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劫》 楔 子 雪封大地,白茫茫的一片银色世界。 大道穿越起伏的山区,积雪没径,行旅绝迹。 北面出现了三匹健马,三位骑士一面策马徐行,一面不住察看左右的山势,风帽裹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 鞍后有马包,腰间佩了剑,骑装外加了大氅,很难从外表估计他们的身份。 走在中间的骑士勒住了坐骑,向右面的同伴笑道:“谢智高,这里好像很不错。” 谢智高仔细地向四周察看,点头道:“是很不错,大哥。前不沾村,后不近店,山高林密,人马可以隐藏,两面一堵,有如瓮中捉龟。” 大哥转向左面的同伴询问:“刘远,这一带你熟悉,有何意见?” 刘远用马鞭向路西的山林一指道:“好是好,只怕那山里面的人不肯。” 大哥冷笑道:“是什么人不肯?” 刘远道:“属下记得,山里面有一伙草寇,啸聚的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巨寇悍贼。我们在此地办事,恐怕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可就不便了。” “有草寇,那就更好。” “将军的意思属下不懂!” “有草寇,正好嫁祸给他们,岂不更好?” “但是,草寇会妨碍我们的行动。” “我们行动快速,无妨。再往前面看看,看地势是不是更有利。” 三匹马继续向南行,绕过前面的山坡,左面的山坡树林里,突然传出一声长啸,树上的积雪纷纷散坠崩塌,啸声震耳欲聋。 三人勒住坐骑,刘远跳下马急道:“不好,草寇在此地劫路。” 积雪太厚,健马不直奔马,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前面三五十步路旁的凋林中,已跳出八名骠悍的贼人,堵住了去路。 后面,也有八名悍贼截断了退路。 左面的山坡凋林中,大踏步出来了七名贼人,威风凛凛向下走来,手中的明晃晃钢刀十分锋利。 大哥将坐骑驰至路旁,向谢智高笑道:“想不到居然有人比我们抢先一步,这地方真合乎办事的条件。把这些人消除掉,这里就是我们的了。” 谢智高解下大学,拔出剑笑道:“二十三名草寇,很容易消除掉,大哥请放心。” 刘远向前迎上,扬剑喝道:“大胆匪徒,阳关大道竟敢拦路打劫,纳命!” 片刻之间,他们陷入了大包围,二十三名匪徒,气势汹汹跃然欲动,刀剑映着血光。发出慑人的光芒。 匪首大感愤怒,挥手喝道:“这小子好狂,不知死活,给我先砍了他。” 一旁另一名匪徒用力一挥,接着叫道:“上去两个,分了他的尸。” 冲出两名悍匪,踏雪而进,在雪花飞溅中,一左一右冲近,两把钢刀一同下落。 刘远向前迈近,剑左挡右抵,暴喝声中,两把刀飞起半天高,两个悍匪站立不牢,虎口崩裂,慌乱地后退,左面那一位被震倒了。 刘远像一头猛虎,“冲上!”声出剑发,剑芒首先刺入右面悍匪的左肋,人似狂风回头出剑,毫无怜悯地挥剑下劈,把跌倒的悍匪的头颅一剑劈开。 在后面持剑旁观的谢智高大笑道:“换几个像样的来,以免白白送死。” 呐喊声中,冲出三名悍匪,刀剑齐出,疯狂地叫喊着冲上攻击。 刘远挥剑冲进,剑以强猛的声势猛压,硬封攻来的刀剑,取得空隙立即快速冲刺,有如虎人羊群。 两个冲错,便刺死了一名悍匪,震倒了一名。 一声虎吼,他冲到第三名悍匪的身侧,剑气陡然迸发,拦腰就是一剑。 第三名悍匪大惊失色,惊惶地举剑招架。 一声轻响,悍匪的剑折断。腰也被斩断,人分为两断,鲜血染红了积雪。 刘远旋身虎跃,剑虹破空疾降,一旋两丈,把被震倒的第二名悍匪头颅砍得飞滚出八尺之外。 说狠真狠,说快也真快,片刻之间便解决了凶悍的悍匪,用砍瓜切菜来形容并不为过,剑下无一招之敌。 雪地里陈列了五具尸体.血腥触鼻,死状极惨,断头斩腰开膛,惨不忍睹。 片刻的交手拼搏,把其他的悍匪惊得发僵,也愤怒如狂,激发了他们的野性。 刘远拖剑后退,神色平静庄严。 谢智高哈哈大笑道:“家将中的第一剑手,果然名不虚传。” 不等匪首下令,群匪发出可怕的呐喊,潮水似的向上涌,八方刀剑齐集。 三人不等匪群涌到,抢先向一方突袭,三支剑涌起惊心动魄的剑山,所向披靡,剑下处鬼哭神号,血雨四溅,立即冲开一处缺口。 剑山回旋,先向左席卷。 大哥那支剑最为可怕,所经处波开浪裂,没有人禁得起他一剑,剑到人倒,尸体四下抛掷。 谢智商紧随在大哥身后,负责防护从两侧或后方所出现的威肋,不但充分表示出对大哥的忠心,也充分表现出他的智勇双全。 三支剑以秋风扫落叶的声势,片刻间三荡三决。雪地被染得一片腥红,尸体七零八落。 惨号声此起彼伏。 片刻间,二十三名悍匪,仅剩下五个人,溃不成阵。 匪首与两名首领,退回山坡下脱出死境。 大哥从左方掠到,大喝到:“降者不杀!” 匪首知道逃走无望,回身横刀怒吼:“不要欺人太甚,来!决一死战。” 两名悍匪被刘远狂追而至,咬牙切齿的从大哥的身后冲上,假使大哥让开,便可与匪首会合了。 谢智高冷笑一声,大旅身,剑出如电射星飞,连击两剑神定气闲,每一剑皆神奥万分,长驱直入。 惨叫声中,两悍匪尸横八尺。 追到的刘远倏然止步,有点吃惊,欠身道:“二爷这两剑算是神乎其神,末将叹为观止。” 谢智高客气地笑道:“论格斗经验,我比你稍为丰富些。但说勇猛,我自叹不如。我来自五湖四海,武功自成一家,冲锋陷阵,你比我强三倍。” 两人这面谈话,匪首听得字字人耳,不由脸色大变,拼死的气势逐渐衰退。 大哥收剑人鞘,向谢智高低声道:“小心困兽之斗,这三个匪酋能用则用。” 谢智高点点头道:“叫。弟理会得。大哥目下正在用人之际,心腹武士不足,得力的弟兄不多。” “所以我要收服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勇士。” “这三个确曾接下大哥三剑,且能全身退走。小弟试试看,看能不能收罗为大哥所用!” 刘远摇头道:“这匪首的绰号叫出山虎,凶悍架傲,在附近五州八郡,皆有格杀他的榜文,他不会屈服,留在身边也会引人注目。” 大哥问道:“他在荆州作过案吗?” 刘远欠身答道:“没有,太远了。但刺史府内,有各地行文送来有关他的底案。” 匪首出山虎甚感吃惊,应声问道:“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谢智高挺剑逼近笑道:“先不要问我们是什么人,丢刀投降,再言其他。” 出山虎扬刀怒吼:“只有横行天下的出山虎,没有投降的出山虎。” 谢智高逼近至文内,笑道:“也许你真的有勇气,但你已毫无活命的机会。” 出山虎用行动作为回答,暴怒地冲上,一连三刀,居然锐不可当,刀风呼呼,攻势极为猛烈。 谢智高轻灵地闪避,一反往日强攻的习惯,在雪地中飘来纵去,雪地上仅留下浅浅的履痕。 相反的,出山虎脚下的积雪,被践踏得成了一个大坑,可以看到冻实了的坚冰。 避过第四剑,谢智高的背部,暴露在两名悍匪的眼前,伸手可及。两匪一打眼色,不约而同双双齐出。 谢智高似乎早料到背后受袭,匪刀一到,他已凌空倒飞而起,翻腾中剑虹经天,闪电似的下射,然后再翻腾而过,翻出三丈外翩然飘落。 刘远清不自禁,大声喝采。 大哥仅淡淡一笑,表示并不算什么。 两名悍匪皆是头顶中剑,摔倒在雪地挣扎。 不是被劈中的,而是被剑脊拍中。 远在三丈外一闪即至,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太快了。 人到,剑出,电虹左右分张,在雪中挣扎两名悍匪,斗大头颅被砍断了。 谢智高一惊,讶然道:“大哥,不是要……要他们投……投降吗?” 大哥笑道:“不必了!” “为何?” “他们可以承担劫贡的罪名。” “哦!对。” “尸体理在雪中,来春雪化了,无法查出了。” “大哥智慧如海,小弟佩服!” 只剩下匪首出山虎一个人了,而且已被刘远所拦住。 出山虎惊得面如死灰,骇然道:“你……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刘远冷笑道:“现在告诉你,已经无关宏旨了。” “你是——” “荆州刺史府,家将刘远。” “什么?荆州……不可能的。” “那位,就是南天第一剑客,司马子明。” 出山虎这才大吃一惊。 荆州,太远了,而这位被称为大哥的司马子明,却是名震天南的风云人物,荆州刺史石崇的谋士,家将的名义上指挥。 刺史府中,家将固然人强马壮,辖下的万余兵勇也号称全国精锐,实力极为强大,荆州的治安也为全国之冠。 而这位司马子明,不但是刺史石崇的心腹,家将的名义上指挥,他私下更豢养了许多网罗自三山五岳的英雄,个个都是具有奇技异能的武林高手,这些人,连刺史石崇也不知他们的底细。 石刺史将司马子明倚为长城,不但要他参予机密,而且也倚赖他在外面做一些秘密勾当,让他充分发挥长才。 当然,这些秘密勾当,都是有利于石刺史的。 出山虎崩溃了,这才知道自己碰上了些什么人,二十二位弟兄死得不冤,偏偏碰上了南天第一剑客。 出山虎先是发抖,然后丢刀跪下伏号叫:“我……我投……降”’司马子明冷冷一笑,用眼色向刘远示意。 刘远是家将中武功最高的一个,长期追随在司马子明身侧,对主人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 剑先疾落,砍破了出山虎的头颅。 司马子明向下走,向踉来的谢智高说道:“你们先把尸体投入山沟,我到前面去看看地势。” 谢智高恭诺一声,替他牵来坐骑,道:“兵马必须趁夜前来,要不要先行封锁?” “决不可以封锁。而且,我们的兵马,决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任何人不幸看到了,一定要杀之灭口。” “是的,大哥。” “你们赶快掩迹。” 司马子明一走,两人立即动手拖走尸体,用雪掩盖血迹。 谢智高是司马子明的心腹弟兄,本身并无官职。刘远却是石刺史的家将,并不了解司马子明身边人的底细。 平时,司马子明出人刺史府,从来不将弟兄带在身边,今天,这位家将总算看到了谢智高超人的身手。” 三批旅客,冒着风雪进入山区。 这是从交趾来的使臣,带来了向大晋皇朝进贡的奇珍异宝。 前一队伪装的客商,是边关守将所派遣的劲旅健勇,伪装客商保护贡使,实力空前的强大。 即使是大股的盗匪,也禁不起这些龙虎健儿的雷霆攻击。 中间,是一群交趾健儿,押送一队挑了贡品的夫子,浩浩荡荡十分壮观。四辆马车中,坐着贡使。 最后,是使臣自交趾带来护送的兵马,人数近百,兵威其盛。 即使上千强盗,也震撼不了这批贡使。 不幸的是,交趾四季如春,从来不知雪为何物,而今不远万里迢迢远来天朝,来得不是时候,一个个被大雪冻得叫苦连天。 有些人甚至半途死在雪地里,狼狈的情景,可想而知。 他们毫无戒心地进入山区,冒着风雪赶路。 山腰突然响起一声锣鸣,路两端突然被从山坡上滚落的大捆柴草所阻塞。接着滚下来的是熊熊燃烧的干草团,立即引燃了堆积如山的成捆柴草。 呐喊声震耳欲聋,矢石如雨。 人马向前冲,扮客商的边关勇士向前夺路。 贡使的人群,也向前蜂涌而上。 人可以冲前,但马一冲便倒。 原来路上挖了陷坑,马的重量恰好可以踹落。 后面的车更糟,陷入坑中车马齐毁。 好一场无情的大屠杀。 第一批矢石,便杀死了一半以上的人。 未死的向左右的山坡逃命,夫子们惨叫着就死。 两旁山坡杀出数十名蒙面人,锋利的刀剑慑人心魄。 每个人打扮一样,也一样的勇猛,两人为一组,交叉搏击见人就杀。 司马子明身侧,是他的盟兄弟谢智高,两把剑最为可怕,人见人死,锐不可当。 两人杀了边关的勇士丛中,片刻间便砍倒了十二个人,冲到三名勇士的面前,劈面拦住了。 这三名勇士十分勇猛,已经杀了两名蒙面人。 领先的那一位勇士,手中握着一把弯刀,勇猛如虎,一连五刀,居然把司马子明通退了丈余。 另两名勇士,也将谢智高缠住了。 勇士生得高大健壮,满脸虬髯,弯刀使得更是狂野万分,一刀接一刀绵绵不绝,奋勇狂攻。 第四刀,被司马子明封住了,“当”的一声大震,双方各向倒退了两步。 勇士大感意外,挺刀重新逼进怒吼:“何方草寇,胆大包天,能接下本将军四刀,你不是等闲人物,赶快通名受死。” 司马子明也颇感意外,恍然道:“原来你是张将军,边关李总兵手下的大将,久仰久仰!” 张将军逼近至丈内,厉声道:“你既然知道本帅,定非无名小卒。竟胆敢劫掠贡使,罪该万死!” 司马子明哈哈大笑道:“就是因为知道你勇悍精明,所以必须杀你永除后患。你如果在边关,很难找到你,天幸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张将军先用刀势控制住有利部位,问道:“说!你到底是谁!” 司马子明伶笑道:“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大胆!” “不大胆就不会来了!” 张将军大喝一声,连劈三刀,刀风呼呼,刀沉力猛见功力。 司马子明不再硬接,在刀光中倏忽飘闪,似乎见影不见形,三刀皆击中虚影,末伤及敌手毫发。 一声冷笑,司马子明反击了,剑光一闪,便到了张将军的右肋下。 张将军大吃一惊,间不容发地从剑尖前退出丈外。 第二剑排空而至,似电火流光。 三声震鸣,张将军被逼接了三剑,刀剑溅出阵阵火星,退出十余步,仍难摆脱剑势的控制,惊出一身冷汗。 最后全力一刀封出,倒退了六七步,叫道:“住手,我知道你是谁了!” 司马子明紧逼在八尺内,冷笑道:“我不信,你会知道我是谁?” “天下间能接得住我夺命三刀的人,少之又少。能三剑逼退我的人,屈指可数。” “你很自负?” “你是南天第一剑手司马子明。” “哦!你很了不起。” “你不是在荆州石刺史麾下任事吗?” “是又怎样?” “你该是奉命保护贡使过境的人。” “是呀!” “但你为河却要劫杀贡使?” “也不错。” “原来你…-” “你知道得太多了!” 张将军回头便跑,想脱身再说。 司马子明猛地身形飞升,一跃三丈,无声无息的凌空向下扑击,剑悄然疾下,有如雷电下去。 张将军以为自己腿快,没想到人从天降,注意力全放在身后,如果有人踏雪追来,一定可以发现的。 飞将军自天而降,而不是紧随身后追来。 剑锋利无比,劈开了张将军的头颅。 借剑击中之力,司马子明再向前飞飘丈余,翩然飘落,恰好落在一名勇士的身后,宝剑顺势一挥,砍下勇士的脑袋、解除了盟弟谢智高背后的威胁。 谢智高刚好劈翻了另一名勇士,转身行礼道:“多谢大哥。大哥技绝灭人,小弟望尘莫及,几乎被这两个小子缠住,大哥却不费吹灰之力毙了他们。” “你仍然轻敌大意。” “大哥,他们也确实太强了。” “贡品价值亿万,护送的人岂能不强? “以后我一定特别小心。” “那就好。我先走一步,到前面去安排,这里的事偏劳你了!” “小弟将全力以赴。” 司马子明点点头,又道:“改装以后,务必日夜兼程,而且避免走大道。一切小心,我先到前面布置接应事宜。” 说完,转身离去。 在谢智高的指挥下,蒙面人快速地清扫现场,未死的人毫无怜悯地加以灭口。己方受伤或死亡的人,则全部带走。 所有的贡品,皆用早已备妥的驮马运走。 已无暇掩埋尸体灭迹,死尸太多,有车有马,掩埋必定耽误时间,这里是往来大道,必须尽快脱离现场,以免走漏消息。 由于急于离开,无暇仔细搜索,有两位挑夫受了伤,滚落在路旁的深沟内,机警地乘乱用积雪把自己覆盖起来,逃过了这场可怕的大屠杀。 这两个挑夫得救之后,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们只知道碰上了大群强盗埋伏,强盗们全都蒙了脸,怎知道是些什么人?即使将贼带到面前来,敢无法指认。 劫贡品的案件震惊了朝野。 (以上由云中岳撰写) 第 一 章 雪夜,荆州。 刺史第外,执戈的卫士冷得直发抖,他们只能靠不断地移动双脚来使身体温暖一点,却不敢躲到门洞中去避一下澈骨的寒风,以及头上飘下鹅毛般的雪片。 因为这是刺史大人规定的逻卒造忽职守者,斩立决。 前几天就有一名卫士的百夫长,在夜间巡逻时。偷偷地在怀中揣了一角酒,他并不是酒鬼,只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他带着酒,只为了偶尔喝上一口御寒,他的酒量很大,那一角酒也绝对不会喝醉的。 可是,他的运气太坏了!很少在晚上出来的刺史大人突然带了几名侍妾出来夜游赏雪,在路上碰见那位百夫长。 刺史大人对部属很关怀,特别把那名百夫长叫到跟前去温言慰道辛苦,却闻到了他口中的酒气。 刺史大人只皱皱眉,那百夫长已经知道不妙了,立即跪下来道:“大人,小的带这角酒只为了御寒,偶尔抿上一口,绝不至于酒醉误事的……” 刺史大人笑了一笑:“孙虎,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启禀大人,有十多年了!” “是啊!我也记得有十几年了,因此你也跟我参加过好几次战争;你记不记得攻打刘汉,攻占荆州的这一次,我们的战事并不顺利,完全是靠着运气……” 孙虎见他脸上带着笑容,十分开心,胆子也大了,诌媚地道:“小人记得,那时小人正好追随大人夜出巡查战情,大人主攻的是东路,凑巧发现了对方守东门的士卒正在喝酒,大人判断他们一定会疏于警戒,立刻派遣轻骑突袭,果然攻开了城门……” 石崇大笑起来:“很好!你果然还记得。” “小人不会忘记的,这是大人建立的最大的功勋,所以主上在竞功时,委派大人领守荆州。” “这些都不与你相干.你要记得我是怎样攻得荆州的,那就够了!” 孙虎忽然觉得石崇的脸色冷了起来,慌忙跪了下来,叩头求饶道:“大人饶命,小的下次决不敢了!” “不会有下次了!荆州的汉卒们也只犯了一次错,却使得城陷国亡.这种错不可能犯第二次的。” 孙虎还在叩头求饶道:“大人!现在可不同了,我大晋武宗皇帝已经一统天下,拥有四海,荆州有大人坐镇,固若金汤!” 石崇的嘴角浮起了一个冷笑:““孙虎,你追随我多年,这点小事自然算不得什么,我听说你踉皇帝身边的孙秀是同宗的亲戚?” 孙虎更觉得有希望了,忙道:“是的,我们俩是同宗的族兄弟,不过,他比小人有出息多了……” “这就是你该死的原因,你竟然敢吃里扒外,潜伏在我的身边作奸细,帮着他来刺探我!” 石崇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所以旁边的人不知道。 但石崇手起剑落,孙虎的人头滚向一边,却是大家当场目睹的。 所以自此以后,没有人再敢在轮值时有半点疏忽了,那件事情给了大家一个很深刻的印象。 刺史大人是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的。 孙虎是百夫长,而且贵为亲从侍卫,在朝中更还有贵戚,只犯了一点小错,刺史大人说杀就杀,一点都不讲情面。 所以,今夜尽管寒风如刃,大雪纷飘,大家还是强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不敢有一点松懈。 忽然一骑急马,冲开了浓密的大雪,直向帅府而来。 那几名守卫的精神一震,立即横过长矛,作了戒备的姿势,但随即,他们的戒意松懈了下来,因为他们看清了来人正是刺史大人手下最亲信的心腹司马子明。 司马子明跟大晋的皇帝同姓,只是没有一点亲谊关系,但是在荆州,他的权势不逊于皇亲国戚,因为他深得刺史大人的信赖,俺为左右手。 任何大小的事情,他说了就算定局,连刺史大人也拗不过他。 有一次,有个部将触犯了刺史大人,石崇大为震怒,吩咐刀斧手推出去砍了。 司马子明赶到,也没有请示,径自下令把他给放了。 大家以为刺史大人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但是司马子明进入了帅署,不知道他跟刺史大人怎么说的。 刺史大人居然收回了成命。只加以轻言斥责,叫那个将领以后言行恭谨一点,连板子都没有打一下。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司马于明在刺史大人面前的份量了。 所以,那些亲兵看到司马子明来到,都收戈肃立致敬。 司马子明的年纪不大,才二十多三十不到,他也没有官职,而只是个刺史大的私人代表。 但是他却可以全权代表石崇本人,所以上上下下都称他为将军。 司马子明为人也很和气,不像石崇那样严峻。 他除了是石崇的智囊之外,更还是石崇的最佳助手,维系了石崇与部属之间的向心力,石崇施威,他就施恩。 要不是他的话,石崇的部属不会如此忠心的。 他抖去了身上的积雪,笑着向大家点点头,说道:“各位辛苦了,主公在署里吧?” “不在,傍晚时到金谷圆去了!” 司马子明皱皱眉头,一名亲兵立刻又补充说道:“不过大人临行时吩咐过,他还会回来的。” 司马子明这才点点头,笑着把马匹牵到跟前,解下一个皮袋子道:“这是西域的葡萄酒,我从一个胡商那儿要来的,又醇又甘,大家喝一口驱驱寒。”。 那四名亲兵都面面相觑,终于,其中一个笑着说道:“谢谢将军的美意,小人们不敢喝!” “不敢喝?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下过口谕,在轮值时不准有任何懈怠,否则斩立决。” 司马于明笑道:“这是主公怕大家太松懈了,才会下这道口令,无非是叫大家提高警觉而已,其实,主公仁心礼下,最爱护大家了,像这么冷的天气,喝口酒解寒,主公还会不准吗?” “将军不知道,大前天大人就斩了一个人,也是为了天气寒冷,在值勤时偷偷的喝口酒。” “啊!主公会这样?他杀了谁?” ‘帅府侍卫领队,百夫长孙虎。” 司马子明神色微微一动,笑笑道:“他不同,他既是领队,负责整个帅府的安全部署,当然不可以喝酒。” 何况,弟兄们在外面冒风雪之寒,他却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喝酒,自然该严加处分,你们喝好了,我负责。” 几个亲兵还是在犹豫不决。 司马子明有点不高兴了,道:“怎么了,我的面子不够大吗?主公若是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担当,要砍头砍我的好了。” “小兔崽子,你以为老夫不敢砍你的狗头?”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接着是一个粗壮的身躯,由雪地上冲了过来,正是令人震慑的石崇。 他才不过中年,由于养尊处优,腰围已粗,不过他那威武的外貌,还是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他的行动,也还十分的俐便,显出他是由疆场上挣来的功名。 亲兵们忙再度肃立执戈致敬。 只有司马于明很随便的行了个礼道:“主公来了/石崇大笑道:“你这小子专门跟我捣蛋,我看近来的军纪涣散,才杀了一个人立威,你却来诱他们喝酒。” “子明不敢,子明前几天出去为您办事去了,不知道您在整饬军纪,而且子明想,如此寒天,让弟兄们喝口酒应该没多大关系!” “怎么没关系,老夫说的话就成放屁了!” “主公,没有那么严重的,您望重一方,谁人不敬畏,所以这一次,承望主公能赏个面子。” “你非要让他们喝酒?” “子明无职无衔,全仗您的支持,才能在大家面前说得了几句话,若是这点小事都批不准,往后子明办事就难了!” 石崇想了一下才道:“好吧!小兔崽子,就是你一个人要捣我的蛋了,你们就喝两口酒吧!” 那些亲兵再三称谢,打开皮袋喝了两口,酒实在是香甜,鲜红的酒汁滴在雪地上,尤为耀眼。 石崇甜甜嘴唇道:“小兔崽子,你上那儿去弄来了这种好酒?不孝敬老子,却去孝顺儿子。” 司马子明笑道:“是一个胡商送给子明的,子明知道主公喜爱这种葡萄酒,特地买了两百石,由驴子运着,随后就到。” “真的?” “这还假得了么!” “算你小子会办事,我们进去等着喝你买来的美酒吧!” 他拉着司马子明往里去。 司马子明回头向那四名亲兵道:“酒袋里的酒就给你们喝了,回头有人送酒菜,你们就领到后面库房内放好,可不准再输了。” 石崇大笑道:“他们敢?问他们有几个脑袋?” 两个人来到后面的书房中,石崇一收刚才的爆笑之态,道:“子明,怎么样,全部得手了吗?” 司马子明恭敬地回答道:“回禀主公,子明不敢误事,一共是二十八担贡品,全部都到手了。” “没有出漏子吗!” “没有,子明都是领着心腹的弟兄们,蒙了面才出动的,而且,把解送的人全部杀了灭口。” “你可得特别小心,最近风声不大好,朝中已有人动了疑心。” “怎么可能呢!于明一向做得很秘密,而且从没有在荆州境内下手,纵有破绽,也怀疑不到主公身上。” “就因为没有在荆州境内出过事,大家才感到奇怪,邻近几州,都是巨盗杀人劫货的事件,怎么我们就没有?” 最近因为交趾要遣使来进贡,而路上不安定,朝中特别委了丞相王恺跟大将军王浑带了兵马来迎接,这批东西我们可不能再动脑筋了。咦!你刚才说二十八担贡品,是些什么贡品呀?” “回主公,就是交趾国进贡的东西。” 石崇听了,不由大吃一惊道:“糟了,你怎么偏偏对这批东西下了手啦!这可怎么办才好?” 司马子明很平静地道:“先前我也不知道,因为他们化装成普通的客商,我们得手后,在货品中找出贡单,才知道是交趾的贡物。好在我们没留一个活口……” “唉!你不知道,那两个人已经来了,他的部下也一定微服在四境巡视,你的驮队进来,他们会不知道吗?要是来侦查怎么办?” 司马子明仍很平静的道:“没关系!我把东西都放在酒罐中,声言说是为主公购来的葡萄酒!” “他们若是接获报告说贡使被杀、贡品被劫,就会想到是我们……”石崇仍是非常担心的说。 “最多是怀疑而已,不会想到是我们,因为这要证据,好在东西已经运来了,我们藏起来就行了。” “藏起东西来是不难,但是他们在城门口一定会知道我们运进了两百石的美酒,而酒呢?” “酒有!子明的的确确是买了百石美酒,还有一百石则是空罐子,里面装着的全是贡品。” “是了!他们很可能会一罐罐打开来看看的,我们的行踪有些落在孙虎那狗头眼中,密报到京中孙秀那儿。” 所以皇上才会派那两个人来调查我的,亏得我机警,前天借故斩了那家伙,使他们没有了口供,否则还要糟呢!” 司马子明皱皱眉,沉吟了一会,才道:“主公不该杀孙虎的,这反而会引起对方的种种怀疑。” 石崇叹了口气:“你又不在,我乱了方寸,那两个人来了,我没了办法,只好杀了孙虎使他们断了线索。” “他们只是有所疑,不见得真知道什么,子明做事很小心,尤其是孙虎,子明知道他跟长安时有暗通消息,根本不会给他知道什么的,让他们来问,也不会发现什么。” 可是主公,您杀了孙虎,倒显得欲盖弥彰而心虚,他们赖着不肯走,~定要查出个什么来了……” “可不是,他们住进了金谷园,就说此中园林之胜,天下无双,一住两三天不肯走,每天东看西看的,实际上是调查我。” 司马子明笑道:“主公,这就是子明坚持要把有些东西放在帅府库房中,不让您搬到金谷园去的原因了。子明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 “好了,你别在丑表功了,现在怎么办?” 司马子明想了一下道:“他们既然在此两三天了,境内一定密布眼线。这两百石酒进来,一定是瞒不过他们的。” “那当然,而且他们很快也会接到交趾使者被劫的消息,进而追索到这些酒队上来,我总不能把酒藏进械库中吧” “这当然不能,他们要一罐罐打开了看;那一百罐空的罐子怎么办?你买的偏又是塞外的葡萄酒,连临时去买来补充都没办法。” 司马子明想了一下道;‘哪两个人还在园中?” 石崇点点头道:“是的,我正在设宴款待他们,现在我是抽空溜出来的,你看该怎么办呢?” 司马子明道:“主公回去尽出歌妓美女,召集所有的偏校将领等,请大家品尝新来的葡萄美酒。” “那又如何?” 司马子明笑道:“然后迅速命人把暖厅中鱼池的水放干,将酒宴改在暖厅中举行,设法灌醉他们两个人。” “灌醉他们,那太难了,他们一个量大如海,一个却满酒不进的,怎么个灌法?” 司马子明道:“主公,请交给我全权处理如何?” 石崇叹了口气:“子明,你是我故友之子,我却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我们的福祸相共,一切早都交给你了!” “子明要求的还要多一点,就是除了您之外,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之权,您可不许舍不得才行。” “好!无子无女,身边没第二个亲人,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人,这次若是应付不过,我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了,更顾不到别人了。” “好,您先回去,陪客人一下,先打个底子,说是要给他们开一次盛大的欢迎会,等我准备好了,您就带他们上暖厅去。” 石崇拍拍司马子明的肩膀,满脸忧色地去了。 司马子明的确很能干,他把驮着美酒的驮马队伍先引进帅府的后门,转了一圈,又从角门走出去,直到金谷园。 这只是一个小型的园林,是石崇的别墅,石崇在洛阳的金水之畔,还有一所真正的金谷园,那才是他财富所聚的所在。 这所别墅虽是临时的别馆,但也是园林十里,亭台楼阁,极一时之胜了。 司马子明从角门进入到暖厅中。 石崇已经叫人把中间鱼池中的水放干了。 那是一口径达四文的圆池,他用白石砌成,石崇有两个宠妾喜欢钓鱼,这个池子就是为她们在严冬垂钓所用的。 厅中生着火,使地水不冻,厅很广大。 石崇在冬天时,常在这儿休闲取乐。 因为,厅中有巧匠以炭火培植着各种奇花异草,即使是个冰天雪地中,此处也经常是红绿如锦,是一个室内的游乐场。 司马子明一到,一面差人去召请各将领,一面着手布置,动作很快。 不过才半个多时辰,石崇带了两位贵宾来到时,这儿已是另外一个景象了,烛光如画,画堂春暖,花开如锦,宾客如云。 贵宾席设在花厅靠墙的一面,脸朝着北、背向着南,这是天子的方位,所以两位贵宾看到那空出的一席时,脸色先是一变,最后却微有喜色。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石崇但凭这一端,便是大不敬的死罪,他们不动声色准备回朝之后,立即参上一本,便可以拔掉这个眼中钉了。 石崇似乎没感觉,他率先走到空着的那一个空位前。 王恺跟王浑自动地走到侧面并列的两席客位上,只等石崇坐下来,他们就称是达到目的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赖也赖不掉。 可是石崇却没有坐下,他整肃衣冠后,转了个身子,转成面向南面的墙壁,笔直的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厅中所有的吵杂喧哗声都静了下来,接着,像是春雷乍惊,爆出了一声呼喝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呼万岁,这是对天子的敬礼。 王浩和王浑身不由主地也跪了下来,他们的注意力却仍然放在石崇身上。 但见石崇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一若在金鸾殿上见驾,倒是把这两个客人弄糊涂了,不知道这是在捣什么鬼? 但他们知道,这桩大不敬的罪已经无法印在石崇的头上了,他行过朝天子之礼后,肯定是不会坐在那个位子上了。 然后,只见一名年轻将军,全身甲胄,双手端着~个木架,架上覆着黄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约略可知形状是长长的。 少年将军后面是两名官装的少女,捧着香案,银兽炉中喷出了袅袅的青烟,神态极其肃穆。 少年将军到了石崇面前,屈下一股,双手高举,石崇将木架接了过来。 少年将军揭起了覆着的黄线,底下是一口剑,紫销金苏,剑并不名贵,绝非什么前古名器之类。 然而,这却是无价之宝,在朝中做过官的人都认得出,这是钦赐的尚方宝剑。 对守戌在外的节度使或特授的使臣,皇上都赐下这么一柄剑,这是天子对重臣的赋权,遇到越出他们职权的紧急事件,他们可以斟酌便宜行事,这柄剑就是代表天子的权仗,含有如朕亲临之意。 石崇把宝剑恭恭敬敬地放在案席的正中央,又恭敬地行礼而退,两个捧香案的宫女就跪在两边,从人在右侧才安好了主人的席位。 石崇一面肃客人座,一面自己也入座道:“下官蒙沐圣恩,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圣德,每有宴乐,总是要把御赐尚方宝剑请出来朝拜一番,不敢少有殒越。” 王洁在肚子里暗骂这家伙太过猾头,但口中却不得不敷衍地道:“将军公忠体国,时怀圣德,足见忠心,老回朝之日,少不得要在圣上面前禀明此事的。” 石崇一拱手道:“敬君不怠,乃人臣之本份,下官只是尽心而且,倒不敢顿劳相国大人冒渎圣德。” 王浑也只有干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本爵不但要禀告圣上,而且还要把这件事叫小儿遍告朝中同僚,让大家也知道石将军对朝廷的忠心。” 他的儿子是皇帝的女婿,时时都不忘带上一句,唯恐别人不知道,这种做态使得身为丞相的王恺很不满意。 其实,王恺还是武帝的舅舅呢!在辈份上比王浑要高上一辈。 但王浑对他这个长辈兼长官都很少尊敬,常使他不开心,但舅舅总是比不上人家儿女亲家近,他也没办法。 