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种田那些年》 境界说明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青台山上云鹤观(求评论!) 初春三月,温阳下,和煦暖风将冷冬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化去。 山野青绿,涧水潺潺。 山腰上,林荫掩映间,一方半亩大小的土田裸露眼前,杂草丛生,藤蔓横布。 有一青年身着布衣、裤腿挽至膝盖,手中的铁锄不断落下又抬起,将泥土翻开来,用锄柄砸碎,拨弄到一旁。 能看到,不大的田地上此刻已经堆积了不少土陇,大小不一,被明晃晃的太阳照抚得干黄。 嘿咻! 又是一锄头落下,青年手头一顿,却是条肥嫩蚯蚓被掘出了地下,骤然变化的环境让它有些惊慌,细长身子扭动,带白环的那端在泥壤上不停钻弄,似要将自己重新埋入土中。 然后就被掐住,青年两指并合,丝毫不顾及其挣扎地将对方送入了挂在腰间的竹筒内。 合上木盖,透过中间特意留下的气孔依稀还能瞅见不少同类。 明天野钓的饵料有了,年轻人面带笑意,目光中隐隐有些期待。这山上就有好几处石潭幽泉,溪涧也不少,能垂钓的地方太多了,上次进林子时他就发现了一个新的钓点,感觉里面有大物。 只是前段时间要忙着整理典籍和修缮道观,一时腾不出功夫,就一直挪到了现在也没能去成。 实在可惜。 抬眼望天,年轻人回忆脑海中那长长的计划表,自觉最近会空闲不少。 想罢,他继续挥动铁锄,准备在今天上午就将这块原本几近荒废的田地打理出来——起码也得先要把这满目滋生的杂草除个干净才行。 如今已是三月,按着记忆,再过不久就是“萍雨”时节,雨落纷纷,几时天阴何时放晴变幻无常,可偏偏那时正是播种的当口,若是一路拖到那时再来打理田地就实在来不及了,又得像往年般每过旬日就得去趟山下,一来一返时间银钱耗费不少不说,途中更有危险相随。 他脚下的这座青台山谈不上高,山路却格外湿滑坎坷,蜿蜒曲折。间或有虫蛇出没。往年间便有上山进香的善士被盘踞山道的“三角叶”害了性命。 所以在“萍雨”之前将这方田亩开垦出来无疑是必要的。 日头渐升,时而微风吹拂,林木微颤枝叶交触,此起彼伏的飒飒声传荡山野。 田地上,青年一刻不停地挥动着。 人在集中于一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直到将最后一角锄尽,拔完了所有杂草后,一身汗水的年轻人这才停下手中动作,抹了把额头。 舔了舔唇瓣,他瞧了眼天色。 如今尚未及正午,看着眼前这片整洁不少的土地,心里升起几分成就感。 放下锄头,重重伫在地上。 杂草清理完毕,粗略的翻土也基本完成,接下来就要挖沟渠了,青年想着。不过这事不急,时间还有些,他觉得下午再说也不迟。 至于现在自然是去清洗一下,然后就可以准备午饭了。 先前还不觉得,停下来才恍然发觉肚子有些耐不住,五脏六腑都像是要造反。 腹内咕噜噜响动不停,十足的饿感如翻了瓶罐的汁水似的,难以抑制地泛滥在心尖。 于是收拾了东西,快步走远。 回身走了没多久,几朵如云似雾模样的飞檐便探出林荫,落入眼中。 再往里走几步,一湾座落山腰、安宁静谧的观落便整个呈现出来。 谈不上雕楼画栋,更别说鳞次栉比。 单单四五间平瓦小房错落一起,毫无美感地随意堆叠,于是就成了这座道观。 正当头,三个大字书写在匾额上: 云鹤观。 绕开面前的两排桃树,抖落身上沾染的泥尘,青年踏入观内。 没有人招呼,没有人出入。 此地本就只他一位,云鹤观第五代观主兼唯一弟子,当代云鹤子——陈屿。 当然,很清楚自己斤两的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个观主身份,更没有想过要以此为依由做些什么。 一个草头道观外加野鸡道士,哪来的底气搞东搞西,陈屿没那个心思。在他看来与其这般,还不如安安分分待在山上种种田、钓钓鱼、练练功,偶尔读下那几本快要被翻烂的所谓道经。 日子悠悠,岂不快哉?! …… 道观不大,实在分不出内外,但若硬要说的话,除去最靠里的两间卧房以及供奉大殿外,其余几间都可以叫外院。 而在最外面的,便是眼前这处,往前几年乃至更早,这里常常被用以接待来往香客、善士,老道士尚在时也会在此打练桩功,教授道经。 只是物是人非,已然冷清了不少。 踏入院中。 一大三小四口水缸列在墙根边,前几日飘了场冷雨,大的那口盛了大半,三口小的则装了个满满当当。 依稀能瞧见水缸中浮动的绿萍。 另一边,青松盘亘横生,还有棵大头梨,只是看着要比前者低矮许多。 两树分在左右,错开了些许,各自绕着一圈草埔,中间留出了条用碎石子铺满的青石小路。 院子虽然不大,但眼前这些物件摆弄起来,尤其布置得精巧,乍一看倒也能多出几分宽敞之感。 陈屿解下装了蚯蚓的竹筒,将之倚靠在立柱脚下。来到小水缸前,简单涮了涮手,顺带掬了一捧抹了把脸。 冰凉凉触感渗透面皮,冲刷掉汗渍污泥的同时,疲劳也尽去,他扬起头随意擦拭了下,便进了更里处。 供奉殿位置在正中。 硕大的道字贴在房头,跨过去,就见一排小巧的石蒲团整齐排列在香案下,而在殿堂正前方的,却是座人高瓷像,那是位老者,长须长眉,怀中抱着古镜。单看面貌带有几分庄严,又不失和善。及其下两侧,则罗列落座着大大小小、形体面貌各异的诸多真君。 同样是陶瓷制成,只是精巧程度比不上当首那位。粗略看去,估计不下二十。 这些便是云鹤观供奉的各路真神了。 名号有大有小,跟脚也五花八门。有些来历纯属杜撰,还有不少则脱胎自古时的英豪事迹。时间远近不同,背景故事也不一。 或是民间好事者添油加醋,或是一朝得了帝王封敕,于是糊里糊涂便成了得道真君,享得香火供奉的同时庇佑一方。 譬如左下第二排靠里位置那位身披长袍、手持双剑的怒目道人,承了原身记忆的穆远就知道,其形象来源自一个流传很广的西州民间传说。 至于原型,大抵是钱周末年某位血战沙场的将军,距今三百年左右。估计这位古人也想不到,三百年时间,他竟一跃成了西南一带有数的道家真人之一。 甚至有不少旁支门徒都顶着其名号行走人世,捞取香火。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最上首者。 〈清极玉穹宝灵始华洞元天尊〉 此方水土的道祖之一,名头很大,无论南边还是北边,都有无数道家徒子徒孙敬奉,同时也很少有人敢冒着这位的名号去招摇撞骗。 毕竟是要被所有自诩正统的道士戳着脊梁骨吐口水的。真要遇见了乾阳道脉那般脾气火爆的,说不得还要挨上两刀。 顶了观主之位的假道士陈屿自然不会去干这等没品事,虽然原本还算是个无神论者,但既然来了这遭天地,秉持着反正也不亏,好歹插根香的念头,他还是对这些神仙真君们做足了礼节。 此刻,只见他来到案前,熟练地点燃香烛,摇了四根青皮蜡插在正中央的铜座内。 四四方方,每一角都栽了一根。 一方水土一方规矩,如今这片时空的道脉中人对于供奉的条条框框与记忆中颇有些不同。 三香檀木论金顶,一青四腊表敬心。 云鹤观拮据,自是无法如正阳、灵鹤那等大观大派般‘论金顶’。好在香烛便宜,管够。也算聊表心意。 不多时,带着木草清香的袅袅烟气便飞旋着攀升,落在案头上空数尺,转瞬又飘然散去。 陈屿像模像样打了个稽首,拍拍手后转身进了厨房。 第二章 一碗玉虫衣(求评论!) 吃,可从不是件简单事。 人对吃食的执念也足够深重。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不消说能不能动,是不是活物,只要能下嘴填肚,就总有人会壮着胆子咬上一口。 至于有无毒害……就全看老天爷了。 陈屿对吃的执着远没到那种程度,不过到底还是喜欢美食的,如果能吃得好些的话,他也不会矫情地拒绝。 来到此间的最初那段时间,便是借着吃这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平缓下了初来乍到时心中那股浓郁的不安。 到了厨房,淘洗了一把鲜嫩翠绿的青菜叶,抵着刀背熟练地切成丝状。 开灶、生火,接着又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清水——和外面那一大三小四口水缸不同,眼前这个不仅个头更大,里面的水也都是石井里打来的,清澈温凉。 操着片成纤细长条、捆成一束的木头刷子,将漆黑铁锅涮洗干净,然后拾掇了两根木柴,让灶内的火气燃得更旺。 火舌探出灶口,舔舐着锅沿。 掺水、煮沸。 将青菜丝在锅中迅速过了一遍,紧赶着又转身从旁边木架上的簸箕里,捞了把黑不溜秋的玩意儿。 沉在沸腾开水内,咕噜噜好一阵响。 哐当一声,木制的锅盖罩了严实,他端着盛放青菜丝的碗,放在木盆里,在清凉井水的包裹下,等着慢慢冷却。 今中午要做的不算名菜,却也有些名头,名为〈闷白干〉,记忆中曾听老观主说起,这东西还有个文雅称呼,唤作碧空墨玉。搁山野农夫耳里都没听过几次的词合在一起,却是山下绝大多数人都吃过的寻常菜肴。 凭着味甘、口感清爽的特点,这道菜被不少人喜欢,尤其在万物复苏的初春时节,多数家里都会备上一两把。 趁着闲暇,陈屿在后院种了些。 这是一种模样酷似秧苗的蔬菜,根茎嫩绿、叶片狭长。长性极佳,料理难度不高。只消埋地下,一月左右便可掐摘。 只是比起稍显脆干的茎身,他更喜欢成熟时叶片脱落后露出的雪白芽尖。 白嫩水润,如虫状,似玉制。口感甘甜爽口,不论添些油盐凉拌生吃,还是晾晒腌制后过水闷蒸弄成所谓的闷白干,都是这方山间难得的佳肴。 一番忙里忙外,花了些许功夫,陈屿总算端着碗青黑参差的凉菜,到了桌前坐好。 说是白干,实际上却并不显白,反而晾晒后有些发黑,好在过水蒸煮,有了几分如墨似的纯粹。 此刻,眼前这碗小菜倒是符合碧空墨玉的说法。 不及多等,陈屿盛了米饭,又打了碗浓稠米汤放下边上,然后夹起一根递在嘴里,轻轻咀嚼,随后刨了口饭。 “还是生拌好吃些,晾干后总觉得缺了几分鲜味。” 不太满意,不过总比干腌菜好。 于是不再分心,他奋奋提筷,好生安抚起自己一直咕噜噜闹腾的肚皮来。 …… 青台山位于大河以南,靠近以险滩溺泊闻名的澜沧江,滔滔千余里,整座山峦有三面都被环裹在内。唯一的缺口,却也是背抵莽莽丛林,蛇虫猛兽数不胜数,高林古木遍野,葱郁一片,哪怕站在山巅也难以一眼望尽。 江河虽险,山却只是座小山。 甚至有些玲珑袖珍,远比不上四面八方无数峰岭的巍峨高峻。 更谈不上奇美瑰丽。 便是山上建了座道观这点也远不能引人瞩目,因为这太常见了。 往东往北往南,各去个三五十里,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不少同样供奉着各路真君的观宇。 毫无独特感,自然也就吸引不到什么香客善士,至于那些到处卖弄诗词的文人骚客,更是鲜少有往来。 实际上在西州内,大部分的道观都如此,并无一二差别。 且云鹤观一没有煊赫故事,二没走出过如雷贯耳的道门名人,在周围十数家观宇中都只能排在中游,少有人称道记起。 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否则也不可能传承五代之久,尤其是在这个动乱离殇的年头。 四十多年,山下的天子都换了一茬又一茬,少说也得七八位,连同建业城里那尊紫金琉璃冕,更是不知多少人都戴过。 天下纷乱,生民寄希望于鬼神。于是每日里都有庙宇新建,却始终起起伏伏旋起旋灭,好似无根浮萍被风吹打,波澜不定地荡漾在乱糟糟的烽火狼烟中。 加上强人辈出、贼匪横行,少有能坚持数十年的。 只是这一切都在山下,与青台山上只剩一个‘观主’强撑着的云鹤观干系不大。 此时吃过午饭,刚收拾了碗筷的陈屿正活动身子骨,散步消食。 围着观宇前后走了两圈,先是去看了从上上代观主尚在时便开垦出来,一直修缮打理到今天的菜园。又去了上午辛苦除草翻耕,预备为春麦播种的半亩方田。 菜园里生机勃勃,毕竟到了春时,寒冬远去,生意盎然。不大的梯状土地上分布着满满当当的各色蔬菜,既有豆角、青菜这类相熟的,也有玉虫衣、白棒子、兰庭果这种此世特产。 哦,对了,玉虫衣便是闷白干的主要制作原料。 能看见,本应嫩绿成片、抽芽泛白的菜园一角,此时已经惨不忍睹,冒头的芽子被摘了个干净,茎杆也被掐得高一截矮一段,参差不齐。 陈屿却是不在意,这玩意儿就好比他记忆里的韭菜,韧性十足,噶了一茬用不了多久又能长出来。 只是要摸定时间,以免长过头直接抽芽开花结子——那时就太老了,不好吃。 走动一会儿后,腹内渐渐没了涨意的他没急着去开渠挖田。而是来到卧房拿了本泛黄经册,躺在木椅上,以一个舒坦的姿态将手中书册翻到折页的地方,定睛翻看起来。 消食之后,自然就该午憩了。 陈屿翻阅着,哪怕已经看过一遍,仍旧读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字体虽与汉字不同,但形似,同样方正有力。且前身自幼颂读,承了记忆的他自然不会陌生不识。 视线转回,落在面封上,便见两字书写:长风。 《长风经》,云鹤观内仅有的五本道书之一,不仅如此,在此世道家中的名头也是不小,大部分道学子弟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当然,这并非其珍贵无比,反而真实原因是这本道学经文流传实在太广。 换句话说,烂大街了。 估计没几个道观会缺少。 陈屿倒觉得还好,云鹤观本就一普通小观,又如何去指望会拥有价值连城的宝经天书? 更何况,如果前身留下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世界似乎也并不存在上一世幻想文学里的种种神异功诀。 江湖有,武林有,飞檐走壁、劈砖断木的互搏技击也有。唯独没有搬山揽岳的高武神通,和一口下去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金丹仙法。 更甚者内家真气、三宝元神等说法于此时亦不显,如今的道门功法,一则与寻常武人一样练得是一把子力气,二则便是所谓的食气餐霞、饮露品风——练得是心境念头。 二者再如何都仍在凡俗范围内,且全靠自己耗时耗力去苦练。 故而道经珍贵与否其实大差不差。其价值高低更多是看内容、历史、作者等。 哪怕世上最宝贵的道经,也不能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灵台顿悟、原地飞升。 于是乎,看哪本不是看。 再者说,能在这个道学显盛的世界流传广泛,至少说明其内容得到了大多数道门子弟的认可。反正陈屿就觉得这本《长风经》内容上佳,或者说,在朴素唯物世界观的构建和寄托信念的唯心方面,一些陈述值得一观,言语词句中也有些颇具几分意韵。 有几段更是看得他差点儿以为自己看得是那篇大名鼎鼎的道德经。 只能说,在对天地至深至理的探求过程中,某些思想与感悟总会有所贴近。 想到这,陈屿翻到首页,看了眼经文的作者。 明霞公。 他想起来,这位好像在供奉大殿里就有他(她)的瓷像,地位还不低,仅次于天尊像。 果然,能说出这种话的,都是大佬。 第三章 蚯蚓(求评论!) 看过经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等到醒来时,陈屿一边伸懒腰,一边给今天的午休划上了句号。 去到厨房从水缸里舀了瓢冰凉井水将水囊灌满,系在腰上。 抬头望天,只觉顶上的日头明媚得有些过分,只好戴好斗笠略做遮掩,免得一会儿中暑倒在地里。 “不想干活啊。” 嘴上嘀咕,但他还是提溜着土兜,一路出了道观,向着那土田走去。 下午工作量其实不大,而且看这天色明后几天估计也是大晴。 但陈屿是个有计划的,既然说定了今天要做到多少多少,那么即便一点没做完他也难以放下。干脆早早动身,纵使顶着骄阳也要将手里的活干完。 最重要的是——万万不能耽误了明天的野钓,这可是件大事。 临出门前他自然不会忘了立柱边塞了蚯蚓的竹筒,一并带着,一会儿还要挖土开渠,说不准还能多给里面的小家伙们添几根兄弟姐妹。 此时多这么一根,到了明日多的可能就是好几条。 陈屿心心念念,想着明天自己手气如何如何。 道观?关一日也无碍。 反正此地偏僻,十天半月都难得见到一次善士上门。 早礼? 他一个半桶水的假道士,自是无需遵循那些条条框框。 供奉? 大不了明早出发前多点两根就是了。 想必天尊祂老人家不会介意的。 院前,两排桃树挺立。 路过的陈屿上下打量,眼瞅着上面已经开始抽芽,换了身新绿嫩叶,绿油油的看着就很喜人。 说起这几棵桃树,还真有段故事。桃树本是第一代观主种下,只是后来云鹤观几经翻修、变迁,数十年下来老树死的死挪的挪,如今茁壮生长的这几棵一部分是上代观主老道士刚出师时种下,一部分是前身接过观主大位时种的。 也就是说,在云鹤观,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新观主要种几棵树摆在道观前——估计定下这个默契的那位先代观主想的是有朝一日青台山云鹤观前也能枝叶成林、绿荫如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仅上几代留下的树种消败殆尽,老观主和前身种下的几棵同样差点儿就枯死当场,若不是陈屿来得及时,这大门前估计就只剩下一片颓唐凋寂了。 因为想着夏时能吃上桃果,另外也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儿事做,于是他在醒来后的最初那段时间里,除了做饭烧菜研究吃的,就是每天起早贪黑琢磨着怎么把桃树救活。 或许真是天意,最后他也不知怎如何办到的,反正桃树稀里糊涂活了下来。 能遮阴,能吃桃,无疑是件好事。 …… 咵哒! 土兜丢在一旁,抄起靠边上的铁锄扛在肩上,陈屿为了干活干脆就没换衣服。 一直披着这身‘工作服’,也不怕被打湿弄脏。 嘿!三两步走到预计好的位置上立足站定,比划了下,接着一锄头挖下。 闷沉一声后,泥块翻出地面,被敲碎后推在边上。 渐渐的,脚下出现了条低浅土沟,而边上两侧则堆满了泥土。 他甩开膀子用锄头钩住不远处土兜提把,往身前一拉,然后脚踩在前端,压实后抵在尾端底部。 手上动作不停,铁锄插进土堆,一钩一揽轻易就将大部分泥土装进了兜里。 如此往复,两只土兜装得满满当当。 抹了把汗,陈屿将土兜挑起,担到远处一角倾倒。 返回后,又继续挥锄挖动。 时间流逝,转眼就到了傍晚。此时陈屿已经放下了铁锄,刚刚将最后一担土挑走倾倒。 “收工!” 拍去泥灰,看着眼前这围着田地的沟渠,他面带笑意。总算弄完了,接下来就是翻土、播种,不过不急,这两项都要等到‘萍雨’之后才能动工。 而在这之前,他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当陈屿拿起已经快要塞满蚯蚓的竹筒时,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件正事要做。 “险些忘了这事。” 嘟囔一句,他捡起土兜和锄头朝着道观走去。 返回庭院,打了两桶水将粘巴巴的身子简单清洗了番,清爽了许多的陈屿换了身青黑相间的道袍,将头发拢成团,用竹笄安固在顶上。 笄便是簪,记忆中,云鹤观代代相传的除去那五卷道藏以及他如今身上这一袭卖相不差的道袍外,还有根通透玉笄。 只可惜早数年前就在老道士的某次下山历练中遗失,当时一齐不见的还有前身的两位师兄、一位师弟。 云鹤观也正是于此彻底颓败下来。 在那之前,虽然同样声名不显,但道观在山下数十村寨、镇落乃至石牙县境内仍算有不少香火,来往的香客说多不多却也谈不上稀少。 哪像如今,一月到头都没个人影。 好在陈屿不介意,更没那个执念,没了玉簪子,这不还有竹簪子嘛。 若非还要应付指不定哪天就会上山来的香火善士,这一头倒短不长的头发早被他剃剪干净,哪还这许多事。 压下心头思绪,陈屿咂吧着嘴,老实说,真要剃个光头再身披道袍,拿着拂尘坐在庄严道祖陶像下,对着香客们一板一眼说着道经唱着生名,那场面,想想都格外古怪。 摇头散去这些不着调的念头,他手上拿起竹筒,又从厨房顺了个碟子,紧接着将竹筒倒扣,抖了几下后,便见一根红彤彤肥蚯蚓落在盘中。 拧紧盖子,放在原处。 陈屿目光落回到这根蚯蚓身上。 思忖片刻,就见他伸出手指轻轻贴在对方那依稀沾着泥土的体表。 蚯蚓还在扭动攀爬,有些畏光。 不过此刻的陈屿全不在意,他闭上双目,精神沉落意识深处,短暂的迷蒙后一缕仿佛天光似的白色闪耀而出。 如雨、似雾,银光飘渺萦绕不绝。 外界半点儿不显,但那片混沌迷蒙的意识海洋中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浪涛汹涌,水雾腾起。 无数似虚似幻的光从海中飞出,大部分都倏然消散,唯有极少数被莫名力量网罗捕捉,收拢在一角。 凝聚、固化。 化作一粒粒光点,静静悬立。 此刻,陈屿撬动着那一处,将其中一粒包裹到自己面前。 念头一动,顺着意识从指尖推入至蚯蚓体内。 良久,陈屿终是睁开了眼。 呼,一口长吁吐出,他收回手指来回捏揉搓弄,只觉指骨有些发麻,像是腊九寒冬裹在冰水里冻了三五刻一样。 揉了两下,他视线转动,看向了碟盘上的那条蚯蚓——原本虽然红彤彤却依稀能瞧见环节处有些黯淡色沉,而如今则变了模样,红灿灿好似烈焰,没有半点儿杂色。身周圆润,泥土腥臭也尽去。原本挂在身上的环状白带不见,通体来看,比起原先的长臭虫,现在更像是条红玉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变化不可谓不大。 当然,已经有过几次经验的他很清楚真正的变化才刚刚开始,哪怕这次投入的不多,对眼前这根蚯蚓而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化完毕的。 不过再怎么变仍旧只是条蚯蚓,变不成擎天巨龙。 陈屿将之收起,打算明天再看,结果实在不满意的话,喂鱼好了。 想必这条又红又壮的大蚯蚓肯定能吸引不少大鱼。 这样一来,起码明天的鱼饵很妥当。 第四章 雨后练功(求评论!) 摊开手掌,一抹银光闪烁。 看着很是耀眼夺目。但光焰卡顿,短短刹那后便熄灭,溢满大半庭院的华彩尽数收敛不见。 还是不行。 他摇头,口中叹了声,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似乎早已习惯。 [灵机] 这是陈屿对与这产自体内意识海里银白光粒的称谓。 虽然想着可能是跟着自己从老家一起过来的配赠品,也即是俗称的金手指。但奈何没有说明,一切都还在摸索,距离真正掌控还很有段距离。 [灵机]的作用也很模糊,看似与烂俗的强化流相似,但已经做过几次实验的他很清楚两者间的差别。 很大,甚至可以说有本质的不同。 强化只是表象,[灵机]的真正作用体现在更深层次。只可惜直到现在他也一知半解没能弄清,仅粗略把握后有了个猜测。 也正是这个猜测,让他给取了[灵机]这么个名字。 假若真如他所想,那这能力就很有趣了,强不强先不说,关键就……很好玩! 现如今,受限于陈屿本身,真要使用的话不仅需屏息凝神、花费极大精神去撬动那片意识海,还得与对方直接接触,就像先前的蚯蚓那般。 局限很大,好在他目前所在也不是什么打怪升级的作品,所以并不需要用它去对敌。 陈屿心很宽,慢慢来就是,不急。 …… 初春的天说变就变,明明早些时候还是太阳当头照,阳光明媚骄人,结果两阵清风一吹,三五团白云就晃晃悠悠围聚在了一堆。 你挤我来我挤你,不多时,嗡隆隆的闷沉旱雷便从云间缝隙里漏了出来。 响彻山林。 “哦豁。” 抬头打了眼天际,伸出手来,感受着微凉风意中夹裹着的牛毛细雨,刚刚放好了蚯蚓筒打算去山后伐砍毛竹的陈屿低下脑袋,朝着院外山道瞄去。 入目所见,青石草簇尽皆沐浴雨中。 啧,看来这鱼是打水漂了。 雨真心不大,然而正是这种看似不值一提的细雨最是容易惹人遭重。 特别在这山岭上,道阻且长的,脚下稍微湿滑半点,出事的概率就会陡然增长数成。 于陈屿而言,虽然期待野钓,但着实犯不着冒着打落山道、尸骨无存的风险去山涧水潭里逛这么一圈。 “算了,等下次罢。” 想着,又看向立柱上的两个竹筒,天知道这些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能物尽其用。 大概它们也很希望能尽早发挥自己的作用吧。 蚯蚓:…… 放下手中柴刀和背上的背篓,陈屿索性躺在椅子上继续翻看经书。 等着这场雨结束。 时间到了傍晚,日头西斜落在了远处的山背,暗沉的天光与淡淡夕霞交相辉映一起,映照在远方。 雨停了,陈屿却没出去伐竹,活动身子骨,然后站定在庭院中,就着云销雨霁后的凉爽练起了桩功。 山道依旧湿滑,他觉得还是等明天干燥以后再说其它比较好。 最主要是搞不清这天气阴晴,明明昨前几日乃至上午时分都晴空万里,他当时还以为明后几天也一般晴朗,结果偏偏一场细雨飘下,无可奈何。 院中,陈屿提气,短促底喝几声后身子倏然展开。只见他脚踩三才阵,按着左右各两点,时而跃动,时而俯卧,好似一匹灵动奔马腾跃不休,双拳化掌如刀,袖口挥打空中,发出噼啪震响。 声响清脆,但比不得脚下踢踏之际的动静,更连胸腔起伏间的海呼长吸都远不及,那胸腹一胀一缩好似风箱抽动,呼哧呼哧闷沉扰耳,细听之下却又似有种莫名的节奏。 此时陈屿打着的这门功夫名为《云鹤功》,又名《白鹤飞山诀》。与放在椅子上的《长风经》一般,同是观中仅存的五本道书之一。 记忆中,老道士曾跟前身说起过,这门功夫乃是云鹤观二代祖师所创,取苍天云海下,白鹤戴羽挟山超海之意。 动静相宜、净心明念,练至大成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单听到这似乎价值不菲,但陈屿却清楚,这功法不过二流,放山下江湖估计也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力夫盗贼或莽撞汉会出手争抢,真正有家底的,大抵不会多看。 “不过仅这一手真功夫,也足够了。” 这可是上一世只曾听闻却从未见过的东西,陈屿感到新奇,丝毫不介意功夫本身的品级。 何况道观所存功法内容完整,不但有锤炼气血体魄的桩功,更有凝气强息的呼吸功夫,包括拳脚打磨、对敌打法、劲力调转以及刀剑兵器的使用等都一一在内。 更甚者还有配套的提纵步法。 练法、打法、兵器、步法…… 管中窥豹,透过这一册二流功法,他只觉这世界的武功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好练。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耍两下长拳短拳、静坐个十天半月就能成的。 “练武可真难。” 能练的内容不少,但不知是根骨问题还是其它,总之陈屿在《云鹤功》上的进展属实一般。 明明理解很到位,但有些动作就是死活做不出来,需要额外的好几遍才能硬生生调整过来。 这大概就是旁人口中的资质平平吧。 好在他自己练得倒是挺开心,显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打了一通,皮肤泛着红,轻喘两口后陈屿将面上以及脖颈的汗珠抹去。功夫精进不大,但好处还是挺明显的。起码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活络了不少,不像一开始时那样带着若有若无的虚弱感。 前身也练武,但年纪轻,心思杂,睡觉梦里都想着山下的似锦繁华,念着能持剑走天涯、行侠仗义。最好还能再有一两佳人相伴左右,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于是武功就落下了。 等到陈屿到来,热乎的都没赶上,身体都快凉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亏败的气血,将悬在一线的性命强自吊住。 估计正是这一番遭遇,让本就不算富裕的资质雪上加霜,如今练起武功来事倍功半。 相比之下,还是讲究悟性、时运、灵性的道门修法对他更友好些。 只是道经练的是性,修的是心,一不能飞檐走壁,二不能气血如龙。 陈屿喜欢看书,这是两世都有的,几乎从爱好变成了习惯,一天不看就浑身难受不自在。 除此之外,武功他也不打算放弃,强身健体总是好的,君不见山下万万人,又有多少能手捧一份完整的武林秘籍呢? 知足常乐方为真! 第五章 道脉法派(求评论!) 云卷云舒,又是一日艳阳天。 青台山上,道观隐于山林,郎朗诵读声从中传出。 “净者,若闻无言,食无悔,言行无左右,则心性所致,诚哉至理不休……” “盖明明风逝,察然天地……” 视线落在院中,却见一青年身披灰色短褂,臂膀皆露,捧着本线装书读得津津有味。 此非长风,而是另一本道书。 名为《华净十生录》,比起前者,眼前这本内容更显晦涩,通篇都述说着明心净念的话,时不时还夹杂此世道门的学理术语,常人来读可能不消三五句就脑涨昏昏,难以看得进去。 只是陈屿却不同,不仅没有困顿,反而越读越兴起。 和前世道教最终的合源归流有所不同的是,此世的道门尚未有一统之论,诸多学说繁盛。仅在南方大梁境内,便存续着数十上百支各不相同的流派。 更是时常有新的道学理念从某个大派古观中流出,被无数道士热议纷纷。 赞许推崇者有,愤然抵触亦有。 往来千载,大浪淘沙,绝大多数学说都沉寂消失,但仍有部分一直被传颂。 据前身所知,如今这许多的道脉法派中称得上道学显贵的总共只五脉,北边三支知晓不多,暂且不谈。论及记忆中名头最大的,还是要属屹立大河以南地界数百年的正阳观、以及受到数朝帝王封敕的真武山。 一个信奉乾阳,一个秉持清微。 两派可谓香火鼎盛,共执天下道门之牛耳! 云鹤观留存五本道书中的《广云论.五行册》、《明神录》便是出自这二脉。 前者如《长风经》一样广而博杂,是类似野纪的闲书,后者则稍显深度,能和他手中的《华净十生录》并论,记录了正阳观某位道门大贤关于大道、自在等道门子弟毕生追求的思考和一些理念想法。常作为钻研时所学,而非入门浅尝之流。 陈屿身为大梁境内的道观观主,自不可能不去涉及,当然,前身学艺不精,没留下什么独特感悟,到头来还是需要他自己一点点将书本上的话磨碎吃透。 这读书方面,脑中的记忆用处寥寥。 时间一晃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陈屿合上书册,按着已经逐渐熟练的步骤练习了几遍《云鹤功》,将身子活动好后,便带上柴刀背篓去了后山。 昨天一场小雨降下,打湿了山路,今日天气还算清朗,红灿灿的太阳早早就从山后升起。 露水干燥,嶙峋青石也不再湿漉,于是他打算趁着这天,先把野钓的准备工作做好—— 到了现在,鱼钩、鱼线、鱼饵都不差了,单单只缺根耐用轻便的钓竿。 山后斑竹韧性好,长得又纤细,正是上佳的材料。 背抵一片竹林的陈屿自然犯不着舍近求远去山下县城再跑一趟。毕竟这时代的钓竿都差不了太多,金属钓竿什么的就别想了,都是竹子做的,顶多竹的品类有些差异。 与其花费那功夫,不如自己做一根。 正巧最近道观外的山田不需要多做事情,他也有些发闲——书就那么几本,显然不可能日日夜夜、翻来覆去的读。至于练功就更不可能了,功夫讲究一个劳逸结合、舒张相适。过度的操练只会拉伤肌肉损害身体,过犹不及,反而不美。 踩在山道上,避开一些还微微带有湿意的地方,他一路向上。 说起野钓,陈屿就想起了自己昨天灌注灵机的那条大红蚯蚓。 可惜的是今早起来一看,已然僵直了身子死翘翘,只是奇怪的是并没有寻常蚯蚓死亡后浓郁的腥气,不仅如此,蚯蚓的头端还突出了少许肉筋,环合在上,乍一看就像戴了顶王冠。 蚯蚓王,崩。 实验失败,事实证明灵机果然还是无法作用在动物体内,当然由于实验次数和样本原因,这个结论或许下得有些草草。 说不准是他实验的方式不对,又或许放人身上结果会有不同。 但眼见得对方那拧成一起、好似硬生生从头上长出来的肉冠,陈屿还是默默放弃了在自己身上尝试的想法。 先缓缓,等对灵机的了解更多更深一些再说。 蚯蚓死去,不过陈屿倒没有扔掉,而是依旧单独放在另一个竹筒里。就像实验之前他说的那样,失败了也无妨,大不了拿来钓鱼就是。 现成的饵料。 只是很快他又想到假若这根蚯蚓真发生了某些不好的变化,比如剧毒之类,那吃掉它的鱼会怎样?还能吃? 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陈屿发觉最好的处理办法还是钓起来先养着,看看后续。 山路崎岖,纵使是近月来已经熟悉了道观左右的陈屿也很是花了不小劲,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弯弯绕绕过了石坡。 一入眼,绿草疯长,不少都没过脚踝高度,一团团结簇在一起,有的趴在石块阴影里,深根大地。有的迎合朝阳,随风摇曳。 不大的平缓草地后面,便是大片大片挺直斑竹,细长茂密,狭长竹叶倒挂,好似刀片般悬在枝桠上。 陈屿回身望去,只见重峦叠嶂、山色空蒙,淡淡的雾气萦绕在山丘顶上,在愈发炽烈的阳光照耀下散出唯美光晕。 后又徐徐散去。 见得此景,他虽然没有仿着影视剧里那样大吼大叫,但心情确实染上了几分轻快,整个人都仿佛与眼前风光相融,蜕去了枷锁,多了些自在。 难怪总会有隐修道士喜欢往一些僻静偏远的山里头钻,时而放空下自己的感觉确实不差。 咦? 心念起伏,陈屿沉下意识,待来到那片熟悉的朦胧意识海时,却发现这里意外的平静了不少。 与之相对的,那些自海底漂浮而出的光点在被莫名力量网络凝结时,竟稳定了些许,不像以往那样转瞬就泯灭消逝。 是刚才的心境引起的变化? 就在数息前,当他有感而发好似飘飘然欲乘风归去时,意识深处隐约传来了些许波澜。此刻来看,应该不是坏事。 陈屿打量着平静下来的意识海,这般安宁还是他许久以来第一次遇见,往常进入这里哪次不是波浪滔天、怒涛汹涌。 那是什么?就在这时,四下好奇的他突然发现,那个灵机光点凝聚后汇集所在的角落上,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膜。 以往都没注意,或者说,过去都被波涛遮掩住了。 此时显露出来,惹人注目。 他连忙靠拢,却只来得及上下粗略一瞥,下一刻,意识海再度活跃。很快,浪涛卷起,拍打身前,而那层恍惚瞧见的薄膜也隐去不再。 外界。 陈屿唤醒心神,睁开了眼。 眸中带着思索,他现在发现,自己的灵魂似乎问题还不少……不管是无垠广阔且一直波涛不断的意识海洋,还是说不清来路的银白光点,以及由光点凝聚而成的灵机,都很难用常理去解释。 正常人肯定不这样,起码前世的自己与原本的前身就没有这种种异样。 穿越么…… 陈屿也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就很复杂,不过最后还是洒脱一笑, “想那么多做甚!” “反正我不亏。” 想罢,转身进了竹林。 第六章 道脉法派(二)(求评论!) 笃! 锋利的柴刀落下,翠绿竹身裂出个大豁口。 陈屿刀拿得很稳,又一刀劈在相同高度的侧面。两个口子相对,中空的竹心暴露在外。只见他轻轻一推,咵嚓一声后整根竹子顿时折断倾倒,哗啦啦竹叶响成一片,最后堆落在地面。 上前几步,抓起中间一段上抬到眼前打量、比划,片刻后摇头一叹,将之放回地上。 身后,同样横躺着的斑竹有不少,约莫十来根,高矮胖瘦不一,但显然都不能让他满意。 挽起袖子,陈屿继续挑选。 其实他要求真的不算高,只是站在地上始终看不清被枝叶遮掩的部分,所以一连选了好几根下段很中意的,结果都在中上部分出了岔子,要么扭斜,要么太粗。 好在这里竹子管够,不愁找不到。 布谷~ 布谷~ 太阳渐渐挂上了云顶,时候来到晌午时分。鸟雀啼鸣愈发响亮,叫声各异,在山林里不断回荡。 哗! 草簇抖动,一根光溜溜的斑竹从中飞了出来,掉在地上。然后便见陈屿探身走出,身上还沾着落叶,一边捻摘,一边低头看去。 竹身青翠,原本生长着的枝桠被他剃了个干净,摸着不算光滑,带有绒毛似的轻微刺感。 先前试了试手感,马马虎虎,不过后面还有几道工序,等成品出来想必不会太差。 在山里钓个小鱼应该问题不大。 青台山三面环江,但云鹤观所在的位置更靠近西边,也就是抵拢白岐山脉的方向,山峦丘岭多,江河湖泊少。 在山里,寒潭幽泉不缺,潺潺山涧也不少,但这种地方养不出大鱼,陈屿原本想去的那处水潭就位于密林里,几块大石头围着,是处天然深潭。 某人口口声声有大物,其实到底如何他心里门儿清。 钓鱼嘛,关键在于钓而不是鱼。 说回当下,砍完青竹的陈屿没有直接返回道观,而是挑着竹子下了山坡,将其放在路口,然后紧了紧肩上背篓,转身便上了另一条道。 今早出来的目的可不止砍根竹子这么简单。 跋涉在小道上,贴靠两边的岩石高耸桀骜,手里的柴刀时而竖劈斜斩,将阻拦在前的荆棘刺木拦腰砍断。 这山里的灌木草堆长得是真快,距离上次来不过半月,同样的道路,那时就折断了不少,短短十来天过去,又变得格外茂盛。 陈屿向上,沿着这条不知何时被踩出的小道直入青台山深处。 很快,青岩渐去,地势变得平缓。又走过两刻,一座座古木根生的丘陵落入他眼中。 绿意盎然。 不过这回没有径直往林子里钻,而是顺着边缘一路走去。他一边前行,一边回忆,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凹陷处。 前方,一口深坑半掩在草坪下,黄土翻出地面,能看到断裂的草木根茎。 再走几步后低头向下,便是一道陡峭崖壁,七八丈高低,最下面的岩石上仰躺着一截枯木。 只留下半边身子的木头长满了青苔和绿草,树皮裂开,依靠石壁的位置似乎还有个漆黑洞口,似乎是被什么动物挖来做了家。 陈屿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他来到崖边边上,离了深坑半步,没敢靠拢,免得一不留神踩空掉下去。 这地方土层本就不严实,不然也不会在上个月的大雨中垮塌,连带这那根大树一起跌了下去。 留下个大坑。 他俯身低头,沿着山壁寻找着,不多时似乎有了发现,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某处石缝上,依附着一团锯齿似的蕨草。 最引人注目的,是包裹在草叶中的橘黄果实。 “果然熟透了。” 陈屿眼尖,看见果实上的淡红斑点。 于是也不耽搁,人趴在地上,直接伸手摸了过去。大手拽住草身,稍稍用力连叶带根一同拔下。 起身后拿到细细翻看,才发现里面不止一颗果实,只是橘黄的没几个,其它大部分要么青涩,要么已经腐烂。 不过陈屿还算满意,一个半月前上山的时候就偶然瞧见了这株橘银草,当时看着果子还小小的,于是便等了月余,今天想着顺路看看,果然已经成熟。 翻了翻草叶,细数了下,总共有四枚橘银果,按照记忆里的配方的话,一盒白云散应该是足够了,如果配料备足的话说不准还能多弄一盒出来。 白云散是他整理前身记忆时发现的一纸药方,不算有名丹药,毕竟云鹤观一贯奉持的是净明之理,算净明法派一员,没有丹鼎法派的传承。 丹鼎、合煞、山符、净明这四大道门法派中,唯有丹鼎法派专精铅汞,其它法派鲜少会去涉及。 只是丹鼎法在大梁的道士群体中不算多盛行,被视为魁首的正阳观走的是合煞法的路子,兼修净明法。只有真武山在最近几十年开了一座次脉,唤作灵丹峰,主修丹鼎法,但其他主流仍是合煞法。 由于道学昌盛,各地派别皆有不同。 系统说来,此世的道门可按以下三类进行区分辨别。 其一,以道脉论,也即之前说起的正阳观、真武山一类,乃天下显宗。 其二,以学理论,又有真一道、清微道、乾阳道、太平道四大道统,正阳观和真武山虽同修合煞,但各自秉持着不同学理。 其三,以修法论,称为法派。具体而言便是上面说到的四个。道门注重修持心性的同时也追求自在逍遥和养气长生。然而据他所知,迄今为止尚无人真正练出东西来。那些仅有的几个放言修习大成乃至白日飞升的,实在说不准是哗众取宠还是脑袋修傻了产生了幻觉。 如今,绝大部分修法境界都还只是道士们的幻想,停留在书本与理论。 至少陈屿翻看过专门讲述净明法修行的《华净十生录》,就神神叨叨,一到具体到境界,不是闪烁其词就是模糊化,只套个大概描述。 这个层次要如此如此,然后便可如此如此,好了,剩下的就靠道友自己去领悟了。 堪称比脑洞大赛。 但话说回来,不管这些道门高人的想法如何虚幻不实,起码他们立足的思想没有变,在涉及静心通明以及教育为人之本这方面,写的东西还是值得称道的。 这也是陈屿喜欢看道书经文的原因。 既有趣又有哲理,谁不爱呢。 …… 将橘银草装进贴身带着的腰包——至于背篓,那是用来装其它东西的。 收拾妥当,陈屿这才躬身进了旁侧的繁茂树林。 没走两步,就瞧见一朵顶盖灰色,内里雪白的鸡枞如伞般躲在树根一角。 他笑意盈盈,好家伙,刚来就开张。 第七章 菇、鹿、竹(求评论!) 日头来到午时,原本躲在林中逡巡寻觅时还不觉得,一出来才恍然发觉顶上的太阳已经光芒万丈。 三月的天光谈不上炽烈,但与腊冬相比已然带上几分热意。好在脚下的位置偏高,山顶的风吹拂面庞,将热气吹散。 得益于近月来的持之以恒,武功虽然进境不显,体质却夯实不少,面色红润健康,总算有了些年轻人的模样。 不像之前,血败气溃,一副大病初愈的孱弱样子。 山头,陈屿蹲坐在大青石上歇息了会儿。密林里虽然遮掩了太阳,但还是有些闷热,加上需要避开树木枝桠和荆棘灌木的勾挂牵绊,身上出了不少汗,背部的衣衫都浸透了,仿佛一把能攥出水来。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拉过放在旁边的背篓,只见原本空空如也的内里此时已经装得厚厚一叠。 红的黄的白的搅在一起,有菇朵漂漂亮亮净如雪的,也有沾着泥土水露的,但都散着一股菌子的天然气味,混着泥腥和草木香,澹澹的,并不浓郁。 陈屿伸手扒拉,捏着两朵蘑菇在手心上摩挲,心满意足。 篓身不大,更没有装满,不过粗略估计少说也有三四斤,吃个三五顿肯定够。 说起来他都好久没吃过野生菌菇了。 一瞬间,他脑袋里不禁遛过一长串冒着腾腾热气的菜肴,既有上一世在老家农村时的做法,也有前身尝过的青台一带的本土菜。 让得人食指大动。 “走走走,回去先煲一碗百鲜汤!” 不得不说,雨后的树林物产是真的丰富,这一路他其实还舍弃不少,只凭着记忆专挑那些味道可口或容易烹饪的,就这样依旧摘了许多。 可以的,下次还来! 只可惜没能找到白云散的配药,主药橘银果有了,陈屿自然想着在树林里碰碰运气,然而可能是本就位于林地边缘,往来出入的采药人太多,一趟走下来,他是半根都没见到。 呃,也不对,他其实见到了半根。 只是慢了一步,没能抢救过来。 “说起来,这林子里还有梅花鹿?” 陈屿回望树林,仿佛能从绿荫中依稀看见那头点缀梅花斑纹的烟褐色小鹿。 年岁不大,体态轻盈。 回想起来,对方好像一点儿也不怕生人,蹦蹦跳跳的就到了跟前,歪着脑袋用那对黑溜溜的大眼睛扫了一眼后,就当着他的面,将那株距离脚下不过丈许的药材含到嘴中。 咀嚼、咽下,临了甚至还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嗝。 然后又是一番凝望,还凑到陈屿身前嗅了两下,等到最后似乎发现眼前这直立生物并不有趣,又摇着毛茸茸短尾巴,施施然转身离去。 “感觉比起梅花鹿,更像只傻狍子。” 憨态可掬。 陈屿笑了笑,将这件事抛下,不再多想,能近距离接触一只傻乎乎的梅花鹿也挺难得的,总归是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至于那株药草……吃了就吃了吧,他还能怎样。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感觉最近自己的心境确有增长,道书没白读。 “下山去啰!” …… 云鹤观,前院。 搬来椅子,陈屿跨坐在上,衣服松垮垮毫无道家子弟的端正模样。 他浑然不在意,只专注身前的水盆。 菌菇泡在里面,正在被择洗,清洗完毕的就放在旁边,等这边弄完,就烧火起灶,烹一锅喷香四溢的百鲜汤。 当然,名为百鲜,实际困于手中的条件有限,自然不可能弄出‘百味’,不说别的,道观中仅有的肉味便是厨房里挂着的半扇腊干鸡,至于什么猪骨、羊腰、鹿茸以及杂七杂八的补药,他都没有。 但在陈屿看来,百鲜汤重点不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在一个‘鲜’字。 所以今天他要做的,就是用菌菇搭配菜园子里的大白根、兰庭果、青菜,做一碗鲜得让人流口水的‘百鲜汤’。 你可以不相信他的武功,但不能不相信他的厨艺。 起码陈屿自己挺有自信。 墙边,竹竿靠在阴凉处,斑竹制作钓竿还需要些时间,一开始他本来打算砍了之后随便做做,但想着这段时间反正都空着,不如花点功夫做根好的。 不说精品,至少也要经得起造才行。 所以就得阴干,往后还要烘烤、正型等步骤,仔细回忆了下上辈子的钓竿制作经历,那时候是爷爷操刀,他只跑来跑去打下手,跟个猴孩子似的,定不住。 这回倒是打算照着来,亲自上手。 不过这样一来,野钓的时间就又要往后推了。 “阴干五天、烘烤正型两天……就是说起码得余出八天时间。” 手上不停,陈屿心中估算,八天的话大概距离‘萍雨’还有一段时日,这么说到时候也不是不能去深潭那里试把手气。 ‘萍雨’前后很重要,之前的除草开沟都是为此做准备,如果钓鱼和这段时间冲突的话,他无疑会选择放弃,安心耕种自己的半亩山田。 毕竟关系着自己未来半年的口粮。 这段日子或许同样会飘雨,但绝对不会很大,顶多和昨天一样湿个地皮。浸不到土层里去。‘萍雨’时则又有不同,雨大风急,说不准还会发山水。 想着想着,手中捞了个空,陈屿低头一瞅,原来盆里的菌菇都清洗完毕,一个个干干净净躺在木桶里,就盼着下锅了。 “还得等等。” 起身去了后院,来到菜园边,伸手拔起两块大白根——块茎雪白,底部长着三五根须,模样像极了白萝卜,只是并非上粗下细的锥子型,而是上细下粗水滴状。 山下又叫大白根为白棒子,清热解火不说,炖汤更是一绝。 接着,又踩着土陇小心翼翼走到园子一角,在一簇簇绿叶遮掩下掏动,很快停下动作,收回的掌中囊着一把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红果。 兰庭果,名称的具体来由不知,反正酸甜可口,被陈屿取了个小名:小番茄。 前世也有一种小番茄,但味道远不如眼前这种,和小小的个头相反,兰庭果的汁水很浓,果肉薄薄的,一口咬下去像是在吃灌汤包。 然后再掐了把青菜叶,同时将最后一小片玉虫衣摘了干净,陈屿怀抱满满地返回到院落内。 一番清洗后,便要正式开工了。 烘! 火苗升腾,锅底渐渐泛上灼热。 第八章 鲜——!(求评论!) 做菜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然而佐料不齐全,仅有简单酱醋和粗盐的陈屿只能稍作取舍。 不过好在最后的成品卖相不差,凭着自己对火候的把控,依然做出了一道像模像样的佳肴。 临末了,他舀了一勺尝了尝,眼中流露出满意,没啥说的,目标基本完成。 黄菇软弹,鸡枞鲜甜,还有大朵大朵的‘绵弹子’,一口咬在菌伞上只觉汤汁四溢,唇舌止不住的颤。 香气扑在鼻翼,像是勾魂的小手样挠得人心痒耐耐、口齿生津。 院中,锅碗瓢盆摆好。 刚要坐下,陈屿掌心一拍,险些忘了观中还有一位大佬。 于是赶忙起身去了供奉大殿,给位在上首的道祖老爷子点了香火,奉上两根青蜡。 按着此地规矩,供奉真君道祖的时间往往定在一日午时前后。盖因有这么一则传说,说是此时世间阳气最为鼎盛,门徒们敬献的香火、斋品也更容易被这些大佬关注到。 只是云鹤观破落,加上他陈某人在这方面实在没个正行,一天到晚想的都是田里活、板上菜,所以往年间风雨无阻的每日一香,到了他手里便愈发挫折起来。 隔三差五就忘得净光,难能想起来才会忙不迭去烧两根,不可谓不敷衍。 好在他本就不拘于这些繁文缛节,而且自认为供奉时的礼数还算周到,应该不至于恶了这些道祖真君。 毕竟天下那么大,总不至于每天干巴巴望着云鹤观一家。 再者,人道祖自己都没说啥。 殿内,等到烟气袅袅,确认道祖老人家也能吃到热乎的,特意整齐衣冠、换上了道袍的陈屿这才返身走出,随手捞了件质朴布衣罩在上身,免得一会儿汤水滴在袍子上。 观里的道袍自然不止一件,只是这套描有云月花鸟,背上还有一高挺白鹤驾雾腾风,绕在腰腹两侧,乃前身作为观主的身份象征。 当然,主要是这袍子料子好,款式合身且亮眼,穿着还舒服,故而他寻常穿得不多,以免随意沾了污迹。 记忆里前身的师傅,那位传位于他的老观主,身上的道袍就修得坑坑洼洼,实在谈不上美观。 估计就是年轻气盛不珍惜。 收回乱糟糟发散开的思绪,陈屿坐在石桌前,手上拿起了竹筷,夹了块嫩滑香菇往嘴里塞去。 确实不差。 他不再多想,只一个劲儿埋头干饭。 虽不至于生吞猛咽那般毫无吃相,但久违的鲜香还是让他难得放开了肚皮,不仅将锅里闷蒸的米饭尽数填了五脏庙,到最后更是直接抱起陶盆咕噜噜一通牛饮。 鲜——! 嗝~~ 拍了拍肚皮,风卷残云地将桌上饭菜搞定后,陈屿一边打扫清洗,一边梳理后面的打算。 山上悠闲,除去一些杂事外并无许多需要花费精力去处理的。然而闲可以,却不能懒。 一懒就发慌,就乱想。 萍雨未至,鱼竿也要阴干好几天,他得找些事情做,将这段空档给补上。 “要不……再试试?” 百无聊奈,陈屿想到了意识海里产出的灵机,加上不久前的红蚯蚓,他已经实验了足足五次,只可惜尽数失败。 第一次本着谨慎出发,选择了院子里某个角落的杂草。 然后草就疯长,又粗又长,短短半个时辰就从两寸攀到了六尺! 再然后就死了。 很突然,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只剩下一地枯黄的残骸,后来被陈屿收拢,现在还装在杂物间的口袋里吃灰。 之后几次也都差不多,虽然对象不尽相同,但结果却格外一致。 全部阵亡。 长满根须的大白根、拳头大小的兰庭果、皮厚得拿刀都劈不开的豆角…… 统统都在剧烈变化后就迅速失去了生机,死得太快,太突兀。 陈屿没放弃,转头又将灵机投放在了动物身上,于是就有了那根中道崩殂的蚯蚓王。 “活物不行?” 抱着疑惑,他又去尝试了石块,结果石头与灵机触碰后毫无反应。 释放的灵机无法收回,于是只能看着对方默默消散掉。 视线回到现在,陈屿本来都快要暂时搁置关于灵机的实验,不仅因为每次都要耗费大量精神力去冲击,像挖山采石一样费大力气才能抠下那么一小粒。同时也因灵机数量本就不多。 意识汪洋无垠无尽,但真正能网罗光点固化为灵机的,只有最边缘的一小块区域,从他第一次意外进入意识海开始,算到今天,数月时间下来那一隅之地所拘束累积的灵机也不过二十出头。 平均三天一粒。 只是这回陈屿又有了个新的想法。 不过在开始新一轮实验之前,还得做些准备。 …… 后院,荒废的药圃。 陈屿正在挥舞着锄头将整个药田一分为二,说是田,实际不过两丈见方,还比不得菜园的一半。 而且荒废日久,整片地上都长着各种杂草,繁芜茂盛。 之前,他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关乎口粮的山田和菜园上,对于这块已经废弃了少说得七八年的药田并未过多关注。 不过这回倒是正好,将这里打理一番后,不仅看着光净,未来说不准还能种些药草之类。 如同云鹤观初建时那般。 据说当时二代祖师还特意从深山里挖了一株百年大药来移植,可惜没能成功。 时至今日,早已物是人非。 和当世的大多数势力一样,云鹤观也是以武起家,立足于乱世。到了后来才转行当了道士。 前两代祖师都是人杰,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名号,然而等到第三代,也就是老观主的师傅那一辈时,却青黄不接,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至于老观主在位后,那更是日暮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往后又遭了人祸,一群被许予厚望的后辈生尽数戮没,尸骨无存。 于是一颓不振,再无回天之力。 于陈屿眼中,如云鹤观这种与其说是求玄问道的道观,更像前世武侠小说里的帮派宗门。 两者有个共通点,便是仅凭几个高手撑着场子,中层以下的培养全看运气。运气好出个二流一流人物,门派再续个十年八年,运气不好没了支柱,从鼎盛到破败好似滚雪球一样,快得离谱。 至于像正阳观那种历经朝代更迭而不灭,有着数百年传承和底蕴的大势力,那更是少之又少。 第九章 药田(求评论!) 事实证明,除草不愧是陈屿第二拿手的活——第一拿手的自然是做菜。 钓鱼得排在第三。 院后,不消两刻功夫,原本乱糟糟的药田就打整干净,连着板结的土层也浅浅翻了一轮,松松软软的泥土平铺在地,有些泛黄,看起来肥力不是很足。 左右比划,他脚下丈量着距离,用锄头划拉出两道浅沟,将本就不大的药田一分为三,想了想,陈屿走到最小的那一块区域,半蹲下来,手掌轻触地面。 意识深处,海浪汹涌,已经有过几次经验的他驾轻就熟地驱使着由精神力化为的波涛连续不断拍击在无形的网上。 灿若星辰的银白色灵机镶嵌得很是牢固,但依然在他锲而不舍的攻势下被抠下了一粒。 陈屿将手指插进土里。 尝试着让灵机与土壤结合。 意料之内,注入灵机后的土壤没有任何异变,既没有凭空变厚,也没有变得黑肥。 没有失望,他只定定看着,感知着土壤内的灵机变化。 许久,那一粒光开始消散,化作无数散乱且微不可见的光点,在土层中有如绽开来的烟火。 只是这时的陈屿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变化。眼中的惊奇愈发浓郁。 随着灵机的崩散,呈现在他视线里的是另一幕从未见过的画面。 银白的光粒化作无数份,粘合在每一粒土壤上,腐叶、枯枝、石子,土层下所有的一切都被包裹住。崩溃还在继续,光粒变得越来越小的同时,粘附的广度却在极大的扩散着。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每包裹一个目标后,都会再向四面八方持续辐射。 最终,当灵机已经变得连陈屿都快要感知不到的时候,一切凝滞下来。 一张由无数银白节点构筑的网络呈现在他眼前,覆盖在土层下。 “竟然真的能稀释!” 陈屿又试着用手在土里刨了下,发现翻起的土壤一旦离开大地,里面已经被稀释过的灵机就会在半刻钟内消散。 彻底的散入空中,再也察觉不到。 思索片刻,他站起身来,到旁边的菜园里拔了两根白棒子,想了想后又扯了把玉虫衣。 轻轻插在药田上。只放了一部分。其余的栽在了没有融入灵机的土里。移植的时候植株两两之间特地离了些距离,免得生长过猛出现挤压。 两相对比,或许能有所收获。 然后他靠在墙边静静等待。 有些意外的是,足足两刻钟过去,这次的植株仍旧原模原样,未有半点变化。 尤其有着灵机的土壤上的那几株,完全不似先前那些一接触到就肆意抽搐,极速疯长。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结果了。” 稀释后的灵机到底还能不能如他想象那般对目标受体产生足够的影响,这一点尚有待观察。 陈屿不再空等,而是返回到观中,开始了例行的午休。 今天看的是《广云论.五行册》,这本道经内容教杂且浅显,很适合像他这样半桶水的假道士。 时间悠悠过,转眼就来到了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 “也不知道那几只蚯蚓怎样了。” 带着好奇,他将一直挂在立柱上的竹筒取下,自打决定要做一根好钓竿后,这些除草挖渠时得来的蚯蚓就一直被塞在筒子里,除了通气孔外久久不见天日。 拧开盖子,只见里面土质细腻,显然时常被钻动,而且细看去似乎比两天前的颜色要深几分。 果然,蚯蚓能肥土。 念头滑过,陈屿想着要不先将这些蚯蚓放药园子里?算了,放也要放菜园,药田那里还有灵机,这群家伙下去指不定会搞出什么,万一一觉醒来发现被一群蚯蚓王包围…… 那场面想想都不寒而栗。 说起蚯蚓王,他又将目光放在了边上的另一个竹筒上。 打开后,对方那直挺挺的身子依旧僵直着,仍然没有半点腐化痕迹。 灵机还有保鲜作用? 这感情好。他胡乱想着,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本来想着用这根死去的蚯蚓王来钓鱼,试试看山沟沟里的深潭下面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隐藏着龙啊蛟啊之类,结果鱼竿没着落,再放下去还不知道能保鲜多久,只能先找个方法处理了,免得一拖再拖拖出个蚯蚓僵尸来。 话说,注入灵机的蚯蚓还是蚯蚓吗? 真的能钓鱼?鱼不会嫌弃吧…… 或许真是春困夏乏,随着山道上的柳树开始抽芽,陈屿感觉自己的脑袋是愈发地喜爱胡思乱想了。 思绪就像那柳絮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飘到天边,收都收不回来。 最后陈屿还是拿了竹筒,到菜园中倒扣过来轻轻拍了两下底部。 嘟嘟嘟! 泥土飞落,裹在里面的蚯蚓一根根跌落,还有些虬结成团,咕噜噜滚在地上。 能明显看到这些蚯蚓比起被抓时要瘦削许多,陈某人擅长做菜种田,但在饲养方面还是个纯纯的新人。 门都没入的那种。 拿过锄头挖了挖土,将散落在地的蚯蚓掩盖住,免得这些小家伙好不容易逃离了虎口却惨遭太阳暴晒而死。 处理了这边,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遗漏了件事——虽然没有放任何活物到药田里,但土壤中估计依旧会有大量小虫子存在。 好在灵机并没有吸引其它生灵的危险设定,所以放一晚问题应该不大。 “希望明天起来不会被一群拳头大的虫子包围。” 事实证明,现实总是平平无奇的。 第二天起来,不仅没有虫子,药田里移植的植株也死了大半。 估计是陈屿手艺太差,将根须给破坏得有些严重。 一晚上过去,立马萎了一半,剩下一半里也有部分叶子发黄,至于那几根玉虫衣更是东倒西歪,没有一根活下来。 他重点观察着药田最内侧一角,那里投放了一粒灵机,同时栽种在上面的植株同样多数阵亡,仅剩一根大白棒子还在苦苦支撑,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断气。 蹲下身凝神感知,借着远超常人的精神力以及与灵机天然的契合,他依稀还能感受到土层内灵机的波动。 昨日所见的网已经不成样子,破破烂烂,进入到土里的灵机在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后,挥发了大半。 唯一存活的大白根还是原样,大小颜色无一变化。 又失败了? 并没有。 支离破碎的灵机网络确实马上就要彻底崩溃不再,但透过那层层大地后能清晰看见的是,一个又一个节点在朝着某一处不停汇聚。 正是那根处境艰难的大白棒子 灵机凝聚在根茎中心,形成一团,如云似雾,翻腾之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陈屿竭力想要看清,下一刻,意识中的汪洋好似被牵动,视线猛地跨过了叶片和茎块,将之穿透。 他看见了。 那是一缕乳白色的气。 第十章 准备(求评论!) 这是个啥? 意识海逐渐平息,眼前的视野尽数被退回,蹲在原地的陈屿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一团……气? 大白棒子现在能造氧了? 但乳白色的应该不是氧气吧,匮乏的化学知识让他弄不明白之前看见的到底是啥,恍惚间只觉得自己似乎种出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试着用精神去牵引,然而刚才脑海中的波动仿佛只是阴差阳错下的巧合,没了意识海相助后陈屿一时间只能干瞪眼。 无奈,即便想破开根茎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又不忍将这仅存的硕果破坏。 他起身绕着眼前的大白棒子转了又转好几圈,始终没有办法,只得暂时放弃。 “先留着,看看后续如何。” 既然是蔬菜,那就有成熟的一天,至于脚下这根与众不同的大白根成熟后是开花还是结果,陈屿也不得而知。 但到了那时,总该有些变化才对。 要不再种几颗? 看着药田里还另外空出两块区域,他念头止不住涌出,但考虑了一番,还是忍下了好奇决定再观望两天。 一颗就够了,万一种得多了再经灵机一催化,给他凑个羁绊出来当场成精,那还得了! 种在其它地方又不太放心,而且脑袋里的灵机这几日用得有些勤了,数量肉眼可见的减少。 故而他打算先看看,假如大白根没有其它异变,同时健健康康长势良好的话,那他可能真的找到了某种使用灵机的正确方式。 “感觉和种田莫名的就很搭。” 陈屿有些感叹,对于这项金手指已经摸索了不短时间。 但直到今天,才勉强找到一点门路。 其实很早之前,在他第一次撬下一粒灵机并将对方送入到野草体内,目睹了那堪称怪奇一幕后,他就对这种神奇光粒有了几分模糊猜测。 而在往后几次实验中,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还是有了些许新的发现。 正如之前在投放给红蚯蚓时所说,外在视觉感极强的强化其实只是灵机作用的表象。如果他猜得没错,其发挥效用的本质更像是一种针对对象本源的刺激。 当刺激达到一定程度时,甚至能够引起堪称进化的表现! 之所以称之为进化而不是异变,是因为据陈屿观察,这种刺激大体还算良性。 无论是皮质变厚的豆角、个头变大的兰庭果,还是那条死去的彤红蚯蚓。 一没有多长两颗眼,二没有冒出一张脸,完全不似想象中那般诡异,顶多乍一看会感到几分讶异惊奇。 兰庭果的果子竟能长得这般大?! 想到这里,陈屿不免又有些可惜,没能尝尝那枚拳头大小的兰庭果的滋味。 在他看来,灵机本身无有好坏,只是过程太急,而且对于之前的实验物来说一粒灵机的量实在‘太浓’,根本消化不了。 如果能把握住这种良性的刺激,或许会有一些趣事发生。 陈屿现在就想知道,小小的兰庭果都能长成这般模样,那春黍呢?半亩方田落千斤? 若真能如此,那他恐怕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屿时不时就候在药田里,蹲坐在地,端详着那根大白棒子。 随着时间流逝,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状态在回暖,叶片舒展,变得愈发青翠。 没了早先的萎靡模样。 当时同样移植栽种的菜蔬全数埋了黄土,在灵机催化下化作了最原始的养分滋养着大白根的生长。 只是除开头一次外,之后的他再没能将视线穿透根茎表层,不过陈屿很清楚自己那时看见的不会是错觉。 这一株外表模样看起来没多大变化的植物体内绝对在蕴养着什么。 这并非凭空臆想,因为每每靠近,他意识深处都会传来隐约的悸动。 却没有第一次那么强烈,在天天波涛汹涌的意识海洋中掀不起风浪。 转眼,就来到了三月中旬。 兹~咔咔 半倾着米缸,陈屿弯腰伸手进去,脑袋向着外,用力将最后一点儿米粒舀在碗里端出缸来。 盯着这仅剩的小半碗口粮,他仿佛已经预见了下午时的饥肠辘辘。 完全不够! 好歹也是半个练武之人,吃饱喝足可是最起码的要求。 