很快就出事了,尤其是当三个人都变得香喷喷的时候,麻烦就大了。 这就导致三个人在闷热的熏蒸房里差点死过去。 直到云昭被两个老婆搀扶着重新回到水池子里泡着,才想起来,很多花卉精油本身就有一点催情作用。 虽然很累,不过瞅着吃吃坏笑的钱多多,以及羞愧的快要自杀的冯英,云昭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精油是个好东西,以后要多用。” 钱多多嘴里叼着一颗剥皮的龙眼渡进云昭嘴里,还想用同样的法子把龙眼喂给冯英吃,却被冯英一脚踢开。 她本就是一个方正的妇人,今天也不知怎了,在钱多多的撺掇下,干了超出她承受范围以外的事情。 这对云昭是一个考验,一个很大的考验,好在他的表现换不错,当然,也有两个老婆安慰他的可能在里边。 “我喜欢当昏君。” 云昭在喝了一大杯冰镇的葡萄酒之后,终于神清气爽了。 “夫君,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冯英还是正色劝谏道。 钱多多哼了一声道:“就你多事,夫君辛苦几十年了,自家的闺房里的事情难道也要限制不成?” 冯英一把捏住钱多多的脖子道:“再敢说这种祸国殃民的话,信不信我掐死你?” 云昭拿掉冯英掐在钱多多脖子上的手道:“现在啊? 全世界的人都希望我变成一个大昏君呢。” 冯英道:“不能让他们得逞。” 云昭揽过光溜溜的冯英在她耳边道:“你太在意了那些外在的东西了? 前些日子我就有些魔怔,仅仅是分权这件事就让我差点化身魔神。 知道不? 我在某些夜里的时候? 居然起了杀人的念头。 那些杀人的念头在我脑袋里不断地萦绕着,赶都赶不走。 你以为我为什么在那段时间不见那些人吗? 我是害怕在见他们的时候会衡量怎么杀掉他们。 这很恐怖。 阿英? 你到底是女人,你信任你的丈夫? 就你刚才对付多多的样子就知道? 你在心里下意识的认为我不会犯错,如果我犯错了,那就一定是别人蛊惑的。 你也不想想你丈夫是何等人。 自幼被人称之为神童,稍微大一点被人称之为野猪精? 与天下群雄并列? 少年之时就名满天下,玩弄天下巨寇于股掌之间,区区十五年,便夺了朱明天下。 我这样的一个人心志之坚定,可以用坚如磐石来比拟。 如果有朝一日突然变坏? 一定不是别人蛊惑的,一定是出自我本身的意愿? 我如果变坏,一定是我自己想要变坏? 除此无他。” 冯英流泪看着云昭道:“您要变坏了吗?” 云昭抚摸着冯英依旧富有弹性的腰肢道:“还不至于。” 冯英乖巧的将头靠在云昭肩头道:“妾身只是害怕,您越是安静? 妾身就越是害怕? 只要您喜欢? 怎么样妾身都成,就是请您千万,千万……” 云昭顺手把冯英丢了出去,对钱多多道:“你看,这个婆娘没救了。” 钱多多立刻游过来占据了云昭的怀抱,搂着云昭的脖子对蹲在水里的冯英道:“夫君好好的,就你事多。” 冯英瘪着嘴巴道:“天下……” 钱多多不等冯英说完,就在云昭的脸颊上嘬一口道:“在家里就不要说什么天下,难道说你很喜欢找天下人来到咱家的澡堂里看我们三个人洗澡? 关上门,天下就在门外边,我们自己不用过日子的吗? 我云氏雄霸天下,只有三个子嗣你难道不觉得少吗? 婆婆整天念经,拜佛,每次去寺庙拜佛,从来都没有漏掉送子观音,我们多生几个孩子才是云家媳妇的本份,别的不是我们能操心的。” 冯英慢慢靠近云昭,最后靠在云昭的另一边肩膀上低声道:“只要您喜欢……” 云昭搂着两个老婆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云显一张脸挣得通红,手中的鱼竿已经成了弓形,只能把身体靠在船舷上,才能勉强稳住脚步。 海里猎物的高大鱼鳍一会划破水面,一会钻进水利,绞起硕大的浪花。 孔秀用手里的小刀割断了鱼线,云显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鱼带着他珍贵的鱼线游走了。 孔秀瞅着远去的大鱼,笑呵呵的道:“那是一条鲨鱼,幸好不太大,如果是一条大鲨鱼,你这样执着,会有危险的。” 云显看了老师一眼,就对皇后号铁甲船的船长冼平道:“弄一条大鲨鱼上来。” 冼平躬身道:“如您所愿。” 说罢,就招呼一声,立刻有水手用铁钩勾着一串腐烂的猪的内脏,连着绳索丢进了大海。 不一会,绞合过钢丝的绳子就绷得紧紧地。 冼平挥挥手,水手们立刻就转动了绞盘,在绞盘的力量下,海里的猎物还是一点点的被拖到船边,最后一条十尺长的巨大鲨鱼就被吊架生生的从海里给捞上来了。 云显看着眼前的巨鱼没有靠近,因为这条大鲨鱼的身子扭动的厉害,巨大的尾鳍来回摆动,都有破空的声音了,看这威势,挨上一下不死也要半残。 看完大鲨鱼,云显这才转过身朝孔秀道:“多谢老师教诲。” 孔秀道:“你这一次从南洋回去之后,就要封王了,事事需要小心。” 云显皱眉道:“我记得我父皇说过,云氏子弟不封王。” 孔秀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以后看待问题的时候一定要从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很多时候,你父皇口含天宪,可是呢,有的时候,随着事情发展,拾遗补缺还是必要的。 比如,封王的事情。 不过呢,据我估计,以后云氏子封王,最多只会到嫡子这一脉,扩大的可能不会太大。” 云显道:“我们只有兄弟两个。” 孔秀看看云显那张阳光的脸笑道:“因为少,所以重要。封王之后,你就是顺利成章的云氏皇族第二顺位继承人,这会给你带来非常的困扰,你要做好准备。” “不封王我也是第二继承人,除非我哥哥有了子嗣,不过,就我哥哥的性子,到现在恐怕连女人是个什么滋味都不清楚。” 孔秀笑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心了。” 云显看着孔秀道:“别误导我,你们跟着我可以利用我的身份做一些事情,不过呢,别过份,千万别踩踏我父皇设定的那条红线。 也千万别以为我父皇仁慈了这么多年,就真的没有霹雳手段了。 我本来有机会成为第一皇位继承人的,不过呢,是被我自己亲自葬送了,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 这一次来南洋,我就是带着我父皇给韩总督的问候去的,没有别的心思,这一点我必须要说明白,你们也必须理解。 蓝田皇朝是一个开放性的王朝,开始呢,或许对儒家有一些限制,后来,我父皇还是全面开放了,就连钱谦益这种不受我父皇待见的人也能成为玉山大学堂的山长,就足矣说明问题。 老师,我知晓你跟孔青师兄两人其实承担着振兴孔门的大任,对于你们的目的我没有意见,我父皇,我哥哥也没有意见。 你们完全可以通过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利用我来达到你们的目的。 这在我蓝田皇朝来说,没有意义。 而且会非常的危险。” 孔秀叹口气道:“孔氏已经习惯自上而下的发展了。” 云显笑道:“现在不一样了,做什么事情想要长远,就必须自下而上的发展,对百姓有益的事情做多了,孔氏自然会重回人们的视线。 如果不能按照规矩,在代表大会上获取真正的认同,孔氏出头无望。” 孔秀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另外,这一番话是你自己想的吗?这跟你平日的言行不一致。” 云显来到孔秀身边低声道:“这是我娘教我的,我娘说,没什么比家人更加重要了,如果运气好,皇位自然会落在我头上,到时候不要都不成。 可是,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让我父皇失望,伤心,不能以伤害我哥哥的手段达到这个目的,更不能让我们好好地一个家变得七零八落的。 否则,就算是真的成了皇帝,没有家人祝福,没有家人欢喜,也是不值得的。” 孔秀仔细看着云显那张俊秀的脸道:“你母亲的言行与她名声不符。” 云显大笑道:“人人都以为云氏内宅争斗不休,却不知晓,我大哥比我还尊敬我娘,等我哥哥当了皇帝,不信你们就看着,我母亲一定比现在还要跋扈。” 孔秀再次摇摇头道:“我一直不理解以陛下之英明,为何会对钱皇后从不稍加管束。” 云显瞅着孔秀神秘得笑了。 我父皇对我母亲宠溺的无法无天的事情难道也要告诉你们这些外人吗? 第一二零章黑夜里的闲话 第一二零章黑夜里的闲话 云氏家宅看似没有什么规矩,哪怕云昭登基之后他也从来没有刻意的立下什么规矩,上一辈子的意识还在控制他的行为,总认为在家里立规矩不好。 事实上,也不用他立下什么规矩。 家里有三个强悍的女人,早就把这件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不论是云娘,还是冯英,亦或是钱多多那里有一个好相与的。 在云昭,云彰,云显,云琸面前这三个女人大大咧咧的看似毫无顾忌。 可是,离开了这四个人,就连云春,云花也不敢家里的事情外传。 因此,云氏内宅里的消息很少传到外边去,这就导致了大家听到的全是一些臆测。 什么云昭这个皇帝好色如命,别看表面上只有两个老婆,实际上夜夜笙歌,就酒池肉林,连奴酋老婆都惦记啦,云娘这个云氏老祖宗铁面无私啦,钱多多侍宠而骄啦,冯英一个正人努力操持偌大的云氏内宅啦……总之,只要是皇家趣闻,普天下的人都想知道。 想知道也就罢了,偏偏知道的全是错的。 云显自然不屑于去帮自己老子解释什么,毕竟,这里面的好多误会,都是出自他老子自己之手。 那是他的家。 云显不喜欢在家待着,但是,家这个东西一定要有,一定要真实存在,否则,他就会觉得自己是虚的。 海面上波浪起伏,在月光下还有些波光粼粼的意味,一些喜欢在月光下飞翔的鱼会跃出海面,在月光下飞行良久之后再钻入海中。 船头部分,时不时的有几头海豚也会跃出海面,然后再跌落黝黑的海水中。 明月下,天空是黑色的,海洋是黑色的,目光所及之处的半空,却呈深蓝色,皇后号铁甲舰劈开的波浪就像两片白色的正在盛开的两叶兰。 在夜色的保护下? 云显清秀的脸庞带有的稚嫩感一丝都看不见了? 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云纹? 云镇? 以及云氏老贼老常,老周。 “在南洋丛林里跟张秉忠作战的时候已经发现有很多事情不对头? 因为,做主人是孙可望跟艾能奇? 而不是张秉忠?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孙可望与艾能奇两人似乎并不是一队人马。 我们在攻击艾能奇的时候,孙可望不但不会帮助艾能奇,还给我一种乐见我们干掉艾能奇的奇怪感觉。 所以? 我觉得张秉忠可能已经死了。” 听了云纹的话? 云显一言不发,最后低声道:“张秉忠必须活着,他也只能活着。” 云纹摇摇头道:“进了野人山的人,想要活着出来恐怕不容易。” “野人山?” 云纹点点头道:“他们剩下的人不多了,做多还有不到两万人? 在七个月前,他们还在一路向西? 似乎想要在南洋立足,可是? 不知怎么的,这群人一夜之间又不继续向西走了? 而是掉头开始向东。 显哥儿你也知晓? 向东就意味着他们要进我大明本土。 可是? 向东的道路已经全部被洪承畴麾下的军队堵死了,这些人居然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一头扎进了野人山。 我找到了一些伤兵,那些人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口口声声喊着要回家。 我们全副武装向前探索了不到五十里,就退回来了……” 云显皱眉道:“为何退出来?” 云纹抽一口烟道:“折损太大了,五十里,我损失了十六个精锐中的精锐。而且,一路上白骨累累,我觉得不论是孙可望,还是艾能奇都不可能活着从野人山走出去。 即便是真的走出了野人山,估计也不剩下几个人了。 我觉着能走出野人山的人,国朝放他们一条活路又如何?” 云显盯着云纹的眼睛道:“怎么,心软了?” 云纹丢掉烟头道:“不是心软,就是觉得没必要了,就是觉得惩罚已经足够了,我甚至觉得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夸耀的,所以,在接到我爹下达的军令之后,我们就迅速离开了。” “洪承畴也这么看?” 云纹摇摇头道:“那个老贼心如铁石,我们走的时候,听说他已经被陛下下令回玉山了,不过,那个老贼依旧在排兵布阵,等孙可望,艾能奇这些人从野人山出来呢。 我劝说了两句,被他打了三十军棍,还要我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还告诉我,是叛贼,就该全部绞杀。” 云显哼了一声道:“我怎么没有看到洪承畴奏折上对此事的描述?” 云纹淡淡的道:“那个老贼可能觉得应该卖我爹一个脸面,帮我瞒下来了。老子是皇族,用不着他给我卖好,不想下手,就是不想下手,用不着找借口。 了不起走一遭家法,反正我爷爷也不会用家法把我打死。” 云显给云纹递了一支烟点着后道:“军法啊——” 云纹冷笑道:“军法也没有我皇族的尊严来的重要,如果是正面战场,老子战死都认,追杀一群想要回家的乞丐,我云纹觉得很丢人,丢我皇家颜面。” 云显沉默不语,只是瞅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他很了解云纹,这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这家伙从小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云显没有上过战场,他想不出什么什么样的惨状,能让云纹生出恻隐之心。 “你也别为难了,我已经给陛下上了奏折,把事情说清楚了,以后会有什么样地后果,我兜着就是。” 云显摇头道:“父皇不会惩罚你的,家法都不会用,甚至会夸赞你,不过,那群叛贼死定了。” 云纹烦躁的将抽了两口的烟卷丢进大海,愤懑的道:“杀自己人没意思,阿显,你这一次去南洋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吗? 如果是跟欧洲人作战,你一定要交给我们。” 说罢,就站起身,离开了甲板,回自己的舱房睡觉去了。 云镇在云显面前显得极为局促,他很想跟着云纹跑路,又不敢,想要跟老常,老周一般平静无波的坐在原地又坐不住,见云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了,就趴在甲板上叩头道:“殿下杀了我算了。” 老周睁开眼睛淡淡的道:“殿下,很惨。” 老常跟着道:“惨绝人寰。” 云显闻言,摆摆手道:“那就睡觉吧。” 回到舱房以后,云显就铺开一张信纸,准备给自己的父亲写信,他很想知道父亲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该如何选择,他能猜出来一大半,却不能猜到父亲的全部心思。 更重要的是,云纹这些人变化很大,大的几乎让云显认不出他们来了。 这里的人大多是他幼时的玩伴,跟他一起读书,一起挨揍,但是,现在,这些人一个个都有些沉默寡言,枪不离手。 在安南靠岸的时候,洪承畴送来了大量的补给,却没有亲自来见他这个皇子,这很失礼,不过,云显并不感到奇怪。 就像孔秀说的那样,洪承畴已经大功在手,身份已经超然,这种人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卷进皇子夺嫡之争,只要不参与这种事情,他就能趾高气扬的老死。 明天就要进入爪哇岛了,就能见到韩秀芬了,云显,却莫名的有些焦躁,他很担心此时的韩秀芬会不会跟洪承畴一样选择对他敬而远之。 像云纹一样对他表现出那种让他非常难受的疏离感。 所以,这一夜,云显彻夜难眠。 不过,很明显他想多了,因为在见到韩秀芬的第一刻起,他就被韩秀芬一把揽进怀里,尽管云显的武功还不错,在韩秀芬的怀里,他还是觉得自己依旧是那个被韩秀芬搂在怀里差点闷死的幼儿。 “不错,不错,到底长大了,让我好好看看。” 再差点闷死云显之后,韩秀芬就把云显顿在甲板上,上上下下的看。 看完之后又抱着云显亲昵一阵子,就把他带到一个奇装异服的老者面前道:“拜师吧!” 云显四处看看,半天才道:“啊?” “啊什么,这是我们南洋书院的山长陆洪先生,人家可是一个真正的大学问家,当你的老师是你的造化。” 在韩秀芬这种人面前,云显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他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正牌老师孔秀身上。 韩秀芬睥睨了孔秀一眼道:“滚开。” 孔秀皱眉道:“这是我的弟子。” 韩秀芬道:“一个人拜百十个老师有什么稀奇的,孔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这个当孔夫子后辈的难道要忤逆祖宗不成?” 孔秀道:“我知道你不在乎礼法,不过,你总要讲道理吧?” 韩秀芬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韩秀芬是一个讲道理得人?我只知道南阳书院有最好的先生,云显又是我最疼爱的晚辈,他的主我能做一半,让他的学问再精进一些有什么不好的? 你也别守着那一套老东西固步自封了,云显又不是女子,多一个老师又不是多一个男人,有什么不成的?” 孔秀的瞳孔都缩起来了,盯着韩秀芬道:“你是在挑战我?” 韩秀芬嘿嘿笑道:“我听说你没被韩陵山打死,就有些好奇,很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活到今天。” 云显见韩秀芬向前跨出一步,威势已经蓄积好了,就连忙站在韩秀芬面前道:“没问题,我再拜一位先生就是了。” 说罢,就朝那个奇装异服的白发老者拜了下去。 第一二一章遥远的亲王 第一二一章遥远的亲王 孔秀认为蓝田帝国的代表会元老,兵部海军部部长,南洋总督,大明海军第一舰队提督,天将军,玉山书院学部委员会主任韩秀芬,既然是一个政客,一个将军,一个学者,一个封疆大吏,无论如何都该是一个能够讲道理的存在。 可云显明显不这么看。 他还记得就是这位长辈,在跟他嚣张跋扈到了极点的母亲一起打麻将,看不惯张国莹,赵国秀这两个拍马屁之徒故意给母亲喂牌。 就在他父皇的书房外边的柿子树底下,能毫无顾忌的揪着张国莹,赵国秀两个权势滔天的女人当场揍一顿,一边揍,一边指着母亲不让母亲动弹,否则连她一起揍。 揍完之后,四个人还能继续打牌,只不过,其余三人喂牌给她可以,喂牌给别人就是作弊,又是一顿痛殴。 那一次,是母亲打牌生涯中,唯一一次输的精光的一次。 换了父皇上了牌桌也是一样,很明显,父皇打牌也打得战战兢兢的。 直到韩陵山伯伯,张国柱伯伯替代了赵国秀阿姨,张国莹阿姨之后,他们四人才算是真正开始打牌,在这之前,一直都是韩秀芬阿姨在欺负别人。 说实话,在云显看来,他父皇书房边上就不是打麻将的地方,可是,韩秀芬来了,要在这里打麻将吃西瓜,原本不能打麻将的地方,也就能打麻将了。 父皇对这个长得高高壮壮丑了吧唧的阿姨很看重! 这是云显五岁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因此被这个怪阿姨抱着要给他找老师? 云显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 反正,这事估计就不容他拒绝。 父皇之所以准许他来南洋? 自己八成就是一个装扮好的洋娃娃? 专门自己送上来让韩阿姨装扮把玩的。 现在,就看韩阿姨准备装扮自己了。 别说找一个奇装异服的老汉来当自己的老师? 就算是一个浑身赤裸黝黑,雄壮如黑猩猩一般的南洋土著来? 云显觉得自己也能接受。 果然? 在云显表现出很好的顺从性之后,韩秀芬就更加的喜爱他了。 在从港口回总督府的路上,云显看到了很多很多人,这些人看样子都不像是正常人? 因为? 他们的脚上戴着脚镣,还被细细的铁链子拴在一起,正在清理道路两边的杂草。 南洋的烈日很可怕,可是,这些人就这样站在烈日下干活? 连一个敢偷懒的都没有。 韩秀芬见云显的目光落在那些奴隶身上,就笑着对云显道:“我以前最恨别人说什么人不堪教化的话? 来到南洋很长时间了,我不再为听到这句话感到愤怒了。” “因为他们不是大明人?” 韩秀芬叹口气道:“是因为他们真的不堪教化? 或者说教化他们的成本太高了,与其这样? 不如将资源投在别的人身上? 我们获得的利益更高。” 云显道:“玉山书院就是这样的? 结果被我父皇嘲弄的一无是处。” 韩秀芬笑道:“玉山书院是大明所有人的玉山书院,教化天下是他的天职,既然都是天职了,那就没有挑肥拣瘦的余地。 徐先生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会被你父皇嘲弄的。 这里不一样,开化一个南洋人的投入,我们可以教化十个大明人,结果也比教化南洋人好十倍。 小子,这个世界上自从有了规矩跟律法之后才真正进入了道德沦丧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有了立场,那么。,那些伟大的道理,高尚的情操就与我们无缘了。 你看,学问就是这么回事,看透了也就一文不值,说到底任何学问都只是为我们这些人服务的一种手段。 你是皇子,这个道理一定要明白。 文化,道德都是从权力斗争中延伸出来的一些皮毛,你要鼓励别人把这些东西当做性命一样珍惜,你自己却不能这样做,并且万万不可沉迷其中。 你要学会驱使文化,驱使道德为你云氏皇权服务。” 云显吃了一惊,看着韩秀芬道:“会变成权力野兽的。” 韩秀芬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现在不是?” “不是!” 韩秀芬抬手在云显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道:“不是的话,就代表你不孝。” 云显抬起一条腿挡在自己跟韩秀芬之间,不解的道:“怎么就不孝了。” “你父亲是一个权力野兽,你两个母亲是权力野兽,你是他们三个生的,你要不是一个权力野兽,我倒要替你那个倒霉的父亲默哀一下,他有一个儿子居然不是他生的。” 云显怒目而视…… “坐好,吃不了你,跟着你那个狐媚子老娘也学不来什么好的,既然来南洋了,总要满载而归才好。” 云显作正了身子,目不斜视的道:“这话当着我母亲的面说才显本事。” 韩秀芬大笑道:“你以为当着她的面说的还少了?当年,她就仗着长了一张狐媚子脸,把书院里的那些蠢蛋迷的不知东南西北,连当年最重要的魁首都拍你娘马屁了。 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跟韩陵山死战?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副奴才样子,老娘当年要是战胜了韩陵山,第一个就要向你娘挑战。 让她知晓,在这个世界上立足,不能仅仅因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什么都拥有。“ 云显嘿嘿笑道:”事实如何呢?“ 韩秀芬重重的一拳砸在车厢上怒道:“事实就是长得好看的,果然能占便宜,你娘长成狐狸精结果什么都拥有了,至少,比我从刀刃上舔血得来的要多。” 云显正要大笑一些,却发现韩秀芬瞪着一双大眼睛凶残的看着他,立刻就收敛了笑容。 “你给老娘听着,你长的虽然没有你那个人妖舅舅娇媚,在我这里就休想再依靠一张脸混日子。” 云显摊摊手道:“我不靠长相一样是皇子,照样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韩秀芬取出一只烟点上,用肩膀拱拱云显道:“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们全疯了,他们的王已经下令,全速向海外扩张。 而且,他们的政策很宽松,不论是任何人,只要能在他们的本土之外获得领地的人,王室都会承认他们的功勋,地位,财富,只要这些人愿意让自己的领土承认本土的领导,那么,他们的国王就会分封爵位。 在过去的一年中,我明显察觉到,那些欧洲人探索世界的脚步正在加快,在欧洲,在非洲,在我们亚洲,还有新大陆,都已经有了他们的踪影。 我给你父亲上书,希望他能开放我们的海禁,准许所有大明子民可以向海洋探索,可以在海外自立为王,可以在海外建立我们的附属国。 你的到来,其实就是你父亲做的一次有益的探索,如果成功,我大明人将无处不在。” 云显呆滞的道:“我爹这是我给我分家,还不把好地方给我?南洋估计也没我的份吧?” 韩秀芬冷笑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海图丢给云显道:“你父亲一点也不实诚,明明是看上这块土地了,想把这块土地当做你的封地给你,却一句话不说,就等着我们这些人帮他做呢。” 云显皱眉道:“婆罗洲?” 韩秀芬道:“做梦,婆罗洲属于南洋总督辖下,将来是要设立州府的,不可能。” 云显狐疑的打开地图看了一遍,在韩秀芬用红笔圈起来的那片巨大的地图上仔细看了良久,这才抬起头对韩秀芬道:“遥州?这是哪?” 韩秀芬道:“四十三年前,西班牙航海家托勒斯的探险船只驶过一片非常辽阔的大陆和几内亚岛之间的海峡,他们因此发现了这片巨大的大陆。 同年,荷兰人威廉姆·简士的杜伊夫根号探险船涉足过这片辽阔的土地。 他们还给这片大陆起了一个什么狗屁的”新荷兰”的怪名字。 当然,我大明是不承认的,刘明亮说我大明的郑和太监的宝船比荷兰人更早发现了这片大陆,并且给这片大陆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遥州,意思是遥远的州。 两年前,我蓝田界碑就已经抵达了遥州,碑文是我写的,字是张传礼刻的,所以呢,那一片大陆,就是我大明实打实的土地。 如果荷兰人有意见,可以来问我。 不过,估量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你既然来南洋了,那就走一遭遥州,去了那里之后随便抓几个野人,当着英国人,法国人,威尼斯人,荷兰人,葡萄牙使者的面宣读一下你父皇的旨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以后谁要是再有意见,老子就有借口跟他们开战了,印度这片地方少一两个瓜分者也不错。” 云显用崇拜的目光瞅着这个比男人还男人的阿姨,轻轻地把头靠在阿姨粗壮的胳膊上,用力的蹭着道:“以后这块大陆就是我得了?” 韩秀芬大笑着揽住云显,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下道:“没错,你以后就是我大明的第一个亲王——遥亲王!” 云显张着嘴巴乐了好长时间。 那块大陆好大……不过,好像哪里似乎不对头,因为他身边的这个阿姨笑的好像比他还要开心。 第一二二章巨蟒的午休时间 第一二二章巨蟒的午休时间 云显虽然聪明,跟韩秀芬这种老贼中的绝顶高手比起来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大明的皇帝陛下云昭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所有以为他心胸宽阔的人现在都活的生不如死呢。 放弃权利? 大方的放弃了大明本土的权力……真以为云昭是一个天生圣母一般的人吗? 云显自然会把自己父亲看成是一个义薄云天,如同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韩秀芬自然是不会这么看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又是从小就一起厮混的主,谁还不了解谁啊。 张国柱,徐五想,韩陵山这些人就是因为太了解云昭的秉性,这才在云昭开口放权之后,会表现出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反扑是必须的,而且是必要的。 现在的张国柱等人之所以安静下来,就是在等皇帝的反击,颇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在里面。 他们总以为云昭会在国内反击,没有想到,云昭在国内放权是真的在放权,至于找补,他选择的地方却是海外。 分封云显为遥亲王,这是韩秀芬跟云昭密谋许久之后才确定的。 既然蓝田皇朝开始在海外分封亲王了,那么,就能分封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来拱卫云显这个亲王。 自古以来跟皇室最亲近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毫无疑问,就是勋贵们。 云昭绝了国内产生勋贵的任何门路。 但是,在海外,蓝田皇朝这么先进的政治制度还不适宜他们,因为社会发展的相对落后,云昭以为,在海外执行真正的封建统治是很有必要,且成熟的。 韩秀芬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她韩大将军的一长串头衔后边,很有可能再添加一个某某公爵的头衔。 只要她再花自己的钱帮自己找一处无人居住的岛屿,给这座岛屿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就能成为以这个好听名字冠名的公爵。 海上的人跟陆地上的人不太一样,他们的野心更大? 贪婪之心也更重? 也更加的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勋贵头衔。 一旦云显的遥亲王成了现实,那么? 接下来? 所有的军方大将们,都会追求在海外建立自己领地的想法。 也就是从云显成遥亲王的那一刻? 大明的海疆也就彻彻底底的被打开了,云昭相信? 一定会有数不清的强力人士纷纷下海。 等这些人全部下海之后? 无论是代表大会,还是国相府,监察部,法部? 就能安心的给云昭制造出一个他喜欢的? 相对平等的世界。 如果有人不喜欢这种平等世界,没关系,下海就是了,只要能坚持按照封地大小给帝国缴纳足够的财富,他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上为所欲为。 开发领地的初期? 必定是血腥的,必定是野蛮的? 也必定是反人类的。 每一个领主都会背负上最深的原始罪孽,如果没有一个强悍的大明保护他们的财富? 与安全,他们的地位一定是不稳当的。 有了这些既得利益者? 云氏的皇权一定会得到进一步的稳固。 这就是云昭给张国柱这些人的迎头痛击。 韩陵山就是发现了某处似乎不对劲? 这才离开了燕京? 准备从皇帝那里得到一个更加准确的消息,好让监察部能得到一个先手。 天堂岛! 现在,这座美丽的岛屿成了云显个人的驻地。 就在这座岛上,云显在接受了以韩秀芬为天使宣召的分封他为大明遥州亲王的旨意,然后就以大明遥亲王的身份,在天堂岛上接受了南洋总督府百官以及欧洲各国使者的祝贺。 同时,云显也以大明遥亲王的身份,向这些使节表达了感谢之意,并且以遥亲王的身份给各国国王写了致谢函。 这是云氏皇族第一次出现在海上。 那些原本对大明一无所知,现在对大明实力知晓的一清二楚的欧洲使节们也表现出来了相当的诚意,对此,韩秀芬非常的满意。 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韩秀芬就写了正式的文书,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国相府,并且催促,国相府应该从鸿胪寺中挑选官员,来南洋代替遥亲王处理外交事宜。 孔秀被韩秀芬的这一番操作震惊的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韩秀芬会在南洋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过,在韩秀芬拿出皇帝的亲笔诏书之后,他沉默了许久。 开始考虑孔氏要不要也派人出海…… 天堂岛最美的便是晚霞,椰林,与洁白的沙滩。 云显赤着脚在沙滩上漫步,对于从他脚边匆匆逃走的寄居蟹视而不见。 云纹,云镇,老周,老常就跟在他的背后,也同样沉默不语的跟着眼前这个蓝田皇朝的第一个亲王。 云彰到现在都没有被正式认定是太子! “你们其实没必要担心,我哥哥这时候应该已经被立为太子了。” 云纹摇头道:“这些事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事情,我现在就想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也能在海外弄一个岛,然后请求陛下敕封。” 云显点点头道:“要快!” 云纹点点头道:“一定会很快的,我已经给我爹写信了。” 云显瞅瞅云纹道:“杨叔应该知道这件事。” 云纹道:“你是说我爹知道?” 云显笑道:“一定会知道,毕竟,你们家才是跟皇族血脉最接近的存在。” 云纹长出一口气道:“我家人口多,王爷是知道的。” 云显眨巴一下眼睛道:“既然如此,你就更加应该快快动手。” 云纹听了云显的话,立刻就去找刘明亮,张传礼这两个人去了,也只有从这两个土著一般的家伙口中,才能知晓,最值钱,最富庶,最美丽的岛屿到底在哪些地方。 云显见云纹离开了,忍不住叹口气,直到现在,他对父亲的手段依旧忧心忡忡。 一个大明,两种制度真的可行吗? 政治斗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有时候这里面血腥的让人不能直视。 可是,父亲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韩秀芬这个人怎么看像疯子多过像一个正常人,她真的是一道可以阻挡天下舆论风潮的高山吗? 云显不得不承认,当韩秀芬穿着鱼皮水靠从海水里走出来的样子真的很美丽。 她长得不好看,主要是脸太大,可是,当紧身的鱼皮水靠将她健壮的身体包裹起来,那一道道线条真的能让人忘记她的脸。 尤其是提着一柄鱼叉从海里走出来的时候,就连云显都必须承认,这个女人就是海神。 云显拿着一条大毛巾迎接了上去,此时此刻,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眼前这个女人给他解答一下。 韩秀芬解下挂在腰上的鱼篓,连着鱼叉一起递给了那个壮硕的奴仆,接过云显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对云显道:“刚刚抓了两只龙虾,一会你尝尝。” 云显伺候韩秀芬坐下,立刻就来到她的对面坐下急不可耐的道:“韩姨,我父皇这样直接绕开国相府封我为遥亲王真的没有问题吗?” 韩秀芬丢下手里的毛巾,冷冷的看了云显一眼道:“直到现在,我大明的领土中并不包括遥州,也不包括很多的未知之地。 至于合适不合适,那是你父皇要考虑的问题,你我,说实话,都是执行者而已。” 云显皱眉道:“大明本土才是我们的根本,我就是担忧,我父亲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我们蓝田皇朝已经既定的制度。” 韩秀芬冷笑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话,我昨天似乎已经给你说过了。” 云显道:“我总觉得这样做会引起内讧。” 韩秀芬摇着头笑了,用粗大的指头指着云显道:“你知道大明现在有多大吗?” 云显正色道:“远超前朝。” 韩秀芬摇头道:“没有超过蒙元。” 云显道:“环宇就该一统。” 韩秀芬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云显一眼道:“你父亲放弃大明本土的很多权力,是在为百姓考虑,在海外之地放开封爵,允许个人自治,这是在为你云氏皇族考虑。 以前,我以为你父亲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这让我的心里很不安宁,尽管你父亲表现出来的所有特质都符合圣人的行为。 我就是不安啊,就是不放心啊。 我生怕有一天睁开眼睛,你父亲从圣人变成了魔鬼,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纯粹的圣人。 现在,我放心了。 你父亲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的人。 还是我幼时认识的那个一边喂养我们,一边又心疼粮食的云昭。 小子,这是人的特质,不是神的,更不是圣人的特质。 人世间,终究是要人来统治的,不能让神魔,或者圣人插手。 只有人才知晓人想要什么,也只有人才知晓,人到底该怎么活着。 自从我等到你父亲下达的封锁马六甲海峡的军令之后,我就知道,你的父亲并没有像你,或者像你哥哥云彰表现出来的那种气吞天下的雄心。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在那里,知道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 就这一点,你们兄弟两个还有的学呢。 大明扩张太快了,太快了,快的让我们根本就无法好好地回头看看自己的成果。 现在好了,大明将会彻底的进入漫长的休养生息得时间,不会再有政治斗争,也不会再有向外扩张,我们就像一条刚刚吞噬了好几头巨象的蟒蛇。 该安静下来,慢慢消化吃进肚子的食物了。” 真正进入了尾声……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二三章选择是痛苦的 第一二三章选择是痛苦的 韩秀芬早就不是书院里那个丑陋的狂暴女子,更不是那个喜欢在被人身上试验原始版青霉素的那个女野人了。 事实上,她在做科学研究的时候,虽然很投入,但是,天生的暴躁性情,让她总是与科学发现屡次擦肩而过。 蓝田皇朝的青霉素最终还是赵秀合成的,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赵秀变成了赵国秀。 蓝田皇朝的火药进阶工作,是张莹合成的,就是因为火药的改良,张莹变成了张国莹。 而作为书院女子第一的韩秀芬,在开始的时候,这两项工作其实都是她在负责。 可就是在负责的过程中,韩秀芬明明已经找到了方向,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恒心与毅力,最后,不得不便宜了赵秀与张莹。 她最终还是成了一个将军,一个政客。 云昭对韩秀芬的这种转变其实是非常痛惜的。 可是,在韩秀芬看来,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 她喜欢在大海上流浪,作战,喜欢那种命悬一线,最终战胜重重困难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的感觉。 海上风平浪静的时候,她喜欢端着一杯茶,坐在海边木屋的屋檐下看海天一色,这个时候她是平静的,是美好的。 只有不多的人才知晓,韩秀芬总是会在狂风暴雨的天气里带着那个高大壮硕的仆人驾驶一艘小船出海,不论别人如何劝阻都不能让她放弃去海上与风浪搏斗。 这是一个生命中没有挑战就不能活的人。 也就是因为她的性格,云昭才会选择跟她合作。 做出这种自我分裂的蠢事。 云昭自觉可以驾驭这种程度飞分裂,然后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看这两种政治体制的优劣,最后将这两种体制融合在一起,让蓝田皇朝自动生成另外一种更具生命力的政治体制。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云昭整整为之准备了五年时间。 不惜将云氏皇族的力量的大半放在南洋,放在海上。 身为皇帝,在选择海权与陆权何为重的时候,他选择了两者全要的态度。 在陆地上彻底消灭贵族? 消灭大地主? 强行推行代表大会制度,他知道? 这种方式是适合这片古老大地的。 可是? 在海上,这种制度对于富有冒险精神? 开拓精神的海上人家来说并不适合。 因为,大陆基本上是恒定的? 所以陆权讲究稳定? 凡是陆权强大的国家,必定是一个有秩序,有法度的国家。 大海就不一样了,它千变万化? 甚至是瞬息万变? 这个时候就很讲究个人的力量,而个人的力量一旦被看重之后,他第一个破坏的就是恒定的秩序。 所以,凡是海权强大的国家,他们对大海的控制方式都是松散的联盟形式? 也只有这种松散的联盟方式,才能彻底激发人们的探索欲望。 而现在的欧洲诸国? 用的就是这种法子。 云显已经封了遥亲王,云昭在海上的试验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现在? 就等着看结果了,就像韩秀芬说的一样? 蓝田帝国将会彻底进入蛰伏期。 因为? 任何一种政治制度的好坏都不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检验出来的?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云昭觉得自己还有时间,还等的起,试验的起。 而此时的大明帝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大的政治风波,也开始进入了权力重新分配的安静期。 “安静?意思是什么都不做?” 夏完淳一边翻阅着师傅的信函,一边趴在条凳上接受云春的鞭挞。 总共挨了二十鞭子之后,他就提起裤子坐了起来,对得意洋洋的云花道。 “我可不知道。”云花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知。 夏完淳叹口气道:“我就知道是白问,师傅派你们来到底是来惩罚我的,还是派你来看我屁.股的?” 云春收拾着鞭子,笑嘻嘻的道:“又不是没看过。” “既然是惩罚,你们就不要这么放水,挠痒痒一样的惩罚会辜负了我师傅的厚望。” “打了之后你会改吗?” 夏完淳摇头道:“不会。” 云花道:“那不就完了,反正陛下又不在跟前,打重,打轻还不是都一样,少爷要是真想打你,就不会派我们姐妹来了。 好了,少爷安排的事情处理完了,现在可以带我们去你的宝库看看了吗?” “宝库?谁告诉你们的。” “多多皇后啊,来的时候多多皇后说了——春春,花花,你们到了西域之后呢,就去淳哥儿的宝库去看看,他那里的白玉多,多拿点羊脂白玉跟上等青玉回来,家里等着做扣子用。” “用白玉,青玉做扣子?” “用金银做的扣子太俗气,多多皇后也不缺首饰,就是找一些颜色好的白玉,青玉,翡翠,玛瑙,珊瑚,猫眼做一些大扣子。” “要多少?” “有个两三车也就够了,毕竟,咱么家人口少。” “咦?师娘又给我什么好处了?” “二皇子出海去了南洋。” “云显去了南洋跟我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二皇子现在应该变成了遥亲王。” 夏完淳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就让副将领着笑嘻嘻的云春,云花去总督府的宝库,他自己则留住书房里,重新拿起师傅的信函,仔细看了起来。 信函里的内容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充满了呵斥他的话,以及严厉的警告,说什么云彰,云显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用不着他这个当师兄的背后谋划。 不论是他夏完淳,还是云彰,云显,都是具有独立人格的三个人,用不着绑在一起过活,谁也不欠谁的……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明明要重组皇家结构,偏偏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让人感到羞耻,皇家要招揽,吸收新生力量,除过我,还能有谁? 明明是一伙的,还要保持相对的独立,等你两个儿子起了冲突,我就是那个夹在中间被双方殴打刷的那个。 不但要帮皇族,还要保证皇家平安传承, 这一代看样子就是我来当这个大牲口了,我完蛋了,还要负责帮皇家寻找下一代的大牲口,简直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成年人说话的方式总是那么讨厌,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总是要再三铺垫,再三准备,再三斟酌,再用最愚蠢的方式说出来,还自以为高明。 夏完淳自从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之后,就对这一套非常的讨厌。 师傅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回中原看看师傅的想法。 在西域待得时间长了,他也就慢慢地喜欢上了这片广袤的土地。 只要在今年在西域的最西边与波斯人碰撞一次之后,西域的版图基本上就定下来,如果能取胜,那么,要不要继续向西扩展,主动权将握在大明手中。 如果战败……也就如此罢了。 云春,云花从库房里挑出来非常多的玉石,玛瑙,她们两个表现的很自然,看起来也没有多么欢喜个样子,真的就像来宝库挑选纽扣材料的。 可是,当夏完淳拿出两袋金沙之后,她们的表情就完全不同了。 “多多皇后说一定要一百两金子才说,这两袋金沙只有五十两。” 夏完淳没有讲价,又命人拿出两袋金沙。 “多多皇后希望你能早点去南边,莫要在西域耗费力气了。” “西域之战,就剩下今年最后一战了,战事结束,西域疆域就会固定下来,再有无知的蛮族进犯我大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其君,覆其军,亡其民,纳其土。” 云花摇摇头道:“这些我们不懂,可是皇后说了,你早去南洋,占得便宜就大一些。” 夏完淳轻笑一声道:“西域的事情不能功亏一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是蓝田皇朝的事情,孙国信已然开始在西域传播佛教。 玉山书院以及玉山大学堂也正在西域教化百姓。 这些事情关系到我大明的万年基业,不能轻易放弃。” 云春疑惑的道:“你跟我们两个说这些做什么呢?写信告诉皇后才是正经。” “我不写信,这些话,需要你们回去转告皇后。” 云花挠挠头发道:“我们记不住。” 夏完淳拍拍手,立刻就有人抬进来一箱子金沙,倒出来将云春,云花的脚都埋没了。 就在云春,云花两个人眼睛都要变成金色的时候,忽然听夏完淳在一边淡淡的道:“如果不能把我刚才说的话一次不差的背给皇后听,金子还我。” 被金子埋住的云春,云花听到这句话,立刻就蔫了,夏完淳刚才说了些什么,她们已经忘记了。 好在夏完淳又重复了好几遍…… 云春,云花在鞭挞了夏完淳,拿到了钱多多要的扣子,拿到了夏完淳给她们的贿赂金子,在西域仅仅停留了十天,就随着一队运输物资的军队回关内了。 夏完淳显得有些悲伤,他觉得大明目前的状况太多了,还不是做这么大动作的时候。 可是,师傅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候发动,这对大明人得冲击应该是大的无以复加。 “应该再等等的……” 目送云春,云花她们的队伍消失在地平线上,夏完淳喃喃自语道。 第一二四章教化与杀戮 第一二四章教化与杀戮 孙国信认为在西域传播佛教是完全可行的,不过,一定要讲究手段。 信仰其实是一个很昂贵的东西,而坚定的信仰一定是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才能产生。 越是贫穷的人,就越是容易向现实低头,没有办法很好的遵守教义。 所以,他认为传教的时候必须先从贫困者开始,然后再带着他们走向富裕,基本上就完成了传教大业。 可是呢,在西域这片地方,人们想要真正富裕起来很难,但是,因为地广人稀的原因,吃饱穿暖却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因此,想要在西域传播佛教,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足够多的贫穷人口。 把这里百姓心中最初的信仰从他们的脑海中驱除,对于西域来说是头等大事,远比什么繁荣富强来的重要。 帝国的载体是土地,而土地的载体是人,有人才有土地,无人的土地对帝国来说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灾难能比战争更加快速有效的让人们从温饱阶段变成穷困阶段的手段了。 所以,无论如何,夏完淳的西征必须进行,且必须尽快进行。 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打破西域固有的社会现状,从稳定走向动乱。 在云春,云花离开伊犁十五天后,西域总督府发出了召集令。 大明西域军团将会集结大军八万准备西征,目标波斯萨菲人,同时召集民夫三十万作为后勤人员,在接受了大活佛孙国信的祝福之后离开了伊犁,开始远征。 在远征的路上,夏完淳下令路途上遇到的所有人必须跟随军队西进。 不论是牧人,农夫,工匠,还是地主,商人? 或者贵族? 舞者,妓女? 囚犯? 都必须离开他们的原住地向西进发。 在夏完淳向他们保证十倍返还他们的损失,并且允许他们可以从敌人那里获得他们能获得的所有东西? 甚至包括人…… 然后,就焚毁了遇到的任何一座城市? 任何一个村庄? 破坏了任何一块绿洲。 “我们所有的需要将由我们的敌人来供应……敌人不仅仅是敌人,同时,他们也是我们的财产……佛祖会赦免每一个人的罪,当我们拿起刀的时候我们是魔鬼? 当我们放下刀的时候? 我们将是佛…… 日月为明,我们常胜不败,日月照耀之地,便是吾皇之土。” 张国柱看完夏完淳在西域的军报之后,良久不出一言。 徐元寿看到夏完淳的出征宣言之后? 在望月峰独坐了一夜。 韩陵山看到这些话之后,冷笑三声。 云昭看了夏完淳的出征宣言之后? 就用这封军报垫着砂锅,将刚刚熬好的荷叶莲子粥从火炉上取下来? 邀请冯英,钱多多一起进食。 最近钱多多总是在为自己的身材担忧?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双下巴? 肚皮也似乎鼓起来了? 这让她极为惊恐,立刻就放弃了自己喜爱的美食,整天抱着一碗花花绿绿的蔬菜,再也不吃一口主粮。 眼看着人都快要变成绿色的了,云昭只好亲自下厨,给她弄一点补身体的粥饭。 “吃吧。” 钱多多抬头看看丈夫,接过粥碗,喝了一口道:“甜的。” 云昭道:“好好吃饭。” “太胖了。” “我觉得挺好的,一点都不胖。” “胖了。” 云昭见钱多多不听劝,就对冯英道:“明天起带着多多一起练武,随你处置。” 冯英点点头道:“好。” 钱多多迅速端起粥碗,三两下就喝光了粥,对云昭道:“我明天自己练武好不好?” 云昭摇摇头,既然钱多多已经决定了要好身材不要舒适,身为丈夫,就有帮她做选择的权力。 钱多多见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弄了一块肴肉吃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算是落在冯英手里了,以这个该死的女人的手段,自己如果不吃点肉,明天一定是熬不过去的。 黎国城站在桂花树的阴影里等待皇帝。 每天这个时候该是皇帝听报告的时候。 就在大门外,至少等候着三十人,等着皇帝接见呢。 其中,大部分都是军方的人,剩余的如果不是监察部的,就一定是替皇家管理资产的内府的人。 云昭出来之后,黎国城就咳嗽一声,将抱在怀里的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等着皇帝处理。 优先事项都放在最上面,所以,云昭看到的第一份文书,就是云显在南洋被敕封为遥亲王的报告。 这件事,在军中引起来的反应很大,基本上所有的军中高级将领都上了支持云显被敕封的奏折,其中,以云杨,高杰的奏折最为陈恳。 云昭翻了翻奏折,抬头看着黎国城道:“李定国的奏折呢?” 黎国城摇摇头道:“李将军没有写。” 云昭点点头道:“将拟定好的李定国一级建国勋章降为二级。” 黎国城犹豫一下道:“这对李将军不公。” 云昭摇摇头道:“朕不在乎李定国上不上这个支持云显的奏折,只是为了这些上了奏折的人着想,如果李定国不受惩罚,那么,就证明这些人是错的。 所以,处罚一定会有。” 黎国城点头道:“明白了。正确的不一定就是正确的,要看力量,陛下,您要看看国相府发来的通报吗?” 云昭道:“一起拿来吧,我可以不管政务,不过,该知道的一定要知道,通知秘书监,把大明政务方面的通报整理出来,形成一个大的文本,拿给我,记住了,事无巨细,都应该体现出来。” 黎国城答应一声,就离开了书房。 韩秀芬上的奏折字数很多,她的奏折根本就是一份如何进驻遥州的计划书。 在这份计划书里面,韩秀芬详细阐述了对遥州的看法。 这是一片广袤的大陆,与她在南洋占据的那些岛屿完全不同,因为那些岛屿全部加起来,似乎也没有一个遥州大。 在遥州,还是有一些土著居民的,这些土著居民大部分以游牧为生,少部分居住在海边的土著居民也以捕鱼为生。 不过,他们的生活非常的原始,至今还没有形成一个有效的王朝管理,而是以部落的形式存在于这片大陆,这些部落人数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他们之间也会爆发战争,也会形成互市。 其中最大的市场为通婚市场,族中女子长成之后,就会被部落首领带着去通婚市场交换别的部落的女人回来。 没有形成钱币概念,至今依旧是以货易货的方式在交易。 他们交易的方式极为原始,大部分货物还是食物,器皿。 根据遥州先遣队送来的消息来看,这些土著人有近百万之多…… 韩秀芬在报告的最后用红笔写了一行字——这些土著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即便是作为奴隶,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奴隶,建议清除。 云昭看过之后,沉思了良久,在他的记忆中,澳大利亚这片地方的原住民似乎与英国人的罪犯后代们相处的还算和谐。 当然,这个所谓的和谐指的是土著居民们的反抗意愿很低,并没有在英国罪犯们开始在澳大利亚开拓的时候对他们形成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云昭就用毛笔涂掉了韩秀芬清除原住民的建议,同时,也把韩秀芬已经拟定好的清除计划丢进火盆烧掉。 重新批阅道:“遥州足够大……” 云显拟定的招揽大明百姓去遥州的计划放在第二位上。 从云显的计划来看,他先期准备从南洋招募一批海民进驻遥州,准备在遥州选定的地方修建海港,然后依托海港再修建城市,最后逐步探索遥州,治理遥州。 或许是因为孔秀这些人在身边的缘故,云显没有提出清除原住民的计划,不过,他却提出了教化遥州土著的计划。 他们想要慢慢地教化原住民,最后再对这些原住民施行王化。 虽然,这是一个很庞大,也很遥远的计划,云显在奏折里却很肯定的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云昭看完小儿子充满意气的想法,轻轻摇摇头,提笔想要告诫儿子一下,将要落笔的时候,告诫的话,却变成了“同意”两个红艳艳的大字。 “那是你的领地……” 批阅完比之后,云昭轻叹一声,就把批阅好的文书放在一边。 对于遥州,也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云昭还是比较熟悉的。 此时遥州的原住民依旧处在蒙昧期,他们制做石器,木器,网器等工具。 其中最据特色的工具是回标,投出后能自动飞回。 不过土著人最喜欢的工具还是削尖了的木棍,他们用此棍挖取地下的根状食物与小动物。 大明军队是用来战胜对大明有敌意的敌人的,不是用来屠杀这些只有木棍跟回旋镖的野人的,整个遥州他们才是先行者,云显很明显是后来者。 云昭觉得以大明人仁慈的特性,应该可以与遥州的土著们成为好邻居的。 因为,大明迁徙到遥州的是普通百姓,是人,而不是罪囚。 想到这里,云昭忍不住回忆起后世那些居住在这些地方的人类,不论是美洲,还是澳洲,这些迁徙者都是残忍的,或许可以这样说,他们因为是罪犯的后代,重新回到蛮荒之地之后,带去得不是文明,而是精心修饰之后的野蛮与残忍。 第一二五章安排,安排 第一二五章安排,安排 身为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帝国,云昭身为首领,压迫打击成熟者,帮助扶持软弱者,这是平日里正常的手段。 所以,才会有韩陵山,韩秀芬,李定国,孙国信,洪承畴,夏完淳这些人被无数的文人称之为屠夫。 而对于这些误解,蓝田皇朝没有刻意的去辩解,因为事情的经过都被详细的记录在史册上。 满蓝田帝国,能动这些史册的唯有云昭一人而已。 每过五年,云昭的大书房都会清理一批文件,除过云昭与秘书监丞,没有人知晓到底焚毁了一些什么样的文件。 清理,打击那些强大的国家,是为了维护蓝田帝国的统治地位,扶持那些弱小的民族与国家,是为了整个星球的繁荣昌盛。 这就是云昭带给蓝田帝国最大的影响,并且将这一理念已经深深地镌刻进了蓝田帝国的政治,文化之中。 “今年的军费共计两千四百万个银元,比上一年多了两百万个银元,这是国相府提出,并且由代表大会审议通过,库藏大使已经专门留出了这一部分钱财,并且封库,等待明年元月一日开启。” 黎国城在皇帝处理完毕了遥亲王的事情之后,就再一次出现在皇帝的身边。 “其实,我们用不了这么多的军费对吗?” “是的,国相府也是知晓的,毕竟,在去年以及今年,兵部没有扩大战事规模,也没有继续营造新的铁甲舰。 而武研院对军事力量的研究也再一次陷入了瓶颈,目前,没有什么大的发现,只有一些小小的改良。 蒸汽动力铁甲舰目前还处在试验阶段,武研院在漳州下水了两艘蒸汽动力铁甲舰,因为技术原因? 至今没有继续扩建的计划。 根据武研院的副院长张国莹的报告来看? 三年之后,蒸汽动力的铁甲舰才有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有线电报已经成形? 但是? 效用有限,武研院已经认定? 这东西应该与铁路建设一起发展,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今? 武研院依旧不肯? 单独架设电线,原因是,假设成本太高昂了,而且损坏严重。 武研院研究之后认为? 如果陛下继续催促? 他们只能再添加上城市内部的短途信息交流,不可能再多了。 另外,武研院今年依旧把飞艇的建设要求提到了纸面上,他们认为,既然氢气已经被完美的分离出来了? 那么,便宜好用且效能更高的氢气飞艇就应该大力生产。 有了这东西? 我们从空中向边塞运输物资的条件也就成形了。 他们还说,陛下今年如果还准备拒绝这一提议? 他们就希望陛下能给一个拒绝的理由,并且认为? 陛下将大量的希望放在所谓的飞机上? 才是错误的。 因为? 目前的飞机研究,依旧处在极为原始的滑翔机的状态中,而陛下希望的机械动力,个体太过庞大,不可能安装在滑翔机上,并且,他们认为蒸汽飞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因为,这是违背格物学原理的。” 黎国城念完武研院的要求之后,就小心的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还在闭目沉思,似乎被武研院的说法给打动了。 云昭睁开眼睛瞅着黎国城道:“告诉武研院的那群蠢货,枪械的研究,火炮的研究根本就没有尽头,他们研制出来的很多废物朕看过了,也检查过了。 并没有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已经臻于完美,火药的动力不足问题,残渣太多问题,都没有解决,至少,朕希望出现的后膛连发枪还没有出现,朕要的超级火炮也没有出现,他们哪来的自信认为已经把枪械,枪炮这一道走到了尽头? 另外,告诉张国莹,氢气会爆炸她应该清楚的,如果她不能制造出完美的氢气飞艇的推进系统,就趁早给朕绝了这个心思。 还有,他张国莹在电学上的投入太少了,在明年,我希望在电学,磁学上的投入要继续加大。 监察部从欧洲弄来的那些工匠,她一定要重视,至少要一碗水端平,不能看不起人家的工作,再过一年,玉山上将会有更多的欧洲人学问人出现。 如果她不能继续保持研究学术领先的话,朕说不定会将院长的职位授予欧洲人。 在社会上朕不容忍欧洲人进入我们的主流社会,但是,在学问上,朕不介意欧洲人成为大明最耀眼的存在,从明年起,皇家科学进步奖将不限于大明人,它将会向全世界开放。 任何人,不论他的肤色,地位,种族如何,只要他的发明创造足够优秀,那么,皇家科学进步奖的二十万银元的奖金,将会全数给获奖的人,并且,朕会做出承诺,保证他的财产,人身安全权力不受侵犯。 如果这个人的发明能让大明的技术更进一步,朕甚至不吝惜海外封爵。” 黎国城听了皇帝的话之后,脸色有些苍白,心里暗暗地替张国莹那群人感到担忧,陛下明显的对武研院的工作进程极度的不满。 看来,从明年之后,武研院里的人,休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云昭忙碌了大半天,这才处理完公事,背着手回到了后宅。 先是来到蒸馏房里,看了看桂花精油的提取工作,家里的仆妇们在何常氏的统领下干的不错,这些日子提纯出来的精油,已经快有一千斤了。 其余各种香味的精油也在同时进行中,钱多多家的这座小院子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香坊。 当初卖了何常氏的那个老翁,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即便是死的时候,何常氏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心的样子,当初接到信函的时候,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好像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这次重回扬州,何常氏回家的时候颇是荣耀了一次。 不过,她对这场荣耀好像也不是很在意,除过从家里带回来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孙女之外,再没有带回来任何一个何家的人。 尽管钱多多告诉她,这一次可以格外的给她那张老脸一点颜面,何常氏依旧没有带回来一个男丁。 “陛下,皇后要的玻璃瓶子已经运来了,何时灌装精油,还请陛下示下。” 云昭看了看何常氏捧在手上的玻璃瓶子。 还不错,玉山玻璃厂的工艺已经成熟到了一定的程度,批量的玻璃制品生产已经成熟,至少从何常氏拿来的玻璃瓶子来看,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工业风格。 玻璃瓶子看起来很是骚包,尤其是在钱多多强调之下添加上去的一顶欧洲式样的贴金皇冠,很能说明问题。 “那就开始灌装。” 云昭随口说了一句就去后宅看钱多多,虽然他告诉冯英减肥计划从明天才开始,但是,他也相信冯英一定不会等到明天的。 冯英早就想收拾钱多多了,只是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过,以前,她可以捏着钱多多的脖子把她甩来甩去,可是,只要她这样做一次,钱多多就会在丈夫那里胜利一次。 这一次应该不会了。 果然,云昭回到后宅之后,钱多多穿着一身丝绸制作的武士服就那么随便把自己丢在软榻上,不仅仅汗出如浆,头发也披散着,遮盖着脸,看起来极为狼狈。 把钱多多从软榻上抱起来才发现,她身下的软榻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钱多多伸出鸡爪一般痉挛的手抓着云昭的肩膀道:“夫君,我觉得胖点也挺好看的。” 云昭瞅瞅钱多多用丝绸制作的紧身武士服叹口气道:“你穿着这一身难道是去撩拨冯英了?说句大实话,就身体本钱而言,你真的比不过她。” 钱多多哈哈笑道:“她可不敢像我这样穿,如果她敢这么穿,我就敢用刀砍死她,还要给她安上一个伤风化的罪名。” 云昭皱着眉头瞅着钱多多道:“以后不要安排云春,云花去帮你干别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她们两个只会把事情弄糟糕。 我的计划很好,信函里面也说得很清楚了,可是你又给春春,花花派了别的活计,就让我的计划变得像一个玩笑,一个笑话。 你看看,人家夏完淳不但没有迅速的赶去南洋,反而统领几十万人的队伍向西进发了。” 钱多多挣扎着从云昭的怀里溜下来,见自己的汗水同样弄湿了丈夫的儒衫,就帮他脱掉外袍,漫不经心的道:“也只有安排春春,花花这两个笨蛋去干一些不该干的事情您才不会生气。” 说着话,钱多多就把身上湿漉漉的绸缎衣衫解开,就赤裸裸的走进丫鬟们早就准备好的澡盆中。 看样子,钱多多对不听话的夏完淳多少有些不满。 不满又能如何呢,自从云显成了遥亲王,钱多多的心情就没有好过,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将要去遥远的天边管理自己的封地,此生难得再见几面,钱多多的心就痛的厉害。 可是,不满,又能怎么样呢? 云显成了遥亲王,统领着一片不比大明本土小得土地,那是那个孩子的功业,她不能为了想念儿子就把儿子拴在腰带上,那会让云显恨她的。 云昭轻轻地用毛巾擦拭着钱多多光洁如玉的脊背低声道:“我们以后说不定也会搬去遥州居住。” 钱多多猛地转过头瞅着丈夫道:“真的?”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真的。” 第一二六章鱼饵,鱼鸥 第一二六章鱼饵,鱼鸥 钱多多总想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终究还是没有得逞。 每一次月事的到来都会让她失望很久。 这个问题云昭也想过,冯英,钱多多两个人都是成熟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女人了,可是,在有了云琸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孩子诞生了。 这很不科学。 云昭沐浴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这个男人,觉得有些陌生,看的时间长了他才发现,这些年,自己的模样正在向以前的长相靠拢。 云氏子弟天生一张大方脸,云猛是这样的,云旗是这样,云杨也是如此,就连云杨的儿子云纹也是这样的。 只有自己自从彻底瘦下来之后,模样就在向清秀一步步的转变。 云彰多少还有一点云氏族人的模样,至于云显,早就进化的超脱了这一范畴,长相更像他的亲舅舅钱少少。 “相由心生原来是真的。“ 云昭轻声叹息一声,就披上衣衫,离开了房间。 清晨时分,他看到冯英纵跃上了墙头,然后就看见钱多多爬上了墙头,两人一起跳下墙头,风一样的从他面前跑过,来到西面的墙头,冯英依旧纵跃上了墙头,钱多多跑起来在墙壁上踢腾两下,双手抓到了墙头。 见钱多多努力挣扎的样子,云昭就过去,托着钱多多的屁.股把她送上墙头,不等钱多多说声谢谢,就被恼怒的冯英拖着跳下了墙头。 云昭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是冯英保持身体强健的不二法门,曰:障碍跑。 一天要是攀爬一百来个墙头,按照冯英的说法,整天大鱼大肉的过活也没有问题,还说这样可以把钱多多臃肿的跟水桶一样的腰身给恢复成昔日的模样。 也就是有这个道理支撑着,钱多多才能咬着牙坚持下来,否则? 以她的秉性? 早就开始撒泼耍赖了。 更重要的一点在于,钱多多从来都认为自己在云昭的后宫里面承担着拉高皇家颜面层次的任务? 如果不漂亮了? 再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顶三千后宫,说出去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钱多多是个懒的? 起了锻炼身体的心思不容易,云昭觉得这样挺好的。 荷塘里的荷花早就开败了? 水面上只有几枝莲蓬露在水面上? 一些个头很大的蓝色巨型蜻蜓直升机一样的从水面飞过,最后落在莲蓬上,将几乎透明的翅膀耷拉下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荷塘里满是泛黄的荷叶? 荷叶已经很残破了? 昔日的蝌蚪早就长成了青蛙,再也没有蹲在荷叶上喊叫的兴致了。 只有一些锦鲤偶尔用脑袋触碰一下荷叶,也不知道在渴求什么。 云昭背着手站在荷塘边上,锦鲤就迅速的聚集过来,齐齐的张着嘴将头露出水面? 密密麻麻的,云昭随意的丢下一点鱼食? 水面就迅速沸腾起来,一个个肥硕的锦鲤都动了起来? 有些锦鲤甚至将将近两尺长的身子横在别的锦鲤身上,争夺少的可怜的鱼食。 鱼食很快就没有了? 那些鱼也就慢慢地安静下来? 云昭就重新丢了一把鱼食进去? 荷塘再一次沸腾起来。 冯英,钱多多再一次从云昭的面前跑过,钱多多趁机拿起丈夫的茶壶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后接着跑。 这一次在翻墙的时候钱多多停了下来,等着丈夫过来帮她翻墙,可是,云昭这时候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沸腾不休的锦鲤身上,没看见钱多多撒娇的举动,她只好重新助跑爬墙,最后被冯英提着头发给拉上墙头。 锦鲤在阳光下翻着金光,不一会,天空就出现了很多鱼鸥,一些大胆的甚至落在桂花树上,等着云昭离开,它们好大快朵颐一次。 云昭总是不走,就有按捺不住的鱼鸥振翅飞下来,想要抢夺那些肥美的锦鲤。 “嗖!”一枝弩箭从屋檐下飞过来,半空将那只焦躁的鱼鸥射杀在当场。 云花提着一架弩机兴冲冲的从屋檐下跑过来,提起那只死去的鱼鸥正想跟云昭表功,就被云春给拖走了…… 锦鲤就是一群贪婪的东西,不论云昭丢下去多少鱼食,它们总是在争夺,似乎永远都吃不饱。 云昭蹲下身,将手探进鱼塘,那些锦鲤并不知晓躲人,继续拥挤在岸边,有些大胆的锦鲤甚至将云昭的手指吞进嘴里,然后再吐出来。 云昭顺手提起一只锦鲤,那只一尺长的锦鲤疯狂的在半空中扭动身躯,而池塘边上的锦鲤群并不因为少了一个同伴就散开,也没有因为感受到了危险,就想着放弃鱼食保命。 云昭用力将这只锦鲤丢上半空,立刻,就有一只鱼鸥俯冲下来,张嘴叼住锦鲤,只是这只锦鲤太大,太肥硕,鱼鸥努力的煽动翅膀最终还是被这条鱼拖到了地上。 即便是云昭就在边上,那只鱼鸥也没有放弃口中的鱼,努力的想要把这条鱼吞进肚子,它的嘴张的很大,喉咙也被鱼撑得鼓鼓的,而那条锦鲤依旧在拼命的挣扎,金黄色的尾巴还在努力的甩动着,想要脱离厄运。 云昭再一次从水里提出一条鱼丢上半空,立刻就会有鱼鸥冲下来。 云昭不断地将鱼丢上半空,不断地有鱼鸥冲下来。 不大的功夫,荷塘边上的空地里,就蹲满了正在吞噬锦鲤的鱼鸥。 云昭从这些鱼鸥边上慢慢地走过,鱼鸥们忙着吞噬锦鲤,对云昭的到来毫不在意。 云昭没有捉拿那些鱼鸥,回到屋檐下瞅着这些鱼鸥吃掉了锦鲤,然后笨拙的忽闪着翅膀从地上艰难的起飞,越过院墙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没有人投喂鱼食,锦鲤自然就散开了,没有飞上天的锦鲤,鱼鸥们也纷纷离开,只有钱多多还趴在墙头上努力的向上提腿,想要翻过高墙。 云昭过去帮忙,钱多多就乘势倒在丈夫的怀里,剧烈的喘息着,没了继续翻墙的心思。 冯英站在墙头俯视着这一对男女,然后,她的身子就直直的从墙上掉了下来…… 云昭的胳膊受伤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冯英的身体远比钱多多重,她是真的砸下来的,没打算用一点巧劲,就是想要看看自己丈夫还靠不靠得住,是不是已经被那个狐媚子迷惑的六亲不认了。 “下回自杀的时候离我远点。” 钱多多是被丈夫丢地上的,爬起来之后非常的不满。 云昭淡淡的道:“你们两个下回自杀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左手臂痛的厉害…… 肌肉拉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所以,云昭只好吊着一只胳膊去见等候他很长时间的云杨。 “云纹这孩子给我来信了,要我准备好钱粮,他准备在海外闯荡,不回来了。” “家里这一摊子他放弃了?” 云杨摆摆手道:“家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好让他继承的,几百亩地,十几处产业,这孩子还没有看在眼里,再说我家人口多,云纹算是把这些东西留给弟弟妹妹。” 云昭点点头道:“遥州边上还有很多很大的岛屿,他可以挑一个。” 云杨取出两块烤红薯道:“阿昭,你来帮我选。” 云昭瞅瞅云杨,终于还是拿了一块烤红薯咬了一口道:“让云纹去找云显,让云显替他挑选,这是孩子们事情,我们就不要参与了,身为人家的老子娘,全力支持就是了。” 云杨点点头道:“阿昭,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你这样做的道理在什么地方。” 云昭低头吃着红薯,一边吃一边道:“天下已经安定了,基本上到了良弓藏,走狗烹的时候了,你是知道我的,下不去这个手。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云杨沉默了片刻道:“你准备把他们全部发配到海外?” 云昭摇摇头道:“不是,他们用不着离开大明,海外的事情是变种的酬谢,目的在于让他们把发展的重心放在海外,在海外,他们可以好好地经营自己的家族,如此一来,大明本土,就不会再次成为他们征战的沙场。 就大明现在的这些百姓,经不起他们这群人的蹂躏。 阿杨,当我们把所有的羊都赶进了羊圈,羊圈外边的虎豹不能没有食物,否则他们就会自相残杀,所以,给他们一块从来没有人居住的蛮荒之地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是很有必要的。 在大明,我希望这里是他们实现梦想的地方,在海外,我希望是他们实现野心的地方。 是人,就有双面性的。 欲望每一个人都会有,而且各有不同,没有欲望就不能称之为人,禁绝一个人的欲望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所以,我不禁绝。” 云杨瞅着云昭道:“很麻烦,大明在我们这些年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平定了,朝廷里不需要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我赞成云显成为遥亲王的原因就在这里。 我也想过,要不要将海外的土地分封给大家,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赞成。” 云昭笑道:“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海外,我云氏必定是主导者!告诉虎叔,豹叔,蛟叔,霄叔,海外得无主之地他们也必须争夺一下,尤其是遥州附近的地方。” 云杨起身道:“我明白了,海外的领土是你丢出去的鱼饵……希望这些鱼饵能把大陆上的虎豹变成海上的鲨鱼……” 第一二七章还是杀人最方便 第一二七章还是杀人最方便 一个王朝在进入平稳期之后,就不再需要那些名臣勇将了。 在这个时候,守成之人远比开疆拓土的人更加有用。 这个规律不仅仅适用于远古,近代,也同样适用于现在。 那些名臣勇将是帝国的缔造者,同时,也是规矩的创建者,也就是因为如此,他们对于皇朝以及规矩没有多少畏惧感,既然自己能缔造,那么,自己推翻自己好像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就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他们开辟的,所以,他们很容易把自己代入到主人翁的心境之中,为此,他们甚至可以粗暴的推翻皇帝的决议。 自古以来,帝王一次次的对开国的名臣勇将举起屠刀,与这个原因有很大的关系。 因此,开国皇帝一般都是冷酷无情的。 用刀子砍人完成帝国后续布置对云昭来说是最简单的,就目前云昭的声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他在心中,在沙盘上,在梦中演练过无数遍,只要做好准备,一声令下,那些占据了兵部,监察部,团练最重要位置的云氏族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执行,且胜率很高。 只是——他实在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只要一想到自己下令砍死了韩陵山,毒死了韩秀芬他的心就痛得好像要裂开了,一想到自己要把张国柱满门抄斩,他的脑袋里就一片空白,再加上雷恒,李定国,徐五想,段国仁……一群人,还没动手,仅仅是想了一下? 云昭就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削成了一条人棍。 “下不去手啊。” 云昭瞅着身边因为白日太过劳累? 现在微微发出鼾声的钱多多,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睡梦中的钱多多似乎听到了丈夫的喃喃自语? 抓过他的手放在饱满的胸膛上? 继续酣睡。 手上充盈了,脑子里想的事情似乎也就没有那么恶毒了。 “算了? 就这么混着吧,老子这个皇帝算是白当了。” 思潮平息了? 也就感到困倦了? 云昭闭上眼睛,重重的叹口气就进入了梦乡。 天亮的时候,云昭睁开眼睛,瞅着窗外正在鸣叫的鸟儿? 而真正惊醒他的是鱼鸥难听的声音。 “清除掉!” 云昭轻声下了命令。 很快窗外就传来弩箭密集的破空声? 以及禽鸟落地挣扎的声音。 他起床洗漱的时候,云花表现的很是谄媚。 “少爷,今天的水稍微热了一点,我还给您准备了洗脸用的竹炭,用了这东西您能清爽一天。” “嗯。” “少爷? 今天的牙粉里面添加了珍珠粉,您的牙齿本来就白? 用了新的牙粉会更白的。” “嗯。” “少爷,您弄湿了袍子? 婢子再给您拿一套。” “嗯!” “少爷,您看今天的发髻梳的是不是有些紧了? 您的眼角都被提成丹凤眼了? 虽说这样很好看? 婢子还是给您松松吧?” “嗯,下一次要是再敢随便伸手,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云春也收了,您要打断腿,莫要忘了把云春的腿一起打断。” “滚!” “好的,婢子这就滚。” 云昭洗漱好才回到前厅,就看见原本坐在饭桌边上等他的钱多多正在用鸡毛掸子抽打云春,打的云春呲牙咧嘴的,一张丑脸更是没办法看了。 “好了,好了,快滚!” 云春立刻就滚了,并且滚得远远地跟云花一起躲在花墙后边偷偷地看前厅的局面。 “恨不得砍死这两个蠢货!” 钱多多丢掉鸡毛掸子怒气依旧未消。 昨天匆匆赶回来的云春,云花把夏完淳的话完整的给她说了之后,钱多多差点被气死,如果不是看这两个蠢货两个月的时间跑了快上万里路的份上,她都想动用家法了。 云昭喝了一口粥道:“要是能弄死她们,你以为她们能活到现在?” 钱多多给云昭布了一些小菜,抚摸着胸口道:“气死我了,一件简单的事情也能办成这样。” 云昭一口喝完碗里的粥,稍微活动一下依旧酸痛的左胳膊道:“她们两个要是聪明的,可能死的更快。” “您就准备这么放过这两个私自收别人贿赂的蠢货?” “她们是蠢,可是呢,夏完淳很聪明,早就帮她们想好了对策,人家在奏折里说的很清楚,那点金子是酬谢云春,云花照顾他五年的报酬。 都他娘的是报酬了,你还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孩子小的时候一个个乖巧听话,还漂亮,长大了之后一个个就变成了白眼狼,让他早早下南洋这种好事情他都不干。 要知道,这可是给他弄海外封地呢。” “夏完淳的心很大,不在乎海外的封地,他有更大的谋划,看他这一次驱动六十余万号称百万人一路西进,就能看的出来,他的目的在于封狼居胥,然后借用这项功劳入主国相府呢。” “帮彰儿的人很多,可怜我显儿,一个人在海上,放眼望去全是野人……” “马上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凡是有心想要封公封侯的人,都会涌到海上,人人都知道想要爵位就必须去海上,在陆地,没有份。” 听丈夫这么说,钱多多的脸色才变得好起来,对一言不发的冯英道:“以后到了海上,我就是唯一的皇太后!” 冯英抬头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以后,在陆地上你要是敢自称皇太后,我就打歪你的嘴。” “海岛也是陆地,南洋也是我的。” “南洋也是大明属地!” “凡是被海包围……” 云昭已经吃完了,擦擦嘴,就离开了前厅,将这个地方交给了两位狂暴的皇太后作为战场。 韩陵山也来扬州了。 上门的时候提了一盒子糕饼,桂花味道很浓郁的桂花饼。 云昭注视着施施然走进来的韩陵山,忍不住再一次想起自己曾经谋划的事情,觉得这个混蛋手长脚长的很适合被五马分尸。 韩陵山见皇帝目光不善,就伸长脖子左右看看,没看见刀斧手,就笑道:“老臣见过陛下。” 云昭冷笑道:“你还不老。” 韩陵山笑道:“很快,很快就老了,转眼间就会到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云昭悻悻的道:“那就再忍你几年。” 韩陵山叹口气道:“陛下这就算是偃旗息鼓了。” 云昭点点头道:“没人反对云显封遥亲王,我很欣慰。” “陛下,张国柱,徐五想杨雄这些又臭又硬的石头您就不打算搬一搬?” “我要办他们,你会帮我?” “不会!”韩陵山说的斩钉截铁,哪怕是玩笑话,他也不给皇帝半点可乘之机。 “最愤怒的时候有过这种想法,现在,烟消云散了。” 韩陵山瞅着云昭的眼睛笑着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云昭郁闷的道:“你家门就是看中了我的弱点,才会合起来欺负我。” 韩陵山摇头道:“陛下一定要相信,我们都是出于公心。” 云昭长叹一声道:“皇帝代表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家天下,就是私,你们一个个都秉持公心,不就是在跟我做对吗?” “陛下以前在玉山望月峰上说过,天下当是天下人的天下。” “那是年轻时候的胡言乱语。” “那就说明,陛下现在不如年轻时候英明,变得有些昏聩了,幸好,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重感情,只要我们之间的感情还在,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云昭苦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变得有些昏聩了,不过不是我自己有了什么变化,在望月峰跟你们一起在月下载歌载舞的时候,我不是皇帝,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能不能主宰这个世界。 