但他的不满已经显了出来。 石崇很会见机,连忙道:“二位不但是皇亲国戚,更是朝廷柱石重臣,平时效忠庙堂,为圣上分忧,难得这次有空出来。” 下官这儿虽然没有什么好的招待,总要替二位散散心的女子,子明!你安排了什么助兴的消遣?” 司马子明就是站在他身后的戌装少年将军,恭谨的回声道:“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两位贵宾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富豪,孩儿想什么好东西他们没见过,只有一些边远之物,以新奇博二位贵宾一笑而已。” 王浑是个老粗,也是个酒色之徒,听见有新奇的东西,最能合他的意,忙不迭地叫道: “什么新鲜玩意儿,快点弄出来看看。” 司马子明拍了一下手,两边暗藏在花厢中的女乐立刻就奏起了音乐。 乐音与乐曲都很怪异,那是一种粗旷得极为原始的节拍。但是,却使人的心神为之震动。 随着乐声,门外进来了一队舞女,立刻就吸引了两位贵宾的眼睛。 这一队舞女堪称绝色,因为她们遍体全黑。 那是一队昆仑女奴。 昆仑女奴在唐时才大量地由胡人引进,晋时还不多见,所以这一队蛮女立刻就使两位贵戚看得直了眼。 她们身上是赤裸的,只是头上带了白色羽毛的冠冕,裙上围着一串白色的羽裙而已。 隆乳细腰,扭动起来柔若无骨,曲伸之间,羽毛的裙子被飘了起来,可以看见她们浑圆而匀致的腿,平坦的小腹,个个都是曲线玲城。 这些蛮女并不美到哪里。 王恺和王浑都是皇亲贵胄,家中有的是艳姬美女,女色在他们眼中并不算是什么,虽然美丽的女人还是能吸引他们,但决难使他们如醉如痴的。 因为,他们是看女人的大行家了。 可是这一队蛮女却让他们有如痴如狂的感觉,那是由于她们的舞姿。 这一队舞姬想是经过精选的,她们举手投足之间,都表现了一种野性的芙,中原女性美在含蓄柔婉。 而礼乐也经过周代的制定后,着重于庄严肃穆,所以看惯了那些又连线的歌舞后,自然会为这种新奇的刺激而感到莫名的兴奋了。 再有就是她们虽然近乎全裸,但是因为皮肤是黑的,而且身上还涂了一种油彩,使她们黑得发亮,像是一块黑玉雕成的人像。 她们的线条呈现了女性的美,却毫无淫秽之感。 舞到最急时,乐声也更急。 王浑已请不自禁地站起来拍手叫好,直到王恺拉了他一下,他才不好意思地坐下,直到一曲终了,乐声骤歇,那队舞姬退走后;两个人才吁了一口气。 王恺还能忍住不说话。 王浑却忍不住叫道:“好家伙,老石,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一群宝贝,实在太妙了,本爵从来也没见过。” 石崇微笑道:“是从一个天方的波斯胡商处买来的,也不过是看个新鲜,看久了就没多大意思了。” “哪里!哪里!咱们整天瞧也瞧不厌的!老石,你得让几个给我!” 王恺立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是提醒他别忘了此来的任务。 但王浑却会错了意,以为是不让他开口,立刻瞪大了眼道:“老相国,你别不服气,在京师,你虽以豪富出了名,但是你家里却拿不出这种活宝贝来。” 咱们向石将军要求相让几个,回去就是要跟你较量一下,在宴会时亮出来,让那些老土们开开眼界。” 王恺气得不说话了,他也知道王浑这个武夫不足以共事,而且气量极窄,当初破东吴孙皓时,跟左将军王睿两人竞争,看谁先破城者得首功。 结果,王睿抢先了一步,王浑火大了,居然要发兵攻王睿,结果还是王睿自己认吃亏,把俘获的孙皓让给他,算是他的功劳,才勉强平息了他的怒气。 在京师时,王浑也常常踉一些贵戚们较劲儿,赌财富。 只不过他发迹较迟,长安的财富在晋武帝正式受禅称尊时,已被一些拥立的大臣捷足先得,他自然要差一点所以在伐东吴时,他拼命从事搜括,但是跟人家比依然不足,这使他很生气。心里一直在想要出人头地。 所以今天看到这一队蛮姬之后,他忍不住开口了。 王浑在一边不满意,他以为是自己先开了口,那老头子在吃味儿,唯恐对方也跟着讨几个,因此抢着把话封死,暗示石崇,绝不可再送第二家了。 石崇何尝不了解他们间的明争暗斗,笑笑道:“大将军既是喜欢,下官当悉数奉上,子明,你记得,在大将军走的时候,把那些昆仑女奴装饰好,交给大将军带回去,不得有任何差错。” 司马子明答应一声。 他在袖子里取出一张单子,送到王浑的席上笑道:“大将军,这是一十六名昆仑女奴的名字、来历与特长,请大将军过目。” 王浑眉开眼笑地接过,一看道:“她们还会唱歌?” 司马子明道:“她们虽是蛮夷之族,但声音曼妙,尤胜于中原女子,只是智慧较低,只有四名能略通天朝语言,其余的只会蛮歌蛮语。” 他在王浑耳边低声又道:“大将军,这些蛮女还有一项异能,那就是传寝时别具异趣。” 王浑哦了一声,更感兴趣道:“是真的吗?你试过了?” 司马子明仍是压低了声音道:“卑职若非试过,怎敢向大将军推荐呢?那四名能请天语的,都还是完壁,大将军一试即知,这四名蛮姬,敝上早就有意要送给大将军,故而完壁以待-二——二-” “啊!是真的,老石还有这份心意!” “绝对不假,大将军试想,若是不为大将军留着,又怎会让四名绝妙的人儿尚留完壁,就是要送给相国大人,也不必保留那一手,相国大人年齿已尊,对于这一项妙趣已是有心无力了。” “不错!不错!哈哈——,好小子,听说你是老石那儿最得力的人手,现在看来你的确会办事。” “这是大将军谬赏,卑职只不过忠心而已,可不会办什么事,敝上对大将军十分的尊敬,尚望大将军多予提携,以后再有什么报答的机会,敝上一定记在心里。” “这个本爵知道,可是老石实在很糟糕。” “大将军是说…——‘” “他最不该在前几天杀了孙虎。” “这个,卑职前几天不在,详情不得而知,但听说孙虎是敝上查到他值勤时怠忽职守,这本是死罪。” “罪名不错,但是孙虎原是那老头儿的家丁,又赶我们要来的时候杀了他,未免使人疑心。” “啊!疑心。这有什么好疑心的?敝上总不会是以杀孙虎这件事来向相国大人示威的吧!” 王浑此时似乎已经把司马子明引为知己,拉着他咬着耳朵道:“子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王恺那老家伙疑心病很重,在每一个外镇将帅那儿,他都布下了心腹,借以了解那些人的动静,孙虎在这儿的工作也是如此,偏偏在我们要来的时候,石崇把他给杀死了,这个一…,’司马子明忙道:“这个我们可不知道,莫非孙虎说了敝上什么坏话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大将军,敝上对圣上一向忠心耿耿,对大将军也十分尊敬,只要大将军帮助一二,敝上绝对不会忘怀大德的,尚望大将军成全。” 王浑道:“这个你该去求那老家伙,此行我只是副使,一切要看他作主的。” 司马子明道:“大将军,若是调查外镇将帅的忠贞,原不必派遣什么副使的,圣上遣大将军为副,目的乃在监视老相国,怕他有什么私心。” 王浑哦了一声,司马子明又低声道:“相国大人自己的子侄也多半是领军,他又喜欢护短。” 像上次他的侄子左将军王睿攻破金陵,就是一个例子,他把精锐的军队交给他的侄子率领,却将一些老弱残兵搬给大将军。 看起来大将军所领的人数比左将军多了好几倍,但是孙皓已成强督之末,根本不堪一台,大将军将领大军,行动不免缓慢,左将军精兵轻骑,自然快速得多。” 王浑差点没跳起来。 司马子明忙按住他的手道:“大将军,请谨慎言行厂王浑这才压低声音道:“这老家伙太可恶了,咱家心中一直想不透,王睿那狗头兵比我少,怎么会比我抢先一步?” 今天,总算明白原因了,老匹夫好可恨,立约之时,他故意把重兵调配给我,还做了一番大人情。” 司马子明笑道:“他若非心中有鬼,又怎么会叫他侄子把到手的孙皓交了出来,让大将军坐领大功。” 大将军只得了一个孙皓,记了一功而已。 而他们却得了实惠,江南本来就富甲天下,孙氏坐霸江东多年,吴宫珍藏,不计其数,都入了他们的私囊。” 王浑越想心中越恨。 司马子明低声道:“大将军,沉住气,圣上派大将军为副使,就是要大将军看住他一点儿,不叫他循私挤忠良,使他的子弟又进了一步,所以大将军一定要拿定主意。” “这个圣上可没有特别吩咐。” “大将军,宫中耳目混杂,这是何等秘密的大事,圣上不能说,私下宣召大将军进宫,尤足启人疑窦。” 圣上是要大将军自行体会,因为圣上与大将军为儿女亲家,对大将军自然较为信赖,回京之后,圣上一定对大将军有所密询,那时大将军若没有什么呈报,圣上岂非大失所望了吗?” “对!对!子明,多亏你提醒,以后我要多小心,要是日后圣上问起来,我无以为报,圣上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笨蛋,那可不糟了!” 司马子明笑笑道:“正是这话,所以大将军对敝上一定要多为协助,卑职与敝上一定也对大将军有所报效。” 再说,相国大人广植子弟,才得圣上刮目相看,大将军要想不受人气,多少也要有几个自己人才对。” .王浑忍不住一拍他的肩膀道:“说得好!子明,你这小伙子太讨人喜欢了。晦!老石,你这干儿子大有出息,找要向你要过来,跟在我的身边,你肯不肯?” 石崇倒是一怔。 司马子明跟王浑谈得很投机,石崇心中很高兴,因为这原是今天的计划与目的。 但是没想到他会开口要人,如果要的别人,石崇一定会立刻答应来争取这个有力的后台攀援的。 可是要司马子明,却使他大大的为难,因为他自己也太需要这小伙子了。 王恺在一边说话了:“大将军,司马子明是石祟身边的左右手,你要挖这个人,岂不是砍了他的双手,他怎么会答应呢?” 王恺在这儿说风凉话,司马子明却迅速的向石崇施了个眼色,叫他点头答应。 石崇眼珠子一转、忙陪着笑道:“大将军肯提拔子明,是这小子的造化,下官怎么会不答应呢?” 王浑笑道:“老石,这就一言为定了。” 司马子明凑在王浑的耳边又低语了一阵。 王浑连连点头,然后才笑道:“老石,你别紧张,我也知道这小子是你最心爱的人,一刻不离左右。” 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咱家也不能做那种事。 不过咱家的确喜欢这小子,那也不是假的,这样吧! 你收他做子儿子,咱家也收他做子儿子。咱们也攀个亲家。” 石崇这才放了心,对司马子明这小子的能干着实由衷的佩服,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言词打动了王浑的。 但这是一个对自己绝对有利的情势,他自然不肯放弃,连忙说道:“大将军抢爱,下官高攀了。” 王浑哈哈笑道:“别说那种话,咱家是个直爽的人,也不必什么形式了,答应下来,就是一句话。” 老石,咱家大你几岁,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了,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谁要是跟你过不去,咱家就不饶他。” 这是叫明了立场,使得王恺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冷笑一声道:“石将军,你真会做人情,几个黑蛮舞姬就换来了一个儿女亲家。” 王浑忍不住就想发作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倒是石崇会做人,连忙伸手按住了王浑,而且他改口也很快,连忙含笑说道:“大哥,这是相国大人在跟我们开玩笑,你可认不得真!” 脸转向王恺,又含笑道:“相国大人德齿俱尊,石某也想巴结一下,憾在高攀不上,不过石某对相国大人也有一番敬意的,于明,献上来!” 王恺弄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道:“石将军,不敢当,老夫此番乃是奉了王命出来,公务在身,不敢私相授受,厚赐只有心领。” 王浑更为生气了,按剑起立道:“相国,你是说本帅接受赠与了?成!你可以具本告我受贿去!” 司马子明上前浅施一礼道:“义父大人请稍息怒,谁不知道义父大人富甲天下,怎么会接受贿赂呢?那几个蛮女只是孩儿对大人的一番孝心而已……” 王浑跟王恺受命出来,主要就是调查石崇的情形。 王浑因为得了好处,改变了对石崇的态度,心中不免有鬼,被王恺那么一激,才恼羞成怒起来。 他口中虽叫得凶,但心里多少有点紧张的。 而且,他也知道王恺这老儿专会在背后告状,加油添醋,如果他回去后,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这的确很讨厌,因而才发作起来,意在凭声势凌人,必要时一剑砍了这老儿,仗着自己是皇帝的亲家,想来不会有太大罪名。 他也了解到朝中的局势,几个外戚都手握军权,是上多少要顾虑几分,争执起来,皇上各方面都要顾虑,不便偏袒谁。 但是,谁有本事把谁真杀了,倒是没有争头,容易解决了。 不过,这是个下下之策,因为王恺的戚党也颇有势力的,非到万不得已时,还是不硬碰为佳。 因此司马子明一劝架,他立刻就熄了怒气,而且哈哈大笑道:“说得是,咱家的干儿子送几个舞姬来娱奉堂上以示孝心,这也能说是私相授受吗?王老儿,这个官司打到天边,咱家也不怕你。” 他得意至极地坐了下去。 王恺在一边却气得直翘胡子,睁眼瞪了司马子明一眼。 的确,这个年轻人太精明厉害了,他轻描淡写的点上了两句,对王浑稍作暗示,就把一切都改变了。 于儿子孝敬义父,算是天经地义的。 别说是一队蛮姬,哪怕是车子装了金银珍宝,公开的往王浑家里送,也没人能说一句闲话的—— 第 二 章 司马子明知道王恺心中不舒服,笑笑又道:“相国大人尽可放心,末将知道相爷高风亮节,举世同钦,断不至叫相国大人清誉受污的,所谓敬意,只不过是一班江南女乐,观为助兴而已!” 他倒是深为了解各人的喜憎,王恺最喜欢的就是江南的美女。 昔年破东吴时,掳孙皓之后,他把吴官的乐女都弄回家中去了,闲时赏鉴一番,深以为乐。 只不过那班乐妓现在多半已经老了,年老色衰,虽然歌喉依旧,但舞姿已无复昔日的轻盈。 王浩很想再弄一批年轻的女孩子来代替,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以他目前的权势,年轻貌美的江南女子倒并不难求,难在乏人教练教练歌舞,并不是有钱有势就能办得到的,还得要有人才,东吴灭后,宫廷中的乐师也多半没落了。 所以,他这个心愿始终没有达成。 现在突然听说有江南女乐,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虽然没有明白的表示他愿意接受,但是也没反对。 司马子明轻轻拍了一下掌心,厅后乐音一转,管弦丝竹齐奏,曲调柔媚,竟是草长莺飞,柳媚花香的江南风光,听得叫人万分舒畅。 舞女还没有出来,单是这批乐妓,已经是人间少有的了,直听得王恺眉飞色舞,大声地叫好。 石崇笑笑道:“相国大人觉得尚堪一聆否?” 王恺点头道:“好!太好了,此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司马子明一笑道:“这批乐妓是家君近日新训练的,全部选自江南。最年长的不过才十八岁,她们不仅技艺精湛,更难得的是个个花容月貌,尤其是一口吴依软语,足堪销魂蚀骨!” 王他听得心痒难搔,但为了矜持,不便表示出来,只嗯了两声,司马子明笑了笑,也没有再说话。 乐声奏了过门,转入了正曲。 那是一曲江南可采莲,是十足的民谣。 歌词十分简单,纯朴自然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 简单的歌调,可以反复唱和,可以交错重叠配合,再加上美妙婉转的歌喉,此起彼落,就有了千变万化。 王传已经听得痴了。 忽而,珠帘一锨,一队家女打扮的舞姬出来了,她们卷起了衣袖,卷上了裤管,露出了雪白的胳臂与小腿,赤着玉足,挽着青丝,曲折柔伸,作着采莲的动作。 有时弯下柔细的腰肢,去采远处的莲花,短短的上衣,掩不住她们的细腰,露出了白白的一截,有的更在不经心间,露出了她们白白的肚皮以及细小的肚脐。 在江南乡间,这原是常见的情景,而且随处可见,在插秧的田里,在采桑的枝上,似乎很平常,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是,在这批舞姬们舞起来,却又截然不同了,那些动作,在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无限的美感。 王栏已经上了年纪了,但是当那雪白的细腰轻掀一角的时候,他的心仍猛烈地跳动不已。 这些舞姬们的确都很美,美在自然,美在健康,不施脂粉,丽质天生。 好容易一曲已罢,舞姬们行礼退去了。 王说这才深深的吁了一口气,道:“石将军,你真懂得享福,这一批可人儿是从哪里弄来的?” 石崇这时却正在跟王浑两个人大口地喝酒,从他们的神情上看,似乎并不十分欣赏这批舞姬。 石崇与王浑一样,都是粗豪型的人,所以这些纤细的江南女儿,在他们眼中并没有多少的份量。 王倍问了,石崇才一指司马子明道:“相国大人问他好了,人是他挑的,也是他负责训练的,卑取以为只不过勉强过得去,不算什么好。” 王他哼了一声道:“这还不算好?当年的越女西施,想来也不过如此风情,只得其一就把夫差迷得丧失了天下,你拥有这么一群,居然说不怎么样介石崇道:“真有这么好吗?” 司马子明笑笑道:“大人所好与相国大人不同,故而不觉其佳,这些江南舞姬却是孩儿费了几年心血,才调教成如此的。” 王他忍不住对司马子明刮目相看了,带着惊讶的口气道:“她们都是少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 司马子明一笑道:“子明闲暇时好弄管弦,而且先慈是江南人,曾任吴宫女官,故而对此略有所知,胡乱调教着,叫老相国见笑了!” “哪里!哪里!高明之至,老夫好生佩服,老夫的家中原也有一批歌妓,是从江南去的。” “这个末将知道,她们是吴宫孙大帝的宫廷侍姬,为相爷所收容,帝室供奉,想必比这些高明多了。”’“以前老夫还认为不错,可是岁月推移,色技日衰已不复往昔了,不过她们就是在最佳之际,也比不上少将军这批,真叫人羡慕!” “相国大人太谬赞了。” 王恺抚髯傲然道:“老夫虽不是自命风雅,却也不是有目无珠的莽勇之夫,因此老夫说好就是好。” 说着眼睛看着石崇与王浑,充满了不屑之状。 若是王浑听见了,少不得又会跟他吵起来。 可是,这时王浑正跟石崇低声交谈得正起劲。根本没注意听他们的谈话,所以没有什么反应。 王恺又有点失望。 倒是司马子明笑道:“相国大人如此赏识,本将受宠若惊,既蒙相国大人谬爱,末将当敬相国大人一触,来啊!为相爷进爵厂一名少女手捧着银盘,盘中放了一盏玉爵,爵中盛满了鲜红的酒液,亭亭地向王恺处端了过来。 王恺认得这女子,正是先前献舞的女郎之一,她还是四队中的一名领队,舞技尤较她女精湛。 可是对于她所捧来的酒,却不敢领教,他曾经在一次宴会中被人鸩害过一次,自此之后就深具成心,滴酒不进。 今天这场宴会,更是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他连忙摇着双手道:“老夫不善饮,在任何场合中都不饮酒的。” 王浑这时跟石崇刚说完了一阵私话,闻言笑道:“子明,相国大人不喝酒是出了名的,连皇上大寿时,群臣进贺,圣上赐宴,他都是以茶代酒,你若是能叫他喝一杯,咱家就佩服你。” 司马子明笑了一笑,对那名舞姬道:“仙仙,相国大人对你的歌舞特别欣赏,要带你们回京去呢i进了相府,可比这儿强多了!” 那名叫仙仙的舞姬连忙跪倒在地,茸茸沥沥地道:“贱妾多蒙相爷慈悲。” 司马子明道:“你还不快点敬相爷的酒?谢谢相爷对你的恩德!” 仙仙把酒爵双手捧起,跪在王恺的面前,王恺推拒着道:“抱歉得很,老夫不喝酒已是惯例。” 仙仙美丽的脸色忽而变了,充满了一片绝望,这使得王恺大为诧异,更不肯接受她那杯酒了。 司马子明却一笑道:“仙仙!看来你还未能邀得相爷的怜惜,把酒放下,换个别人来吧2” 仙仙放下了杯子,神色黯淡地行礼退走了。 王泽大笑说道:“如何?我说的不错吧!于明,你要想相爷大人喝酒,还得多用点心才行!” 司马子明但笑不语。 没有多久,一名武士,捧着一个漆盘进来。 盘中放的东西用红缤覆盖,看不清是什么。 那武士到了司马于明面前,双手呈上盘子。 司马子明道:“呈到相爷那儿去!” 王恺道:“这是什么?” 司马子明平静的说道:“待儿奉客不周,未能如佳宾之意,略示薄惩,敬请相爷过目。” 那名武士到王恺席前半丈处跪下,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揭去了上面的红缤,却把王消吓了一大跳。 因为盘中赫然是一颗首级,一颗鲜血淋淋而又美丽的少女头颅,正是献酒后出去的仙仙的头颅。 她的眼睛还是开着的,泪痕宛然,仍然沿着脸颊滚落,因为是刚砍下来的,故而依然栩栩如生。 只是,这美丽的头颅已经不长生在她的颈子上了。 王恺大惊失色地道:“这…——这是干嘛?” 司马子明淡淡地道:“家君为二位贵宾设宴,大将军已尽百斛,相国大人却滴酒未进。 想必是待儿奉斛不力,故而斩首示敬。” “这,跟她们没关系,是老夫自己不想喝。” 司马子明却笑笑道:“这些待儿选自江南,已经是家君署中最好的了,如果还是难当相国之意,未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来!为相爷进斛!” 第二名舞姬进来。 她显得更为恐慌,一面走一面抖,还没有走到王恺面前,手中的托盘已倾斜过一边,连上面的酒爵也翻倒了。 司马子明双眉一皱道:“混帐东西,嘉宾当前,居然如此失仪!斩!” 他只发了一道命令,先前捧着人头进来的武士已经有了动作,刷地拔出腰刀,寒芒一闪,红光崩现,就在席前斩下了那名女郎的首级。 司马子明道:“拖下去,再换人上来斟酒,告诉她们要小心点,脸上要带着笑,这么死板板的,如何能使客人高兴呢?” 武士答应着下去。 王恺的脸上已经变了色。 倒是王浑视若无睹,笑着道:“好!好!石老弟,你不但治军谨严,治家也是这么严明呀!” 石崇也像是司空见惯,一笑道:“这都是子明定下的规矩,他对我治军倒是主张宽一点的。” 除了有必杀之罪外,尽量对手下人宽厚一点,但是对治家却一点不肯马虎,他说必须如此,才能使将士用命,上下一心。” 王浑大笑道:“对!对!妇人女流是放任不得的,她们不干涉男人的事,就少了很多麻烦。” 王恺家有悍妻,女儿也很跋扈,常常干预到他的政事,因此王浑特别提出来,借机会讥讽他。 王恺此刻却没有那种闲情来生气了,他虽然也领军作过战,却没有经历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因此,他只能吃吃地道:“大将军,你……你必须制止他们杀人。” 王浑大笑道:“相国!他们杀的是他们自己的家人,与你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们为了你而杀人,我又怎能制止呢?只有你才有这个能力!” 司马子明淡然地笑笑,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谈话。轻拍着手掌道:“来!再换人为相爷进酒!” 帘外又进来一名女郎,脸上带着凄然的柔笑,但步履还算稳定。 她走到王恺面前,抖着令人心碎的声音道:“相爷! 贱妾依依为您进酒,您就可怜贱妾,赏个脸喝了吧!” 王恺看着那鲜红的酒液,实在没有再拒绝的勇气了。 他知道只要再推出手去,这个美丽的女郎又将血溅阶前。 而这个女郎楚楚可怜的神态,和凄艳而美丽的声音,无异已使得他的心也跟着那少女的心同时碎了。 他接过了酒爵,也握住了那一双美丽而颤抖的手,语无伦次地道:“我喝!我喝!好孩子,别怕!我喝1” 鲜红的酒汁灌进他的口里,他本来只想浅尝一点就止。 可是那个依依却用手一托,把整爵酒都倒进了他的嘴里,甜甜的,香香的,醇醇的,居然十分的顺喉,在肚子里十分的受用。 王泽大笑道:“哈哈!相国大人终于开了酒戒了。子明,你这小子硬是有两下子,咱们要敬你一杯!” 他向司马子明举举杯。 司马子明忙道:“哪里,这是相国大人怜惜下人,与孩儿毫无关系。依依,你叫姐妹们来多敬相爷几杯!” 帘后涌出了一群莺莺燕燕,每个人都棒了酒爵,软语温存地向王恺敬酒。 王恺欲待不饮,却看见那个挥刀杀人的武士就在席旁侍候着,等候着司马子明的命令,随时准备着再砍落一颗美丽的头颅。 反正已经喝开了头,不如喝吧!何况那酒味又是如此的甜,于是他酒到杯干,厅中也掀起了一片狂欢。 王恺醉得很厉害。 王浑也醉得不轻。 连做主人的石崇也醉了。 大家醒来时,厅中狂欢末已,宴会还没有散。 那日盛酒的鱼池已经快见底了!一旁边堆满了空的巨酒罐,司马子明宣布了刚从外地买回来的两百石美酒都被大家喝完了。 谁也不相信一次宴会能喝完这么多的酒,但是空的酒罐却可以作证。 王浑还说他看着司马子明叫人一罐罐的抬出来,倒进鱼池里的,王恺虽是不信,但是谁叫他喝醉了呢? 酒醉误公,这个罪名更大,他也只好认可了。 所以王恺虽然接获的密报,说司马子明曾经押着一队骡子、载着几百口密封的酒篓连夜进城。 而不久之后又接到交趾使臣被蒙面盗所杀,所携的贡品被劫的消息,也没有办法把两件事连了起来。 虽然那时盗贼横行得很厉害,但也只是小股出没,却取一些零星客商而已,大队的商旅都雇有壮勇武师随行保护,寻常的盗贼已不敢轻动了。 交使人贡,随行不但有他们自遣的兵勇,边关的守将又增加了一些健卒乔装保护,这些人都是能征惯战的好手,实力之强,几个商队也难以比拟的。 但是居然遭到了洗劫。 据一两个侥幸生还的夫子们说,强人是藏身在一处山道上,而且还在路上挖了陷坑,车马被陷住了之后,强人们在山道的两端投下了烧着的柴枝,以烈火阻断去路,然后矢石交加,使得随队的兵勇们未经战斗就折损了一大半。 一然后强人们分由两端、前后夹攻,手执利器,见人就砍,武艺高强,下手狠毒,不留一个活口。 照估计,强人当在四五十人左右,个个身手矫捷不凡,只可惜的是个个蒙着面,看不出本来面目。 校对之下,出事前后,只有司马子明带着荆州帅府的家将们在邻近活动过。 可是他们是去买酒的,买回来的酒都被一次狂欢的宴会喝光了。 王恺和王浑是那次宴会的主宾,目睹几百石的美酒倒进了一口大地中,听任那些将校们开怀畅饮,这当然不能把嫌疑套在石崇头上了。 而且司马子明还和王浑建立了特殊的交情,认这位贵戚作了义父,王浑自然要为干儿子力辩。 司马子明亲自押着那一批蛮姬,悄悄地来到京师,当然还有一份石崇的重礼。 今天圣上谈起他的先租司马懿用兵不及诸葛,数度受挫的事。乃致留下了司马不如诸葛之说,认为十分遗憾。 我想你如生在那个时代,必可为司马氏吐口气。” 司马子明一笑道:“其实司马公未必不如诸葛,军家胜负,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在一两次交锋的胜负。” 谁能争到最后的胜利才是强者。司马公辅曹氏而有天下,诸葛辅刘氏而未能持续汉业,毕竟是个失败者。” 王浑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哪天我见到圣上,把这番话说给他听,一定能使他高兴万分的。” 司马子明又问道:“大人朝观的事如何了?” 王浑道:“面圣时王恺那老儿对老石自然说了一些不太中听的话,但是没有证据,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司马子明道:“大人是如何回禀的?” 王浑笑道:“我接受了你的建议,当时一句话都不说。 圣上问我,我也照你的意思回奏,说相国是正使,他的禀奏自是不会错的,我这边便没意见。” 司马子明一笑,点点头说道:“没有意见不是完全赞同,想必圣上随后又单独召见您了!” “可不是吗!往日我一定当时就跟那老儿对抬起来了,这次我居然一反常态,圣上大感惊奇。 当时就借太后要找我聊聊天的名义,把我留下了,嗣后在御书房单独垂询,我才把一些调查的意见上奏了圣上。” “圣上怎么说呢?” 王浑笑道:“圣上十分高兴,说我变得精明了,他派我为副使,就是要我监视着那老家伙一点。” 因为老家伙在扩张势力,为他的子侄撑腰,排除异己的事,圣上已有风闻,他很想派人去调查一下,却找不到适当的人选。 有些人够精明,却因为地位太低,压不住老家伙,无可奈何的只有派了我,却怕我不够精明,没有明白的告诉我事实真相,怕我在言词之间,露了形迹,反而引起那老家伙的疑心。’” “因此圣上对大人这次的表现十分满意?” “那还用说?岂止是满意,而且大大地奖励了一番,说我一定得了高明的指点才会变得这么快。” “大人可别把接地指出来。” “我差一点就要说漏了口,不过我想起了你的嘱咐,没有把你给说了出来,只说我以往装得粗鲁,是叫人对我没有戒心。 在大事上,我不会糊涂的;又说我不是糊涂,又怎能在不知不觉间,搜集到王老儿那些为跋扈集权的证据呢?” “恭喜大人,这一来圣上必将更为器重了。” “可不是吗?接着我把你替我拟的那些条陈以及应付对策拿出来,圣上越看越欢喜,全部照准。” “这可是大喜事,不出五六年时间,相国手上的一切实权,慢慢的都会转移到大人的手里了。” 王浑笑道:“这可都是你的功劳,资料是你提供的,条陈对策也是你想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担个名转转手而已,那些事还是要你来办。所以我想把你留下来。” “这绝对不行的。” “为什么?” “王老相国老谋深算,如果知道我在大人的身边,一定会提高警觉,算计他就不容易了,所以大人在表面上仍然要摆出一付冲动鲁莽的样子,他才不会疑心,大人才能逐步成功。” “这……动心眼的事,咱家可一窍不通。” “我的条陈上已经很明白,大人找个可靠的人,徐徐着手去做就行了,实在需要商榷的事,大人再私下找我商量便是。” 王浑想了想,才点头道:“这也好,可是京师跟荆州,相去遥远,紧急事件,找你实在不方便。” 司马子明笑笑道:“这个就要大人去设法了,把义父调回长安来,我就可以跟着他回来了。” 王浑道:“那可得动点脑筋,因为老石以前的人缘实在太差,也太狂了一点,长安的人对他的印象都不太好,调他回来,势必会有很多人反对。” 司马子明一震,他没想到石崇在京师的敌人会这么多,那是件危险的事,得好好考虑一下才行。 因此,想了一阵才道:“大人,义父只是不善逢迎,对圣上却是一片忠心。” “我知道,圣上先前对老石颇有微词,说他太骄横,在金谷园的享受比皇宫内还奢华,经过我把他在荆州的忠君之事奏明了,圣上才说了一句他能够对朕如此敬重,其他的也就罢了。” 司马子明吁了口气,转转眼珠笑道:“义父不过是经常有些新奇的东西压倒了别人,而且又不肯去巴结那些新贵,才得罪了不少人,但今后有了大人为后援,自然就没有人敢说闲话了。” “这个恐怕没什么用,那些人在皇帝那儿也很能说上话的,他们会献些小殷勤,经常选点新奇的东西进宫,而皇帝、太后,都喜欢这一套。” “这个大人也可以的。” “咱家当然可以,可是咱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然咱家也有些小巧的玩意儿,可是咱家自己也很喜欢,舍不得送人。 你知道,在长安,咱家排不上第一或第二,也不会落下第三去,许多地方总不能够太丢人的。” 司马子明一笑,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随身取出一个檀木的小箱子道:“义父在进京的时候,要我带了一些东西来,为大人一壮行色。” 王浑眼中射出了奇光。 他知道石崇拿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罕世奇珍,而司马子明又如此隆重其事地取出来,想必更是了不起了,口中说着话道:““老石也太客气了,以往送了很多好东西,又要你带什么来户手已迫不及待地把小箱子接过来,打开了盖子,但见一片光华,使他不由征了,手也不禁停在那儿。 箱子里以黑丝为底,村放着五颗明珠,每颗都有鸽卵大小。浅红、淡碧、嫩黄,每一颗都发出了耀眼的光,使人目为之眩。 王泽看了半天才叹道:“这……简直是稀世奇珍,真难为老石是怎么弄来啊…——他是要我代他把这些转给皇上吗?” ‘“不!这是送给大人的。” 王浑吐了口气道:“‘要是送给皇上的,咱家可真是有点儿舍不得呢!皇上那儿玩意儿虽多,却没有什么真正好的。” 因为大家都爱好东西,每个人都把最好的留给自己了,我若是把这几颗珠子交到宫里,皇上不笑歪嘴才怪。” 司马子明笑道:“大人光是看到它的外型,就已经喜欢成这个样子了,若是再知道他的神效,怕不要三天睡不着觉了。” “啊!它们还有什么特别的神效吗?” “当然有了。” “那你快说说看有什么神效厂“若非稀世奇珍,义父也不会拿来送给大人了,珠子虽是越大越珍贵,但是比这五颗大的,长安市上,至少还可以找出一大把来。” “那是当然,我家里也能拿出十几颗来,可是光泽、色彩就比不上了,它们还有什么异微?” “每一颗都有不同的神效,这一颗叫僻水,功能入水不沾;这一颗是僻火,禀性奇寒,投入烈焰,其火立熄;这是夜明珠,这是押忽,能避邪避毒,这最后的一颗名为聚宝,乃养珠之母。” 他说一种,试验一种,僻水投进了桌上的水仙花盆,把里面的水都逼到盆外来了,盆中滴水不存。 