大口吃肉他没那个条件,大碗喝酒他没那个酒量,但……总不能饿着肚子练功去吧,哪怕身体受得了肠胃也受不了。 “得下山一趟了。” 本以为能撑到播种以后再下山,但眼前的情况显然容不得再拖。 “明明之前看着还剩不少来着,怎么一眨眼就见底了。” 米缸:您说呢? 叹了口气,陈屿匆匆下锅煮饭,将园子里刚刚又冒了头的玉虫衣掐了几段,凑合着填下了肚。 “正好,几天前采了橘银果,这回下山去买粮的同时顺路也将白云散的配药抓一些吧。” 橘银果被他摘了以后就放在竹篱上烘干,果子和草根分开来,都密封得严实。 记忆里,这两个都可以入药,前者可配白云散,能通经活络、滋养气血。后者同样也能滋养血气,只是部位不同,只能滋补某些方面。 俗称壮阳药。 这回下山去,陈屿便打算带着晒干的橘银草根,去药坊换些银钱补贴家用。 这株橘银草年岁不大,不过年份本就只是药草效用强弱的辩识方式之一。 说不上是以讹传讹还是别有居心,反正在老道士这种常年入山的采药人眼中越年长越有效这种说法就是骗骗普通人。真要信了就等着吃大亏吧。 别的没学多少,偏偏在这方面学了两分本事的前身自然留了些底子。就陈屿所知,山下药坊收药时先看的是采药人,然后才轮到药草品相。 原因嘛,自然是先瞧瞧来的会不会是个好运的冤大头。 说到底这里不是仙侠玄幻世界,没有年份越久药力越强的设定。 绝大多数药草都如此。当然也并非没有例外。 可那些太少,不能被当作常例。 然而人总是猎奇的,凡能突破原有常识的事物每每都会引起极大追捧。 别说长到百年的人参了,便是院子后的大白根若长到十年,也能被人追着说是成精仙药,吃一口壮血,吃两口原地飞升那种。 “别说,现在院子后面好像还真有一根快成精的大白根!” 陈屿摇头轻笑,那根大白棒子近些日子愈发奇特,倒不是浑身绽放光芒、四周萦绕清香之类,而是开始反向生长。 在土壤里的灵机网络彻底被吸收后的那天,整个躯干就缩小了几分,直到现在约摸有个五六天,今早再看去,原本大半显露在地表外的白色根茎尽数缩到了地底下。 只剩两片巴掌大的叶子摇曳在外。 到了如今,他已经完全把不住这东西到底会长出什么样了。 于是为防止过犹不及也就没有再添加灵机。 只希望最后别长出腿来像故事里那样连夜跑路就好。 打理了一番,陈屿将思绪收回,取来腰包,橘银草便装在里面。 其实这几天里他也不是日日发闲。 中间又上了山两次,采了些野菜匀在菜园一角,准备丰富下道观菜谱。 其中一次运气不错,在山林里逛了一圈的他临返回时在草堆边发现了一株长耳白茸。 形似鹿茸,雪白洁净。 确认了记忆,同样是他陈某人用不上的壮阳补药。这回下山打算一同和橘银草处理了。 可惜没能碰上那头憨憨鹿,不然还想试试梅花鹿撸起来是什么手感。 另一边,经过数天时间,竹竿也阴干完毕,烘烤过竹节后,现在正绑着块鹅卵石倒吊房梁上定型。 估计下山回来就可以上手一试了。 “说起来,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收拾完毕正准备出发的陈屿回望身后掩映绿荫中的道观。 一张颇为俊气的面庞仰在阳光下,长发拢在脑后,洒脱地用竹簪插入固定。 “罢了,忘就忘了吧,许是什么不要紧的事。” 回身踏入山道,年轻道人的背影缓缓隐没不见。 良久,观宇中,立柱上。 竹筒微微一颤。 第十一章 道士下山(啥也不求(?˙ー˙?)) 常言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就如陈屿此时这般,弯弯绕绕好不容易下了青台,没走多远又见一座山峦挡在眼前遮住去路。 “小道长,可是这青台山上云鹤观李道长高徒?” 遥遥的,有青牛扫着尾巴,一边嚼动嘴里嫩草,一边驮着个半大娃娃向着他的方向行来。 陈屿看去,旁侧还有一老者顶戴斗笠站在田里,手中牵着牛绳,走到近前,操着一口本地方言问了句。 继承了记忆的他读写听都没问题,偏偏在方言上有些困难,于是用了官话,也即是这世界的雅言。 “老丈有礼了,家师正是姓李,敢问老丈是?” 陈屿没有怠慢,瞧着老者模样少说也得五六十,在这个世界已然算得上相当高龄的长辈。 适当地表现出几分恭敬的同时,也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位与老道士的关系。 下一刻却见老者连连摆手,笑到: “小道长可莫拘礼,当初李道长没少帮山下村寨的忙,若不是他,咱这青台山下十里八乡二三十个村子,哪个又能安稳过活这许多年?” 老者说话利索,不仅中气十足而且颇有条理,全不似一个须发皆白面颊瘦黄的乡下老汉。 只听他又说道,“前些年还经常上山听李道长讲道呢,只是后来年纪大了,这腿脚哆嗦得厉害,山是再也爬不上去了。” 说到这,老者似有些感慨,看了眼不远处的高山,仿佛还能望见山上那座道观般,定定出神。 青台附近的道观庙宇有不少,但在老者看来还是那位云鹤观李道长的道学最是厉害,各种道家经典信手拈来。 可惜没能在道长仙去之前再听一回。 之后两人又趁着天色尚早站在田埂边闲聊了几句。 大青牛望了眼,埋头继续啃食青草。 牛背上的娃娃左顾右望,时不时伸出小手在空中抓摇,朝着远处田野里草实上盘旋翩翩的蝴蝶咿呀叫嚷。 据老者说,他家就在山背后一个叫云古的村子里,世居在此,祖上还出过两位手艺人,一位木匠,一位石匠。 不是木工石工,而是有着师承的匠。 两者的地位和养家糊口能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前者下九流,后者走哪儿都有口饭吃。 那位石匠便是老者的父亲,曾经还参与过云鹤观的搭建。 “那时候日子还算安宁,广庸府还叫广平府。哪像现在,唉……” 老者的父亲向道,当初云鹤观初建时还自带干粮上山帮工,连带着当时年岁不大的他也被捎带上一起出力,帮着搬石头运木料。 陈屿在一旁听着,这些事前身记忆里倒是没有,老道士也讲得不多,当然也可能讲了但前身那个榆木脑袋根本没记住。 不过不管如何,听着老人一字一句叙说着往日,他倒没有半点儿不耐,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期间陈屿也偶尔接过话头,因为看出了老者受到父辈熏陶,对于道学经理一样很是向往,于是插入的大抵是些从道经书本上看来的寓言词句,再时不时拽上两句文邹邹的话,一时间两人谈得很欢畅。 哞~ 哎哟!牛角轻轻顶了下聊得入了迷的老者,打断后的两人转头看去,这才发现牛背上的娃娃不知何时已经半个身子都倾斜在外,仿佛下一刻就要跌落在地。 自己却不觉,还张牙舞爪对着四下纷飞的蝴蝶抓弄玩耍。 老者心头一紧,连忙接过来,捧着娃子的上身抱在怀里。 “水娃你个不小心的!差点儿摔着,真要摔在地上,屁股就得开花咯!” 一边逗弄,一边轻声细语地‘训斥’。 陈屿看得兴起,也伸出手指翘在娃娃圆乎乎小脸前,左右摇晃摆动。 好歹有几分武艺在身,手指远比常人要灵活,乍一看好似两个小人在跳舞。 呀!呓! 果不其然小娃被吸引了目光,虎头虎脑从老者怀中探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随着他的手指左摇右移。 “这娃娃灵性。” 陈屿由衷赞了句。 看得出来老人对小孩的喜爱不掺半点水分,于是在听到李道长的高徒都如此说后,老者脸上的笑意便再也遮不住,嘴角都要咧到耳后跟,开怀得很。 两人又聊了两句,然后分别。 临走前老人还邀请陈屿以后去云古村做客,年青道人笑着应下了这份盛情。 继续上路。 山中小道渐渐不再逼仄,两旁林木愈发稀疏。 田亩远去,山峦落在身后,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后,一条宽阔的大道显露眼前。 过去两三月里陈屿下过一次山,自然认得这是官道,据传是在前前朝时开辟出来的,由当时的富户地主出资,乡下农户出人,在县官的主导下修成了这条长约十里的土路。 不要小瞧才十里,以这个时代的工力来看,估计财力人力没少耗费。 这还是青台山离得石牙县城较近,否则若是像古方山、落枫山那般偏远的,别说宽阔大道了,贴靠山边的小路都少得可怜。 居古时,大不易。 行进没多远,一队车马滚着腾腾尘土擦肩跑过。 陈屿看了眼,那马车颠簸得厉害,随时都要飞起来一样,估计车厢里的人也是急迫过了头,不然不会在这种土路上纵马驰骋。 接下来的一路,人流慢慢多了起来。 有赶早集的农户牵着卖了干净、空荡荡的驴车返回,也有起得晚的,此时才紧赶慢赶驮满了货物向着县城进发。 走了会儿,城墙依稀在望。 石牙县位在广庸府西南,位置不算要冲,过去数十上百年间的多番大战几乎没怎么影响到这里——当然,这是相比其它地方,实际这里也遭过兵灾。只是次数远比不上那些地处险要的城池。 便是如今,在距离县城不过三十里的白果山上就盘踞着一群匪贼,去年汇聚在一起揭竿而起,为首的大当家好像自号什么犁天大王。 听听这名,犁天,犁田,一看就知道是群活不下去的泥腿子在聚众闹事。 县府没怎么重视,当地的地主其实一开始也不看重。不过情况最近似乎有了些变化。那帮子财主老爷联合一起听说凑了三五十人,纠集了附近村寨的猎户,还请了好几位拳师助阵。好像要进山来一波剿匪。 以上这些都是陈屿在入城时听旁边带着毡帽的老哥说的,那位中年老哥留着两撇小胡子,说一句揪一下,眼珠子滴溜溜打着转,活脱脱奸滑模样,看着就像其口中那批地主老财的一份子。 没有过多凑热闹,他跨过大开的城门走入城中,喧嚣声顿时扑面而来。 叫买的,走街的,跑腿的,他还看见路旁一角有几个练家子正表演着胸口碎大石,人群围拢,气氛很是火热。 陈屿一时有些疑惑,上次来不是说北边儿打起来了吗,之前和放牛老者闲聊也谈起过,都说时下险恶。怎么现在城里的情况反而比月前还要热闹许多。 想了想,许是有了什么新变化。他脑袋里浮现出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于是挑了个方向又走了段距离,抬头一瞧。 怡远茶楼。 打量了眼内里热火朝天的景致,他大步走进…… 第十二章 听闻(有人看吗?) “杨大少雅座一位!” “听茶!丙字贰号!上品雨春!” “熟臊子大汤面三碗!” “刘丫头!赶紧收拾了,给这位爷把桌子擦干净!” “……” 一入内,热气腾腾。 楼内的氛围比外面更显吵闹。 几个走堂的跑腿来往穿梭,一刻也不敢停。 “欸!这位道爷里边儿请!” 小厮弯腰赶来,一早上跑了不知多少次的他轻轻喘着,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亲切到略显谄媚的笑容。 陈屿拱手示意,然后也没去二楼,就在一楼选了个空位坐下。 “一钱宝山,加一碟焦香胡豆。” 随便点了茶水和吃食,他将快要落在地上的道袍往上揽了揽。 环顾四周。 茶楼里的人成分复杂,力夫行走、摊贩驺卒皆有,还有行南走北的闯客、纸扇轻摇的华服公子哥。 遛鸟的、逗唱的、讲书的、吆喝叫卖小吃的,小小的茶楼里竟有几分世间百态的样子,此刻在他眼前展露无遗。 如此倒也合适。 陈屿想着,这般模样下,消息的获取难度就降低了很多。 不过还需注意的是这些消息大多真假混同难辨,尚需要他去抽丝剥茧,一一甄别。 “道爷,您的茶。” 小厮动作很快,点了没多久一碗清茶就端了上来,送到桌前。 一同摆上的还有盘焦黄胡豆,正冒着热气,摇手向着鼻翼扇了扇,一股焦香伴着嫩胡豆的芬芳将神经勾动。 不差。 上次来他就听药柜的掌事说起,这怡远茶楼有三绝,上品春雨、臊子汤面以及眼前的焦香胡豆。 只是下山前才填了两碗稀粥,腹内不算太饿,没了试试他家臊子的机会。 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细品两分,水温略高,估计才烧开不久,茶味有些糙,不过毕竟只是宝山茶,远比不上雨春那般细腻润喉。 能喝就行。 耳畔,众人谈天聊地,从南到北、从江湖到庙堂,各色杂事都被摆在桌上,以供谈资。 “宋将军真是个能人!” “是啊,这才多久?就将陶阳贼杀得人仰马翻!” “可杀了不少,听闻还有一批被腰斩弃市的,我家侄子就在那边,听他说陶阳的菜市口那几日连着土都是红的,雨水都冲不掉!” 饮客们议论,陈屿听在耳内。 陶阳县位在广庸府最北端,实际距离石牙县不算太远,之前不知为何闹了场起义,据传叛军一度攻陷了县城,拿下了县府衙门。 破门宰户,死伤离散者数以千计。 等到他上次下山,陶阳贼的势力已经越发强大,甚至不满足一县,以陶阳为据点向着周遭数县劫掠攻伐,气势汹汹。 没想到这么快就平定了。难怪原本弥漫不安的县城里重新恢复了人气。 夹了颗胡豆,放在嘴里嚼动。 嘎嘣嘎嘣。 啪! 这时,旁边一桌三人里有一位突然拍案而起:“好极啊好极!霍乱一方的贼子尽数伏诛,诸县靖平,当浮一大白!” 陈屿看去,那人面红齿白,穿着描竹白色长衫,姿体颀长,模样方正。再见其头顶戴着的方巾后,他露出了然神色。 原是一位士子。 他倒是不奇怪这位的激昂表现。要知道当时陶阳贼势大的时候正好建业都城里那位天子三十大寿。 本是普天同庆的日子闹了反贼,冲撞天意的事哪能小,事实也不出所料,梁帝一怒,直接颁布旨意绝了西州四府近万士子的科考之路。 一句奉天承运,一句诏曰,就让得这些寒窗苦读十年甚至数十年的士子们先前的辛苦付诸东流,又怎能不怒? 只是山高皇帝远,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埋怨圣明无铸陛下,于是只得将满腔怨念发泄在那群作乱贼子身上。 “那些贼寇!匪盗!恶贯满盈!简直罄竹难书、恨不能生啖其肉!” 这话过于愤懑慷慨,引得周围人尽数将视线放过来。 瞧个热闹。 好在桌上其余二人反应过来,一人拉住一边,将方巾青年按回到椅子上。 “季初兄莫怒,莫怒。” “是啊,为了一群死人大动肝火,若是伤了脾肺岂非得不偿失?”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说歹说将年青士子劝下,仰头灌了口清茶,舒缓下来。 但他是安静了,有人却不乐意。 “呵,俺道是谁,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里胡说八道,将那群可怜人指为贼寇,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几个坐在边上的吆喝两句,想将两边火气挑起。 陈屿瞟了眼,开口那人胡须茂盛。 嗯,就这一个特点,实在太明显。 顶多再算上背负长刀,身披麻袍。 不用想也知道是个武林中人。 再回过士子那边,年青人城府到底不行,一两句就激得怒火冲冠,涨红脸颊站起身来放声道:“你又是谁?那群贼人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怎么在你口中好像还成了有所隐情的可怜人?他们可怜,那些被劫掠杀害的人就不可怜了?” 气氛再度火热起来,不过陈屿没有再凑热闹,他面前的胡豆已经吃了干净,咳咳,是该晓得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 最近的局势确实有所好转,但只限广庸府,对西州其余各府县而言陶阳贼的覆灭并没能起到太大的威慑作用,各地此起彼伏的乱军气焰依旧嚣张。 而众人口中那位神勇的宋将军估计现在也远没到班师回朝的时候,恐怕正赶往下一个地方去灭火。 “这天下,不晓得还能坚持多久。” 掏了铜子付过钱后,陈屿跨出门去。 一边感叹,一边看向眼前的街市。 自打八年前北方起势最早的太平贼被当朝大都督率军二十万击败于宥山,其后这大梁就烽烟不绝,各州各府起义造反的人太多太多,根本弹压不住。 他也无奈,不过山上那半亩田一旦开垦出来,供给一人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穿戴日用……就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多入几次山林,采药换钱然后置备,不然等到天下乱起时再想采买就难了。 第十三章 采买(求评论!) 此番下山目的不单只买粮一事。 米粮、配药、春夏时节的衣物…… 观中剩余银钱其实还有一些,只是这回购置的事物不少,陈屿有些担心会有所不够,所以在开始采买之前,他准备先去药坊将腰包里的橘银草和长耳白茸出手。 顺便先把最重要的白云散配药抓取包好,省的一会儿出了差错遗忘。 县城几家药坊背后都有大户家族把握主持,价钱其实大差不差,于是陈屿选了个熟悉的——前身和老道士也在这家坊子里出售过山野药草。 平九药楼。 药僮正在招呼客人,此时见了陈屿进来,赶忙迎上前。 “这位道长,可是要购药?” 他摆手,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非是买药,贫道不久前入山偶然得了两份草药,想着闲置亦无用,所以欲问问药坊价钱如何,若是合适便趁着药力未曾散尽处理了。” 闻言,药僮应了声,将陈屿带到了药坊更里一间屋内。 甫一踏入,一股暖意铺面。 一口飞云大鼎放在屋中央,内里架着彤红火气,映照着屋子明亮。 陈屿看去,里面人有不少,除去几个穿行往来、手捧瓷碟的药仆药僮外,大多都是灰衣马褂,裹束皮毛,作猎户打扮。 腰间别着匕首,或是背负长弓,或是斜挎开山刀。 尽是全副武装模样。 角落里,堆着不少竹篓、框箍,走近两步瞧了眼,里面多是些沾着泥土木屑的新鲜药草。 有几朵叶片根茎上还沾着血。 这才是真正的采药人。 大山幽深,不仅有各种药草,还有食人野兽、害人猛禽,毒虫蛇蟒亦不缺,没两下子的人早成了口中食腹中餐,剩下的这些每个都没少见血。 陈屿不再闲逛,在药僮的带领下径直来到柜台处,将橘银草和长耳白茸拿出。 虽然量比不上其他人,但掌事的中年人还是眼前一亮,眸中放光。 “根身硕大,耳开三角,角长四寸。” “这根雪茸上品呐!” 长耳白茸又因根部雪白而被人常称为雪茸。 掌事的到底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根雪茸品相上佳,是滋补阳气的好东西! 至于一边干巴巴的橘银草则全被对方无视,身在平九药楼,每日接触药草不下百样,哪怕看出这株橘银草已经成熟,可仅仅一根叶茎,没了果实,那就实在不算什么了。 “小道长,大家都是熟客,老徐我不蒙你,更蒙不了你。想必你也知道这株雪茸品相不差,不过药坊这边可还有不少存货没有用完啊。” 两人打过几次交道,上回陈屿下山卖药便是经由对方的手。 这人眼力厉害,辨药本事也高,只是总喜欢抠小便宜。不管生熟动不动就宰一刀。 果不其然,对方话里话外都表示药坊存量较大,供过于求。不过不等陈屿开口对方话头一顿后又补充到,“但最近县府张老太爷新纳第十六妾室。药楼主家正想着送些什么,库房里那些干巴巴的显不出诚意来,小道长这份雪茸来得好啊。” “新鲜的才招人喜欢嘞!” 总感觉对方在暗示什么,陈屿不言不语,只叩在木案上,提示对方废话少讲。 然后就见这位掌事手指在算盘上噼啪拨弄一阵,下一刻,好似咬着牙忍着痛一样竖起根手指来,给出了‘高价’。 “一两白银,如何?” “……”,陈屿斜眼,用看傻子的眼神睨了对方一眼,开口说了他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二两。” “道长,你这就”。掌事还想挣扎。 “二两一钱。” “陈小兄弟,看在我和李道长的关系” “二两一钱一厘。” “行!这药咱收了!” 在掌事皮笑肉不笑的肉疼神情中,陈屿接过钱袋,掂量两下,哗哗作响。 总计二两四钱。 长耳白茸二两,晒干的橘银草四钱。 此世货币同样以铜币为主,只是在兑率和购买力上有所不同。 一两白银可兑十钱碎银,一钱碎银可作十厘,相当于二百铜子,一铜子便是一文。 即是说,一两白银值当两千文。 当然这个兑率时有变化,有时白银难换,再高一二百文也难得,有时却又只值一千七八百。 定数不一。 钱币的购买能力与年情有关,物产丰富、没天灾的年月里,四文钱就能买个肉馅儿的大包子。其中腥臊最重的猪肉馅更是只要两文一个。而若在旱涝频繁、战乱动荡的时候,别说肉包了,便是米粮都能涨到数百文一斤! 一两银子还值不到三五斤粟米。 不过现在肯定还没到那地步,虽然他估计也差不了多久就是了。 “二两银子,再加上之前剩下的,拢共还有约莫十三四两碎银。” 估摸自己的余额,陈屿想了想,走出屋舍后没有直接离开药坊,而是招来了药僮,问清了白云散配药的大体价钱。 其它都还好,唯有一味药材似乎有些问题。 “道长,琉松根存货不多,若是能再等等的话价钱还要低些。” 和贪小便宜的掌事不同,药坊里的药僮还算尽心,没有胡乱开口。 只是陈屿不想等太久,琉松根他是知道的,长在夏末,距离这时少说还有好几个月,平九药楼没有其它药坊估计也差不多。等成熟了药坊有货了,天知道还要多久。 “只管抓二钱就是。” “好,道长您稍待一会儿。” 又是一刻钟过去,杂七杂八抓了七种配药,都是按他说的量抓取。 陈屿提在手上,走出大门。 不是不想抓更多,一方面橘银果就那么四颗,配出来顶多两副,这七种配药估计都还能有剩。另一方面两副白云散足够他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银钱有限,能省就省一点。 这也是他没去直接在药坊采买橘银果的原因。 不过陈屿还是买了点其它东西。 就挂在腰上——满满一袋的药种。 药种不值钱,尤其常见的那些,他买来也不是图着种成以后,而是为了实验灵机。普通的大白根都能在灵机催化下变得奇异,那这些药草呢? 带着好奇,陈屿打算回去就试试。正好这么多天下来意识海里的灵机又积累了好几粒,不至于紧缺。 抓买了配药,接下来就要去添置衣物和买些口粮。 回忆着粮店位置,陈屿正走着,街边突然暴起一声喧哗。 “贺无空老母寿诞!贺莲花圣女驾临!”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围在一起,或跪地或匍匐,都向着前方一人。 那人面戴白纱,披着月白长袍,身姿婀娜,露出的脖颈修长如玉,手臂纤细白净,好似雪一般。 不难猜想,上前方这位便是这些人口中的莲花圣女。 陈屿打量着,起初只是好奇,但越看他脸上的神色愈发的古怪。 第十四章 回山(求评论!) “嘿,这女的长得嘿…” “别胡说,那可是莲花圣女,没听人说嘛,人家上头还有个活了千多年的无空老母呢!得罪了一般人你还能比划比划,得罪这两位,晚上一个仙法就能收了你的狗命!” “嘶——这么可怕?!” 周围,有不少人同样聚集,围在那些仿佛乞丐样的人身后,看着他们一边磕头不断,一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嘶哑喊着无空老母、莲花圣女等等不明觉厉的话。 不过也有人浑不在意。 “什么劳什子的无空老母,还活一千多岁,那不成王八了!” “也不尽然,万一呢,对吧,万一这位无空老母就活了一千岁呢?” “鄙人倒是听过另一个同样活了一千多岁的,而且也叫老母,只是名号不同。一个叫无生,一个叫无空。” “都是些骗鬼玩意儿,老夫当年听着人说真空家乡、明明无极的时候,这群娃娃还在用尿和稀泥呢!” 一旁,陈屿看了会儿,转身离去。 乱世将至,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无生也好,无空也罢,一群装神弄鬼的人骗着一群生不如死的人。借着施善做法的由头,收买下层人心。 指不定哪天就暴雷。 这些陈屿管不到,不过那位莲花圣女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有趣的人。 借着强大的精神力,他勉强看透了对方的遮掩。 然后大惊……好吧,其实也没怎么吃惊,就是心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啊,这世界也有女装大佬。” 还是惟妙惟肖到如此程度的那种,真是让人长了回见识。 …… 到了粮店,先跟掌柜点了五麻袋米粮让力夫搬运到店前,然后跟着唠了会儿。 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头很是风趣,与老道士交好,据说两人年轻时还一起闯荡过江湖,为人颇为正气。 对方躺在圈椅上,手中端着茶盅,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那张老太爷也是个不知羞的,都多大岁数人了,比老夫都年长,还纳妾,真不晓得明早还能不能下地。” “陶阳?那地方早烂了,县官和大商勾结,沆瀣一气,压价强收粮食,结果官逼民反,到头来还是被镇压,为了功劳,宋屠夫临走前顺带把县城周围十多个村寨屠了一个干净!怎一个惨了得!” “莲花圣女?贤侄啊,那女的你可别去招惹,古怪着呢!听人说,她是那个…还哪个,就是抱衾裯!”(注1) 两人聊着聊着,力夫已经将米粮搬运妥当,陈屿于是又表明自己打算将山上的方田开垦,免得以后还要时常下山叨扰。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贤侄见外了。” 老头笑着摇头,不过也表示支持,“种田好啊,种田好!当初老夫也曾跟你师尊说起过,让他把山上的地种上,这一上一下多费事! 结果倒好,那老不羞的!种了半年下来米没收两粒,草割了十好几筐!” 陈屿闻言无奈一笑,记忆中不止老道士,上上代观主同样不擅长种田,前身更是月月都要下山,美其名曰历练红尘,实际上就是受不得山上的清苦。 一来一往,直接将原本的道田彻底荒废遗弃。 这时,只见老头又开口道,“既然贤侄要种田,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得给些东西才是。” 说着,便让人去里堂拿了几袋粮种。 “这是长白粟,夏天种,一季可得,只是吃着有些糙牙。 春黍,听名字就知道春种,种出的小米细润可口,产出也多,就是需要时常打理除草,有些娇气。” 其它几种也一一言说,到最后,老头大手一挥,全数交给了陈屿。 这些都是老头庄子里精心弄出来的东西,比外面的大路货要好不少,不管是产量还是口感,都要略上一筹。 此刻直接白送出来,足以见得他对陈屿的亲近。 “粮食要种,但往后若缺少米粮,贤侄尽可来山下找老夫。” 陈屿没有矫情,先是掏出钱袋按着来时打听好的粮价将钱数付清,然后才接过粮种袋。 老头同样清楚眼前青年的性子,挥挥手让其他人把银子拿下去入账。然后继续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躺下。 “山上清苦,这些年难得贤侄能支撑下来,还耐得住吗?” “自是无碍。”陈屿回应道。 老头看了一眼,道人神情淡然,眼中波澜不惊,自有一股出尘风采。 他放下心来,只觉自家老友总算做对了一件事,给云鹤观留了个好观主。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陈屿起身准备离开。 如上几次一样,作为掌柜的老头还是找了两个力夫,随同一起。一方面粮食不少陈屿一人难以搬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路上的周全。 “刘师伯,这盒清心丸您收着。” 虽然刘老头与老道士并非拜在同一人下,但陈屿还是尊称其为师伯。清心丸不是铅汞丹药,类似药散,只是特意捏成丸状。制作简单,外界却少有售卖。 能清火补血,静气宁神。 最关键的是味道甘甜。不论前身还是陈屿,每次下山都会给老人带一盒。 接过这盒封蜡丹丸,刘老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放在手边,继续躺在椅子上喝起了盅里的清茶。 直到年青道人的背影远去,他才怅然地看向远方城外,一座座山头。 “山上好啊……山上多好……” 清净,没了烦扰。 …… “两位辛苦了。” 陈屿端着两碗盛了井水的陶碗递给了一路行来且爬山的力夫。 一同给到的,还有四百枚铜子。 “这……道,道长,太多了!” 汉子不算魁梧,但力气不小,主要够坚韧,一路都没抱怨半句。此时面对递到身前的银钱却支支吾吾涨红了脸。 “没事,拿着吧,若不是道观鄙陋,资财实在拮据,今日还得再高些。” 只有走过山道,才知道这两人到底费了多大力气,陈屿还只是扛了一袋就觉得体乏身疲,恨不能倒头就睡。 眼前这两个未曾练武的人只会更累。 四百枚铜子而已,不贵。 最终,在陈屿的强势下,两人还是收下了银钱,高高兴兴的下了山。 其中一个还拍着胸脯保证下次来买粮时只管喊他,绝对会跑得更快些! 送走力夫,陈屿打了井水晾晒在院子里——水太冰,直接冲洗容易着凉。 然后正准备做些午饭来吃,却忽然见到墙跟一角有个红彤彤的东西。 走近一看,他愣在当场。 回头,只见立柱上的竹筒不知何时裂出一道缝隙…… —————— 注解—— 抱衾裯:指女子之间超友谊关系,亦称磨镜 第十五章 剖开(求评论!) “蚯蚓?” 原本彤红饱满的蚯蚓横呈在眼前。已经变得干瘪,只是陈屿有些想不通,这根早早就死去的蚯蚓王是如何撬开竹筒跑出来的。 既然跑出来了,又为何直愣愣躺在墙跟,动也不动。 看模样,好像这次是真‘死’了。 难不成之前没死? 他用木棍将对方挑起,确定了不再动弹,然后拨到眼前,仔细观察。紧接着就发现眼前这根的模样似乎和一开始有了几分不同。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肉冠,唯独腹下多出了两排小爪。 很细密,紧贴在身侧环节内,若不是看得认真还真发现不了。 “这……” 好端端的蚯蚓现在到底变成了个啥? 再一次对灵机的作用感到神奇,而经过这么一遭后,陈屿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该如何处理这东西。 死了都能活,总不能直接埋了吧。 也不对,说不定先前还在变化之中?其实并没死,只是看着有些僵直? 拿不准,心底隐约有些担心,因为谁也不知道灵机是否能将尸体变成类似僵尸的存在。 左思右想,他还是去厨房拿了把干茅草。 干脆一把火烧了得了。 虽说这是第一份动物实验素材,但不安全的东西还是不要留着为好,灵机他还有,真要实验以后有的是机会。 至于拿去钓鱼…… 那更是万万不可能了。先前只当死去还能下手,现在倒好,死了都还能蹦哒两下,天知道放水里会不会直接跑掉。 又看了两眼那被晒成肉干的蚯蚓,陈屿正要用火折子点燃,突然发现其尾端似乎黏着些什么。 白色的,像是散乱的丝线。 他低下头,谨慎地靠拢。然后神情一凝,才发现那些线条是某种菌丝。 难道说蚯蚓之所以能继续活动乃至于逃出竹筒,是因为其体内的菌丝? 就像寄生虫那样? 陈屿模糊记得上一世的野外就好像有一些特殊的寄生虫,能让寄生的受体在死去后也能活动。 只是看了眼破开的竹筒,他又不禁咋舌,想不到有什么样的寄生菌丝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力量。 不过无论如何,真要是这般解释的话倒是要比僵尸之类的说法要合理一些。 也让人放心得多。 “蚯蚓僵尸还是寄生菌丝,剖开看看就知道了。” 持拿刀柄,陈屿在手上缠了层麻布以作防范,然后按在蚯蚓一端。 只觉指下硬邦邦的,根本不像活物。 匕首落下,锋利的刃尖将皮质轻轻划拉开来,直到这一刻蚯蚓也不动,看来是真的死了。 他正想着,刀下一顿,原来皮层已经被全部破开,陈屿看过去,下一瞬,瞳孔陡然一缩: 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缠绕在内,结成球状的一团又一团。每一缕丝线都链接着皮层,从上到下,蔓延充斥着整个腔室。 “……”,有点儿恶心呐。 陈屿皱眉,能看见随着遮掩的表皮被刺破,阳光照下,充满蚯蚓尸体内部的丝线还在不停颤动,仿佛活体,一团团线球也胀缩不断,像是在呼吸。 果然是某种寄生虫吗? 他不清楚眼前这些丝线到底是菌丝还是什么,但无疑这根蚯蚓已经被它或它们给吃空了。 于是不再犹豫,火折子咔哒一下。 烘! 火光明亮,满眼的丝线同着蚯蚓残躯一起落入火中,被焰舌吞没灼烤,最终噼里啪啦一阵响中化作一滩泥灰。 摇头一叹,又浪费一粒灵机。 陈屿将接触过蚯蚓的麻布与竹筒都扔入火里一齐烧了。手中的匕首同样炙烤了会儿,然后拿在院门口的大水缸里闷了两下,轻搓洗净。 打扫收拾了,将残留的一丝烟气和焦糊驱散,他左右看了圈,确认没有遗漏。 “还是用在植物上稳妥些。” 天晓得蚯蚓体内滋生出的这些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陈屿不愿去冒这个险,索性统统烧掉。 “总感觉那些丝线结成一片片的模样有些眼熟。” 他还在回想,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对了!之前土壤里凝出的灵机网络! 陈屿想了起来,两者确实很像,只是这回这个更像活物,而且每个节点都并非光点而是实体的线团。 有联系吗?说不准。 隐隐约约,似乎这里面有着关于灵机的某些本质特征。 但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他只得暂且将这件事放下,等以后有机会再来探究。 …… 将米粮倒在缸中,原先干干净净能见底的大缸顿时变得满满当当。 相比上次下山,这回买的要多些。足足五口袋米,约莫两百五十斤。按照他现今的饭量,大概能吃三个月左右。 日啖三斤大米饭。 确实很能吃。 实际上陈屿的食量相比于其它武人并不算什么,毕竟他境界稍低,哪怕每日不辍的习练武功,自身气血的消耗也谈不上多高。不过即便如此,日日勤练下,食量依旧不知不觉提了上去,比起一开始时要大了许多,和常人相比更是远超。 食量大不是问题,多吃肉就行。 然而即便此世的道门在吃肉练武这块没有太多禁项,陈屿也极少开荤。 无他,云鹤观里的肉食实在不多。数来数去就仅有挂在墙头的半扇腊干鸡。至多吃上一顿就没了。 之所以往先没啃,纯粹是为了留个念想——每天进出厨房时看看,解解眼馋也是好的。 于是乎,补充练武消耗的路子便只剩下吃干饭这一条了。 陈屿不是没想过去山里打猎,但练武需持之以恒,一两只野物显然解不了事。 再者前身没留下什么值得学习的打猎技巧,真钻林子里估计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干着急。 看来是该养些鸡鸭了。 他暗叹,下山两次,不是没有去山下村寨里打听,但如今这世道下层的普通农夫百姓保命尚且艰难,哪有闲工夫饲养鸡鸭。至于县城内?香喷喷的大盘鸡有,活蹦乱跳的鸡仔就别想了。 这些小家伙的命可孱弱得很。稍不注意就死伤成片,血本无归。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陈屿想着,下次可以抽时间去云古村看看,先前山下偶遇的那位老者既然有余力放牛,说明家里还是有些余力的,说不定就有鸡仔。 至于眼下这个当口,陈屿看了眼挂在一旁的腊干鸡,这还是年前前身下山做法时一户人家送的。 只剩一半,另一半在当天就被前身下锅啃了。 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去动它。 “钓鱼!明天就去钓鱼!” 改善伙食迫在眉睫,陈屿挖了一大碗白米,没有肉,就只能拿这个填肚子。 老实讲,陈大观主的日子其实远比山下大多数人都要好,广庸府不提,目前还算安宁。但周边几个州府乱得一团糟,流寇加上乱党弄得各地都不安生。 早先在茶楼里他就听闻,更北方的左风塞一带犯了天灾,加上去年刚刚扑灭的云燕八天王又死灰复燃、劫掠不止,如今那一遭遍地都是逃难的灾民。 尸骨遗于路、哀嚎盈于野。 相比起来青台山上的他好歹还能米饭管够,又有什么不知足的。 …… “大白根熟了?” 吃过午饭,舒舒服服洗了澡后的陈屿来到院后,站在药园边,看着脚跟前的白棒子将大半都遮掩地下,连最后一片叶朵也快要彻底拖下去。 他眉梢一挑。 意识海中的悸动愈发明显,只比一开始那次稍弱。 视线转动,隐约能感知到土层下的某样事物在雀跃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壳而出。 想了想,陈屿半蹲下,拿着铁锄轻轻将周围的药田土壤挖开。 逐渐的,能看到之前缩到地下的叶片已经枯萎腐烂,四周的土壤变成粉状,格外细腻。再往下,一块圆润的雪白根茎露了出来。 他捏着根头用力一提,就像拔萝卜那样。只听咔哒一声响,茎块与根须间的连接断裂掉,整个脱落下来,被陈屿提在手中。 目光注视块茎的正中,圆乎乎的中心处,一抹晶莹被厚厚的皮层掩盖着。 轻轻晃荡,好似云雾一样,在内里翻滚腾挪不停。 第十六章 渴求(求评论!) 元平二年,三月二十日。 春时,晴。 陈屿此时坐在石墩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之前拔起来的‘大萝卜’。 和寻常的大白根完全不同,眼前这根白棒子在灵机催化下经过十天的生长已经彻底变了模样,不仅圆乎乎像个球、叶片纤细,根茎部分的果肉有些透明感,透过表皮能看见更里面长出了一圈好似雾气的东西。 静若处子,缓缓浮动。 贴近些许,闻着那股淡淡的土腥,夹带了几分很熟悉的甜意,正是大白根自身的味道。 那柄刚刚切了蚯蚓王的小刀再次捏在了他手中,比划着,似乎随时都能刺进白色的果肉。 只是刀尖悬在顶上,始终无法落下。 午饭前那根蚯蚓腹内的模样让陈屿记忆犹新,此刻有些担心切下后会不会又放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咔嚓! 没有犹疑太久,他还是一刀斩下。 刀落,人已经运足气力、踩动云鹤功附带的步法飘然远去,足足离了两丈开外这才驻足停下。 叭嗒,小刀锋利,又或许异变后的大白根本就不算皮厚,这一刀下去直接将整块根茎一分为二,从最圆润的中央截成两瓣。 陈屿回望,借着目力,能看见一缕乳白色的烟气从中飘摇着飞出。 出乎意料,未知气体不仅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散去,反而凝聚在一起,时而揉成团状,时而拉直成条。 收与散皆不定,像是四周的空气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不断揉捏。 良久,悬停在石桌上方约三尺高的气体停下了变化,最终映入陈屿眼帘的是一枚比上等玉石还要夺目的珠子。 晶莹、剔透,表层的气萦绕不绝,如云蔽月,雾霭蒸腾间在骄阳照耀下流溢出五色的光。 稍待了半刻,确定没有最坏结果中的大危险与大恐怖发生,陈屿缓步走回到石桌前。 俯视着这枚珠子,他左右打量,却始终拿不准来由,更弄不清对方的用处。 “感觉像是回到了曾经。” 心下感慨,眼前的无名气体让他摸不着头脑,一如刚苏醒来到这个世界时面对脑海中的灵机一样。 来历?不清楚。 效果?不知道。 有无危害?不晓得。 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好在现在的他已经初步摸索出了一些灵机的用法,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清不楚的,但起码勉强能用。 然而那头还没搞明白,这边又来了一个。看这模样,估计又是个稀奇玩意儿。 没有傻到直接用手去触碰,他思索了下,捞起桌上的断裂根茎。 这是……水? 陈屿注意到,两瓣根茎内都有一洼浅白色的液体,但石桌上却没有。明明之前劈开时理应洒落不少才是。 眸光闪动,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然后就见他将手中的那一瓣稍稍倾斜了些,一滴浅白液体滴落在桌面。 下一刻,丝丝缕缕的乳白气体从液体中挣脱开来,袅袅飞上空中。 伴随着气体升腾,桌上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消失。 原来如此。 陈屿似有所悟,紧接着再望向空中的珠子,只见刚刚升起的气体有一部分注入到其中,让得珠体更显圆润。但另一部分却并未同样汇入,而是在相隔不远的位置缓缓凝成了一枚新的珠体。 一大一小。 他看了眼小的那枚,再度滴下一滴。 一缕、两缕、三缕……五缕。 眼见水滴化作了五缕气体盈盈往上旋动着与珠子融合一起,珠体一震,似乎大了两分。 陈屿按下心头思绪,考虑一番后将手中那一半根茎里的液体全数洒在桌上。 数十缕乳白气体同时飞出在空,短短数息时间,较小的珠子就变得与第一枚一般大小。 然后是第三枚,凝聚,变大。 第四枚,第五枚……最终,当所有的液体都干涸后,空中悬浮在他眼前的已经有了整整七枚由未知气体凝成的珠子。 前六枚都有拇指头大,最后一枚要小不少,只有黄豆大小。 六又四分之一。 默默估算了个数,陈屿发现,一滴液体大概在四到七缕,这取决于他倾倒的时候手抖不抖。但这些珠子不一样,似乎十四缕气体就是固定的上限,一旦超过,就会形成新的珠体。 而另一半根茎里的液体要少一些,估计最多只能凝聚四枚出头。 想着,陈屿又发散了思维,既然能从液体变成气,再凝聚成珠,那能不能反过来?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变异大白根的作用,但不妨碍他做这个实验。 取了井水,拿过一个陶碟,先是将碟子举到空中与漂浮的珠子接触。 没有反应。 看着是华丽宝珠,但却并非实态,一碰就散,等到拿开碟子后四散的气体开始已经有一部分注入到原先最小那一枚中将之撑大。 而被触碰那颗则变得小小的。 他又沾了些水,再次触碰。 这回却是有了变化。 陈屿瞪大眼,只见盘上的珠体在接触井水的一瞬间就消融进入,碟盘上移,整颗珠子都与之化作一体! 收回到眼前,他低头看去,发现盘中的井水已经变了模样,不复实验开始前的清澈,里面荡漾着一缕缕乳白的絮状物。 与此同时,陈屿感受到了一股饥渴。 莫名的涌了上来,起先只是涓涓细流般,还能控制,但转瞬之间便化作滔天巨浪,好似决堤江河似的澎湃汹涌! 从四肢、五腑、六脏、每个细胞每根毛发每个皮囊,都在呼嚎着呻吟着,向大脑传递着自己的渴望—— 大脑也不例外,一边接收着体内各处传来的信号,一边同样发出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好在他比常人有所不同。 就在这股狂风骤雨般汹汹起势的渴求几乎要将神经都压迫冲断的时候,意识深处的那片汪洋扬起了涟漪,涟漪荡漾开来晕成了波涛,波涛起伏间扬起了浪花。 下一刻,高到无尽的大浪扑打而下! 宛若天倾! 轰轰——! 巨大的嗡鸣从意识中震荡而出,顷刻间,所有的激动都平复,大脑恢复清醒。 陈屿巍巍颤颤,手中碟盘跌落在地上碎成片,他扶着桌,定定望向脚边那一滩漂着乳白絮状物的井水。 这次看了很久,他还凑过脑袋贴近瞅了几眼。 还好,没有发生先前那种变故。 长吐口气,陈屿放松下来,再顾不得珠子气体什么的,瘫坐在石墩上,直愣愣望着天。 第十七章 灵字辈(求评论!) 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除了耳畔依稀回荡的嗡嗡声外,一切都仿佛幻觉。 过了片刻,他缓过神来。 陈屿在思索,想着大白根生出的这些气体到底是什么,尤其在接触井水后竟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那种发自肺腑、好似骨髓里沸腾出的渴求让人心有余悸。 他从未体验过,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但与此同时陈屿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气体就是剧毒,回忆当时体内勃发出的种种激荡,他愈发觉得那时候更像是饥饥肠辘辘了三天三夜的人在面对美味佳肴时的反应。 近乎本能的,身体在告诉他,这些掺了未知气体的井水喝下后有很大好处。 然而陈屿没有第一时间尝试。气体还有很多,悬在空中的就有六枚,完全有余力先去弄清楚了再决定是否自己下口。 他准备先将桌上的这些收起来,日后再一一验证。 脚边的井水已经蒸发,那些气体却好似真正融入了一般,并未再度萦绕飘旋着飞出,而是一同消失不见。 他猜测,大概率是混在水汽里一起被蒸发不可见。 这种未知气体并非灵机,所以陈屿完全感知不到——他的精神远未到传说中出窍离体的程度,之前针对大白根时也仅是凭着与灵机的契合才能穿透表层‘看到’更里面的情况。 那时候块茎中空处虽然已经有了未知气体衍生,但还是有灵机依附,如此才给了他机会。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对方愈发成熟,在灵机被完全吸收掉后,他便彻底失去了窥探的能力。 眼前,他还是闭目尝试了下,结果不出意料,毫无所获。 往日里对灵机变化十分敏感的精神在这一刻仿佛失了灵。 包括静静悬浮的珠体,闭上双目后就只剩一片黑暗,没有半点感应。说到底眼前的这些虽然都产自灵机催化,但两者并非同一事物。 一时半会儿弄不透彻,陈屿揉了揉太阳穴,收回纷乱思绪。他的脑袋到现在还嗡嗡的,实在不敢再乱想。 试着用裂开的根茎雕了个两个瓢,两瓣扣在一起状似一个对半开口的葫芦。 将剩下的浅白液体装入并横放,然后用细绳吊坠着,挂在了里屋阴凉处。 不知道能保存多久,所以陈屿决定今下午就开始摸索,争取早日将未知气体的特性弄明白。 最关键的还是混合后飘着絮状物时的具体作用,以及有可能存在的后遗症。 山上有鸟雀,有猢狲,但明显无法作为实验对象,于是乎,又一次的,他将目光放在了蚯蚓上。 这玩意儿多,而且发生变故的话也好控制。 另一边,因为找不到保存方法,桌上那六枚由气体构筑的珠子再被实物触碰的瞬间就会溃散,不管是皮制水囊还是陶瓷瓦罐。最后实在没法,被陈屿用井水全部融了。 合在一起,装了三副水囊。 过程中,他发现井水对这种未知气体的溶解同样有上限,为了方便统计,他将一副水囊视为一单位水体,可融合两枚完整气珠。 至此,可得出结论,一粒灵机催生的大白根成熟后可得大约11枚完整气珠,可混合出五点五单位的特殊水体。 当然这个数据可能并不准确,毕竟才第一根,陈屿打算在验证效果之后,如果确定有用处的话,就再抠几粒灵机下来注入土中,在种植大白根的同时,尝试下其它作物在灵机催化下的情况又会如何。 …… 午后,云鹤观。 因为抱着对未知气体的好奇,陈屿难得没有休息,而是抓紧时间直接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先去后院的菜园挖了两根蚯蚓,看模样都是细长的,也不知是不是几天前自己放掉的那一批。 夹在木棍上放在眼前,他拿过一副水囊拧开后将里面漂浮着白絮的液体滴落一滴。由于分辨不出蚯蚓口器在那一端,索性两边都给到。 水滴砸落,沾染在不停扭动的蚯蚓身上。 和实验灵机的蚯蚓王不同,眼下这条接触后变化并不快,不过仔细观察陈屿还是能察觉到,暗红蚯蚓的挣扎幅度变得小了些,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出了问题快要濒死,但后来发现不是。 片刻后,蚯蚓蹦哒起来,如字面意思那般,前后两段翘起,中间拧动,仿佛一张小小的弓一样,弹在地上。 显然,无论是力量还是灵活度都比接触之前要强不少。 转眼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蚯蚓的变化停下,最终也没有发生突兀的变故,体型和颜色都没变,唯独力量增强了。 呼——,看到这个结果,饶是陈屿早有预料也不禁松了口气。 心头石块落下,他压下跃跃欲试的心情,还是觉得等着之后多实验几次较好。 于是一整个下午都在拨弄蚯蚓中缓缓度过。 期间,陈屿不止用了一根,后面为了做对比,又去菜园里挖了不少。 有滴一滴的,两滴的,最多的一根蚯蚓滴了整整五滴。 好在,即便如此那根蚯蚓仍旧活得好好的,只是似乎吸收并不完全,增长后的表现和滴了四滴的那根大差不差。 他估计正常蚯蚓的吸收上限就在这里了。 既然如此,那陈屿自己呢,如果真要吸收,会不会也有上限? 带着疑惑,他将活力十足的蚯蚓放在了新做的竹筒里。填了些土,准备明天再看看。 晚上,练了会儿云鹤功,又诵读了几遍蕴含净明之理的《华净十生录》,以此放空心境。 次日,早早起了床,陈屿简单洗涑后将竹筒打开,里面的蚯蚓一如昨日,一夜的时间里未曾出现新的波澜。 放下心来,他就着冉冉升起的初阳和朝霞,将水囊解开,含下一口。 凉凉的液体滚入喉中,刺激感直冲得头皮一麻,下一刻便觉得腹内生出暖意。 四肢下上,体内体外,尽数开始吸收这一口宝液。 舒缓、温热。 难以言喻的轻松感荡漾在心尖,好似置身云蒸雾霭的幽林深处,又像踩着巍峨高峰,清风徐徐,流水淙淙,透过了皮层肌理,连带灵魂都吹拂洗净。 许久,他回过神,只觉精神蜕去了尘埃枷锁,大脑清明无比,连带着以往习练武功时的一些不懂不明,在这一刻都飞速转动起来,迸发出了不少灵感。 “还有身体!” 不知沉醉了多久,此时身体已经吸收完毕,陈屿握拳,感受着掌指间酝酿的沛然力道,增长的不多,甚至可以说只有很微弱的一点。 但要知道这只是一口的量! 他心里忍不住惊叹。 约莫十七八滴,大致和昨天下午用在蚯蚓上的差不多的这么一口液体,就能发挥出肉眼可见的效果来,这般功效实在出乎意料,堪称神异。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力量的增强固然让人喜悦,只是陈屿真正开心的,还是自己总算弄清了灵机的一种用法。 种田,变异植株,诞生如同大白根这种的,然后取出未知气体,从而使用。 不同再像刚开始那样摸不着头脑了。 “得取个名字才行。” 知道了用法,以后不可能一直未知气体特殊液体的叫,陈屿沉吟,最终定下了这两者的名称。 因为都是灵机催发,所以都带着灵这个字。其中效果最为明确、染着白色絮状物的特殊液体,就叫灵液。气体嘛,自然是灵气,反正这世界也没有修仙修真,叫这个名自然没问题。 至于一开始剖开大白根后见到的能挥发出灵气的浅白粘稠液体,则被取名废的他简单称作灵源,意为灵气源头。 灵源、灵气、灵液。 短短一早上,意识海中的灵机老大哥就有了同样是灵字辈的一大家子。 第十八章 二次移植(求评论!) 大清早又是实验又是喝灵液,身体轻盈的同时肚子也将昨夜的晚饭消化干净。 于是他煮了一锅米粥填肚。中途添了两片青菜进入,拿着锅勺在咕噜咕噜冒泡的沸腾汤水里搅动,以免粘了锅底。 咕噜噜~啵! 气泡迸裂,发出清脆响声。陈屿专心致志,时而搅弄,时而停下,不让哪怕一粒米焦糊在底部。乍看去仿佛他手下的不是米粥而是一锅制作复杂的药剂。 白米在汤中起伏翻腾,渐渐由纤细变得饱满,由硬挺变得软糯。米衣剥开,撑着糜烂菜叶在锅中浪打浪似的跌宕,依稀可以嗅到腾腾热气中夹杂着的清甜。 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日要比往常更饥饿几分。 陈屿怀疑灵液不仅洗涤了身体,同时还将他本就不低的饭量再度拔高。 只能说福兮祸所依。 事实也的确如此。两刻钟后,他望着摆在面前空荡荡、干净得仿佛舔过的碗和陶盆,一时无言。 老话长言,早吃好、午吃饱、晚上需要吃得少。 但这一切到了他这儿就变了,不管早中晚,三顿都得吃饱,否则肚皮第一个就不满意,要闹腾。 “罢了,能吃是福。” 左右这些吃下的都化作了养分滋养着身体,既能满足练武的消耗,也不会肆意长膘弄得体肥肚圆。 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陈屿将碗筷收拾干净,然后换了那件青天云鹤道袍给供奉殿恭恭敬敬奉上了香烛。 今天事可不少,一向有自知之明的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忙着忙着就忘了这位道祖老爷以及各路真君,索性提前几个时辰。 至于不在午时,阳气未足,以及漫天大神能否品尝到等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搞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陈屿扛着锄头来到了菜园。 他打算再移植一些,通过灵机催化成变异植株。虽说也很好奇山下买的药种在灵机作用下会发生怎样变化,但药草生长太久,环境布置也较为麻烦。现目前还是先拿简单点的蔬菜瓜果上手比较合手。 等积累了足够经验,又或者找到了更容易催发出灵机特效的方式后,再来实验药种也不迟,反正他买的那些种子的活性都能保存不短时间。 院内,小心翼翼避免将根须折断,陈屿缓缓挖起了一些菜蔬放下旁边。 两根白棒子,两株兰庭果,以及一捧大概七八根数量的玉虫衣和大把青菜苗。 相比之前,这次熟练不少,所以都很完好,没有太多损伤。 除此之外,白棒子和兰庭果都是挖的成株,为了产生对比,他还特意拔了一株熟透的兰庭果准备移植。 叶子下缀着十来颗彤红果实,填土的过程中顺手摘了个,在衣服上擦拭两下后直接扔在嘴里。 一边吃一边挖,待到全数移植完毕后陈屿正要伸出魔爪再扯一颗犒劳自己,却发现兰庭果已然所剩不多,只留了两三枚躲在草叶深处瑟瑟发抖。 眉角一抬,他站起身从药田返回到菜园内,逮着土陇间绿叶遮掩下的红果子好一顿撸。 薅了不少在怀中。 “之前没发现,兰庭果倒是挺适合当零嘴的。” 腮帮子鼓胀,口中鲜甜汁水满溢。 啪啪! 好一会儿后,吃干抹净拍着手的陈屿照着上次的操作,闭目凝神,神思沉入意识海中,下一刻,驾轻就熟地掀起了排空浊浪,携裹着滔滔不绝之势拍打向更深处的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一枚圆月似的银白光粒脱落,被他凭空摄取到身边。 不过并未停下,大浪继续汹涌。 隆!隆隆! 浪花与银光交织在虚空,无垠汪洋上震响回荡不休。 浪涛并非凭空驱动,而是依靠着他的精神力,每一次的拍击都会消耗一部分。 随着时间流逝,陈屿的神思渐渐有些不稳,一排排波涛也开始变得低矮,隐约间,声势跌落,远不如开始那般磅礴。 又是许久,他终于停下,不是因为其它,单纯是意识快要支撑不住。 精神快要干涸,再不止住就会伤及大脑,轻则脑内震荡,重则痴愚呆傻。 所以不得不停下。 好在收获不小,看了眼一旁安安静静不动的光粒,陈屿还算满意。紧接着念头一动,脱离了意识空间,回到了外界。 睁开眼,感受着脑海中随时可调控的三枚光点,他欣喜之余闪过一丝疑惑。 距离上次操控精神力去挖意识海的墙角不过十天。当时虽未用尽全力,但也仅仅只抠下了一粒。 估计即便做到今天这样将精神力消耗到临界阀值的程度,至多也就两粒。 而现在却多抠了一粒灵机。 究其原因,估计是精神力有了提升。 陈屿回想,最后锁定一物。 灵液。 此时想来,那时候灵魂仿佛被洗涤的感触应该并非虚妄,而是切切实实的作用在了精神方面,从而使得他的精神力得到了增强。 看来一会儿回去后还得多喝几口。 然后陈屿恍然想起,自己当时只顾着沉醉在盈满上下的舒爽中,忘了记住灵液本身的味道。 此刻回忆,竟是毫无印象。 这不就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忍不住有些发笑,他收回神,蹲下身子将灵机注入药田土壤。 和上次不同,这回三块区域虽然都移栽种植了相应的菜蔬,但并没有排列得满满当当,而是每株之间隔开了些距离。 上一次到最后只剩下一根白棒子存活下来,一番分析后,他猜测可能是弄得太密集导致灵机供养不过来。 如今这般操作下来想必应该会比上次好些……大概吧。 实际上,如果不是灵机确实有限,他都想试着多投入几粒看看成效。 现在只能期望眼前这些植株能够像大白根一样茁壮成长,最后滋生出灵气以及灵源,到时候融进水里化作灵液,就能畅快的饮用从而滋补精神。 精神力提升了,自然就能抠下更多的灵机,种更多的地,得到更多的灵液。 完美闭环。 哈——欠! 将灵机注入,借着感知,能‘看’到土层下一面又一面网络徐徐结成,挂在菜蔬的根部,与之连接的同时催化滋养。 接下来就需要时间等待了。 挠了挠后脑勺,陈屿伸了个懒腰。这回一次性挖了三粒灵机,耗费了太多精神的他感觉有些头昏脑胀。草草处理了药田的事后便返回道观,搬过椅子仰躺下来。 右手一摇,晃出一袋水囊,里面装的正是昨日井水与灵气融合后的灵液。 解开,仰头灌下一口。 温凉的润喉感涌在唇舌上,缓缓咽下后化作一团暖意徐徐散开,像是潺潺细流淌过四肢骨骼,陈屿不禁呻吟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精神力在恢复,血肉经脉则在灵液的作用下一点一点的强化。 一切变化都在微不可察中发生,待到一阵春风旋在高空吹走云气时,骄阳照落庭院中,能看见,有淡淡朦胧的莹白覆盖在身上,好似披了层白玉。 第十九章 三流武夫(求评论) 午后,天清云散,惠风和畅。 恢复了精神头的陈屿掐指一算,合该是鱼篓爆满的好日子。只可惜今日杂事颇多,上午一不小心精神消耗过头,贪睡之下又凭白浪费了一段时光,所以不得不将野钓一事继续拖延下去。 不过道观里墙跟边上那根竹竿已经定型完毕,品相模样俱为上佳。两日前,刚刚取下石头吊坠时他拿在手上试了试,手感实在不错,估计便是五斤大鲤鱼也能轻易钓起。 改善伙食就在眼前,他不免有些迫不及待,但数月的诵读道经、修养心气还是让他按耐住了这份激动,打算等着手上杂事打理完了以后再去一展垂钓之功。 至于现在,却是要先将未来要种下的口粮选定,若是长白粟这种对地力要求较低的倒还罢了,如果是锦阳米这种娇贵难伺候且喜欢吃肥的作物,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免得萍雨一过,连地都没瓮好。 山下时,粮店的刘师伯给了陈屿四种精心准备的粮种,包括需要花费精力除草打理的春黍、随便长长但产量一般的长白粟、娇气无比动辄死给你看且对肥力要求较高的锦阳米,以及原产自北边伪齐治下的秋刀麦。 秋刀麦种于夏初,长成后麦粒细长如刀,故有此名。 据师伯所说,这种麦粮产出不少,照料也简单,但偏偏不喜雨水,一遭雨产量就大跌。庄园里种了好几年拢共才得了千斤上下,若不是口感确实不错恐怕早就弃之不种,便是如今庄子上下也都只当吃个新奇,种的不多。 想来想去,最后陈屿还是定下了种春黍。一来这几月来吃的就是这东西,嘴里嚼得习惯了,感觉还行。二来听师伯说产量不低,起码比起其余几种来说要高了不少。 至于需要精细照料这种事,他却是不担心的,毕竟自己往后待在山上,空闲多得很,往来无事大可在田里逛一逛,除草除虫。 “锦阳米其实也可以,只是需要用到农家肥瓮埋田地里提升肥力。” 云鹤观鸡鸭牛羊一只没有,单单靠他一人出产,估计得到猴年马月才够得着整个田来用。 而且春黍种在仲春,正是时候。 粮种定下来,其余几种倒是不至于束之高阁,陈屿也有安排。 无他,灵机催化。 春黍要等着吃,东搞西搞担心出了问题影响秋收。但其余可以先试验一番。 看看成效,最好蜕变出一些产量高味道好还不需要怎么打理照料的粮种来。 不过现在还不行,上午才一口气撬了三粒灵机下来,虽然灵液辅助下精神恢复速度远超以往,但意识依旧有些疲软,不适合继续死抠。 歇息一两天,顺便让角落里的灵机也恢复恢复,这几日接连挖墙脚,使得刚刚破二十的灵机又跌回到十七粒。 数量并不多。 陈屿清楚,随着灵液的滋补,他的精神力绝对会一日高过一日,从那张无形之网中挖取灵机的难度在降低。 总有一天,意识海上的灵机凝聚速度会远远跟不上他的开采速度。 只是明白归明白,灵机的来历还在摸索之中,如何提高灵机形成效率还是一个问题。 一时间,陈屿也不知说什么好。 现实里要种田,要考虑怎么增加口粮产量,如今意识海里也得种田,想着要提高灵机产量。 然而现实种田好歹有所依据,还有灵机作为催化,但意识海中又该如何?他暂时想不到头绪。 目前来看,能依靠的说到底还是灵机本身。这是能让受体发生某种本质上蜕变的力量,近乎于一次进化,用在人身上没准会发生些奇妙的反应。可惜现阶段只能用在植物身上,而且是在通过土壤稀释之后,否则同样承受不住这种‘大补’。 至于动物,陈屿还没找到类似的方式来稀释并吸收灵机。 不止灵机,灵气亦然。动物体似乎也不能直接吸收。 之前,他尝试着用蚯蚓、蚂蚁、毛虫等动物直接接触灵气。结果就是虫子们无一例外的身子枯萎、脑袋膨胀,然后砰然爆裂开来。 红的白的绿的,各色浆汁染了一地。 毫无疑问,哪怕不像木片陶瓷这些实体那样,动物确实能接触到灵气,然而一旦纳入体内,最终还是会发生不可逆转的膨胀,然后惨死。 堪称壮烈的一幕让陈屿放弃了如故事中食气餐霞一般吸入灵气——那纯粹是找死。 虽说同音同字,但他很清楚小说话本中的灵气和自己弄出的灵气之间的区别。 后者更像是某种构成不明的补药。 大补特补的那种。 …… 厨房,陈屿挽起袖子,将包裹在麻袋中的春黍种子浸泡在水缸中。 春黍播种前得先水泡一夜,第二天还要埋入土中,整个过程持续两天一夜,等到种子发热到略微烫手后就可以播撒。 这套流程并非前身记忆所留,而是山下的刘师伯告诉他的,若论种田,老头子很专业。 对方告诉他,萍雨时精力有限,尤其山间的土田,尤其要注意沟渠通畅,免得被到时候发下来的山水冲了土壤,淹成一滩泥池。 所以该有的准备尽量在雨前就弄好。 浸泡完毕,陈屿马不停蹄又背上竹篓上了山去。 左手木耙,右手柴刀。 这两日天气晴朗,适合砍些木柴回来堆着,免得往后雨时一到再进山就麻烦得多了。 直到傍晚夕阳摇摇欲坠时他才踩着步子返回。 背上的竹篓装得冒出一大截,被倾倒在柴房一角。 抹了把汗珠,又将面皮和脖颈处的渣子清洗掉后,陈屿这才松上一口气,来到院子后面的药田查看早上移植的菜蔬的生长情况。 比起预料中要好不少,虽然还是能瞧见有枯萎发黄的,但数量不多,只占了一小部分,大多数都存活成功,在灵机的滋养下缓缓发生着变化。 看着眼前,他脑中预估着时间。大白根和兰庭果本来就是成株,所以生长时间不会太长,大概十天左右。其余如青菜玉虫衣这些只会更快。 估计两三天就能出成果。 想到这,他有些期待,不知道这两种植株又能种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晚间,吃过饭后,陈屿仰靠椅子上轻声诵读着经文。 书册被倒扣在身上,他望着天上渐渐明亮的皎月一字一句清晰背诵。 一边背,一边试着体会经文中所描绘的那种飘渺脱俗的意韵。 只是凉凉夜风下,静谧笼罩,空灵的感觉倒是不缺,但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咕噜 灌了一口灵液,他细细品味着。 到了现在,总算适应了灵液入体后的畅快舒意,同时也能集中精神记住味道。 甘甜、清冽。 和刚打起的井水一般无二。 “昨日弄的,一日过去还这般清凉。” 他想到,虽没展现出过多奇异,但若是能在夏日时带上这么一囊始终冰凉解渴的灵液出去,却也不坏。 饮过灵液,陈屿起身,先是将衣袍外衫脱去,然后站在庭院中央,开始了每日例行的晚间操练。 早晚两次,三月以来无一日落下。 咵哒! 两脚踩定,双臂舒展,然后他开始了动作。 起先很缓,步子腾挪移转在方寸,待到片刻后,面颊变得枣红,这是气血运转周身的表现。 