所以呢,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自从我当上皇帝以后就不一样了,当年说过的那些话每一句其实都是针对我这个皇帝的,加上你们那个时候非常的好学,我说什么你们都觉新鲜。 所以说,目前的局面其实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那个时候只教你们忠君爱国,他娘的那有现在这些烦心事。” “所以……” “所以,只能就坡骑驴了。” “陛下英明!” 云昭斜睨了韩陵山一眼道:“看在你今天这么勤快的拍马屁的份上,你说吧,有什么要求?” 韩陵山叹口气道:“只求陛下莫要远张国柱等人,不论是大明本土,还是海外疆域,都是我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陛下不能从一开始就种下分裂的种子。 因此,微臣请陛下下旨申明,大明海外疆域与大明本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若有人胆敢提到分裂之词,请陛下准许天下人人人都可斩杀此獠!” 云昭点点头道:“此言有理,不能仅仅出这样一种旨意,还应该有专门对应这种状况的办法。” 韩陵山看看云昭,再一次躬身道:“请陛下下旨,规定遥亲王不可统兵过万,遥州本土,不得有兵工厂,不得有武研院,不得有高等学府,不得有建造军舰的工厂。 同时,微臣建议,只要是我大明疆域,都只能有一本律法,一套司法,一种文字,一支军队。” 云昭皱眉道:“你想出来的?” 韩陵山摇头道:“集合众人之力。” 云昭笑道:“你应该知晓,统领土人之法,不能等同统领大明本土居民之法,否则,海洋无从开拓。” 韩陵山道:“玉山书院律法院得先生与学生已经奔赴广州,不久之后,他们将在南洋各个海岛上考察,会制定出一套特殊的专门针对南洋等海上领土的管理办法。 不过,这个办法只能是暂行办法,陛下以为三十年的期限如何?” 第一二八章不要跟熟人说心里话 第一二八章不要跟熟人说心里话 “刀斧手何在!”云昭摔了手里的茶杯。 顿时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刀斧手手持巨斧恶狠狠地从侧门冲进来,推开黎国城,举着巨斧就向呆滞住的韩陵山劈头盖脑的砍了下去。 韩陵山伸手捉住巨斧,然后凌空一个大劈叉,就把云春,云花两位刀斧手给踹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等韩陵山将收缴来的巨斧放在脚下,就听云昭淡淡的道:“别以为我没有刀斧手。” “陛下知晓微臣一定会提出进一步控制遥亲王的要求,所以,特意安置了刀斧手?” 云昭点点头道:“因为政治这东西对胜利的渴求是没有节制的,只要胜利一次,就会向往更多的胜利,痛打落水狗才是政治的本质。 既然你们胜利了一次,接下来继续追求胜利乃是人之常情。” 韩陵山坐下来叹口气道:“如果对遥亲王不加任何约束,是不妥当的。”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摊开手道:“既然是开了海禁,那就要开的彻底,干净,开一半留一半不如不开。如果让海上的人发现,他们日子之所以过不好的原因在大明中枢,你看着,那时候才是真正离心离德的开始。 另外,老韩啊,我发现你们的胆略一天不如一天了,当初的你无所畏惧,现在做事情怎么反倒畏首畏尾的? 你不让他们发展起来,到时候面对敌人的时候就要拿命去拼,人要是死的多了,怨恨也就埋下了。 只有让他们觉得自己依旧是大明人,不是低人一等的二等百姓,他们才会用心维护大明。 不过呢,你要求全大明一个律法,一个准则的要求是对的,不过这一准则只限于陆地,不限于海洋,所以,代表大会还要制定出一套海洋法典才成。”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云春,云花哎呦,哎哟的呻吟着慢慢摸进书房,拿了自己的大斧头转身就跑了。 “刚才用的是巧劲……” 韩陵山给云昭解释了一下。 “这两个蠢货收了夏完淳不少金子,我准备借你手惩罚她们一下的。” “如果刚才,我要是没躲开呢?” “就像以前一样,砍死了白死,这就是得寸进尺者的下场。” “也就是说? 限制遥亲王的事情在您这里就过不去是吧?” “没错? 朕还等着看满海洋都漂着我大明船只的盛景呢。” “这样下去,陛下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 云昭邀请韩陵山一起吃饭? 韩陵山却没有了这个心思,来的时候准备的很充分? 希望皇帝能以大局为重,并且自信的以为? 皇帝一定会同意自己的主张的。 没想到? 皇帝斑点不让的给拒绝了,那有什么心思吃饭。 离开的时候就听云昭道:“世界太大了,既然要睁开眼睛看世界,那么? 就该看的远一些? 深一些,透彻一些,万万不可将我大明百姓束缚在土地上,那是一种极大地倒退。” “微臣准备重新去海上看看。” “你早就该去看看,顺便记得跟韩秀芬多盘恒一段时间? 她似乎对你很有好感。” “不必了。” “不找韩秀芬,你在海上能看到什么?” “我自有办法。” 云昭目送韩陵山离开? 忍不住摇头道:“太自大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钱多多? 冯英一起愣愣的看着丈夫,云昭已经吃了一碗饭了? 她们两个依旧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夫君? 您真的对韩陵山用刀斧手了?”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 “云春? 云花两个蠢货可杀不了韩陵山。” “就因为她们两个杀不了韩陵山才派她们去。” “韩陵山会不会心生怨隙?” “只要是云春,云花两个去杀他,他就不会在意,说不定心中还在暗暗窃喜。” “为何?” “因为云春,云花十年前充当刀斧手已经杀了他不下十次了,只是这些年没有,要不然你以为云春,云花手里的宣花大斧哪里来的? 你看清楚,这才是正确使用云春,云花的方式。 警告了韩陵山,还能让他心里不结疙瘩。” “您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告诉韩陵山,他踩到我的底线了。” “您以前常用这个法子?” “没错,你以为韩陵山那张臭嘴是怎么被改正过来的?” 钱多多忍不住回头看看站在身后伺候她们吃饭的云春,云花叹口气道:“怎么就没有被踢死呢?” 云花道:“我们穿了软甲。” 冯英笑道:“夫君您看,这世上就没有傻子。” 云昭很赞同冯英的话,特意给冯英送上一枚鸡腿,以示奖励。 韩陵山去找了云杨。 云杨对于韩陵山的要求嗤之以鼻。 他从来都不觉得云昭会干出什么愚蠢的事情,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我们以前什么都听阿昭的,这不是什么事情都干得顺顺利利的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怀疑阿昭了?我甚至不知道你们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是从那里得来的。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 大明朝还有所谓的外敌吗? 大明朝还有所谓的民变吗? 虽然贪官污吏还是有的,可是,这难道不是你这个监察部长的职责吗? 一个个的干了几件不大不小的屁事,就觉得自己可以置喙阿昭的安排了? 你们这些人现在干的事情往好了说是在为国为民,往坏里说,就是想要夺权,想要架空阿昭这个皇帝,要是放在别的皇帝身上,会真的砍了你们信不信? 你们最大的依仗就是欺负阿昭对你们感情深厚,赌他不会对你们下手。赌他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情感放弃自己皇帝的尊严。 能做到这一步,阿昭堪称千古一帝了,别要求太多,否则,真的触怒了阿昭,几十年的情感付诸东流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韩陵山听了长叹一声,就沉默不语。 以前的时候,从来都只有他训斥云杨的份,什么时候论到云杨呵斥他了。 可是,他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就如同云杨说的那样,大明朝已经步入了欣欣向荣的场面,而这个场面就目前来看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各地州府回报上的文书,不可能尽数都是喜事,好事,可是呢,大半都是关于民生建设的,偶尔会有几个汇报不好事情的,也仅仅是一些很小的事件罢了。 事到如今,就连乡间的盗匪都逐步绝迹了,这不能不说新朝远比旧有的王朝好的多。 也就是因为地方上欣欣向荣,国库,府库充盈,大臣们已经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地方建设上了,才会有目前倒逼皇帝的场面。 “云杨,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慢下来了?” 云杨笑道:“确实应该慢下来了,后面又不是有狗撵着我们,至今粮食过剩的问题还在困扰着我们,这就是我们走的太快的标志。 我跟阿昭喝酒的时候问过他,他说,这是工商业跟不上农业发展步伐导致的,粮食的价值不能通过工商业带来更高的价值,这才导致了粮食贱价。 粮食价钱上不去,农夫手中可用的钱财就会减少,农夫们没了钱财,工商业就会停滞不前。 所以啊,你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改变大明百姓的饮食结构,鼓励农夫们继续增加禽肉蛋奶的供给。” 韩陵山听完云杨的话皱眉道:“你一个兵部部长,整天研究的就是这些事情吗?” 云杨苦笑道:“以后的兵部部长的担任者将不再是纯粹的军人,很可能也要改为文人担任,这一点,阿昭已经提前警告过我了。” “这么说,我很有希望接任你兵部部长的职位?” “做梦去吧,我们这些人的官啊,基本上是当到头了,以后酬谢我们功劳的方式将会是爵位以及海外封地。”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要是老的不堪陛下驱驰了,下场就是全部远走海外,找一片土地当自己的土皇帝?” “就是这个意思,阿昭的目的也非常的明确,我们这些人陆地上的任务基本完成了之后,就要去海上重新开拓,因为海上法度松散的缘故,这一次开拓纯粹是看我们自己的本事,有多大本事就使用多大本事。” 韩陵山听罢哈哈大笑道:“云杨,你可知何为封建?” 云杨撇撇嘴道:“就是大家都有封地。” 韩陵山笑道:“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命于下国,封建厥福才是陛下真正想要的,你等着,老子的功勋封公爵不算过分吧?” 云杨点点头道:“应该的。” 韩陵山道:“等老子得到封地之后,就专门弄到你身边。” 云杨不解得道:“弄到我身边做什么?” 韩陵山冷笑道:“可以攻伐你。” “你攻伐我做什么?” 韩陵山冷笑道:“这就是陛下需要封建的另外一套结果,诸侯相争,而后成霸,霸而国,然后陛下这个共主就可以号召天下诸侯共伐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陛下不喜欢有这么多的诸侯,希望这些诸侯相互攻伐,然后逐渐减少,最后,他再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将最后几个留存下来的诸侯一鼓而灭。” “这不可能!”云杨听了韩陵山的话跳了起来。 韩陵山冷笑道:“陛下当然不可能,他在安排两百年以后的事情。而我说的这个结果,一定会在两百年之后发生,甚至更早,更快!” 第一二九章我来人世间,果然值得 第一二九章我来人世间,果然值得 韩陵山离开之后,云杨就在第一时间将自己与韩陵山的对话一字一句的告知了云昭。 云昭在听完云杨的汇报之后轻笑一声,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阳谋。 旧有的贵族已经被打倒并且杀死,新的贵族正在萌发,正在形成。 而对于贵族这个东西云昭一向是很讨厌的,哪怕这些新兴贵族都是跟着自己一刀一枪打过天下。 准确的说,云昭认为蓝田皇朝需要的是一群公务员,而不是一群掌握生杀大权的贵族。 他既然不能将这些新兴贵族全部都丢井里淹死,就只好另辟蹊径。 海洋就是一个好地方,它足够大,足够容纳下人世间所有的污秽。 所以,他就想把所有不好的东西全部都丢进大海这个大熔炉里。 大海足够狂暴,足够诱人,足够让人生出征服的欲望。 而封建,就是云昭丢进锦鲤池子里面的第一把鱼饵。 自从周天子分封诸侯,以拱卫天下之后,封建在中国历史上其实仅仅存在到了战国。 自从秦嬴政这个盖世帝王出现之后,取封建而州郡,事实上就宣告了封建的结束。 封建制下,最重要的的一点便是“各守其土”,云昭相信,各守其土的时间不会太长,而中国人固有的一统天下的习惯,会让他们中间的某些强力人士,开始统一海外领土。 战争就是封建的主要特征。 云昭觉得只要有人开始这样做了,占据了最肥沃,最庞大,人数最多的大明本土将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并且借助这个机会,彻底干脆的将蓝田皇朝产生的新兴贵族一网打尽。 很明显,韩陵山从愚蠢的云杨口中得到了一些启发,然后,就通过云杨的嘴巴告诉云昭,他已经识破了皇帝的计谋。 不过,看破了没有用? 封建的本质会继续推动云昭的布置一点点的向他希望的方向前进。 而韩陵山? 那个时候早就死了。 当然,这些人可以不选择出海? 可以选择不拥有海外封爵领地……呵呵……只要他们能忍耐得住? 能接受大明本土越来越严厉的的律法,与平淡的官员生活就成。 那样的话? 他们确实能够逃离这个巨大的陷阱,而相对的? 留在大明本土? 他们的功勋会被更快的遗忘。 当几十年之后,大明本土百姓已经养成固守本身权力的习惯之后,这片土地上将不再会有贵族的容身之地。 云昭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并且付诸实施? 最重要的原因就来自于中华七年的粮食极大丰收? 农夫们获得的收益却维持不懂,甚至在缩减。 就在张国柱等人对这一亘古未曾出现的怪现象感到迷惑的时候,云昭却敏锐的发现,这一幕与后世美国二十世纪初面临的局面非常的相似。 自从云昭登基以来,大量的牲畜使用? 农具的更新,种子的改良? 以及物种的极大丰富,促使大明农夫的生产力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与此同时? 消费能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提升,导致大明不仅仅是农产品过剩? 畜牧产品过剩? 钢铁过剩? 纺织品过剩。 这就导致了人们生产的东西越多,就越是卖不出去。 为了消化国内的这些巨量的产品,张国柱不允许南洋的粮食进入大明,不允许蒙古草原上的畜产品过度的进入大明本土,不允许从朝鲜挖出来的煤炭,铁矿进入大明,更不允许日本的银子进入大明本土。 云昭稍微思量一下,就发现这一幕与美国当时提高两千种外国产品关税百分之五十的做法如出一辙。 随后,当时的美国陷入了历史上最恐怖的大萧条中,世界随之进入了萧条期,随即催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大明附近的国家,全部都臣服在云昭这个皇帝的脚下,对大明朝过来的旨意如同臣子一般敬服,让皇帝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发动战争,并且,发动了战争之后,效果也不过如此。 没办法,云昭就迅速的启动了大规模的国内建设活动。 张国柱在燕京城修建下水道,把整个城市弄的一团糟,云彰,徐五想,夏完淳启动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铁路建设。 不仅仅是他们,各地州府也在同一时间采用了同一种方法——那就是大规模的建设。 从道路,到铁路,到水利设施,到城市基础建设,目的只有一个,用最快的速度消耗掉府库,国库中的存银,存粮,好接纳新的银子跟粮食。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钱多多在她看中的所有美丽的地方大肆的修建精美绝伦的宫殿,猎场,行宫,却没有一个官员跳出来阻拦。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应对之策,大明本土的经济才开始了新一轮的发展,而没有出现什么牛奶倾倒进河里的奇怪现象。 国家在大肆的修建各种宏伟的工程,民间也是如此,因为钢铁,砖瓦,木材等等物资的价格已经跌到了谷底,他们也开始修建自家的房舍。 云昭预估,在三十年内,这股子建设风潮不会停止。 韩陵山有一个本事,那就是制作风鸡的本事实在是一流。 他的刀很快,手上的功夫更是了得,从宰杀一只鸡到清理完这只鸡的鸡毛,内脏,这只鸡的眼睛依旧能动。 所以,他制作出来的风鸡味道让人难以忘怀。 再次来见云昭的时候,他特意提了两只风鸡,被皇家厨子蒸煮之后,更是浓香四溢,用来佐酒最好不过。 没有放血,鸡肉呈暗红色,肉质紧致,尤其是鸡皮,更是上品中的上品。 “别说我没照顾你啊,遥州这个地方可是一方宝地,虽说遥州没你什么份了,可是,周边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岛屿的。 其中一座岛上全是鸟粪,你只要占据了这座岛,光是挖岛上的鸟粪就足够你们家吃好几百年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没骂你,是真的,那座岛上的鸟粪可是最好的肥料,只要弄一点丢地里,哪怕是已经荒地,也能变成大明最好的良田……你别不信,是真的!” “还有,对于你奇特的审美爱好来说,还有一座岛也很不错,那里四季如春,人们不用种田,不用劳作,饿了随便去海边抓点海鲜吃,渴了再弄一个椰子解渴……闲来无事就知道扭屁股跳舞……至于衣服,他们就不穿衣服……你一定要相信我,跟很多地方比起来,我大明就是一处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土地。 百姓们起五更爬半夜的劳作,也仅仅能混个温饱。 ……不要嫌路远,等飞机这东西被研发出来之后,千里之地也只是须臾而已。” 喝酒的时候说的自然是酒话,说的人图一个嘴上畅快,听的人也仅仅是听一个稀奇而已。 “我想要一座可以钳制南洋各个诸侯的岛屿。” “你钳制他们做什么?” “都是自家兄弟,我担心他们会被你杀掉。” “你放心,一两百年之后,我的老兄弟们早就死光了,他们的子孙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君子之泽,三世而斩的道理你应该能想通。” “我就怕你的计划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别海上的没有被消灭,陆地上的却先完蛋了。” “没关系,海上的,陆地上的都是云氏最强,大概率大明的皇帝依旧是我的子孙,如果他们占据了这么大的优势,还不能守住我留下来那点东西,活该被灭。” “你真的看的如此通透?” “我能活多少年呢?总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亲自再复我云氏之国吧? 如果这样也能成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王朝最后都覆灭了。” “陵山,过好我们这一生就好了,把我们能做的都做到,至于后人成不成,实在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跟韩陵山喝酒,云昭很容易喝醉。 这也是韩陵山想要看到的,只是这一次,他再看云春,云花的时候,总会叹口气,云昭不该让这两个蠢丫鬟来假扮刀斧手的,这让他有些难过。 看着云昭醉态可掬的模样,他的心又舒服了起来,云昭已经成为皇帝了,依旧不拒绝跟他一起就着一只风鸡喝酒,他又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很值。 他相信云昭不会杀他,这不是来自于思考之后的答案,而是一种直觉,这种直觉清晰且准确。 看着云春,云花把喝醉酒的皇帝背走,韩陵山起身来到了荷塘边上。 此时,已经是扬州秋风瑟瑟的时候了。 云彩在高高的天上飘拂,来自北方的冷风已经吹红了枫叶,有几片枫叶落在荷塘里,被那些锦鲤们不停地用嘴触碰着,每一下,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韩陵山微微有些寒意,将双手插在宽大的袍袖里面,微微佝偻着身躯,如同一个冬烘先生一般,一步一挪的离开了云昭的行宫。 云杨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自己已经相信了云昭三十年,没理由到了现在就不相信他了。 反正,从目前的局面来看,所有得烦恼都来自于百年之后。 而百年之后的自己,估计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我来人世间,果然值得!” 第一三零章老实人最好欺负 第一三零章老实人最好欺负 史可法当年离开南京城后,没有回开封祥符县老家,而是选择留在了扬州。 他在扬州申请了户籍,而后便在扬州城外的梅花岭附近购买了一百亩田地居住了下来。 他没有隐姓埋名,更没有闭门不出,而是积极参与地方治理,并且成为了扬州地方代表会的元老。 等他在地方元老会任职五年之后,他就可以进入南京府代表会,继而在玉山召开五年一次的代表会的时候,作为邀请嘉宾进入会场,旁听蓝田帝国过去五年取得的工作成就,以及为下一个五年计划献计献策。 他还在梅花岭附近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学校,亲自担任先生教授当地百姓。 他的这间小学堂里,不仅仅教授孩子,还教授任何一个想要读书识字的人,因此,在他的小学堂里,上到六十岁的老农,下到六岁的童子坐在一个课堂上,听先生讲课。 云昭来到梅花岭的时候,恰好遇到一场难得一见的小雪。 扬州的冬天很短,可能还不足一月,在这最寒冷的一个月里,雨水很多,而白雪罕见。 扬州的白雪与塞上的白雪不同,因为空气中水份很足,这里的雪花要比塞上的雪花来的大,来的轻盈,不像塞上的雪更像冰珠子借助风力打在脸上生疼。 扬州的白雪见于天空,见于树梢,见于梅花花瓣,见于美人乌发,见于儒者折扇,也见于渔者的蓑笠,见于樵者柴担,唯独不见于地面。 柔柔的白雪落在地上就倏然融化消失,最后与泥土混合,变成一滩烂泥。 扬州多见胶泥,即便云昭脚下踩着木屐,依旧走的很是艰难。 “陛下,这里路滑难行,不如等雪停之后再来吧。” 黎国城见皇帝的木屐上全是泥巴? 就小心的劝谏道。 云昭翻了黎国城一眼道:“这个天气是朕专门挑选的好日子? 快走。” 黎国城笑道:“史可法必定会因为陛下在雪天到访而感激涕零。” 云昭轻笑一声道:“做梦去吧,人家可是当过状元的人? 大场面见得多了? 又在南京被张峰,谭伯明几个人戏耍的团团转? 荣耀过,也落魄过? 现在整个人都清醒了? 没那么好骗。” 黎国城不满的道:“陛下,我们这是诚心实意的来看望史可法先生,用不着说骗这个字吧?” “凡是要求别人做不符合别人心意的事情,都叫骗。” “为何不能用劝说呢?” “朕没有那么虚伪!” 黎国城噢了一声就不再问话了? 追随陛下的时间长了? 他已经习惯了陛下若有若无的无耻行径了。 这是一场没有事先通知的拜访。 说起来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因为是云昭的缘故,人们还是固执的认为,礼法这东西皇帝没必要遵守太多。 由此可见? 人们对于皇帝的态度一向是多么的宽容,甚至对于皇帝的道德底线更是从来就没有指望过? 毕竟,暴虐? 昏悖,淫秽? 乱人伦……等等事情? 在历史上的数百位皇帝的行为中不算稀罕。 越过小小的山岗? 在山坳里就有几户人家。 此时,山包上种植的那些梅树又太小,梅花还没有盛开,形不成铁钩银划的意境,所有的枝条都是柔嫩的,且是向上的,有一些顶着一些花苞,却没有开放的意思。 一股山泉从山上倾泻而下,路过梅树林子,在黑乎乎的大地上拐了一个弯之后就从其中最高大的一间瓦房门前经过,最后消失在场院后的灌木丛里。 “环境不错,想要在这里颐养天年,终究还要问过朕才行。” “陛下,史可法应该还有入仕之心,您只要看他对时事的看重,并且积极参与当地代表会建设,就知道了,陛下此次诚心前往邀请,史可法必定会欣然从命。” 云昭面带微笑,他也觉得应该就是这个结果。 沿着小路来到山居门前,侍卫们上前敲门,不一会,就有童子开了门,等他看清楚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群武装人员之后,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祸事来了,祸事来了,官家来抓老爷了。” 不一会,很多人就从屋子里匆匆出来,其中以须发斑白的史可法最为显眼。 黎国城咳嗽一声道:“史可法,陛下来访。” 史可法闻言吃了一惊,向门外看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了身着裘衣的皇帝就站在他家的门口并微笑着看着他。 见来人不是慎刑司的人,史可法反而不再惊慌,遥遥的朝云昭施礼道:“陛下雪天登门,可有教史可法之事吗?” 听说是皇帝来了,史可法的家人想都没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泥水里。 云昭笑眯眯的瞅着站立着的史可法道:“平身吧,为了让天下人都能站着说话,我朝已经废弃了跪拜之礼了。” 史可法有些尴尬的施礼道:“陛下莫要见怪,有些人跪拜的时间长了,就不习惯站着说话了。” 云昭点点头道:“爱卿说的极是,朕就不进去打扰了,那边有一道竹林小径,我们就那里散散步,说说心里话。” 史可法回头看了一眼狂喜的家人,轻叹一口气道:“敢不从命。” 皇帝相邀,史可法明明已经从云昭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恶意,却没有办法拒绝。 他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帝跟他以前伺候过得皇帝完全不同。 这是一位有着虎狼之心,又有大毅力的皇帝,不会因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就改变自己的想法的一个心如铁石的皇帝。 天下才俊之士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而且丝毫不讲究方式方法,只要求结果的皇帝。 回想起自己在应天府噩梦一般的经历,一股无名怒火从脚底板升腾到了后脑。 “既然如此,老朽为陛下带路。” 侍卫们野猪一般突进竹林,顷刻间,竹子立刻胡摇乱晃起来,那些停滞在竹子上的白雪也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 等云昭跟史可法步入竹林小径的时候,侍卫们甚至用砍断的竹子将碎石子铺就的小径也清扫的干干净净。 云昭瞅着干净的竹子对史可法道:“孤阳不长,孤阴不生的道理,爱卿应该是明白的。” 史可法嘿嘿笑道:“陛下当初涤荡天下的时候恨不能将异端邪说清扫一空,现在,怎么又说出孤阳不长,孤阴不生的话语来呢?” 云昭瞅着怒气难平的史可法奇怪的道:“我听张峰说爱卿的心中已经空空如也,不碍一物,怎么还对往事耿耿于怀呢? 要知道,当初算计你的时候可不是朕的主意,你也该知晓,朕历来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不会干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史可法嘲讽的瞅着皇帝道:“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老夫之所以原谅张峰,谭伯明一类的小人,完全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小人,从未掩盖过什么。 倒是陛下今日说自己光明正大,老夫听了之后还真是惊讶。” 云昭点点头道:“爱卿说的极是,只是目前的朝廷上全是一众小人,爱卿这般君子难道就没有出山为国为民出力的想法吗? 毕竟,以先生大才,留在这荒僻之地实在是太浪费了。” 史可法哈哈大笑道:“好啊,想要老夫出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陛下准备以何种官职来打动老夫?” 云昭斩钉截铁的道:“国相!” 史可法原本猖狂的嘴脸立刻就沉静下来,一字一句的道:“何故如此羞辱我?” 云昭皱眉道:“难道国相之职还不能让爱卿满意吗?” 史可法淡淡的道:“据老夫所知,如今的国相张国柱颇受百姓爱戴,调配天下虽然不能说事事如意,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干吏。 就本事而言,老夫自认不如张国柱。” 云昭笑道:“副国相。” 史可法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拱手道:“只是老夫不愿意与洪承畴为伍。” 云昭点点头道:“当初我就说了,让他隐姓埋名的,还给他弄了一个青龙先生的假名字,谁知道,他偏偏不听,仗着自己在开拓南洋一事上薄有微功,就自大的将本名泄露出来,实在是让朕为难。” 史可法道:“他的作为老夫听说了,倒是没有埋没他的一身才华,老夫只是不喜欢他的为人,当初辽东一战,大明半数精锐随他一起命丧黄泉,他如果死了,老夫当敬他,仰他。 崇祯皇帝为他下了罪己诏,为他哭晕了三次……最后他却活着回来了,还变成了你蓝田一脉的重臣。” 云昭欢喜得看着史可法道:“哦?先生至今还认为皇帝之命不可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史可法点点头道:“受重命,负天下人望,当以死报之。” 云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朝史可法拱手施礼道:“现在,就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朕准备托付给先生,此事非先生不能成事,希望先生能捐弃前嫌,看在天下生民的份上重出梅花谷,为天下人谋幸福。” 史可法正色道:“前番向陛下讨官,不过是心中有气,这并非史可法本意,现如今,我大明国运蒸蒸日上,盛世指日可待。 老夫虽然隐居梅花谷,依旧为这个新的时代歌之,舞之,恨不能也亲身参与到这个宏大的浪潮之中,唯有如此,老夫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陛下请说,需要老夫去南洋做什么?” 第一三一章海禁开了,世界活了 第一三一章海禁开了,世界活了 “为遥亲王相。” 云昭见瞒不过史可法,遂如实告知。 “如此说来,陛下对与南洋也颇有些割舍不下?” “朕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度。” “陛下深谋远虑,以南洋为盾,摒护大明本土,老夫深为钦佩,只是南洋这道屏藩能否长久,还要看陛下如何安排了。“ 云昭道:“故旧亲朋不可舍弃,骨肉兄弟不容分开,先生有何可以教朕?” 史可法低声笑道:“陛下雄霸天下,所向披靡了一生,对自己历来很有信心,既然这一次心生忧虑,为何不向圣贤求解脱呢?” “圣贤若是有法,为何中华王朝不能有一个万年者?” “老夫归隐之后喜欢手谈,与东邻王公交为莫逆,每每手谈之时,东邻王公都要饶我三子,而后再落子,方能杀的难解难分,最终却总是落败。 某一日问王公:何也? 王公曰:手谈能看到下一落子之地者曰:苟,能看两步之后曰:会,能见三部者曰:成。能看四步者曰:空,能看五步者曰:能,看六步者曰:胜,能看七步者曰:鬼,能看八步以上者世间罕逢敌手,而能看十步开外者,就不是区区凡人所能置喙的。 从陛下的布置来看,已经到了能的境界,只是陛下忘记了,布置天下与手谈不同,手谈讲究落子无悔大丈夫,陛下布置天下却不然。 以老夫之见,陛下身体康健,春秋鼎盛,再驭极大明三十载不在话下,陛下还有足足三十年的时间,何不慢慢落子? 即便是偶尔失误? 也是谢家宝树偶有黄叶算不得什么,重新来过就是。 有了这三十年时间? 以陛下之智慧? 想必早就能看到百年之后了,那个时候再从容落子也不迟。 何必要毕其功于一役呢?” 云昭低头沉思片刻道:“看来是朕急躁了。” 史可法笑道:“陛下不是急躁了? 而是担心这个法子如果不能成,会损伤陛下与当年那些老兄弟的情感? 不过? 以帝王之尊,依旧顾念昔日恩义,殊为难得。 至少,老夫此去遥州? 不用担心出现兔死狗烹的祸患。” 梅花岭的竹林不算大? 云昭与史可法走了不久,就已经穿过了山谷,小雪依旧在稀稀疏疏的下着,很快就让没有兜帽的云昭与史可法白了头。 史可法似乎完全忘记了应天府的惨败,而是一个胸中充满了斗志的昂扬之士。 早在云昭册封二皇子云显为遥亲王之后? 史可法就在努力的思索云昭的目的何在。 此时,大明本土的土地改革已经完成? 天下人已经接受,并习惯了人人有土地? 任何人的田亩之数不得过千的法令。 皇帝断然没有毁掉这一来之不易的成果改弦易张恢复帝制的必要。 不过,当史可法发现? 在海外有资格获得封地的人无不是开国元勋? 发现这一点之后? 史可法就重新认真的思索了一遍云昭自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 结果他发现,云昭颁布的每一个政令的背后,都有清除特权阶层的影子在内。 可是,那些名臣勇将们随从皇帝打天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白白的奉献,总有人认为自己既然付出了,就应该得到该有的利益。 仅仅是几个勋章,几个荣誉称号,很明显这是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的。 就在这个时候,遥亲王出现了……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史可法准备葬在遥州! 这就是云昭跟史可法商谈之后得到的回报。 对于这个人的承诺,云昭还是相信的,也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南洋,去遥州做事。 云昭离开梅花岭的时候,留下了一张官凭,两张银票,每张五万枚银元。 这些钱是留给史可法安顿家小的,十五天之后,就有遥亲王的属官前来迎接史可法这个遥亲王相离开大明本土,直奔南洋。 “夫君,您把史可法塞给显儿了?” 钱多多有些不放心。 “不仅仅是一个史可法,还有以阎应元,左懋第等二十六人,更有玉山大学堂,玉山书院支援的一百六十七个毕业生。” “如此一来,加上显儿身边的孔秀等人,遥亲王府的官员算是配属妥当了,可是,光有官员还是不成啊,妾身听说遥州之地除过野人就没有合适的百姓了。 就算从南洋迁徙,可是南洋也没有几个人啊。” “江南之地的船民。” “船民?昔日张士诚的部属?陛下登基都快要十年了,这些船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吗?” “不仅仅有张士诚的旧部,还有陈友谅战败后留下来的九姓渔户,要解决他们的问题谈何容易,江南人视这些船民为下等人,即便是朝廷强行在江南给他们配属了土地,他们却不善于耕作,再加上处处被江南本地人排斥,过得并不好。 三年前开始,就有船民领袖张振给我上了血书,声称宁愿远走塞上,也不肯与江南人为伍。朕当时安抚过他,告诉他不出三年,朕就会给他们寻找新的归宿。 现在,这七万八千六百多人可以启程了。” 钱多多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云昭道:“你担心这些人会成为祸乱之源?” 钱多多道:“这些人的心不在大明。” 云昭道:“不是每一个船民都能去遥州,一家中有两子女者走一人,一家中有三子女者走两人,去的全是年轻男女。” “妾身还是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蓝田王朝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他们,相反,这些人对蓝田皇朝的归属感甚至要比普通百姓来的更加强烈。 毕竟,是我们结束了他们悲惨的命运,是我们分给了他们足够多的田地,也是因为我们,他们这群人才能上岸生活,不再充当妓女,乞丐。 慎刑司调查过这些人,发现他们为大明重新开拓疆域的热情很高。 当然去遥州的人可不仅仅只有他们,咱们大明现在人口多,地方大,加上当农户现在也赚不了几个钱,就有不少的青壮农夫也愿意离开乡下,来城市里给自己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我已经命各地官府招募这些人,希望他们能去遍地都是黄金的遥州,那里才是发大财的所在。” 钱多多瞪大了眼睛道:“遥州有金子?” 云昭点点头道:“金子多的你不敢想象。” “真的有?”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自己的子民呢?” “多少人,第一批人应该有十五万之多,等这些人在遥州安定好之后,朝廷每年都会鼓励乡下多余的农夫下南洋,去遥州,估计十年之后,遥州的人口应该不会少于百万。” 云昭的计划听起来非常的美好,遥州有金子,这一点云昭是很肯定的,但是,金子在什么地方,云昭却是一无所知的。 反正口号不是他拟定的,是张国柱听了几场关于遥州的报告之后,命各地州府的官员们制定的。 就算那些去了遥州没有找到金子,仅仅是干活,想必就能赚到云显手里的大批金银,所以,这也算不上被骗。 钱多多有好几个库房,其中一个就在扬州。 云昭看了,里面的金银堆积如山,这个婆娘早就不是偷偷贪污云昭十两银子就窃窃自喜的那个小女子了。 如果把她手里的金银统统放出去,很有可能会影响大明朝现在的金银兑换比率。 好在,这些钱财将会以购买货物,雇佣人工的方式花出去,因此,对于大明的市场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人们只会在不知不觉间发现,物价上涨了,自己手里的金银,好像贬值了。 这都是小问题,为了促进贸易,货币本身就该有一个缓慢的贬值过程,百姓们以后会习惯的。 云显带走了云纹统领的三千云氏私兵,云杨又从禁卫军中抽调了五千自愿成为云氏私兵的山贼后代,他们将会在十六艘铁甲巨舰的护卫下,带着两百艘巨型商船载着那群自愿去遥州发财的船民以及农夫们先到南洋,然后一路下遥州。 损失几十万人口对目前总人口达到一亿两千万的大明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在云昭的计划中,人口稠密的江南,中原,关中,蜀中,还应该抽调大量的人口奔赴大明军队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片土地。 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在于减少大明的农业人口,还在与有效的挤压别的民族人口的生存空间。 就人口而言,云昭相信不出十年,喜欢生孩子的大明百姓一定能给他再多生出七八千万人口来。 按照云昭的初步估计,大明必须拥有十五亿以上的人口,才能牢牢地占有广阔无垠的大明土地,而这个目标,云昭认为,应该会在自己得有生之年见到。 随着这批人的离开,大明的市场会出现新一轮的繁盛,毕竟,钱多多已经散尽家财的在买东西帮衬儿子,即便是看在钱多多拳拳爱子之心,这也不应该成为坏事。 第一三二章听话,不然选你去遥州 第一三二章听话,不然选你去遥州 云昭是一个下命令的人,在他看来,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是有利于国家的,有利于百姓的,如果这个政策不好,一定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出了差错。 事实上也是如此的。 就比如扬州城外有一个叫做野狐岭的地方,就把云昭的旨意执行的不好。 因为,这里准备送去遥州的人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村子里的人选出来的。 两男一女。 男的叫做候胜,黄强,女子叫做陈欧氏。 这三个人本来是野狐岭村子里最厉害的三个人,不知为什么,在县里来人收纳前往遥州的自愿人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就被里长给上报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候胜,黄强两人狂怒,提着刀子满世界的寻找村子里的乡老以及里长,却一个都没有找到。 毕竟,每家每户都把大门关闭的严严实实的,不论他们在外边如何打砸,也没有一个人露头,他们也不敢点火烧了这个村庄,因为,在他们背后站着六个不怀好意的捕快。 相比候胜黄强的疯狂,陈欧氏却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有些窃喜。 安静的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袱背在背上,然后就对仇恨的看着用她的婆婆道:“以后啊,你那个腌臜的丈夫你自己伺候,你那个腌臜的儿子你自己养,你养在后院里的两头猪我早上喂了半斤砒霜,鸡窝里的鸡也被我拗断了脖子全死了。 还有,砒霜我买了一斤,剩下的半斤我也不知道放到那里去了,可能是面柜子里,也有可能是米缸里面,总之,你要好好的找,毒死人就不好了。” “你这个毒妇……”婆婆喘着粗气扑了上来,却被陈欧氏一脚踹倒,然后就拉开门,冲着门外的捕快们笑颜如花的道:“捕快大哥,我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要去慎刑司告你——” 婆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欧氏哈哈大笑一声,就快步朝捕快迎了过去,有说不出的活泼之意。 遥州这名字一听就是很远的地方? 陈欧氏不在乎? 只要能远离这腌臜的一家子,跑到天边她都觉得快活? 自从嫁到这个家? 她没有一天的日子是好过的。 新婚之夜挨打,多吃一口东西挨打? 跟邻居多说一句话挨打,丈夫生病挨打? 怀孕之后还挨打? 孩子先天不足夭折了也挨打,丈夫喝醉酒跌死了也挨打…… 后来她买了一斤砒霜的事情被药铺的人宣扬开来之后,她凶恶的公公,婆婆? 以及痴傻的小叔子才不敢动她了。 如果不是听说自己可以去遥州? 陈欧氏就准备在这两天里,用存钱买的砒霜把这一家子的活物统统毒死。 候胜,黄强两个已经发泄过怒火了,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没办法改变了,现在? 两人就蹲在墙根上整理自己的包袱。 “候大哥,黄二哥? 以后到了遥州,还要请您两位高邻庇护呢。” 候胜哼了一声道:“没工夫跟一个买了一斤砒霜? 随时准备毒死人的毒妇靠近乎。” 黄强也忍不住向旁边挪动了一下道:“滚开,离我远点?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看到强横的候胜? 黄强两人的模样? 陈欧氏笑的越发开心了。 捕快头子瞅着眼前的三个混蛋,本来还想着弄清楚陈欧氏剩余的砒霜都弄到那里去了,转头一想,这些人都要发配到据说有几万里外的遥州去,也就没了这个破案的心思。 案子破了,跟没破结果相差不大,陈欧氏注定了要去遥州,即便是杀了人也是这个结果。 “猪是妾身养的,毒死了也是妾身自己的,鸡鸭也是同样,至于面柜子,米缸里我可没有丢砒霜,就是吓唬他们一下,妾身留下的砒霜是用来杀虫的,可不是用来毒死人的。” 候胜,黄强瞅瞅陈氏的那个老虔婆哭着将好好地米面从家里丢出来,就越发的不想靠近陈欧氏了。 在捕快给三人重新登记造册的时候,陈欧氏坚持去掉了夫家姓氏,至此,候胜,黄强这才知晓陈欧氏原来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欧兰。 捕快带着三人回到了县里,与百十个同样倒霉的人汇合之后,就去了州里,再与八百多人汇合之后就去了杭州府。 按照条例规定,县里给欧兰发了三个银元的补助,州立给她发了五个银元的补助,等到了杭州府,杭州府又给她发了十二个银元,补足二十个银元的遥州安家费。 拿到这三笔钱之后,欧兰就不再担心了,因为她觉得即便是把自己卖了,好像也不值二十个银元,现在,这二十个银元就装在她的钱袋里,硬梆梆的顶在她的腰上,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欧兰不算是一个美人,不过也有几分扬州女子的娟秀,按理说这样的女子混在一群男人里面,一定会吃亏的,可是,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蛇,还是一条毒蛇。 看样子,候胜,黄强没有歇着,早在汇合之后,就把她藏毒的事情给宣扬出去了,现在,大家怀里都揣着二十个银元,天知道这个毒妇会不会勾引自己,然后下毒,弄走这二十个银元。 因此,欧兰身边很安静,抱着自己的包袱,等着排队登船,然后下南洋。 上船的时候自然是要搜身的。 轮到欧兰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过来看。 结果,那些天杀的懒捕快,仅仅搜检了欧兰的包裹就轻易的让她上了船,连在欧兰身上摸一把的兴致都没有。 候胜大声道:“官爷,这女人身上带着砒霜呢,半斤!” 捕快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候胜道:“你身上还带着刀子呢,要不要老子也把你的刀子一并没收?” 候胜道:“我拿着刀子是为了防身。” 捕快大笑道:“人家拿着毒药也是为了防身,你如果不想被毒死,那就离她远点,小子,我告诉你,等你们去了遥州就会发现,砒霜这东西什么都不算。” 候胜再一次咆哮起来:“陛下的旨意里说是自愿,老子就不是自愿的,放开我,我要回家。” 捕快大笑道:“陛下还下旨意要你们遵纪守法的,睦邻友好的,这一条你遵守了吗?怎么,对你有利的旨意就是好的,对你不利的旨意就是坏的?” 候胜面如土色坐在地上道:“我不去遥州,我不去遥州。” 然后,捕快的脸色就变了,从身后抽出短木棒,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打完之后,候胜就一瘸一拐的流着眼泪上了大船。 杭州知府宁沛目送最后一个自愿者上了木船,就笑着对身边慎刑司的司长道:“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超额了一千七百二十一人,看来百姓们对于去遥州发财,还是很踊跃的。” 杭州慎刑司司长赵海点头道:“确实如此,府尊此次用乡选的方式遴选自愿者且将权力交付百姓实在是英明啊,地方上的百姓对府尊放权的行为感恩戴德,那些自愿者也对府尊如数给付安家费的行为也感激不尽。 这委实是一个官府,百姓,自愿者三方都满意的行径啊,下官佩服,佩服。” 宁沛嘿嘿笑道:“最重要的是让百姓们用一人一票的方式剥除了乡里的害群之马,避免了有人借机打击报复他人的弊端。 虽说连路费算上,杭州府花费了五十万个银元,跟看到的效果相比,不值一提啊。 如此方式再来三五次,就能彻底让乡间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世状态。” 赵海与宁沛对视一笑,然后共同望着拔锚起航的巨型货船,一起哈哈大笑。 与空无一人的遥州相比,杭州知府对于治下的七百多万百姓已经很头疼了,蓝田皇朝没有人头税这个税率,因此,人多,对于杭州知府来说,用处不大,只会增加更多的工作。 此次,江南一地的自愿者都会汇集到杭州府,再由杭州府代为分发安家费,代为支付运输费用,虽说劳碌了一些,但是,杭州府在运送自愿者这一项上,不但没有亏欠,反而大赚了一笔。 走的不仅仅是人,还必须有相应得货物,仅仅是钱皇后拨下来购买生活必需品的钱,就足够让杭州,南京,苏州,湖州等州府将库存的货物一扫而空。 整个皇家的产业都由钱皇后在打理,每年进入皇家内库的金银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因此,人人都说钱皇后有钱,这一次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仅仅是第一笔拨款,就足足有一千一百万枚银元! 在这些官员们看来,陛下此次行动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不但可以让江南的民风变得淳朴,自然,还能让江南已经明显有些停滞的经济再变得活跃起来。 就算是那些被送去遥州的人,估计也会有好日子过,早就听说那里气候不错,沃野千里,一座岛居然有大半个大明那么大,更重要的是,陛下还说岛上有黄金。 该是一个能过上好日子的地方。 第一三三章这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第一三三章这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云显如今就站在沃野千里的遥州! 登上遥州之后,云显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海岸边找了一块巨石,在上面凿刻出“遥州”两个巨大的字,然后用朱砂仔细涂抹之后,又在遥州两个大字的下面,镌刻上了“遥州虽远,依旧是中华之土,若有不告而登陆者,杀无赦!” 从这一刻起,他便是这片土地的王! 他是在中华九年的十一月三日登陆了遥州东部,舰船在一座海湾下锚,云显就带着全副武装的三千人沿着东海岸一路向北探索。 云显在登上遥州的那一刻就爱上了这片土地。 这里被汪洋大海环绕,大海里物产丰富的让云显难以置信,海星在浅水处闪闪发光,鱼群就在近海里游荡,它们甚至将海水印染成了各种颜色,有时候是银色的,有时候是黑色的,有时候却跟火一样红,远远望去,还以为遇到海怪,来到近处,才发现自己发现了鱼海,这些鱼肆无忌惮的靠着船舷游荡,有时候甚至挤成一团凶猛的向海船这个入侵的怪物疯狂的挤压。 这些鱼群甚至能将巨大的鲨鱼包裹起来,然后将它排挤出去,海草龙在海水中柔柔的飘荡着,巨大的海龟悠闲的划动四肢伸着脖子张着嘴,极为君子的觅食。 云显在这里的还第一次见到了巨鲸。 这里的巨鲸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舰船与鲸鱼齐头并进的时候,看着脚下海水中沉浮的巨鲸,让很多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膜拜之心。 每当巨鲸喷气一股水泉的时候,舰船就要离开这些巨鲸了,因为,换气之后,这些巨鲸就要侧身下沉了,会生成巨大的漩涡。 云显在陆地上看到了春日里遥州的模样,有的树上开满了花,没有一片绿叶? 有的树高耸入云? 有的树巨大到十几个人展臂都抱不拢。 在这里云显不认识的树种实在是太多了,不仅仅是他不认识? 就连号称无所不知的孔秀看到这里的很多树木也叫不上名字。 在这里云显看到了平生从未见过的巨大鸟群? 更见识了无数种千奇百怪的鸟,海上、地上、天空上都有鸟。有的鸟会游泳? 能一下子冲进冰凉刺骨的大海里;有的能捉到鱼;有的捉不到鱼。有的鸟很奇怪,全身都是红色的。 更有一些巨大的鸟不会飞? 只能在陆地上狂奔? 且快逾奔马。 一些长得很像老鼠的高大生物在平地上蹦蹦跳跳的前进,稍微受惊,变回一纵七八丈,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显坐在一张椅子上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森林? 草地? 河流,以及一些獐头鼠目的当地野人。 云纹来了,带来了一头动物的尸体,丢在云显得面前道:“这是一匹狼,只是很奇怪? 这头狼的肚皮上有一个口袋。 云显看了一眼那个自身长口袋的狼,云纹用夹子从袋子里夹出来两只粉红色的小狼? 这两只小狼的眼睛都没有张开呢,只会嘤嘤的叫唤着。 “那张长得跟老鼠一样的怪物? 我们也打死了两只,其中一只母兽的肚皮上也有口袋? 您现在看的这匹狼也是母兽? 我怀疑这里的母兽肚皮上都会长一个育儿的口袋。 亲王殿下? 我怀疑我们来到了《山海经》中南大荒。” 云显看了云纹一眼道:“相比《山海经》中晦涩难懂的记载,孤王更相信韩将军派遣的船队对这片土地的记录,你要好好看看这个。” 说罢,就把手上的一本记录给了云纹。 瞅着远处的高山低声道:“这是一片洪荒之地,此地的野人对于这片大地知之甚少,整个遥州,东部山地,中部平原,西部高原.最高的山峰也在这里,被韩将军命名为韩将军峰,不过此山算不得高,与我大明,乌斯藏,西域诸峰没有可比性。 在靠海处是狭窄的海滩缓坡,缓斜向西,渐成平原。 沿海地区到处是宽阔的沙滩和葱翠的草木,那里的地形千姿百态,瑰丽多姿,可以与大明云贵地形媲美。 在我们登陆地的西面有一座山脉,韩将军将之命名为蓝山山脉,那里有悬崖峭壁,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 在遥州东北部的地方北面有有大片的死火山,同时,也是一个河流密布的好地方,此地背靠死火山,面临大海,在大山与大海之间是广袤的平原地带,文书中说这片地方最适合放牧。 我以为,既然要定居,东部,东北部,将是我们的首选之地。” 云纹此时停止了看文书,听云显说完之后就笑道:“这么说,遥州之地算是一个平坦的大陆是吗?” 云显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遥州的山峦不多,中部是个什么模样韩将军派去的人也没有继续深入,因为那里太危险了,尤其是各种恐怖的毒虫遍布期间,韩将军将探索中部的重任留给了我们。 不过,就舰船带着热气球望远镜沿着海岸线的探查结果来看,中部可能不是一个善地。 韩将军在我来遥州之前,曾经告诉过我,我们不能冒进,遥州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需要步步为营才好。 现如今,就我们发现的东南沿海地带,就很适于居住与耕种,这里丘陵起伏,水源丰富,土地肥沃,足够我们安置下百万人口。” 孔秀叹息一声道:“造物主之神奇,令人叹为观止,十一月的时候,大明已然进入了隆冬世界,可是在这里,老夫却觉得像是身处春日。 昔日在玉山书院与国内观星士闲谈的时候,他们曾经猜测,我们居住的大地本就是一个球形,而且还是一颗翻滚不休的球形。 既然太阳的位置是恒定的,那么,我们居住的这颗滚动的球形就会自然形成白日,黑夜,以及春夏秋冬,而且各地的春夏秋冬绝对不可能是一样的。 就像我们在广州的时候就发现,哪里四季都是炎热的,我们从广州一路西行,走的几乎是一条直线,,所以,南洋的天气与广州大同小异,当我们南下来到遥州,这里的四季必然与大明长安有所不同,假如我们继续南下,我想一定会有一个地方的四季正好与长安相反。” 云显笑道:“以后,我们还会继续南下的,总会找到先生想要寻找的那个地方,不过呢,我们现在的首要职责,便是要建港口,建立城池,并且沿着海边这条绿色的可以养活人的地带不断地探索。” 孔秀进言道:“亲王殿下,老臣以为这附近的河口就是建造城池,海港的最好地方。” 云显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我们的人数太少,修建海港,城池的速度会很慢,我很担心,不能在父皇给我们送来移民之前,给他们一个良好且安全的所在。” 孔秀冷笑一声道:“移民们都是来开拓遥州的,不是来享福的,他们即便是来了,也只能居住在农庄这些地方,如何能全部进城呢。 至于殿下担心的人手不足问题,老臣恰恰觉得这不是问题。 根据韩将军对遥州的调查报告来看,就在这条蓝田河的两岸,就居住着不少的野人,老夫发现这群人一个个身强力壮的,应该可以驱使一下。” 听孔秀这么说,云纹立刻站起身道:“筑城这件事必须立刻执行,让殿下居住在野外,我心不安,这就去捉拿一些野人过来驱使。” 云显为难的摊摊手道:“父皇说过……” 云纹不等云显把皇帝陛下不切实际的话说完,就提着自己的步枪离开了营地。 实事求是一直是蓝田皇朝的行政特点。 当上官的要求脱离实际之后,真正执行任务的官员有权利根据实际情况做出一定的修改,最后以完成任务为第一优先选择,哪怕这个命令来自于皇帝。 只要这个有胆量改变皇帝命令的执行者的行为,能经得起监察部的考核就成,如果不能,等待他的将是最严厉的惩罚。 云纹就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皇帝对野人的仁慈是一种很可笑的事情,作为领军的将军,他从登陆之后遇到那些野人开始,就从野人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敌意。 即便是孔秀不说,云纹也打算为了后期移民的安全,将这些威胁到移民安全的野人尽数抹杀,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难度,在南洋,他做过比这还要过分的事情。 最让云纹满意的是,他在这些天来到巡查中。欢喜的发现,这是一片没有战马的地方,不仅仅是没有战马,甚至连驴子,骡子,骆驼,牛,羊,猪这些家畜也没有。 而他们此次前来,不仅仅携带了六百匹战马,还有一千只羊,五百头猪,虽说,在海上的时候损失了一些,不过,就凭借剩下的不足五百匹的战马,也足以带着全火器战士,将那些拿着木棍,石头得野人屠杀的干干净净。 对于如何与野人交战,云纹的经验很足。 自从来到遥州,云纹有时候就在想,陛下之所以命他一定要带着云氏族人在丛林中,在海洋上,在戈壁上,在沙漠里与敌人作战,目的恐怕就在遥州! 因此,他对于云显想要努力将陛下塑造成一个仁慈的人很是反感。 新书预告 下一本书的名字已经确定了叫做——《我不是野人》! 这一次我们将会回到远古时期,见识一下我们的老祖宗。 见识一下被猪脚提醒学会冶炼青铜,最后提着青铜轩辕剑的黄帝把骑着大熊猫手持两柄石斧的恶霸蚩尤打的狼狈逃窜的故事,见识一下炎帝的老奸巨猾,见识一下刑天如何被黄帝砍掉脑袋之后还能战斗的故事。 看看夸父一族是如何背着猪脚追日的,看看炎帝的女儿是如何被猪脚忽悠着填海的…… 看看我们的先祖是如何在野兽横行,毒虫肆虐的世界里求活的, 看看猪脚是如何看着中华文明是如何一点点诞生的。 看看仓颉造字的时候猪脚是如何吹喇叭的。 见识一下猪脚如何为了活下去尝百草的故事,看看猪脚是如何开启我大中华什么都吃的习惯的…… 总之,文明在某一个清晨……就突然出现了…… 为什么要写洪荒呢,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写唐朝被骂看了我的书犹如十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写宋朝,骂我甘心当人家的狗奴才,写汉朝,说猪脚面对汉武帝刘彻的时候就该抢走阿娇,蹂躏卫青,脚踩霍去病,不该俯首做小。 写明朝——卧槽,我发现这就是巨大无比的泥坑—— 写清朝?这辈子都不会碰的题材, 真的想写五代十国啊,可惜,没读者看,写了还有限制。 三国大爱,可是,写三国的书多如牛毛,我查了一下,四千多本,娘的,恐怕赤兔马都被穿的千疮百孔了吧。 所以,咱写洪荒,那是一个没有历史考证的时代,总不会再有人骂我篡改历史了吧? 咱老老实实的用现有的神话传说写一本真正的洪荒历史这总成了吧? 在这本书里面,皇帝就是一个强壮的人,蚩尤就是一个骑着熊猫装逼的恶霸,炎帝就是一个喜欢挑拨两个年轻部落首领火并的老银币。 刑天就是一个喜欢暴打不平的二杆子,夸父一族就是一群身高两米以上的人组成的族群,精卫就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孩子。 猪脚就是一个做梦都想回到后世继续享受文明成果的家伙,为了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他必须自己找食材,自己找茶叶喝,自己酿酒,酿酒不成就做醋,做酱油,为了一口吃的,他绞尽脑汁,历经千辛万苦。 在这个世界里做皇帝? 你可算了吧,做皇帝那有捉一些野猪慢慢圈养,最后驯化野猪,再把猪阉掉,最后落得一碗红烧肉来的实在啊。 以上,就是这个故事,我们在苦难中寻找阳光,在困苦中露出笑脸,在于大自然搏斗的过程中寻找到我们至高无上的位置。 另外,求票啊,这可是明天下最后 第一三四章孔秀的自然选择 第一三四章孔秀的自然选择 三天后,云纹回来了。 他华贵的军服上一滴血都没有沾染,就连他一向喜欢的白手套上也没有半点尘埃,挂在腰间的长刀依旧华丽,上面镶嵌的宝石依旧熠熠生辉。 只是当他掀开斗篷从站马上跳下来的时候,孔秀敏锐的发现了马靴底子上似乎有一片暗红色。 “殿下,清理任务已然完成了,同时,我们也找到了足够的人力来帮我们下海修建港口。” 云显瞅了云纹一眼道:“死了多少?” 云纹沉吟一下道:“七百余。” 云显又道:“伤了多少?” 云纹取下自己的帽子淡淡的道:“没数过。” 云显点点头道:“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云纹摇头道:“杀戮的口子一旦开了,就不要想着会和平收手,我本来带着诚意去找他们的族长,准备谈一下雇佣他们部族人手,以及请他们退出大河两岸的事情。 为此我准备了不少礼物,结果,族长不肯,还冲着我大喊大叫,最后还推搡我们,要把我们撵出去,最后还招来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在我面前不停地跺脚威吓……有的还转过身冲着我抖屁.股,然后……” 云显吞咽一口唾沫道:“你就开枪了?” 云纹笑道:“我们所有人都开枪了。” “那个族长呢?” “被我杀了。” “其余的族人都被你带回来了?” “没有,我只带回来了强壮的可以干活的人。” 云显听了云纹的回答之后,就对孔秀道:“码头,以及城池建设,就拜托先生了,对他们不要太残暴。” 云纹闻言摇着头笑了一下,就再次向云显施礼之后就出去了。 孔秀对云显道:“云纹有些狂悖无理了。” 云显看了孔秀一眼道:“这是皇家的事情,先生莫要参与。” 孔秀点头道:“这是自然。” 说罢也就离开了帐篷。 等孔秀走远了,云显就对守在帐篷口抽烟的梁三道:“三爷您怎么看?” 年迈的梁三从嘴上取下烟斗,在木头柱子上磕一下道:“第一次无视之。” 云显点点头,觉得梁三说的非常正确。 “第二次可以鞭挞他吗?”云显想了一下还是多问了一声。 梁三面无表情的道:“第二次直接诛杀!” 云显摇摇头道:“还是鞭挞吧。” 梁三笑道:“云氏没有这样的规矩。” “怎么突然变严格了?” 梁三笑道;“海外乃是家天下。” 看样子梁三再来遥州的时候,已经被父亲安顿过了,应该还负有别的使命。 云显不再跟梁三争论,不过,还是应该跟云纹这个家伙谈一下,平日里冒犯自己不要紧,现在? 成了遥亲王之后? 那就是帝国行为,不是堂兄弟之间的小事。 这一点? 云纹必须认识到。 云纹这一次带回来了超过两千个野人。 这些野人的胆子已经被上一次的杀戮吓破了? 一个个惊恐的待在羊圈里,即便是矮矮的羊圈? 他们也不敢逃出去。 胆子大的已经死了,就在羊圈不远处? 这些野人清楚的看到? 那些勇敢的猛士,越过羊圈,明明已经跑出去了,却被那些黑衣人手里拿着的棍子指一下? 然后再发出一声巨响? 那些猛士就倒在地上死了。 死了七八个猛士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胆敢逃跑了。 云显找到云纹的时候,他正合衣躺在自己的吊床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帐篷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如果不喜欢跟着我? 不喜欢遥州,可以乘坐下一批补给船回去。” 云显点了一支烟? 靠在门框上轻声道。 “梁三那条老狗想要杀我是吗?” 云纹一动不动的躺在吊床上道。 “为什么不是我想杀你?” 云纹冷笑一声道:“你要是想杀我,我就不会这么郁闷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总是不肯让你杀人?” 云纹坐起来看着云显道:“韩将军在马六甲杀的尸山血海一般? 洪国相在南洋也杀的赤地千里。 土人愚昧,不知感恩为何物? 我们想要占领一地? 必定要让人害怕? 害怕之后才会膺服,膺服之后才会有大治。 这就是我从韩将军,洪国相那里得来的经验。 也是我多年以来同土人作战的经验。 死亡,是每一个有生命的存在都会畏惧的东西。 这也是那些土人,野人唯一能听得懂得语言。” 云显沉默片刻抬起头道:“你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样,你可以离开了。” 云纹起身道:“你会后悔的。” 云显道:“遥州是我的,我知道怎么治理。” “为什么?仅仅是杀人,你不会赶我离开。” 云显丢给了云纹一支烟道:“因为你跟我的班底不和。” “不和?” “对的,我的国相将会是史可法,我的中丞将会是孔秀,我的少府是孔青,我的大理寺丞是卢象升的儿子,将军将会是洪承畴,孙传庭的儿子们,我的书院先生们将来自于玉山大学堂。 所以,你在这里就会显得格格不入。” 云纹呆滞住了,半天才道:“就因为是这样的格局,我难道不是更加应该留下来吗?” 云显吐一口烟道:“留你掺沙子?没这个必要,不论是我父皇,还是我,要的都是一个纯粹的封建帝国,如果在遥州还执行大明的那一套,父皇干嘛费这么大的力气呢?” 云纹皱眉道:“我在书院上过学,我知道大明执行的那一套才是未来的方向,纯粹的封建帝国迟早会被大明本土这种先进的政治体制所取代。” 云显大笑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在遥州执行这一套政治体制的原因。” 云纹摇头道:“不明白。” 云显拍拍云纹的肩膀道:“不明白就对了,糊涂一些挺好的。” 云纹深深地看了云显一眼道:“好,我离开,云镇他们留下。” 云显笑道:“他们自然是要留下的。” “那好,等有船离开,我就走。” “去找一个不错的岛待着,别离我太远。” “明白了,你上回说有一个鸟粪奇多的岛在哪里?” “你准备去那个岛上吃鸟粪?” “好吧,我走远一些,不过,你还是要小心,那些野人对我们毫无善意。” “放心吧,孔先生有办法。” 就在云显跟云纹谈心的时候,孔秀也在跟孔青谈话。 “遥州将会成为云氏私产。” 说出这句话之后,孔秀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孔青道:“这是倒退!” 孔秀喝口茶水,眯缝着眼睛对孔青道:“这里其实就是一个试验场,一个很大的试验场,一个留给全大明百姓看的一个试验场。 老夫甚至怀疑,皇帝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弄出遥亲王这么一个怪物出来,一来,是为了安置那些赏无可赏的功臣,二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将故旧王朝的弊端,重新在这片土地上演绎一遍,好让大明本土的人彻底割裂对故旧王朝的留恋。” 孔青不解的道:“有这个必要吗?” 孔秀冷笑一声道:“等遥亲王开科取士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这么说,现在的局面其实很凶险?” “对我们儒家,对蓝田皇朝的功勋们很凶险,对遥亲王来说,没有任何危险。” “师傅,我们怎么做?” “自然是襄助遥亲王在这遥州弄出一个长盛不衰的属国来,也就是云昭常说的一个封建帝国,这是一个时间跨度极为漫长的较量。 不过,总归会出现胜负结果的,且等着吧。” 春日里的遥州雨水不多,昨夜下了一场小雨之后,空气就显得格外清新。 因为太过靠近海边,海鸥的鸣叫声充斥了海岸线。 一群群野人背着石块,艰难的走过栈桥,而后再把石头丢进大海。 这是一条狭长的石头码头,目前已经延伸进大海百丈之多,不过,依旧不够,海边的水浅,大船想要停靠,这条码头还必须向海里延伸。 野人们现在干的事情就是加宽这条栈道,等到栈道足够宽之后,就会在上面铺设出一条道路来,接下来,就会抛弃单纯的人力,开始动用马车一类的工具。 背着枪的士兵吹响哨子之后,那些野人就放下手头的石头,慢慢汇集到码头边上的一个木头棚子里,等待吃饭。 今天的饭菜似乎不错,袋鼠肉很多,也很新鲜,被这些穿着黑衣服的人烹煮过后,浓香四溢。 野人们似乎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用劳动换粮食吃,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规矩。 几个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兽皮的妇人们抬着一只巨大的松鼠从远处走来,放在树荫下之后,就掏出一柄柄锋利的刀子开始分割袋鼠。 不一会,那只袋鼠的皮子就被剥下来了,挂在树上,而那只袋鼠也被妇人们切割的七零八落,成了一堆碎肉。 妇人们的刀子是黑衣人给的,这群人对男子极为苛刻,可是,他们对妇人跟孩子却显得非常仁慈。 狩猎部落的女人离开了男子就没有办法存活,毕竟他们维持生计的方式就是狩猎跟采集,没了狩猎这个食物主要来源之后,妇人,幼童很难在危机四伏的平原上活下去。 这些黑衣人将那些依旧留在原来驻地的妇人跟孩子也带到了海边,给她们充足的食物,还给她们分发了锋利的匕首,甚至还给她们修建了房子。 时间长了之后,这些妇人孩子们开始习惯接受这些黑衣人的恩赐,且逐渐有些看不起那些整天抗石头出苦力得本族男人。 这是一种奇怪的行为方式。 不过,孔秀将之称之为——自然选择。 第一三五章淳朴的小羔羊 第一三五章淳朴的小羔羊 破坏野人的社会结构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事情。 在一个依旧以食物分配为最高权力基础的社会里,食物,安全,便是族长取得支配族人的权力基础,同样的,在这样的族群里,谁拥有了食物,谁能提供给族人一定的安全保障,他也就自动获取了权力。 以上的话听起来可能比较拗口,甚至是繁琐的,但是,这就是遥州土著的社会现状。 当一个族群依旧处在一个宏观的共产状态下,任何物品在原则上都是属于大众的,属于所有族人的,族长只有分配权,在这种状况下,爱情不存在,家庭不存在,所以,大家都是理智的。 孔秀在简单的研究了遥州土著的社会构成之后,就向云显提出了另外一种解决遥州土著问题的方式。 这种方式,就是彻底的破坏,毁灭土著人的社会构成,继而接替土著部族首领,成为这些土著部落的新首领。 土著人没有人种概念,他们只有食物跟安全概念。 只要满足他们这两种需要,在遥州维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土著部族统治系统就会彻底的崩溃。 黑衣人有枪,有更加先进的工具,在这个到处都是袋鼠跳来跳去的世界里,一个人,一杆枪就能同时满足土著部族对食物以及安全的社会性需要。 云纹杀了部族首领,杀了很多青壮男子,在这些土著女人们看来,这就是一场争夺部族首领,争夺食物,女人,孩子分配权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几乎每隔几年总会发生一次? 年老的? 不再强壮的首领被杀死,上一任首领的扈从被杀死? 新的首领? 新的扈从出现,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当然? 首先要保证部族里的人有食物,还处在安全的环境里才成。 在部族男人将女人当做财货以后? 基本上就不要指望女人们会对男人生出情感这种奇怪的东西? 爱情,总是在你有权力自由选择伴侣的时候才会发生,只会出现在食物充沛的时候,是一种附属品。 云显此次带领的全是男人! 八千个精壮的男人! 八千个比土著部落中最强壮的男人还要强大的男人!! 因此? 在孔秀的计划里? 首先要做的就是通过武力强行剥夺这些土著男人的生育权。 做苦力的土著男人不会生存太长的时间,原始的遥州现在需要这些土著苦力们夜以继日的建设。 孔秀并不认为这八千个男人能忍耐多久,即便他们现在还认为自己的肉体是高贵的,还不能随意的与这些土著女人媾和。 但是,孔秀更加相信男人的欲望? 尤其是武士的欲望。 他不准备禁止大明军卒与本地土著女子结合,当然? 也不会鼓励,儒家做事的要旨就是——潜移默化? 就是润物细无声。 等新一代的遥州人诞生之后,孔秀认为? 教化遥州的时代也就来临了。 因此? 在后来的军事行动中? 军队只杀族长以及族长的扈从,强壮的男人自然要被送到工地上去,再把女人,孩子集中起来,狩猎给她们吃,还要教会她们种地,教会她们放牧各种牲口。 土著人的生活水平会逐渐提升起来的,而且这是一定的。 一群几乎还生活在原始社会里的人一瞬间就越过奴隶社会,进入了大封建时期,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极大地进步。 最要命的是这样做几乎没有后患,孔秀掌握了这些土著女人之后,也就基本上掌握了那些土著孩子,这些母亲会告诉那些孩子,黑衣人是他们新的首领。 两代人之后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土著人了,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或者,从现在起就不会有什么土著人了,随着大批,大批的土著男子在工地上被活活累死之后,这片大地上将彻底的属于大明。 融合别的种族这是中华民族的天生的本领。 想想史书上那么多凶猛的民族,最后都难免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就让人忍不住悲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如今什么事都不做的云纹看起来就平和的太多了。 在弄明白孔秀要干什么之后,一般孔秀出现的地方,就看不到他,按照他的话来说,跟孔秀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容易被天罚误杀。 不过,他也承认,孔秀的法子比他的法子要好的多。 不但认真执行了皇帝不得大肆杀戮的旨意,还达到了教化的目的,堪称一石二鸟。 弄一瓶红葡萄酒,拿一个玻璃杯,支起来一架太阳伞,躺在吊床上吹着凉爽的海风,就是云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云显一声令下之后,云纹就成了孤家寡人,看着别人忙碌,自己整天无所事事。 不过,无所事事的好处很快就显露出来了,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慢慢地看懂皇帝对遥州的大布局。 毕竟,作为一个玉山书院的毕业生,他虽然是其中最蠢的一群人,依旧不妨碍他学会了用自己的视角看世界。 世界真的很精彩。 皇帝,皇后,云彰,云显,张国柱,韩陵山,徐五想,杨雄,云杨,洪承畴,韩秀芬,獬豸,孙传庭……这些人做事的方法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做事的大方向是一致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能平安相处的原因。 他们如今的问题在一些小事情上有分歧。 这些天认真重新看过来朝廷邸报,云纹对于进攻,后退,忍让,僵持,这些词有了新的认知。 这些人都是掌握了这些词语,并且能灵活运用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云纹眼中都产生了一定的美感,看到深处,云纹甚至有些沉湎其中不可自拔。 一个胖乎乎的土著美女将殷红的葡萄酒倒进了玻璃杯,双手捧给云纹,云纹接过来啜饮一口,就继续躺在吊床上瞅着头顶的天空发呆。 土著女人们的学习速度很快,她们不仅仅学会了使用新的工具,学会了放羊,放牛,放猪,养鸡,养鸭子,还学会了如何伺候人。 一朵毛茸茸的合欢花从树上掉落下来,云纹探手捉住,顺手插在土著美人儿的发间。 这是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美人,除过皮肤黝黑一点,手脚粗大一点再无缺点。 当然,味道也有点重。 不过,如今身在遥州,不是长安的花街,这里没有身着薄纱满头珠翠的俏佳人,让人心痒难挠,更没有美人琵琶佐酒,虽然这里的青天白云不错,闻不见满城的烟气味道。 可是,云纹梦中最多的还是那座雄城,那里的繁华。 将帽子盖在脸上,人就很容易在清风中入眠,自己骗自己容易,骗别人很难。 云显就不是一个好欺骗的。 喝了他的葡萄酒,还把占据了他一半的吊床。 两个人躺在吊床上,这需要一定的平衡功夫,好在,两人在书院的时候经常这样做,早就形成了默契。 “我要是你,我就去寻找自己的世界。” “我现在开始担心如何应付我爹。” “不用,我会跟伯父说的清楚明白。” 云纹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爹跟我爷的心思跟我不太一样,他们认为我既然生在云氏,那就应该把命都献给云氏。” “你可以有更高的要求,我是说在完成对云氏的责任之后,再为自己考虑一些。 你这些天之所以感到烦躁,恐怕就是这个心思在作怪。 我很理解你的这种心思,毕竟,我有一个比你爹还要强大的爹,更有一个比你娘还要强大的娘。我当初从宁夏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我娘其实快要崩溃了。 我爹则多少有些窃喜。 我知道我娘为什么会崩溃,我爹为什么会窃喜。 他们一个希望全部破灭了,一个觉得自己不用再做痛苦的选择了。 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娘疼我,我爹爱我,这我能感受的到。 阿纹,他们给了我太多,太多的东西…… 你能想象我爹一代奸雄,在晚上陪我踢毽子的模样吗?你能想象我爹在我生病的时候宁愿丢下公务,也要陪在我床边给我讲他杜撰的那些没名堂的故事吗? 既然在我需要我爹的时候我爹永远在。 那么,在我爹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必须在。 我不喜欢遥州,可是我来了,半点犹豫都没有的就来了。 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做,你爹不是一个好父亲,你母亲也不是一个好母亲,被棍棒殴打了十几年,你现在只有一点轻微的变态,我觉得挺好的。” 云纹摇摇头道:“我爹是粗人!” 云显皱眉道:“再粗的人也不能打断你的腿,而你爷爷还在一边叫好,就因为你把我推了一个跟头,把我鼻子弄出血。 知道不,自从你爹那样做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玩闹过。 你是不敢了,害怕腿再被打断,我也不敢了,害怕你的腿再被打断。 现在,没人再能随便就把你的腿打断了,可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了。” 云纹侧头瞅了一眼身边的云显道:“滚,现在确实没人随便打断我的腿了,可是,他们开始琢磨我的脑袋了,打断腿跟割脑袋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第一三六章奸雄的智慧 第一三六章奸雄的智慧 奸雄! 这两个字就是世人对云昭的评价。 盖世奸雄! 这是玉山书院诸位史学家对云昭这个人品质的鉴定! 这些话虽然还仅仅处在玉山书院的学术报告上,等云昭死掉之后,这些话将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云昭的本纪内容里。 对一个将三十六计中瞒天过海,借刀杀人,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无中生有,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借尸还魂,假痴不癫,上屋抽梯这些不名誉计谋使用的天衣无缝的人来说,英雄两字的评语实在是不怎么合适。 在这一点上,玉山书院与玉山大学堂难得观点一致。 他们对云昭的评价很一致,就是奸雄! 而云昭不是很在乎这些评价,虽然有很多人已经怒不可遏了,云昭还是听之任之,他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对大明,对百姓有利的事情,不会因为几个文人的评价就改变自己的历史评价。 当然,在背地里云昭还是愤怒的砸碎了一些不值钱的瓷器,用来发泄自己胸中的怒火。 如果不是文字狱这种事情实在是做不得…… 史书就是把一个人放在显微镜下一点点的解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出来。 云显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为父亲隐讳一下的,在云纹面前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父亲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这一点,云氏族人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 云氏的后辈们,包括前辈们,在父亲面前就是一只只纯洁无害的小羊羔。 别看云杨整天里耀武扬威的,但是,真正让云氏族人感到恐惧的一定是云昭。 而前者斩杀了不止一个云氏族人,后者一个族人都没有杀过,甚至还对所有云氏族人都有大恩。 可是那种似乎已经镌刻进心灵深处的畏惧感却怎么都消失不掉。 云纹也是一样的。 