僻火一出,遍室生寒,他投进了一边的火盆中,炽红的热炭立刻熄了,夜明出校,通室生光,押忽一时无法试验。 但最妙的还是聚宝。 司马子明把身边的一条珠串挣断了,让那些细小的珠四处滚散,然后把那颗万珠之母放在中间的地下,那些小珠居然一颗颗自动地滚了过来,然后像众星拱月似的,把那颗母珠高高的抬了起来。 王浑看得眼珠都要突了出来。 司马子明把聚宝珠拾起,抹去小珠放进了珠宝盒中,笑道:“若是将这五颗珠子,缀在一件衣服上,穿着起来,入水不侵,遇火不惧,有毒不伤,行暗街而如同白昼。” 王浑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咱家这就去找个好的成衣匠来,把这五颗珠子都缝上去,然后开一次宝在酒宴,把长安市上那些个自认为豪客的人家全都请了来,叫他们开开眼界。” “不!大人,绝不能这么做。” “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东西太珍贵了,怕引起了别人的凯觎,对我有所不利。” “大人贵及一方,又简在帝心,倒不必担心这个,相信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大人不利。” 王浑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就算是皇帝老儿不服气,也只有瞪眼的份,他总不能张口向我要吧!” 司马子明笑道:“大人!皇帝若是知道了,不会开口,却会派兵擒下大人,将东西按没入官。” 王浑瞪大眼道:“没那事,天子虽贵居四海万民之上,但是也不能无缘无故抢人家的东西。” “问题是,这五颗珠子原本是他的东西。” ‘什么,原来是他的东西,怎么会到你手…——,慢来,这几颗珠子的名字好像很像,听谁念过似的。” “它们是列在交趾的贡单上的失物,大人应该清楚。’” “啊!它们是交趾的贡品,那些东西是你劫的?” 司马子明道:“我原来不知道他们是交趾使臣,还以为是西域来的商队……” “你怎么去干这种事呢?老石的那些财物都是用这种手段弄来的?” 司马子明居然点头承认了道:“其实长安市上的那些亲贵,哪一个不是靠此发财的,破东吴,并西蜀,谁没发点财,连皇帝的宝座也是抢自曹家的。” 王泽对这种话倒是不以为忤,他心中对皇帝也没太高的尊敬,何况他自己在战乱中,也捞了一大笔。 因此他皱皱眉头道:“时间不同,战乱时没人管,谁捞到是谁的,现在是太平盛世,可不兴这一套了!别人已经在密告老石,私劫行商。” 司马子明笑道:“义父现在不会轻易下手了,只有值得一动的东西才动,大人,你若是知道有这批东西,你舍得放过吗?” 王浑不禁心动,他的确舍不得,司马子明道:“我也是看见他们在逆旅中,秘密试珠才引起的意思。” 王浑想了一下道:“贡品全进了石崇的手了。” 司马子明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其他的东西都不是什么特别新奇,只有这五颗珠子很特别。” 义父自认福薄,不敢私自留下,特以进上大人,这类奇珍异宝,也要有福气才能保得住的。” 王挥重又打开了盖子,把五颗珠子赏玩了一阵后,恋恋不舍地道:“现在只能偷偷地一个人欣赏了,若是给人知道了,咱家同样担不起责任。” 司马子明道:“等过几年,大家把事情淡忘了,大人再慢慢地拿出来。” ‘哪还是不行。” “行的,改名目就是了,这种东西有一颗就可能有第二颗。” “那是一定的;珠生于蚌,天地间也不会只生一头蚌,像这类异珍,古籍中已有记载。 现在的五颗珠子却是交趾新采的,可见这类珠子一定还有生产,否则交趾王也不会舍得拿来上贡的。” 王浑道:“这倒是,南海产珠,交趾百越之地,珠残如土砾,想必那儿是有不少的好东西。” 司马子明笑道:“南海产珠,交趾得地利之便,多年珍收,相信他们还有不少好东西,只是没有个机会,我如能到那边去,一定大有所获。” 王浑脸色一动适:“你想去了?” “我听说那边有很多奇珍异物,但想去开开眼界,就是没机会。” 王浑道:“机会倒是有一个,交趾使被杀,皇帝准备派个使臣去安慰一下,要我推荐一个人。’” 司马子明眼睛一转忙道:“那可是个好机会,大人不妨推荐我义父,我就可以跟着去,到那边走一趟,必然会有点心意以报大人的!” ‘老石论声望是够了,只是这一趟也很凶险,交趾冥顽不化,使臣又被杀,恐怕对派去的使臣会很不礼貌,老石肯去吗?” 司马子明道:“大人可以相信我,我带领的那些家们个个身手不凡,绝不会有辱天朝尊严。” 说着,他靠近了些,放低声音又适:“正因为此去有点凶险,大人保荐义父前去,才不会有人争。” “争倒不怕,皇帝现在对我言听计从,我保荐的人,皇帝一定点头的,只是老石肯去吗?” “一定肯的,因为我们从交使那儿弄来的东西,也成了黑货,借个机会跑一趟,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出来,大人这几颗珠子也不必怕人议论了。” 王浑又看看珠子道:“那儿真还有相同的吗?” “没有也要使它变成有,大人放心好了,交给我去安排,绝对万无一失。” 沉吟片刻,王浑一拍桌子道:“好,我信得过你,明天早朝之后,我就向皇帝推荐。招旨由你带到荆州去,让他即时出发。” 我实在很急,这几颗珠子放在身边,我又不能不常去看看,但一个人欣赏,实在没有意思,要早点让它见得人才好。” 第 三 章 王泽果然在第二天,保举荆州刺史石崇为交趾宣慰史,对于这个保荐,倒是没有任何人反对。 因为交趾地当南海之滨,远隔千里,虽然地多产珠,且因接壤海域,得与海外之夷商时相通往,颇多珍奇罕见之物。 但是,地多瘴厉之气,居民又蛮悍不化,这次遣使人贡,连使臣也被暗杀了,交趾王很发火,很可能有不臣之心。 所以晋武帝才要派员前往宣抚,一则好言相劝,一则也是要借机加以镇压。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虽然也可能是一趟美差,混得好,就能发一笔横财回来。 但朝中的一批将领们,兴趣都不高,他们太平日子过久了,实在没兴趣长途跋涉去受活罪,更何况这还是相冒险的事。 前途吉凶未卜,安危堪虞,而迢迢千里,远入蛮疆,又不能以大军为壮,此行实在是险恶万分。 王消自从上次回来,心里一直不痛快。 虽然石崇叫司马子明在赴长安时,把他最欣赏的那批江南女乐也带来送给他了,但他心中却一直不肯放过石崇。 他是个器量很窄的人,认为在石崇那儿被人灌醉一次,引为此生之大辱,誓必报复,只是他这个人的城府极深,喜憎不形之于色,石崇送给他的东西,他照收不误,却不打算就因此替石崇说好话。 王浑保举石崇出使交趾,先倒是使他吃了一惊。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石崇跟王浑应该已成死党了,何以会把这个没人肯去的苦差事挑了石崇呢? 在他的想法中,以为王浑对石崇也不愉快了,因而才有此举。 不过石崇是他深深厌恶的人,能够给石崇吃点苦头总是好事,所以极力地赞同,甚至于还一改初衷地说了石崇不少好话。 说他治军严谨、纪律分明、体恤下属、部卒用命,他的所部训练精良,而他的义子司马子明足智善谋、骁勇善战,远使交趾,必可胜任无疑、镇服边夷、宣扬上国大威。 这一份工作的确不轻松,责任重大而任务艰巨,而石崇在以前不是很特出的一名将才,粗勇无谋,贪鄙好杀,这是晋武帝对石崇的印象,所以对王泽的保举多少还存着有一点儿考虑。 皇帝可不能像别人,为了一己之私而决定一件大事。 交趾虽然是个小国,但事关华夏天威,就不能出之儿戏,石崇能否胜任,他必须慎重考虑。 所以一听王俏的褒词,倒是颇感意外,笑了一笑道:“丞相是很少说人家好话的,居然对石崇如此推许,倒是不容易。” 王供有点脸红,前两天他返朝密奏时,还说了石崇不少坏话,像骄横自大、轻杀部属、穷极奢华等等。 对于这些罪名,晋武帝倒是可以容忍,他要的部臣只要忠心与安份就好。 王供烧了一顿火,没什么反应,就很知趣地不再说了。 今天,他忽而又改变了态度,究竟有点难以自圆其说,好在他应变的机智很拿手,立刻道:“老臣心在君国,因事而及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出使交趾,石崇减其选也i” 晋武帝一笑道:“丞相,石崇究竟有多少本事,孤跟你一样的清楚,他真的适合这份差使吗?” “这…他适合,因为他有个好副手,是他的义子,叫做司马子明,这少年人却是十分了得!” “啊!这个年轻人能引得丞相的夸奖,必有过人之处,他究竟有什么好法?你倒是说说看!” 王消不甘心又替司马子明说好话,但皇帝问下来他又不能不回答,只有~指王浑道: “大将军已经把那年轻人也认了义子,圣上问大将军便知端详。” 王浑哈哈大笑道:’‘好教圣上得知,丞相大人在任何地方不饮酒,但是那小伙子却能叫丞相喝得大醉,只此一端更知那小伙子的本事了。” 王他没想到王浑会把自己这件丑事给抖了出来。 晋武帝却十分地感兴趣,忙道:“啊!真的吗?丞相液酒不沾,在宫廷中赐宴都不能勉强他,居然能有人把他灌醉了,决说,他是用什么方法?” 于是王浑把经过说了。 晋武帝大笑道;‘好,好手段,这小子有两下子。” 王他忙道:“老臣只是不忍心见到那些女子因而被杀,并没有受他们的威胁。’” 晋武帝笑道;‘“没什么,便是孤家处在那种情形下,也只有喝了。丞相为孤的辅佐,治理国事,牧育万民,是该有此仁心,方能以仁术而治天下。” 王浑没想到皇上居然也会说这种活,不免有失望之色。 晋武帝笑道:“不过大将军在一旁不动声色,也是英雄本色,大将军当国家之重寄,执戈以卫社稷,对每~个来犯的敌人,都将施以痛击。那可心软不得。 所以丞相之不忍,大将军之镇定,恰如你们的本份,孤家有你们这一文一武,还怕不能永保江山万年吗?” 他的确是个懂得笼络人心的统治者。 目前,这两个人正代表了朝中的两大势力,他不能表示偏袒任何一方面,否则就会引起纠纷。 因此他的话使两个人都心花怒放,也使得两个人都感激万分地跪下,连声呼着:’‘陛下圣明i” 晋武帝笑了笑、道:“不过那小伙子的确还真不错,我们姓司马的一家子,好像都不平凡。” 王浑诌媚地道:“那当然,司马子明虽非圣上一族,但是同属一姓,几百年前,多少也有点渊源,所以他才会较常人突出。” 晋武帝一笑道:“你们王氏这一族也很了不起,本朝得力尤多,这片江山,等于是靠你们打下来的。” 皇帝的笑有点狡黠,吓得两个人都不敢开口了。 因为王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了,重要的军镇,几乎全是王姓一族占住了。 只不过他们并不和谐,自己人也在倾轧互斗而已。 尤其是王恺,他的私心很大,这些年利用职权,把自己的子弟私人;纷纷安插在重要的职位上去。 现在听皇帝说话的口气,似乎已经颇有猜忌。 这使王恺警惕着,自己必须要收敛一点。 王浑趁机忙说道:“陛下,微臣蒙圣恩浩荡,结为烟妞,微臣只有肝脑徐地以报。” 晋武帝把话点到后,也不再刺激他们了,笑笑道:“丞相跟大将军的忠心,抓是信得过的。” 石崇既然有这么一个精明的副手,他的任务想必是没问题了,孤这就下令发旨,叫他准备动身吧疗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人是王浑保举的,一切的繁文细节也都由王浑包办了,甚至于荆州的治理权,也都派了王浑的小儿子去接了。 出使交趾,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除了朝廷中的诏文外,还有不少的礼物,那都是中原的丝缎、罗帛、金玉等器饰,刚好司马子明在,一并交给他带到荆州了。 上谕要石崇不必进京,即刻就率同了荆州的原班人马启程,等完成宣抚使命后,再行进京论功行赏。 石崇在早几天就得到了消息,心中十分着急,他也不想跑这一趟的。 所以一见到司马子明,抓住他就往后堂跑。 没等坐定,石崇就问道:“于明,这是怎么回事?把我弄到那个地方充军去了,是不是长安方面出了什么漏子?” 司马子明笑道:“股有啊!事情很顺利,王大将军听了我的献议,在皇帝那儿露了两手,已经很受重视,现在他的地位已与王恺分庭抗礼了。” “那怎么把咱家弄去充军了?” “大人,交趾之行是孩儿主动争取,才由大将军保举的。’” “什么,是你争取的?” “是呀!’” “你疯了,叫我到这个绝地去?” “孩儿有几点理由,第一、是交趾的那批东西,虽是价值连城,却都是贡单上列为被劫的黑货了,大人握在手中,却不能拿出来,必须去跑一趟。” “那就行了吗?” “一定行,孩儿到了那边,自然可以安排。” “好,那第二呢?” “第二、交趾多宝,到了那边可以搜罗一批,大人回到长安后,将成为天下第一首富了!” 石崇道:“这没什么,我的金谷园中收藏之丰,已经是长安之冠了,哪一家也比不上咱家的。” 司马子明笑笑道:“正是这个问题,大人的财富虽丰,但官位不够高,极易招忌,借此机会,可以使大人高升几级。” 因为出使番邦,必须是一品大员或是一方总镇,大人目前还够不上,立下这一功后,大将军才可以设词保举,使大人手给兵符,雄镇一方。” “那不是有个名义就行了的,必须要有兵。” “有的,我们目前就有着几千人了。” “那怎么够,至少要有几万雄兵才行。”’“大人放心,我们回京时就有那么多了。” “从那儿来?谁肯把兵分给我们了?” 司马子明神秘的笑道:“到了交趾之后,我们制造一点事端,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扩充实力了。” “那也得有人,兵权握在别人手中,分出来给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们可以请旨增援,而后权宜在当地召募。” “你开玩笑了,在交趾,上哪儿招募汉军去?” “大人怎么忘了,孩儿这些年来。训练了一批私人的兵勇,为数也不少,这时正好化暗为明,然后再请大将军支援一部份,再想法子在边关吃过一部分来。” 石崇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边关守将,都是王恺的私人子弟,他怎么肯拨给我们呢?” “情况紧急时,不怕他不肯,大人是天朝使节,也是御派的钦差大臣,有符节可以调动边帅的,若是他们不守节制,大人有权先斩后奏。” “你疯了,那不是跟王老儿摆明了作对吗?” “大人放心好了,孩儿跟大将军商量好了,他会给予一切支持的。” “他支持有个屁用,王老儿不肯答应的。” “但是皇帝支待就有用了,王浑回去烧了一把火,皇帝对王恺扶植私人,扩张势力之举颇不为然,只要我们有正当理由,削弱王浩的实力,皇帝是绝对支持的。” 石崇不禁心动道:“你有把握吗? 司马子明一笑道:“有,孩儿所训练的数百名私人武力,这次以大人的侍卫随行,他们是最靠得住的实力。” 到时候不动声色,把对方诓过来,往上一围,哪怕对方有千军万马,也难以逃脱我的手掌心。” 石崇叹了口气:“一切都由你吧!反正旨意已下,不去也不行了。子明,我有了你,也不知是福气还是祸事,我这几年来。一切的成就固是靠你,但是将来我的老命,也可能玩掉在你手里。” “大人怎么这样说呢?孩儿全心全力都是为大人在打算,大人把我从危难中救出来,恩同再造……” “那不算恩,我把你从盗窟中救出,只是顺水人情,因为我本就是去剿匪的,你是匪窟中的俘虏,我救你出来是应该的。” ‘可是大人又将我收在膝下,教养成人。” 石崇大笑道:“你那时予然一人,家人都死于贼手,无依无靠,我无法送你回去,只好让你留下了,而且这也是缘份,我一见你就十分喜欢……” “大人对孩儿的恩比天高,孩儿自该竭诚而报的。” 石崇轻叹一声:“于明!反正我也没有孩子,你就等于我亲生的儿子一样,一旦我死了,这一切全是你的。” “大人正当盛年,还早得很呢2” “不管来早与来迟,我今天的话永远有效,等一下我就命人写谢表,同时把我的意思写过去,奏请圣上赐准,立据为凭。” 司马子明道:“大人别这么做,孩儿为您效力,可不是贪图什么。” “这我知道,但我也得表示我的心意,我要把金谷园留给你。” “大人现在还只是壮年,很可能会再有子闹的。” 石崇大笑道:“你若是以为老夫不会生儿子,那就错了,我不是不会生儿子,而是不要生儿子。” “啊!这是为什么?” 石崇有些伤感地道:“我之所以有今日,全是仗着你的义母,也就是我的结发元配妻子。” “可是义母早就去世了。” 石崇黠然的点点头道:“是的!她是死于难产,从她死后,我就守着心丧,直到今天也没有解除。” “田!大人原来还藏着这份心事。” “我整天醇酒美人,见时是守心丧的样子,但我确实是守着的,我虚悬正室之位,一直都空着,就是为了纪念作义母,我的姬妾,只要知道有了身孕,不管我喜不喜欢,都立刻把她们送出去。” “这又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为了我答应她的一句话,我在你义母临终前立过誓,为她守节三十年,三十年之内不续弦。” “为什么要立这个誓呢?” “为了那个孩子,你义母死时,那个孩子还好好的,她怕我娶了个后母进门,孩子会吃苦,所以我为使她安心,立下了三十年不娶的重誓了。” “那孩子呢?” “死了,他母亲死后半年,就梁天花死掉了,我想这可能是我命中该当无子……” 司马子明道:“大人,既然那孩子已经死了,义母的顾虑也不存在了,您可以另外再娶了呀!” “不!不行!我说过三十年之内不另娶,就必须做到,我不能失信于泉下。” “大人,三十年之限也快满了吧?” 石崇算了一下,才道:“是的,我在二十四岁时丧妻,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再过四年就满了。” “那时候大人再娶,也还来得及!” “于明,老实说吧!你别看我姬妾成群,但我择偶的条件却是很挑剔,你义母是个有名的大美人,我也发过警,一定要再娶个差不多的。” “这个好办,孩儿就开始为您物色。” “没有用的,我要求的不仅是外貌,还要能使我一见就能倾心的,这件事你帮不上忙,要等我自己来挑。” “是!孩儿希望大人能早日觅得如花美眷。” “唉!难了!难了!” “大人您别消极才是。” “年华不再,老夫毕竟是老人,纵然再遇上一个中意的人,她不见得也会中意老夫的!” “这个大人放心,以大人的地位,何患一女子不得。” “子明,你说这句话就不够聪明了,我若是想置一个姬妾,用什么方法弄来都行,但我要娶一个妻子,那就不能有半点强迫,一定要她心甘情愿,对我也有感情,这样才能共偕白头。” 司马子明只有皱皱眉头。 他知道这是个难题,的确不是自己的能力能解决得了。 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死心塌地去爱他,那是木可能的事,他只有不管了。 出使的队伍终于道通成行了。 那是很浩荡的行列,石崇把他所部镇守荆州的一千名精兵都带着了,而且替他们的戎装全部制新的,甲胄刀剑,擦得雪亮。 所以,这是一支耀眼的队伍。 石崇是掏出私囊,贴腰包在为晋家天子装面子,他把一千名精兵都装扮得威武而且神气。 钱花得使他心痛,但是司马于明却告诉他,这笔钱不会冤枉花费的,这是一本万利的投资,绝对可以收回来的,而且是十倍百倍地收回。 石崇对司马子明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这小伙子替他所策划的事从没有失算过,何况这些钱也是司马子明替他弄回来的。 在荆州任上,他着实地捞了一笔,却没有揣回去充实洛阳金谷园的窑藏,全部移作整饬军容了。 他征购了精选的战马,招聘匠人精铸了兵器,征用女工赶制军衣,砺磨佩剑,擦亮盔甲而组成了这一支劲旅,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还没有到达交趾,石崇已经感受到这笔钱花费得不算冤枉了,而且已经在开始收回本钱了。 他的职衔是交趾宣慰使,主要的任务也是抚慰交趾,但是他却是钦命所派,代表天子的特使,使得沿途所经之处,那些驻地的将领们刮目相看。 因为司马于明更替他在王浑那儿打通了关节,在晋武帝面前密奏,请到了一份密旨,旨意是要石崇假南行宣抚之便,考察一下沿路兵镇州县的军务与吏治。 在一般的习惯上,这也是钦使附带的任务,在完成使命回京述职时,皇帝也会问一下边远地区的民情防务。 在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朝廷平时无暇常派大员来考察过问,一切都由他们自己作主。 唯有在派遣钦使途经时,才顺便看一下,回朝之后,钦差大臣的禀奏就十分重要,往往可以决定他们的前程福祸,生死安危。 所以每当使臣过境,他们都很紧张,恭恭敬敬地接待,诚煌诚恐,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疏慢。 不过,这些多半是对地方官的影响较大,驻守的将领,仅只是礼貌地敷衍一下,无须大过巴结。 因为这些将领都是有强硬后台靠山的,他们的靠山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居高位、掌大权的重臣。 他们也都是靠山的亲信心腹,一手提拔起来的。 权臣们利用他们隆重声势而巩固地位,因为这些将领们镇守边境,都领有一支重兵,那就是实力。 当然这些实力是分散的,东一小块,西一小块,不会集中在一起,否则皇帝就会感到不安了。 司马氏是取魏而代的,魏公曹操时,以周室的王叔周公自居,大权在提,却还拥着一个无实权的傀儡天子。 他的军机都掌握在自己的三个儿子以及亲信部属的手里,自己则稳居帝都,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个策略是绝对成功的,那时群雄纷起,划地称雄,却都只能占领一个地区而已,还有很多势力不及的地方,仍是臣属于汉家天子的,魏公捧出了汉室天子,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他们。 所以,曹氏一直是势力最强的,终于慢慢地灭西蜀刘汉、东吴孙氏,结束三国鼎立一统天下。 曹操的儿子曹丕继位,觉得强敌俱除,用不到那个傀儡皇帝了。 虽然皇帝已经威胁不了他,也左右不了他。 但名义却仍是天下至尊,四夷来朝,高踞龙座受礼的不是他,毕竟有点不过痛,所以废汉帝而自立。 司马氏一直是曹魏的部属大将,曹丕要做皇帝势必不能再亲自领军了。 他的两个兄弟,曹彰有勇无谋,死于战争,曹植又太聪明了,一直为他所忌,被他排挤掉了。 渐渐的,大权落于司马氏,司马氏乃代魏而立,改元为晋而有天下。 皇帝就是用军事的力量发动政变而掌权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然不会再让军权集中于一人之手。 但是又必须要维持一个相当数字的军队才足以巩固国防,抵挡外侮。 同时,还有一些地方未平定,有赖军力去维系的。 晋武帝只能把军权集中在几个人的身上,再让他们互相争权负气不和,以免他们合作而生叛。 司马子明看准了这一点,因为这一带是属于王恺的势力,他说可以替王浑设法争一部做过来。 王浑当然十分尽心,有所请求,无不照办。 晋武帝也有他的打算的,他知道王恺这个人不会有太大的野心,可是这个人太护短、太自私、气量也太小,所以才在拼命地排挤别人,扩张实力。 王恺本人倒不难控制,怕的是他一旦身死,他的军权落入家族中一个有野心的人手中,就麻烦了。 必须要在灾变末生之前,削弱一点他的势力。 因此准了王浑的奏,给了那样一份密旨,下令石崇对南方的边成军镇,考察军务编练情形,如有不法事情准许便宜行事。 皇帝这“便宜行事”这四个字下得很高明,那就是说,有问题的人,石崇可以有权处置,但是必须自己去做,皇帝可以支持认可,却不会派兵镇压。 司马子明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也不期望皇帝会作太多的支持,原就打算完全靠自己的。 自己手上一千名子弟兵,那是可靠的实力,却不算雄厚,因为这些兵镇守将差不多全有三五千人马,至少也在一千多。 只不过司马子明有两点可凭恃。 一点是身怀廷旨,另一点就是他的兵能打仗,尤其是那一百名卫士,个个身怀绝技,当初跟着他四处发财的,这是一批死士,也是一批高手,足堪为用了。 州县对钦差大臣不敢怠慢,但那些将领们却未必卖账,有的还客套地拜会了一下,有的借口军务繁忙,根本就不照面。 他们不来,司马子明却能找了去。 司马子明是副使的身份,有权“便宜行事”的,因此他带着所部,长驱直入对方的驻地去。 人不算多,但服装鲜明,就见得军容壮盛了。 而边境守年在长时间的戍守中,军纪较驰,相形之下,根本就不能比了。 司马子明出示了钦旨,那些将领们才慌了手脚,他们的靠山硬,可以不在乎石崇,却不能够蔑视皇帝的尊严,态度由踞傲变为客气了。 司马子明更懂得先声夺人,首先把自己带来的这一些军队,作了布阵的操练以及战技的表演。 骑兵演骑射;飞骑腾跃横沟,马上发矢,射靶则中的,射鸟则坠翼,箭无虚发。 步卒演戈矛之技,掷矛取五十丈外奔牛,徒手举百钧重担,一索飞悬,攀登绝壁,他那百名卫士没有一个是庸手,已经把参观者看呆了。 再看看那千人的兵阵操演,更是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了。 司马子明立威之后,才开始考察军务,各方面都要问,问得很详细,士卒有多少?平时作何训练?军备补给如何?生活情形如何? 他一点都不放松,那些将领们汗如雨下。 边关上的逃兵最多,很少有足额的,有的竟连一半都不到,空额的粮他自然都入了将帅们的私囊。 没有训练,军心散漫,只有在城楼或营门口站岗的几个人还像个样子。 至于士兵的素质,就更差了,几乎有一半的人都不懂得射箭,不会布阵,听不懂军队号令。 这当然使得那位主将很不好意思,干笑道:“方今天下太平,就不太用兵,他们的战技自然也荒疏了,不但本镇是如此,其他边镇也差不多!” 司马子明是副使,但是他不但怀有密旨,也有大将军王浑的令箭,那就是王浑的全权代表了。 而王大将军治理兵部,管着全国的军政,这就管得着了。 司马子明自然知道差不多情形都是如此的,他们一路行来,也看过几处了,但以此地最糟,更有甚者。 这儿,是司马子明选定开刀的对象。护送贡使的张将军,就是这位总兵的部下。 因此,他不动声色地道:“总兵大人,你守的是边防,若是一旦有警,你的兵如何去作战呢?” “这个……作镇是守在第二线,而且本镇责在守城,有三五百精壮足够了!” “总兵大人,第二线不仅是守城而已,还有负责支援前线的任务,第一线吃紧,朝廷援军本及开至,就要您这儿发兵去增援。那时又怎么办呢?” “这当然是把那几百名精兵派出去了!” “守城的任务呢?如果第一线挡不住,岂不是连第二线也形成空设了。” “副使有所不知,我们这边的外夷都很安份,不敢进犯的,即使有变,第一线守军也足可镇压,不可能会打到第二线来。 假如真有副使所担心的情况发生,也没多大关系,第一线退下的军卒足可担任守城之责的。” “他们若是全军覆没了呢?” “城中尚有民兵可用,他们平时居家耕田,有事即可披甲作战。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丁勇。” “末将每年在晨闲之际,都加以训练,副使可以在明天看看他们,绝不比正规的军旅差。” “这个我相信,他们是不需粮响的,一定差不了!” 总兵有点讪然:“副使明鉴,这也是轻减朝廷支出的一个好法子,即可以有人耕作以事生产,也能学习战技以保国疆,一举两得。” “可是朝廷没有省下多少粮饷,总兵大人的麾下有三千五百名食俸的员额,下官大概地估计了一下,发现实际员额,尚不足两千人!” 总兵道:“这是因为边地水土不服,染病死亡的、逃亡的,每月都有损减,因此少了一点。” 司马子明道:“可是总兵大人并未申报朝廷,几年以来,一直是维持着三千五百个名额。” “这个副使大人要体谅一点,绝塞苦僻,兵士们在这儿都很不情愿,为了安慰他们,也为了减少逃亡,只好额外奖赏他们一点。” 而这笔账却不能申报朝廷的,主将只好变通一下,将缺额的粮响来津贴他们,在每处军营都是如此” “这个我知道,我一路上已经看过几处了。’” “副使知道最好,这件事虽未公开,却是经过丞相大人默许的,副使可以在回朝时私下询问丞相去。” 司马子明微笑道:“王丞相默许,圣上却没有答应,总兵大人,你这官位是大晋天子所授,不是丞相私下委派的,而下官此来也是受圣上之旨,不是丞相的委派。” 总兵已经听得口气不对,他抬出了王恺的名字已经准备摊开来明谈了,司马子明的话,自然吓不到他。 他-板脸道:“本镇早已向丞相处备过案,副使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去向丞相大人谈去,本镇不奉陪了,来人!收军回署!” 他们是在校场上谈论的,总兵一气欲退,他的亲兵们呼拥而上,司马子明却仍只是微微一笑,他手下的侍卫们立刻有十几人跳上了点阅台。 总兵大叫道:“司马子明,你想怎么样?” 司马子明连话都做得谈,只挥挥手。 那些侍卫们一拥而上,拨出佩剑就砍! 那些亲兵们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真的动手的,措手不及,已经被砍倒了几个。 剩下的几个纵然想抵抗突围,却也抵不过这些武功精深的武士剑客,不过几个回合,都被砍倒了。 总兵大人见他们真的动手杀人,已知不妙,朝下大叫道:“他们要造反了!杀!杀!格杀无赦!” 司马子明带来的人才不过五六百,还有一半留在行馆保护石崇,但是这五六百人久经战阵,且早已得到了司马子明的指示,行动快速,立即分成了几个小队,分别制住了各路的偏将副帅。 司马子明拔剑将总兵一挥两段,割下了首级,高举在手中,朝着台下大声道:“你们听着,李总兵贪赃枉法,虚报空额,侵吞你们的粮他,朝廷接获密报,特遣本使前来惩诫,现在李总兵已经服诛。 你们不要妄动,快放下兵器,回营听候命令,百夫长以上的将员,集合帅署大堂,听候指令!” 总兵已经被杀,他手下的部属们就不敢再动了,何况也看过司马子明那些人的身手,拼命也是送死,于是很快就停止了骚动。 司马子明把大军押回了营,自己带着那些军官们回到帅署,首先取出皇帝的密旨以及兵部的令符,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把此地的一切都倭过于已死的李总兵身上,劝令大家安心,继续回去各完所职,整饬军务。 总兵吃空额,那些军官们也都有份的,只是大小之别而且,知道了司马子明的使命,他们都捏了一把汗。 等到司马子明出脱了他们的罪过,每个人才放下了心,死心塌地的听候司马子明的摆布了。 司马子明接着把副将提升暂代总兵,并说立即以火急羽递申报兵部,由大将军王浑指令真除实缺!” 这等于是王将军一手提拔了,那位副将不是笨人,立即向王浑表示效忠,于是司马子明为王浑拉来了第一股力量,而且硬是从王恺手中挖出来的。 石崇等在行馆中,知道司马子明会将有所行动,却不知他是这样干法的。 所以听完了司马子明的报告,吓得脸色都变了,道:“子明,你做得太鲁莽了,这不能那样子蛮干的。” “怎么不能?我们奉有密旨,准予便宜行事的。” “那也很有个分寸,你不能杀人的,尤其是杀死边关的总兵,他的职位并不比我低多少。” “但大人此刻已是钦使,比他高多了。” “可是也没权利杀他呀?”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就是便宜行事的主旨,我必须要采紧急措施,总兵不杀,他的部属不会屈服,很可能会激兵成变。” “现在怎么办呢?” “孩儿自有妙计。” “王老儿不肯甘休的。” “他也只有咬牙认了,这里的不法情事太多,他是知情的,吵起来,他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边帅吃空额,朝廷何尝不知道,他们的确是太苦了,只有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没人愿意来。” “朝廷虽然知道,却并不赞同,我们加以整顿一下,朝廷一定是支持的,何况还有王浑在为我们撑腰。” “可是王老儿怨死我们了,他会报复的。” “我判断他不会的,而且会派人向我们讲和,因为他已经尝到厉害,他怕我们把他的根本都挖掉。” 事情果如司马子明所料,朝廷接到了司马子明呈回去的奏报与资料,居然下旨嘉奖了一番。 这当然是王浑的活动,他对这年轻人的魄力及果敢,也是衷心地佩服,所以大力地支持他。 圣旨来到,石崇放了心,他什么都没有做,但一切奖励都是他的,因为他是正使,所有的事情都是以他的名义而为的。 石崇也想到假如失败了,杀头抄家也是他来承担的。 但他仍然十分感激司马子明,而且更为椅重他了,因为石崇明白,没有了司马子明,自己早就垮台了,更别说是往上窜。 “把一切都托付给那小子吧!” 石崇把自己的未来作了一次赌搏,事实证明了这一注押得很准。 首先是处理那个总兵的家产上,石崇又添了一宗财富,田地不动产人官,金银珍珠则人了石崇私囊,因那是不计数的。 石崇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这一注,把他贴在军队装备上的钱已加倍地弄回来了。 