于是开始大开大合。 掌风阵阵,拳打四方。 只见陈屿脚踏三才四象,时而拔起身姿挺如竹、低伏潜首游若鱼。 弹跃比鹰鹤,奔腾似烈马。 手脚动作不停的同时,呼吸也慢慢调试着向云鹤功上所载的那般靠拢。 一呼一吸,气吐飞龙! 呼吸、步法、长拳、劈掌、腿功…… 渐渐的,陈屿感觉到四肢中似乎有一股异力在蕴养,从血肉钻出,流淌在血液里随着气力搬运输送到身躯各处。 嘭! 猛然间,身躯一颤,一道沛然巨力像游蛇一样自拳锋上攒射打出,直轰得身前数尺空气震鸣! 这个是…… 他停下来,惊奇地看向自己的拳头。 力达周天、劲力自生。 正是武道精进突破的表现! 不过很快陈屿面上的喜色就掩下,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他的武道资质如何自己很清楚,如今能在短短三个月里取得前身数年都未能达成的进步,只能与之前饮下的灵液有关。 更何况,哪怕掌握内劲激发,如今的他也只是从一个会两手假把式的不入流蟊贼,进化成了小有实力的三流武夫。 放山下江湖里不说一抓一大把,但也至多就是小门小派客卿堂主的水平,算不得多厉害。 这么一想,本就只抱着兴趣练武的陈屿更觉得武功对于他没什么前途。 而且既然灵液这么厉害的话,要不干脆,还是修仙吧? 第二十章 所谓修行(求评论!) 嘴上说着练武不如修仙,但身体却是诚实的。 毕竟修仙毫无头绪,无论前世今生都只存在于故事话本中,远不如手下这套云鹤功来得实在。 平复心境后,陈屿继续打练。 云鹤功自带呼吸诀窍,实际不算多么高明,但能让人在动静之际通过呼吸调整五脏六腑,练到高深处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调控体内血液输运,从而强化心脏等主要器官。 在山下,这一阶段被称作‘练脏’。 练脏需要劲力配合,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属于高手的标配,迈入了,便算得上一方好手。 虽然陈屿眼中山下江湖风起云涌,三流满地走,二流不如狗,但实际上由于天赋、毅力、时运等因素,囊括一县之地其实也没有多少堪称入流的人物,更多的还是捧着不知哪里得来的残卷,练了大半辈子都没能跨过门槛的不入流武人。 借由初生的劲力,他舞动拳脚时气势愈发的大,一举一动都震出呼呼风响。 时而还能听见骨骼血肉互相颤栗交击发出的噼啪脆响。不知是否灵液滋养的缘故,打练过程中,陈屿发现身体要比以往灵活不少。 同时,他沉浸心神,体悟细微处的变化,欲要找到灵液作用的锚点,以及那股滋生在血肉中异力的来源。 吞饮吸收灵液,必然有一个过程,就像吃饭要入胃被胃酸分解,就像吸入的氧气会被血液带去全身。 他不认为灵液是凭空发生作用,无中生有地产生那股异样力量。应该也会有依凭,而且就在体内。 若是能找到,加以利用,想必无论是对以后的练武,还是对深入了解灵液乃至灵气的本质都会有不小作用。 只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这种做法的艰难程度。 远超常人的精神力在这一刻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困境,根本无法穿透感知到体内的情况,几经尝试,他只能依靠劲力来一点一点地摸索。 这个过程无疑很难,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陈屿试着鼓荡劲力冲刷了肘部的一小块区域,结果只蔓延了不到半寸的距离就消耗殆尽,骨肉肌理松弛下来,无法再在短时间内激发。 他只能停下,武人所生劲力并非幻想作品里那种流窜在体内、仿佛内力一样的玩意儿,无有实体,更谈不上涓涓细流还是奔腾大河。 关于这一点,云鹤功有详细记载。 何为劲?驭人之皮、骨、血、肉、筋为一处而贯出,此为劲! 说到底,内劲依旧只是一种力,只不过在表现上更兼具有穿刺、爆发等特性。 所以激发内劲,其实就是驾驭周身上下的力量于一点,这一点可以是外皮,可以说骨骼,可以说身体任何一处,气力行至皆可收发! 当然,要做到这一步起码也得内劲大成,远不是陈屿这个刚刚入门的新手所能企及的。 他能入门,还是靠了灵液和那一股能够贯通肌体、让力量轻易贯穿抵达各处的异力作用。 “那股钻出血肉的力量……” 停下脚步,陈屿摊开双掌注视着。 总感觉喝下灵液后,这副身躯在被缓缓改造,明处的变化不大,但某些地方却呈现出迥异于往常的表现。 灵液……灵气……自己种出的到底是什么? 他有些怀疑,难不成真的是故事里的那种‘灵气’? 念头刚刚升起,又不禁摇头,应该不是,哪有灵气是种出来的。而且他的灵气碰也碰不得,吃也吃不得,还得用井水去融合才能服用。 …… 这一晚,陈屿难得想了不少,撑着后脑勺躺在长椅上,抬眼眺望远边迷蒙一片的山峦。脑海中各种思绪此起彼伏,旋起旋灭。 一茬又一茬,如野草样繁芜纷杂。 修仙。要说不期望那是假的,人都能穿越异世界,武功也确实存在,谁又能言之凿凿说没有修仙的法门? 可他一没见过,二没听闻。若说自己困在一隅不知天外天,那前身的师傅老观主总该闯荡过南北有所见识吧,去过塞外大漠、饮过雪山热泉。 却同样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报以敬而远之的态度。 用老观主的话,长寿可求,但妄图不死永生的都是邪祟歪门。人皆有一死,真正的道家真修就该顺天道而明自在,在体悟天地中返璞归真,少搞那些虚头巴脑。 总而言之,练武防身,修道养心,自然而然就能蕴养身灵,长寿健康。 嗯,老道士是正儿八经的净明法派道修,注重明心见性。最是瞧不起依靠外物来进行所谓修行。 比方操弄铅汞的丹鼎法派。 认为那些搓泥丸的都是被墨水污了心肺,才弄出各种毒丹来,蒙骗世人,霍乱天下不说,还殃及道门清名。 连带着二代观主传下的清心丸到了他手里都被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在山下遭了劫数,回山后实在困于钱粮,这才捏了一些拿下山去抵换所需。 也仅弄了几次,往后便不再转卖。 念头转动,陈屿又想到前世时常听闻的修真一说。 修真,借假修真,求真问道。 小说里,修真者能够飞天遁地、搬山卸岭,大神通者更是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但实际上鲜少有能修出个所以然的。 至于原因,他猜测大概是所经历的两世都没有最为关键一物——灵气。 此灵气自然不是他种出的那种。 但说到底,灵气又是什么? 万物母气?生灵所蕴精华?抑或者天地运转规则的体现? 上一世的道士认为灵气为人初生时所禀得。使得精明通悟,学无滞塞,凝神养魄。而修行,便是修我灵气,勿为世俗所沦污;遂我自然,勿为邪见所凝滞。 宅神于内,遗照于外,久而久之自然异于俗人,谓之神仙。 求玄修仙,便是修持自我。 如此来看,此世的道门在修行一块的解构其实与前世道家很相似。 尤其净明与合煞这两大法派的理念更是与之几无不同。 到了最后,陈屿总结下来,不管前世今生,修道都是顺应天地变化,追求真我的过程。 是修心修性,倾向于感悟、明我。 至于道经书册中提到的灵气,大概率只是一种寄托,一种对心灵自在、融于天地自然的期望。 那这个呢? 是灵气?还是其它? 陈屿举起水囊,里面还装着一小半灵液,灌了口,浑身顿时轻盈,仿佛置身飘摇云端,渺渺间心念平息,没了那么多复杂,只剩空灵。 这一刻,一向波澜激荡的意识海又一次宁静。 无数的光点徐徐升起,萦绕明亮。 良久,他醒来,只觉头脑清明,再无先前隐约积压着的纠结和烦闷。 瞧了眼晦暗天色,洒脱一笑。 “胡思乱想,实在是胡思乱想!” 拍着脑门,他腰身一板站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向着里院卧房走去。 想那么多干甚,管他灵气不灵气,既然种出来了,好好利用便是了。 纠结这些又没用,凭白浪费时间。 实在想要修仙,大不了自己摸索一条就是了,到时候境界自己定,今天炼气小学徒,明天就大罗真仙。 岂不快哉?! 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 陈屿嘴角露笑,仰头又灌了一口,神情姿态愈发的轻松肆意。 第二十一章 白果匪(求评论!) 有些矫情过头了。 次日清早,陈屿从床榻上爬起,回忆昨晚的经历,不禁有些好笑。 不过他本就不是伤今悲秋故作愁的那类人,所以很快就脱离,恢复平日的随性姿态。 趁着天光未醒,照例打了一趟拳,将身子骨热络。只是今日又多了些步骤。比如提气搬血,他需要熟悉刚刚贯通凝聚的内劲,避免肌体长时间生疏后退化。 现实的武道,境界并非一蹴而就,更不是一证永证。久了不练逐渐生疏,境界自然就会衰退下去。 啪嗒啪嗒!劲力激发,一拳打得双响开,又一次让身体记住这种感觉后他才缓缓停下,不再行功。 轻微的喘息中,陈屿发现自己似乎还能再练一会儿,不过没有强行,只是感叹体力耐力等方面比起刚开始时确实要好了不少。 那时候刚刚接手这副身躯,气血亏败不说,骨头都像是软的,根本提不起劲。 现在肉吃的虽然少了些,但身体补了上来,精气神饱满。 洗漱、吃饭,照样先给供奉殿的香烛点上,今日杂事不多,且经过昨夜那一通稀里糊涂说不清是不是感悟的感悟后,他打算顺心而为,灵液灵气就在那里,不会跑掉,往后亦能研究。 至于今天,且当悠闲一回。他准备试试自己亲手做的钓竿,去试试山林深处那口老潭的深浅。 念念叨叨了许多天,这都快成他陈大观主的执念了。 “鱼线、鱼钩都有,饵料的话,记得之前还挖了一些蚯蚓来着。” 取下竹筒,打开来往里瞧。 前日用蚯蚓实验的时候从菜园里挖了十来条,被灵液滋润得肥肥胖胖,陈屿此时再看,这些蚯蚓仍旧活力十足,没有养瘦。 想来吃过灵液的蚯蚓怎么也比普通饵料香才对。 他对自己今天的收获抱有不小期待。 接着,又去了院后药田打理一番,一夜里枯死了几根菜蔬,将之挖出并埋在一边。争取腐烂以后化作春泥,再呵护反哺其它植株。 一切妥当,陈屿望了一眼天边渐渐绽放的朝霞。想了想,还是去了里屋将斗笠蓑衣披戴身上。 如果前身留下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萍雨估计就在这几日了,天变频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上一场。 不止雨具,衣衫也换了件短薄的,那件长袍就挂在椅子上,以免一会儿被林间的刺球荆棘沾粘划破。至于些许晨风带来的凉意,对火气旺盛的练武之人而言不算什么。 裤腿绑好,足下踩着布靴。 直到确认没有遗漏后,他这才扛起钓竿,提着鱼篓,转身施施然将院门关闭锁上,然后回忆片刻,循着记忆中石潭所在的方向提步而去。 就在山上的陈屿胸有成竹地朝着潭水进发的同时,青台山下的石牙县也闹哄哄不得安生。 却是最近突然发生在距离县城不过二十里远的杨子涡的一事在搅弄,不少人都心怀惴惴。 三月二十二日,座落杨子涡边的三河村,被屠! …… 梁元平元年,七月,白果山猎户宋大扯旗聚义,纠结十余人,号白果寨,自封犁天大王。 次年一月,宋大之弟宋二抢掠邻村富户王氏,夺人妻女,掳掠上山。 二月底,白果山附近乡绅汇聚,包括王氏、廖家、陈氏、赵家等,悬赏百金邀揽一县豪杰,举家仆壮丁数十进山剿匪。 三月初,祁阳钱玄钟斩宋大,余贼尽散,流祸乡里。 …… “那宋老二是个该死的!” 城中,离香酒楼,人声鼎沸。 手腕束着拳带的魁梧汉子将碗中青酒牛饮而尽,随后猛地砸在桌上,张开大口吐着唾沫就开始骂骂咧咧。 “一群蚁贼,没得陶阳好汉的本事去聚义行善,却举起刀兵屠戮乡邻,心肠也忒歹毒了些。” 许是酒气壮胆,汉子话头一起,大舌头一曲一伸,一些粗俗鄙陋的字词便止不住地往外蹦。 沾亲带娘,就差没把那些为祸的白果山盗匪们祖宗十八代全给拿上来说事。 “就是!” “骂得好!” “好汉真敞亮!” 楼中,都是喝酒侃大山的,其余人不仅没觉得粗鄙,反而纷纷附和。 何况最近从白果山上流窜而下的匪贼确实丧心病狂,动辄就要破门夺户,烧杀抢掠。比起刚刚平息不久的陶阳贼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陶阳贼虽然传得怎么怎么可怕,可真去过陶阳、见识过的人大都知道其中内由隐情。 至于这朝廷的公告,看看就好。 这边,白果匪患动静不小,天晓得一群没了头领的莽撞山贼怎么突然跟磕了壮阳药似得凶猛起来,闹得是越来越大。 偏偏县城里的兵卒大都又被那位刚走不久的宋将军抽调去了陶阳一带,给出的理由是要防止匪民反复。至于衙役对付普通百姓还行,真要面对那些见了血的匪贼恐怕用处不大。 实际早就有流言传播,说陶阳贼根本没有被剿灭,大部分都隐匿,只有极少被这位宋大屠夫给找出。 至于告示里的缴获战功如何……这还不简单?杀良冒功的事莫说本朝了,便是往前五十年,先赵前宋,这种事哪朝哪代少了! 明眼人看着那些恬不知耻吹嘘宋将军功绩的人,还半月破陶阳?笑话罢了。 再者同样是最近几日,已经有消息传来说陶阳县城附近十室九空,不管农户百姓也好,商户乡绅也罢,全都被这位手握兵权的侩子手给砍了脑袋,成了告示上数千功绩的其中一笔。 这才是大匪大盗! 但话又说回来,宋将军至少已经去别的地方祸害了,这白果山匪贼又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县城内尚且还好,城外各地却尽都是弥漫着惶然无措,唯恐下一个三河村落到自己头上。 …… 青台山某处,巨石横亘,碧树窈窕。 溪水潺潺流过,清澈见底,有鸟雀盘旋飞掠,激起阵阵啼鸣。 拦腰深草间,陈屿举着刀劈砍前行。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为了赶路,他特意没有顺着许久前上山的那条道路,而是选择了脚下这条逼仄石栈。 又复行百余步,穿过阴郁狭窄的山缝隧道,眼前顿时豁然。 天光掩映,碧波荡漾。 一湾幽深的潭水呈现眼前。 水潭不小,左右近六丈。靠边缘处还有一滩沙角,桀骜凸出。沙堆上长着零星野草,夹杂三五朵开得鲜艳的花簇。 随风摇曳。 两岸皆有树木,高低交错,与天穹上漏下的一缕明媚阳光交相辉映,照在不断漾起涟漪的水面上。 潭水上方,青石高悬,一株老松盘曲虬结,根茎不远有石缝层叠,水流从中渗出、汇集,激荡着飞落,哗哗作响中,宛如一匹银练。 踩着下游涓涓流淌的石子溪流,陈屿持拿着渔具,缓步走到了这处小巧的沙洲上。 不远处,一条脊背乌黑的细长大鱼上浮吐了个气泡,旋即又潜回潭水中。 第二十二章 垂钓(求评论!) 好地方。 陈屿四下打量,优美的风景让得人心情都不由得好了几分。 从溪水里翻了块不硌屁股的大石头垫在身下,蹲坐好后,他将鱼线与钓竿绑缚拉紧,然后穿上从竹筒内抖落的蚯蚓,向着水潭靠里位置抛去。 特意剪了两截铁钉碾成坠子,浮漂则用的白羽叶,那是一种干枯后会变得像羽毛的野草,院子后的林地里有不少。 扯了一把,拧结编织成长竿状穿插在鱼线上。 咚! 鱼饵坠落入水。 眼睛注视着浮子,陈屿渐渐放松。 心神沉下,脑中浮现出最近发生的种种。自打他通过灵机催化出能滋生灵气的变异大白根后,始终没有机会好好梳理一番,今日趁着垂钓的功夫,正好将这些事情揽一揽,想想其中的关联。 灵机产自意识海,那是一片在三月前意外进入的混沌空间,有无垠汪洋,疑似精神意识的化身,时刻搅弄着风雨波涛。 意识海的无垠与激荡他怀疑与那无数飘荡起伏在海中的光点有关。 暂未弄清这些光点是什么来历,或许是受到了穿越的影响也说不定。 光点大多在出现的刹那便消散,只有极少数会被莫名力量网罗,凝聚汇集成银白色的固态粒子。 也就是灵机。 之所以陈屿为其取名为灵机,一来是觉得与自己的灵魂意识有关,二来则是在初次的实验中发现其能令生物进化的神奇能力。 灵机的出现让他充满了好奇,尤其可以施加在外物身上这一点,格外让人感兴趣。 实验开始了,为了弄懂灵机的具体作用,一件件死物和活物被融入了光粒,直到最近才获得些许成果。 异化的白棒子在变化模样的同时结出了中空腔室,里面有着另一种衍生自灵机的力量——灵气。 不得不说当时的陈屿还是抱着些许幻想的,想着这种奇特气体说不准真就是传说中的灵气,或许还能借此走上修仙路。 但之后的一次次验证以及对灵气灵液灵源等衍生物的试用让他清楚了两者之间的区别,这完全是不同的东西。 他种出的灵气,就是一种补药。 仅仅如此。 不过还是有迷雾萦绕,比如灵气与井水融合成灵液的原理,灵液作用身体强化练武效力甚至能助人突破的缘由。 当然,还有最大一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饮下灵液后的变化或许并非坏事,但这并不意味着陈屿就要稀里糊涂当个磕药大师,他很想弄清楚。 但也正像前些时候感悟的那般,这些纠结的事慢慢想就是了,他还年轻,不愁时间,只要别去钻了牛角尖。 一时的较真不算什么,若真被他侥幸弄明白搞清楚了,说不准会有某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就在这时,浮漂颤动,陈屿双目陡然一凝,手掌电闪般伏在竹竿上。 哗! 起竿,水花大溅! 修长鱼尾被长线牵引着跃出水面,露出约莫巴掌大的黑鱼。下一刻,鱼嘴大张开来,吐出鱼钩,接着反身一跃重新蹦回到水中。 噗通! 捏着空荡荡的鱼钩,他有些无奈,不过面上还算平静,脱钩嘛,很正常。 钓鱼人经常这样子。 瞧了眼钩上的蚯蚓,已经被咬了一小半,只剩半截挂在上面。没有换新的,将就着这半根继续扔下,他平息静气,呼吸着四周草木的芬芳,等待下一条有缘鱼。 这里环境实在不错,如果不是距离道观太远,他都想每天来此处练武。即便不打拳,吐纳一番也是好的。 当然,这并非说深山练武就比其它地方要好,实际上武功和名气一样,说到底都是打出来的。 不打光练始终没多大成就。 上代观主老道士便是如此,一身功夫大都在山下打出,走南闯北,云鹤步用得炉火纯青,不知戏耍了多少江湖人。 也难怪前身耳濡目染下天天抱着下山浪荡的念头。 对此陈屿不可置否,身体虽是同一副身体,两人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莫说原本不入流的拳脚,便是如今初步掌握了通劲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 三流,二流,一流,顶尖,宗师。 江湖儿女大多不拘小节,这些与其说是武功境界,更像是大家公认的名头。冠在脑袋上的是怎样的层次,间接就能瞧出拳脚手段如何。 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武林中人向来天老大我老二,皇帝老子都要往后稍。谁也不服谁,所以到最后还是要打过才知道。 陈屿没那个好胜心,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在山上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山下争王争霸的事不感兴趣。 倒不是怂,只是觉得麻烦。 记忆中这种事看得太多了,指不定打了小,来了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想想都累。 血仇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 陈屿自诩是个和善的人,没那个心思去勾心斗角,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当个山野宅男适合自己。 再说他也不是没事做,灵机能催化的东西太多了,他还打算一个个试过去,哪有闲工夫去和那些莽夫闹。 “还是修道好。” 鱼漂抖动,陈屿一边感叹,一边低身准备拉杆。 哗的一声,伴着水花荡漾,鱼头探了出来。 然后又是咚的一下,等他大幅起竿看过去时,只见一条漆黑如墨的鱼尾朝着自己摇了摇,紧接着没入水中。 “……” 总感觉这条黑鱼有些熟悉。 好像刚刚脱钩的也是它。 没法,继续等吧。 穿上新的蚯蚓,此刻的陈屿倒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前两杆都落在对方窝里。 于是挪了挪,向着另一个方向抛去。 溪水潺潺流淌,细碎的声响悠悠响在耳畔,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估计已经快要午时,只是腹内还不饿,所以他打算先开个张,将鱼篓下水再解决午饭。 这一等,就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哗! 黑鱼腾跃,鱼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如陈屿的脸色,漆黑得发亮。 “???” 怎么又是你! 关键是怎么每次都能脱钩!! 握着空空如也的鱼钩,他胸腹起伏不定,只觉一口郁气淤积在喉,不吐不快。 熟悉的噗通声传来。 巴掌大的黑鱼蹦哒着入水,尾巴高高翘起,仿佛一条得胜归来的王。 最后,陈屿实在无法,只能一边叹着气,一边寻找新的钓点。 可深潭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左右找了一圈下来,结果不知道是整个潭里都只有这一条孤苦伶仃的黑鱼,还是加了灵液的蚯蚓对其它鱼儿完全没吸引力,反正一通操作下来,陈屿跑上跑下累得够呛,却是一条鱼都没捞到。 倒是与那条熟悉的黑鱼又邂逅了十好几次。 守到临近傍晚,蚯蚓都快要耗完,他起身收拾东西。 神情淡然,只是心已经变得麻木。 他觉得大概是鱼钩的问题,又或者真是蚯蚓的问题,再不济也是这潭水鱼儿太少,反正绝对不会是自己的钓鱼技术出了差错。 陈屿可没见过咬了二十多次,次次一拉出水面就脱钩的鱼。 回身一望,夕光照耀,映得左右满是绯红。 看了两眼,不远处的潭水里隐约可见一条黑鱼泛起,吐了口泡沫,旋即又沉下不见,一如上午刚来时模样。 陈屿面无表情地提拉着渔具,踩着水流走到小道上,踏上返回的路。 三月二十三日,晴。 潭水很深,很凉。 空军。 第二十三章 行功(求评论!) 天光晦暗,云霞飞散。 陈屿盘坐石阶上,闭目运气,口鼻间隐隐有白雾吐纳收缩。 今日两手空空去两手空空回,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也没太过放在心上。 真的。 比起这些,他还是对那条黑鱼更感兴趣些,感觉与之有缘,下次或许能再试量一番,瞧瞧还能不能将他陈大观主的钩子脱落掉。 说来苏醒至此世也有三月时间,还是头一回有人,哦不,是有鱼白嫖他。 十好几根滋养了灵液的蚯蚓都被饕餮一空,倒是胃口大。 且等下次换了鱼钩款式,陈屿自然要好好讨教讨教。 注意力放回身上,此刻,他正搬气运血,练的合煞法派中的〈采气〉一术。 修行合煞的道人认为天地间有煞气充盈,无物不生煞,九天骄阳凝日煞,皎明圆月聚月煞,除此外,还有漫天星辰的星煞、悠悠荡荡的云煞,乃至一草一木亦有肉眼不可视的煞气萦绕。 当然,没人真正见过。 而若想采取这些煞气纳为己用,便要用到独特的法门,也就是他现在所运行的采气术。 此世道门,四大法派并非想象中那般泾渭分明,毕竟数百上千载里难免会有集两家甚至数家流派大成于一身的大佬,数代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根本理念不同,然修行之法却相互影响借鉴。 各家各派自然也不挑剔,除非与本派道统实在相悖的,大抵都能纳在一处。 此为海纳百川,实有容量。 云鹤观便是如此,主修净明法的同时也兼修合煞采煞之法。 陈屿细读了多遍观中仅有的那几本道藏,对这两大法派也有一定了解。 只是和大多道士不同,他这个半桶水的假道士只将主修当做养气练心的法子。 而合煞采气更是被拿来配合云鹤功中的呼吸法门,静气凝神,协调脏腑,从而对稍后的练武有所助益。 从未想过用其寻求那些飘渺无踪的东西。 不过练久了采气术,虽没见到所谓的天地灵煞,却也让得一手养气功夫愈发的精湛。 如今,他正在采气,但又有不同。 一口气在体内循环,流淌过五腑六脏带走些许驳杂浑浊,再沿着鼻腔吐出。 同时,陈屿心神糜泛,人身静坐不动半点,肌肉血液却紧密协调,碰撞间激发内劲,循着呼吸节奏,一点一点地冲刷某一处皮肉。 此乃外练法门,记录在云鹤功上,然以往由于境界不到,直到最近他才能细细琢磨尝试。 比起刚开始时自己那种蛮横的调动劲力冲击,这种由不知多少前辈总结出的打磨方法无疑要完善许多。 一轮过后,皮质变得坚韧,血肉耐受亦得到了微小提升。 当然这些增幅都格外细微,需要日积月累,再者武人也是人,抗击打能力再强也练不成铜皮铁骨。 那只是夸大其词的戏说。 一圈鼓劲结束,陈屿睁开双目,定定望着远山。 良久,收回心神,沉吟片刻后再度屏息,意识微微荡漾,逐渐化作无声浪涛。 下一刻,熟悉的意识海洋出现,光点悬浮空中,自脚下的汪洋内幽幽飘旋,甫一出水面,又顷刻散去。 十八粒。 看向角落,那里有无形力量牢固,将凝聚成型的灵机光粒束缚。 足足十八枚小巧如皎月的光轮。 没有驱动海浪挖墙脚,他只打量了一番,然后便离开这片迷蒙之地。 意识回到现实,陈屿心中思量,精神力的增强看来对灵机的成型效率并没有太大影响,提升的只是采挖速度和持久。 到底怎样才能让灵机变得更多…… 这是个问题,想了会儿,他将之记在心中,决定之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好好研究研究。 至于现在,他则将关注点落在了自己的身体内。 由于远达不到‘内视’,甚至都不清楚这种境界是否真的存在,所以陈屿只能靠已经恢复了些许的肌肉震颤不断,用内劲去探索体内。 不断摸索中,感受每一处的细微。 人体是个精密复杂的仪器,多数时候人对自己的了解都谈不上足够二字。 陈屿也不例外,这副身体构成了他这个个体,但等到一寸血肉一寸骨骼去了解时,他才发现对自己的认识是何等不足。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遍布身体各处的潜在伤痕。 前身并非不练武,身处乱世,加上老道士的耳提面命,练得不可谓不多。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只可惜限于资质,且没有如灵液这般的宝贝,数年来武功没多高,伤病积累了不少。 “还是得一步步调理。” 陈屿心态还算放松,毕竟都只是些小问题,虽说日积月累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出来耽误大事,但既然发现了,自然就有办法解决。 天底下效果温和的良药有很多。 最主要是内劲只是劲力,对伤势没有半点儿治疗作用,不仅如此,若是短时间内激发内劲次数太多太过,甚至会拉扯筋骨,损伤血肉。 时间缓缓过去,云头的夕阳彻底落下西山,霞光黯淡,星月隐现。 布谷~ 布谷~ 有杜鹃在林中呼唤,亦有树叶在晚风中莎莎作响。 呼、收气平息,陈屿探寻那股在灵液作用下偶然出现的异样力量的同时,也在打磨心肺肝脏等处。 内外皆练,采气净明,今天的行功这才算是完毕。 有了内劲就是这点好,对内的熬炼效果要比打拳踢腿好太多,之后他只需再站两刻钟动静桩就能结束今日的操练。 不似往常起跃奔腾大半时辰,涨满躁动的气血直到夜深都消退不下去。 当然,晚功可以走捷径,但早功仍旧得继续照着原样来,只是有劲力辅助,想必效果也能好上一些。 …… 晚饭还是米粥加凉拌青菜。 前两日下山却是忘了买些调味,现在厨房里就只有醋和酱油,以及一盅粗盐。 辣椒、胡椒他不指望,前者莫说石牙县,便是整个大梁有没有都指不定,至于后者则太过昂贵,那不是他这种清修半隐山野的道士能吃得起的。 当然,寻常道士也不吃胡椒,连作为香料都鲜少使用。 陈屿没这个忌口,只是纯粹买不起。 院中,凉风习习。 嘴里嚼着青菜,灌了一口粘稠米糊。 他心思发散,想着其他事。 鸡仔得去买了,毕竟要吃肉。原本他还想着用野钓来改善伙食,现在来看或许陈大观主真的和这世界的鱼儿们鱼相不合吧,虽然还对自己的钓技抱有几分略显底气不足的信心,但实际上已经不怎么指望了。 不过买鸡仔去县城里没用,之前两次下山进城他都问过,鸡子有,鸡仔那是甚少有卖。 于是只能将视线放在周围村落,那里的农户说不准会养一些。 陈屿也不求多少,十来只就够了。 这是他第一次养,说不准最后能成活有多少。 至于喂养消耗,这倒是不担心,刚刚进了一缸白生生大米,现在的云鹤观养几只小鸡仔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最好买稍大一些的,不然确实不太好养活。” 第二十四章 晴空旱雷(求评论!) 业精于勤,荒于嬉。 次日清晨一大早,陈屿起身到了石台前吐纳醒神,精神抖擞后又开始了云鹤功的习练。 体内劲力激发,动作大开大合,气势不小,打得威风赫赫,配合衣袂随风猎猎作响,倒是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嘭! 半个时辰过去,坐练动静交错,桩功拳法鞭腿统统拉了一遍,转而行气搬血依靠劲力淬炼外皮肌骨,进步肉眼可见。 中途有些疲软,好在有灵液支撑,饮下后恢复精神、消除劳累,将整个过程坚持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也在留意,身体内隐藏不见的那股异力,只是尚未有所发现,不久前突破那晚的情况似乎只是意外。 但他并未放弃,异力和灵液有关,何况就在体内,长久之下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 早功结束,陈屿做饭。 身处如今这时代,普通人依旧保持着一日两餐的习惯,一些家有资底的人户或许会弄些夜宵之类。 只是练武消耗不小,搬运气血过程中对能量脂肪的燃烧会使得武人饿得比一般人更快,补充得也更频繁。 陈屿境界不高,但饭量可一点儿不见得有多小。 一顿稀粥吃干抹净,打扫完毕后,他来到院后查看药田情况,这几日天气晴朗未见阴雨,土上的植株生长得愈发茁壮。 大白根叶片缩了一些到地下,兰庭果果实则变得大了几分,表皮嫩红,能模糊看见里面的汁肉。 而说起这其中变化最大的,还是要数最角落的青菜。 碧色如翡翠,叶尖纤长微曲,边沿处沾着朝露,一束如谷苞似的青芽从叶脉交汇的地方抽生出来,迎着阳光。 陈屿靠近,忍不住拿手去拨弄苞尖。 皮层很软,里面似乎结有东西,摸上去像是未成熟的玉米。 皮下的硬物很小,比米粒都尚不足。 “青菜还能结果?” 他神色古怪,不知道灵机到底催化出了个什么,不过假若真的结果,青菜的果实又是什么味道和效果? 有些好奇,陈屿收回手,暂时没去剥开皮衣探个究竟,据他观察左右不过两三天时间就要成熟,没必要心急。 旁边,拉长了根杆的玉虫衣依旧青嫩无比,看着和移植前并无不同,只是长出的玉白如虫的嫩芽变得更白了些,表层仿佛裹着玉粉,越来越像是件工艺品。 拍手起身,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弄个书册本子来记录眼前的一切,自己有着灵机,以后必然不可能只种这么几种,还有很多都可以尝试。 一本记录实验的日志书册,一方面能避免遗漏,一方面也能时不时梳理得失。 道观有笔墨,空白纸张亦有,所以并非什么难事,更不用跑下山去花钱采买。 其实陈屿记忆力不差,甚至比一般人要好不少,而且随着最近一段时间武功精进、精神提升,记忆能力隐约又有不小的增强,只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顺带也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离身返回院中,陈屿开始收拾。 萍雨就在最近,如果要从农家手里淘买些鸡仔来养的话,还是得趁现在,避免过两天大雨倾盆,山水封路。 这次下山因为不进城,所以他只另外带了件上次在衣店买的单衣,天蓝色,披在身上还算修身。 道袍也带着,他这张脸在山下村寨远比不上老道士,村人估计不熟。到时候到了山下免不得得借助服饰来体现身份。 前面说过,大梁道学风气浓郁,加之是乡下山野,所以大部分人哪怕不知道他是隔壁青台山上云鹤观的观主,起码看在道袍和道士这两点上应该不至于太抵触。 只是下山路崎岖,所以这才事先换了一身衣衫。 “银钱还剩五两三钱,买些鸡仔倒是足够。” 两百多斤的米粮加上白云散的配药花了他不少钱,当初积蓄下来以及出售橘银草和长耳白茸的钱数如今所剩不多。 道观里倒是还有一些东西不是不能卖掉换钱,譬如那口四方台案,那是初代观主时留下的,经年老花檀,边缘描着些许金丝纹路,价值不菲。 只是这东西对老道士和前身的意义不小,不愿这么做。对陈屿而言他还远谈不上穷苦,更别提到这地步,至少现在银钱虽少,却不影响日常,于是也就没有那些想法。 山道上,一身长衫的年轻人一边步调轻缓地踏过嶙峋石路,一边算着自己到底要买多少。 鸡仔得有,鸭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路途坎坷,不然他还真想买两头山羊回来放在山上。 牛就不想了,官府禁止发卖,所有牛户都在衙门里做了登记备案,除非你是不拿钱当一回事的富户豪门,又或者上面有人的官宦之家,否则这一层怎么都绕不过去。 农家也鲜少有养牛的,大都是从附近的地主乡绅哪儿租借,除了一定银钱租子以外,还要对牛负责,稍有差池就得赔一大笔银子。 赔不了?卖田卖地,实在不行还可以卖身为奴。 大梁不禁止蓄奴,只在数量上有一些无关痛痒的限制。 轰隆~! 青天白日一声雷鸣,震得山林簌簌。 好在又走了一阵,天空依旧碧蓝,并未积蓄云雨。 陈屿脚下动作加快,不自觉用上了云鹤功上的步法,脚步轻盈,提气一纵轻易跨越数米。 …… 铛! “匪祸来啦!!” 光天化日之下,一声破锣猛地敲响在马家屯的上空。 也响彻在村民的心尖儿。 众人心头一颤,不管还在田里做农活还是待在家中忙活杂务的,男女老幼纷纷跑了出来,有年长者站出来,手里持拿着长矛短刀,几家猎户更是背负木弓,腰上斜挎箭筒。 “去村东头的大柳树那儿!” “快!那群遭天灾的白果匪来了!” “大壮!你带人去村口,山花!让各家孩子别乱跑,先躲家里!别出来!” “马老四?马老四你他娘的赶紧去河对面的刘家村喊人!” 年长者杵着矛,干瘦身子定定站在村道中央,拳捏紧,朝着四周围聚过来略显慌乱无措的村人一一吩咐。 “放心!刚刚已经让人去县城了!李县爷很快就会派人来!大家不要慌!” 他高声喊到,其实县城离马家屯有多远大家都清楚,但一听到这话,不少人还是面皮一松,缓缓冷静下来。 很快,一众人出发村口,大多是成年人,男女都有。还有几个高过车轮的半大小伙也神情紧张地抄着父辈给予的棍棒武器混在人群中,一同来到了村寨口。 轰隆隆! 雷声大放,但马家屯的众人却顾不得这些,他们瞪大眼,看向远方。 哗哗! 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子撞出草簇,看不清面容,头发散乱,但他手中镶着铁钉的棍棒却格外冰寒。 踩在田中,抬眼看过来,向后招手。 下一刻,更让村口所有人心头一寒的一幕出现: 足足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但衣着明显干净许多的盗匪持着武器,从那条林间小道中走出。 而在他们身后,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村寨口,当头的持矛年长者这一刻整颗心都仿佛被死死攥紧。 血溢出心头,他目眦欲裂,长大嘴巴大口喘息,再无先前的镇定。 咵哒! 一匹略显瘦削的驽马踢踏着,从林荫内露出身形,而在背上,则是一位面润红光,膀大腰粗,披挂皮甲的汉子。 那汉子眯眼远眺,旋即嘴唇开阖。 村人离得太远,什么也没听见,只有汉子身旁的盗匪神情一变,从麻木变得嗜血残忍。 因为那汉子说: “屠了。” 第二十五章 行侠(求评论!) 王二麻本是石雀村人,虽说平日里游手好闲全靠家中二老供养,但为人还算耿直忠厚,只是这一切都在两日前变了。 犹记得那是个艳阳天的午后,上午去城中赶集的父亲急匆匆跑回了家,满是汗渍的衣服都顾不得,放下驴车就直奔村老所在的屋子。 当时他还好奇,嘴里叼着狗尾草向旁边的几个同村玩伴嬉笑。 然后就看见父亲跟着村老急急忙一起去了山对面的望家沟,临走前还将村子里的吴大叔、二伯等猎户叫了过去匆匆说了几句。 现在想来,大概是商量如何应对泛滥在石牙县周遭的白果匪吧。 可惜,没能来得及。 午时,有人尖叫着从村外跑来,跌跌撞撞,衣服破了一角,半边布都搭落在地上吃灰。 那人他认识,是村里刘老爷家的狗腿子,从对方祖父那辈开始就跟着刘老爷做事,一直到现在。 王二麻好奇,别不是遇了野狼,这才如此惊慌失措。 然而,那人身后跟着的并非野狼,但他现在想想,却宁愿是一群豺狼。 吨! 刺着铁钉的木棍砸在栅栏上。 王二麻神情木然,看着木头后面距离自己仅仅半臂远的人。 一个年轻小伙子,皮肤有些黄,头发披散脑后,嘴唇哆哆嗦嗦,一双黝黑眼眸中满是惊惧。 对谁呢?对他。 对他手里的狼牙棍。 砰!砰! 王二麻想着,如果两天自己早点跑掉的话该多好,如果那时跟着父亲和村老一起去望家沟求助该多好,如果……没有跪下该多好。 嘭——! 沉闷一声,栅栏破开,他麻木地继续高高举起狼牙棍,然后砸下。 嘣的一下,手中的木棍一颤,一股沾着黄白的玩意儿飙在面孔上,衬得他本就干瘦的面颊愈发狰狞可怖。 王二麻顿住,低头一看,那小伙已经躺在地上,面门凹陷,鲜血横流满地,没了声息。 一如那时倒在自己身旁的玩伴们。 砰!又是一声传来,他愣愣地看向手中低斜锄地的狼牙棒,麻木的神情中闪过一丝疑惑。 再回头,却是一个粗腰妇人,涕泗满面地望着自己,彤红眼目,手里擀面杖死握得死死的,高高举在空中——砰! …… 临近午时,天光灿烂。 但马家屯的村老心里却有如腊九的寒冰一样透着十足的冷意。 广庸府久无战事,哪怕前些时月北边闹了起义村人大多也只当闲谈,离得太远了,对他们这些祖祖辈辈都眼巴巴望着脚下这块故土的乡下百姓而言,确实只是道听途说的趣事。 然而,白果匪不同,就在石牙县,就在他面前。 村中没有拒马,只有临时拉出来的木制栅栏,现在也破损了,被推开一角,那些穷凶极恶、面目狰狞的匪徒正拿着棍棒刀剑,与村民厮杀在一起。 好在对方大部分都体型瘦削,好似几天没吃饱饭,所以乍一触碰,一边弥散杀意,一边则存着保家之心,加上村人聚集起来要多过对方一些,所以双方勉强僵持在一起。 只是…… 村老紧握长矛,年轻时曾参过军的他望向不远处悠然骑马晃荡的魁梧汉子。 双臂粗胀,大腿肌肉鼓起,太阳穴隐隐跳动,一对虎目迸发摄人精光。 他喉头滚动,背上渐渐染了汗。 显然,那是一个练家子。 估计实力不低。 光是眼前这些杂兵都已经让村人疲于应对,甚至出现了伤亡,若是这人再下马动手……不,哪怕对方只骑驾驽马来一次短距离冲锋,就能将整个阵线冲垮。 一旦入了村子,以对方的武力恐怕轻易就能将整个村子都屠杀干净。 想着最近几日县城传来的关于白果匪的作为,村老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应对方法,只能暗暗祈祷对方能晚点出手,县衙的官兵以及刘家村的人能早点儿到。 另一边,让村老面色愈发难看的事终于还是发生,跨在马上的汉子看着眼前一群匪贼和干瘦面黑的农夫们都能斗得旗鼓相当,眼中不屑,渐渐面露不耐。 “一群废物!” 汉子下马,这匹驽马是从之前一个叫石雀村的地方顺来的,品相一般,但代步还行,倒是暂不舍得伤着。说起来,那村里那个姓刘的倒是有钱,院舍里挖了足足三个地窖,都铺满了铜子儿。 还有他女儿,模样身段都不错,就是不经玩。 远不如菘城红船坊里的姑娘结实。 阴沉着脸,汉子拨开嗡嗡闹闹堵在村口往里挤的匪徒,有两个还不停,被他鼓起厚黑巴掌啪地一声扇倒在地,半边牙齿崩裂,口中咕噜噜吐着血。 都是炮灰,死不足惜。 汉子一边向里,一边缓缓抽出腰间的合鞘弯刀。 刀有很多种,西州一地尤盛苗刀弯刀这类,直背刀、双切刀等刀类反而用的武人要少些。 “啊啊啊!去死啊!” 最后一个匪徒被扯开,一张怒目圆睁的方正大脸嘶吼着,双臂平举,咬牙用力将柴刀朝着汉子斜劈而下。 噗嗤! 侧身,捏提,撩刺。 汉子面色平淡,轻巧绕过,嘴角却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背后,脖颈开裂,血流汩汩,方正大脸被整个劈开来,喉管都依稀能见。 笑容收敛,汉子心下摇头,到底只是一些和庄稼做伴的普通人,拳脚无力不说动作全是破绽。 老实说杀这种人他完全提不起兴趣。 还是期待一会儿进了村子能不能找到一些“好玩的”吧。 锃——! 铛! 骤然间,一柄短剑直刺,汉子心头一跳,常年习武、数百次打练下积累的本能瞬间作出反应,手肘一挺,掌臂陡然劲力鼓荡,拉住弯刀挡在脑后。 这一击势大力沉,剧烈的颤动从刀身传递掌心,甚至透过皮肤穿刺入内。 通劲高手!! 瞬息作出判断,汉子不再管顾周围愤怒围合过来的村人,而是将视线直勾勾钉向人群外—— 身穿白色短打的年轻人,身外罩着件浅青外衣,剑眉星目,面容白皙阳刚,此刻正提纵身法,手持寒铁宝剑,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村口战场飞奔而来。 “白果贼子!” “受死!!” 对方怒吼,义愤填膺。 嘿,行侠仗义的年轻武人吗…… 汉子咧牙,眸中酝酿寒光,想着一会儿抓住后或许可以不急着杀掉,当着这种人的面屠掉整个村子的话,说不定会更有趣! 舌尖舔舐唇瓣,汉子一掌打在准备偷袭的村人心口,掌力之大直将那人劈得凌空数尺,倒飞出去后跌落在地,哀嚎着难以挣扎起身。 嘭!没了挡路的,他足下发力,在地上留下裂坑。 陡然射出数丈,身子拧动,长刀弯如月,一张黢黑大脸盯着直扑而来的年轻侠客,闪过一丝笑意。 对付这种脑袋容易发热的年轻人,汉子颇有心得,之前在菘城时就干掉不少。 “下一个就是你!” 第二十六章 仗义(求评论!) 清风拂面,明媚阳光映照上下。 四野静谧安宁,小道上,石块嶙峋桀骜,有若交错犬牙,年轻人姿态飘逸,信步闲庭,轻松跨山越石。 两侧林木摇曳,树荫婆娑。 有藤蔓攀附岩壁,阻塞下山路,只见他抬脚一踏,如重锤砸在藤上,将之踢碎两截。 鞭腿噼啪横扫,清理出前行道路。 “该带把刀上的。”这人正是下山采买鸡仔的陈屿,只是有些没想到两日不见山上的藤已经再度生长起来,覆盖在地,加之藤上的水露,隐约有些湿滑。 好在云鹤功有关于双腿的练法,经历数月操练,这对脚掌踩地牢实,倒是不虚些许水迹。 走在路上,他想着一会儿应该去哪个村寨。 青台山距离石牙县距离不远,只是靠在附近的村落并不多,购买鸡仔这种事想来还是去一些比较大的村子比较好。 想及此,他翻阅记忆,山下十里方圆内的存在就那么几个,上次放牛老者说的云古村便是其一,不过有些远,中间还隔着一条小河,河两岸各有一个小村寨。 说起来,那老汉祖上出过匠师,这么说那头牛估计是自家的,而非是给地主老爷当帮工。 这样的话,他家资底大概率不会小。 “要不直接去云古村?” 又一转念,反正都下来了,索性先去山脚的两个小村落看看,说不准就不用再跑远。 拿定主意,陈屿步子加快,身法轻盈如柳叶,在山道上跃动不止,渐渐下了山腰,没入到一大片茂盛密林中。 穿林过树,拨开遮蔽眼前的草丛树枝与荆棘,他沿着小道向前,不多时就来了岔路口,一条通往石牙县城,一条则连着云古村所在方向。 都是往来村民猎户踩出的山道,谈不上宽阔平坦,陈屿没有多留,径直朝着云古村而去。 …… 钉钉铛铛! 田埂上,金铁碰撞,土石飞溅,遍野的青草被劲力震荡,纷纷碎成齑粉。 砰砰! 一粗一纤细两掌对碰在空中,发出一声震响,内劲激荡,扬起猎猎大风。 “贼子!吃我熔阳掌!” 年轻侠客身纵如雀,怒吼中带着六分气愤两分狠意,以及剩下那再如何掩饰也遮掩不住的激动。 像极了刚出山的新手。 一掌下压,劲风阵阵,吹拂动汉子面侧耳发。 他狞笑,毫不客气一拳迎上,只消这一击将对方的气力打散,待到难以回转的瞬间,就是他刘豹真正出手的时—— 嘭!! 魁梧汉子倒跌数步,脚下频频卸力践踏得田土碎裂不断。 他抬眼,一对虎目狰狞,抹了把嘴边的血迹,面色难看,已经没了开始时的轻松,再不敢小瞧面前的年轻侠客。 低眉瞧了眼腹部左侧的拳印,劲力鼓荡汹涌,直将厚实皮甲都打得凹陷裂开。 “无耻小鬼,嘴上喊着什么狗屁熔阳掌,结果杀招却是这式拳法。爷一时都没反应及时,被你偷袭得手。” 这不是待宰小羊羔。 不单单是这番嘴上的糊弄,在接触拳头的时候魁梧汉子刘豹就知道对方的经验绝对老道。 拳上不止内劲,指缝还夹着银针! 幸好这次带了皮甲,否则结果如何还真不敢想象。 刘豹死死盯着身前的人,嘴上不紧不缓说着话,暗地里不停调息,将腹部的刺痛按耐驱散。 嗤! 一根寸长的细针从破损的甲衣处被挤出掉落,倒插在地上。 够阴毒! 向来是自己戏耍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子弟,却不料险些着了对方的道。 别看这小子人模人样,但一点儿都不老实。 “厉害!能接我熔阳掌,阁下武功之强简直骇人听闻,敢问如何称呼?缘何会与一群草寇为伍?” 对面,那玉面书生似的青衣侠客率先打破了缄默,将剑背在身后,开口问道。 只是刘豹没有回答,甚至脑中神经愈发绷紧——此人不可小觑,不止心思阴狠老练,还足够不要脸! 到了现在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劳什子的掌法! 那掌法什么鬼你自己不清楚?! “既然阁下不愿多说,那就等稍候咱们比练结束再来畅谈吧。” 噌!银剑挥直,轻轻颤栗。 青衣侠客收起了那副天真模样,面带笑意,却无半点儿温和,眸光冷冽无比。 “且放心,鄙人师从祁连门,闯荡之中更有幸得见过不少刑拷之术,想必到时候定能让阁下畅所欲言!” “……”,刘豹默然,只将手中的弯刀抬到腰前,劲力隐忍不发。 祁连门,武林大宗,名号响彻一方州府,但最出名的并非其嫡传的天山折梅六手,而是那一整套刺木剔血的凌罚之术。 刘豹没有当真,先前一番交手两方底细相差不远,都是通劲层次,甚至真要论功力,他还要高上些许,只是吃了暗亏才有些狼狈。 何况这番话是真是假也得打个问号。 加上他可不是一个人,即便身后的匪寇半点儿拳脚也不会,但牵连拉扯总还是行的,只要再多等片刻,等将村寨里还能反抗的人解决后,眼前这人定然跑不掉。 到底经验老道,杀人无数,刘豹很快调整过来,不愿与之废话。劲力瞬息间再度鼓荡激发,大步流星间,长刀朝着对方竖劈而下。 现在还不是让小弟上前的时候,得多耗一耗对方的劲力。到了那时由身后白果匪去围合牵扯,他自可放心调息恢复。 …… 山林中,陈屿趴在一旁,挑目看着不远处这番激斗。 山下果然武风充沛,石牙县这种偏远之地都能遇到两个通了内劲的三流武夫。 而且厮杀缠斗经验显然远超过他。 一时间陈屿突然觉得自己宅在山上的决定实在太明智不过,如今天下将乱,强人辈出,山下的世道是一日不如一日。 正如眼前。 他举目远眺,能看见两人身后还有大量人头簇拥一起,棍棒挥舞不停,哀鸣不间断。先前路上就听见远远传来喊杀,靠近一看果然是一群匪贼在袭扰村寨。 陶阳贼不是被平定了吗? 陈屿心有不解,上次下山就听人们说陶阳平定,广庸府一时靖宁。 这才不过几日,就有匪盗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心思电转,他悄摸摸绕开田野间飞踢撩砍、来往不休的两位。 陈屿自诩是个善良的人,对这些只会破坏屠杀的匪徒没什么好感,只是武人之间的战斗参和不进去,担心自己这三脚猫功夫会拖那位年轻侠士的后腿。不过旁边还有很多蟊贼,这些却是可以交给他,越早些处理,或许就能多救一个村民。 来到林子一头,循着厮杀声,摸到一个瘦矮凶狠的匪徒背后。 掌指捏掐,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在对方脖颈处。 动作轻飘飘,只是细看下却能瞧见指上的皮层在抖动,肌肉发颤,指骨发出细微响声。 面对一位暴露了大破绽且大概率不会武功的蟊贼,陈屿不言不谈,直接上了内劲。 咔嚓! 声响轻微,在厮杀叫喊中很快就被冲淡掩盖。 只有边上另一个正举着长棍敲击村人的匪徒愣了一下。 有些疑惑自己的肩膀上怎么突然斜歪着靠过来一颗脑袋。 他正要扭头,却只听咵嚓一声,脖颈一松,眼前顿时黑暗下去。 “尔等罪孽深重,还是让贫道来帮助诸位从这无边业障中解脱吧。” 口中呢喃,陈屿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短棍,面无表情地将之砸落在一个白果匪的后脑勺上。 第二十七章 护身护道(求评论呀!) 群匪呜呜渣渣挤作一团,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前方的村民以及不远处的激斗吸引住,对贴在右后侧位置的陈屿少有发觉。 唔!戛然而止的唔鸣,他松开捏住对方脖颈并将之错骨的手,旋即又靠近另一人,手中棍棒依着云鹤功中记载的兵器使法打出,一开始时还有些生疏,但当一次次落在这些盗匪的头顶、肩部时,不仅愈发熟练,对轻重与时机的把握也更得心应手起来。 眼前尽是乌合之众,陈屿全当是在面对活动靶,一下又一下,时而还调整劲力尝试格挡对碰。 因为差距太大,外加这些人早之前就耗费了不小体力,故而被他靠近后大都一两招便解决,软倒在地没了声息。 只是动静虽然不大,但架不住人数一点一点减少,外围的匪贼被他一一按倒捏断脖子,有几个还被劈了脑袋,终究过了没多久就被其他人注意到异样。 匪徒汹涌着冲向这个不速之客! 咔嚓!随手扔掉瘫软的尸体,陈屿跨步向前,手中短棍猛然重击,裂开空气砸落在一人身上,通劲之后外加灵液时而滋养之下,他的力气不可谓不大,一击之下直将那人半边身子都打得如同软泥,跌倒在地,很快没了气息。 看了眼田野上仍旧砰砰作响、交战正酣的两人,他没去多理会,那个明显是匪首的魁梧汉子被青衣侠客钳制,短时间内脱不开身,即便发现了身后的变故一时半会儿也支援不及。 何况瞧对方那不急不缓的样子好像还没察觉到村口的变化。 实际不止魁梧汉子刘豹,便是青衣年轻侠客也未曾发觉,两方都是通劲这个层次的高手,加之又是生死搏杀,哪有功夫关注数十步外乱糟糟的村口。 马家屯村边,乱战继续。 咚! 一拳薅出,斜冲而起,将挡在身前的匪贼下巴都打弯,牙齿血沫飞溅,眼珠痛得泛白。 一手扯过旁侧一人破布上衣,化拳为掌抵在对方心口,旋即陈屿身形一弹,以单臂做支撑,整个人浮空数尺。下一刻双腿飞踢如雨,噼啪似霹雳,如同狂风般横扫在扑打过来的匪徒身上。 一瞬间,四五人倒飞而出,扬起大片尘土。 落地,陈屿左手再化掌,随手一拍劲力鼓荡打出,将扯着衣服的那人击倒。 说来确实轻松,等到大部分盗匪反应过来时,他们的同伙不是倒地呻吟,就是已经呜呼丧命。 村民也激愤难耐,见到又有个年轻侠客出手,纷纷扬起手中棍棒钉耙,呼呼招呼在其余匪贼身上。 局势瞬间翻转。 陈屿趁势跃出战圈,游走在四方,每当看见有匪徒临死一搏欲要拼命或者有村人陷入危局时便迅速出手。 手中短棍被投掷,钉在一匪徒胸前将之打得喷血。踏步挥臂,劲力汹涌间如揽三山五海似将另一人怀抱胸前。 提身拔力,竟借着强悍力道将对方身骨挤压爆裂,皮肤紫红,很快便肿胀。 一战下来,陈屿不仅没有半点儿不适难受,反而越发狠辣,近乎招招致命! 直到此刻他才心头恍然,难怪老道士一直说万不可将练法打法搞混。他之前一直以为道门修心养性,打法也好练法也罢都是强身术。如今来看,前者确实是修身强体,后者却不然,本就是杀人技、防身术,光练无用,得打,得厮杀。 但这并非说要去主动追求杀戮,恰恰相反,这是为了护道,是顺势而为。 所以在如今的道门里,武学打法大都被称作护道之术! 何谓护道之术?当有人挡了你的寻道之路时,能够借以抵御清除的法门。 那这群匪贼挡了自己的道了吗? 陈屿很快得出结论,挡了! 为人在世,求的就是一个顺心,净明法派的理念中尤为注重这点。 而今日,若是看见了却撒手不管,任由这群匪徒作乱屠戮的话,他心不平、气难顺! 心中镇定,手上却是半点儿未停。 这时,有匪徒眼瞧着陈屿武功远比他们高强,拼杀不过,一个个同伙都倒地不起,于是开始动摇,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携裹,顺风顺水时还能一用,此刻局势逆转,自然有了溃散败逃的心思。 同时,也有明眼人,眼见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干掉的高手,便开始朝着田野中交战的头领刘豹高声呼喊。 “大人!!” “救命啊大人!” “这里也有武者!!” 几人一边后退,一边扯开嗓子吆喝。 村民越过倒地碎裂的栅栏,以及一地尸体,目眦欲裂地将剩余匪徒围在中央。 眼神恐怖,像是要择人而噬。 也有妇人半趴在地,低伏在身着粗布衣服的尸身上,哀嚎恸哭,嘶声裂肺。 村人面色悲戚。 两位侠士来到前,这群天杀的匪徒就从山林里冲出,村子里不少人在纠缠的那段时间里被砍杀,血侵染了村口。 远处,两人时而对碰。 刘豹听见了,或者说不久前就有了异样的感觉,知道身后出了问题,但青衣侠客同样也知道不能将之放回,于是奋力舞剑搏杀,身法跃动不止,人影交错。 村口,陈屿漠然注视这一切。 “业障深重,该杀!” 不等这些人的头领回援,他身形闪烁跃出,一脚飞跨半丈,两手空中摊开,十指捏定如刺,所剩不多的内劲再度激扬在掌心,拉出呜呜声,好似风也悲鸣! 嘭! 一掌轰出,差之毫厘地擦过对方砸出的狼牙棒上的长钉,直直落在那张满是畏怯的枯瘦面孔上。 如山崩如地裂,闷沉响声后,鼻梁崩成粉碎,血流如注。 巨大力道带着人头轰然坠地,砸开土石溅起烟尘。连带着身子仰倒又弹起,几经挣扎,渐渐没了动静。 掌心彤红,陈屿不及停歇,脑后一阵呜咽风声呼啸,冰冷的铁器好似下一刻就要落在背后。 他回首一瞪,双目精光迸裂,许是气势太足,竟让得那人忙不迭倒退。 毫不留情,提气一拳将之锤翻。 这边杀得淋漓,田间的战斗也渐渐分了胜负。 铛! 长刀扫在利剑上,拉开一串火星,刘豹到底是年长许多岁,摸爬滚打多年,在某些方面同样堪称不要面皮,甚至犹有过之。 只见他趁着双方力尽的刹那,怀中一抖,扔出一把灰白粉末! 并非毒粉,单纯是不久前在屠村之后某家灶台下挖来的草木灰。 扬在青衣侠客当面,视野遮蔽,虽然他早早提防在心,但仍旧没料到对方会比自己还无耻,在通劲对决中用这种下三滥招数。 又是一刀劈砍,听着风中刺耳声,青衣侠客勉强躲开,不料那一刀却只是抛飞而出的佯攻,正当前的是刘豹一对厚实如熊掌的掌刀,狠狠劈砍在肋间! 咔!骨骼开裂。 嘶——! 见对方只倒吸一口气便提身退步,不显慌乱,刘豹无法,感觉一时半会儿恐怕击杀不了,只得同样回撤,向着村口大步奔去。 那里,陈屿正好在一片求饶中将最后一名贼匪踢倒,为了留个活口倒是没有杀掉,只卸掉了其一条腿骨。 并非血淋淋的砍断,而是错骨手段。 他自觉自己不是那么血腥的人,一路打来除了手掌和脚尖,衣裤上都不见多少血迹。 “哟,回来了。” 刘豹奔袭而来,陈屿好整以待。 若是一开始,面对这种穷凶极恶的厮杀汉,他定然是不敌的,便是如今拿了许多盗匪练手,熟悉了云鹤功各式杀招,也绝对不是对方对手。 这一点陈屿很清楚。 但是瞧瞧现在魁梧汉子的模样,浑身破破烂烂,皮甲被青衣侠客的利剑活生生割成了布条。 手臂、腹部、腰背等位置更是血痕斑驳,显然伤得不轻,尤其腹下部位,一团渗着血丝的青紫肿块让人不用想也知道伤势不轻。 当然,青衣侠客大差不差,此刻正半蹲在地抓紧时间调息,欲要过来搭把手。 而面对这种穷途之人,陈屿虽然依旧戒备凝重,却没了一开始的不自信。 能打,便是打不过自己步法一跳也能轻易逃掉。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换了根狼牙棒,陈屿一边运转内劲一边主动向着对方迎去。 同样激斗了一番,他用的劲力没有两人多,而且战斗前特意饮下的灵液正在作用,体内肌肉骨骼恢复速度比常人要快不少,此刻一番修整,已然回复小半。 不似那两人还要竭力调息。 然而事与愿违,魁梧汉子刘豹似乎也发现眼前这个面貌同样俊气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惹,索性绕远避开,大跨步向着那匹驽马而去。 “兄台!千万莫要让这贼人逃了!” 远处,青衣剑客拔剑站起,顾不得体内干涸的劲力,同样飞奔而来。 陈屿自然也不想让对方逃掉,万一背后再有个武功更厉害的来寻仇怎么办?干脆利落解决掉才是最佳。 于是提快身法,三步并作两步,手中狼牙棒抡了两圈后猛地抛出,狠狠砸向刚刚登上马匹的刘豹。 刘豹闪身躲避,却耽误了片刻,被陈屿纵身赶上,但见他一手紧攥对方的腿往下拽,一边抬起另一只手鼓足所有劲力轰然打出,劈落在马头上。 驽马嘶鸣,晃悠两下最终仰倒在地。 蓬蓬! 欺身而上,又是两拳开阖,直锤在大惊失色的刘豹心口,打得他眼冒金星,一时间浑身劲气都散了,难以起身。 一通乱拳砸下,刘豹满面青红。 “兄台,莫要打死了!” 有人喊住挥动拳头的陈屿,他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青衣侠客手持长剑半瘸半拐地踱步到身边。 对方面带笑意,很是温和,略显狼狈的衣物遮掩不住那股谦谦君子风范。 好一个正道侠士。 陈屿颔首,起身稽了个道礼。 正在打量的青衣侠客见此一愣,显然有些没想到。 “兄台…咳,敢问道长仙居何处?” 第二十八章 钱玄钟(求评论!) 两人交谈,互相告知来历。 直到这时,陈屿才晓得了身前这人的姓名。 钱玄钟? 眉梢跳动,他感觉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 对面,名唤钱玄钟的青衣侠客打理衣衫的同时也在脑中回忆,不过由于对石牙县一带不算熟悉,所以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云鹤观是哪个大观,只当能教出陈屿这般年少有为的应该不会太差,估计是某个隐世庙宇。 “陈道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想必云鹤观定是人才济济,道学深厚。”面前的钱玄钟不无赞叹地说道。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看面貌眼前这道人二十都不到,就已经通贯周身、激发内劲,比起那些枯练半生依旧卡在关口的门外汉要好太多,起码在西州境内算得上年少有为了。 实际上陈屿这副身体早在半年前便满了二十,只是面相不显老,所以岁数瞧着要小一些。 “哪里哪里,一方山野小观罢了,人丁稀薄,向来少有门徒行走山下。”自家人晓自家事的陈屿扯动嘴角,拱手道,“远不及居士这般行侠仗义,豪杰过人。” “哈哈哈,道长说笑了,鄙人不过见不惯这些渣滓罢了,算什么豪杰。” 两人都非善谈之辈,加之初遇,话头实在不多。于是干巴巴吹捧一番后,便商量起正事。 “此人如何处理?” 钱玄钟挑着长剑,抵在匪徒头子刘豹的下巴处,锋锐的刃口渗着冰凉,让对方胆战着不敢有丝毫异动。 陈屿低头沉吟,觉得还是报官为好。 将想法一说,钱玄钟闻言却摇头,“道长有所不知,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匪徒的来历或许没那么简单。” “……”,果然有大的在后面? 陈屿神色不变,只是眼中无奈,别真打了小的来老的吧,无不无聊。 钱玄钟却是不知他如何想,自顾自地说着,言词间,将最近发生在石牙县的一系列事都透露出来。 月前,距离此地数十里外的白果山上聚集的匪徒下山入村劫掠,掳走了某个富户的妻女,然后被其发重金悬赏,外加山下周围村寨的不少猎户都被召集,一同进山剿匪。 这事陈屿上次下山就在城口听过,只是没有如今对方口中所说的这么详尽。 照钱玄钟所言,他当时便在那一带游历,也加入了剿匪队伍。 到了这时陈屿终于想起钱玄钟这个名字为何熟悉。 钱玄钟。 一位据传来自祁阳的少年豪侠,自泰定府而来,一路除魔卫道行侠仗义,是西州武林有数的青年俊杰。 因常身着青衣,善使长剑,故有好事者为其取了个别名。 “原来钱居士便是青衣剑,久仰。” 陈屿当时在茶楼中听人说起过,有人称青衣剑的年轻侠士在广庸府游历。没想到今天见了本人。 虽然对方同样只是三流,但厮杀经验不在一个层面,实力自然不可同语。 “区区薄名,不值一提。” 钱玄钟大大方方承认,他出来闯荡一方面是为了打抱不平事,同时也有砥砺武功和张扬名气的想法。 身为武人,处于纷繁江湖,凡所求不过名利二字,他对利心思淡薄,倒是有些好养盛名。 说回眼前的这群匪徒,钱玄钟告诉陈屿,之前在剿匪时,白果山上的贼头宋老大已经被他斩于剑下。 按理说这群由平头百姓、地痞青皮聚集的乌合之众应当一哄而散才是。 事实本也是这般,白果山上参与的猎户和侠客都没有赶尽杀绝,那些富户地主只要求诛杀首恶。 残余的匪贼一部分被众人抓去了官府投牢,一部分被驱赶遣散。还有一些趁乱逃窜无踪。 正常来说这件事就该到此为止,往日里的白果匪彻底覆灭,犁天大王身死,一切恢复平和宁静。 然而,就在数日前,一群打着白果匪名号的匪徒就像地里长出的一样突然冒出头来,在石牙县内横行肆意! 短短时间内便袭杀村寨十余处、屠戮乡邻数百人。 不可谓不残暴。 当时正打算离开,去往下个县城继续旅途的钱玄钟收到消息,带着不解,重新寻找起这群‘白果匪’的踪迹。 想要知道到底是何人能够将已经溃败的匪贼重新纠集,还在极短时日里做出远超往先时候的恶事。 “居士的意思是,这些匪徒并非真正的白果匪?”陈屿疑问道。 “正是如此,白果匪早已覆灭,便是没有,所有匪徒拢共不过二三十,如今光这一支就远超这数目。” 亲自动手铲除白果匪的钱玄钟对此很有发言权,盯着身下瘫软无力的刘豹,不急不缓说到,“再者,白果匪只是一群普通人,可没有如这人这样的通劲武者!” 堂堂一名通劲武人,便是不如二流一流高手那般威名鼎鼎,但总不至于为吃穿发愁,又岂会流落到和蟊贼搅和一起当匪徒的地步。 显然,这群匪徒远不止普通贼人那般简单,来历莫名,背后可能有其它势力在支撑。 而头目刘豹,很大程度便是由那个势力插派进来。 “问问他吧,兴许知道什么。” 旁边,陈屿听了一圈,感觉这事儿后面有些绕,保不齐真有的挖。于是不打算东想西猜,有问题直接问当事人。 若真挖出来,再依着背后事情的大与小思量办法,本心而论,在解救下了村民后他已经不大想参与接下来的事了,但还是有几分好奇,且看钱玄钟能问出什么。 对面,钱玄钟点头应了声。 接着,两人轮流询问,期间还扮演了一轮红白脸,用剑棍捅刺威逼,结果不知是问询经验太少还是对方确实嘴硬,总之他们俩都已经口干舌燥了,浑身是血又添了几个大口子的刘豹依旧一言不发,只用仿佛要吃人的眼神死死粘在他们脸上。 这时候,陈屿正摸着下巴想着法子让对方开口,旁侧的钱玄钟突然说了句。 “道长,若实在不行,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或可一试。” 