他的皇帝叔叔可能对云显真的很好,能包容云显犯得任何错误,他没有信心,皇帝叔叔会容忍自己的过错,这一点,从小就没有半点奢望。 土著妇人在清亮的海水中游弋追逐各种海鲜的样子真的很迷人,眼看着几个妇人合力举起一只巨大的龙虾,云纹就回头对云显道:“今天吃龙虾如何?” 云显笑道:“我更喜欢海胆。” 云纹道:“孔秀给我们每个人都派遣了侍女,唯独没给你派,你就不觉得寂寞吗?” 云显笑道:“我倒是很希望孔秀能给我分派几个肌肉结实,皮肤光滑的土著侍女,可惜,这家伙没有这个胆量,他很怕我爹宰了他。” “过些年,你想要这么纯正的土著少女恐怕没机会了。” 云显拍拍云纹的肩膀道:“统统留给你,我不需要。” “我听说,钱皇后原来准备把春姨,花姨派到这边,安顿你的饮食起居,不知怎么的,好像被你爹给拒绝了。” “这是亲爹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我爹被春姨,花姨折磨了一辈子,才不会让他的儿子我继续受她们两人的折磨呢。” “咱们家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家族。” “怎么就奇怪了?” “只有你爹一个聪明人,其余的人包括我爹,好像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我还听人说,你爹一个人占了云氏九成以上的灵气,我们一群人才占据了一分。” “云彰跟我挺聪明的!就是云琸蠢一些。” “我是说跟你爹比起来。“ “跟我爹比起来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我虽然有些不怎么服气,却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姑且你说的对吧。” 两人絮絮叨叨的来到了海湾处。 这里的水很深,且没有什么波浪,云纹将一只趴在海滩上产卵的海龟翻过来,就跟云显坐在龟壳上看着断崖下的正在海湾里捕捉海鲜的土著女子。 这些女子进了海里都脱得光溜溜的,在岸上看不怎么招人喜欢,可是隔着一层水,怎么看,怎么漂亮。 被云昭童话故事洗脑过的云显叹口气道:“美人鱼也不过如此。” 云纹嘿嘿笑道:“我发现,我们最可恶的地方就在于干着最恶毒的事情,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说着最完美的道理,这可能是从你爹那里学来的,啧啧,以后大家都这么说话的话,也不知道谁的话话能信。” 云显指指海里的美人鱼又指指自己的脑袋道:“越是原始的人的话就越是可信,越是聪慧的人说的话就越不可信。 这跟人的道德品质无关。 原始人的见识短浅,对世界的认知是单纯的,他们没有选择,只能用他们简单的思维来考量这个世界,我们这些人见得多了,选择也就更多了。 选择多了,有时候在做出跟被人不同的解释的时候,就被人们误认为是撒谎,这样是不对的。 我们要容忍别人走自己的路,也要学会分辨别人的话,这才是高等人群。 不信,你去打问一下,越是身份高的人,对谎言的容忍度就越高,到了我父皇这个地步,整天都要面对铺天盖地一般的谎言。 所以呢,我们要学会分辨。” 云纹对于云显说的话就当是耳旁风,这明显也是谎话的一种,而且还是很高深的谎话。 有听这些谎话,并且为分辨谎话浪费精神,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多看看那些在海中可以漫游的美人鱼,尤其是在美人鱼发现他们兄弟两在的时候,刻意展现出各种媚态。 这个本事好像只要是女人都会,且不分原始人还是大明人。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跟云纹在海边吃了一顿原始的海鲜大宴之后,云显就去找孔秀了。 孔秀的木头房子里有两个一看就是美人的土著少女,一个在边上为孔秀扇着扇子,一个跪坐在木桌前边,正在温柔的调制着可以凝神静气的檀香。 如果忽视这两个侍女赤裸的上身,以及她们的肤色,云显很怀疑她们是自己的这位老师偷偷从大明带回来的女子。 见云显的目光落在少女饱满的胸膛上,孔秀咳嗽一声道:“定力呢?” 云显道:“老师以前教我要放纵。” 孔秀笑道:“经历过放纵之后,那么,现在就到了收敛的时候了。” 云显怒道:“我就没有放纵过,都是你在放纵。” 孔秀道:“我准许你放纵,只是你母亲不允许罢了,那个时候你只有一个皇子身份,是可以放纵的,那时候你克制了自己,现在,时机已经消失,那就继续克制吧。” 云显很想辩驳一下,思忖一下,还是放弃了,坐在孔秀对面道:“我们来遥州之前,父皇曾经在信中告诉我,第一批移民,在半年内就会抵达遥州。” 孔秀道:“多少人?” “十六万。” 孔秀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十六万人凫海来遥州?殿下确定吗?” 云显点点头道:“那将是一支远超郑和舰队的巨型舰队。” 孔秀呆滞了片刻道:“殿下为何到现在才说此事?” 云显看着孔秀道:“我父皇彻底的开启了海禁。” 孔秀思忖良久之后叹口气道:“陛下,操之过急了。” 云显道:“你是说,我父皇这一次可以的越过南洋,直接移民遥州这件事吗?” “稳妥起见,陛下应该先近后远,先是安南,暹罗,而后马六甲,爪哇,等这些地方全部开发了,再继续遥州才是上策。 陛下如今一步而遥州,殿下能为老夫解惑吗?” 云显摇头道:“不能,我也不知,不过,我母亲已经拿出自己所有的脂粉钱来帮我了,我们没有任何拒绝反对的余地。 也就是说,在六个月之后,我们将要安置十六万人,以后,每年都会接纳人数不等的移民,并且要保证他们能过上比大明本土还要好的日子。” “这不可能!” 孔秀觉得这是一桩不能完成的任务。 云显道:“这是命令,不是在征求我们的意见。” “拿来!” 孔秀向云显探出了手。 “什么?” “陛下交代下来的富民之策。” “没有!” 孔秀听云显这样回答,立刻从架子上取过一张巨大的海图,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推开,将海图摊开放在桌子上,低着头苦思冥想。 云昭不是一个不讲理的皇帝,他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极为周密的计划,这一点,在大明的官员圈子中间是出了名的。 这一次,为什么会出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交代,仅仅下了一道粗暴无理的的命令就完事了呢? 孔秀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他没有注意到或者忽视了的信息。 陷入沉思的孔秀就不能继续打扰了。 把难题丢给孔秀之后,云显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也终于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好处。 父亲这个旨意他早就研究过无数遍了,隐隐觉得这就是一个大坑。 看在堂兄弟的份上,先把云纹给摘出去,再看看孔秀这些坑中人如何破解这个难题。 父亲在六个月之后,将会把朱明仅存的一些精华人物统统送到遥州,按照母亲在信中告诉的消息来看,父皇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且谋划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至于这一招到底是无中生有还是隔岸观火,云显就不清楚了。 第一三七章枯萎的钱多多 第一三七章枯萎的钱多多 云昭坐在书房安静的看着监察部送来的文书。 黎国城守在边上不停地计算着什么。 每次看这些特殊文书的时候,云昭的书房就会被侍卫们严密封锁。 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云昭终于看完了这些文书,就对黎国城道:“多少?” 黎国城道:“统计名单一万八千七百二十六人。” 云昭捏着鼻梁疲倦的道:“全部有多少?” 黎国城道:“十九万四千五百二十二人。” “这些年监管之下,脱离这个名单的人有多少?” 黎国城翻看一下记录低声道:“三千一百五十五人。” 云昭叹口气道:“教化的功能不足。” 黎国城道:“陛下,如果这些人都去了遥州,会出大乱子的。” 云昭摇摇头道:“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他们没有办法接受蓝田皇朝的统治,在我们的统治下他们觉得自己过得生不如死,既然他们接受不了,又不能全部杀掉,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不错。” 黎国城低声道:“朱明已经灭亡了。” 云昭轻笑一声道:“他们需要一个真正的皇帝,一个能口含天宪,至高无上的皇帝,一个可以让他们膜拜,一个行事方略符合他们期望的皇帝。 至于这个皇帝姓朱还是姓云,他们不在乎。 他们的生命里不能没有皇帝啊! 没有了皇帝,他们的精神将无所依托,没有皇帝,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既然如此,朕就给他们一个皇帝。” “陛下仁慈。” 黎国城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黎国城身为玉山书院的佼佼者,他自然知晓,皇帝这样做的苦心。 蓝田王朝自从建国之后,就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清洗活动。 基本上保持了与人为善的态度。 在这种态度下,大明王朝虽然很好的保留了元气,可是,在保留了好的东西的同时,也保留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云昭原以为随着大明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会忘记过去的不幸,以及已经死亡的那个王朝。 他没有想到,一部分人确实是这样的,忘记了朱明王朝,可是,也有一部分人,在吃饱喝足之余,更加的思念那个逝去的王朝了。 这是贪心不足的毛病,在吃饱喝足之余他们更希望获得高人一等的权力,而不是与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混杂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 如果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这样想,云昭也就听之任之,或者下手处理了,可惜,大明行八股文近三百年,养出来的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 杀不能杀,留之无用且坏处多多。 云昭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觉得求仁得仁,就该给他们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大明本土欣欣向荣,不能让杂草与禾苗一起疯长,这是农夫都能明白的道理啊。 云昭想的更多。 自古以来特权阶层就没有消失过,旧有的特权阶层被打败了,马上,新的特权阶层又会迅速补位,造反,起义,就像是一场场风暴,风暴过后,又是草木葱茏。 既然旧有的特权阶层要清除,云昭就觉得不妨将两件事一起办…… 新的特权阶层可以带着他们的战利品离开大明本土,去海上继续扩展自己的野心,借助他们还没有消失的雄心,正好,可以为大明全球布武。 这绝对是一桩可以做的好买卖! 处理完政事之后,云昭回到了后宅。 没了钱财的钱多多就像是一个泄漏气的皮球。 脑门上顶着一个帕子,在太阳底下哼唧着,听声音,似乎非常的痛苦。 “钱都拿去支持你儿子了,没必要这么痛苦吧?” 云昭坐在钱多多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道。 “妾身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他们开启宝库的时候,把钱都拿走的时候我有些喘不上气来。” “钱财赚来之后就是要用的,不用怎么赚取更多呢?” “我明白。” “那就不要难过了,我们准备一下,就要吃晚饭了,听说厨子即今天做了糯米鸡,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哦,我知道!” 没了钱财的钱多多就像一朵没了水滋养的花朵,蔫蔫的,没了生气。 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钱多多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冯英看,冯英不理睬,跟云昭一起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把你的钱分我一半。” 钱多多突然对冯英道。 云昭还以为冯英会不同意这么可笑的要求。 没想到,冯英马上从腰上取下一枚钥匙递给钱多多道;“不多,不过都是你的了。” 钱多多飞快的拿过钥匙,胃口似乎一下子就开了,吃饭吃的非常香甜。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昭瞅着坐在梳妆镜前边卸妆的冯英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大度?” 冯英转过身子瞅着云昭道:“难道妾身在您眼中就是一个守财奴?” 云昭笑道:“换了别人你可能会很大度,对多多你好像很少有仁慈的时候。” 冯英道:“多多支撑不住了。” 云昭微微叹口气道:“第一批十六万人,仅仅从大明本土到遥州路上的开销,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冯英来到云昭身边坐下低声道:“值得吗?十六万人的移民,与十六万人的远征没有差别。” 云昭摇摇头道:“不能拖,拖得时间长了,我们就没有魄力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如此一来,计划就永远都是计划,永远没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做反而是最轻松,最便宜的时候,以后再做,消耗会更大。” “我不在乎那些旧文人离开大明远走遥州,我就担心,当李定国这种将军,也开始向海外走的时候,会不会削弱大明本土的力量?” 云昭摇摇头道:“不存在,蓝田皇朝最大的优势是主要官员的年龄偏年轻化,不过,我们最大的劣势也在于主要官员的年龄偏年轻化。 我们才开始,官员阶级就出现了僵化,这很不好。” “向海外输出官员,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能,只能纾解一下,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总有一些人才会被埋没掉,会被现实生生的把雄心壮志一点点的给消磨掉。 这是国家发展进程中必须有的代价。 唯有一部分人才不能安其位,一部分千里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这才是一个国家正常的样子,说明这个国家的政治是稳定的,人才是过剩的,如此,才能有前进的动力。” 冯英叹口气伏在云昭怀里道:“太残酷了一些。” 云昭的手自然地落在冯英丰盈的身体上,又把头埋在冯英的颈项里呢喃道:“落在个人头上是残酷的,放在大的局面上来看,却是有益的……你今天用了玫瑰精油?” “是啊,多多说很好用,您也喜欢。” “胡说八道,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们的身体,跟精油半点关系都没有。” “呀,把门顶上,小心云春,云花借故跑进来……” 云昭关上了门……云春,云花忽然想起来少爷的睡衣该换洗了,推门没有推开,听见冯英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恨恨的跺跺脚就离开了。 得到了冯英一部分私蓄的钱多多看起来好多了。 至少,在清晨还有心情给茉莉花浇水。 暖房里的茉莉已经开出了星星点点的乳黄色花朵,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子馥郁的香气。 茉莉花是冯英养的,所以,等冯英进来准备浇花的时候,钱多多已经帮她浇完水了。 钱多多在冯英身上嗅了嗅道:“这么浓的花香味,也遮不住你身上的狐狸精的骚臭味道。” 冯英瞅着已经做好挨打准备的钱多多道:“明知道会挨打,怎么就不知道改改?” 钱多多道:“看你们急成什么样子了,连里衣都来不及换,就关上门胡天胡地,冯英,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会这么猴急。 小心些,夫君不是你一个人的。” 冯英终究没有殴打钱多多,钱多多忍不住叹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是没钱了。” 冯英点点头。 “只有一百三十六万个银元,你还真是一个穷鬼。” “原本攒着准备给阿彰弄一个隆重些的大婚,现在给你了,我还要重头开始了。” “既然我们两个都成了穷鬼,我就想回玉山再陪陪娘。” 冯英闻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怒道:“你连母亲手里的银子也惦记?我告诉你,母亲手里的钱是云氏的,不是我们的,这一点你要分清楚。” “反正母亲一时半会用不着,我们拿来用用,以后还母亲就是了。” “这话你信吗?” “信啊,信啊,我已经写信给母亲了。” 冯英瞅着钱多多看了一阵子,最后将钱多多揽入怀里轻声道:“就因为做了这件事情心里不舒服,想从我这里找一顿打,好让自己的愧疚之心减弱一点?” 钱多多白了冯英一下,推开她的双手,把水壶丢给冯英,扭着腰肢就走了。 冯英在后面大声道:“你没做错,从母亲那里拿钱虽然丢人,却不触犯律法!” 第一三八章族长有令 第一三八章族长有令 “夏完淳总督的大军已经抵达怛罗斯,对面波斯人陈兵三十万,大战一触即发。” “夏完淳麾下大军军备整齐否?” “回陛下,夏总督携带之弹药可供满负荷作战三月。” “粮草呢?” “粮草可供大军使用四个月,还不论随行牧人的牛羊。” “军中可有疫病横行?” “军医禀报曰,一切正常。” “既然什么都合适,怛罗斯距离中原太远,我们即便是想要支援夏完淳也有心无力,一切终究要看他自己的了。” “金虎将军的前哨兵马出朝鲜,捕获吴三桂使者,使者称,吴三桂欲举家归大明。” 军报念到这里,黎国城微微抬头看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无表情,就继续道:“使者被金虎将军割掉了鼻子跟耳朵,命他告诉吴三桂,他当年既然踏出了山海关,就已经算不得我汉人。” 念完军报,黎国城继续查看皇帝脸色,见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就把手头的军报放在皇帝的案头,等待皇帝批阅之后再转去兵部。 “金虎将军报,建奴前锋营入海向东,似乎寻找到了新的土地,剩余族人趁着海面冰封时节,凿取冰山为舟渡海,死伤惨重。 金虎将军已然下令,命大明细作撤离建奴群归国。” 云昭点点头道:“准了。” 黎国城道:“建奴死伤之惨重,闻所未闻,细作亲眼看到一群乘坐冰山向东的建州人,冰山不知何故没有向东,盘恒在冰水中久久不去,等救援船抵达冰山,冰山上的建州人已经尽数成为冰雕。” 云昭冷笑一声道:“终究还是有人登上了那一片大陆,加上去岁登陆的那些建奴,也不知多尔衮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黎国城道:“金虎将军言,极北之地多巨冰,多冰山,大明木制舰船在冬日无法靠近……” 云昭笑道:“咱们以为将建奴驱赶到绝地就大功告成了,结果,人家狗急跳墙了,你想说建奴已经离开我们的控制了是吗?” 黎国城道:“建奴从头到尾就不给我们找他麻烦的机会。” 云昭摇头道:“不光我们是聪明人,建奴中也有聪明人,在我们没有实力除掉建奴的时候,人家跟我们对峙,随着我们的实力增长,人家就一步步的远离我们。 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准备消灭建奴的时候,人家去了天边,现在又东渡,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鞭长莫及啊。” 黎国城看的出来,皇帝似乎还有什么应付建奴话没说,他聪明的没有主动问询。 现在的皇帝多少有些喜怒无常,且越来越难以伺候了。 “李定国将军至今没有来应天府的军事学院上任,还留在凤凰山的一百亩封地里,整日的饮酒作乐,似乎有寄情山水的动向。” “张国凤怎么样?” “国凤将军招募了五百个退役的老部下,还命他的长子张雄带着些许财物下了广州。” “金虎呢?” “金虎将军也招募了两百老部属,不过,带领这两百部属下广州的却是长安朱氏的朱慈琅。” 听到这里,云昭闷哼了一声,将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道:“狗改不了吃屎,告诉监察部继续查,这个朱慈琅仅仅是明面上的一枚棋子,朱氏大宅里的那个女人一定还有后着。 我们的大鸿胪朱存极有什么动向?” “回禀陛下,朱存极与一些朱明王爷们联合起来向国相府提交了出海申请,人数不少。” “这就对了!” 云昭重新端起茶杯,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陛下,我们不能再示弱了,在这么下去,微臣担心,有很多需要严管的人员从此都会跳出我们的监视范围,从此海阔天空。” “张国柱呢?” “国相没有动静,他曾经对属官说过,安贫乐道是他的追求。” “徐五想,杨雄这些人呢?” “联合起来了,也派人下了广州,人数不少,不过,他们好像在应付陛下,下海之事,更像是游玩,不像是要在海上闯荡。” 云昭听黎国城这样说忍不住笑了。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年轻,只要这些人下了海,那就万事不由他。 想要逃离这一场风波,要嘛就向张国柱学,从一开始就不趟这遭浑水,一旦进来了,被海水湿了双脚,再想完整的上岸纯属做梦。 真以为钱多多上千万枚银币是白白丢弃的? 广州十三行! 这是钱多多在云昭仅仅是一个关中军阀时期就创建的商行。 原来只有两个,后来在韩陵山杀了郑芝龙之后,两家商行迅速扩张成了十三家商行,每一家商行都单独经营一种商品。 虽然每家只经营一种货物,可就是因为有了明确的分工,每一家商行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经营的一种商品上,因此,从生产,到运输,采购,出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手法,以至于,在广州提起十三行,人人都会翘起大拇指夸赞一声——了得。 在云昭还没有登基之前,十三行是纯粹的云氏私产,在云昭登基之后,设立了广州市舶司,十三行至高无上的地位略微有些削弱。 在官府蛮横的按照规定,从云氏夺走了丝绸,瓷器,纸张,生硝,中成药的销售权之后,云氏大掌柜很快又开发了杂货项,尤其是关中生产的例如剪刀,小刀,以及各种生活必需品被番国人奉为珍品。 从此之后,十三行重新回到了巅峰状态。 虽然收息比不上市舶司的大宗货物进出,可是,在商人中间,却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吴长春,十三行的总掌柜,今天,他召集了十三行中的十三个掌柜来他的长春楼开会。 这一段时间里,由于钱皇后疯狂的从各个掌柜处抽调金银,导致十三行今年的发展颇有些步履维艰,每一个掌柜脸上都见到多少笑容。 吴长春用烟杆敲敲桌子道:“都给我把死人脸收一收,说说看,咱们怎么才能帮助遥亲王在遥州站稳脚跟。” 专门经营香料的和掌柜拱手道:“大掌柜,香料行此次被抽调了银元七十万,想要维持住日常的经营已经很难了。 由于没有现银,我们想要采购南洋香料进行的很困难,尽管一些老朋友还肯给我们一点颜面,可是,想要大规模收购香料基本无望。 在自身难保的情形下,想要为遥亲王效力,实在是有心无力。 当然,如果大掌柜的准许我们动用云氏老本行来做生意,我老和一定没有二话。” 吴长春冷哼一声道:“没本钱的买卖今后就不要想了,给我想别的法子,给你们交个底,钱皇后对我们十三行此次只能拿出六百万银元出来,深为不满。 已经派遣了总院的女账房在云春姑姑的带领下不日就要南下。 警告诸位,一旦账簿不能和零,云春姑姑是个什么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丢了掌柜的位置是小事,一旦被执行了家法,全家都要遭殃。” 桐油行的裘掌柜缩缩脖子,然后想想后果,有咬着牙道:“大掌柜的,按理说我们背靠的是皇家,可是,如今做生意,完全没有一点皇家气象。 遵纪守法也就罢了,毕竟这天下是陛下的,可是,钱皇后这一次抽钱也抽的太狠了,桐油行现在之所以还能运转起来,完全是因为我们多年以来信誉良好,供货商愿意给我们赊货。 大掌柜,您还是给皇后上书,把我们的实情全盘告知皇后,如果皇后在这种状况下还要求我们继续支持遥亲王,我老裘只好自己上船,亲自去遥州给遥亲王做牛做马了。” 吴长春听了裘掌柜的抱怨之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将目光从各个掌柜的脸上扫过之后,最后用指关节轻叩着桌子道:“你们真的就没有法子了?” 专门做珍贵木材生意的冯掌柜道:“除非皇后娘娘能把束缚在我们身上的绑绳去掉,想要赚钱,在南洋这些地方我们就应该无所不用其极才对。 如果皇后娘娘肯松绑,我老冯保证,一年一定给皇后娘娘上缴一百万银元,用来支持遥亲王建设遥州。” 其余掌柜也纷纷鼓噪,希望大掌柜能够上书皇后,解开这些年绑在云氏商行身上的枷锁,纷纷表态,只要准许他们各行其是,钱粮真的不成问题。 吴长春瞅着这群昔日的老贼们,笑着摇摇头道:“既然你们都没法子了,那就不妨听听我的建议。” 众掌柜见吴长春终于要拿出真东西来了,就纷纷安静下来,他们很希望吴掌柜能够像以前一样,带着大家突出重围。 “陛下要在海外封爵你们应该知道吧?” 吴长春的话音刚落,众掌柜的眼睛突然一亮,不过,这点亮光很快就变得暗淡下来了,云氏的族规规定了他们不能触碰这些东西,违令者,死! “我们自然是不能去碰这些东西的,不过呢,还有很多人可以触碰这些东西。我们在中间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这天下,除过韩大将军,施琅将军之外,谁能比我们更加熟悉海上的状况呢? 我们商行,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要武力有武力,只是现在缺钱而已。 只要我们跟那些有资格封爵的人家联合起来,赚钱不难。” “这不违背族规?”裘掌柜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这中利润丰厚的没本钱买卖云氏确实做得。 吴长春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沉声道:“族长有令!” 众人大骇,纷纷单膝跪在吴长春面前,低着头雅雀无声…… 第一三九章杨雄是我恩人! 第一三九章杨雄是我恩人! 开完会的吴长春脸上带着商人惯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离开了会议地。 同他一起离开的十三行掌柜们的脸上也带着微笑,离开了会议地,与进来时候的愁眉苦脸有天壤之别。 一个个显得精神抖擞的。 市场上来往的行人,在这些掌柜的眼中,似乎变成了一只只肥美的羔羊。 做生意最怕的是没有目标,现在族长给出了明确的目标,生意就还能继续做下去。 生意,在云氏家族中占据的比例其实不太大,尽管,云氏直接控制的商号很多,每年能赚很多钱,在云氏家族的地位依旧不高。 每每家族有大事发生,第一个被牺牲的必然是生意。 从老祖宗,到族长,再到两位主母的一件非常的统一,那就是,商业,生意这东西是可以拿来交换的,这让吴长春等人对自己在云氏的地位颇为失望。 不过,他们也很理解,在云氏庞大的产业中,商业,生意什么的确实不登大雅之堂。 云氏几个主人中,族长是天底下最会做生意的人,当年随便几两银子的投资,到现在,每年都能生出几百上千万的利润来。 就这,还是在族长不闻不问的情况下。 如果族长没有成为皇帝,即便是仅仅依靠做生意,也应该能成大明的无冕之王。 如今,云氏在广州的商行全部都成了穷光蛋! 而且是人尽皆知的穷光蛋。 如果别的商行冠上这个名字之后,一般只剩下关张大吉这么一条路。 可就是因为有皇家的背景,十三行的赊欠生意依旧能够有条不紊的做下去。 没错,就是赊欠。 从供货的那里赊欠,而且态度恶劣无比。 很奇怪,即便是态度恶劣的去赊欠人家的货物,偏偏还有很多人愿意赊欠给他们,大家都知道他们手里的钱被钱皇后一封手令就给压榨的干干净净,以至于连进货的钱都没有了。 十三行目前的生意其实还不错,只不过,十三行的掌柜觉得自己要是在这时候不向钱皇后哭号两嗓子,今年年底再来这么一下子该怎么呢? 遥亲王在遥州弄了那么大的一块地,这些掌柜的已经绝望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些人,此生只能成为钱皇后的羔羊,眼看着她一点点的从自己这些人身上薅羊毛,最后用这些羊毛,给硕大无朋的遥州织造一件羊毛内衣…… 这是他们注定了的命运。 这一次,也就是族长看他们可怜,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我是来买香料的。” 杨雄的弟弟杨洲来到广州最大的一家香料行,施施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瞅着坐在一张躺椅上晒太阳的和掌柜道。 广州这个地方一年四季炎热,也就是在入冬时分才稍微凉爽一些,不过,一连下了四天雨之后,就有些冷了,今天太阳难得露头,和掌柜就想晒晒身上的霉气。 伙计见大掌柜的准备起身招待客人,就连忙端着茶水凑到杨洲身边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香料,不是小的夸口,只要在小店,公子就能找到您要的所有香料。” 杨洲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茶水道:“但凡是香料,都给我来一百斤。” 伙计奇怪的看了看杨洲,就把目光落在掌柜的脸上,见掌柜的轻轻点点头,就笑道:“好教公子得知,这香料的数量太多了。 您要是每样都要一百斤,数量会很大。” 杨洲瞟了伙计一眼道:“说说看。” 伙计笑道:“咱大明内地有的,姜葱蒜,花椒,八角,辣椒,这些香料想必公子是不要的。” 杨洲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伙计道:“你要是不想要脸,就把这些香料一样给我装一百斤。” 伙计陪笑道:“这自然是不成的,咱们商行只有南洋香料,比如,月桂,肉桂,丁香,胡椒,众香子,香荚兰豆,肉豆蔻,百里香等等……” 杨洲似乎也不挑捡,弹弹手指道:“一样一百斤,给我装好。” 伙计再次一脸难色的看向和掌柜。 和掌柜来到杨洲身边施礼道:“公子如此购买香料,请恕小老儿不能将香料卖与公子,如果公子还想要香料,请去别家,别家的香料也不错,有公子这样的贵客登门,他们一定很喜欢。” 杨洲第一次正眼看着和掌柜道:“怎么,有钱都不挣?” 和掌柜笑眯眯的道:“小店与别家不同,还真的不怎么看重赚钱这种事。” 杨洲冷笑道:“有何不同?” 和掌柜笑道:“公子来小店是为了购买我皇家招牌的,可不是来卖香料的,香料有价,我皇家招牌无价,所以不卖给公子。” 杨洲继续冷笑道:“看来你是知道了。” 和掌柜道:“陛下如今正在大开海禁,希望有能力者可以下海,为我大明抢夺一份大大的海疆,可是你,像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明明只要下海,就能获得爵位,以及封地,却偏偏不下海,为了应付陛下,随便来我皇家店铺随意购买一点香料,就当自己已经下海了。 敢问公子,这就是你们这些世家子对陛下的忠谨之心?” 杨洲不屑的挥挥手道:“就你这样的家奴,也敢跟我杨氏谈忠谨之心,我大哥杨雄在我蓝田皇朝位列高官,为蓝田皇朝立下过汗马功劳。 我杨氏只是不愿意下海而已,如何能让你这等人随意置喙?” 和掌柜呆滞片刻,然后朝杨洲深深一礼道:“原来是杨雄大人的家人,老夫眼瞎,还请恕罪,快快来人,送杨公子上船。” 杨洲愣了一下道:“我何时说过我要出海了?” 和掌柜深深地看着杨洲道:“小老儿在汉中就是在杨雄大人麾下听命,多蒙杨雄大人高看一眼,这才在退役之后进入了云氏商行。 有恩不报非人哉。 现在于公子有一场泼天富贵就在眼前,小老儿如何能坐视公子白白错过。” 杨洲疑惑的看着和掌柜道:“我只是奉我兄长之命,来广州购买两万枚银元的香料,然后就回关中,至于什么泼天的富贵与我杨氏无关。” 和掌柜笑道:“与公子有关。” 杨洲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与我有关?” 和掌柜道:“你杨氏出仕大明的人,只有你兄长一人吧?” 杨洲的眼球转动一下避开和掌柜的视线,无所谓的道:“那又如何,杨氏讲究耕读传家。” 和掌柜道:“这两万枚银元应该是你兄长的毕生积蓄吧?” 杨洲有些不耐烦的道:“我说过,杨氏讲究清平乐道,耕读传家。” 和掌柜叹口气道:“公子还是上船去南洋看看吧,关中百姓勤劳,一年到头劳作不得清闲,却收入有限,即便是大族如你杨氏者,现在也不过中平而已。 一家之地不得过千,千亩之地又如何能维持一个大族呢? 土地改革之后,你杨氏土地归入了个人,不再算作族产……没有族产,杨氏族人纷纷离心离德,昔日兴盛的杨氏不再。 公子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杨洲咬牙道:“陛下施行土地改革之目的便在清除世家。” 种掌柜玩味的指指大海的方向道:“海上不限制……” 杨洲霍然转头看向海上,胸膛剧烈的起伏,耳边又传来种掌柜低沉的声音。 “南洋的荒岛上有四时不败之花,有食用不尽的果实,有数之不尽的香料,有砍伐不尽的檀木,庄稼落地生根,不用理睬就能成熟,锡土就在地表,火炉就能熔炼。 这般土地以你杨氏的能力唾手可得。 如此,你杨氏子弟就能用所有的时间来读书,而不是一边读书,一边还要考虑如何种庄稼。 杨雄大人的威势已成,只是按照蓝田律法,他注定了只能荣耀个人。 杨公子,杨雄大人游宦多年,位列高位,他带给了你杨氏什么呢? 很多年来,我都在为杨雄大人鸣不平,凭什么一个劳苦功高的人,就一定要被一套律法给牵绊住呢? 这样做苦了杨雄大人一人,富裕了天下许多人。 很多年后,杨雄大人或许会走在田间,饮着劣酒,驱赶着耕牛,高风亮节如高士,逍遥自在如陶潜……可是,你杨氏呢? 两万枚银元,购置香料不过一千斤,在关中发卖,能获利两千个银元……这就是公子来广州的全部目的? 堂堂杨氏公子,不远万里来广州就为了赚取两千个银元? 而这两万枚银元公子如果交付小老儿,小老儿就能为公子雇佣一艘船,十个水手,购置二十个南洋奴隶,再加上公子,以及公子的从人。 你们就能在南洋占据一座没有人烟的富庶海岛,开启你杨氏的海外领地,只要有了海岛,并且开始开发,公子就能申请爵位,听说,最低等的爵位都是——男爵。” 杨洲喘着粗气对种掌柜道:“我能信任你吗?” 种掌柜道:“方才,如果老夫愿意,在公子离开本店之后,就会与旁人设下圈套,用假香料骗走公子的两万个银元,且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某家,此次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恩! 公子,两万个银元,跟杨氏的未来相比,有可比性吗?” 第一百四十章总有一款适合你 第一百四十章总有一款适合你 杨洲乘坐着一艘五百担的大型渔船去了海上。 种掌柜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一笔生意进账两万个银元,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陛下要求他们把这些少年郎送到海上要求好歹进行的不错。 如果来广州的是杨雄这等刁滑人物,种掌柜自然不会多嘴,因为那完全是无用功,既然来的都是家里的子侄辈,这中间可以操作的余地就太大了。 也不知道杨雄大人听说自家胞弟给他杨氏弄了老大一座海岛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岛屿是不要钱的! 谁先找到了就是谁家的! 朝廷会有详细的记录! 只是,岛屿拿到了,就一定要进行开发,第一年上岛多少人,那么,来年岛上的人口就要翻倍,第三年同样如此,以第一年上岛五人来计算,十年之后,这座岛上就必须有两千五百人才成,也只有达到这个目标。 十年之后,一个男爵的爵位基本也就到手了,这座海岛,也就彻底的归开发者所有了。 也就是说,一旦杨洲找到了一座不错的海岛,他就要不停地开发这座海岛十年,而且每年都有开发比例要求,以杨洲一个人的能力根本就无法完成这样的事情。 杨氏以及杨雄被彻底拖下海是必然之事。 寒冷了几天的广州,在被太阳晒过两天之后,就迅速的变成了春天。 种掌柜脱掉了厚衣衫,换上了清爽的褂子,坐在一张竹椅子上就着紫砂茶壶啜饮茶水。 他就不喜欢广州的冬天,只有暖暖的空气包裹着身子,他才感到舒爽。 一个身着青衣的士子施施然的走进了店铺。 这家伙一看就是出身于玉山书院。 因为,别处的士子不可能像他这样平易近人的跟伙计说笑,别处士子也不可能对这里的香料名称,用途了如指掌,当然,别家士子也不会在平易近人的时候眼底还会有一丝丝的疏离。 没错,这个士子坐在不高的柜台上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泼皮,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总是那么的让人觉得舒服,这就导致他的行为看起来像泼皮,落在伙计眼中却像是见到亲人…… 小伙子年纪不大,最多不超过十五岁,眉目看起来很是清秀,一双灵动的眉毛动起来很有喜感,片刻功夫就让伙计变成了他的跟班。 一个赤着脚扛着竹制扁担的脚夫从种掌柜身边经过之后,种掌柜的眉毛就皱起来了。 “这么漂亮的小郎君,怎么也不该是徐五想的儿子啊。” 种掌柜努力回忆了一下徐五想那张大麻皮脸,好不容易从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脸上找到了几处与徐五想有些相似的地方,就叹一口气道:“买了香料就快些滚回玉山,你应该还没有毕业吧?” 正在努力从伙计处收集消息的徐天恩转过头瞅着种掌柜道:“认出来了?” 种掌柜挥挥拿着茶壶的那只手道:“如果把你老子脸上那些遭灾的麻子去掉,你们父子两就是一个模子的印出来的。” 徐天恩嘿嘿笑着施礼道:“见过伯伯,能说出这一点的,喊伯伯绝对没错。” 种掌柜笑道:“这里就是一个陷阱,买了香料之后就转头回玉山吧,要是喜欢这广州风物,就让伙计带着你四处转悠转悠,再尝尝这里的鱼鲜。 再给你母亲,弟弟,妹妹们带些玉山见不着的东西,也不枉来广州一遭。” 徐天恩笑道:“我爹也是这么吩咐小侄的,敢问伯伯名姓,侄儿也好回禀家父。” 种掌柜摇摇头道:“算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只要不去海上,我就算对得起你爹。” 徐天恩再次拱手道:“小侄知晓,陛下开放了海禁,如今正需要大量的人马下海,伯伯身为皇家管事,为何反而不希望小侄下海呢? 要知道,小侄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去海上见识一番的。” 种掌柜瞅瞅这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一眼,淡淡的道:“要下海可以啊,这就给你准备船只,再给你配一些熟练地水手,再给你雇佣一些护卫,你就可以下海去给你爹弄一个硕大的海岛了。” 徐天恩嘿嘿笑道:“伯伯说笑了,侄儿想下海,问题在于我爹,我爹说了,我要是敢下海,他就打断我的腿。” 种掌柜叹口气道:“你爹说的是对的,这陆地上还有我大明王法约束,走到哪里都不是问题,去了海上,大明的王法就不管用了,人的野性在海上彰显无疑,虽说韩将军已经封锁了马六甲海峡,这南洋大海已经成了我大明的内海。 只可惜,海上的人太少了,两船相遇,如果起了歹心,顷刻间就会发生一场血战,你娃娃还年幼,经历不起这样的场面,等你年长几岁了,就可以去海上闯荡一番。 现在,听伯伯的话,让伙计带着你去耍子,青楼不许去! 回去的时候,老夫会给你备好货物跟你送给你父母的礼物。 刀仔,照顾好徐家公子,敢去青楼小心老夫剥了你的皮。” 徐天恩见这位陌生的长辈已经下了令,就躬身致谢,随着那个叫做刀仔的伙计去玩耍了。 徐天恩来到街上,先给自己跟刀仔一人弄了好大一杯椰奶清凉补,一边走一边吃。 待得两人转悠了半个广州城之后,徐天恩就找了一处吃牛杂的小店跟刀仔准备解决午饭。 这半天功夫下来,徐天恩与刀仔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在把一块香糯的牛头皮挟给刀仔之后,徐天恩就道:“刀仔,海上真的很危险吗?” 刀仔一边吃一边道:“有海盗呢。” 徐天恩皱眉道:“施琅伯伯不是已经把海盗诛杀干净了吗?” 刀仔摇摇头道:“海盗是杀不光的,咱大明的海民一个个都跟着韩大将军,施琅将军成了海军,自然没有人再去做海盗。 可是,这海上的人太杂了,倭国的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光这些年不知道为什么兴起了真正一统倭国的心思,不断地攻伐各地的大名,听说势如破竹的不好抵挡,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大名,所以呢,也就有了好多好多的浪人。 这些没了主公的浪人在陆地上混不下去了,一个个的就下了海,成了海盗。 不光是他们成了海盗,一些流浪在海上的朝鲜人,也成了海盗,还有被施琅将军攻陷台湾的时候,逃走了不少的西班牙,葡萄牙人,韩大将军堵着马六甲,他们回不到欧洲,我大明又不要他们,所以,这些人也成了海盗。 当然,还有郑氏的海盗残余,安南海盗残余,暹罗海盗残余,据我所知,好像还有张秉忠的一部分部下也成了海盗。 这些海盗的力量不算大,可是他们跟蚊子一般的讨厌,海军想要找他们还找不到,杀一批之后,马上又有一批人成了海盗。 大的商船上有火炮护卫,他们是不敢劫掠的,可是,没有武装的商船遇到他们就惨了。 就在半个月前,潭州的商人弄了一船瓷器准备送到马六甲再跟那些番邦商人交易,在北部湾就遇到了海盗,船上的十六个水手加上七个商人全部被杀了。 瓷器没了,钱财也没了,剩下一艘空船在海上飘荡,被海军巡逻舰发现的时候,船上的尸体早化成水了,只剩下白骨,惨啊,那艘船到现在停码头上,人人都说这艘船不吉利,两万银元的大商船,一百个银元的白送价钱都没人要。” 徐天恩将一块牛心塞嘴里慢慢地嚼着,眉头也慢慢皱起来,吞下去之后道:“海军就没有为这些水手,商人报仇?” 刀仔摊摊手道:“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那群贼人在那里,怎么报仇?巡逻舰倒是在那一带的海域里巡弋了两个月,什么都没有找到,怎么报仇?” “瓷器!没人查瓷器吗?海盗抢走瓷器不就是为了售卖的吗?” 刀仔摊摊手道:“本来应该这样查的,可是,咱们广州要向遥州运送十六万人呢,不论是海军,还是官府都没有人手去做这件事。 所以,只好这样了,以后慢慢查就是了。” 徐天恩点点头道:“吃完了带我去海港看看。” 刀仔皱眉道:“天恩公子,你就莫要看了,那艘船臭气熏天的就莫要看了,还有那些死鬼的家眷整天在船边上嚎哭,披麻戴孝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晚上我们去林家巷子小的带你去吃他们家一尺半长的虾爬子。 那虾爬子用油煎过,撒上椒盐,啧啧,那味道公子一定毕生难忘。” 徐天恩淡淡的道:“我大明百姓就这么冤死了?” 刀仔苦笑道:“公子啊,人上了船,命就拴在老天爷的裤裆里,死活都是自己的命,只要上了船,下了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半点不由人。” 徐天恩冷笑一声道:“海上的富贵老子没放在眼里,可是,大明百姓不能白白的被人杀掉,血债一定要血还,带我去看看那艘船!” …… 三天后,刀仔回来了,种掌柜依旧坐在他的竹椅子上喝茶,就像刀仔才离开片刻一样。 “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徐公子带了十六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我又帮他找了九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徐公子还通过自己的关系,在那艘死人船上加装了一门船首十二磅炮,在船尾加装了一门八磅炮,都是从荷兰人舰船上拆下来的旧货,不过,拿来对付周癞子那三十几个海盗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确定周癞子他们已经跑到了爪哇岛以南的长嘴岛上了?” 刀仔嘿嘿笑道:“本来应该是我走一遭的,现在有徐公子愿意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和掌柜笑道:“你就不怕他爹找你的后账?” 刀仔摆摆手道;“不怕,我很快就要去遥州了,徐副相找不到我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我如此的惭愧 第一百四十一章我如此的惭愧 “徐五想的儿子徐天恩去海上杀海盗去了。” 韩陵山看完手中的密报,皱着眉头对洪承畴道。 洪承畴窝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似乎在睡觉,眼皮都没有抬,似乎韩陵山说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长嘴岛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过了许久,洪承畴的声音才从他浓密的胡须里传出来。 “陛下不允许我们在大明的本土发展个人势力的心愿,已经昭然若揭。” “陛下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大明本土屏藩之心也已经昭然若揭。” “陛下希望我们埋骨海外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陛下扶持大明本土在未来吞并我们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陛下杀死贵族,勋族,大族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这是陛下给我们这些人唯一的一条活路。” “我等这些人已经被陛下视为异类!” 洪承畴要嘛不说话,一开口说话,话语就如同草原上的大火熊熊燃烧。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我们本身就是异类!如果百姓是一群羔羊,我们就是虎豹,如果百姓是一群鸟雀,我们就是兀鹫,如果百姓是一群小鱼,我们就是海中的巨鲨。 既然是异类,那就分开。 羔羊与鸟雀,小鱼为伍,我们就与虎豹,兀鹫,巨鲨为伍。” 洪承畴仰面朝天哀叹一声道:“何其不公也。” 韩陵山道:“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陛下仁慈了。” 洪承畴道:“你也一样!” 韩陵山嘿嘿笑道:“我不同。” 洪承畴道:“哪里不同?” 韩陵山大笑道:“我能跑!” 说完之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明明是一件极为悲伤的事情,此时说出来竟然有无穷的乐趣。 笑的时间长了,洪承畴就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好半晌才平息了气息。 “民智未开,所以陛下就要把我等开智之人全部驱逐出去,是这个道理吧?” “以前我屠戮过一个寺庙,寺庙里的那个方丈说的话很有意思,他说,新朝开始屠僧,便是末法时代来临了。 我问他,何为末法时代? 他说:道德沦丧,失去正义,坑蒙拐骗,奸淫掳掠,贫者举刀求活,富者结城自保,佛法被毁,道法不存,战火起,生态灭,僧道遁世,野兽下山,狐妖坐堂,妖魔横行,三界动荡,魔界三维之门大开,阴阳子母两界失去平衡,域外天魔蛊惑人心,杀伐时代来临,便是末法时代。 我问他:如果我不杀他,是否就能避开末法。 那个老僧说:末法时代来临的第一个标志便是信佛者死绝,越是崇信佛者,死的越快。 我问他:何解? 老僧说:因为那是神魔的世界,神魔的世界不允许有佛存在。 然,没有佛的世界,恰恰是佛陀漫天的世界,无数双悲悯的眼睛俯视苍生,看他们杀戮,看他们步入毁灭。 没了佛陀,神魔以魔治魔,杀戮不绝,血海滔天,终将趋于毁灭。 神魔毁灭人世之后,春草复生,百花盛开,世间重归混沌,无善,无恶,此为佛陀境。 后佛陀出,社会清明,百姓乐业,四海升平!三界安稳,神魔归位!”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是末法时代的佛陀?” “别高看自己,我们就是一群崇信佛陀者。” 洪承畴喝了一杯酒点点头道:“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对了你把哪座名山上的高僧给杀了?” 韩陵山道:“弥勒寺里的不动明王。” “哦,弥勒教啊——” “虽然是邪教,可是这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就跟这位不动明王菩萨的肉身交谈了两天,他最后没有度化我,被我杀了全寺的和尚,烧了他们的寺庙。 不动明王菩萨的肉身在火焰中诅咒我不得好死,弥勒一定会降下惩罚。 我又在废墟中停留了三天,没见到弥勒,也没有天罚降下,只有春雨霏霏,桃花盛开。” 洪承畴笑道:“你告诉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韩陵山大笑道:“身为一个早就把身家性命都搬迁到海上的洪承畴来说,再用这么悲愤的话语攻击陛下你觉得合适吗?” 洪承畴笑道:“我死之后总要埋进祖坟的,我在为我的尸体说话,不是为我的性命说话,性命在海上自由自在,尸体在棺椁中腐烂发臭,你难道不觉得这很相宜吗?” “陛下其实很希望你能去遥州为相,可是你呢,躲在广州装病,没办法,陛下只好请动史可法,虽然此人也是很好的人选,但是我知道,陛下一直在等你自告奋勇呢。” 洪承畴见韩陵山开始说心里话了,就叹息一声道;“我选择不去遥州,与朝政没有半分关系,甚至没有做利弊平衡的思考,我之所以不去遥州,除过遥州地域偏僻之外,再无其它原因。 我老了,已经没有了手足胼胝,衣衫褴褛开辟新世界的雄心壮志了。 如你所见,你面前的就是一介老朽匹夫,一个喜欢享受醇酒美人的老匹夫。” 韩陵山点点头道:“也是,这个天下之所以能够平定,有你的一份功劳,现在,你要躺在功劳簿上享受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享受,那就享受到底,别享受到半路突然又起一个平什么,灭什么,造什么的奇怪心思,那就不好了。” 洪承畴笑而不语。 只是在韩陵山起身告辞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你真的确定皇帝不杀你?” 韩陵山停下脚步看着青天道:“我相信这天是青天,我相信火是热的,我相信累了就该睡觉,睡着了天明时分还能睁眼,而阳光依旧灿烂。” 说罢,就大踏步的离开了洪承畴的官邸。 他在馆驿等待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他拿到了洪承畴的乞骸骨的奏折,在见到奏折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从怀里掏出一方皇帝印玺,在印玺上重重的呵一口水汽,然后就重重的将印玺盖在洪承畴乞骸骨的奏折上。 瞅着眼前这份加盖了红艳艳的印章的奏折,韩陵山就换上自己的官服,手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带着广州府的十二个官员,再一次踏进洪承畴的官邸宣读旨意。 中华十年二月初七,洪承畴以国相府第一副国相的身份告老还乡,皇帝劝留三次,洪承畴乞骸骨之心坚不可摧,皇帝遂许之。 皇帝有感洪承畴为大明戎马半生,功勋卓著,赐爵海宁公,户三千,土,一千里…… “我以为怎么样也该是明年秋日以后的事情。” 在洪承畴设置的感谢天使韩陵山的宴席上,洪承畴郁闷至极的对韩陵山道。 韩陵山见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就从怀里掏出皇帝印玺在洪承畴的眼前晃一下,马上收回怀里。 “就如此的亟不可待吗?” “陛下心急如焚,生怕你不能有一个好结果。” “你执掌皇帝印玺这是僭越啊,烈火烹油之下,你就不怕身死道消?” “没有这种感觉,毕竟,陛下将印玺丢给我的时候,他正在烧火熬香。” “你对云昭就如此的信任吗?” “他既然如此信任我,我为何不能同样的信任他呢?” “唉,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韩陵山阴郁的瞅着洪承畴道:“你让我又想起那个不动明王了。” 洪承畴郁闷的低下头轻声道:“千里之土就不能在安南吗?” 韩陵山摇摇头道:“不能,陛下刚刚按照国相府的文书任命了新的安南府知府。” “暹罗呢?” “很巧,暹罗府知府的任命也刚刚通过代表大会。” “马六甲没有老夫的份是吧?”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站起身道:“我要是你,这时候就该带上你在安南纳的二十六个姬妾,收的十一个干儿子,购买的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家奴去你洪氏家族打造了六年的海宁岛生活,并且开发海岛。” “海宁岛在马六甲之外,不是一个好的存身之地!” “也不错,距离印度很近,方便你做生意。” “你们这样对待一个老臣,就不觉得惭愧吗?” “确实有些惭愧,我原本向陛下进言杀了你,结果,陛下沉思良久之后还是拒绝了我的建议,这让我觉得很惭愧,我当初如果向陛下谏言杀你全家,陛下可能会退而求其次,只杀你。” “孙传庭跟我一般下场吗?” “不一样,人家老孙也乞骸骨了,不过,人家进代表大会的主席团了。” “是他出卖了老夫?” “不是,人家没看你的信,直接丢火盆里烧掉了。”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都是聪明人啊。” 韩陵山皱眉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洪先生,你收了十一个安南人当义子,到底要干什么?” 洪承畴笑道:“因为金虎不肯当我的义子,只好收一点有用的人,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朱媺倬成了我的义女,现在,你准备杀掉朱媺倬吗? 还有,朱明旧皇族里的六个家族也暗中追随我了,你是不是也准备一起杀掉?” 韩陵山默不作声。 洪承畴点点头道:“看来是要杀掉的。” 韩陵山摇摇头道:“陛下没有你想的那么险恶,那些人现如今正在开发海岛呢。” “云昭会如此短视且仁慈?” 韩陵山看着窗外的大海道:“不足五百人,要在炎热的赤道上开发一座海岛,中兴朱明,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朱媺婥的雄心壮志。 不过,她看起来很绝望,上岛之前,把她的女儿交给了金虎将军抚养。” 洪承畴低头沉思片刻,一口喝完杯中酒,坐直了身子道:“来吧!” 韩陵山咬着牙道:“这就是我最不明白的一点,陛下似乎忘记了下达对你的格杀令了!” 第一四二章温柔的原因 第一四二章温柔的原因 云昭提起蒸锅的锅盖放在一边,从锅里提出来一碗浓香四溢的条子肉,用盘子扣过之后翻过来,白色的瓷盘里就多了一份扣肉。 看了一会自己的作品,云昭对钱多多道:“夸夸我。” 钱多多迷恋的看着自己的丈夫道:“你是世上最仁慈的人。” 云昭把筷子递给钱多多跟冯英叹口气道:“很多人都说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钱多多此时已经彻底被肉给迷住了,冯英在一边看着钱多多吃肉,一边对丈夫道:“以后?以后会是多久?” 云昭笑道:“我活着的时候可能不会后悔。” 冯英从钱多多手里夺过盘子,将自己的米饭扣在碗里笑呵呵的道:“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云昭瞅着湛蓝的天空道:“到底没有把洪承畴做成条子肉啊——” 钱多多笑道:“能做条子肉的只有猪肉!” 云昭拿起手帕擦掉钱多多脸上的肉汁笑道:“确实如此,人死了就该埋土里。” 冯英笑盈盈的吃着饭看钱多多在丈夫怀里发嗲,这一次她没有嫉妒。 夫妻之间少年之时最是情浓,情浓之后便是想看两生厌,等过了这个阶段之后,相互看着又会顺眼起来,这中间或许会有很多道理,可是,等到真正把道理说出来的以后,就发现这些道理好像都不怎么对。 只是因为需要一个道理,所以,才有了那些道理。 原本计划中的杀戮,也因为这种情绪慢慢地被削平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洪承畴活下来了,朱存极活下来了,朱媺婥活下来了,当然,金虎,也活下来了。只是活的都不太好。 洪承畴带着全家,带着自己的一大群姬妾,一大群干儿子,一大群南安奴隶去了斯里兰卡,那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东方与西方碰撞摩擦的地方,也是土耳其人,阿拉伯人东进的必经之路。 所以,洪氏家族到底能不能过得很好,这就要看洪承畴的本事了。 朱媺倬买的奴隶跑了很多,只有一群太监跟年老的宫女依旧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她,当然,还有她的一些叔叔以及弟弟们。 云昭没有想到他们下海的心如此的坚决! 即便是面对韩陵山的屠刀,他们也坚决要走,即便是放弃了陆地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他们也一定要走,这一次,就连最懦弱的朱存极,也表现出来了极大地勇气。 云昭不知道这些朱明王朝的遗民哪里来的勇气去赤道上的小道繁衍生息,为此,朱媺婥甚至放弃了她爱如生命的女儿。 云昭总觉得朱媺婥这一次应该留下了后手,这个后手应该不是她的义父洪承畴,应该还有更加隐蔽的一个后手…… 不过,云昭不在乎!并且专门出公文承认了朱媺倬的公主称号——长平公主。 他希望这个吉祥的公主称号,可以让这个隐忍多年的女人,可以长长久久的平安。 坐在春风里,便应该有春天一样的心情。 所以,云昭特意将处斩罪囚的时间向后推到了秋天,在他看来,在玉山第一场落雪之前行刑,应该有一些诗意。 落叶,归雁,红枫,殷红的血汇聚在一起应该很美吧……然后,一场落雪掩盖一切,落得一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这样的想象经常会让云昭感动,有时候还会落泪,如果不是钱多多总是盯着他看的话,他可能还会嚎啕大哭一下。 “今天蒸馏出来的香格外的好。” 云昭轻轻地嗅一下刚刚熬制出来的槐花香对钱多多道。 “不够浓烈啊。” 云昭用手指沾了那么一丝丝槐花香,弹在钱多多的袖口,然后,钱多多身上就散发出一股馥郁的槐花香味。 这让钱多多极为愤怒,因为这种香味最招苍蝇,而扬州城,在槐花开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苍蝇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 钱多多带着哭腔跑回去沐浴了,她必须快,已经有苍蝇闻讯赶来了。 钱少少对姐夫欺负姐姐这种事历来是视而不见的,他知道,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一点小乐趣,自己要是不知好歹的参与了,最后一定是他最倒霉。 “夏完淳把人家波斯人的总督给杀了。”钱少少拿过来一份军报放在皇帝面前。 云昭一边翻看战报一边问道:“歼敌多少?” 钱少少古怪的回答道:“您看过就知道了。” 云昭看过军报之后,就递给黎国城道:“存档,命夏完淳迅速清理战场,下封口令,关于夏完淳怛罗斯一战的所有文书守密百年。” 钱少少道:“战场已经清理完毕了。” 云昭朝钱少少翻了一个白眼道:“那就再清理一遍,一遍不够就两遍。” “用一个惨案去掩盖另一个惨案?我觉得可能掩盖不住,孙国信的信徒们已经把你徒弟的光辉事迹凿刻在岩壁上,当做荣光四处炫耀。 你以为真正的恶事是夏完淳干的? 其实不是,夏完淳只是击败了波斯人,而孙国信的信徒们才是真正作恶的一群人。 陛下,您真的不准备约束一下孙国信的狂信徒们? 他们正在用杀戮来制造地域壁垒,您看着,从今往后,那一片地域将永远不可能有什么和平可言,波斯人,阿拉伯人,大明人,罗刹人,鞑靼人,蒙古人,全部混杂在一起,各种信仰混杂在一起,那一片地域,绝对是一片被恶魔诅咒过得土地。” “夏完淳是怎么应对的?” “您的弟子颇有您的风范,自然是将所有人都驱赶进了印度大陆。” 云昭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印度大陆本就是一片多民族混居的区域,那些人进了印度大陆,应该可以活下来。” 钱少少皱眉道:“陛下,我们应该把事情处理好,否则遗祸无穷。” 云昭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聋不哑难做翁姑,就这样吧,我今天做了六碗条子肉,一会我们一起喝一杯。” 见云昭起身离开了书房,钱少少喟叹一声跟着走了出来。 自从进入中华十一年之后,皇帝的变化很大,他甚至不像以前那么追求完美了,对于政务,也是能推就推,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开始练习书法了。 云昭是钱少少见过的人中间最没有书法天赋的人,偏偏他每天都会写很多字送人。 钱少少想起自家中堂上挂的那幅‘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的中堂字,就羞愧的百爪挠心。 不过啊,有一说一,姐夫做的条子肉确实已经达到了超凡脱俗的地步。 虎皮一样的肉皮,晶莹剔透的肥肉,加上吸饱了肉汤的瘦肉,筷子夹起来颤巍巍的送进口中,入口即化,满口都是脂肪的香浓气息,令人难以忘怀。 “姐夫,你变了。” “我当然变了。” 云昭随口敷衍着小舅子,目光却落在了刚刚沐浴完毕的钱多多身上,注视着她一步步的下了楼梯,随即目光就变得凶狠起来冲着云花怒吼道:“你是傻子吗?看不见皇后在下楼梯?” 云花委屈的撅起嘴,自从云春被派出去公干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日子没法过了。 钱多多探手抚摸着云花的那张大脸笑道:“哟哟,这就要掉眼泪了?” 云花哽咽着道:“你也派我出去吧。” 钱多多摇摇头道:“那怎么成,何常氏已经老了,我又不喜欢别人伺候,云春是因为属狗八字不合才被派出去的,你就不一样了,属猪的,多喜庆。” 云花大喊一声道:“我要回玉山。”说罢就哭嚎着跑出去了。 钱少少的目光落在姐姐的肚子上惊喜的道:“有了?” 云昭欢喜的道:“快三个月了。” 钱少少立刻站起身,搀扶着姐姐坐下来,还把云昭刚刚泡好的一壶茉莉花茶放在姐姐面前。 钱多多娇吟一声道:“怀孩子呢,不喝茶。”说罢就把茉莉花重新推还给云昭。 “你姐夫最恨别人溜他茶根你又不是不知道。” 钱少少笑道:“你喝他就不恨。” 云昭呵呵一笑了之。 “还是我姐姐厉害!”钱少少拉着姐姐的手查看有无肿胀,确认手背上的四个圆润的小坑是因为胖导致的,这才松手。 “就为了这个,您才推迟了行刑,洪承畴,朱氏家族一行人才逃出生天的?”钱少少一瞬间就把所有的事情想通了。 “准确的说是我放他们一马之后,才有的这个孩子。” “可是,夏完淳这个孽障……” 云昭笑着摆摆手道:“这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 “怛罗斯太远,就算是有天罚,也罚不到我的头上。” 钱多多见他们郎舅把话说的没心没肺的,就不满的哼了一声。 “夏完淳终究不肯去遥州是吧?” 云昭跟钱少少一起点头。 “所以他才把怛罗斯一带弄的那么乱?” 钱少少再次点头道:“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他还上了奏折,希望陛下能够准许他继续经略河中,作为让步,他还希望姐姐能给他邮寄一个云氏婆娘。 长相不重要,聪慧不重要,只要是姐姐给他送去的,他就娶。” 钱多多的手温柔的落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道:“算了,就不用云氏的蠢丫头去糟蹋他了,随他去吧,您说呢?”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云昭睁开眼睛笑道:“甚好!” 第一四三章铁骨铮铮钱谦益 第一四三章铁骨铮铮钱谦益 一个成熟的帝国,首先就在于他有着成熟的机制。 偌大的蓝田帝国,并不会因为少了某一两个人就停止运转,即便是云昭不在了,恶不会影响他的日常运作。 在条理清晰,制度健全的状况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那里,如果某一个位置上缺人,会马上按照事先制定好的方略将人补上。 云昭死了,云彰补上,云彰死了,云显补上。 张国柱死了,徐五想会自动补位。 每一个重要的岗位上都会有一个多余的备选人员。 这一切在蓝田律令中说的清清白白,不存在任何争议。 所以,云昭躲在扬州半年之久,蓝田帝国依旧运转的很平稳,没有出现多余的事情让云昭分心。 喜欢下海的已经下海了,不喜欢下海的也在皇帝的逼迫下下了海。 总之,在这段时间里,下海成了全大明人的口头禅。 钱谦益也下海了。 且走的干净利落。 他不仅仅自己下了海,就连自己的家人也全部跟着下海了,柳如是全力支持自己老丈夫的行为,为此还写了很多诗歌,来赞颂她的老丈夫的行径。 在她的诗歌中,大明本土就是粪土,云昭这些人就是在粪土中钻营的蛆虫,她的老丈夫便是离开这片粪土的高洁之士。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思忖了良久,想要把这一家子全部送去黑非洲,临到旨意快要落笔的时候,钱谦益快马从去广州的半途来到了扬州。 叩拜在云昭的行宫门前,久久不肯起来。 云昭知道,以钱谦益稳重的个性绝对干不出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情来,一定是他那个勇敢的小老婆自己的主意。 云昭丢给钱谦益一柄刀,告诉他,只要斩下柳如是的一只手,就不送他们全家去黑非洲。 小老婆嘛,除过云氏的钱多多可以活的像九天上的凤凰之外,其余人家的小老婆的日子过得都算好,这一次柳如是闯下这么大的祸,云昭觉得要一只手不算过分。 而且,以钱谦益的性格,八成也是这么看的,只是,他这一次飞马来扬州求情,也算是对柳如是情至意尽了。 “去吧,把手派人给我送来,你们全家即刻启程去遥州。” 云昭的语气平静,并没有认为这件事对钱谦益来说有多么的困难,也就是柳如是少了一只手的事情,并不妨碍她继续伺候钱谦益。 从云昭见到钱谦益起,这个人就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叩拜的礼仪倒是行的非常周全。 这件事已经清楚明白的摆在桌面上,狡辩不会有任何作用,相反会激怒云昭,这就是钱谦益一句话辩解的话都没有说出来的原因。 钱谦益捡起地上的刀子,抬头看着云昭,眼中满是凄凉之意,而云昭的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 钱谦益把左手叉开,贴在地面上,右手抓着刀子将刀子竖在地上,咬咬牙,就把刀子用力的按了下去…… 一根小拇指离开了钱谦益的左手,钱谦益抬头看看云昭,发现皇帝的脸色如常,就毫不犹豫的又把刀子按了下去…… 他左手的无名指也离开了手掌。 再次抬头看看云昭,见皇帝一脸的嘲讽之意,他面色惨白,或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身体抖动的厉害,不过,他还是将刀子对准了左手中指,咬咬牙,猛地按了下去。 或许是太疼了,他的力气不够,刀子卡在中指骨头上,并没有将中指切断,钱谦益的汗水涔涔的往下淌,他重新拿起刀子,这一次,他准备往下剁。 “算了,你赢了,朕要你两根半指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钱谦益听云昭如此说,恭敬的叩头道:“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云昭瞅着钱谦益撕下衣襟把包裹好手,就摇头道:“你在我心目中原本不是这种人,刚强,坚强从来都不是你这种人应该具有的品质。 不过,今天,你表现出来了,很好,朕退让一步又何妨。” 钱谦益继续往手上缠着破布道:“陛下如何知晓钱谦益并非刚强之士?” 云昭呆滞了片刻,回忆了一下钱谦益在蓝田帝国的生平,发现人家问的这家话好像很有底气。 毕竟,不论是水太冷,还是头皮痒,都没有发生过,人家依旧是清贵的大学问家,依旧受世人尊崇。 这一次如果不是柳如是的嘴太臭,而他又知晓云昭是一个小心眼的皇帝,断然不会飞马来扬州求情的。 这一次即便是少了两根手指,却不算太吃亏,因为他的清名一定会更盛,柳如是会更加爱他,他们之间的爱情会更加的牢固。 而云昭,依旧是那个残暴,凶狠的皇帝…… 吃亏一定要吃在明处。 “你这一次做的真的漂亮! 我不是没有预料到你会来求情,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你会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应对之策我早就想好了,明白告诉你,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打定主意,哪怕你舌灿莲花,我也一定要拿到柳如是那只写字的手。 没想到,你居然有勇气在朕的面前直接用自己的手指来讨价还价,这太出乎我的预料了,这根本就不该是你钱谦益能干出来的事情。 事实是,你居然做出来了。 切断一根手指,大丈夫没有做不出来的,切断两根手指这就需要一定的毅力了,你居然能对自己的第三根手指下这样的狠手,很让朕钦佩。 朕看的出来,切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你不是不敢,而是气力不足。 算了,这一次挨骂就挨骂了吧,你用两根手指就重新换回你文坛老大的地位这便宜占大了。” “谢陛下宽宏。” 云昭瞅着钱谦益的眼睛道:“快走吧,免得朕食言而肥。” 钱谦益指着地上的两根手指道:“身体发肤源自父母,不敢毁伤,如果陛下不准备用微臣的手指告诫天下的话,微臣想带走这两根手指。” 云昭笑着摇头道:“准!” 钱谦益捡起地上的断指,再次朝云昭施礼,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行宫。 云昭瞅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良久,这才喃喃自语道:“一个个是不是都觉得朕好欺负啊?一个在历史上如此著名的怂包,在面对满清的时候膝盖都直不起来的家伙,在朕面前,居然也变得如此大无畏……真他娘的让人难以置信。” 黎国城从外面进来,凑过来瞅着那一滩殷红的血啧啧赞叹道:“我听说那些江南世子喜欢用马来跟别人换妾婢,用两根手指头来换妾婢一只手的江南士子还真是罕见。 微臣佩服。 不过,陛下,那个柳如是居然追着钱谦益来扬州了,方才,就在行宫外边跪着,手里捧着一张牌子,说自己是来领死的。 见钱谦益少了两根手指,愤怒至极,大喊着就要往行宫里闯,微臣就站在台阶上,打算等她踏过禁区,就让侍卫斩杀她的。 没想到钱谦益却把柳如是挡在禁区外边,还一巴掌抽晕了柳如是,交给仆人之后,片刻不停地就坐车走了。 陛下,这个女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云昭坐回自己的椅子,双手耷拉在肚皮上玩捉手指的游戏,片刻之后幽幽的道:“或许是老天在补偿她吧。” 黎国城点点头,就取来一份文书放在云昭桌案上道:“陛下,如你所料,玉山大学堂里的先生都跟着钱谦益取来海外,包括您一向看重的朱舜水先生。 同时离开的还有张煌言,刘宗周,王夫之,方以智等一百七十一人。” 云昭看过名单之后道:“顾炎武,黄宗羲两人为何没有一起离开?” 黎国城笑道:“一个是代表会的秘书长,一个代表会的有票元老,他们自然不肯离开。” “元寿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回禀陛下,玉山书院最近封院了。” “哦?封院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徐先生关闭了玉山书院大门,命所有在校子弟尽数在书院进修,不仅仅是玉山书院封院了,全天下所有的玉山书院都封院了。 其中包括,宁夏的玉山书院的下院。” 云昭摇摇头道:“先生过于小气了。” 黎国城跟着一笑,也不再做声,目前的局面诡异的厉害,即便是黎国城这等心腹之人,也猜不透皇帝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番给皇帝看玉山大学堂搬离玉山的消息,就是想看看皇帝的态度。 现在,他看的很清楚,皇帝的态度就是——无所谓! 很早以前,就听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 看来,这一次,皇帝还真的是要把这一理念贯彻到底了。 回到后院的云昭,没等坐下来呢,就听冯英道:“人都走了,陛下就不担心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云昭探手在冯英的肚子上抚摸一下,然后不耐烦的道:“知道是这个结果,你还不赶快给我多生几个孩子陪我?” 冯英道:“如今下海已经成了风潮,上百万的百姓要离开本土去南洋,去遥州发财,妾身一个人生管什么用?” 云昭怒道:“一个都不能放过,今晚就生!” 第一四四章杀死教皇 第一四四章杀死教皇 云昭仅仅看到了大明本土的人才在迅速流失,他没有看到的是欧洲的很多人才也在迅速流失。 他看不到是正常的,欧洲距离大明太远,即便是有很多使者在欧洲,云昭这个皇帝对与欧洲的了解也只有一些零星的消息。 不过,教皇英诺森十世去世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 毕竟,梵蒂冈大教堂的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到。 一个教宗被上帝召唤这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在英诺森十世之前,已经有两百三十八个教宗去侍奉上帝去了,他英诺森十世不过是第二百三十九个。 不知什么时候起,但凡是教宗去世,人们都会在他的名字前边冠上无数赞美之词,比如,仁慈,英明,智慧,光明等等,似乎要把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送给这位重要人物。 没看见天使降临迎接教宗,也没有看到审判的火柱从天而降,将教宗居住的使徒宫烧成灰烬。 这一天罗马城里什么样地异样都没有,就连天空都是不阴不晴的平常天气,只有那些鸽子,因为没有人喂食,开始凶狠的向行人抢夺。 小笛卡尔的目光从那些凶狠的鸽子身上收回来,揉碎了一块黑面包,摊开手,就有一只鸽子落在手掌上啄食面包屑。 一只鸽子是不够吃的,小艾米丽的胃口很好,而鸽子又太小,于是他又摊开了同样有面包屑的左手…… 刚刚从宗教裁判所出来的外祖父也急需这样的一顿美餐。 看过驻扎在欧洲的大明使节团的文书之后,云昭对这个平庸教皇并没有生出英雄相惜的情感,相反,他对一切宗教人士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厌烦。 孙国信原本是一个仁慈善良的人,自从开始信奉佛教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不那么好了,在云昭眼中,孙国信大活佛已经成了黑暗,恐怖的代名词。 假如他不是恰好跟孙国信大活佛站在一个战壕里,就孙国信在乌斯藏,在蒙古草原,在西域干的那些事情,足够让云昭这个皇帝起兵讨伐了。 有时候云昭都不明白,像孙国信这样经受过玉山书院系统教育,并且对底层百姓充满同情心的人,在处理教务的时候,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偏执,且疯狂。 昔日他看了会落泪,看了会痛不欲生的场景,现在,被他天天炮制着,他曾经无比关心的底层百姓,仅仅因为信仰的不同,就被他像宰杀牛羊一样的宰杀,且毫无怜悯可言。 为了争夺大活佛的位置,他与韩陵山一起炮制了骇人听闻的乌斯藏清除计划,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直接导致乌斯藏的人口减少了三成以上。 在蒙古草原,他为了巩固自己学说的位置,不惜在蒙古草原掀起清除巫师的计划,凡是跟他的教义相违背的神学家,都在他的清除之列。 几年下来,蒙古草原上已经没有了那些远古就存在的巫,有的黄教寺庙里甚至用巫师的头骨,人皮制做成各种装饰物,以彰显黄教的尊崇地位。 在西域,他变得更加的疯狂,带着数十万皈依他门下的藏传佛教徒们横扫戈壁,沙漠。 他们已经抛弃了显现温和的传教计划,开始用屠刀传教了。 用屠刀传教的方式自然是极为有效的,就像农夫在田间间苗一样,把不适合的作物拔出来,留下满意的种苗,他的手段简单而高效,从最近传来的消息来看,整个西域,已经变成了佛国。 他之所以会干这样大不韪的事情,目的就在于清洁西域人文环境。 利用佛教与***之间的宏大差异,在人们的精神上缔造出一个鸿沟,一个思想边界。 不得不说,***当年的传教方式很适合西域,安拉的信徒们已经完全占据了西域乃至河中之地,现在,孙国信在***人群中生生的制造出来了一个佛国,因为安全跟实力的关系,这个佛国除过依靠强大的大明之外,再无其他路可以走了。 如果没有大明支持,这个脆弱的佛国会在一瞬间被***吞灭,且连渣滓都剩不下。 由此可见,孙国信早就不是那个仁慈宽宏的大活佛了,他已经蜕变成了一个政客,一个手段非常高明的政客。 为此,云昭准备再给孙国信十年时间,然后就请他回到玉山,当他的代表会有票元老,顺便主持一下玉山雪顶上的宗教事物。 大明的边界从来就没有明确过。 基本上,只要大明帝国的牧民砸那里发现了新的牧场,那里就一定是大明的国土,那些追随者牧民一起迁徙的边防军们,也就把大明的界碑立在那里。 没有人怀疑大明边军这样做对不对,曾经有人这样质问过边军,在他勇敢的质问过后,这些勇敢质问的人一般都会消失,然后质问的声浪就变小了,最后就没有人再质问了。 边军处理质疑事件的方式,甚至不值得登上蓝田皇朝的公文,只有秘书监在每年刊印新的地图的时候,才会询问一下界碑的位置。 死了那么多的人,肯定有冤枉的,甚至是很多。 可是,不论是云昭,还是国相府,监察部,法部,对于这种事情都选择了视而不见的处理方式。 这就让那些边军对于挪动界碑的行为非常的热衷。 甚至在大明还诞生了一群专门进行,考察,发现新土地的一群人,这群人结成队伍,深入到荒原之中,寻找任何一片有价值的土地,当然,他们重点追寻的便是黄金,白银,以及宝石矿脉。 在前期的发展中,云昭准许他们混乱一些,激进一些,野蛮一些,不过,再有十年,这样放任自流的方式肯定是不合适的,朝廷迟早会规范,会约束,让一些混乱之地,最后步入和平,有序。 教皇英诺森十世死了,欧洲使节团们做的一些努力应该会付诸东流了。 因为刚刚通过点火冒烟被选上来的新教皇亚历山大七世,与平庸的英诺森十世依靠其姻亲姐妹贪婪分子马伊达尔齐尼操持教务揽财的行为有着天壤之别。 英诺森支持哈布斯堡王朝在西班牙的族亲,拒绝承认西班牙的敌国葡萄牙独立。 这些都是极为自私的表现,有了这样的表现,就一定会有大量的反对者以及敌人。 在这种状况下有钱的大明使者团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且能如鱼得水。 现如今,毕业于锡耶纳大学的亚历山大七世成为了新的教皇,这就很麻烦了。 这个家伙不像他的前辈一般喜欢钱财,跟不像他的前辈喜欢把公务交给他的亲属,自己躲在使徒宫中,没日没夜的饮酒。 他受过高等教育,他敏锐的发现,神学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很多古老的典籍已经完全无法自圆其说,亚历山大七世准备从这些新兴的学问中寻找神的踪迹。 云昭从这些详实的消息中,终于明白了欧洲新科学在这一时间段里为何如此异常兴盛的原因。 哥白尼被教宗质疑了一生,伽利略被监视一生,布鲁诺上了火刑柱,宗教裁判所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可是,新的学问不但没有被打压,消失,反而有更多的人开始追寻新的学问。 亚历山大七世不能活在人间! 这是云昭在看完文书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欧洲神学对于新学问必须严防死守,必须重重打压,宗教裁判所一定要负起自己的职责来,必须对欧洲大地上出现的任何异端邪说,进行最残酷的镇压! 必须让这些异端邪说在大明本土生根发芽,也只有大明本土这片醇厚的土地,才能载负这些异端邪说,可以让宗教继续保持他超然的存在感。 