石崇总算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别人跟他一样会捞钱、会发财,可能比他还要高明。 再看到后来,石崇则是真正地吃惊了,因为司马子明又取出了一张单子,递给他道: “这是在按没的家产中发现的一批珍品,孩儿已列成清单,要私下进给皇帝的,大人请过目一下。” 石崇接过扫了一眼,却见密密麻麻地开列了一大堆,他不耐全读,只捡前面重要的看了一下。 一看,石崇不由惊叫道:“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八尺高的七彩珊瑚、水晶玉壁、僻水珠、六十斤重的赤金神像……” 司马子明道:“是的,这只是一半而已,另外尚有一半,孩儿准备送给王浑大将军,故而没有开在清单上。” “这些东西都有帐单吗?” “没有,这只是他私人的窖藏,孩儿花了极大的精神才找到的。” 石泉摄慌地道:“既是没有列单,干吗要去送给皇帝呢?咱们自己留下了不好吗?” 司马子明笑道:“那当然可以,就算是有清单,孩儿也有办法把它变造过的,但是这批东西,大人还是把它送给皇上的好。” “为什么?” “因为有些东西,是上次贡单上的失物,东西已经送到大人的家里去了,却一直不能取出来公开示人,经过这一次,大人的那些东西就可以亮相了。” “这倒也是,只是那些珍品也一样的名贵吗?” 司马子明笑了一笑,道:“差不多,有些自然是比大人所有的差一点,有些还可能要好一点。” “那咱们把好的换下来。” “大人!这家伙只是一名总兵而已,已经有那么多的珍藏了,大人身为国使,此去还怕没有好东西吗?” 这批东西最好不要动它,而且孩儿还把大人携来的珍品,也加进了清单中,一并进献给皇帝。” “这又是干吗呢?不留下也罢,干吗还要加上去呢?” 司马子明道:“方今长安市上各家竞夸豪富,但皇帝却是最寒酸的一个,一些好东西,都被功臣国戚昧下了,皇帝连一眼都没瞧过,他心中对此不无温然之感。” “这倒是,有几次他参加臣属的私宴,看到一些豪华的摆布器皿之后,曾经开玩笑说: “朕虽拥有四海,抚及天下,但恐怕长安市上举出千名富翁来,朕还排不上名呢!从前人说华富奢丽,每有两名俗语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现在下一句该改为人间丞相家才对。” 司马子明一笑道:“这位万岁倒很风趣,只是那相爷听了恐怕心中不落实吧!” 第 四 章 石崇笑了起来,道:“是的,那位老相国听见后吓坏了,连忙把家中的好东西打点几样送进宫中。 皇帝笑了一笑,又还给了他,说只是开开玩笑,哪里能当真,丞相比皇帝有钱是应该的,因为丞相有俸禄,皇帝都是白干的,支领不到一文钱,每年倒是要付出百官的俸禄,有出无人,不穷才怪。” 司马子明道:“其实皇帝也知道,这都是些外快上得来的,别人有所于求,只会去那些豪门处行人情打关节,从没有人会去贿赂皇帝,所以皇帝都是穷的;孩儿这次要大人把这批珍品私下送到皇帝那儿,也是让他高兴一下。 若是经由公开的拜表上呈,过一道手就要脱层皮,到了皇帝的手中,恐怕都只剩下些次货了。” 石崇点点头道:“那是一定的,别说经手的大臣们要昧下一点了,就是那些过过手的太监们也都要趁机模上一点的。” 曾经有个笑话,皇后过生日,外臣呈了一顶珠冠为贺礼,是用黄金镶上了各式明珠,但是送到了皇后那儿,却只有金冠一顶,珠子都被摘光了。” 司马子明笑笑,他知道这只是个笑话,自然也有点夸张,因此道:“所以我必须给王浑一份,然后将我们的东西直接送进宫去。” 石崇道:“子明,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什么要把我们自己的东西,也夹进去送给皇帝呢?” 司马子明道:“我在抄家时发现有两个女子逃了,据查是那位总兵最宠爱的宠姬和她的婢女。” 这个女的一定是逃回京师,上王恺那儿去了,她也一定知道些那位总兵的秘密,我发启私藏时是根据在她屋中的一份地图,被放在一只金盒中……” “这么说她是知道私藏的了?” “我想一定是的,金盒很大,地图只占了一半的空间,我判断必然还会有一张类似清单的东西,所以我说这些东西是不能动。” “那也没什么关系,皇帝也不是不知道,每个人出外时都要捞一点的,皇帝也不会因此而怪罪。” “话虽是如此说,但大人能够把东西全数缴上,岂非更显得真心,使皇帝对大人更具信心?” “那么你把我们自己的东西添上去,又是什么用意呢? 难道你还要皇帝更为高兴一点吗?” “不!那是为了整王恺的,他一定会执了清单,密叩皇帝,告我们私下中饱。” “他告不倒的,皇帝对这种事向来是扮聋作哑,情知难免,再说王老儿自己也不是一清似水,凭什么合我?” 司马子明笑笑道:“正因为他不是清廉似水,这一着才有用,皇帝发现他提出来的清单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反而还多出几件未列的珍物,自然对大人更加信任,王老儿的话,以后再也说不进去了。” 石崇略一沉思后,大笑道:“好!小子,你还真行,这些点子亏你想得出来,假如真如你所料,王老儿就完了。” 皇帝已经在讨厌他,有了这个查报不实,恶意中伤的理由,一定要好好地申斥他几句的。 司马子明一笑道:“他那人惯会装聋扮哑,挨几句申斥,他根本不在乎,但是这一次我要他搬砖头压自己的痛脚,去此绊脚石,大人在朝中才可以高枕无忧。” 石崇听得心痒难搔,一连声地问道:“究竟你是在玩什么把戏,你快说好了,别再兜圈子了。” 司马子明道:“王恺那老儿一心只想抓我们的错,却忽略了一个大关节,他提出的清单上,有几样东西是与以前贡品的失单是相同的,贡品被劫,案子尚末了,他这次若是鲁莽地呈出,皇帝岂能无疑。” 交趾的使臣人贡,边关守将必然是知道的,自然也可能在暗中派人去杀人行凶或劫宝……” “那只是造成这个倒霉鬼总兵的嫌疑,与王老儿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这家伙是王老儿的死党,是王老儿的家将拔升的,现在王老儿要为他出头,清单由他自己提出,赖都赖不掉的,王浑若是再找人在一边煽煽火,王老儿必败无疑。” 石崇一拍桌子,叫道:“好!高明!小子,大概你就是看到有几件东西与贡单相同,才出的主意吧?” 司马于明笑道:“所以孩儿才将我们从交使那儿得来的东西加了几件进去,密献皇帝,等王老儿来上当。” 石崇哈哈大笑道:“这一来王老儿是垮定了,于明,王老儿身居当朝极品丞相,气焰薰天,却被你给整倒下来,使我不得不对你说声佩服。”’‘大人过奖了,这还是大人与王大将军的力量,没有二位的地位关系,孩儿也是无以为计的。” “王老儿一直就在想对付我,扳倒了他,今后我就可以安心了,对王浑而言,尤其有利,这一功可实在不小。 小子,你要什么奖赏呢?” “事情还没有成功呢!此刻尚言之过早。” “不!一定会成功的,王浑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一定加力紧追猛打,所以我敢预言,这件事等于是成功了,现在就可以给你奖赏了。” 司马子明笑道:“孩儿不要什么奖赏,您跟王大将军都是孩儿的义父,二位青云直上,孩儿也就跟着上去了,这还不是奖赏吗!” “说的也是,我没有儿子,将来一切都是你的,王泽虽然有子,但已尚了公主,等于是招赘给了皇帝。” 他的一切,将来也可能由你接管,只不过孩子,那究竟是将来的事,你目前有什么希望呢?” “孩儿能全权代表大人了,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石崇叹了口气道:“‘想来也是困难,我的事你可以作十分的主,王大将军对你也是十分的支持,我实在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欠缺的,孩子,你有什么本达到的愿望?” 司马子明一笑说道:“有的!不过这个愿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孩儿至今尚独身未娶妻室……” 石崇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小子,原来你是在想老婆,那可不能怪我这个做干老子的不尽心了,我一直都在为你物色,不知有多少次,我为你相中了对象,都被你自己给推辞掉了。” “孩儿发下誓愿,要得一天下无双绝色为侣。” “这个我知道,我为你物色的都是大美人,老夫别的本事没有,看女人却是绝顶法眼,够资格被我称为美人的,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司马子明一笑道:“大人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相中的人也是沉鱼落雁,只是那些女子都太庸俗了,一身富贵气,全无灵性……” “孩子,这可不能太苛求,我择人要求门当户对,倒不是为了富贵,现在是咱们挑人,不是去高攀人了。 但是女孩子在富贵人家去找,总是比较好一点,穷人家的女儿,自小操劳,皮肤又黑又粗,纵有天生丽质,也是被后天所磨蚀尽了。” “这倒未必,越女西施院沙溪边,选人吴宫,乃成为天下第一绝色,女孩子必须常劳动才能使身材匀均苗条,楚楚动人;富家女儿养尊处优,不事劳动,一个个不是痴肥臃肿,便是弱不经风。” “这个你就太苛刻了,富家女儿虽是胖的多,但我为你所相中的几个,却是玲珑苗条,胖瘦合度。” “不能只看到目前,长安市上富家妇女,当初未必全是胖的,而今却没有一个瘦的,她们即使婚前不胖,嫁人生子之后,一定会发福的。” “小子,看来你比我还有学问呢!不过你的话也是不错,就以你义母来说吧!当初她可是有名的美人,身段修长苗条,仪态万千。 可是等她嫁过来之后,不到四五年,竟像吹气似的,粗出一信来。 我虽然对她恩情不减,那只是一份感激,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为她倾心了。小子,你看中了谁家姑娘,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娶过来。” “目前还没找到一个合意的对象。” “我想也没有,否则你小子有的是办法,用不到我来操心的。不过我建议你不妨先娶一个,以后看见合意的,再弄在身边好了。男子汉三菱四妾是常事。” 司马子明笑笑道:“孩儿可不像大人这么好福气,孩儿只望择一而专,找到了一个,就跟她守定终身。” “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终生不娶,孩儿对择偶的守则是宁缺毋滥!” 石崇大笑道:“好小子,你分明是在骂我用情不专,姬妾太多。好!我倒要看看你将来娶到怎么样的一个天仙化人!” 由于前一段的赫赫声势,被司马子明以霹雳手段斩了一名总兵,而一切全如所料,那个总兵的爱姬怀了窖藏的清单哭诉王恺。 王恺自然不能忍下这口气。 可是边镇虚报兵额,吃空缺,吞没公币等等都是实情,证据俱在,死有余辜,他没有办法,只有在别的地方做文章。 那一纸窖藏清单到来,王恺去查阅了一下石崇呈投抄没入宫的单子,上面没有列入一项密藏的珍物,想定是石崇吞没了。 这种事本极平常,那一个外放的大臣都会来上这一手的。 前些年征战时,战利品大半都入了将帅们的私囊。 但王恺在这上面做文章,倒也是个好题目,因为天下太平,晋武帝正在倡导整究吏治,奖赏清廉。 他怀着清单,人宫请求私见皇帝,而且把太后也请了来,以便镇压住皇帝偏私。 他知道皇帝近来对王浑深加器重,石崇又是王浑最亲近的盟友,一定会为石崇掩饰的,把太后也搬了来,压住由于前一段的赫赫声势,被司马子明以霹雳手段斩了~名总兵,而~切全如所料,那个总兵的爱姬怀了窖藏的清单哭诉王消。 王消自然不能忍下这口气_可是边镇虚报兵额,吃空缺,吞没公势等等都是实情,证据俱在,死有余辜,他没有办法,只有在别的地方做文章。一那一纸窖藏清单到来,王捎去查阅了~下石崇呈投按一没人宫的单子,上面没有列入~项密藏的珍物,想定是石_崇吞没了。 这种事本极平常,那一个外放的大臣都会来上这~手。 均。 前些年征战时,战利品大半都入了将帅们的私囊。‘但王浩在这上面做文章,倒也是个好题目,因为天下’太平,晋武帝正在倡导整究吏治,奖赏清廉。:他怀着清单,入宫请求私见皇帝,而且把太后也请了‘挎,以便镇压住皇帝偏私。j他知道皇帝近来对王泽深加器重,石崇又是王浑最亲” 5的盟友,一定会为石崇掩饰的,把太后也搬了来,压住j104}王浑不敢讲话。 那天王浑也在,他是带了媳妇儿子入宫给老祖宗请安的。 王恺奏陈了石崇的种种不法,而且说石崇分明是想吞没那位总兵的私产,假公济私,擅杀边镇。 他慷慨陈词之后,才发现不妙。 因为,太后、皇后、皇帝都平静得很,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而王浑更是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笑。 他以为王浑一定先打了底,但是伏着自己握有人证。 物证;不肯死心,继续道:“该总兵或有取死之道,但石崇假抄没之便,私侵财物,也是事实,请圣上速派大员,前往交趾,必能由石崇身边按出上列物品。” 皇帝一笑道:“这张单子是如何到了相国手中的?” “被害的总兵原是老臣属下家将,他的姬人也是老臣家中的待儿,这是由那个待儿带来的。” “边镇总兵种种不法事情,证据确实,死罪乃所应得,朕已有旨除按没家财外,家人发配入宫,他的姬妾也在发配之列。私自潜逃已属不当,丞相居然加以收容包庇,岂非知法犯法。” 王恺一震,连忙道:“老臣怎敢枉法?那名待儿被禁于老臣的家中,因为要她做证人,才未曾交付刑部。” 皇帝道:“丞相所奏关系朝廷纲纪,本是正大光明的事,丞相原不必私下为之,这倒显得有点暖昧了。” “老臣一心为国,别无他意,皆因石崇神通广大,如若消息外泄,他只要把东西藏起,就没有证据了。” 皇帝笑笑道:“石崇没有把东西吞下,他已如数着人将东西送到朕这儿了,你呈上的单子所列的一件不少,而且还有些是单上未列的。” “会有这种事?” 皇帝道:“东西是由耦儿带进宫来进呈给太后的,石崇用心不坏,而且是替你着想,因为知道你是太后的表亲,怕公开办了,会伤你的体面。” “这与老臣有何关系?” 皇帝的脸沉下来了:“丞相,想那死员只是边关一名总兵,行征出身,家中必无恒产,他才从军十至二十年,所按没的家产,在数的已达数万金,而你所呈的单子上,据估计已在百万之谱,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王培的额上汗水直流,这时他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无以自拔的陷并了。 皇帝更为震怒道:“死员是你一手提拔的家将,他的姬人又是你的待儿,可见与你的关系密切,他平素的行为你是否了解?” 王消迅速叩头道:“名臣蒙昧,老臣不清楚。” “你若是知道是曲意包庇,你不知道是耳目不敏,这两点错误都不是身为丞相的人该犯的,何况,还有一些事朕不必说出,你心里明白就好。” 王法急忙去看太后,希望这位表姐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但太后却叹了口气:“王丞相,你是我娘家的亲戚,帮了皇帝这么多年的忙,我非常感激。” 现在皇帝当国多年,他已经能熟知政事,自己能判断是非了。 我从不去干扰他的公事,也不便为你说什么,我们都老了,操心也够了,安享几年老福吧i我请皇帝给你几年的假。” 话已备极婉转,但意思却明显得很,王恺已是七十多岁的人,给几年的假,明明是要他走路了。 王恺只有忍住眼泪道:“老臣年迈昏昧,唯恐有误国事,乞求圣上开恩,允准老臣告作。” 皇帝却点点头道:“你先告几天病,然后再递辞表上来,相国谋国多年,功不可没,朕自有一番谢意。” 就这样挤退了王恺的相职,也使王浑更抖起来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石崇的功劳,石崇也是个草包,一切必然是司马子明的策划,对这个小伙子,他没有第二句话可说了。 王浑在长安得到压倒性的胜利。 石崇在交趾也受到了天朝特使的礼遇,那当然也经过了一番戏剧性的安排,这又是司马子明的杰作。 他们率领了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过边境,直叩交趾时,引起了交趾上下的疑虑与不安。 交趾只是一个小邦,人口不过十多万。 然而他们演近海边,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在邻近诸邦中,也算是一个强国了,所以他们也有着一万多精兵。 对于天朝上使,他们是欢迎的。 可是对追随而来的五千大军,他们却不敢放进城去,只派了一名将军,带了两百名仪仗队来保护上使人城。 石崇自己有大军相随,哪里用得着对方派兵保护? 交趾国王如此做的意思很明显,使臣所带的军队不受他们欢迎,石崇只能带着几名随从进城去。 本来也是,两国既为交好,自然是友谊的拜访,没理由要率大军偕行的。 石崇自然不肯去,但他的职使却又非去不可。 没有办法,只好把来迎接的仪仗队,以及那位派来护驾的禁军统领他尚勇暂时安顿住了,急召司马子明商议。 司马子明却笑笑道:“没关系,大人尽管前去好了,孩儿带着大军驻守在城外,他们不敢对大人无礼的。” 石崇急道:“不行!小子。你知道咱家本来就不是一块办交涉的材料,是你要替我攒下这份差使的,现在却要我一个人去冒险,这我可不干,要么就是你去,要么就是咱们俩一块儿去。” 司马子明依然笑着道:“孩儿倒是不辞一行,但孩儿的身份不够,两国交换文书是正经大事。” 大人是钦定的特使,若是大人不去,对方会认为我们有意轻慢,结果就适得其反了,大人……” “咱家不管,咱家是个老粗,不懂得办交涉,不但要你一起去,而且还得要把军队带进去,没有武力后盾,说起话来也没劲儿。” “对方派出仪仗相迎,指明为尽保护之责,显而易见不欢迎军队开过去。”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想办法,咱们把这么多的军队带来,就是为着壮胆子的,要是不能随行,空摆在这儿,那又何必带来呢?” 司马子明想想道:“大人顾虑得也是,孩儿去跟那位池将军谈谈。” “跟他谈没有用的,他也作不了主,要谈跟交趾王谈。” 司马子明笑道:“他虽然作不了主,但是既被选为迎宾的专使,想必是个杰出的人物,他可以影响到交趾王,改变他们的决定。” 石崇只好道:“随便你了,反正大军一定要进城去,他们若是不答应,就一直打进城里去。” 王浑行前给了我一封密函,许我便宜行事,不管我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使对方臣服,国王亲迎……” “啊1大人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哦以为交趾不过是弹丸之邦,听见我天朝大军临境,还不是战战兢兢,听任我们指使了,哪知来到此地后,竟不是那么回事。” “交趾虽小,物富民康,国力颇强,虽不足与天朝上国相抗,但是地处边远,大军征战不易。” 所以历年来只是拜表自居附庸,却未臣服,圣上钦派大人为宣慰使,也只是要大人修好而已,并没作进一步的要求呀!” “这是王浑私人的意思。” “私人的意思,他干嘛要这么做呢?” “王恺已经被迫乞休,相职尚虚,王浑很有意思,所以要借机表现一下。” “他要表现,却给我们出难题。” 石崇一笑道:“这件事情办成了之后,对咱们的好处可就大了!” “有什么好处?” “王浑不是谋国辅佐的材料,他真要当了丞相,一定还要多多借重你,所以你不妨费点心帮他这个忙吧!” 司马子明表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面却有点不高兴,看来王浑跟石崇之间,不但结成了私党,且时有密函暗作联系。 朝中权资结党是很平常的事,石崇跟王浑的关系还是他给拉拢的,他们的来往没有瞒着他的必要呀! 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令他们不满意了? 司马子明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推翻了这个想法。 王浑也好,石崇也好,这两个人都是胸无点墨的大老粗,他们之间,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业的。 交趾不让大将进城,本来就是司马子明不肯答应的事,他带了这么多的人来,而且还把自己精心训练多年的私人心腹,化暗为明,编入了石崇的远征部属。 原也是打算有一番大作为,也让他们乘这个机会弄点儿好处,若是不让进城,就没有什么好混了。 不过,他对于这一趟的使命,倒是十分谨慎。 他看过交趾守军踞守城关的军容,也看到了池尚勇带来的那两百名仪仗,个个都是精神抖擞,体格健壮。 而且,他们在进入自己这边的大营时,从容不迫,对于晋朝大军的严整阵容,没流露出一丝怯意。 这表示他们训练的精良,不容忽视。 若是照石崇所说,交涉不成而用强攻的话,恐怕未必会乐观,至少,靠他们这五千人是不够的。 当然,战事若起,王浑一定还会调兵增援的,但自己一手带起来的这五千亲兵,务必要当头阵,伤亡损失就难以估计了。 石崇可以不在乎这些人,因为他回朝之后,一定可以升任要职,用不到兵了。 再者,石崇的亲兵,只有从荆州带来的一千人。 这一千人,目前担任的是主帅大营的护卫工作,不是在第一线作战的,另外四千兵勇,却是司马子明从四处召来的。 这四千人名义上是属于石崇的,但他们却是最近才见到石崇,平时都是司马子明在暗中训练节制的。 石崇对他们没有感情,无视于他们的生死,司马子明却是做不到,他们都是他最亲密的弟兄。 “狡兔死、走狗烹。”这本是人之常情,司马子明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慨,却也无可奈何。 为了要保全这些弟兄,他少不得要多费一点脑筋。 于是,他思索了一阵,才传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司马子明手下的健儿们办事效力是惊人的,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布置好了。 杀猪烹羊、置酒备会,然后去邀请他尚勇赴会。 池尚勇来到了那片大平地上,只见架起了一座城楼,高及数文,不由惊诧地问道:“副使,这是做什么?’” “这是一点小小的布置,专为娱宾之用。” “娱宾?有什么客人要来吗?” “他将军不就是客人吗?” “我?不行!敝国君王正在等候我回去覆旨呢!咦! 上使大人准备好了没有,该动身了!” 司马子明笑道:“今日天色已晚,特使大人说入城不便,等明天再入城好了。” “这……敝国君王还在等候……” “天已过午,今天就是去了,也不会见到贵上吧?” 他尚勇道:“是的!但是宾馆已经备妥了,今夜休息一宿,明日早朝时,就可以接见上使了。” 司马子明笑道:“池将军,你恐怕还没有弄清楚。这次所遣来的特使,与以往的使者不同,石大人乃是代表大晋天子前来,不能以往昔礼仪接待。” 池尚勇一怔道:“那要如何接待!” “要贵国君上亲至城门接迎。” “这没道理,敝国虽小,究竟是一国之君。” 司马子明道:“我华夏为天朝上国,贵国既为附庸藩邦,就是臣属,与上使大人俱为一殿之臣,平起平坐,我们远来是客,贵君礼应出迎。” 池尚勇怫然变色。 司马子明笑笑道:“池将军不必生气,因为事先没有协商好,所以才有此误会,现在敝人只是提出了条件,贵国是否接受,阁下也无权决定,是不是?” 他尚勇依然不悦地道:“话虽不错,但是我敢先说一句,这个条件,敝国多半是不会接受的。” “那也要等将军回去请示后,才能作成正式的答复,事情究竟不能靠将军的一句话就作定局。” 他尚勇道:“敝人立即回去请示国君,然后回报。” 司马子明一笑道:“特使大人衔命而来,也想到贵国可能会提出异议,是以作了一番准备。” “陈兵城下,原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交趾虽小,上下也有数万精兵,也许不足以进军中原,但自保却是足够了。” 司马子明一笑道:“这一点敝人倒是调查清楚了。贵国若是将全国民夫征召起来,或能凑个两三万人,但此刻只不过是一万人而已。” “那也足够了,我们的城池很坚固,弓箭准备充足,士卒训练精良,足堪应付任何攻击的。” 司马子明一笑道:“池将军,口说无凭的,你不妨看一下我们远征军的虚实,即使两国不免一战,你心里也有个底。” 他拖着池尚勇来到会场,那五千甲士都已准备妥当。 甲胄鲜明,旗旗蔽空,戈矛上的寒光如闪,一片杀气腾腾。 他尚勇的两百名御林军虽然还是很从容,但相形之下,气势已弱了。 酒肴送了上来,气氛还是和谐的。 但是,双方的心中却已有了敌意。 酒过数巡,司马子明指着那座木城道:“池将军,你曾以城坚能守为豪,现在敝人却要请你看一项特技表演,这座木城高达十丈,相信与贵国的城墙差不多。” “差多了,差多了,敝国城高不过八丈,但是却厚达数丈,而且都是以砖块石头堆造,较木城坚固百倍。” 司马于明笑笑道:“垒土堆石以为阻,那已是过了时的防守法,我们攻城却不用破城的方法。” “那又用什么方法?” 司马子明笑笑,用手一挥。 健卒推出了两辆战车,前面竖了一块大木板可避矢石,后面则是两根长毛竹,城楼上有好几百人在守着,而且不断的以强弓长箭为阻,但是却伤不到战车上的人。 战车推到城墙前十丈处停住,一个军士拿斧头砍断了一根长索,平伸的毛竹立刻弹了起来。 原来那是竖直绑在战车的底部,再加力把它们拉弯,用索子扣住,扣索一断,茅竹立即弹直。 每根茅竹上有一个人,也被弹太空中,两人手中原抱着一大堆黑黑的东西,到了空中,洒了开来,却是一个很大的渔网。 两辆战车,四个人,两面渔网,却已将城楼上几百个人都罩住了,东倒西歪。 那四个人轻身功夫极为上乘,飘落城中,立刻把城门打开了。 司马子明笑道:“这个法子如何?” 池尚勇变色道:“高明,只是两面网子还不能把城楼上的人全都困住,我们仍然可以阻止来人去开城门。” 司马子明含笑再挥手,这次却推出了一列战车,足足有四五十辆之多,每一辆都是装备齐全。 他尚勇这下子脸色变了。 这么多的战车一起攻击,城是守不住了。 司马子明笑道:“其实不用这个,我的部属也照样能进城的。” 他换了一面令旗一挥,阵列中冲出一排劲装汉子,每人手持一根长竹,冲到城墙下,用竹竿向地上一撑,身子已凌空飞起,飘高十来丈,然后落进城楼中,每个人都手持双刀,舞成一片银光。 这一列人足足有四五十名之多,飘落后,接着又出来一列,然后又是一列。 这样一共出来了十列,已有四五百人了,却没有一人是落在城外的。 这等声势,将那些交趾兵看得目瞪口呆。 池尚勇脸色如发,但仍强撑着道:“就算他们能够进得城去也没有用,敝国的战士不是死人。” 司马子明道:“好!我们还可以再试一次,池将军,你可以选出五十名战技最佳的战士来。” “干什么,阁下莫非要实地交手?” 司马子明道:“是的,我只要任意调出十个人来就能把他们都击败。” “副使!这可不是儿戏。” “军阵之上哪里有儿戏的事,我的部下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现在以十人掉五十人,足足有余了!” 池尚勇自然是不相信,他挑选了五十名精兵,司马子明却很大方,捧过一堆兵册由着他去挑。 他尚勇在名册的后页任意点了十个人出来。 他知道军中的名册多半是以行列次序为排行的,在每一个小队的后面,多半是身材较为矮小的。 果然那十个人出来,都不很高也不怎么健壮,只是普通而已,池尚勇见了,心中不禁得意。 司马子明却笑着道:“你们十个人被选出来接受挑战。 记住,这只是切磋,尽可能不要伤人,但是对方却没有任何限制,若是你们自己被杀死了,那是你们学艺不精,可怨不得别人。” 那十名兵士轰然应诺,神情淡然,好像根本不当回事,倒是池尚勇的五十名健卒,显得十分紧张。 搏斗开始了,这是搏命之战,没什么规定。 但是结束得却很快,不过才喝两杯酒的工夫,场中已倒下了一大堆的人,而且全是交趾的兵士。 司马子明的手下,只有一个人受了点轻伤,其余九人都还好好的。 他们的技业也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只是一个快字,还有就是他们两人一组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个人专司保护,不让自己或同伴受伤,另一个人专司攻击,出手快、取位准、劲道足,这三点就已足够了。 由于战力悬殊,他们还没有用杀手,全是用刀背砍脑袋或是后颈,所以倒地的人也多半是轻伤昏厥,也有几个破头重伤的。 池尚勇实在坐不住了,他也失去了那股傲气,一拱手道:“天朝上国之威,果然不同凡响,敝人回城后,当将贵国的条件禀告国君,由国君定夺。” 司马子明道:“好的,我们明天辰正进城,请上告贵国君主,说我们此次来,只为取得一份表彰,表示修好之后,并没有意思侵略贵国,所以我们这次军卒进城,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们远来异邦,也想见识一下贵地的风土人情以户见识,若被摒诸国门之外,岂非是空人宝山,大为遗憾了。” 他定明了时刻,似乎根本不容对方讨价还价,明天辰时正,拔营人城,假如得不到礼貌上的欢迎。就要付诸行动了。 池尚勇斗志已丧,拱手告退,带着一些残兵伤卒仓惶而去。 石崇一直在暗中观看一切动静的发生。 直等司马子明进入后营,他才抓住司马子明的肩膀,激动地叫道:“子明,真有你的,这批人你是怎么训练的?” “他们都是一些江湖人,或是来自草莽的好汉,孩儿以前是为了大人要用人去做一些不公开的事,才邀集了来。 现在带他们到边境来创番事业,图个正经的出身,他们也都很感兴趣,他们的本事都是自己练的,孩儿可没法子训练出这么多的高手来。” 石崇高兴的道:“不管是自己练的也好,你训练出来的也好,只要他们肯听话,服从指挥就行。” “这个大人放心,他们都是些讲道义的血性汉子。” 讲道义的血性汉子并不是绝对的服从指挥,他们的忠心却是无可置疑的,只是要他们付出忠城的代价却不低。 那不是金钱可以论计的,而是信任、了解与尊敬。 但是石崇却显然没往深处去想,他以为司马子明的话就是那些人忠诚的保证了,因此高兴地道:“好!好!子明,你告诉他们,只要好好地跟着我,我不会叫他们吃亏的,今天他们的表现太好了,我要嘉奖,每人增俸一月。” 司马子明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石崇显然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知道石崇一时之间是不容易明白的,因此他仍然替部属们道谢了。 然后道:“今天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明天要率军人城,可着实需要些精神。” 听司马子明这么一说,石崇又犹豫了起来,道:“于明,照你的看法,他们明天会改变态度吗?” “这个孩儿却不敢预测了,池尚勇是执兵的,他回去后,如果说不动交趾王,势必要付之一战了。” “啊!真的要打仗啊?子明,王大将军的秘函中虽然叫我们便宜行事,却不是要我们主动地发起战事。” “是!孩儿也尽量去避兔,但必须要做个样子,示之以威,叫他们心存恭敬,大人才能达成使命。” “我的使命只是传达交好之意,也表示一下朝廷对他们的使臣被杀之事的歉意,换回文书就算交差了。” “大人若能赢得降表回朝,岂不更为光采。” “那当然是好,王浑新接了相位,也希望我能表现一下,给他争点光彩,但是朝廷怕再用兵。” 司马子明笑道:“朝廷怕用兵,我们可不怕,我们带来的这批人都是自行招募的,绝对指挥得动,也不在乎打仗,足够把交趾荡平了。” 石崇不由道:“子明,你别开玩笑了,交趾有几万大军,我们才得几千人,怎么能够打仗呢?” “我们的人数虽少,但是战技精良,先前一番示范,已丧彼之胆,所以他们选择的可能不大。” 势已成骑虎,石崇也没有办法了,顿了一顿道:“明天他们若是摆出备战的姿态,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司马子明道:“大人!如果明天我们的态度一软,这一趟远征便要得不偿失了,我们已经下了大本钱。” 石崇不禁又为之意动,他拥财虽富,却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尤其是先前的一番行动,杀了一名总镇,扳倒了王老丞相,不但没发大财,还贴些珍宝出去,如果不捞回来,他又实在舍不得。 