他好奇,想看看对方的手段。 “且放下心来,这办法我曾在不少为祸一方的恶人身上试过,无论之前如何咬牙切齿,都能掰开他们的嘴。” 紧接着,在他注视下,钱玄钟解开腰带摊开在手,半蹲在地,腰带锦缎上露出一排针刺道具。 陈屿愕然,感觉对方好似突然从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客串到了山野老中医。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钱玄钟笑着解释道:“这套针具乃游历途中救助一山医后对方赠送于,当时跟他学了不少药物药草方面的辩识,还有这一手针灸之法。” 陈屿默然,没想到眼前青衣飘飘、俊逸非凡的年轻君子,还是一位资深针灸大师。 如此的……多才多艺。 而事实胜于雄辩,这位青衣剑的针法确实出众,甚至他一度怀疑能堪比对方的剑法。 因为只用了半刻钟,身前躺倒在地的匪徒头子刘豹就有气出没气进,一副蹦出池塘缺了水的鱼似的。 大穴各处、全身关节,足足十六根五寸长的银针钉入体内。 然后青衣剑手不停,又一针扎在人中位置,内劲涌出,针尖钻开皮肉,刺入血骨深处。 刘豹半身陡然扭曲,身子挺动如同死鱼,嘴里吐着白泡,眼冒血丝,额头青筋狰狞,面目宛若抹布拧成一团。 涕泗间哀鸣呻吟,低声求饶。 “呜…求…求…给个…痛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没有理会对方那生不如死的模样,钱玄钟冷漠地收拾好银针,看向陈屿,一边赞叹一边说到,“不愧是通劲武者,意志足够坚韧,竟然能坚持到第十七针。可惜没能再坚持一下,不然还真想看看扎在脑后的第十八、十九针是个怎样的效果。” 这么说着,他还一个劲儿感叹,回瞥了眼奄奄一息的刘豹,好似为了没有尽兴而感到恨铁不成钢。 见到这一幕,陈屿不禁往外挪了挪位置,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少跟这位青衣剑接触比较好。 那针扎得,看得他眼皮子直抽。 第二十九章 满载而归(求评论!)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 “钱居士,上针!” “我说…我说,我叫刘豹,菘城虎刀门的三当家……” “不是白果匪?那他们呢?” “咳咳…都不是,他们有的是左风塞那边来的流民,一部分是…是本地村民。” “虎刀门三当家?怎会跟一群流民来当匪徒?” “是有人找到的我,本来我不想来干这种事,但她给了我们一百两黄金……” “我们?” “还有大当家和二当家,而且听对方说似乎有其他势力也被招募参与,不限于菘城一地。” “对方是谁?” “不知道,一直蒙着面纱,只记得手腕处好像有个莲花印记……” “你眼挺尖的啊,钱居士,这种关键线索感觉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有道理。” “别…我说的都是真的…真有个印记在手腕……没骗…啊啊!啊啊啊!!” …… 噗嗤! 钱玄钟擦拭剑刃,将长剑收回剑鞘挂在腰间,然后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陈屿。 “陈道长,可是想到了线索?” 陈屿摇头,他哪有线索,只是觉得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区区一百两黄金就能让一群通劲武者舍下面皮混在匪徒中对普通百姓举起屠刀。 一百两,换成白银不过两千,对常人而言是笔巨款,但在大多数富贾眼中可能也就那么回事。可最近仅是刘豹一人所杀就不下百人。若是再加上对方口中的大当家、二当家,估计得有近千人直接或间接死在这三人手中。 甚至即便是他自己,经此一战后双手上不也沾满了鲜血,那些大都是流民,是被携裹的百姓。 陈屿心下将这些杂乱思绪拨开,不再多想,毕竟自己杀的是为恶之人,是为虎作伥之徒,手上都有人命的匪贼。 死不足惜的那种,实在没必要在这些上面弄什么共情。 旁侧的钱玄钟就安然多了,淡定的将刘豹头颅斩下后,用布包裹,说是要拿去官府。 一开始他还有所担心,若是刘豹此人背后的势力与官府勾结沆瀣一气,贸然报官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个藏在暗地里的老鼠,不然早就掀起风雨,而不是现在这样偷摸摸接着各地匪患的名头搞事。 莲花印记的事干涉不清,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一便报官就是了,都不是莽撞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在仅有两人的情况下显然不适合继续深挖追究。 要查也得在暗处才行。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官府介入,作为明面上的推手。 再者说,大梁虽不安宁,却还没到要靠他们两个年轻人来力挽狂澜的时候,又不是什么话本小说里的故事。 “贫道就不去了,有些事要处理,还要麻烦钱居士处理下首尾。” 陈屿开口,无论报官与否,钱玄钟大抵都会将斩杀贼寇这件事宣扬出去。青衣剑求的是名,况且只要不涉及更深处,想来刘豹背后的势力也不会太关注到这位一直以来都在行侠仗义的侠客。 一位侠客,路过时顺手斩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匪贼,太正常,不会惹人怀疑。 至于刘豹……若背后势力庞大,那么区区一个三流武夫,且还是花钱雇佣的武夫的死活估计不会太看重。 若势力弱小,青衣剑也不是好惹的。 只是这种事还是交给对方这种专门闯荡江湖的侠士去做吧,他陈屿孤家寡人一个,现在只想去边上的村子问问哪家有鸡仔,实在没有就得赶往云古村一趟。 此时已临近晌午,再去晚了,一来一返估计就得走夜路,山道坎坷,行涉爬山无疑会耽误更多功夫。 出名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没有太大吸引力,向来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山上过自己的小日子。 于是也没了那份瞎掺和的闲心。 同时提醒对方,即便报官,最好也不要亲自去,找人代为上报即可。 “行吧。” 钱玄钟自然明白其中关键。至于陈屿不愿一起,许是出家人不喜抛头露面、淡名泊利,将这份斩杀贼寇的功绩拱手让与自己。 青衣剑是个洒脱随性的人,既然别人不想那就算了,可无功不受禄,两人合力之下制服的匪贼头目,尤其陈屿还解决了那一大群匪徒,帮了很大忙,所以他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揽过所有功劳。 于是伸手在怀里左右掏动,拿出一个布袋,鼓鼓囊囊,捏着很有手感。 “陈道长高洁,不愿沾惹这些琐事和名利,但这份人情鄙人却得记下,金银之类的阿堵物想必道长不喜,那这袋中阳子还请道长不要拒绝。” 借着学自那位山医的草药辩识,钱玄钟一路走来采了不少药草,大部分都被调配后服用,只剩下一些实在名贵且配药稀少的才留下。 这袋中阳子便是之一,据传乃是真武山龙虎大力丹的主药,本想之后去趟中原拜请真武道修将之熔炼丹丸,尝尝传说中一粒生百气、气气通周天的神丹。 不过此时将之交与眼前的陈道长,他倒也没感觉心疼不舍。 在钱玄钟眼里,陈道长身姿英挺、气质出尘,无疑是个道学高深的,加之又有良善之心,是个可交之辈。 想了想,他又解下腰间的小剑,那是一柄青铜剑,描刻花草飞云,有形意文字撰写其上。 陈屿看去,两字正好认识。 沅华。 “这是本门师叔锻造,道长且拿着,若是以后有缘再见,或是偶遇本门门人,可以当做信物。” 钱玄钟如此说到。他之前交手时跟刘豹说的什么师从祁连门自然是假,连刑拷之术也是随口乱编唬人,他实际出自祁阳门派沅华宗,地位不算低,是掌门二子。 陈屿接过两样物品,没有拒绝。 倒不是贪图什么,单纯觉得眼前这人确实还行,留个念想,万一以后遇见了还可以喝喝茶、饮饮酒什么的。 这时马家屯中的村民出来,两人停下交谈跟着一起清理散落在田地间的尸身。 在村民的千恩万谢中,陈屿和钱玄钟告别,一人提步远去,留下潇洒背影。 一人则在村人热情包围中询问有无饲养鸡仔。 可惜一通问下来并无村户饲养。 成鸡倒是有几只,一些村民张罗着要绑了送给陈屿,最后被他婉拒。 本就遭难,他没有去拿这些东西。 不待停留,陈屿很快转身离去,在那位持着长矛的村老陪同下,一直送到了河边。 云古村还要往东走,过河之后跨过一个名叫刘家村的村落就到了。 真不知当时那放牛老汉怎么能跑这么远直接跑到青台山脚下的。 亏他当时还一直说老人家腿脚不好之类的话。 …… 午后,陈屿终于是到了云古村,只是没能见到那位放牛老汉,在换上了一身道袍后,打理了番,将身上的血气冲淡。 果不其然,这一身打扮的他受到了云古村的欢迎,不算太热情,但也半点儿谈不上抵触。 云古村不小,远比他之前路过的马家屯和刘家村要大,居住数百户,沿着山峦腰脚一带房屋错落有致。 没有找寻多久,就有几家农户带着背篓到了面跟前,里面铺垫草絮,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缝隙里透出。 洋溢着生命的勃勃朝气。 大手一挥,并未讨价还价,陈屿直接将这一篓子的鸡仔全部要了。 顺带,还捉了一公两母三只成鸡,一齐付了钱。 他想着,自己没养过鸡仔,老母鸡应该养过吧,论带孩子经验它应该比他要强得多才是。 临走前,陈屿思量了下,还是从一户农家里到了两扇肉,一扇是野猪肋骨,一扇是花尾野鸡。成年野猪个头很大,山里遇到的话不是一两人就能降伏得了的,之前还只听闻过,今日买一些回去,打算尝尝鲜。 关键是得改善伙食,鸡仔还小,养大得好久以后了,这两扇肉加上道观里的半扇腊干鸡应该能满足一段时间的口腹。 换下道袍,背上竹篓,一阵喔喔咯咯哒交响之中,陈屿踏着青草满载而归。 第三十章 窝棚(求评论!) 就在陈屿赶路返回的同一时间,与石牙县相隔数千里的左风要塞风云变幻,狼烟滚滚。 是日,大齐主将高言弘亲帅三万铁骑扬鞭叩关。 扬言曰,两日破城,十日扫清北地六州,旬月便要乘风荡野,进驻建业! 一时间,大河之畔阴云盖压,气氛骤然变得紧张,本就遭逢大旱,如今又遇了刀兵,无数人拖家带口,向着河南河东两地涌去。 同时亦有蝇营狗苟之辈趁乱牟利,白莲教、五斗道等淫祭野祀广布信徒,岐山义军、云燕八天王更是悍然割据一方作威作福,不服王化。 纷纷扰扰难自休,大半个河间地乱成一锅粥。 只是这一切与远在千里外的青台山云鹤观关联不大。 任凭山下风云变化,陈屿如今想的更多的却是如何安置篓中这些小家伙。 …… 咯咯~哒! 略显柴瘦的母鸡张望四周,来到陌生环境的它第一时间埋下脑袋、蓬松两翅在身侧,像个团子样紧张地蜷缩在地上。 一动不动。 相比两只缩成球的母鸡,那只顶戴焰冠、身披大红将军氅的公鸡倒是要自在得多,仿佛移驾迁都的君王一般,昂扬脑袋斜睨四方,两只爪子抓在地上,高高挺起自己那黑红油亮的胸膛。 小鸡仔就不说了,叽叽喳喳好奇心十足,小短腿迈开来,绕着两脚兽满庭院打转乱跑。 瞧了眼这些新的住客,陈屿觉得还是有必要搭个窝棚,遮风挡雨,毕竟萍雨马上就要到了,若是一个不小心暴露在雨下的话,这群小鸡仔估计没几个能撑住。 将庭院大门带上,他拿着柴刀和斧头去了后山,打算砍些竹子来编篱笆。 原本道观中是有养鸡鸭牲畜的,只是老道士年轻时喜爱浪荡,照料不过来,于是就拆除掉了。 至于前身,那就更不用指望会去养鸡养鸭了,这些活在满心扬名天下弘扬云鹤威名的对方看来就是细枝末节,完全没必要。 肉?下山买就是了。 往返费时耗力?那就在山下多待一段时间,正好行侠仗义,仗剑走红尘。 银钱资耗?前身没这个概念,有了就用,在他看来金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在没必要为此发愁。 可以说是个很自在洒脱的人,然后就把自己给洒脱死了。 陈屿叹气,驱散掉脑海中这些有的没的,将心思放在眼下。 竹篱笆他可没编过,但上辈子看老家的爷爷弄过,记忆有些模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照猫画虎弄出来。 砍掉竹子,剔干净枝桠,依着十字切口破开,剥片,浸泡入水…… 然后像编辫子一样穿插一起,先抵着开了个头,估摸了下篱笆宽度,才一丈出头。 “不够啊。” 便是只围一半,另一半靠墙,这点儿篱笆也不够用的。 没办法,只能再上山砍一批下来。 陈屿手指捏着刀,拤在竹衣上,轻轻一滑便拉出一匹长片。 很快,新削的竹片同样被编入篱笆之中,好在两次下来宽度总算足够。 院中,两丈左右的篱笆平铺在地,细密的竹片左右连横,穿刺缠绕。看着就很结实,模样也不差。 比划着,陈屿还是有些不满意,因为右下角一块区域有些过于松散,正面看去就显得歪斜了些。 摸了摸鼻子,他拿着刀用刀背往里侧轻轻砸了两下,直到将那几个较大的窟窿眼挤小后才停下。 “将就。” 这回先这样,等以后有哪里不对了再修补,或者干脆用一段时间后直接烧了重新换一副。 山上竹子不少,随时都能砍。 “还白捡了个背篓。” 回身将装鸡仔的竹篓倒扣,把里面的草絮倾倒出来,拍了拍,扔在了院墙边。 然后陈屿提着新鲜出炉的篱笆来到院外,靠近柴房背后的位置,先是用两根木棍固定两边,然后拿麻绳绑缚紧篱笆的一端,将另一端牵了根长绳,搭在木棍上。 “还得再编三个。” 试着拿手丈量了下距离,他又抬眼望天,两扇拼合左右,一扇盖顶。 于是颠儿颠儿回到庭院,将剩下的竹片编合一起,弄出三扇相比刚刚要小巧几分的篱笆。带到道观后面,同样拿麻绳把拼接的地方绑紧。 用手臂粗的长棍倒插在地,穿过绳索后轻轻斜拉一些,让眼前这个简易的窝棚更宽敞了些。 顶上盖好,抱来院中的草絮,铺在顶上,还找了一些茅草同样挂在上面。 之后,还得给窝棚内同样铺上干草。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来到了傍晚,远边的霞光黯淡昏黄。 回到院子里,小鸡仔正缩在母鸡身子旁休憩。 那只大公鸡也好似累了,没有继续巡视自己的新领地,而是蹲在不远处打盹。 “来来来,各位,看看新家。” 驱赶着大鸡小鸡们到了院后的篱笆窝棚内,陈屿心满意足,看向咯咯不停的母鸡们,又去厨房舀了半碗小米撒在地上。 食物的到来无疑激起了大小只们的食欲,气氛重新火热,脑袋点动啄食,啼鸣不间断。 “多吃点儿,吃饱了才好让我吃。” 打量着面前这一窝大小鸡,他好似看见了一只只体肥膘满的肉鸡在晃。 一个道士,整日里不去琢磨道经,反而想着的不是种田就是口腹之欲,这成何体统? 哦,他是个假道士,那没事儿了。 蹲着看了一会儿,陈屿回身离去。 时候不早,也该弄些吃的,鸡确实吃得简单,但他可不行。 “嗯,今晚就切些肉丁煲粥吧!” 这么想着,他又记起自己带回来的那两扇肉,花鸡肉可是好东西,等萍雨过后说不得还得去趟山里摘些山药当归之类的回来,炖一锅鲜汤。 “可惜西州买不到芋头,不然还能来个芋子烧酒鸡。” 芋头此世也有,只不过由于处理不当容易中毒所以少有人食用,且大都分布在东南一带。西州位于大梁内陆,除去一些荒野沼泽外,确实难以遇见。 感叹着,带着些许遗憾。 …… 晚间,正起落跃动打着拳。 经过山下一遭,他对云鹤功上记载的打法又有了更深理解,不过到底不是个喜欢争斗的,陈屿很快就将心思重新放回到了练法上。 比起‘打’这个字,他显然对‘练’更感兴趣。 那种一点一点强大自己的过程让他莫名有种养成的乐趣。 打法则不同,那得拼杀,得与人缠斗搏命才有进步,日复一日的空挥拳至多只能熟练招式,真到对敌时只会露怯。常年累月的空架子反而会拖后腿。 所以在他看来,护道之术要有,且需时常温故知新,但实在无需投入太多精力去钻研细磨。 若是天资聪颖高绝的武道天骄如此倒还罢了,如他这般寻常资质的武夫,还是要找准自己的定位,万不可三心二意。 心绪翻飞,凝神沉下。 劲力鼓荡澎湃,继续循着呼吸节奏冲刷皮质皮膜…… 第三十一章 萍雨(求评论!) 三月二十五日,晴。 药田里的植株已经长开了,没有新的死亡,势头很好。 1.青菜的芽苞长得更大了,颜色开始泛上碧色,苞衣下有一粒粒凸起,越来越像玉米棒子。 2.兰庭果出了情况,一株果子彤红圆润,变大了几分,另一株今日却有了细长的趋势,照这么长下去的话……茄子? 红茄子?水果茄子? 期待。 …… 三月二十六日,阴。 今日空闲,药园无事。 垂钓,空军。 可恶黑鱼,迟早要把水潭放干! …… 三月二十七日,阴。 药田里的玉虫衣抽芽了,这是第二次抽芽,正常来说这种植物一季只会抽一次芽——味道很好——但这次不一样,抽出的是奶白色的,闻着有股浅淡的腥苦。 …… 啪! 合上册子,陈屿结束今天的‘实验日志书写’,走出里屋,来到屋檐下,抬眼眺望外边。 哗哗哗—— 大雨瓢泼,乌云如墨。 豆大的雨滴砸落泥地,嘀嗒不断,昏黄水迹漫扬,飞溅至各处。 院中已经蓄了一层薄薄积水。 墙根边的一大三小四口水缸更是早早就满满当当,浮萍风吹雨打,飘摇着。 “萍雨……” 呢喃一句,陈屿看了眼昨天从土里挖出的春黍种子,此时已经泛凉,只是依稀还能瞧见一些芽衣滋生,刺出了麻布。 春黍种前需埋土数日,如今这一步结束,接下来就等播种了。 取来蓑衣,他系好斗笠,扛起边上的锄头在肩上,迈步跨出院门。 …… 雨是早上下的,约莫卯时,也就是五点左右。 山水还未涨起来,不过只是迟早,所以他得提前做好准备,看下之前挖的沟渠有无如树枝碎木等杂物堵塞,若有则需要及时清理,避免水漫过田埂,将本就不肥的土壤冲得一干二净。 若是全荡去了山下,他的这块田也就相当于废了。 往后还是拿着钱去山下买好了。 即便一次多买数百斤,上上下下没个停歇终究让人困扰。 陈屿可不想天天往山下跑,那多乱多危险,所以这块田须得照料好。 哗哗! 来到田地前,雨愈发的大了,雨滴已经从绿豆大变得如花生米大,风吹砸脸上直让人面皮生疼。 这天气也太鬼了吧! 抹了把面上的雨水,也就是他武功日益精进,不然这一泼雨落在普通人脸上估计得痛好久。 林木摇曳,在风雨中飒飒,已经能看见一些雨水开始淤积,估计用不了多久山水就会从山里发出来,他得加快些才行。 陈屿拿着锄头,一步一步踩在泥泞的田埂上,沿着沟渠,将这些日子风吹来的枯枝败叶钩起,偶尔看见有落石或者土块也会赶忙搬出。 沟渠导向的是山道一侧,那里被他特意挖开了口子,到时候若有山水发来就能从这里引导排出。 轰隆隆! 雷声阵阵,有银芒穿梭云间,庞然乌云好似一朵朵倒扣生长在天上的菌菇,伞盖抖动,洒落大片大片雨水。 咔嚓! 电闪雷鸣摄人心魄,陈屿虽没干过亏心事,但也不觉得这么大的雨待在外面是什么好主意。 此处本就山上,若是老天爷对他这个异乡人看不惯,随手一道雷就能让他命归九泉之下,去见四代云鹤先祖。 呃,算上前身的话是五代。 总之,清理了沟渠后,陈屿就返身回了观中,没在外面的风雨里多做停留。 嘀嗒、嘀嗒…… 解下斗笠和蓑衣,内里的短衫依旧被浸湿,他换了一身,披了件玄青两色相间的长袍,将头发拢在手里搓干。 “下午再去一趟,晚上也得跑。” 若是这雨一直不停,每隔两三时辰他都得去田地里看顾。 不过坚持过这两日就好,萍雨一过就是播种,春黍的洒种没太大要求,抓着扔就是了,只是后面得时常除草照料。 但那也是长起之后的事了,初时他还是有不少空闲的。 很快,想到屋后药田,不过那里并非低洼凹陷位置,加之又有栏木阻碍,想必无事,不会遭了水冲。 但他还是去看了眼,隔着长长几步远距离,站在房檐下,能看到雨滴打落对这些灵机滋养的植株影响不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玉虫衣和青菜已经成熟,两株兰庭果也快了,只是还没摘采。 尤其玉虫衣,自打第二次抽芽后那股淡淡萦绕的苦涩就挥之不去,而且土层下的灵机大网尚未被吸收完毕,似乎还能有进一步变化,于是他决定再等等看。 第一次抽芽抽出的嫩芽雪白如玉,带着浓郁清香,第二次则是奶白色,有了几分苦涩,那第三次也该再轮到变香了。 陈屿是这么猜测的,到底如何还要等几天才能确定。 移植时,本以为这俩只需要三两天就能成熟,然后即可尝试下效果,但现在看来蜕变异化需要的时间同样不短,和隔壁的兰庭果差不多。 当然,那几根已经完全窝到地下的白棒子无疑所需时间最长。 等便等罢,左右手里的灵液灵源灵气也还没研究透彻,事情还有得做。 …… 那本实验日志可不是日记,不仅记录了最近几日来药田里各类植株的变化,也附上了他关于灵气的摸索进度。 具体而言就是现在的他对这种灵机催生出的特殊气体的了解加深了不少。 类比的话,大概是从两只脚都在门外边儿变成了一只脚掌踩在了门槛上。 从无到有,意义非凡。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灵气,目前来看,是一种同样能刺激目标体发生变化的的事物,和灵机很像很类似,但也有不同。 灵气无法注入到死物中,甚至无法被触碰,除了水。 似乎只能被活物吸收。 灵机则没这个限制。 除此外,通过实验,陈屿发现灵气被如蚯蚓这类的生物吸收时,并非直接溶于体内的液体,而是另一种融合方式。 这使得灵气的直接吸入远不如融合井水后吸收灵液来得温和有效。 至于灵液,如今来看,除了有强化肉身的能力以外,还能刺激肌体,让他更快掌握劲力,以及回补状态、一定程度的滋养暗伤等等。 用处很大,效果突出。 只是不久前偶然激发出的那股异常秘力依旧潜伏体内,未能弄清楚来历底细。 乍一看似乎他这几日的收获不多,但实际上陈屿已经摸索出了一套更高效的吸收灵液方式。 这是从云鹤观呼吸功诀以及合煞法派的采气术中得来的灵感。 说来也是巧合,两日前的一次行功之中他饮下灵液后,本想如往常一样一边催发劲力外练皮肉,一边寻找秘力。 但意外的是,秘力没找到,倒是让他发现了呼吸之间某处内脏的异样变化。 一直以来,他都在寻找灵液到底是被哪个身体部位吸收掉分解掉的,如何作用在身体各处并产生各种神奇作用。 那一天,终于有了收获。 肝! 是的,灵液由胃分化,但真正驱动灵液养补全身的,反而是肝脏。 几天的仔细探究,甚至用劲力小心翼翼去触碰——一般来说,通劲尚未大成的情况下这样做很容易使得脏器损伤。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并且在数次的摸索中他渐渐掀开了灵液的半角面纱。 而在这个过程中,陈屿发现每当运转呼吸调配着动作进行‘搬血运气’时,涌入肝脏的灵液反应似乎要剧烈几分。 有了线索后,一门加快吸收效率的法门自然就有了基础。 一切顺理成章,就在昨日晚间,他终于将这一法门的初稿弄了出来。 由于还有很多不明,尤其涉及自己的身体脏器,所以大部分臆想猜测都被删减掉,只留下有把握,或者实验有效果的部分。 虽然如此一来整个效率提升的不算太高,但起码是个方向,依旧令人振奋。 因为灵感来自呼吸功诀,而灵液效果又大多在于提高身体素质,所以陈屿给这个法门起了个朴实无华的名: 《呼灵强身术》 第三十二章 呼灵强身(求评论!) 之所以唤之为术,而非某某功,是因为这一法门如今还太简陋,甚至可以说只能算作一种技巧,远谈不上功诀层次。 一本真功,不说各种深奥理念,起码得包涵广博,譬如云鹤功,即便仅是江湖上的二流功诀,依旧是包罗万象,打法练法桩功动静奔马等等,乃至拳脚兵器以及身法步法同样不缺。 关键就在于完整二字。 毫无疑问,这门呼灵强身术残缺得可怕,并不完整。 不过陈屿却不在意,本就只是为了加快灵液吸收,同时摸清灵气灵液本质的法门,以后一步步完善就是了,没必要强逼着一开始就多么多么高深玄妙。 再者,这法子只他一人会,且可预计的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大可能有人能学到,所以取什么名字全看陈屿自己,旁人自是管不着的。 此刻,屋外雨落纷纷,噼啪打在房前屋后的砖瓦上,动静不小。 陈屿站在走廊上,面朝雨幕。灌下一口灵液后,感受着腹内传来的温热,他缓缓闭上双眼。 凝神调息,先是依着云鹤呼吸法门将口鼻间的呼吸节奏稳定下来,然后开始默想自己草创的呼灵强身术。 身子微颤,运功失败。 调息片刻,他再次开始。劲力激发体内,血液奔腾。 说到底,这法门是通过刺激肝脏来达到加快吸收灵液的效果,故而呼吸调动劲力,缓缓激发在血肉骨骼间。 游荡,穿刺。 轻微的痛感传递神经,但陈屿默然站定,不动不摇,显然早有预料。 刺痛渐渐深邃,从皮肉来到脏器,尤其围绕肝脏,开始一点点刺激。 嘶! 某一刻,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咧牙轻呼,眼皮抽搐两下,差点儿叫出声来。 又失败了。 这法门还是初创,昨日晚间估计运气加身这才一次成功,今天却是又暴露了不少问题。 改!都得改! 陈屿定神,任由痛感沉寂消散。 旋即,调整了某些步骤,他再次行功运转法门。 呼——吸—— 微微刺痛出现,好在这次修改之后效果不差,无惊无险直接进入到了下一步。 每次呼吸,腹内的灵液都在翻滚。 暖意随着呼与吸起伏,荡起涟漪。 终于,灵液好似被汲取掉部分,通过有劲力刺激的通道来到肝脏外,然后渗透进去。 片刻后,经过转化的灵液又被释放出来,变得更温和,让身体血肉都在渴望。 虽然见不到,但借着内劲依旧能察觉出这一点的陈屿心头一松,总算复现了昨日的成功,说明那次或许有运气,却并非偶然,更不是全看概率的随机事件。 然后他开始第二阶段。 呼灵强身术有两方面,刚刚只是在呼灵上有所体现,而接下来,就该强身了。 但见他呼吸骤然加速,身体不再死站不动,而是缓慢起伏,双拳双腿都挥舞迈开来,依着某种节奏动作。 搭配着呼吸,一丝丝荧光泛上体表。 早在第一次吸收灵液时就有这般的景象,但后来吸收次数变多,效力好似有些许下降,直到此刻,灵液的吸收效率再度拔高,于是场景再现,此时的陈屿好似结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茧。 而他自己,则在轻缓的动作中等待着破茧成蝶那一刻。 …… 午后,云气半点儿未消,依旧似摧城般压在头顶。 那乌黑掩盖下,天光尽数黯淡,屋外的世界渐渐向着深夜靠拢。 明明此刻才未时。 云鹤观中,陈屿望着这令人憋闷不已心生烦躁的天色,面上却半点儿燥然也没有,反而怡然自乐。 显然有着开心事。 事实证明,他的呼灵强身术确实成功了,虽然有着太耗劲力、过度刺激肝脏等等问题,需要进一步改进。 但效果不差。 上午尝试了数次,估算后,发现比平日里身体自发吸收灵液要强不少。大约一成三左右。 一次,就抵得上平常十分之一日! 十次就是一天,三百次就是一月。 当然,限于时间和劲力,他一天根本不可能行功三百次,顶了天七八十次。甚至考虑到要靠灵液自然滋养肝脏,让其缓和下来,行功次数还得下降。 饶是如此,也远超想象。 “这么一来,反而要担心灵液不够。” 不过药田里还有好几根白棒子种在地里,成熟后就又是一批灵液。 而且当初那根白棒子他只将化作气珠的那部分融合成了灵液,还有一小半剩在块茎做成的‘葫芦’里。 支撑到地里的大白根成熟不成问题。 接着,陈屿又想到,这样大力度的吸收灵液,会不会使得那股隐藏的秘力也得到滋养,从而壮大? 摩挲双手,他觉得可能性很大。 而只要对方壮大了,说不定就能找到蛛丝马迹,从而掀开其底细来看个清楚。 对于那股能通透身体、直接让他掌握内劲的神奇力量,陈屿实在好奇无比。 总感觉这里面有十分重要的东西。 可对方跟个泥鳅一样,完全逮不住。 按下思绪,陈屿起身,先是去了鸡棚看几只小鸡仔的情况,然后再次扛起锄头钻入到雨幕中,去了道观外的山田。 山水已经发了,而且比预想中大,不时刻看顾着的话实在不放心。 …… 咵——轰隆! 泥石俱下,树木倒栽,草屑混着木棍和水流,滔滔汹涌着从崖壁上砸落在狭窄山道上。 陈屿站在边上,探头看了眼,又瞧向山巅,那里有一节石块坍陷,原本盘曲在上的松柏一同掉了下来,树枝堵塞道上。 摇了摇头,他转身继续引水挖渠。 放晴后少不得要清理山道了,估计如眼前这样的塌方落石不会少。 也是幸好,当初祖师门建观的时候选了个四面空荡的,只有林木,没有嶙峋敖起的山石崖壁。 不然肯定住不安稳。 哗啦啦水声响在耳畔,脚下已经一深一浅踩在了泥浆里,能看见,田里也到处都是泥水,好在边缘田埂拦着,没有一决倾泻而下。 用锄头挖了个小的排水口,连接到沟渠内,让泥水尽可能流走,不在田中淤积下来。 担心宝贵的土壤也被冲卷走,所以口子开得比较高。 踏踏、 踩着草靴回到观前,将腿脚伸到淌水的沟渠里涮洗干净,这才罩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回到屋檐下。 这雨太大,蓑衣效果有限。 又替换了衣服,陈屿仰躺椅子上,望着愈发漆黑的天,在这下去,去外边清理沟渠就危险了,完全看不清路,一不小心就得滑倒。 希望不要再大了。 第三十三章 雨后(求评论!) 一直到傍晚,这场雨才堪堪停歇。 云销雨霁,晚霞映照山峦上,好似披了层彤红锦衣。 淡淡雾气袅绕山背,林木遮映,仿佛置身仙境。 陈屿正在挖田,将快要被淤泥堵住的沟渠重新开掘通畅。萍雨并非只这一阵子就结束,往后半月时间,时而就会有风刮雨落,或大或小,阴晴不定。 山道上,那棵倒栽的松柏依旧横躺路中央,将山石堆砌左右,拥塞得不留半点儿空隙。 今天他不打算去清理这块,要等着上面松动的山石全数跌落后再说。以免到时被砸个正当头。 山后也倒了不少树木,有的拦腰折断两截,有的直接被大风加山水带着连根而起,土石冲得到处都是。 观前几棵桃树以及院中的瘦松矮梨还好,除了枝叶折了一些外,倒是安然无恙地挺了过来。 今年的风雨好像比记忆中去岁的还要剧烈几分,亏得它们能一路支撑。 只是也不是所有的老物件都能安然撑过这场萍雨。 后院的屋檐就被不知打哪儿来的一截断枝砸中,瓦片开裂,雨水渗透阶檐。 如此这般的还不止一处,另有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破洞,虽然下午时风雨渐渐平息下来,却仍旧漏了不少雨水,将屋子打湿。 陈屿这边将田地处理完毕后,就得抓紧时间去修缮屋顶,否则这个晚上若再来一次雨的话,说不得就会变成水帘洞。 屋外大雨屋内小雨。 睡都睡不安生。 铛! 刨开黏糊糊的泥浆,一块人头大的青石落入眼中,他停下动作,弯腰用足力气抱起,扔在一旁。 午时前后雨量最大,山水轰隆隆好似咆哮一样,甚至将天上的雷鸣都压下,一路自山里来冲荡了不少东西来。 残枝败叶、山果、野物尸体等等。 譬如这石头,便是在水流冲击下从某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滚落,跌在了沟里。 他张望两眼,石头不小,估计就这附近哪里掉落的,视线扫动,很快就在靠近林子的地方瞧见一座石丘,上面正巧缺了个口子。 收回视线,陈屿抱着石头放到田地外边,这里已经积累了不少石子碎木,都是从沟里挖出来的。 为了防止以后又被冲进沟,他准备等会挖个坑把这些统统埋了。 其实可以直接倾倒下山坡,但山道那边都被堵塞,道路这头的位置较为陡峭没那么多斜坡,倾倒的话可能滚着滚着石头就掉下山去。 万一砸着哪家放牛娃或是入山的采药人就不好了。 时间很快溜走,夕霞变得黯淡,染上了星月的银辉。 终于将沟渠疏通好的陈屿正挖着坑埋这些杂物。 好在这批里没多少尸体,不然他还真不敢直接挖土就埋,还是埋在靠近田地的地方。 弄完这一切,他放好工具,去柴房里拿了一些完好的陶瓦片放在土兜里,肩上扛着木梯。 循着记忆中那几处空洞,架梯爬上了屋顶,一处一处的修缮。 咵嚓!咵嚓! 本就残破的瓦片承不住他,哪怕小心翼翼踩上去,仍旧裂开许多裂纹。 一一换下,将损坏的瓦片放在土兜中带了下去。 临走前,还捡了根树枝将屋顶瓦片间的落叶积尘搂了搂,同样堆在土兜中,打算一会儿找个地方倒掉。 这些不是先前坚硬个头大的土石,处理起来难度不大。 …… 三月二十九日。 天公恢复了笑容,骄阳挣脱乌云雷雨束缚,高高挂回到天穹上,普照大地。 青台山,雾气还在,尚未完全散去。 云深雾浓处,云鹤观静静屹立,陈屿身披道袍,恭恭敬给大殿的老爷们敬献了香火。 然后换下日常衣裤,行功凝劲。 由于昨天担心,所以抢在天色暗定之前将漏洞修缮,所以晚功只拿了呼灵强身术练了七八次,桩功只站了会儿静桩。 谈不上偷懒,呼灵强身对身躯的强化提升并不比正常的打练弱,只是确实精力用在了他处,有些走捷径的嫌疑。 所以今早一开始,他便从暖和的床铺上爬来,准备把昨晚漏掉的打练行功补回来。 但不知是否错觉,陈屿总感觉在打练云鹤动的时候,由于动作太过激烈,且需要分心桩功招式,很难保持呼灵强身的专注与运转。 两门功法无法一同习练。 呼灵强身术第二阶段虽然也有动作辅助习练,但远不如云鹤功那样大开大合。 陈屿在想,或许他得在两者间做些取舍。倒不是说以后只练自己草创的这门呼灵强身术,但两者分开习练的话都要占据一定时间。 好在合煞法派的采气术没有出现这种冲突,运转呼灵强身的同时同样可以提息采气,宁心静神。 最终,他还是决定适当倾斜时间在呼灵强身术上,至于云鹤功,呼吸、外练和步法这三样不能停下,但其余的诸如拳脚打法等保持熟练即可,只要求不生疏。 呼! 院中,就着依稀水汽,陈屿很快便进入状态。 腰间挂着的水囊已经干涸,之前装入的灵液都被喝了个干净。 三袋灵液,如今只剩一袋。 本来这一袋还剩不少,但耐不住昨日初试新法,结果不自觉沉浸其中,一发不可收拾,断断续续行功二十七轮。 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水囊就见底。 这还不是极限,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两三遍,只是肝脏和灵液都撑不住了这才不得不停下。 据他估算,成功运转一次呼灵强身术所提升的灵液吸收量相当于平日的十分之一还要多,而这份吸收量对身体的强化与习练云鹤功带来的提升大致相当。 甚至隐隐有所超出。 不然他也不会在两者之间选择后者。 不过呼灵强身术并非完美,起码对肝脏的刺激就有些过头,昨天行功下来今天都还有些不适,一夜的自然恢复外加灵液的滋养都没能将副作用完全消除。 肝脏正常吸收灵液的情况下不仅不会受到刺激,反而逐渐得到强化,而他如今的方法就相当于顶着极限去操作,自然不免有所损伤。 好在这些刺激都能平复,不会留下后遗症。 有时候他也会想,肝主木,难不成自己种出的灵气是木属性? 摇头一笑,他抛开这些不着调的,继续习练行功,因为肝脏周围还残留了些许刺激,所以此时没有去运转呼灵强身术。 专心致志打练拳法,琢磨着练法中的精髓,时有体悟,面上若有所思,这些灵光此刻微不足道,但或许下次补足新法的时候就能用上。 故而即便往后会减少在云鹤功上的投入,但并不意味着放弃,反而在练功时需要更集中、更专注,如此才能有所得。 第三十四章 伤肝(求评论!) 呼吸转出,喷吐出白雾。 陈屿浑身蒸腾热息,显然之前活动较为剧烈,此刻气血涌动,肢体动作间,肌肉骨骼将这份记忆铭刻深处,逐渐化为本能一般的反应能力。 收拳,轻微喘息,他拿过旁边早已备好的湿毛巾,将上身的汗水擦拭干净。 咽下一口灵液,待到身体稍稍舒缓过这口气,他运转呼灵强身术,在淡淡的刺意中,一股暖流从胃部涌上,自肝器传递全身,一时间疲软尽去,面上的倦意瞬间清散不见。 灵液可真好用。 陈屿感叹了句,随着使用的次数渐渐增多,在一次次对灵液的深刻体会后,他愈发清楚了这样物品的宝贵。 搁山下面,估计会被那些满身伤痕的武人奉为至宝,一个二个不抢得头破血流恐怕都不会罢休。 体内,借着劲力收发时的感知,虽有些粗糙模糊,但仍能发现自己这副躯体内的各处暗伤都在缓缓愈合。 内劲没这个功效,那东西本就靠肌肉交击碰撞激发,很容易就将身体搞得乱七八糟,所以一切的功劳都得落在灵液上。 当然,这也是陈屿没有闲钱闲工夫去山下购买添置,不然大可以学着其他武人那样靠滋补药物来治愈体内积沉的暗伤。 只是这样一来花费过于可怕,有些养体宝药太过难得,生长隐蔽,数量格外稀少,堪称千金难求、价比连城。 如今,陈屿靠着一口又一口的灵液灌入肚皮里,反而获得了远比补药更温和更有效的治疗效果。 关键没有副作用。 是药三分毒,但灵液形似补药,本质却并非如此,而是灵机滋生的灵气所化。 “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灵液,而是自己的肝。” 肝在反抗,在喊疼。 陈大观主无奈,他是个随性的人,很少会去刻意追求什么。 ‘勤学’与‘刻苦’更是半点儿不沾边。 练武是兴趣,是好奇上辈子没有接触但如雷贯耳的武功。 对他而言,这辈子都别想让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不练是一回事,怎么练又是另一回事。 同样,研究灵机、钻研功法、呼吸灵液等也是如此。 一切只全凭喜好,心里并无太多强求的欲望。 但架不住呼灵强身术运转后,己身的强大肉眼可见。 一遍两遍还好,十遍二十遍下来那种迅速变强的快意简直要让人上瘾。 好在他陈某人的道经没白读,硬生生按耐住,没有硬逼着自己去超出极限。 不过每天三十次的行功次数依旧被他刷满,只是忍着这才没有加练。 无他,加练伤肝。 “让我想想,护肝的药方观里好像留下有一些。” 一日三十次行功对肝脏的压迫还是有些超出,陈屿觉得要么缩短减少,要么改进新法。 然而呼灵强身术才草创数日,脑中灵感再多也还在摸索,短时间内不大可能会有进展。 于是就只剩一条路,补肝。 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所以他只打算找些轻缓些的,药效不激烈,润物细无声中对肝脏产生滋补效果,缓解压力。 养杞方?六神清毒散?东元九宝汤? 翻阅记忆,他很快锁定了目标。 …… 杂物间,一处木架上。 陈屿取下木盒,打开后从里拿出一叠书册。 当首有三字:药王经。 口气很大,实际只是一本记录药草的册子,且记录其中的大都常见,据传是二代观主带回来的,放在藏书室中。方便观中道士们学习后入山寻找采摘。 藏书室? 这里就是。 十多年前老道士接过观主位,道观一日不如一日,门徒弟子稀少,经书久无人打理清洁,渐渐大都入了虫腹。 藏书室也名存实亡,再后来索性被改做了杂物间。 这盒子里都是之前还剩下的一些保存较好的经文书册。 陈屿两月前翻看过,基本都无了。 只剩下一本记录药草的《药王经》和一本道门闲谈《云生重楼》。 后者讲得是某个名叫云生子的道士奇遇之下到了一个叫重楼的地方。 和聊斋里的某个故事很像。 前身和老道士除开武学天赋外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自然不会重视这些杂物。 还是他到来后清理了一番,将木盒洗净晾晒,书册也翻晒了几次,这才保存到了现在。 哗—— 轻轻翻到中间某部分,呈现出一页黄纸来,上面画着小人,录有文字,但陈屿看向的却是旁侧角落里的几行蝇头小字。 一种名为芦参膏的养肝药方。 芦参膏并非什么神药,配方更是广为流传,否则也不会记录在《药王经》这样的通识书册中。 除了这道方子,还有一则也被他另眼相中——云龟伏鹿膏。 只是后者需要用到鹿茸和桂苓。一个找不到,一个不认识。 都只能去山下采买。 “这么一看,还是芦参靠谱些。” 芦参前身认得,记忆中采过,不是太名贵,生长在青台山后的一片凹地中。 那里林木茂密,蚊虫滋生,听闻数十年前还有虎豹出没。 不过前身那次去时没遇到,应该要么被猎户捕杀殆尽,要么适应不了环境改变去了别处。 只是若要去那深山里采药,该有的准备却是半点儿不能少。 走出门去,望了眼天。 最近萍雨不断,阴晴难测,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再去。 至于最近,便只能减少行功次数,这样才能让灵液滋养和身体自然恢复跟上他对肝脏的刺激速度。 打定了注意,陈屿反而没了那股时刻萦绕的挂念,心头一清,好似放下了某种欲念,连带精神都隐约活跃了几分。 呼—— 长出一口气,行功之事即定,接下来就得给自己找些事做,免得又开始东想西想。 “对了!” 也是这次翻看药经提醒了他,自己还有一副药剂没配! “这脑子,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白云散的药材买回来都许久了,一直空置着,虽然都是干制的不担心损坏,但一来二去沉迷其余事的他反倒险些遗忘。 不过转而一想,自己最近练功进度不慢,比起刚开始那会儿要快太多,所以采到橘银草时心心念念的白云散到了现在都快忘掉。 而且实话说,记载中这则药方配出来的药散说的是对锤炼云鹤功有不小效果。 尤其内服外泡后,外练内练都能得到长足长进。 但他怎么想都忍不住怀疑,这东西真的能有灵液好用? 反正现在记起,他便去了里屋,将所有药材拿出来,同时取了代代相传的那两口药鼎,以及一枚石捣,开始研磨,准备配出来试试成效。 第三十五章 炼药(求评论!) 白云散,云鹤观收录的数种药方中的一种,根据记忆,对云鹤功的习练有不错的加成效果。 主药橘银果,辅以通生根、黄百叶以及百子苓等总计七种药草一同制成。 院中,陈屿擒着两尊人头大小的灰色铜鼎。一左一右放在身前。 铛! 石子颤动,被鼎下三足压得死死。 他挪开鼎首,朝里望去,黑黢黢一片看不真切,于是找来干草,混了些井水进去清洗搓动,哐当哐当的碰撞中,倒出一滩又一滩黑煤一样的污渍。 天晓得这两方铜鼎多久没有开炉,里面沉积的药渣厚厚一层,粘附在底部四周位置,要用力才能抠下来。 花了不少时间,两个鼎洗干净,光溜溜摆在石坎前,擦拭之后,剩余的水痕在迎着朝阳的过程中缓缓蒸干。 一旁,陈屿没闲着,拿起石杵开始捣药,一边依着记忆中的药方配比,一边将所需的药材放进石舂中。 如今的他力气不小,甚至尝试着动用内劲,只可惜尚未达到劲力如一的圆润境界,更别提离体外放。 石杵窝在手上不为所动,白白浪费了劲力。 陈屿试了两下便放弃,乖乖按着正常手法捣药。或许以后境界到了他还能尝试一下,至于现在显然还没这个本事。 传闻中,劲力外放那是武道大师们才能拥有的手段,放江湖上个顶个都是一方豪杰——名扬天下那种。 对于这些武学大家,各方武人都敬仰不止,称其为顶尖! 再上一步,便是数十上百年都难能一出的宗师级数。 便是初代观主那般伏虎斩蟒的雄奇人物,距离这等层次也远有不及。 至于现在的陈屿,那就更差得远了。 咚咚咚! 药杵落下,将一份份药材碾碎。 捣药是个精细活,远不似看起来那样只需一把子莽撞力气。每次都需要拿捏准放下的力气,因为有的药材需要块头大一些,有的则必须弄成粉末。 且每一种捣完都得换石舂,以免药性相冲——等到配药时会加入少量的水,所有药材两两相兑,毒性析出,自然不会再出现问题。 药散,尤其是练武的药散,作用起来无非就两个词,一曰析出,一曰中和。 析出的是毒性,也有药性。至于中和的,则更多是毒性,或者对身体无有用处的特性。 数种药物混在一起,若是没有正确的药方抑或不加甄别直接混同,配出来的可能就不是苦口良药,而是置人于死地的剧毒之物。 从这也能看出一些宝药的药方有多珍贵。 譬如真武山的龙虎大丹,就传说从来都是憋在山洞里勾连地火悄摸摸炼制,根本不让外人旁观瞻仰。 防的就是被偷学。 只是陈屿一直对上述这种惨了铅汞的所谓天丹神丹抱着审视态度。 毕竟丹鼎法派造得孽实在太多,且上辈子也听过很多反面例子。 不胜枚举。 不仅是他,除了那群性命不久的权贵门阀以及妄图长生不死的邪门歪道外,绝大多数道家门徒都保持清醒,不会深涉。 即便真武山自己,龙虎大丹也是数年才开一次炉,而且据他们说,此丹配方药草居多,铅汞只是辅药,不过二三味,与身体无伤无碍。 可见在丹鼎一道上是如何小心翼翼。 这些只是闲来瞎想,与他手下这次配制的药散毫无关系。 他这个是纯药材调制,相当于上辈子的中药,效果如何先不谈,起码毒副作用在以往的成例中不算太多。 根据记忆,无非就是气虚过火,鼻头溢出鲜血,亦或者腋下生汗,足下扦皮。 都是些小问题。 以陈屿现如今的体质,这些副作用虽做不到无视,却也无需过于担心。 咚! 把最后一份药材捣碎,他拿着事先备好的黄纸,将眼前的药粉倾倒在上面。 与其余几种研磨完毕的放在一起。 然后涮锅…涮鼎开炉。 厨房通风一般,为了避免被烟熏火燎惹得憋气难受,陈屿干脆大摇大摆在庭院中的空地上开始了这一次的配制。 烟尘散去,火焰燃起。 鼎中逐渐升起一些水汽。 拿手伸进去抵在底部——此世的药鼎和一般的食鼎有些不同,后者因为要煮汤做饭,所以底部很薄,温度上升快。 而药鼎由于得熬炼药性,所以下有两层,中间隔了一段,所以此刻温度徐徐上升,谈不上灼手。 还行。 估摸着温度,陈屿放入第一份药粉。 铺在鼎中,摊开来,用石杵碾得薄薄一层。 噼里啪啦! 火舌舔舐得愈发凶狠,鼎中的温度也上升到了一定程度。 于是他又放入另一份药材,却不是粉末状,而细碎如黄豆大小的颗粒。 合上鼎盖,添了把火。 这是他第一次炼药,但前身帮着老道士开过好几次炉,那几位师兄师弟的药都是前身熬的,自然熟练。 很快,鼎内传来细微的崩裂声。 “该下橘银果了。” 说来有趣,明明是炼药,却被他整的像在做菜。 洪! 果子刚下,就堆了一把猛火,瞬间炎光炸裂在鼎下,烘烤得整个铜鼎都泛上了淡淡红晕。 一份又一份,掐着时间,期间有几次差点儿出错,好在问题不大,都及时放了下去。 等到最后一份药材下鼎之前,陈屿掀开鼎盖,扬了半瓢井水下去。 咕噜咕噜。 鼎中发出声响,很快就沸腾。 接着他直到声音渐渐小了,这才开始退火,将三足间的柴火抽离熄灭。 又等了两刻钟,铜鼎自然冷却。 带着几分好奇,陈屿上前打开来,旋即只问到一股子冲鼻的药香,这香气浓郁无比,直熏得人想吐。 咳咳,挥手驱散,他赶忙将鼎盖重新扣好,深呼吸几下,这才缓了过来。 不过正是这股子药香让他知道自己本次的炼药并未失败,鼎中剩下的那一锅黄澄澄、好似蛋炒饭一样的玩意儿,就是他要的白云散。 只是陈屿没有停下,转头又开了第二炉。 起火、装药。 临到末尾该掺水时,这一回却又有了些变化。 他将灵液泼了一些下去。 第三十六章 白云药散(求评论!) 想法很好,但事实却不尽如人意。 灵气无法被固态死物触碰,灵液更是稳定的不行,完全不会和鼎中的药材发生反应,一如先前的普通井水一样,泼洒进去的灵液很快就蒸发掉,只剩黄澄澄一滩配制完成的粉末。 单看品相,似乎和上一炉并无差别。 陈屿面色平淡,这种情况本就在意料之类,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想法,收获寥寥也无事,至少验证了一点,那就是如今的他还没到用灵液炼制药物的时候。 眉头皱起又松开,他想到或许是这种架火猛烤的方式有着问题,无法将灵液融入到药材中——至于融合后能有什么样的效果其实他同样不清楚,只是抱着好奇试了这么一回。 出了问题也不怕,这不还有一炉嘛。 “无法分离么……” 陈屿心下琢磨。 灵液状态稳定,看着里面漂浮白色丝絮,但寻常法子根本无法将之剥离还原成灵气和井水。 或许能做到这一点后,才能真正的搭配炼药。 最终,陈屿将两炉热腾腾的药粉装在陶碗里,取出第二炉中的一部分,就要开始尝试效果。 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想着说不准会有几分奇效? 热水,装桶。 洒入药粉,搅拌摇匀。 橙黄的粉末一入滚烫热水瞬间消散融化,浮起腾腾药香,那股冲鼻的味道经久不散,缭绕在鼻尖。 阿嚏! 揉了揉鼻子,陈屿继续,只见拿过一壶沸水,倾倒在放有少量药粉的碗中。 白云散有内外两用,内服之后会刺激体内血肉,劲力激发变得更容易,从而加快内练速度。 外用亦是如此,刺激表皮肌理,降低内劲冲刷外练时的消耗。 配合云鹤功时,更是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独特效果。 如今他便是要亲自试一试。过去数年间,前身不是没见识过其它师兄弟药浴。 自己也泡过两次,只是实力低微,劲力未生,所以效果相比下要小太多。 哗啦啦! 待到水温微微降下后,他解下身上衣袍,腰间束带,翻身入水。 桶底放着木墩,所以蹲坐之后水面便只泛起到脖颈处,不会淹没口鼻。 端起旁侧冲泡好的药汤,陈屿嗅到了浓郁的香气,几乎到了令人生呕的地步。 一咬牙,捏着鼻面无表情地灌下喉。 咕咚! 汤药入胃,他闭目深呼吸,不去在意唇舌间泛滥的苦涩,而是沉下心神,开始运转云鹤功中的呼吸功诀。 同时激发内劲,按照功法上的内外练法行功,淬炼身体各处。 一轮……两轮……三轮…… 肌肉酸涩,劲力维持不住散尽。陈屿停下来舒缓片刻,让体外的药力与腹中的药力进一步吸收。 白云散确实有效,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大半,他不慌不忙,提气运功,再度碰撞肌体。 咔咔咔! 细微的声响从浑身各处传出,每一寸血肉都在颤栗,而每一次颤动中都以一份劲力被聚集,驱使着向身体内部激荡。 时间流逝,屋内,两只大桶并列。 其中一只水桶中只露了个头的陈屿头顶冒着腾腾热气,白净面庞泛起红晕,双目紧闭着,眉头紧锁一起。 噗! 闷响骤然传出,便见他好似泄了浑身力气一般,整个人仰躺瘫软,嘴唇没入水下,咕噜噜冒着泡。 哗啦! 短暂歇息后,他站起身来,没怎么擦拭,只简单遮了遮。 望着眼前这两桶尚带着些许温意的‘洗澡水’,陈屿紧锁的眉头解开,只是依旧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两只木桶,一只放了第一炉的白云药散,另一只放得第二炉。 一开始他泡得第二炉的,但后来发现两者似乎没太大区别,起码第一次泡下来效果都差不多。 陈屿默然,这么来看后面泼洒的灵液果然都被蒸发干净,没有改变什么。 白云散依旧是白云散,并未被戏剧化地提升药力。 但怎么说呢,他现在倒不失望,因为灵液虽然没法加持在炼药上,但不久前的突发奇想,让他意外找到了白云散的正确打开方式。 多想无用,他决定趁热打铁,再试下刚刚的灵感。 泡一次是泡,泡两次也是泡。 大步迈出来到屋外,又取了一些白云散,只是这次量少了一些,因为刚刚喝下的药汤还没吸收完,肚子里水荡荡,完全不急着再灌——关键是那味道太过让人感到恶心,一时半会儿下来,让陈屿多泡两次澡他愿意,但喝药就算了。 稍等了会儿,等着锅中水热,这才拿木盆舀着倾倒入木桶中更换。 很快,药粉洒入。 同样的流程,这已经是第三次。 只是些许不同的是在陈屿进入水中之后,他没有运转云鹤功上的呼吸功诀,而是转头灌了一口灵液,心神集中,默默行转起呼灵强身术。 同样含有呼吸法门的强身术本是为了提升灵液吸收效率所创,但现在,有所发现的他将之拿来吸收一内一外两份药力。 不仅如此,吸收的同时,灵液同样被分化作用,不自觉间,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劲力以外练内练之法运转起来。 一开始很慢,甚至有诸多错漏,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的,呼灵强身术与这份内外锤炼之法配合愈发巧妙。 每一份劲力都能击打在血肉关键处。 搭配灵液对肉身的强化,淬炼效果一时间有如磕了药一般猪突猛进! 事实上,陈屿的确磕了药。 一份白云散,一份灵液。 双倍作用下,却是远超想象的提升淬炼速度…… …… “呼灵强身术的本质是一份对灵液的吸收法门,通过对肝脏的刺激来加快这个过程,同时配合呼吸,协调身躯,尽可能放大灵液强大肉身的作用。” 院中,早已收拾干净。 陈屿坐在石墩上,面朝院外山石,静静远望。 心里诸般思绪千转,脑中念头起伏。 白云散在呼灵强身术的作用下吸收起来远比云鹤功记载要的呼吸功诀要高效太多太多。 对此,他一开始是高兴,便是现在心中也依稀残留着几分喜悦。 因为这意味着他所创的这门法门还算不差,起码不算最差——底下还有个垫着呢。 但很快,陈屿就脱离了这种来的快去的更快的激动,恢复平静,开始思考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原理呢?凭什么呼灵强身术能做到这一点,要知道它的主体行功内容只是针对肝脏的刺激方法。 所以到底是呼吸方式的变化导致药力的吸收提高,还是说……肝脏的刺激对磕药也有助益? “肝主木气……调血藏血、强筋……” “……治疏泄、开窍于目……” 他沉思,回忆着脑海中关于肝脏的一些生理上的作用,甚至在道家道学中的定位和意义,但始终没能想出所以然。 说到底世界不同,上辈子的东西能不能套到这一世还有待商榷。 “看来以后得多收集一些本土关于人体各处的理论来看看了。” 想罢,他调息片刻,继续运转这门新创不久的粗浅法门。 经过不久前的白云散启发,他现在就在尝试将云鹤功中的一些东西揉进来,不仅云鹤功,还有净明法派广为流传的沉神凝心之法以及合煞法派的感煞炼煞之术。 虽然后者向来被视作无稽之谈,但其中关于‘煞’的概念还是很有趣的。更何况合煞法派同样有很多关于修行养气的理念和方法。 限于条件,陈屿所学不广而且很是粗浅,但不妨碍他将这些自己觉得有用的都拿来,一点一点去芜存菁,与呼灵强身术搭配。 呼吸、强身、宁神、静气…… 一点一点,逐渐完善,直至成为包罗万象的道门真功。 到了那时,他陈某人说不得也能道一句陈大宗师听听! 第三十七章 元灵根(求评论!) 石墩上,陈屿行功一轮,现在内劲实在不算多,远谈不上贯体大周天。 只能一轮一轮下来,淬炼局部,不断累积,等到量变化质变的那天。 当然,身体精密,各个部位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看起来是分开单独淬炼,但强化却是整体的,只不过其余部位的幅度没有那么高。 至于真功宗师之类的话,暂且不过妄念,呼灵强身术还十分粗糙,需要大量精力去完善,甚至即便以后侥幸真弄了一本出来,这种针对灵液的功法估计除了他也没别人能学会。 便是学会了也无用武之地。 除了此方山间后院,别处可找不到灵机来催生灵液。 …… 转瞬过去两日。 经过测试,陈屿最终将呼灵强身术的搬运次数定在了二十五次。这个数字下肝器所受的刺激能自我恢复,超过了就会影响第二日的习练。 除此外,白云散他又调配了一副。 当初得到的成熟橘银果总计四颗,本以为能多配几副药散,但后来发现到底是经验不足,记忆是有,上手却是第一次。 故而最后只弄出来三副,其余七种辅药都有部分剩余,被他用油纸包好后封在木盒中,这些辅药大都和调阴补气、弥虚安神有关,一不能单吃壮血,二没有其余药方调配,只得先存放高阁,留待以后。 说起这些药材,他又想起了自己带回来的那些药种,当初药坊里买了一袋,约莫五六种,都是埋土就能生长、很常见很普通的大路货。 药草再普通也不是粮种,一季两季就能收成,起码以年记,所以当时顺手买来只是出于试验灵机。 正好最近萍雨,山里进不得、屋外出不得,需守着田地打转。 零碎空闲较多,合该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不仅药种,粮店刘师伯赠予的几种粮种也可以一并拿来试试。看看这些种子与灵机碰撞后又能发生怎样变化。 说回白云散,陈屿在最初发现自己草创的呼灵强身术能增强吸收效果后,就开始了进一步的摸索。 因为从另一方面,增强吸收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提升药效。 打个比方,常人服用白云散能留下四成药力的话,那他服用便能锁住六成! 别看只两成,但表现在内外淬炼上这就是足够明显的差距。 何况他还有灵液,所以这两日里本就一快再快的淬体速度又一次脱了缰。 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不出三月他就能通劲小成——这是前身难以想象的,他练了数年都没能入门,一直在通劲之外徘徊。 饶是老道士这种天资不弱的,据其本人讲述,从通劲入门到小成也花了足足大半年。 武学本就易学难精,尤其跨入劲力门槛,一步一台阶,哪个不是经年累月?哪个不是天姿绰约? 没天赋的都倒在门外了,譬如前身。 之所以陈屿一直都有通劲不算什么的错觉,那完全是被老道士带偏了。 老道士可不是半点儿武都不练的平头百姓,手上沾着人命,一路在山下磨练护道之术,杀伐不少。 身为江湖中的二流高手,老道士眼界开阔,来往交流乃至厮斗的最低都是一方好手,所以从对方口中讲来的故事和经历让陈屿有时都把握不清自己的层次。 通劲,便是三流,那也是足以耀武一县的人物。有些行径恶劣、手段狠辣的更是名扬一府,不比那些二流高手名头差。 与此同时,武功日日在练,从未松懈,但不知为何,些许时日下来,陈屿的心思却没了早先刚通劲以及练出白云散时恨不得天天练功的毛燥。 练武进度快,他反而没了急切,逐渐恢复了往日那般,闲散中带有几分慵懒。 …… 院后,药田。 “诶,这个好!” 捧着散发酸甜气息的玉虫衣,第三次抽出的嫩芽已经有了轮廓,依旧是奶白色泽,但多了一抹晶莹,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白衣青衫,长发拢团,束于脑后。 道人踩在土上,气质恬淡。 掌中捏着嫩芽,他低头轻嗅,面上一舒,总算没了先前那种苦腥,闻着酸酸甜甜,有点儿像是上辈子喝过的某款酸奶。 两指捏了捏,软乎乎的,白嫩的芽衣下仿佛是一团果冻,不知吃下后到底有何效果。 会不会还是类似灵源那般的变化? 陈屿沉吟,大白根当初异变后结出的中空腔室内有一种浅白色粘稠液体,被他唤作灵源。 取意为灵气源头——灵源蒸发后就会化作灵气,于空中数尺位置凝聚成珠。 以上都是在上次试验中得到的信息。 而现在,除开大白根外,又有包括玉虫衣、兰庭果、青菜等拢共三种新的灵机催化作物。 由于都是菜蔬,所以他觉得产生灵源的可能不小,但同时也在期待,能有些其它玄妙变化。 种田嘛,就是得种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才最满足人。 “快了,就这两天就能摘取。” 凑近些,能看见玉虫衣原本抽出的芽已经枯萎,根杆开始萎缩,仿佛坚持不了多久。 有过经验的陈屿知道,这是快要成熟的标志。 大白根那时同样如此,只是枯黄的叶片都缩了大半到土里,所以不明显。 仿佛灵机催化的作物宿命,但随着这两次试验,陈屿有感觉,这或许跟他的培育有关,自己还没有找到真正的灵机催化方式。 利用土层稀释灵机供给吸收很大概率上都只能算作不是办法的办法。 道阻且长啊! 种田可不是简单事,尤其用灵机来施肥,更是一不留神就会把种植物给弄死。 感叹了句,他转身又去看了青菜和兰庭果的状态,都很好,即将成熟。 返回观中,体内的灵液还在作用,一点一点消除着行功练武后的疲意。 不仅如此,从第一次饮下灵液就开始缓缓增长的精神力最近也有了变化。 从最初的活跃变得沉寂,陈屿却觉得这是好事,因为精神力在变得厚重,增幅依旧如果,却不似以往那般肆意紊乱。 像是在积蓄,在酝酿,等待某个时机就会蜕变一般。 而精神提升后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头脑更加清明了,目力同样强大不小。 石桌旁。 两瓣白色果壳堆叠而成似的歪扭葫芦正静静躺着。 陈屿没有多看,直接打开。 下一刻,一缕缕白气上浮,恍如天地初开时的清气般,在数尺虚空缠绕汇聚。 短短片刻,四枚圆润珠体悬浮眼前。 雾气缭绕,如云蔽月。 这时,他突然留意到,其中一枚要小很多,而比起当初自己的估算,今天打开后,释放出的剩余灵源的量似乎比预料中的一小半还要少上一些。 溢散了? 想来只有这个可能,毕竟能保存住灵源的目前来看只有变异后的大白根的壳。 而那时破开了一部分,哪怕填补上依然留有缝隙,溢散也是常理。 “还好散得不多。” 拿过空置的灵液袋——就是先前的水囊,只不过他觉得水囊水囊叫着不好,总念着起个新名,于是就有了灵液袋。 依旧如那时一样,两枚气珠可以融合一整袋的灵液。 灵液融合完毕,剩下的大白根被他收起,毕竟变过异,指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能发现有其它的妙用,实在没有也能拿来装灵源。 临到头,他趣味又起,准备给躺尸的大白根也起个好听点儿的名,用以和普通大白根区别。 什么名字好呢……大白根能产出灵源灵液,然后又是第一个变异成功的。 最后陈屿决定,以后就叫元灵根了。 第一个灵根嘛,很合理。 定下了名称,他很快就将这事儿抛到脑后,开始为今日的午饭愁眉苦思。 …… 日子悠悠,转眼又两日过去。 终于。 药田里的玉虫衣与青菜成熟了! 第三十八章 鸡兄,吃药了(求评论!) 时间来到四月,阴阴小雨中,陈屿迎来了第二第三种催化成功的异变植株。 一个是玉虫衣,一个是青菜。 灵机滋养下,玉虫衣只剩‘玉虫’还吊在枯黄茎叶上,摇摇欲坠。 青菜也差不多,异化结出的芽苞像个小玉米苞一样,被叶片包裹在内,只露出碧青的外皮。 上面凸起小粒,皮层下似乎长着不少黄豆大小的颗粒事物。 陈屿戴着斗笠,站在毛毛细雨中小心翼翼地将玉虫衣的嫩芽掐下,指甲抵在节环处,轻轻拧动便掉落。 过程不急不躁,力气也用得小,生怕将柔嫩的外衣撕破。他一来时就因为不小心掐断了一根,手上沾满浆汁的同时,也发现外衣下的是一团充盈液体的半凝固透明胶体。 和之前猜测的一致。 作用尚不清楚,但气息动人,让人胃口大开,口齿生津。单就这一点来看,只要无毒,便是拿来拌凉菜下稀粥也是极好的,甚至油盐酱醋都不消多施加,眼前的事物自带酸甜美味。 本着损坏一根就少一根的想法,之后他就谨慎了许多,不再大手大脚。 一根接一根,药田这一角移植下来并成活的玉虫衣不少,此时全都成熟,陈屿没有全部摘完,剩下了部分。 现在先得验证,确定功用。全部摘完了万一到时腐烂不可用就浪费了。 不过即便剩了不少,手臂上挂着的竹篮依旧装了许多,重重叠叠累在其中,香甜气息如云般扑了出来,晕在身畔久久不散。 又扯了两把青菜,上面缀着的芽苞被陈屿摘下了两个拿在手中把玩。 芽苞实在不大,一长一短,短的约莫三寸,大的那个也不过五寸。 比玉米棒子要小不少。 雨丝窸窸窣窣,院外实在不是琢磨的好地方,于是摘采完后,他便返回了道观中,将斗笠解下,拿过小刀和锅碗瓢盆。 不像摸索验证,反而像要煎炒烹炸。 好在还没摸清这两样变异蔬菜的具体情况,他还不至于莽撞得直接烧了做菜咽下肚皮。 虽然喜欢吃,但这方面的谨慎还是要注意的。 陈屿搬来座四方小木桌,自己蹲坐在椅子上,然后拿过一根摘下的玉虫衣。 嫩芽奶白,上面沾着雨露。 透过薄薄表皮,依稀能瞧见内里有如琥珀的凝固胶质。 拿了碗在下方,捻起一根,他视线紧锁其上,然后用小刀轻轻在皮层上划出一道细长口子。 无色的液体从中流露溢出,沿着缝隙滴落在碗中。 靠近嗅了嗅,他咂吧两下嘴,觉得有点儿像是陈年老醋。 想了想,又捞了一个碟垫在一旁,手指用力一夹,噗嗤一下后,果肉被完整挤了出来,跌在碟盘上。 低头看向眼前这一碗一碟,陈屿拿出事先备好的竹筒,一叩一抖,熟悉的老朋友再度登场。 蚯蚓曲动,在桌上扭来扭去。 端起陶碗,将里面的无色液体滴了些许在其身上,让默默注视,等待。 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 直到一个时辰后,蚯蚓终于不动,不过陈屿却是不意外,毕竟这大概只是他的老朋友蹦哒累了,打算歇会儿。 