云昭平生签发的暗杀令已经多的数不胜数了,虽然那些手令早就被历代的秘书们给焚毁一空,人们根本就无从得知,可是,云昭知道,他曾经下令,暗杀了很多人…… 这些人中,有的是好人,有的是坏人,还有一些不好不坏罪不至死的人。 可是,这些人都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 这一次的暗杀令云昭用了红笔来书写。 这就表示,对这道暗杀令,凡是大明帝国秘密战线的伙伴都有执行的义务,且不死不休。 追随小笛卡尔来罗马的乔勇面色阴沉。 张梁也有些怒不可遏。 假如这个英诺森十世再坚持活两个月,他就有办法通过某种秘密渠道将笛卡尔先生从宗教裁判所里捞出来,当然,还有他那些忠诚的朋友们。 只要这些人离开了宗教裁判所,欧洲大陆将不会有他们生存的空间,想要活命,只能登上来自威尼斯的商船,最终去遥远的东方。 亚历山大七世在成为教皇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下令释放了笛卡尔,以及所有被关押在宗教裁判所的那些跟新学科有关系的人。 这打了乔勇一个措手不及。 两年布置,花费了将近十万枚银元,最后落得这样的一个结果,是乔勇,张梁这些人无法接受的。 “为今之计,只有杀死教皇!” 乔勇恶狠狠地对张梁道。 张梁皱眉道:“亚历山大七世在使徒宫,守卫森严,我们没有机会下手。” 乔勇冷笑道:“再过十天,就是教皇主持的弥撒日,也是他第一次以教皇身份面见信徒的时候,我以为,可以派人埋伏在人群中,狙杀!” 第一四五章阿提拉与成吉思汗 第一四五章阿提拉与成吉思汗 原本属于小笛卡尔的钱,在他的外祖父笛卡尔先生进入宗教裁判所之后,就已经属于了宗教裁判所。 在过去的一年中,对于笛卡尔先生而言,宛若地狱一般的煎熬。 在进入宗教裁判所之前,笛卡尔一直被关押在巴士底狱。 这是一座巴士底狱建成于两百七十年前,建筑样式是城堡,是为了跟英国人作战使用。 并且这座堡垒,见证了无数永雄人物,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法国的圣女贞德。 这座堡垒见证了圣女贞德被英国人控制的宗教裁判所以异端和女巫罪判处她火刑,也见证了法国宗教裁判所为她正名。 不管怎么做,最终,贞德这个女人还是被活活的给烧死了,就在巴士底狱附近。 随着英法战争停止,加上后来巴黎城市扩大,巴士底狱成了城内建筑,失去了军事功能。 这座占地四亩,有八座塔楼的军事设施周边设有深沟,设吊桥进出。 它的城墙很厚,还是巴黎制高点,是易守难攻之地。 所以,乔勇刻意花费了六万个银元,将这块地方买了下来,分割出来四个塔楼送给法国教区的红衣主教来关押重要的犯人。 笛卡尔先生被关押在巴士底狱的时候,他的生活还是很优渥的,每天都能喝到新鲜的牛奶跟面包,每隔十天,他还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外孙小笛卡尔,以及外孙女艾米丽。 甚至在有些特殊的时候,他甚至能与留在巴士底狱陪伴他的小笛卡尔一起继续讨论那些晦涩难懂的数学问题。 笛卡尔先生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 面对宗教裁判所的各种诱惑,依旧保持了自己正直的品行,坚持认为新的学科是进步的学科,是人类的明天,坚持不肯向宗教裁判所低头。 如果不是监狱外边还有小小的笛卡尔以及艾米丽这两个牵绊,笛卡尔先生甚至认为自己终生坐牢并非是一件坏事,他能让更多的人们受到他的鼓舞,从而挺起胸膛向野蛮愚昧的宗教裁判所发起进攻。 在他看来,宗教裁判所是这个世界上的毒瘤,如果不能尽快的将这颗毒瘤切除掉,新的学科将不会有生存的土壤。 对于笛卡尔先生的节操,乔勇还是非常钦佩的,他甚至能从笛卡尔先生的身上,看到大明古代先贤们的影子,或许这就是人类共通的一个地方。 当一个人的眼光变得更高远的时候,他就对眼前的灾难视而不见。 就在这座巴士底狱中,笛卡尔先生完成了他的人生中的第一次长期思考,并且通过这一次长期思考再一次奠定了他数年前就推演出来的哲学命题——我思故我在! 同时,他认为,人类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固定的参照物,否则就是偏颇的,不全面的,他常说:在我们做梦时,我们以为自己身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然而其实这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这一思潮与庄周梦蝶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喜欢用对照的方式来思考问题,这就在哲学体系上构成了一个新的见解——二元论。 他认为,既然有上帝那么,就一定会有魔鬼,有死亡就有新生,有好的就有必定有坏的……这种说法其实很极端,没有用辩证的方式来看世界。 同样的,也没有学会用儒家的中庸思想来解释一些灰色地带。 为此,他的性格中就出现了极大地对立性。 他声称是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以及“沉思”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基督教信仰。 但是在他自己的真正表现上,笛卡尔被指控宣扬秘密的自然神论和无神论信仰。 他的挚友布莱兹·帕斯卡说:“我不能原谅笛卡尔;他在其全部的哲学之中都想能撇开上帝。 然而他又不能不要上帝来轻轻碰一下,以便使世界运动起来,除此之外,他就再也用不着上帝了。” 乔勇,张梁这些大明帝国的使者们认为,按照大明学术的分界来看笛卡尔先生,他正处在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顿悟! 顿悟过去之后,便是他成为圣人的高光时刻。 就像大明的王阳明先生在军营练气,忽然长啸一声,声震十里…… 笛卡尔先生以为抵达罗马的时候,就是他上火刑柱之时,没想到,他才住进了罗马的宗教裁判所,那个下令捉他来罗马受刑的教宗就突然死了。 然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离开了牢房,见到了等候他多时的外孙,与外孙女。 离开的时候,笛卡尔先生没有刻意的去感谢教宗亚历山大七世。 他简单的认为,一个接受过俗世最高等教育的亚历山大七世绝对是一个眼界开阔的人士,不用感谢他,相反,教宗应该感谢他——笛卡尔还活着。 他自认为,自己的头颅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应该属于全法国,甚至属于全人类…… 虽然监狱没有伤害他,他虚弱的身体还是不能让他立刻离开罗马回到巴黎,因此,他选择住在阳光明媚的罗马,在这里修整一段时间,顺便让人去找教宗讨回属于小笛卡尔以及艾米丽的那笔财富。 两年时间,小笛卡尔已经成长为一个英俊的少年了,小艾米丽也长高了很多,只是,笛卡尔先生最得意的地方在于小笛卡尔似乎遗传了他的相貌,在刚刚进入少年期之后,小笛卡尔的脸上就长了一些雀斑,这与他少年时期很像。 只是他们两人头发的颜色不一样,笛卡尔先生的头发是黑色的,而小笛卡尔与艾米丽的头发是金色的。 女仆跟男仆都留在了法国巴黎,所以,能照顾笛卡尔先生的人只有小笛卡尔与艾米丽。 经过一个漫长的黑夜之后,笛卡尔先生从沉睡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之后,立刻感谢了上帝让他又多活了一天。 不过,在艾米丽伺候着洗漱之后,笛卡尔先生就看到了桌子上丰盛的早餐。 尤其是两只烤的金黄的斑鸠,更是让他欢喜。 不过在老先生将他认为的斑鸠肉送进嘴里的时候,小笛卡尔道:“这是鸽子肉。” 笛卡尔先生立刻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小笛卡尔道:“广场上的那些鸽子?” 小笛卡尔没有笑,冷冷的道:“教皇不需要那些鸽子。” “这不是教皇的错,有错的是上一任教皇。” 小笛卡尔用叉子挑起一块鸽子肉道:“我吃的也是上一任教皇的鸽子。” 笛卡尔先生大笑道:“这应该能说得通。” 吃过早饭之后,两位笛卡尔先生开始去散步了,这是小笛卡尔先生要求的,他认为这样做能让外祖父活的时间再长一些。 笛卡尔先生看到了小笛卡尔手中的书,皱眉道:“你对东方很感兴趣吗?” 小笛卡尔道:“是的,祖父,我听说,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个强大,富庶,文明的国度,我很想去那里看看。” 思卡尔先生点点头道:“从那些商人以及传教士的口中,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东方的传闻,听说东方也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替你约见一下汤若望神父,他刚刚从遥远的东方回到罗马,而且听说,他还在东方最著名的大学,玉山书院任教多年,我想,从他的口中,应该能得到关于东方那个帝国,最详实,准确的消息。” “真的可以吗?我是说,您去见汤若望神父的时候能带我吗?” 笛卡尔先生捏捏外孙稚嫩的面庞笑呵呵的道:“我们约在了两天后的傍晚,到时候,会来一大群人,都是你所说的大人物。 到时候记得拿出你最喜欢的茶叶,跟小艾米丽的饼干来招待他们。” 就在他们祖孙谈论汤若望的时候,在使徒宫,亚历山大七世也正在召见汤若望神父。 依靠在高背椅子上的亚历山大七世并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整洁的过份的传教士,尽管他们这些传教士是梵蒂冈最不可或缺的人,他对汤若望的看法并不好,尤其在他无限夸大那个东方帝国的时候。 “回禀陛下,蓝田帝国的疆域面积超越了整个欧洲,他们已经占领了亚洲那片大陆上最丰饶的土地,他们的军队强大无匹,他们的臣子精明无比,他们的皇帝也英明的令人感到恐惧。” 亚历山大七世懒懒的看着站在下面慷慨陈词的汤若望,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说话,毕竟,在场的还有很多红衣大主教。 真正管理教会的并非教皇本人,而是这些红衣大主教们。 这些红衣大主教们已经沉沦在汤若望的介绍之中。 他们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比整个欧洲还要庞大的帝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一个拥有将近两亿人口的国家是一个什么模样,一个就连平民都能吃饱穿暖的国家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陛下,我不相信人世间会有这样的一个国家,如果有,他们的军队应该已经来到了欧洲,毕竟,从汤若望神父的描述来看,他们的军队很强大,他们的舰队很强大,他们的国家很富庶。” 一个红衣主教不等汤若望神父把话说完,就粗暴的打断了汤若望的报告。 另一个苍老的红衣大主教道:“他们来过两次了。” 反驳汤若望的瑞典红衣主教皱眉道:“我怎么不记得?” 苍老的红衣主教叹口气道:“看样子,你忘记了“阿提拉”,也忘记了“成吉思汗”。“ 瑞典教区的红衣主教立刻问汤若望:“是他们吗?” 汤若望摇摇头道:“阿提拉在大明王朝被称作”匈奴”,是被大明王朝的祖先驱赶到欧洲来的,而成吉思汗是大明王朝之前的一个王朝,是被大明王朝终结的。 陛下,现在的大明王朝,远比“阿提拉”强大,更比“成吉思汗”凶猛。 我亲眼见过他们的军队,是一支军纪严明,装备精良,战无不胜的军队,其中,他们军队的实力,不是我们欧洲王朝所能抵御的。 陛下,如果再不呼吁欧洲结束内耗一样的战争,统一对外,我想,那些自称为汉人的人,很快就会来到欧洲。” 英国教区的红衣主教低声道:“他们已经来了,只不过来的是使者,是商人,英国的海上悍将纳尔逊伯爵,已经与明国的军人交锋过,以我们的惨败告终。 同时,纳尔逊伯爵也在信中详细的介绍了那一场战争,在那一场战争中,大英帝国的一个精锐团,全部战死在了一座小岛上……” 第一四六章玉石与石头 第一四六章玉石与石头 “你在明国散播主的荣光三十年,没有收获吗?” 亚历山大七世对明国与英国的战争不感兴趣,英国的新教屡次都扑杀不灭,还导致皇帝被那些异教徒们砍头,所以,在听说英国军人在明国军人面前吃了大亏,他不但没有生出兔死狐悲的情感,反而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冕下,我在明国传播主的荣光三十年,没有太大的功绩,只是在明国的灵魂之山,玉山上修建了一所宏大的教堂。 这座教堂的神圣之处东方所有教堂之冠,并且还冠上了皇家的名号。” 汤若望自然不会说他在明国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不过,那座光明殿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却是存在的,光明殿前的景教碑也是存在的。 他甚至认为,玉山顶上的那座恢弘的光明殿,就算比不上经过千年不断修建的使徒宫,也相去不远了。 亚历山大七世狐疑的瞅着汤若望,对于东方他并不熟悉,在他看来,只有西方才是人世间的文明中心,余者,不足论! 不过,汤若望此次也是有备而来。 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箱子,将一张卷轴抱了出来,邀请了两位年轻的牧师,一点点的展开,很快,一副长达二十米的恢弘画卷就在亚历山大七世的面前展开。 图画上,绘制的正是耶稣圣诞日玉山百姓登上光明殿,参与庆祝的宏大场面。 当年,为了这个场面,汤若望总共花费了一万九千个银元,购置了无数的美酒,佳肴,以及各种小礼物,并广而告之,这才引得玉山城里的百姓纷纷来到光明殿吃喝,玩耍。 不过,人很多,大家的目的在于食物,以及礼物,汤若望的布道会,大家也是仔细听了的,毕竟,人家给的东西太多了。 当初,即便是云昭听说了此事,也是一笑了之,只是没有想到,汤若望这个混蛋居然会寻找了几十个高明的画师,将当时的场面给绘制下来了,最后黏成这样一幅长达二十米的巨幅画卷。 在这个画卷上,画师借用了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写实绘画手法,画面上的一草一木,每一个人,每一个牲口,每一处店铺,每一处山石都绘制的栩栩如生。 不仅仅如此,在这幅画卷的前部,还绘制了玉山火车站,以及玉山书院,尤其是玉山书院很有压迫性的大门,以及正在山谷间冒着白气运送旅客的火车最为夺目。 亚历山大七世与一众红衣主教一一从画面前边经过,一边低声讨论,一边倾听汤若望讲解。 玉山的日常,汤若望早就看习惯了,可是,落在画面上之后,并且将这幅画送到了罗马,就连汤若望这个时候也变得激动起来。 “这就是明国最繁华的城市吗?” 看完画卷,听完汤若望讲解的亚历山大七世,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装作平淡的问汤若望。 汤若望的回忆被教皇的问话打破。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来到欧洲见过的那些肮脏阴暗的城市,微微叹口气道:“冕下,这座山上,只有一座大学,一武器座研究院,以及四座同样气势恢宏的寺庙,再无其它。 就在这座山的脚下,有一座城市叫做——玉山城,大明国现任皇帝以及他的家族就诞生在这座城,在距离这座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就是一座远远超越了罗马的巨大城池——长安。 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居住着超过了一百五十万的人口,而这样巨大的城市,在明国,这个国度中还有三座,他们分别为——燕京,南京,以及广州!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十六座城市人口超过了八十万。” “他们的都城在哪里?” 亚历山大七世坐回座位,摩挲着自己的权杖,接着问道。 “明国的疆域纵横几万里,因此,在东南西北,各有一座都城,就是先前说的人口超过一百五十的四座巨城,皇帝每隔几年,就会离开现在居住的都城,去其余几座都城办公。 在每一座都城里面,都修建了气势恢宏的皇宫,只不过,现任皇帝不怎么喜欢,一般都居住在小一些的行宫里面。 冕下,这一点您不必有任何的怀疑,整个明国要比欧洲加起来还要富庶。 在欧洲拥有一万个银币的人已经可以称之为富人,在明国,即便是一般的商人家里,拥有一万个银币并非什么惊奇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在明国,律法森严,人人都遵守律法,像巴黎,伦敦等城市出现的无法无天的事件,在明国是不可思议的。 因此,我认为在明国设立枢机主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同时,我认为,世界的中心已经在东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亚历山大七世看着汤若望道:“他们知道他们是世界的中心了吗?” 汤若望苦笑一声道:“冕下,从数千年前,他们就自谓中国。而根据我对明国人的历史研究后得知,当我们的历史达到巅峰的时候,他们的帝国同样处在一个巅峰时期。 当罗马帝国横行天下的时候,同时并存的有波斯帝国,以及明人的秦、汉帝国。 当拜占庭帝国,查理曼帝国存在于世界的时候,在东方,正是强大的唐帝国。 当我们以为.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时候,在东方,明国的皇帝云昭已经统一了东方的那个巨大的帝国,如今正雄心勃勃的向海洋进军。 明人的传承从来都没有断绝过,我们的帝国每一次兴盛,每一次灭亡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不同,他们的每一个强大帝国时期都会给明人留下足够丰富的财富。 陛下,在明国人眼中,世界的中心从未离开过他们居住的那片土地,他们甚至固执的认为,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一定会是这样的。 他们有自己的道德观念,有自己的政治体制,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明国的皇帝云昭曾经还嘲笑过我,当他们的种族已经学会耕种,建造房子,有了城市,有了道德体系的时候,我们欧洲的这些国家的人,还处在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 即便是我们发展到了现在,云昭依旧认为我们是一群野人,不明白人怜悯与共情才是衡量一个种族是否进入了文明时代的重要标志。” 亚历山大七世听完了汤若望的解说,沉吟良久,才对底下议论声不绝于耳的一众红衣主教道:“你们对这个明国是如何看待的。” 法国教区的布鲁瓦大主教对亚历山大七世道:“冕下,一切都源自于道听途说,一切都来自于汤若望一个人的嘴巴,而无所不能的主早就告诫过我们,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要自己亲自去看看。” “谁能成为我的眼睛呢?” 一个年老的红衣主教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声道:“冕下,我可以成为陛下的眼睛与耳朵。” “你想去明国?” 亚历山大七世并没有立刻准允,而是饶有兴趣的瞅着这个衣衫破烂的红衣主教。 “身为苦修士,我的一双脚本应该踏遍大地,颂扬主的荣光。” 汤若望见苦修团的团长站出来了,就微笑着闭口不言。 他明白,自己的一番话并不能让教皇信服,这个时候需要一位地位崇高且品行毫无瑕疵的人站出来,随他一起回到大明,看遍大明之后,再把大明的现状重新告知教皇。 不知为何,汤若望虽然不是大明人,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隐隐有些骄傲,似乎他不是罗马人,而是大明国的人一般。 “哈维锡,你能去就最好了,我们即将面临一个强大的敌人,可是,我们对自己的敌人却一无所知,我需要你走一趟东方,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耳朵听,用你的心去思考。 只有这样,你带回来的讯息才是有用的,我们才能根据你看到的讯息来调整我们的应对方法。 这一次,准许你带上二十个苦修士……” 亚历山大七世说完这些话之后,似乎已经耗尽了精力,微微闭上了眼睛。 汤若望跟随一众红衣主教离开了这间空旷的房子,只是,那两个撑着二十米长卷的教士却没有离开,依旧举着那副长卷,呆立在大殿上。 碍眼的人走光了,亚历山大七世也就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来到画卷前边看的不是矗立在雪山上的光明殿,而是穿梭在峡谷中的火车。 “明国人居然把蒸汽装置这样使用了啊……” 不论是乔勇,还是张梁他们,找不到任何进入使徒宫的机会,不过,能不能进去没有用处,毕竟使徒宫很大,即便是进去了,想要在那些宫殿里找到教皇,也是难如登天。 不知为何,乔勇真的很想杀掉教皇,不是因为教皇从开始登基就释放了笛卡尔等人,也不是教皇在登基日就宣布了剥夺宗教裁判所的一部分权利。 完全是出自一种直觉! 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杀掉教皇,将会犯下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可是,不论这群人怎么商量,都商量不出来一个结果,看样子只能等到教皇离开使徒宫的那一天了。 已经有资格坐在桌子边上参与讨论的小笛卡尔忽然道:“这件事不如让我来做,我还是一个孩子,他们不会太关注我。” 张梁瞅瞅小笛卡尔道:“你不是军人,也不是刺客,对大明而言,你的重要程度甚至超越了教皇,用玉石去碰石头,就算把石头砸烂了,吃亏的还是我们!” 第一四七章云昭的一千种模样 第一四七章云昭的一千种模样 很显然,小笛卡尔对张梁的话并没有多少反应,哪怕张梁认为他比教皇还要重要,也没有生出什么别的情感。 “教皇布道的时候,你没有办法靠近两百米之内,而在两百米外用步枪射击,我估计你也没法子打中教皇,更不要说完成任务了。” 张梁不屑的道:“我承认,你的枪法比我稍微好一些,我在两百米外打不中教皇,难道你就能打到了?并且能做到一击毙命?” 小笛卡尔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意,一拳砸在木桌上道:“枪不行,我们难道就不能用炮吗?” 张梁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瞅着小笛卡尔道:“在罗马用火炮?” 小笛卡尔恶狠狠地道:“不仅仅要动用火炮,还要动用火药,大量的火药,只有这样,才能用无差别的方式干掉亚历山大七世!” 乔勇也呆滞的瞅着小笛卡尔道:“火炮的准头更不好。” 小笛卡尔道:“所以我们才要事先埋好火药,我就不信,几门大炮轰击,上千斤火药在地道里爆炸,我们的人再趁乱近距离狙杀,我就不信,这个该死的亚历山大七世还不死?” 张梁结结巴巴的道:“我记得你跟你外祖父,以及妹妹都是虔诚的教徒。” 小笛卡尔道:“我可以尊敬上帝,而教皇不过是上帝的奴仆而已,有什么不可以杀的?” 说完话,小笛卡尔就拿起桌上的半截披风,慢慢的披好,又对张梁道:“就按照这个办法准备吧,就算杀不了亚历山大七世,也能让罗马城乱起来,只有乱起来了,我们才有机会。” 张梁,乔勇一群人目送着这个金发少年走出了屋子,就面面相觑。 “自学玉山书院的课程,也能弄出来一个韩老大一般的人物?” “不知道,反正我给他的是我的读书笔记以及课本,你们也知道,玉山书院的课程我是学完了的,我并没有变成韩老大第二。” “这孩子现在的做法比我们还像玉山书院的做派啊,你们说,这孩子将来的身份如何安置?毕竟,他是异族人。” “狗屁,这种话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孩子听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这孩子现在行的是我大明的礼仪,穿的是我大明的衣衫,说的是我大明的官话,谁在乎这孩子的头发颜色,我觉得这孩子长一头的金发,显得更加帅气。” “对对对,没错,这孩子说的官话,比我这个中原人还要标准,自从陛下试行《韵书》以来,就这孩子的话语最接近《韵书》上的发音。” “没错,这样的好孩子天生就是我汉家的孩子。落在这些野蛮的地方未免可惜了。” “你们说,这孩子想要大炮,火药,你们说,给不给他准备?” “为什么不准备呢?反正大炮,火药这些又不值钱,我们还要帮助这个孩子寻找一个替罪羊,不,应该是一群替罪羊,最好是一个国家,或者国王。 你们觉得谁比较合适?” “英国的克伦威尔合适呢,还是奥斯曼的哈里发合适?欧洲的瑞典王也差不多,其余的选帝侯们虽然也很讨厌教皇,不过,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胆子用炮轰死教皇。“ “那就先不要挑选了,先看看能不能弄到英国,或者奥斯曼大炮再说,先弄到谁家的大炮,就把帽子扣在谁的头上。” “我以为,我们应该先以使节的方式觐见一下这个亚历山大七世,确定他的容貌,身份之后,再下手,免得杀错了人。” “不过呢,这一次小笛卡尔的计划中并没有顾忌到平民的伤亡,这一点要不要告诉他?” “不用说,等到教皇布道的时候,两百米之内绝对没有平民的位置,应该全都是贵族才对。” “好好,就这么办了,我们先分头去办事了。” 这些年,乔勇,张梁这些人因为手头钱多的缘故,发展人手发展的最多的就是商人。 到现在,这些商人,已经遍布欧洲的各个角落。 开始的时候,乔勇,张梁这些人还以为这些人会有家国之念,不肯轻易地帮助大明人办事。 可是呢吗,几年下来之后,他们终于发现,在欧洲,商人是极为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信奉的神祗就是金钱,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神灵。 只要利益足够,莫说出卖自己的国家与国王,就算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也不在话下。 就像陛下早年在玉山书院讲课的时候说的那般——这是一群极为纯粹的人,除过利益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相信。 他们只为金钱效忠,除此再无其他。 大明使者团控制这些商人的具体实施者并非大明人,而是来自大明南洋商业总督雷恩伯爵的推荐。 这些人就是大明使者团的白手套,属于那种可以随时随地抛弃的人。 这些人也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只不过,为了海量的利益,暂时忘记了而已。 小笛卡尔回到寓所的时候,小小的寓所里已经挤满了人。 一个大胡子传教士正坐在最中间,向在座的所有人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在大明的所见所闻。 “这么说,火车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一个蒸汽动力装置?” “没错,蓝田帝国的皇帝云昭将之称之为大茶壶!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改进,已经从圆形变成了桶形,这样很方便加装动力装置。体积也变大了十倍不止。 在我来之前,整个明国正在同时铺设三条铁路,告诉你们,这三条铁路一旦完成,总长度将会超过五千公里。 蓝田帝国的皇帝云昭说过,他要用这些钢铁锁链,将偌大的蓝田帝国的紧紧的绑缚在一起,继而形成长治久安的形态。 老笛卡尔皱眉道:“你说现在的火车可以一次运载的货物超过了一百万磅?” 汤若望举起手中的葡萄酒遥遥的敬一下笛卡尔先生,带着三分醉意道:“比这还要多。” “他们的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笛卡尔先生也举了一下酒杯,看看守在身边的艾米丽,终究没有把酒灌进嘴里。 汤若望大叫一声,丢开手里的酒杯,面对笛卡尔先生大声道:“他就是一个魔鬼,一个真正的魔鬼!我见他的时候他才十岁,就是这个十岁的少年魔鬼,带领着一群极其彪悍凶残的强盗,一点点的蚕食了广阔无边的大明。 他战胜了全世界最恶毒的起义者,战胜了草原上最凶恶的骑兵,战胜了来自自恶劣环境的野人,折磨死了大明国原来的统治者。 然后,他居然在没有教宗加冕,没有神灵庇佑的环境里自立为皇帝。 笛卡尔先生,您如果见到蓝田皇庭的皇帝,您就会明白,那是一个由毒蛇,野猪,巨熊,猛虎,狮子糅合成的一个人。 可是,这些只是他的内在,他得外表完美的就像是天使,他的声音温和的就像是一个伟大的布道者,他得行为高贵的就像是一个圣人。 笛卡尔先生,他具有巨大的欺骗性,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忍住向他顶礼膜拜,每一个人见到他都恨不得为他去死,且死不旋踵啊。 诸位先生,我这一次之所以能回来,就是拜这位陛下所赐,他明白我只要回来,就一定会向所有的人揭发的虚伪,他的残毒。 他也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没有人会相信,更不会相信这个半魔鬼,半天使的皇帝,今年,只有区区的三十七岁。 他的身体还非常的健康,我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还会干出什么惊天的伟业来。 我只知道,不论这人干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吃惊!” 汤若望平日里是不怎么喝酒的,可是,从使徒宫出来之后,他就想喝点酒,到现在,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笛卡尔先生忍不住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这一次艾米丽没有劝阻,因为她发现外祖父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喝了酒的笛卡尔先生,手立刻就不在抖动了,他费力的站起来,看着汤若望神父道:“东方的这位皇帝是如何看待新学科的?” 鼻头已经蹿红的汤若望哈哈大笑道:“全力支持,只要您有想法,就会得到这位皇帝的全力支持,他是全世界最有钱的人。 他不害怕花钱,他甚至在玉山书院这座大学里,放置了足足两百万枚银币,并且声称,不论是谁,只要他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只要他的想法有望实现,或者,只要某一个人提出来一个精彩想法,或者一个高深的理论。 他都愿意拿出钱来去供这个人去实验,去求证。 诸位,如果你们这些人在大明,一定会被奉为最尊贵的客人,他会给你们提供你们一生都没有见过的钱财,来实现诸位脑海中的那些猜想。 那个著名的皇帝说过——他从来不担心白花钱,他只担心没有人来花费这些钱。” 小笛卡尔的眼中满是崇敬之色,在他的脑海中,云昭的模样已经出现过一千次,而每一次都不相同。而这一次,在听了汤若望的描述之后,变得更加的具体,更加的伟大。 “这样的人才配使唤我!”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让我顶礼膜拜!” “我此生一定要去哪个伟大的国度去看看,我一定要去看看那个没有饥饿,没有伤痛的国家去,我一定要带着艾米丽住在那个美丽的国度中。 也只有在那个美丽的国度,我才能拥有真正平静,幸福,自由的生活。” “当前,先干掉教皇再说!“ 小笛卡尔捏紧了拳头! 第一四八章抽陀螺的鞭子 第一四八章抽陀螺的鞭子 在玉山书院,有一个强大的传统,那就是只要在学生中发现了一个具有领袖气质的家伙,书院上下就一定会给这个家伙营造出一个可供他指挥调配的团队。 这是玉山书院培育精英的一种特殊机制。 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专门给精英学生施展特长的团队,精英学生们的指挥能力就会被无限制的拔高。 所以,这样的精英学生的日子过得要比一般的学生苦。 因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总会出现各种各样无法预料的困难。 有时候是肉体上的伤害,有时候是精神上的伤害,有时候甚至是绝境……能从这个地狱里熬出来的学生,他就会走上另外一条光辉的道路。 走不出来的学生……就只能按部就班的过自己原本就该过得普通人生。 在欧洲,小笛卡尔没有同窗。 所以,他的老师张梁就给他可以营造了一个以欧洲使者们为外围,以小笛卡尔为中心的一个团队。 在这个团队中,小笛卡尔为命令中枢。 到了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既然小笛卡尔准备用火炮干掉亚历山大七世教皇,小笛卡尔的外围伙伴们就一定要执行这个计划。 前期的费用自然是可以用组织经费来应付,不过,在计划完成的过程中,或者是计划完成之后,小笛卡尔就必须考虑到组织经费的可贵之处。 也就是说,这笔经费是要还的。 唯有如此,组织经费才能永远保持在一个充盈的状态,可以常用长新。 当小笛卡尔将自己的计划书拿来的时候,张梁,乔勇这些人还是被小笛卡尔的计划弄得哑口无言。 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现如今早就四分五裂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四分五裂的,不大的一块地方,被分成了三百九十多个诸侯国,贵族领,以及骑士领地。 而最混乱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罗马所在地亚平宁半岛。 就在这个时候,人们更加喜欢用“破碎的靴子”来形容这片土地。 而神圣罗马帝国对这些诸侯国以及领地的统治,就像是用蜘蛛网来粘合的。 任何人都知晓,蜘蛛网是脆弱的,用蜘蛛网粘结在一起的亚平宁,只要有一场稍微大一些的风雨,就会被完全彻底的破坏。 而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死去的皇帝马蒂亚斯,企图在三十年前恢复波希米亚的天主教,指定斐迪南三世为波希米亚国王。 斐迪南三世下令禁止布拉格新教徒的宗教活动,拆毁其教堂,并宣布参加新教集会者为暴民。 武装暴徒冲进王宫,把皇帝的钦差从窗口抛入壕沟,史称“掷出窗外事件”。 它成为三十年战争的开端。 在小笛卡尔的计划书中,他执着的认为这场几乎把整个欧洲都拖进战争泥潭的事件,从根本上来说,其实就是一场宗教战争。 为此,他认为,在干掉教皇这件事上,他是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因为,无论如何,教皇都必须对这一场绵延了三十年的战争负责。 至于这场战争也是通过教皇斡旋,最终停止的事情,小笛卡尔似乎对此视而不见。 杀死一个教皇,对大明来说用处不大,如果仅仅是想从欧洲弄走一些学者,小笛卡尔认为不值得动用这么强大的力量。 属于杀鸡用了牛刀! 牛刀既然已经祭出来了,不杀牛,只杀鸡,就是一种浪费。 总体上来说,小笛卡尔认为——教皇死了,那么,战争就该重新爆发,而且必须比上一次战争更加猛烈才对。 只有通过血与火的战争,人们才能对宗教的普世价值有一个清晰地认知度。 到时候,不论是新教,还是天主教,都能真正的冷静下来,重新面对一个破碎的欧洲。 他固执的认为,挑起战争的痛苦是一时的,而战后的和平将是长久的,一得一失之下,对于欧洲人民来说,总体上是有利的。 乔勇看完小笛卡尔的计划之后对张梁道:“看样子他不仅仅要杀教皇,他连神圣罗马帝国斐迪南三世也惦记上了……” 张梁咬着牙道:“这张网撒的太大了,这孩子也不怕撑着?” 乔勇皱眉道:“其实就是多加几门火炮,多准备一些火药的事情,从计划来看,是可行的,就是,我们帮他干了这件事之后,就必须跑路了。 否则,计划一旦泄露,我们会被整个欧洲人围攻的。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只想着完成计划,没想着计划完成之后的撤退事宜。” 张梁淡淡的道;“既然计划有成功的可能性,那么,你们在完成布置之后迅速撤离,我留下来,陪着这个孩子,这是我身为老师的责任。” 乔勇点点头,觉得张梁的话很在理,这也是张梁的责任。 他将会享受到弟子带来的荣光,也必须承担弟子带来的后果。 张梁离开了会议室,看到了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小笛卡尔,迎着这个孩子纯洁的目光走了过去,师徒二人背靠着高大的木质回廊坐在一起。 “你的计划被批准实施了。” 小笛卡尔笑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一个彻底陷入宗教战争的欧洲才是符合大明帝国利益的欧洲。” 张梁脱掉手上的小羊皮手套,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地面幽幽的道:“你考虑过这样做会带给笛卡尔先生,以及小艾米丽的影响吗?” 小笛卡尔诧异的道:“我想当魔鬼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外祖父跟艾米丽没关系。” 张梁道:“你应该明白,笛卡尔先生不是你外祖父。” 小笛卡尔道:“我认为是!” 张梁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回去之后就会烧掉所有关于你身世的文件,你以后就是笛卡尔先生的外孙,我甚至还会上书陛下,请他将你的身世记录封档。” 小笛卡尔看着张梁闪闪发光的眼睛道:“陛下知道我这个人?” 张梁呵呵笑道:“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权力,对你个人投入这么大的资源吗?陛下看中了你,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说你的重要性超越了那个将要死亡的教宗。” 小笛卡尔咬了咬薄薄的嘴唇,犹豫的问道:“去了明国,我能见到陛下吗?” 张梁笑道:“陛下如今正隐居在扬州的一个不大的行宫里制作香料,我想,你去了以后可以帮他烧火,他已经无数次抱怨过自己那两个愚蠢的女仆了。” 小笛卡尔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不换两个聪明一些的女仆呢?” 张梁悠悠的道:“那两个女仆从小就跟着他,没离开过……” 小笛卡尔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爱与憎恨可以并存,很多时候,爱的力量要超越憎恨。” 张梁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们要用爱的眼光去看世界,从绝望中看到希望,从黑暗中看到光明,而我们自己本身就是光明的。” 小笛卡尔道:“把爱留给值得爱的人,把憎恨留给敌人。” 张梁笑了,然后从怀里摸出六个黑漆漆的铁牌放在小笛卡尔的手上。 “这些人都将成为你的部下,他们会遵从你的任何命令,即便是死亡,也不会让他们止步。” 小笛卡尔点点头道:“明白,任务完成之时,就是他们死亡的那一刻。” “大部分人都要撤离,我留下来帮你,要他们把笛卡尔先生,以及小艾米丽也带走吗?” “不用,他们会好好地留在公寓里,我办完事情之后,会在第一时间带他们离开混乱的罗马,回到巴黎。” 张梁捏一捏小笛卡尔微微上翘的鼻子道:“平安归来。” 小笛卡尔道:“我会在现场看着教皇死亡,也会亲眼看着皇帝死亡,也会在现场评估任务的完成度。” 张梁皱眉道:“这不好。” 小笛卡尔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死掉的,我知道怎么做能从爆炸与火炮轰击中活下来,也知晓该在什么时候,如何布置那些火炮跟火药。” 说完话,小笛卡尔就披上自己的半截羊毛披风,朝张梁晃一晃自己手里的短小的直手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这座高大的石头建筑。 张梁微微叹息一声,就推开一扇高大的房门,走了进去,关上门,高大厚实的橡木大门就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所有的光明。 小笛卡尔将一面黑铁牌子不断地用拇指弹起,又轻捷的用手接住,就这样在广场上走了不足一百米,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日安,尊敬的先生,虽然条条大路都能通到罗马,可是,只有斯皮尔的马车才能将您送去最光明的去处。” 听到这句话,小笛卡尔就跳上了这辆跟随自己已经有一段路的马车。 马车的驭手位置上坐着一个戴着插了一根羽毛帽子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年轻且风趣的少年,路上他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可是,小笛卡尔一句都听不进去,他也不想跟这个少年产生什么交集。 必将,在不久之后,自己还要杀死这个少年,现在要是有了交情,将来就不好下手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公共浴场门口。 仅仅从灰白色的石灰岩柱子来看,小笛卡尔立刻就明白了,这里是一座很高级的妓院。 站在门口的一个非常猥琐的胖子见到小笛卡尔来了,就立刻谄媚的凑过来,对小笛卡尔道:“日安,我的小少爷,您是来清洁您的身体的吗?” 小笛卡尔一句话都不说,那个胖子依旧喋喋不休的向他介绍着在这里洗澡的各种好处。 在即将踏进这座公共浴池之前,小笛卡尔停下脚步,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银币丢给那个戴着羽毛帽子的少年道:“请尽情的享受吧。” 第一四九章仰望人间的恶魔 第一四九章仰望人间的恶魔 一群活泼的少女嬉戏着从远处跑来,她们一个个显得年轻而健美,不像大明诗词中对女子的描述。 大明诗词中的女子大多是柔弱,以及病态的女子,多愁善感才是她们的本质,这种女子如果出现在生活中,只会让男人生出怜惜,保护的情愫。 而眼前的这一波少女们,一个个则显得很矫健,就像是贝尔尼尼的雕塑复活一般,看起来健康,且美丽。 小笛卡尔的手落在一个少女的大腿上,稍微用力,少女的大腿部分立刻就凹陷下去了一个坑。 赤裸的少女吃吃的笑,而小笛卡尔的眼神却无比的圣洁。 “看来贝尔尼尼创作的《普路托和普罗塞庇娜》果真是有道理的,少女的腿在用力捏的时候一定会出现凹坑。” 小笛卡尔充满艺术风情的话语,让少女们有些失望,因为,她们没有从小笛卡尔那里看到少年人的羞涩或者是狂野。 就在她们失望的时候,小笛卡尔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银币,放在最美丽的少女手中温柔的道:“你们分一下吧。” “赏赐不该是银币!” 帽子上插着一根羽毛的赶车少年有些嫉妒的道。 小笛卡尔道:“我的金币太少了,不够她们分的。” 说完就继续向前,跟着那个谄媚的胖子走进了一间奢华的浴池。 浴场的穹顶很高,上面有繁复的纹饰,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洞开得很大,使更多阳光透进来,室内愈发亮堂。 浴场装饰也丝毫不马虎。 浴室的四壁镶嵌着大理石圆盘正在放出光彩,镶嵌在亚历山大大理石之中的努米底亚大理石,被温水浸润之后闪烁着暗色的光芒。 过滤过的热水从银龙头流出,最终注进了微微显得有些发蓝的浴池。 浴场内雕梁画栋,立有多尊精美雕像,在小笛卡尔看来,这里与其说是浴场,不如说是雕塑馆。 “你不用赏赐他银币,这里的所有的东西其实都是属于您的。” 一个腰间围着亚麻布的壮汉,就站在浴池里,见小笛卡尔准备给那个谄媚的胖子几个银币,立刻出言阻止。 小笛卡尔不为所动,依旧固执的赏赐了那个胖子一枚银币。 “您不下来洗浴一下吗?” 壮汉邀请小笛卡尔进入水池。 小笛卡尔蹲在水池边上用手撩拨着水池里面的水,轻声问道:“地道挖通了吗?” 壮汉笑道:“不用挖,基督徒替我们挖好了,就在这地下。” 小笛卡尔若有所思的道:“哦,是了,当初基督徒不被承认的时候,只能秘密的埋进罗马城巨大的下水道里,我以为那些下水道早就坍塌了,没想到还存在。” 壮汉得意洋洋的道:“因此,您付过的钱,我们不退。” 小笛卡尔站起身温和的笑道:“不必,那是你应该得到的。” 壮汉从浴池里提起一只密封的箱子,放在小笛卡尔面前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挖这样的一条通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 箱子里放的是下水道的路线图,我走过六遍,没有差错。” 小笛卡尔道:“带我走一遍。” 壮汉犹豫一下道:“地下太过肮脏,你应该知道,妓女们习惯在那里产子,然后再把婴儿丢弃在那里。” 小笛卡尔道:“走吧。” 壮汉愤愤的一拳砸在水面上吼叫道:“我刚刚洗干净……您是一个尊贵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小笛卡尔道:“我喜欢圣彼得大教堂里面由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等人创造的壁画、雕塑艺术。” 壮汉穿好衣衫不解的道:“信徒可以去参观的。” 小笛卡尔道:“你是知道的,只有真正属于自己,才能谈得到喜爱。” 壮汉难以置信的瞅了小笛卡尔半天,最后呆滞的道:“您喜欢就好。” 两人走在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气息的下水道里,壮汉一边走一边大声的诅咒着,而小笛卡尔则戴着一副厚厚的加了碳层的口罩,不声不响的在后面跟着。 壮汉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这条路确实可以通往圣彼得大教堂,而且直达教堂的广场。 他站在下水道的尽头,倾听着教堂传来的钟声,再一次确定了这里就是目的地之后,就缓缓地抽回自己的刺剑。 没有刺剑支撑,壮汉的尸体缓缓地沿着下水道厚重潮湿的石壁滑倒,最后安静的坐在那里。 刺剑从他的口中穿过了大脑,壮汉死的很是安详。 小笛卡尔站在下水道的尽头,在前进两步就是台伯河,污水从这里倾泻而下流进台伯河,最后进入大海。 最终确定了火药爆炸的地点之后,小笛卡尔用刺剑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了痕迹,然后,就原路回到了那家气势恢宏的洗浴场。 这一次,他找了一个安静的浴池,仔细的清洗了身体之后,就再一次坐着那个疲惫的少年人驾驶的马车回到了一座小小的庄园。 他跳下马车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死了。 两个农夫模样的人,快速的拖走了那个少年的尸体,小笛卡尔手指轻弹,一枚银币飞了出去,被另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探手接住。 “清除手持这种银币的人,处理完成之后,把我的银币还给我,目标,浴池。” 身材高大的汉子躬身领命之后就迅速的离开了。 小笛卡尔看看在远处湖泊边上钓鱼的张梁,就走了过去。 “今晚,可以安装火药了。” 张梁点点头道:“十二门大炮已经隐藏在台伯河对面,距离有点远,不过,这是唯一合适的方法。” 小笛卡尔道:“不行,必须有两门以上的火炮距离刺杀目标不超过五百米。” 张梁道:“火炮来自奥斯曼,他们的火炮质量还是不错的。” 小笛卡尔道:“我听说大明有一种可以迅速拆卸安装的短铳火炮,加装威力强大的开花弹,我需要这种火炮,帮助我完成第一轮的刺杀,然后利用台伯河对面的奥斯曼火炮轰击,会把先前的炸点摧毁掉的。” 张梁看着小笛卡尔道:“你应该明白投入越大,破绽就越多的道理。” 小笛卡尔道:“地下的五千斤火药会摧毁所有痕迹。” 张梁摊摊手道:“随你的便,你是策划者。” 小笛卡尔道:“我这些天已经走遍了所有需要走的地方,我想自己安排这几门短铳火炮,亲自布置他们的炸点,唯一可惜的是,我没有办法实验他的准确定,只能通过计算来验证。” 张梁瞅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叹口气道:“这里就有三门,你可以去葡萄园试验你的新玩具。” 小笛卡尔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放在张梁的嘴巴上,然后就去了高大的谷仓,也只有那里才具备放置三门短铳火炮的条件。 小笛卡尔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笛卡尔先生正在一边咳嗽一边计算着什么东西,小笛卡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不算大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满了黑色的膏状物。 他从瓶子里挖出一勺膏状物,用温水化开,然后就端着这碗汤水进了笛卡尔先生的房间。 “祖父,吃了这个东西,就不会咳嗽了。” 笛卡尔抬头看看自己的外孙笑道:“这是什么东西?” “枇杷止咳膏,很有用的一种药物。” “枇杷是什么东西?” “一种植物,这个膏药是用这种植物的叶子熬制的,对止咳很有效果。” 笛卡尔先生思索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拗口名字的植物,见小笛卡尔将汤药端给了他,就笑着一口喝了下去。 “很甜。” “是的,加了很多蜂蜜。” “嗯嗯,如果这也算药物的话,可以多吃一点。” 小笛卡尔拿起外祖父桌子上的稿纸,看了一眼道:“您又开始研究光学了?” 笛卡尔先生道:“你就像是一个贪吃的孩子,祖父这里的学识储备已经不够你吃了,必须给你多弄一点精神食粮。” “没关系,我可以等,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不,你不断地进步,才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小笛卡尔点点头,见祖父重新开始书写,就给祖父披上一件毯子离开了书房。 蹑手蹑脚的推开小艾米丽的房间,小姑娘已经睡得很沉了。 轻轻地将小姑娘藕节一样的手臂放回毯子,又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又蹑手蹑脚的离开。 他的书房在二楼。 进入书房之后,就解下悬挂在腰上的刺剑,将寒光闪闪的刺剑从剑鞘中拔出来,用一块棉布仔细擦拭了之后,就放在宽大的桌子上。 做完这些,他又用温水洗了手,这才坐在桌子前边,他又用雇佣来的仆人烧开送来的水泡了一杯茶。 瞅着茶叶在开水中逐渐舒展脉络,缓缓地下沉,浮起,喃喃自语道:“我今天杀人了,亲手杀了两个,还有七个人也因为的指令被杀。 很奇怪啊,我以为我杀人的时候会惊慌,会有各种不适的反应。 结果,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都没有,反而让我有些兴奋…… 看来母亲说的没有错,我天生就是一个恶魔。 母亲,我现在原谅你抛弃我这件事了,你让艾米丽跟着你上天堂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天使不能跟恶魔在一起。 不过,我向您发誓,一定不会让艾米丽也沉沦在地狱里。 哪怕我成为地狱中最凶恶的一个恶魔,也一定会保护好艾米丽,让她成为天堂里最快乐的一个天使。 再过三天,我就要干出欧洲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事件,我要让整个欧洲重燃战火,我要让所有不名誉的战争通通爆发,我要让这来自地狱的火焰将人间重新焚烧一遍。 只有经历过地狱火焰炙烤的人,才能知晓天堂之光是何等的可贵。 如果,这就是恶魔,我宁愿永生永世留在地狱里仰望人间!” 第一五零章笛卡尔的计划 第一五零章笛卡尔的计划 每年5月6日,梵蒂冈的瑞士卫队在圣达马索院内举行宣誓仪式,诵念一个多世纪来一直不变的誓词,祈求上帝保佑自己圆满完成任务,效忠教皇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件很庄严的事情。 当年查理五世的军队血洗罗马城,教廷卫队中其他国家的人全部逃散,只有瑞士人顽强坚守, 一百四十七名瑞士士兵为保卫教皇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从此之后,教廷卫队便使用瑞士人,形成 了传统。 而这些战士战死的原因也很让人难以接受。 当年,这些英勇的士兵们誓死保卫教皇,可是,尤里乌斯二世这位懦弱而仁慈的教皇竟因为敌人是故乡人民而命令瑞士士兵不要杀死敌人。 这些瑞士士兵既要保护主人又要服从主人的命令不杀死敌人,只能无怨无悔地做无谓的抵抗,结果无一生还。 从此之后,负责保卫使徒宫的卫士便一直都是由瑞士人来担任。 每年的五月六日便是那群瑞士军人死亡的日子,历任教皇都会在这个日子里检阅这些头戴羽饰头盔、身着红黄蓝彩条制服、手持古代长把兵器的卫士们的威武护卫们。 梵蒂冈卫队始建于一百五十年前,由一百名天主教徒组成,其中有七十名戟士,二十五名士官,四名军官,一名牧师构成。 清晨时分,教皇在检阅完毕护卫队之后,就会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等圣彼得广场天主教徒聚集,随着教堂钟声响起,教皇在圣彼得大教堂楼顶正中窗口出现,向教徒们发表演说。 这对亚历山大七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次演说。 因为,经过这场演说之后,他将正式成为梵蒂冈的主人,使徒宫的主人,上帝的第一顺位牧羊人。 亚历山大七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当然,小笛卡尔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清晨起床的时候,笛卡尔先生浑身倦怠无力,只是很想睡觉,他觉得这是自己昨夜睡得太晚的缘故。 不过,他还是坚持坐起来,想要休息一下就去使徒宫参加教皇的演说大会。 小笛卡尔忧虑的瞅着祖父苍白的脸,最终咬着牙道:“祖父,我替您去听教皇布道。” 笛卡尔先生执拗的摇摇头道:“必须是我亲自去,我很想知道亚历山大冕下在此次重要的布道中,会不会提到我们这些人。 孩子,这很重要,假如教皇冕下能够结束以前的一些弊政,为新学科打开一扇大门,那么,欧洲新学科的春天就会降临,有了这股春风,新学科在欧洲就会遍地开花。 这样的盛会我不能缺席。” “可是您的身体不足以支撑您听完教皇冕下的布道,如果您坐着听,那么,会招来很多非议的,与其这样,不如您继续留在家里,由我去听教皇的布道,回来之后,再一句一句的告诉您。 保证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字。” 话说完,小笛卡尔抬头看了一眼小艾米丽,立刻,小艾米丽就凑到祖父身边,小声的告诉祖父,希望一会他们两个人能单独待在一起,她做出保证,保证一定安静的看书,不打搅祖父休憩。” 已经身着盛装的其余教授们,见笛卡尔先生实在是太过萎靡不振,也纷纷劝告笛卡尔先生在家休息,他们会去使徒宫聆听教皇的圣音。 笛卡尔先生努力了两次,发现身体依旧没有足够的力气让他长时间站立,也就点头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他打发小艾米丽去他的书房拿回来了两封请柬,郑重的递给小笛卡尔道:“你替我去参加教皇布道会,布道结束之后,使徒宫中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 你一定要替我向教皇冕下致谢,并且说明我不能参会的原因。” 小笛卡尔道:“我一定会把您的谢意传达给教皇冕下。” 笛卡尔先生点点头,就把手里的两份请柬递给了小笛卡尔道:“这里有两封请柬,一份给条顿骑士团的团长瓦迪斯瓦夫大公,一份交给医院骑士团的团长达拉·拖雷大公。 你要记住,这很重要,无论如何请他们来我这里走一遭,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这两位团长商量。” 小笛卡尔想起祖父绘制在纸张上的那些武器图样,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此刻,他已经明白了祖父的意图——他终于明白,新学科不能再由单纯的文人来组成了,否则,这些文弱的人在战乱的欧洲没有一点安全感。 同时,他也不能依靠任何一个国家,一旦依附了任何一个国家,马上就会得罪更多的国家。 医院骑士团在百年前的马耳他一举击败了狂傲不可一世的奥斯曼的苏莱曼一世之后,被誉为欧洲之盾,这支骑士团是教皇手中最可靠的一支武装力量。 而条顿骑士团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子,早在一百三十年前,条顿骑士团就在马丁·路德的影响下,宣布改信路德宗,从而切断了与骑士团名义宗主罗马教廷的联系,宣布条顿骑士团国世俗化。 自那之后,骑士团领地改为普鲁士公国,当时的大团长阿尔布雷希特自任普鲁士公爵,成为一个著名的选帝侯。 但是,条顿骑士团作为一个组织仍然存在。 切越发的强大。 这两个骑士团,一个复古,一个信奉新教,可是,不论是医院骑士团,还是条顿骑士团,他们在欧洲的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 正因为他们身上浓重的宗教色彩,才让笛卡尔先生准备将这让两支骑士团作为欧洲新学科可以依靠的武装力量。 继而组建一个全新的大学,一个如同汤若望告知的玉山大学一样的全学科加上研究机构的教研一体的新式大学。 有了这两支骑士团的保护,新学科不论是在天主教,还是在新教中都会有重要的地位。 汤若望从东方带来的消息没有让教皇,以及那些国王们产生足够的警惕之心,可是,笛卡尔先生却从玉山书院的构架中,看到了一个新的教学以及研究方向。 整个欧洲,没有任何一所大学可以与庞大的玉山书院相媲美。 这在不知不觉中,让本来苟活于世的笛卡尔先生突然萌发了再努力一回的决心,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小笛卡尔跟小艾米丽留下一份弥足珍贵的遗产。 最重要的是,一旦这些举足轻重的教授们积极参与到武器的研发中,只要有样品,他们就能迅速地破解这个世界上最新式的武器,并且在破解的基础上前进一步。 这几乎不用想,不论是医院骑士团,还是条顿骑士团一旦听说笛卡尔先生的建议之后,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这件事办成的可能性太大了。 小笛卡尔用难以名状的目光看着自己因为吃了安神催眠药物显得昏昏欲睡的祖父,他发现,直到目前为止,祖父才是唯一一个跟上了大明国发展路径的人。 尽管,祖父选择的路径必定会成为大明的敌人,不过,小笛卡尔不在乎,他觉得只要今天过去,祖父的梦想一定会成为泡影的。 毕竟,这些人恐怕很难从十五门火炮以及五千斤火药的爆炸中存活下来。 日头渐渐升高,笛卡尔先生在小艾米丽的歌声中幸福的沉睡了过去。 小笛卡尔则穿戴整齐,跟随者一群衣冠楚楚的教授们直奔使徒宫。 抵达使徒宫广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了很多人,到处都是骑士团的骑士们在警戒守卫,人群中也有大量的便衣警察在四处游动。 所有的警卫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一个可疑的人物。 小笛卡尔一行人因为只有学问而没有贵族爵位的原因,被分配到了最东边的位置。 这里根本就算不得一个好位置,不过,也能勉强听到教皇的布道以及演讲。 如果不是因为亚历山大七世教皇特意让红衣主教们给他们这些人安排了位置,他们就只能跟梵蒂冈的居民们挤在广场上看热闹。 重要的人物按照惯例来的都比较迟一些,意大利的各个公国的大公们还没有进场,各个国家留在罗马的使节已经开始进场。 小笛卡尔认真看过了,大明国的使节没有到来,这说明,罗马教廷并没有邀请他们与会。 教廷与大明,日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主要是四十年前,上上一任教皇并不同意传教士们进入大明,以及日本传教,他固执的认为,不论是大明,还是日本,都不是上帝的子民。 小笛卡尔对于这件事的认识很简单——他认为这都是愚蠢与短视所导致的结果。 他强忍着没有去看台伯河对面的密林,也忍着没有去看几百米外的两座石头建筑,更没有去看教皇将要露头的那扇窗户。 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好奇之色,不断地向周边见多识广的教授们请教正面,以及西边那些不断出现的大人物。 这一点都难不住纹章学教授帕里斯。 只要出现一位重要的贵族,仅仅凭借马车上的族徽,他就能把此人的来历以及传承说的清清楚楚。 “亲爱的小笛卡尔,你看到了吗?医院骑士团的达拉·拖雷大公已经来了,你看,就是那面红底白色的八角十字旗帜——哦,也就是马耳他十字旗帜下的那个人就是达拉·拖雷大公。 哦,天啊,条顿骑士团的大团长瓦迪斯瓦夫大公大公也来了,注意看,我的孩子,就是那面黑十字盾旗帜下边的那个人。 等布道会结束之后,你就要上前邀请这两个人,不过,在这之前,找一位熟悉的红衣主教帮你引荐最好,否则,人家会认为你是哪一家无足轻重的纨绔子弟……” 小笛卡尔激动的点着头,以至于他鼻子两侧的小雀斑都微微发红了。 太阳越升越高,使徒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大群身着各色僧袍的传教士们在一群童子的带领下燃着松枝,满满的从使徒宫中走了出来。 小笛卡尔跟众人一样都把目光落在了圣彼得大教堂楼顶正中窗口,那扇窗户已经完全打开了,再过一会,等唱诗班的童子们赞颂过主之后,等盛大的手风琴演奏结束之后,教皇就会出现在那扇窗户上。 小笛卡尔不知道十五门火炮能否在一瞬间将这座石头建筑摧毁,更不知道五千斤火药能否摧毁这座塔楼的地基,更不知晓,那些炮手还有没有时间,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广场上的那些贵族们输送最多的炮弹。 于是,因为血气奔涌的原因,让他鼻子两侧的白色雀斑彻底成了红色。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教堂的钟声响起,就是火炮,火药炸响之时。 帕里斯教授握着小笛卡尔汗津津的左手道:“哦,我的孩子,你此时需要的是安静跟沉稳,如此,你才能成为贵族宴会上的宠儿。” 小笛卡尔道:“我恨不得现在就看到教皇冕下,亲自向他致谢,感谢他拯救了我的祖父,也拯救了我们一家。” 帕里斯瞅着快要抵达头顶的太阳笑道:“很快,很快,你很快就能达成心愿。” 第一五一章坚固的圣彼得大教堂 第一五一章坚固的圣彼得大教堂 中华十一年五月六日,罗马的阳光炽热而猛烈。 新的教皇即将登场,而万里无云的罗马城足矣说明,这一任教皇是何等的光明与伟大。 不论是童子们清澈干净的唱诗声,抑或是音域宽广的手风琴声,全部都混合在众人虔诚的祷告声中,最终汇聚成一道声音的洪流,从广场远远地延伸出去,最后永远的镌刻在了天地之间。 彼得大教堂高高的尖塔上,出现了六位吹号人,一阵阵嘹亮的小号声压制了广场上所有的声音,人们慢慢的停止了祷告。 近处的人纷纷站直了身体,用炽热的目光瞅着那座空空如也的窗户。 远处的人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想要让自己的身体努力的多靠近一下这人间最伟大的存在。 圣彼得大教堂的正门缓缓打开。 率先走出来的是一个一手举着十字旗帜,一手擎着代表光明的火把的牧师,他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端庄,每一步都相同大小,宛若尺子比量过一般。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七十名头戴羽饰头盔、身着红黄蓝彩条制服、手持古代长把兵器的威武的戟士,以及同样服装,却戴着熊皮高帽的二十五名士官,以及四名军官。 他们从教堂里走出来之后,就安静的站在高台上,很自然的将广场上的贵族以及平民们与高高在上的教皇冕下分开。 小笛卡尔发现,有了这些人的阻隔,如果有人想要用火枪来刺杀教皇,这根本就不可能。 就目前欧洲的火枪而言,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准性。 听张梁说,玉山书院的武器研究院里有几枝巨大的不像样子,且加装了瞄准镜的试验用火枪,在这个距离或许会有狙杀教皇的能力,不过,这东西还是不够保险。 不过,这东西应该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等研究完祖父的光学之后,再看看能否将望远镜再改良一下,让它更加符合光学效应,应该会有用。 小笛卡尔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悄悄地将身体往后缩一下,他很担心,五千斤火药爆炸之后,在三百米开外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怎么,太阳晒着你了吗?”帕里斯教授知道笛卡尔先生要做什么事情,在他看来,笛卡尔先生之所以要冒险与教会骑士团接洽,就是要给这个孩子找一个足够结实的靠山。 以后,这个孩子铁定是一个高贵的贵族,而且还应该是一位手握大权的贵族,这个时候多关心一下他,以后说不定会有很好的结果。 “我想爬上这座雕像好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笛卡尔指着不远处的巨石基座上的白玉雕凿的圣母像低声对帕里斯教授道。 帕里斯教授含笑允准,小笛卡尔立刻就躲在了巨石基座后边,圣母像不算高大,就算折断或者跌落下来,也伤害不到他。 就在此时,小号声结束了,马上,又有六枝巨大的号角从教堂上方探出来,低沉的号角声似乎是从远方响起,然后再从远方反向传回广场。 号角声响起的时候,那些停歇在教堂屋檐上的鸽子,立刻就飞了起来,很乱,却很壮观。 “站稳了,别掉下来。” 帕里斯教授大声地向正在攀爬雕像基座的小笛卡尔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圣彼得教堂的钟声终于响起来了。 头戴冠冕的亚历山大七世教皇穿着全套冕服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堂正中间的窗口上。 因为是十二点,自然会有十二声钟响。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教皇身上,小笛卡尔停止了攀登雕塑基座的动作,将身体靠在基座上,默默的数着钟声。 “六,七,八,九,十……” 就在他数到十的时候,他的脚下微微有些颤动,他立刻将身体紧紧地靠在巨石基座上,抬头向台伯河桥梁两边的高塔看过去…… 教堂的钟声很响,不过,第十一声尤其的响亮,并且带着尖锐的哨子声。 先是三颗炮弹几乎同一时间砸向教皇所在地,紧接着就有十二枚黑乎乎的大铁球从台伯河对岸呼啸而至。 率先感觉不对的便是医院骑士团的团长达拉·拖雷大公,多年以来,他一直在跟奥斯曼帝国作战,对于奥斯曼的火炮很熟悉。 而条顿骑士团的团长瓦迪斯瓦夫大公第一个吼叫道:“敌袭!” 声音刚落,就听见教堂的窗户位置传来三声巨响,这三声巨响与第十二声钟声混合起来,显得更加震耳欲聋。 钟声响了一半,人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大群黑乎乎的炮弹重重的砸在了刚刚被三枚开花弹炸的支离破碎的窗户上…… “敌袭——” 瑞士护卫队的军官大声嘶吼起来。 不等护卫队的人有所动作,大地忽然涌动起来,然后一声,低低的,哑哑的闷响从地下传来,随着铺地的石头飞跃起来,这一声被人掩盖住的巨响才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的头顶炸响! 小笛卡尔把身体紧紧地靠在巨石基座上,一股气浪从教堂方向涌来,慈眉善目的圣母雕像立刻就从中间折断,圣母像的脑袋在巨石基座上弹跳一下,就滚落下来,最后落在小笛卡尔的脚下,正用一双慈悲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小笛卡尔。 砖石从半空跌落,砸在了广场上,圣彼得教堂的那座高塔顷刻间就有一半不见了踪影。 广场上的人,不论是贵族,还是贵妇,抑或是平民,僧侣,使节们,全部都乱成了一团,重要的贵族们被护卫的盾牌死死的护住,可惜,这些轻薄的盾牌,只能挡住一些小的石头,砖块,小笛卡尔眼睁睁的看着一座白玉天使雕像从天空掉下来,正好砸在盾牌正中…… 小笛卡尔长吸一口刺鼻的硝烟,继续躲在砖头,石头砸不到的死角位置上,将目光再一次投向河边的尖塔上。 炮弹再一次袭来,这一次,目标是疯乱躲藏的贵族们。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小笛卡尔依旧在数数,等到他数到五十的时候,尖塔位置的短铳火炮就会撤离……等他数到九十的时候,台伯河对岸的奥斯曼火炮阵地也会撤离。 短铳火炮带着明显的大明制造风格,一定要带走,至于那些奥斯曼火炮就留在原地置之不理。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短铳火炮再一次喷射出三颗炮弹,在短短的三十个数的时间里,短铳火炮,已经向广场上喷射了四轮十二枚炮弹,再有一轮,他们就该撤退了。 “咻,咻,咻”又有三枚炮弹从尖塔上飞起,落在了人间地狱一般的广场上,没有怜悯,没有仁慈,只有炽热的炮弹,一遍又一遍的在广场上炸响。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当小笛卡尔数到五十个数的时候,他才看到有一些狼狈的护卫们正在向台伯河岸边的尖塔狂奔。 枪声响起,两队火枪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尖塔下面,举着火枪,正在向冲过来的零星护卫们射击。 此时,广场上浓烟滚滚,尘土飞扬,天空中的砖石终于尽数落地。 达拉·拖雷大公掀开护卫的尸体,抽出刺剑高高举起,大声吼叫道:“向我靠拢!” 他的声音刚落,就有一个仆人打扮的人猛地跳起来,举着匕首向他的后心刺了过去,久经战争的达拉·拖雷闪身躲过,匕首没有刺中后心,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不等那个仆人再有动作,七八柄刺剑就刺进了他的身体,他无力的挣扎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护卫们再一次将受打到了重创的达拉·拖雷大公包围起来,而大公却对走过来的瓦迪斯瓦夫大公吼叫道:“你全权指挥!” 瓦迪斯瓦夫大公也不推辞,点点头就带着护卫离开了,在一处高台上,竖起了自己的旗子。 “轰轰轰轰……” 炮弹雨点般的落在石头地面上,巨大的铁球在地上弹跳一下,就以各种奇怪的方向飞了出去,而阻拦炮弹前进的不论是谁,在这些铁球面前,都被撕碎了。 清脆的铜号声响起,小笛卡尔终于数到了八十这个数字。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不再有炮弹落下来,可是,广场上却变得更加危险了,总有人不知不觉的死掉。 瓦迪斯瓦夫大公眼看着骑士团的人按照他的指令急速的包围了广场,又看着那些跟骑士团火枪手相互射击的刺客们正在逐渐变少。 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些松弛,对自己的副官道:“广场上的人不能放走一个,需要仔细鉴别,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活捉那些枪手,我要知道他们是谁!” 铜号声越发的急促,大批,大批的骑士团的人马出现在了广场上,而那些找机会刺杀贵族的刺客们,似乎也消失了,不再有刺客杀人事件继续发生。 此时,广场上的硝烟已经散去,原本庄严肃穆的广场上已经血流成河,到处都是炸飞的砖石,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头破血流的伤者。 小笛卡尔见帕里斯教授的脑袋正在流血,其余的教授也纷纷惨叫连连,灰头土脸的,觉得自己毫发无伤好像不那么对劲,所以,他就找了一块砸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鼻血哗哗的往下淌,小笛卡尔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他眼睛的余光死死的盯着倒塌了一半的塔楼,正在思考教皇如果没有死,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该死的圣彼得大教堂实在是太坚固了。 第一五二章异端裁判所 第一五二章异端裁判所 教堂尖塔上的大钟是最后一个从高处掉下来的。 连同他的架子一起砸在地面上,钟摔得四分五裂,落地的声音也很大,这是这口巨钟发出来的最后的哀鸣声。 一群灰头土脸的教授们,将小笛卡尔包围在中间,所有人都躲在圣母像的基座后边,即便是教堂广场上已经没有枪炮声了,他们也不愿意离开。 他们是这个广场上唯一一支没有混乱的队伍。 每个人鹌鹑一样的躲在基座后边,只是机械般的发出“上帝啊,上帝啊……”这样的叫声。 小笛卡尔感受着鼻子里的血,缓缓的在鼻尖上汇集成血珠,等到血珠受到地心引力的力量大于血珠的粘性,那颗血珠就会离开鼻尖,落在他的胸口上。 雪白的带着大量褶皱的漂亮礼服,已经沾满了血,他的嘴巴上也是如此,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张开嘴,嘴里必定也被血给染红了。 很狼狈。 不过呢,也只有如此的狼狈模样,才能与今日遇到的这场袭击规模相匹配。 鼻尖上的血珠滞留鼻尖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说明,鼻子里的血管已经开始自动闭合了,这是好事。 帕里斯教授发红的头发上沾满了灰尘与血渍,苍白的脸也变得越发的苍白,总是让小笛卡尔想起传说中的吸血鬼达库拉伯爵。 其余的教授的模样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跟广场中间的那些贵族相比,他们的伤简直就不能称之为伤害,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被飞石砸破了脑袋而已。 广场上哀鸣一片。 帕里斯教授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始离开基座这个安全的庇护所,参与救人了,小笛卡尔自然也积极地参与了,当他撕开自己漂亮的白色礼服给一个年轻少女包裹好骨折的小腿,见少女满怀希冀的瞅着他,就在少女的额头亲吻一下道:“上帝保佑,你很幸运。” 少女昏厥了过去,小笛卡尔就把她丢在乱石堆里,继续找下一个幸存者。 活不活的,这要看命—— 不过,想到张梁,乔勇这些人对欧洲医生的评价,小笛卡尔觉得那个少女成为瘸子的可能性太大了。 又帮着一个满身异味的美丽夫人包裹好了脑袋,小笛卡尔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短短的卷烟,就着一根还在冒烟的木头柱子上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就俯视着偌大的广场。 此时,广场上的味道很难闻,硝烟味很重,可是,让人鼻子感觉不适应的并非硝烟味以及焦木味道,而是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夹杂在血腥气中间的臭味。 火药爆炸的时候,并没有把人撕开,那些扁扁的人都是落石造成的,他的脚下就有一个,这是一个肥硕的妇人,她的身体上压着一尊沉重的石像,这尊石像原本是镶嵌在尖塔边缘上,用来排水的石像。 小笛卡尔抬头看了一眼残余的尖塔,不觉得这个妇人有救援的必要,毕竟,她身体里的东西都被这尊石像给挤出来了,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他踩爆的蟑螂。 躺在她身边的无头尸体因该是她的丈夫,很明显她丈夫的脑袋是被炮弹打掉的,所以,死的比较体面,脖子皱褶繁复的花边都保持的很完整。 在广场边上,发狂地骑士团的士兵们已经吊死了很多人,有些人可能刚刚被吊上去,身体还在剧烈的扭动。 从衣着上来看,那些被吊死的人的穿的跟刺客们相近。 一个骑士团的士兵羞涩的当着小笛卡尔的面从那个被砸扁的妇人唯一完好的手上抽走了一枚精美的戒指,小笛卡尔又指着那个男人的尸体,表示他的手上也有一枚戒指。 士兵张开满是烂牙的嘴巴冲着小笛卡尔笑了一下,又取下了男人的戒指,这一次就显得理所当然多了。 小笛卡尔道:“抓到刺客了吗?我能亲自行刑吗?” 士兵怜悯的看着小笛卡尔道:“没有,他们跑的很快,怎么,你的小情人被砸断了腿?” “教皇冕下还好吗?” 士兵贪婪的瞅着小笛卡尔胸口的一枚蓝宝石道:“我知道教皇冕下的死活决定着很多人的命运。” 小笛卡尔毫不犹豫的摘下那颗蓝色的宝石丢给了士兵。 士兵接住宝石迅速地装起来,然后就严肃的看着小笛卡尔道:“刚刚,我堂兄负责参与救助教皇冕下,教皇冕下没有死。” 小笛卡尔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上帝保佑这句话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该死的士兵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袖口上的四颗大珍珠。 小笛卡尔马上就把珍珠纽扣送给了这个吸血鬼。 “腿断了,条石落下,砸扁了教皇冕下的两条腿,自膝盖以下,全扁了,跟这个妇人一样。” 士兵指指地上那个只剩下一张皮的可怜妇人道。 小笛卡尔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道;“感谢上帝。” 平民们被士兵们驱赶着走向了集合地,至于那些存活的贵族们,却被一群群很有礼貌的士兵邀请去了教堂边上的祈祷院。 至于伤者,也被抬进了祈祷院。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凄惨的没法言说的尸体,一群人失魂落魄的走进了祈祷院,顾不得旁人。 只有小笛卡尔固执的背着那个断腿的少女,不允许那些猥琐的士兵们触碰她。 一个面目阴沉的红衣主教在那里等着他们。 “端正你的态度,对这位大人保持足够的尊敬。” 刚刚走进祈祷院,帕里斯教授就郑重的对小笛卡尔道。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异端裁判所的裁判长阿斯彼得大人。” “收走我母亲留给我财富的人就是他吗?” “孩子,忘了这件事吧。” 帕里斯的面容严肃起来,隐隐有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阿斯彼得红衣主教抛弃了平日里惯用的伪善面目,直截了当的对在场的所有人道:“恶魔来到了人间,任何参与谋杀教皇的人都将是人世间行走的恶魔。 假如你的灵魂还有一丝丝拯救的可能,那就站出来,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谋害教皇冕下。 记住了,这是你唯一能证明你的灵魂还没有坠入地狱的行为。” 在场的贵族们对于面前的遭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形式的惊讶,就在今天,经历了那样一场可怕的事件,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一个肚子很大的贵族很想快速离开这个地狱,就从怀里掏出一大叠东西拍在阿斯彼得的面前,然后就扬长而去,守卫在祈祷院门口的士兵并不阻拦。 帕里斯教授笑了,轻声对小笛卡尔道:“赎罪券啊,我们也有很多,当初为了营救你外祖父,我们购买了很多这个东西。 我身上就装了一些,应该够用了。” 小笛卡尔点点头,继续看着那个红衣主教,只见其余的贵族们纷纷掏出赎罪券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就离开了祈祷院。 大家排着队,似乎默认了这场抢劫。 没错,就是抢劫,赎罪券是教皇颁发的另一种有价证券。 这种有价证券在别的地方没有任何用处,唯独在异端裁判所,可以拿出来的当钱用,毕竟,这东西发行之初的目的,就是通过金钱来对抗律法。 有罪的人,只要缴纳了赎罪券,就能脱罪,这一点,教皇很守信用。 断腿的少女再一次红昏厥中醒来,当她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就绝望的看着小笛卡尔,毕竟,在这一群人中间,她只认识小笛卡尔。 帕里斯几个人已经缴纳了赎罪券离开了祈祷院,小笛卡尔看看大门,再看看那个可怜的少女,就果断的把手里的赎罪券放在少女的手里,少女不敢再昏厥,不断地向小笛卡尔道谢。 目送少女被人抬着离开,小笛卡尔来到红衣主教面前道:“尊敬的阁下,我不是刺客,也不是吝啬鬼,只是,我现在没有赎罪券了,能不能允许我回家取来,奉献给阁下。” 阿斯彼得红衣主教看着眼前的少年阴冷的道:“上帝只会给有准备的人赐福。” 小笛卡尔低下头,慢慢的退回远处。 