这一夜,石崇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司马子明也是一样,他摆了一着险棋,却不知效果如何,真要打起来,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因此他彻夜巡视,加强了戒备,整整一夜,营中灯火通明,袜马厉兵,作了待战的准备—— 第 五 章 终于,茫茫的长夜在等待中过去了。 大家都磨拳擦掌,弓上弦,兵出鞘,磨得雪亮的矛器映日生辉,拔营束装,全体上道,轻骑在前,辎重继后,这表示了他们的决心,今天是绝不退后回头了。 石崇也甲胄鲜明,骑上了战马,虽然显得威武,脸色却不怎么好,那是一夜未曾合眼之故。 兵临城前两三里处,可遥见皇城上的景象,那儿也是族旗蔽空,执戈的甲士一排排地罗立,金鼓雷鸣,分明也是严阵以待。 石崇一阵心虚道:“完了!完了!他们也要硬干了。” 司马子明看了一下道:“这倒不一定,他们也许是摆个姿势,看看是否能吓住我们,再者也看看我们的战愈是否坚决,我们一直开过去,他们就会低头的。” “子明,你看看,光是排在城头上面的战军,大概就有一两万人了吧!比我们多了好几倍。” “孩儿知道,他们甲胄虽整,却只排在城头上,若是存心开战,就会散布在城外,而且也不会真有这么多了。” 城里就是国都,听任我们直驱城下,已经有违兵法,再者他们密密排列,行动不便,如果我们发动攻击,他们自己就挤住了。” “那他们摆出这种姿势又做什么?” “池尚勇是个将才,昨天在我们那儿折了锐气,今天也想捞回点面子,他们盛装军容相迎,也是一种礼数。” “可是他们也可能在城中暗藏弓箭手,等我们接近时,突出施袭的。” “自然有此可能,兵不厌诈,什么手段都能使的。” “那我们又该如何呢?” “只有冒险了,这时回头更来不及了。” 石崇无可奈何地道:“老夫这条命卖给你小子了,子明,你以前的表现虽不错,这回却太大胆了些。” 司马子明笑了笑道:“大人但请宽心,有孩儿与您随行,即或有惊,这支剑足保大人无恙。” “要是上面~阵乱箭,你的剑能挡得住吗?” 司马子明道:“大人放心,孩儿已有准备,请看身后这一对华盖,是外罩锦绣,铁支为骨,大可寻丈,横下来足可挡住矢石,擎盖的是两名刀土,单手可举巨鼎,有他们护着,大人安若磐石。” 石崇看着身后的两名大汉,再看看他们手中那巨若大树般的华盖,心中始定。 他到底是武将出身,也经过不少次战争,胆气较足,知道自己的安全有了保障,勇气也来了。 他把手中的族节往空一举,大声道:“鸣金击鼓,奏乐前进!” 军中的乐手们立刻战鼓雷鸣,号角与战茄声起,奏着破阵乐,步卒居中,轻骑分置两翼,浩浩荡荡,直向城门进发。 城门是关着的,城上的军卒们也都举起了兵器,齐声叱喝着。 声音使大地都震动了。 但是并没有能吓阻了这批中立的大晋健儿,他们沉着地走着,连两侧骑兵马匹的步伐都没乱,依然是十分整齐。 大军推进到五十丈,大家的热血都沸腾起来,因为一场血肉横飞的搏战即将开始了,前排的士卒们已经将盾牌移到了肩头,准备冲锋了。 却听得城中咚咚咚三声炮响,城门豁然而开。 交趾终于选择了和平,石崇的心也放了下来,举手令前军停止了前进。 城中出来了一排排的戎装军士,手执长矛,整齐地来到大军之前,然后分成两半,排在两边,一直延长到城门口,密密丛丛,总数约有数千人之众,而且隐约可见城中还有更多的人。 战鼓声停,健卒们将手中的长矛高举,又发出了一声呐喊,与城中的人相呼应,绵延不绝。 这是军仪,虽是表示欢迎,但同样也有示威之意。 只是司马子明的这一批部属都是久经战阵,不会被吓住的,一个个端立如同铁人。 一直等他们示威的欢呼停止了,司马子明单骑进前,单独行至城门前二十丈处,朗声道:“大晋天朝,皇帝陛下钦命全权特使,拜上交趾国王。” 手上持着一付红呢飞金的拜帖,城中也出来了一乘飞骑,却是昨夜来过的池尚勇,两骑相对,先行过了军礼。 池尚勇才伸手接下拜帖道:“末将池尚勇敬迎天使。” 司马子明道:“特使颁下大晋天朝皇帝谕令!” 池尚勇道:“未将昨天已经奏禀国王,因两国文书交接乃是大典,故而国王在朝门相迎,以示隆重。” 这虽然与司马子明所定的条件不符,但对方已经让步了,司马子明倒是不便再坚持,拱手而回。 大将又继续向前行,池尚勇则在前引路。 城中建设虽然不及中华都邑大城繁华,但也算得是相当热闹了,街道都扫得很干净,然而甲兵密布,却不见一个百姓,那些民众都在门缝里偷偷地张望着。 皇宫在城中十里左右,一城为隔,左右是两片大!” 场,想是校阅练军之用,一边已经札满了营帐,另一边却空了出来,那是给大晋军队札营用的。 交趾国王也就在他们自己那一边设下了香案,率同朝中文武百官,迎接天使。 司马子明只带了几十精兵,挑了担子,带了晋朝皇帝的赐品,拥着石崇过去。 先行朝礼,交趾国王倒是不敢怠慢,跪下三呼万岁之后,把国书接了过去,并问候了圣安。 这一番礼仪过去了,才与石崇以平礼相见。 并相互介绍了随员以及重要阁臣。 石崇这边,只有一位副使司马子明。他因为甲胄在身,只能弯腰行军礼。 交趾国王却笑笑说道:“哀家早就听说司马将军的大名了,却没想到将军竟然是如此少年英俊。” 司马子明也怔住了,他也没想到,交趾国王竟是位花容月貌的女郎。 廷礼过后,接着是国宴。 石崇这才有机会见到了交趾的豪富,交趾地近滨海,莱肴也以海珍为主,无非是鱼虾贝蛤之类,石崇倒是都吃过了,只不过在长安所能尝到的,都是晒干了的,不及此间新鲜可口。 但是,盛肴的器皿,却太名贵了。 器皿是纯金所铸,上面还镶着各种的宝石明珠,在火炬的光耀下,发出了灿烂的奇光: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叹为观止。 这儿最多的是两样东西,一种是珍珠,一种是黄金,几乎触目即是,连那些传宴的宫女们身上,都是金碧辉煌。 因此,石崇忍不住问道:“交趾滨海,明珠多倒也罢了,黄金产自山中,何以也丰富如许。” 女王笑笑道:“敝国前些年的确是视黄金极为珍贵,都是以珍珠向波斯等胡商交易而得,一斗明珠,换不到几两黄金……” “是啊!这个在下也听说过,中原有很多客商都是以金饰等物到贵地来易珠,获利百倍。” 女王道:“前几年本国山中暴雨数日,冲出了一道河流,婉蜒入海,哪知竟流动了地底的金脉。” 在河床底下,就有了大量的金粒,大者如豆,小的如沙,俯拾即是,从此之后黄金大贱。” “哦i那真是天赐的财富。” 石崇的眼中射出了奇光,女工却笑笑道:“开始时,国中的民众纷纷前往河中淘金,把生计也耽误了。” 到了后来,家家都堆了大批金沙,却无隔宿之粮,生活立成问题,大家才知道黄金虽好,却不能充饥。所以大家对黄金再也不感兴趣了,民众将黄金都交到了宫中,换取米粮温饱。” “宫中哪有这么多粮食的?” “那是哀家见到民众热衷于淘金,知道必将有此厄,事先有了准备,向邻近各邦,购下了大批的粮食以储,总算度过了一次危机。” “千岁高瞻远瞩,毕竟不凡。” 女王轻叹道:“这是身为人主者应有的本份,当子民一窝蜂淘金之际,哀家若是下令禁止淘金而从事耕作生产,必将招致子民之怨,哀家只有让他们自己去尝到痛苦的教训而后设法解除,他们才会知情感激。” 司马子明道:“女王贤明仁慈,乃子民之福。” 女王道:“将军太客气了,哀家听得池将军说,天朝军威振盛,而将军所领之健儿们,个个都似生龙活虎,所向无敌,那都是将军亲手训练的。” 司马子明一笑道:“那只是些许微薄而已。” 女王道:“将军太客气了,交趾虽地处偏远,但是中原客商颇多,对天朝消息,交趾倒并不隔阂。” 将军在天朝的种种功绩,哀家早有耳闻,这次闻说将军也来了,哀家十分高兴,有很多地方都想请教一下高明呢!” 司马子明忙道:“末将不敢当。” 女王道:“将军别客气了,交趾虽小,然得天独厚,也是十万健儿,虽不敢寇掠天朝,但是挟地利之便,拒天朝大军于天险之外,倒还可以支撑个一年半载的。 这次因为是将军率军前来,哀家不敢言敌,若是换了个人,远在边境,哀家便会发军相阻了!” 司马子明听了倒是很不好意思,石崇则更不是滋味。 女王笑笑道:“中原天子遣使修好,也不是第一次,但条件之苛,却远非往日可比,哀家相信这不会是大晋天子的意思吧厂司马于明忙道:“女王,这么一说,末将就不敢当了,圣上若是没有指示,为臣下的怎敢擅专。” 女王一笑道:“朝廷若是真有逼交趾臣服之意,则遣使之后,必继以重兵,刻下边界没有什么动静,可见晋家天子只要修好,倒不一定要我们臣服。” 司马子明又要开口。 女王摆摆手笑道:“将军别着急,不管晋朝天子的意思如何,反正哀家已经如命拜表称臣了。” 交趾本为小邦,能得天朝为保护,也是好事,但哀家之所以肯接受条件,主要是为了将军之故,即此一端,哀家请将军帮点忙,将军还好意思推拒吗?” 转了半天,石崇总算听出交趾女王是有事要请司马子明帮忙。 他对女王所说的山洪流出的金砂的事已经大感兴趣,照女王的说法,那金子的数量一定多得惊人。 而且他们也不太重视,这正是个发财的机会,怎么样也得想个法子捞上一大笔,能够跟女王拉上关系,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因此,石崇忙道:“子明,女王看得起你,才要你替他做点事,你还有什么好推托的,尽心尽力去做就好了!” 女王也不等司马子明有所表示,就笑着说道:“还是特使肯赏面子,哀家这就先讲了。” 司马子明只得道:“末将恐才疏学浅,有负厚望。” 女王笑道:“本国的池将军是从不服人的,但他对将军却推崇备至,可知将军的才华盖世。” 石崇哈哈大笑道:“女王,我这个干儿子小聪明是有一点,但不知道你要他在哪方面效力。” 女王沉吟了片刻才道:“各位远途跋涉而来,旅途劳顿,而话又说来很长,改天再专程奉请候教吧!” 于是一场庆宴就在很和洽的气氛中结束了。 大家分别回去。 晋朝大军就在皇宫前的空地上扎营。 司马子明踉石崇回来后,石崇道:“子明,你作何感想?” “大人指的是什么?” “你对交趾女王的印象如何?” “她很美丽,很聪明,也很能干,不好对付。” 石崇道:“是啊!今天我们也看到了交趾的军备,训练并不比我们差,数量上却多出我们几倍。” 他们之所以臣服,的确是卖了你一个大面子,因此,她要你帮忙的地方,你最好多尽点心,要是得罪了她,我们很可能回不去了!” “这倒不至于,但不知她要我做什么?” 石崇笑道:“谁知道,说不定是看中了你,要找你做王夫呢!” 司马子明不禁红了脸道:“大人别开玩笑。” 石崇道:“倒不是玩笑,她不是公开表示了,这个所以臣服,完全是为了你,而且在国宴上,她尽找你谈话,可见是对你有意思。” 正说着,忽然亲兵领了个宫女送来,手中捧着个盘子,盘中则是一封函缄,写着司马将军亲拆,下书一个兰字。 女王闺讳响兰,这正是她的私函。 石崇看了封缄上的字后,把伸出来的手缩了回去。 指名亲拆,而且还用私名落款,表明了这是一封私人的信缄,他自然不能代拆了,故而便笑道:“你看,这不是我说的活儿来了吗?” 司马子明倒是有点窘迫,他没想到女王会写一封私人的信函给他,虽然还没有看内容,也不能作任何的揣测,但是仅从封缄左下角的那一个兰字,也说明了这封信不能落入第三者之目的。 但偏偏又是当着石崇的面送来的,他明白石崇的个性,善疑善妒,对这种事一定会很不高兴。 那传女行了个礼道:“将军,女王陛下还在等候回音呢,请将军看过信后,立刻给奴婢一个答复。” 司马子明只得取过了信,抽出来看。 看罢,倒是吁了一口气,因为信上并没有说什么私话,只是多谢他日间在席间的多方指教,获益很多。“因而才想到了还有几个困扰很久的问题,也想请教一下,望将军不吝赐教,如蒙赐允,妾身当于后宫御书房候教!” 司马子明看了才朝侍女道:“女王太客气了!” 那恃女想是女王贴身的从人,因此也能代表说几句话的,垂手道:“女王很少对人如此称赞的,今天对将军却是赞不绝口。” 所以回到后宫。立即进入御书房,将几位阁老都请到了,根据将军的话,提出了一些新政措施,但是那些阁老们却不相信,所以女王才想请将军前去,对她晓谕一番。” 原来是去谈公事,司马子明看看石崇,然后道:“我是个外人。干涉到贵国内政,恐怕不太好吧?” “将军但请放心,这只是私下谈谈,而且也是非公开的场合,以前女王也常敦请外人前往指教的,女王用私函相邀,就是表明非官方性质。” “可是贵国的阁老们也参加了!” “他们是每次都参加的,因为他们都是女王的老师,女王小时候跟他们读书,视政以后。每隔几天,总要请他们到御书房去,把一些问题先反复研讨辩论,等决定了大致的准则,没什么大问题了,女王才会在廷上正式宣布。” 石崇道:“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 “这是为求慎重之意,女王知道自己年纪太轻,唯恐处理国事有所疏失,所以她每有新的政令,朝中无论文武大臣,都可以陈述得失,表示意见。 只要有一半的人不赞成,女王就收回成命,另行研究可行办法,这样一来,国政就不会出大错了!” 石崇道:“女王倒是位难得的贤君。” 侍女笑道:“是的,我们全国上下都很爱戴她,她每天临朝前,总是要在御书房内与几位宿儒元老相商。” 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对所提的新令有充分的了解,还有就是预见错失,免得被臣属们挑剔出去。 君王为一国之首,应有其权威与尊严,女王不愿太无知而为仕民所轻,更不愿她的政令每次都被臣下们挑得体无完肤。 司马子明笑道:“高明!高明!女王实在很了不起!” 侍女笑道:“女王还说了,因为日间已蒙司马将军口允赐教,所以才冒昧相邀这种无聊的集会,对特使大人就不敢麻烦了,但特使大人如果肯与于赐助,女王将十分感激,而且立即备帖前来相邀。” 石崇一听是去做政事上的咨询,头早就大了,因此忙摇摇头道:“不了!不了!这些事情本使还不如副使清楚而且大军驻扎在此,也必须要有人随时监督,有他一个人前去就行了!” 于是司马子明骑马出营,随着那名待女直向皇宫而去。 到了皇宫,待女引他由侧门进入,并由小径走向了后宫。 司马子明道:“御书房是设在花园里吗?” 侍女这才笑道:“不!御书房是在正殿后面,这是女王的寝息之所,寻常臣属是不准进入的,除非女王下过旨意,这儿不准任何一个男人前来的;而女王今天却是第一次降旨,将军也是第一个踏入花园的男人。” 司马子明一怔而止步。 那传女又道:“将军别误会,女王是真的有事情要请教,只是不在御书房而在百花亭而已,女王要我说在御书房,是为了怕那位特使大人疑东疑西,心中不高兴。” “正使大人怎么会不高兴?” “将军,女王对你们的情形很清楚,那位石大人虽是一方总督,却是个贪财好色的酒色之徒,不学无术,他的一切全是将军在居间策划的。” 司马子明的表情很尴尬,对方固然是在称赞他,但是把石崇又说得如此不堪,那使他很难堪。 不过,对方也的确是说实情,弄得他想替石崇辩白都很难,只得道:“特使能官至极品,必有他的长处。” 那侍女一掀鼻子,不齿地道:“她只是运气好,让他碰上了那个机会,然后又得了将军这么一个好助手而已,女王对你们二位的批评是,将军之才,高于奉先,石崇的胸怀,远逊董卓。” 虽只八个字,却把一切都形容透绝。 奉先是三国初期温候吕布的号,而吕布却是太师董卓的义子,他们的关系很像司马子明与石崇。 但是董卓的才能却比石崇强上百倍。 司马子明只有默然。 侍女忽而又笑道:“将军,这虽是女王日常所言,但女工却力诫我们不得轻泄,我一时口快说了出来,你可不能让女王知道。” 司马子明笑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讲的,女王还说了什么没有?” “还在你们未到之前,女王就已经详细地调查你们的一切了。” “那要调查什么呢?” “交趾是个小国,不足与天朝大邦相抗的,女王对每一个使臣都必须要有充分的了解,在接待时才能投其所好,予以满足,这样才能使得长安方面的支持而保国柞,女王的处境很苦,四周有强邻,国内也有杰臣,想稳保平安也不容易。” “你们国内很不平静吗?” “女王起初登基时,局势颇为不稳,有几个家臣各掌握着一部分势力,幸好池将军衷心拥护,英明有为,才算把局势稳定下来,但也只是目前而已,所以女王要跟将军请教的也必是安邦定国之策。” 司马子明笑道:“我只是一个武夫,哪里懂什么?” 侍女认真的道:“将军别客气,女王极少推崇人,唯独对将军推崇备至,可见将军是真的高明。” 他们一面走,一面谈着,有时也碰到别的宫女,她们都会好奇而又艳羡的望着司马子明。 有的更是目不转睛,痴呆呆的望着。 那侍女也不好意思地驱逐她们道:“没规矩,司马将军是女王陛下的贵宾,你们怎么如此没礼貌,盯着人家看!” 然后又回头道:“将军,很对不起,这些人在禁宫住久了,不太懂礼数,再者也是为将军的英俊丰仪所吸引,诸多失态,将军别见笑。” 不懂得礼数是托词,这些宫女们进宫前就要受礼仪的教导,在宫中更是时时有人督促,一点都不差。 她们只是很久没见过男人了,乍见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失态在所难免。 弄得司马子明也很不好意思。 幸好,百花亭很快就到了,亭中设了一张矮几,两个锦墩,几上只有几味瓜果以及一柄玉壶,两口玉钟,再有就是一个身披轻纱,仪态万方的丽人。 传女上前屈膝道:“陛下,司马将军请来了!” 女王挥挥手,传女识趣退下。 女王婷婷步下玉阶相迎。 司马子明倒是很为难,他不知道要如何应付才好。 倒是女王落落大方地道:“将军,妾身以私函相邀,便装相见,就是希望摆脱那些拘束的,你别把我当作是女王,大家随便聊聊好吗?” 司马子明拱拱手道:“在下遵命!” 他本来就是个洒脱的人,再者,他也不是交趾的臣民,心中没有那种君臣的界限,所以很快就适应了女王所要求的情况。 坐下来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女王十分开心,她完全地摆脱了高贵的身份,像个寻常的女孩子般招呼客人,为他斟酒、剥果,也温柔而殷勤地攀谈着,而且她们谈话的内容,也是海阔天空,无所不包,双方的距离也拉近不少。 女王除了讲些闲话之外,也把国内的情势,以及目前的处境关键症结所在,详细地告诉了司马子明,向他求计。 这才是属于真正的秘密部分,司马子明也酌情地把自己的方法说出来,使得女王十分高兴。 讲解不清楚时,必须以手在桌面上沾酒画图以示,两个人坐得就近了。 一股清异的幽香从女王身上传出来,倒是使得司马子明有点不克自制。 尤其是两个人这一靠近,总不免有时会身体相触,锦缎绣袍之后的肌肤柔润似玉,司马子明年少风流,石崇又是个偏好女色之徒,征选歌妓,训练乐女,大部分是司马子明经手过的。 即使是在军中,他们也都带着姣童艳姬为传,因此,司马子明并不是个没接触过女人的鲁男子。 但是,今夜,这个对象太特殊了,他不敢冒读,但也无法不受她的吸引,使他感到十分困窘。 好容易找个机会起立道:“夜色已深,陛下明日尚须早朝,应该……” 女王早已改了称呼,闻言幽怨地道:“司马兄,你能不能忘记我是个女王呢?” 司马子明认真的道:“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千真万确的女王,此处是禁宫之内,我不敢冒渎。” 女王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想做这个女王,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可是这付担子卸不下来。 我之所以邀你来,正因为你不是我国的人,没有那些拘束,在国内,没有一个男人能跟我自然地相处,我早听说你是个脱俗不凡的男人,想不到你也未能免俗。” 司马子明苦笑一声道:“我已经很过分了。” 女王道:“没有关系,这不是朝堂之上,你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女人那样地对待我吗?” 她表现得很勇敢,目中有着一种迫切的光芒。 司马子明叹了口气,他对这位寂寞的女统治者十分同情,她极力的想获得一丝异性的安慰,但是连最拙劣的调清技巧都不会。 司马子明苦笑道:“再度摇摇头道:“陛下,我不能,因为我对普通的女人根本不屑一顾的。” “那你要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艳若春花,洁犹霜雪,皎如明月,秀似芷兰。此外她还要有灵性,而且,她还要与我的身份相配。” 女王怔住了,道:“这么多的优点,有这样好的女子吗?” “有的,陛下。除了最后的一项外,你几乎已经合于每一个条件了。” 女王目中放出了异光道:“司马兄,你是说真话?” “陛下,我可以为各种原因而说谎,却绝不会为讨好一个女子而说欺心的话,你美丽、聪慧。能干、多才,一切都十分完美,只是身份太高贵了。”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会对你摆身份的。” “对我有关系,首先我不能屈居一个女人之下。”。“我可以放弃王位,放弃富贵。” “陛下,那是不可能的,如你所说,你没有近亲,没有正统的王储可以继承,而且国内野心勃勃者大有人在,你如放弃了王位,天下势必大乱。” “那我可以等嫁给你了之后,宣布转位给你,司马兄,我认为你比我更适合来统治这个国家。” “陛下。别开玩笑了、这是儿戏。” “不是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 “你也许不是开玩笑,但交趾的臣民则会以为你将国柞当儿戏,王位宝器不是私相接受的,你可以不做,但没有权利指定谁来干的。” 女王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她的丈夫只能成为王夫,是永远也不能成为国王的。 她顿了一顿道:“你可以掌握全国的大权。” ‘担朝议时我只能站在你的后面。” “有什么关系呢!你有权势,臣民们同样的尊敬你。” “我是个男人,我的尊严不允许我接受这种待遇。” 女王叹了口气:“那我们是注定无缘了!” 司马子明笑了一下,点点头道:“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但不会成为夫妇的。” “怎么样的朋友呢?” “最亲昵知己的那一种,就是不能够谈到婚姻,因为你不可能下嫁,我也不会人赘,无法白头偕老。” “唉!我注定要寂寞终身了。” “那倒也不尽然,陛下,有些时候,朋友也能够解除寂寞的,但是,你先要学着成为一个女人。” “学着成为女人?难道我不是女人吗?” “陛下,并不是光有了女人的身体就能成为一个女人了,在一个真正的男人心目中,女人的意义很广泛,也很微妙,无以言喻,只能意会,我们可以从第一步做起,渐渐的你就会懂得了。” 司马子明忽然发现了这位高贵而美丽的女王,在男女之间,幼稚得如同是一个初生的婴儿。 她的老师们把一切理国的智识全都传授给了她,唯独在这一方面,却从来没有给她过一点启示。 这种无知和童真,对司马子明而言,却是一种新奇的刺激。 突然,一个奇怪而无法理喻的念头,浮现了他的脑海,促使他做出了一些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事情来。 司马子明轻轻握住了女王的手。 女王任他握着,并没缩回。 然后,他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 接着,他又轻轻地拥住了她。 女王闭上了眼,心头突突地直跳。 她是一个成熟而聪慧的女人,虽然两性的知识贫乏得可怜,但是对异性的需求却是天赋的欲望。 这种刺激是新奇的,也是她所渴望得到的,她不明白司马子明何以先拒绝了她,而后又给了她? 甚至于司马子明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原来,司马子明只是想体会一下,拥抱一个女王在怀中是什么样的滋味,现在他却有着进一步的欲望了。 他更想知道一下,征服一个女王又是怎么样的滋味呢? 他知道怀中的这个女子已经是落进了网中的飞虫,他已经可以予取予求了,但是他却很有耐性。 他先从弯弯的眉毛上吻起,到她轻轻在跳动的眼睛。 飞红而烧烫的双颗,然后是润湿的、红艳醉人的双唇…… 然后,世界就仿佛是静止了…… 女王已经整个地溶化了,她的身体已经整个地贴在司马子明身上,她从未想到,世界竟是如此的美好。 好容易,两个人才分了开来。 但,只是口唇的分开,他们的身子却贴得更紧了。 “司马兄子明,真没想到男女情事,竟是如此的美妙诱人,难怪有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闺房之乐,鱼水之欢,这些人间的一大乐事,若非亲身经历,是绝对无法体会得出的,是吗?” “陛下,闺房之乐,鱼水之欢尚不至于此。” “啊!还有?” “是的。” “还能更美妙吗?” “绝对的,陛下,你的侍儿们会过来吗?” “不会,不得我的允许,她们绝不敢过来的。” “附近也没有人了吗?” “本来是有一个心儿的,就是去邀请你的那一个,但是我也叫她回避了,附近是不会有人了!” “那就好了……” 于是,司马子明又把女王领到一个更美妙的境界中去—— 第 六 章 司马子明在回营时才感到有点后悔与不安,昨夜,不!应该说是今晨,过得太荒唐了。 因为此刻已经是东方微微泛白,曙色渐透的凌晨了。 他跟女王一直沉浸在欢爱中,两个人几乎都忘了时间。 直到早朝将届,心儿迫不得已去通知他们,那一对欢爱中的男女才警觉,他们已经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花园中有一条秘密的暗道通向宫外,出口就在晋军大营驻扎的附近,为了不让人知道他在宫中过了一夜,女王不惜泄漏这个绝大秘密-一这条秘道是极为秘密的,在宫中,只有国王一个人知道,那是为着有紧急变故时,皇族逃生用的。 那个初尝爱果的女统治者,不但为司马子明打开了深锁的芳心,也打开了这一扇紧锢的秘门。 不仅如此,她更将唯一的门钥也交给了他,咬着他的耳朵,迫切地叮咛道:“今夜再来,月出时我叫心儿在门口等你!” 她不便再度征召司马子明人宫,只有私会了,爱情的酒太甜蜜,这个寂寞的女郎为了爱不惜付出一切。 她交给司马子明的不仅仅是一把钥匙,也是她的王位,她的一切。 因为,司马子明是一个异国的将领,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而国王却是一个未婚的少女。 如果,他们的私情被人知道了,势必会引起国中的大乱,甚至于朝臣会因女王的失德而废黜她。 再者,司马子明也可以利用这道秘门,悄悄率入进宫,绑架了女王而对交趾予取予求地提出条件。 或者,司马子明可以……总之,这一把门钥的关系太大了,但女王却毫不犹豫地交给了他。 这是基于爱情所生的信任,一个女人在热恋中,才会做出的傻事,即使贵为国王,也不例外。 因此,司马子明才有愧疚之感。 他对女王太陌生,才只一面之识,根本没有感情,他也不爱这个女人。 昨夜,他占有这个女人,即非出之预谋,也不是情不自禁。 对于情欲,他颇有自制力,他拒绝过很多女人,比女王更美、更动人、更具诱惑力的女人。 倒是他在占有对方时,却是利用对方的无知,进而步步挑逗,使女王意乱情迷,毫无抗拒之力。 当时,他心中只是有一点下意识的冲动,只是想领略一下,一个女王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而已。 这是一个很荒唐很无稽的想法。 但是,他的确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做出这件事情的。 毕竟,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不一定人人都可以遇得上女王的,更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奇遇的。 由明暗的地道中出来,再以钢钥打开了那扇久钢的石门,竟然是一个小山坡,远离王宫。 绕过了山坡,就是大军的后营所在,这是被列为贵族们狩猎的地方,百姓们不会进入。 晋军驻扎在此,交趾的禁军也就撤离了,这是最隐蔽的一条通路。 凌晨的空气冷飕飕的,使他清醒了一下,他才考虑到一个最严重的问题这件恋情要如何地结束呢? 最理想的是他在此地留下,招赘为王夫。 但司马子明却不想适身异域小邦,他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也是个相当自负的人,绝对无法容忍他的妻子高高在上。 何况,他此刻已经把王浑抬了起来,不难权倾天下,交趾这个小国,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捏碎,他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其次是女王放弃王位,下嫁给他,跟他回到中原去。 这个演变,女王是会同意的,但是交趾将会因继统的事而闹得天下大乱,一些忠贞的保王派大臣会极力反对。 而且,司马子明他也会反对,女王虽然是个美丽的女人,但是司马子明却没有要娶她的意思。 第三个情况,就是大家好过一阵,然后好离好散,各就所安,他回到中原,女王还是在这儿治理交趾,把这段恋情当作一段美丽的记忆。 司马子明希望的就是如此,经过大汉数百年蔚然焕发的文明蓄陶,男人们的恋爱观都带着浪漫色彩。 在长安,两个年轻人可以为了争夺一个女子的爱而决斗拼命。 但是分出胜负后,胜利者会大方的将那个女子让出来,失败的一方也坚持不受,一方表示气度,一方表示输得起的心胸。 然后,双方成了好朋友,两个人也都放弃了那个女孩子。 在长安,少年子弟冒着生命的危险,潜入重楼深院去赴一个女郎的密约,但是他被女郎的家人发觉抓住之后,要把女儿嫁给他,他反而拒绝了。 他们的爱是一种刺激。 在异邦,能够跟一位女王结下一段情,这是多么富于刺激的事。 司马子明就是以这种心情去挑逗那位情窦初开的女统治者;绝不是为了爱她。 “事如春梦了无痕”,这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女王肯满意这个结局吗? 司马于明不敢想像,他知道在这种年龄中的女郎,对爱是狂热的,她们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所以司马子明的热情一过,开始烦恼了。 司马子明怏怏的走入营区,回到自己的营中。 意外地,他发现石崇居然在那儿等着他。 石崇没有睡,对着几样菜肴,由两个侍儿侍奉着,正在饮酒调笑,司马子明见了倒是吃了一惊。 看样子石崇已经喝了很久了,看见他进来,石崇一挥手,两个待儿立刻退下。 石崇上前一把抓住了司马子明,就叫道:“好小子;你还记得回来,我还当你被人抓去砍了头呢介石崇彻夜不眠地等着他,司马子明心中相当的感动,连忙道:“孩儿在席散之后,又被女王挽留下来,谈了一些中立的人情事务,所以才回来得晚一点。” 石崇笑笑道:“女王单独把你一人留下来,可见是对你颇有好感了。” 他的笑容中带着暧昧,司马子明倒是不便将他与女王的会晤情形说了出来,只是敷衍地道:“女王很好学,她对中华风土人情很有兴趣,什么都要问。” 石崇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急急的又问道:“子明,你看女王宫中的陈设,比起长安的如何?” 司马子明将心中的一腔感激又按了下来。 石崇关心的重点只是在财货而已,但是他不便将不满表现在脸上,只得笑笑道:“边陲之地,怎能与中华天朝相比,虽说是皇宫大内,比起大人的金谷园差太多了!” 石崇失望地道:“子明,那这一趟可要贴死老本了,回去之后,我就会内调京师,油水更少,这一趟你说可大捞一笔的。” 司马于明笑了一笑,道:“大人放心,孩儿担保你不会亏本的,交趾的财富,不在皇宫大内。” “哦!不在大内难道还在民间不成?” 司马子明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怎么可能呢?我已经问过了,这儿的百姓们对皇家十分爱戴,每年女王生日时,他们都把最好的东西呈现给女王做为贺礼,假如皇宫内都没有好东西,民间就更不可能有了。” 司马子明笑笑道:“一样东西的名贵与否,并没有一定的标准,要视时地对象而定,交趾一直是天朝的藩属,处处向中士学习。 因此,他们认为珍贵的东西在我们看来,不过平平而已,但是他们日常看惯的东西,到了中土,就是奇珍异宝了。” “这……也有道理,但是我不太懂得这其中的大道理,子明,你最好还是举些实例来说明一下。” 司马于明笑笑道:“此地为海国,龙宫贝阔奇珍到了此地就不当回事了。在此国里,我看见有几尺高的金技珊瑚,随便地植在假山上做装饰。 画龙雕栋,上面的鸟兽,都是用宝石珍珠镶成的,一个凉亭,亭顶竟是径丈大小的整具玳瑁壳,…——” 石崇的眼珠都凸了出来,急忙道:“是真的?子明那快想个办法弄到手。” 司马子明笑笑道:“大人,我们是天朝上使,又不是土匪强盗,总不能拆屋子,搬石头吧!” 石崇道:“这…我想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把这些东西看作司空平常,想必也不会在意的。”’“他们当然是不会在意,只是我们要讲究点风度,不能穷凶极恶,再者,这些东西,他们是用来点缀园圃而已,想必数量定会很多,我们大可另外搜求,又何必要做得那么难看呢?” 