果不其然,停歇没多久蚯蚓再次开始动作,想要离开木桌,寻找土壤躲避。 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转头看向另外几条用竹片圈在固定区域内的蚯蚓,这一个时辰里可不光看这一条,陈屿趁这功夫又抖了四条蚯蚓,分别用来验证更多的汁液、部分果肉、汁液加果肉等等条件下的变化。 或许是时间太短,至少目前来看几条蚯蚓还好好的,和上次的灵液试验相比变化太小或者根本没有异变。 只是,对蚯蚓没问题不意味着对他就同样没问题,但附近只有蚯蚓最容易得到且不惧消耗,所以目前只能辛苦这些老朋友为他的种田大业多做贡献了。 为了这次试验,陈屿特意准备了不少竹筒,正好用上,每根勇于献身的蚯蚓都得到了全新的住所——留待观察。 收拾好后挂在墙上,他转过身继续自己的各种猜测,准备一个一个来。 尽可能在无数猜测中以最小的代价验证这两种新植株的效果。 而且他能预估,真能摸清的话,以后针对灵机催化的植株或许就能有一些通用的线索了确定特性,省去无数功夫。 “接下来,试试井水。” 由于蚯蚓的表现,他估计玉虫衣嫩芽中的液体大概率并非灵液灵源,很可能只是某种气味特殊的寻常液体,没有那些神异。 真正特殊的,在这团凝胶中。 切割下一点,刀具依旧,没有出现腐蚀酸化的情况。 将切下的那部分扔在单独器具中,然后陈屿倒入刚刚打捞的井水。结果就见那团果肉在水中迅速上浮,飘在水面,并无消融痕迹。 “再试试灵液。” 同样的操作,药田有不少元灵根(大白根)都快要成熟,所以灵液暂时不用担心,他放心大胆地用。 倾倒了大概一小口的量。 一如之前,灵液与果肉同样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激烈大碰撞。就那么安静地浮在灵液上,肉质剔透,仿若闪光。 “……” 试验暂无头绪,不过陈屿并未停下自己的动作,而是端了几粒切得细碎的玉虫衣果肉,来到院后。 鸡棚,公鸡高高仰头,直视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母鸡们落在更里处,身旁环绕着一群小鸡仔咯咯叫着,时不时会刨动身下的土层,挖出一些小虫来,小鸡仔们便会一哄而上。 陈屿拉开篱笆一角,面上带着亲切温和的笑,然后就被公鸡一个振翅,顶身扬起尖尖喙部狠狠啄下。 好在他最近身法习练有所得,步子一撤轻松闪躲开。 这公鸡不知脑袋出了问题还是真和他有仇怨,刚上山时还好,自打关进了篱笆里,好吃好喝供着,还有母鸡侍寝,子嗣成群膝下,如此生活多少鸡求而不得,偏偏这家伙脾气却是愈发的暴躁,每日间一见他端米来喂食,是怀中母鸡也不管、身侧鸡仔小弟也踢开。 就紧着他啄。 “鸡兄,脾气火爆伤肝肺,来,小道喂你吃药。” 公鸡反抗,利喙眼瞧着又要啄下。 啪!电闪间一只手探出,直抓在脖颈上,旋即单手一提一扔,五指穿梭羽翼之下,转瞬便将两翅根部扣死。 提到眼前,陈屿双眼眯起。这公鸡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看来得抽时间好好教育一下,实在不知悔改……就送它去见祖师们吧。 想起来也许久没有给老道士和道祖道君们上奉一些像样的热食了。 “来,吃药。” 一边说着,一边不顾红彤彤鸡首的挣扎,他捏开前喙,露出细长鸡舌。 然后将果肉尽数倒了进去。 接着,陈屿反身关上篱笆,抓着这只思想出了问题的大红公鸡,将之扔在了柴房中——留待观察。 “希望鸡兄安好。” 这话真心实意,不然出了问题他还真不大敢下这个嘴。 第三十九章 再入山(求评论!) 用自家的大公鸡来实验,这是陈屿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那家伙最近胆子太肥,暴躁难驯,他担心往后会啄伤到母鸡和鸡仔们,索性先下手,趁着下锅拔毛之前试验下果肉的效果。 当初买来这只公鸡,是想着搭配母鸡们再孵一些鸡仔出来,现在来看却是不大可能了。 这公鸡洁身自好,母鸡不敢靠近,让他操碎了心。 另一头,陈屿出了柴房将门锁住,然后去了墙跟,拿上土兜和锄头,肩挑背扛地向着观外走去。 蚯蚓和公鸡身上的试验短时间内出不了结果,他倒不打算偷闲,这两日阴雨连绵,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来场暴雨,故而得先去将山道清理了,免得到时候上方两侧山石又落下,直接将山道冲毁。 这几日里,除去最近飘了些小雨,头几天天气还算不错,陈屿赶着天晴挖了一些,约莫三分之二。 今天虽下着雨,但一来雨水不大,二来堵塞的山道距离不远,路上谈不上多湿滑。 没有拖沓,他打算花一个上午外加下午一点时间,就将整个山道清理出来。 清理完后,陈屿准备再上一次山,去林子里逛逛。 现在武功倾注在了呼灵强身术上,这法门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耗时短,一轮行功用不了多久。被他分配在早晚两次,清晨原本还有云鹤功要练,但现在云鹤功一日一次,且挪到了晚间。 盖因那时霞光飞散,景致尤为动人心魄,又不似晨时那般冷冽。他觉得搭配采气术的宁心静气效果,对云鹤功的感悟或许会更深一些。 于是白日空出不少。 这回上山就想着再弄些菌菇回来,往前那次进山采菇过去十余天,加之暴雨后天晴两日,现在再次小雨,想必林木草簇间又钻出不少菇朵来。 合该去一趟,省得过了这几日菌菇就腐烂掉,徒然化作泥土。 “还有野葛、麻三元,也得找一些。” 这是两种本地特产的野菜。之前他去山里采药寻药,结果药没摘采到,倒是弄了不少野菜回来,一部分移植在了菜园里面,这段时间被刨吃了个干净。 当时采了不少种,最后吃下来还是上面这两种口感最好,野葛又叫小冬李,模样似缩小版的黄瓜,但叶片又厚又脆,还带了两分甜辣,吃着像没放味精的辣条。 凉拌后挺下饭的。 至于麻三元,同样是一种草,会开出三个麻圆一样的花朵,只是吃的话要在开花之前。无味,但口感十分鲜嫩,搭配玉虫衣的话十分不错。 其它的野菜就不谈了,因为属实很一般,大部分带有苦涩,处理起来麻烦,不处理又是对自己口舌的不负责。 陈屿打算上山后重点找的就这两种。 实际上深山里的野菜更多,但山林太偏远幽僻,他暂时没有深入进去的想法。 山道上,一堆泥石堆积,将山路前后都淤塞,四周散落着破碎的石子,泥尘。 顶上还有棵老柳树垮塌横躺,下半截断开,裂纹攀附蔓延至腰身,还有不少枝桠都破碎,周围躺了一地的残枝败叶。 瞧向前方,陈屿将挑着的土兜放在脚边,眼前这一幕其实已经算好的了,先前刚坍陷堆叠的时候,堵塞的位置还要往前延伸两丈有余。 现在这团淤泥所剩不多,其余都被他挖掘清理掉了。 四下打量,陈屿搓了搓手,挥动高高举起的锄头,薅进土里。 若是不处理掉的话,往后这条路估计就走不得人,上下山都得绕很远,走山背处的栈道。 那地方更危险,逼仄不说,年久失修下有些部分都疏松无比,轻轻一碰就能踩碎,比之眼前这条山路要难走太多。 挖动着,将泥土刨到土兜中,陈屿夯实了两个兜,然后挑起扁担,扛在肩上向着山上走去。 这些土石都要倾倒在山背,那里沟深涧险,别说人了,野兽几年都难见,倾倒在那儿的话不会有什么顾虑。 至于脚程较远,这却是不用担心。 陈屿好歹算是通劲,力气大、步子也稳,大步流星,一路带风。肩上的扁担没有半点扭斜,几十上百步走下来兜里的土都不带掉的。 日头渐渐挂至中天,上午时间很快就走尽,来到晌午时分。 呼! 扔下扁担土兜,陈屿毫无坐像的蹲坐在地,身下垫着还算平整的石块。 轻微喘息,拉开白衫领口,任由凉风灌入。 再怎样都还是人,一上午干下来,跑来跑去,汗珠终究滚落了不少,并不算太累,只是阳光照耀下有些热意。 伸手,雨丝飘落指尖。 阳光大炽,却依旧在下雨。 这雨也不似清晨时那般润凉,反而像带着温热,落在皮肤上不但消不掉温度还倒使得人冒出汗来。 “这才四月!” 天气太鬼了。他感叹,自己来时还是腊冬,一转眼春天都走了一半,而这天气还是那么的琢磨不定。 该热的时候不热,该冷的时候不冷。 或许,这就是世界不同? 摇了摇头,陈屿没歇息太久,他来之前照例灌了口灵液,最近刻意将呼灵强身术揉纳到日常,想要减轻平日集中行功时对肝脏的压迫。 灵液涌动,被分解吸收,身体缓缓恢复着,精神亦是得到了补充,抖擞起来。 当然,这种日常间行功不算完全,效果不足十一,但行走坐立皆习练,可不就是大部分武人道士希望渴望的嘛,陈屿自然不例外,所以不管效果如何,依旧在朝这方面努力。 目前来看,进度将就。 好在现在的他不再急躁,慢慢来,说打底现在才二十出头,还有很长时间去打磨精细。 山道上,又挖了一会儿土,到了这时已经只剩一点,其余的土石枝叶包括那棵柳树在内,陈屿全都搬离去了后山。 最后,忍着腹内隐约的饿意,他将整个山路全部清理,没去留着等下午再来。 “好了。” 哗—— 最后一担土石倾着倒入山涧,陈屿松了口气,将工具扛好,拿回到柴房。 山道清理了快五天,断断续续,至今日总算弄完了。 房门打开,喔的一声响亮啼鸣中,一道红色闪击眼前。 啪! 红影来得快去得更快。 被他一巴掌拍得倒栽出去,跌落到屋子里堆满杂物的角落。 放下各式工具,陈屿瞧了眼,大公鸡活力十足,不像有问题的样子,看来这次的玉虫衣要么平平无奇,要么起效很慢。 “希望明后天鸡兄还能这么活泼。” 公鸡爬起来,仿佛永不言败的将军一样昂扬头颅,喔喔两声,接着便振翅继续扑向了他。 咚! 关门,拉锁。 任由对方在里面折腾。 当然,陈屿不是无情人,他起码记得给鸡兄留了半碗米粒,考虑到万一异变后食量大增,这半碗米要比平日多一捧。 …… 吃过午饭,诵读道经,短暂小憩。 陈屿背上自己的背篓,带上防身加开路的柴刀,抬步上了青台山。 这次上山除了淘些食材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寻觅一下,看看林子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芦参之类的药草。 “记得芦参好像喜水汽,这次可以往山涧那边靠靠。” 若是寻得芦参,说不得可以配一些芦参膏来养养自己的肝。 第四十章 采药 梁,元平二年,四月初二。 春时,万物竞相复苏。 山间小道上,人深杂草中,一青年持拿手中柴刀劈砍,将缠绕虬结蔓延出的藤蔓草茎折断。 此人正是上山来寻药的陈屿。 药王经记载,芦参长约两尺,叶如华盖,缠藤结粒似葫芦,常扎根于山岩石隙之间,朝食霞露,好水气而厌煌煌,故居于阴处,与蜈虫蛇鼠为伴。 山后林木茂盛,但若要论及水雾氤氲不散的,还是要数山旁侧的深涧,那里溪水常年不绝,尤其春夏,雾气缭绕数月。 专挑在午后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陈屿考虑到午后的水雾会比早时稀薄些,不至于五指都看不清,那样太过危险,山涧里栖息着不少虫蛇。 笃! 一杆弯曲的枝桠被劈砍两截,他小心地提起满是尖刺的枝桠,扔到一旁,然后拉紧了背篓,快步穿过这片野草繁芜的区域。 不多时,脚下道路变得更模糊,草簇一团团落在地上,将本就细小狭窄的山道遮掩完全。 举目越过低矮灌木,绕过山头,就能看见一座座毗邻绵延的山岭。 那中间的,便是他此次的目的地。 这处山涧纵横好几里,谷深幽静,两岸崖壁险峻,鲜少有寻常人往来。 便是一些采药人也只在崖上走动,不敢舍身去涧底寻药。 山崖陡峭,藤蔓又常年沾染露水,稍不注意就会打滑,而若是从这数十丈的高处跌落下去…… 陈屿心想,除了粉身碎骨,实在找不到其它可能了。 踏着绿草,草靴踩在裸出土壤的石粒上,好在鞋底很厚,不算硌脚。 远远的,爬上了山崖,就看见一片柏树挺立在岸头,而在靠近石壁的边上则有大片大片的蕨类蔓延,还有无数细长草叶垂下,仿如钓线样朝着崖下高高抛落。 拨开草簇,下方伏着一些模样像梅子的红色野果挂在叶子上。 陈屿捏了一粒,他记得这玩意儿好像叫蛇莓?上辈子乡下老家路边有不少。 又拨了拨四周草簇,果然见到了不少模样熟悉的草果,好几种都能下腹,只是味道不怎么样。 沿着崖边找了一圈,野葛、麻三元没找到,倒是在地头捋出了一些圆溜溜的小东西。 泛着红色的外皮鼓囊囊,皮上点缀着芝麻一样的白色小点,顶端皱如花蕊,结在一根根如网般纠缠的藤上。 挑了个彤红的摘在手中,擦去灰尘草屑后轻轻捏挤出汁肉,陈屿仰头将之喂到嘴中。 汁水甜润,果肉吃着有些像无花果。 软糯中带了几分细细磨砂感。 这果子名叫地相银,也叫地仲果。看外貌几乎与上一世的地枇杷一模一样,但两者不同的地方却是不少。 其一,生长时期有所不一。地枇杷陈屿上辈子没少在田埂里扒拉,知道其开花于五六月,成熟在七八月,而前者春时就能长成,遍布山野沟涧。 其二两者间的味道也不尽相同。手中的地仲果汁水要少一些,果肉要厚一些。 口感更胜一筹。 低头找了一些揣在怀里,打算一会儿口渴了拿来解渴润喉。 和地枇杷一样,地仲果也是药材,清热、润肠,利消化。 更准确说,这山野里的草果就没几个不能入药的,只是药力远不如那些正儿八经的药草。 “这崖下应该有芦参,待会儿下去瞅上一瞅。” 探出脑袋朝下俯瞰,山涧幽幽深遂。 有水雾在其中飘荡。 这种环境就很适合芦参这类喜爱潮湿环境的药草生长,他想着,兴许一会儿下去了还能碰到诸如抱石莲、脱皮马勃等相似习性的。 至于人参、灵芝就不指望了,这处山涧除了靠近溪水的最底部,其余地方土质并不肥沃,长不出品相上佳的人参来。 重新背上背篓,陈屿寻了个没那么陡峭的斜坡,顺着山石纵身跃向下方土石堆砌的突起处。 旋即又拔起,身形似燕,轻轻巧巧落到了另一处平整上。 打量四周,尤其那些隐藏阴影中、埋在草叶下的区域。 不似寻常采药人,他既没在腰上绑缚绳索,更不用使出吃奶劲荡悠着去翻动每一处草藤,不求遗漏。 荡漾双腿的内劲、熟练的步法,搭配着长足进步的目力,这一切都让陈屿在爬山下水的采药中显得游刃有余。 双目一扫,基本就能确认某一处到底有没有他想要的药草。 环顾一圈,双腿微曲后继续跃起,在两侧的山壁青石上腾挪往纵。 轻松写意。 …… 青台山,云鹤观。 在陈屿采摘寻药的同时,这处许久不见居士善士进献香火的观宇,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蹦哒着,蹦哒着,一边啃食着林边嫩草,一边朝着道观后院走去。 悠闲,随意。 依着青草而行,边走边吃。 很快,一股淡淡的酸甜吸引了它的注意,放下鲜草,一对黑亮大眼与不远处的两方田地隔着一圈围栏遥遥相望。 准确说,视线直直落在了药田中正摇曳着的玉虫衣上。 嫩芽奶白,在阳光下闪耀着。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东西很好吃,比鲜草还香。 良久。 它蹦了起来,轻松越过围栏。 …… 噼啪! 飘然踏空的道人踩过山石,谨慎地避开脚下的水迹,单手扒住岩块,用腿撑出些空隙,半挂在崖壁上。 身前,绿藤缠绕。 单手扯开来,露出口拳头大小的漆黑石洞。陈屿打里望了眼,然后就见一对钢钳正对着他不停挥动。 一只三指大的褐皮蝎子。 绿豆似的眼珠子里满是警惕。 嗤! 毒尾无声扎刺,却在下一刻被一根弯曲的手指随意弹开,沛然气劲吹拂,在洞中扬起一阵呜呜声响。 蝎子倒飞着甩在了洞内石壁上。 摇着头收回视线,没去管晕头转向的蝎子,他正要回身一跃,却陡然打了个激灵。 嗯? 陈屿足下一顿,不过那股异样来也快去也快,很快没了踪迹,仿佛只是错觉。 想不出所以然,他摇了摇头,继续寻觅药草。 大步提跃,转眼间掠飞数米,去了其它地方。 背后,篓中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 大都是寻常草叶,药草只有几株。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无一不是上等品相。 只可惜想要的芦参依旧没有寻到。 第四十一章 飘然若仙 通读过《药王经》,他在辨药识药方面虽然比不上常年累月活跃在山林的采药人,但基础的辩识不难。 不过《药王经》成书在前赵,距今近两百年,书中所写或有错漏,不可尽信。 陈屿运转身法,飞纵在悬崖峭壁间。 遥隔十丈的豁口他跳不过去,不过眼下这片区域山涧两岸的距离不算太远,左右不过一二丈,借着高低落差,往返横跳自是轻松。 只是落地需注意,一来崖壁湿滑容易脱手,二来身下双足极易错骨扭伤。 这就颇为考验他的卸力功夫了。 好在云鹤功上的身法足够玄妙,加之近日来精神愈发强大,他对步法的参透远超其它掌指武功,隐隐快要大成。 一弹一转之际便能将浑身力气引入足下大地。 很好用,就是有点废鞋。 起! 陈屿提气,身形再度奔跃跳起。 奔波在山壁上,好似猿猴,尽显灵巧姿态。与此同时他目力用尽,在四周搜寻不断。 竹篓里药草有几份,品相极佳,只可惜仍旧没有找到芦参,他怀疑还得往更深处去,靠近溪涧的位置或许会有。 哗啦! 陡然间,一脚踩空,陈屿却是不慌不急,一手揽住背篓,一手拍在岩石上。 咚!沉闷如鼓声绽放,劲力翻涌在掌心五指,皮膜震荡不休。 声响在幽深山涧悠悠回荡。 借着反冲而来的这股力,他顺势踢踏山岩,攒射而出,挂在了另一方灰扑扑的大石头上。 身下数丈,溪水清晰可见。 陈屿没有下去,而是抬头,歇息片刻后便开始向上拔升,同时靠向了云雾缭绕的更深处。 山涧分上下,分高低,分内外。 涧底看着云蒸雾霭,幽深寂寥恍如传说宝地,但恰恰相反,一般来说这种地方药草更加稀少难寻。 相比之下,上方岩壁雾气稀薄、阳光照耀,适合药草生长。且高处的石缝布满青藤,杂草丛生,也为药草提供了遮挡。 溪水位于山涧最下方,水汽浓郁,常年不见天日,稀疏的草蕨低矮枯瘦,除去一些习性较为特殊的,鲜少有药草会存活生长。 比起药草,反倒更适合毒蛇猛虫。 这也是为何那些采药人寻到这种峡谷溪涧的时候会自带麻绳绑缚,不选择更平坦的底部而是冒着生死危险在山崖上晃荡的缘由。 老道士就是个老采药人,对这点再熟悉不过。 …… 与此同时,山涧口,另一位经年采药人也在敦敦教诲着自己的徒弟, 旁侧,手持镐锤的少年恭恭敬敬,面上稚气未脱,眼中满溢出期待。 这是他第一次跟随师傅入山,采药人出入山间野地,拔山涉林,不可能没点压箱底的东西。但比起这些,少年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己下去采摘一番。 说不准,凭借自己的武艺能摘采到连师傅也采不到的区域。 “山高涧水深,这底下虫蛇多,药草反倒稀少,所以采药得从顶上来。” 老人指向四周,自然看出来徒弟心里的小九九,第一次上山采药都是这般雄心壮志,他当年也不外如是。 于是只听老人继续说到,“卧蚕涧长九里,最宽处有三十丈,逼仄处亦有丈许。 莫以为你跟着吴老六学了两手庄稼把式就能无忧,真要采药,还得照着老夫的话来。不信?往下看看。” 在老人直勾勾注视下,有点拳脚在身的少年有些闷闷,正要反驳,却被对方打断。只好探头出外朝着崖下看去。 初时很大胆,觉得没什么。 下一刻云雾翻腾,幽黑映入眼帘,顿时只觉深邃难见,一阵眩晕涌上,不敢多看,更不敢再抱有其它心思。 看向老人的目光带上浓浓敬佩。像这种险峻陡峭之地,估计也只有师傅这样经验老练的采药人才能涉足。 自己仅是看上一眼就觉得三魂飞了一半,七魄散了五成。 太高,太深,仿佛隐藏着怪物。得亏他还练过拳,自持胆气过人,若是一般人来恐怕早就瘫软在地。 而师傅却能攀山屹立、游…走…那是啥?? 少年揉了揉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崖壁上那道休迅飞凫、飘忽若神的身影。 纵横山岭,逍遥似仙! “好了,记住这份感觉,对山川要有敬畏,千万别忘喽。那些胆大妄为的采药人大都埋了荒土,喂了野狼!” 一旁,老人停下话语,这徒弟平日听话顺手,只是练了练武,就觉得自己比起常年吊在鬼门关的采药人也不弱。 今天算是小小给个教训,让他吃记。 圈上绳索,将留有钉头的一边交给少年手中。 “钉头斜下,入土两寸,要钉死。” 老人自顾自说着一些经验之谈,久久不见徒弟反应,他疑惑抬眼,却见这位少年正瞪大了眼,愣愣张望向远处。 他顺着视线望去,眼珠子瞪直,嘴渐渐张大,仿佛塞得下鹅蛋! 郫河大仙在上!今儿个老朽见了真仙了! …… 另一边,被错认成隐世仙人的陈某人此刻正开怀大笑,全因他怀里捧着的巴掌大、好似山参的玩意儿。 芦参,总算找到了。 他摩挲两下后扔回到背篓,心想这芦参藏得可真够深的。 回望一眼,离得刚开始下崖壁的位置约莫有四里多,一路攀山附岩下来,饶是有灵液补充体力依旧耗费不少。 好在越靠近深处,裂出的石块越多。 落脚的地方也多。 紧了紧背篓,陈屿准备回去了,这一趟药草采了不少,大部分都是补血足气一类,他打算回去后拿鼎煮一煮,没有药方的情况下只能拿来泡汤喝。 生吃是不可能的,真当能咬一口下肚就把药力吸收? 陈屿自诩是个正常人,没那份惊世骇俗的胃。 当然,也不是所有都不能生吃,譬如背篓里就有几种可以尝尝味道,但还是那句话,有专门调配的药方最好。 说起来,这次他倒是有另一个想法。 灵机能催化,那灵液呢? 还有灵气,之前用的是死物,所以无法触碰,如蚯蚓这类的动物又直接爆炸。 这回他想试试手中这些刚离地的新鲜药草,会不会有新的变化。 不过陈屿也知道希望不大,单纯只是一次试验。 “咦?这地方还有人?” 正要离开,突然低头看见崖壁对面一角的风洞内,一老一少正仰首看向自己。 瞧着那一身满满当当的装备,估计是采药人。 陈屿没多想,朝着对方友善的挥了挥手,然后飘然远去。 …… “师傅,刚刚那个……也是采药人?” 少年指着渐远的背影,尤其对方背上的竹篓,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隐世仙人,分明和师傅一样是位采药人! 老人却沉默,抬起双手看着掌心的石镐和小锤,以及腰间勒得紧紧的绳索。 想到往日里小心翼翼上上下下,生怕有半点儿不对滑落山崖,可人家呢? 那叫一个轻松! “大概吧。”他看得出对方很可能是凭借出众的轻功来做到这一点的。但那是人家的本事,嫉妒不得。 只是武功真能做到这一步? 原谅老人家这么想,毕竟莫说镇子上了,便是县城里都没听说哪个有这般高超的轻功身法。 然后,他忍不住看向了身旁少年。 话说现在跟吴老六学武还来得及? 第四十二章 润肠 清风徐徐,山上不知时辰。 转眼便到了酉时。 陈屿收获满满,背后的竹篓装得满当当,几株药草铺在上层,下面垫着的是数十朵鲜嫩菇朵,以及一团团扎捆包好、带着完好根须和泥土的野菜。 比较上次,这回寻到的菌菇量要少上一些,不过同样鲜美,都是口感极佳的。 沿着山道,他快步赶回,只想赶紧开锅起灶,热一碗鲜汤暖暖胃。 远远的,道观隐现。 陈屿面上带笑,一边往观宇走去,一边思忖着今晚要吃些什么,干脆挑部分野菜尝尝鲜? 嗯? 正走着,他注意到院前泥上的蹄印。 循着印记瞧去,却是到了自家后院的方向。 这是山上的动物跑下来了? 不过药田菜园都有围栏,应该能挡住对方作乱……大概。 快步绕到后面,直辣眼睛的一幕呈现眼前,饶是一向镇定的陈屿也目瞪口呆。 一头烟褐色小鹿瘫软在地,有气无力地呻吟,呦呦声萎靡,靠近了才能听清。 更惹人注目的是小鹿周身的环境—— 菜园完好,药田中的元灵根也未曾遭殃,甚至贴近围栏的兰庭果都依旧完好无损,静静扎根着。 蹄印好似故意避开一样穿过两者,来到了玉虫衣的位置。 而玉虫衣……乱糟糟,一片狼藉! 本来还剩大半的玉虫衣此时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枯萎发黄的根茎都没放过。 放下背篓,他缓步上前,走了没两步又不得不停下,因为鹿身周围除去泥泞外还有浓烈的腥臭弥漫。 捏鼻细看去,却见对方腹部高高鼓起如球,微微缩胀着。 难产? 又看了眼身下的暗黄水渍,以及一些散落到处都是的颗粒状事物。 烟褐小鹿还在抽搐,尤其肚子里咕噜噜的声响清晰可闻。 噗嗤噗嗤! 合着是在闹肚子?! 没法,陈屿满头黑线,只得返身回了道观,在将背篓安放好后,整理了里面的药草和菌菇,舀了一桶清水,拿着条灰白破布裹在手上。 返回药田,忍着浓烈刺鼻的气味,他眼睛一闭,迅速探手拉在小鹿的后腿和脖颈处,两手一环捞在手中后连忙后退数步距离,远离那片臭气熏天之地。 不知是天生大神经还是之前用尽了力气,手上的梅花鹿没有挣扎,就这样被他拖着落地,任由陈屿用浸水的湿布巾打理自己的身体。 过程不过于啰嗦,反正清理一头浑身湿漉漉且沾着不知什么玩意儿的鹿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体验,好在对方本身似乎也知道面前的人无害,不曾反抗的同时很是配合。 哗! 将剩下的水泼在菜园里,陈屿扛着锄头把地上遍布着的便便掩埋。 抱着打麻干净的梅花鹿回到院中。 留下一捧青草后,关门,锁紧。 陈屿面无表情,回到已经没了臭气的药田中查看损失。 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仿佛依稀还能闻到一些异味,飘荡在空中。 双手在鼻前扇了扇,他低头一块区域一块区域看过去。 药田当初被分成三份,一个种着被改名元灵根的大白根,而另两处则被移植了青菜玉虫衣和兰庭果。 至于现在,陈屿一眼望去,每当瞧见那空荡荡的右上角位置时,就觉得好一阵肝疼。 不过玉虫衣之前摘了一半,现在还不算太心疼,关键是旁边的青菜也被啃过! 如今只剩个独苗苟活在角落。 叹了口气,陈屿总不可能让那头蠢鹿将东西吐出来。 就算真吐了他还能再回收利用不成? 好在转念一想,这不送上门的活体素材嘛!用一些可以重复移植催化的植株勾引来一头活生生的试验对象。 这么一看,陈屿似乎也不怎么亏。 安慰着自己,将药田收拾整齐,他没有再新一致一批玉虫衣过来填补空缺。 就如先前所想,他打算正好趁着这块空地种一些药草,就用他这次采摘回来的那些。 山上时,陈屿特意找了几种易成活且效果明确的药草,根须齐全的带了回来。 移植一批药草,这回不用灵机,他想试试灵液的效果。 …… 返回院中,胆大包天、啥都敢下口的蠢鹿大眼懵懂地瞧向了他。 然后歪着脑袋含了口青草。 咀嚼。 又一口。 “……”陈屿无语,这鹿的神经到底是有够大的,就不害怕? 他往日听闻“脱兔惊鹿”,现在来看眼前这头或许是个另类。也对,不然不会一直形单影只混迹在山林里,估计其它梅花鹿都不带它玩。 陈屿已经认出,这头不怕人的小鹿正是自己许久前入山采菇时遇见那只。 一样的贪吃,一样的憨。 前走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陈屿连忙去了杂物间。 砰!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但那股骚腥气还是荡漾冲出。 再次被熏了个触不及防,但他反而若有所思,自己似乎找到了催化后玉虫衣的效果了。 别的不好说,起码润肠通便是跑不掉了。 想罢,又背上背篓去了趟后山。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光都黯淡,他才徐徐返回。 人没看鹿,鹿却在看他。 忙活半天,回到烟褐小鹿身边,陈屿一手抱着青草,一手端着木盆。 木盆中搅着粘稠糊状物,散发出淡淡清香。 浇水在盆里,浸透布匹,然后挂在鹿身上不停揉搓。 实际上第一次清洗后已经没有多少异味,但谁让他连遭两次冲击,不把这头蠢鹿搓干净心里眼里都不舒坦。 许久,一堆草又被吃净,鹿也总算变得清爽许多。 正换了干布巾轻轻揉搓水渍的陈屿忍不住揉了揉对方脑门。 小鹿摇着头摆开来,瞧了眼空空如也的地面,然后自顾自起身,来到院门前叫唤个不停。 呦~呦~ 陈屿没去多看,而是去了柴房将那只半死不活的鸡兄提了出来。 鸡兄的沐浴就简单粗暴多了,完全不似对待小鹿那样柔和。 当然,大公鸡精力很旺盛——兴许是吃的远不如小鹿多,所以啄人能的体力还有。 院中,一人一鸡你来我往。一度让陈屿觉得是不是应该弄些沸水来,一道将对方这身皮毛给拔了。 第四十三章 排毒 莫名间,云鹤观在养了一群大小鸡之后,又多了一头贪嘴鹿。 …… “别吃这个!还想拉肚子不成?” 次日清晨,陈屿坐在院中,手里捧着一捧散发酸甜香气的玉虫衣,旁边探过一颗脑袋来,颈部的鬣毛刮在手臂上,挠得人微微发痒。 按着脑门将鹿头拨开,他没好气的拍了两下这头蠢鹿,指着大开的门院,推了推对方屁股。 “去去去,别在这晃,要吃去外面,鲜草遍地,管够!” 起床后就看到对方蹦哒来蹦哒去,在院子里撒着欢。抱在怀里上下摸索了一通后,发现确实没有问题,很健康。 一夜过去,不仅没有异变,反而精神抖擞活跃得不行,比起上次见到时状态更好了不少。 看样子玉虫衣润肠之余应该附带有排毒提神的功效。 得到第一手素材后,陈屿将门打开。 任由对方离开。 然后它就一边呦呦叫着,一边欢快地离开了。 本以为到此为止,结果等他拿出玉虫衣打算好好研究一下的时候,这家伙鼻子不知打哪儿闻到的味,顿时又颠儿颠儿地跑了回来。将昨日的折磨抛却,眼巴巴凑到跟前望着他手中的嫩芽,外露的鼻尖呼哧呼哧发出声响,两对蹄子在周围踢踏不停。 陈屿没惯着,蠢鹿将自己移植的植株吃了大半,这笔账还没跟它算呢,之前是他大发善心开门放生,既然现在自己回来了,干脆就待着道观吧! 正好往后灵机催化的东西不会少,而这头烟褐小鹿又格外贪嘴。 回过视线,不再搭理对方。陈屿打量着捏在两指间的奶白嫩芽。 大半天的闲置,并未让其变得干瘪发黄,色泽依旧润亮,仿佛抹了一层玉粉。 挤开表皮。 一股浓郁的酸甜扑面。 目睹了鸡兄和小鹿的遭遇后,他没有一口气全咽下去,而是切了指甲盖大的一团果肉递到嘴中。 果肉入喉,味蕾瞬间炸裂! 难以形容的鲜香,以及刺激得肠胃不断分泌胃液的酸甜。 盯着剩下的大半,他一时间竟有种不管许多全部吞下的冲动。 运转呼吸功诀,平心静气,陈屿很快将这股冲动按耐住,转而细细品味已经趟入胃中的果肉变化。 一刻钟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确实起效慢。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不久前药浴白云散时的情景,于是遵着呼灵强身术在周身悄然运转。 果然,下一刻一丝丝孱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热流在胃部流窜。 一轮行功,两轮行功。 热流愈发壮大,与此同时,肠胃开始产生有如痉挛一般的异样感。 这时,陈屿停了下来。 等会儿他可不想像那两位大神那样乱飙,得为排毒这件事做些准备才行。 于是去到茅厕,取了一段厕葛,两把厕筹,以及一盆清水。 严阵以待。 山上可没柔软舒适的厕纸,纵使在山下能用纸张当厕纸的,也是少之又少。 观中仅有的几张空白黄纸被他作了记录试验的手册,至于其它的……总不能让他撕了经书来擦屁股吧。 再次开始行功,将那团果肉彻底消化完毕,旋即,一股远超之前的热意涌了上来,紧接着肠胃便泛起汹涌波澜。 陈屿感觉到体内的痛楚,难以想象昨日的蠢鹿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好在他吃得不多,痛感不算强烈。 更影响不到强身术的运转。 某一刻,他神情一凝。 要来了! …… 院中,梅花鹿绕着木椅来回晃悠,小脑袋仰起,脖颈伸得长长,轻嗅着空中残留的酸甜。 突然间一顿,打了个嚏,远远避开。 望着道观一角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猛兽。 至于靠得茅房较近的鸡棚更是呜呜渣渣乱作一团,母鸡抱着小鸡仔,蜷缩在远离墙跟的篱笆下,咯咯咯叫唤不休。 …… 陈屿也很难受,倒不是胃里,身体各处此时都舒缓下来,透着丝丝清爽。 但……这茅房的味实在太冲了! 将个人卫生清洗打理完毕,他片刻不愿多待,赶忙拉开房门出了去。 直到日上三竿时,院中的异味才散得差不多。 这段时间陈屿又去山上挖了一些除味的香草,捣碎了撒在道观内,尤其茅厕更是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 接着,他活动身体,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 “果然有着排毒的效果。” 而且效力不菲! 体内的各处都好似脱去枷锁,陈屿蹦了蹦,感觉良好。 尤其肝脏,晨时已经刺激过,先前服用时更是逼近极限,但此刻感受起来却好似还能再运功几轮。 不过发挥效力的过程着实有些…一次两次还好,若是往后每次服用都这般,陈屿自己其实没问题,怕就怕把供奉大殿里的列位道君给熏着。 “应该不至于每次都这样才是。” 不谈多次服用后效力可能减弱,他的身体在一次次的清理中也会变得‘干净’。 多服用几次,往后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难以忍受了。 “润肠排毒,以后就叫你润肠草罢!” 捧着记录灵机催化事项的册子,陈屿用笔在上面写到:润肠草(玉虫衣),润肠、排毒。 想了想,又在润肠后面跟了俩字。 合上书册,他轻快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没能种出灵源灵气,但一个能清洁五脏六腑的植株还是让人足够满意。 随着呼灵强身术的熟练和灵液的进一步吸收,陈屿正朝着通劲小成快速进步。 外练即将成就,再往后便是内练。 内练需淬炼脏器。 多吃一些润肠草无疑能有所作用。 再不济,肝脏得到清理排毒后,对灵液的吸收加强了几分,这也是好处之一。 到了这一步,他对青菜结出的芽苞以及药田里的兰庭果更加期待。 庭院中,小鹿依在矮松下,难得没了闹腾,静静闭目休憩。 陈屿瞧了眼,没去管它。转身将墙边的土兜锄头拿上,去了山上的田间。 往前数日,运气颇好的没有再遇上如第一天那般的瓢泼大雨,眼看着天气一日晴过一日,田间地头的活也该拾起来,不可再拖沓。 抬眼望天,碧空如洗。 肩上的锄头抵在地上,脚下的土壤依旧带着几分软和。 “先翻土,晾晒两日后就可播种了!” 说起来,之前带回的粮种除了春黍以外都一直空置,得找个时间将剩下三种好好培育一下。 这次的润肠草(玉虫衣)让他对灵机催化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确实是一种良性变化,只要找对方法,最终的结果大概率会偏向好的方面。 当然,如果篮子里的青菜芽苞也是如此的话,那这番猜测就基本可以确定了。 让他好奇的是,灵机催化后的粮种又会在哪些方面表现出奇特效果…… 第四十四章 芦(护)参(肝)膏(片) 翻土不费神,对寻常百姓而言最难的还是如何在土地翻动之后保持平整。 不过这对于陈屿来说却是简单。 山上的田地属实不大,且他如今的体力气力比之普通农户要强上许多,翻弄与平整都十分轻松。 清晨的风吹过,天边的太阳还在悠闲地向上散着步。几片云朵挂在天空上,绕着蔚蓝天际荡悠悠。 趁着日头不晒,陈屿沿着田边一垅一垅挥动锄头挖掘。泥土尚且柔软,容易黏着锄刃,所以挖几次抬起后就得用力在地上砸动。 五分田地谈不上宽阔,花了大约半个时辰就翻整了一次,倒了个头,他继续挥舞锄头来回挖。 直到表层的土壤变得松软后才停下。 按常理,这一步应该由耕牛或驴马来代劳,只是观中拮据,除了一头弱不禁风的傻鹿外别无他物,只能陈屿自己亲自上阵。 接着,便是要施肥,也叫瓮肥。指在田地中倒入肥料——一般有秸秆、草木灰或者人畜粪便等。 好在春黍对肥力的要求不高,远没到锦阳米那种程度,所以瓮肥这一步就简简单单了事,没有过于麻烦。 用土兜装些灶台里积累下灰烬,洋洋洒洒泼在田间地头。 不多时,暗黄的土壤便盖上了一层薄薄银灰。 这时,天上飘起了小雨。 陈屿抬眼瞅了下碧蓝天空,没有乌云重叠,日头很亮,估摸着又是一场下不久的毛毛雨,便不再多管,安心操持着田里的活。 翻土需要翻两次,主要是由于第一次紧挨着萍雨,土层湿软,翻过后还得晾晒两日。不过萍雨的好处不是没有,起码他不用再去操心浇灌,只需将草木灰扔在地里任由起浸润融入土中即可。 田地打理完毕,三提兜草木灰也用了下去,之后陈屿就只需等着播种了。 于是返回,打算去看看那头蠢鹿。 …… 一路走入观中,却发现早先时候在眼前晃悠个不停的梅花鹿不见了踪影,去到后院药田也没找到。 离开了? 无奈,亏他还想着拿对方再多试验几次,结果吃干抹净,跑得倒是挺快。 估计现在已经不知在林子里哪个地方啃食青草去了。 不过梅花鹿的离开在预料之内,并没有让陈屿在意多久,从他连绳索都没圈上这点看,或许本来就没想过要豢养对方。 说着要留下,却也仅是说说而已。 毕竟那蠢鹿胃口太大,春夏还好,若到了秋冬,岂不是还得他漫山遍野去割干草喂养? 麻烦。 此事一过,陈屿更多的还是在意从对方身上得到的关于灵机催化作物的一些信息。 昨日时,烟褐小鹿下嘴吃的可不仅仅只有玉虫衣异变后的润肠草,还有好几枚由青菜结出的芽苞。 都被吞下,想来对方吃得很香甜,都没注意到自己到底吃了个啥。 不然不会在一开始被折腾得那么惨。 鸡兄和嘴馋鹿的遭遇让他确定了润肠草的作用,但青菜的芽苞到底作用如何依旧不清不楚。 回忆先前嘴馋鹿的种种表现,陈屿始终想不到哪里有所不同。 或许和润肠草一样,效力发挥较晚? 推开柴房大门,鸡兄正在踱步,熟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声啼鸣后凶猛跃起,接着就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看着眼下喔喔喔不停叫的大公鸡,陈屿暂时放下了拔毛下锅的想法。嘴馋鹿走了,那接下来辅助试验的重任无疑要落在鸡兄头上,既如此,却是不能直接打杀。 “鸡兄,往后你任务重,今天加餐。” 抓了两把米撒在屋子一角,他不再理会雄赳赳气昂昂,好似说着不吃嗟来之食的大公鸡,转身离去。 先过一天,等鸡兄消化了润肠草后再给它服用青菜芽苞,万一出了问题,好歹还能多吃两顿饱饭。 至于接下来……时辰还早,田土已经翻了,一时间他竟有些闲下来,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 读道经吧,这得晚上去才有意境,读得更舒服。 至于练功,呼灵强身术今天已经拉满了二十五次,再多便过犹不及,会伤身。 对了,干脆现在就开始培育粮种?还有药种,顺带昨天采的那些药草也要试上一试,一部分用灵机,一部分用灵液…… 掰着手指头,陈屿突然发现能用到灵机的东西真不少,尤其想到自己近段时间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得来的各种物件,就觉得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鸡兄的试吃任务应该不会太轻松。 哦,还有蘑菇! 野菜暂不提,昨天摘回的菌菇数量比之上次虽稍有不如,但也不是一顿两顿就能吃完的,陈屿想到,要不弄些蘑菇干?听说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易存储,不至于没吃多少就腐烂掉,全喂了苍蝇。 说做边做,然而当他正要把那几袋粮种药种掏出来的时候,又想起一事。 养肝片哦不,芦参膏还没调配的嘛! “定是昨天忙着打理那头馋嘴鹿,一来二去就给忘了干净!” 不管如何,一口大帽子先扣过去,然后陈屿才放下手中事务,将药鼎、石杵等工具洗净后拿了出来。 芦参膏配药不复杂,芦参为主,辅以青冬、茯苓、三九果等药材,稍叫捣碎混合,再晾晒干燥后,填入米糊、甘芽便可制成。 众多材料中唯有芦参略微难寻,但在山下也并不昂贵,至于其它佐料配药都较为常见,昨日山涧处稍加留心便摘采了不少带回。 因芦参放不得,久了脱失水分后药力会下跌很多,于是陈屿不再耽搁,迅速捣弄完成,混合配药。 一番捣腾,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时刻,一天中阳光最盛的时候。 借着天公作美,药浆的晾晒很顺利。 等陈屿端着米饭一边刨一边走过来查验情况时,已经干燥成功,一片黑色好似芝麻的药粉敞开在石面上。 草草吃过午饭,他将药粉收集在干净的竹筒内,接着灌入热腾腾粘稠米糊,以及山边到处都是的甘芽制成的汁水。 合上盖子后摇了摇,最终成了温热的浆糊。 低头轻嗅,药膏带着米粒清香,芦参药味,以及甘芽的淡淡甜意。 待其凝固,一筒芦参膏就做好了。 实际上,与其说这是药膏,不如说是一款味道不差的零食。 芦参膏一般的配比不会用到米糊和甘芽这两样,这是老道士传下的土法,据说是其在江湖闯荡时得来的偏门,药力不会下降,还祛除了药材的苦腥干涩。 记忆里,云鹤观从上到下,无论老幼都对之赞不绝口。 第四十五章 刚、柔、化 配好了芦参膏的陈屿并未立刻投入对武功的熬炼。虽然在尝试了药膏后发现实际效果确实达到预期,对肝脏有不小的滋润养补。但他仅仅只是将呼灵强身术的每日行功次数略做一些上调。 如今,一颗逐渐强健的肝让他可以做到三十六次行功,且轻轻松松。 别看只有三十六。 按照一次行功收益一成三来算,三十六次下来的收获依旧吓人,比起以往数月里每日两遍就让身体达到负担上限的云鹤功来说足足强了数倍有余。 更准确些,四点六八倍,一天就能抵上五天! 这还是单纯的[呼灵]带来的提升,若再算上[强身]方面的增益……反正陈屿觉得哪怕自己以如今的安排去习练,加上每晚一遍的云鹤功。 嘿,原本以为的三月小成在现在看来还是慢了,他对自己的把握不足,或者说小觑了呼灵强身术搭配灵液后迸发出的灿烂火花。 既如此,定个小目标。 观前桃花夭夭时,刚力化柔劲! 以柔御刚,便是练劲小成。 …… 说起劲力,很容易就能想到上一世传闻中的明暗化、接化发。 练了几个月武的陈屿发现真正的武功确实有明暗两劲的说法,同时,两者之上还真有个实打实的混元劲存在。 但现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当劲力脱去神秘面纱,所谓的明与暗不过是用劲的不同方式,没有高下之别。 透过老道士的只言片语以及云鹤功上的记载,能清楚知道的是,武功关于劲力向来只有三重境界——刚、柔、化。 其中,柔劲在此世道门又被唤作方寸劲、拔云力、鸣音劲等等。 何为方寸劲?一身力道皆纳于方寸之间,收发自若,或掌指,或腿脚,甚至一片衣袂、一根枯枝。 拈花飞叶,皆是杀伤利器! 到了这一地步,于江湖上已然算是有了几分闯荡的底气。 上次下山时所遇的钱玄钟与那名叫刘豹的匪首便卡在门槛上,尤其后者,动静之间气力横扫,刚猛有余而灵巧不足,显然只差半步就能跨过去,从此海阔天空凭鱼跃。 结果却埋骨他乡,惹人慨叹。 至于柔劲往上,即是化劲。讲究一个龙虎交汇,御力于周天体内,于是也被唤作龙虎关、周天劲。 总之对三种劲力掌控的称谓很多,陈屿如今还在刚劲攀登,距离龙虎交汇的化劲差了老远。 当然,以他现在的精进速度,掌握这三种劲力是迟早的事。 兴许七八年,亦或者三五年。 甚至说不准哪天好运就催化出个功用神奇的,直接一步登天。 立地飞升确实有些难,可立地宗师还是有机会的。 全看他以后能种出些什么来! …… “锦阳米、秋刀麦、长白粟,还有正准备播种的春黍。” 摊开手中的布袋,将其中装有的粮种倒出一些在掌心。 陈屿打量了会儿,然后拿过三块铺陈有细碎土壤的木板放到身前。旋即就洒下一粒粒粮种。 考虑到灵机有限,同时也是为了比照灵机与灵液,所以这次的三块木板中有一块用的是灵液来当催化剂——前提是这东西真的能催化成功。 另一块用的灵机,至于最后一块木板则什么也没添加,纯粹的对照组。 三块木板放平,陈屿拿出所剩不多的灵液中的一部分,倒在了土壤上,眼看着沉浸下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另一边,从意识汪洋中挖来的灵机同样被注入土层。 每一块木板都被分作了四份,种有一种作物。 看着眼前铺得满满当当的家伙事,陈屿却没多少波动,因为据他所知除了春黍以外,其余几种的种植季节都不合时,莫说长成,能不能发芽尚且还是个问题。 搞定这边,陈屿没有停留,将先前摘取回来的蘑菇择洗完后,倒在簸箕里,一朵一朵的撕成条。 因为并非每一种菌菇都适合做成蘑菇干,有一些还是要就着新鲜才下饭,所以陈屿只挑选了部分,剩下的都放在篮子里等着晚上下锅。 观中粗盐还剩了不少,毕竟只他一个人在,吃不了太多,此刻就被拿出来洒了一些在菌菇条上,揉搓入味——正常来说这一步还得腌制,但观里唯一的坛子已经占用,所以只能省去,换了个法子。 忙活半天,菌菇处理完毕。 于是他也懒得用细线绳索串连,直接敞开在太阳底下晾晒,等待着变干。 转眼间,次日清晨。 昨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夜里更是没有半点儿雨露,一大早陈屿爬起来就看见院中敞露在外的菌菇已经变得干萎,没了昨日的饱满。 “再晒两天,脱水应该就可以了。” 他判断到,脱水之后需要将干菌子们全部用袋子装好,密闭保存,尤其注意阴凉潮湿的位置,避免长出霉菌。 泼了两捧凉水醒神,陈屿雷打不动地开始每日行功,昨天配好的芦参膏功效突出,一觉醒来往日里隐隐作痛的肝器尽数恢复如初。 于是他就着绚烂朝霞一次性便将今日的功课全部拉满。 三十六次呼灵强身术运转,气血搬运体内,哪怕无法内视,也能明显感觉到体质的进步。皮膜坚韧无比,血肉同样在缓缓强大着。 行功完毕,简单洗漱后借着早饭的空当去看了那位困于柴房的鸡兄。 鸡兄活力满满,对陈屿依然还是那么热情,扑腾着双翅啄来。 然后被擒住。 逮着翅膀上下摸索,他面上露出思索神色,既然没事,那就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试验了。 取了青菜结出的芽苞,截掉一半。紧接着一如数日前那般,硬生生掰开了大公鸡的嘴,这熟悉又熟练的一幕,让莽撞如鸡兄也不禁沉默,但随后便激起更剧烈的反抗。 啪!一巴掌拍下,鸡兄火红的冠首都气得发涨。 “老实点儿。” 最终,这半截芽苞还是被喂了下去。 无论好坏,就等在这只鸡的身上体现出来看看。 放下皮毛愈发红亮的鸡兄,陈屿关上了大门,朝着后院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两天应该就是兰庭果成熟的时间了。 绕过红墙砖瓦,到地后一瞧,果然! 第四十六章 山下来人 兰庭果成熟,又有两种模样,长得不尽相同。 一株果实彤红圆润,个头比一般的要大上许多,另一株则有些奇怪,个头没有太大变化,形状却变作了茄子一样。 为避免再出现馋嘴鹿那样的情况,陈屿加高了药田以及菜园周围的围栏,去山上砍了竹子编做篱笆,严严实实围合在四周,不留半点儿隐患。 除此外,他干脆利落地将所有成熟的兰庭果摘下,全数放在了篮子里,一枚红的都没余留。 旁边的青菜芽苞亦是如此,仅剩的独苗被他摘采。 如今,药田之中只剩下元灵根还未长成,陈屿心中估算,他是在三月二十三日移植的第二批,如今四月初四,拢共超过了十日,按着上次经验来看大致会在三四天后彻底成熟,到时便可拔起,破开汲取灵气。 之后的事还是老样子,本着好奇心的驱使,他马不停蹄开始了试验。 青菜芽苞已经喂了鸡兄,还得等待些许时间观察,如今需要探清的便只剩手中的兰庭果。 本着夫妻同心、患难与共,陈屿在蚯蚓身上简单测试了一番后,将残余的碎沫混在了米粒中,单独抓了一只母鸡出来给它加餐。 初步的试验至少证明短时间内圆形的兰庭果不会产生剧烈副作用,至于其他就要看柴房中的两口子表现如何了。 看着剩下的‘红色茄子’,他将之放回到篮子中,没有去抓最后一只母鸡。 小鸡仔现在太小,还需要带着。 话说起来,陈屿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在道观背后圈一片地,打整一下,然后把小鸡仔们全放进去。 一直豢养在逼仄的鸡棚里也不是事。 实际上若非想到山上蛇虫较多,时不时还有野兽出没,他都想直接拉开鸡棚大门,任由它们去自在。 “现在鸡仔不大,鸡棚还能撑住,等往后还是得放养。” 待到鸡仔从巴掌大长到如今鸡兄那般体格时,他就能放心不少了。 试验有序的进行,陈屿将身前的杂物收拾掉,然后掏出装有芦参膏的竹筒,舀了一勺吃下。 甜滋滋,口感软腻,吃着有点儿像黑芝麻糊。 芦参膏不宜久存,所以他最近有事没事就舔上一口,这才一天多时间,筒里的膏药就少了小半。 经历了山涧一行后,陈屿觉得山上芦参或许不少,但着实难寻。以后若有机会还是去山下采买比较好。 只是最近又要播种,又得培育粮种药种,一时抽不开功夫,且银钱有限,除非他将之前摘采的药草尽数卖出,不然也买不了多少芦参。 “有时间就去山涧逛逛,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去山下。” 当然,按着他预计,手中的膏药起码还能支撑两三日,而且即便芦参膏毒副作用轻微,但长时间服用总归不大好,所以接下来十天半月估计都不用操心这件事。 也不对,我还有润肠草! 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能润肠排毒的润肠草,效果拔群,服用几次感觉浑身都轻松不少,接连使用白云散和芦参膏却未曾留下多少毒性。 润肠草所排之毒可不止肠胃残留,即便是深埋五脏六腑中的毒素多吃两次也能排出干净。 这么一想,就算陈屿天天吃、没日没夜地吃,以芦参膏本就不多的毒性可能根本不会留在体内。 “偏偏这药膏的耐药性又不强。” 服用药物,除了药材自身的毒性外还有过量药力所带来的耐药性。 而陈屿之所以选择芦参膏,便是因为这份膏药的药力能作用很久,比起观中老道士留下的那些养肝药方要持久不少。 吃上个一年半载都依旧有效。 说到底还是缺芦参…… 本以为价值远比不上雪茸的芦参会好摘采一些,记忆里前身就采过不少,谁知到了自己这里,寻遍了那么大一处山涧才得到一株。 配出来的药膏只够几天吃的。 “兴许只是运气不佳,往后再试试。” 正想着,山道外突然来了动静。 “敢问云鹤观陈屿陈道长可在!” …… 蒋勤安立在观前,放眼打量身前的道观,眉目间带着些许好奇。 青黑道袍罩在身上,留出两个描有飞云图纹的袖口,内衬浅蓝衣衫,一对剑眉下双目神光硕硕。 背负长剑,腰系白束,顶戴道巾。 海云观乃石牙县境内的有数的道家观宇,而位列其当代二师兄、学道近十载的蒋勤安自然不会不知道石牙县内诸多道观的现状。 既有乘风而上者,亦有跌落云霄者。 只是前者数目远比不上后者。 眼前的云鹤观便是衰败落魄的一员。 “当初李道长道法精湛,一身护道武艺更是名震广庸,可惜,可叹。” 感慨了句,瞧着前方不远那座略显清冷孤寂的低矮建筑,他神情复杂。 海云观中有不少道修都与李道长交流切磋过,有些交情。蒋勤安曾听闻对方事迹,心中对其出身所在的云鹤观本有几分期待,不料今日一看,果然已如那些颓败破落者一般,没了生气。 回想来时观中给到的,如今云鹤观登记在黄鳞册上的观主似乎是一位名为陈屿的道修。 年纪不大,比他还要小两轮。也无甚扬名作为,距今最近的事迹还是在一年前下山闯荡时独斗一群手无寸铁的山匪。据说还受了伤。 想也知道,这位新任观主的武功远不如李道长,至于道学方面……蒋勤安摇头不语,不抱太大希望。 唉,又是一声轻叹,因为他想到最近时日来的变化,天下局势动荡不安,如云鹤观这般衰败不再的观宇太多,往前半月里他走了大半个石牙县去送上请帖,却发现册上登载的道派观宇少了岂止四成! 漫漫离殇,何日靖平? 这时,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打断了道人沉思,蒋勤安回过神,抬眼望去,眼前顿时一亮。 道袍齐身,恍如云鹤驾雾,又似众星拱月,暗沉交织着银泽,煞是出尘。 再看其人。 悠然,恬淡。 隐然于世无红尘的气质在前来的年轻人身上彰显,对方神情和缓平淡,双目眼神中仿佛带有某种奇异,让人不自主少了烦闷,舒缓平静下来。 仅是一人行来,却不由得让蒋勤安想到了道经上看过的一句: 严守内相、恬淡外相。 “真修也!” 心下赞叹,同时散去种种自扰,他神色一正拱手稽了个再正式不过的道礼,双指前拢,捏掐拇尖。 “贫道海云观蒋勤安。” “云鹤观陈屿,见过道友。” 第四十七章 九奇广生诸法行事 “九奇广生诸法行事?” 院中,大头梨树旁,两人于石墩上相视端坐。 清凉井水掺在小小陶碗中,云鹤观少有善士香客,月余不得一见,故而并未备置茶果。 最后,陈屿只得去菜园摘了把熟红的兰庭果,洗净后放在两者间,权当有些招待。 好在蒋勤安只愣了一下,旋即信手捏了一枚放在口中。 酸甜汁水满溢,将爬山一途的些微渴意驱散。 蒋道士拱手赞道: “陈道长却是好雅致,闲庭青松相依做伴,饮清泉食山果,自然自在,贫道好生羡慕啊!” “哪里,道友谬赞了。” 陈屿挂着笑,没有多言。总不能指着桌上的陈旧陶碗说这并非清泉而是昨晚打捞的隔夜井水吧。 再者,对方没有真当山泉来畅饮,显然很清楚自己喝的是什么。 两人你奉承一句我回敬一句,很快在其乐融融中来到了正题。 原来,眼前这位自称是海云观弟子的蒋勤安乃是奉师命传拜各方,送上请帖。 至于帖上内容,则是关于一场盛大的道门法会。 “还请道友见谅,贫道接掌云鹤时日尚短,又一直囹圄于山野,少有游历,敢问这个九奇广生诸法行事到底是?” 这也不能怪他,陈屿是真不知道,前身记忆里没有相关信息。到了后来他才通过蒋勤安晓得,原来九奇广生诸法行事是今年才刚开始举办。 主要原因嘛——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纷乱将至,元梁代宋不过二十载,又到了改换旗帜的时候。 当然,道门不掺和这些,至少明面上少有。他们求道修心,讲究顺天时。 除了太平道。 太平、清微、乾阳、真一,四大道门学理都有入世出世之说,但其中唯有太平道一直在宣扬[惩己不若罚人、体心不及改命],求的是改天换命、易弦更张,要的是搅弄风云、变幻天下。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这叫舍此苟且一命、开得万世太平! 想法是好的,道门中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表示支持,否则不可能短短数十年就如星火燎原般成为显学道统之一。 但支持归支持,那是大佬们的事,像海云观这般拘束一县的,只求能将香火传承下去,不要一不留神就山门破落。 至于谁当皇帝……道士们不在乎。 故而,为了避免在未来的动荡中遭遇灭顶灾祸,一些小门小观开始联合。 九奇广生诸法行事便是为此而生。 只是在明处,这场法会还有另一个用处被宣扬。 “我等少有切磋论道,大都自顾自闭门造车,如此道学何以有精进?所以这场法会主要还是为了诸多道友能有一个合适的地方一起坐而论道。 顺带加深联系,为广庸的安宁作出属于道门的一份贡献。” 石桌前,陈屿静静地看着眼前道人侃侃而谈,最后点头应是,对于对方的邀请连道自无不可。 收下拜贴,架不住蒋勤安的热切,两人又小小论道一番。说是论道,实际就是陈屿将上辈子看过的道教经书上的一些话讲述,有些换了层皮,但大抵都差不多。 俗称灌鸡汤。 偏偏对方吃这一套,鸡汤喝得满面通红,甚至一度手舞足蹈,惊呼有所悟,瞧这模样估计若不是他及时将其送走,说不得得来一场纳头就拜的戏码。 等到道人背影渐远,陈屿转身返回。 前世的道学源远流长,不少都含有浓厚哲理,值得细细品味。纵使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混账货色听在耳内,也会忍不住发出不明觉厉的惊叹。 但说归说,他并不觉得死记硬背当个糊弄人的文抄有啥好的。 说到底,陈屿只是个半罐水的假道士罢了,真拎出去,本事实在没多少。 而且他也不喜这样。 数月下来,山上日子闲适,没什么不好的。 至于这张拜贴……陈屿收了起来,蒋勤安说他是真修,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回下山正好去听听正经真修的论道。 “恰好,之前还想着要弄些关于五脏六腑的经书武功来观上一观,这次倒是个上好机会。” 道家对人体的研究一向走在前列,尤其在这个蒙昧的时代更是如此。 因为只有这些一心修行的人,才会整日正事不干,就捣腾自己的心身。 “顺便再买些芦参回来。” 想罢,陈屿拿着拜贴,将桌上的陶碗和兰庭果收拾干净。 随后转入后院,继续自己关于灵机催化后兰庭果以及青菜芽苞效力的试验。 …… 山下,蒋勤安大步流星。 下了山道,胯马扬鞭,匆匆一路向着下一处观宇而去。 此番法会虽然只是小醮,比不得罗天大醮和周天大醮的规模,甚至连十数年前正阳观延建的那场大醮都远有不如,但海云观依旧重视。 不得不重视。 既以诸法名义行此事,那么到时必然会有诸多道派观宇汇集,包括一些慕名而来的豪侠、散人。想来以当今道学盛行之风气,这般人物决计不会少。 作为发起与召集者之一的海云观的压力可想而知。 何况这非是一县一城之地,而是囊括整个广庸府的盛事! 对海云观而言,自是一场机遇。 谁能在这场法会上出彩,那么未来必然能在各派联合中取得更大的话语权。 事实上,若非海云观在石牙县内有些根基,恐怕还轮不到他们来主持一方区域的召集拜贴。 如若真能行建成功,身为海云观弟子的蒋道士同样与有荣焉。 这也是他甘心在外奔波的原因。 “这天下,不知还能撑多久……” 纵马前驰,一路所见缤纷,却大都是些人间悲惨,凄苦无比。 石牙以西、以南两地尚且还好,山高路远、林深幽闭,道路偏僻难行。 于此讨生活的百姓起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能填个饱腹。 然而等到去往县北,越过嶙峋山脉之后,所见所闻大有不同。 与李道长一样,蒋道士也行走闯荡过江湖,只是没去到前者那般广阔,只在西南七州范围,唯有数年前一次出过大江险滩,去了回寻常人口中繁华富庶的中原。 想及那时所见所感,他似有怀念,转而又多出几分愁绪。 世人埋骨地,朱门食五鼎。 于是愈发觉得这世道的艰险困恶。 远天高悬的骄阳徐徐落下,赤霞洒落余韵,渲染得山峦猩红似血。 蒋道士眺望一眼后收回视线,埋头赶路。 元氏大梁的半壁江山,时日无多了。 第四十八章 兰庭神果 宋哀帝九年,元奕起兵,七日破河间十万守军,溃散死伤者无数。 六月中,大都献降。 元奕建国,号大梁,定都建业。 …… 陈屿坐在院中,脑中浮现蒋勤安所言的种种,两人不只论道,期间也谈了一些山下的局势,当然,大都是对方讲,他只倾听,偶尔附和两句。 话语言谈间大抵是些哀叹时事,对普世百姓的同情,以及一些关于未来变化的猜测。 元氏建国立朝,号曰大梁,屹立大河以南已有二十一载。 然世事动荡并未安宁,一如此前的大宋——立国三十年,战乱征伐年年岁岁月月未有一刻休停。 真想要找个安宁平和,还得顺着时间一路往上去,到百多年前才有那般的好日子。 那时候天下共主还叫[赵], 然而五十年前北方高氏便将治辖天下的大赵覆灭,划分南北。 北边的称[齐],南边的称[宋]。 而后南北你攻我伐,加之起义匪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弹压不止。一时间俨然一副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的凄苦悲惨之景。 元梁代宋,这天下却依然没有一处太平的。 “想这些做甚。” 陈屿摇头自嘲,难不成自己还能下山去靠着一身花拳绣腿打个天下出来? 洗洗睡吧。 他很有自知之明,生而为人,同情可以,哀叹可以,但切忌不自量力。 …… 蒋勤安的到来并未对陈屿的日常产生太多影响,对方送上的拜贴清晰写着九奇广生诸法行事乃是在五月初才行建,距今还有月余。 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实际上也没有太多要想的,到时候估计提个行囊带点银钱即可出发。 除了对方带来的各种消息让他对山下的近况有了些许了解外,山上一切照常。 于是悠悠两日过去。 这段时间琐事不少,其中值得在意的便是他基本弄清了灵机催化后兰庭果的作用。其实效果不算明显,但好在被眼尖的陈屿注意到。 出乎意料,这枚圆溜溜的果实对肉身作用几近于无,反而在精神上有所表现。 他尝试了一枚,感觉头脑有一瞬间的清明。 几番试验,总算摸清了用处。目前来看其效力主要针对两个方面,一个是单纯的提升精神力的量——这个用处只能说马马虎虎,毕竟有灵液在。 倒是另一个作用让陈屿欣喜了许久。 淬炼精神,从质的方面进行提升。 无疑,这项效用值得重点关注,尤其在最近两日,他已经感觉到灵液的不断服用下,自己精神不仅在缓慢积蓄,而且增长幅度也在减弱。 淬炼之后,便能积累更多的精神力。 即便如今还不清楚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有何用处,但本着能升就升的想法陈屿还是将兰庭果作为下阶段移植培育的重要项目。 总归是利大于弊。 另外,异变后的果子味道很不错,在原就略带酸甜的口感上果肉更添了两分酥脆,不似之前那样软腻。 提升精神,以后便叫你兰庭神果吧。 捏着手里的果子,陈屿咬了一口。 由兰庭果变化而来的兰庭神果有两种果实,他本以为各有奇效,结果发现只在味道上有所不同。 圆润的那种,吃着像裹了一层脆皮酥的橙子。狭长如茄子的,吃着有点类似上辈子的哈密瓜。 不过口感都要更上一层,尤为鲜美。 “若是拿这些去招待蒋道长,也不知他会是何种反应。” 轻笑一声,陈屿三两口便将剩下的果子填下腹中。拿出去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还吃不够。 一株兰庭果培育成功后,只有二十出头的神果挂在上面,而依着他验证出的淬炼提升速度,要想将精神再提升一个层次估计得用个数百颗才能达到。 再者他又不是无情机器,不可能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 刻意地去提升,那就落了下乘。 另一方面,除开兰庭神果外,青菜芽苞却一直没能弄出动静。 鸡兄还是鸡兄,没变成鸡中霸王,亦或者鸡中智者。 莽劲有余,智商不足。 都被他扇了不晓得多少巴掌了,鸡兄还是那么锲而不舍,见面就开战,开战即败北。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鸡兄都有小肚腩了??” 想罢,估计是自己这段时日天天都给对方加餐,每一顿都当做最后的送行饭来喂养,送着送着,鸡没送走却是迎来了一身肥膘。 提着双翅,陈屿揉了揉对方因为润肠草排毒养身后愈发红亮的羽毛。 手感上佳,甚至比几日前撸馋嘴鹿时都要好上数筹。 “不行啊,鸡兄,你这光长肉不给点儿试验数据可不行。” 青菜芽苞都吃了两三天了,这期间他又喂了两次,结果还是如此。 大红公鸡没有丝毫异样,好坏两方面的变化都没有。 最终,陈屿放下了公鸡,去鸡棚看望了那只吃过兰庭神果、又被放回的母鸡。 神果增幅的是精神力,幅度不大,尤其只有半颗的情况下,母鸡还是呆愣愣的模样,不过精神头确实要好不少,如今正护着一群小鸡仔在棚子里来回蹿。 说起来,如果给动物多吃点兰庭神果的话,它们会不会继续变化,变得聪明灵动、变得有感情会思考? 陈屿不禁想到,如果真这样,那岂不是成精了。 