阿斯彼得看着这个乖巧,善良,温顺的少年人,即便是心硬如铁的他,也对这个少年有了一些好感。 因为,这些美德正是宗教想要培育出来的好信徒。 事情没有出小笛卡尔的预料。 那些拿出赎罪券离开的人,他在来到监牢的时候,又看到了他们,包括那个断腿的少女。 他就知道,在发生如此巨大的事件之后,所有活下来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过关的,小笛卡尔甚至认为,那些身上准备了大量赎罪券的人,在红衣主教眼中可能更加的可疑。 果然,小笛卡尔很快就看见了那个第一个拿出大量赎罪券离开的贵族,此时的贵族,在吧衣服脱掉之后就是一个肥的过分的胖子而已。 而且,这个胖子浑身上下已经血迹斑斑,整个人头肿胀的跟猪头一般,就算这样,他马上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拷问。 在很早以前,基督教是不允许使用刑罚使受刑者流血死去的,不过,在三百多年前,被某一个教皇给废黜了,所以,现在,异端裁判所可以使用很多千奇百怪的刑罚。 比如,眼前放置的两个梨子一样的铁制品,便是如此。 两个黑衣教士分别将两个梨子塞进了那个胖贵族的嘴巴跟谷道,然后,他们就用力的摇动梨子后边的手柄,胖子的嘴巴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扩大了,想必,他的谷道也是如此。 就在小笛卡尔以为这个胖子就要爆开的时候,行刑的教士们停止了行刑,然后,小笛卡尔就看到那个胖子很痛快的认罪了。 而且,小笛卡尔听得清清楚楚,这家伙认罪的话,与他干的事情似乎如出一辙,假如不是这个家伙亲口承认自己勾结了奥斯曼帝国,想要弄死教皇的话。 就连小笛卡尔都认为这家伙是自己的同伙! 第一五三章欧洲大战的开幕式 第一五三章欧洲大战的开幕式 听了这场愚蠢的审讯,小笛卡尔立刻就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件,自己发动的这一场刺杀的前半部分,一定与这个胖贵族有牵连,小笛卡尔甚至能肯定,那些奥斯曼火炮,以及炮手,甚至是广场上的死士也一定跟这个胖胖的贵族有关。 第二件,自己的老师张梁在筹备刺杀事宜的时候,已经开始为他的学生寻找一条可靠的退路了。 第三件,从这个红衣主教审判案件的方式来看,他们已经不尊敬亚历山大七七世了,一旦确定刺杀事件与胖子贵族有关系,自己这群人将会安全回家。 因为,接下来的教皇宝座会空悬,只要是红衣主教都有机会的。 宗教裁判所的大主教也一定对教皇的位置垂涎三尺,他目前要做的,就是通过审判胖子,牵连出更多的人,只要将他认为对他登基不利的人全部都关进监牢,那么,他登基的可能性会大增。 在构陷一部分人的时候,也必定要公平的对待另外一部分无害的人,小笛卡尔觉得自己这群人就是这位红衣主教显示仁慈可以放出去的人。 有了这个判断,小笛卡尔就显得很安静,并且主动照顾这个断腿的少女。 他在给断腿少女的伤口上上了一些来自大明的中成药伤药,这种中成药里有很多种名贵中草药的成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三七,蛇胆、牛黄、麝香等等,名曰八宝丹。 由于这东西对跌打损伤、消炎止痛有明显效果,大明皇帝云昭早在二十年前听说漳州有这个东西之后,就专门派人以白银八千两的价格买下八宝丹的药方,在漳州建立了一个很大的药房,专门出产这东西。 还给这个八宝丹起了一个很符合漳州特色的名字——片仔癀! 现如今,这东西已经成了风行大明的一种有效中成药,又经过卫生部的专家潜心钻研十年之后,这东西的治理效果就变得更加明显。 这个少女的腿断了,用这个药正好。 他不仅仅给这个名叫卡拉的少女用了药,还找来木板帮她固定断腿的位置,显得很是温柔。 在爱情的支持下,这个西西里伯爵的侄女,显得很是坚强,只要小笛卡尔在她身边,她就表现得非常顽强,且善解人意。 在帕里斯教授的帮助下,小笛卡尔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少女的不凡之处。 因为,她的祖先就是大名赫赫的罗贝尔,而这位罗贝尔是杰出英勇的将星。 他迅速拓展家族领地,并与萨勒诺的伦巴第贵族联姻,获得教皇认可。 四百年前,教皇尼古拉二世封罗贝尔为阿普利亚、卡拉布利亚和西西里公爵,罗贝尔向教皇效忠。 后来又扫清拜占庭据点,和弟弟罗杰一起进攻西西里岛, 来年直捣君士坦丁堡击败拜占庭,在一零八四年北伐罗马拯救格里高利教皇,可谓举世无双。 从此之后,罗贝尔家族传承到现在已经四百多年了,算的上是西西里王国最著名的家族,而这个卡拉就是罗贝尔家族的嫡系。 所以呢,帕里斯教授乐意见到小笛卡尔与这个小姑娘产生一段美丽的爱情。 小笛卡尔很开心,只是,不论是帕里斯教授,还是卡拉小姑娘他们都理解错了,以为小笛卡尔对小姑娘的家族很感兴趣。 他们不知道的是,小笛卡尔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小姑娘来拯救,充当自己的善良的见证,并非是为了这个小姑娘显赫的家世,而是因为他在广场上走了那么久,这个小姑娘是唯一一个身体不会散发出臭味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的体重很轻,很容易照顾,且腿断了,不会到处乱跑。 监牢里面的环境不错,至少饮食是这样的,不过,这些粗粝的食物依旧满足不了小笛卡尔那副早就被张梁,乔勇带回来的高级大明厨师养的敏感无比的胃口。 不得不说,大明的厨师水准很高,就算烹调起罗马的食物来,也比罗马的厨师烹调的好吃一百倍,好看十倍! 小笛卡尔是一个什么都喜欢学的孩子,尤其是涉及到大明的事物他更是不会放过。 因此,在被关了三天,吃了三天的猪食之后,他决定向红衣主教请求给他一间厨房,他希望关在这里的贵族们,在罪名还没有被确定的时候,依旧能享受贵族的待遇。 阿斯彼得红衣主教对小笛卡尔在这个环境下还想着怎么吃,觉得这是他们这群学者心中没有鬼的表现,就同意了,只是,他只提供了大量的意大利面。 这东西据说是马可波罗从明国带回来的食物,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受欢迎,只是在人们发现可以将意大利面晒干,食物就能长久保存,才让意大利面风行起来。 最初的意大利面都是这样揉了切、切了晒,吃的时候和肉类、蔬菜一起放在焗炉里做,因此意大利半岛上许多城市的街道、广场,随处可见抻面条、晾面条的人。据说最长的面条竟然有八百米。 不过由于意大利面在罗马人是应付粮荒的产物,所以青睐者多是穷人,但其美味很快就让所有阶层无法抵挡。意大利面吃起来连汁带水,颇不方便。早期的人们都是用手指去抓,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把蘸着汁水的十指舔净。 欧洲人此时进食的方式依旧是手抓,至于餐刀,餐叉还没有兴盛起来,甚至为神职人员所鄙视。 他们不接受用叉子吃饭的方式,甚至很憎恶,他们认为人类应该用手去碰触上帝所赐予的食物,而用叉是对上帝的不敬。他们对世人说,人们创造餐具是受到了撒旦的诱惑,是一种亵渎神灵的行为。 所以大部分进食的方式依旧是用手抓,只不过平民是五指齐下抓食,而有教养的贵族则用三个手指抓,无名指和小指不可以沾到食物。 吃东西时所用手指的多寡,就代表了罗马人的不同身份。 大明人吃面条这种寡淡味道的食物的时候,很讲究各种卤料,或者酱料搭配,所以,当小笛卡尔看到一大包意大利面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 牛肉酱的做法他自然是学会的,悲伤欲绝的笛卡尔先生带着小艾米丽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美味的番茄酱,再配上辣椒之后,一道举世瞩目的意大利面就这样问世了。 食物这东西对于任何动物都具有天然的诱惑性,尤其是在小笛卡尔熬制番茄牛肉酱的时候,就连高高在上的阿斯彼得红衣主教也忍不住来到了这间小小的厨房。 他认真检查了小笛卡尔从外边带来的食材,尤其是番茄酱,欧洲人固执的认为狼桃不能吃,小笛卡尔也懒得辩解,他把番茄弄烂了之后做成了番茄酱,只是告诉别人,这是一种特殊的浆果,味道很美味。 阿斯彼得红衣主教特意让小笛卡尔吃了第一盘子意大利面,然后,直到深夜,小笛卡尔身为最主要的厨师,就再也没有机会吃这东西了。 受伤的卡拉在吃面的时候跟小老鼠一样,因为总要手抓,这让她非常的难为情,直到小笛卡尔弄了一把四个齿的木质叉子,并且教会她使用之后,卡拉才敢在小笛卡尔面前进食。 随着这种牛肉酱面的风行,小笛卡尔的名言也流传了出去。 “我们的胃是身体里最尊贵的存在,我不想让它受半点委屈,而我亲手制作出来的食物,才最适合我的身体,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继续留在罗马的张梁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迅速翻看了一本书,然后,就在第二天离开了罗马回巴黎去了。 既然小笛卡尔说明他安全无恙,张梁觉得自己反而成了这孩子的累赘,早些离开为妙。 果然不出小笛卡尔的预料。 红衣主教阿斯彼得在处置了二十七个贵族之后,终于招来了贵族们凶猛地反击,不得不在教皇被刺杀十五天之后,宣布释放一批人。 而第一个从祈祷院走出来的人便是小笛卡尔。 时隔半月,再一次来到广场上,这里并没有变得好一些,反倒是因为下了两场雨,把教堂广场变成了一个大泥潭。 腐尸的臭味依旧从高大的瓦砾堆下传来,骑士团的人,仅仅移走了能看得见的尸体,至于被压在瓦砾堆下面的尸体就无能为力了,即便里面掩埋着六位红衣主教的尸体。 小笛卡尔还听说,教皇至今还顽强的活着,骑士团从欧洲各地召集了二十个最高明的鸟嘴医生,正在夜以继日的为教皇治疗伤患。 很多治疗方法,小笛卡尔简直闻所未闻。 现在,这些鸟嘴医生正在有节制的锯教皇的伤腿,听说已经锯过两次了,每一次锯过之后都会用烙铁封堵伤口。 对于教皇冕下的坚强,小笛卡尔非常钦佩,学过大明《病理初探》的小笛卡尔明白,在天气越发炎热的六月,教皇基本上是没救的,也不知道教皇的腿有多长,还能坚持几次! 这一次袭击,罗马教廷损失惨重,仅仅是红衣主教就损失了九位之多,其余大小神职人员在袭击中战死了三十七人。 罗马贵族的损失也极其惨重,仅仅因为没有后代传承,被解除爵位的贵族就有四个,而当场死在袭击事件中的贵族就有六十二人。 公爵两位,侯爵一位,伯爵六位……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刺杀。 不仅仅让罗马的贵族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即便是欧洲其它地方的皇室,王室也对此次事件噤若寒蝉。 鉴于敌人对已经开始在欧洲执行大规模的杀戮活动了,欧洲各个有血缘关系的王室们,也在第一时间形成了军事联盟。 甚至有人叫嚣,再发起一场十字军东征,这一次,目标便是奥斯曼帝国。 亚历山大七七世冕下预备支援十六所大学的消息,现如今已然没人提起,在罗马,在欧洲,人亡政息是一种常态。 政治活动中,假如东风不能压倒西风,那么,西风就一定会反扑。 凡是亚历山大七七世教皇支持的,现在都开始有人反对了,比如,约束异端裁判所这件事,本来就雄心勃勃的宗教裁判所趁着教皇冕下缠绵病榻的机会,再一次发动了清除女巫的计划,仅仅是西班牙,在五天中就烧死了一百八十一个女巫。 这件事对笛卡尔先生的打击很大…… 在吃过晚饭之后,笛卡尔先生把小笛卡尔叫进了书房,爷孙两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心情。 最终,还是笛卡尔先生道:“战争这个恶魔又要降临在欧洲了,他们足足打了三十年,还是没有打够,还是觉得死去的人不够多。” 小笛卡尔皱眉道:“太残忍了,祖父,我能把您跟艾米丽放在那里才能放心呢?” 笛卡尔先生摇摇头道:“战火即将燃遍欧洲,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英国呢?” “不,英国的新教虽然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可是,在教皇冕下逝去之后,其余信奉基督的人们,将会把英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西班牙,他们对无敌舰队的毁灭耿耿于怀,我甚至认为,战火将首先在海上燃烧。” “祖父,西班牙人已经堕落了。” 笛卡尔先生摇摇头道:“这一次不一样,西班牙人不知道从那里获得了六艘新式战舰,同时,他们的火炮也有了很大的改进。 听说经手的人就是以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雷恩伯爵!” 小笛卡尔点点头陷入了沉思,他觉得是时候走一遭大明了。 第一五四章谁家新燕啄春泥 第一五四章谁家新燕啄春泥 “祖父,我们该去明国!” 思虑成熟之后,小笛卡尔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祖父。 “明国太远了。” 笛卡尔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拒绝了外孙不切实际的想法。 从欧洲到明国,这一路上将要面对的考验,一点都不比留在欧洲安全,更不要说,在去明国的路上,必须经过奥斯曼人统治的海域。 “我的一位老师会安排我们去明国,有他安排,我们这一路上将不会有任何问题。” “哦?你是说你在巴黎找到的那个明国老师?” 笛卡尔知道自己的外孙对东方那个国家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也知晓,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了一位来自明国的老师梁·张。 对于外孙的这位外国老师,笛卡尔先生还是认同的。 在亲自拜访了这位先生之后,仅仅通过一些交谈,笛卡尔先生就已经吧梁·张先生当做自己的同路人,而且,这位先生对宗教的态度更加的旗帜鲜明的反对。 虽然笛卡尔先生对于无神论者还是有一些意见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这位学识渊博的东方人。 “你是说你的这位老师有能力带我们去明国?” “是的,祖父,我的老师是明国的官员,他来欧洲的身份是皇命全权特使,他们在马赛有一艘很大的武装商船,听说火力极其强大。 来的时候他们就经过了奥斯曼,没有任何人敢于攻击他们,我想,回去的时候,同样不会有人攻击他们,我们可以平安的在海上旅行六个月之后抵达明国。 亚历山大冕下,在今天又锯断了一截腐烂的双腿,听说这一次已经锯到大腿根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不过,即便是这样,教皇冕下依旧处在沉睡中,没有清醒的迹象,我还听说,教皇冕下高热不退。 现在就剩下一口气罢了。 那些反对亚历山大冕下的人已经在散布,就是因为教皇冕下释放了您以及一批学者,这才导致基督不满,降下了这场灾难。 我还听说,那些人将您以及您的朋友们称为“渎神者。” 我希望您能早下决心,带着我们离开欧洲,去遥远的明国游学,访问,我的老师一方面是明国皇帝的臣子,一方面也是明国玉山大学的教授。 他已经向您,以及其余的教授们发出了邀请函,邀请您能够去明国最大的大学交流访问,至于经费问题,老师说您不必担心。 在明国,您将是明国最最尊贵的客人。” 笛卡尔先生看着滔滔不绝的外孙,叹息一声道:“你对法兰西没有任何眷恋之心吗?” 小笛卡尔道:“我爱法兰西,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我很希望成为您这样的伟人,可是,看了您的遭遇之后我忽然觉得,不能把我珍贵的生命投入到与新学科无关的事情上去。 我的老师告诉我,在明国有一种虫子叫做蜉蝣,它们在天亮的时候孵化出来,太阳升起的时候振翅飞舞,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它们就会死去。 老师把这一过程称之为朝生暮死。 就是这么短暂的生命,它们也不允许自己白白度过,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它们在努力的寻找交配对象,而后交配,产卵,最后死去。 这是蜉蝣的生命,我的生命比蜉蝣长,可是,我没有任何一个小时的生命是可以浪费的。 自从我回到您的身边,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在努力的学习,我徜徉在学问的海洋里,忘记了辛苦,忘记了疲惫。 我的生命之花注定要盛开出最灿烂的花朵。 我注定要被后世所有人怀念,如此,才能对得起我宝贵的生命。 祖父,我的老师说科学没有国界,所有的学问被研究出来,终将造福全人类,不论我在明国,还是在法国,我终将会造福全人类,而不仅仅是法国。 欧洲就要战火纷飞了,这里容不下我们的书桌,也容不下我们安静的做学问,在这里,我们总是被当做异端,总是遭受迫害,总是得不到应该得到的尊敬。 祖父,跟我去明国吧,在哪里我们就留在那座占据了一座大山的大学里,我们不再关心政治,不再关心生活琐事,哪里有数不尽的金钱可以实现我们的梦想,那里也有最好的生活环境可以让我们终生徜徉在学问的海洋里,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笛卡尔悲伤的看着小笛卡尔道:“你如果想成为一个伟大的灵魂,那么,你就不该离开自己的族人,不该离开自己的同胞。 新学科是神秘的,是未知的,虽然探索未来会让我们的身体产生极大地愉悦,可是,你不该抛弃你的祖国,我们在诞生的那一刻,就被神烙上了法兰西这么一个永远的精神烙印,我们无法抛弃,也抛弃不了。” 小笛卡尔皱眉道:“您说的祖国指的是法兰西那个到处流浪的国王,还是巴黎的那个孔带亲王?祖父,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谁是爱国者,谁是叛逆者,您让我如何去爱这个国家?” 笛卡尔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的笑意,抚摸着小笛卡尔的脑袋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贞德女将军吗?” 小笛卡尔悲伤的道:“她是一个圣女,一个英雄,可是她死于卑鄙的谋杀。” 笛卡尔先生道:“他被勃艮第人出卖了,并且由他们的菲利普公爵将贞德交给英格兰人,这样一个有功勋于法兰西,避免法兰西成为英国人统治的英雄,在被法国主教主教皮埃尔·科雄审判,施行火刑,你觉她临死前是什么心情?” 小笛卡尔道:“他就不该拯救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笛卡尔先生道:“我的孩子,我看到了主教皮埃尔·科雄的手记,在这份手记中,主教皮埃尔·科雄只从贞德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悔两个字。” 小笛卡尔沉默了下来,最后他单膝跪在外祖父的面前,将头颅放在笛卡尔先生的膝盖上,流着眼泪道:“我还是想去明国看看,我曾经听过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事,这个故事就是我的天堂。 祖父,我想带您去看看我梦想中的天堂。” 笛卡尔先生叹息一声道:“我并没有说不去明国,我只是担心你的眼睛被人蒙蔽了,如果你想去,祖父就陪你去,也看看那个绵延了数千年的民族,是不是真的就比欧洲人更加的文明,更加的富有智慧。” “我们这就离开罗马,立刻就去马赛!” 小笛卡尔欢呼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的连蹦带跳的出去安排马车了。 只留下笛卡尔先生一个人坐在昏暗的书房里,再一次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一次,笛卡尔总共找到了六十一个同行者,包括他们的家眷,这就让这个旅行团变得极其庞大。 就在车队离开罗马的时候,圣彼得教堂上重新安装好的铜钟响起来了,教堂烟囱里也升起了浓浓的黑烟…… 教皇冕下终于还是被那二十名鸟嘴医生给治死了。 听说教皇冕下死去的时候,浑身伤痕累累,身上没有半根毛发,如果不是人们很确定这些医生是在救人,那么…… 笛卡尔先生坐在马车里怀抱着小艾米丽,老泪横流,他的老朋友,又有一位不在人世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活着抵达明国,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回到法兰西。 随同的教授们,每个人都很严肃,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宗教裁判所准备重新审判他的呼声很高。 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幸好,还有笛卡尔先生带着他们去遥远的明国避难,否则,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该何去何从。 车队抵达马赛之后,笛卡尔先生果真见到了一艘巨大的武装商船,如果仅仅以六十八个炮窗来论的话,这该是一艘二级战列舰。 那个对礼仪一丝不苟的东方学者就站在码头等着他们,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着海军纯白色军装的军人,不等笛卡尔先生说一些客套的话,张梁立刻道:“我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笛卡尔先生笑道:“但愿天主可以保佑我,让我抵达明国,看看那个美丽的国家。” 张梁笑道:“您一定不虚此行。” 舰长赖鼎城同样向笛卡尔先生施礼道:“阁下能乘坐这艘华山号战舰,是我们全舰上下官兵们的荣光,从您登舰的那一刻起,这艘功勋卓著的军舰将以保卫您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笛卡尔先生感谢过张梁跟舰长之后,咳嗽一声道:“能不能再等十天,我还有一些朋友正在赶来的路上。” 赖鼎城笑道:“如您所愿,阁下。” 众人将这一行人全部送沿着长长的栈桥送上了军舰,只有张梁跟小笛卡尔还留在岸上。 小笛卡尔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 张梁笑道:“你还在怀念那个卡拉小姐?” 小笛卡尔摇摇头道:“我只是在为欺骗了祖父而感到内疚,老师,明国真的是一个没有饥饿,没有伤害,没有压迫的光明之地吗?” 张梁笑道:“我出发来欧洲的时候,吾皇陛下正在为国库中钱财太多,粮食价格太低而痛苦,小笛子,欧洲不适合你,这里太落后,太愚昧,太野蛮,只有在大明,你的聪明才智才会得到彻底的发挥,在大明,你将来的成就将远远超越我,最后一定会成为一个让我们仰望的存在。” 第一五五章云昭想喝咖啡了 第一五五章云昭想喝咖啡了 张梁说的一点没错。 就大明目前来说,最优先发展的便是新科学。 在旧有的民生道路上,经过几千年的不断发展,已经发展到了极致。 不论是工商业,还是农牧业,抑或是原始的服务业,中华民族确实已经达到了巅峰,其实,在宋代的时候,这些事情基本上已经达到巅峰了,后来因为蒙元的存在,反而倒退了很多年。 旧有的藩篱打不破,新的世界就不会到来。 所以,云昭就想趁着新学科刚刚兴起的时候,给大明抢一步先机。 任何技术类的东西,只要抢先一步,以后,就会步步抢先,这关系到千秋大业,任何想要阻碍云昭这一谋划的人,都可以铲除。 就像亚历山大七世! 一个小小的教皇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云昭不会有内疚这种无用的情感。 在他的眼中,一个笛卡尔就值得他干掉十个教皇。 很显然,笛卡尔先生没有这种自觉,他隐隐觉得教皇之死不会这么简单,甚至不可能是奥斯曼大帝派人干的,这非常的不符合逻辑。 暗杀这种行为,在高级贵族之间其实是有默契的……因为,今天,教皇被刺杀了,那么,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会出现针对奥斯曼大帝的各种刺杀。 而且,这些年,奥斯曼人已经安稳了很多,目前的奥斯曼大帝也不是一个英才,甚至不能称之为守成之君,基本上,他就是一个庸才。 这个时候弄死了教皇,很容易引起欧洲诸侯国同气连枝的发起一场新的十字军东征。 这绝对不是奥斯曼大帝能承受的。 教皇之死,对罗马诸侯国,以及法国,英国,西班牙等国似乎有很大的好处,在新的教皇没有被选出来之前,这些国家都能在短时间里不再考虑宗教因素对政治掣肘。 所以,笛卡尔先生以为想要杀死教皇的人很多,可是,奥斯曼大帝反而是最不希望弄死教皇的人。 其实,笛卡尔先生的思路很正确,只是他唯独漏算了自己,以及这群新学科的领头人们的价值。 他以为自己这群人的价值不如教皇。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这一次再不去大明,这种杀戮就不可能停止。 华山号战列舰在马赛港口又等候了十天,于是,这艘船上又来了一百一十九人,以至于,船上人满为患,舰长一声令下,所有的水手,战士们就腾出来了自己的舱房给了这些尊贵的客人。 他们自己则搬进了沉闷潮湿的底舱。 满船之后,华山号就离开了马赛港。 在华山号离开马赛港后的第三天,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的裁判长裁定笛卡尔先生为异端…… 大明官员,在促成笛卡尔先生投奔大明这件事上堪称不遗余力,且有始有终,将团队的力量发挥的淋漓尽致,此时此刻,就算笛卡尔先生后悔了,他也没有了退路。 庞大的华山号战舰在海面上劈波斩浪,给了小笛卡尔一种新的感受,他指着海面上翻飞的海鸥问张梁。 “老师,我现在可以幻想抵达大明的生活吗?” 张梁笑道:“自然可以,我可以保证,你在大明的生活,要比你幻想中的生活好十倍不止。” “我可以去旅行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是玉山书院的学生,首先要接受考核,只要考核结束,你就要离开书院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而且,不用自己花钱哦。” “我听说长安那座城市是一座不夜城,哪里的人可以通宵玩乐?” “没错,哪里有数不清的美食,有看不够的歌舞,每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刻,长安城就是一座不夜城。” “我能去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小心,不要玩过头了,别赶不上回书院的最后一班火车。” “老师,您说过,在书院吃饭需要抢?他们为什么不多做一些饭呢?” “食物是充足的,每个人都能吃的很饱,只不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喜欢第一个去拿饭,最后就弄成了一个传统。 不过,你想啊,吃饭的钟声响了,数千人拿着饭盒向食堂狂奔的样子还是非常壮观的。” “哦,这样啊,看来我也需要进入进去。” “必须的,先吃的人会把食物中的精华抢走的。” “老师,我想竞争一下国字资格。” “没必要害羞,这是好事,如果你自认为自己学识很好就可以参加,当然,除过比试学识之外,武技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你需要一个人打倒一群人,我说的一群人至少有四十九个!” “老师,您的学问也非常的渊博,为什么没有获得国字荣誉?” 张梁牙痛一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就是一个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惨痛故事了……” “我一定要拿到国字荣誉。” “哈哈哈,你有机会的,笛卡尔,我很希望以后称呼你为笛卡尔·国!” 同样的谈话,张梁这些天说过很多次。 也解说过无数次。 在跟大明军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们是一群很有礼貌的人,原本担忧的人们,情绪终于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不过,张梁还是恨不放心,因为,直到现在,只有笛卡尔先生没有问起过抵达大明之后的待遇。 在这一路上华山号军舰击败了很多海盗,有黑胡子的,有黄胡子的,也有红胡子的海盗。 舰长赖鼎城的手很黑。 一路上关起炮窗引诱那些疯狂的海盗来抢劫,一路上诛杀强盗,并不时地放下小船派出小分队去清理海盗船,一边收集财物,一边收集补给。 这个方法很有效,当海盗们在海上看到一艘巨大的商船孤零零的行驶在大海上,就有很多海盗想要碰碰运气,在追逐一番之后,海盗们就永远的消失在海上了。 这样做了之后,赖鼎城原本指挥着一艘船,在过了好望角魔鬼海之后,他的一艘船,就已经变成了一支拥有六艘纵帆船的小型舰队了。 绕过好望角,舰队就沿着非洲海岸线慢慢的向北走。 好长时间都没有离开过船舱的笛卡尔扶着拐杖来到了甲板上。 他先是看看湛蓝的大海,见赖鼎城正在与张梁研究一张图纸,就好奇的凑了过来,因为,他发现,这两个人研究的正是非洲地图。 笛卡尔先生看了他们手里的非洲地图,就低声道:“你们也准备捕捉黑人奴隶吗?” 张梁笑道:“笛卡尔先生,大明从不捕捉黑奴,也不贩卖黑奴。” 笛卡尔先生瞅着张梁道:“据我所知,葡萄牙、西班牙已经走上了殖民扩张的道路,就在去年,英国、法国、荷兰也纷纷开始捕捉黑奴,他们认为这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 怎么,明国皇帝对这种生意不感兴趣吗?“ 赖鼎城正色道:“阁下,如果让大明海军舰队来做这样的事情,我以为,这是对我们这些军人的羞辱。” 笛卡尔先生赞赏的看着赖鼎城道:“您是一个正直的人。” 赖鼎城道:“等阁下到了大明,你会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更是一个正直的人。” 笛卡尔道:“我很期待,不过,你们研究非洲地图做什么呢?” 赖鼎城道:“我们一致认为,欧洲人对世界的划分是不科学的。” “哦?为什们呢,据我所知,欧洲,亚洲,非洲,南美洲,北美洲这样的划分很符合实际。” 笛卡尔厌恶那些奴隶贩子,但是,对于地理命名权,他还是非常看重的。 赖鼎城道:“主要是这样划分对我大明非常的不公平,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自古以来我们就是中国,中央之国,一个好好地中央之国,却被安排在亚洲,这是对我们陛下以及大明的羞辱。 他们在制定这样的名词的时候,应该征求我们陛下的意见。” 笛卡尔没有生气,只是笑呵呵的道:“你觉得该怎么改?” 赖鼎城道:“很方便,亚洲改成中州就好了,再添上遥州,南极洲,这样一来,地图就很完整了,等阁下抵达大明的时候,就应该能见到这样的世界地图了。” 笛卡尔先生点点头就离开了甲板,神情有些黯然。 张梁看着笛卡尔先生离开,暗暗点点头,他觉得赖鼎城用这种方式慢慢告诉笛卡尔先生一个真实的大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回到舱房的笛卡尔先生站在小笛卡尔的背后看他做题,等小笛卡尔终于解开了难题之后,笛卡尔先生递给了小笛卡尔一杯茶道:“明国人已经有了改变世界的决心。” 小笛卡尔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笛卡尔先生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外孙。 小笛卡尔笑道:“他们发现了遥州,发现了南极洲,为了让这个世界地图看起来更加的对称,用亚洲做世界地图的中心,我以为没什么。” 笛卡尔先生微微皱眉,对小笛卡尔道:“你可以跟着那位张梁先生做学问,但是,我不允许你参与贩奴,这是极不名誉的一种行为,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该参与。” 小笛卡尔道:“据我所知,大明人从不参与贩运奴隶这样的事情。” 笛卡尔先生叹口气道:“他们在研究非洲地图,我看到他们在埃塞俄比亚画了一个圈,看样子,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就是埃塞俄比亚。” 小笛卡尔听祖父这样说,忍不住笑了,他握住祖父的手道:“祖父,他们这一次是要去埃塞俄比亚,不过,不是为了贩奴,而是为了跟埃塞俄比亚的皇帝做一笔生意。” “什么样的生意呢?我不觉得那群可怜人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用东西去交换。” “咖啡,祖父,老师已经告诉我了,还要我也参与这一次的交易。” 第一五六章野人的文明之光 第一五六章野人的文明之光 埃塞俄比亚的皇帝看起来是一个亲切的人。 在小笛卡尔看来,这个皇帝除过老婆多了一些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当然,如果,他肯大方一些,给自己的老婆们穿上衣服,掩盖住暴露在外边的胸部就更好了。 至于皇帝陛下给自己裹上丝绸,且把自己包裹的玲珑剔透男性特征暴露无遗这一点,小笛卡尔还是能接受的。 毕竟,不论谁长了那么大的一个雄性特征,都想对别人炫耀一下的。 安静的坐在老师的下首位置上观看了埃塞俄比亚美人的舞蹈,又观看了令人热血沸腾的埃塞俄比亚战舞之后,小笛卡尔终于发现老师跟皇帝陛下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黄金,宝石,象牙换到了很多瓷器,丝绸,以及各种用具,小笛卡尔认为这该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更不要说,老师还主动献给了埃塞俄比亚皇帝整整一千把各色武器。 这些武器来自于海盗,而海盗们现在已经成了华山号舰长阁下的俘虏。 皇帝陛下还拿出一枚硕大的宝石,希望能用这些宝石换一些海盗。 这是一个能把荷兰话说的非常流利的皇帝陛下, 张梁老师的荷兰话说的也很不错,鉴于那颗宝石很漂亮,老师就很痛快的答应了。 本来,按照海上的规矩,这些海盗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被挂在海岸线上的十字架上钉死。一个下场是寻找一处杳无人烟的珊瑚礁放逐这些海盗,让他们自生自灭。 埃塞俄比亚皇帝陛下得到了五十个海盗,等这些海盗被送到皇帝陛下面前的时候,瑟瑟发抖的海盗们立刻就被黑色的人潮给淹没了。 等人潮散开之后,地上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迹,至于人,早就消失了,当小笛卡尔看到一个与他一般大且在脸上涂抹了很多白色颜料的少年用力的撕咬着一只手掌的时候,他就很想吐。 不过,见老师依旧安静的坐在那里跟皇帝陛下谈笑风生,他也就让自己安静下来,取过一条香蕉,慢慢的瞅着那个黑人少年慢慢的啃咬起香蕉来。 张梁老师认为大明皇帝陛下有两个老婆,只拿到一块拳头大小的宝石会让陛下陷入两难的境地,就主动向伟大的埃塞俄比亚皇帝提出,他还有六百多个百人俘虏。 可是,埃塞俄比亚皇帝对剩下的俘虏没有什么兴趣,他认为那五十个海盗已经足够自己的族人吃一阵子的,留下俘虏太多了不好,肉会臭的。 为此,张梁老师不得不忍痛拿出自己的一面玻璃镜子展示给皇帝陛下看,这是一面很神奇的镜子,当镜子是平面的时候,能把阳光反射进阴暗的茅草宫殿。 当张梁老师在镜子后边拨动两下,这面镜子又变成了一面凹镜,在阳光猛烈地时候可以聚集阳光在一个点上,可以点燃地上的枯草。 埃塞俄比亚皇帝亲自摆弄了一下镜子,调试出一道明亮的光芒照在远处族人的脸上,那个族人立刻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又调试出凹镜模样,亲自用凹镜点燃了一堆茅草之后,他就拿出来了五颗比先前拿出来的那颗宝石更加璀璨的宝石换走了张梁先生的宝物。 对此,他们两人都很满意。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埃塞俄比亚皇帝无疑是一个聪慧的人,当张梁老师提出大量采购埃塞俄比亚人的“可非”的时候,他再一次指着天空说,这是天神赐予埃塞俄比亚人的宝物,不能买卖,一旦他这样做了,必定会招来祖先的诅咒。 这就是要加钱了。 埃塞俄比亚的皇帝表演气息太严重,这一点,即便是小笛卡尔也看的出来。 就在小笛卡尔认为该出动那些勇猛的大明水兵来劝说皇帝陛下的时候,张梁老师,却拿出来了更多的好东西,坚持要跟皇帝陛下来交换他们族群的珍宝。 十六门八磅炮,以及一百桶火药,两百颗炮弹。 并且命令随从的大明水兵,亲自操演了一遍大炮……效果自然是非常好的,以至于让埃塞俄比亚皇帝忘记了祖先的诅咒,同意交付跟这些大炮,火药,炮弹等重的“可非”。 皇帝陛下热情的挽留张梁老师一行人在他的皇宫多居住一阵子,好教会他们使用这些原始的火炮,为此,他还把自己最美丽的老婆从人群里拽出来,让她伺候张梁先生。 张梁先生勃然大怒,认为皇帝陛下侮辱了他,还说他是埃塞俄比亚皇帝陛下的朋友,自己之所以会把这些火炮交给皇帝陛下,完全是看不得那些该死的欧洲强盗们打劫埃塞俄比亚。 友情是无价的! 皇帝陛下觉得张梁老师是一个好人,就从自己的族群里找出来了十二个绝色处女美人,在听说小笛卡尔是张梁老师的学生之后,又大方的赏赐了一个绝色美人给小笛卡尔。 张梁老师仅仅拒绝了一次,那十二个绝色美人的脖子就被一群壮汉给拗断了,小笛卡尔立刻将最后一个属于他的小女孩拉过来放在自己身后,还感谢了皇帝陛下的恩赐,而张梁老师面色惨白。 虽然这种杀自己人吓唬外人的方式在小笛卡尔看来是很没有必要,也很愚蠢的,既然老师已经表现出被吓坏了模样,他身为学生,自然要表现得更加不堪才成。 所有的交易完成了,张梁先生准备告辞回到船上去,埃塞俄比亚皇帝陛下却赏赐了很多的宝石,黄金,象牙,犀牛角,狮子皮。 就在张梁先生与小笛卡尔一行人大惑不解准备上船的时候,皇帝陛下却命令他的老婆们,脱下了所有人的靴子,用小刀一点点的刮掉了靴子底粘着的泥土。 见张梁先生一行人对这个行为很不解,他就义正辞严的对张梁先生以及所有人说:“宝石,黄金,犀牛角,象牙,狮子皮,不过是这片土地上的附着物,遇到好兄弟共享是必然之事。 但是,土地不一样,是埃塞俄比亚人祖先的尸骨所化,哪怕是针尖大的一块也不容让给他人。” 张梁先生闻言长揖不起,对皇帝陛下的英明钦佩的五体投地…… 等一行人穿着干净的靴子上船之后,小笛卡尔就道:“老师,这个土王很富有!” 张梁先生笑道:“你是怎么想的?” 小笛卡尔笑道:“我觉得我们今晚可以……” 张梁摇头道:“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大明国早就过了依靠杀戮,掠夺来充实自己的时候了。” “可是,按照我说的做,我们会得到更多的财富。” 张梁瞅着小笛卡尔道:“小笛,我们要那么多的财宝做什么呢?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财富的意义吗?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财富与商贸的关系。 市场有多大,财富才会有多少,而不是财富有多少,市场有多大,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你一定要明白。 黄金没来由的突然增多,那么,它除过让黄金价值下跌到与市场相匹配的地步之外,还有什么作用呢?有这批黄金与没有这批黄金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们这一次用公平交易算是开辟了一个市场,也算是结交好了一个皇帝,以后,当我们大明国的船只来到埃塞俄比亚的时候,就可以放心的在这里交易,在这里补给,那我们的货物换取埃塞俄比亚的黄金,宝石,犀角,象牙,这样换回来的黄金,才是黄金,宝石才是宝石,我们的市场容量大了,而黄金,珍宝的价格没有起伏,这才是真正的财富所在。 强盗,其实是一个损人利己的行当。” “可是,老师,我听说咱们大明的皇帝就是一个强……罗宾汉。” 张梁笑眯眯的看着小笛卡尔道:“你不用替陛下掩饰,他就是一个强盗,绰号“野猪精”!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强盗,是一个流传了上千年的强盗世家。 跟英国的罗宾汉完全不同,罗宾汉是一个帮助穷人的侠盗,我们的陛下的祖先们就是一个为祸一方的巨寇。 强盗当的时间长了,对于强盗给社会造成的弊病就会看的很清楚,所以,陛下登基之后,天下间顿时就没有强盗了。 不过呢,他毕竟是强盗出身,骨子里流淌着强盗的血,我想,他会喜欢你种年轻人的,毕竟啊,你这个孩子不去做强盗实在是可惜了。 回去之后,将埃塞俄比亚皇帝的行为写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给我,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看透了这个埃塞俄比亚皇帝。 另外,安顿好你的小美人,我们这种人要嘛没有仁慈之心,一旦有了这种心思,就要一以贯之。” 小笛卡尔回头看看那个跟在他身后胆战心惊的小女孩,脱下自己的褂子披在这个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草裙的少女身上。 “小艾米丽没有玩伴,我之所以收留她,就是为了小艾米丽着想。” 张梁瞅瞅小笛卡尔那张写满无所谓的脸,忍不住拍拍他的脸颊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坏男人的,一定会让很多女子伤心。” 小笛卡尔道:“这并不重要,各取所需就好。” 张梁大笑道:“但愿吧,天知道!” 小笛卡尔见老师进了船舱就摸摸自己的脸颊嘿嘿笑道:“我是一个自由的人!” 第一五七章新高度,新境界 第一五七章新高度,新境界 离开了友好的埃塞俄比亚,这支舰队就一头撞进了奥斯曼帝国的地盘。 奥斯曼帝国以开国苏丹奥斯曼一世的名字为国号,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军事帝国。 每一个奥斯曼苏丹都会生一堆小崽子,然后并不会教导这些小崽子们团结友爱,而是故意在他们中间制造对立矛盾,然后,他就苏丹就会坐在最高处,看着他的崽子们相互厮杀。 只有最强大,最强壮,最聪慧的崽子才能活下来,每当他的崽子们分出胜负之后,一般在这个时候,苏丹的生命一般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自然不是老死的,而是被自己的崽子杀掉的,因此,在奥斯曼的历史上,暴毙的苏丹占据了历代苏丹总数的六成以上。 每一次皇权交替,就是奥斯曼帝国血流成河的时刻。 不过呢,这样遴选出来的皇帝,说句实话,本事真的很不错。 1299年,奥斯曼趁塞尔柱罗姆苏丹国分裂,正式宣布独立,称号“加齐”,奠定奥斯曼国家的雏形。 1326年,奥斯曼之子奥尔汗继位后,改称总督,建立了常备军,吞并了罗姆苏丹国之大部分地区。 于1331年3月,打伤了拜占廷帝国皇帝,占领了拜占廷帝国在安纳托利亚最大的城市尼西亚,并迁都于此。 1337年,攻陷尼科米底亚,定都于布尔萨。 1338年,又占领了于斯屈达尔。 1354年,土耳其奥尔汗率军渡过达达尼尔海峡,占领了加利波利半岛,并把这里作为进攻巴尔干半岛的桥头堡。 1360年奥斯曼君主穆拉德一世继位后,向东南欧扩张取得决定性的进展。 1362年,发动大规模军事进攻,占领拜占廷帝国重镇亚得里亚堡,并改名埃迪尔内,定都于此。 此后又征服西色雷斯、马其顿、索菲亚、萨洛尼卡和整个希腊北部,迫使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统治者称臣纳贡。 1389年在科索沃战役中大败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匈牙利联军。 奥斯曼君主巴耶塞特一世在1396年的尼科堡战役中,一举打败了匈牙利、法国、德国等国的联军,占领巴尔干大部土地。 将近一万名十字军被俘,除了三百名贵族骑士被巨款赎回外,其余的几乎全部被杀。 从此,欧洲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奥斯曼帝国扩张,拜占廷帝国危在旦夕。 穆拉德二世在瓦尔纳战役打退了欧洲匈牙利、波兰的反扑,波兰国王亚盖隆契克和采萨里尼大主教阵亡。 1453年,21岁的穆罕默德二世继位不到两年,亲率八万大军进攻拜占廷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鏖战53天,于5月29日攻克,并迁都于此,拜占廷帝国灭亡。穆罕默德二世将君士坦丁堡改名为伊斯坦布尔。 1517年,奥斯曼帝国消灭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其海军势力亦扩至红海。 [31]此后,奥斯曼帝国及葡萄牙帝国成为了地区最具支配地位的势力。 1521年,奥斯曼攻陷贝尔格莱德。 1522年占领罗得岛。 1526年的莫哈奇战役,奥斯曼帝国一举击灭匈牙利君主国。其后征服了匈牙利王国,并在匈牙利及中欧的所在地建立奥斯曼属匈牙利。 1526年,奥斯曼帝国在第一次摩哈赤战役得胜,并于1529年发动维也纳之围,但由于冬季的来临而被迫撤退。 1532年,奥斯曼举兵逾25万再次进攻维也纳,但在维也纳以南的克塞格被击退。 1543年,奥斯曼继续进逼,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者斐迪南一世在1547年正式承认奥斯曼帝国对匈牙利的宗主权。 在苏莱曼一世治下,特兰西瓦尼亚、瓦拉几亚及反复无常的摩尔多瓦都成为奥斯曼的附属国,须向奥斯曼纳贡。在东面,奥斯曼在波斯人手里夺取巴格达,得以掌控美索不达米亚及波斯湾。 奥斯曼帝国对于欧洲人来说,就是一个强悍的令人头痛的怪物,即便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没落的趋势,不过,他们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 想要对付一个国家,首先就要了解这个国家。 这就是小笛卡尔在进入奥斯曼地盘之后对这个庞然大物的第一印象。 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华山号的舰长赖鼎城还是正大光明的在桅杆上打起了代表大明的红色旗帜。 然后,这艘二级战列舰在披挂上防护铁甲之后,就笔直的沿着海岸线向东行驶。 在欧洲的时候,他们在收集海盗,在阿拉伯海,他们一样在疯狂的收集海盗。 “张梁先生是一个文雅醇厚的人,而赖鼎城将军却是一个无谓的猛士。” 对于大明帝国与奥斯曼帝国作战这种事情,笛卡尔先生毫无疑问的站在大明一方,当他亲眼看到赖鼎城又击溃了一支海盗之后,忍不住啧啧赞叹。 “祖父,赖鼎城不是将军,他只是一个校尉。” 小笛卡尔对于大明官职似乎更加熟悉一些。 “看起来,他们对于奥斯曼并无尊敬之心,他们对欧洲诸国也没有什么尊敬之心,他们对于上帝也没有尊敬之心,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尊敬谁呢? 皇帝?他们的皇帝?” 再一次吃晚餐的时候,忍耐不住的笛卡尔先生终于把这个困扰他很长时间的问题问了出来。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我们的陆军,已经在河中之地与奥斯曼接触了,结果,夏完淳总督在河中阵斩了奥斯曼六万人,包括他们在河中的总督。” 赖鼎城听了笛卡尔先生的疑问之后,以事实回应了笛卡尔先生。 笛卡尔先生默不作声,当晚,他只吃了很少的东西。 奥斯曼的海军已经没落了,这就是赖鼎城敢以一艘二级战列舰就挑战整个奥斯曼海域的原因。 而笛卡尔先生则从赖鼎城的话语中听到了无畏! 在他看来,这些明国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非常的谦逊,彬彬有礼,对谁都会笑脸相迎,可是,在这张笑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温度。 这就是倨傲了。 这种倨傲,不是那么明显,只有一些灵绝敏感的人才能发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明国人自觉高人一等! 欧洲人处置欧洲海盗的手段很残酷,明国人处理欧洲海盗的手段就相对显得温和一些,不过,这仅仅是表象。 欧洲人还把海盗当人看,而这些明国人却把海盗当做物件来看,可以送给埃塞俄比亚人吃掉,也可以随意的丢弃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这不是一个对待人的态度。 欧洲海盗就这样被处理了,接下来,那些俘虏的奥斯曼海盗估计也会有同样的命运。 果然,在舰队已经没有地方关押更多海盗的时候,赖鼎城校尉就不再收纳俘虏,每一次都把敌人的战舰击碎之后,就迅速离开了那片海域,留下那些落水的海盗抱着舰船碎片在海上漂泊。 笛卡尔先生一直在等待奥斯曼人的追击舰队,可是,直到舰队离开了阿拉伯半岛,也没有看见奥斯曼人舰队的影子。 “为了保证大明商船可以顺利的抵达欧洲,大明的军舰会在这片海域护航,其中发生了几次战斗,然后,奥斯曼人的舰队基本就不怎么理睬我们了。 我们的海军韩部长曾经写信给奥斯曼的皇帝,要他开放海域,保证商船的通航自由,如果不能,大明海军将会帮助奥斯曼帝国保证商船的安全。 奥斯曼帝国没有回应,不过,从那之后,阿拉伯海上就很少见到奥斯曼的“巴巴罗莎”舰队了,只是,海盗增加了很多。 也就是这个原因,任何一艘来到这里的军舰,都负有打击海盗的职责。” 张梁见笛卡尔先生的心思很重,就特意把赖鼎城舰长的所作所为坐牢一番解释。 这些话在普通人耳中听起来是合情合理的,在笛卡尔先生这种智者心中却能听出另外一番含义,至此,笛卡尔先生心中第一次升起了要去明国看看的想法。 他很想知道,明国是否真的像他们自己描述的那般强大,他很想知道,明国是不是真的像小笛卡尔梦想中那么光明,那么繁荣。 离开了阿拉伯海,舰队很快就进入了印度洋。 当舰队在印度洋上劈波斩浪的时候,笛卡尔先生很快就发现,军舰上的水兵,以及那些从欧洲一起回明国的使者们,也一个个变得轻松起来。 “再过十天,我们就能抵达边州。” 张梁笑呵呵的看着军舰前边引路的海豚对小笛卡尔道。 “边州?我们已经到大明了吗?” “可以这样说,你也会见到我大明的一位公爵。” “老师,您以前说过,大明没有贵族的。” 张梁耸耸肩膀道:“那是大明本土,本土没有贵族,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至于海上,总要有人开发啊,等他们什么时候把海外建设的跟上大明本土的发展了,人民自然会推翻这些所谓的贵族。 我们的理想是——没有贵族!” 小笛卡尔仰着脸瞅着高大的老师道:“人真的可以平等吗?” 张梁笑道:“在大明本土,人们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高下的差别。” “那么,见到这位注定要被打倒的公爵,我应该怎么对待他?” 张梁拍拍小笛卡尔的脸庞道:“你与别人不同,你是大明本土公民,是玉山书院的学子,见到任何人,不论他的地位如何,你都是小笛卡尔,一个在灵魂上与他齐平的人。” 第一五八章起笔如画 第一五八章起笔如画 云昭在六月的时候驾临广州! 居住在白云山下的行宫里。 六月的广州除过炎热之外就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假如一定要找出来一个说头,那就是无孔不入的蚊虫了。 很奇怪,这里的蚊子飞不高,只能在地面以及六尺高的空间活动,嗡嗡嗡的如同后世的轰炸机一般处在巡航状态。 云昭住在三楼! 傍晚的三楼上凉风习习,很是舒坦。 在他身边有一株生长了五百年的桂味荔枝树,因为树冠很高,所以,云昭只要探手就能吃到已经成熟的荔枝。 云昭自己吃了一颗,见钱多多面前的荔枝堆积如山,就皱眉道:“这东西吃多了嘴角会烂。” 钱多多无所谓的耸耸肩膀道:“昨天就烂了,今天不妨多吃点。” 云昭叹口气道:“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终究是不对的。” 钱多多道:“还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句话怎么不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妃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荔枝,连杨玉环都比不过,太亏了。 夫君,你说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美味的水果?” 钱多多嘴上这么说,还是停下了剥荔枝的手,不过,转手又拿过一个被切得很漂亮的芒果继续啃。 “这东西也不能多吃啊。” 钱多多啃完了一枚芒果,丢掉果皮拍拍自己高耸的肚皮道:“是孩子想吃,咦?怎么不见冯英?” 云昭擦擦手,将耳朵贴在钱多多的肚皮上倾听了片刻道:“孩子很好,不过呢,你就做做好事吧,别把冯英指挥的团团转,这时候还在跟云杨,广州知府一行人讨论行宫的保卫事宜,你要干什么对我说,不用连端茶送水的事情都要劳动她。” 钱多多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有些得意的道:“也就是现在能使唤她一下,等孩子呱呱落地,可就没这好事了。” 云昭没法子分断钱多多跟冯英之间的恩怨,有时候也很不理解她们两人的相处方式,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听之任之好了。 钱多多又道:“杨雄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暂代广州知府的职位呢,是为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弟弟杨洲在海上给他们家弄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巨大产业,他自然要关心一下的。” “听说杨雄才到广州就去找了我十三行的麻烦,夫君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钱多多哭唧唧的说着话,还顺势坐在了云昭的腿上。 怀孕的妇人滚烫的就像是一团火,云昭抱了片刻,就发现身上又起了汗,就拍拍钱多多丰盈的臀部道:“别折磨我了,你现在又不能碰。” 钱多多挣扎着站起身,瞅着云昭笑道:“人家都说南方属于丙丁火,很容易勾起人的欲望,能让夫君这种对妾身早就心静如水的人都能起旖念,看来没错,夫君去找冯英吧,真是便宜了她。” 说罢,就婷婷袅娜的在云春的搀扶下下楼去了。 能在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走的风情万种的,满世界也只有钱多多了。 “多好的女人啊——”云昭忍不住赞叹出声。 钱多多如今对政务真的是一星半点的想法都没有,即便是杨雄请缨在皇帝南巡时期担任广州知府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半点想法,尽管,杨雄已经因为弟弟被骗下海的事情已经怒火万丈了。 弘农杨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尽管在土地改革之初,弘农杨氏就已经被拆分成了一个零散的家族,可是,就在弘农,杨氏依旧是一言九鼎般的存在。 就在云昭登基以后的十一年中,弘农杨氏出仕的官员多达六十七人。 而且他们担任的不是一般的官员,大多是州县以及要害部门的主官。 如果说是杨雄故意在安插人手,那就太冤枉杨雄了,只能说一个诗礼传家的大家族,一旦适应了新的社会规则之后,立刻就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他们出头的可能性,远远比那些刚刚洗净了一脚泥的平民大的太多了。 如果杨洲是一般的杨氏子弟,就算是下海了,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最多就让杨洲这一支族人在海上讨生活,顺便建功立业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杨洲的身份不同,自从杨雄正式成为蓝田皇朝的官员之后,他的弟弟杨洲,就是弘农杨氏今后的族长。 现在,未来族长率先下海了……且对下海这件事很喜欢,已经开始动员弘农杨氏族人跟随他一起下海,准备栉风沐雨的为弘农杨氏重新打造一个新天地。 这就导致弘农杨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隙,毕竟,有喜欢下海的,还有不喜欢下海的。 别然看不出来的危机,杨雄一眼就能看穿,一旦杨洲开始在海上重新建立基业了,那么,弘农杨氏迟早就会泯然众人,最后从弘农的地方志中消失。 海上的财富来的容易……这就是云昭的计谋之所以能够成功的原因。 天,渐渐黑了,白云山上的虫子就开始复活了,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凄厉的猿啼,很快就把白日里美轮美奂的广州行宫弄得鬼气森森。 冯英提着刀子来到三楼平台上,将刀子丢在一边,坐在云昭对面一言不发,就开始吃荔枝。 她吃荔枝的速度很快,顷刻间钱多多积存的跟山一样高的荔枝堆就下去了好大一截。 没好气的将一个荔枝壳丢在地上,冯英气咻咻的对云昭道:“我不去伺候,你老婆就撅着欧股不肯洗澡!” 云昭摊开手道:“你不帮她擦背不就完了?” 冯英叹口气道:“大着肚子呢,我不是伺候她,是伺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也就是说,你气的要死,偏偏还认真的帮她擦背了?” “不敢下重手啊。” 冯英斜睨了丈夫一眼道。 “皇后辛苦。” 云昭取过一个切好的芒果递给了冯英。 伺候钱多多的人很多,足足有二十几个,如果连何常氏,云春这样的人一起算上,至少有三十个,钱多多只要有了身孕,就对伺候她的人非常的挑剔,能把自己完全交给冯英,这绝对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冯英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忍气吞声的主动伺候怀孕的钱多多。 月出白云山的时候,云昭与冯英对坐在高台上欣赏着那轮淡蓝色的月亮,谁都不说话,冯英很喜欢这种静谧安详的环境,云昭喜欢安静的胡思乱想。 所以,在这个时候,也是两人相处的最舒服的一种状态。 云春上来的时候,什么气氛都会完蛋……很快空气中就回荡着这家伙狂吃水果的声响。 “夫君,夜了,安歇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还在等一个人。” 冯英道:“宫门已经关闭,谁都进不来。” 云昭叹息一声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他了,在民族未来与家族未来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家族,也是,不能要求人人都是圣贤啊。” 冯英无声的笑了,将手插在丈夫的臂弯里柔声道:“杨雄今日去了新安县,准备用十日时间处理完滞留在新安县的欧洲商人。“ 云昭听冯英提到了香港,就愣了一下道:“怎么,新安县里还有不受大明管辖的欧洲商人吗?我不是已经拒绝他们无偿使用新安县的土地晾晒他们的货物了吗?” 冯英摇摇头道:“国相府准许这些欧洲商人租用一部分新安县土地晾晒货物,他们认为,从新安县进入大明的各种香料数额太大,利润太丰厚,而商人们需要一块土地晾晒货物确实是有这个需求,所以,他们抠了陛下旨意中”不得无偿“四个字,准许那些欧洲商人租用土地。” “杨雄准备怎么做?” “夫君没来广州的时候,自然可以继续蒙混过关,夫君既然已经来到了广州,新安县就在百里之外,如何能瞒的过您,自然是要迅速驱逐那些欧洲商人,假装这件事不存在。” 云昭淡淡的对冯英道:“明日我们去新安县码头,我倒要看看杨雄是怎么处理新安县的番商的。” 冯英笑道:“好啊,明日我们一起去,不过,三百多里地呢,为了那么小的一个渔村,不值当的。” 云昭冷冷的道:“再小的地方,也是大明的土地。” 晚上躺在床上,云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新安县,这是大明时期的名字,在云昭的记忆深处此地应该叫做“香港”,名字比新安县好听,在云昭心中却代表着一段耻辱。 “香港”两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云昭内心深处的一个耻辱源,这两个字让他看尽了人间丑态。 云昭再一次翻身的时候,惊醒了冯英,她给丈夫盖上毯子低声道:“睡吧。” 云昭低声道:“如果我们过去了,杨雄还不能处理好那里的事情,就让大军踏平那片土地吧。” 这句话说出来,云昭心头的烦躁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转过身,片刻之后就酣然入梦。 这句话却让冯英睡不着了,她瞅着丈夫的脸颊,很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渔村怎么就勾动了丈夫如此浓烈的杀机。 第一五九章停笔泣血 第一五九章停笔泣血 清晨的时候,云昭带领了三千铁骑离开了广州。 一日一百五,第三天上午的时候云昭已经驻马海滨。 海湾里停泊着数百艘商船,海岸边也密布着层层叠叠的笼屋。 很多番人正驱使着赤身裸体的南洋奴装卸货物。 岸边的高地上晾晒着数不清的香木,骑兵们潮水一般从大地的另一头席卷过来的时候,高地处放哨的番人,已经逃到了海边。 眼看着骑兵们在海岸边停顿下来,立刻就有一个满脸胡须的番人冲着旗帜下的云昭大叫道:“离开,这里是我们租借的土地,你们不能踏足。” 云昭轻皱眉头,对云杨道:“我不想租了。” 云杨缓缓抽出长刀,对云昭道:“陛下稍待,微臣这就收回。” 说罢,呼喝一声,就纵马离开队伍,直奔那个高声喊叫的番商,战马从惊恐的番商身边经过,番商那颗毛茸茸的人头就冲天而起。 云杨兜转马头对自己的副将云舒道:“清理干净。” 云杨的话音刚落,一个校尉就带领一千骑兵冲了下去,海滩上的番商,以及南洋奴们开始混乱了,胆子大一些的甚至拿出来了火枪,不断地向冲过来的骑兵射击。 云昭瞅了一眼注定是一面倒的杀戮场,就对云杨道:“找一个清凉的地方洗个澡,休憩一阵。” 云杨点点头,就迅速派人去寻找安静的场所了。 云昭也纵马下了高坡,来到一棵高大的榕树下,跳下马,坐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喝了一大口水,两天半跑了将近四百里地,对他也是一个严重的考验。 好在,堵在胸口的那股怒气终于消散了。 海面上忽然响起火炮的声音,云杨对云昭道:“陛下,这里不安全。” 说着话,一枚炮弹就从众人的头顶掠过,砸在远处的一棵榕树上,榕树骨断筋折,栖息在树上的白鹭慌忙起飞,仓惶飞向远方。 这些番人敢于反抗,这在云昭的预料之中,这世上就没有只准你杀他,不允许他杀你的好事情。 云杨见云昭只顾着喝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就立刻对麾下的骑兵们道:“保护陛下!” 于是,很快,云昭就被骑兵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直到现在,不论是云杨,还是守在云昭身边的冯英,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的就下达了格杀令。 不过,他们还是很好地执行了皇帝的命令,甚至没有问一句。 云昭耳听着海滩方向传来的惨叫声,就不耐烦的对云杨道:“快点处理完毕。” 于是,云杨又分派出去了一千骑兵。 海里的商船纷纷逃离海港,能逃离海港的那一部分船只,不是因为他们多勇敢,而是他们的泊位在远处,很多直接在海里下锚,骑兵冲不到他们那里。 密集的手雷爆炸的声音在海滩上响起,云杨从观察位置上跑来道:“陛下,岸上的敌人已经清理干净了,小子们如今正在炸船。” 云昭微微闭上了眼睛,将脑袋靠在椅子背上假寐了起来,说实话,两天半跑了小四百里已经把他的精力给抽干了。 爆炸声渐渐平息下来,海湾里却冒起了滚滚浓烟,一股檀木的清香随风飘了过来,云昭猛地睁开眼睛对云杨道:“海对面的濠镜你派谁去了?” “云舒!” 云昭重新闭上了眼睛,顷刻间就鼾声大作。 等云昭睡醒之后,发现骑兵们已经下了战马,正坐在地上进食。 周围很是安静,即便是吃饭,大家也尽量的不发出声音。 云昭重新上了高坡,刚才还层层叠叠的笼屋如今已然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海港中还有很多燃烧的船只,海滩上还有很多骑兵,他们正在把死尸向海里丢。 没有警告,没有说明,仅仅是云昭一声令下,聚集在这里的将近两千余人就死无葬身之地。 海面上还有一些商船,正在向外海逃遁,不过,他们逃不走,来的时候,云昭就已经给广州市舶司下令,不准走漏风声,毕竟,大明皇帝亲自带兵屠杀番商,不怎么好听。 在海风的帮助下,海边的笼屋燃烧的更加猛烈了,云昭极目四望,没看到一个活着的番商。 云杨办事情还是非常靠谱的,他也知道不能留活口的道理。 对云杨来说,只要没有人发现,皇帝就没有干过这样残酷的一件事。 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云杨也会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桩惨案。 杨雄来的时候,这里的大火已经快要熄灭了,而海面上漂满了尸体,密密匝匝的,他们好像很喜欢这个海湾,被海浪一推,就重新滞留在海滩上。 杨雄从海滩上走过,走了很长的路,海水打湿了他的鞋子,以及长袍的下摆,最后,他还是走到了云昭面前,俯身道:“卑职知罪,这些番商之死罪在微臣。” 云昭瞅着杨雄道:“我连你家都想撵到海上去自生自灭,你却允许这些番商占有大明的土地,你是怎么想的?” 杨雄呆滞的道:“微臣以为此地为荒僻之地,租借与番商,可以有些收息。如此而已。” 云昭俯视着杨雄道:“我听说进入大明的香木有超过九成来自此地,朕为何在这里没有见到市舶司?” 杨雄抬头看着皇帝沉声道:“没有设立市舶司,但是,这里的账目分文不差,朝廷中,有很多钱财的走向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 甚至不能让库藏大使知晓。我们计算过,这笔钱不算多,却也不算少,总数在六十万银元之间,而番商敬献的租地费用,以及香木的税额,正好补足了,六十万银元的缺额。“ 对于杨雄说的话,云昭是相信的,对于偌大的一个朝堂来说,确实需要一些隐性的收入,用来支付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费用。 这些费用可能是补偿,可能是收买,也可能是策反,总之有非常非常多的需要。 这样的费用支出,云昭这里也有,数额甚至远超国相府。 大明国太大了,里面的事情也是五花八门,对此云昭深有感悟。 “陛下,自从韩大将军遵从陛下之命封锁了马六甲之后,陛下可否知晓,在马六甲之内的广袤地区,还存在着数量不少的番人。 这些番人不能通过马六甲离开大明疆域,只能在大明疆域之内辛苦求活,由于没有通商堪合,他们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广州市舶司交易,只能选择留在这里与国相府进行秘密交易。 原本,这点钱财还没有被国相府看中,可是,这些人之所以能留在马六甲海峡之内,完全是因为他们占据了很多盛产香木的岛屿。 国相府不希望把这些人全部灭杀,还希望这群人可以继续开发各个岛屿,为国相府进一步开发南洋各个岛屿起到积极作用。” 当下,我大明缺少的就是敢于下海的猛士,微臣以为,与其让大明那些对海洋一无所知的农夫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探查海岛,不如利用这些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微臣就下令这样做了,准许他们在此地,以及对面的濠镜借用我大明的一方土苟活而已。 再过一些年,等这些人年老体衰之后,自然就会销声匿迹。” 云昭摇头道:“你应该明白,朕不允许大量的收留异族难民,此前,在奴隶的使用问题上朕退让了一步,没想到你们走的远比朕想的远。 这不该是你杨雄一个人的主意,却又不像是张国柱这个老实人的办事策略,更像是你与徐五想等人的策略。 现如今,我大明确实缺少一些专门的人才,对我大明有积极意义的人自然是可以大规模引进,但是,那些人指的是欧洲的学者,高级工匠,以及他们的家属,而不是这些类似海盗一样的冒险者。 朕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觉得我大明已经强盛到了这个地步,就应该张开怀抱,海纳百川,接收任何想要进入大明的人,唯有如此,大明才能在短时间内强盛到极致。 可是,你们想错了,就因为强汉接纳了匈奴移民,后来才有了西晋被灭的惨事,才会有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就因为盛唐接纳了西突厥,才会埋下五代十国的隐患。 大明不急! 朕以为,只要我们能够继续保证大明百姓丰衣足食,我们迟早会有足够的人手。 如果让朕在短时间内强盛,与一步一个脚印持久强盛之间,朕选后者。 朕迟早会成为千古一帝,你们也必将千古流芳,急什么呢?” 杨雄瞅着云昭沉默片刻,还是固执的抬起头看着皇帝道:“陛下已经有了倒行逆施的前兆!” 云昭愣住了,长久之后才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杨雄咬着牙道:“大明已经开始分裂了,海陆两国,将成为大明的祸乱之源泉,云氏子孙将刀兵相见,而祸根便是陛下亲自种下的。 我弘农杨氏不是不能下海,而是担心如此大规模的下海,就会削弱大明本土的实力,主张遥州的野心,就算遥亲王这一代不会,陛下难道可以保证他的后世子孙也不会如此吗? 第一六零章平常心 第一六零章平常心 没人能保证以后是个什么样子。 生而为脆弱的人类,人们连两分钟之后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完全保证。 云昭根本就不在乎云氏家族能否万万年,他只在乎,在很多年之后,汉族人能不能占据更多资源的问题。 即便这个庞大的大明帝国到时候四分五裂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这些四分五裂的大明国依旧在汉人的统治下这就足够了。 对于云昭来说,给后世留下一个强势的汉族,远比留下一个强势的云氏家族来的有意义的多。 很明显,杨雄这些人是一群忠臣。 他们认为只要效忠云氏家族,就等于效忠了大明。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看似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家伙们,骨子里依旧是忠君报国那一套,不论他的外皮表现得如何精致,骨子里面,他们依旧是腐儒。 汉人可以不留存什么贵族血统,但是,汉人必须保证自身的血统,这句话说起来似乎非常的反动,可是,只要将目光放长远,你就会发现——不论世界如何变化,同宗同文的血脉族人依旧是你最值得依靠的靠山。 这一套对仅仅走入了工业文明的人来说是这样的,即便是日后人类走进了太空文明之后更是如此。 当人们的思想境界越广大,人们就会越发的孤独。 至于云氏家族,在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能衰败掉,那就活该衰败掉。 云昭不认为一个连自己权势都保不住的蠢材,可以继续带领全天下汉人继续前进。 这样的废物,就算被他的子民碎尸万段,云昭也不觉得可惜。 没了,就没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一定会有更加强大的人来替代他们带领汉人走上一个新的高峰。 也只有这样的交替,才是一种良性交替,才能打破旧有的世界,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云昭很疼爱云彰,疼爱云显,疼爱云琸,疼爱钱多多肚子里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以后甚至会疼爱他的孙辈,疼爱他能见到的重孙辈。 至于重孙辈以后的事情,云昭觉得他们的好坏,关他屁事。 杨雄这些人不这样看,他们认为,云昭身为云氏家族族长,就该为云氏家族的千秋万代着想。 这种想法很是混账。 想到这里,云昭就一脚踹翻了一脸忠臣模样的杨雄。 取过马鞭劈头盖脸的抽打了下去。 杨雄是条硬汉,跪在地上硬撑着迎接雨点般的鞭子抽打。 一鞭一条血痕…… 中间没人胆敢劝阻,杨雄也不肯求饶,眼看着杨雄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云昭这才丢掉鞭子,回头冲着围在他身边的人吼道:“滚远点!” 马上,他们身边的人就不见了。 云昭坐在伤痕累累的杨雄对面,取出两支烟,全都放嘴里点燃,然后分一支塞杨雄嘴里道:“这是一个大争之世,这些年的努力将会奠定以后五百年的政治格局。 目光看远一些,不要被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蒙蔽了眼睛。 这顿打,打在你的身上,痛在你的身上,可是,我的心更痛。 我们这些人栉风沐雨,披荆斩棘走到现在,很不容易,甚至用侥天之幸来形容也不为过。 知道我为什么会准许分权吗? 你觉得没有必要,甚至很多人将我这一举动,定性为我云昭昏悖自大的开始,却很少有人能明白,我这样的做法根本就不是为现在服务的,而是着眼于两百年,三百年之后。 如果你的子孙足够孝顺,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在你的子孙烧给你的报纸上看到我的作为是何等的伟大与荣光。 一个人,一个家族永永远远的掌控一个国家,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合理的吧? 就连我云昭,也没有信心认为云氏家族的江山可以万万年,哪怕在我最甜美的梦境里,也没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如果,我的子孙果然不凡,那么,即便是在惊涛骇浪中,也能成功冲出险境,重塑辉煌。 如果,我的子孙昏聩无能,那么,即便是在平地上也会折戟沉沙。 没什么事情是永恒的,事情总是在不断地变化中。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事情按照他本来的发展轨迹继续良好的运行就成了,不用多做别的事情。 肉,烂在锅里挺好的。” 云昭说完话就起身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云昭走了,杨雄就吐掉嘴上的烟屁股,呲牙列嘴的坐在地上,身体挨的鞭子太多了,以至于让疼痛不那么明显了。 云杨鬼鬼祟祟的从高坡后边走过来,手上提着一罐子伤药。 “你惹他做什么啊?里外不过是死几个番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云杨解开杨雄的衣衫,瞅着他身体上横七竖八的鞭痕倒吸了一口凉气道。 杨雄从云杨那里又得到了一支烟,用颤抖的手点着之后吸了一口道:“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再不说出来,我怕我会疯。 形式明明是一片大好,打击按部就班的迎接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不就完了,就他屁事多,今天要组件代表大会,明天开始四权分立,后天又弄什么遥亲王。 我就担心,他这么胡作非为,最终会把我们统统带进沟里。 还好,他看起来好像没有疯,就是抽我的时候下手有些重。” 看的出来,即便是杨雄,此时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后怕。 最难猜测的便是帝王心,而云昭已经跟他们刻意生疏了一年多,此时此刻,云昭心中在想什么,杨雄实在是难以把握。 “他没杀我。” 云杨笑道:“他不会杀你的,毕竟,你还没有造反。” 杨雄摇头道:“如果我造反了,我才不怕他杀我呢,因为那个时候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生死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你不要跟他争辩成不成啊?我前些天给他红薯都不成,把我连红薯一起丢出来了。” 杨雄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犹豫一下道:“你知道陛下最近为何如此暴虐的原因吗?” 云杨道:“可能是钱多多怀孕的缘故吧。” “这跟钱多多怀孕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他刚刚把云彰,云显安排妥当,这马上又要有一个出世了,他的计划被打乱了,说不得要重新安排。” 杨雄瞅了瞅狡猾的云杨,再一次吐掉自己嘴里的烟叹了口气,很明显,云杨宁可跟他胡说八道,也不肯说出真正的原因。 从他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云昭要走了,杨雄却不能离开,他还要负责料理这里的后事。 云杨说的没错,皇帝干的事情,需要他来背锅,同时,也需要他把皇帝干了一半的事情彻底干完,这是他身为臣子的职责。 来的时候用了两天半,回去的时候却整整走了八天。 等云昭再一次躺在行宫平台上享受白云山晚风的时候,身边的荔枝树上已经没有荔枝了,因为,云花回来了。 钱多多又有了很多钱。 这就是云花出去这一趟的成绩。 以前,钱多多从不催促那些云氏家族参股的商行缴纳分红,有时候为了让商行能够扩大经营,云氏甚至很多年都没有要求过分红。 现在不一样了,钱多多没钱了。 没钱的钱多多总是吃不好睡不安稳,现在,钱回来了,她吃得香,睡得香甜,人也变得讲道理多了。 不是五百年古树上长得荔枝吃起来没什么滋味,所以挨了一顿鞭子的杨雄就另外寻找了几棵古老的荔枝树专门给皇家供应荔枝,其中一棵的树龄足足有八百年。 芒果就长在路边的书上,抬手就能摘到,这是广州城在建设城市的时候一个壮举。 因此,广州城路边最多的树木就是芒果树,这些芒果树上的芒果长得不够大,可是,味道很好,在广州,味道再好的芒果也没有多少人肯吃。 所以啊,成熟的芒果就会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黄叽叽的,没办法形容,加上这东西糖分很高,尤其是在广州闷热的天气的催化下,很快就会发酵……于是,满城都是苍蝇!(当年在番禺看到的场景,那里还有很多香蕉林,长得不好的香蕉会贱价出售,十块钱就能买好大一堆,其中有一种红皮香蕉给我留下来很深的印象,可惜,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致敬我2000年在广州的编辑生涯) 生活只要回归到日常,皇帝与平民的差别就不大了,云昭已经喜欢上了肠粉,尤其是加了牛肉碎的肠粉更是他的最爱,只是,他不喜欢吃广州的酱油…… 皇帝喜欢吃肠粉,偏偏又不喜欢吃淡酱油,于是,行宫的厨子们又忙碌了起来。 很快,一种叫做耗油的东西就出现了。 皇帝还喜欢吃鲍鱼,不过,这是很羞耻的一件事情,皇帝以前吃了太多的干货鲍鱼,居然对新鲜的鲍鱼一点都不喜欢。 然后,就有广州的高手名厨寻找了全广州最好的鲍鱼,再把这些鲍鱼弄成干货,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持鲍鱼的鲜味,一种叫做溏心鲍鱼的干货就出现了。 厨子们研究出来了耗油跟溏心鲍鱼之后,就很愉快的敬献给了皇帝,钱皇后笑眯眯的接受了这两种礼物,然后赏赐了两位发明人一人一千个银元。 然后就让广州十三行的人在广州设立作坊,专门生产这两种好东西。 第一六一章诸侯死,巨鱼亡 第一六一章诸侯死,巨鱼亡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荔枝也就没有了,很快,芒果也没有了。 没有了荔枝跟芒果的广州怎么看都少了一些韵味。 在广州,人们感觉不到四季的清晰变化,只能从作物的交替上来感受时间的推移。 “咔嚓!” 钱多多豪迈的啃了一口甘蔗,将糖水吸允干净之后就把渣滓吐了出去。 她的肚皮已经鼓的跟吞了一个皮球一般,好在,她的身手还是矫健的,尤其是牙口甚是犀利。 比钱多多牙口更加犀利的人肯定是云春跟云花,只要看她们啃甘蔗的模样,云昭就断定,这两个蠢货距离糖尿病不远了。 多年相处下来,云昭已经忘记了云春,云花给他造成的伤害,只记得这两个蠢丫头一度是他最信任的人。 钱多多也是如此,曾经无数次的想给这两个丫头寻找一个绝好的夫君,可惜,不论是英武的武士,还是满腹经纶的文人,她们都不喜欢。 后来又寻找了富甲天下的商人,手艺精巧绝伦的工匠,同样没有入她们两个人的法眼。 后来,钱多多也就不费这个心了。 再后来,钱多多就觉得这两个傻丫头跟着她们混一辈子也不差。 就在云昭批阅公文的时候,黎国城送来了一份来自极北之地的密报。 云昭看过密报之后良久都不做声。 一个人枯坐到了晚上,钱多多仗着大肚子,勇敢的走进了云昭的书房,愉快的往丈夫的眼前放了一张巨大的银票。 票面上的数字是一百万。 “夫君,看到了这么多钱,心情是不是好一些了?” 云昭微笑道:“确实好了很多,这人呐,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就要得到一些心理才能平衡。” 