石崇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道:“是啊!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哪里会真的去抢呢?再说你现在跟他们女王是好朋友,干脆开口向她要好了!” “这个孩儿会有分寸的,她还有很多问题要向孩儿请教的,孩儿想慢慢跟她混熟一点,再建议她回表进贡时该呈献些什么,自然就能迎合我们的需要了。” “好!好!不过,那是献给皇帝的,可落不到我们手中。” “边藩小邦,想要得天朝庇佑,除了皇帝之外,还得结交一些权贵大臣,才能得保安宁。” “话是不错,可是大臣交通外邦是犯禁的,皇帝对这个很重视,查到了立刻砍头,这条路子行不通。” ‘“平时行不通,我们这次出使,却是名正言顺的,开一份名单给他们,东西由我们带回去转交,岂不是又稳妥,又不着痕迹,落个皆大欢喜。” “那只是别人欢喜,我们呢?” “我们自然少不了一份的。” “那有什么希奇,我们可是下了本钱的,却让别人坐享其成,白沾一份。” “大人!这边自然不会太寒酸,可是这种事情,又不能公开进行,自然不会列清单,那边收到了,也不会开收据。 最多跟他们应去的差官打个招呼而已,所以这边收多少,那边交多少,完全在我们的转手之间。” 石崇终于明白了,哈哈大笑道:“妙!妙!子明,还是你行,居然想到这个点子,当初你投下大笔的金钱,我实在想不透如何收回,上差天使,到了外藩边邦,多少是有点好处的。但除了出兵征伐,可以硬抓强取外,实在也是有限,想不到你的点子出在这里,真是高明!” 司马子明一笑道:“光是有路子还是不够的,必须要能说得上话,这笔支出虽是动自他们的国库,但也不能公然在朝堂上交付,那是暗下的托付,所以孩儿要跟他们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多联系一下。” “对!对!你忙吧,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孩儿正是这个意思,官面上的事以及酬辞,大人带两个老夫子去也能应付了,孩儿借这机会,要跟女王多方面接触。” “当然,当然,你是副使,那些酬酢有我这个正使出面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外务去吧!” 石崇十分高兴,也十分踏实地走了。 倒是司马子明心中感到很不自在,尤其是自己帮忙去算计交趾的财富,他居然有种犯罪的感觉。 难道就是为了他跟那个叫畹兰的女孩子有了肌肤之亲吗? 司马子明感到自己很没出息了。 他已经有过很多个女人,买来的、抢来的、偷来的。 骗来的、各种方式、各种对象、各种身份。 但都是很快的丢开一边,他没有一点犯罪的感觉。 这次,他居然有点不同了。 难道,因为她是女王吗? 司马子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下午,他又应邀进宫一次,这次才是真正的谈公事。 有交趾的几位阁老,也有着池将军在座,他们殷勤地向司马子明请教很多问题,商讨回贡拜表的内容。 这应该是石崇的事,可是大家都明白,真正能作主的还是这个年轻人。 这次聚会原是昨天晚上举行的,但却被一场旖丽缠绵的幽会代替了。 女王也列席参加了,落落大方,雍容华贵,她多半是听,但偶而也有意见,那都是十分中肯正确的。 她对司马子明亲切、客气、尊敬,但是却也能不卑不亢地恰到好处,维持着自己的女王尊严。_司马子明也看出了她在臣属中的份量与地位。 他们对她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并不仅仅因为她是女王,也因为她本人就具有一种不容冒渎的特质。 甚至于司马子明都有这种感觉,他无法相信这个女郎就是昨夜在他怀中婉转承欢的小娇娘了。 两者之间的差别太大了,那距离是无法以尺度来衡量的,他与她,似乎是截然无关的两个人。 司马子明心中多少有点怅然。 他以为他已经俘虏了这个女郎的全部芳心了,现在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进入到她的心田里去。 不过,他也感到很放心了。 这个女郎天生就是统治者,她除了做女王之外,不适合做任何一个女人。 因此,他不必为感情上的事去操心了。 问题谈论得很融洽,也进行得很顺利,一个时辰左右,他们已经把大致重要的细节都商讨过了。 传女们捧了一口玉盘进来,里面放进一堆金黄色的皱折如花瓣的东西,另外有一个宫女则双手捧着一口玉钵,钵中盛着雪白的汁液,看起来像是牛乳。 女王手指着黄色的花片形蔬果,含笑道:“这是产自退罗的异果,叫做波罗蜜,由一个海商带来种子,我在御花园内试种,今天刚好收成,将军请尝尝着。” 她用手拈了几枚,放在一口玛璃盅里,再淋上那白色的乳汁,伸出玉手,递给了司马子明。 他接过后,用银匙舀起浅尝一口,不禁大是惊奇,这东西又香又甜又爽又醇,竟是无以名状。 波罗蜜他也尝过,但没有如此新鲜。 可是,那白色的乳液却不知道是…… 女王想是知道了司马子明的心意,不等他开口询问,已经先说明道:“这是牛乳加上蜂王蜜浆。” 司马子明惊声道:“啊!牛乳与蜂蜜不是对冲的吗? 怎么能混在一起食用,难道不会中毒吗?” “没有的事,我们早就如此食用了,也没人中过毒,后来听人说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会中毒,我们认为是无稽之谈。” 我们心仪中土的文明,但只接受好的一部分,有些地方,却不值一取,我们还是相信自己的。” 司马子明有点讪然,牛乳与蜂蜜食冲之说,只是听闻而且,但大家都以此为戒,没有人敢去尝试了。 他想后,才岔开话题道:“这牛乳怎么没有腥味了?” “牛乳本身并不太腥,只是其中的脂油味重,我把它煮沸之后,经除去了上面的油层,底下的乳汁就没什么腥味了,再放在深井中湃凉。” “这功夫可不小。” “是的,要一个人随时等在一旁料理,超过了时间,味道就会变,这个人选不好找,全凭经验。我都是心儿弄的,换个人就不行了。” “唉!我原想把这一手学回去的。” 女王想想道:“我把心儿送给你带回去。” 司马子明道:“这……如何使得呢?” 女王笑了笑道:“没关系,我把她送给你的原因,不仅是在侍候你,主要的是要她跟她姐姐作伴。’” “她姐姐是谁?现在在中原吗?”-。 “不是。我答应过赠君一姬,且为人间绝色,就是她的姐姐绿珠,现在是我的珠园总管。” 女王的珠园是在一个滨海不远的小岛上。 岛上有一处天然的港湾,形状如瓶,腹广而口细,深浅合度,风潮不至,乃成为最佳的珠场。 在港口的海底下结绳为网,防止珠贝因海潮风浪而流失。 而后再在港中适当的地方投下珠贝,任其自由生长,等到够了年代,再取出其中已长成的,剖贝取珠,以供需求。 本来,珠贝都是在海中野生的,采珠人入海,要先找到了珠贝后,提上来,再取贝中之珠。 珠贝已不易得,而且贝中不一定有珠子,用这种方法求珠,自然很困难,所获既菲,佳品更难得。 因为在海中,有些鱼蟹并不懂得采珠,却喜以珠贝的肉为食。 往往有许多珠贝不待长成,即已为彼等所食,有些珠子仅米粒大小。 必须要有数年之久的成贝,才能有略可一观的珍珠,找到了几十年的老贝,往往会有珍品。 女王是个很细心的人,她在听说采珠的情况之后,灵机一动,就想出了这个养贝而得珠之法。 在别处的海女们拾到较小的珠贝后,用水养着,以抵赋税,交给珠园放进辟定的珠场中,养到足够的年限。 而且珠的形成,大致为流砂细石,为流水冲进了贝肉中陷住不出,珠贝不堪其腐烂之苦,乃由体中分泌出~种汁液,徐敷其上,使之圆滑光润,即为珍珠。 年代越久,涂敷越厚,珠也越大,价值也愈珍贵。 在珠园中,还可以控制这个,待珠贝打开时,看见贝肉无珠,就可以用人为的方式投入细石。一这样一来,每一颗珠贝都不至于浪费了。 女王首创了养珠之法后,一些民间的珠户也都跟着学步,但是他们的规模却难及皇室的珠园,所以最好的珍珠都是出自皇室。 但是那些珠的极品,却仍然是来自深海巨贝,或是异种的老蚌,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_司马子明在女王的陪同下进入到御用珠园时,那些海女们正在采珠…… 司马子明不禁大为惊奇,也大开眼界。 因为那些珠女都是年轻体态健美的女郎,丰乳细腰,曲线玲珑,而且她们入海工作时,完全赤裸,不着寸缕,全身的肌肤呈现着淡褐色,活泼动人。 在万顷碧波中,这些裸体的娇娃们在波涛中浮沉起落,蔚为奇景。 好在司马子明自小就跟石崇在一起长大,出身膏梁,目中已看惯了姣童美婢,这种活色生香的场面在乍见时或许还有点新鲜的感觉,见久了也就不以为怪,十分自然了。 女王似乎也特地考验他,见他并没有受那些海女的吸引,忍不住问道:“你看这些海女如何?” “美极了,个个都是明眸皓齿、丽质天生,最难得的是她们的身材,个个美丽玲现、肥瘦合度,如果到了中原,会叫中原的女子们羡煞。” 女王笑笑道:“那是她们长日在水中行动之故,才维持这么美好的身段;可是也有个缺点,就是不能休闲,她们在一旦嫁人之后,多半会胖起来,像个大肉球。” “她们也会嫁人吗?” “怎么不嫁呢!当海女是很辛苦的工作,全靠年轻力壮,从十五岁开始,最多到二十五岁,就一定要停止工作了,不过她们的收入极丰,做上五六年后,就是一个身携斗金的富女了,男人们争相定聘呢!” “为什么海女都是女子呢?” 女王笑道:“这是有道理的,因为珠气属阴,如果用男子入海,那些珠贝因感阳气,就不太肯产珠。 也因为人海的方便,她们才不着衣服,这等模样,男女混杂自然不方便,所以珠园中就全是女性了。” “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大的学问,畹兰,我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这些女子长日泡在海水中,皮肤应该会粗糙才是,怎么看起来个个玉润光泽、美丽动人……” “你又没有用手触摸过,怎么会知道呢?” 司马子明一笑道:“这个不必手触,眼看就够了,一眼过去,全体光泽,不见一点瑕疵,是否有什么美容的秘诀呢!” 女王笑道:“你看女人倒是权威!” 司马子明笑道:“这个我不否认,你知道我的义父在中原是有名的富户之一,我在他家中长大,目中所见的女子太多了,因此才对这些海女的肤泽光润感到稀奇。女孩子在这个年纪体态玲珑是必然的,但是匀均柔滑则必然有别的原因。” “本来我也不清楚,后来才知道,她们把珠贝取上来后,剖壳取珠,刺下的贝肉则取以为食。” 司马子明道:“这就是了,贝肉最滋补,而且内含珠液,所以一个个皮肤才那么美丽,我们中原女子为了美容,往往把珠子磨成了粉吞食。” “那怎么能吃呢?” “能吃的,磨成了碎粉,吃下去不会伤胃,何况只是月取钱许,又不是大量的吃,在肚子里也确有一部份被溶化吸收,倒是真有驻颜之功。只是比服食珠贝的功效差多了,晚兰,我告诉你一个生财之道。” “哦!你说说看!” “你把那些多余的贝肉晒干了,再加上一些珠贝壳研成的细粉,卖到中原去,必然能赚大钱。” “有人会买吗!” “绝对有人买,而且会争相竞购,那些女人宁愿不吃饭也要来买的,她们重视容颜尤甚于生命呢!” “是真的,那我倒要试试看,先送一批去,由你帮我推销出去,要是能赚钱,我们就一家一半。” “畹兰,替你尽点心,还要收取代价吗?” 女王道:“子明,这不是只得一两次的事,不能一直要你送人情,再说,珠贝到底有限,每月最多只得个几十斤。 晒干后研成粉不会足十斤,不能贱卖了,那就必须要靠你去找门路,那都是花钱的,我总不能叫你贴本儿,所以你也别客气。” 司马子明目中突地一亮,注视着她道:“畹兰,你不但对中原的情况熟,而且生意眼也精得很。” 女王笑道:“交趾不是大国,更没有丰盛的出产,粮食差堪自足,其他的东西可就缺乏得多了。” 桑麻铜钱,连造屋子的木材石块都得仰仗外给,所以我们一定要精于算计,要会做生意,要会赚钱,才能使生活改善。” “你很胜任,这个工作很适合你的。” 女王又轻轻叹了口气:“我没办法,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要对我的祖先们负责,子明,我不轻易对一个男人动心的,但是我把自己的心给了你。” 司马子明感到很惭愧,为自己的行为不安了。 因为,他在占有女王时,并没有什么长久的打算。 现在问题来了,他在筹思着该如何去婉拒这一份感情,而不伤害到对方的心和尊严。 哪知女王竟先猜到了他的心事:“子明,我知道你不能留下做王夫的。” 司马子明苦笑道:“是的!很抱歉我不能,即使你把王位让给我也不行,我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能。 女王也不必要他解释。 一个高傲的男人是很难放弃他的高傲的。 而女王,她欣赏的也就是他的这份傲性。 “子明,我也无法放弃我的责任跟你到中原去。” “畹兰,我不会带你走的,像你这样的女人若是去做一个主妇或是做一个男人的妻子,那是浪费。” 女王苦笑着,顿了一下道:“我也不会再要第二个男人了!” “那怎么行?你的大臣们不会允许的。” “他们一定会同意的,今天一大早,我已召见了几个王室忠信大臣,他们都对你十分满意。” 司马子明吓了一大跳:“什么?他们知道了?” “是的,我是女王,德配天地,统率全国,行为不可以有半点之私,自然要让他们知道了。” 司马子明感到很棘手,神色立见不安。 女王却笑道:“你放心,我们都不想把你留下,只是要你担负一个名义而且,而且这名义只是对我的国内,也不会传到中原去,还有一点,就是我若有了身孕,那孩子却必须留此作为王室的继承人。” 对于这点,司马子明倒不坚持,而且大方地道:“对中原也可以明白地宣示,向长安请求准婚都没关系,只是我不能隶属此地。” “那倒不必,若是经过正式公开的手续,你就必须要留在此地了,现在你只要担起一个王夫的名义,然后每年来此居住一个月。” 司马子明又感到为难了。 女王笑道:“有一笔生意,你每年也得来结一次帐吧?” “这” “你来了之后,我就放下朝事,陪你一个月,像一般的女子一样侍奉她的丈夫,绝不会令你感到拘束。““那行吗9” “为什么不行?” “你的臣民们会答应吗?” “会的,他们已经同意了。” “难怪你会把生意交给我!” “不为这个我们也会给你一份生意的,交趾所产的珍珠一半由海商买去转到波斯大秦,另一半就转到中原。””我们准备在长安设肆,公开直接抛售,免得为人赚了佣金去,而且在那儿采购日用所需运回来。” “这也要我经营?” 女王点点头道:“是的,除了你之外,没有更可信的人了,你不会赖帐,也不会占我们的便宜。” 司马子明笑道:“这可是一笔富可敌国的大生意,大家都会抢着做呢!” 女王笑道:“但没有一个人比你更适合,再者,有王大将军在朝中的势力,也足可为你的后盾。” “王浑目前得势,但未必能久保。” “有你帮助他,相信别人不容易整倒他,再者,有那么大的一个赚钱生意,无论谁当势,都会对你特别客气点。” 你在交趾的王夫身份更是没人能代替的,所以,王浑即使倒了,你仍然可以屹立无恙的。” 司马子明不禁感动道:“畹兰,这是你在成全我了。” 女王笑道:“不,是我在求你帮忙。” “求我帮忙?” “是的,交趾有许多需要的东西,必须要一个得力的人为之经营采购的,除了你,别人不会经营的。” 还有就是只有如此,才能让你每年都来一次,而且唯有在重利之下,才能使当权者准你的假,放你来一次。” 司马子明握着她的手道:“畹兰,我这个将军不是经朝廷颁授的,所以我很自由,行动都不须要向人请假的。” “你回去之后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朝廷一定会赐爵的。” “我可以不受。” “那又何苦呢?子明,为了我,不能耽误你的前途。” 司马子明笑道:“不是你的缘故,是我自己不肯受的,我不能受人辖制,所以才不肯做官。” 再说,石崇和王浑就不会让我受爵的。 他们都要倚赖我,一旦受赐,就是正式的官爵了,朝廷要调动我是无法拒绝的,若是把我调得远远,他们就很不方便了” “可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我觉得很好,布衣而左右公卿,做对王俟,做官都要受拘束。” 女王想想道:“随便你了,这倒也是,以你的年岁,朝廷纵有封赏,也不可能得到王侯的。” 但是以你的性情,王侯也不会在眼下。做官的确不能满足你的。 倒不如维持一个客宾的身份,退居于幕后,反正你在中原实在不得已时,还可以到交趾来。” 司马子明道:“来依你而生?” “子明” “畹兰,不怕你生气,我绝不会来的。” “不!那是回家,别忘了,你有个老婆在这儿,只要你肯来久居,全国上下都会一致拥护你。” “哦!他们表示了吗?” “是的,他们异口同声,都表示赞同,所以我今天陪你出来,是公开的同行,也不必避嫌了。” “他们中不是还有些反对你的吗?” “反对我,但不会反对你,子明,交趾是个小国,我们都很明白,王位虽好,但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很快就会被人吞掉的,那些人反对我,是为了我的能力不足,他们相信你,也是为了你的才华。” 司马子明不禁默然了。 女王笑笑又道:“你答应了,我就不怕你不来。” 司马子明道:“你这么有自信?” “是的,我会派个人去,到时提醒你。” “你要把心儿送给我,就是担任这个工作。” “不!心儿只是去侍奉她的姐姐绿珠,绿珠才是这个工作的适当人选,她会提醒你准时前来的。” “假若我不肯来呢?” “她自会有办法的。” “她会杀了我?” 女王不由笑了起来,笑得好美:“绿珠不会,她会求你,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绿珠的要求。” 第 七 章 司马子明笑道:“连我也不能吗?” “你是男人!” 这不像是回答,但已明显地表示了他也不会例外,司马子明未免不服气,他绝不相信世上有能主宰他的女人。 女工看见他的神色,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笑着不作争辩。 他们这时已走向岸边剖贝取珠的地方。 用白石砌成阶梯伸入碧波中;方便那些肩背着网袋的海女们上上下下,还有一些则在上面工作着。 这些美丽的裸女见到女王,都恭身行礼。 虽然有一个男人在侧,她们却都十分自然,毫无掩饰扭泥之状,正因为如此,她们赤裸的胴体才更自然动人。 但那是一种美感的呈现,毫无猥亵的感觉。 司马子明轻轻一叹道:“有那么一天我若到交趾来我也不要接管你的王位,我替你管这片珠岛。” 女王笑道:“可能很麻烦,比我的国家还难治理呢!” “为什么?” “这批丫头又凶又变,刁钻古怪,比率领一个军旅还难呢!除非你带着绿珠一起来,否则你恐怕管不好。” “我不信,难道我还会不如一个女子?” 女王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是才华的问题,这些女孩子都在怀春的年纪,你又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一来不闹翻天才怪,岛上是不准男人涉足的,这也是为了怕她们惹麻烦闹事的缘故。” “但那个绿珠又怎么管她们呢?” “第一、因为绿珠也是个女孩子。第二、则是绿珠本人,她不但美,而且天生有一种气质,令女人也不忍心去相违,所以才把此地治得安安稳稳。” 司马子明笑笑道:“有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女孩子,我倒是迫不及待的祈求和她一见呢!” “别急,她此刻大概在海下……”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呢?” “很快就会上来了!” 说完没多久,碧波一分,一个女孩子的半身探出了水面,虽然只是半身,却已使司马子明怔住了。 不仅是司马子明,连女王以及那些正在工作剖珠的海女们,也都忘情地停止了工作,呆呆地望着海中。 这个女孩子也是全身赤裸的,然而比那些女孩子更为动人。 最特别的是她的皮肤,不像那些海女们那么黑,她只是淡淡的一层褐色,美得如同是一尊玉琢的女神。 但,神像是死的,她却有生命。 她美得不可言喻。 尘世之间,没有一句话能够说出她的美丽来,把所有的词藻堆砌起来,也无法形容尽她的美。 她仪态万千地由水中走上来,放下肩上的网袋,首先躬身向女王行礼道:“陛下要来,也不告知臣妾一声,好让臣妾着衣接驾,这样子太失仪了。” “绿珠,我们就是要不速而来看你的。” 接着,女王转向司马子明道:“子明,如何?” 她是向司马子明对绿珠的观感如何,但司马子明却意外地掣出了佩剑,对准绿珠刺了过去。 谁也没有想到司马子明会有这个动作。 一时之间,大家都吓呆了。 只有两个人的神色不动,一个是女王,一个则是绿珠自己。 司马子明的剑已临绿珠胸际,入肌寸许,可见得他是认真地想杀她,而不是装模作样吓唬她的。 但是,到了后来,他毕竟还是收住了势子,轻叹一声,收回了剑。 女王竟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含笑地问道:“子明,你为什么要杀死她?” 司马子明轻轻长叹道:“此女大过美艳,红颜祸水,重则倾国,轻则倾城,最轻亦将使人毁家而殒身,故而不如杀之于先。” 女王一笑点头道:“不错,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可是我授权叫他杀时,他却反而下不了手!” “哦!那又是什么人呢?” “禁军统领池尚勇将军!” 司马子明点点头道:“斯人能有此见识,不愧能臣!” 绿珠一笑道:“他虽有王夫一般的见识,却没有王夫拔剑的勇气,魄力上究竟逊了一筹。” 司马子明只有轻轻一叹。 女王笑笑道:“但是到了最后,他毕竟还是不能下手,绿珠,可见你的确有颠倒众生的力量。” 绿珠跪下来道:“启禀千岁陛下,臣妾相信王夫之所以不杀臣妾,绝非是为了不忍下手!” “哦!那是为了什么?”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但王夫剑已刺出,刃已及肤,若是心有不忍,定必心神摇动而无法及时住手。” 即使勉力止住剑势,也不可能如此稳定,只在臣妾身上留下如此一个细小剑伤,由此可知,王夫确非凡人,拔剑收剑,仅是在极端冷静下为之。” 司马子明神色一动,面露诧异之色,道:“你在利刃加身之际,还有这份闲情来观察别人的心情。” 绿珠道:“事关臣妾之终身,臣妾不得不关心。” 司马于明道:“这是怎么说?” 女王笑道:“这是一个小秘密”,我不妨告诉你,绿珠天生丽质,十五初长成,就引得那些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争风打架,日有数起,最后没办法,只有把她运送到珠岛来,跟男人隔绝,才算是太平了下来。” 司马子明道:“这可不是办法,也不能一辈子把她禁钢在这儿呀!” 女王道:“是的,我也准备择一个佳子弟,为她造嫁的,这妮子的志气很高,她也不愿意随便嫁个人。” 于是,她定下了一个条件,就是要由她来作一个测试,要那个男人乍一见她时能无动于衷的才合格。” 司马子明道:“那恐怕没一个人能合格,若是一个男人见了她能无动于衷,就不是个男人了。” 绿珠道:“王夫过奖,臣妾虽然自负姿色,但只是令一些凡夫俗子失常而已,在王夫眼中却不值一顾。” 司马子明道:“绿珠,这我倒不敢当,初见你时,我一样受到莫大的激动,否则就不会拔剑要杀你了。” 绿珠笑道:“臣妾倾心者正在此,对臣妾能拔剑者,至少不会为臣妾姿色所惑,臣妾归之,或能免祸。” 女王笑道:“绿珠每次都故意探身而对,那些人在她眩目的美色下不是呆若木鸡,就是失魂落魄。” 能够维持镇定说话的,只有一个池尚勇,但见面就能赏她一剑的,只有你这位大英雄了,可见我选择的眼光不错” 司马子明看看绿珠道:“你要我带她回中原去?” 女王道:“是的。” “这不太好吧?” 女王笑道:“有绿珠在你的身边,我想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进入你的心房了,有她在你身边提醒你,你才不会忘记我,到了约定的时刻,你才记得来。” 司马子明笑笑道:“我确信她有这个本事,只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绿珠到了长安,可能会替我惹来麻烦,因此引起轰动的。” 女王笑道:“吴王夫差因西施而亡天下,但范大夫偕西子而成陶朱之富,美人一如奇珍异宝,唯大丈夫及有备者能持之以恒。” 司马子明道:“我可不敢比范大夫。” 女王笑道:“我对你有信心,相信你一定能好好保护她的,而且我也对她的忠诚信得过。” 不管在什么情形下,她都不会背叛我的,自然也不可能背弃你,只要她的心一直向着你,谁又能把她夺去呢??,。 司马子明轻叹道:“你太看得起我了,要知道,我这个将军还是靠着义父的提拔才干上的。” 女王道:“你也别太妄自非薄了,我对长安的情势并不陌生,那儿的一切我清楚得很,连大将军王浑的那个丞相都是得你之助而登上宝座的,你虽无实衔,却是长安城中最有势力的人。” 司马子明道:“长安的权贵靠不住的,爬起越快,倒下来也快,身居其位的都难保百年富贵,何况我还是因人成事的。” 女王笑笑道:“子明,这些我很清楚,王浑也许难以保持住他的相位,但你却没问题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女王笑道:“因为王浑自己不学无术,完全是靠着情势之所趋以及你的策划,一旦他的地位不稳,相信你早已有了自处之道,实在不行的话,你还可以到交趾来,这一片江山绝对是属于你的。” 司马子明只是口中说说,但他口中却是不肯认输的。 他也有把握确信自己能在长安创下一份辉煌而不倒的功业。 再加上一个外邦女王的妻子,和一个绝世无匹的艳姬,这一份荣耀,纵不能绝后,也必能空前。 他原是一个英雄主义极浓的人。 而且,他也无法拒绝绿珠投来火样的热情。 一世都有女王替他安排,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在往后的几天里,司马子明没有再见到绿珠。 因为他要陪伴着女王,再者也要处理公务。 他的义父石崇虽是正使,却是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去管的,只是忙着搜罗他喜爱的奇珍异宝。 交趾是海国,海国多奇珍。 而且此地盛产珍珠。 西夷岛民海商,都有冒险泛舟前来贸易者,彼此通货不同,只有以货易货,大家都有的东西不必交换。 因此,所易者必为相互所罕见者。 而且重洋远隔,一次往返,动辄经年,更还冒着生命之险,所交易的货品,也一定要十分名贵的才上算。 是以南国海市,贸易十分兴盛,而所陈列的货品,大部份是中华所罕见而非常稀有的珍品。 石崇不但自己看花了眼,也乐透了心,因为他这下子可真正地捞足了。 司马子明颇具眼光,老早就打听得这儿市场的需要。 所以他在行前已经采集了大批的丝绸续罗;以巧匠雕塑的小玉玩物以及官扇、药丸之类的东西。 这些玩意儿在中原不值什么钱,到了海外,就成了奇货可居。 而那些夷人所携来的珠翠宝石、玳瑁珊瑚等物,拿到长安去,身价立增千百倍。 石崇自己是个大富翁,他懂得不多,生意眼却很精明,一看就知道什么东西名贵,什么东西能成为奇货。 抛出一些他认为不值钱的玩意儿,换回的却是成箩成筐的奇珍。 一面向海市上交易,一面却向交趾民间搜求,半以势力,半以厚利,把民间历年来交易所藏的一些所谓宝贝。 差不多全弄到手了。 就这样,耽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司马子明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回京去复命了。 他为了酬答女王的感情,把他从内地带来的自募的精兵,留下了五百人,交给池尚勇以充实禁军的实力。 这一批人才是司马子明的心腹,更是他的手足弟兄,不但个个能征惯战,兼具各种奇技异能。 他们对司马子明忠心耿耿,自然也会对女王效忠不二,有了这五百人,不下十万雄师。 这使得女王的治权更为稳固了。 再也没有人敢对女王生出不忠之心。 当然,司马子明留下这批人是有条件的,他们如果愿意在此生根,富贵前程可期,如果还要回到中原去,则破个十年时光积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腰缠万贯的富家翁,什么也不用愁了。 再者,夷女多情,貌美如花,对中华少年,尤为倾慕,他们在这儿所受的优遇,在中原是无法是得到的。 因此,大军完成使命班师时,双方是皆大欢喜的。 唯一恋恋不舍的是女王,她亲自送出了城门,再三叮咛,似乎已经超越了她国君的身份。 可见她跟司马子明的关系,交趾国人都知道了。 大家对这位英俊的王夫不但满意,而且感激。 因为,司马子明给交趾国带来了富庶,带来了安定,也带来了繁荣,更给他们带来了强盛。 他留下的五百名壮士,给这个女多于男的海国增添了无限生气,所以他们对女王的行为也都寄于同情而原谅了。 女王对晋朝的皇帝,自有一份十分丰盛的贡礼,以及一纸言词恭顺的贡表,对随行的人中,也都各有一份意思。” 她这是替司马子明做人情。 给石崇的那份馈赠自然更厚,这使得石崇笑逐颜开、对于这趟使命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一路上他都是咧着嘴笑,还拍着司马子明的肩膀道:“子明!这次可真有你的,这一趟回去,咱家的金谷园再也无人能及了。 咱家打算述职完毕后,利用那十天半个月的慰劳假,好好的请他几次客,把京师那些大富豪都邀来,让他们开开眼界。” 司马子明道:“这不太好吧?” 石崇一瞪眼道:“有什么不好?” 司马子明笑道:“大人,当知树大招风,名高遭谤,大人若是太炫耀了,须防有人会眼红。” “这怕什么,咱家在长安本就是很出名了,提起金水之畔的金谷园,谁都知道的,要眼红的早就眼红了,可是谁也别能咬我一块肉去。” “那究竟有些不同,以前大人虽然有富名,到底还不是无人能及,至少有个长短,多少还能扯个平,现在……” “现在怎么样?” “现在大人却是无人能企及了,那更容易遭怨了。” 石崇大笑道:“小子,这些地方你就不如老子了,钱不怕多,但是要会花,一方面气气那些王八蛋,一方面施些小惠,给那些有力而又没钱的,把那些人抓在手中,谁也不能动我了。” 司马子明默然。 石崇又道:“你不想想,别人都是皇亲国戚,老子不过是荆州的刺史而已,手中也不过几万人。” 但是,老子的金谷园在洛阳却是数一数二的园林,不逊于那些大佬们,凭的又是什么呢?” 司马子明微微一怔,这是石崇始终没说过的,而且也是他惑然不解的。 在大晋朝的有力人士中,石崇的排名应在百名之外,实在是微不足道,可是他的财产却一直跃身在前几名内。 很多人想整他,如前丞相王恺等,却始终未能扳倒他,但那是王浑的力量,司马子明只是居间策划运用而且。 可是王浑以前跟石崇也没有什么特殊交情。 两个人之所以交好,还是自己拉拢的。 石崇在这些大有力的人士之间,究竟是如何自保? 司马子明认为这是个机会,于是刺探道:“大人!孩儿的确不明白,大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护身符?” 石崇一时高兴,微微笑道:“小子,你既然问起来,老子就教教你,你认为朝中最有力量的是谁?” “这-…-以前是王恺,现在是王浑。”。-。 “这只是一半的实力,而且他们也不算真正有力的人,因为他们只是皇帝的代表,他们固然可以左右朝政,但是还要看皇帝的高兴,皇帝要撤他们的兵权,他们就得老老实实的交出来” 司马子明道:“那当然,天子抚有四海,自然权重一切;大人,您莫非是跟皇帝有了默契?” 石崇笑道:“咱家若是有了那种关系,早就窜起来了,何必还受那些鸟气,不过咱家搭不上皇帝这一半关系,却能搭上另一半关系,所以也安稳得很,只要没有把柄在人手里,谁也动不了我!” “另一半?” “不错。 “还有谁能跟皇帝平分天下?” “自然有,而且也是你们司马家的人。” “司马家的人?这…” “五百年前,你小子跟他们也许是同一个老祖宗,只可惜现在却扯不上牵连,否则你小子大有作为。” 司马子明知道了:“您说的是那个亲王?” “不错!他们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而且各领一地,正因为他们同是龙子龙孙,所以多少也有那么一点举足轻重的力量。” 司马子明笑笑道:“诸王虽然各霸一方,但是仅为王室屏藩,他们可是管不到朝廷中的事。” “不错,他们是不管朝政,但是朝廷也管不到他们,因此,他们的力量就足以影响朝廷。” “大人跟诸王都有交情?” “不是每一个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有几个人的军饷还是我暗中报效的,所以别人要动我时,多少得顾忌着点。” “外藩与内臣交往是犯忌的,大人这么做行吗?” “行!