旋即他又觉得不大可能,没有肉身的支撑,精神力不至于能够无限提升。 譬如他自己,灵液的功效比兰庭神果还要强大几分,但依旧在最近感到提升有些缓慢,幅度下降,若不是前者能淬炼压缩,恐怕他现在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精神力极限,无法再上涨。 收回心思,确认母鸡没有后遗症之后陈屿去了杂物间。 种有粮种的木板被放在这里,整整齐齐三块,除此外,这两日他陆续按着计划把摘采来的药草和药坊买来的药种也种了下去。 只是药草药种对环境要求较高,培育起来远不如粮种蔬菜那样简单。 不是单纯挖点儿土、投放两粒灵机就可以的。 所以陈屿只能进行选择。挑了一些不挑剔的来种下。 药种三类,药草五株。 稀稀拉拉埋在瓦罐中,浇水施肥精心照料,但依旧死了三株药草,只存活了两根,也都萎靡不振,眼瞧着就要步之其它药草的后尘。 好在最终还是挺了过来,此时看去虽然不太精神,但依旧坚强地挺立着。 至于粮种药种尚未发芽,估计还得等上一段时日。 大致瞄了两眼,陈屿便离开,后院药田里的元灵根该熟了,而他的灵液更是喝得七七八八,尤其最近几日,芦参膏搭配呼灵强身术,吸收效率又拔高一层不止。 “芦参膏要没了,得早做准备才行。” 回望山后,陈屿觉得自己还得再去趟山里,不过这次不去那处深涧了,打算绕着山边溪流寻上一圈。 第四十九章 泥鳅 入山寻药不急,这几日播种完毕再去也不迟。 他来到药田,果然就见元灵根叶片萎缩在地,只留两片微黄叶朵在外。 熟练的挖开,拔起。 不过这次说不准是什么原因,这两根显得有些营养不足,起码中央的空心腔室要比第一次种的那根小了一圈。 很快就剖开,只是这次他有经验,于是没有完全切成两半,只在表层开了个倒三角口子。匕首插在表皮上,轻轻将这一小块抽了出来。 稍顿片刻,袅绕烟气飞出,在空中缓缓凝聚成珠。 不管看多少次,这场景都足够神奇。 欣赏了一会儿气珠的惊心瑰丽,他用井水融合,再把配置出的灵液倒入水囊。 道观中水囊不多,拢共四口,有一袋还有剩余,而另外三袋此时全被他灌满。 至于剩下的灵源灵气,则被陈屿继续封存,堵上了口子,想来比起第一次时应该会溢散的少些。 “若是能有更多的水囊就好了。” 要不试试竹筒?或者木桶? 以他的经验,除去神奇效力外,灵液和水没有不同,都会挥发、渗流。所以要想用木桶去储存,密闭工艺就是个问题。 竹筒倒是合适,大可一试。 主要还是陈屿尚未找到灵气灵源的用法,只能被动的合成灵液。而且他试验过用雨水、污水去合成,都成了,只可惜不能饮用。 显然,灵气没有净化水体的能力。 他也试过直接用灵气去触碰植株,但结果不尽如人意,和那次的蚯蚓甲虫们一样,一旦接触,直接原地炸裂。 死得毫不拖泥带水。 药田前,装好了灵液并将剩余灵源储存在元灵根中后,陈屿返回田里。 没急着开始第三次灵机催化,他等着木板以及瓦罐中的药草药种和粮种,这一次不仅用上了灵机,还添加了灵液比照。 若是灵液亦能出产一些效果,或许以后这片药田能多出不少用处。 “先平整一下。” 这次的元灵根出产不如上次,要么灵机被分散,要么地力出了问题。他打算施施肥、翻翻土。 “下次再来,可以尝试下两粒以上数量的灵机催化……” …… 四月十一日,晴。 哈——欠! 山上小观中,陈屿收功站起,看向天边的霞光渐渐晕染开来。 芦参膏早在三天前就耗尽,于是此刻只维持着二十五轮运功,好在这段时日肝器在灵液与药膏的滋补下强大了不少,一圈行功下来并未感到刚开始时那般压力。 他伸了个懒腰,身上依然穿着那件朴素白衫。 这五日来杂务颇多,毕竟翻土之后就要跟着播种,加之前段时间的药种粮种等接连培育,这些家伙照料起来可比普通植素麻烦得多。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靠在院墙边的一排瓦罐中,那两株药草已然恢复了生机与朝气,此刻正在朝霞照耀下舒展根叶。 一个叫薤连叶,一个叫旱芹。 前者听着像薤白(小葱),而后者正是大名鼎鼎的芹菜。 两者都可入药,也不挑,故而被他选出来试验——完事儿了还能炖汤调味。 说到调味,陈屿不禁摩挲带着些许青须的下巴,觉得是时候证明一次自己了。 本就打算上山寻找芦参,这回顺路正好将那条黑鱼给捉了。 “芹菜加鱼,想想都鲜。” 说走就走,吃过早饭,他去菜园挖了七八根活蹦乱跳的红蚯蚓装在竹筒内,挂在腰上。 随后扛起从未开张的竹竿,鱼线收拢在布包上。一大一小两个竹篓重叠背在背上,大的用来装药草,颈口逼仄的则是留给黑鱼。 春日过半,山林草木疯长。 一路攀爬踏过,手里的柴刀都快要卷刃,花了大半时辰,总算绕过了山后的陡峭崖壁,没去走那条年久失修的栈道,而是选择从密林间横渡。 青台山不高,面阳处连着大片茂密林木,来往之人较多,常年累月下开出了一条条小道。而在背阳阴处,草木生长不算繁茂,却在低矮虬结中变得更加难行。 灌木丛生。 过了山背,远远就能听到溪水流淌。 陈屿挑了个湿气较重的方向,觉得那一片或许会有收获。 莫看他走了许久,其实这片林地依旧还在外围,青台山落在白岐山脉一侧,越往西去,山林越是厚重沉密。 当然,深林里药草不少,养活了很多采药人,但同时也遍布虫蛇,让不知多少人丧命于此。 又是两刻钟过去,陈屿估摸着自己走了约有一两里地,期间溪水潺潺声始终回荡耳畔,他未曾偏离,沿着这条小溪一路向前。 途中,也见到了不少如薤连叶、黄心子这般的寻常药草,不过试验用的药草已经足够,于是没有摘采。 他可没忘记自己这次出来的目的。 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直到溪水都听闻不见,他猜测可能到了源头,这才停下步子,向着某处走去。 林木紧凑,前行愈发困难,这还是陈屿自持武功在身,不然若是换了旁人估计现在还在数里之外打转。 根本走不到如此深度。 环顾四周,他感觉自己应该是来到了白岐山脉底下,距离青台有段距离。 穿过密林,借着远超常人的目力避开一些毒虫——脚下枯枝败叶积蓄堆叠,枯黄一片,其中就有披着同样颜色外皮的狩猎者。 陈屿能避则避,实在没注意一脚踩下的,也能凭借极快的反应躲开对方攻击。 然后一柴刀劈死。 对此世的大部分道士而言,守杀律往往只在一些特殊场合,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自然下起手来稳准狠! 咔嚓! 拨开身前草木,一滩泥泞显露。 再远处,两口堵满各种腐物的水塘横呈在前,两旁散落着零散残枝。 绿萍堆积。 陈屿又往前一段距离,视野再度开阔许多,只是身侧不远的两排树木略有些高大,将阳光遮挡,眼下景致有些黯沉。 一口隐于深林中的沼泽浮现。 没去以身试险,这地方天知道都有些什么猛兽在栖息盘踞。 他反身转回,沿着水塘两畔寻觅。 没走多远,溢出的塘水在土石草木过滤下变得清澈,汇成涓涓细流。 陈屿顿足,看向不远处的石缝。一条细长、扁薄,长着数对颌须的玩意儿正埋头水中,静静不动。 “这个是……泥鳅!” 他眼神亮起,不自觉屏息,放缓了脚步向着对方悄悄靠拢…… 第五十章 捉 泥鳅卧在清澈水中,对笼罩而来的阴影尚未察觉。 没试着拿石子之类去砸晕,陈屿有更好的选择——只见他将鱼竿柴刀放下,缓缓举起手中的鱼篓。 脚下猛地前跨半步,一弯腰将鱼篓罩在了对方头顶。 哗啦! 泥水飞溅,能听到篓中噼里啪啦的反坑蹦哒,但陈屿信手倒舀了下,细长泥鳅便不自主滑落到里面。 嘿。 伸手抓出,两指掐在左右,中指弯曲指节牢牢抵住泥鳅躯干,让其动弹不得。 个头有点儿小啊。 来回打量,手中这条泥鳅约莫两寸出头样子,谈不上肥硕。 不过若能都抓一些却也足够烹煮一锅味美鲜汤。 啪嗒一声,泥鳅被扔回篓中,陈屿提溜起绳索挂在肩背。鱼篓编得细密,孔眼比幺指头还要小些,根本钻不出去。 回头望向脚下这条涓涓细流,他觉得今天或许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正巧观中晾晒了一批蘑菇干,到时候洒上几片在汤水里,再放些芹菜提香。 感觉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流出,若是待会儿再能将那条黑鱼也添上,绝对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 陈屿低头,从溪水中走出,小心翼翼绕着水边,避免扬起水花惊走可能存在的其它泥鳅。 说起来,上一世他在老家也捉过,那时候乡下水沟不少,尤其春月夏初前后放水引流的农户较多,一条条环在田亩间的泥沟就成了乡下娃子最喜欢的玩耍宝地。 泥鳅、山蟹、黄鳝、小鱼、米虾…… 可以说以上这些他都下过黑手,犹记得有不少时候都带着一帮同村孩童,手里揣着装玩具的细网,在田间地头的沟渠里寻找。 抓住了却也不吃,就本着小孩天性捧在手里玩弄,很快就玩腻放掉,过不久聚在一起时又会不自觉再次去寻捉。 没浪费太久时间,找了一圈发现并无其它泥鳅后,陈屿将鱼篓放在水中,免得干渴死掉。 他回身向着更广阔的范围寻找,不过这次却不是找泥鳅螃蟹,而是此番最为主要的目的,芦参。 跋涉过湿润泥土,在一些稍显低凹的地方停留,尤其有腐烂植被的区域被他格外留意。 或许真是上次运气不佳,这回没费太大力气便寻到了一株。 就扎根在一棵粗壮大树根边,叶子遮挡大半,只露出翠绿的小尖。 他蹲下扒开四周的落叶,取出布包中小铲,力气轻柔地将这株芦参挖起。由于实在缺少,所以暂不打算移植培育,于是抖落泥土后就放在背后竹篓,下面垫着两层软细草叶。 “第一根!” 如今进过几次山林、采了不少药草的他也能勉强算作采药人了,经验虽谈不上老道,但每次总有所得,不会空手而归。 不曾停下,陈屿继续寻觅,他循着溪水周围摸索,没有钻入更深的林中,那些地方湿气不如这一片,芦参生长的可能有是有,但想来会较为稀少难寻。 就这般,一边沿着溪流在林木草簇间低头寻着芦参,一边搬开水中山石,捉起偶尔暴露的泥鳅山蟹。 哗,一块石头下,黑红色螃蟹挥舞着对大钳子,朝着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张牙舞爪。 气势十足,但陈屿显然不被恫吓。 抓住后塞进鱼篓。 由于没有顶,为了防止这些山蟹跑出逃离掉,他就地摘了些草叶和树枝,穿刺围圈,弄了个潦草简陋的盖子封在上面。 希望泥鳅和螃蟹能好好相处,毕竟都是难兄难弟,未来要挤在同一口锅里的同伴,提前认认脸熟悉一下也是好的。 不得不说山里螃蟹就是肥,不是那种臃肿,而是真真感觉有肉的。 涉水走过这一路,有几只山蟹都快赶上巴掌大了,不知活了多久。 到底此处位置太好,林深僻静,鲜少有人来,即便采药人能到此的也不多。 这才无忧无虑活到现在,然后落到了陈屿手中。 至于芦参同样采摘了一些,背后的竹篓里堆叠高高一摞,少说也得七八根。 大小都有,太幼的苗子他也遇到过不少,只是都放过了,仅记住了位置,愈发觉得此地是个风水宝地,以后或许能常来几次。 七八根芦参,省着点吃大抵能足够一月的量。 “差不多了,再找一会儿,然后去一趟深潭。” 又换了大半时辰,将周围能找到的芦参和螃蟹泥鳅都摘采捉取。 陈屿提上满当当的鱼篓和背篓向着深潭而去。 …… 潭水无名,座落在山坳处,比起走道观山田后的那条小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无疑要远得多,所以花费的时间也更多。 一路上,运气很好的遇见了一株刚刚冒头的党参。叶子如卵,小巧无比,边缘带着钝状锯齿。 看了两眼,他没去挖采,太小了,还没到成熟时候。 不过刚走没两步陈屿又转身返回。 入药虽然不行,但拿来试验却是正好合适。 之前摘采的那批药草大都成熟,他想着这种未成熟的会不会能更容易吸收灵机一些。 裹着土粒的根须尽数扯出,连叶片带根茎一同装在背篓中,这才大步离去。 时间来到午时,陈屿拿出怀里早早备好的干粮,以及一包兰庭果,简单填了填肚后便继续出发。 时间流逝,一阵零零碎碎的流水声传到耳畔,陈屿发现山林顶上已经不复先前的阴沉黯淡,闪烁着明光。 刺透林叶枝桠,抚照在眼前。 光幕中,微尘浮动。 又是百来步,终于跨过草丛,迎面而来的是阵阵凉风,带着潮湿水汽和花草清香,扑在鼻上。 不远处,水潭幽深。 解下布包,陈屿居高临下选了个好位置,抓扯住身下长草从山石上走下。 穿挂鱼线,放下背篓,将鱼篓的绳索随手用木棍系好,插在岸上。 鱼篓入水,久旱逢甘霖的泥鳅们以及螃蟹顿时活跃不少,不再像赶路时那般死气沉沉。 脱下布靴,挽起裤腿,他赤足落在凉凉水中,比起山林深处那条小溪,眼前这片在明媚阳光照耀下的水流无疑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踩在水里,陈屿走上了上次的潭中沙洲,穿刺好蚯蚓,他旋即又摸出一包黄澄澄渗着水迹的布包。 吸取之前两次的教训,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没有先下窝料的缘故,不然以这口深潭的大小,不至于一直只有那条黑鱼来回晃荡才对。 “别不是被这家伙吃光了吧。” 以前两次的经验来看,潭中的黑鱼明显也是个吃货,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不过它吃小鱼,我吃它。 贫道这个才叫真正的顺应天道常理。 有的没的想了一阵,陈屿很快将手中窝料洒了干净,接着鱼竿抛起,蚯蚓在空中划过一条动人曲线,迫不及待地以身为饵跃入潭水。 第五十一章 暮然回首,那鱼却在潭水深处 潭水荡漾。 斑竹长竿支伸,陈屿老神在在,淡然气质萦绕,仿佛浑不在意。 但紧紧镶在浮漂上的视线还是将其内心的真实表露无遗。 山里空气清新,呼吸着,他端坐沙洲上,定定瞧着那动也不动的浮子。 一刻钟过去,一只蜻蜓落在竿身上。 半个时辰过去,第二只蜻蜓落在鱼竿上,离得先前那只很近,两只蜻蜓扇动翅膀,渐渐凑在一起。 陈屿木着脸,回头瞧了眼潭水周边的细长草叶,果然,上面同样有一些蜻蜓在飞动。 再看浮子,依旧不动。就那么静静漂在水中。反倒竿上的蜻蜓蝴蝶之类越聚越多。 他拉竿,飞虫们慌乱离开。 目光落在鱼钩上,原本红润的蚯蚓都快要泡白,却依然完整无缺,显然这一个时辰里并未有鱼光顾。 前两次烦扰不断的黑鱼同样没出现。 虽然疑惑,但既然那条黑鱼不来捣乱那今天还是有可能开张的。 平行静气,陈屿再度抛下鱼钩。 转眼,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他已经不抱希望了。毕竟怎么看今天潭水里的鱼都不在家。 当然,也可能是先前那一小包用米粒搭配一些腥气较重的山草做的窝料出了问题,兴许是预估错了水中鱼儿的数量投放太多导致喂得过饱,也可能是味道过重给熏跑了。 总之今日大抵又是了无收获的一天。 此时,陈屿放平心态,不再去想潭中鱼获,而是放松自己,欣赏起周围景致。 比起道观中看了数月的种种,眼前的画面确实要新鲜不少。 权当自己来游山玩水罢。 他回首看向依稀传出咕噜吐泡声的鱼篓,自己这次收获其实不少了,贪心不足可不好。 “罢了,钓不到就钓不到吧。” 看向水潭,陈屿洒脱一笑……以后找个机会把上面堵住,再将潭水排空吧。 虽然潭水较深,但世上无难事嘛! 如此这般,不信还抓不到鱼。 这么想着,他渐渐“释怀”。 …… 下午,约莫申时。 云鹤观前,衣衫裤腿上沾染着不少落叶草根的年轻人返回。 手中提着鱼篓鱼竿,背后的竹篓装得很满。 呼! 放下左右事物,爬山涉水一路,陈屿舒缓一口气,然后在墙边四口水缸里选了个水体清澈的,将鱼篓里的螃蟹泥鳅全数倒了进去。 哗啦啦! 一通水花溅起,黑红螃蟹们成群结队落在缸底,有的身上还缠绕水草,十数对大钳子收在两侧,横行无忌。 水面,三条泥鳅动也不动,肚皮上鼓漂浮,身子还柔软,但已经没了生息。 软滑的皮上露出些许挤压伤痕,明摆着遇到了螃蟹中的暴躁家伙,被夹了个遍体鳞伤,一命呜呼。 好在另外的泥鳅活力十足且身子骨康健,想了想,他捞出剩下的鲜活泥鳅,放在了旁边的水缸里。 将两者分开,避免无谓伤亡。 至于这三条已经去世的,陈屿没有浪费,决定今晚就给它们送上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 “时间不久,还能吃。” 回到灶房,拿了菜刀和水盆、碗碟。 开膛破肚,挤出不用的细碎物件,揽在刀上一便给了鸡棚里的母鸡们。 冲洗、撒盐入味,可惜没有芡粉来勾芡一番,不然油炸也是鲜香酥脆的。 于是退而求其次,抓了把干菇,清洗完毕后,又剁了两块之前从山下云古村买来的干肉。 野猪肉味不小,不适合这种汤水,所以选的山鸡肉。尤其那对鸡翅,被他折下来,打算好好尝尝味。 弄完这一切,没花多久时间,陈屿将各种食材放在案板上用竹编罩子罩住。 “往后得种些生姜、葱、蒜,不用的话还是缺了几分味道。” 这一世的道门虽不忌猪羊肉之类的荤腥,但五辛还是有不少道士恪守戒律,少有吃食。 五辛者,薤、蒜、韭、葱、胡荽。 最后一个又名香菜。 总之在那些追求“净”的道士眼中这些东西都是腥臭的,吃多了不利于修行。 当然,秉持这些戒律的道士在此如今主要集中于清微道,而净明法派的道理正好便是主修清微。 如此一来,云鹤观中少有五辛便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实际上这一世道门规矩不多,不过仍有有一些戒律流传,只是大部分都在时代更迭里被时光抹去。 譬如他曾在《广云论.五行册》中看到过一则故事,早在数百年前的道门还有禁止肉食荤腥的戒律,只是后来战乱与武斗的加多,对护道武艺要求愈发严苛,于是这一条遵守的人便越来越少。 直到今时,肉食不仅不在戒律中,更有了日祭年祀必须用肉食的传统。 变化不可谓不大。 然而这些和陈屿无关。 他想吃啥就吃啥。 道门的规矩归道门,还管不到他一个假道士身上。 陈屿修的是随心,可不是刻意算计和处心积虑,那般的求道就太过无趣,不为他所取。 时间来到傍晚,道观的烟囱上袅袅升起青烟。 滋啦! 随着泥鳅入锅,烟气激绽,霎时间灶房内弥漫如“仙境”。 一阵噼啪动静,锅内的泥鳅肉质渐渐染上一层焦黄,浓郁香气四溢而起。 陈屿扬入井水,说实话,他倒是想用灵液,可惜灵液用进去估计大半都要蒸发掉,太过浪费。 不过眼下这一锅量虽然少,但山野泥鳅的味道应该不会差。 哪怕没有太多佐料,他也有足够信心做出一道好菜。 等到汤汁泛白,陈屿加入蘑菇,又洒入事先择洗好的芹菜,不多,提鲜足以。 …… 山中,石潭。 夜色下,一方银月皎洁,挂在云梢。 柔和月霞洒落,辉光掩映水面,隐隐间,有丝丝缕缕的光在汇聚。 光晕孱弱、纤细,仿佛下一刻就会断去不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潭水上空的月华凝聚又溃散,反复不断。 却始终无法穿透水体,只能悬浮水面上,好似无根浮萍般荡漾着散去。 与此同时,潭水深处,一口石洞中。 浑身漆黑的鱼儿对水上的种种毫无察觉,此刻的它正伏在洞口,静静默默不动弹。 离着石岩不远的水中,洒落着一片散发腥气的米粒。 有游鱼晃动,试探着靠近。 下一刻黑鱼猛然摆尾蹿出,一口朝着对方撕咬去。 淤泥扬起,淡淡猩红中水体被搅动浑浊。 第五十二章 抽芽 由于没能钓到黑鱼,甚至足足数个时辰里都无口,故而陈屿早在昨日返回后的第一时间,就将竹筒中剩下的蚯蚓全部放生菜园——等待下一次野钓时取用。 培育在罐中的药种毫无动静,倒是木板上的粮种在这几日里抽发新芽,嫩青中带有一抹雪白。 然而细细看去,才发现除去春黍外其余三种粮种全都胎死腹中,未能发芽。 好在他对此早有所料,秋刀麦与长白粟寻常来说都是夏季播种,此时发不出芽再正常不过,而锦阳米又金贵,很是吃肥力,以他事先随意挖来的普通土壤长不出也不是什么怪事。 到头来还是只有春黍一种成活。 咦? 这时,蹲在木板边打量的陈屿意外发现似乎只有灵液浇灌的那部分长出,至于灵机催化的那块木板反而如药种一样动也不动。 再看没有施加任何添加的第三块,同样静悄悄。靠近细看,发现其中某个角落抽出了一根纤细嫩芽。 但……这个好像是锦阳米? 四类粮种的幼苗各有不同,拿到粮种时陈屿就仔细请教过刘师伯。所以这一刻自然不会瞧错。 所以这应当只是意外,毕竟自己洒了不少,如今却只有一粒发芽,说明大部分锦阳米还是吃不惯这贫瘠土壤。 收回视线,他瞧向另外两块景致截然不同的木板。 难不成灵机的催化作用比不过灵液? 可一想到之前药田里灵机的发挥他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或许是有其它原因存在。 随后陈屿又想起,道观外那半方山田里的春黍播种得好像还要更早两天,但此时依然没有如眼前木板上这般抽芽。 所以,灵液能加快植株成长? 隐约间,他觉得灵液即便在催化效果上有所不如,但仅凭能加快粮种成长这一点就足够引起重视。 灵机就那么多,每次挖采都费力,哪像灵液,只要药田里多种一些元灵根就能出产不少。 若是再用水稀释一番,拿去浇灌那块山田里的春黍…… 陈屿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心念,将注意集中到眼下。 灵液能否加快催熟尚且只是猜测,起码得等到接下来木板中春黍的生长状态体现出以后才能得到证实。 再则,这种有灵液浇灌出的异变植株肯定还是得先让鸡兄尝尝鲜。 灵液无害,春黍也无害,但谁又能断定两者结合下不会弄些幺蛾子。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最后证实一切都在是利好,那岂不是说他真的种出了新品种粮食? 想到自己许久前许下的愿,半亩方田落千斤,如今看来没准真能实现。 …… 各种试验有序进行,灵机灵液如今也投放了不少,药草药种乃至粮种、蔬菜等都被纳入到观察范围。 陈屿倒没有多费神去时刻盯着,山上就他一个,且眼下大多都收在庭院以及杂物房中,药田闲置,便是那头馋嘴鹿再寻过来跨过围栏想吃也没得吃。 芦参被他清洗后捣碎,照着上次经验配制成膏药,由于担心药力挥发,于是七株短参被他分作三回,一次调制出三筒左右,足够六七日消耗。 至于那株党参幼苗在简单移植后出现了枯萎现象,好在最后还是用灵液给救了回来,未曾死去。 除此外,水缸中的山蟹也被跳走了六只个头大的,做了清蒸,蟹黄软嫩爽口。 至于剩下的泥鳅和螃蟹则被陈屿豢养在缸中,他还挑了时间去山上选了一背篓石块,又劈砍了几节竹筒,给这些存备粮们搭建了个临时住所。 只可惜每隔三两日就要换水,尤其泥鳅对水质要求极高,动辄就要翻肚皮。 一大三小四口缸里泥鳅们被放在了最小的那一口中,底部垫有石块,铺了一层软泥供其钻弄。 至于吃食……七条泥鳅感觉还是有些多了,陈屿准备最近再裁减几条,否则园子里的蚯蚓都快要不够。 且说他便是对道祖老爷都没这么上心过,这不前两日才不小心忘了供奉香火。 实际上养也不久,纯粹当个闲散事来放松自己。 这段时间里陈屿不止捣腾这些,武功方面自然没有放松。之前炼制的白云散服食一毕,精进自不用说。饶是没了诸多药散辅助,以他如今每日灵液不离口的法子练下来,肝器愈发强大,何况芦参膏准备充足,每日间行功已然又从二十五轮行功调回至三十六转。依着如今速度,估计等到下山去参加九奇广生诸法行事时他都已经通劲小成。 这进度,便是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说不准,灵液还有改善体质的效用。 虽只是猜测,他心中却觉得这极有可能,否则再怎样都不至于短短月余就从一个未曾通劲的普通人成长到如今地步。 要知道,纵使钱玄钟那样自幼研读武学,少时习武至今数载的有成武者,也依旧卡在小成门槛上。 当然,境界归境界,谁强谁弱说到底还是得真刀真枪干一架。 武人之间,除了以通劲定三流、劲力外放定顶尖外,其余层次大都是靠真本事打出来的。 名头越响,往来挑战觊觎的就越多。 说起那位青衣剑,陈屿记起当时对方还送了自己两件物品来着,一柄做工精致的古朴青铜小剑,以及一袋中阳子。 中阳子是处理过的,不像党参那般可以移植再培育。 “可惜祁阳在允州,离西州太远。” 不然这次下山他还真想去拜访一下对方。但也说不准,毕竟距离斩杀刘豹才过去不到二十日,以对方意在历练四方的念头,未必就离开了广庸府。 而若没有离去,那么接下来的道门盛事想来必然不会错过——何况此世举办类似事宜时本就有比武论英雄、宣扬名气的传统。 大概到时候也少不了一群凑热闹的武林侠客和江湖散人到来。 法事还有一段时间,其余更都是些琐碎杂事,真正值得陈屿记挂的还是最近隐隐出现的变化。 呼灵强身术的效果不如以前了。 并非自身提升后想相对变弱,而是这门专用于刺激肝器以达到提高灵液吸收能力的法门本身所发挥的效力在减弱。 最近一次明显被察觉还是在数日前的一个早晨,当时的他照例饮下灵液并吞了一口芦参膏,旋即行功三十六转。 然而,效果却降低了些许。 肝器依旧被刺激,但腹内肠胃中的灵液分化并汲取的部分变少了。 综合来看,如今一次行功只能值当习练云鹤功时的一成一左右。 三十六次下来,近乎少了一次完整的云鹤功搬运操练。 好在减弱的幅度不高,不影响正常练功,但依着他的估算,如果这种弱化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自己对灵液的吸收到最后可能将会变得格外困难。 到了这一步,陈屿不免回忆起自己曾经试验过的某条蚯蚓,同样也是沾染灵液后变得强壮,但数滴下去就不再吸收。 极限吗? 他不知道,这或许真的是到了人体的吸收上限,然而有没有方法解决却成了最大难题。 需未雨绸缪。即便如今依旧能吸收灵液且速度总体不慢,但既然有苗头了,他自然不会呆呆等着。 陈屿最近便是关注此事,一直拢合手边的各种物件,包括那些已经被灵机催化的异变植蔬也都被拿出来。 菜园再次被翻土,刚回家没几天的蚯蚓们又被挖了出来。 兴许真是运气不错。本来不报多少希望的陈屿还真就在这一堆东西里有了新发现。 特别是本已被放在一边的青灵根,给了他不小惊喜。 第五十三章 青灵根的作用 道观外,山石嶙峋,道路崎岖。 两旁桃树依傍,暗紫红色的弯曲枝桠上,翠绿新叶衬托下,一朵朵小巧的骨苞悄然长出。 院中,陈屿自是不觉外界变化,料峭寒风早已散得干净,和煦温阳正向着炽热转变,朝着天地万物挥洒热情。 他正直勾勾盯着身前,一手撑在下巴上摩挲,一手支在膝盖上轻轻敲打。 神情认真,眸中闪烁。 良久,一口浊气吐出,陈屿好似作出了决定,捻起面前碗碟中的略微发干的青灵根芽苞,右手端了碗灵液。 闭目张嘴,接连吞咽。 旋即来不及体会芽苞自带的口感与灵液在胃中激荡出的暖意,他运转自创的呼灵强身术,细细体会。 不一会儿,陈屿重新睁开眼眸,抖擞起身,只是表情中却带着恍悟。 果然,青灵根确实能进一步提高灵液的吸收,或者说,那层猜测中即将到来的上限,在青灵根芽苞的作用下,一点点地被拓宽、被拔高——如此一来,呼灵强身术的吸收效率便回到了原本层面,甚至等到后面青灵根服用更多后,没准吸收能力还能超过从前。 “就这么解决了?” 看向碗碟里仅剩的半截青灵根,刚刚还在困扰担心的陈屿此刻只觉得心情有些复杂,本以为是关乎自身未来的大事,结果似乎是自己想岔了。 甚至若是一开始就坚持服用青灵根而不是在试验不出作用后将之束之高阁,恐怕根本不会有这次的烦扰。 想到这,一时间竟有些自己为难自己的错愕,哭笑不得。 不过换个角度,倒是间接验证了人体确实有吸收上限这点。 突然间,他觉得灵机的催化还大有可为,不止灵机灵液,似乎这些催化而出的植株同样隐藏着不少秘密。 陈屿思索着,一边将那半截也喂进嘴里,一边拿出那本记录手册摊开在手,书写下青灵根三字。 他有预感,青灵根真正的作用并非所谓的拔高上限,那太虚了,更应该是某种具体的着力点。 就像灵液是通过肝器转化吸收,那青灵根呢,也是作用肝器?这确实有很大可能,不然不会出现突破原有吸收极限这种情况。 短短几天就解决了这个说不上是大是小的问题,陈屿转身又投入到了其它作物的培育上。 实际上,若不是在鸡兄身上耗费了不少时间,用青灵根以及其它植株试验,可能根本用不了这么久。 而青灵根的重新利用,也让他对灵机催化的信心更强了几分。 当然,几天下来,灵液的效果同样出彩。 木板上发芽的春黍种子已经抽出寸长的幼苗,这比田间才堪堪冒尖的嫩芽要快了太多。 而且一根根都很茁壮。可以预料等到长成后能结不少穗实。 但近些时日来也全都是好事。就在昨日,之前移植的薤连叶干枯了,往后调味的小葱没了,这让陈屿失望了许久。 除此外,种下药种的三个瓦罐更是只有一个出芽,那是一种名为宝心草的阴性药草。 他先前在山下药坊里买来的五样药种此番挑了三种对环境要求不算太离谱的。 当时银钱有限,精贵的一个都没。 就如这宝心草。说是草,其实更像一种藤。原本生长在石缝之间,与灌木青苔做伴,不挑环境,至多只需在发芽后插两根木棍,放几块石头在旁搭着。 宝心草常见,变卖不了多少,亦被入山的采药人唤作‘不值金’‘一钱黄藤’等。 如今,这根不值金便在灵液的催生下长了出来——灵机催化的那几个依旧没动弹,好似枯死一般。 拨弄了下旱芹,之前掐了一些洒给干菇泥鳅汤提鲜去了,好在长势依旧让人满意,被掐摘的地方已经重新长出。 于是陈屿临去后院时又掐了一些,放在灶台上,同样一齐的,还有被开膛破肚的四条瘦削泥鳅。 不得不说,他实在不适合饲养。 几天下来,螃蟹死了一堆不说,泥鳅也仅仅残活三条,正躲在泥尘中苟延残喘着,不知何时就会死去。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活试验越过那层灵液吸收上限的事,故而没能过多关注,不想已经到了这般田地。 实在无法,只能痛下狠手,让它们发挥余热。不过不得不说,山野间的泥鳅肉质是真不差。 过程中,他还尝试了用润肠草、兰庭神果一起煮了一锅来尝,至于味道,只能说色香味俱全,令人回味无穷。 只不过这些食材实在不多,真要放开来吃的话还得再等段时间,等药田里的第三批移植蔬菜成熟才行——是的,药田再次被种满了,不再闲置。主要还是药种和粮种的生长情况实在不及预期,原计划是等这两者长出后移植到药田进一步观察。 但如今的他对兰庭神果和青灵根有着不小消耗,尤其后者,手中是半点儿都不剩。 当初馋嘴鹿就只留下一根独苗,加上成熟时摘取的两根,早就用在了试验中。 于是移植培育再次开始,只不过这回没有了元灵根与润肠草的身影。 一番震荡后,意识海深处,这段时间积蓄来的灵机又少了几粒。 …… 微风习习,山中恬淡清闲。 解决了灵液吸收的问题后,陈屿恢复到往日的节奏,每日里读读道经,偶尔给自家山田除除草,山石地里的草植根深叶短,拔起来颇有些费力。 其间没再入山,只是趁着两日前一场小雨之后,去到观后那片小树林里寻了一番菌菇,多的没有,倒是发现了几朵根茎粗长、伞朵宽大的鸡枞,被拔下来入了锅中,就着最后一块山鸡肉下了肚。 日复一日的闲散中,渐渐来到四月下旬,迎来了桃花盛开的时节。 陈屿将椅子搬到了院前,右侧不远就是那口装有山蟹的大缸——几许浮萍飘动在上,能瞅见水底的石块间有三两只不大不小的黑红螃蟹吐着泡泡。 至于泥鳅……他无奈地瞥了眼更里处的那口小缸,要不怎么说泥鳅难养,以他这般尽心尽力到了现在都只剩一条。 说不定明天就没了。 不过陈屿近期也不打算进山去抓,有些吃腻了。 观中佐料不多,吃来吃去就那么几种法子,鲜是鲜,但腥气还是有的。 回望身前粉嫩的瓣瓣桃花,陈屿突然伸手,摩挲着花朵。想着若非道观没有面粉,或许还能试试桃花糕。 不知是何缘故,总之此地的桃花要比记忆中晚了许多,正常不应该实在仲春就开放? 结果到了此间,几乎和梨树擦着当了伴,花期撞在了一起。 “上次下山怎就忘了这事。” 捏着花瓣,陈屿感慨,观中岂止没有面粉,便是面食都没有,如今天天都是米饭,终归还是想换换口味。 不过这事也就最近,过不了多久就能再下山去,到时候大可买上一些带回。 另一边,抚摸着光滑树皮,陈屿突发奇想,说起来,若是给桃树投放灵机…… 他眼前一亮,这事之前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但那时对灵机的摸索刚刚起步,不似如今总算有了几分心得。 考虑了会儿,觉得确实可以试试。 尤其是桃树尚未结果的这段时间,正好他也想尝尝灵机催化的桃子是怎样的一番味道。 第五十四章 想桃吃 意识海中依然如故,波涛汹涌,浪打浪不得片刻安宁。 敲了了一粒灵机下来,送到长得最壮的那棵桃树下,令其绕着根部形成一张模糊大网,供桃树汲取吸收。 过程中陈屿数了数,灵机还剩下二十一,网罗凝聚的速度依旧三天左右才能出一粒,这段日子第三批移植培育,加上粮种药种零零散散的投放,用去了六粒。 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提升出产,但始终摸不着头绪,虽然灵机的使用有了些许心得,然而对于那片广袤的意识汪洋他仍旧束手无策。 笃、笃。 敲了两下桃树树干,又掰开尚未完全绽放的桃花,摸了半天,看了半天,甚至刨了两下土,对树根的状态仔细留意。 灵机投入后,依着往先经验,变化会随着桃树的生长而逐渐体现,而非第一次拿野草试验时那般粗暴凶猛。 他端详如今的桃树,将之体貌记在心上,留作往后每隔一段时间进行对比。 陈屿料想,眼下正值桃树花期,前期的变化也许不会太明显,真正的异变得等到结出桃果的时候。 他记得,山门前这两排桃树除去前身种下的,有几棵为老道士移栽,长过几次桃子,是带着绒毛的山桃,味道干涩,果肉显硬,有点儿塞牙缝。 希望灵机能给点儿力,让桃子变得皮薄馅软,甘甜可口。 最好再来一两个特效,譬如食之明心近神、知寿长命、辟鬼降凶等等。 不过依照药田里几次的移植来看,灵机的催化并非向着传说与神话去的,毕竟故事里也没说青菜能结芽苞、兰庭果能蕴养淬炼精神。 所以种出[蟠桃]是不要想了,即便真有也很可能达不到传闻里那般一颗寿八百的程度。他现在只等六月时熟落桃果之后,瞧瞧到底有何功效。 紧接着陈屿想到左右都是等,干脆将院子里的矮松和大头梨也给弄上。 说起来,院内的梨树同是六七月结果成熟,如今伴着桃花夭夭,也开始裹上一层薄薄的白净花衣。 投放完毕,灵机再度跌回二十以下。 不经用啊。 他叹了句,这还是最近开始拿灵液来培育,否则消耗更大。 关键灵液的效果如今尚不明确,得等到木板上的春黍结成以后才能定论,所以暂未施加在其它作物头上。 而且相比灵机投放一次之后就可以安心等待成果不同,灵液会自然蒸发,需要不断添加。 如此一来,储备虽多,用得也多,耗费同样谈不上乐观。且需要时常关注。 有时候陈屿都想着要不要拿个罩子将之罩住,然而这法子显然行不通。 实体的木罩和竹罩都会干扰影响春黍的生长,除非能用透明的,且不闭气,只过滤出蒸发的灵液并将之锁死后重新凝聚灌注到土壤中。 听着就很有既视感,陈屿想起来,这不就是阵法嘛。 可惜想归想,做是做不出来,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那个能力。 “若是能自由操控灵气就好了。” 退而求其次,能操控灵液的话也能勉强做到想象中的那一步。 可如何去操控又成了大难题。 一如配制药散时所遇见的情况,灵液太过稳定,难以去分化、糅合,并使之产生种种玄妙作用。 关键是“看不见”,无法感知到,自然没有能力去干涉。 拍着脑袋,他觉得假若真能有传说中的神识、阳神的话或许能做到这一点吧。 …… 午后,阳光和煦。 陈屿挑着扁担,悠哉悠哉朝着山腰处的石涧走去。 照着刘师伯所说,春黍一月要有一次水沥,尤其在幼苗抽发的早期,需得时刻照看。 除草、挑水、时而将几块板结的石土锄碎,好在除了播种时需要洒些草木灰增添肥力外,其余时候不用为瓮肥操心。 嘿!提气一声,将舀满的水桶挂在扁担两头,扛在肩上,快步向着山上返回。 事实上也可以用井水浇灌,毕竟田地不大,但考虑到此时的井水太凉,担心幼苗承不住,继而放弃。 “过段时间天气转暖就好了。” 水凉会不会影响作物?不清楚,反正就当有这回事吧。 挑水回到道观,给绿茵茵的幼苗们浇灌了大半桶,药田和菜园也雨露均沾得了剩下的半桶。照看完后,他拿起沾湿的麻布打麻身上汗渍。 做完这一切,陈屿拿着蚯蚓逗了会儿唯一幸存的泥鳅,旋即坐在院中,就着闲暇将观中所有书册都拿了出来晾晒。包括《药王经》《云生重楼》在内,以及《明神录》《云鹤功》等五本经书一起,全都拿出来,一一摊开在石桌上,任由阳光照下,祛除内里的湿气和蠹虫。 一旁,他手里端着本《广云论》,倒了一杯灵液,迎风翻动书页。 “藏书还是太少,这次下山参加法会可得多带些回来。” 老道士和前身都一个性子,对这类道书不太重视,过往十来年里一代代积蓄下的经书遗失腐烂了太多。 仅剩的这几本都快被他翻烂了,趁着这次诸多道门人士汇聚的机会,他准备淘个十来本回来,充实家底。 院前,陈屿端坐青石上,面朝远方错落峰峦,碧树妆成间幽然成茵。 呼、吸…… 吐纳之际,并未运转自创的新法,而是自然而然按着合煞采气的路子,缓和自身心气与周身。 默念口诀,心神逐渐沉下,恍惚间好似落在海中,四面包裹粘质,又恍然似雨露啪嗒在面,他神态轻松,知道这些是周身四处在凝神静气后的常态。 换句话说,这本就是一种感官放大的过程,或者说,将原本杂乱多样的观感通过静心主动减少一些,剩下那些自然就会变得更明显。 比如迎面抚弄的清风,又比如摩擦皮肤的衣衫,大抵如是。 不过说是这般,感受起来却别有一番趣味,尤其他不似常人,体质在灵液滋养下格外强大,又兼修武功,精神更是差一步就快蜕变,于是感知四方,沉落心神的时候多了几分玄奇新鲜。 噗通—— 宛若泉水滴落,扬起无形涟漪。 下一刻,一捧光洋溢着,缠绕在迷蒙混沌的上方,荧荧如月。 陈屿一愣,心神都差点儿不稳,往日采气沉神时可从未经历过这一幕。 第五十五章 精神 这是全新的体验。 陈屿没有犹豫,顺着本心与好奇向着那团光靠拢过去。 然后便被挡住,无法抵达近处。 他试着往里挤,朝着那丝丝缕缕的荧光法更里处,却只能见到一抹深邃黝黑。 很快,心神起了波澜,沉静的状态无法再维持下去。 青石上,陈屿盘膝,睁开了双眼。 他此刻还在回想,先前那一幕浮现脑海中久久难以散去。 那是从未有过的景象,虽然底细尚不清楚,但他猜测,很可能和自己即将蜕变的精神有关。 有了能淬炼精神的兰庭神果后,这段时日里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愈发强大,甚至隐隐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意识深处那股若隐若现的酝酿之感越来越强烈。 陈屿怀疑是否已经到了最后,庞大的精神沉淀蕴养出了某些事物。 想到这,他闭目盘坐,尝试再次进入那种状态。 然而心思起伏不定,骤然间难以重新宁静下来。 几番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若是能有踵息法、行气术就好了。” 说不定能有奇效。 合煞法派耕耘采气合煞一道,在宁心静气、祛驳纯念这方面颇有些东西。但真要说明心见性、定神驻己的道门真功,还得看净明法派。 只可惜他掌握的不全,老道士传下的各路法门在前身记忆里不剩多少。 罢了,待到心思宁静以后再试吧。 陈屿放下念头,转而捏着眉心,他在思索刚刚那团光到底是什么。 元神?真灵?单纯的精神力聚合? 还是其它? 此时再回过头去感受,虽然不能沉下心重新目睹,但细细体会下依稀能发现眉间隐约传来的微弱滞胀感。 原本粗略时难以注意,此刻仔细查验之下却发现并非错觉。 好似在额前头骨的某一处在一张一缩有如心脏般轻微跳动。 松果体?不对,用道门的说法这个该叫做天眼才是。他脑海中闪过关于这个部位的一些大致了解,但始终无法和所见的光团联系。 推测不出。 想不明白的陈屿只得暂且放弃,只要先前不是机缘巧合造成的误会,那么之后就定然还能复刻。 收回繁复心念,他继续行功。精神再度回到了眼下。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兰庭神果的服用使得精神力不断增长,只是明明能够感觉到那种愈发浓郁厚重的变化,却始终如同隔了层薄纱一般难以触碰。 于是陈屿想着能否通过某些法门调动精神力量,戳破那层膜,洞悉自己意识深处的变化。 今日本就在尝试,至于莫名坠入那片混沌得见光团却只是个意外。 光团短时间摸不清头绪,倒是经历了这么一番遭遇后,他在驱动精神力上有了些许意料之外的进展。 …… 精神是什么? 上一世的记忆会告诉他那是大脑神经活动产生的名为‘意识’的事物。 在道学中,精神的概念则各有不同的分化。譬如前世内丹一道认为人皆有精气神,精为人体之气的有形变化,神为人心意志的凝聚体现。又如在此方水土,虽没有精气神三宝的说法,但同样认为精神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先天象征,没有精神便会痴呆愚笨,不识人伦。 当然,由于前世今生都极可能并无道士练出真正的精神来,更无所谓的阴神夜游、纯阳出窍等等事迹,所以对精神的探讨依旧只能算是打嘴炮、拼脑洞。 哲学意义厚重,但实战拉胯。 然而如今的陈屿却有不同,他是真正清楚精神力存在的。 每次撬灵机,都需要在意识汪洋里费大力气掀起浪涛——那些浪涛便是精神的具现。 只是并不能为他所用,至多在那片无垠汪洋中有限的驱动,且数次下来他发现自己似乎只能令其动,而不能抑制下来让大海安静。 唯一一次风平浪静还是在入山那回。 同样是个意外。 但此刻他要做的是在意识海之外调动取用,难度陡然高了数倍。 哪怕不求离体也难以做到。 起码原本应该是这样,按着陈屿所想的,这段时间先摸索意识海中精神力的种种特性,然后借助道门经书上记载的各式驱神法门,有用无用都试一试。如果都不行,再去想其它办法。 然而世事运转总是奇妙,一场意外的发生让他模糊间把握到了精神力的痕迹。 “如今来看,道门的各路法子说有用肯定是有的,但用处应该不会太大。” 有所明悟的陈屿愈发觉得是这样,他不再耽搁,直接掏出了《华净十生录》中记载的一则驱神小法门。 据传,这法门是净明法派某位得道大能所留——这话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每年山下都有某某道人羽化飞升的传闻,也不见哪个出来现身显圣,只看见摆在案头上多出的一块牌位。 数月的习身养性让陈屿很快就专注下来,双目闭合,视野间一片枯寂。 良久,他睁开眼,面上挂着果然如此的神情。 道门的方法确实能让他在意识海之外感受到精神力的波动,但根本无法驱使。 法门上记载得太模糊,具体到如何驾驭精神力时更是满嘴空而大,陈屿懒得去猜,以免酿成大错。 想来那位羽化得道的大能要么层次太高以至于描述下来的方法不适合他这种门都没入的普通人,要么,就是对方并没有真正驱使过精神力。 陈屿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虽然《华净十生录》上同样描写有精神力,更有诸多道君先贤一朝得道后如何如何,但他此刻严重怀疑,他眼中的精神力和此世道门所说的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一如‘灵气’那般。 不过和灵气不同的是,陈屿很确定自己找到的就是无数修行人苦苦求索而不得的[精神],而非其它。 也即是说,不是他找错了,而是整个道门都偏了。 这一点在之后的数次尝试中进一步得到了验证。总共五种驱神法门,有三种能让他感受到精神力,另外两种实在胡言乱语一通,完全无用。 但纵使剩下三门,也无一例外全都仅限于此,无法提供切实有效的驱使方法。 按理来说都能感应到了,怎么着数百年下来一代接一代的传承,总能有些许突破才是。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 如此想来,很可能普通人并没有精神力,又或者隐藏意识深处,需要某些特质去牵引才能被发掘。单纯的冥想、习练武艺都无法达到这一点。 换句话说,古往今来,他大概是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接触精神力的道士。 至于所谓的特质到底是什么,陈屿没有多想,直接看向了腰上系挂的水囊。 第五十六章 摸索 兜兜绕绕,一切又回到灵液身上,陈屿盯着瞧了会儿,缓笑着摇头,从青石上撑起身子。 灵液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了,想也知道短时间内找不出破局点,既然如此,他索性先干些别的实在事,免得空费功夫。 暂且不去管它如何作用,如何让自己拥有了精神之力,总之有便是有,如今应该放首位的不是去追根究底。 “得想个法子将精神力勾引出来。” 犹抱琵笆半遮面什么的可从不是陈大观主的喜好,他这人向来直来直去,不喜欢弯弯绕绕。 一边朝着道观走去,一边在脑海中盘复手中能起到牵动效用的法门。 然而一圈下来,几本看了不知多少次的道经上所记载的法门全被尝试过,无一成功,便是刚开始时的波动都还是靠他突发奇想借着灵感来操作的,与原版所述方式迥异。 真按原有记述来操作,估计连那一缕波澜都难以掀起。 左思右想,他决定先把各个法门的优缺终结起来,将有用的摘取一起,然后尝试拼接,辅以一些自己这个精神力第一人的感悟,说不准能有些效果。 确实是第一人,毕竟只他一个。 没其他路子,索性试上一回。 缝合功法嘛,这个有经验。有呼灵强身术珠玉在前,陈屿觉得问题不大。 做下决定,随后忍不住心下遗憾,这次可不能让鸡兄做急先锋,得自己亲自上阵去体验,以便及时纠正修改。 说起鸡兄,自打前段时间为了一些青灵根与灵液后,大公鸡的精神头就越发的旺盛,一天到晚顶着彤红如焰的鸡冠在鸡棚里晃荡——在确认了青灵根作用后,他便大发慈悲地将鸡兄从柴房中送了回去。 让其与离别半月的两位爱妃以及一群个头大了不少的鸡仔子们重逢团聚。 说来也是天公青睐,这段时日至多飘飘小雨,大风都不见一场,三月萍雨过后直到如今,鸡仔们活得开开心心,一只都未生病死去,每日里都跟在母鸡屁股后面叽叽喳喳刨动墙根边的细土。 或许是道观伙食不错,鸡仔们个头猛蹿,最近他已经在想着要给这些小家伙们单独弄个棚子,原本打算在观后的林地前圈一块范围,但那样空间是大了,可工程量同样飙升。 以他如今粗糙的搭建手段,还真不一定能完成。这种大活须得那些熟稔的乡间农户才行。 犹记得老道士当初还在时,就遭过一次暴雨,那时垮塌了一处内间,观中诸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这位堂堂二流高手的带领下,成功……让刚修缮好的屋舍又塌了一次。 最后请了两位木匠师傅上山来帮忙。 到了陈屿这里也同样,时间精力的耗费还在其次,若是搭起的第二天就被风吹垮了,白费工不说,那些鸡仔被压伤压死才更令人心疼。 这可都是花了银钱买来、饲养了许久的存备粮。 不是不能养点其它的,但比起猪马羊这三者,养鸡要便宜、轻松太多。 而且他上辈子就养过,所以勉强还能搭搭手,至于上述三者就不必了,除非他能去山下请个养猪小能手回来。 “其实养些山羊也可以。” 虽然没养过,但在陈屿记忆中,山羊好像就每天放山上吃草就行,而且不像马匹那般吃得精贵。 等以后有了闲钱,倒是能买些回来。 …… 啪! 陈屿一掌拍下,巴掌印在树干上,手掌彤红,他却没多看,而是揉捏掌心的同时看向了掌中两道泛白印记。 他刚刚可没有动用内劲。 即便如此,这一掌下去依旧让这棵碗口粗的树干凹陷了些许,树皮皲裂,露出内里的白色组织。 至于他的手,却半点儿事都没有。 “灵液效果还是强啊。” 自从服用青灵根后,灵液的吸收速度一如既往的快。 直到最近才又有所下降,不过一回生二回熟,陈屿这次没了担心,就等着药田里满当当的青菜结出芽苞,吃两截就能解决的事。 “看来,将呼灵强身术和外练法结合确实是条路。” 现如今,对于功夫精进他已经没怎么在意了,只是有段时间想着进一步提高呼灵强身术的完善度,将之一点点填补推演至道门真功层次。 如今完善有了进展,一番习练下效果拔群,让他本人都有些许惊奇。 此刻来看,等到外练达成,估摸着纵使寻常二流人物都比之不上了。 有灵液搭配的外练和普通外练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除非对方专练外功、硬气功。 不过陈屿同样清楚,即便再强大的外功练到极致,也远称不上刀枪不入。 总归都是一刀的事儿。 即便他有灵液也一样。这毕竟不是动不动大能辈出的地方,除了武功,其它的和上辈子没多大区别。 铜皮铁骨只是形容词,金身法相更从来仅存在演义话本中。 道士们口耳相传的无垢体更是从未真有练成。 把自己练没的倒是不少。 记忆中,云鹤观便出过几例。 不去想这些,他收回手掌,目前来看武功循序渐进,不用操心。反倒是如何调动驾驭精神力遇到了一些瓶颈。 与预想的不大一样,新的法门草创伊始就卡住了。 现如今,陈屿依然只能借由各式驱神法门去感知到那股波动,却怎么也牵引不了触碰不到。 在最初那次尝试后又过了几日,虽然一直在整合法门、取精华去糟粕,但距离真切的操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好在随着精神的不断积蓄以及反复尝试感知,精神波动已经强烈了不少。想来总归有进步,有盼头,而非原地踏步。 相比下,呼灵强身术的创出好像真的蛮容易的。 果然有运气加成。 回想那时候自己同样靠着一丝灵感和一本云鹤功、一门采气术,只用了寥寥几天便有了新法初稿。 不似现在,仍旧困在门槛外。 实际上比起能用劲力尝试、灵液恢复从而不断试错的肝器,精神无疑是更加难以捉摸的领域,关涉大脑,摸索起来不得不一再谨慎。 进度缓慢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么一想陈屿便放宽了心,顺其自然呗。 除此外,那枚未知光团在这段时间里他又见了数次。心神宁静后,重复先前的状态不算多难。 过程被复刻,证明并非错觉和巧合。 同时陈屿发现,随着精神的不断积累蕴养,光团似乎也在扩大,内里漆黑的那片墨汁在变得浅淡,好似褪色。 他估算了下,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再等个四五日应该就会从漆黑化作雪白。 到时候会有哪种变化实在说不清,只隐约有着直觉,或许不是坏事。 “可惜青灵根尚未长成,兰庭神果也吃干净,否则还能快上几日。” 原先采摘的兰庭神果全数服用,至此包括润肠草、青灵根在内,第二批移植培育的植株只剩下元灵根的灵源尚未用尽。 再想吃就得等到下一批了。 他轻汲微凉空气,盘膝坐下。 外物的辅助暂且不提,陈屿沉心,将繁芜杂念排空,试图在这种状态下尝试驱动精神力。 这段时间一有空闲他便沉入这种状态中,毕竟所做的这种事显然带着开世人先河的成就感,加之本就对精神领域好奇不已,想知道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玄妙。 于是便沉浸其中,乐趣自知。 第五十七章 五月 天云悠悠。 院中,陈屿一如往日的清闲。 往来无事,他正捻着根野草挂在水缸上,扔在水上轻轻晃动。 缸里,气泡吐露又碎去,一条略显圆润的泥鳅从底部的泥沙内钻出,小心翼翼地凑到跟前转了一圈,下一刻便摇着尾巴转回水缸深处,躲在泥沙中一动不动。 野草继续摇动,不到一柱香功夫,泥鳅又浮了上来,依旧是呆呆愣愣地绕着草絮游动,尝试着咬了两下后下沉下去。 如此往复,他却看得津津有味,半点儿也不觉无趣。 “我这也算是钓鱼吧?” 这般想着,陈屿笑了,觉得自己总算开了张,满足了许久以来的小小心愿。 至于那处深潭他是不打算再去,大概真是鱼相不合,每次去都没好结果。尤其上次,别说钓鱼,连个鱼尾巴都没瞧见。 旋即他望了眼墙上搁置着的鱼竿,摇头一叹。可怜了这竿子,和他一样,从来没尝过鱼味儿。 “走,去看看鸡兄。” 逗了逗依旧坚挺的泥鳅,陈屿将野草放在水缸上,保持着。 然后便去了院后鸡棚。 此刻的鸡棚已经变了模样,最明显的便是加了约莫三倍长度,从原本的墙边一角到现在几乎围拢整个院墙。 除了依旧不怎么宽敞外,无疑满足了日益长大的鸡仔们的需求,从东到西来回跑几圈便足以将它们旺盛的精力消耗掉。 如今,小鸡仔们已经不再动不动藏到母鸡羽翼下,更不会跟在对方后面捡吃剩下的,而是开始自己刨土找食。 院边的土层被翻了又翻,直到现在变得有如沙粒般细微松软。 陈屿双手背在身后,晃荡着走来,打眼一瞧就瞅见正趴在母鸡背上的鸡兄,彤红鸡冠在颤动,一如对方插着红亮尾羽的鸡屁股。 他凑近两步,仔细研究。 许久,母鸡都被那直勾勾的视线盯得垂下脑袋,一向和他不对付的鸡兄也不禁颤巍巍离开了爱妃的身子。 两爪一着地,气势再度昂扬起来,大公鸡飞扑过来,利爪与尖喙上都仿佛带着被打扰后的不爽利。 溜了溜了。 陈屿转身离去,没多欣赏,既然鸡兄如此有精力,说明状态不错,证明了前两日投喂的春黍并没有明显副作用。 是的,灵液催化的那部分春黍已经长成并结穗,从四月中到如今,短短十来天时间就度过了发芽、成杆、开花、结穗等诸多步骤。 不可谓不神速。 只可惜不知是不是特例,灵液培育的春黍与灵机催化的植株一样,成熟后便开始走向死亡,不过也有不同,起码春黍留下了一撮箕可以当做种子的未去壳黍米。 这是他第一次在培育之后得到种子。 本着有福同享的心意,这部分黍米被陈屿共享给了鸡兄一些。如今看来似乎灵液给到的效果不是那么突出。 大公鸡除了精力旺盛了些外并无其他变化。 回到观中,他来到放置各路粮种药种的杂物间。 灵机催化的粮种药种依旧没动静,甚至他怀疑可能已经胎死腹中了,否则不可能小半个月了都没一点苗头。 不过院子里的党参却长得不错,同样生长良好的还有那一罐旱芹。 观察了一番,挖出一粒粮种,果然已经干瘪破裂,这不是个例,等他将所有木板上用灵机催化的粮种取出后,发现大部分都已经死去。只有极小一部分还保持圆润饱满。 清理了一通,将剩下的这些不知是死是活的饱满粮种重新放入土中,再次投放了一粒灵机。 打理完毕,陈屿走出杂物间。 院后的第三批已经快要成熟,再过几日就能得到新的兰庭神果和青灵根。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一回兰庭果的变化不仅有变大变细长的,还多了几颗变得拇指大小。 除此外,陈屿还留意到,这些变小的兰庭果似乎有些过于招虫,每日起来上面都能发现一些青虫。 这还是灵机催化以来头一次,以往可没见到的有虫子来吃这些变异植株。 这几颗果子或许会有特殊,陈屿默默记在心里,至于那条虫子倒是可以不去多加搭理。 因为他发现这些果子个头小,皮却个比个的厚实。 药田里无大事,道观自然也就放松下来,陈屿这段时日只需要日常照看一下即可,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是花在了琢磨精神功法上。 …… 时间跨过四月,来到五月,距离山下法事的举办已经没多久。 陈屿不急,自己没什么好收拾的,准备很简单,只需带些换洗衣物就是。 这次乃广庸府道门诸派的盛会,虽说得穿着正式,但观中最正式的便是那一身云鹤道袍。顶多再带个官方发下的身份文碟,没这个别人还真不一定认得他这个云鹤观第五代观主。 院前,还是那块已经要磨平棱角的大青石上,陈屿直挺站定,挥手蹲腰,按着再熟悉不过的拳功招式挥舞动作。 将气血活络起来,他收拳回气并平复心境,随后在脑中默念揉杂了诸多驱神法而成的口诀,尝试挑动精神力。 熟悉的波动传来,不过相比一开始时的寸步难进,此刻陈屿已然能勉强引动那股力量,可惜依然只能在远处,且运转得格外生硬。 手法粗糙,但仍旧让他看见了希望。 良久后,陈屿呼出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又一次失败,但他已经习惯,能够平静对待。 “比起上次,持久了两息。” 水滴石穿,他相信自己有彻底驾驭精神力的一天。 解下水囊,陈屿拧开木塞灌了口。 熟悉的暖意涌入腹内,但本应引向肝器并四溢辐射至全身的热流在甫一出现的刹那便散去,不复存在。 “上限又到了。” 相比上一次,这次的上限来得很快。 第一次面临这道不清不楚的限制是在他服用灵液的一个多月后,而眼下才过了短短十来天便再度出现。 虽然有着青灵根服用较少的缘故,但依旧能察觉到其间的规律。 陈屿能想到纵使靠着青灵根解决这次的吸收上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下次、下下次…… 甚至青灵根也未必就一直有效。想来除非他不当人,否则上限一直存在,等到青灵根都无法再拓宽时,便再也无法像如今这般肆意吸收。 念头落下,陈屿倒是不怎么在意。 不能吸收便不能吧,近段时间他已经发现自己的体质似乎强到了呼灵强身术都无法进一步提升的地步。 若想再往上,就必须得完善出更厉害的强身术才行。 否则喝再多灵液都没用,只剩下补充精力、缓解疲劳的效果。 “外练大成了啊!” 一时间感慨万千,明明他都还没掌握柔劲来着…… 第五十八章 扩建药田 外练大成。 按照记忆与《云鹤功》上所述,正常武人本应是在掌握柔劲、通劲小成之后才能真正深入锤炼皮膜,辅以如木桩、沙包石锁等外力练成。 再往后,便是以柔劲淬炼内脏,被武人称作内练。不过没有柔劲,陈屿只能尴尬卡住。 “也不知下山前能否跨过这道坎。” 时间来到五月初一,离着法会还有不到十日,近两天他还需将道观内外打理收拾好,然后便要下山去,参加这场盛会。 算下来只剩三两日时光,若是能一举破入通劲小成掌握柔劲,到时候下山也能多几分底气。 陈屿轻叹,山下乱啊!法会又定在了平城,离着石牙县近两百里。其间路远山遥,定然反贼山匪横行。 除此外,观中银钱同样不多,上次一番左手进右手出的买卖后,还剩下约莫五两银。此番下山虽住处由海云观提供,但如代步、吃食这等旁支末节的花费想来同样不会少。 回想观中那几株品相不差的药草,由于药方搭配不了,大部分都用之不上,等到进了城后大可抵卖一些,换作盘缠。 “另外还得搓几枚丸子。” 清心丸乃云鹤观独家,虽然谈不上珍奇宝药,但也有不俗之处。陈屿和老道士不同,对丹鼎一道并无偏见。 他一面准备再给刘师伯送去一些,以酬谢对方赠予的粮种。一面则当做心意可与其他参与会事的道士礼尚往来。 野猪肉就算了,指不定就有恪守清规的隐修散人到来,带这个去有些招人恨。 而且一个清修道士们群聚的会事,他带着两扇野猪肉大摇大摆去算什么事。 左思右想,还是清心丸最合适。 至于灵液…… 念头刚刚飘起,陈屿便猛地忆起自己第一次融合配出灵液时的场景,那种怪异的剧烈渴望太过突然,饶是如今也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他怀疑自己若真拿出来,恐怕没人能挡住那种恐怖的占有欲念。 散去这想法,陈屿觉得此番下山最好不要暴露,免得引来变故。 不过凡是有利有弊,一旦意外遭遇绝境,这股完全不受控的欲望便有了大用。 所以他不打算半点不带,留了一囊。 午后,陈屿别着斧头踏入观后那片茂盛林地。 有篱笆扩充,鸡棚暂时够用。他今天要扩建的是药田。 建观时要大一些,后来久了无人打理照料,野草繁芜,藤蔓丛生,便只剩如今院边这一小块。 随着多灵机的摸索,培育的植株无论是数量和种类都比刚开始时有所增多。 观中的瓦罐、木板数量有限,培育单独个体还行,真要上了复数还是得到药田中来。 对于往后的培育他有着一定打算,新的培育对象就放在瓦罐中,方便观察,同时还能避免被野兽糟蹋,以免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至于其它如润肠草、兰庭神果这等已经弄清了部分底细、知晓效用的,便可通过药田进行复数的产出。 不过如此一来,灵机还是一方面,药田却实在有些太小。 林中。 陈屿跨步走进,寻了一会儿,不多时便选了一棵手腕粗细的树木一斧头劈下! 咚!咚! 树皮开裂,很快便倒下。 比起寻常山野农夫,他的力气可要大不少,耐力也足,一棵砍完又接着找了几棵尽数伐倒在地。 药田扩建,四周的围护自然得跟上才行,否则今天种下明天就没。 仅用竹制的篱笆不太牢固,相比之下还得用木头做个栅栏围拢起来比较好。不止如此,后面他还打算弄两个草人插在田里驱赶鸟雀。 就地削了枝桠,扛在肩上带出到空地上,一根接一根,最后总共砍了九棵,都有两三丈长。待会儿截成七尺高、三指粗的木桩竖在地里,再用竹片、木枝作为填充,破布绑缚,做成栅栏后拦在药田最外侧。 大致推断,新的药田能从眼下的两丈见方扩充至长达五丈、宽及四丈大小,仅从面积来看相当于原本的五倍左右。 脚下丈量了一番,陈屿开始动工。 比起搭鸡棚,插木桩的手艺要求无疑低上许多,更不怵风吹雨打后垮塌,真要塌了也无妨,再竖一根便是。 斧子没放下,无论将树干截成段还是竖劈做成长条状都得用到。 两百个平的栅栏工量不算小,好在他功夫精进,连带干活都麻利了不少。 只花了两个时辰,天色都还敞亮,他便搭好了最长的一面。 咚! 将最后一根木桩砸入土中,地上木料竹片都被用上,两侧被拼合在一起。 拍了拍手,陈屿站在不远处欣赏自己的杰作。 歪歪扭扭的栅栏合成一圈,药田罩在边缘一隅,老实讲,有些潦草和简陋。 于是看不过眼的他又举起斧头锤子叮叮咚咚敲了半个时辰,改了不少,模样总算不那么辣眼。 技术不行呐。 摇着脑袋,陈屿绕了一圈,没发现漏洞和缺口,这才满意地收拾好工具离开。 新圈的药田需要除草翻土,不过还是等明日吧,今天时候不早了,太阳都快要落山,忙活了一下午,虽然有灵液补充身体不算疲劳,但他还是想歇息歇息,舒缓下精神。 …… 霞光灿烂,映照山峦。 陈屿吃过晚食后,照常练了一遍云鹤功。 随着对灵液的吸收再次来到极限,呼灵强身术搬运效率愈发降低。索性便将余出的精力放在了《云鹤功》上。 准确说,是上面记录的拳脚招式以及各路刀兵剑器用法。 比起一开始便重视的轻功、练法,其余武功打法的熟练程度尚有所不足,本着为下山做准备的想法,陈屿几日来都在钻研习练。 虽说护道之术都靠打出来,但起码也得熟练招式才能再去说其它,然而他现在除了两招散手在山下打杀白果匪时练出了一股子狠劲儿外,便再无旁的御敌手段。 如今则要补足这一短板。 好在他精神强大、体质拔高,加之有劲力辅助,仅从招式熟练上来讲速度不会太慢。 事实正如此。 砰砰砰! 打出一拳,肘臂拧动如蟒,下一刻好似捣碎了无数空气,发出一阵闷然沉响。 灵猿贯臂! 他未见停歇,大胯一提,空出的右手披挂如刀,落在四周空中劈出道道劲力爆鸣。 白息从鼻下呼出,陈屿收拢双拳,细细体会了一番后,正要继续,却听得院后传来一阵惨叫。 喔喔! 咯咯哒!! 他不及多想,脚下一踏,身形眨眼间跃出一丈开外,三五个起落后便到了道观背侧。 第五十九章 口水草、野决明 鸡兄在凶猛啄动,一对利爪死命抓挠着身下盘曲扭动的家伙。 一旁,两只母鸡张皇无措,叠在一起咯咯叫个不停,至于小鸡仔们则早早缩在了鸡棚另一头,面对着天然占据食物链更上一层的猎食者瑟瑟发抖。 喔喔喔! 嗤! 昂扬啼鸣,鸡兄终于靠着近段时间大涨的肥膘和力气,将前喙刺入了鳞片内。 血丝飞溅,长虫吃痛地卷动,欲要将骑在自己身上的食物缠住拧死。 陈屿到来时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幕。 顶上火红的大公鸡不断飞扑跳跃,灰尘飞洒间时而有爪子利喙招呼落下。其对手则是一条约莫五六尺长的王锦蛇。 黄黑相间、鳞纹纤细。 公鸡斗长蛇,场面很是激烈。 陈屿看向一旁,果然,鸡棚没破,但角落里的土却被刨了个大洞。 