钱多多娇笑道:“夫君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一个老对手,一个很值得尊敬的敌人。” “这不是好事吗?” “不是好事,对于皇帝来说更不是一件好事。” “谁死了?” “李洪基!” “怎么死的?” “死于火并,刘宗敏,贺锦想要取而代之,双方死伤惨重,最终,他与刘宗敏同归于尽了,他们那支队伍算是完蛋了,现在主事的人是高夫人,以及高一功,主公是刘双喜。 高夫人找到了我们安插在队伍中的细作,通过细作告诉我,他们想回来。” 钱多多道:“您会准许他们回来吗?” 云昭摇摇头道:“不允许,叛逆就是叛逆,不能饶恕。” 钱多多悄悄地看看丈夫的脸色低声道:“您以前也是叛逆啊。” 云昭笑道:“那是以前,现在,我是皇帝。” “上回张秉忠死了,您好像又复活了他。” “这一次不一样,李洪基死的像一个英雄,叛贼就该是这个样子才对,不像张秉忠,为了求活,居然丢弃了自己的部下,最后让那些人白白的葬身野人山。 我知道李洪基的部下们为什么会造反,是因为他们鏖战了这么多年,从未停歇过,以前在鏖战,将来也需要鏖战,这样的生活看不到希望。 与其说他们是在造反,不如说他们是在自杀。 这样也好,一了百了。” 钱多多看了丈夫丢在桌面上的文书,然后低声道:“多为妇孺……” 云昭摇头道:“他们也是最后的反贼。” 他的话说的非常的干脆,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命我们自己人回来吧。” 云昭拿起文书,在上面签字之后就递给了黎国城,然后,继续处理别的文书。 “陛下,欧洲的学者团已经到了马六甲,笛卡尔先生身体不适,不能继续海上旅行,韩将军认为最好在马六甲修养半年时间。” 黎国城又抽出一份文书放在皇帝的面前。 云昭思考了片刻,想到韩秀芬建立的那个硕大无朋的南洋书院,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黎国城出去了,云昭就拿起那张面额百万的银票放在钱多多的手里道:“我的钱你先帮我保管着,晚上要多吃一点,免得半夜起来偷吃。 我心情不好,可能要晚一点回去。” 钱多多听话的点点头,也就离开了书房。 夕阳被白云山挡住了,所以,云昭只能看到天边的火烧云,这样的云彩在广州很难见到,这证明,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广州都将是晴天。 不过,这一套观云看天气的常识在广州不那么准确,一个处在季风带上的城市,下不下雨,刮不刮风,是海洋说了算,而不是云彩说了算。 果然,在入夜的时候,刮了一场风,然后就下了一阵子雨,雨水才把地面浸透,又开始刮风了。 然后,这场风,就刮成了台风。 且暴雨如注。 云昭即便是待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袍袖也无风自动。 云昭瞅着紧闭的大门,轻声道:“你来了吗?” 黎国城听到了皇帝的声音,惊诧的抬头观望,没看见有什么人进来,就看看皇帝的脸色,就重新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我知道你败的不甘心,说实话,我们之间甚至没有过大的征战,这可不怨我,是你自己的胆量太小了,或者说是你有自知之明。 你不是一个适合当皇帝的人,你不知道如何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即便是侥幸胜利了,对这个国家来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灾难。 你不明白一个国家该是什么样子才能被称之为国家,你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民才是一个好的人民。 你喜欢看戏,是因为戏剧是你唯一的知识来源,你喜欢看三国,我知道,你就是靠着书本里那些杜撰出来的谋略来作战。 你看,你什么都不懂。 所以啊,你败的理所当然,死的理所当然。 其实没什么好遗憾的。” 云昭说着话,就把面前的茶水向前推一推,就像他平日里给客人礼遇一般。 茶水自然是没有有人喝的,云昭只好倒在地上。 窗外的台风越发的猛烈,吹得窗棂啪啪作响,边角处的一块玻璃陡然破碎,一股狂风涌进屋子,马上,就有一个秘书飞身挡在破口处。 云昭叹息一声,他清楚,玻璃破碎了一块,就会破碎更多,用人挡在缺口处很危险,寻思到这里,就在黎国城的簇拥下去了地下室。 人不与神争。 地下室里很安静,尤其是一扇巨大的铁门关上之后,狂风暴雨就与这里毫无关系。 钱多多坐在一张大床上,焦急的等待着丈夫归来,见丈夫进门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风太大了,我的屋子毁掉了。” 钱多多撅着嘴巴道。 云昭叹息一声道:“我书房的玻璃也破了。” “为什么会刮这么大的风?” “可能是因为李洪基死掉的缘故吧。” “您是说,诸侯死,巨鱼亡这个典故?” “李洪基可比诸侯厉害的太多了,你别忘记了,这家伙可是在燕京城当过一百天皇帝的,所以啊,他这条大鱼在死亡之前,呼风鼓浪也是应有的事情。” 钱多多探手摸摸丈夫的额头,奇怪的道:“您会信这个?” 云昭笑道:“我只想给李洪基之死蒙上一层神秘色彩,睡吧,这么大的风雨,明天一定有的忙。” 天亮时分,台风已经过境,正在向东横扫,暴雨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云昭来到平台上四处观望的时候,才发现,昨夜的台风远比他预料的要大,很多粗壮的树木被连根拔起,行宫这种修建的很结实的宫殿,也有多处受损。 院子里的水来不及排出去,已经进入了一层宫殿之内,浑浊的洪水上漂浮着许多的杂物,一群群侍卫,正在雨地里与洪水作斗争。 云昭看了一会,就重新回到了地下室,这个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杨雄匆匆赶来了,整个人就像是被水泼了一遍。 云昭斜睨了杨雄一眼道:“身体上有伤,这个时候还来表忠心,你还真的是一个忠臣。” 杨雄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当什么忠臣,主要是您要是出了事,我第一个会被诛九族!” “灾情如何?” “不知道,就我从府衙来行宫这一路所见,灾害不会小,做完的风灾实在是太大了,我甚至看到了一只挂在树上的羊。 按照我的经验,这么大的雨水,山洪,泥石流,水灾,房倒屋塌的事情一定会出现的,现在就看到底有多严重了。 好在广州这边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百姓们的损失也不会太大,因为,粮仓修建在最高处,不会出问题,只要雨水停了,救灾就会立刻开始。 而广州的百姓对于风灾还是很有经验的,我问过人了,这么大的风灾往年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一次来的突然了一些,估计海上的渔民会损失惨重。” “命军舰出海吧。” 云昭忧郁的道。 杨雄立刻摇头道:“这么大的雨水,军舰去了海上,就算是不怕风灾,这个时候也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白白的让海军冒险。” 云昭闻言,摊摊手道:“既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杨雄无奈的道:“陛下,这是天灾,不是人祸,您就算砍了微臣,微臣也没有办法。” 云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李洪基死了,他就是这场风灾的罪魁祸首,我不管,现在立刻命令海边的火炮,迎着狂风开炮!” 第一六二章李洪基与高夫人的爱情 第一六二章李洪基与高夫人的爱情 三百二十门火炮面朝大海轰击了一个时辰。 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大雨就停歇了。 很多人都说即便是天威也要臣服在陛下的权威之下,云昭自己知道,台风带来的降水很难持续,下了一天一夜也该停歇了。 杨雄虽然知道其中必定有蹊跷,不过身为大明土著,他依旧对天地之威心存敬意,而皇权,在他眼中,也是天威的一种。 大半个广州城泡在水里,就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天空中灰蒙蒙的全是水汽,偶尔打个雷,空气震动一下,漂浮在空气中的水珠子就会迅速凝结成雨滴落到地上。 屋子里更是如此,玻璃上已经出现了浓重的水雾,而钱多多轻薄的丝绸衣衫已经紧紧的裹在她的身上,曲线玲珑的很好看,就是脾气很坏。 此时的广州彻底的变成了一个水世界。 这就让人很难受了,想要让屋子干燥,就必须通风,空气中的潮气太重,通风也不起作用,如果用火烘烤——在炎热的广州城,这样做纯属自取灭亡。 皇帝是在广州最不适合人居的季节来的。 不得已,云昭只好带着一行人住到了海边,此时此刻,也只有海边因为有海风的缘故,能显得清爽一些。 以前没有见过大海的钱多多,冯英对眼前的大海非常的失望。 确实如此,没有了蓝天,沙滩,椰子树,海鸥,海船,以及清澈海水的海边确实让人很扫兴。 因为台风的缘故,海滩上到处都是垃圾,椰子树也东倒西歪的,棕榈树的叶子被撕扯的丝丝缕缕的如同叫花子一般立在海边。 海水依旧汹涌,夹杂着白色的泡沫一遍又一遍的将海里的垃圾送到海岸上。 很多披麻戴孝的女人带着幼小的孩子在海边叫魂,她们一遍又一遍的从海滩上走过,希望闯海的良人能够平安归来。 钱多多见这些妇人孤儿可怜,就下令在白云山修建一座妈祖庙,另外拨款在妈祖庙内修建了明谷园,取悯孤的谐音,专门救济那些失去生活来源的孤寡。 在杨雄的恳请下,云昭下旨封妈祖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圣母”,并专门拨款成立海上救难队,配备铁甲巨舰一艘,纵帆船两艘,额定人员四百。 这些事情做了之后,海上也就风平浪静了。 其实不是因为做了这些事情才风平浪静的,即便是云昭什么都不做,也是一样的结果,可是,在人心上就完全不同了。 退潮的时候,一头巨鲸被撂在海滩上了。 在不远处的浅海处,原本还有一头巨鲸不断地在那里哀鸣,还会趁着涨潮的时候来到海边,听渔民们说,这是一对鲸鱼夫妻。 恩爱夫妻一旦折翼一个,另一个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果然,退潮的时候另一头鲸鱼不舍得离开自己的伴侣,于是——他也搁浅了。 广州本来是见不到这种巨鲸的,只有在台湾的外海才能见到这种巨鲸,现在,他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广州,还出现在了云昭别墅的视野内。 “该死的李洪基哪怕是死,也不让朕安心!” 云昭彻底进入到自己的故事内容里去了。 他甚至觉得那头已经死掉的巨鲸就是李洪基,而那头暂时没死的巨鲸就应该是李洪基的老婆,高夫人。 不仅仅云昭这样看,就连杨雄也是这么认为的,最后,广州以及云昭带来的所有官员们都认同了这一看法。 因为整件事情实在是太过神奇,且不可能是人为安排的,只能归类到天意的行列里去。 看起来跟两座小山一样巨大的鲸鱼,来到了从来都不会来的广州湾,直直的出现在皇帝的视野里,再加上刚刚平息的风灾,雨灾,不由人不信。 如此一来,云昭先前下令不许高夫人带领残余巨寇回归大明的旨意,就有了很大的商榷空间。 另一条鲸鱼,虽然有渔民们不断地往他身上泼水,救助,他还是死掉了,这个时候,人人都希望皇帝能够饶恕那些已经与野人别无二致的巨寇后代们。 云昭依旧心如铁石。 直到一头鲸鱼的肚子爆炸开来,弄得惊天动地的,且把自己的内脏抛洒的到处都是之后,在杨雄的带领下,百官纷纷上奏,希望皇帝能够赦免高夫人一行人,消除大明朝的最后一丝戾气。 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自爆了恳求了,再坚持下去,那就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了。 云昭甚至能想的到,再不下赦免旨意,等另外一头鲸鱼也开始腐败且自爆之后,他的头上一定会戴上一顶心狠手辣的帽子。 不得已,云昭下达了赦免高夫人一行人的旨意,准许他们南归,只能去朝鲜落户,且终生不得踏进大名本土一步…… 这是云昭最后的坚持。 两只巨鲸的尸体最终还是被蒸汽巨舰用长长的钢索拖拽着进了深海,然后,就该是鲸落的时间了,大海养育了他们庞大的身体,最终还是要回馈给大海的。 云昭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李洪基的下场虽然凄惨了一些,不过呢,他也给大明那些个喜欢写戏剧的文人提供了无穷的创作素材。 云昭能想的到,在这样的一处大剧中,他扮演的绝对是类似”沉香劈山救母“里面的二郎神的角色。 自从殴打了杨雄之后,下海的蓝田皇朝的官员子弟就越发的多了,毕竟,财富来自于海上,追求财富也是人的天性之一。 这样做就对了。 云昭驱赶豺狼虎豹去海上的目的终于达成了。 大明本土已经成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土地。 从今往后,它将按照新的规则自我运转,自我发展,虽然慢了一些,云昭认为这不要紧,只要开始发展,大明这艘巨舰的航程就不会停步。 中原之地秋风萧瑟的时候到来了,云昭的桌案上也堆积了厚厚一叠卷宗。 今年需要处决的囚犯有一千四百二十一人。 只要云昭用红笔打叉,这些人的脑袋就会落地,没有第二种可能。 张国柱上奏折说,希望皇帝能够赦免几个,以示上天有好生之德,云昭觉得这样做很假。 饶恕了恶人,就是对那些受害者的不公。 律法就是律法,既然慎刑司以及法部已经核准了,那就执行好了,没必要到他这里为了表示仁慈,就放过几个坏人。 一干人等又以钱皇后即将生产,为了未来皇子能够顺利诞生,赦免几个人能给孩子带来福报。 云昭是不信这些的。 前些时间之所以会相信李洪基变成了鲸鱼,完全是因为他想相信,至于别的,他依旧是不信的。 从根本上来说,云昭一直都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他也不想让所有人喜欢。 皇帝签发秋决令,这是一个权力的象征,不能拿来做交易。 云昭没有办法一一的核实这些人的案件,却一定要知道都是那些人被处死了,名单很长,云昭没有看到熟悉或者有印象的名字,这就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好事。 所以,当他提起朱笔,在名单上打下一个大大的红×之后,这些罪犯也就死定了。 云昭的工作越来越轻松,他的秘书监却越来越庞大,抵达广州之后,人数就从两百七十七人增加到了五百二十九人。 他们的分工业越来越细,对事物的看法也越来越细致。 只要云昭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或者想要知道某一地,某一支军队的事情,黎国城就会迅速的找来相关人员,把皇帝要知道的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一旦某一件事情不对劲,某一个地方某一支军队不对劲,这些人也会迅速的通报给皇帝知晓。 黎国城建立起这支队伍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皇帝不论身处何方,也能治理天下,或者看着这个属于他的天下。 广州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修建铁路了,不过,这里的铁路不多,才刚刚开始,云昭在查看了铁路之后很满意,至少,这次风灾,水灾,铁路在运输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根据杨雄禀报,不出十年,广州的铁路就会在辖地内组成一个网络,等到南昌府的铁路网络也形成之后,就会联通两地,直至联通全国。 到时候,不仅仅是铁路会联通,就连电报也会联通,从那以后,蓝田四京一旦完成了联通,蓝田王朝就会迅速的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的等待,慢慢的期待,等着自己种下的花朵全部盛开。 时间进入九月的时候,钱多多在白云山行宫诞下了蓝田王朝的第二位公主——云朵。 对于没有生下一个皇子,钱多多非常的失望,冯英却在暗中窃喜,一个劲的告诉钱多多闺女有多好的话。 这让钱多多更加的怒不可遏。 云昭却很喜欢闺女,这孩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天,云昭就抛弃了帝王的所有威严,以至于杨雄在拜见皇帝的时候,也必须等待皇帝陛下看着闺女睡着了,这才轮到他这个重臣。 第 一六三章双重嘴脸的玉山毕业生 第一六三章双重嘴脸的玉山毕业生 杨雄禀报的事情非常重要。 张国柱等人经过三年的勘探,终于完成了《大明皇舆一览图》。 这是一份最标准的大明地图。 这张图绘制的非常大,铺开了足足有半亩地大小。 看到地图的大小,云昭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么大的地图,几乎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不过,根据杨雄的解释来看,好像还真的需要绘制这么大才成,否则,一些重要的小地方就没有办法在这张图纸上表现出来。 比如玉山! 这张图虽然也使用了比例尺,可是,却没有用等高线来表示山川河流,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如果把高线也绘制出来,绘制这张图的工作量就会增大一万倍不止。 即便是这样,在这张图纸上依旧看不到云昭熟悉的珠穆朗玛峰,这里本来是世界之巅,可惜,在这张地图上,这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黄河源,长江源倒是非常的清晰。 当年云显带了大队人马,在他母亲的支持下,耗费了银元十三万枚方才确定了黄河源,他又出资十万银元,资助他的同窗好友勘探清楚了长江源。 也就是因为如此,长江,黄河两条大河可以在地图上展露无遗。 杨雄见皇帝陛下踩着黄河从青海一路走到了在山东的入海口,显得兴致勃勃。 陛下,皇舆一览图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到了九州划分的进程了,我大名如今以州府划分已然不合实际,各地疆域需要重新划分,如此,才能便于官员治理天下。 不过,这个风声才传出去,各地官府已经吵闹成了一锅粥,一个个都想要富庶繁华之地,对于贫瘠偏远的地方视而不见,且相互推诿。” 云昭瞅着地图漫不经心的道:“比如松潘这里,闹得最凶,陇南府不肯要,绵阳府也不肯要,两地的官府都在全力把个乌斯藏人,羌人占据多数的人口的地方推出去。” 云昭想了一下,觉得九寨沟好像就在松潘附近,就对杨雄道:“都嫌弃人家穷是吧?” 杨雄道:“不仅仅是穷,那里地域偏远,不好管理,一个弄不好,就会催生出民变来。” 云昭想了一下道:“要嘛丢给孙国信管理,要嘛丢给朕管理,你们看着办。” 杨雄闻言点点头,大明庙堂高官,从黄帝开始直到各个部门的首脑,手中都有一片帮助辖区,云昭以前的扶持地在伏牛山,现在,伏牛山里早就没有人了,全部搬去了平原地带生活,真的需要再领一块贫瘠之地继续帮扶。 “松潘之地很适合陛下!” 云昭对杨雄的小心思假装没有发现,继续踩着长江一路走了下去,走到巴蜀之地的时候,瞅着冯英的居住的夔门,用脚在这里点点道:“这块地方让冯英负责。” 杨雄大喜,又记录了下来。 云昭沿着长江走到了荆州的位置上,回头问杨雄。 “你的帮扶地在那里?” “汉中的镇巴县。” “哦?那里应该是你第一次就任主官的地方,怎么,那个地方还是那么穷困吗?” 杨雄叹口气道:“陛下有所不知,镇巴县这个地方当初就是一个盗匪横行的地方,百姓们纷纷遁入山林与野兽无异,微臣亲自上山招纳流民还乡,流民们当时能老老实实的种地养活自己不至于饿死,就认为已经迎来了好日子。 可是,在以后的十八年中,随着我蓝田界碑不断向四方扩展,但凡是地域位置好,土地平坦,物产丰富的,靠近城郭的地方开始发力。 镇巴县这种真正的偏远之地想要发展就实在是太难了,也就慢慢的落后了,现如今啊,这个县里的女子纷纷外嫁,几年时间都见不到几个嫁入镇巴县的女子。 镇巴县县令吴有才,去年听闻中枢官员有扶持地方的计划,便匆匆赶来,希望微臣能够接纳镇巴县,帮助此地百姓从吃饱穿暖走向富裕之路。 微臣无奈,这才接下来了。” 云昭点点头瞅着云杨道:“你的扶助对象在那里?” 云杨笑道:“在绥德!” 云昭奇怪的道:“为何在绥德?” 云杨笑道:“绥德出壮汉,我只要把他们中间合适的弄进军营,光是军饷就够他们家人过上好日子。” 杨雄在一边接着道:“一个个都是当大官的,总之都有自己的办法,只有张国柱对于塞上蓝田城那边好像没有动别的心思,只是让那里的百姓死命的种田。” 云昭会心一笑,张国柱的心思他岂能不明白,这家伙一心想依靠塞上广阔的土地准备大量的培育良种,如果这个事情做成了,蓝田城周边的百姓想不富裕都难。 大名本土百姓的发展是全面发展,不像海上的那些人,是有能力者先富裕,至于没能力的能不能富裕起来,那就要看天意了。 一旦本土百姓真正发展起来,以他庞大的人数,加上广阔的地域,远不是海上那点人瞎折腾能比拟的。 把所有的纷争全部限制在海上,陆地上则全力发展,等到别人看到陆地发展的成果之后,大明本土早就一骑绝尘让别人望尘莫及。 按照云昭的看法,他在今后的岁月里出什么昏招的可能性不大。 只要平稳三十年,他一定能在大明本土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可以持续的辉煌盛世。 他在地图上越走越是兴奋,一步就跨过大河,一步就翻越了高山,从白雪皑皑的北国,再到草木葱茏的南国,从山势陡峭地西部,再到惊涛拍岸的东方,整整一个下午,云昭都在这片国土上徜徉。 “很好,很好,每个人都有事情做,每个人都有目标,这很好,这才是我想要的一个大世界。 杨雄,你们想要发财,尽管去海上发财就好,你们想要施展抱负,尽管去海上施展就是了,就算把人头打出猪脑来我也不管,只是,千万,千万,莫要把手伸到这片净土上来。” 杨雄怒道:“陛下因何如此小觑我等?” 云昭笑着对杨雄道:“因为,在培育你们的时候,我是在把你们向强盗的方向培养呢,因此,玉山书院前几期的学生,与其说是名臣勇将,不如说,你们一个个都是强盗,一个个才华满腹,武力惊人的土匪。 云氏乃是千年的强盗世家,我岂能不知强盗的本质是什么。 告诉你,强盗的本质就是贪婪! 我大明的百姓过于温顺,过于服从,过于愚昧,如果你们这些一人一直留在大明,对他们不好。 我当初以为大明百姓的血勇之气迟早会被我激发出来,可惜,没有,朱明末年,经历了那么多的血雨腥风,天下人死伤的何其惨重,我以为剩下来的,都会是真正的好汉。 结果,我很失望,当我在玉山写了一份敕令,天下闻檄而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事情没有做完。 既然大明百姓是温顺的,那么,我就杀光了天下的贼寇,杀光了天下吃人的野兽,再把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狼全部驱逐出温顺的人群,再挑选英勇者护卫他们,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都不知道保护自己拥有的,那么,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一个我云昭这样的人从天上掉下来帮助他们了。” 杨雄惊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戗民之贼?” 云昭大笑道:“你难道不是吗?你这种人被丢进沙漠,你们就会化作骆驼,丢进大海,你们就是巨鲨,丢到草原你们就是饿狼,丢进森林你们就是猛虎。‘ 就算是丢进十八层地狱,你们也一定是万千恶鬼中最凶猛的一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大象本来就是吃素的,可是,在它行走的时候会踩死多少蚂蚁? 既然你们已经这么厉害了,就不要再与普通百姓争夺生存空间了,我给了你们一个更大的空间,那里将是你们的狩猎场,将是你们这群恶鬼的乐园。 大陆上的荣光你们将享用一生一世,海上的刺激生活又能让你们充分的满足自己的破坏欲,杨雄,朕已经把你们的生活安排的如此妥当,你难道就不感谢朕吗?” 杨雄惊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挥挥宽大的袖子道:“无稽之谈。” 云昭瞅着杨雄闪烁的眼神道:“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个将你杨氏发扬光大的想法?你有,你骗不了朕,就连张国柱这种纯粹的泥腿子上岸的家伙,也有这样的野心。 有家族的就想让家族永世辉煌,没有家族的宁可生出一个家族来也要万世流芳。 这是汉人的本性,一个可以为了把自己的血脉永远流传下去做出任何牺牲的汉人本性。 朕在研究透彻了你们的这种心思之后,在很多个夜晚里夜不能寐。 本来,杀了你们是一个很好地选择,可是,我试过了,试探了好几次,每次砍头的话就在嘴边,那个“杀”字却怎么都从嘴里吐不出来。 我舍不得!我下不去手。 杀了你们,就等于杀了我自己。 好在,朕比较聪明,没有学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把你们这些有功之臣全部干掉,在不影响朝政,不影响百姓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去海上争锋。 在海上,我们这些人就是强盗,是海盗,是恶贼,是巨寇。 上了岸,我们就要用海水洗干净自己手上的血污,收起自己丑恶的嘴脸,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用儿童时期的心思认真享受我们的奋斗成果。” 《明天下》 最后一战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六四章皇帝的远见就是狗屎 第一六四章皇帝的远见就是狗屎 云昭的想法在杨雄这样的人眼中不值得一驳。 他猛地发现,自己曾经睿智,英武的皇帝陛下毫无疑问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弱智。 这个世界很大! 他们这群人呕心沥血打下来的江山尤其大。 如果需要的话,大明完全可以穷兵黩武,虎视天下……不,应该是明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只要皇帝陛下想,不出二十年,大明的铁骑就能横扫天下,大明的战舰就能遍布全球。 当然,做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必须执行先军政策! 到时候,大明的武研院开放所有秘密,大明的钢铁厂全力开动,大明的造船厂日夜不停的往海里丢大饺子,大明的火炮工厂日夜不停的制造火炮,大明快速运输,布置军队的铁路不断延伸…… 到时候,天空中,大明的武装飞艇如同乌云一般覆盖了天空,大明的炮弹雨点一般的击打在敌人的阵地上,大明的铁蹄潮水一般席卷一切…… 这不好吗? 只要陛下答应开动战争机器,大明目前面临的市场低迷的弊病就会一扫而空。 一边是军队突飞猛进的占领,掠夺,耗费了大量的资财,一边是国内的各个作坊日夜不停地生产各种武器弹药以及物资,所有的行业都会被带动起来,最后,达到一个繁荣昌盛的目的。 为什么一定要安静的跟一只王八一样呢? 当王八当的时间长了,就成真王八了! 至于战争会死人这事,没什么好说的,战争就是要死人的,不死人的话挑起战争做什么? 历朝历代的战争,那一场不是冲着死人这个目的去的? 死人一点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了人之后一点收获都没有! 以我大明的雄兵素质有这个必要吗? 以为大明将近两万万的人口,死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死得起! 统一大明算什么,老子连战场什么样子都没见就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难道说,老子在玉山书院里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打磨武技就是为了不被韩陵山,韩秀芬他们打死? 老子学了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就是为了跟你云昭斗智斗勇? 既然是上天赐予,不取的话反而会倒霉的! 你把大明本土的百姓当做婴儿一般照顾,难道指望这些巨婴给你生出一群百战百胜的猛士? 百姓就像是一块田地,一定要粗放型经营,精耕细作是要不得的,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们的。 精耕细作的土地上确实能长出好粮食,可是,好粮食的标准是什么呢? 只有在无人管理的情况下依旧能生根发芽,长叶抽穗成熟的粮食才是真正的好粮食! 百姓们不是你儿子,你也没力气,没能力把他们都照顾的丰衣足食,他们挣来的丰衣足食才是真正的丰衣足食! 此时此刻,杨雄真的认为皇帝陛下的脑袋已经坏掉了—— 大明现在就像是一个蓄满水的高山湖泊,眼看着水就要溢流了,这个时候就该给他寻找一个出口,一旦滚滚洪流离开了湖泊,必然能冲出一条新的出路。 没错,这就是杨雄以及大明内部人士基本一致的看法。 目前,只有皇帝,国相两人并不赞同这个想法。 他们总是认为大明还没有做好准备,大明还需要养精蓄锐!! 蓄你妈的蓄啊,老子早就精满自溢了…… 杨雄在心底愤怒的咆哮着,却不敢把这些心思表现在脸上!! 因为,云昭这个混账皇帝,他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神! 这些年来,百姓们衣食无着,到丰衣足食,都是他的功绩,不论别的人奉献了多少,百姓们依旧认为是皇帝的功劳。 至于军队,根本就是他云氏的私军,自从李定国,雷恒,高杰这些高级将领离开了军队的主要岗位之后,填充军队空额的全是他云氏的心腹将领。 云杨,云虎,云豹,云霄,云舒,云卷……这群没脑子的家伙,除过会听皇帝的话之外,屁的事情都不干,想要说动他们反对皇帝,根本就是找死! 张国柱这头蠢猪,也是如此! 除过会说一句——以陛下的思想为中心指导意见之外,什么事情都不做,什么主意都不拿,就知道关心各个地方的民生进程。 进你妈啊……百姓种植的粮食多的吃不完,养的鸡鸭鹅多的卖不出去,民间养的鸡鸭鹅多年不宰杀都快要成精了,现在还下令各地,要保证百姓手里有钱花。 花你妈啊,多余的物资不大量的消耗掉,他们哪来的钱花? 杨雄心中的火焰已经如同火山一般将要爆发。 看着云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杨雄心头伤心的厉害,皇帝这一屁股何止是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是坐在了他心口的那座火山上…… 皇帝硕大的屁股泰山压顶一般的坐下来……再猛烈地火山也会被压制的冒不出火来,更何况,皇帝的屁股下还能喷粪,洒水…… “陛下,微臣以为,大明应该继续扩张,以扩张来拉动国内生产,如此,方为长久之计!” 云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瞅了杨雄一眼道:“抢劫的收益能比得上我们出征的费用吗?” 杨雄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道:“陛下,帐不是这么算的。” 云昭笑着放下茶碗道:“出入相抵,这是做账的方式,还有什么样的算法?” 杨雄鼓足勇气道:“日不落才是我们的追求。” “你是说美洲?去抢印第安人的马匹,还是去抢印第安人的木雕图腾?” “微臣是说,摧毁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欧洲。” 云昭笑道:“我们不是正在摧毁欧洲吗?而且还是釜底抽薪一般的摧毁吗?” 杨雄无奈的道:“陛下,我们扶持教皇,抽欧洲学术精英见效太慢了。“ 云昭冷笑一声道:“让欧洲重回野蛮时代有什么不好的吗?” 杨雄道:“不是不好,而是太慢了。” 云昭道:“大明朝将会成为全球人类文明的巅峰,用枪炮完成不了这一任务。” 杨雄喟叹一声,不再说话,他再一次确认了,皇帝的脑袋已经坏掉了,如果想要让大明真正的处在人类发展的巅峰上,文攻武斗两者都不能少。 “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是的,陛下,微臣确实有些心灰意冷。” “很好,你可以去遥州,朕保证你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充满斗志的。” “微臣这就被贬斥?” “是啊,是你自己要求的。” 杨雄仰天长叹道:“昔日韩愈有诗云:一份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微臣这算什么?一份朝奏九重天,夕贬遥州路八万?” 云昭道:“你雄心勃勃,志在万里之外,喜欢做事情,且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情,遥州很适合你啊,你去了遥州可以统管军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美哉?” “遥州太小了。” “遥州的敌人也很弱小啊,你去不去?” “不去!” “既然不去,那就滚出去好好处理好广州的灾情,先把广州给朕打造成一个真正的都市,再说你统兵十万横扫天下的事情。 这些年过惯了安逸的日子,就把所有的问题都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现在的大明真的已经足够强大了?告诉你,差得远呢。 至少,在无线电,火炮,舰船技术没有得到真正的突破之前,老老实实的治理好地方,发展民生,让百姓家家有数年之粮,发展新技术,修建新式学堂,努力提高百姓的识字率。 广州府钱多,那就多拿出一些来支持新技术研究,铺设道路,铁路,经营港口,别总是想着把钱投入到战争中去。 现在发动战争,占领地方容易,想要长久的治理,就是天大的麻烦,我们会陷入一个个的泥潭,最终的结果就是灰溜溜的回来。 到时候,投入到战争上的钱就打水漂了,英勇的将士们也白白牺牲了。 蓝田皇朝从建立到现在不过区区十一年,你翻翻历史书,看看哪一个皇朝有我们现在这么快的发展进度? 我们的发展不是慢了,而是太快。 你要是理解朕的这番话,就老老实实的利用你的聪明才智治理好广州,如果按捺不住,那就去遥州,干你喜欢的事情。 你要是再跟朕说一次扩张的话,朕一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带兵去美洲追杀多尔衮! 同时,也把这番话告诉你的同伙,对谁都一样。” 追杀多尔衮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干的。 自从多尔衮的族人乘坐冰山去了美洲之后,满洲人跟大明之间的联系就彻底的断绝了,只剩下吴三桂统御的两万多人还在极北之地的风雪中痛苦的嚎叫。 皇帝早就抛弃了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有大鱼事件,就连李洪基的遗孀高夫人一行人也会落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皇帝的恐怖之处就在于此,看似给所有人都留下了选择的余地,可惜,这种余地并不可信,也不可行,不论是崇祯帝,还是朱明的长公主朱媺娖,亦或是李洪基,张秉忠,多尔衮,他们看似都选择了一条很有希望的道路。 然而,最后的事实都证明,他们错了。 皇帝给他们留下的路,统统都是死路! 就像皇帝说的那样——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重新发展起来,朕一定会拿出最高的敬意来祝贺他们,并且愿意放弃一切成见与仇恨,跟他们重新建立起一个亲密的关系。 因为,他们都是天选之人,或者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这样的人,只可亲近,不可与之为敌! 第一六五章朕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黑手(为飞翔家八戒兄加更) 第一六五章朕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黑手 云昭是见过什么才是繁华的人。 在他的梦中,总有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 跟他回忆中的世界相比较,此时的大明不过是一个贫瘠的世界。 在他的回忆中,火炮是可以毁天灭地的,军舰是可以承载国土任务的,飞行器是可以一日万里的…… 他也知道,大明以外的世界依旧是洪荒世界。 此时的欧洲才脱离了茹毛饮血的时代,人们才开始有了审美能力,有了一点善恶观点。 文艺正在复兴,宗教正在败退,新思潮正在影响人类,大航海又拓展了人们的视野,这该是一个从蒙昧走向文明大哥欧洲。 而战争往往就是一剂催化剂,而且是最猛烈的催化剂。 一旦大明进攻欧洲,奴役欧洲,那么,民众在对宗教失望之后,就会全身心的投入到革新浪潮中去。 这个时候,大明进攻欧洲,奴役欧洲,只会加速旧世界的崩解,大军压境之下,只会让一盘散沙的欧洲变成铁板一块。 对于长久占领欧洲这件事,云昭不抱任何期望。 他不想因为大明的进攻,让《马赛曲》这样的歌曲提前响彻欧洲上空,更不想让那个露出**挥舞着革命旗帜鼓舞人们奋勇前进的胜利女神形象提前出现。 武器不足从来就不是不革命的理由,饿着肚子也从来不是遏制革命的理由,那些疯狂的革命家,可以不用先进的武器,可以不吃饭,仅仅凭借满腔热血就能让天地变色。 这才是云昭不进攻欧洲的原因。 他不在乎那些狗屎一样的皇帝,大公,教皇,贵族,在他眼里,这些人迟早都会化作粪土,他真正畏惧的是那些不甘于被奴役,被迫害的民众。 一旦唤醒了这些人……后果非常恐怖。 他见识过一群年轻人在中华世界最黑暗的时候凝聚在一条船上,就在这条小小的船上,基本上奠定了中华民族今后的走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们以极大的热情,极大的勇气从黑夜中的一豆灯火蜕变成滔天火焰,烧掉了旧世界的所有污垢,让中华一族如同凤凰一般浴火重生! 金灿灿的,无比光辉! 他们的这种行为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群青年人用无比的渴望,无比的勇气从无到有建立了一个新世界,堪称——挽天倾! 云昭是见识过这股火焰的人。 云昭也是见识过这种力量的人。 他深深地知道他们是如何成功的。 他仅仅借用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策略,就赢得了大明,且打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光辉王朝。 出于对这股力量的恐惧,云昭放弃了家天下,放弃了独揽大权,放弃了称雄全球的野心,甚至准备放弃更多。 这样做其实很体面。 与其将来被人赶下去,送上断头台,不如把该给他们的统统给他们。 能做出这个决定的也只有他云昭了。 云彰做不到,云显做不到,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负担。 只有云昭这个创建者才有取舍的权力,即便如此,他依旧被很多人所不齿。 也因为接受过那种力量的完整教育,云昭深深地知道如何才能延迟这股力量出现。 宗教,愚昧,才是对付这股力量的最大助力。 小笛卡尔弄死了一个开明的教皇,做的很好,欧洲需要一个可以把欧洲拖进中世纪黑暗时代的强大教皇! 如果下一个教皇依旧是开明的,那么,小笛卡尔就该再出手一次,直到找到一个合格的教皇为止。 乔勇也做的很好,他已经开始利用汤若望接触新的教皇,只要看清楚了这个教皇的本来面目,大明就准备全力支持这位教皇。 要钱给钱,要武器给武器,哪怕是代替教皇冕下培训军队,云昭也觉得可以接受。 只要教皇冕下成了欧洲之皇,完成一个真正的****的国家,那个时候,在宗教的压迫下,那些新的学科将不会再出现,那些强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科学家也将失去成长的土壤。 大明,要那么多的土地做什么? 大明,要那么多的财富做什么? 大明,要那么多的资源做什么? 大明,真正需要的是一颗聪明的脑袋,一颗一往无前冲向未来的心。 只要有了聪明的脑袋,身体就能吃饱,只要有一颗一往无前的心,前途就不担心没有阳光。 大明的未来绝对不是什么日不落帝国,而应该是——星辰大海! 蝇营狗苟的弄一块土地种菜,卖菜吗? 可笑。 云昭背着云朵赤着脚漫步在海滩上,海浪亲吻着他的脚尖,很温柔,一只寄居蟹匆忙的钻进了泥沙,椰子树上没有椰子,只剩下几片宽大的叶子,光秃秃的直插云霄。 “终究,朕才是掌握世界命运的最大黑手!” 云昭俯下身对那个把身体隐藏起来的寄居蟹轻声道。 一道海浪冲刷过来,寄居蟹的海螺壳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云昭捡起这只寄居蟹,见这只寄居蟹用一只巨大的钳子吓唬他,就随手把它丢进了大海。 或许,明天,它又会爬上海岸,不过,它应该不记得皇帝说过的那句悄悄话。 后背热乎乎的。 这是云朵尿了。 他不敢动弹,怕惊吓到了孩子,等她彻底的尿完了,才把孩子托在手臂上。 云昭随手扯掉闺女屁股上的尿布,熟练地换上一块新的,动作很熟练,闺女张开四肢,呀呀的叫着,云昭很幸福。 现如今,能够皇帝平等对话的只有这个孩子。 皇帝见云彰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到笑容了。 即便是云彰表现得足够温顺,足够孝顺。 政治家与政治家见面的时候,满脸笑容才是最下作的。 至于夏完淳这等货色,被云春狠狠地抽了十鞭子之后,就变得喜笑颜开,像个孩子一般的跟钱多多,冯英炫耀自己带来的宝物。 他想从河中进军印度! 杨雄最近很忙,跟张国柱一样,他也把广州城挖的到处都是坑道,还把很多危房全部推倒,甚至派了两千多人去开采石头,准备修建海港。 看样子是下了大决心要改变广州城很容易被水淹以及城市面貌与经济结构的大问题了。 他做的很对,国内经济停滞,那就加大政府投入来带动市场好了,不是只有战争这一条路。 云昭彻底的清闲下来了。 他觉得蚝油跟溏心鲍鱼的市场前景会很好,钱多多可以在这方面进行大量的投资。 同样无所事事的还有小笛卡尔。 只不过他如今身在马六甲的南洋书院。 身上穿着轻薄的竹布长袍,海风从长袍底下灌进来浑身清凉。 小艾米丽骑在一颗倾倒的椰子树上,正在努力的摘椰子,她对椰子里面甜甜的汁水没有任何抵抗力。 她好不容易从这颗倾倒的椰子树上用小刀切下来一颗青椰子,丢给了跟她一同玩耍的孩子。 只可惜,那些孩子对小艾米丽千辛万苦弄下来的椰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抱着椰子相互丢来丢去的当皮球玩耍,等到玩耍够了之后,就随手把椰子丢进小河里。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喜欢用一些没有成熟的青果子相互投掷…… 而香蕉是美味的,至少那些肮脏的猴子吃的很愉快。 小笛卡尔的目光没有落在书本上,他一直在看这些活泼的孩子,看着他们用食物来游戏。 张梁走了过来,从树上抱下小艾米丽放在地上,还给她打开了一个青椰子,瞅了一眼就丢弃了,给另外一个面目黝黑的孩子努努嘴。 那个被太阳晒黑的家伙,就呲着一嘴的白牙笑了,猴子一般的攀上高大的椰子树,不一会就拧下来很多椰子,张梁从这些椰子中间挑选了一番,这才打开一个顺眼的递给了小艾米丽。 见小笛卡尔一直在看那些被丢弃的椰子,就笑着对他道:“那些不好喝。” 小笛卡尔道:“在我的记忆中,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张梁想要摸笛卡尔的的脑袋,却被他躲开了。 “老师,大明本土也是这个模样吗?我是说,不论是谁,永远都有吃不完的食物吗?” 张梁摇摇头道:“应该也有乞丐,不过大明的乞丐很讨厌,他们乞讨的不是食物,而是钱!” “他们为什么要钱,不要食物呢?” “那是因为乞讨对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一种职业了,乞讨的收益可能比工作要高,一般来说,在大明各地都有收容院,他们可以在那里吃到饭,只是嫌远不去罢了。” “他们为什么不去?”小笛卡尔的话明显带着怒火。 “不去的原因无非是他们有更好的食物来源。” “这样的人为什么不饿死他们?” 张梁呆滞了一下道:“你总要给人们一个施展自己高人一等的渠道,以及显示自己是一个善良人的机会。” 小笛卡尔看着张梁愤怒的道:“在巴黎,我遇到的唯一的一个善良人就是您,我的先生!” 张梁再一次探手抚摸着小笛卡尔的脑袋,这一次他没有避开。 “以后啊,你在大明遇见的人基本上都是善良的人。” “要是以后遇见坏人呢?” 张梁笑道:“你口中的坏人评判标准很低,如果你遇到了跟你在巴黎遇见的坏人一般的针对你的坏人,你可以告诉慎刑司,他们会把这个坏人从好人群中带走,送去坏人该去的地方。” “我不能杀了他吗?” “不行,孩子,回到了大明本土,没有人有随意杀人的权力,即便是陛下也没有这样的权力,能杀人的只有律法。” 小笛卡尔瞅着妹妹跟一群小孩子在草地上奔跑,点点头道:“我会见识一下的。” 第一六六章幸福的阶梯 第一六六章幸福的阶梯 相比小笛卡尔的手足无措,笛卡尔先生就显得平和的多。 马六甲暖洋洋的太阳晒着他几乎生锈的身体,让他非常的畅快。 他喜欢这里的一种红茶,尤其是添加了牛奶跟砂糖之后,这种茶水的滋味就有了很多种变化,经过充分搅拌之后,一种丝滑口感就让人迷醉。 欧洲的天气对他的身体很不友好,马六甲就完全不同了,他几乎想要融化在这里明媚的阳光里。 尤其是在跟南洋书院的各位宋代遗民先生畅谈之后,笛卡尔先生的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大明人的思想认识还处在混沌阶段,他们尊崇的儒家思想和欧洲流行的唯心论和唯物论都没有关系。 唯心论和唯物论是西方哲学理解世界的两种独特模式,也算是相互补充的两种思潮,相互印证之下就可以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以及世界的本源。 但是儒家根本就没有处理“世界本质”的问题,他们的思潮很是空洞,着力点在人性上,重点在治,要点在中庸,唯独对世界本源的认知没有多少帮助。 道家对世界的认知是空泛的,太极理论听起来很是神秘,人们对”气”的理解过于玄奥了,不论是微观,还是宏观上都没有明证。 一个人的学问高深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有了融会贯通的能力,很明显,笛卡尔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马六甲官方对待南洋书院尊敬的态度,笛卡尔认为,大明的学术圈子不过如此,在求真,务实一项上与欧洲新学科相去甚远。 因此,他就表现得很喜欢南洋书院,对书院里的那些先生们也保持了尊敬,并且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表示,南洋书院在很多领域已经走在了人类的前言。 韩秀芬听了这些话很高兴,韩陵山却听得鼻子都要冒烟了。 都是聪明人,笛卡尔先生这么赤裸裸的打脸实在不是人子! 现在,韩陵山与韩秀芬也不知怎么的,就住在了一起。 按照刘传礼的话来说,就是能让母老虎怀孕的只有公老虎,当然,公狮子也是可以的,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韩陵山都属于公老虎,或者公狮子。 然而韩秀芬跟韩陵山两人却非常的清楚,他们的结合与感情无关,甚至与情谊无关,更加与**无关,两人只是抱着纯洁的合作态度,想要看看强强合作之后的产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到底会不会生产处一个惊才绝艳的小家伙出来。 马六甲的天气炎热,尤其是在进行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性事活动之后,即便强悍如韩陵山者,也表现得有些萎靡。 汗津津的两个人一人占据了一张软塌,相互瞅瞅对方赤裸的身体,不约而同的转过身穿上了衣衫。 “我觉得我们两个目前的处境很奇怪。” 韩陵山喝一口冰凉的葡萄酒对韩秀芬道。 韩秀芬撩开长长的头发微微喘息着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你也想要一个强悍的孩子罢了,各取所需。” 韩陵山看看韩秀芬充满爆炸力的腰肢道:“女人的身体条件到了你的程度应该已经达到巅峰了吧?” 韩秀芬不屑的道:“而你的身体却不是男子中巅峰般的存在。” 韩陵山瞅瞅站在门外捧着果盘的那个白人奴隶雄壮的身体道:“他是怎么长得,跟野兽一样?你不会是体验过他的身体之后才如此鄙薄我吧? 不过呢,又不像,你还是处子,老子是经手人,你骗不过我。” 韩秀芬叹口气道:“我当初留下他,原本就有留种的意图在里面,没想到,张明亮那个混账东西,在第一时间把人家的下体用刀子捅的稀巴烂,还用剜字诀把身家下体的一块肉彻底给剜掉了,所以啊,第一次只好留给你享用。” 韩陵山转过头看看自己被抓的稀烂的脊背道:“你确定我是在享受?”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你在刺杀我的时候,不也表现得如颠似狂?口里还声声喊着要怎么死我来着?” 韩陵山道:“看到你我总会想起我们在毕业前夕的那一场决战,就那一次决战,你的身体基本上被我摸遍了吧?我记得我当时抠着你的臀瓣才把你掀翻的。” 韩秀芬叹口气道:“那一场决战胜利的原本应该是我,如果我当时能狠得下心在你掀翻我嘴巴路过你胯下的时候咬上一口,你早就是陛下的秉笔大太监了,比你现在不上不下的强。 喂,你还能战吗?” 韩陵山咬咬牙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不成!” 很快,屋子里又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 听着屋子里面地动山摇的响动,躲在窗户下边的雷奥妮问刘传礼:“就不能温柔一些吗?” 刘传礼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懒懒的道:“他们是野兽,不是人。” 张明亮也取出一支烟抽了一口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结合之后会生下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雷奥妮道:“有了这个孩子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我们也会有一个新的统领,而且是一个背景深厚的统领。” 刘传礼,张明亮两人没有心思琢磨生男生女的问题,因为,只要是他们两个孩子,生男生女都只有一种结果。 韩陵山此次来马六甲,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在海外弄几块领地,他的孩子多,成器的只有那个用锦衣卫身份生下的孩子,跟云氏女儿生的三个孩子,眼看着就要成废物了,没什么期望。 不过以他老子的能力,给他们在海外打造一个享福的地方还是能做到的。要不然,等云氏女儿继续吧那三个孩子溺爱下去,迟早会被慎刑司送上断头台。 而云昭肯定不会通融的。 与其是这样,不如给他们打造一个乐园,了此一生也不错。 韩陵山从来没有想过与韩秀芬会发生什么超友谊的关系,可是,在马六甲,被韩秀芬多次说服之后,他也开始认为韩秀芬的想法是对的。 总体上,人的素质会越来越好,会向着更快,更高,更强的方向发展,在某种意义上,韩陵山,韩秀芬已经代表着人类体能的极限,如果他们结合,下一代又会是什么模样的呢? 韩秀芬想要知道,韩陵山后来也很想知道…… 而雷奥妮,刘传礼,张明亮三人,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躲在窗外静静地等候一个强悍生命的诞生。 没来大明之前,小笛卡尔做梦都想来到这里给小艾米丽创造一个幸福的人生,等他来到了马六甲他忽然发现,幸福生活并不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他希望小艾米丽得到幸福,可是,衣食无忧真的就是幸福吗? 小笛卡尔第一次开始问自己,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生活苦难的时候,小笛卡尔认为吃饱穿暖就是莫大的幸福。 等他拥有了这些之后,他的要求就更高了。 马六甲的生活平静幸福的让他快要发狂了。 他宁可回到黑暗污秽的欧洲与死神一起跳舞,也不肯继续留在阳光明媚的马六甲腐烂发臭。 为此,他特意来到了祖父身边,向他求解脱。 “孩子,幸福是分等级的,我一般将幸福分为三个等级,一般意义上的幸福是肉体与灵魂相契合。 第二等级的幸福是——行为与灵魂相契合。 第三等级便是——我的痛苦对于他人是有益的,这让我获得了超越灵魂的幸福。 不过呢,幸福对于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对于柏拉图的著名弟子,人文艺术学院的前身吕克昂的创立者亚里士多德来说,幸福是一个重要问题。 他在分析这一最为复杂的现象之后,亚里士多德得出的结论是幸福不是每时每刻的愉快经历,它涉及的是一个人会选择何种方式来度过自己的一生。 幸福是一个人正在过着的和曾经度过的善的生活。 所以,他认为,终极的幸福来自于善的生活的总和。 这就是亚里士多德的幸福观。 不过,如果我们在整整一生中都能过着善的生活,那么,我们就会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至于你认为什么是幸福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你才是生活的主体。 我与亚里士多德的幸福观只能作为你追求幸福的两个例证。 你的幸福生活只有你自己才有答案。 孩子,你的年龄还小,过早的思考这个问题,会让你陷入迷茫之中,顺其自然吧,等你明白的某一天,你也就获得了幸福。” 小笛卡尔牢牢地记住了祖父的话,沉思了片刻道:“明国皇帝能告诉我什么是幸福吗?” 笛卡尔先生看着小笛卡尔的眼睛道:“或许能,或许不能!” 小笛卡尔咬着牙道:“他一定会给出我要的答案!” 笛卡尔先生大笑道:“好吧,他如果告诉了你什么是幸福,记得告诉我,好让我知晓这个传奇的明国皇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小笛卡尔道:“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笛卡尔先生道:“希望如此。” 继续求票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六七章递进关系 第一六七章递进关系 马六甲不是大明,它又确实是大明的国土。 这一点小弟卡尔没有办法理解,张梁知道大明人这种思维是不对的,可是,朝廷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以致出现了‘宁要本土一张床,不要海外一座房,’宁要本土三尺地,不要海外大农场’的说法。 不仅仅如此,朝廷似乎还在宣传祖地的重要性,以前朝廷分发给大明百姓的土地不再收回,而是交付同族之人耕种,同时立下法规,坟茔之地归属死人所有,不得毁弃。 也就是说,一个海外人即便是混得再差,也有机会回到故土去,而死后埋进祖坟更是每一个海外人的最终追求。 张梁明白,这是大明秘书监在发力。 秘书监是干什么的? 他首要的任务就是协助皇帝处理国家发生的各类问题。 第二点,就是宣传! 大明朝七成以上有规模的报纸统统归属秘书监统辖……不属于秘书监统辖的报纸,只有各种《商报》,以及诗歌类报纸。 这些东西不是皇帝陛下用强权争夺来的,而是因为,这些报纸都是钱皇后出钱办的。 全大明,没有哪一个个人的钱能比钱皇后多,在这个前提下,即便有不甘心消息渠道全部被皇帝把持的人愤然创办了一张说他们道理的报纸,经营不了多长时间,也往往会被钱皇后创办的报纸给挤兑的破产关张,即便是有一些人的头皮很硬,在钱皇后的金钱攻势下,也往往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报纸这东西,只要真正铺开了,对于很难有其他消息渠道的百姓来说,报纸上说的东西的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反正他们得到了消息。 小笛卡尔很喜欢报纸,各种各样的报纸他都喜欢,可是,马六甲的报纸往往是半年前的报纸,即便是如此,小笛卡尔依旧看的如痴如醉。 “老师,工人们在修建黄河河堤的时候,挖出来了一只大象的骨骼化石,它的长牙居然有两米长?” 张梁看看小笛卡尔笑道:“玉山书院正在筹建考古专业,你去了玉山书院之后可以去那里听一些对古物有见地的先生的课,应该很有意思。” “老师,广州知府杨雄为了修整广州下水道,将整座城市挖的千疮百孔,还要破开两段城墙,您怎么看?” “他的胆子很大,城墙对于城市居民来说有很强大的保护功能,虽说大明的军队如今已然不再依靠城墙来固守阵地了,他们更讲究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歼灭来犯之敌,讲究在疆域外边解决战争,解决敌人,他的这种行为还是过于超前了。 会招来很多的骂声。 不过呢,那个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别人骂他。” “老师,百姓们之所以会反对,这就说明他在修整城市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他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呢?” 张梁想了一下道:“傻小子,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所有人都赞同的方针,对于一个官员来说,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大部分人的利益,小部分人的利益会补偿,如果那一部分人不认可补偿,那就只好强行驱动了。” “这样做不公平。” 张梁摸摸小笛卡尔的脑袋道:“这世上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很多时候,所谓的公平,其实就是强者向弱者的妥协,官府存在的价值就在于要维持这种妥协普遍存在,并且保证这种妥协可以落地执行,并且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小笛卡尔考虑了一下道:“强者拥有所有不是什么好事情。” 张梁笑道:“我们陛下之所以带着我们这些人推翻了腐朽的朱明王朝,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公,王公贵族们不事生产,却拿走了绝大部分的收获,王公贵族们可以过上骄奢淫逸的生活,而那些贫穷的大多数人的收获被拿走了一大部分,所以他们只能过上贫穷的生活,有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生生的制造出无数的悲剧。” “遏制上位者垄断,限制强者的贪婪之心,提升底层百姓的社会活动力,努力创造中间阶层,当整个大明社会阶级构成从正三角形,变成一个纺锤形,是不是就是一个稳定的社会了?” 张梁听了小笛卡尔的话愣了一下,点点头道:“你的话很有意义。” 小笛卡尔抖抖报纸道:“这不是我说的,是报纸上一位叫做顾炎武的先生说的。” 张梁重新躺了回去,懒懒的道:“你要是喜欢他的课,到了玉山书院之后,可以去旁听,不过,你要小心,这位先生的脾气暴躁,有时候会用棍子撵人。 你一个小孩子,多看看报纸第二版以后的内容,少看一些跟政治有关的事情,这对你的成长不利。” “为什么啊?” “因为政治这东西不论在那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看到的都是大家相互妥协的结果,没有纯粹的好事情,也没有纯粹的坏事情,都是人家在做好决定之后通知你一下罢了。 第二版以后的事情就很有看头了,你可以从民生板块中发现大明社会是不是健康,还可以从新事物板块发现大明是不是又有新的发现了,你还可以从探索板块发现以前人们没有发现的新事物……“ 张梁滔滔不绝的向自己的学生兜售着自己的经验,他不准备对这个孩子有任何的保留,对于一个聪明的孩子来说,他能分辨出什么是全心全意,什么是心怀鬼胎。 华山号战列舰离开了马六甲之后,船上的人们似乎就进入了一种新的阶段。 舰长已经换上了雪白的军服,船上的军官们也换上了自己的制服,就连水手们也脱掉了脏兮兮的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服装。 甲板上的大炮已经被水手们用油布包裹起来了,水手们的配枪,也不见了踪影,在马六甲清理了船底,重新补了油漆,就连军舰上的旗帜也换成了崭新的。 白色的军舰在湛蓝的大海上航行,这里没有伺机偷袭的海盗,没有充满敌意的敌军,偶尔两艘船只擦肩而过,船上的人也会相互致意。 军舰过暹罗的时候,岸上的人送来了大量的补给,小笛卡尔第一次在补给中发现了酒这种东西,要知道在欧洲,在马六甲以外,他就没见过这东西。 笛卡尔先生不喜欢大明的烈酒,他更喜欢醇香温润的米酒,这种酒甜丝丝的,对他的睡眠很有帮助。 在湛蓝的大海上,有一些人喝醉了,其中就包括张梁,小笛卡尔见自己的老师放弃了一贯的温文儒雅,开始变得癫狂,豪放,就不解的问祖父。 “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老师还有这样的一面。” 笛卡尔先生微微叹息一声道:“孩子,假如你将来抵达地中海之后,也能有这样的表现,我会非常的欣慰。” 小笛卡尔摇摇头道:“祖父,我不喜欢欧洲。” 笛卡尔先生倒:“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不把他塑造成你喜欢的模样呢?” 小笛卡尔道:“不能那样做,会死很多人,尤其是会死很多穷人。” 笛卡尔先生悲哀的点点头,重新端起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 除过笛卡尔先生不那么高兴之外,那些追随笛卡尔先生从欧洲来大明的人却非常的高兴,他们已经入乡随俗的换上了大明读书人特有的青色长袍,很多人已经学了好一阵的大明语言。 不过,学习大明语言很难,好在这些人对于学习这种事都有很高的天赋,所以,这场酒宴上,大家已经可以用简单的大明语言交流了。 张梁一群人因为近乡情怯表现得多少有些激动,而这些学者们却表现得极为宽容大度,充分理解张梁这些人的心情,并表示,这是真情流露,是人的本能反应。 即便是过安南的时候,当地官员送来了一些简陋的大明餐食,他们也吃的津津有味,没有人表示有什么食物问题,还有更多的人在向大明人请教这里的就餐礼仪。 当广州湾标志性的高大灯塔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船上所有人都开始欢呼,抵达了这里,就表示长达一年的海上旅行终于到了终点。 随着战列舰缓缓地在驳船的带领下驶进海港,小笛卡尔来到船头,张开双臂大喊道:“我来了……” 舰长赖鼎城率先下了军舰,站在栈桥的尽头,笑容满面的恭送船上的每一个客人。 而一个身着青袍留着小胡须的鸿胪寺官员,更是笑容可掬。 张梁陪着笛卡尔先生率先下船,不等他介绍,那位鸿胪寺官员就拱手施礼道:“大明欢迎笛卡尔先生!” 笛卡尔瞅着码头上忙碌的人群,同样弯腰施礼道:“我来到了一个伟大的国度。” 鸿胪寺官员笑道:“大明虽然伟大,而先生的到来又让这个古老的国度绽放了新的光芒。” 寒暄了两句之后笛卡尔先生对鸿胪寺官员道:“我们有自主权吗?” 鸿胪寺官员笑道:“您是大明最尊贵的客人,在这里,就如同您在法兰西一样,您提出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竭诚考虑,并努力为先生您,以及您的随员们创造一切条件。” 笛卡尔笑道:“听闻皇帝陛下如今正在广州,不知道我能否有幸觐见皇帝陛下。” 官员笑道:“陛下听闻先生不远万里而来我大明,早就渴欲一见,只是听闻先生旅途劳顿,就特意命我前来迎接先生去馆驿休息,等先生身体无恙之后,陛下定会备下丰盛的酒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笛卡尔笑道:“很好,这让我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第一六八章爱心函数 第一六八章爱心函数 金头发的小笛卡尔一个人站在广州街头。 他的头发如同黄金一般熠熠生辉。 引来了很多人的注视。 原本,像他一样的人,这时候都应该被广州市舶司收纳,并且在艰苦的环境中干活,好为自己弄到填饱肚子的一日三餐。 很明显,这个小金毛不是那些异族流民,他身上的天青色袍子价值不菲,脚上薄牛皮靴子也做工精细,且贴了一些金箔作为装饰。 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柄折扇,这就是大明文人的标配了,折扇的手柄处还悬挂着一枚小小的玉坠,折扇轻摇,玉坠微微的摆动,颇有些韵律之美。 在他的腰上,束着一条金黄色的丝绦,丝绦的尽头是两只锦穗,这完全是一个贵公子的打扮。 此时的广州城,依旧被杨雄挖的乱糟糟的,实在是谈不到有多少美感,小笛卡尔却看什么都稀奇。 两个公差过来查看了小笛卡尔的腰牌,敬礼之后就走了,他的腰牌来自于张梁,也就是一枚证明他身份的玉山书院的招牌。 这样的腰牌在广州几乎没有,因为,这种古色古香的桃木腰牌,只有玉山书院能够颁发。 在小笛卡尔没有出示腰牌之前,路上的行人看他的目光是冷漠的,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黑白两色的世界,这样的目光让小笛卡尔觉得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过客。 或许是一只幽灵,因为,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关心他,就连吆喝着贩卖东西的商贩也对他视而不见。 玉山书院的腰牌就像是一支神奇的魔杖,自从这东西出来之后,世界顿时就变成了七彩斑斓的。 那些原本看他目光古怪的人,这时候再看他,目光中就充满了善意,那两个公差临走的时候刻意的将小笛卡尔的腰牌挂在他的腰带上。 “这位小公子,可是腹中饥饿,我来香楼的饭菜最是美味不过,其中有三道菜就来自玉山书院,小公子不可不尝。” “哎呀呀,小公子一看就是以为风流倜傥的人物,如何能去来香楼这等粗俗之地用饭,我梅香阁的饭菜可就不同了,不但有各种新鲜的鱼获,还有小娘子弹曲,吟诗,唱歌……” “滚开,你这个老鸨子千万莫要教坏了人家的小公子,去我大成德吃一些广州没有的新奇才是正经……” 小笛卡尔笑眯眯的瞅着这些拉他吃饭的人,没有理会,反而挤出人群,来到一个买卖牛杂的摊子跟前对卖牛杂的老妪道:“一份牛杂,加辣。” 字正腔圆的大明话,一下子就让那些想要宰客的商贩们没了骗人的心思,很明显,这位不但是玉山书院的学子,还是一个通晓时事的人,不是书呆子。 玉山书院里出来的人,如果不是戴着眼镜的书呆子,那么,大部分学子就不是他们用一点小伎俩就能欺骗的精明货色。 不过,小笛卡尔也成为了第一个身着名贵儒衫,站在广州街头用竹签挑着牛杂吃的第一个玉山书院学子。 能来广州的玉山书院门下,一般都是来这里当官的,他们比较注重身份,虽然在书院里吃饭可以吃的跟猪一样,离开了书院大门,他们就是一个个知书达理的君子。 很多时候走路都要走大路,莫要说吃牛杂吃的满嘴都是油了。 今天,是小笛卡尔第一次单独出门,对于大明这个新世界他非常的好奇,很想通过自己的眼睛来看看真实的广州。 吃完了牛杂,他随手将一次性竹碗丢进了硕大的垃圾桶,惊起了一片苍蝇。 用手帕擦擦油乎乎的嘴巴,就抬头看着眼前这座高大的茶楼琢磨着要不要进去。 一个翠衣女子站在二楼朝他招手绢,且用脆生生的官话,邀请他上楼去,说是有几位同窗想要见他。 小笛卡尔上了二楼,被翠衣女子带进了一间包厢,包厢里坐着六个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小笛卡尔与这六人对视一眼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施礼,就听坐在最上首的一个小胡子男子道:“你是玉山书院的学子?” 小笛卡尔本来很想老实的回答,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老师张梁对他说过的话——在大明,你最可靠的伙伴来自玉山书院,同样的,在大明,你最难缠的对手也是玉山书院的同窗。 想到这里,小笛卡尔挑挑眉毛道:“敢问几位大名,可是来自玉山书院的学长?” 小胡子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一下,就沉声道:“我在问你!” 小笛卡尔扒拉一下腰上的桃木牌不满的道:“你眼睛不好吗?” 小胡子转过头对身边的那个戴着纱冠的青年人道:“文君,听口气倒是很像书院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文君兄点点头道:“腰牌也不差,就是编号不对,腰牌上的包浆也不对头,这个小鬼最多只有十五岁,没可能有这样一枚包浆完整的腰牌。” “腰牌哪来的?”一个留着短髯的大眼睛青年很不客气的问道。 “我老师给我的,等我到了玉山书院就给我换新的。” 小胡子点点头对在座的其余几人道:“看来是了,张梁一行人邀请了欧洲著名学者笛卡尔来大明讲学,这该是张梁在欧洲找到的聪慧学子。” 短髯青年人指指最后一把椅子对小笛卡尔道:“坐下吧,今天是玉山书院毕业生广州学子聚会的日子,你既然碰巧了,就一起庆祝吧。” 小笛卡尔不解的道:“这就算是确认了?” 文君兄笑道:“你身上玉山书院的味道很浓,就是刻意了一些,隔着八条街都能闻到,坐吧,自己倒酒喝,我们几个还有胜负未曾分出来。” 不等文君兄把话说完,几人就从长袖里探出手,原来一人手上抓着一把纸牌。 然后就呆坐在那里如同木头人一般。 小笛卡尔不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打牌这种事在欧洲的时候他就跟张梁乔勇等人学过,且打的一手好牌,只是眼前这六位手里拿着牌却不出牌,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小笛卡尔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如果说非要有奇怪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包厢里有一只绿头大苍蝇正在嗡嗡嗡的飞着。 这六个人虽然身体不会动弹,眼珠子却一直在追踪那只绿头大苍蝇的飞行轨迹。 小笛卡尔见桌面上还有几张牌,就顺手取了过来,铺开之后握在手上,与其余六人一般模样。 其余六人见了小笛卡尔的动作,脸上齐齐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绿头大苍蝇眼看着就要落在小胡子的牌上,却一沾就走,继续在空中飞舞,害的小胡子一脸的晦气。 小笛卡尔用手帕擦擦手上的纸牌,果然,那只绿头大苍蝇就稳稳地落在他的牌上。 其余六人愤怒的将牌丢在桌子上,一人丢出一枚银元给小笛卡尔,端起面前的酒就一饮而尽。 “欧洲人身上羊膻味浓重,这小子身上没什么味道啊,苍蝇怎么就落在他的牌上了?” 短髯青年人在小笛卡尔身上胡乱嗅嗅,非常的不服气。 小胡子道:“他的手帕很脏!” 文君兄笑道:“顷刻间就能弄明白我们的游戏规则,人是聪明的,输的不冤枉。” 另一个面目阴沉的青年人道:“书院里的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小子如果能不忘初心,书院大考的时候,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短髯青年大笑道:“我记得我们的学长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连续三年一个国字生都没有出过,学生中确实没有了惊才绝艳之辈。” 小笛卡尔正抓着一只鸡腿在啃,闻言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去了之后就会有国字生了,你们觉得笛卡尔·国这个名字怎么样?” 小胡子闻言眼睛一亮,连忙道:“你是笛卡尔先生的儿子?” 小笛卡尔道:“那是我祖父。” 小胡子笑道:“父亲也罢,祖父也好,总之,你是能带我们去拜访笛卡尔先生的是吗?” 小笛卡尔道:“我祖父身体不好,不见外客。” 文君兄亲热的拉着小笛卡尔满是油渍的双手道:“你我同出一门,现如今,师兄有难,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小笛卡尔抽回双手,不解的道:“我祖父刚刚来到大明,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文君兄叹口气道:“你祖父确实才刚刚到来,可是,他的学问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到了大明,两年前,笛卡尔先生的全部著作已经来到了大明。 我们这些人很喜欢先生的著作,只是通读下来之后,有很多的不解之处,听闻先生来到了广州,我等特意从湖南来到广州,就是为了方便向先生请教。” 小笛卡尔笑道:“两年前的那些文献都是我亲自抄录的,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可以问我。” 小胡子听到这话,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朝小笛卡尔弯腰施礼道:“愚兄对笛卡尔先生的学识钦佩万分,目前,我只想知道笛卡尔先生的爱心函数何解?” 第一六九章造势,学术造势 第一六九章造势,学术造势 小笛卡尔做梦都想不到祖父创立的心形线方程及图像会被人如此解读。 听了小胡子孟圆辉的解说之后,小笛卡尔的嘴巴就再也没有合上过。 在这个故事中,一无所有的贫穷数学家笛卡尔在斯德哥尔摩的街头乞讨,邂逅了美丽的瑞典公主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在得知笛卡尔是一位优秀的数学家之后,不仅不嫌弃笛卡尔,还和他讨论数学,而后,两人因数学结缘,而笛卡尔先生的数学天赋在克里斯汀面前展露的淋漓尽致。 出于尊重,公主让笛卡尔进宫当自己的数学老师,两人经过长时间的耳鬓厮磨之后,相互爱上了对方。 当时五十二岁的笛卡尔和十八岁的公主相爱,这对瑞典皇室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不仅仅是年龄的差异,两人之间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国王大怒,要杀了笛卡尔,克里斯汀公主却在刑场上握着匕首抵着心口以性命相威胁,如果她的父皇真的杀了笛卡尔,她就即刻自杀! 疼爱女儿的瑞典国王不敢拿女儿的生命来赌,下令赶走了笛卡尔,软禁了公主。 回到法国的笛卡尔坚持给公主写信,他整整给克里斯汀写了十二封信,可惜,这些情真意切的信件全都被国王拦截。 没多久,笛卡尔先生感染了黑死病,临死前他寄出了自己最后一封情书。 情书上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方程式——r=a(1-sina)! 国王以为这封情书上藏了啥了不得的东西,召集全国的数学家解题,但是所有人都答不上来。 无奈之下,国王只好将这封信交给公主,公主通过答题得到了一个告白的心形。 笛卡尔先生在寄出第十三封信了却心愿之后,就准备安详的在巴黎死去,却听闻自己的外孙以及外孙女还活着,就以极大地毅力战胜了必死的病魔——黑死病。 为此,他痛苦地放下了自己与克里斯汀公主的爱情,潜心教导自己的两个外孙…… 自从这个故事随着笛卡尔先生的学说传播到了大明之后,很多高知女性就对这个故事着了魔。 这就是她们期望的最高贵的爱情,于是,任何不能解开r=a(1-sina)方程式的男子根本就是一个不懂得爱情的蠢猪,只有解开这个方程式的男子才有资格抱得美人归。 而任何一个解开这道方程式,并且将答案公之于众者一定是人间败类! 这就造成了能解开这道方程式的人为了自己的幸福一定会闭上嘴巴,至于解不开的,那就是解不开,敲破脑袋也无济于事。 孟圆辉这群人就是这类货色。 很明显,大明的高知女子全在玉山书院,而玉山书院早就不是丑人遍地走的怪物学院,这里的女子已经成了高门贵第求娶的不二人选。 很多有抱负的玉山书院学子宁可蹉跎岁月,也要等待书院里的学妹们成长起来,于是,就有了孟圆辉这种货色,宁愿从湖南跑来广州,当面向笛卡尔先生求一个正确的答案。 小笛卡尔不清楚自己祖父是不是真的与克里斯汀公主有过这样一段情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外祖父如果不幸沾染了黑死病,那就真的死定了,那东西可不是仅仅凭借毅力就能克服的。 这道方程式对于小笛卡尔来说不算什么难题,命茶楼的那个翠衣女子找来了一块板子,就很轻易的将正确答案写在板子上,当坐标系上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心形图案之后,孟圆辉等人拍案叫绝。 而笛卡尔先生的形象已经在他们心中拔高了无数个层次,毕竟,这些上过玉山书院的学子都知道高等数学有多么的讨厌,能把这么高深的学问,玩出花花来的人,除过大师之外,他们已经想不出任何名词来形容笛卡尔先生了。 小笛卡尔再被六个大汉轮着狠狠地拥抱之后,就呆滞的留在原地,思考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不等他思考结束,那个美丽的翠衣女子就很不耐烦的希望他能快点结账。 小笛卡尔木讷的给了那个翠衣女子五个银元的酒菜包厢费用,同时,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翠衣女子拿走了他刚刚打牌赢来的六个银币当小费,最后还被翠衣女子娇笑着推出茶楼,重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 刚刚还无比清晰的世界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 过了好半天,小笛卡尔才气急败坏的吼道:“不为人子!” 小笛卡尔第一次跟同窗会面的感觉不算好。 这也让他彻底的相信了老师张梁说的话——在大明,你最可靠的伙伴来自玉山书院,同样的,在大明,你最难缠的对手也是玉山书院的同窗。 或许还应该加上一句话——最无耻的对手也来自玉山书院! 小笛卡尔很聪明,至少,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很聪明,以他的智慧,不难想到这些人会拿着他解开的题去干什么,这都不用想,这些混账如果不能把这个事情的利润榨干,抹净如何会罢手? 什么求娶年轻学妹的故事绝对是借口,那个该死的文君兄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几岁,熟悉大明国情的小笛卡尔如何会不明白,这家伙恐怕孙子都有了。 被人狠狠算计了一把的小笛卡尔再看广州城的街景,就没了任何兴致,在去掉新奇这个滤镜之后,他发现,广州城真的被那个叫做杨雄的知府挖的千疮百孔。 这就是他娘的人祸。(昨天掉沟里了) 四月的广州已经很炎热了。 小笛卡尔怏怏的回到了白云山下的馆驿里。 馆驿周围的风景很好,从馆驿看过去,白云山里的白云庙正好露出一角飞檐,飞檐后面,便是湛蓝的天空。 馆驿里面种植了很多大肚子的佛肚竹,模样丑怪丑怪的,佛肚竹后边便是高大的楠竹,葱茏葱茏的,遮蔽了天上暴躁的太阳。 “哈哈哈哈……” 笛卡尔先生的大笑声从竹林凉亭里传出来,惊飞了一群虎皮鹦鹉。 “哈哈哈哈……” 笛卡尔先生的笑声似乎已经无法平息,不仅仅是他在笑,笛卡尔先生的几位朋友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小笛卡尔一个人站在人群中间连笑容都欠奉。 “祖父,您……” “哈哈哈哈……” 小笛卡尔一连问了三次,每一次都会让这里的人笑的直不起腰来。 熟悉欧洲纹章学,来大明准备谋求一个欧洲时事学教授位置的帕里斯教授第一个止住大笑,拉着小笛卡尔的手道:“我亲爱的孩子,你祖父其实是在给瑞典女皇陛下充当数学老师,而不是给公主殿下充当老师。 这个故事中的瑞典国王陛下已经去世六年了,而克里斯汀女皇陛下之所以会邀请你祖父给她当数学老师,目的是为了借助你祖父的名声来提高她好学的名声。 你可能不知道,这位女皇陛下喜欢的伴侣并非是男子,就因为这一点,教廷,以及瑞典贵族们都不能容忍她,她就想利用学习数学的机会,从而达到躲避教廷,以及贵族们的诘问。 你亲爱的祖父总共给这位女皇陛下上课的时间不到五十个小时,而且,大多数都是在凌晨时分,因为,只有这个时间,女皇陛下才能让教士以及贵族们看到她勤学的模样。 所以,这个故事是假的。” 小笛卡尔垂头丧气的道:“自从故事里出现祖父罹患黑死病之后,我就本能的知道这个故事是假的,可是呢,这个故时又太美,我心里很希望祖父有过这样的生活。 这才上当的。” 