只是要掩蔽些,双方的本人不照面,由特定的代表来往接触就行了,所谓接触,无非是花钱而已,用大把的银子,换到他们的支持。” 司马子明想了想道:“诸王之间,好像也不怎么和睦,经常有纠纷。” “当然了,这也是朝廷的策略,必须要搅得他们不和,朝廷才易于控制,若是他们和好起来,团结成一体,力量就会超过朝廷了。 司马子明又技巧地问道:“大人,有些亲王很不安份,而且一直在扩充实力,对朝廷的话都不太服从,您可别跟他们搭上关系。” “小子,很不巧,他们跟我都有点关系。” 司马子明这下子倒是真的吃惊了,想不到石崇和长安的交往他竟蒙在鼓中。 石崇是个很谨慎的人,身家又多半在长安,司马子明以为石崇一定不会跟那几个有危险性的人来往。 哪知石崇竟然真的跟他们有牵连,这不是自找晦气吗? 石崇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放心,老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还会弄不清楚利害关系吗?” 那些人若是找上了你,就由不得你不理,真要得罪了他们,连皇帝都未必能庇护你,但是认真地投向他们,则又太危险,所以必须很技巧地应付……” “怎么技巧地应付呢?” 石崇不由神秘的笑笑道:“这……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小子,跟在老子身边好好学学包你受用无穷。” 石崇在卖关子,不过他的兴致很高,望着行列中的两乘辇车道:“小子,女王说那是送给你的两个待女,她对你倒是很倾心的,居然还派两个人来侍候你。” “那也是为了大人!” “为我什么?” “交趾有些物产,运到长安,立可利市百倍,所以孩儿留下了一些人,以便日后专事司理,这两个人则是代表交趾方面司帐经营的。” 司马子明这么说,是为了分散石崇的注意。 因为石崇对管帐司理之类的事务最为讨厌,对做这种工作的人,也就不感兴趣,而且他更认为女子从事此项工作者,多半是五八怪。 美丽的女人,只要笑笑就能抓住男人了,根本用不到吉辛苦工作,更不必去从事这种繁杂而冗长的工作了。 今天他则是十分高兴,居然去掀起了帐帘看了~看辇上的人,口中还道:“女王派出来的人,必是不错的,咱家要瞧瞧!” 第一辆辇车上坐的是心儿,姿家尚称秀丽,却未足称为色。 石崇也没有十分去注意,可是他掀起了第二辆车子上的帘子时。张大了口,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 盛装下的绿珠,美得像一尊女神像。 石崇对女人的粗暴是有名的,他从不懂得怜香惜工,自然也谈不上尊敬了。 他的姬妾们在他的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因为石崇随时可以拔出剑来,将她们的脑袋砍下来。 至于鞭挞酷刑,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可是今天他却十分例外地在马上一躬身,问道:“借问姑娘尊姓芳名?” 绿珠楚楚大方地一笑道:“妾身绿珠。” 声音跟她的笑容同样的美。 石崇听得骨头都几乎酥了,胖胖的脸上挤下了一堆笑容:“好!好名字!绿珠,绿色的珍珠。” 那是珠中的极品,只有姑娘才配叫这名字,仙露明珠、尘世无匹……可是,姑娘只把芳名赐告,你的姓氏呢?” 绿珠依然带着动人的笑容遣:“妾身姐妹俱为司马将军之待儿,诰命无分,但有名字足矣,姓氏何为?” 一听是司马子明的待妾,石崇心中不禁一凉。 司马子明是自己的干儿子,总不能去抢他的女人做小老婆。 可是眼看着这么一个美绝人表的艳姬,石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阵怒火。 忍不住高声怒道:“这个混帐透顶的小王八蛋,居然敢把姑娘屈为妾侍,这太岂有此理了,我非得好好问问他不可!” 转身叫道:“子明,你过来。” 司马子明在石崇挑开车帘时,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因此冷静地驱马过来问道: “大人有何示谕!” “好个混帐的东西,你方才告诉我说,她们是交趾进来司帐的书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错,她们是来担任这工作的。” “可是我问了绿珠姑娘,她却说是你的……” 当着绿珠的面,他竟不忍心说出“诗儿”两个字来。 这在石崇而言,是从所未有的事。 司马子明暗暗觉得不妙,他知道石崇见到绿珠后,必.将因她的美色而生觊觎之心,但只要自己有所表示后,谅可息止他的心思。 却没有想到石崇竟会受到这么大的激荡。 看来,原先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必须把话说得很直接。 因此司马子明一笑道:“她说的也没错,她们姐妹也是女王拨来侍候我的,这是她们本身的职务,司帐则是交趾的公务,两下并不冲突。” 石崇道:“不管是公也好,私也好,像如此佳人,直应香花供养,金屋藏娇,什么事都不做!” 司马子明笑道:“大人!假如绿珠肯接受这种待遇,早已轮不到我了,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提出难以计数的代价把绿珠聘将去了!” 石崇哦了一声道:“原来她求归宿是有条件的。” “是的。” “什么条件?快说给我听听!” 司马子明发现自己跟石崇解释,是很不智的一件事,笑问绿珠道:“绿珠,你自己说出来吧!” 绿珠展颜轻笑道:“大人!绿珠所求不奢,也不要锦衣玉食,金屋富贵;绿珠第一个愿望是做个平平凡凡的女人。” “平平凡凡的女人?” 不但石崇感到不解,连司马子明也惑然地望着她。 绿珠显得有点抑郁,却很正经地说道:“是的,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 石崇问道:“怎么个平凡法呢?” 绿珠道:“嫁一个老实可靠的丈夫,不管是种田也好,打柴也好,我不在乎吃苦,只求能平平实实过一生。” 石崇嘘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若是个相貌平庸的女子,求那种生活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而且也只能过那种生活。 但是像你如此国色天香,求那种生活无异是梦想了,你不可能会得到平静的,上天也不会容你如此。” 听完了绿珠的话,司马子明先前中人感到可笑,他没有想到,绿珠的愿望只是如此的平凡简易。 但石崇显然比他更能深入思索,所以能想到她的愿望不可能实现。 天生丽质难自弃,自古皆然。 一个不平凡的人,即使本人能安于平凡,环境也不许可的。 绿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人说的是,所以妾身只有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能有点用处了!” “姑娘说的有用处又是何指呢?” “很简单,妾身只求以自己的能力为人所用,而有所事事,不是仗着我的容貌而为人所悦。” 石崇一竖大拇指道:“好!好志气,你想要做些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尽力,让你发挥所长。” 谁也想不到这位暴君似的武夫,竟能如此低声下气,说出如此有感情、有学问的一番话来! 司马子明沉默不言。 绿珠却笑笑道:“多谢大人!妾身的职司已由女王指定了!” “你是说司帐的工作?” “是啊!那能对交趾有所种益,妾身也能尽到一点本份,庶几不虚此生。” 石崇道:“这份工作实在不算什么,本使可以派上十几个老夫子给你,替你做得一清二楚的。” 绿珠道:“这是交趾国的事。” “我可以帮你呀!” “妾身不能假手他人。” 石崇认真的道:“你别怕他们不尽心,我可以授权给你,若是有一点差错,你就砍他们的脑袋厂绿珠轻皱眉头道:“大人,女王还给妾身一项任务。” “什么任务?” “便是侍奉王夫司马将军,那可是无人能代的。” 石崇叫道:“咱家生气的就是这个混帐的主意,像你这样的佳人,就是娶为正室,那小子也算高攀了,可是竟要你沦为待儿,这简直该杀!” 绿珠笑笑道:“将军神武天成,德配女王,妾身能随侍左右,已是万分荣幸,何况这只是体制上的称谓,私室中,女王待妾如手足姐妹,妾身受惠多矣!” 石崇不高兴的道:“别去管它受不受惠,咱家就是替你打抱不平,绿珠,你若是心中不愿意……” 绿珠忙道:“大人,妾身愿意!” “做这小子的侍妾也愿意?” “是的。” “是女王要你这么做的?” “女王并末强迫妾身,若是妾身不愿意,可以直接拒绝的。” 这下子石崇没辙了,只是狠狠地瞪了司马子明一眼,才道:“总是你这小子脸蛋儿俊、嘴巴甜,才哄得人家!” 娘上了当。” 你好好给我听着!往后你若是敢欺负人家,使绿珠!” 娘受了一点委屈,咱家就摘下你的脑袋瓜子。” 司马子明只有道:“大人作主,孩儿不敢!” 石崇哼了一声,策马向前疾行而去。 此后的一路上,石崇的脸色都很凝重。 本来,他最喜欢在行路上找人谈天的,说一些老掉了牙的笑话,或是卖弄一下大家都知道的见闻。自得其乐的哈哈大笑。 随行的不是他的部属,就是追随他多年的亲情侍卫。 他们不仅要陪着笑,还得装着极有兴趣,恰到好处的说几句颂辞,甚至故意地问出一些愚蠢的问题。 天下最苦的事,莫过于奉承一个鲁夫了。 所以在回程的路上,石崇一反常态,闭口不言时,每个人都感到很轻松,希望石崇能维持几天。 每至宿驿,石崇习惯上也总是要作乐一番,一醉酒美人是必不可少的,还要当地的名产作肴供应无缺。 而且,他更不讲理、不管时令的。 来的时候,途经岭南。 他听说此地名产荔枝,着令地方官奉呈…… 这本来也是贡果,五月当时,早在三四月,地方宜早已选就传种连枝剪下,妥为装篓存放。 由驮马载送至长安,毁了一半,而另一半正好熟透。 在长安这当然是极为稀罕的珍品,宫中得去了不过是十份中的三四份,其余的则由那些臣室王公们分了。 石崇以富有名满长安,他的金谷园在长安也算是有名的园林,但是他的地位却不够高、不够贵。 因此这些东西往往轮不到他。 气人的是,这些玩意儿有钱都买不到。 每逢饮宴,他只有眼睁睁地瞧别人炫耀了。 因为受不了这种窝囊气,他才寅缘设法外调至荆州当刺史,统镇邻近三州,以石崇早先的地位及势力而言,一任刺史实在委屈了他,但他情愿如此。 因为,在荆州他可以唯我独尊,不受别人的压制。 他虽是个粗鲁木文的人,但在内心中,他又是极端自尊不甘后人。 几年来受了鲜荔枝的窝囊气,这次以专使途经产地,他想可以扬眉吐气一番,好好地尝个够了。 以前,他吃在嘴里,总觉不是滋味,这次该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一顿了。 哪知到了驿馆,仍然不见奉呈,这下子火大了,立刻派人将州县找来,指令要他们呈上来。 州县都傻了眼,因为那时已是九、十月之交了,岭南春早,梅花已放,怎么还会有荔枝呢? 但他们也知这位专使的脾气与不讲理,他要的东西,若是不送上去,丢官事小,弄不好脑袋都会落地的。 情急之下,还好打听得有个富户,因为患有脱肛之症,必须以鲜荔枝提气,每天须服上七实。 荔枝不能一年到头结实,而每天七颗鲜果却不能断。 他花费了巨金,起造了暖室,雇专人种植栽培,广求异种,并施以接技压条等种种方法,总算还保存住几株,树上稀稀地留了几十颗果实。 人家是当作治病的药物,但州县却是求作活命之方,亲自登门恳求,总算分了一半荔枝过来。 用个果盘装了呈上去,味道自然不如盛产时候,但总算是那玩意儿。 石崇吃得很高兴,赏下了一盘黄金。 这是石崇比人家漂亮的地方,他有钱、爱钱、会捞钱、也会花钱,捞得凶,花得大方。 他要捞,总是大票的。 些许小利,他看不眼,心情高兴时,出手更大方…… 第 八 章 地方州县,最怕就是供应京中的钦差,又挑剔、胃口又大,吃喝了一阵不算,临行还得捞上一笔。 岭南是个山城,承应供果已经是心力交瘁,且喜过往的官差并不太多,勉力尚可应付得过去。 这次供应石崇,知道他是个享受惯了,自然不敢马虎。 钱花得几个人都心痛,还不知道石大人临行会开多大的口! 荔枝并不好吃,石崇对待来不易也多少有个耳闻,这次他可是一人独享,连宫中的皇帝也吃不到的东西他却尝到了,心情着实痛快,心情影响口味,虽然那盘荔枝有点涩,吃在他口里却是甜的。 一盘黄金多达百两,除去了开销还多出一大半,官儿们还发了笔小财,颇有喜出望外之感。 打听得石专使班师回朝,时间更尴尬。 因为这是阳春三月,荔枝刚开花,哪来的鲜果去? 但是只要用心就有办法。 半个月前,就请那位富户措节下每天的份量了,百余颗荔枝又红又大,香嫩欲滴,准备着奉呈给石大人。 石崇住进了宾馆,竟然没提这件事。 一个人在屋子里喝问酒,,连奉上的酒席女乐都进退了。 州县们送呈的请安手本也被退回挡了驾,弄得那些官儿们莫名其妙,不知道哪儿得罪了石专使大人。 当然,他们还更为失望,因为精心准备的鲜果竟得不到赏识,这还是其次,主要的是他们得亏下一大笔投资。 为了使石崇欢心,他们曾许下那位富户重利,才省下这一大盘鲜果。 而那位富户也是瞧在黄金的份上,忍住了脱肛之苦,每天趴在床上呻吟受罪,这下子全要落空了。 他们风闻石崇此番出使交趾,不仅顺利地达成了使命,而且大有收获,归途中心情必定欢愉欣悦,出手也必然会十分大方的,哪知事与愿违,钦使大人竟是不给他们有献殷勤的机会。 耐心地等候了两个时辰,天色已夜,石崇的屋子里已点上了灯。 烛影摇晃。仍然可以看到石崇的身影单独地映在窗纸上,显得十分的凄寂。 他只是坐着,半天才举酒小饮一口,这分明是在沉思。 但是,深知石崇的人,知道他自出娘胎以来,就不会思想,至少他不会一个人在独自沉思。 他究竟是撞了什么邪了? 不仅是州县驿丞在奇怪,连石崇近身的护卫也都不解,他似乎是变了个人似的。 终于。驿丞忍不住了,自告奋勇地捧了那盘费尽心血凑齐的鲜果,斗胆的跑去敲了石崇的房门。 “谁9” 石崇的声音很粗厚,但是很清醒,至少表示他没喝醉。 驿丞连忙道:“卑职岭南驿丞万能,特别叩诸钦使,并有微仪的呈献2” “多谢了!天候已晚,贵丞可以回去了。至于东西。 我心领就是,不必客气了!” 石崇居然十分客气,这不能不说是异数。 因此,石崇虽是拒绝了,这位万驿丞觉得颇有希望,连忙又以恭敬的声音道:“启禀钦使,卑职所呈的微仪,乃是岭南地方上下父老对钦使大人扬威异邦的丰功伟业而致的敬意,钦使大人若不笑纳,未免使他们大失望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石崇在这一刹那间,觉得自己真是很伟大了。 这是一种极难描述的心理状态。 这次出使交趾,他是正使,是此行之主帅,可是那些随员部将们却没有对他生出十分的尊敬。 有事请示,他们找副使,论谈功业,只有司马子明的名字,仿佛司马子明才是此行的主宰。 这本是事实,石崇除了捞钱之外,不做任何事,运筹帷幄,全由司马子明负责。 当然,对外或是对朝廷上表,仍是由石崇居首,但这批部属却是石崇的亲兵,自己人之间,自是没有秘密,实话实说。 多少年来都是如此,石崇也不在乎。 司马子明是他的干儿子,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更是全权的私人代表,这种干醋有什么好吃的? 但是,最近几天,他对这种情形却很不痛快。 一个人在闷闷地生气,一半也是为此。 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司马子明的附属品,快要失去自已了。 他在默默地思索,便是思考着与司马子明的关系,他是否还需要这小伙子,是不是能够撇开这家伙? 结论却很痛苦,若是撇开了司马子明,他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了,而且很快的就会被人拱倒。 因为自己的对内对外关系,全是司马子明代为建立的。 部属是司马子明召募训练的。 资产大部份是司马子明挣来的。 但是,最严重的还是社会关系。 司马子明代表他结了不少有力的朋党、奥援,像朝中最当权的大将军王浑,就是司马子明全力拉拢的。 没有了司马子明,这条线立刻就断了。 而且,司马子明若是投到王浑那儿去,轻而易举地就能取代了自己的地位,使自己无立身之处。 更苦的是司马子明还替他结下了很多的仇家。 司马子明若去,这些仇家的愤恨却不会转移,仍然堆积在他头上。 因此,他必须要忍受这种情况下去,而且日甚于一日,迟早总有一天,他会被司马子明的光芒整个地掩掉,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这使得石崇深深痛苦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驿丞歌功颂德的话,虽然只是官场的虚伪奉承,但毕竟是歌颂他的。 还把他当作是真正的主帅,这太使他兴奋了。 于是他自己起身开了门:“进来!” 万能由随行小厮的手中接过玉盘,亲自捧着。恭身弯腰过去,放在案上,然后肃客行礼请安。 这次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鲜红色的果粒又大又圆。周围填了碧绿的叶,衬着洁白的盘子,色泽鲜明,对比强烈,却又十分调和。 荔实又大、又香,看看也能刺激人的食欲。;石崇一看就高兴了,笑道:“难为你们还记得我喜欢这玩意儿,而且在这时候,还能找出这么多来。,更是不易!” “这全是地方上对钦使大人的孝心与敬意!” 万能拍着马屁专捡好听的说…… “哈哈!好!好!”石崇的笑声又恢复了爽朗。 伸手摘了一颗荔枝剥开,丢进口中咀嚼。 一股醉人的香甜由舌根一直流进心里。 石崇更为高兴了,忍不住摇头赞美道:“这次的荔枝更好了,尤其是在这个季节,难为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万能见石崇喜欢,心里更为踏实,连忙上前道:“回钦使大人,前次因为不知道大人喜欢这果子,所以未作准备。” 临时去找,能够找到已是不易了,无法等它熟透。 这次却是计算好了钦使大人的班师归程,老早就留在树上,等它熟透了,才摘来进献大人的。” “好!好!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找到熟透的鲜果,可真难为了你们!” “钦使大人扬威异域,卑职等理应尽心侍奉的。” 然后又投其所好地道:“东西不过是土产蔬果,算不上什么,若是再过两三个月,等得新果成熟,便是成筐成萝也立即可得,那反而不足为奇了! 难得是个新鲜与稀罕,尤其是此时此地,普天之下也仅得此一盘,便是万岁爷也享不到大人的口福。” 这句话自然是说到石崇心里失去了。 他虽然没有萌取天下的野心,但潜意识中,却始终有着不甘为第二人的意思。 所以他才在财货的追求,以及奇珍异宝的收藏上拼命张罗,想在这方面对心理的缺憾作一番补足。 所以万能的话深深地搔到了他心中的痒处,但口中却说道:“本使完全是托天洪福了,怎能潜越圣上呢?” 若是一般人听石荣这么一说,等于是进了个软钉子,就是脸不变色,至少也不敢再拍马屁了。 但万能做了多年的驿官。迎来送往,对这些大官儿们的忠贞早已有了个底子。也清楚得很。 他们口中虽然常挂着个圣上,但心里面根本没有皇帝的影子。 因此他仍是媚笑道:“大人!卑职并不是对万岁爷有所不敬,但说的都是实情。” 石崇吃着荔枝,没说话。_万能又道:“圣上远在长安,此去迢迢万里,地方上纵有孝敬之心,但等送到那儿去也都干烂了。” 这口腹之欲,也要讲究因缘巧合的,因时、因地;有些东西是注定了该某些人独享的……” 他放低了声音,又道:“就以这荔枝而言,就是一例” 石崇不由道:“哦!你倒说说看!” 万能道:“自从三个月前大人经此路过后,只得一个乡绅家中植有几株,原是为了合药的,每天只得三五粒而已。 可是这次,大人将要班师前一个多月,那几株树上居然开花结实,而且在一个多月内,就成熟透了,恰好赶上大人来到,由此可知,这是上苍专为大人而降的口福了,除了大人之外,谁还有这福份?” 石崇听了更是开心,哈哈大笑说道:“哪会有这种事情的!本使只是赶巧碰上了而已。” “大人,这巧妙即是老天有意的安排,因此也知道大人富贵必不至此,所以上苍才会为大人预作安排。” 石崇开心极了,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叫万能。” 万能已经不止一次报名了,可是石崇从来没有记住,可见得以前石崇心中根本就没这个名字。 但此刻特别一问,万能知道机会来了,连忙恭恭敬敬又报上名字。 “万能,就是说你无所不能了?” “这个卑职却不敢说,名字是先人所起,不过卑职尚知孝敬而已。大人但有所命,卑职无不尽心!” “很好!万能,你很会办事。” “谢谢大人夸奖2” “本使这次回京,大概不会再回到荆州的任上去了,在京里,本使想最少也可以弄个尚书做做的。” 万能忙道:“卑职略解相人术,大人生俱公侯之仪,封侯拜相,指日可期,又岂止一个尚书而已。” “是吗?” “决错不了的。” 石崇高兴的笑道:“那你这个七品驿丞也别干了,跟我一起到长安去,总会比你目前强多了!” “多谢大人栽培,卑职定必肝脑涂地以报!” “就这么说了!好好跟着我,绝对比你在这个地方有出息。你今天就去交代一下,叫人代理你的职务,明天跟我动身。对了!你的家小…” “卑职是临渲人氏,家小都在家乡,并未来此!” “那就更好了!到了京师,你再安排接眷好了!” “这倒不急。卑职想把全付精力都为大人效劳!” “哈……好!你只要忠心为我办事,不出三五年时光,我一定给你弄个独当一面的前程!” 万能跪了下去,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大人!” 石崇摆摆手说道:“万能!你起来,我现在就要考验一下你的办事能力,替我出个主意!” “啊.大人请示下。” “我……看中了一个女人,想弄到手上来。” 万能先还有点发愁,不知会出什么难题。听说是要个女人,才放心道:“这个卑职必能如命。” “你别说得这么有把握,该先问问是谁。” 他想到以石崇的势力,要一个女人还会有什么问题? 何至于向自己求计呢? 那个女人一定是很难弄到手,因此。他想了一下,才问道:“大人。那女子可是在此地吗?” “在此地!” 万能放心了,笑笑道:“只要人在此地,卑职绝对有把握送到大人身边来!” “万能,你真有这个本事吗!” 万能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大人也知道,卑职的这份差使就是侍奉过往的上层贵宾,使他们满意。 前年。刘御史刘梦云大人过境,旅途寂寞,外出闲游,也是看中了一个民家女子,卑职一问,倒着实为难。” “怎么回事7” “因为那是一个节妇,出身书香门弟,新寡末久,夫家还有功名。” 石崇道:“刘老儿平时道貌岸然,想不到居然也会在外面来这一手,有意思!你帮他弄到手没有?” 万能笑笑说道:“自然是弄到手了!刘御史回到京中一个月,卑职就用车子把人送到了!” “不错,我听说了有这回事。” “大人也知道了?” 石崇点点头道:“他的原配死了十年,是前年续的弦,我在荆州还给他行了人情祝了贺呢! 去年,听说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他的新夫人我在京里时也见过,白白胖胖的,也不怎么样啊!”” 万能笑笑道:“这个刘御史的眼光自然不能与大人相比。大人的金谷园中美姬千百,富甲天下,自然法眼高明,刘御史却是个穷官,有那个女子已经惊为无人了。” 石崇哈哈大笑道:“刘老儿想要弄钱并不难,只是他脾气古怪,所以落得两袖清风。听说他娶了亲后。略为通些人情,大概是你的影响吧?” “这个……”。 “但说无妨!” “卑取可不敢居功,还是新夫人枕边婉劝之力,但卑职尽了些力却是真的!” 石崇感兴趣了,道:“坐下来说!你是怎么把个节妇给他送过去的?” 万能顿了一顿才道:“那家虽是书香世家,但总有一二不肖子弟的。卑职打听得他家有个堂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许他一笔银子,叫他趁着酒醉,夜人寡嫂的房中去,然后……” “这怎么行?要处杀头大辟之刑的!他肯吗?” 万能笑道:“卑职有办法。先时,那妇人为了颜面,不便声张,申斥了一顿了事。事后,卑职再会通了知县,又唆使了一个亲戚告他们叔嫂通奸,再由地方官做好做歹,压下了这件事。 最后,判令孀妇改嫁他人,而且把人情做在刘御史的身上,使得那妇人心存感激而下嫁。” “她不知道是你弄的鬼吧?” “连刘御史也不知道,否则他不会饶过卑职的。” 石崇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做了人情,人家还不知道,这么尽力巴结,为的是什么呢?” 万能道:“大人圣明,卑职等自有一点私心,因为卑职等都有几笔帐目未清,被刘御史查到了。” “难怪你们会那么巴结了!刘老儿肯卖人情吗?” 万能笑道:“她对那位新夫人似乎情有独钟,所以,听说能促成他们的姻缘,终于接受了!” 石崇也笑道:“这恐怕你还捣了鬼吧?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才提出要胁,强迫他接受的吧?” 万能道:“卑职虽然用了点手段,但也事出无奈,如大人这般英明,卑职也就没有办法了!” 石崇道:“万能!在京里,刘老儿是比较难说话的一个,想不到居然有你这一关节,以后有事情由你去找他,大概就好商量了。” 万能道:“卑职把这件事情的内容托出,就是想到大人可能会有点用处,否则卑职又何苦揭人隐私呢?” 一付十足的小人嘴脸已经表露无遗了。 但是石崇却很欣赏,因为石崇自己就不是个君子。 再者,他也需要小人之才,他想把绿珠从司马子明的手中夺过来,就是一个混帐的念头,也必须用小人的方法才能奏效。 于是,他对万能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欲望。 万能倒是吓了一大跳。 他不是为这件事的是非而惊,宦海浮沉,他已经没有是非的标准了,他所看重的是利与害。 石崇的底子他很清楚。 司马子明对石崇的重要性,他也明白。 而司马子明的厉害,他更有耳闻。 这个小伙子太厉害了,他惹不起,而且石崇自己也惹不起,因此,他沉吟道:“大人,这件事难办!” “我知道,好办的话,我还用得着你来出主意吗” 万能又闭目沉思了良久,道:“大人是一定要这个女子了?” “是的!咱家从没如此认真过。你知道,咱家是一天都离不开女人的,但是,自从见到了绿珠之后,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咱家这十几天来,一直在独宿,见到了别的女人就讨厌!” 万能又想了一阵子。 突然,一道灵光掠过了他的心头。 他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没有司马子明之后,石崇对自己的倚重程度,以及自己能掌的实权。 于是,他轻轻咳了一声,才道:“大人!当记得前汉末年,太师董卓与吕布之间的故事吧?” 石崇道:“记得!吕布是董卓的干儿了,为争貂蝉而致父子反目,这倒很像咱家今天的故事。” 万能轻轻地道:“大人,董卓之所以失势被杀,就是因为吕布倒戈,因为董卓的实力都在吕布手中;而今日的司马将军,对大人的重要性,尤超过目布之于董卓。” 石崇点点头道:“这个咱家知道,那小子还掌握着我的许多秘密。若是倒了戈,可以立刻整垮我。” 万能道:“所以卑职以为大人还是息了这条心吧!何况司马将军之精明尤胜过吕布两倍呢!” 石崇一击拳在桌上道:“不能死心!我非要绿珠不可。”。 万能遭,“大人……” 石崇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万能,你一定要替我出个主意!说!你行不行吧?” 万能笑笑道:“大人,天下没有不行的事。如果一定要得到绿珠,就势必割舍司马将军了。” 石崇道:“我早想摆脱他了,这小子不是安份的人,他只是借着我做踏脚石而且。若是他能爬上来,会把我踩到脚底下去的。你看他召来的那些人,拿我的钱去养战士,我却指挥不动。” “问题就在这里,若是摆脱了司马将军,恐拍大人本身所剩将无几了。” 石崇的脸上泛起了一片阴霾,咬咬牙说道:“不能让他带人走,什么都不能够让他带走。” 万能道:“就算是他一个人走,仍将对大人十分不利,因为他很快的就能建起另一股势力的。” 石崇不由急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就等他羽毛丰满,将老夫一脚踢开?万能,你想个办法,这对你也有重大的关系。因为你在这儿是不会受到重视的,他最瞧不起谋士,也不屑与谋士为伍。” 万能强笑了一下,道:“卑职自当尽力,为大人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永除后患。” 万能做了个手势,举掌往下一砍。 石崇的脸色平缓未变,可见这个思念也在他心中存有多时,不是刚听人提起了。 万能笑笑道:“大人若有此心,还得趁早,迟了就来不及了!” 石崇一叹道:“我知道,可是这件事却不能草率行之。 第一、如果失败了那就惨了,这小子手中所掌握的实权很大…… 我的兵都听他的不说,他有了交趾做后援,财力也比我强多了,在朝中的关系也比我好,王浑也是他的干老子。一击不中,抓破了脸,他攻击起来…” 万能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动手就一定要中,而且还必须把大人撇开,绝不能扯上关系。” “真要是除了他,我倒不在乎。” “不!那样一来,大人就得不到绿珠了。” “这倒也是。” “所以大人要慎重行事才好。” “能不牵涉到我,又有什么方法呢?” “这……卑职一时还未能想出一个妥善之策,但大人放心好了,卑职必然会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法来。” 石崇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石崇习惯的鼓励人的方法,笑笑道:“你去想吧! 我全力支持你,不管花多少钱都行,但一定要快!” “卑职尽力,但大人必须配合。” “我要做些什么?” “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免得使他们提起了戒心。卑职听说,大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们了!” 石崇道:“是的,见了他们那种亲热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生气很想杀人,还是不见的好!” “那样不好!” “怎么说?” “大人必须装作自然,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们疑心,而且事后也没人会疑心到大人身上。 最重要的是绿珠,她才能把心转移到大人身上。” 石崇道:“这……我尽量控制我自己好了。” 万能认真道:“大人一定要做得到才行。” 石崇道:“只是十天来不见面了,他们知道我在生气,突然地变得好了,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必须要找个理由,自然一点地…” 万能笑道:“眼前就有个最好的机会了,大人把他们召来也好,或者是大人去看看他们也好。” “眼前有什么机会?” 万能手指着前面的盘子道:“叫他们来共享佳果,一则是表示您对他们的关心,再者也把卑职介绍给他们认识一下…” “你要认识他们?” “是的。这是很重要的,尤其是绿珠姑娘。” “你见她干吗?” “大人别误会,卑职虽想瞻仰一下秀色,却绝无不敬意图,最主要的是便于为大人铺路。 要争取一个女孩子的好感有很多方法,却是因人而异的。方法用错了,会适得其反,卑职未识斯人前,不敢胡乱出主意。” “见了人,你就能转移她的感情吗?” 万能道:“司马将军若在,卑职断无能为力,因为司马将军的年轻、英俊是大人所万万不及的。若是寻常的女孩子,尚可诱之以珠宝金银,唯独对这位绿珠姑娘,恐怕是行不通了。” “当然不行!她是采珠出身的,珠宝在她的手中,贱如砂石尘土,这个女孩子是金钱买不到的。” “除了财富,大人就没一样能比的?” “财富也不足以比,他若是动脑筋,一年之内,可以把我的财富全弄了去,也可以把我金谷园中的女人全骗过去。 说来气人,上次到京师去领旨时,老夫到金谷园去,那些家妓居然全涌到他身边,把老夫冷落一边不管了,气得老夫当场就宰了一个……” 万能一笑道:“所以要想从司马将军身边把一个女子的心转移过来,必须要投其所好才行。也因此,单职要深入了解一下……” “你要如何了解法?” “这个很难说,只有见机行事,卑职任驿丞多年。