这长虫应该就是从这里溜进来的。 洞口不远,一只耷拉着翅膀的鸡仔躺在地上,羽毛凌乱,一动不动。 “……”,他靠近两步,捏了根木棍到手里,掂量了下,然后便无声靠近,打算给这个偷鸡贼一个狠狠的教训。 但不知是不是鸡兄太猛,竟硬生生将蛇打得节节败退,不等陈屿上前,自个儿就灰溜溜钻出鸡棚,逃窜不见。 仗着功夫在身,他追了一截,然而天光黯淡外加草深,环顾一圈后实在没有发现才转身返回。 这倒霉催的,好端端遭了蛇。 陈屿低身捡起鸡仔尸体。 旁侧正高翘头颅宛如得胜将军的鸡兄颈上羽毛油亮蓬松,瞧见了两腿兽,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径直扑来。 天知道这家伙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这次对方立了大功,陈屿没计较,只轻缓缓推开对方,然后走出了鸡棚。 拿着锄头在远离道观的地方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将鸡仔掩埋。 “山上野兽多,之前是我想漏了。” 于是回到院中,找了些瓦片填在鸡棚底部,将篱笆与地面之间的空隙夯实。 顺道找了遍周围,还真又发现了好几个或大或小的坑洞——不用想也知道,都是眼前这群依稀残余着惊慌的母鸡和鸡仔们刨食刨出来的。 “一个个的,不省心。” 陈屿捏着下巴想了会,隐约记得道观里是有雄黄的,回到道观翻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 他无奈,只能选择其它办法,今天赶走了一条蛇,明天后天指不定还有更多。 得永绝后患才行。 记忆翻卷,陈屿将目光锁定在了驱虫草药上面,打算明日天一亮就进山寻找。 “口水草……这个模样的话好像山崖那边就有,还有这个,山涧那里遇见过。” 前身的记忆里还是有些东西,陈屿找了几种土方里据说能驱虫驱蛇的,准备一一采来,搓粉也好,移植也罢,都给道观给安排上。 经此一遭,便是练武也没了心思,于是端坐院中,盘算了会儿还只起了个头的精神功法。 通盘梳理,捋顺了两条错误,闭目运转,牵引精神,虽然依旧很快就散去,但比起先前又持久了几息。 陈屿面色平静,眼中没有失望。 “一点一点往前,慢慢来就是。” 相比之下,呼灵强身术的进度就要快得多了。早在四月,他就将外练法与之结合,大大加快外练速度。虽说如今灵液效果有限,但强身术的进一步挖掘开发已经有了些许头绪。 …… 次日,天蒙蒙亮。 早早给道祖老爷上了香火,对着朝霞走了一遍采气术,然后陈屿便背着背篓向着山崖方向走去。 正是他第一次采菇的位置。 路上,脑中回忆着关于驱蛇药草的描述和信息。 其中重点有两个:口水草和野决明。 后者还有通俗易懂的名——蛇灭门。 相比起来明显野决明的效果要好,但比起前者要难见许多。 主要生长在广庸北部,石牙这一带只有零星分布,所以能不能找到全看运气。 走上山坡,越过陡崖,又一次来到那处凹陷的大坑,底下那截枯木依旧,长了层茂盛蕨类,几朵黄红中带了斑点的菌菇贴在树干上,有蜘蛛结网,悬在静静空中等待猎物到来。 陈屿逛了一圈,口水草没找到,倒是地仲果扒拉了一大堆,摘去草絮泥土、剥了表皮后往嘴里一送,汁水甜滋滋。 往里走,草果遍地,花草缤纷,蝴蝶扑在眼前晃荡,成双结对。 “这有一把。” 出众的眼力让他很快便在一处树荫下有所发现。 摘了扔在篓里,继续向前。 口水草低矮纤细,顶部带着几粒瘤状果实,长得有点磕碜,但效果确实不错。 没有太深入,过于阴湿的地方蛇灭门少有生长,他打算在外围碰碰运气。 在草坪上寻觅,直到花了约莫大半时辰后才找到第一株。 六尺高的干身挺立,叶片如卵累赘在上下,顶端挂了明黄色花骨朵,尚未绽放开,不过依稀有清新气味传来。 仔细辨认,确定是蛇灭门,陈屿掐下叶柄,里面紫红腺体所散发的味道能驱散大部分蛇类。 实际上,野决明不止能驱蛇,还能化毒、止肿胀、治痢疾,用处可谓多样。 “继续。” 山上,年轻人背着竹篓跳下石台,落在一方黑石上,旋即弯腰摘下一株扎根土内的人高长草。 然后又曲腿跳起,三五步爬上去,向着另一处走去。 或许真是运气不错,从找到第一株蛇灭门开始陆续有所收获。 陈屿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找到了足足二十余株。其中不少都被连根拔起,准备带回去试试移植。 实在移植不活也无事,枝干和叶都能驱蛇,包括蚁虫在内,同样有效。 在山林间穿梭不断又寻找了会儿,估摸着篓中药草应该足够,他欲要返回,却意外在一片林地间发现了一对脚印。 很大,陷在草叶中。 “熊?虎?” 就尺寸来看,确实只有这两者的体格能重合上。 这么想着,陈屿不禁面露感慨,眼前这山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上次便是在这里遇见了馋嘴鹿,还糟蹋了他一株药草,现在又疑似出现了虎熊一类的大型猛兽。 说归说,该有的重视不能少。 即便此处山崖距离道观有段距离,且不走山道而要从背后林地走的话还要绕很远的路。但不敢保证这些家伙会不会和那头蠢鹿一样冒冒失失就钻了过去。 “回去把鸡棚加牢实,还有药园也得再加一层,免得被冲毁。” 至于他自己陈屿倒不怎么担心。 伏虎宰熊确实困难,但轻功在手,想跑肯定没问题。 第六十章 无用 脚印的事急不来,他总不能靠一把柴刀钻山林里去找寻这些大块头。 暂且只能寄希望别来道观祸祸。 下山返回,背篓中累得高高一摞,陈屿将这堆驱散虫蛇的草倾倒在石阶上。 挑挑拣拣,先是选了连根带叶沾着泥腥的,这几株野决明可以试着种一下,栽在院门前、鸡棚外,活着的蛇灭门比磨成粉的无疑要更好些。 就是不清楚能不能成活。 “应该没问题。” 他端详片刻,自己有灵液,加之今此时节本就适合野决明生长,和违背季节无法生长的粮种不同,手中这些成活下来的可能要大不少。 将要移植的草株放到一边,他继续挑拣选择,背篓中不止有口水草和野决明两种,途中也发现有其它几类据称可以驱虫的植物药草,都被陈屿摘采回来。 按着记忆中效果强弱分门别类,再用干草束好。 起身来到鸡棚外,他选了两个靠近篱笆的角落挖坑,像这种直接在外边儿移植的,得先将范围内的杂草根茎清理掉,免得跟药草抢食。 土坑成型,分别埋下一株野决明。 蓬蓬散散的枝叶有些萎靡,不过没关系,陈屿解下随身携带的水囊,倒了一口灵液。 效果肉眼可见,等他去了一趟庭院把剩下的药草全数挂起晾晒后,再来看时便发现原本夹曲的枝叶已经舒展开来,一半遮在房檐阴影下,一半自在地伸出到阳光中,悠悠摇曳在微风里。 算是成活了。 至此,也证明灵液虽能助益生长,但确实不能违逆时节。 而灵机不同,时候节气一概不管,只要投入,它就能给你催化出来——除非虚不受补。 陈屿想到了被灵机催化催到最后变得干瘪裂开的那部分粮种,感觉或许应该先用灵液培育强化一下,再上灵机,否则成活率太低。 “之前灵液培育的春黍还剩了些种,可以试试。” 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他回到院子里拨弄挂了一树的药草。就等在晾干后研磨成粉,洒在道观四周。 …… 忙活这一阵后,陈屿便照常过着小日子,时不时给山田除除草,喂喂鸡。 许是被鸡兄啄痛,那条王锦蛇没敢再出现,只是不幸去世的鸡仔回不来,他未来的口粮减一。 又是一日,临近到下山时候,院后药田终于传来好消息,第三批植蔬成熟了。 兰庭神果结得满满当当,有大有小有长有短。 一株树上三种果实,却也神奇。 摘下一颗圆润如橙的,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后只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效果。 又采了一枚青灵根,掐了芽苞填到嘴中,灌下灵液后细细感知。 果然,上限松动了,但幅度很小,估计要吃上许多才能破开这一层继续吸收灵液,滋养身体和精神。 “效果弱了很多。” 倒也不奇怪,是人便有极限,青灵根能两次破开已然算是意外之喜,且他始终觉得这并非其真正的效果。 除此外,正如陈屿之前所想,不仅青灵根,兰庭神果服用后的效力同样产生了变化,他在精神方面的积累太厚重,加之本就吃了不少神果,如今淬炼的效果减弱在预料之内。这和灵液吸收极限无关,估计破开后也恢复不了。 不过还有用就行。 想罢,陈屿又将视线落向皮最厚、个头最小的兰庭神果上,这是全新品种。他摘下一枚弹掉上面拱来拱去的青虫。 试着捏破,却发现自己的五成力道都只能略微凹陷,表皮依旧完好无损。 目光带着好奇,取来小刀刺下,在穿一阵有如牛皮似的坚韧后,滴滴点点的液体渗透出来。 自带如兰馨香。 顺着裂口掰开后,能看到里面是一层如椰子般的白色果肉,中空。 面对新品种神果,鸡兄‘自告奋勇’地吃下了一块,再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确认对方没有异常表现后,陈屿试探着服用了一点。 呼灵强身术运转,头脑中传来一阵清凉,很快又散去。 “感觉和另外两种都差不多。” 感知着体内变化,陈屿看向剩下的果肉,一口吞下。 神情说不上失望,虽然没有带来新的奇效,但至少有了新口味果汁。 …… 有了新的灵机植蔬,他抓着最后一次机会,将青灵根尽数服用,辅以神果和灵液,打算进一步提升肉身体质。 意料之内,饶是跨过了上限,灵液对肉身的强化效率也比往日低了不少。 越提升越缓慢,直到最后完全停滞。 归根究底还是他的体质已经被强化到进无可进的地步,起码灵液已经没了继续拔高的能力。 上限再次到来,比前两次还要早。 前后只用了两天不到。 只是这回的上限陈屿想不到有什么解决办法,青灵根派不上用场。毕竟不是他吸收不了,而是灵液强化不上了。 “罢了,提神去疲劳也挺不错的。” 他算下来,发现灵液至少还能当个恢复补药,除此外,更能够浇灌植株助力它们生长,用途依旧广泛。 唯一可惜的是呼灵强身术。 “……” 咕噜噜,咽下一口灵液,陈屿试着运转这门自创的新法。然而肠胃内的灵液纹丝不动,肝器虽被刺激,却好似罢工一般不再分化吸收。 没了办法,他面上一叹,只得放弃。 不过新法也不是全无用处。陈屿四月时便在尝试将呼灵强身术丰富补全,事实证明这确实是条正确的路子。 糅合了外练法的精义后,在外练大成前那段时间发挥了不小作用。 只不过往后可能要稍作修改,将侧重点朝着强身延伸,譬如糅合内炼法。至于灵液吸收方面则只能暂作搁置。 回到眼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服用,青灵根手边还剩几截,兰庭神果也还有,他没有选择扔掉,而是都收拢装好。 这些东西即便功效没了,味道还是不错的。青灵根有嚼劲,咬着像玉米糖,兰庭神果更是足足三种不同口味。 以后当个零嘴吧。 起码对他而言也只能如此。 “该弄些新的东西来种了。” 灵机的作用陈屿算是看明白了,大抵不外乎〈进化〉〈强化〉〈变异〉,而且目前来看基本正向。 所以在收拾了一批植株的同时,他也在好奇其它东西注入灵机后又能长出些什么来。 不过再如何期待也得往后稍,等参加了法会后再来说道。 …… 石桌上,一捧豆角躺在簸箕中。 这次除了青灵根和兰庭神果外,还特意移植了两串豆角,为了眼前这把豆角他还专门插木棍搭了架子。 拿起一串放在眼前打量。 虽然和那个长长细细、又名豇豆的豆角同名,但他手里的豆角无论是生长时节还是成熟模样都与之有所不同。 味道也不一样。 不过倒是有一点很相似,那便是它们的吃法。都只需过水闷蒸熟透,凉拌之后风味极佳。 当然那是普通豆角,而陈屿手里这串则是灵机催化后的,自然得有些区别。 “皮还是太厚了。” 豆角很久前他便试验过,不过那时候没有土壤缓冲稀释,直接注入后当场剧烈变化,顷刻便死去。 眼前这些虽然皮没第一次那样厚到刀都劈不开的程度,却也实在有些难剥,相比起寻常豆角显然不能直接过水蒸煮。 真要这样,没个两三时辰恐怕都烫不软,更别提下嘴了。 第六十一章 唤神术 五月初四,晴。 灶房内烟雾缭绕,陈屿挥舞锅铲在铁锅中来回翻炒。 拇指头大小的鲜绿豆子滚来滚去,表皮浸泡油水,闪动诱人光泽。 浓郁的鲜香在身前翻涌,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变异后的豆角在味道上竟能够如此突出。 试药过程自不用啰嗦,总之在看到鸡兄安安稳稳待在鸡棚里后,他便开始了对豆角的摸索。 具体而言,便是瞧瞧有哪些吃法。 豆角的效用一般,不似前面的前辈那般有着种种奇效,无论厚厚的壳层还是豆粒陈屿都服用过,前者有些糙牙不说用处也全无,倒是后者味道不差,只可惜作用只一个:饱腹。 有点儿像上辈子某作品里‘仙豆’。 但并不能治疗伤势、补充体力,就单纯饱腹。 粗略估计,剥了壳后,一把豆子约莫五颗便能值当一顿饱饭——正常人饭量。 搁他身上大约要三把,十五到二十颗的样子。 真正能被他入眼的,是这种饱腹会切切实实地补充相对应的消耗。 只是短时间内吃得过多会影响大脑供氧,变得嗜睡。 另外吃多会胀气,排气较多且随意。 嗯,还很响亮,估计搭配润肠草会很不错,挺折磨人的。 “以后外出的干粮有了。” 陈屿对此倒不在意,只觉得多了个填肚子的。因为他试了下,大概得一次性吃个三四十粒才会出现上述症状。他还远不到那种食量。 手上不停翻炒,将锅内的豆子炒到表皮泛黄后才捞起。又倒入青菜。 正儿八经的青菜,变异的青灵根可不适合入锅过火,已经被他当做了零食。 最近一段时间也在思考,下一批植株要种哪些,又能培育出何种效果的灵植。 灵植,陈屿对由灵机催化出的植株的称呼,至于灵液滋养的那些则因为并无明显奇异效力,于是没能获得陈大观主的赐名。 昨日,他已经将先后投放了两粒灵机的春黍种子迁移到了药田中,但因为一开始死了许多,所以只占据了一小块,扩建后的药田还有不小面积。 除草翻土过后,陈屿又去挑水浇灌了一通,如今那片药田已经做好了迎接新植株的准备。 然而他还没想好,有些纠结。 “起锅!” 撺掇了两捧草絮在灶中,火势愈发旺盛,青菜起锅后一瓢井水扬下。 就着油水下米蒸饭。 等会再洒两根干菇熬碗汤,今天这顿午饭就美滋滋了。 陈屿跨出房门,去杂物间拿了干菇洗净放在案上,然后抓了两把米粒倒在鸡棚中——今天早时忙着练武,一时倒是忘了给公鸡母鸡们喂食。 道观没有糟糠,一直喂黍米也不是个办法。好在最近看着一群鸡仔长大不少。 院前院后一圈的野决明、口水草同样长得茂盛,他想着等回来以后便将院后那片地用篱笆圈起来,再种几株蛇灭门在边上,然后这群家鸡就放养吧。 让它们去跑,去跳,自己去找吃的。 只是鸡兄就不必了,一来还要配合他一起研究摸索奋斗在灵机钻研第一线,二来这家伙精力旺盛,放出来一天天指不定就逮着他啄。 烘! 脑袋里转着些有的没的,陈屿一边将第二口锅热起。 刚刚他去看了眼,干菇不剩多少,想了想,干脆今天全吃掉,以后又去山上摘就是了。 正好,他有个想法想试试。 兰庭果自带酸甜,熬汤自然不差,那剥了果肉,来和菌菇入油翻炒一下呢? 光是想想就是一副猎奇景象,但架不住陈屿好奇,左右都是下肚,今中午的饭菜又有豆子撑着,于是便无所谓了。 且试一试。 无疑,他是喜欢做菜的,正如陈屿自己所说那般,他本就没多大才能,真要说起来,勉强谈得上的就只剩种田、做菜以及钓鱼了。 哦,钓鱼现在已经被他降到了兴趣。 因为怀疑和这里的鱼儿们鱼相不合。 虽然还没开始,但脑海中已经浮现了理想中的色、香、味,同时这道菜可不仅仅只用到菌菇和兰庭果两种,他早先还将之前入山采的野菜拔了一些。 每次入山陈屿都会摘野菜,尤其那些口味独特,寻思着或许某天就能用上,再不济也能当做小菜、佐料用。 摘回来后便种在菜园边,任由其自在生长。 今次要用到的,便是其中一部分。 包括葛三麻、元衣、酸木浆…… 至于这道菜的名字,他定然也是早早就有了腹稿,打算称之为酸溜菌丝。 味道如何暂且不知,还得等做出来再说这些——当然,无论如何他肯定都得和鸡兄分享才是。 …… 下午,陈屿仰躺在青石上,双目无神望着天,远方山峰秀美,但他却一副神情涣散模样,没力气欣赏。 原因嘛不提也罢。 “常言道失败乃成功之母,吸取教训反省总结,下次就能做出预想中的…菜!” 正鼓着气,他无奈一叹本来想说做出理想佳肴的,但仔细回想,似乎能弄出一道勉强下咽的菜就已经足够了。 “幸好有鸡兄顶着。” 若非鸡兄,他还真放心大胆地就刨下肚去了,真要那样的话恐怕……因为那味道属实不好言说,反正陈屿不愿回想。 至于鸡兄?当然是好的,虽然吃得有些多,但众所周知鸡和人是不同的,陈屿觉得难…不好吃完全是吃不惯,鸡兄就不一样了,两者味觉灵敏度相差太远。 起码吃了一大勺的对方现在还有进气就是了。 不想这些糟心事,欲要发明菜肴却失败的陈屿将注意力集中到武功上。 他坐起来,双掌摊开在膝盖上,挺直了背。 呼灵强身术糅合内练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尤其他现在还没能掌握柔劲,对内练一窍不懂。 暂时只能按图索骥,照着《云鹤功》上记载的陈述,一字一句扣下来,仔细揣摩后,与自创新法对应,看看是否有哪些 地方可以添加转化。 说起这段时间在功法上最大的进步并非这部,而是已经大半月都没有理清的精神力驾驭法门。 陈屿摸到了头绪。 几番总结,弄出一门名为唤神术的粗糙新法。 相比起来,至少不用再一息两息的去磨,而是有着更高效的路子走,牵引精神之际,还能借着磨砺让他的感知逐渐变得敏锐。 由于自己的精神积蓄实在不低,连带着一次次的牵引中,感知愈发强大。 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对身体的掌控更深层了,而不似之前那样只能停留在外。 陈屿对此还是满意的,即便这门脱胎于道门内观法的全新法门如今是一个比呼灵强身草创时都还要残缺几分的状态。 但唤神术所带来的效益很真切,不仅能辅助感知牵引精神力,更有助于他对体内劲力的把握。 劲力由血肉生发,越深入越纤细的感知在这方面用处越大。 他感觉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太久便能真正跨过那道门槛。 “不知道等精神力彻底驾驭时,又是否能做到传说中的内视?” 汲取了内观法的他自然少不了这方面的期许。假若真的能内视,那他对肉身乃至劲力的掌握恐怕会直上数个层次。 到时候,说不定通劲大成的速度会比突破小成还快…… 第六十二章 初光 唤神术比起呼灵强身术还要残缺,或许在大部分人看来都算不上正经法门,但陈屿不介意,本就他自创,自然极为适合自己。 行功运转,默念口诀。 口诀大多是他从其余驱神道法里抠来的,为了保证不会有错漏、曲解,陈屿在拼接缝合时格外小心。 如今来看,这份口诀发挥了安抚心神的作用,达到了他最初的目的。 但也仅限于此了,若想如传说神话里那样动辄霞光漫天、神鬼睥睨、大道之音希然萦绕,根本没得想。 端坐整齐,陈屿行功运法,又一次尝试将迷蒙混沌处的精神力牵引驾驭。 若有若无中,许是太多次沉浸在这片宁静至虚的空间,他心思念头空荡荡,旋而起伏,复又平下,动静参杂间原本繁芜杂乱好似杂草似的思绪在这一次难得偃旗息鼓,消散不见。 净。 唯此一字,虽非全静,却难能可贵。 若是陈屿此刻清醒,对自己的状态一定会感到惊奇。 这是顿悟,这是初光,更是山下数以万计的道士们梦寐以求的境遇。 前世道家对道法境界有诸多说法,路子不一,莫衷一是。其中较为出名的便有五时七候。 传说达成第一候者便可得道,长生有望。而若能成就第七候,更是足以和天尊道祖为友,圣贤集会,弘演至真。 此世道门对此亦有五素三常之说。 五素者,乃道人寻道求道时的明悟之境。有初光、大定、坐忘、惊蝉、龟息共五等。 三常则为有常、无常、常常。 说不清两边谁更有理,不过真要论起来,陈屿此刻的境遇却是与五时的描述相似,同时也能套入初光。 总之在这一刻。 他陷入了冥冥虚极之境,略有领悟。 不知不觉间,精神格外活跃,这是早在他不断积蓄淬炼之前才能得见的场景。 直到某一刻,好似终于越过了某个无形障碍。混沌滔天、浊浪排空,又宛如山崩地陷,砰然巨响回荡脑海,硬生生将陈屿炸了出去。 陡然睁开双目,他神情木然许久才舒缓过来——??啥情况? 揉着眉心,感觉那一处的肿胀感愈发清晰,好像下一瞬就要破开,长出一只眼目般。 “不会真长出天眼吧!” 意识震荡不安,陈屿难以再沉浸心神重新回到先前的状态中去。 不过他眼底涌动精芒,因为之前隐约间似乎在那片迷蒙之地瞧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光团,大概……裂开了? “精神内里似乎也彻底孕育,正掀起波涛不断。” 他闭目调神,将注意转向脑海深处的意识汪洋。然后便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无尽浪涛,根本立不稳,灰溜溜逃出。 陈屿沉吟,试着用唤神术去牵引。 嗡——! 嘶! 痛痛痛痛!! 陡然间抱头蹲下,险些跌落到青石底下去,他提身跃起数步,同时灌了几大口凉滋滋灵液借着暖意削弱头部剧烈爆发的痛感。 良久,疼痛总算停下,他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但眼中却洋溢着怎么也掩盖不下的惊喜。 扯起一截草叶扔在空中。 闭目。 口诀默念。 无声中,草叶随风飘动,在快接触到衣衫的瞬间被他轻松躲开。 睁开眼,陈屿按住鼓动的太阳穴,痛楚残留着,然而他的喜色却快要满溢。 “终于能驾驭了!” 只有一点点。但无疑这条路是对的。 “再下一步,便是操控更多、更细。” 他平复心中波澜,如今能驭使的精神实在太微弱,外放出出后更是仿佛被刮掉一层,十不存一,勉强感知到那截草叶。 更多、更强,直到能在外放的同时干涉外物,这便是陈屿往后的目标。 “真的不一样了。” 精神的妙处自然不止这点,不过一切刚刚开始,都还需要陈屿去探索,这是其他人无法给予帮助的一条路。 …… 精神力的初步操控让陈屿好似找到了新奇玩意儿,一整个下午都在不停琢磨驭使,进步很大,毕竟才刚开头。 只是每次操控这微弱精神到外界都会有强烈的刺激,仿佛迎着暴风般一层层剥落吹散,最终剩下一缕,外放尺许距离便无法继续。 好在涉足初光,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第三次,直到他自如运用。而随着陈屿再次复刻,陷入到静虚至极的状态,他的精神力虽不如第一次那般活跃到恐怖,却也比寻常时候易于操控了许多。 进步的方向已找到,接下来便是水磨功夫,当然可能下一批灵植里就能种出一些针对这方面的辅助植株。 他对此抱有不小的期待。 临近法会,陈屿不得不将一部分精力分匀到这上面,需要做些考虑和打算。 他可不想仅仅当个看客,这次下山同样抱着不小目的,一者便是与本土的正规道士们交流交流求玄问道的心得体会,汲取一些他们的脑洞。二来嘛,他准备找寻一些关于五脏六腑的书籍,道经也好、医书也罢,都无不可。 “银钱得全带上。” 虽说全带上估计也不够,杯水车薪。 有些古籍药经可不是他手里这点阿堵物能换来的。 “药草也得带上。” 都是些寻常草药,去山涧那次摘了不少带回,品相上佳。一如他之前打算的那样,抵卖之后大概盘缠便无忧了。 “还得弄些有价值的东西随身。” 却不是为了装十三,那太无趣,正如上面所说,大部分道士既然来参与了这场法会,那么定然或多或少都考虑到了当前的时局震荡。于此之下,合作是大势,以往一些敝帚自珍的做法便显得不合时宜。 只是不排除一些经典确实被珍藏,陈屿纵使不去占为己有,仅是一览也显得尤为困难。 偏偏前人先贤的脑洞…咳,道学经理都不少,尤其那些能青史留名、于道门中传唱数百上千载岁月的。 陈屿想去借鉴,想去看看这些先辈前贤到底是如何在寻道一途中披荆斩棘。 就像过去看云鹤观中的道经偶有所得一样,他相信在这些经书文册里同样包含了他们的思想,或许有所助益。 第六十三章 此为泥丸 第三批灵植被摘采干净,灵液已经没了继续强化身躯体质的能力,仅能作为补品回复精神、去除疲倦。 青灵根与兰庭神果都被装了一袋,打算带下山去——灵液确实不能直接显露出去,但灵植不同,似乎并无那种强烈渴望激发出来。 至于其他……一枚两枚的效果其实很一般,而且完全可以用〈奇珍异宝〉解释过去。 如今的道士朴素,对广袤世界依旧抱有朦胧的想象,总感觉会在某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长着一株天地宝药。 等待他们发现。 所以只要不一次性抛出太多,用这个理由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或许会有个别贪婪、多疑的,但也不会怀疑到其它方面,至多会觉得陈屿发现了宝地,说不准会弄出些下三滥手段。 不过陈屿如今有了底气,却是不怕。 因为他突破了。 刚劲至柔劲,通劲终于小成。 四月时,曾许过一个愿,在桃花夭夭时达到通劲小成,此刻终于成就。 陈屿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一拳打出来只听倏然一阵风鸣, 与之前不同,没那么沉重,反而带着几分锐利。 柔劲柔劲,如水般至柔,却能在某些时候至刚至强。 而有了柔劲作为依靠,陈屿在山下的行走无疑变得安全许多,天下九成九的武人都卡在门槛外,而他之所以能掌握这种劲力,还是得落到初步掌握的精神力上。 有了精神力,在熟练操纵的同时,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对其应用方式上。 目前可调用的精神力太少,虽然每一缕都质地可观,但相比起光团内尚未涌出的那些银白就少了太多。 “什么时候能把光团彻底挖空,从容驾驭里面的所有精神力,才能真正算是精神领域的入门。”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在短时间的摸索下再次将唤神术修改,主要增添了一些全新内容,大都涉及精神的操控。 除此外,在接触真正而非臆想中的精神力后,陈屿发现自己之前的种种猜测实在有太多不足。 精神并非虚妄,或者说没想象中那么飘渺无踪。 一开始,他甚至以为这个世界只自己一个拥有精神力,差点儿就自诩炼神第一人。但后面的种种告诉他,精神不仅并非罕见,恰恰相反,这是人人都有的力量。 至于为何道门先贤近千年都未能真切接触到,这又涉及到另一种力量。 那股由灵液激发、一直被他寻觅不得的秘力。 …… 药田第四批开始了筛选。 考虑到灵液还剩不少,陈屿决定将药田的一般划分出来,种植被灵机培育过的春黍。 交叉培育,瞧瞧会有什么奇特。 除此外,由于灵机那出奇的催化异变效果,在经过了前三批的试验,就着已有的心得和经验,他觉得最好更进一步,将药草培育加快速度。 道观墙边的瓦罐中药种尚未发芽,药草只剩旱芹,如果后面春黍效果突出,或许可以试着浇一些灵液上去,瞧瞧能不能有些用处。 最终,陈屿选定,接下来种植的药草以包括宝心草在内的药种为主,药坊买来的共有五类,都比较常见。 不过培育不急于一时,明日就要下山去,他寻思还是回来以后再说。 至于现在,陈屿要先把鸡棚扩建,让鸡仔们在往后他不在的一段时间内能找到足够的虫子草籽吃。 栅栏也得加强,毕竟这片林子里黑熊老虎都可能出现,指不定还有什么东西。 下山前的一切都得备好,在此之外的些许空闲里,他继续测验自己日精神力。 对于那团光,陈屿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单是眉心肿胀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去联想。尤其精神蜕变完成后,光团破裂开来,散出实质的精神力。眉心的胀感愈发明显,然而在精神力被他操控之后,症状又好似有了减缓。 如今,已经基本能确定这地方确实有着神异,但不是原先所想那般,更长不出天眼来。 没法冒充一把二郎显圣真君。 陈屿却是没有半点儿失望,反而对此兴趣高涨——因为排除天眼后,眉心一处的种种特殊被他锁定在了另一物上。 泥丸宫。 天门九宫之一,人体元神所居,无论前世今生,在道家道门眼里这地方都有着无比的玄妙与神奇。 可惜得见不多,没有秘力撬动,道士们的精神积累再多也难以波澜起伏,更无法将之转化为精神力。 至于秘力到底是什么,如何能做到这一点,陈屿尚且还不清楚,仍旧在研究。 可以说,自打脑袋里有了灵机后,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层出不穷,大大满足了他的好奇欲。 另一方面,泥丸宫虽然出现,但此泥丸和彼泥丸又有着很大不同,起码他没在里面找到所谓的元神。 更没有发现名为太乙帝君的存在。 道门有言: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 又名黄庭、昆仑、天谷。 道经中,九宫干系重大,其余八宫分别为两眉间上却入一寸明堂宫,却入二寸为洞房宫,却入三寸为丹田宫,却入四寸为流珠宫,却入五寸为玉帝宫;明堂上一寸为天庭宫,洞房上一寸为极真宫,丹田上一寸为玄丹宫,流珠上一寸为太皇宫。 但陈屿对以上八宫毫无发现,精神穿梭脑域,覆盖头首四方,却丝毫不见异样痕迹。 纵使泥丸也并非位在中首,更无上映九天的功效,起码他这段时间再如何刺激那团光都死寂,并无故老相传里“冥冥玄天映照之意”。 “这泥丸开了个寂寞。” 摇头无奈,自己开的或许不是什么泥丸宫,不过既然出现在他身上,那么如何命名自然也是他的事,旁人听了顶多嘟囔两句不识道理、不学道经。 相比起来,泥丸宫虽尚未发现如何用处,但精神力却实实在在弄出了些东西。 其一,唤神术完善了不少,从一开始单单一段东拼西凑的口诀,到如今足够两页的小册。 不过本质依旧是调御精神,故而并未更改名称,仍唤作唤神术。 其二,他结合柔劲的激荡与精神力的无形,创出了一门以口舌震颤激发刺耳音波的技击护道之术。 兼具冲击,能让一定距离内的目标出现片刻恍惚。 不仅如此,陈屿还发现当他以内练法使得五脏震动时,这股从口中喷涌出的音波会更强、更广。 然而因为对柔劲的运用尚不熟练,目前这门音击法门只勉强能发出短促两声。 第一章 山下 五月十日,九奇广生诸法行事将于平城行建。 而在这之前四日,五月初六时候,陈屿便手持木杖,背着鼓囊囊包袱走下了青台山道。 此番下山,带了一些东西上,除去先前所想的种种,还有许久前钱玄钟赠予他的沅华门信物青铜小剑,以及那袋经过处理的中阳子。 不知对方用的何种手段,中阳子药力保存完好,可惜生机不再,加之山上环境限制所以无法移植培育。 便一起带上,没准之后能用到,若是与他人换物的话,这种价值不菲的药材无疑是上上选,比他包袱中的青灵根和兰庭神果都要足够吸引人。 因为后两者毕竟从未展现在山下,相比起来中阳子的名头不可谓不大。 中阳子又叫纯阳地果,名气传遍南北两地,更是真武山龙虎大丹的主药,很是稀少,可谓一药难求。 山下,田连阡陌。 地头间洒上了春黍,幼苗绿葱葱,翠色盈满整片视野。 有了嫩苗自然不能再随意牧牛,于是没能遇见上回那一老一幼和牵在老者手中法大青。 不过路还长,这次也不仅只停留在石牙,还会翻过好几条山脉、川河,去往更东边的府治平城。 遥遥两百里,他给自己余留了四日。 想来旅途不会太无趣。 …… 当头一关,便是横渡澜沧江。准确点说是澜沧江的支流之一,同时也是附近最大的江河——百金江。 不过在此之前,陈屿得先去一趟石牙县周转,变卖抵换盘缠的同时顺带打听些消息。 久居深山,天下局势如何变幻且不去说,倒是这一路各县的情况要了解,免得出了石牙还满心懵懂,往最乱的地方钻。 有些事虽然不惧,但能避则避,这一路他的目的很清晰,便是看看广庸府,看看这个世界。 至于直面强盗、扮猪吃虎这种事于他而言实在提不起兴趣。 来此许久,但大多时候都待在山上当个悠闲道人,却是一直没机会好好逛逛山下的景致。 “细细一想,好像记忆里还真没多少优美风光。” 和自己相反,前身武功一般但热衷于行侠仗义,时常待在山下闯荡,留下最深记忆的不是哪里哪里有多好看,而是谁谁谁有多厉害、对方的兵器有多锋利。 指望是指望不上了,陈屿决定入城以后或许可以多打听打听。 十里路不算远,尤其在他如今的脚力下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完。 此时时候不早了,城门大开,来往百姓农户以及行商走卒不少,看起来石牙县依旧热闹。 跨入城中,没有多耽搁,陈屿直接去了茶楼,这回下山可没填肚子,甚至连早功都只打了遍拳——呼灵强身术效果几近于无,运转起来只会徒然刺激肝器,途如今已经被他放在一边,没有再日夜不辍的习练。 等着往后内练法与之糅合之后,强身术或许才能再度发挥作用。 “小二!大碗臊子汤面。” “得嘞!道爷稍等,马上就来!” 寻了座位,他激昂注意力放到周围吆喝不断的茶客身上。 相比二楼雅间,一楼确实嘈杂许多。 但也汇聚着三教九流,各路消息都在此传扬,真假难辨。 陈屿自不用去辩识这些,他只打算瞧瞧最近的局势,若是真有好奇且拿不准的消息,待会再找个面善的,请碗清茶,稍加打听便可。 茶楼内,呜呜喳喳,小二跑堂来回蹿着,手里托着木盘,盛装着茶水与胡豆。 没有披挂道袍,陈屿作寻常青年打扮坐在角落,随着精神力的涌动,目力耳力仿佛被刺激,四周大部分声响都能甄别与倾听,纵使最内侧那两个虎头虎脑说着悄悄话的走商也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北边消停了。” “早着呢,伪齐那啥大将军,就那个高什么什么弘的,好像占了好些城,河东河西乱得很!” …… “嘿,听说了吗,白莲圣公好像也要来咱广庸了!” “白莲圣公?前阵子白莲圣女那个白莲教的?” “对,似乎是从河间地跑来的,还是个香主头头,听我叔父的堂弟说,那白莲教可不简单,在北边儿和齐军都打得有来有回!” “这么厉害?!那他们怎么还往咱这山沟沟跑?” “不晓得,好像是和另一伙叫五斗道的人闹翻了,被赶走了呗。” …… “唉,这回又亏了,那劳什子的黄甲军占着鹞子山,当起了拦路虎!” “可不是,前些日子老哥我也跑了一趟过来,结果这群人直接拔刀就比划在脖子上,说是五抽二,比李大胡子还黑!” “如今一看,李县宰反而像极了忠厚人呐。” “屁!都是昧了良心的狗东西!” …… 茶碗放下,陈屿心下梳理片刻,便起身呼来小二,给旁侧三个模样老实巴交的汉子上了一碟胡豆,以及三碗茶水。 他面上笑意温和,这几人一看便是刚从鱼市回来的鱼夫,颜色灰沉的布衣上还沾着些许鱼腥气,许是周围的打渔百姓。 伸手不打笑脸人,等到陈屿说明自己是旁处来的,对附近情况不太熟悉,希望几个一看就经验老道、对石牙一带格外相熟的老哥能不吝赐教。 这话说得敞亮,加之不花钱的胡豆已经摆在面前,混着茶香,确实让面相憨厚的几人对眼前这个俊逸青年不自觉生出两份亲近。 不知为何,看见了这位年轻人,总觉得好似如沐春风般,令人自在许多。 “小兄弟客气了。” 四人攀谈,很快陈屿便得到了不少消息,其中一些与在茶楼各处听来的相互印证,还有一些则帮着他甄别出了水分。 “还要谢过几位。” 临走前,陈屿又送上一碟胡豆,然后在几人越发亲切的笑声中转身离去。 又去了药坊,换了盘缠,将身上的药草清理出去,考虑到之后路上的花费,他还掏出一枚中阳子交给了药房掌柜。 钱袋鼓胀了不少,行走在路上,心底也踏实了些。 银钱这东西有时候多了无用,甚至会引来觊觎灾祸,但没有的话也确实会处处制肘,着实不方便。 “罗家坡、鹞子山、台城……” 在将一盒清心丸交给刘师伯并交谈了半个时辰后,陈屿与之告别,走出了城。 路上,他沉眉思量。石牙县还好,不久前陶阳那边驻守兵士都调了回来,月前肆虐一地的白果匪大都被剿灭,这其中他还听到了青衣剑钱玄钟的故事,想来这位也除了不小力气。 “那刘豹说指使其霍乱偏远村寨的人有白莲印记,如今看来便是白莲教了。” 八九不离十,虽然不清楚这个才兴起不久的势力从哪里来的大量金银,但陈屿估摸着不会太强。 否则也不会被五斗道一路逼到广庸这等落后偏僻之地。 但白果匪虽然没了,石牙县以外的不少地方依旧水深火热,山匪横行。 他得找条好路,省的没事找事。 第二章 横渡 最终陈屿还是走了官道,并在接近鹞子山的位置侧入山林,借着从当地农家猎户口中打听来的小道绕远了一截,没去招惹如今名头不小的黄甲军。 半日功夫,便出了石牙,来到了邻近的曲武县。 曲武再往北走十七八里,便是那条汹汹流淌、水势湍急的百金江。 一路走来,盗匪虽然避开,但总归还是遇到了一些不平事。 陈屿顺手能解决的都搭了把手,实在麻烦的,便记在心头,一道报了县衙。 脚下大步流星,四周山峦错落,景致落在眼中让人不禁流连。 途中,他一边新奇打量周围,一边运转轻功,尝试着将腿上功夫和呼灵强身术结合起来,到了内练时或许还能让腿脚骨骼肌肉更进一步。 当然,可能性不大。 不过左右无事,加上还能提高些许轻功熟练,故而陈屿并没有敷衍了事。 轰隆隆——! 时辰不早,天色隐约要暗下,他也综艺来到了百金江畔。 边上同样有人立足。大致一看约莫二十来人。人头攒动想,都望向河对岸。 再瞧去,不少都是肩扛背负,手上更是提着大包小包,还有几个背着书篓、顶戴方巾的士子。 估计是游学的。 年前陶阳贼一闹,皇帝大怒,断了西南数州的科考之路,但这短时间已经有消息放出,朝堂上有人发声谏言,梁帝有些动容,怒气渐息,再者陶阳贼寇已经被那位宋将军平定,于是这道成令似乎有了收回的余地。 此言一出,西南诸生高呼衮衮诸公大德高义、明察秋毫,就差给立个香火牌位供起来当成在世圣贤。 “那几位老哥说的不错,最近的游学士子又多起来了。” 科考可不是小事,至于游学……陈屿不语,这东西实在不好说,名义游学,其实暗地里大多还是那一套,不提也罢。 此刻,他手里捧着两个油纸袋。 香气浓郁,惹得边上几个同样候着的旅人时不时瞟一眼。 尤其那几个士子,更是眼珠子直勾勾牵在纸袋上,眼里好似冒着绿光。 他一瞧,得,这几个估计也是家中无甚资财的,不然不会只背个书篓就出来到处跑。 这天下可不安宁,这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结交,去闯名。 大梁有科考,有举贤,有举廉。 求学之人,大部分都走得后两者。 没去管这些人,陈屿走到稍远处的位置,身下便是黄澄澄江涛,拍击岩崖,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鸣。 曲武县旁的不说,景致实在一般,数来数去也唯有这一片还能入眼。 险滩激流,气势磅礴,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不过真要论起来,还是这里的包子更让他印象深刻,葱油饼更是一绝,那家自称做了二十多年饼的店确实有点东西。 他手中抱着的便是。之前路过曲武县城买了一些,权且当做午饭。毕竟干粮吃多了太腻、口干,虽然葱油饼和肉馅大包同样有如此问题,但味道不错。 没那么遭罪。 一口咬下,毫无形象地吮吸了下指头上的碎皮和油珠,舌头舔舐唇角,咂吧了两下嘴。 正在旁边几人看得这副吃相都忍不住流口水、甚至摸着自家干粮无声落泪的时候,一艘快舟横渡而来! 舟上牵挂粗绳,靠近一看,却是不止如此,下场舟船上的撑船人腰间同样挂着两指粗的麻绳。 “嘿!要过的赶紧!” 那人呼了一声,在江面涛涛水流压盖下不算明显,但也久候岸边的众人听在耳内。 “飞舟客?” 有人扬声回问。 只听那人答应道,“正是。” 此言一出,能看到岸边不少人都送了口气,陈屿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这般,还是有人相互询问,请教所谓的飞舟客是何人。 一番交谈,这才捋清了对方来历,更多人都放下心来。 飞舟客,一群以渡人过百金江的渔民的称呼,事实上早在数十年前这一带便有了飞舟客这个名号。 而之所以本地人在听到这三个字后表现得松了口气,完全是因为百金江畔还活跃着不少水匪。 山有山贼,路有盗匪,同样,随着时局动荡,水中亦出现了不少落草为寇的强人,占据险滩,往来劫掠船只旅人。 轻则破财免灾,重则沉尸江底。 当地人也反抗过,报官、剿匪,后来更是在诸多地主商贾的领头下组织了不少人,但收效甚微,甚至他们组建的水路帮派跟着匪徒一起,沆瀣一气,暗中勾结。 如今,也唯有少数几个船帮没有加入其中,飞舟客便是其一。 “不是水匪,是飞舟客。” 众人还在窃窃私语,驾驭舟船来到岸这边的船夫扯开嗓子吼了句: “莫要耽搁了,双头虎峡的水可是很急的,要走的赶快上来!” 哐当! 船头抵靠,那人插了根带绳索的木棍在石缝上固定。 棍上包着布条,染着花花绿绿颜色。 岸边几人见此暗自点头,确实是飞舟客,便不再犹豫,跟着对方上了船。 这船很小,加上船夫也只能装下三四人,好在飞舟客来的不止一个。 陈屿远望,湍急河流间有七八艘快舟飞速驶来。 飞舟客他在路上听过,由于百金江这一段水涛很大,若要江水缓和的,就得往下游走近二十里才能遇见渡口,而且那地方被船帮把控,或许和水匪有勾结,近些时日不少商户都遭了道。 没时间多想,他也跟着众人一同到了船上。 很快,三人坐满,船夫手上提着根带勾长棍在船头一挑,木棍剥落,绳索被收回到脚下。 “走啰!” 所谓飞舟本就没有船头船尾一说,只见对方快步来到另一头,直接撑在浅滩处用力一推,江河涛涛,水流冲击得船身微微晃荡。 船夫不急不缓,头也不回,只对着身后几人遥遥说了句:抓紧船上的木桩。 陈屿闻言将身上物件收拾紧,然后抓住面前不远的木桩。 木桩有四,两两并列,做工很粗糙。 其余两人一看也顾不得其它,赶忙学着紧抓在木头上。 嘭! 船身猛地一摇,陈屿还好,脚趾劲力一震,好似铁钉般钉在船底。另两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来回摇动,险些被甩下! 这还只是开始,下一刻,砰砰水击声不绝于耳,这艘快舟抖得厉害,直要将人扔上天去一样,就好似落在浪中的浮萍般摇曳起伏。 陈屿瞧了眼船夫,这人也在晃,不过身形稳定,虽然没瞧出练武痕迹,但显然很有经验。 “这倒是个难得经历。” 心下正想着,脚下船只震动幅度骤然再度拔高! 与此同时,船夫仰面高声唱和。 浪涛太大,听不真切,只隐约记住了沧水君、龙庭、百金龙王等词,仔细侧耳后发现内容大都是些祈福保平安的歌颂话语,想来是这一带添了民俗神话的号子。 第三章 闲事 百金江在这一段不算多宽阔,很快便被一行人乘坐快舟渡过。 陈屿上了岸,发现边上已经有人踩着错落的石头向上攀爬而去。 “这条路太难走了,还得往里挖。” 有人抱怨两句,拉着自家妻子一步深一步浅地走上去。 这里本是一处底缓滩涂,靠近一面崖壁,后来飞舟客选了这地方接送游人,便开了这条石头路。 实际上也算不上路,挖了条浅沟,放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头随意摞着,好让来人不必再花大力气去爬那面陡峭岩壁。 路况确实很差,好在对陈屿而言不算什么,他跟在众人身后,轻松上了缓坡。 旁边,几个船夫打扮的汉子靠在一起正提着布袋向人群收取银钱。 先上岸,再交钱。 不得不说,仅是这一点就比四十里外渡口上的船帮好太多。 陈屿没去想万一交不了钱怎么办,他掏出一把铜子,交给了对方,然后朝边上一人问了方向,便背着自己的包袱快步离开。 过了百金江,再往北还有两个县,越过去后便到了平城。 西州多川河,且险滩溺流极多,这段路上除了身后涛声依旧的百金江外,还有三条大河横亘。 都是澜沧江的支流。 …… “推下去!” “把他们一起烧了!” “呸!” “畜牲啊!你怎么就那么自私!” 村口,一群人堵作一团。 陈屿立在外边儿,对这个名为胜鱼的村子里所发生的事并无多少好奇,只是他还是靠近了几步。 打算问问路。 他迷路了,有些无奈,实在没想到陈中县会这般难行。 官道逼仄短小、山高水远,从离开百金江到现在,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却感觉一直在山沟里转悠,人都不见两个。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兴许那位指路的仁兄也认错了路。 “早知如此便该直接问那群飞舟客。” 当时想着离开,又看周围都是些拔山涉水的旅人,怎么着也比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要熟悉当地。 结果出了问题,一路走来,方向或许没错,但路却一绕一绕地给绕没了。 好在总算遇到了村寨,他走进到村户外围,探头往里瞧了眼,但里面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个高大木桩在眼前,具体如何看不真切。 村民汹涌着,一张张面孔上好似怒火中烧,几个老人拄着拐杖连连拄地,发出砰砰响声的同时口中同样不停,训斥混着指责,尽数朝着更里处宣泄而去。 陈屿看不见,倒是有人先发现了他。 几个干瘦庄稼汉走出来,看得这人气质和打扮,一时有些拿不准是何来历,最后其中一人站出并开口问了句。 陈屿回头,告知对方自己是数十里外石牙县的道士,这次是要前往平城,不曾想人生地不熟不小心迷了路。 “平城?刘哥你知道在哪不?” “不晓得。” 眼前几人不晓得平城,陈屿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农户,这辈子估计都鲜少离开陈中县,对平城的了解肯定没有江畔那群旅人和游学士子强。 于是他补充道,“平城乃广庸府治,在东江县。” “东江!” 这下几人总算明白过来,纷纷开口: “东江的话那该走顺石村才对。” “走顺石村还不如直接走陀子山,然后搭船过三番水。” “不行,刘哥,三番水那边好像被一伙水匪占了,正闹腾着呢!” “哦哦,那确实该走顺石。” 几句话说话,陈屿总算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 一如他所想,大方向确实没错,不过路途偏了些许,得从顺石村绕一圈才能离开陈中县,重新走上官道。 问及为何县内道路如此崎岖,却见几人满脸愤然。 “那群官老爷整日里吃花酒,哪管得我等平头百姓的事。” “修路不要钱?不要人?到头来还不得各家平摊,指不定那些官爷还得添些名录从我们身上刮些油水下来。” “这路还能走,修的话不值当。” 闻言陈屿默然,没再多说,石牙和曲武都有不少官道,商贾也不少,相比起来眼下的陈中就落后许多,放眼望去尽是山林草木,路都没有,何谈行人。 打听好了路,他正要离去,却听得村里传来一阵哀嚎,声嘶力竭,凄惨无比。 这是……? 他疑惑望向面前几人,不料三人竟面色一震,好似想起了什么,纷纷转过身子朝着里处大声喝骂起来。 不止他们,四周围聚的众多村民都是如此,他还看见几个猎户举着长刀,在空中狠狠挥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斩下。 陈屿寻了个高处站上去,终于看清了最里边的景致,然而呈现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人实在开心不起来。 一大一小两人被捆在树桩上,大的那个遍体鳞伤,小的那个木讷不言,显然被吓傻了。 村民们还行怒吼,这时,村老终于站了出来。 这是一位老人,身旁还跟着位面孔上画着三道花纹的老妪。 老妪手持杖节,系着布条,脚上穿着木鞋,身上披戴各式造型奇特的饰品。 另一边,陈屿又听了会儿,直到此时才勉强弄清了这两人的情况。 说来也简单,正是书册上时常能见到的〈祭祀〉。 只是从故事变作了眼前现实。 据他听到的,胜鱼村以及附近好些村落都靠着三番水过活,无论浇水种田、捕鱼养家皆是如此,但今年天大旱,石牙那边其实还好些,可陈中却被顶上那朵硕大的太阳弄得焦躁。 月余都无一滴雨水落下,粮食眼瞅着就要干涸死去,偏偏三番水那边又来了一群悍匪,把持河道,往年打渔捕鱼的路子也行不通。 于是乎,就有传言在附近流传开来。 说是有渔民不小心捕了百金龙王的爱妾——一头珍珠蚌——遂发怒,要让陈中曝晒半年! 这话听着漏洞很多,譬如三番水关百金龙王啥事?又比如堂堂龙王竟然会喜欢一头臭呼呼的蚌,难不成成精的蚌就变得香喷喷了? 所以信的人原本不多,但随着时间流逝雨水一直未落,三番水一带的几个村子流言愈发严重。 终于,胜鱼村村老不知从何处请了个会跳大神的神婆来,一番深入交流后,定下了所谓的〈祭祀〉之礼,祈求百金龙王的原谅。 陈屿冷冷注视那个面上带笑的神婆和愤然指责木桩上两人的村老。 祭祀要求祭品,而活祭的祭品,正是木桩上那两个。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 然而陈大观主一向看不惯这些,不管的话道心不顺畅…… 第四章 闹剧 王安九低垂着脑袋,干裂的唇瓣下是渗出了血丝的牙龈,他努力睁开肿胀双眼望向旁边的王小波。 这是他儿子,现在却跟着自己一起被捆绑在树桩上,赤裸着半身,饱受太阳炙烤和乡邻的谩骂。 “小波……爹……” 啪嗒! 一枚石子扔在了王小波脸上,砸出彤红印记,微微泛起青痕。 王安九瞪大眼,目光中满是怒火地看向四周围拢的村民。 最终,视线定在了一角,那里有一群半大孩童,大都扎着羊角辫,石子正是其中一个扔出的。 那娃娃他认得,当初还来他家里吃过午饭,经常跟小波玩在一起,其余几个孩童也差不多,都是一个村子的后辈,摸鱼爬树没少一起干。 但此刻,这群孩子却随着他们的父母一起,咿呀学语般将那些肮脏词句捡起来再从口中吐露。孩童年幼,大都不知具体意义,只顾一股脑喊出来,稚气之余,将那些透着十足恨意的言辞尽数刺向两人。 一旁的大人没有阻止,甚至摸着他们脑袋微笑着以作鼓劲,然后便是仿佛比赛般,半大小子们都高声呼喊起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一对对眼眸没了年轻朝气,反而有如嗜血豺狼。 王安九错愕,良久,他侧头看向王小波,发现儿子已经木然了双眼,似乎有些不懂自己往日的小伙伴为什么会这样。 “烧了他们!” 有人举着火把高呼,扔向木桩下堆满的草絮和木柴。 烟气袅袅,火星烁烁。 “爹……热……” 王小波颤抖喊着,早已流干的肿胀眼眶再度通红起来,声音嘶哑,沾满泥尘的瘦削小脸上满是惊恐与慌张。 “小波!小波……” “是爹不好,爹不该把你生辰告诉村老他们的……爹该早带你跑、离开这里……” 身下火光映照,这个种了大半辈子田的汉子此刻泪流满面,涕泗交纵,憨厚的方脸拧成皱巴巴一团,好似被丢在地上踩了两脚的纸块。 王安九哭嚎着,安慰着,但孩童在火中渐渐灼痛起来,一声声爹爹救命喊得愈发凄厉。 人群呼喊高涨起来,一如火势。 汉子声响却缓缓平息,只有喉管里咕噜噜好像被堵住,看着自家儿子被火焰包裹后,他干呕起来,仿佛浓郁的绝望要将心肺都给逼出来一样。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太相信这些平日里相近相亲的邻居,相信那位精神抖擞为人公正的村老。 “神婆!!用我就够了!用我啊!” 汉子探直了脖子,上身猛地挤出最后一分力气,不顾身下火舌,目眦欲裂、面庞青筋暴起,奋力嘶吼道:“我儿子是无辜的啊!龙王……龙王祂吃我就够了,我肉多,吃我肯定能下雨的……明明吃我就够了…呜呜…” “别吃小波啊,求你了,求求了…” 凄厉哀嚎在空地上回响,很快被沸腾人声压下,那是汹汹怒焰,是上百村人对这位‘自私’父亲的讨伐—— “王安九!枉我曾经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现在村子惹怒了龙王,你不替自己想想也得考虑考虑我们这些乡亲啊!怎么就做出了带着这个小畜生逃跑的事的!” “你这一跑,龙王怎么交代?祭品又怎么办?龙王一怒,岂不是要我们陪葬!” “你跑了,这不活生生让其他乡邻顶罪嘛!这事可干的不地道!” “是啊,亏当初还帮你家收粮食,现在看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王安九被这声潮淹没,呆呆愣愣,只一个劲呢喃着不是他要的、村老没告诉他要用小波做祭品之类的话。 这时神婆也发话,高举节杖,乌拉拉一阵乱嚎,然后抽搐两下,遥遥指向树桩上两人: “烧了他们!交给龙王审判!” 村民轰然,有人跪倒,有人俯首。 或是高呼龙王显灵,祈求降雨;或是附和将两人烧给龙王,平息怒火。 轰隆隆! 晴空下,骤然涌起雷鸣似震响。 村老看着身边的神婆,等着对方下一步指示,却久久不见动静。 踏踏踏! 急促脚步踢踏肩臂,正当村人抬头欲要张望时,两声沉闷巨响扬起人群中。 咚! 咚! 仿佛暮鼓晨钟,突然两声炸开,瞬息之际,所有村人都只觉耳畔惊掠雷霆,又突感心脏被紧攥,两道砰然巨响下,好似夹杂着其他音节,一紧一松,想要细听辩识脑袋却仿若要崩裂。 噗通! 倒地声接连响起。 村老身子摇晃,将倒欲倒时,听见有脚步来到身侧,正要抬眼—— 嘭! 一捧热血泼在面上,这位老人不由得愣住,下一刻只觉心脏一跳,神思刹那间溃散不再,头晕目眩,眼前一黑。 跌倒在地。 …… 王安九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孩子会被一群原本被视作朋友兄弟的村人绑缚绳索、送给龙王。 更没想过自己也被捆在木桩上,将要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活活烧死,在自己也死去前一直同那凄厉的求救哀嚎相伴。 但这一刻,一切都好像改变了。 “……您……龙王?” 他气若游丝,想记住这飘然而来的青年,却又在那股出尘气质下好似直面仙神般不敢直视。 在他眼里,对方挥手间便让包括神婆村老在内的上百人都倒地不起,这简直超出了想象,堪称仙神手段。 但龙王不是都长角吗?这应该是其他神仙吧。 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 那……能下雨了? 没等多想,只见对方单手在拇指粗细的绳索上轻轻一划,绳索便断裂。 一脚跺地,扬起沙尘将火焰湮熄。 “离开这儿吧,去别的地方。” 仙人老爷如此说,声音轻缓,却好似能印在脑海中般,想忘都忘不掉。 哗啦啦! 染了血迹、绣着两朵荷花的钱袋掉落在地,扔在了王安九脚边。 “带上这个,和这孩子远离这里。” 汉子抱起小孩,脚上有些灼伤,看得人心疼不已,但好在还活着,双腿也都无碍,能够行走。 王安九正要向仙人祈求宽恕村寨的罪孽,降下甘霖,为此,他甚至宁愿将自己当做祭品献给眼前的神仙! “……” 然而对方不为所动,施施然离去。 身形好似大鸟般飞跃出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空地上,王安九愣愣看着周围,当发现周围村民有苏醒的迹象时,再顾不得其它,连忙捡起钱袋,背着孩子朝着村外跑去…… 山林间,隐在树木后的陈屿看着对方远去,这才转身。 “闹剧啊……” 甩了甩手,摘了两片草叶擦拭指尖血丝,没由来的,感觉有些烦闷。 第五章 路上 花鼓子街,又称长相道、扶柳巷。 乃是铜阡城有名的销金窟。 此刻时辰来到傍晚,一湾流水潺潺钻出巷道,载着轻舟、红罗、牡丹,以及一群莺莺燕燕、袒露雪臂的小娘。 不少男子徘徊巷口,伸长了脖颈朝里望去,口中间或夹杂着口哨声。 巷子内,来来往往人量不少,大都锦衣华服,有人捶胸顿足唉声叹气,也有人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街边倒着一些泥醉汉,呜呜喳喳撒着酒疯。 陈屿披挂白袍,一路行来,挑眉瞧了眼挂满了灯笼的院墙高楼,又看向街角堆挤一起的乞丐。 他神色莫名,隐隐一叹。 这一路走来见识了太多。往日避于山上,从未听闻,传入耳中,也终究缺了几分实感。如今却是不同,虽心有准备,知道这方水土正遭受战乱灾荒,但亲眼目睹了人世种种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浅了。 这世道虽没到分崩离析的程度,却也着实不远,难怪先后有白莲教、五斗道等蛊惑百姓、作乱一方。 “将乱未乱,这还只是广庸府内。” 西州位在大梁一隅,共有四府,而广庸府虽不富庶,但也算是四府中较为安宁的那个,除了陶阳贼,近几十年间少有大的贼祸发生。 饶是如此,如今也生出许多事端,仅他路上听闻、眼见的匪徒贼寇,大大小小便不下十七八遭,多是占山据水。 百姓离苦,然而这城中却依旧洋溢着醉生梦死,实在令人感触。 又想起前日遇见的胜鱼村之事,陈屿叹息一声,快步离去。 …… 夜间,一客栈内。 山野多雾气,他没有留宿荒郊野外的想法,于是早早进城包了房间,暂作歇息落脚的地方。 “今日初八,离法会还有两天时间。” 请帖带在身上,上面定下的日子是五月十日,陈屿唤来店家让其打了热水,一边等候,一边琢磨。 他现在所在的铜阡城距离平城已经不算远,预计再有一日便可抵达。 实际上这也是没有快马,否则不消一天功夫就能到。 不过马匹不便宜,加上陈屿打算四处看看,借此机会对山下多些了解。索性便选择了徒步。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还算正确。 视线转回,他盘坐在床调息片刻,运转尚在修修补补的唤神术,缓缓熬磨操控精神力。 下山的两日他没有空度,在跋涉赶路之余,也在锤炼对精神力量的驾驭,同时第一门音攻之术的完善同样未停。 如今,前者循序渐进,隐约能出体一尺且持续十息不散。不过再往后却如同陷入瓶颈,提升太缓慢。反倒是后者,在草创后的短短时间内,收获不小。 在前日,他之所以能一举震晕胜鱼村近百人,便是靠得这门功法。 以内劲撼其身、精神震其神。 出其不意之下纵使是经年武师,也得吃个不小的闷亏。何况是胜鱼村那群气血精神本就有所不足的村民。 一番施展,效果自然好到出奇。 音攻之术的进步得益于柔劲的掌握,以及近段时日对精神力的进一步开发利用。 除此外,通劲小成后,陈屿发现柔劲在内练上更是堪称迅猛。或许跟他的五脏六腑长久受到灵液滋养有关,要比一般人强大。所以劲力淬炼时反噬受伤的情况远不像《云鹤功》上所说的那么易于发生。 再不济还有灵液备在身上,一旦腑内受伤,找个没人地方灌两口便能极大的加快愈合速度。 种种相加,令他的内练愈发快速,时间不长,进步却不小,值当寻常武人月余的苦练。 五脏六腑强化,让陈屿对音攻的想法又多了些。原本唇舌间的击颤始终存在局限,浑身劲力无法通达。 他换了思路,欲要让内练之后更容易施展劲力的脏腑配合口舌。 如此这般,音攻的威力还能更上一层楼。 陈屿对这门功法的重视不低,这是他除去《云鹤功》外第一门护道功法,相比之下虽略显简陋,但有着精神力辅助,天然具备难以防御的特点,故而在实战上的重要性反而有所超出。 “精神力还得再多些才行。” 否则就变成了干嚎,声音是够了,却失去了震撼失神的奇效。 …… 一夜过去,铜阡城没有宵禁之说,故而旁边的红鼓子街整晚都亮堂堂,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出入者不在少数。 街边,醉倒的糊涂蛋又多了些,还有人嚷叫着被架出来,拳打脚踢后灰溜溜跑开,一边跑一边回头咒骂,也不知朝着里面的谁。 至于缘何如此,想来不外乎两词,一曰博戏、二曰环采。 世间多般精彩,唯此二事最是钩人心尖儿,又费人钱财银两,偏偏叫人难舍难弃,沉溺其中。 尤其在这花鼓子街里更是如此,有人一夜腰缠万贯,也有人转瞬间负债累累。 更何况还有前朝传下的五石散、阿芙蓉等物令人迷醉难舍。 红女翩翩、丝竹靡靡。 简直好不自在,整个广庸府都闻名。 与泰定府菘城的〈红街〉并称风流圣地,名头之响亮纵使其它大府都有听闻。 陈屿对这些略知一二,却不详尽,更不感兴趣,众所周知,黄赌毒是万万沾不得的。 而一条小小巷道里,这三样占全了。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涑后去到楼下,花了十文买来一屉素菜小包,面皮薄嫩,里面裹得嫩白菜,热气腾腾的。 一边吃,一边朝着城外赶去。 正走着,一道人影突兀冲出,撞在他身上。 嘭!对方被撞飞出去。 陈屿一愣,在吃痛呻吟中才看清是个半大孩子,头发随意耷拉在额头前,乱糟糟一片,衣服还算齐整,但上下身的服饰明显不搭,给人一种怪异感。 对方似乎也有些错愕, 陈屿不动声色捏了捏自己的钱袋,发现细绳松了些,里面的铜子碎银有不少都露了出来。 他唇角勾起。 好小子,偷到我头上来了。 念头转动,便见陈屿温和地弯腰将对方拉起,一边摆手示意,一边热切询问有无撞出伤势。 两手前后捏拿,动作轻柔。 少年感觉胸口有些发麻,但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于是摆出一副老实面孔,讷讷说道: “没…没事,是小的莽撞了。” 两人分开来,陈屿回望一眼,轻笑着转身。 嘿,没事?那可不一定。 柔劲多变,能做出不少刚劲做不到的事,譬如眼下。 总之无论如何,于对方而言,今天绝对会有个难以忘却的夜晚。 大问题没有,苦头却还是得吃些。 愿他好梦。 …… 出了城,耳畔清净不少,喧嚣叫卖声都远去不再。 先前的事不过是个小插曲,很快便被陈屿抛在脑后,他未曾停留,纵步前行在大道上,径直向着平城而去。 第六章 商队 平城与铜阡城间隔着两座山,其中一个据说之前盘踞了一伙匪徒,不过在他到来前就已经被官府派兵剿灭。 如今只剩个空荡荡的山包,以及一圈破旧木寨。 陈屿没走这边,而是选了另一条路。 之所以提及,是因为他在翻山越岭的途中,遇见了一行同样去往平城的商队。 依着他们中一位中年男子的说法,商队在早先便与这伙匪徒遭遇过。 好在那时随行有护卫,银亮的刀光将对方吓退,说到底也不过是群普通人,占山为王前指不定是哪儿的农户。 欺负欺负寻常过客也还罢了,真遇到像他们这样的,只能夹着尾巴避让。 不敢有所冒犯。 “陈兄弟有胆气,一个人就敢在这荒山野岭里跑,听说是石牙县人?” “正是,倒是胆气并无多少,贫道不过仗着些许粗浅武功,不惧老哥口中的那种欺软怕硬的蟊贼罢了。” “道士?”中年男子面露讶异,随后笑得更开怀,说自己母亲便信道。 至于武功粗浅之类的话他全当做眼前青年的谦逊。 一个独自行走数百里的年青道士,尤其在这个愈发混乱的地界。若是话里不掺假的话,那么武功水平绝然不会低,至少不是对方口中的粗浅程度。 事实上陈屿并未谦虚,他是真觉得自己的武功太过粗浅,在江湖上估计也就和三流武夫过过招。 当然,现如今有了音攻之术,或许能稍微往上一点,顶天也就二流末尾。远比不过老道士生前。 中年男子不知陈屿所想,他正在邀请陈屿一同前行。两方都要去平城,随着队伍的话无疑要方便安全许多。 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 对方确实善谈,看起来完全没什么戒心,面庞方正,气质豪爽,很容易让行走在外的旅人生出好感来。 陈屿没有推脱。他之前瞟了眼,商队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驾马车上更是满满当当,叠着毛皮山货,不是什么山匪装扮而成。 “哈哈哈,有小道长帮衬,这一路又少了几分危险啊!” 见陈屿答应,中年男子大笑,言语间不无恭维。 “说笑了,应该谢过商队照顾才是。” 谁照顾谁……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他看过整个队伍,几驾马车上的护卫都有武力傍身,太阳穴高高鼓起,这是力气练到骨子里的特征。 至于身旁的中年老哥,虽然看似脚步散乱、腰有浮肉,不像练家子。但陈屿目力敏锐,注意到对方双手上的厚厚一层老茧,尤其食指与拇指位置,茧皮厚到几乎都要包出浆来。 估摸着擅长爪指一类的武功。 实力不弱,驱使精神试探,能隐约感受到丝丝针芒迎面,气血雄浑。 保底通劲,就是不知小成没有。 陈屿瞟了眼,觉得很大可能掌握了柔劲,否则也没法在这纷乱的世道上干跑商这行当到现在。 一旁,老哥还在口若悬河,嘴皮子翻不停,讲着商队过往的光辉。 实际上,对方确实见闻颇广,据他自己说,商队是其父所创建,后来交到了他手里。十几年下来走南闯北,西南七州中允州、白州、乐燕州等地都很熟悉,至于脚下的西州更是跑了个遍,四府之内皆有熟人往来。 对于此种话陈屿左耳进右耳出,因为跟自己没关系。 对方眼力不差,或许也从他身上看出了些什么,这是想要招揽,但自己显然不会留在这支商队。 不过能肯定的是,商队以往的确跑过不少地方。与之攀谈了一番,他对平城以及周围各府的状况都知道了不少新东西。 …… 又到了夜晚。 随着靠近府治,官道变得开阔平坦起来,不像陈屿路过陈中县时所见到的那般逼仄和破烂。 “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夜。” 一行人来到官道外两里左右位置,此处立了间城隍庙,估计是附近村人搭建起来的,不单单有城隍泥像,还摆着木案和贡碗。 碗里空荡荡,结着蛛网。 “这地方是隔壁的十兰村搭的,原本供奉的是百目大神,后来武帝朝推了不少野游淫饲,这里也改成了城隍庙。” 名叫刘木的老哥指着身前远比一般城隍庙高大宽阔许多的庙宇说到。 陈屿点头,要说城隍庙他记忆里见过不少,但眼前的建筑确实有些太过,此时听了刘老哥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供奉的正主早就被推倒了。 “行。” 他应了声,然后跟着其余人一起为今夜的留宿做准备,主要是拾取柴火和挥洒药粉驱虫。 其实此地距平城只有十余里,稍加赶路就可到达。 但平城不是铜阡,有着宵禁,一到戌时便会落下城门,关闭不让进出。 此刻再赶去估计也得在城外喝一夜的凉风,左右一想,于是便找了这么个落脚点歇憩修整。 忙活了一阵后,诸事都妥当。 众人点燃篝火,入睡歇息。 庙外,有商队的护卫巡逻,两两一组三班互倒。而陈屿则睡在城隍庙靠右侧的角落,最里的位置给了商队里的女眷。 那位刘老哥也同样堵在门槛边,裹着不知何物的皮毛扯着呼噜。 大家都睡得香甜。 直到某一刻,庙外传来惊呼,将众人吵醒,陈屿第一个爬起。但第一个冲出庙门的则是刘老哥。 只见他抓着腰刀,竖劈两下在空中,拉出凄厉的呜呜风声。 满面涨红,嘟囔叫骂着跨步奔出。 站在一侧的陈屿心想这位大概是起床气被点燃了,此时估计正怒火中烧。 出门一看,果不其然,七八个身穿布衣的干瘦家伙倒在地上,哎哟呻吟不停。 两个巡逻的护卫互相搀扶着,身上挂伤。 “叫叫叫!呼呼个屁!” 铛! 刀背砸在石头上,让贴着土哀嚎的贼寇刷的一下面色惨白,不敢再叫,只呜咽了一阵。 “小道长,这几个家伙来劫掠,顶着隔壁县九龙寨的名头来当匪徒。”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等陈屿走近,几个蟊贼都已经被制服在地,其中两个没了声息,不过这并不值得同情,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得想到有这么一天。 之后众人才讯问到,原来几人根本不是来自所谓的九龙寨,而是山那头一个叫丰泉的村子。 都是农户。 今岁遭了匪祸,粮食收得少,于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带着铁锄木棍当起了拦路抢劫的活。 为了以后还能在乡里乡亲间见面,几人没有就地劫掠,而是来到了官道,这里行人也多,往来的商贾富户更是不少。 “眼大肚皮小,就你们那破锄头能抢得过谁?!” 被惊醒的刘老哥还在骂骂咧咧,而陈屿见到事情已经结束,便再次返回城隍庙中,闭目养神。 睡是睡不着了,干脆再磨磨精神力。 第七章 平城 似虚似幻的力量在混沌中飘摇。 陈屿靠在墙根上打坐。 运转唤神术,不断打磨驾驭,常人眼中正常安静的世界,在溢出的精神力视角下显得更加清晰、多彩。 好似褪去了雾气,不再模糊。 无形的风在吹拂,斑白的月光落下。 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银白光辉如虫一般跳动在身侧,畅游在虚空中。他双目紧闭,尝试进一步去操纵,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任其短短数息后便消散殆尽。 一旁,解决了蟊贼的刘老哥返回到城隍庙中,一对虎目还夹杂着气性,显然火气未消。 他目光转动,落到陈屿身上,恍惚间只觉对方似有一层银色薄纱笼罩周身,渺渺若仙,再看去却不见。 幻觉? 刘老哥定定瞧了两眼,然后摇头不再多想,只越发觉得这位小道士不简单,估计是哪个深山隐宗里跑出的传人。 故事里不都这么说嘛,什么每逢乱世必有高人出没,行走于世。 眼前这位即便谈不上高人,也大概率是那些高人隐士的后辈。 此番同行,且当作结个善缘。 在他眼里,走南闯北靠得可不仅仅只有武力,一把大刀闯天下那是老辈的顽固想法。现如今这局势,更多还得看人脉。 有人脉就有生意,万事都有两分薄面在,事才好办。 想着,他回到自己位置,手中的腰刀挎在膝上,同样盘腿坐下,跌靠墙角处闭目继续歇息。 一夜无话。 清晨,露水冰凉。 陈屿早早醒来,昨夜半个晚上都在行功打磨精神,此刻面色略显疲惫。 不过收获不小,精神力更显圆融,加入音攻中,配合脏腑的震动与内劲交错击颤,一时间颇有几分雷鸣气势。 很是惊人。 最为关键的,陈屿摸索出了法子,将出手前的轰轰震响掩盖,令整个过程更不容易被发觉。 昨夜四周人多,尚未尝试,他准备到了平城分别后,寻个时机看看具体效果。 除此外,随着这几日精神力精进,陈屿隐隐感觉自己脐下三寸的位置有些往日未曾察觉的异样。 溢散出的精神力时常朝着那一处浮动飘去。这并非他主动操控,而是自发,仿佛有一种无形吸引存在。 不过距离太远,中途便溃散掉,没能让他看到脐下到底有何变化。 “这种异样可能持续了很久,直到最近精神力强大了才堪堪注意到。” 如今,精神力彻底凝聚,陈屿已经能对头部、脖颈、双肩、上臂等四个部位做到如道门传说中内观内视那般程度。 但也仅此四处。 五脏六腑、腿脚五肢都无法涉及。 说到底还是精神力太少,驭使也不够熟练。 “小道长!” 不远处,商队众人打理齐备,刘老哥朝着他唤了声,陈屿收回心神,快步赶了上去。 脑海中的光团裂缝愈发的大,溢流出的精神力量日益增多。 所以现在他最紧要的,还是想办法将操纵水平提上去。 他想到自己的唤神术,这次得了参与法事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陈屿打定主意,得找些驱神悟道的经文功诀来看,不求多高深玄妙,量大便好。 这些都是柴薪,能让他体会前人的道路,并碰撞出思维的火花,是唤神术更加完善的灵感源泉。 机会难得,往后可不一定还有机会能有整个广庸府的道友来一起论道谈玄。 下山几日,他已看得明白,无论这场盛会是成是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大可能再举行第二次。 起码三年五载内可能性不大。 偏偏一旦过了这最后的安稳日子,再往后可就真难预料了。 念头起伏,陈屿来到队伍前方。刘老哥指着山间蜿蜒的道路笑呵呵说道: “平城不远了。” 他顺着对方所指看去,只见路上驱车驾马的行人多了起来。 而在山路尽头,峰峦遮映间,一座古朴城池呈现出模糊轮廓。 …… 平城乃广庸府治,座落山脚,有大道四通八达,道路宽阔,饶是两车并行亦有空余。 然而这种富余只出城不过五六里,官道便再度变得逼仄狭窄。丛生的杂草堆砌两旁,枝桠垂落弧度,钩人衣发。 短短十来里,倒是没再遇见意外。 一行人缴过人丁钱,顺利入了城。刘老哥抢着要一起给,被陈屿笑着拦下,自掏腰包。 跨过城门,耳畔嗡嗡然。 此刻正当辰时,土石夯实的街道两侧已经摆了不少小贩。 茶点果脯、包子稀粥。 飘香浓郁。 买着糖葫芦的小厮扯着破锣嗓子在街上尽兴吆喝,间或有提鸟笼的二世子在一群仆役的簇拥下趾高气扬。 亦有书生白面、仕女窈窕。 摩肩接踵间嘻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乍一看比之石牙还要热闹许多。 陈屿新奇地张望。平城的建筑更具风格,错落有致,不似石牙那般凌乱。鳞次栉比间几处显眼高楼耸立,雕楼画栋,富丽堂皇。 有飞檐如云,勾勒燕雀,木钟挂在顶上,纤细的锦缎随风摇曳。 这时,几个结伴而过的小娘回望,半遮面庞眉目含羞。 他没去在意,走过几步,回身与商队众人告别。 “小道长莫要言谢,这一路走来,道长言谈皆似真修,若非知晓出自高门,都要忍不住邀你和兄弟伙跑商了,哈哈哈!” 陈屿再次道谢一声,然后与刘老哥等人分开,对方要带着商队去城东变卖车上货物,然后就要马不停蹄赶去下个地方采买进货。 按着刘老哥的说法——做跑商,停闲不得。 之后他一个人又逛了逛,不得不说这种古色古香的城市看着还别有几分味道。 不多时,他绕过了主道。请帖上有海云观为石牙县内的道友安排的住所。陈屿摊开看了眼,是一处大院,名叫成玉。 找到街旁店家询问了下,成玉院位置在城西,靠近正元观。 他穿行前去,待到挤出七八条小巷后来到城西范围,楼栋稀稀落落,没了之前的密集。 视野宽敞,一眼就能瞧见不远处占地不小的大院。 门前,几个青衣道士正笑着交谈。 第八章 明霞 “云鹅观陈屿,见过诸位道兄。” “常玉殿赵书文。”“奉云观程青。”“驼岩山罗守道。” 话音落下,几人相视一笑,下一刻齐齐掐指屏息,赞颂一声: 福生无量天尊! 礼节行毕,在场都是鳞册注录的在籍道士,加之本就在广庸一府内,互相间不算拘束,举止大方。 “云鹤观?可是石牙县青台山那处?” 论及出身,便有人想起来,看向陈屿的目光多了两分讶异,“既是云鹤观,怎不见青鹤道长来此?” 闻言,陈屿做叹息状,“师尊他老人家已于去岁年中时驾鹤仙去,如今道观由贫道在打理。” 此言一出,几人好一阵长吁短叹。显然,老道士在广庸的名头不小,只不过消息不算通畅,故而这几人在此之前都还不知其人已然逝去。 “青鹤道长羽化,往后这广庸府又少一位道学精深之人。” 感叹归感叹,聊了几句,四人一起进了院门。 此时陈屿发觉,这几人并不是石牙县人,而这成玉院也非海云观独为石牙县内各道派所准备。 “此番法会,由正元观主建,辅以石牙曲武等诸县境内有名的道派,共同花了大价钱才从牙行手中弄来了这处大院。”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渐渐将其中内里剖析开来,陈屿这才晓得始末。 海云观只是几个组织者中的一个,没能力更没财力布置下如此大手笔,更多的还是靠有着广庸第一观之称的正元观。 “难怪,我说这院子怎的如此大,区区一个石牙显然住不满。” 走在院中,来往道士多了不少。 打坐的、论道的、比划武学的,甚至陈屿还瞧见角落里有不少人围着一堆瓶瓶罐罐,指指点点。 “罗道友,那个是?”陈屿疑惑,感觉那些人比起论道,更像是在讨价还价。 很有市井气。 “哦,一些道人在江湖闯荡,除魔卫道途中难免遇上一些土夫子,此地摆放的便是从那些人手里夺来的法器。这次是难得的聚集,广庸境内南北各地的道人大都来了此地,手里有些奇奇怪怪东西都拿了出来,若是道友感兴趣,也可挑两件。” 扎着道髻的道士爽朗开口,末了他还好意补充到,“放宽心,都是真修祛污平瘴后的,不是刚露土的冥器。” 祛污平瘴,意思就是这些玩意儿已经都度化过,虽然陈屿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念经做法度化是否真有作用,但显然大多数道士都信这一套。 认为经此一遭,摆在眼前的便不再是沾染死气的污秽葬器冥器,而是堂皇正道的法器。 再者,能不遮不掩放在法会上的,基本都是些古道派遗留的正统道门器皿,顾虑自然更少。 和普通人家的葬器不同,此世道门在归于葬土时鲜少用金银陪葬,多是用的黄符、药材、铅汞等。 饶是土夫子都不愿光顾。 如此一来陪葬的道器蒙尘千年,断了传承的成例不在少数。 这也是一圈圈道士围在一起的原因。 崇古薄今,大家其实都对这些上了年头的老物件感兴趣。毕竟谁也说不准这里面会不会就堆着件道圣天尊老人家用过的宝贝。 道门有四大圣贤,被世人尊称道圣天尊,而距今最近的那一位便作古于四百年前——这位传闻乃道祖化身,来人间只为历练。 悠悠数十载,为天下道门留下了不少著作,其中一本陈屿还曾日夜捧读。 《长风经》 那位明霞公在道门中还有个诵名,其曰:无上玄元玉始天尊,又称无量,赞颂玄妙。 当然,这是后人加荣,至于是否天尊下凡,真相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 院内,陈屿看向旁侧其余两人,一高一矮两位道士都点头,大抵之前已经见过这场面,习以为常。 四人中,唯有他来得最晚,对这些道门细节之处最为陌生。 谁叫前身不好这个,偏爱闯荡。 “门中还有长辈,容贫道先去一步。” 另外三人都不似陈屿这般孤零零,这场盛会很难见,尤其在西州这处偏远地。 所以门中但凡有能看上眼的,都被带了上来,便是生拉硬拽,也得拖到平城中长长见识。 几人年岁相差不大,性情又相近,于是聊得尽兴,约好法会过后再行小聚。 陈屿拿出请帖,循着童仆指引来到自己的房间,是一处环绕假山的竹屋。 周围还有几座,都不大,显然是临时加盖。 他倒不介意,平城花销不低,加之又恰逢法会,各路人马汇聚,房舍酒楼客栈尽数被住满。听几位道友说,便是最便宜的柴房如今也得二两纹银往上。 一晚! “还好有提前安置,否则不少道士都得露宿街头了。” 因为有的道派来的人不少,多是五六人一起。 床头,打扫清理后,将包袱放下。 陈屿没有打坐,而是选择了去外面与其余道士交流。 逛了一圈,直到午时才停下,此刻的他手中多了一枚印章、一卷古兽皮,以及一面锈迹斑驳的铜镜。 都是在之前见到的法器散卖中心买来的,倒不是怀揣着简陋的心思——早早他就用精神力附着在眼上,就差面贴面去感知,却半点儿反应也无。 要么是他出了问题,要么这些都是寻常物,顶多造型古怪了些,年岁大几轮。 至于为何花钱买下,原因简单,一来这三样物品不算贵,加起来都才一两银。 二来也算是给这次的法会之旅买作纪念。 “回去就供给老道士,这印章是大赵隆庆年间的,年岁长久,想来喜欢印玺的老道士会很高兴。” 至于古兽皮,上面有些花纹图案他很感兴趣,据说是黎渠某地的部族所有。 “勉强当个收藏。” 陈屿将之收起。至于去那个部族探寻这种事还是不要想了。黎渠靠近砣方,是西州最为偏远的两个大府,山穷水险,有不少野夷存在。 更何况他真的只是觉得花纹挺好看。 没别的意思。 铜镜也被收在布包中,这东西洗洗还能用,原本是某个道派用来挂牌匾上辟邪的,他觉得自家道观还缺一个,普通的铜镜又有些太寻常——挂上去太阳一射就刺眼睛。 所以选了个带铜锈的古董。 十分合适。 第九章 重逢 聚集在成玉院中的道士确实有所学。 陈屿找了几个面相和善、年纪不大的交流。其中就有位习练五脏秘术的道派弟子。 “哈哈哈,陈道友谬赞了,我观的秘术算哪门子顶尖,无有奥妙,不过是祖师于山野中偶有所得创出,难登大雅之堂。” 虽是这么说,但面上那两条快要弯成月牙的眼缝却将满心的开怀表露无遗。 陈屿配合着笑了笑。 恭维意味,但他可不全是奉承。两人相谈,对方言谈间显露的那些经文他大都未曾读过,此刻听在耳中新奇之余也令得灵感交触,似有所得。 若是能到手一睹,定然收获不小。 看向青袍负剑的道人,陈屿暗道不愧是大门大派出身,见识不凡。 除开经文本身,其师门长辈的注释和对方自己的见解都让他感叹不已,这就是有师傅带的作用。 比起自己这个全靠自学的野鸡道士来讲,对方所学无疑要系统许多。 畅谈许久,日头攀上了正顶。 按着正元观所言,此番法会期间共有静斋、小醮、论武三步。 待到申时,便要举行第一环。 “谢过道兄指点,往后若有需要,尽可来石牙寻我,贫道虚左以待。” “陈道友客气了,到时若去了石牙,定要再与道友互论一番。” 两人抱拳,陈屿离去。 此刻时值正午,他出了院子到街上随意寻了间小店。店面狭小,更没有匾额悬挂,只在外道附近插了杆旗。 正面迎风书写‘鲜美肉汤’,背部则落着‘刘家擀面’。 “店家,汤面一碗。” 甫一进入,热气蒸腾扑上来,不等他站定寻了座位坐下,身前一个人影便站起身来,接着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道长?” 咦? 他定睛看去,却是一内衬浅蓝、外罩流云飞袖青黑道袍的中年道士,剑眉映星目、炯炯有神。 正是不久前送来请帖的海云观高徒蒋勤安蒋道人。 “许久未见,道友安好?” “无恙无恙。” 蒋勤安面色红润,比起四月上山时的风尘仆仆要好太多,衣衫整洁,背后长剑也打麻光润,不沾半点灰尘。 他就着对方桌前空处坐下,拢了拢膝前长袍搭在腹处。 “本以为要在静斋行建时才能见到,没想到道友却躲在此间。”话落,陈屿一边面带笑意,一边作势张望,“怎不见道友师门同辈?” 蒋道人闻言开口:“他们都跟着师叔去了正元观,帮着筹备法会。” “道友忙里偷闲?”陈屿略带调笑。 “哪儿的事,”对方招呼了声店家,接着说道,“贫道领了知会各家的差事,这不眼瞅着正午了嘛,便想填些肚子再去继续,却是正巧遇了陈道友。” 话毕,这位约莫而立之年的道士饮了口碗中白水,不无羡慕的叹道:“哪比得道友你,清闲一人,自在快活。” 得,我倒觉得你挺乐在其中的。 陈屿摇头不语,按过这话头,问起了其它。 “来嘞!二位道爷的面。” 店家将面碗放在桌上,陈屿看去,清汤寡水,看得出这对夫妇接待过不少来往的道士,很用心的没用葱蒜五辛,只倒了几滴自己做的粗酱。 他夹着木筷挑了挑,抬眼瞧去,好家伙,对面的道士正狼吞虎咽,明明只是一碗清汤面,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气势。 海云观伙食很差? 陈屿心头疑惑,这并非不可能,记忆中老道士就讲过,这天下无奇不有,有些古门古派传承下来的都还恪守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所谓戒律清规。 什么一日一餐、一餐三素,或者半月无肉腥等等。 不过他可没听说海云观有这等规矩。 另一边,刨了两口缓了口气的蒋道士终归停歇片刻,抬起头正对陈屿直勾勾的视线,饶是面皮久经风雨,也不由得干笑两声,神色尴尬。 “见谅,贫道前两日忙着法会,昏天黑地的,晨时只顾得练了早功,米粒是一颗未进——而且这店的汤面堪称一绝。” 蒋道士又刨了口面,咽下汤汁,仿佛舌头都要吞下去一般。 真有这么好吃?陈屿抱着怀疑态度送了一柱到嘴中,照着模样含了口鲜汤。 旋即眼中一亮。 不差。 一旁,已经快要解决完的蒋道士又说道:“这家店开了二十多年,当年师尊他们来平城时便带我来过几次,如今再尝下来,味道好似还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没去管这个陷入美好回忆、追念青春的中年道士,陈屿吃着面,心里盘算着等法会结束,或许可以从店家买些面条。 “也不知是现做还是陈干的,如果是前者的话就算了。” 脑袋里念头转动,口中却不停,一碗汤面不多,尤其对他们这些武人而言更是如此,两人填了肚,又去了茶楼。 “好友到来此地,道士我怎可不招待一二?” 光明正大摸鱼的蒋勤安带着陈屿去了一栋看着便不像茶楼的茶楼。 矮平四方,院落逼仄。 进门去,仆童相迎,微微丝竹声在院中传来。 三五翠竹挺立庭院中,有蒲团铺陈在翠竹下。 环境雅致、清幽恬淡。 “蒋道友,此地可不像茶楼。” 陈屿四下打量,比起茶楼,更像是某个向道之人的住处。 谁知还真是如此。 只听蒋道士指着不远处的二层小楼。 “那才是茶楼,这里不过是那位真修布下的前院,用来驻风定水。” 真修?风水? 这话听得陈屿一愣,真修他知道,乃是道门对一些道行深厚、德行高洁之人的敬称。 这类人往往都钻研了一辈子的道学经典,只求得道羽化,飞升成仙。 据他所知,此方水土尚没有真正修出道果的,透过书册经文不难发现,那些被奉为真君仙神的存在往往都是后辈道人荣加追赠的名头。 不过一位真修,再如何也不是陈屿能比的,起码在道学这块是如此。 要知道纵使老道士那般人物,也只混了个武林高手、道学精深的赞誉,至于真修之称从未被冠以头上。 又想到蒋道士所说风水两字。 他脚步不止,心下沉吟。 “一位精通山符法的道门真修么……” 第十章 颂念 合煞、丹鼎、山符、净明…… 四大法派占据了此世道门主体,绝大多数道士毕生所学脱不开这四者范围。 但于某一道张能称真修的可不多。 “于修行早年行商,后偶有所悟,据传是得了灵佢文越道君的入梦,短短两日便明道,蜕去红尘枷锁,成就自在。” 走在院内,两人一边向着二层小楼而去,一边谈着这位西州有数的道门真修。 于启孟,于修行。 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修行。 听得出蒋道士对这位很是敬服,虽然对方出身正元观,而非海云,但早几年时他师尊曾带着一行师徒前往拜会过,道士见面自不免论道一番,最终却是自家师尊自叹不如,躬身倾茶,宛若学徒模样。 “于修行早不在此间,听闻去了元阳峰上潜心修道,已经搬离了小院。后来被正元观拿来当做接待道门子弟的地方。” 很快,陈屿便见到了这处隐于闹市中法二层茶楼。 [寻远斋] 渺渺道途,寻而远之。 陈屿脑海中浮现出这句,不知在哪本道书上看过,云鹤观收录不多,左右就那么几本。 他记得短短两句后,还有半句。 远亦求索。 一旁,蒋道士打断他发散开的思绪。 “走吧,里面位置应该还多。” 推开门,檀香阵阵。 恍惚间,心境安宁,静谧如幽潭,杂念尽去。 …… 临近申时,两人走出小院,陈屿抬起袖口,挑眉轻嗅。身上还沾染着些许檀香气息。 “静斋没什么好看的,那是经年老修们的事,自有长辈去管,陈道长不如再与楼中诸位论道片刻?” 门前,蒋道士似乎意犹未尽,早在来时他便预料到身畔这位陈道长所学不浅。 修道看年岁,但有时又不重这个。 套用海云观某位道长所说,修道修的是自己,年龄其实关系不大,灵性才是关键。 而这位,无疑是他所见最为灵性的道士之一。 虽然能看出道经读得不多,但偏偏总能语出惊人,令人有所悟,且非空洞白话胡言放肆。 或许这便是天才吧。 蒋道长无声感慨,同样是道书,在这等人手中便成了直通大道的天书金册。 而在那些愚笨之人手中,或许也是天书——无字天书。 一旁,陈屿却是婉拒,言称往后有机会再来,他对静斋可是新奇得紧,不愿就此错过。 当然,实际上是他已经从楼中十来位道士身上套不出太多灵感,习练五脏、精通药理的少之又少,谈玄论道可以,但一直谈就有些乏味了——尤其还是一群修道不比他久多少的道士。 谈到最后,反而成了蒋勤安和他的小伙伴们听陈屿侃大山。 虽然此番所说大都自己的切身体会。 有精神力和灵液的多次真切接触后的心得,应付起他们还是没问题。 甚至都不用他再去像第一次与蒋道长见面时那般搬挪上辈子的道教经典。 免了再当一回文抄公。 离开小楼,装着一肚子茶水,陈屿回到自己房舍,稍作打理后,便转向城外。 九奇广生诸法行事这等法会占地可不小,仅是搭建坛台便需数丈长宽,自然不会落在平城内。 出城,一路上能见到不少顶戴方巾的道士,结伴成群,同样向着山脚而去。 …… 法会第一步,静斋。 何为斋? 奉斋威仪、齐洁净己。 今日今时所做,便是前者四字。 道门中,建醮之前须得洁净己身、明了心念。而在齐、结、净之前,则需要驱使威仪降下,搭建斋台。 陈屿来到宽阔处,举目一望,便看见不远处竖着两根木柱,柱上无有龙凤,却单单刻满了花草兽禽。 木柱顶上,各盛着一枚圆球,尽是檀木雕刻。 一者圆润,刷着红汁,恍如骄阳。 一者残钩,浸了层铅皮,宛若皎月。 托阴月者向阳,举天阳者面阴。 四周,有服饰隆重的道士须发皆白地手持杖节、拂尘、法镜等器具,口中呼喝不断,身姿全然不似老朽,轻盈如鸟雀。 四方八面,各有五名同样年岁不小的道人站定,看其道袍模样各异,气态非常人,陈屿怀疑这些都是蒋勤安口中师门长辈那一级数,至于年青道人,或许只能如他这般在外围看着,根本没机会参与。 不多时,长须白眉老道踏步提纵,飞亘数丈,来往穿梭两只木柱间,下一刻空中传来一声噼啪炸响,将场中嘈杂尽数压下不再。 通劲! 陈屿神情一正,而且层次不低,起码他看不真切,反正比在场大多数人都高。 这位恐怕都古稀了吧! 真是厉害。 正感叹着,外侧围着的诸多道门长辈发出动静,劲力运转口鼻,哼哈之际喷涌若雷鸣! 他甚至差点儿以为自己遭到了音攻。 细细听去,才发现是一段又一段的颂念—— “无上三天玄元始三炁真君,召出臣身中三五功曹左右官使者…… …左右捧香金童、传言散花玉女… 愿得太上至真道炁,灵宝瑞光、启之诚,速达径御至真无极大道……” 数十上百人一起诵念,且不论其他种种,单气势便颇为恢宏。 陈屿静静站在一侧,心神波澜,随着一声声颂念,仿佛眼前有大片灵光洒落。 这般音势……这恍如直面汪洋波涛似的颤栗……这种难以言喻的共振…… 他念头起伏,不自觉用起了自创的音攻法门。 轰隆隆—— 腹内五脏鼓动,声势远比不得眼前这般雄浑广大,反而有些闷沉不可闻。 动静被遮掩,这一刻他尽情体会着宛若实质般激荡而来的音浪。 弘然广博,言辞述说不尽。 里处,道人们还未停下,甚至一些围拢过来的年青道士也轻声诵读,虽不如老修行们那般,却也交相辉映,在这片空地上久久回荡。 “……数起于一,位成乎三。一为万物之宗,三贯两仪之序…… 两仪合德,三景着明,正昼夜而有经,运四时而不武……” 城门口,几个兵甲护卫直起身,探着脖子往远处好奇张望。 还有乡野村夫骤然听闻颂念,顾不得手中活计,伏跪在地颤巍巍叩首,高呼仙神显灵。 而在斋台不远处,陈屿缓缓睁开眼。 瞧向那些诵声道人,得益这番际遇的他一时竟觉得他们分外可亲。 于是自己也颂念起来,加入其中。 不过若有人贴近倾听就会发现,陈屿口中吐露出的音词更显顿挫,抑扬间,带有某种古怪节奏,莫名直刺神思心海,听得久了更能震动他人心肺五脏…… 第十一章 开醮 如今的情况与典籍中记载的虎豹雷音极为相似。 五脏六腑颤动不止,内劲激荡,他并未加持精神,而是选择了以此来交错击颤腑内,从而进一步强化肺腑。 在陈屿看来,内腑强大了,所能承载和激发的劲力便更多,反之亦然,如此节奏下的震荡会不断淬炼腹内器脏。 这是一个正循环。 通常来讲,这种淬炼太消耗精力,一般人很少能坚持,至多片刻便要停下修整缓息,等五脏六腑乃至周身肌体骨骼都舒缓以后才能继续。 但陈屿没这个担心。 随身携带的灵液足以支撑他接下来数日的熬炼而不用操心身体吃不消。 “便叫它腑脏脱胎术吧。” 随意取了个名,这是他继呼灵强身术与唤神术后第三门成型的自创新术。 原本的音攻之术被融入其中,兼具了对内淬炼的效果。两相结合,音攻之势将会更盛。 “倒也勉强称得上内练秘术。” 在道门,内练秘术几乎都是各门各派的秘传,他们会在择选与传授上设下重重限制,少有对外流传的。 一旦出现外流,大抵逃不脱清理门户和不死不休。 事实上云鹤观所传的《云鹤功》也有内练法门,然而仔细体会后他不禁摇头。 单纯的柔劲对脏腑效用一般,内练速度迟缓,相比而言,草创的脱胎术要快太多,短短片刻便抵得上往常两三日行功。 不过比起那些大门大派经过数代人数十年传承打磨的腑脏雷音、秘音锻体等高深法门,途经的脱胎术还很稚嫩,需要陈屿不断加以完善。 这几日里,他也打听了一些,那些典籍故事中的秘法确实有人练成,但数量谈不上多,几乎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辈。 寻常武人绝大多数还是通过先掌握柔劲再来淬炼,成就练脏。 正在陈屿思绪纷纷时,不远处诸多道人终于停下,宏大的声响渐渐平息。道人们或是感慨、或是惊叹,大都沉浸在先前一幕中。 静斋开醮在广庸府可不多见,尤其能组织一府之地的这般规模,更是往前追溯数百年都寥寥无几。 鸟雀早已不在,四周一片寂静。 阵阵呼吸喘动清晰可闻。 “迸威包罗,交变万方。流金豁落,群魔灭踪。辟奸破妖,明耀元功!” 正中,须发皆白的老道平复气息,旋即高声喝了一句,作为此番唱礼的结尾。 下一刻,早早推至身前的四架厚皮大鼓被砰然敲响! 咚咚咚! 长足二十四通,无论远近,众道士纷纷面朝两只木柱躬身。 陈屿对流程不算熟悉,只在与蒋道士的交谈中了解了部分,如今跟着大家一起做,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在外人开来,静斋一点儿也不静,闹哄哄的,但于场中道士而言,经历了这一轮似发泄似激昂的赞礼后,却仿佛洗涤身心,感到难言的轻松静谧之意。 …… 静斋结束,接下来便是齐、洁、净三道,不过这个只关乎道士个人。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打理清洁、收拾激动心境的时间。 很快,一群又一群道士返回院落,片刻又走出,清爽中笑意温和。 陈屿混在其中,跟着众人一起回到斋台处,帮着提拿开醮时所需的物件。 正忙着,戴着方巾的蒋道士挎着两个大篮子走过来。他往里瞧了眼,多是符纸和朱砂,还有几个红彤彤的瓶罐。 装得满满当当 旁侧,一个小道士走上前来,鼠眉鼠眼挤弄着眉毛下的一对儿绿豆。 “道兄,怎样,静斋很是无趣吧。” 陈屿没去理会,这人是蒋道士的同门师弟,一个师傅带出来的,不过前者年长严肃,而后者年岁不大,且颇为跳脱。 在二层茶楼里论道时两人结识,对方一直跟在蒋道士屁股后面。 他不动作,一旁挎着篮子的蒋道士却听不得这话,直接动起手来。 挪了木篮到一臂,然后两指微曲,重重叩在了小道士后脑上。 咚! “没大没小,这话若是让师尊他老人家听见,少不得要罚抄百遍坐忘经,甚至落一身棍也犹未可知!” 小道士挤眉弄眼,口中嘟囔一阵却不敢多言,常言道长兄如父,师傅兴许不会抄起棍子打他屁股,那太没品了。但完全可以指使作为师兄的蒋道士来行刑。 于是赶忙讨好地接过自家师兄的篮子挂在自己手上,小道士本来也挂有,此刻一手两个,走两步就听见瓶罐晃荡,然后他自己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 咚! “哎哟!” 蒋道士又叩打了一下,没好气训斥两句,然后将两个篮子挪回自己手上。 另一边,陈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师兄弟打闹。 不多时几人将东西放下,又帮着其他人搭了把手。 布置完成,接下来就该正式延神开醮了,能看见,有道士运转轻功飞驰在地来往奔跑,也有人打着下手在一旁等待。 又等了些许时辰,等到四周火把纷纷点燃,烟火缭绕后,这场小醮才算拉开了帷幕。 不过陈屿很清楚,眼前这些人等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开醮之后的大论道。 他同样期待,一想到数百道人畅所欲言,那般尽数与他人辩驳的场面一定会极为有趣。 正巧,乘这个机会看看那些经年老修行的本事。 他很清楚,这样一次盛事难得,必然传扬许久。 普通人聚在一起是吵闹,是集市,是乌合之众,但眼前这些可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能学道的,哪个不练武?哪个不识字? 修德修行、筑己炼心,他们无疑是思想最为靠前的一批人。 除此外,这场论道可不短,据蒋道士所说,法会持续三日,仅是论道便占了三分之二。 今日且是一次抛砖引玉,真正的大集会在明日,从朝食至晡时,足足九个时辰时间,完全交给了他们所有人。 不只眼前这些道士,还有一些散人得了消息也会前来,包括江湖武人、药师方士等。 论道谈玄、言书唱文、比武炼药…… 大杂烩,亦是大熔炉。 诸般思想碰触,陈屿此时愈发觉得这趟下山是来对了。 “一个广庸府便能如此,真不知中原上盛传已久的罗天大醮又是怎样光景。” 第十二章 胎息 罗天大醮距离他太远,还是把握住眼下这个机会才不枉此行。 陈屿收回思绪,目光落向前方。 开醮很繁琐,走足了礼仪后,这场盛会最令人瞩目的论道环节终于开始。 “诸位道友,贫道虎崖山飞云子,有一疑惑困扰数载,辗转难眠。” 甫一开场,便有道人上前,劲力吐纳间,声音响彻场中。 “且说来。” “道兄无需客气,尽管托出,若我等幸而于此有所悟,必不会吝惜。” “合该此理,福生无量天尊!” 拂尘挥舞,好似扫去了心中尘埃,很快,聚在此地的道士便三五相聚,挤在一起开始讲述自己所学、所想、所疑。 或站起,或匍匐,更有道人放声如鹰啼,施展出人所未见的护道功诀,而其余围在周围的道人则不顾其他,喝彩之余也纷纷提出自己的想法。 于此法会中,除了秘传外,皆可畅所欲言! 陈屿走在场中,低头四顾。 “丹者,何也?”一旁,丹鼎道修擒着丹丸苦思,“道一耶?万物耶?” 不远处,两个净明道士头抵头、目光相对,争得面红耳赤: “静坐忘身、行导肢体,此为坐忘长生之理。怎可不学?” “荒缪!非心非性、繁芜如尘,杂冗似江河水草,谈何静坐成真?行大梦乎!” 小心翼翼绕过,又见两个老修行正席地而坐,旁侧还跟着半大童子,穿着统一样式道袍,似乎是弟子。 “专煞气而至阴阳,能复先天乎?” 老道开口,却被徒弟给顶了回来。 “师傅,这话不是这么的,原句是…” “胡言!贫道岂会不知?” “略~,明明是专气至柔,能归婴…” “你你你!逆徒!气煞老夫!” “哈哈哈,青松老儿,你这徒弟可真有灵性,羡煞贫道了!哈哈哈!” 陈屿在一旁瞧得津津有味,他没有第一时间加入这些讨论中,而是四处溜达。 直到逛了快半个时辰,脑袋里有了不少想法,也有疑问,这才停下脚步,选了个临近处,随着其余道人的争论将自己的理解与观点抛出。 这一刻,无有法派、年岁、道脉之分别,罅隙被放下,不满被搁置,他们只有一个身份——求道之人。 无所谓其它,所有人都是道友。 …… 一聊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日下西山,众人尚未察觉。一直到了不少人肚皮都敲起了锣鼓,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口干舌燥的道人们起身,跺了跺发麻双腿,又看向那些与自己争辩得险些打起来的道兄道友们,相视一笑。 陈屿找到了蒋道士,不过对方得和师门一起,于是分别开来,带着满满收获去了趟中午的面店。 整整两碗下了肚,他舒舒服服叹出一口浊气来。 此次所得颇多,无论是对此世道门还是名家经典,他都有了长足了解。且有一些奇思妙想被拿出来,灵感简直要压得脑袋沉重起来。 不,这不是错觉。 今次这一遭,让他不知陷入了多少次的沉思,而每一次,都能连带着脑中光团更显崩裂。 陈屿付了铜子,在街头道路上缓步。 “明明神之,唯唯得之……” 默念唤神口诀,意识海颤栗,肉眼可见的,那团软白之物已经碎裂,消散不见踪影,里面的精神力全然溢流飘出。 被他费了大力气才引导至眉心。 将那处被他命名为泥丸宫的地方填得充实无比。 原本接触秘力,开辟了此间,但长久以来这片介于虚实之间的空间便始终无法得到利用。 虽然发现了可以装入精神力,但那时候自己精神力少得可怜,自己每日习练都显得不够,自然不会往里填入太多。 而且装入后也并无神异之处体现。 至多能略微蕴养一二,效果只能说马马虎虎。 如今,光团彻底崩裂,大量精神力滞留一处,憋得他脑门胀痛不止。 这才把精神力全数装到了泥丸宫中。 原本那片混沌迷蒙之处随着光团的碎裂已经沉沦不见,不知到底是何缘由。 “旁人的泥丸宫不都是生产精神力的地方嘛,我这个怎么这么偏?” 比起大名鼎鼎的泥丸宫,更像是保鲜仓库。 与此同时,陈屿越发觉得自己的唤神术需要改进。巨量的精神力挤压,然而他的唤神术却始终无法跟上,操控不及,运转尚有些生涩。 “正好从诸多道友那里得了几个想法,可以一试。” 回到住处,简单洗漱。 他闭目养神片刻,脑中回忆唤神术各处细节。 “好法诀。” 不得不说,越是知道的多,陈屿就越觉得自己运道确实厉害。 一门能驾驭精神力的法诀就这样被他这个半桶水的假道士给弄出来了。 “不愧是我。” 说是这么说,该改还得改。现在多了底蕴,自然得稍作修改。 毕竟法诀再如何精妙,也仅限于少部分,其余不少地方都能继续完善。 一番改动,直到夜幕落下。 “呼……终于成了。” 暂时成了。 房间内,陈屿深呼吸,试着运转新修改的唤神术。 精神力悄然探出,落在肩外半尺。 再徐徐向下,直至腰腹。 他面上一喜,先前操控精神力仅能达到肩部,搬运腑脏脱胎术时都必须借由口舌才能施加精神,那时候纵使将脱胎术运转得再熟练,腑脏归腑脏,口舌归口舌。 两者终究差了一丝配合。 如今,腰腹已经能涉足,再往下便能贯通周身,那时候五脏六腑不仅有内劲作为激发依靠,还能凭借雄浑的精神力将全身联系起来,真正做到圆润如一。 更何况,有了精神力配合,说不准内练的进度还能快上加快! “之前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如今却不一样了。” 不过等到他用尽了力气将精神力引导至腹部脐下时,一缕肉眼不可见、只有精神能感知到的力量突兀涌现出来。 “这是……那股秘力?!” 陈屿讶然,这力量早在第一次饮下灵液后便出现,正因此,他贯通全身首次凝炼出了内劲,破开了前身数年未能越过的天堑。 除此外,精神力的出现也与之有关。 虽然同样是一次意外,但两次都关联在其身上,可以相见这股力量的神秘。 “原来一直盘踞在此。” 他呢喃一句。脐下三寸,这好像是下丹田来着。 那这力量又叫什么? 内力?真元?法力? 最终,陈屿还是决定暂且弄个较为贴合的,因为被称为秘力的对方如今暂无故事里种种神奇。 便唤作胎息吧。 然后他又想到,精神力有了,胎息也出来了,那下一个呢? 念头一动,尝试着将两者结合。 而随着脐下胎息的发现,他发觉自己的精神力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一处贴去。 “果然,之前那股若有若无的吸引便是这方类似丹田的地方所发出。” 思绪翻动,下一刻,一缕淡淡的精神力与胎息结合一起,水乳交融。 然后……化作了更粗壮的胎息。 没变化? 自然不可能,陈屿通过感知,察觉到胎息内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很慢,而当他将又一缕精神力投入后,这种变化的进程大大加快。 “感觉起来和当初精神力孕育时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更可控、更清晰。” 第十三章 求知 “陈道友!今日大论道,同去?” “自无不可。” 清晨,天光迷蒙一片。 陈屿推开门后便看见自家屋舍外耸着的一高一矮。 蒋道士面上带笑,边上的小道士则满眼都是对接下来盛会的期待。 “走走走,听说等会于老修行好像也会前来,可不能错过。” 见得陈屿走出,蒋道士赶忙唤了一声后,便快步朝着院外走去。和昨日在小道士面前表现的稳重模样相去甚远。 身后两人跟上,风风火火,一路见了不少昨日汇聚论道的道友。 海云观在广庸府还算有些名声,蒋勤安这个当代二弟子同样被不少人认识,尤其石牙县内的大部分道派都是他驱马送去的请帖。 于是招呼应和繁多。 福生无量天尊在嘴上挂了一整路。 总算到了场地,三人停下,蒋道士从旁侧的木桌上端了碗凉水灌入嘴中,长嘘一声后堪堪缓了过来。 陈屿则站在旁边,四下环顾,打量周围来往人士。 不仅有道士,还有不少布衣百姓,绑着头巾、绑腿,作力夫打扮。 “这次邀请了广庸各县道派到来,还有一些散人、豪侠,人数超出预期,如今正赶着做些木头件出来,到时候好歹能有个垫坐的。” 蒋道士全程参与了斋醮行建,对这些很是知熟,此时讲来,估计也是想着让两人搭把手。 陈屿没意见,他现在正想多弄些五脏相关的经书文册到手,不一定要秘籍功诀一类,医书也行,可惜海云观内并无多少相关,蒋道士也拿不出。只能许诺帮着打听一二。 “五脏秘术难求,尤其涉及内练方面的秘传,不过普通经文问题应该不大,有几位道友涉猎,或可一问。” “有劳道兄了。” …… 手上帮着忙,事情不多,很快就筹备完毕,紧接着便是传闻中的大论道。 蒋道士去了师门处,陈屿婉拒了对方的邀请,选择了独行,在场中闲逛。 涌入场地的道士比昨日多了许多,气氛很热烈,喧嚣不已。 更有持枪牵马、背负长刀的魁梧壮汉簇拥着十数人进入。 紧随其后,长袍挂剑的游侠、双拳套刺的豪客纷纷登场。 “青刀门也来了。” “于真人讲道,岂能不来?” “哈哈哈,确实,如此盛事错过岂不可惜至极,里面请!” 武人入场,又或者说江湖客的到来掀起了一阵火热,不少扬名广庸的人物出现在此,甚至有外府高手前来,不过路途遥远今日论道抵达的不多。 相比起来,同样习武的道士们气质更显淡然,远没那么粗犷豪放。 道士们对这些山外武人兴趣不大,部分还沉浸在昨日的论道激辩中,尚在回味所得,时而沉思凝眉、时而神出于外。 而武人却不时将目光飘落过来,毕竟道人们才是这场盛会的主角儿。 他们同样好奇,绝大多数都没有见过这等场面,有些对道门熟知的,也仅听过斋醮二字,却从未目睹。 如今,西州广庸府这片对中原人而言偏僻、落后、野蛮的地方,也将要举办行建,众人新奇之情自然浓郁。 咚! 咚咚! 蒙皮大鼓被敲响,大论道开始。 陈屿听闻鼓声,旋即便见一位仙气飘飘的素袍老道遥遥飘来。 腾挪在空,身姿轻盈,恍若御风。 “好功夫!!” 有人喝彩,其余人也尽是赞叹。 陈屿在一旁看向台子最上首,等到那道人落座后,才发现对方脑后头发雪白如霜,面容红润,若非身体稍显瘦削,都完全不似年老之人模样。 就在他打量对方的时候,老道面朝众人徐徐行了个道礼,然后开口,声音很是有力。 “贫道于启孟,道号元阳,谢过各位道友、居士赏面前来。” 此话落下,场中一片喧哗。 “哪里,于真人话重了。” “能听真人讲道,可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幸事,岂有赏面之说。” “真人不必如此。” 看得出来,这些都是知道元阳道人于启大名的,不是宵小,都有些势力背景。 直到此刻,陈屿才恍然发觉台上这位老道的名气到底有多大。 道门真修……仅此四字,便能压下一切不服。 而之后元阳道人的讲道也的确不辜负对方的名头,很有东西,陈屿这个似懂非懂的半桶水道士听了都觉得大有所获。 当然,其余人的有所获和他的到底还是有些不同——胎息、精神力、灵机、灵液,这些都是旁人没有的。 道人、武人,一个练心,一个练劲。 然而终归未曾超脱凡俗,但陈屿不一样。精神力的出现已经让他拥有了撬动那扇门的机会。 而宛若话本故事中内力真元一样寄居丹田的胎息更是让他摸索到了更远、更与他人迥异的层次。 所以道门的路只能作为柴薪,而不能循着一直往下走。 不一定会错,但一定不适合。纵使对方是所谓的真修也不行。 陈屿需要走出自己的路来。 不过现在其实还好,无论是武功还是道经,都有大量可以借鉴和挖掘灵感的地方,足以支撑他走许久许久。 而等到将这些都吸收完毕后,那时的他或许早已大踏步向前,而不用再操心路在何方的问题。 “修行……” 陈屿望天,阳光灿烂、碧空如洗。 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有人求道修行。 有人为了成就自我,于是有了证心证己、祛念明神的净明法派。 有人想要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我命不由天,于是有了丹鼎法、有了内丹派。 那我呢? 他难得如此,不是怀疑自我,更没有如早先山上那般陷入矫情中。 只是很单纯的想知道,或者说,想竖立一个目标。 回想过去,自己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太在意、太追寻的事或物。 说好听点叫随性,说难听点就是漫无目的、与行尸走肉无疑。 念头转动,他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个驱动,不然再这么下去迟早出问题。 金银?爱慕? 想到此,不禁他摇头。这些东西有则罢了,没有也不强求。 顺其自然。 那么……求长生? 对,求长生。陈屿觉得长生还是很不错的,尤其传说中那些仙人,高高在上俯瞰人间,想想确实厉害。 而人生在世匆匆百年,本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体验、去享受。 可是下一刻他便一愣,既然长生是为了享受,那为何不一开始就享受? 更关键的是,他到底在享受什么?想要享受什么? 这一刻,一个词浮现心底。 求知。 第十四章 新路 常有言,仙神随心所欲。 以往的陈屿足够随心,却无所欲。 而现在,位处在论道途中的他却隐隐有了明悟。 自己想要的,是求知,不,准确说是求索。 是探寻。 “说白了,就是好奇心重。” 陈屿暗笑,给自己下了个还算准确的结论。实际上他也确实挺享受那种一点点摸索、弄明白新奇事物的感觉,相比起其他,对新事物的探究总归还不差。 自打种出了灵气,新花样总是不少。 他还记得自己许久前发下的愿景,那便是靠自己趟出一条新路,这个世界大抵是没有真仙的,不过没关系,他来! 有灵机在,一切皆有可能。 呼了口气,陈屿收回发散的心思,定了定神。既然知道了自己喜欢做什么,那便做到底吧。 灵机灵气回山再弄也不急,山下人多眼杂,不大方便。 不过精神力与胎息不一样,随时随地都能琢磨。 旁人完全看不见、摸不着。 于是陈屿立下小目标,决定在最短时间内集中精力将这两者掌握。 而当头的困难便是唤神术,好在昨夜就着喷涌如泉的灵感完善了不少,如今操控起精神力的速度大大加快。 至于另一个,因为不断尝试他已经有了不少猜测,抽丝剥茧下,神秘感也已散去大半。 “胎息……” 这股原先被称作秘力的力量,一直以来盘踞在下丹田中,虽然还搞不清楚这个到底是不是丹田,但位置大差不差,便权且当做是了。 一如元灵根种出的灵气,都是他懒得想名,一拍脑袋觉得与经文描述大体有些契合便强加于其上。 实际上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陈屿回想,道经上对于胎息的丹田的说法有不少,他看的道书不多,但仅仅广云论一本上就记载了四种。而今生道门各大法派、道脉、乃至不同的门派道观所传承下来的亦有相异。 不过总体来说都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将丹田当做人体性命之根基,胎息则是呼吸庐间入丹田的象征。 有道书将其唤作肚打鼾,代表着道士的道功已然精深。 也有前贤将之描述为复归婴儿般,是位成先天的体现。 毫无疑问,自己的胎息与他们所说的很大可能不是一个东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从中汲取灵感。 既然要走新路,就得试错,陈屿选了几个比较中意的说法,都是看起来安全性较高的。 那些先辈们可能只是随口一扯,但他觉得还行,脑洞确实不错,打算之后尝试一番,试试效果。 比如‘丹田纳真丹’‘气蕴道种’等。还有武林江湖里一直流传的十二正经、奇经百脉这些,从来只是传说,但他都可以试。 纵使到时候出了岔子,至多损失一部分‘胎息’和精神力,问题不大。 毕竟他口中的丹田并不是真的位于腹内,不涉及血肉脏器。 况且还有灵液在,虽说达不到包治百病的程度,但也足够应急。 “总感觉是在拿自己diy。” 感叹一句,放飞自我的陈屿又想到脑袋里的那处开辟不久的‘泥丸宫’。 至今为止,他都没找到道书上所记载的‘其余八宫’。 而且只能‘保鲜’,并无书上的种种神异奇特展露。 如此一来大抵又是个西贝货,并非真正的‘泥丸’。不过他转念一想,真泥丸存不存在都还两说,而且假若丹田都可以尝试诸多法子,那他这个泥丸自然也可以。 说不准真就能用精神力在里面捏一尊缩小版的陈屿出来。 到时候可就真成了‘泥丸宫’了。 毕竟连‘元神’都坐镇其中。 摇了摇头,这些离他还远,精神力目前只能驾驭半成不到,薄薄几缕,凝聚起来甚至都没指头尖儿大。 不过唤神术在发力,相信往后能掌握得更快。 …… 大论道在继续,陈屿选择了几个自己比较感兴趣的队伍去听,好似回到了上辈子选修课程时候一般。 多听,多问,少装。 论起对道藏典籍的阅览,他完败在此地绝大多数道人之下,除去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人,陈屿肚子里那点儿墨水掏干都没个二两。 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叫蒋勤安。 大部分道士还是循规守矩的,对思维跳脱、语出惊人的话并不搭理。 好在陈屿也没打算靠所谓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来出人头地,那太蠢了。 确实,他脑袋里记得不少前世道教经典的只言片语,而且基本能被他知道的都是那种极为富含哲理的部分。 然而那又怎样,这是现实,论道大会上的道士哪个没读过两本道经?真以为靠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能将他们折服? 陈屿反正不这么觉得。 再者,折服了有啥好处? 当大佬就很快乐吗?起码现在要做个好好学生才是真的有用。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出这种没必要的风头,老老实实将在大会上抛出的各种言论、灵感、脑洞记下便可,试着去理解,但无需深究。 他很清楚,自己要的只是道士们关于修行的感悟和想法。 仅此而已。 不过,饶是如此,精神力加持下记忆和理解能力拔高了数层的他还是给场地上的不少道人留下了印象。 [一位勤学好问的年青道士] 而随着陈屿听得越多,有时也能提出自己的想法来,这使得他的身影进入了更多人的眼中。 渐渐的,有人轻声谈论。或是打听背景出身,或是表示赞许看好。不过大部分都还在论道,波澜不大,所以他自己对此尚不知晓。 午时,有卖烙饼的小贩推着木车来到林子旁,好友瓜果、鸡子、包子馒头乃至肉脯、烧鸡的。 更有茶楼差了伙计,提着一桶桶装满了茶水的木桶靠在场地边,被衙役拦住。 毕竟是名动整个广庸府的大事,加之正元观每年都给县太老爷与府守大人了不少[出尘银],官府还是卖了面子,派了一衙役围在斋醮场外。 外围,里三层外三层,尽是百姓。 陈屿也瞧见,这场面属实火爆,若非他徒步走了那段快两百里的土路,恐怕真就以为外面依旧四海升平、八方康泰。 第十三章 论武 实际上,即便匪贼四起,广庸府大体依旧算是安定,陈屿便听蒋道士谈起,河间、河东两地已经一溃千里,尸横遍野。 乱得难以想象,到了什么程度?官府甚至都不愿花力气去弹压,直接摆出了让给伪齐的姿态。 “真不知往后该如何立足。” 对方当时喟然长叹,吃面的筷子都要夹不稳。毕竟比起隐居山上的云鹤观,海云观这种在一县之地冒尖的道派才更需要担心这些。 动荡袭来,他们最是难熬。 这些和陈屿够不着,离得十万八千里还要远,他没去多操心,只安慰了蒋道士两句,海云观好歹有诸多底蕴在,乱子不一定就能烧到他们身上。 视线回到眼下,开醮之后的大论道还在继续,不过时间已经不早,距离结束没有多久了。 道人们谈天说地聊得尽兴,旁侧围堵在一起的武林江湖中人同样不甘寂寞。 有人崇慕道学加入论道,也有人坐在大马金刀木椅上啃着烧鸡将众人当戏看。 今日过去,明日便是论武,比拼道学经理这群武人不行,但论起武功厮杀他们可要在行得多。 “俺倒要看看,这正元观到底有没有你们传得那么神乎!” “听说道门有仙法掌心雷?不知眼前这些牛鼻子会是不会。” “掌心雷?那玩意儿谁见过?比起这个爷爷更想见识下白驼山羊道人那柄弯月寒刀。” “此话差矣,江湖还得看年轻小子,那群老东西属实没意思。我听说最近海云观大弟子声名鹊起,传闻前些时日怒斩了一群白莲教众,闯出了一剑枭首岳海平的名头,声势不小……” “一剑枭首岳海平?也不知与眼下如日中天的青衣剑比起来如何。” 江湖客议论纷纷,都等着明日开始的论武。 日头落下,天光晦暗。 论道来到尾声,外围围聚的百姓和武人都离去了大半,只剩下少数一些还汇集在周围。 凑了一整天热闹,他们反而不觉得烦闷。 咚咚咚! 鼓声再次响起,道人们意犹未尽地纷纷起身,面上或有疑色、疲惫,但收获大都不少。 陈屿早早回了住处,没在外停留,他洗漱后便躺倒在床,甚至顾不得今日的功课,径直蒙头睡了过去。 体内,精神力被胎息吸引,由于没了唤神术操控,不断被吞噬交融,与此同时胎息则在缓缓壮大。 次日,他从床上爬起,只觉得浑身都轻松许多,闭目感知,原来是丹田中起伏不定的胎息又涨了些许,溢了出来,过程中游离在血肉肌体之内,有着些许滋养效果。 有些意外,但效果太微弱,弱到连灵液五分之一的程度都达不到。 一夜下来才将将把疲倦祛除,陈屿通过精神力仔细观察一圈后便不再关注,因为目前为止胎息确实只这一个作用。 用途上甚至比不了正茁壮的精神力。 “又吞了不少。” 回到泥丸宫,发现最外边的精神力少了一些。 好在每时每刻自己的意识都在转化凝聚出新的精神力,虽然不多,但起码不会用完就空。 原本,这些精神力是陈屿过去通过灵液、兰庭神果等积攒下的庞大精神所孕育产生,而现在仿佛点燃了第一捧火,往后若想要“火焰”,只需添“柴”即可。 这里的柴,便是指他的精神意识。 不知是自己现在的精神力太少还是其它缘故,反正陈屿目前没看到出产的上限在哪里,又或者,这跟他那片广袤无垠的意识汪洋有关。 收起杂念,他运转唤神术。 胎息现在还不能放开了养,至少得等他摸清底细后才会这么做。 而如今能压制住那股莫名吸引力量的便只有唤神术了。 然而一到晚上自己睡去功诀便停止。 若是能做到传闻里睡仙功那般模样就好了。 很快,陈屿驱散幻想,这些太不切实际,睡仙功在道门中也只是传说,见多识广的蒋道士都表示只曾听闻,未能眼见。 遑论到手一观。 “相比之下,还是五脏相关的经文书册来得更显实在些。” 一大一小两次论道,陈屿可不仅仅只是去听,还借此结识了不少道友。 毕竟道士们说话好听,脑洞又多,常年修道下少有歪瓜裂枣——一些野鸡道观就不提了,毕竟连鳞册都上不了,根本不在本次斋醮的邀请之内。 陈屿虽然同样自嘲过云鹤观,但要知道,往前倒十年,青台山云鹤观的名号在石牙县内还是很响亮的。 而再往前三十年,更是堪比如今的海云观一般。 妥妥的道门正统。 那时候的云鹤观可是正儿八经有道藏保存的。 数百本道书组成一套那种! 不然也培养不出[道学精深]的老道士来。 只可惜大多都肥了蠹虫的肚。 离开院落,陈屿来到昨日的场地。 今天论武,场地上的各式法架、斋台都清理掉,只留了空荡荡的木柱。 江湖很小,但人人都在其中,修道修行,除了道理学文的辩驳外,最终还得落在腿脚上。 不过和寻常比武大会相比,斋醮就显得平和许多,此乃切磋,而非死斗。 虽说拳脚无眼,难免会造成些许伤势在身,但有周围各派各路高人坐镇,倒也没几个敢胡乱放肆,打杀一通。 “鄙人飞岳门贾宗贤,向来喜道,见过各位道长,还请不吝赐教。” 陈屿到来,走到近前没多久便瞧见一位扎着白衫、外罩对襟窄袖长袍的中年武人正一手持剑,抱拳行礼。 这是要挑战? 此世道门斋醮的论武不比其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这两日他在蒋道士的言谈熏陶下也算了解了不少,按理来讲此时本该是道门诸派上手以作演示,到时讲两句玄之又玄,顺带也能宣扬下各自道派的名声。 道门立足于世,总有些不可避免,超脱红尘之言听听便好,讨食那些大派之主都不一定能做到。 估计真能如此的也就于老修行那般一心求道的半隐世真修了吧。 说起于老修行,那位在开醮和论道后便不见踪影,兴许又回了元阳峰,不问世事变迁。 事实上,若非云鹤观确实有些缺斤少两,各路道书都少有,陈屿也犯不着下山来,早就待山上悠闲度日了。 “说起来,下山许久,也不知鸡仔们如何了。” 当时他用木头照着记忆削了个倒扣漏斗似的食槽,很大,里面装了不少米。 应该能撑到他回去。 今日论道一过,明日再耽搁一天,便可反回了。 陈屿倒是现在就想走,大论道已经结束,此番收获不菲,但五脏六腑相关的道书医书还没到手,得再等等。 第十四章 切磋 砰! 一身白衫的中年武人跌倒飞出,脚下连蹬数步,口中喘息粗重,原本挂着从容浅笑的中看面庞此刻燥得彤红。 只觉四周看来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好奇敬佩化作了讥讽,他再也忍不住。 呼哧呼哧! 啪!最终,双拳包紧,强自镇定道: “道长厉害,是在下不如,告辞!” 下一刻脚下一踏而出,背影沉入人群中,不见踪迹。 场下,众人无言以对。 本以为当头的会是个高手,否则不会第一个站出。虽然大伙儿确实少有听闻对方的名号,但广庸这么大总有一些独行游侠,甚是深藏若虚。 但眼下来看,估计是个想混水摸鱼或者妄自尊大的。 实在无趣。 而场上,蒋道士木着张脸,全程没给对方好脸色,下手更是果决无比,只用了十招不到便将之打落下去,恍如败犬。 看起来好像不近情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番动作从某种意义来讲是在救那位莽撞的飞岳门人。 他回头瞧向身后不远处,一众道派长辈聚在一起,揣着手的,背在后的,总之都淡然无比,笑容和煦。然而几日来筹备法会和这些老辈人人物相处多了的他很清楚,这群人现在很气。 尤其左侧那位,气得都快笑出声,面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下,一对眸子森冷无比,让人不寒而栗。 落在蒋道士眼里,这位年逾半百的道人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唉…… 赶忙回头。旁人也就罢了,自家师尊什么性子他可再清楚不过,恐怕刚刚挥舞拂尘打杀了先前那人的心思都有了。 ‘修了半辈子道,杀性咋得这么大?’ 有时候蒋道士也在想,是不是师尊他老人家背着徒弟们修了什么杀生经,有时候简直不像个道士。 不过幸好他出手早,站了出来,否则这场论武还真可能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刚开始就血溅三尺,何必呢,落在道门面上怎么想也不好看。 可要说他没气?那更不可能,蒋道士本就是个对海云观极为看重的,而这次靠着出力较多,海云观从其它几县领袖道派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论武中第一场演武的主角。 正是扬名好时机。 本该如此。 ‘还好,自己这番出手也算是振了道观名声,不至于颗粒无收。’ 心中想着,他盘算是接着按流程走下去还是直接挑一个继续比。 论武比起论道要短许多,只有半日。 正想着,嘭然一声将思绪打断,然后就见一道身影蹿出。 “阁下可是海云观高徒?在下铁拳门赵忠云,特来请教。” 身形已至,来人是个魁梧大汉,双拳粗糙,结满了茧皮。 不及多想,蒋道士解开袖袍,摆开架势应对。 …… 咔嚓! “这酥饼不错。”陈屿蹲坐在离场地不远的木椅上,目力远超旁人的他轻易便瞧见了场中景致。 “打得也好看。” 蒋道士实力不差,身为海云观当代二师兄,虽然人看着严肃,还隐约有些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隐面,但真说起护道武艺来,确实比外面那些没接受过系师辈带领、甚至没有一卷完整功诀的散兵游勇要强太多。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而对面那位就显得大开大合得多,可惜始终摸不到,至多沾沾袖摆。 只是陈屿还是看出来,这两人都没用上杀心,蒋道士在外跑马月余,手上人命沾了不少,不过如今只一场论武,不至于动用真格。 “这样的话……我倒是想上去试试。” 倒并非要强行出这个风头,主要他如今护道之术所学不多,云鹤功上记载的武功只能算作熟练,现在有这么多靶子来搭练,还不会下死手。 这么一想,陈屿愈发心动。 错过这次,上哪去找如此多地武人来练手。 何况,他也想着借交手之便,从武人中找找灵感。 旁人或许不觉得,但上辈子生活在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世界的他却始终看重武道这条路。 即便自己要开新路,想来也离不开武与道的支撑。 想罢,陈屿决定出手。 咔嚓! 最后一块酥饼被塞到嘴中,他吃得很香甜,看得也尤为认真仔细。 …… “多谢道长……手下留情!” 不出意外,蒋道士又赢了,不过和先前不同,此刻他笑着抱拳回礼,没了那股生人勿近的感觉。 眼见这位海云观道士占着不败,其余武人摩拳擦掌,眼中喷涌精光,都想上前讨教一二。 这时,一个陈屿熟悉的人推开人群走了上来。 还是那套轻衫,一对剑眉下,双目神光炯炯,面庞阳刚白皙。他一出现,引得外侧不少武人惊呼。 青衣剑! 那位据说与白莲教交手数次,都令其铩羽而归的年轻侠客,一路行侠仗义,从其他州府而来。 而陈屿则暗道果然,钱玄钟并未离开西州,甚至还在广庸府内,或许和那次撞破了白莲教之事有关。 “这家伙难道还在调查不成?” 当时那位刘豹曾说是被一位手腕处有莲花印记的人收买指使,令其扰乱西州各地,暗中密谋着什么。 事后陈屿将之与山下闹得很凶的白莲教关联,如今再见到钱玄钟,等会儿倒是可以问问,指使江湖人屠杀乡里的是不是白莲在搞鬼。 场中,青衣剑与蒋道士相视站定。 啪嗒!钱玄钟一挥衣袍,空中崩然间震出贯耳响鸣! 通劲小成! 月余不见,许是这段时日又有了际遇在身,他成功跨过了那道槛,比之上次时要强了不少。 实际上,境界还在其次,掌握了柔劲之后,其出身的沅阳门有不少武功便能用出来,实力堪称倍增。 这也是白莲教近段时日一直没能拿下他的原因。 前些时日,先是听闻白莲圣公要下来西州,他本想去北边看看,毕竟广庸一带的白莲教徒捉了不少,却始终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至于刘豹所说的手腕有印记、姿容极美的女子,他更是没有见到,说不定早就躲藏起来,难以找到。 不过就在月前,正元观传出消息,一场法会将在广庸府平城行建。 没有多想,钱玄钟决定留下,因为饶是在西南最为富庶的白州,斋醮法会也难得一见,多是几家小门小派关着门自己搞自己的,旁人鲜少能有所观。 视线回到场上,蒋道士到底比青衣剑年长不少,他先是行了礼节,然后解开背上长剑,噌然出鞘。 显然,他听闻过面前这位青年侠客的名头,不似前两人般,此番要动真格了。 稍晚点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