笛卡尔先生摇摇头道:“这并非是一个好现象,他们既然能够解开心形线方程及图像,就说明他们的数学水平不差,至少,不像我们认为的那么差。 这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要知道我在设计这道方程式的时候,参考了欧洲最前沿的数学成果,而这道题目是我七年前的成果,也就是说,明国人的数学水准至少与欧洲是同一水平。 如果诸位想要在明国求一个教授资格,恐怕没有我们先前预料的那样轻松。” 众人脸上的笑容随着笛卡尔先生的预测,也渐渐消失了。 广州的繁华,以及广州的铁路,广州人民的富裕程度已经给了这些人太多的惊讶,如果连学识一道上,大明也走在了世界前列的话,他们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在这片国土上立足。 小笛卡尔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脑海中忽然再一次响起老师张梁的告诫——在大明,你最难缠的对手也是玉山书院的同窗。 在大明,你最无耻的对手也来自玉山书院! 他的心中已经把最可靠的伙伴这句话自动过滤掉了。 在白云山另一边的皇帝行宫,黎国城正在慢条斯理的翻看着手中的文书,在他的桌案前,六个青袍官员站立的很整齐,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黎国城没有说话,这些人便直挺挺的站着。 好不容易等黎国城把文书看完,他就放下文书,抬头看着站在最前边的小胡子孟圆辉道:“都说一代不如一代,你们这些已经离开书院,且在外边打磨了数年的人,做事也如此的粗糙。 看来,玉山书院的二次改革势在必行,如果出来的都是你们这种蠢货,大明的未来还有什么期望呢!” 第一七零章高级层面的交锋 第一七零章高级层面的交锋 这么粗糙的偶遇,瞒不过小笛卡尔以及笛卡尔先生的。 这一点黎国城非常的肯定。 他跟张梁乔勇这些人已经通信整整三年了,对于笛卡尔先生以及后来的小笛卡尔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很清楚了。 笛卡尔先生是一位学究天人的大学者,他的涵养已经浸润进了他的生活。 就智慧而言,像他这种精通几何,数学,物理,乃至哲学的学者来说,他对人性的认知很可能已经达到了另为一种境界。 别说孟圆辉他们布置的这点小伎俩,恐怕连张梁,乔勇,小笛卡尔他们设计的故事,也早就被这个老人一眼看穿了。 只是他当时心丧若死,好不容易有一个新奇的事情突然闯进他的生活,一瞬间就点燃了他的生机。 小笛卡尔是不是自己的外孙有什么关系呢?小艾米丽是不是自己的外孙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这两个孩子亲热的喊他祖父,这就足够了。 孤独了一生的人,第一次出现了亲情,这让他感觉很舒服。 既然这两个孩子是法兰西的孩子,那么,对他这种思想早就升华到了天际学者来说,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梁,乔勇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找到了小笛卡尔这个天才少年。 笛卡尔先生不认为自己这样一个风烛残年,且谈不到富裕的老人有什么好被算计的,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这一辈子孜孜以求的学问。 新学科在法兰西并非正统,张梁,乔勇这些人用这个天才孩子来勾引他,他何尝不是想通过小笛卡尔这个极度聪慧的孩子将他的学说发扬光大。 权衡之后,这件事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便宜,何乐而不为之呢? 而张梁,乔勇这些蠢货,却自以为得计,以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无缝,可以瞒的过一位早就看透世间人情的著名哲学家。 昨日,张梁前来汇报工作的时候,还刻意的提起了这件事,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得意之作来邀功请赏。 当时,黎国城很想把一口口水吐在他的脸上,思忖了良久,这才强行忍住,认可了他们的功绩。 毕竟,他们的能力就这么大,不能强行指望他们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 “滚出去!” 黎国城重新拿起一份文书,对孟圆辉六人道。 目送六人狼狈离开,黎国城叹息一声道:“世上蠢材何其的多……而玉山书院现在已经成了专门培养蠢材的大本营。” 他从书桌上挑选了几份文书,抱在手上,准备去陛下的书房,后天,就是陛下接见笛卡尔先生的时间,看看陛下有没有别的特殊安排。 路过花园的时候,发现夏完淳一个人坐在一棵杨梅树底下,无聊的打着棋谱。 他就抱着文书来到夏完淳身边瞅着棋盘道:“总是弄无人区也不是个办法。” 夏完淳从黑棋的包围圈中拔掉了七八枚白子道:“老虎占山为王的时候都要撒尿来确定自己的狩猎范围,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黎国城道:“成本,成本很重要啊,老虎本来可以过上每天吃肉的美好日子,被你这么一弄之后,老虎只能适应吃草,时间长了,老虎就没有体力去应对过来抢地盘的老虎了。” 夏完淳饶有兴趣的抬头瞅瞅黎国城道:“你是说罗刹国?” “俄罗斯!” “都一样。” “以前的时候啊,诸侯总是把目光盯在中原之地上,以为中原就是全天下最肥美的土地,现在,我们的视野开始遍布全球,你就该明白,越是北方,生活成本就越高,人们的活动时间就越少。 我以为,极北之地只可以当做我们的储备地,不能现在就大张旗鼓的去开发,毕竟,开发的成本太高了。 根据秘书监计算,在北方开发一亩地的成本,在南方可以开发三亩地,而南方三亩地的产出,却是北方一亩地的六倍,师兄本就是我玉山书院的佼佼者,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夏完淳看着黎国城哼了一声道:“鼠目寸光!你在玉山书院就学了这点东西?你知不知道独自占有一方大陆,对我汉族有多重要吗? 我大明未来最合适的疆域就是三面环海,只有一面与别国比邻,而这个比邻还只能是一个刻意留下来的弱国,这是缓冲区。 奠定如此基业之后,我们将来退可以闭关自守,自给自足,进,可以一路横扫,称霸全球。 你这种小富即安的心态要不得,滚!” “哦!”黎国城答应一声,就抱着文书离开了这棵果子还没有长熟的杨梅树。 夏完淳现在就是一个完全状态的武将思维,手里有了一只锤子之后,看什么东西都像是钉子,总要先砸上一锤子才安心。 黎国城对夏完淳正要制造的那一套大中华地缘政治不感兴趣。 他更喜欢一个精致,富裕,且强大的中华,而不是把中华子民弄得那里都是,这样会延迟大明百姓原本早就该享受到的幸福生活。 如今的大明本土人对于早日进入幸福,愉快生活的愿望很高,很多人不再关心万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大明百姓在时时刻刻遭受外族入侵危机的时候,他们渴望知道外边的事情,当帝国已经彻底的将附近的异族人全部驱逐,或者屠灭之后,他们反而开始关心眼下的生活了。 反对远征的呼声一浪比一浪高。 黎国城穿过了三座门廊就看到了正在熬制蚝油的皇帝,在他身边有两个工匠陪着他。 这一锅蚝油颜色已经很深了,且呈粘稠的半透明状,鲜香的味道弥漫在院子里,这该是一锅好的蚝油。 云昭又用力的搅拌了一下蚝油,就对身边的工匠道:“可以了,装瓶吧。” 黎国城知道皇帝的脾气,对未知的事物很感兴趣,一旦未知的事情变成了现实,也就是他抛弃这一兴趣的时候了。 伺候皇帝洗了手,换了一身蚝油味道的衣服,并且捧来一杯香茶等皇帝美美的喝了一口,黎国城这才开始跟皇帝说起公务。 “陛下,孙国信来函,请求陛下准许羌人入乌斯藏事宜,国相府对此事的看法是,羌人野性难驯,时机不到,孙国信以为此时已经到了最好的时候。 由于乌斯藏人人口损失惨重,偌大的乌斯藏高原上,已经出现了千里无人烟的状况,这对固守国土不利,羌人入藏,原本就有惩戒之意。” 云昭想了一下道:“派人替换掉尼泊尔的皇室,杀掉尼泊尔的大相,焚毁尼泊尔的皇宫,再问问尼泊尔的宗教首领们,还能不能约束住他们的野心,如果不能,朕会派遣僧官帮助他们治理尼泊尔。 也告诉孙国信,他与尼泊尔宗教首领有了纠纷,就该自己去平息纠纷,而不是来麻烦朕。” 黎国城笑道:“陛下的旨意抵达拉萨之后,孙活佛一定会非常欢喜。” 云昭哼了一声道:“他孙国信不能总是留在乌斯藏,处理完毕尼泊尔事宜之后,他也该回来了。” 黎国城低头称是。 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放在皇帝的桌案上道:“陛下,这是中华十二年的新钱。” 云昭打开锦盒将里面的六枚铜钱倒了出来,摆在桌子上一一查看之后道:“黄铜?” 黎国城道:“因为是硬通货的原因,以前铜六,铅锌四的钱币已经不符合市场了,库藏司,将作监两部门认为,大明产铜很多,应当废止旧钱,换上这种黄铜制钱,方便与银元,金币兑换,继而达到恒定物价之目的。” 云昭把玩着六枚黄灿灿的铜钱道:“现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多吗?” “启奏陛下,银元,金币因为有银票替代,使用量一直不多,不过,由于小面额钱币的使用量大增,因此,在八年,十年铸造新钱之后,不得已在十二年依旧需要铸造新钱,如此,才能供得上市场所需。”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铜价暴跌的因素在里面吗?” “有,库藏司认为,此时铸造铜钱,国家收益最高。” “没有收储铜钱的不法之辈吗?” “陛下,不敢说没有,这种人终究是不缺少的,不过,随着铜钱的供应量大增,可以让这些人无利可图。” 云昭皱眉道:“用铜来铸造钱币,终究是一个弊端,尽然大明的货币体系是金本位,那么,就没有多少必要用珍贵的铜来制造钱币,敕令将作监,迅速寻找便宜的替代物,用铜来制作钱币,十二年这一批,将是最后一批。” “臣下遵命。” “你进来的时候夏完淳还留在杨梅树下?” “是的,夏完淳认为,只要他守到杨梅成熟,陛下终究会答应的建议,兵进印度,与韩秀芬将军在印度南部汇合。” “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夏完淳以为一站破敌胆,摧毁混乱的印度,杜绝这个群雄争霸的印度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的任何可能。” “依旧是杀戮?” “是的,陛下,夏完淳刚才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时候,落子凶狠……” 第一七一章斗殴! 第一七一章斗殴! 夏完淳该娶老婆了。 为了可以兵出河中,他甚至希望娶一个云氏女子。 夏完淳是一个对感情无所谓的人,云昭还知道,在怛罗斯战役之前,为了消灭河中的大小势力,他示敌以弱,娶了三个异族公主,然后,在开战之前,他把那三个女人全部给杀了。 云氏女子中,适合嫁给夏完淳的只有云昭的亲闺女云琸,不过云琸今年只有十二岁,正处在天真烂漫的年纪,不论是云昭还是钱多多,都没有让自己亲闺女跳火坑的打算。 至于别的云氏女子,配夏完淳还有一些差距。 夏完淳长得很英俊,除过心如铁石这一点外,没有别的缺点,这种人是很好的官员,很好的朋友,至于做夫妻,还是多多考虑一下为妙。 他就是那种可以把老婆杀掉煮肉,招待伙伴一起守城的那种人,或者比这更加残毒一些。 熟悉夏完淳本性的蓝田皇朝高层,没有一个愿意把自家闺女许配给夏完淳的,一个都没有! “不成亲,休想回西域!” 这是云昭的旨意,至于他跟谁成亲皇帝是不管的。 这家伙可以祸害任何人家的闺女都成,只要别祸害他家的。 等到杨梅彻底成熟之前,如果夏完淳还没有成亲,他就要去遥州,这是一个死命令,夏完淳必须做到,如果不能,他去遥州的命运就无法更改。 “笛卡尔先生在馆驿还住的习惯吗?” 处理完了政务,云昭第一时间就问起了笛卡尔的事情。 “回禀陛下,笛卡尔先生很喜欢馆驿里面的东方风情,而且,他的身体已经在医生的调养之下,好了很多。” 云昭点点头道:“欧洲就没有一个好的养生环境。” 黎国城笑道:“他们的医生太可怕了。” 云昭叹口气道:“就是这种粗暴的医疗方式,他们才有机会打开另一道医学的大门,我们的医学生们虽然也开始探究人体的秘密,可是,他们心中的礼法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还把一具无用的尸体当成有生命的东西对待。这在很大程度上,拖慢了我们对医学的认知。“ 黎国城的脸色有些发白,犹豫一下道:“把尸体层层剥开,确实可以探究人体的秘密,只是百姓可能无法接受,朝廷也不能在明面上支持他们这样做。” 云昭瞪了黎国城一眼道:“你已经是人中之龙,就连你都是这种看法,大明新医学的未来没什么希望了。” 黎国城小声道:“只要不在大明本土做这样的事情,微臣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 云昭怒道:“这件事在大明本土做,他们心中有畏惧之心,只会拿死人来做实验,如果换在本土之外,你信不信,我大明很快就会出现一大批拿活人做实验的恶魔。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惨事。” 黎国城后退一步,拱手道:“事实上,乔勇他们在欧洲以及经开始培养这样的人物了,都是些欧洲人,他们很疯狂,咱们只要成果,不问过程。 如此一来,作恶也是别人作恶,与我大明无关。” 云昭叹口气道:“做的隐秘些……” 黎国城点点头,不再接话。 “笛卡尔先生进入玉山书院的事宜办的如何了?” “数学院的院长职务已经安排妥当,其余各个教授的职位也已经落实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徐元寿山长一群老教授,他们认为笛卡尔先生虽然名扬四海,想要进入玉山书院,需要接受考核。 总之,徐山长一群人对笛卡尔先生的到来没有预料中那么欢迎。” 云昭的面皮微微抽搐一下,扶着桌子低声道:“还没开始呢,这就已经出现了门户之见。你给元寿先生去一封信,告诉他一句老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学问一道没有止境,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尽头都是假的,所谓见佛杀佛就是这个道理,万万不敢以个人的眼光去衡量浩汗无涯的学海……“ 黎国城道:“元寿先生那里好处理,他不过是不满陛下如此看重这些外来人,站在他的位置上,为书院里的本土教授争取一些优势,也是可以理解的。 相信元寿先生一定会想明白的。” 云昭咬着牙道:“但愿他没有老糊涂,传诏,后日在皇极殿朕亲自为笛卡尔先生接风洗尘。” 黎国城躬身道:“臣下领命。” 没有事情了,黎国城却不愿意离开云昭的书房,即便这些天皇帝的书房里面愉快的事情不多,皇帝的脸色也很难看,别的秘书能不在里面待着就不要在里面,而黎国城不是这样的。 云昭看了一会书,见黎国城还站在原地,就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臣下今年二十三岁了。” 云昭笑道:“你早就该成亲了。” “臣下可以求娶任何女子吗?” “当然是有限制的,只能是大明本土女子,怎么,难道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异族女子?” “当然不是,我喜欢大明的女子。” “傻小子,喜欢就去追求,别辜负了你的少年时光。” 黎国城笑着向皇帝施礼之后,就离开了。 他还要继续安排如何宣扬笛卡尔先生学说的事情,很忙碌,明天,蓝田日报上就要大篇幅刊登笛卡尔先生的生平,以及成就,至于爱心方程与图样,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只有把笛卡尔先生的名声推到极点,陛下才能继续从欧洲挖很多学者过来,做学术交流,好让玉山书院脱离畸形的近.亲繁殖,这对大明的未来很重要。 至于这些过来的学者,只要来了,基本上就要做好客死大明的准备,因为只要他离开故土,乔勇他们就会断绝他们的所有后路,如果真的一心要回故乡,等待他的将是他的乡亲们无尽的折磨与羞辱。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但是,在大明,只要他们潜心学术研究,那么,他们的名声,地位,他们的学术,他们的荣誉,他们的幸福生活都会得到保障。 关于这一点,不仅仅是皇帝陛下亲自保证过,就连国相府也专门发布了新的律法来规定了这些学者在大明应该享有的权利以及义务。 黎国城再次路过那棵杨梅树的时候,夏完淳不再自己跟自己下棋了,而是躺在一张躺椅上,敞着胸怀,无聊的瞅着湛蓝的天空发愣。 黎国城不想跟他说话,就准备走另一边的廊道。 “站住!” 夏完淳喝止了黎国城。 黎国城很不甘心的站住道:“什么事情?” “你刚才是不是又告我黑状了?” “没有,黎某君子坦荡荡。” “好吧,就算你没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这广州城里那里有好女子?” 黎国城干巴巴的道:“回春楼,燕子坊都是官府发证的正规寻欢处,那里的美人儿各个身怀绝技,还干净,如果你不喜欢,还可以去榕江,马会等会所,那里虽然不是官府发证肯定的,里面的美人儿却胜过官府承认楼观一筹。 如果这些地方还不能满足你,可以去船屋,去海上,那里有各国美人,各种肤色的美人应有尽有,包你满意。” 夏完淳道:“我需要讨一个老婆,你却让我去青楼里找?” 黎国城认真的看着夏完淳道:“已经倒霉的沐天涛有的是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倒是你这种飞黄腾达的贵公子,想要再找一个好人家的闺女,很难。” 夏完淳笑道:“就因为我在西域做的那些事情?” 黎国城道:“提起你在西域的丰功伟绩,大家伙只要提起这事,免不了要给你竖一竖大拇指,不过,大家在赞叹你之余,想到你亲手杀了那三个与你耳鬓厮磨一年的异族公主,也免不了要称赞你一声——无毒不丈夫! 你悄悄地做这件事也就罢了,你的副将钱恒宝已经帮你背了黑锅,将事态压制了,你偏偏要表现出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狗屎模样,自己把事情捅出来了。 名声臭了,你真的不在乎吗?” 夏完淳闻言笑了,拍拍胸口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老子做了,就不怕人知道。” 黎国城道:“杀掉那三个异族公主,在我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你最可耻的地方在于,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冷血的人,却偏偏要成亲。 就你刚才问我的口气,你把你未来的妻子当人看了吗? 只要合适,你娶谁都无所谓。 鉴于此,我才给你介绍了各种青楼女子供你选择,这些女子只要你给钱,她们就能陪你,你喜不喜欢她一点都不重要,你们还能各取所需,多好啊。” 夏完淳抽抽鼻子道:“你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吧?” 黎国城道:“至少四年。” 夏完淳道:“自从你来到我师父身边就开始了?” 黎国城笑道:“没错——你太自大了……” 夏完淳道:“你嫉妒了?” 黎国城点点头道:“没错,是这样的,嫉妒你本来很无聊,我觉得只是一种小情绪,可以控制的。 可是,我发现我就没法子控制,每次看到你,我就想用脚踩在你的脸上,将你踩进淤泥里。” 夏完淳叼上一支烟道:“要解决啊……不解决的话,以后会酿成大祸。” “解决你妈!“ 原本温文尔雅的黎国城,此刻一张俊俏的脸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跳,手上的文书早就被他丢在一边,一只愤怒的拳头已经冲着夏完淳的脸砸了过来。 夏完淳吐掉嘴上的烟卷,侧身避开之后嘿嘿笑道:“你知道了?” “知道你妈!” 黎国城扯掉身上的青衫,如同疯虎一般咆哮着向夏完淳冲撞了过来。 第一七二章花落谁家 第一七二章花落谁家 “你徒弟跟你秘书打起来了。” 钱多多假装给云昭书房里的茉莉花浇水,很随意的道。 “你没有阻拦?” 云昭摘下眼镜放在桌案上,揉揉鼻梁饶有趣味的瞅着老婆。 钱多多嗤的笑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阻拦呢?两个男子为一个女子打架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云昭无奈的道:“我不明白,你折磨黎国城是为了什么呢?” 钱多多道:“我就是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一个年轻人,是不是还有年轻人的热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表现得却像是一个老阴谋家,这样不对。” “所以,你就安排夏完淳在杨梅树下悔过,让黎国城以为你有把杨梅嫁给夏完淳的打算是吗?” 钱多多放下洒水壶冷笑一声道:“杨梅掌管着我的钱库,她要嫁的人我必须要考验一下,说实话,我真的是想把杨梅嫁给夏完淳的。 那个黎国城我是真的不喜欢,小小年纪,就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这样不对,一个连心思都不能被我猜透的人,与杨梅成亲,我怎么能放心。“ 云昭吧嗒一下嘴巴苦笑道:“黎国城不会跟你抢钱的,也不会谋算你的那几两碎银子,更不会放弃大好的前途,人家的理想是在朝政上,不在银子上。 说实话,我蓝田皇朝发展到现在,只要是前途无量的人,就没人在乎银子这东西,这对他们来说是很低级,很低级的一种行为,一旦被坐实了喜欢银钱这个特质,他丢的可不仅仅是银钱,官职了。” “妾身钱多着呢,可不是碎银子。” 钱多多觉得丈夫有些看不起她。 云昭笑道:“只要是正规经营不偷税漏税,你赚的就是碎银子,再多也是碎银子,另外,你给云显的支持太多了,要停止,如果继续这么支持下去,遥州迟早会得软骨病。” 只要丈夫说起支援云显太多这件事,钱多多立刻就有些不乐意了,就强行扭转话题道:“你的秘书快要被打死了,你也不说一句话?” 云昭道:“打输了可以抱得美人归,我想,黎国城宁愿挨这顿打,说起来黎国城已经是书院中难得的拔尖人物了,可是,从心胸,谋略上来看还是不如夏完淳。 这件事我是不会管的,他们两人打一架的好处很多。” 听丈夫这样说,始作俑者钱多多却多少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不论是夏完淳还是黎国城都是蓝田皇朝第二代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万一出点事情,她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匆匆的回她的后宫去了。 杨梅原本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就是有些酸,有一次钱多多在吃杨梅的时候,何常氏给她领来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让她给这个孩子起个名字。 钱多多正好吃了一颗很酸的杨梅,酸得呲牙列嘴的,张口就想骂云春,云花把好吃的杨梅挑走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杨梅”二字。 然后,这个小姑娘的名字就叫杨梅。 钱多多身为皇后,本身就有抚慰云氏强盗妇孺的职权,只要是云氏强盗,在战死,或者病死之后,一般都会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钱多多来抚养。 出色些的孩子,要嘛被送去玉山书院就读,要嘛就送去凤凰山军校当兵,一些优秀的有些特殊的孩子,就会被何常氏这个老婆子送到钱多多身边亲自抚养。 杨梅这孩子是这群孩子中最出挑的,按照何常氏这个老虔婆的话说,等这个孩子被好好养大后,至少能替钱多多赚五万两银子。 钱多多当年身为扬州瘦马的魁首,身价也不过是两万两,不过,钱多多身处的时代银子珍贵,不像现在,大明正在疯狂的开采倭国的石见银山,银子已经没有那个时候那么值钱了。 鉴于此,何常氏这个老虔婆才特意把这个孩子送到钱多多身边,接受钱多多的恩惠。 按照她的想法,等钱多多年老色衰之后,正好把这个孩子献给皇帝,继续固宠。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钱多多确实老了,胖了,肚皮上满是妊娠纹,脾气也更坏了,即便是这样,何常氏还没有看到在钱多多身上出现“色衰而爱驰”的场面,反而发现,皇帝似乎更加宠爱这个幸运的女人了。 这对一个专门豢养“扬州瘦马”养家糊口的老女人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也跟她认知的男人有天壤之别。 可是,她身处皇宫,整个后宫里的风吹草动根本就瞒不过她,哪一个女人偷偷爬上皇帝的床这种事根本就瞒不过她,因为,她自认为自己的价值就在于此。 她是真的知道,皇帝所谓的后宫六千,就真的只有两个,一个比三千,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外面瞎传的皇帝好色传闻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除过两位皇后之外,最贴身皇帝的两个女人就是云春,云花,而这两个女人……何常氏从来就没有承认过她们的女人身份,她们两个伺候皇帝沐浴更衣,比男人伺候皇帝沐浴更衣还要让她放心。 这就让何常氏的安排没有了用武之地。 杨梅因为学得一手的好理财本事,也被钱多多托付了管理她私人钱库的重任。 黎国城是皇帝身边官职最高的秘书,杨梅是皇后身边最重要的女官,他们碰面的机会很多,时间长了,眼光奇高的黎国城就对杨梅暗生情愫。 黎国城以为杨梅是皇帝的禁脔,这才将所有的心思埋在心底,自叹有缘无份,抱着一丝丝的侥幸蹉跎到了二十三岁依旧对成亲百般推脱。 可是,夏完淳这个混蛋到了广州之后,黎国城惊恐的发现,自己好像弄错了皇帝的心思,皇帝陛下对杨梅没有任何想法,而钱皇后居然在有意无意的撮合夏完淳与杨梅的婚事。 不仅仅让夏完淳在杨梅树下悔过,还逼迫夏完淳必须在杨梅成熟之前成亲……什么叫做杨梅成熟之前?按照大明律例,凡女子十八岁就可婚配!!!! 再过半个月,杨梅正好十八!! 杨梅要是成了皇帝的女人黎国城不会有任何的心思,可是,夏完淳这个混蛋——他凭什么? 黎国城怒吼一声,双臂合拢抱住夏完淳的腰身,推着他向墙壁撞去,对于落在脊背上雨点般的拳头,他不再理会,只想一口气弄死这个狗日的。 “你他妈的疯了?” 夏完淳本来想用肘击解决掉黎国城,发现这家伙已经疯了之后,就不敢再下重手,再打,就真的会把这个家伙活活打死了。 眼看到了墙壁,夏完淳一条腿向后探出,抵住了墙壁,撑开黎国城的双臂,借着黎国城向前冲的力量,双脚在墙上连走几步,然后用力的一翻,双手抓着黎国城的肩膀,一下子将他摔倒在地。 这一摔,很重。 黎国城仰面朝天,眼前金星乱冒,全身就跟散架一般,努力的翻一下身,却没有成功,见夏完淳正在俯视着他,就吐出一口血水道:“娶杨梅,你不配!” 夏完淳回头瞅瞅那棵枝繁叶茂的杨梅树怒道:“老子没有梅妻鹤子的闲心!” 黎国城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散乱的眼神突然凝聚了起来,对夏完淳道:“你不知道?” 夏完淳怒道:“老子应该知道吗?” 黎国城伸出一只手道:“没事了,扶我起来。” 夏完淳将黎国城拉起来,活动一下颈椎道:“不服气?那就再来!” 黎国城一步一挨的来到文书跌落的地方,一本本的收齐了文书,小心的抱在怀里,就一手扶着腰,一步一挪的离开了中庭。 “你他娘的倒是跟老子说个明白啊,到底怎么回事?” 夏完淳的怒吼声从后面传来。 黎国城执拗的弹出一根中指朝夏完淳晃动一下,就走出了大门。 “王八蛋啊——” 打赢了黎国城的夏完淳突然间有一种自己好像才是失败者的感觉,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他此时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输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不懂的事情就要问,所以,他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师傅的面前。 云昭看看夏完淳红肿的面颊,又看看他已经被撕扯的烂糟糟的衣服,叹口气道:“打完了?” 夏完淳气咻咻的道:“黎国城发疯了,见我就骂,还打我。” 云昭见夏完淳嘴角有血,就把茶碗推过去道:“漱漱口,牙齿都被血染红了,你打赢了吗?” 夏完淳的眼珠子乱转着漱了口,连连点头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云昭悠悠的道:“有一位绝世美人刚刚观看了你们之间的斗殴,然后,人家选择了失败者!” “绝世美人?弟子怎么没看见?这行宫里除过两位师娘有谁有资格称为绝世美人?” “人家不愿意让你看见,是怕你起了色心,不过,你现在才想起拍你两位师娘的马屁,多少有些晚了。” “嗨!多大点……师傅,弟子已经吃了这么大的亏,您看,兵出河中这件事是不是可行?” 第一七三章笛卡尔的疑问 第一七三章笛卡尔的疑问 大明兵出河中进入纷乱的印度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与其派兵进入印度,与那些土王们作战,还不如让大明东印度公司的总督雷恩先生多向印度人卖一点大明积压的货物,这样,收益更大。 对国家来说就是这样的。 可是呢,进军不进军的,对军队来说完全就是两码事。 只有发生了战争,军人才能发财,才能有军功,才能在战场上为所欲为。 指望一群军人来考虑国家的大计方针完全就是做梦。 大明军队这些年已经在持续不断的对外扩张中尝到了太多的甜头,这时候,让他们彻底的安静下来留在军营中吃难吃的军粮,对他们来说比死都难受。 历朝历代的军队在作战胜利之后的班师回朝非常的憧憬,可是,大明军队不是这样的,他们觉得回到国内就是一种煎熬。 一想到国内森严的军纪,严苛的律法,以及重重约束,他们就对回国这种事就毫无兴趣。 在占领区,他们就是为所欲为的王,他们可以干任何他们想干,能干的事情,在那些地方,他们就是律法,就是规则! 他们甚至认为,自从军队大换装之后,战死在沙场上的军人,甚至还没有国内被军事法庭审判后枪决的军人多。 这些混蛋,在国外无法无天习惯了,陡然回到国内,自然也会横行无忌,可是呢,他们在国外这样做没问题,在国内……不但监察部在盯着他们,而法部,慎刑司,也牢牢地盯着他们。 军法本来就比民法严苛的太多了,这样一来,一些没死在战场上的,往往会被大明军法处决。 对于这种事,云昭从来都没有姑息过,哪怕很多犯罪军人军功累累,兵部不停地向皇帝递送求情的奏折,可惜,皇帝去年赦免了一百一十四个死囚,军人只有三个。 即便是被皇帝赦免的军中死囚,也不能继续留在国内了,他们会成为各种突击队的主力人员,战死沙场是大概率的,活着的几乎没有。 夏完淳之所以喜欢带兵出征,一半的想法就是给大明弄出一个安全的西方防线,另一半的心思就是在异国他乡,完成自己对权力的所有梦想。 他不喜欢国内一板一眼的生活,他喜欢血与火的战场,更加喜欢胜利,对于占领者带来的荣光,他有着无穷的渴望。 云昭当然没有立刻答应夏完淳这个很无礼的要求,他想要出兵,那就必须要等兵部,乃至国相府的出征命令,没有命令,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云昭对夏完淳的出征欲望没有半点了解的兴趣,相反,他对夏完淳的婚姻却有着浓厚的兴趣。 “杨梅!” 夏完淳斩钉截铁的道。 云昭淡淡的道:“你不能娶一棵树,这样,你父母会很伤心的。” “那我就等云琸妹妹长大!” 云昭深深地看了夏完淳一眼道:“我听说韩秀芬手中有一些黑皮肤的美女,她们的皮肤就像黑色的锦缎一样丝滑,她们的身材就像水桶一样粗壮,她们的嘴唇就像香肠一样饱满,你准备娶几个?” 夏完淳摇摇头道:“我一直当云琸是我亲妹妹呢。” 云昭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对夏完淳道:“松江府知府朱国治的长女听说今年就要满十八岁了,是一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女,听你师娘说长相也不俗,你看如何?” 夏完淳摇摇头道:“没心情跟这种女人相处,太麻烦。” 云昭点点头有道:“有道理,不过,宁夏府知府马如龙的二女儿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听你师娘说这个闺女生性活泼,且长得如花似玉,身材丰满,你觉得如何?” 夏完淳道:“云彰喜欢这种女人,师傅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云昭冷冰冰的看着夏完淳道:“国相府经历司司长牛成璧的妹妹今年正好十八,那孩子我是亲眼见过的,乃是玉山书院的女子学员中难得一见得精干人物,更难的的是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你看如何?” 夏完淳瞅着脚下的地板道:“我就不喜欢玉山书院出来的,一个个学问没学好,偏偏学了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云昭压抑着怒火道:“这么看来,司天监二把手杨玉福的女儿我也没必要说了是不是?” 夏完淳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腾着双腿道:“没一个好的,您说的猪马牛羊我一个都看不上。” 云昭抬起腿要踢这个耍赖的弟子,夏完淳连忙向后缩,云昭恨恨地收回腿,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夏完淳道:“别说我没给过你选择,这是你爹给你求的一门亲事,是钱谦益的小闺女,已经换过庚帖了,只要回到玉山,你就抓紧成亲吧。” 夏完淳接过信封,从地上站起来道:“其实娶谁弟子真的不在乎,只要师傅准我兵出河中,弟子这就快马加鞭赶回玉山成亲,保证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有身孕,不耽搁兵出河中。” 云昭瞅着这个兵出河中已经变成执念的弟子,叹口气道:“看来兵出河中,已经成了西域都督府的共同愿望了是吗?” 夏完淳正色道:“正是如此,弟子身在西域多年,已经对西域的一草一木捻熟于心,如今,我们占领的地方大多是一马平川的戈壁以及绿洲。 我们人少,兵少,没办法在平原上部署更多的防御措施,一旦奥斯曼人,阿拉伯人想要进犯我们,有的是空挡可以钻,这样一来,就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唯有占领西域周边的险要山脉,在重要地点屯兵,这才能有效的遏制敌人的野心,才能达到用少数精锐兵力保证西域之地平安的目的。” 云昭伸手拍拍夏完淳的肩膀道:“既然你们求战心切,那就去吧,不过,你一定要收束自己的杀心,别让我一个好好地孩子,因为一场战争,就变成了恶魔。” 夏完淳哽咽着跪在云昭脚下,将头靠在师傅的腿上低声道:“师傅最疼的还是我。” 云昭抚摸着夏完淳的头顶哀伤的道:“早去早回。” 夏完淳认真的磕头之后就离开了书房,云昭一人坐在椅子上怔怔的出神。 他知道,夏完淳此去,西部那片土地上的战火将会重新燃烧,那里一定会是赤地千里的模样,那里的人将会再一次经历炼狱一般的生活……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夏完淳想去,田恒宝他们想去,西域都督府的所有人都想去,那么,只能这样了。 军队就是要吃人肉,喝人血才能变得强大起来。 军队本身就是需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才能喂饱的怪兽…… 至于生灵涂炭……罪在我。 不知什么时候,钱多多带着杨梅走了进来,同时,云昭也看到了在书房外假装忙碌的黎国城。 云昭的目光落在黎国城的身上,背对着云昭的黎国城一下子就转过了身,越过杨梅跟钱多多,跪在云昭面前道:“陛下,臣求娶杨梅总管。” 云昭懒懒的道:“你该求的是杨梅,不是朕。” 黎国城慢慢站起来让自己肿胀的厉害的脸露出一丝笑容,然后自信满满的道:“她会同意的。” 云昭仰天长叹一声道:“蠢货!” 然后,就背着手离开了书房,就在他走出院落的时候,他听得很清楚,有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是吗?” 云昭摇摇头,一个人聪明,并不能代表他各个方面都优秀,黎国城就是这样的人。 “太自大了……” 笛卡尔先生在研究了玉山书院的最新研究方向之后,忍不住对小笛卡尔道。 小笛卡尔道:“祖父,您是说他们的研究方向是错的?” 笛卡尔先生疑惑地道:“明国人常说的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说的就是玉山书院的研究状况,他们的基础并没有我预料的那么扎实,技术积累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雄厚。 可是,他们就依靠一星半点的智慧之火,凭空研究出来了很多欧洲学者还在猜测中的事物,并且将他圆满的在现实世界中制造出来了。 火车如此,电报如此,发电机如此……很多,很多的发明都是如此。 我以前总是以为,科学研究与盖房子一般无二,先有地基,然后有框架,最后才会有房子。 他们的地基我看不见,框架我看不见,可是,完整的房子却坐落在我们的面前,这很奇怪。 难道真的有人仅仅凭借一些空想,就能完成这一切? 这不可能啊…… 不仅仅我有这样的疑惑,社会学家也有很多的疑惑,他们认为,大明自上而下的郡县统治其实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政治模式,可是,他们生生的抛弃了这种模式,并且对这种模式的抛弃方式极为粗暴。 与科学研究一样,看不到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直接给出了答案。 我的小笛卡尔,这是不对的,这也是没有道理的。 我现在对这个明国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我很想知道,明国的始作俑者,也就是明国皇帝,到底是如何避开所有可能遇到的陷阱,带着这个国家直奔目标的。” 第一七四章这是新科学的该有的礼遇 第一七四章这是新科学的该有的礼遇 (先说一声抱歉啊,猪马牛羊的梗刚刚写出来我还很得意,觉得不错,看了书评才发现已经在上一本书用过了,怪不得有点熟悉,对不住,以后坚决改正) 天没有亮的时候,笛卡尔先生已经起床了,小笛卡尔,小艾米丽,以及两百多名西方学者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们全部都穿上了鸿胪寺官员送来的明国式样的礼服。 从里到外都有。 换掉了连裤袜,去掉了紧身的马甲,再去掉繁复的褶皱衣领,再加上不用佩戴假发,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是很不习惯的,直到他们穿上鸿胪寺官员送来的丝绸衣袍之后,他们才大方的丢掉了自己准备的礼服。 内衣是棉布的,很柔软且吸汗,外袍是天青色的丝绸制成的,柔滑,贴身,且凉爽。 尤其是在闷热的广州,穿这一身衣衫确实比笨重的欧洲礼服好。 等众人已经准备了,笛卡尔先生就对这些学者道:“我们这一次要见的是东方的皇帝,这是一个极为古老的国度,我们即便是不喜欢这里的皇,却一定要尊敬这里的文明。 很久很久以来,我们欧洲人都以为自己认知的文明才是文明,除过这个文明圈子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野蛮之地。 我们来到明国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在这一个月里我想大家已经对这个国家有了一定的认知,很明显,这是一个文明的国度,即便是我这个固执的法兰西老顽固,在亲眼看了这里的文明之后,了解了这里的文明起源之后,我对这片能够孕育如此灿烂文明的土地产生了浓浓的敬意。 站在人的立场上,我为中华文明如此灿烂夺目而欢呼。 站在法兰西人的立场上,如此强大的文明又让我感到深深的忧虑。 因为我知道,任何文明与文明的碰撞,首先开始的一定是战争! 不论是巴比伦文明,古希腊文明,亚述文明,雅典文明,罗马文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和平共处的可能,他们只有在相互倾轧,相互消灭之后,才会将残存的一点牙惠融入自己的文明。 我想,东方的中华文明与欧洲文明同样有这个问题。 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很低,或许,只有经历一场空前残酷的战争之后,两个文明才有融合的可能。 就在我以为战争是唯一融合文明的手段的时候,明国的皇帝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 他有强大的舰队却停步在了马六甲海峡以内,他有强大的军队,却没有进入欧洲,甚至,我们能从他们的动向就能看的出来,他们是一群珍惜土地的人。 他们宁可开发蛮荒的海岛,也不愿意通过杀戮,劫掠其它文明的人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 或许,这跟他们本身就什么都不缺有关系,可是,在我眼中,这是人类高尚情操的具体表现。 先生们,我想,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欧洲最黑暗的时候,我们需要在明国尽量的展现欧洲的文明之光。 让东方人知晓,我们与他们一样,都是有着高尚节操,品质高贵的人,只有努力让东方人明白,欧洲的文明之光永不会熄灭,我们才能站在同等的立场上,与他们进行最公平的谈话。 我们其实是一群流浪者,甚至可以说是一群叛逃者,不管是什么身份,我请求诸位高贵的先生们,拿出我们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中华文明的礼遇。 人与人之间,外貌肤色可以不同,人性应当是共通的,我以为,我们感到悲伤的事情,明国人同样会感到悲伤,我们感到愉快的东西,明国人同样会露出笑容。 所以,先生们,我们不用感到自卑,也不用觉得自己需要低人一等,这没有任何必要。 我想,即便是明国的皇帝,也希望自己请来的客人是一群高贵的君子,而不是一群唯唯诺诺的小人。 先生们,请挺起你们的胸膛,让我们一起去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笛卡尔先生的即兴演讲,给了这些欧洲学者足够的信心,他们开始逐渐放松下来,不再紧张,渐渐地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鸿胪寺的官员们倾听了笛卡尔先生的演讲,他们不仅没有表示不快,反而在一位年长的官员的带领下鼓起掌来。 张梁来到笛卡尔先生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您说的太好了,笛卡尔先生,您本身就是我们陛下嘴尊贵的客人,而大明,需要先生您的教导。 也需要先生您指引我们走上一条我们以前没有重视过得光辉道路。 我们的陛下是一个极其和蔼的人,为了您的到来,他甚至学了一些欧洲语言,可惜,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学会的却是糟糕的英语。 为此,陛下还说,让笛卡尔先生不得不舍弃他的母语选择英语交流,是他的错!” 纹章学教授帕里斯道:“法兰西语言才是最优美的语言,假如皇帝陛下有兴趣,在下可以为陛下效劳。” 张梁笑道:“会有机会的,您可以当着陛下的面提出您的请求。” 帕里斯弯腰施礼道:“这是我的荣幸。” 张梁又对小笛卡尔跟小艾米丽道:“至于你们两位,两位皇后陛下已经在皇家花园准备了丰盛的糕点邀请你们做客。” 小笛卡尔一张脸顿时就涨的通红,握着拳头反对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吃什么精美的糕点,我要见皇帝陛下。” 张梁笑吟吟的道:“你以为大明的两位皇后陛下是两个只知道舞蹈,化妆的女子吗?你要知道,其中的一位皇后陛下曾经统领千军万马,为大明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而另一位皇后陛下,曾经是大明最高等的学府玉山书院里的高材生,就连你都感到头痛的拉丁语,这位皇后陛下面前,也不过是她儿时的一个很小的消遣。” 小笛卡尔倔强的道:“不,我还是想见皇帝陛下。” 张梁将嘴巴凑在小笛卡尔的耳朵上轻声道:“蠢货,陛下在皇极殿接见你祖父以及各位学者,人那么多,你有什么机会跟皇帝陛下交流? 等到皇帝陛下跟你祖父他们交流完毕,你可以在皇后那里单独见到皇帝陛下。 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愚蠢的一个学生。” 小笛卡尔瞅着张梁道:“你没有骗我?” 见鸿胪寺的官员已经排好了队,张梁不再理会小笛卡尔,来到笛卡尔先生身边,微微用力搀扶着他,离开了他们已经居住了一月的馆驿,直奔隔壁的皇帝行宫。 而小笛卡尔与小艾米丽却被两个壮硕的侍卫送上了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去了行宫侧门。 鸿胪寺的官员在前边走的很慢,他们双手抱在胸前,面带迷之微笑,一步一步的走的很稳,后面的人也就学着他们的样子古怪的走在道路上。 从馆驿到行宫路途很短,也就三百米。 街道上并没有禁止人往来。 所有行人看到了这一幕,没有人取笑,而是纷纷弯下腰向这支算得上庞大的队伍施礼。 既然是东方的典仪,那些原本感觉很不舒适的欧洲学者们也就开始认真了起来,礼仪看起来也越发的规范。 不久,这群人就来到了行宫正门前,两个青袍官员费力的打开了紧闭的中门,两个美丽的东方侍女用笤帚,清水洗涮了门槛下的尘土。 然后就与两个青袍官员一起站在两侧,恭迎笛卡尔先生一行。 “先生,皇宫中门打开,一般只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陛下远征归来,第二种,是陛下出门祭祀天地,第三种是皇帝陛下迎娶皇后陛下的时候。 而这一次,中门为您而开!” 笛卡尔先生看着依次打开的七八道宫门微笑道:“不胜荣幸,我听说贵国有一句话叫做‘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完成皇帝陛下的要求。” 张梁邀请笛卡尔先生以及诸位欧洲学者踏进中门,而他,却从左边的小门走进了皇宫。 这一座行宫乃是依山而建,每一道宫门都高过上一道宫门,每一道宫门两边都站立着八个身着大明传统鱼鳞甲,手持长矛,腰佩长刀的高大武士。 笛卡尔先生笑眯眯的看着这些武士,以及站在远处双手抱在胸前如同石雕一般的美丽侍女。 明国的皇家建筑在笛卡尔先生看来很美丽,尤其是高大的屋顶下的木质勾连看起来不但美丽,还充满了智慧。 队伍行走的不紧不慢,即便是在不断地上坡,笛卡尔先生也不觉得劳累。 一座宫殿就是一道美景,每个宫殿的配殿也各不相同,此时,每个配殿门口都站满了青袍官员,他们看起来很年轻,遥遥的向学者队伍施礼。 笛卡尔喜欢这样的礼遇。 他是一个高尚的人,本身遭受了多少苦难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担心别人小看了新学科,在他看来,以他为代表的新学科,完全经受得起皇帝这样的礼遇。 相比愉快的笛卡尔先生,小笛卡尔是被直接用马车送进后宫的。 他茫然地站在一片整齐的草坪上,瞅着四周精致的盆景,以及各种修整的很漂亮的灌木发愣。 就在他牵着小艾米丽的手不知所错的时候,一个听起来极度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就是那个把梵蒂冈弄得翻天覆地的小皮猴子吗?” 再求一下月票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七五章大匠人 第一七五章大匠人 或许是自己站立的方向不对,也或许是朝阳处在这个女人身后的大原因,当小笛卡尔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女人会发光,就连发丝都被阳光浸染成了金色。 一只白色的猫,就站在她的肩膀上,此时看起来却像是一只黑色的猫。 这个女人的身高不算高,但是,她的发髻却非常的华贵,上面插着一枝金灿灿的簪子,簪子流苏上挂着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从小笛卡尔的方向看过去,她似乎将太阳镶嵌在她的发簪上了。 “很多年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机灵的小贵了,站过来,让我看看。” 钱多多舍弃了更加温柔的小艾米丽,慢慢来到小笛卡尔的身边,平视着这个少年。 小笛卡尔来皇宫之前做过很多功课,他知道大明皇帝有两个绝美的妻子,如今看到了钱多多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被这张绝美的脸给震慑住了。 钱多多那双硕大的眼睛里洋溢着笑意,见小笛卡尔愣愣的看着她,就再次笑道:“怎么了?我是不是比你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 小笛卡尔俯身施礼道:“见过皇后陛下。” 钱多多取下站在她肩膀上的白色狸猫,顺手放在小艾米丽的怀里,于是,这个可怜的孩子立刻就变成了她的侍女,乖乖的抱着狸猫紧张的浑身发抖。 小笛卡尔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大明话,而钱多多说的却是晦涩难懂的拉丁语。 等钱多多听清楚了小笛卡尔说的话之后,就懒洋洋的用大明话道:“白学了这么久的拉丁语,小子,我是皇后,你是我的子民,这样说没错吧?” 说这话还把呆滞的小艾米丽搂在怀里,好奇的用手指抚摸她的五官。 小笛卡尔艰难的道:“是的,皇后陛下。” 钱多多抬眼看了小笛卡尔一眼道:“效忠吧!我听说在欧洲,骑士一般都是效忠皇后,而不是皇帝。” 小笛卡尔道:“我不是骑士。” 钱多多从腰上解下一柄短短的装饰佩剑丢给小笛卡尔道:“现在是了。” 这是一柄非常精美的佩剑,长不过一尺半而已,可是就华丽的剑鞘来看,这柄剑即便不能价值连城,也相去不远了。 小笛卡尔捡起佩剑,用衣袖擦干净了上面的草屑,恭敬地放在钱多多脚下道:“我讨厌贵族。” 钱多多此时早就打散了小艾米丽的头发,很快,就给这个漂亮的金发小姑娘弄了一个大明闺女特有的双丫髻,从自己头发上取下一些卡子固定好之后,没有理会小笛卡尔,而是认真的看着小艾米丽的面颊道:“多好看的一个孩子啊。” 说罢,就松开小艾米丽,牵着她的手准备离开,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她的脚轻挑了一下地上的佩剑,那柄剑就跳了起来,落在钱多多的手上,很快,就隐没在她的长袖里。 小笛卡尔眼看着皇后带走了他的妹妹,偌大的一个花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就连刚才在远处修剪树木的园丁此时也消失不见了。 小笛卡尔脸色苍白,他知道他刚才拒绝了一位至高无上的皇后,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不管是什么样的命运,他都不准备屈服。 因为,他真的很讨厌贵族!! 他之所以会来大明,就是因为他的老师张梁曾经告诉过他,任何人,在大明国,都有两种选择。 很显然,小笛卡尔要的是另外一种。 桌案上有很多的糕点,刚才,他没有吃,小艾米丽也没有吃,现在,小笛卡尔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很不错,这是一块味道浓郁的桂花糕。 桂花糕配上祁门红茶才是最地道的吃法。 小笛卡尔拿起温热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果不其然,里面装的确实是祁门红茶,他之所以认出这种茶水,完全是张梁跟他描述过这种顶级红茶中有果香,有蜜香…… 一口糕点,一口红茶,小笛卡尔沐浴着阳光,尽情的享受着美味,他甚至闭上眼睛,全身心的投入到享受中去了。 一个背影很英俊的青衣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之所以说他的背影很英俊,完全是因为这个人的脸没办法看,眼睛乌青,头脸肿胀,鼻子上还贴着膏药,不过,从他那双充满智慧的血红眼睛来看,他应该是一个英俊的人。 即便是脸不好看,他的背影也一定是最好看的。 “我不想打扰你继续享受,不过,你该去觐见冯皇后了。” 黎国城被夏完淳殴打的很惨,他本来想要休息的,直到脸上的淤青消失了之后再来上班,可是,因为笛卡尔先生要觐见陛下,行宫中的人手很紧张,他不好去前殿,就候在后宫这边干一点杂活。 小笛卡尔掏出手帕擦擦嘴,指着黎国城的脸道:“这是你失败的标志?” 黎国城摇头道:“恰恰相反,这是我胜利的标志。” 小笛卡尔道:“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属于玉山书院的恶臭气息。” 黎国城笑道:“那叫风骨,怎么会是恶臭气息呢?” 小笛卡尔道:“如果我没有见六位玉山同窗的话,我会同意你的话。” 黎国城笑道:“那六个人就是我派去的,主要目的是为你祖父张目,你应该知晓,你祖父即将成为玉山书院数学院的院长先生,这中间还有一些波折。” 小笛卡尔道:“很熟悉的手段。” 黎国城又道:“笛卡尔先生是一位哲学家,他对人性的理解远超过我们的预料,所以……” “所以,我外祖父知道我不是他的嫡亲外孙。” “你明白?” “我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不过,这不要紧,对我外祖父来说,血缘论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我能继承他的学说,学说继承要比血脉继承重要的太多了。” 黎国城赞赏的看着小笛卡尔道:“你有机会成为的玉山书院中的佼佼者,张梁这些人虽然有坚韧不拔的意志,不过,从根本上来看,他们终究还是属于蠢货一流。” 小笛卡尔道:“你当着他学生的面侮辱他的老师,就不觉得过分吗?” 黎国城大笑道:“好,算是结仇了,等你打的过我的时候,欢迎你来为你的蠢货老师讨回公道。” 小笛卡尔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两人说这话,就离开了阳光明媚的花园,穿过了一个繁花似锦的院子,小笛卡尔看到那个钱皇后似乎正带着自己的的妹妹在采集花朵。 再这样一个美丽的院子里,最美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个钱皇后。 穿过开满鲜花的院子,他们就来到了一座青砖碧瓦白墙的院子里。 这里的地面全是青石铺就,在白墙附近,还竖立着两排兵器架子,穿过兵器架,就能看到开放式的中堂位置上供奉着一具长弓。 在长弓的前边,红底黑字的匾额下面,站立着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妇人,她的头发上可没有钱皇后头上那些令人眼花的宝石以及金子,只有一根紫色的簪子捾住了长发,就那么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小笛卡尔。 “这一位就该是传说的武皇后。”小笛卡尔在心中暗暗道。 在见识过前面那个妖媚的钱皇后,以及眼前这个稳重的武皇后,小笛卡尔忽然觉得娶两个老婆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情。 如果,他要是找到两个这样的女子,一起娶了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你拒绝了钱皇后?” 冯英没有给小笛卡尔虚礼的时间,直接问话。 “我不喜欢贵族,也不喜欢当贵族,我听说,在大明,一个人可以选择为大众活着,也可以选择为自己与自己的家族活着,我想选择后者。” 冯英道:“你觉得你可以脱离那些低级追求?” 小笛卡尔道:“我不是可以脱离那些低级追求,而是因为那些低级追求我可以唾手可得,对我来说没有人的吸引力,既然那个起点很低,我为什么不追求一个高峰呢。” 冯英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对小笛卡尔道:“很好,本宫将亲自引荐你入玉山书院。” 小笛卡尔摇头道:“我的老师张梁已经为我办理了学籍,就不劳皇后陛下了。” 冯英冷笑一声,对黎国城道:“你就替我揍一顿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蛋一次吧。” 黎国城躬身道:“遵命!” 说罢,趁着小笛卡尔愣神的功夫,就一拳砸在小笛卡尔高挺的鼻子上…… 皇帝站在皇极殿的高台上,远远地看着缓缓走来的笛卡尔等人,很久未曾激动过得心,此时却跳的很激烈。 别人不知道大明学术界的弊病,云昭如何能不知道呢。 大明的科学研究总体上来说就是一个空中楼阁。 那些研究人员是在他的启发下,进行了那些抛弃了所有研究过程直达胜利中心的研究。 如果把云昭从这个科院研究的序列中取消,那么,大明朝几乎所有的研究都将会崩塌。 现在,云昭终于看到了夯实大明科学研究基础的大匠来了,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欢喜,匆匆走下台阶,对远道而来的笛卡尔先生大声道:“大明欢迎你,笛卡尔先生!” 第一七六章每个人都应该有追求 第一七六章每个人都应该有追求 笛卡尔先生,终究握住云昭伸出来的双手,而是使用了西方的宫廷礼仪,抚胸弯腰礼。 “感谢陛下的恩遇,笛卡尔感激不尽。” “那里,那里,先生不远万里而来,朕心中欢喜之至,只盼着先生能喜欢大明,并为我大明百姓带来福泽。” “大明国源远流长,大汉族数千年宗庙未曾断绝,实在是人间仅有,笛卡尔有幸来到大明,应当是我沾染了大汉宗庙的福泽。” 云昭终于拉住了这位年迈科学巨匠冰冷的手,笑眯眯的道:“只希望先生能在大明过得愉快,您是大明的贵宾,快快上殿,容朕为先生奉茶洗尘。” 笛卡尔微笑着给皇帝介绍了那些追随他来到大明的学者,云昭不辞辛劳的跟每一个人寒暄,每一个人握手,并且是不是的说起这些学者最得意的学术研究。 轮到帕里斯教授的时候,他虔诚的施礼后道:“没想到陛下的英语说得这么好,不过呢,这是欧洲大陆上最野蛮的语言,如果陛下有心欧洲语言学,不论是拉丁语,还是法语都是很好的,而在下愿意为陛下效劳。” 这句话说出来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不过,云昭好像并不在意反而拉住帕里斯的手道:“多一门学问对我来说是无上的惊喜,会有机会的。” 帕里斯闻言,得意的点点头,就让开,露出后面的一位学者。 等云昭认识了所有的学者之后,在鼓乐声中,就亲自搀扶着笛卡尔先生走上了高台,并且将他安置在右手第一的座位上。 杨雄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上,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在笛卡尔先生客套的时候,执意将笛卡尔先生安置在最尊贵客人的位置上。 他不惊讶笛卡尔先生对于大明礼仪的理解,他只惊讶笛卡尔先生那一口纯正的玉山口音的大明话。 笛卡尔先生是一个黑头发的老者,他的面部特征与大明人的面部特征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尤其是人老了之后,面部的特征开始变得奇怪,因此,此时的笛卡尔先生即便是进入大明,不仔细看的话,也没有多少人会认为他是一个欧洲人。 他梳着一个道士髻,发髻上插着一根玉簪,柔软的丝绸长袍披在身上,腰间懒懒的拴着一道布带充做腰带,因为施行的是古礼,众人只能跪坐,而这位笛卡尔先生懒散的坐在座位上,再加上身后两个特意安排给他的侍女轻轻地摇着蒲扇,此人看起来更像是魏晋时期的风流名士。 这就是才学带给他的气质,这一点,杨雄还是非常相信的。 今天其实就是一个见面会,一个规格很高的见面会,朱存极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不过,就礼仪一道上,蓝田皇朝能超过他的人确实不多。 不论是钟鸣鼎食的古风,还是中正典雅的乐曲,亦或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十八道国宴,统统让人无可挑剔。 “朱存极可惜了。” 杨雄侧身对坐在他下手的云杨道。 云杨刚刚以极为难受的速度吃了一道芹菜虾仁,虽然对这道味道寡淡的菜肴毫无兴趣,他却不得不承认这道菜的美观程度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可以把他捞回来,我听说,他们在一座岛上已经快要变成野人了,陛下真的没有杀他的心思,你说他跑什么跑啊,难道真的准备在荒岛上建立一个朱明王朝,朱明王朝就真的可以流传下去了?” 杨雄一边瞅着笛卡尔先生与皇帝谈话,一边笑着对云杨道:“你怎么变得如此的豁达了?” 云杨笑道:“因为我们如今足够强大,有着足够的信心,既然到这个时候了,不妨大度一些,开明一些,些许魑魅魍魉,翻不起大波浪。” 杨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民心在我,世界在我,盛世就该有盛世的模样,就像笛卡尔先生来了大明,我们有足够的把握同化掉这位大学问家,而不是被这位大学问家给影响了去。” 眼看着皇帝再次举杯邀饮,众人齐齐举杯,为笛卡尔先生贺过之后,就有六个绝美的舞者缓缓进场,陈圆圆虽然已经到了美人迟暮的年纪,不论是一首《渭城曲》,还是她演绎的舞蹈,依旧让笛卡尔等人看的如痴如醉,并没有因为年华老去就褪色半分,反而让人从关注她本身,进而关注到了她的歌舞本身。 歌舞罢了,笛卡尔先生举杯道:“这是瑰宝啊……” 陪伴在他身边的张梁笑道:“陈姑娘的歌舞,本就是大明的瑰宝,她在长安还有一支属于她个人的歌舞团,经常演出新的曲子,先生日后有了闲暇,可以时长去剧院观看陈姑娘的演出,这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笛卡尔笑道:“我现在确信,我的小外孙说的没有错,这里就是天堂。” 张梁笑道:“这座天堂因为有了先生的存在,必定会更加的辉煌。” 他的这句话说的很大声,不仅仅笛卡尔听见了,其余欧洲学者也听到了,云昭就再次端起酒杯道:“为天堂干杯!” “为天堂干杯!” 陈圆圆敛身万福,谢过诸人的赞叹,轻摆水袖,就迈着漂萍小步漂出了大殿。 对自己的表演,陈圆圆也很满意,她的歌舞早就从声色娱人迈进了殿堂,就像今天的歌舞,已经属于礼的范畴,这让陈圆圆对自己也很满意。 今天的舞蹈分为诗词歌赋四篇,她能主持诗篇并且打头阵,算是坐定了大明歌舞第一人的名头。 小笛卡尔被黎国城打的很惨! 除过第一拳砸在鼻子上让他血流满面之外,其余的拳脚落处都是肉厚却神经密集的地方。 黎国城打的第一拳确实有报复的嫌疑,因为,夏完淳的第一拳就砸在他的鼻子上。 小笛卡尔还能站在地面上,就是身体抖动的厉害。 他很坚强,问题是,越是坚强的人挨的揍就越多。 等黎国城抱着小笛卡尔的脑袋低声对他说“打不过夏完淳还打不过你”的话之后,小笛卡尔的怒火几乎要把自己烧化了。 怒火是怒火,能力是能力,肋下承受的几拳,让他的呼吸都成问题,根本就谈不到反攻。 “你想成为笛卡尔·国的话,这种程度的痛苦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冯英放下茶碗,瞟了小笛卡尔一眼道。 黎国城笑嘻嘻的道:“欢迎你来玉山书院这个炼狱。” 两个侍女走上来,很快,就帮小笛卡尔擦拭掉了脸上的血渍,重新梳好了头发,又用温水清洗了他的脸,还帮他换上了一套新的合适的书院青衣。 最后,把他放在一张椅子上,于是,那个英俊的少年也就重新归来了。 不过,他全身就像是被大象踩踏过一般,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钱多多带着心满意足的小艾米丽到来的时候,冯英这里的谈话气氛很好,冯英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小笛卡尔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看的钱多多有些发愣。 她知道小笛卡尔是一个何等骄傲的小家伙,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小艾米丽来了,小笛卡尔绝对不想让妹妹知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所以,一动不动,生怕被妹妹看出自己刚才被人揍了。 与后宫里诡异的气氛不同,笛卡尔先生对大明朝的高规格接待非常的满意,不仅仅是他满意,其余的欧洲学者也非常的满意。 由于今天是一个接待会,不是宣读正式文书的时候,不过,这些欧洲学者从与会的官员,以及皇帝的三言两语中,听出了自己很受欢迎,自己很重要这些信息。 一场酒宴从午宴开始,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结束。 自始至终,皇帝都笑吟吟的坐在最高处,很有耐心,并不停地劝酒,招待的非常殷勤。 礼仪结束的时候,每一个欧洲学者都收到了皇帝的赏赐,赏赐很简单,一个人两匹丝绸,一千个银元,笛卡尔先生获得的赏赐自然是最多的,有十匹丝绸,一万个银元。 于是,每一个欧洲学者在离开皇极殿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就跟着两个捧着赏赐的侍卫,在重新走过那一段短短的街道的时候,再一次收获了百姓们的喝彩声,以及浓浓的羡慕之意。 云昭回到后宫的时候,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等黎国城带着小笛卡尔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就笑吟吟的瞅着这个神色萎靡的少年道:“你外祖父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小笛卡尔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弯腰施礼道:“陛下,您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云昭敲敲自己的脑门道:“我是一个比较神奇的人。” 小笛卡尔追问道:“神奇在什么地方?” 云昭不以为忤,瞅着小笛卡尔道:“比较纯粹。” 小笛卡尔明显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继续问道:“您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云昭坐直了身子盯着小笛卡尔道:“鉴于你的经历,我真诚的希望你能立足本身,成为一个将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的人。” 小笛卡尔道:“为什么我要成为这样一个人?” 云昭来到小笛卡尔身边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道,玉山书院的大部分学子的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而你,是一个西方人,你又是一个渴望光明的人,当欧洲还处在黑暗之中,我希望你能化作一个幽灵,挣破欧洲的黑暗,给那里的人民带去一点光明。” 第一七七章大浪潮 第一七七章大浪潮 欧洲的宗教体制迟早会被已经新兴的资产阶级击败。 这是肯定的事情。 毕竟,宗教在新学科的冲击下已经无法自圆其说。 而宗教统治人的手段太过愚昧,血腥,所以,云昭以为欧洲的宗教社会终将会走向灭亡。 一个打破了宗教统治的欧洲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一个新的时代——资产社会。 而资产社会的结构,恰恰是没有宗族社会的欧洲人最适合的一种体制,云昭很喜欢把这一时期的资产社会称之为森林法则社会。 十七世纪的欧洲恰好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在这个新的社会结构面前,欧洲的社会精英们逐渐掌握了欧洲的话语权,最终通过各种各样的革命,一个比较先进的社会结构终于从松散,变得稳定,最后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这就是历史大潮。 云昭不想跟社会大潮作斗争,因为,凡是跟这个历史大潮作斗争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好。 所以,欧洲需要在宗教统治解体之后,需要马上进入一个新时代。 进步的步伐可能大了一些,会造成很多的社会问题,比如,人们会立刻清算那些资本家,不过呢,这也是欧洲人需要的,因为,他们对进步的要求从来没有停止过。 小笛卡尔天生就是一个领导者。 这一点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过,同时,他也是一个很有领袖魅力的人,至少,张梁是这样认为的。 云昭没有给小笛卡尔更多的时间,他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不过,在小笛卡尔离开的时候,他对小笛卡尔笑着说:“这个世界其实很无聊,我们需要用自己的勇气去开拓一个适合我们生存的新世界。 如果非要给我们这种人起一个名字,我认为——创世者,这三个字就很好。” 小笛卡尔朝皇帝深深地鞠躬之后就离开了。 送小笛卡尔离开皇宫的黎国城很不服气,他对小笛卡尔道:“创世者,这个名字很威风,不过,我很怀疑你的能力能否与这个名字相匹配。” 小笛卡尔道:“我会为配上这个名字而努力。” 黎国城道:“配得上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天生就配得上,而不是依靠后天努力,如果连这种事都能依靠后天努力达成,那么,这个名字也就太不值钱了。” 小笛卡尔淡淡的道:“如果你说的对,那么,我就是天生的创世者。” 小笛卡尔走后,云昭脸上的酒意立刻就消失了。 喝着钱多多端来的茶水淡淡的道:“一个创世者是不够的。” 冯英问道:“那么,夫君觉得多少合适?” 云昭皱起眉头道:“至少应该有十二个,如此,才能保证欧洲的现在,以及将来都是分裂的。” 钱多多笑道:“您就不怕这十二个人以后会打起来?” 云昭呵呵笑道:“打起来才是正常的,不打起来才是不正常的。” 冯英瞅着自己的丈夫道:“这就是一条绝路?” 云昭懒懒的瞅着宫殿的藻顶道:“是一条看不到前方的道路,不过,也是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有大毅力,大智慧者方能从荆棘林中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我以前就对你们说过,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人这种生物,其实是一种适应性很强大的动物,哪怕是悬崖上的羊肠小路,走的时间长了也会变成坦途。 准备一下吧,三天后,我们回归玉山!” 云昭迅游天下四京,用了整整三年时间。 从广州回到玉山的时候,恰好赶上玉山的第一场雪。 寒冷的风,清冽的空气,没有收割,依旧长在柿子树上的红柿子,让云昭非常的欢喜。 笛卡尔一行人去了玉山书院,迎接他们的是徐元寿山长,他的态度很好,心情也非常的平和,数学学院已经修建完成,就在被炸毁的望月峰的位置上。 以前,这座山峰的旧址上为云昭修建了一座别院,不过,这座别院并没有拆毁,而是以别院为中心,重新修建了一座数学学院。 等笛卡尔先生入住之后,这里将会成为大明皇家玉山书院数学分院。 所有有志于数学的玉山书院学子,将会进入这个分院,潜心钻研数学这一基础学科。 不过,笛卡尔先生并没有立刻入驻数学学院,而是一头扎进了玉山书院的资料室,不眠不休的在里面寻找大明国科学为何能如此快速发展的原因。 他必须承认,在洛阳乘坐火车抵达玉山书院的路上,那辆火车给了他太大的震撼,虽然这东西他已经从书面上认识了它,可是,当他亲眼看到这东西,并且乘坐这东西之后,他的信仰几乎都要崩塌了。 不仅仅是火车,也不仅仅是电报,他甚至去了那座可怕的研究院,亲眼看到了蒸汽机的多种用途。 来到了玉山,见识了太多,太多超乎笛卡尔先生预料之外的东西,于是,他整个人似乎变得像一个真正的科学家一般疯狂。 只是,随着他的研究不断深入,他的迷茫也就越多。 皇帝出巡,天下似乎变得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新的事物不断地涌现,人们的胆量也似乎变得更大了一些。 随着皇帝回到了玉山,国相府,以及各部纷纷回到了玉山。 天下立刻就从纷乱回归了平和。 这种纷乱是看不见的纷乱,甚至只能说这是一次头脑上的纷乱。 当云昭重新开始掌控大权之后,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人人敬服,在他们脑海中孕育了良久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已经开始消散了。 其实,秩序这东西对于经济的帮助并不是很大,经济的发展有时候跟秩序的关系不大,在云昭不在的时候,关中的很多举措明显突破了云昭定的规矩。 因此! 三年时间,大明的粮食价格第一次出现了上涨的趋势。 而蓝田皇朝收到的赋税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个高峰。 在过去的三年里,以张国柱为首的国相府,共向大明国土投资了足足有三亿七千九百六十万枚银元。 于是,大明天下增添了更多的道路,水利工程,铁路,桥梁,学院,医院,以及数不清的城市基础建设。 就玉山城而论,这座城市已经与云昭梦想中的城市相去不远了。 干净的水泥道路,煤气路灯,下水道,自来水,以及各种城市功能体让玉山城彻彻底底额与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云昭自己的城! 不过,云昭回来了,所有人立刻就变得很守规矩,且不敢越雷池一步。 长安知府甚至已经安排好了云昭需要的娃样子,在皇帝回来的前一天斩首示众了,总共有三颗脑袋。 这三个人绝对是死有余辜,他们的犯罪证据也确凿无疑,被杀了,也只会招来百姓的欢呼。 这三个人其实在三年前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家族会在皇帝离开长安的时间内,可以疯狂的扩张,且不会受任何惩罚,对他们唯一的惩罚就是等皇帝归来之后,就杀头。 很明显,这三个人的脑袋不足以平息皇帝心头的怒火,于是,监察部又把这三家的家财全部充公,唯有如此,才能有效的震慑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人,或者家族。 皇帝没有处置长安知府,因为没有必要,他为了保持长安经济领头羊的地位,对自己的职位并不是很在乎,只要他成功撬动了关中经济的重新运行,那么,他的功就大于过。 三年时间,云彰终于修通了宝成铁路,这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事情。 从内部资料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条联通关中与蜀中的铁路,基本上就是一条铺设在尸骨上的铁路。 五万多名参与修建铁路的异国人,最终获得大明户籍的人不足四百! 云彰说,这五万多人的异国人,很多人并没有死,而是逃遁进了秦岭,获得户籍的四百人,全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人。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年轻时期的云昭。 云昭暗地里揣摩过,他不会亲手去做他怀疑的那种事,不过,这种事一定是在他的默许下才出现的的。 蓝田皇朝的官员,在很多时候像强盗多过像官员,他们的强盗思维一定会促使他们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最严重的麻烦。 而这条复线铁路的尽头并不在成都,他还需要不断地向大明的深处延伸。 三年的时间里,云彰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人,个头甚至比云昭还要高一些。 或许是修建铁路修建的时间长了,他如今正在积极的推动铁道部的形成,这是一个拥有建设铁路,指挥铁路运行,以及安排铁路运输的一个庞大的部门。 作为始作俑者,他自然当仁不让的认为,自己就该是大明第一任铁道部长。 这是一个繁杂无比的事物,云昭回到玉山的时候,云彰已经把这件事上报了代表大会,一旦代表大会通过,云昭签字之后,这个新的部门就会正式运行。 第一七八章神说:要有光! 第一七八章神说:要有光! 自从云彰,云显成年之后,云昭早就不是家庭饭桌上的主力了。 还不错,两个儿子都吃的狼吞虎咽的,这就说明他们两个心底里没有鬼。 就是云琸的模样不太好,这是被母亲给教坏了,云昭准备让自己的闺女毕业之后就来给他当秘书,至于黎国城,这个混蛋最近已然越发的不安于室了,该打发出门了。 至于云朵,还缩在钱多多怀里喝米粥。 就吃饭一道来看,云彰明显比不过云显,云显吃饭的方式是狼吞虎咽,而云彰就显得平和一些,虽然各种食物进了嘴巴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就贪婪一道来论,还是比不过云显的。 这顿饭吃到最后,就是云娘,云昭,冯英,钱多多,云琸,云朵,一起看云彰,云显吃饭。 最后一个结束的人是云显,他丢掉手上的骨头,洗了手之后就对父亲道:“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云彰毫不客气的道:“你以后要习惯遥州的口味,最好能发展出适合你口味的遥州菜式,三心二意的可不是干大事情的方法。” 云显点点头道:“大哥,是这个道理,不过,遥州比我想的要大的多,也比我想的要荒蛮的多,好在,那里的野人的性情比较温顺,这可能是唯一的好处了。” 云彰看了云显一眼道:“其实,我想去遥州的。” 云显摇头道:“没有这个道理,自古以来都是长子看家,次子开拓的。” 听着兄弟两说话,云昭没有言语,人在长大之后,基本上已经不能从话语中听出他们真正的心声了。 云彰见父亲面无表情,就叹口气道:“我说的是真话。” 云显也不高兴的道:‘我说的也是真话。“ 云娘笑眯眯的道:“很好啊,家和万事兴。” 她老人家也是真的老了,不再追求真正的家和万事兴,只求在她死前,家里就是这副和睦的样子。 冯英,钱多多自然是不会戳穿儿子们的谎话的,这对她们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云昭双手扶着餐桌道:“你们两个该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不用装,也不用抢,喜不喜欢就这样了,在外人面前装的和睦一些,别被人看出来就很好了。” 云彰,云显两人不满的道:“我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没有假装。” 云昭冷冷的瞥了两个儿子一眼道:“这里面的学问很深,假不假的见仁见智。” 云显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道:“也是,需要假装的时候就假装,不需要假装的时候就不假装,运用之妙在于一心,孩儿知晓,就是不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想的,您也知道,全家就他的反应慢一些。” 云彰没有理会云显的挑拨,直接对父亲道:“铁道部的事情您快点批阅,我好走马上任,反正,总是在您面前晃悠也惹您讨厌。” 云昭愤怒的敲着桌子道:“什么叫我早点批阅,你不是在走代表会得程序吗?只有举手通过了,我才能批阅,流程都走不对,还当什么铁道部部长?” 云彰嘟囔道:“脱裤子放屁……” “你说什么?”云昭怒火蹭的一下就高涨了起来。 冯英见丈夫发怒了,连忙在儿子的脑袋上敲一下道:“还不给你爹赔罪,大明是所有大明人的天下,不是我云氏的天下,没有最高权利机构的同意,你父亲就不可能批阅。 以后,千万,千万不敢胡说八道。” 云彰赶紧给父亲倒了一杯茶双手递过来道:“孩儿错了,请父皇恕罪。” 云昭气咻咻的接过茶水,压一压心头的怒火,语重心长的道:“现在,看似是一个走过场的事情,以后未必就是这副模样了,等人民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权力流程之后,代表会,就真的会有代表会的权威。 当初我之所以会设立一个代表会,最重要的目的就在于,给国家各个权力部门寻找一个可以相互妥协,相互促进,相互帮助的一个所在。 目前,这个代表会得代表只是代表各个权力机构,可是呢,再过一些年,你就会发现,这里的代表就会有个人的意志了,到了这个时候,农民代表将会代表农民的利益,工匠的代表将会代表工匠的利益,商人代表就会代表商人利益,读书人代表就会代表读书人的利益…… 现在,就像你认为的一样,你父皇我可以一言蔽之,以后呢?如果你还想通过一项重要事务,就要兼顾各个利益方的代表的利益,你的建议才有通过的可能。 到了那个时候,大明基本上就不会有昏君这种怪物出现,因为,所有的决议,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通通都是集体的决定,并非一个人的决定,责任也就不可能是一个人的,而是大家的责任。 好的决议出台了,有了好的效果,大家从上到下一起吃肉就好。 坏的决议出台了,有了坏的结果,大家从上到下一起饿肚子就好,反正都是大家的意见,用不着后悔。” 云彰叹口气道:“皇家才是这项制度的最大牺牲者。” 云昭冷笑道“皇家也是这项制度的最大获益者,不客气的说,你跟云显的能力其实就是中平而已,并不足以驾驭大民本土,也不足以驾驭遥州万里之地。 就连你父亲我,其实也没有驾驭如此庞大帝国的本事。 好在,大家都信我,都爱我,这才勉为其难的当上了这个皇帝。 你以为你父亲我为什么不遗余力的开启民智? 开启了民智,百姓就不那么容易被野心家所欺骗,对我云氏的统治有稳固作用,将来,这些开启了民智的百姓,将是我云氏最大的臂助。 所以,云氏要努力的维持这个代表大会的模式不要崩塌,要努力的给底层百姓一个顺畅的上升空间,要记住,一旦发现大明本土有阶级固化的倾向,就要立刻清洗一批人,当然,清洗这一批人的时候,一定是在你已经拥有了很多没有上升渠道百姓的帮助下才能进行。 之所以会让云显在遥州另立一个王庭,目的就在于减弱大明本土阶级斗争的残酷性。 将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变成一场胜利者继续留在大明本土,失败者远走海外继续开拓的一个过程。 这样一来,可以继续保持大明本土的政治活力,也可以减弱你这种庸才当上皇帝之后的危险性。 一个国家,两种制度,看似分裂,实则一体。 不论哪一种政体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人们只会认为是制度走到了穷途末路,而不是云氏王朝走到了穷途末路。 你爹我,为了你们两个蠢货呕心沥血的,你们居然不领情,真是混账。” 云显弱弱的在一边道:“要是您错了呢?” 云昭瞪了云显一眼道:“你爹我就算是错了,也比你们两个蠢货做出正确的决定更加的有内涵,生命力也更加的长久。” 云彰不满的道:“我跟阿显怎么也算不上蠢货吧?” 云昭仰面朝天幽幽的道:“说实话,你们哥俩哪一个比得过夏完淳,沐天涛,孔青,黎国城这些人,莫说这些人,就连从欧洲来的小笛卡尔你们两在他面前真的就能占到便宜? 你爹我可以随意的用这些人,摆布这些人,利用这些人,你们兄弟两有这个能力? 更不要说玉山书院,玉山大学堂里正在源源不断的出各种各样的强盗,野心家,你们两个在这两个学堂上过学,你们真的可以指挥这些人,利用这些人? 依靠你们的皇子地位吗? 什么叫皇子,那是因为你爹我还在,等我没了,你们就要直面这些人。 你们两个有必胜的信心吗?” 云彰,云显两人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同窗,实话实说,直到现在,他们两个对于那两所学校出来的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玉山书院的疯子们为了争夺一个国字资格,所表现出来的疯狂状态,让云彰有些触目惊心。 而玉山大学堂里也有类似的举动,同样的,想从那么一群人中间胜出,不但需要智慧,需要勇气,还需要很多的运气。 父亲最让人钦佩的一点就在于,他从来没有走过弯路,几乎一点弯路都没有走过,他对时局的把握之准确,对于各个节点掌控之精妙,如同鬼神一般。 就像小说《三国演义》里边的诸葛亮一般,黄宗羲先生看过这部书之后评价此人曰:装诸葛之智如同鬼神。 同样的评价也出现在了父亲的身上,黄宗羲先生同样在他的《玉山杂谈》一书中以“神”来称呼父亲,称父亲的眼光不在当下,而在五百年以外。 这句话并非黄宗羲先生一家之言,徐元寿,卢象显,顾炎武,傅山……等等先生也有同样的描述。 说这些人都在拍父亲的马屁,这就非常过分了。 很明显,这些先生们在研究了蓝田奋斗史之后,得出来的一个公论。 也就是有这些人的研究,以及事实的支持,父亲已经从人,上升到了神的阶段。 现在,神已经发话了,不论是云彰,还是云显,都觉得这个神不会欺骗他的儿子,如同父亲神所说——他做出来的恶决定不用质疑,因为——神不会错的! 第一七九章看似平庸,实则进步的日常生活 第一七九章看似平庸,实则进步的日常生活 云昭总体上觉得自己这个人还算是一个成功的人。 事实上,任何人如果可以重活一次都会过的精彩绝伦。 所以说,云昭最满意的地方在于,他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有两个可以跟他生死与共的老婆,有两个冰雪聪明的闺女,虽然儿子愚蠢了一些,也不过是宝树上的两片黄叶,算不得什么。 地主家尽出傻儿子,这是一个规律,更不要说如此庞大的云氏了。 冯英动奔西走的帮儿子在代表大会里拉票,恨不得明天就把儿子送上铁道部长的宝座。 钱多多正在搜集她所能搜到的所有钱财,好帮助她的儿子在马六甲修建一座硕大无朋的军舰制造厂。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句话虽然是慈禧那个不吉祥的女人说的话,云昭还是觉得很有道理。 成年以后的儿子来父亲母亲面前装孝子,撒娇,不外乎要帮助,要钱,身为父亲,云昭早就习惯了。 好在,这两个孩子都很听话,这就足够了。 地球就这么大,可是,想要全部占领却很难,大明人口刚刚满两亿,还需要继续养精蓄锐几年,等玉山书院真正补齐了所有缺失的学问,夯实了科技基础之后,大明才能进行新一轮的扩张。 科技,人口,财富,这是帝国的基业。 只有这三项全部都获得满足之后,扩张就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事情。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不要胡乱动弹,不要没事找事,任由百姓们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建设这个国家就好。 财富是需要慢慢积累的。 科技是需要厚积薄发的。 人口,也要慢慢的繁衍,毕竟吗,房事也是一个苦力活。 备孕一个月的冯英在月事到来的那一天,心情很坏,她想抓住生育年龄的尾巴为云彰再生一个帮手,结果……就没有结果。 一架滑翔伞从皇宫上空飞过,滑翔伞上的那个混蛋还拿着望远镜朝下面看。 这就不对了。 云昭很想让侍卫们用最新式的步枪把这些混账东西打下来,枪拿来了,云昭又让他们收起来了。 依旧躺在那棵石榴树底下,瞅着那个蠢货一圈一圈的在皇宫上方盘旋。 他早就想好了,等这个混蛋一落地,就送他去夏完淳军中服役……不管他有没有毕业,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云琸乖巧的守在父亲身边,只是对父亲总喜欢把石榴花插在她头上的行为很讨厌,满头都是石榴花的样子,母亲可能很喜欢,到了她这里,就是深深地羞耻。 云琸终究没有长成钱多多的模样,这一点,在云琸七八岁的时候云昭就知道了。 到底是他的基因影响了这个孩子,云昭很是羞愧。 钱多多的美是超群的。 把她打扮成乞丐,钱多多就像一颗埋藏在尘土里的珍珠,依旧熠熠生辉的谁都想要。 把她打扮成高贵的贵妇人,她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没有人会怀疑的高贵是不是假的。 给她头上插满火红的石榴花,她就是一个美艳的花仙子,绝对不会像云琸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媒婆。 都是云氏的基因害了她。 即便是如此,云琸依旧是云氏女儿中最拔尖脱俗的存在,一身黄色的裙子,把这个孩子装扮的贵气十足。 “一百斤过了。” 云昭抱了抱自己的亲闺女掂量一下重量。 云琸立刻就哭泣着离开了讨人厌的父亲,去找祖母哭泣去了,这个时候只能找祖母,只有祖母认为女儿家胖一点看起来喜庆,不能找母亲,这只会自取其辱。 春天已经到来很久了,玉山的白头正在迅速变黑,每一年他都会返老还童一次,每一次都给了人新的希望。 石榴花开的时候,槐花已经开败了,因此,当韩陵山头上顶着几朵干枯的槐花走进来的时候,云昭就愤怒的将手边的茶壶,茶碗,茶盘全部都丢了出去。 这难不住韩陵山,他很自然的先抓住了茶盘,然后,再用茶盘接住了茶壶,茶杯,手法很娴熟,茶壶里的茶水一滴都没有洒掉。 “陛下不用如此发怒,韩秀芬生了一个闺女。” 云昭立刻笑道:“可惜了,朕少了一个能用的猛将。” 话刚刚说完,他忽然想起韩陵山在马六甲停留了一年多的时间,立刻又警惕的瞅着韩陵山道:“以韩秀芬锲而不舍的脾性,她是不是又怀孕了?” 韩陵山摊摊手道:“谁知道呢,微臣回来的时候,没发现她怀孕,我这次来就是请陛下给这个孩子起名的,当然,我们以为韩山这个名字很不错。” 听了韩陵山的话,云昭心头的无名怒火又起来了,不过一想到那个可怜的私生女,怒火也就慢慢的消散了,命黎国城取来笔墨纸砚,亲笔在纸上写下了——韩珊二字,写完了觉得不妥,又在后面添加了一个珊瑚的珊字,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变成了韩珊珊。 韩陵山皱眉道:“陛下,是山峰的山。” 云昭丢掉手里的毛笔恶狠狠地道:“你别得寸进尺,朕的监察部部长与海军部副部长,海军上将通奸这件事很光彩吗?” 韩陵山似乎接受了这个名字,马上又道:“陛下,韩秀芬说她不会养闺女……所以。” 云昭马上就听到了一声孩子嘹亮的哭声,循着哭声看过去,只见钱多多抱着一个很大的襁褓出现在月亮门上,脚步匆匆,看起来很是兴奋。 “夫君,夫君,你快看啊,多漂亮的孩子啊。” 听了钱多多的赞美之词,韩陵山的眼睛立刻就笑的眯缝起来了。 襁褓落入云昭的手,他就发现这个孩子很有分量,掂量一下,云琸两岁时候的体重也不过如此。 打开襁褓一看,果不其然,一个比寻常孩子大了一半的胖孩子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孩子的哭声有些震耳欲聋,钱多多取出一个硕大的奶瓶塞进孩子嘴巴里,这个孩子立刻就停止了哭泣,双手抱着奶瓶咕咚咕咚的喝起牛奶来。 “夫君,我已经收这个孩子为义女,您这个当义父的可不能小气。” 云昭瞅着韩陵山道:“你们准备把这个孩子送进皇家?” 韩陵山笑道:“女孩子嘛,给她在海外弄一个不错的岛屿,当公主挺好的,陛下,您看晋国公主这个名号如何?” 见云昭面色不好看,他立刻补充道:“长公主的称号将来一定是云琸的,楚国公主一定是云朵的,韩秀芬以为晋国公主就该是她闺女的。” 云昭冷冷的道:“及笄礼之后再说,另外,你们没必要这么小心,更没必要把你们的功劳往孩子身上安排,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在你们身上不会出现功高盖主的事情。” 韩陵山瞅着云昭怀里的大婴儿深情的道:“您想差了,这是一个有福的孩子,也该是一个有福的孩子,她的身体壮实,可以承载更多的福气。” 云昭道:“你就不怕你家里的几个孩子造反?” 韩陵山笑道:“有什么好造反的,我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云昭心中叹了口气,韩陵山此人心中根本就没有爱情这个概念,他与韩秀芬纠缠半生,不分高下,他们所生的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是一次灵肉结合后的产物。 这个孩子的重要性对他来说,确实是远远高于他生的其余几个孩子。 对于韩秀芬来说也是如此。 因此,他们两人不惜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准备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且是所有最好的东西。 “这孩子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真正的女巨人!” 钱多多眼中泛滥着母爱的神色,且对这个孩子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她真的很想亲眼看着韩陵山与韩秀芬生的孩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 至于什么公主称号,钱多多一点都不在乎,什么楚国,晋国之类的公主在她眼中不值钱,如果需要,她随时可以给自己的闺女弄几个更加威风的公主名号来。 “摆酒宴,邀请国相以及在玉山的各部部长过来喝酒。” 云昭看着这个刚刚吃饱,正在吐泡泡的胖孩子,心渐渐地变得柔软。 不论是韩秀芬,亦或是韩陵山他们的幼年时光过得都不好,就算是少年时期可以吃饱穿暖,从人的角度来看,他们过着斯巴达一样的艰苦生活,也算不得真正的生活。 韩秀芬是真的不会当母亲……所以她就把自己的骨肉托付给了她最信任的钱多多,而不是古板一些的冯英。 她相信,钱多多能给这个孩子的要比她能给的更多,不是财富权势上的,而是生活,感情上面的。 钱多多喜滋滋的抱着孩子去给云娘看,云昭跟韩陵山两人却多少有些相对无言。 等张国柱,钱少少,赵国秀,卢象升,徐元寿,云杨一杆人等到来之后,云昭对众人道:“今日,不醉不归!” 笛卡尔先生眼看着小笛卡尔一头冲出了悬崖,他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上,春日里地气上升,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自然也是飞滑翔伞的好时机。 眼看着小笛卡尔驾驶着滑翔伞从悬崖边飞向葱茏的远方,笛卡尔先生的一颗心这才松弛下来。 耳畔回响着小笛卡尔的欢呼声,笛卡尔先生觉得自己需要进一步的弄清楚空气与动力之间的关系,这又是玉山书院学说中的一个空白。 第一八零章皇帝的最后一战 第一八零章皇帝的最后一战 今年春天,云昭依旧在长安附近的龙首原上祭了天。 鸿胪寺的官员还亲自去了延安黄帝陵拜谒了轩辕皇帝。 以前的时候,祭天地是皇帝必须要参加的祭祀活动。 今年,无数的臣子们纷纷上书,希望将拜谒黄帝陵加入到国朝三大祭祀大典之中。 这三个祭祀大典,指的就是开春祭拜天地,清明祭拜战死英灵,以及五月祭祀轩辕皇帝。 原本还有人提了祭拜孔圣……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 国家走上正轨之后,云昭其实不那么反对祭祀这件事了,他甚至认为,任何有功于华夏的先烈都应该接受祭祀,享用血食。 盛世,人们的闲暇时间多,也就有了回忆祖先以及往昔的英灵们的念头,在生活富足之后,愿意为他们抽出一点时间以及财货来怀念他们。 总体上,这是一种文明的表现。 不仅仅是祭祀活动增加了,就连上元节,中秋节,乞巧节,端午节的各项活动也变得频繁且宏大起来。 对于这些活动,云昭也是支持的,甚至是大力支持的。 物质生活在获得基本满足之后,精神生活就必须跟上来。 钱多多今天很高兴,因为他在襄阳附近的十几个集体农庄基本上也要消失了。 以前那些靠着她撑腰勉强活下来的自梳女们,很多人已经走出了自己修建的堡垒,由先前的二十七个慢慢合并成了十个,再由十个合并成了三个。 最后只剩下一个还顽强的存在着。 不过,在今年,就要消失了,因为那个仅存的堡垒,只剩下四个自梳女,两个七十岁以上,一个六十岁以上,嘴年轻的一个也已经五十二岁了。 这样的四个老妪,是没有办法支撑起一座占地将近千亩的农庄的,所以,就有当地官府决定收回这个农庄,至于那四个老妪,每个月可以从官府得到足够养活她们的俸禄,直到去世为止。 从各个方面都传来了好消息,这些好消息确凿无误的告诉云昭,大明朝正在一步步地走向盛世辉煌。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监察部的数据。 监察部送来的官员贪污腐化的文件越来越多。 中华一年处置的县以上官员的案子只有区区三宗,其中;两宗案子是渎职,与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只有一宗案子属于贪污腐化。 等到中华十二年的时候,渎职案子变少了,而贪污腐化的案子却足足增加了四十倍之多。 在中华九年的时候,在云昭颁布了《官员自查自纠条例》之后,这种贪污腐化的案子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在继续增加,且手段更加隐晦,更加的高超。 而且,这股风向正在向军队蔓延。 于是,云昭又制定了《军中二十九条》来遏制军中不断出现的腐败问题之后,在中条山军中,出现了军人杀戮监察官的恶性事件。 尽管此事已经被钱少少平息,并处理完毕了,在军中的影响依旧存在,好多军人不但认为中条山军营中被斩首的两个校尉做错了事情,反而认为他们是英雄。 为此,兵部部长云杨在过去的时间里,成了监察部,法部,口诛笔伐的重要对象。 张国柱,卢象升,韩陵山等人认为应该制定严刑峻法,让那些官员们生出畏惧之心。 云昭却不以为然,因为,如果严刑峻法管用,当年,朱元璋的剥皮萱草之刑法也不会中途夭折,更不会出现大明末年从上到下的全体贪污现象了。 所以,云昭制定《中华十三年司法对于贪污腐化若干规定》新的律法中,除过罪大恶极者,基本上没有判处死刑的条例。 不过,死罪虽然免掉了,活罪却很难逃掉。 一个人一旦因为贪污腐化成了罪囚,不仅仅要吐出贪污的钱财,还要应对很重的罚款,如果他本人的钱财不足以偿付罚款,那就拿走他亲眷的财产,如果他亲眷的财产也不足以支应罚款,那么,就会波及到他的亲族…… 一般情况下,一个官员一旦被治罪,基本上他的亲族就会统统破产,除过国家调配的土地,房屋,以及生活必须的口粮不会受到波及之外,剩余的钱财将会全部充公。 且在三代之内,他的直系子孙不得进入大明各个官办书院就读,不能进入任何官办机构,不能参与地方选举,也不可能独自经商。 也就是说,一旦贪污被发现,不仅仅是官员一人倒霉,基本上他的亲眷此后只能以务农为生,他的亲族也会纷纷破产。 一口气惩罚三代,这个家族基本上就会从人间消失,因为,在这条律法中,云昭还是留了一道口子,那就是——入赘不论! 也就是说犯官的子孙如果愿意入赘,改名换姓,就不在惩罚之列。 活路是留了,可是,当张国柱,卢象升韩陵山等人看过内容之后,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灭族! 在《蓝田日报》宣传了这个新的律法的时候,同时也刊登了皇帝亲手撰写的《自首令》,凡是在《自首令》的宣传时间内投案自首的犯官,并积极退赃者,就不适用于《中华十三年司法对于贪污腐化若干规定》。 这是云昭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诚意。 蓝田皇朝的每一个官员,几乎都是云昭亲自签发命令任命的,每一个官员,几乎都是从玉山书院以及玉山大学堂里走出去的,所以,他不但是他们的皇帝,也是他们的师长。 云昭坚信自己辛苦培育任命的官员不会是绝对的坏人,他们的心中应该还有良知,否则,他这个皇帝,师长,未免当的也太过于失败了。 于是,他特意派出自己的侍卫,在全国的各大城市的僻静处,设立一个个的信箱,他希望那些犯过罪,或者正在犯罪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坦白状投入这些信箱里,然后由他亲自拆封。 一月的时候设置的信箱,四月的时候,这些信件已经堆满了云昭的书桌。 这就让云昭伤心了。 他知道蓝田皇朝一定会有贪官污吏,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 云昭强忍着怒火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看了每一封信,之后,就一个人去了终南山的道观里独居了三天。 而后召集国相,监察部,法部,开了足足两天的会议。 然后,那些写了坦白状的官员纷纷被拿下,罢官,剥夺荣誉,囚禁,流放,抄家……让后面的那些犯官即便是想要写坦白状,也不敢继续了。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审计工作。 皇帝与国相府,监察部,法部,代表大会,已经形成了一个决议,那就是干净彻底地整肃朝堂。 首先被审计的是皇家! 这是超乎所有人预料的一件事,没有人会想到皇帝的第一把火居然是烧自己! 皇室很大,全大明依附皇室吃饭,工作的人不少于四十万人,皇室不仅仅有自己的官员体系,还有自己的土地,庄园,猎场,宫殿,山林湖泊,以及船队,商队,驼队,商铺,工厂,军队…… 人们仅仅知道,从皇室体系中审计出来了大小人物共计一百六十二人。 这些人没有进入蓝田皇朝的司法体系,而是被大明律法唯一认可的宗族法——云氏宗族法规收纳了。 然后,这一百六十二人从此就彻底的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没有人会猥琐的认为,皇帝已经包庇了自己的这些仆人,每个人都清楚的明白,如果有可能,那一百六十二个人宁愿接受蓝田律法的制裁。 随着这一百六十二个人的消失,大明本土上空的蓝田似乎立刻就消失了,变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没有一个官员可以逃脱审计的考验。 而那些负责审计的官员们在审计每一个官员的时候,脸上都会带着神秘的微笑,只要审计出来一个,立刻就有新的官员替代他们的职务,只要发现有一处疑点,他们就会如同鬣狗一般穷追不舍。 就在这一刻,整个蓝田皇朝似乎停止了运转。 面对这个问题,皇帝,以及国相府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金年的国计民生的发展目标,也一定要达到清洁队伍的目的。 为此,由团练组建的自卫军完全脱离了农业,工业,商业生产,在正规军校尉的统领下,进入了自己的防区,不给任何心怀不测的野心家半点机会。 皇帝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一句话,以前,大明皇帝云昭如此愤怒都是针对外敌,这一次,皇帝很明显的将那些人已经视作敌人了。 “多年以来,大明战胜了无数的外敌,大明将士用敌人的头颅已经证明了我大明的强大。 如今,我大明放眼四海在无敌手! 朕以为,大明终于到了海晏河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了,天下子民也终于到了轻徭薄赋,享受富足生活的时刻了。 没想到,就在此时此刻,我们最危险的敌人还是出现了。 这些敌人不是气势汹汹手持钢刀的敌人,不是跃马中原烧杀抢掠的敌人,更不是带着火炮,攻城掠地的敌人,他们以前是我们自己人,以前甚至可以被称之为英雄的人。 现如今,他们已经蜕变成了大明最危险的敌人,不清除掉他们,我们苦心经营的国家,就会重蹈朱明王朝的覆辙,我们的百姓也就脱离不了,重新被奴役,重新被践踏的怪圈。 所以,这一次,朕要向他们宣战!” 第一八一章挤破脓疮,污秽横流 第一八一章挤破脓疮,污秽横流 盖子是一个好东西! 只要有这个东西,很多污秽的,恶臭的,见不的人的东西就会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揭开盖子的一般都是坏人。 某种意义上的坏蛋。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喜欢看见美好的,干净的,香甜的,顺眼的东西,为了让自己长久处在这样的一个氛围中,他们不惜自己欺骗自己。 一旦盖子被揭开了,恶臭就会重回人间。 身为大明的统治者,云昭本来应该成为一个更大,更重,更加厚实的盖子,好把人间的污秽牢牢地盖住,让百姓生活在一个看似美好的空间里。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之所以给那些贪官污吏们一线活路,就是基于这个考虑。 结果,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忍受那么多的不堪,那么多的污秽,那么多的悲伤以及残酷。 在终南山想了三天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就不打算当一个盖子了。 他想做一把铁锹,一把斧头,砸烂天下所有的盖子,挖出人世间所有的污秽,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人间,让那些无知的百姓们心生警惕,让他们知晓,在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上,依旧有整天蔽日的黑暗。 所以,他就做了,挟自己至高无上的威望就这么做了。 “已经挖到了知府阶层了。” 被调回玉山的徐五想若有所思的对皇帝道。 云昭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 国相张国柱冷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韩陵山大笑道:“我就是一头鹰犬,你们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干。” 云昭看了看周国萍与彭国书。 周国萍立刻道:“自卫军体系没有大问题,这与自卫军平日里属于半军事化的组织架构有关系,只要从军中抽调正式军官接管自卫军,他们依旧是一支可以信任的力量。” 彭国书思忖片刻道:“我不认为有人有调动军队反抗的力量。” 钱少少道:“不可不防。” 听了几人的意见之后,云昭淡淡的道:“那就继续!” 徐五想干笑了一声道:“只要不牵扯到国字行列,我们的根基就是稳固的,即便是发生一点波折,也无碍大局。” 张国柱满怀希冀的瞅着韩陵山跟钱少少道:“真的有你们预料的那么严重吗?” 钱少少面无表情的道:“官员的权力太大,监督太少,逐利是人的本性,很多人以为自己在书院苦熬十余年,如果清贫一生是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段国仁平静的道:“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早点清除掉。” 张国柱道:“工作量太大了,一年时间可能不够。” 云昭冷冰冰的道:“一年不够,那就两年,两年不够那就三年,什么时候把腐肉挖光,我们什么时候去管别的工作,这一次的打击范围要广。 不仅仅是官员,土豪劣绅,强人路霸也必须在打击范围之内。 我以为,此次法部要用重典。” 卢象升道:“这样做不妥当,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到律法执行的过程中去,犯了什么罪,就判相应的刑罚,陛下当戒急用忍,不可开律法被情绪绑架之先河。” 云昭冷笑道:“云氏开祠堂,一次杖杀一百六十二人,朕并没有为任何人留生路。” 卢象升皱眉道:“云氏宗族法规,不符合大明的律法精神,老夫以为,此项权利应该收回。” 坐在一边不说话的云杨睁开眼睛瞅着卢象升道:“莫要得寸进尺!” 卢象升摇头道:“云氏宗族法规本身就是律法层面的一个异类,就算我不说,以后还是会有人说的,现在收回,陛下付出的代价最小,一旦形成民意,陛下的处境就尴尬了。” 云昭一言不发。 云杨冷哼一声也不做声。 徐五想见场面尴尬,就主动道:“不得不说,玉山书院子弟,在此次审计过程中表现得要比玉山大学堂的子弟要好的多,尤其是玉山书院本院子弟,目前为止仅仅有六人已经被证明有罪。 犯罪者大多是燕京,南京,广州分院的子弟。 玉山大学堂的局面也是如此,这些年,玉山大学堂的扩张规模超过了玉山书院的扩张规模,很容易出现萝卜快了不洗泥的状况。 我以为,以后,我们还是要加强教育,塑造学员子弟的品格,不能再放任自流了。” 钱少少冷笑道:“玉山书院本院,玉山大学堂本院出来的弟子,一个个前程远大,自然看不上那些蝇营狗苟得来的几个碎银子。 他们这些人要嘛不出事,一旦出事,就是天大的案子。 分院出来的弟子,只能担任次一级的官职,上升前途无望的时候,生出一些贪腐之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以为,不论是本院,还是分院,我们还是要以才取人,不得看毕业院校取人,否则,这个弊端不能除掉,贪官污吏就无法根除。” 云昭看看在座的诸人站起身道:“继续!” 说完话,就起身去了云氏大宅。 冯英仰头瞅着烟气缭绕的玉山,钱多多推着一个硕大的婴儿车,领着云朵在院子里的散步,云春哭的稀里哗啦的,云花在一边一脸的嫌弃。 “不就打死了你的两个哥哥吗?没打死你就是好的,你还有脸哭。” 云春哽咽着道:“我也想不通啊,家里不缺地,不缺钱的他们这是为什么啊,还一口气贪污十七万个银元,都是他们娶得婆娘不好,明知道这是杀头的事情,也不劝着点,还背地里怂恿。 现在好了,男人被杖毙了,她们被发配到遥州去了,可怜我爹娘,哭死了都没人同情,还惹得族人不待见,我都没脸在府里执役了。” 钱多多用手帕擦掉那个大婴儿嘴角的口水,对云春,云花道:“少在我们面前耍心眼,等陛下回来之后,你们要是有胆子,就跟他去耍。” 云春摇摇头道:“陛下最近心情不好,我们不敢。” 冯英怒道:“不敢就给我闭上嘴,我就不信这些年你不知道你家的变化?” 云春连忙摇头道:“我都四五年没有回过家了。” 钱多多笑道:“为何不回去?” 云春犹豫片刻道:“不喜欢看他们的嘴脸,只要我回去了,他们就央求我在陛下,皇后面前帮他们说好话,爹娘还在边上敲边鼓,烦不胜烦的也就不回去了。 云花其实也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 云花怒道:“我兄弟敢说这话,说一次就被我打一次,时间长了也就不敢说了,我还警告过他,好好地做事,我自然会帮他,如果有半点不妥,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这一次总算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要不然,不会比你的两个哥哥好多少。” “滚出去!” 云昭一脸阴翳的走了进来,首先就把这两个蠢货给撵出去了。 见云朵憋着嘴巴似乎要哭,就连忙把这个宝贝抱在怀里,哄了半天,这才让这个小公主高兴起来。 云昭抱着云朵来到婴儿车边上,看看韩珊珊,还捏着这个胖孩子莲藕一般的手臂逗弄一阵子,对钱多多道:“这孩子好带吗?” 钱多多笑道:“好带,前提是要吃饱,别看现在睡得安稳,放到床上,一会就爬的找不见了。” 云昭点点头道:“健康就好。” 冯英把云朵接过去抱在怀里,对云昭道:“很艰难吗?” 云昭冷笑一声道:“只要下定了决心,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警告你的儿子,要是他敢干扰这一次的审计工作,就算他是我亲儿子,我也会下狠手处理。” 冯英打了一个哆嗦道:“不会的,彰儿不是一个糊涂的人。” 云昭点点头,又对钱多多道:“你也管束好你儿子,不要在这个时候大肆的在大明挖人,如果他放走了一些不法之徒,我连他一起收拾。” 钱多多笑道:“我儿子多聪明啊,他挖的人都是各个书院的学子,一群学生能有什么不法之事呢,再说了,您这不要的人,显儿也不用。 您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可不会干扰您的事情,倒是母亲那里可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那个刘茹至少跟六宗案子有牵连,如今被慎刑司盯得紧,已经求到母亲那里了,母亲说,刘茹家大业大的难免会参与到一些她无法控制的事情里面去,希望夫君网开一面,放过那个妇人,这件事夫君还要尽快处理才好。” 云昭淡淡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如果真的只是被一些犯官给牵连到了,律法自然不会把她一棒子敲死,如果被查出是她主动参与了事情,那么,谁都救不了她。” 目送丈夫气咻咻的走了,冯英跺跺脚道:“定时彰儿干了一些不该干的事情。” 钱多多冷声道:“这一次我不回护他,你该下狠手就下狠手,再不教育,就晚了。” 冯英咬着牙道:“我这就去!” 说罢就匆匆的走了。 钱多多回首看看坐在书房窗前的丈夫,再看看抱着她大腿的小女儿,对那个躺在婴儿车里的大婴儿道:“这是你义父对大明人的最后一次试探。 如果这些人都能过关,事情可能会很快平息下来,如果这些人都经不起考验,这天下,可能真的会血流成河……” 第一八二章雷霆入海 第一八二章雷霆入海 随着审计工作的深入进行,暴露出来的问题也越来越多。 官员与商人勾结的,官员与地方大族勾结的,官员与大明海外领地勾结的,甚至出现了大明官员与地痞无赖勾结的…… 而这中间最不能让云昭接受的是,甚至有大明官员成了倭国代言人的事情发生。 虽然这家伙在第一时间就自杀了,云昭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薛正,毕业于玉山大学堂,为官六年,被美色诱惑了,一次上床,被人家拿捏的死死地,然后呢,就只好乖乖地接受人家的挟持,仗着自己是山东市舶司的官员,在石见银山开采的问题上做了不少的妥协。 导致我大明少收了白银四十余万两。 查封他家的时候,发现他们家中的基本上全是倭国人,这些倭国人着我大明衣衫,操我大明口音,如果不仔细辨别,很容易误认。 薛正府上大小人等已经全部伏诛,人头用白灰腌制之后会送去倭国,命德川家光补上大明损失的四十一万两白银,并且要缴纳四百一十万两白银的罚款。” 徐五想很快就整理出来了卷宗,并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的清清楚楚。 “八百万两!顺便将薛正的尸体一同送去,告诉德川家光,这个人归他了。” 云昭改变了一个数字,然后就准备让这件事过去。 “薛氏如何处理?” “他们是不是也享用了薛正的带来的好处?” “享用了,在登州,薛氏有六七间铺面,平日里颇为奢华。” “哦,那就一并送去倭国。” “不杀?” “不杀,革除大明籍贯,此事着为永例!” 徐五想抬头看看皇帝,发现他的表情非常的严肃,也就没有多说话,皇帝交代事情的时候很随意,可是,底下人办理事情的时候却很麻烦。 不但要把皇帝口语化的命令变成可以执行的公文,还要商榷如何套用上合适的律法,只有这样做了,这道命令才能被下面的人准确无误的执行。 场面弄得这么大,天下人议论纷纷,官员的丑事一件接一件的在《蓝田日报》上被公诸于众,让官员的威信受到了重创,即便如此,皇帝没有妥协的意思,一个又一个审结的案件照样出现在百姓们的眼前。 随着皇帝不妥协的意志贯彻到了民间之后,那些审结的案件,被很多读书人编撰成了各类读物,以及戏曲在更大范围内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一些原本被官员欺负的人,这时候也有胆子站出来为自己伸冤,于是,民间沸腾。 就在这一场大火即将在大明本土熊熊燃烧的时候,就在很多有识之士认为大明将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的时候。 皇帝在七月六日,宣告此次审计整顿工作已经完成。 从七月六日之后,撤销集中审计,改为日常审计,同时,由秘书监,监察部,法部,代表大会组成的审计组织宣告正式解散。 大明官员们提在嗓子眼的那一颗心也终于落地了。 对于他们的心情,云昭是理解的,发动全民来反对腐败,在开始的时候能起到很好的作用,如果维系的时间太长,大明将会出现周兴,来俊臣这样的酷吏。 就会把事情从一个极端推向另外一个极端。 当年,武则天就用个这个法子,她在京城树立了一个铜罐子,天下人都有上书的权利,包括囚犯。 武则天就是利用这个东西,彻底的清洗了李唐的势力,继而达到了大权在握的目的。 云昭的目的与武则天不同,他的目的就在于清除官员队伍中的败类,目的达到之后,就要迅速的收场,否则,就要承受发动全民反对腐败的后遗症。 现在好了,皇帝已经彰显了审计工作的严肃性,也彰显了贪污腐败将要承受的惩罚,已经达到了教育救人的目的。 “陛下雷霆暴起,煊赫长空,天威之下,万物惶恐,肃杀之势已经形成,百兽哀鸣,子民惶惶,然雷电入海,如长龙隐蛰,海平青光现,长空七彩凝,红日高悬,恩泽万物。” “陛下的政治手段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这样一位帝王麾下当臣子,实在是一件难事,他的要求很高,给的东西又太少,我估计,在所有官员挨了这一棒子之后,甜枣已经不远了。” “是啊,最初的一批官员,理想大于天,他们对享受不怎么看重,全心全意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然,后来的官员他们没有经历朱明末年的残酷生活。 很多人自然而然的认为,现在的好生活她们天生就该享用。 因此,在做事之后,就要回报。 官员们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是一种不可逆的心境,陛下必定不会逆流而上的,不会继续要求官员们一味地奉献,一味地牺牲。 此次事件之后,陛下必定会重新拟定章程,这一次,应该对官员来说是有利的。 就是不知道陛下准备如何奖赏那些立功的官员。” 笛卡尔坐在徐元寿的对面,两人从傍晚一直喝茶喝到了明月升空。 区区一年时间,笛卡尔先生的生活已经彻底的变成了大明人的生活方式,尤其是茶,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恩物。 徐元寿再次给笛卡尔先生换了茶水,轻笑一声道:“先生来我大明已经一年有余,方才听了先生一番话,徐某以为,先生已经对大明有了很深的认知。” 笛卡尔先生轻啜一口香茶,笑眯眯的道:“差的远,知道的越多,无知的地方也就越多。” 徐元寿笑道:“哦,先生何出此言呢?” 笛卡尔先生站起身,背着手瞅着天上的明月低声道:“上帝对你大明何等的偏爱,给了你们最好的土地,最好的人民,也给了你们最好的帝王。 而我的家乡战火再起,宗教战争,皇帝与新势力的战争,因为仇恨引发的战争,甚至还有新贵族与旧贵族之间的战争…… 在欧洲,人人都像疯子一般扩充自己的武备,荷兰人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联合舰队将要在北海上与英国舰队一较高下,规模空前…… 人人心中都充满了仇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必须杀死得敌人…… 他们只想让敌人死亡,也只有敌人的尸体才能平息他们胸中的怒火,没有谈判,没有退让,没有妥协,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爱,看不到上帝赐予人间最美好的品质——怜悯! 人回归了野兽,一个个人正在用本能求生,用本能来防范自己可能遭遇的任何攻击。 欧洲已经没救了。” 徐元寿也站起身,陪着笛卡尔先生一起站在月光下,指着明月道:“假如笛卡尔先生早来大明二十年,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在二十年前,大明帝国还处在历史最黑暗的时期。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铠甲生虮虱,瘟疫笼罩鬼夜哭,年老者自弃荒野,年壮者辗转求生,百姓易子而食,饿殍遍四野,盗匪横行,野狗成群,善良者无立锥之地,仁慈者无张目之言…… 二十年后,大明已经变成了今日的丰饶所在,此所谓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之像。 天下学问都是同一个道理,现如今欧洲进入了黑暗期,我想,光明时代此时已经被黑暗孕育出来了,不久之后,光明必将笼罩欧洲,还世界一个朗朗乾坤。” 笛卡尔朝徐元寿拱手施礼道:“借先生吉言,我也希望欧洲能熬过这场漫长的黑夜,迎来明媚的阳光,然,欧洲与大明不同,大明的历史太长,权谋太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理论早就深入人心。 欧洲不是这样的,他们从来就没有大一统的概念,相比大一统,他们更加相信自己眼睛能看见的好处,很多时候,除过自己,他们不相信任何人。 他们也怀疑任何人。 他们认为,每一个外人接近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他们,压榨他们,迫害他们。 他们不相信有一个可以有容纳百川的心胸,尽管这样的人在欧洲已经出现过很多人了,他们依旧不相信,他们怀疑一切,质疑一切,也防范一切。 他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闭塞,他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警惕。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想要迎接光明也要比其余地方的人更加艰难,付出的代价也要更多。” 徐元寿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先生的责任就更重了,您需要在平静的东方为欧洲培育火种,我相信,薪火相传之下,希望永远都在。” 笛卡尔先生点点头,邀请徐元寿回到茶台前边,端起一杯茶道:“既然如此,不知玉山书院能否为欧洲学生大开方便之门?” 徐元寿耸耸肩膀道:“玉山书院的宗旨便是——有教无类。” 笛卡尔先生道:“既然如此,为何偌大的一个玉山书院将近四万名学子,为何只有小笛卡尔与小艾米丽这两个欧洲学生呢?” 徐元寿大笑道:“玉山书院简陋,闭塞,不为欧洲人所知。” 笛卡尔先生大笑道:“既然如此,就容我等为玉山书院在欧洲张目如何?” 徐元寿起身施礼道:“不胜荣幸。” 第一八三章真传一句话 第一八三章真传一句话 欧洲已经成了一片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土地了。 西班牙,法国,瑞典等等国家正在开展如火如荼的“抓女巫”活动,仅仅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就烧死了不少于四万个邪恶的女巫,堪称战果累累。 梵蒂冈正在发起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准备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向奥斯曼讨还血债。 在这个过程中,梵蒂冈还刻意的将英国的新教定为“罪人”,呼吁英国的实际统治者克伦威尔拨乱反正,可是,克伦威尔此时正忙碌着将英国划分为十一个军区,每个军区由一名少将领导,实行警察统治。 居民活动受到监视、异议人士遭到迫害,没工夫响应梵蒂冈的呼吁。 他的麻烦不仅仅来自于梵蒂冈于法国,还来有来自荷兰,葡萄牙,西班牙海上联军的威胁,这些国家已经组建了庞大的海军舰队,准备在北海,与英国舰队再交锋一次。 不仅仅如此,没了教皇的教会们显得极为疯狂,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还要发起对异端的战争。 清教徒,新学者,以及对欧洲现状失望到极点的人开始逃离欧洲,去新世界里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很明显,这群逃亡者分成了两个阵营,以清教徒为代表的一方乘船跨越大西洋,穿过重重风浪去了美洲。 以法国著名学者布莱士·帕斯卡为代表的一方,却乘坐了两艘强大的东方战舰去了传说中的东方古国——明国。 在离开马赛的那一天,船上的人悲痛欲绝,其中来自英国的诗人约翰·弥尔顿在船头悲伤的吟诵道:“心灵是个自主的地方,一念起,天堂变地狱;一念灭,地狱变天堂。” 而另一位来自法国的戏剧家高乃依则在痛苦中割掉了自己的胡须,将之抛洒在法兰西的土地上,高叫着——高乃依死了……法兰西的戏剧也死了。 这一次以帕斯卡先生为代表的学者数量远比笛卡尔先生那一批人多,总数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两千一百人,基本囊括了被教廷点名的所有异端学者。 云昭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欢喜的连鞋子都没有穿,一个人在院子里手舞足蹈了好一阵子,还疯疯癫癫的向四面八方的神灵1大礼参拜。 为此,他甚至龙颜大悦了足足两个月之久。 玉山上太挤了,云昭下令,在终南山下的龙首原上斥地六千亩,修建大明皇家理工学院,仅仅是建造费用,云昭就一次性的拨付了六百万个银元。 国相府,库藏司,几次三番提出质疑,都被皇帝呵斥了出去,不准他们在此事上多说一句话,还警告国相府,库藏司,再有异议停止拨付这笔款项,他将挪用军费继续修建学院。 他直观的认为,区区六百万个银元,连帕斯卡先生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给韩秀芬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军令,命海军第一舰队,立刻西进,务必保证那两艘满载学者的战舰可以平安抵达大明。 这个消息将云昭因为审计带来的坏心情一下子就抵消的半点不剩。 以至于国相府,秘书监的人暗自揣摩,皇帝之所以会在七月六日停止了集中审计,解散了审计组织,与这个好消息有非常大的关联。 对于底下人的猜测,云昭懒得去理会,大明虽然大,像他这样睿智的人有时候还是要乾纲独断的,否则,就以张国柱这些人的务实精神,如何能留得住帕斯卡这等科学巨擘。 尽管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说什么奇巧淫技的蠢话了,鄙视这一行当的人依旧存在,且数量很多。 科学是第一生产力,这种高级话语,岂是张国柱这等榆木疙瘩脑袋的土著所能理解的。 这些人就知道下死力气种地,下死力气养殖牲畜,下死力气挖矿,如果不能引进如此大批量的高端人才,累死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大事业来。 说起来大汉族就没有进行科学研究的传统,即便是有一些了不起的发明,那也基本上是宋以前的发明,宋以后的发明真的少的可怜,与大汉族族群的规模一点都不相称。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官方不支持! 次一等的原因就是发明出来了,也没人重视。 而此刻的欧洲学者们,已经基本上形成了一定规模的科学研究,而欧洲的那些有钱人们,似乎也愿意花钱资助这些人进行科学研究。 好了,现在这些人已经开始主动往大明跑了,既然来了,云昭一定要让这些人感受到大明人对于科学的狂热爱意。 要想让这些人知道大明人喜欢科学研究,首先就要让他们知道,大明有一个狂热的科学研究爱好者,为此,云昭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进行倾家荡产式样的支持。 云昭也相信,只要自己继续保持大明与欧洲的通信畅通,欧洲还会有更多的学者来到大明寻求庇护。 而留在欧洲的乔勇这些人的力量,还需要进一步的加强,毕竟,只有当教会方的行为越发的疯狂,才会有更多的学者来到文明的大明寻找自己的出路。 云昭一定会把他们的前途安排的妥妥当当,一定会把他们的生活料理的妥妥当当,一定会让这些人有尊严,有底气,有地位的生活在大明,并且将大明当成自己的另一个故乡。 谁才是最好的接待者呢? 云昭思忖了两天,最后在钱多多发起的商议云彰成为铁道部长的三十六人代表会上第一个投了反对票,他的一票算两票,然后,云彰成为铁道部长的决议,以两票赞成,三十五票反对的绝对反对票,被完全给否决了。 被如此绝大多数票反对之后,云彰成为铁道部长的事情,连复议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就被秘书们送去了焚化炉烧毁,这一份建议书没有入档的资格。 原本喜滋滋的候在人民宫外等候好消息的云彰,等到这个消息之后,如同五雷轰顶! 他想过一千种结果,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了父亲的阻击落败。 从出生到现在,云彰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全面的失败,除过两位母亲投的两票之外,他没有获得代表会其余三十四人的任何一位的支持,其中就包括他至高无上的皇帝父亲,以及自己当老子一样孝顺的几位叔伯。 失败了,云彰就想喝点酒解解愁,才喝了一杯,就被他匆匆赶来的父亲一脚给踢翻了。 于是,暴怒的云彰就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大喊大叫,一个劲的要求父亲干脆打死他算了,免得给云氏丢人现眼。 窗外的冯英,钱多多珠泪涟涟,就连她们也认为,皇帝这一次真的很过分,没有给自己的亲儿子留半点颜面。 云昭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 就着儿子的酒菜,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等儿子安静下来。 云彰终究长大成.人了,哭闹了一阵之后也就不哭闹了。 坐在父亲对面,一气喝了三杯酒之后道:“孩儿可是那里做的不好? 前些时间孩儿确实为一些个部下说情了,可是,孩儿在说情之前已经申明,该查的还要查,并没有阻止调查,只是希望他们能调查的快一些,如果毛病不大,就早点结案。” 云昭丢一颗花生进嘴,一边嚼一边道:“你做的不错,身为领导者,有时候出面保护自己的部下,是本人能力的体现,所以,你保护的那些人,有七个有毛病,我并没有深究,算是放了他们一马。” 云彰又道:“您可是对孩儿总是不成亲有了意见,如果有,您就说,只要是您安排下来的女子,孩儿立刻就娶,绝对没二话。” 云昭冷笑一声道:“学夏完淳那个混账东西? 拿自己的幸福当筹码,跟你爹我讨价还价? 你娶不娶老婆,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你能抗的过你祖母跟两位母亲,我不管。” 云彰犹豫一下道:“可是因为孩儿在修建宝成铁路的时候死伤太重的缘故?” 云昭笑道:“为政者,有时候就要能狠得下心,目前,我们修建铁路的手段还不完整,不牺牲那些奴隶,难道看着你去牺牲那些大明百姓?” 云彰听父亲这样说,身体立刻就从椅子上溜下去了重新倒在地上,继续撒泼打滚,他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之所以没有成为铁道部长,完全是父亲在为难他。 他年幼的时候很懂事,撒泼打滚一般是云显干的事情,少年时期也算是早熟,在父亲面前跟一个小大人一般,拉不下脸来撒泼打滚。 直到成年,有一天钱妈妈说他这样一板一眼的不成,对付父亲就一定要用家人的法子,不能用君君臣臣那一套,他才幡然悔悟,加上脸皮这些年逐渐变厚,也就能干的出撒泼打滚的事情了。 云昭瞅瞅在地上翻滚的儿子,回头看看窗外两个怒气冲冲的老婆,就对儿子道:“想要听真正有用的话,你就给老子坐好。” 云彰立刻从地上起来,重新坐在父亲对面,准备洗耳恭听。 云昭吃了一口变蛋,用酒冲下去之后,才认真的看着儿子道:“这句话,我没有跟云显说过,也不准备跟他说,现在,你竖起你的驴耳朵给我听仔细了。 在今后的两百年中,引领社会前进的不是军队,不是战争,甚至不是农业与经济,而是看谁的科学研究力量更强,看谁有更多的科技人员,看谁能用最快的速度将科学研究的成果推行到人们的生活中来。 军队离不开科学研究,农业离不开科学研究,工商业更加离不开科学研究。 你父亲统一天下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有人说是我这人阴险绝伦,有人说我是天纵奇才,更有人说我是顺天时,应天命,却没有一个人能清楚地看到,你父亲我,从一开始,就走在了科学研究的最前沿。 因为有了新的技术,我蓝田就有了最强悍的军队,因为我们有了新的发明,我蓝田就有了最强大的商业基础,因为我们一直在用最科学的手段发展,我蓝田的各项指标,都远远超越了所有霸主。 最终,才有你父亲我一统天下这个结果。 现在,你明白我准备让你去干什么事情了吗?” 第一八四章温情脉脉的云彰 第一八四章温情脉脉的云彰 很多时候,把一些神秘莫测的事情说开了之后,就没有任何神奇可言。 云昭的神奇经历也是一样的。 笛卡尔先生作为一位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在深入的研究了云昭之后认为,大明皇帝云昭是一个有着前瞻性目光的人,这个皇帝以极大的胆略认为新学科才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最前端。 这是一个敢于将梦想照进现实的皇帝,也是一个勇于实践新科学的皇帝,在开创与实践的道路上,他一次次的获得了胜利,最终,将一个贫穷,战乱的明国,带入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光明大道上。 不仅仅于此,大明国上下对于新学科都抱着极为宽容的态度,人们积极支持新的发明,新的发现,并且对未来充满了好奇心。 如同大明皇帝云昭所言——只有大明,才具有让新学科生根发芽的土壤,只有大明,才会尊重那些充满智慧,并且对人类未来非常重要的学者。 在大明,学者们不仅仅会有非常好的学术氛围,还会获得这个国家乃至人民的全力支持。 这里堪称是新科学的世界。 作为一个数学家,物理学家,他喜欢这里的一切,而作为一位哲学家,一位社会学家,他也能感受到大明对欧洲浓浓的恶意…… 老友帕斯卡就要来了,笛卡尔渴望早日见到这位睿智的朋友,尽管他的年龄比自己小的多,笛卡尔依旧认为帕斯卡是他的良师益友。 他希望能从这位良师益友的身上,得到一个可以让他安心睡眠的答案。 “人只不过是一株芦苇,本质上是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株会思考的芦苇。……所以我们所有的尊严都在于思考……通过思考,我们理解世界。” 笛卡尔先生低声吟诵者老友帕斯卡的名言,牵着小艾米丽的手路过了一间浓香四溢的蛋糕店。 小艾米丽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只卷尾巴的黄狗,而这头卷尾巴的黄狗却没有看她,只是深情的看着一只蹲在蛋糕店橱窗前的橘猫。 橘猫虔诚的瞅着刚刚出炉的一只蛋糕…… 笛卡尔先生先是注意到了外孙女的变化,然后就循着外孙女的目光看到了那只卷尾巴的黄狗,再顺着黄狗的目光看到了橘猫。,最后看到了导致这个小小时空停止运转的罪魁祸首——蛋糕。 笛卡尔先生深知节点的重要性,于是,他掏出几枚铜钱,放在那个老迈的法国蛋糕店老板娘的面前,取回了蛋糕,放在橘猫的面前。 平衡一瞬间就被打破了。 橘猫开始吃蛋糕,深情的黄狗变得凶恶,而艾米丽也不再喜欢这只凶恶的黄狗,催促着外祖父快快离开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 笛卡尔先生真的很喜欢玉山。 这里的夏季很凉爽,却不潮湿,空气中偶尔会有风信子的味道传来,让他的心情更加的愉悦。 在风信子田的后边,就是一片紫色的薰衣草田,这片田地很大,据说,以前是供应玉山书院食堂物料的农田,自从书院的人发现,在山上种粮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之后,这里就成了花海…… 花海里有农夫正在收割薰衣草,这些薰衣草会被送去香料作坊,最后被制作成价格昂贵的香水。 一个身穿背带裤的欧洲男子,戴着一顶硕大的草帽,从薰衣草田中站起来,他看起来有些劳累,见穿着短风衣的笛卡尔先生牵着身穿长裙的小艾米丽走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衣着。 他就悲伤的唱道:“您是去斯卡波罗集市吗?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挚爱, 请让她为我做一件麻布的衣裳。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不用针线,也不能有接缝。 这样她就会成为我的真爱。 请她为我找一亩土地,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要在那海水和海滩之间, 这样她就会成为我的真爱。 请她用皮做的镰刀收割庄稼,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再用石南草札成一堆。 这样她就会成为我的真爱。 您是去斯卡波罗集市吗?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里的一个人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挚爱。 这是一个英国人,口音更加靠近苏格兰,他的声音很温柔,于是,这首歌也被他唱的很动听。 笛卡尔先生停下了脚步,小艾米丽也惊喜的看着那个男人。 原本站在花田里劳作的欧洲人,大明人们也纷纷站直了身子,看着这个男人将这无边无际的花田当做自己的舞台。 整段旋律弥漫着甜蜜而忧伤的悠远意境…… 很多人即便是听不懂这个人的英国话,这并不妨碍他们能从旋律中间听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欢喜。 笛卡尔先生听得眼眶湿润,就在他想要与那个英国人攀谈一下的时候,那个英国人却俯下身,努力的收割着薰衣草。 笛卡尔先生停下脚步,神情黯然的准备带着小艾米丽离开。 “日安,笛卡尔先生。” 一个身着青袍得年轻人也站在花田中,不过,他手上没有镰刀,只有一束看起来非常美丽的薰衣草。 这个年轻人头上戴着一顶金冠,牢牢地将他的头发固定在头上,他的笑容很好看,就是那一双蕴含着笑意的眼睛,却有一丝丝的疏离感。 “日安,年轻的先生。” 年轻人走出薰衣草田,将手里的薰衣草花束送给了小艾米丽,小艾米丽很有礼貌的收下了花束,还提着自己的裙摆向这位年轻人行了一个淑女礼。 年轻人笑着还礼之后,就对笛卡尔先生道:“我是您的学生,我的名字叫做云彰。” 笛卡尔先生的眉头微微皱起,瞅着这个年轻微微弯腰道:“见过皇子殿下。” 云彰避开了笛卡尔的礼仪,以学生礼拱手道:“这里没有皇子,只有您的学生云彰。” 笛卡尔先生道:“皇子殿下已经毕业了,怎么又成了我的学生呢?” 云彰有些调皮的摊摊手道:“我本来将要成为帝国的铁道部长,可是,我至高无上的父亲认为,我就是玉山书院流水生产线上出来的一个普通商品,需要进一步的雕琢。” “殿下的老师是徐元寿先生,据我所知,在明国,背叛自己的老师并不是一个高尚的行为。” 云彰摇摇头道:“我不一样,因为是储君的关系,需要让自己处在一个不断上进的过程中,至少,在我成为皇帝之前,必须是这个样子的。 而新学科,就是我接下来要重点了解的学问。 我的父亲甚至将新学科称之为科学,还说科学的未来不可限量,我身为储君,如果不能细致的了解科学,将是我人生路途上的一大缺憾。 还有,我父皇还把招待帕斯卡先生一行人的重任交给了我,同时,也必须由我来监督验收即将完工的大明皇家理工学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公务,我需要得到先生您的帮助。” 笛卡尔先生微微愣了一下,不解的道:“不是说帕斯卡先生到来之后也将进驻玉山书院吗?” 云彰潇洒的将手背在身后学着父亲的模样道:“玉山书院已经有了您,帕斯卡先生再进驻,对您来说将是一种羞辱,所以,我父皇决定,拿出六百万个银元,在美丽的终南山下,重新为帕斯卡先生一行人建设一座辉煌的学院。” 笛卡尔先生摇摇头道:“我不认为帕斯卡来玉山书院是对我的羞辱,相反,我极力期盼帕斯卡先生能早日入驻玉山书院,如此,才是最好的安排。” 云彰笑道:“先生,您忘记了您跟徐元寿先生在望月峰上的谈话了,徐元寿先生认为您建议的接纳欧洲学子的事情非常的有道理。 我父皇也认为,不能就这样将欧洲的著名学者都接来大明,而不给欧洲任何的补偿,这对欧洲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善良的。 鉴于欧洲目前的局面,那里已经容不下一方安静的书桌了。 所以,我父皇决定,将在欧洲分别设立以您与帕斯卡先生名字命名的奖学金。 一个是笛卡尔奖学金,一个帕斯卡奖学金。 笛卡尔奖学金主要资助的是有志于科学研究的青年学者,让他们衣食无忧的专心进行自己的科学研究,早日为人类的进步作出应有的贡献。 而帕斯卡奖学金,面对的是欧洲那些有着很高新学科天赋的孩子,不分男女,只要他们愿意来,大明将会承担他们的所有生活费用,以及不菲的金钱奖励。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欧洲培养足够多的可持续发展的人才,如此,也能减轻先生们因为背井离乡不能参加祖国建设的愧疚之意。” 笛卡尔先生狐疑的瞅着云彰道:“有人数限制,或者有其它要求吗?” 云彰摇摇头道:“我父皇唯恐不能回报欧洲,对人数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如果官方的拨款不足,他将启用皇家库藏来做后续的资金支持。 至于要求,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笛卡尔先生道:“什么要求。” 云彰笑道:“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求这些要来大明的年轻人,或者孩子,至少要会说,会写大明的语言。我想,这个要求也算不上什么要求吧?” 第一八五章令人羞耻的乌托邦 第一八五章令人羞耻的乌托邦 对于云彰的要求,笛卡尔先生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 毕竟,这些人以后是要在大明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如果连语言都不通,这是不行的。 不过,笛卡尔先生依旧认为这其中有很大的不妥之处。 不是他看出来了什么端倪,而是他本能地觉得,大明皇帝云昭这种盖世奸雄,与圣人行径相去甚远。 可是,他又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首先,大明人并没有阻止任何人在学成之后离开大明,回到欧洲,同时,大明人也没有强迫任何人,一切都属于自愿。 作为学者,他很清楚,对每一个一心钻研科学的人来说,大明就是天堂。 对于这件事,笛卡尔先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准备等到智慧地帕斯卡先生到来之后再讨论一下。 说真的,跟随他一起来到大明的六百多学者,没有一位后悔的。 玉山书院给他们准备了非常舒适的住所,提供给他们非常优厚的俸禄,就连他们从事的工作,也是几次三番征求他们的意见之后才安置的。 在这里,玉山图书馆向他们彻底的开放了,他们可以借阅这个古老民族流传下来的浩如烟海的文献,唯一的阻碍就是文献是用古文写成的,不利于他们这些外来者理解。 在这里,只要他们有需求,大明科学院的巨大实验室同样对他们持开放态度,他们需要的实验物料的供应,似乎是无穷无尽的。 在这里,他们不用担心自己提出来的想法会与宗教,律法起冲突,因为,在玉山书院中,你可以提出任何观点与意见,只要这些观点,意见没有在玉山书院以外的地方发表,就没有任何问题。 庞大的玉山书院,就是一所科学的殿堂,在这里,智慧女神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在这里,人们只会尊敬那些有着天才想法,并且实施的学者。 闲暇时刻,他们可以去野餐,可以去舞蹈,可以乘坐火车去长安观听一场场音乐会,观看一场场美轮美奂的歌舞,甚至,只要他们有兴趣,还可以自己制作各种歌剧,舞剧,开各种音乐会。 在这里,他们彻底地觉得,新学科的研究者,真的是这个庞大国家的宠儿。 同时,玉山书院也是一个小的社会,他们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学生们对于拉丁语,对于法语,英语,西班牙语并不是那么陌生,只要他们愿意,这些来自欧洲的学者们,总是不缺少拥趸的。 这里的内在,外在环境太好,以至于让这些刚刚脱离黑暗欧洲的学者们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在这里,看不到战火,看不到压迫,看不到贫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假如看到一个人脸色阴沉,不用说,这唯一的烦恼一定是来自于老婆。 来自法国的哲学家路易·哈维在考察了蓝田县之后,胸中的激情无法抑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用了一个半月就写出了自己的著作——《天之国》 路易·哈维本身就是一位历史学家,也是一位空想社会主义者。 在他的著作《天之国》中,他以蓝田县为范本,添加了大量的主观意识以及自己的梦想,用无比的激情,与狂热,描写了一个他心目中的乌托邦。 在这本书中他虚构了一个航海家——拉斐尔·希斯拉德航行到一个叫做蓝田的奇乡异国“乌托邦”的旅行见闻。 在那里,财产是公有的,人民是平等的,实行着按需分配的原则,大家穿统一的工作服,在公共餐厅就餐,官吏由公众选举产生。 那里发展着一个田园般的社会,不知道有税捐、苦难扣偷盗,他认为蓝田社会的优点就是“自由、民主、博爱”。 他还这样描写他的理想国:蓝田不仅自由、民主、博爱,而且无比富有,那里的人都是长相俊美,具有毫无瑕疵的道德观。 蓝田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城池。它被无数黄金与白银装饰着,每天数以百万吨的出产一种闪闪发光的金属———合金。 它有设备完好的车站与火车,还有能够载人翱翔天空的物体。 首先,他们把自己当作是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是自然的主宰。他们的部落耗尽一个地区的猎物之前便迁徙,以使猎物能够恢复原状。这样,他们的抽取就不会使资源枯竭。 他们发现了植物的嫁接,并能够利用,例如进行麦子杂交。他们从橡胶液中发现了防水处理原理。他们懂得制造棉衣,纺织技巧无与伦比。 在社会中,没有世袭的权力,也没有永久的权力。对每一个决定,每个人都在部落会议其间提出自已的观点。这是最早的议会制度。 假若大多数人都不信任他们的首领了,那首领就自动退位。 这是个平均主义的社会。当然会有一个首领,但只有自发地跟随你时你才是首领。对于代表会议接纳的建议,只有投票通过时大家才要遵从。 在他们的社会中,只有找到正确的法律才能实行计划! 欧洲学者们作为第一批读者,对这本书的出现大加赞扬,并集体督促玉山书院在第一时间刊印这本书,并且由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汉学家的欧洲纹章学教授帕里斯将他翻译成汉文。 看了这本书,云昭对帕里斯的语言天赋惊为天人,这才多久啊,这家伙居然可以在书中熟练地引用《诗经》,《楚辞》《史记》,《资治通鉴》《文心雕龙》等等古籍中的典故,并且在给云昭送书的时候,还声情并茂的吟诵了屈原的《离骚》。 于是,在成功的将书送给皇帝之后,帕里斯也顺利的让自己成为了皇帝陛下的拉丁文老师。 云昭在看这本《天之国》的时候心情很好,看到高兴处甚至会摇头晃脑的吟诵出声。 而国相府的张国柱在看到这本将蓝田吹到天际的书的时候,尴尬的几乎要把头藏进裤裆里,并且红着脸再三希望皇帝能够禁绝此书,否则,等这本书流传到后世的时候,会给皇帝以及他们这些执政官带来难以洗刷的羞耻。 面对气急败坏的张国柱,云昭抽抽鼻子道:“书里的内容很写实啊,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张国柱揪着自己的头发道:“我们果真有书里说的这么好?” 云昭懒懒的道:“你看啊,书里说我们没有世袭的权利,加入大多数人不信任我的时候,我就下台,这说的很对啊。” 张国柱四下瞅瞅没看见外人,就低声道:“您信吗?” 云昭呲牙笑道:“当然信。” “书里还说我们所有的财产都是公有的,大家按需分配,您信吗?” 云昭不耐烦地道:“所有土地都是公有地,这难道不是事实,只不过是国家分配给百姓种植而已,这很难理解吗?” “书里面说我们穿一样的衣衫,吃一样的大锅饭。” 云昭恼怒的道:“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是一个艺术创作的总则,李白还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白发三千丈,怎么不见你批驳?” 张国柱怀着满满的恶意道:“既然陛下喜欢,微臣也组织一批人也写这种书,给我半年时间,写上千八百本不是难题。” 云昭淡淡的道:“本国人要是写出这种书,立刻封禁,作者以乱视听的罪名处置,另外,这本书的拉丁文,法文,英文,德意志文,西班牙文等欧洲文字的版本,要大量印刷,命邮递船带去欧洲,广为散播。” “这本书里讲述陛下幼时各种我都闻所未闻的机智故事,要不要删除,一旦被人揭穿,陛下如何自处?” 云昭面无表情的道:“这些事情都发生过。” 张国柱咬牙道:“为何微臣一无所知?” 云昭怒道:“滚出去,都告诉你发生过了,你这么追根刨底的做什么?” 张国柱瞅瞅恼羞成怒的皇帝,将书本丢在桌子上道:“这么丢人的事情我不干,你去找你的马屁精帮你干。” 说完,就怒冲冲的走了,他觉得云昭已经开始变得昏聩了。 于是,云昭找来了徐五想。 徐五想看了此书之后惊为天人,不等皇帝吩咐,就抱着这本书直奔秘书监印书坊,他跟皇帝一样的看法,这种书就应该让欧洲读书人人手一本才对! 路易·哈维先生因为一本书,获得了两千七百枚银元的稿酬! 如果按照欧洲物价来计算,这本书的稿酬,足矣让路易·哈维先生在巴黎置办一座豪华的住宅,也足够他在巴黎乡下购买一座至少带有五百亩葡萄园的庄园。 满满两箱子沉重的银元出现在路易·哈维先生的寓所的时候,哈维夫人举办了盛大的酒会,招待一同来大明的欧洲学者,并且在这个酒会上,路易夫人骄傲的宣布,这笔钱,仅仅是第一次印刷的稿酬,等到第二批,第三批书籍开始印刷之后,还会有更多的钱财入账。 这一消息,让在座的所有学者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大明——智慧可以卖一个很高的价格。 在别人载歌载舞的时候,笛卡尔先生面对拨冗前来参加酒会的皇储云彰道:“我只希望这个乌托邦社会,可以存在的时间再长一些,规模再大一些。” 云彰举起葡萄酒杯跟笛卡尔先生碰了一下杯子道:“如您所愿。” 第一八六章老子再也不来了 第一八六章老子再也不来了 当一个国家决定对某一些特定人群释放善意的时候,这些人一定会成为上帝的宠儿。 蓝田皇朝对笛卡尔这些人就是这么做的。 云昭知道大明目前唯一的弱点在那里。 就目前为止,大明的致命弱点就是新学科,而新学科绝对是在未来数百年内决定一个国家,一个种族能否强盛下去的关键。蓝田皇朝的强大,就目前而言,仅仅是一所空中楼阁。 一旦云昭这个唯一的支柱断裂之后,他亲手缔造的繁华盛世,也就会因为没有后续发展,最后慢慢的衰落。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为这个国家弥补上最后的弱点。 他大力引进原本属于欧洲的那些天才人物,希望能用这些天才人物来夯实大明的科学基础,让空中楼阁多出几根支撑的柱子,最好能把这些单个的柱子变成坚不可摧的实心钢筋水泥墩子。 科学研究永远都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即便是绝世天才在这么多领域,也需要别人的智慧之光来作为踏脚石,然后才能突飞猛进。 云昭不是天才,他只是上苍在设置世界构架的时候出现的一个盲点。 而大明,并没有进行科学研究的传统,甚至可以说,大明人没有进行系统科学研究的传统,万户想要飞天,他给椅子上绑满了火药,以为这样就能一飞冲天,结果,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中,这位勇敢而莽撞的探索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是一个壮举,一个令人倾佩的壮举。 可是,在壮举之后,大明的飞天梦也就戛然而止了。 这非常的可惜。 万户死后,人们对他的态度褒贬不一,然而,云昭清楚,笑万户愚者,远远多于敬万户勇敢者。 该死的中庸之道,让人们习惯了明哲保身,习惯了不走极端,习惯了待在自己的舒适区不去探索,习惯了认为自己才是最好的,从而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正在飞速发展。 这是不妥的。 人,之所以能成为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物种,唯一的百兽之王,靠的就是不断探索的精神。 远古时期,人没有野兽跑的快,没有野兽强壮,没有天生的尖牙利齿,这样的物种本身就应该被大自然给淘汰掉,然后,人类另辟蹊径,他们开发了自己的脑袋,衍生出来了原始的智慧。 他们没有野兽跑的快,他们就发明出来了弓箭,没有野兽强壮,他们就琢磨如何加大伤害力,于是,武器就出现了,在水中他们没有鱼类灵活,他们就发明了渔网…… 成了百兽之王之后就不用探索,不用奋斗了? 当人成为人最大的威胁之后,让自己跑的更快,跳的更高,力量更大,就成了一个想要站在世界之巅的民族都要为之努力的事情。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就需要新学科的帮助。 放眼寰宇,欧洲还处在黑暗之中,无数的仁人志士还在黑暗中探索,奥斯曼帝国则在强大的自恋情绪之下醉生梦死,美洲的野人们还在欧洲人的压迫下用活人祭祀太阳神。 所以——大明的优势就已经很明显了。 只要云昭能改变大明人喜欢安于现状的缺点,只要云昭能改变大明人对新学科的偏见,那么,在这一场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竞赛中,跑个第一,没什么难度。 马太福音说: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老子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 虽然这两句话的本意并非是刻意的想要奖赏胜利者。 可是,在云昭看来,用在描绘胜利者,显得更加贴切。 马太福音的原意是——比喻上帝的选民有了福音,还要更多地给他,使他越来越明白上帝的道。如果不是上帝的选民,就没有福音,即使你听到一点,在你的心里也不会扎根,全部丢失。 老子的本意是——谁能让有余来供奉天下呢? 只有有道之人。 因此,圣人有所作为却不自恃己能,有所成就也不居功自傲,他不愿显示自己的贤德,不多占,不增余…… 云昭理解这两句话的正反两重含义。 身为人,云昭必定会选择相信正面的理论。 身为皇帝,云昭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反面的含义。 老子只要跑的足够快,你就打不到我,老子只要力量足够大,就只能我打你,老子只要跳的足够高,第一个接受阳光照耀的一定是老子!!! 而皇帝的职责,就是实现上述的目标,再无其他—— 与其留给后世一个完整的大明,不如留给他们一个分裂的大明! 完整的大明迟早会走上所有皇朝都会走的老路,而一个和平分裂的大明则需要不断地进取,不断地开拓,才能不被另外一个大明比下去。 即便是发生战争又如何呢? 衰弱的,失败的,总会被强壮的,成功的大明所取代,这没什么不好的。 大明人啊——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明白奋斗的意义,才会拿出一百倍的努力去追求胜利。 没有敌人,就必须给她制造一个敌人出来,中庸的大明人,只有在有敌人的时候,才能做到万众一心,唯有强大的敌人,才能让大明人不断地进取,不断地奋斗,不断地让自己强大起来。 都不要有漏洞,都不要出差错。 谁失败,谁就死! 这就是云昭留给大明的遗产,他不想留下万世太平,因为没有什么万世太平。 只愿意留下不断进取的精神,只愿意留下敢为天下先的意志。 太阳刚刚从山巅升起,乌鸦一般的黑暗就迅速的消退了,照亮了世界,也照亮了云昭的大书房,他一夜未眠。 帕斯卡先生距离玉山还有一百六十里,再有一个半时辰,他乘坐的火车就要抵达玉山站。 云昭习惯性的坐在大书房的窗口,一抬头就看到了烟雾缭绕的玉山。 他喜欢这座山,这座山在大明算不得最高,算不得最大,对云昭来说恰恰好。 这样大小的玉山,不会让他觉得难以翻越,也不会让他因为玉山太小而失去攀登的意愿。 一切都刚刚好…… 损欧洲而补华夏……恰恰好—— 云彰已经去了玉山车站,他已经沐浴过了,准备以最高的礼仪迎接帕斯卡先生,为此,他甚至平生第一次用了一点香水,是隽永的兰花香,不浓不淡,恰恰好。 君子如玉,不威凌,不张扬,不急躁,不谦卑,只有浓浓的诚意。 一切都是因为大明新学科的基础太不稳固。 一艘硕大无朋的氢气飞艇从大书房上空缓缓地掠过,氢气飞艇的底部篮筐上,有两个螺旋桨正在转动,催动着这艘飞艇缓缓地朝着太阳的方向飞行。 这就是路易·哈维教授在他的《天之国》那本书里记录的能够载人翱翔天空的物体。 云昭知道,用氢气这种于氧气混合之后很容易爆炸的气体来承载飞天的工具,下场一定不会比万户在椅子上绑火箭的行为好多少。 然而,云昭从来都想过提醒,或者警告这些人。 等这东西炸了,自然会有取代氢气的物质出现…… 一切都恰恰好。 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翩翩而至,落在云昭面前的墨池上,墨香吸引了它,也粘住了他的腿,云昭选了一根柔软的毛笔,将他全身按进墨池,等墨汁沾染了他的全身之后,就用夹子夹出来,小心的用毛笔刷掉多余的墨汁,就把这只已经变得黑乎乎的蝴蝶夹在一本书的中间。 等待了片刻,他翻开书,蝴蝶已经死了,而在书页上,出现了两只美丽的墨色蝴蝶的剪影,非常逼真,与那只死掉的蝴蝶别无二致。 死掉的蝴蝶被秘书丢进了垃圾桶,而书页上的两只墨蝶,则永久的保留下来了,且——栩栩如生。 玉山城里突然响起来火车的汽笛声。 然后,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就响了起来,足足有十四响。 这是大明鸿胪寺制定的礼仪中,第三尊贵的礼仪,属于迎接非官方人士的最高礼仪。 冯英端着一个红色盘子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红枣莲子羹,准确的说,这碗羹汤应该叫做枸杞莲子羹,羹汤里面的红枣早就被枸杞给代替了。 “我觉得我昨晚已经很努力。”云昭微微叹息一声道。 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这碗羹汤倒进嘴里。 冯英笑道:“生不生孩子是一回事,至少咱们昨晚过得很好,你睡得也好。” 云昭笑嘻嘻的看着冯英道:“等孩子生下来了,是不是应该叫枸杞?” 冯英大笑道:“您想要云枸杞,怎么样也应该先有一个孩子。” 云昭在冯英更加丰盈的臀部拍了一巴掌道:“也不知怎么的,你越老,我倒是越发的稀罕了。” 冯英羞恼的道:“再过十年你再说这话。” 云昭大笑道:‘再过十年,恐怕就没这能力了。” 冯英没好气的道:“再过十年,夫君还不到五十,还是壮年,妾身倒是真正的老了。” 云昭握住冯英的手道:“想什么呢,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一切都刚刚好。” 冯英笑道:“您最近总是喜欢说什么,刚刚好,恰恰好之类的话,莫非夫君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云昭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没人能比我做的更好了。” 冯英肯定的点头道:“确实没有哪一个帝王能比得上夫君。” “你说,后人会不会怀念我?” “不会的。” “为什么呢?我做的这么好。” “你也留给了他们无尽的痛苦与烦恼。” “这关我屁事,以后,老子再也不来了。” 《全书终》 《明天下》写完了,请期待《我不是野人》 就像我在作者说上说的话一样,不用毫无意义的文字来骗大家的钱,这很不道德,对我也是一种羞辱。 孑2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作家,这一点很重要,甚至变成了我的执念。 孑2是一个依靠激情写作的作家,总喜欢在书里面添加一些个人的见解,我知道这样做对订阅没有任何好处。 我还是这样做了。 好在《明天下》结尾的时候起点平台还有32175的平均订阅,这让孑2的五部书的均订都在三万以上,我真的好骄傲啊。 在这里再一次感谢兄弟姐妹们的鼎力支持,我们共同走过了一段糟糕的时间。 尤其是在去年,这本书给了我很大的安慰,一边写书,一边关心国家大事,这让我的心境一时难以平抑。 这不是说什么大话,而是,我真实的心态,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非著名作家之后,我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些作为。 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仅仅因为写了一些文字就变得富裕起来,从来没有想到,我因为写了一些文字,就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与看重。 这让我在很多个夜晚,都难以平静——凭什么啊——孑与2这三个毫无意义的字符就能发家致富? 后来我好像想明白了。 并不是我写的有多好,而是网络文学现在依旧处在萌芽期,萌芽期的植物力量是最大的,他能把孑2的肥屁股顶到高处,这就是孑2之所以能够写五本书大火五本书的重要原因。 感谢我的兄弟姐妹们,祝你们安好,安康,幸福,快乐,病魔远离,灾难远离。 休息一段时间,等肩周炎不再影响写作了,我会再杀回来。 《明天下》的各种限制,让我发挥得不好,下一本《我不是野人》一定会让您耳目一新的,毕竟,我对写作还是有一些野心的。 等新书发表了,请您来看看,孑2是不是长进了一些。 再次感谢我的兄弟姐妹们。 孑与2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