唯一的专长就是深人知人,投其所好。” 石崇想想,终于下令把司马子明和绿珠请来—— 第 九 章 虽已夜深,司马子明和绿珠两位年轻人却是来得很快,而且衣着整齐,证明他们还没有就寝。 石崇乍见这一双壁人并肩来到屋中时,心中虽然不痛快,却也无法不承认,这实在是很适合的一对。 天造地设,若把他们分开,无异是很残忍的事。 但是,当他又见到了绿珠的美艳与玲珑匀称的胴体,虽在绫罗衣服的包裹中,仍然散发着无比的动人情态与扭力时,内心又是一阵激荡。把她争取过来,拥抱在怀中的欲望,更为强烈了。 这个女人无疑可以称为尤物,因为她的美丽,使男人一见就能失其所以,激起占有的欲望。 连万能都是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绿珠却落落大方地向石崇行了礼道:“大人召见,不知有何谕示?” 石崇镇定了一下动荡的心神,笑笑说道:“没什么,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你们,故而找你们聊聊……” 然后又朝司马子明笑道:“子明,你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有了伴儿就忘了老子,几天也不来看我!” 司马子明道:“大人可怪错孩儿了,孩儿每天都到大营来访安的,只是门上的护卫说大人福体欠安,不得打扰,孩儿才没有再来惊扰。” 他的确是每天都来问候一下的,门上也确实那样回答他。 他明白石崇的心意,所以也没进一步要求,更明白石崇没什么大病,否则就不会下令继续行军了。 石崇有点讪然地道:“我只是感到有点疲累而且,没有什么大病,而且也不敢耽误了行程。 我想早日回到长安去,这一路上的行军,事务都要你费神照料,所以才不想再要你为我操心而巳。” 两个人都说的是鬼话,但彼此都心照不宣,谁也不去说破而已。 司马子明笑问道:“大人的精神好多了。’” 石崇道:“是啊!对了!于明,这是岭南的驿丞万能。 他不仅能办事,而且还精于歧黄针炙之术,刚才为我扎了几针,使我的身子为之一爽。” 司马子明道:“哦!万大人倒是博学多才。” 万能忙打躬道:“万能参见少将军,不敢当少将军谬赞,卑职只是为特使大人稍尽绵薄而己。” 石索道:“万能,你也别谦虚了,本爵虽没什么大病,可是你一针之后,精神全为之一振,可见你是真有点本事的。子明,我看他很有点本事,所以打算叫他跟我们一起进京去。” 司马子明道:“万大人,这倒是要恭喜了。京师的达官显宦,差不多全有些腰酸背疼的小毛病,你的针炙手术,到了京师必可大行其道,深受欢迎的。” 万能很会做人,连忙道:“少将军多提拔。” 石崇笑道:“万能,你要想飞黄腾达,找这小子倒是对了,他在长安认得的大官们可多着呢!比我这个做老子的还吃得开。” “大人言重了,孩儿只是沾着大人的福荫而己。” 石崇道:“子明,别跟我来这一套了,听说上次你到京师去领旨时,拜访了几个大员,他们都是开中门迎接的,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那是沾了王大将军的光,每次拜会都是他带了孩儿去的,人家迎接的是他。” 石崇道:“这倒不见得,王浑虽然拜了大将军,他的人缘却并不怎么样,他们欢迎的是你。 尤其是赞说你把滴酒不沾的王恺也灌醉了,更是认为你了不起。 你记不记得咱家拜旨受命时,咱们奉旨在命的钦差吴大人,他在荆州跟咱家谈了一夜,谈的多半是你,他说皇帝对你也十分的好奇呢! 尤其是这次出使交趾,使命顺利地达成不说,连带地也把王恺的丞相给弄垮了,更是了不起。 这次班师回长安,你一定是最受注目的少年将军。” 石崇今天出奇的和气,居然对干儿子赞不绝口,这是一种反常的现象。 石崇是个吝于捧人的人,只有在想要除去的对象前,他才会夸奖对方。 夸奖的目的,无非是使对方消除敌意,放松了戒备,然后他才能粹然猛击,一下子把对方击倒。 司马子明对石崇的了解很深,对这种突然的改变,应该是有警觉才对。 只可惜他太大意了,再者,石崇生了他几天的气,固然是石崇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司马子明心中也不无内咎。 石崇是为了绿珠而生气。 而绿珠却是自己的侍妾。 照当时的习俗而言,妾侍是一种财富而已,像奴仆一样,可以转赠,可以卖的,也可以下堂求去。 只不过绿珠不同,她不是司马子明的财产,她是自由之身,更还是一项特殊工作的行使监督人。 她固然没有入堂求去的权利,但司马子明也无权把她转让给谁。 她自己不会移情看中石崇,也不可能改适石崇,司马子明当然不能、不敢也不肯把她献给石崇。 这一点,他们三方面都很清楚,但石崇因此而发怒、生闷气,却使司马子明心中很不安。 因此,石崇态度的改变,司马子明心中实在太高兴了,也太感激了。 石崇的一切,固然是他所帮忙造成的,但石崇的财富,却是很早以前就名甲天下了,而他的确是石崇一手抚养提拔起来的。 没有司马子明,石崇固无今天的地位,但仍然有用不完的财富,有着足够的地位。 但没有石崇,他此刻是什么,却难以想像了。 司马子明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对石崇,他心中仍有着一份难以忘怀的感情与一份恩情。 石崇对他,不能说不好,好得超过了一个父亲对儿子。 千万的金银,在他手中任意支配,千百名士卒,交给他手中任意地指挥,对他的行动不闻不问,付予十分的信任。 到头来,固然是石崇得利,使财富又急速地增加,但石崇冒的险也很大,等于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 司马子明做的很多事,看起来是为了石崇,但既非石崇的授意,也不是出自石崇的请求。 他也不是真正为了石崇才去做的,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正如一个小孩子,在别人果园中偷摘了水果,拿回去献给父母一样。 父母并没有要子女去偷盗窃取,小孩子在偷摘水果之时,更没有想到是为了孝敬父母而为。 那只是满足一种窃取及占有的刺激与冲动而已。 这两天,司马子明整天伴在绿珠的身侧,享尽了爱情的甜蜜,但也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与不安在内心里滋长澎湃,那是对石崇的歉疚。 他希望石崇能够想通了,谅解这种情况。 他不能将绿珠转献,因为他没这个权利,至于他若是有了权利的话,他会不会那样子做呢? 司马子明没有去考虑那个问题,也不必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石崇能解开这个僵局,他把笑容重现在脸上了,这实在是太好,太令人高兴的事了。 在感激之余,他忍不住流露了几句心声:“大人太夸奖了,孩儿的一切,俱出自大人之赐,若有荣耀光采,也是都属于大人的。” 他说这话的态度极为诚恳,声音却有点哽咽,那表示了他心中的激动与高兴,石崇也相当的感动。 可是眼光扫到了绿珠的如花笑靥,他又变为愤怒了。 “小畜生!你居然还知道感激,老子把你从一个流浪街头的孤儿,提拔到今天的地位,将你认在膝下。 老子将来的所有一切,都要交给你,这是何等深的恩情,你却完全不知道如何感恩图报……” “老子看中了这个女人,你也敢来抢?” “虽然她是交趾女王遣来的使者,但你是王夫,自然有权可以作决定的。” “只要你肯,你必然会想出办法的。小畜生!连一个女人都不肯割舍,这难道就是你的孝心吗?” 石崇在心里不断地咀咒着,表面上却和蔼可亲。 他叫他们坐了下来,指着那一盘荔枝,笑着道:“来! 尝尝看!这可是难得的,此时此刻,普天之下,也只得此一鲜果,连神仙都没那个福气呢!” 司马子明倒是知道此物的珍奇的,忍不住道:“岭南虽产此物,然而时令不对,此刻荔树大都是刚抽苞待花,怎么会有成熟的鲜实呢?” “是万能献上来的,难得他有这份心。” “哦!万大人是怎么找来的?” 万能陪笑道:“启上少将军,这是用炭火在温室中培植保留下来的去年的陈果,今年的还只刚刚冒个花苞,找不到成熟的鲜果。”’“去年的果树还能留到现在,那真是匪夷所思了!” “也没什么,只要用心,未尝不可以巧夺天工,变易造化的,人定可以胜天,天下事没有一成不变的。” 人定可以胜天,天下事没有一成不变,也没有不可推翻的……这几句话,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 但是,都给石崇很大的鼓励。 “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 他在心底暗呼,充满了狂热,然后才抬眼去看绿珠。 她却以优雅的姿态,拈起一颗荔枝,剥去了皮后,本来想送给司马子明的,但是一转念间,又送到石崇面前去。 口中娇声道:“大人请张开嘴来。” 那意思是要喂他。 石崇受宠若惊地道:“绿珠,别客气,别客气!我是叫你们来尝尝新的,你自己用了吧!” “也该等大人先品了,才轮到我们啊!” 美人之情不可却,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石崇在大笑声中张开了嘴,让她的纤纤五指将荔实放进了口中。 一股醉人的气息与灯光照映下,纱衣中隐约的胭体,使石崇的魂儿都快出了窍,那粒荔枝竟未经咀嚼就吞了下去。 粗大的荔实梗在喉咙口,几乎噎得他透不过气来,颈子连升“,好容易才吞下了肚,眼中已满是泪水。 绿珠看见他那付窘相,作了嫣然一笑。 接着,忙又露出了编贝似的牙齿,咬住了下唇,强忍住笑:“大人受惊了吧!是妾身不好,应该先去了核再奉上的。” 石崇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忙伸伸脖子道:“可不是吗?我以前吃这些东西,也都是人剥好了的,而且连核都去了的,所以我不知道尚须吐核。” 即使是有人剥好了才奉上,但是也须经过咀嚼才能品尝到它的香甜汁水,如此吞下,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石崇连说个掩饰的谎言都显得很笨拙,但也没有人说破他。 绿珠一笑道:“请大人原谅,妾身在此之前,可没有侍候过人,因此不知道如何去做。 妾身自己吃荔枝时,都是在口中自行吐核的。” “你以前也常吃这种水果吗?” “是的。” “哦!哪儿来的?” “在交耻的珠岛上,这种树很多,而且是野生的,一年四季都有生产,吃不完的,采下来晒干……’i石崇顿时感到索然无味。 他本以此来讨好绿珠的,哪知道人家竟司空见惯。 这是属于热带型的水果,岭南因地形偏南,气候较为温暖,才得生长。 交趾地处更南,气候更热,这种水果自然是更为平常了。 那儿四季如夏,因此不用炭火培植,一年四季都有生产,想来也不为过。 绿珠见他脸上的失望之色,忙又笑笑道:“不过那是以前,今后远去长安,恐怕再也吃不到了,所以现在要多吃一点。” 她不但美,而且聪慧可人,每一句话都能说到人的心里去,这一来又把石崇的失望打消了。 她又剥了一粒,这次是去了核的。 再度喂进了石崇的口中,石崇也较为自然了,慢慢地咀嚼后吃下道:“别只顾我,你也该替子明剥几个。” 司马子明忙道:“不忙!不忙!孩儿自己来。” 绿珠笑道:“有大人在,妾身自是该先侍奉大人的。” 她很柔媚,也很解事,更明白了石崇这几天生闷气不见他们,以及司马子明不安的原因。 难得今天石崇想开了,化开了几天的阴霾,她略示柔情,也使石崇慰情聊胜于无,以免彼此的关系一直尴尬下去。 石崇自然也很上路,使得这次的聚会很融洽,很愉快,以后一连几天他们都是如此的融洽过日子。 长安渐近了。 这次的出使交趾,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好大喜功的晋武帝十分高兴,再者朝中很久没什么新的刺激了,所以下旨谕命隆重欢迎班师大军。 这对石崇而言,是难得的殊荣。 对王浑而言,也是很有面子,因为石崇是他保驾的。 仪式中有御驾亲校南征的大军,而且在金殿上,公开与群臣进览贡礼。 武帝的消息也很灵通,知道石崇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奇珍异物,恐怕又像以往那样,没到京师,就被那些阁臣们换过中饱了,等到了皇帝手中,已是些不值钱的次货。 这次要当众共览,那就是警告那些大臣们要老实些,在金殿上拿出来的东西,可不能太不像样。 也因为如此,远离长安百里,皇帝已遣御林军前来护送贡礼,那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是监视。 贡品的箱子上贴了封条,时刻不离人看守,不准人动手脚。 石崇经万能秘密授计后,在经过洛阳时,就告诉司马子明道:“子明,这次班师,皇帝老儿要凑热闹,那就不妙了。 我在交趾私人弄了一点东西,若是到了长安,被人翻了出来,一定会眼红的。最好是能先悄悄地送到金谷园去,我那些玩意儿比贡品还珍奇呢!” 司马子明道:“大人顾虑虽是,但钦命在身,未复旨之前,不得返私里的,这个罪名可不轻。” “我知道,你我都有钦命,自然不能去,但绿珠可以带了东西先走一步,叫万能送他们走好了。 那些东西虽然珍贵,绿珠却是稀世之珍,京师多的是好色之徒,被他们看见了,人人都会动脑筋,连皇帝都难以例外,他若开了口,你可麻烦了!” 这倒也是实情,武帝好色,常有韵事。 假如他看中了绿珠,遣个内臣来暗示一下,司马子明是答应还是拒绝呢? 因此,他接受了石崇的示命,私下安排了万能带着绿珠与心儿二人,和石崇的一批珍宝,先行到洛阳金谷园的别业中去等候。 班师大典在隆重热闹中进行,由交趾带回来的大批贡品,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使得龙心大悦。 石崇拜太子少保,调任度支部尚书,掌握全国财务。 那是一等一的肥缺了! 司马子明应是居功最伟的人,但是却没有封赏,那是石崇与王浑的私心,他们需要这个人,不能让他做官去。 而且王浑拜大将军,石崇又接了度支尚书,掌天下兵马经济之大权,在两人的幕后,所掌的实权,比什么官都过痛。 石崇还要忙着应酬,司马子明反而忙中有闲,可以抽身了。 他心念绿珠,轻骑简从,直奔洛阳。 司马子明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他对朝廷的权力斗争看得十分透彻。 主宰朝政的人,有王、谢、贾、司马四姓,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彼此势均力敌。 王家有贵妃撑腰,掌握了朝政大权。 谢家是名门,名门的势力比贵族还要尊贵。 贾家有皇后作后盾,贾皇后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拉拢娘家的人,在王家与皇族司马家之间,不断制造磨擦,挑起纠纷,时而拉拢此方,时而回头连络彼方加以打击,而又巧妙地不着痕迹。 司马家是皇族,分封各地掌握兵机,皇上的叔、子、侄各据一方,有名有实力的共有八位王爷。 这些人,都是不肯放弃权力,野心勃勃的人。 石崇虽然窜升了,掌握了经济大权,可是,这并不是为了他的才华足堪大任,而是为了他有钱,在朝中并没有得力的人奥援,地位并不牢固。而王谢两家,也是天下有名的富豪,贾家也以有钱名闻天下。 以往,度支部尚书的职位,皆由王、贾西家轮流担任。 石崇这次的窜升,必定有王、贾两家的人虎视耽耽,随时都可能摔落下来,地位并不稳固。 王浑是真的存有私心,不希望司马子明出任官职。 至于石崇,更是心怀鬼胎。 司马子明早已看出权力斗争的情势,知道自己的处境,此时此地,的确不宜出锋头。他把亲信留在交趾,便是替自己留了退路。 熟悉权力斗争的人,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 往昔,他秘密豢养了一批心腹,都是具有奇技异能的三山五岳英雄,连石崇也不知道这群人的底细。 现在,石崇也知道,知道在交趾留下的精锐,是司马子明一手训练出来的亲信,亲信都留在交趾了,一个人成不了气候。 司马子明不是一个人,自从离开交趾之后,一直就有几个人暗中随行保护。这些人化装易容术十分高明,出没如神龙,数千里随行,石崇的亲兵毫无发现。 他们的身份与面孔,几乎每天都不同,在钦差的队伍前后出没,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共有六个人,领导人就是司马子明的口盟兄弟谢智高,一位忠心耿耿的心腹,必要时可以为盟兄死的豪侠,一直就默默在旁保护,不求闻达的好汉。 司马子明出发前往洛阳的前夕,匿居在一座大宅的六个人,由谢智高召集商议,作了必要的安排。 灯火摇曳,他的神情相当轻松,向同伴道:“大哥明日便动身前往洛阳,总算摆脱这里的琐务,我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大哥何时返都辅佐石尚书,不得而知,因此要留下两个人在京留意动静,两个人暗中跟随大哥的车马车行,确实取得联系。我偕同际江兄弟,先一步赶往洛阳,作必要的准备,免生意外。” 阮江忧形于色,摇头道:“金谷园有石大人自荆州调去的上千心腹精兵,二爷先期前往,很可能引起误会,至少也暴露形迹,十分可虑。” 谢智高道:“你我进出金谷园多年,还怕那些把守外围的军兵吗?” “属下认为,金谷园内几乎全是女人,主人这次有如返家,不会发生任何意外,而东行途中,沿途盗贼如毛,极需有人保护呢!” “你估计错了,阮江。大哥一支剑天下无敌,东行途中没有大批的草寇,大哥应付得了,不需你我耽心。” “金谷园更安全。” “那可不一定,我已经调查过了,守国的兵马中,竟然没有我们的心腹在内,所以我很不放心。” “二爷认为有危险。” “小心总是好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有几个妒忌大哥功业的人,不顾一切计划行刺,岂不危险?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也不敢保证园里的人不生二心。 以往大哥出入园中,明里暗里都有我们的亲信在旁照顾,而目下人事更迭,大哥的人皆留在交趾,园内没有我们的人,我很不放心。” “二爷所料不差,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 金谷园,是用难以计数的金银堆叠而成的。 园外围建有营垒,由上千精兵拱卫。 那时,大臣们只要有钱,是可以自己养兵的,只要这些兵不花皇帝的钱,不养在京师附近,皇帝是不管的。 石崇原来养有一群家将,但在出使交趾时,已经带在身边,这时还留在京城。 这群家将,是司马子明一手提选和训练的。因此金谷园的安全,完全由外围的精兵负责,内部的安全,则由一些奴仆担任。 这天,距洛阳已不足百里。 两人赶上了十余名旅客,旅客们都骑了健马。 他两人经过精妙的化妆易容,没有人知道他两人的底细。 远出半里外,谢智高放缓坐骑,神色极为不安,向际江低声道:“阮江,他们秘密扮商旅东来,我们事先怎么毫无所知?” 十二名旅客,是石崇的心腹死党,其中有万能的本家侄儿万兴。 阮江没有谢智高精明,讶然道:“是呀!主上暗中先派人返家,按理说,没有守秘的必要。司马大爷是主上的心腹,也是主上的义子,这种秘密派人先返的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一定发生了某些可怕的变故。” “二爷,不会吧?” “可能的,一定有某些可怕的阴谋在进行中。”’“会牵涉到司马大爷吗?” “但愿不会。我们必须抢在前面,才能从容布置侦察,但愿这些阴谋,不要牵涉到大哥。” 两人的坐骑一紧,绝尘而去。 司马子明心满意足,领着一队车马,回到久别了的金谷园。 随同返回的万能,是金谷园的新任总管,忙碌了一整天,总算一切就绪,珍宝放人宝库,大家都放了心。 司马子明拥有自己的居室,也有几位伺候他的侍女,但有了绿珠和心儿,内室的事概由心儿经手,把待女们都遣到前院去了。 看看到了入暮时分,内堂盛宴大开。细心的心儿识趣,遣走了所有待女。小别胜新婚,绿珠兴奋得神彩飞扬。 万能匆匆赶来,在外面碰上了心儿。 心儿一见这位万总管,便觉得讨厌,拦住万能道:“总管有事吗?王夫目下忙得很,有事告诉我好了。” 万能将一支钥匙递过,笑道:“这是酒窖的钥匙,主人临行吩咐小的,说酒窖中有两罐名贵的百花露,少主可以饮用一罐。这件事少主是知道的,需要时请派人自己去取用。” 这件事心儿也知道,收下了钥匙,万能也就走了。 果然不久之后,司马子明传话要将百花露取来。 绿珠今晚显得特别兴奋,特别明艳照人。两人喝不了三杯,她身上的绿蝉纱,便被司马子明脱下来了。 她也热情如火,也主动地除去司马子明的衣袍,两人赤裸裸地相拥而立,相互以口哺酒,春色无边,放浪形骸,不足为外人道。 百花露酒味柑当淡,又香又醇,但后劲特大。 两人一面喝酒,一面颠鸾倒凤疯狂作乐,直至酒力发作,方相拥醉卧在席旁的锦褥上。 心儿也因为整日忙碌,在前面的香闺沉沉睡去。 一个黑影,悄然进入内堂。 另一间秘室中,万能也设宴款待五名随从,这间秘室是禁止任何人接近的。 万能已有了三分醉意,向众人道:“诸位的刀剑,准备妥当了吗?” 一位瞟悍的汉子拍拍身旁的剑道:“准备好了。只是,万总管,少主武勇绝伦,要是没醉倒,我们恐怕不是他的敌手,岂不误了大事?” “你们放心,他会醉的。” “少生量大如海,真能醉?” ‘哪使他不醉,也难逃一死。主上派你们来,只不过是防范意外而已,非万不得已,不会要你们出面。” “何谓万不得已?” “如果需要你们出面,那就表示计谋失败了,只好作最坏的打算,由你们拼死他。” “但愿用不着我们。” “我也希望如此,诸位开怀畅饮,但可别醉了。时间还早,我得前往准备另一步棋。” 万能匆匆走了,悄然走向管理金谷园的七夫人居室。 秘室中的五个人,开始猜拳作乐,附近没有人踪,即使猜拳声像打雷,也不会引起远处楼阁中人的注意。 秘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烛火摇晃。 五人大惊,不约而同的跳起。 谢智高已冲入内室,阮江则仗剑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室门,咬牙切齿虎目喷火。 为首的骠悍汉子大惊失色,骇然道:“谢爷、阮爷,两……位是……是怎么来的? 你……你们不是留在……交趾吗?” 谢智高冷笑道:“我们如果留在交趾,你们的阴谋就可得逞了。” “谢爷-” “把万能那狗畜生的阴谋招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杀!” “我们招了,主子一定会要我们的命!” “你们可以逃!” “不行,这样我们的家眷必死无疑,我们拼了!” 说拼就拼,大喝一声,抢出就是一刀。 谢智高冷笑一声,手起剑出,崩开刀抢进,剑出似雷霆,一剑刺入对方心口,飞起一脚,将尸体踢飞,剑顺势斜挥,划开了另一人小腹…… 有两人向室门冲,被阮江拼命堵住了。 一场好杀,谢智高大发神威,把三位高手逼得手忙脚乱,主宰了全局。 但拼死的人不易对付,地方也窄小,取胜不易。砍倒了一个人,谢智高的左臂也挨了一刀,幸而仅伤皮肉,伤势不重。 情势危急,把门的阮江不再扼守,奋勇加入。二比二总算控制了全局。 谢智高一连三剑,奋勇冲锋,最后一剑把对手钉死在墙上,旋身大喝一声,一掌把力敌阮江的雄伟大汉劈昏,一脚踏住了。 阮江退出室外,察看外面的动静。 谢智高将这些大汉察看片刻,欣然向门口的阮江道:“阮兄弟,你前往监视,这里由我处理干净,侧院那口枯井正好掩藏尸体、” 阮江不以为然,急道:“事急矣!此地不可久留!” “不!必须造成他们畏罪潜逃的现场。” “他们并不知道万总管如何下手,死了岂不让恶贼们放心?” “那就害了大哥,他决难逃离洛阳。你走,我随后就到,千万不可误事!” 一位美丽的诗女,捧了一壶酒,俏巧地进入内堂。 一双爱侣探身相拥而眠,口中仍发出含糊的呢呐声。 侍女轻盈地将酒壶放下,在绿珠耳畔轻声道:“少夫人,大人命七夫人送来佳酿,为少将军洗尘。” 绿珠实在醉了,并没注意去听。 侍女一走,阮江悄然从梁上飞降,倒掉了壶中酒,重新换上原来的百花露,再次跃升大梁隐起身形。片刻,又有一人掩人。 是新总管万能,拉开胭体诱人的绿珠,捏住司马子明的牙关,将酒壶里的酒灌入司马子明的口中。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万能作贼心虚,不敢留下等候结果,慌忙丢下壶溜走,脚不沾地奔向秘室。 谢智高背了一个人,随即跃入室中,向同时飘落的阮江急道:“恶贼叫人去了,快背大哥走!” 阮江指指绿珠道:“少夫人怎办?” 谢智高凛然造:“她必须留下,千万不能动她。” 阮江略一迟疑,不再多说,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司马子明背起。 谢智高放下背上赤条条的另一个人,像貌赫然神似司马子明,这是经过巧手易容的杰作。不同的是,这人脸色泛青七孔流血,即是最熟悉的人,也难辨真假了。两人迅即外出,直奔园外,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有如蝙蝠宵飞,所经处无声无息,出笼脱锁走蛟腾龙。 万能兴高采烈,手中握了一壶酒,匆匆奔向秘窒。 酒已经灌入了司马子明的腹中,已用不着派人用刀剑去杀了。这一壶酒,是给那五人喝的。无毒不丈夫。凡是知道这件阴谋的人,必须全部清除,永除后患。 五个人都不见了,万能的惊恐是可想而知的,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五个人是害怕与司马子明交手拼命,所以逃走了。 他的主子,一定会要他的命。 他为人阴险机诈,足智多谋,把心一根,决定隐瞒到底,好在司马子明已死了,这几个杀手并不知道杀死司马子明所用的手段,不可能透露出去。再就是这五个怕死鬼,一定躲到天涯海角去了,决不敢透露口风。 只要他向主子保证人已杀了,谁来揭穿他呢?因此他怀着鬼胎,离开秘室。 司马子明被一盆冷水泼醒。 当他听到救他的经过时,惊得酒意全消,毛骨悚然,也愤怒如狂。 他狂暴地赤条条一蹦而起,愤怒地叫道:“那丧心病狂的畜生,好恶毒的阴谋,我要去把绿珠救出来,我要杀上长安……” 谢智高按住了他,急道:“大哥,你冷静些,千万不可冲动。” “我能不冲动?我要……” “大哥,你什么都不要做。” “我…” “大哥,我知道你爱绿珠,但是你知道后果吗?” “什么后果?” “大哥,你知道老贼必定已有万全的准备,即使我们武力再高,也不能刺杀老贼。而老贼一怒之下,发动百万雄师南下交趾,女王结果如何?” “这……” “你要知道,女王并不希望绿珠回国,女人祸水,绿珠尤其是灾祸之源。有她留在天朝,反而可以牵制老贼,至少可以让交趾平静一时。” “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我们必须尽速返回交趾,再定计谋。大哥,你的天下在交趾,交趾才是你大展鸿图的地方。返回之后一我相信女王早有妥善安排。即使回到交趾,你也不能露面,必须等老贼败亡后,你才能以王夫身份露面,万一走漏风声,大祸将至” “可是,我放不下绿珠。” “你必须放弃,你胸罗万有,慎谋能断,应该知道权衡利害,绿珠身上,是百万生灵的寄托,一国的兴亡系于一身,你不能图一己之私而……” “不要说了,我的心好痛……”_谢智高默然,片刻后,长叹了声道:“大哥,你如果坚持,兄弟何惜微躯?水里火里,兄弟决不敢辞。” 阮江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长上务必三思,一旦兵临交趾,我们留在交趾的弟兄,亦将玉石俱焚,长上岂不前功尽弃?” 司马子明低头沉思,默然片刻。 当局者迷,激动中能冷静下来,就表示不怎么迷了。 谢智高接着又道:“石老贼权势正盛,如日中天,此时他必定戒备森严,贸然前往行刺,决不可能快意恩仇,必须假以时日,方能制其死命。” 阮江道:“长上,我们那些生死与共的弟兄,在交趾翘首以待,女王对长上一往情深,倚望甚殷,长上能因一己之私,眼看兵临城下吗?” 司马子明心中一酸,只感到悲从中来,以手掩面,泪下如雨,凄然呼号:“绿珠!绿… 珠…” 次日一早,七位行商策马过了天津桥,披星戴月兼程南下。 午后,金谷园传出少将军暴毙的消息。 谢智高估计得十分正确,女王根本就不愿绿珠返回交趾。 一代美人,成了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心儿曾经多次返回交趾,但做梦也没料到司马子明隐身在深宫内,化身另一面目,襄赞国事,更没料到女王会牺牲她和绿珠。 金谷园中,当夜发生了许多事故,但除了万能总管之外,其他的人皆听不到任何风声。 死了的人藏尸枯井,不可能爬出来向世人诉说他们的冤屈。 所有的诗女奴仆,事先皆受到告诫,少将军风尘仆仆返家,沿途车马劳顿,如非必要,不许前往打扰。 第二天清晨,心儿去叫他们,才发现绿珠酣眠未醒,司马子明则已口中流血,魂归极乐了。 司马子明死得离奇而诡秘。 金谷园中的人都慌了手脚。 石崇不在,出了这种事,该怎么办呢? 还好,跟司马子明一起回来的新任总管有点主意。 司马子明是跟绿珠醉卧室中之时暴毙的,绿珠自然涉嫌最大了,依府中人的意思,就要把她抓起来。 但是万总管却力排众议,断然拒绝了。 他说他一路上追随司马少将军与绿珠姑娘凯师东返,知道这两个人情意深浓,绿珠姑娘绝不会陷害少将军的。 再者,少将军一身勇武绝伦,力敌万夫,胸罗万有,区区一点毒药,绝难逃过他的慧眼,只有一种鹤顶红除外。 此物无臭无味,唯色泛微红,一滴即可使人心摧肠裂,七孔流血,而少将军的死状,与鹤顶红鸩人之状极为相似。 想来,司马子明就是中了这种毒而暴毙的。 这一点倒是无须他来发现,府中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因为他们见过几个被鹤项红鸩毙的人,就是这付惨状。 只不过这种毒药极为难得,是石崇得自异域,除了皇宫大内中有一些之外,只有金谷园中存有此物。 绿珠新来乍到,才第一夜住进金谷园,何来此物呢? 这一说倒也有道理,金谷园中有鹤顶红,所以大家才能认得被这种药毒死的人是什么情形。 可是这种药却很难得手,据说是藏在一口玛瑙刻成的小瓶中,密藏于宝库之内,而宝库的钥匙,却是由石崇的宠妾保管着。 绿珠是绝不可能取得到的。 这解释自然很合理。 可是,谁又是毒死少将军的凶手呢? 那位新任的万总管说不上来。 可是,他却有个暗示,少将军既然是死于鹤顶红的,自然是去向可能有鹤顶红的人调查看看。 可能取得鹤项红的人只有一个。 她,是石崇的宠妾,也是金谷园中的主管。 既然是她,自然是谁也不敢去询问了。 万能以新任总管的身份又说话了“七夫人自然不会是鸩杀少将军的人,可是可以想一下,曾经把钥匙交给什么人过?那样也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这话倒也有道理。 于是,大家又到七夫人的香闺,去作一番请示。,哪知七夫人的住处,却又出了一件意外,七夫人居然也暴毙于香闺之中,尸体旁边放了一壶葡萄酒。 那瓶葡萄酒是来自波斯的珍品,深藏于酒窖之中,而司马子明也是饮了这种酒而致送命的。 由一条人命弄成两条出来了。” 事情自然更为离奇了。 而且,两个人是死于同一种毒物,这意味着更不寻常了…… 万总管倒是能沉得住气,忙把侍奉七夫人的待儿找了来,详细地询问。 才知道七夫人昨夜曾经入酒库,灌了两壶珍藏的美酒出来,一壶吩咐送给少将军,一壶则自己携回屋去了。 而且此酒十分名贵,轻易不启窖饮用的。 密藏窖中,钥匙也由她保管。 她要是想鸩杀司马子明,倒是有机会的;只是没有理由。 因为她是石崇最宠爱的姬人,而司马子明则是石崇的义子,两个人平素的关系相处得不错。 石崇赴交趾出使时,才由司马子明送回金谷园中居住,而且把一切重要的机密都交给给她保管。 实在没有害死司马子明的必要呀! 而且,她更没有害死自己的道理。 于是,家人们纷纷地起了各种猜测。 万能曾任驿丞,见过的多,处事冷静。 他详细地询问了七夫人的身世渊源,看看她是否会有什么仇家陷害,是否跟少将军有嫌隙。 结果知道司马于明对她非但无仇无隙,而且还有恩。 她的父亲也是个官,得罪权责,横陷在狱,问罪将死,是她去求了司马子明,司马子明又引见了石崇,石崇尽了很大的力量,拿出了许多珍奇的物品,四处打点,找到更高的关系,压住那位权贵,使她的父亲得以脱灾。 而她则因感激而愿以身相报,成了石崇的七夫人。 有了这样的关系,她怎会陷害司马子明呢? 这越发令人费解了。 结果又在她身上找到了一枚金钿。 那是一个很小的金盒子,用金链穿着,挂在脖子上,是当时女子们藏贴身体已的秘密地方。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方薄绢,刺绣着几行字,以及几粒红豆。 与君共盟誓,相约成连理。 君心一何忍,别遣侯门里。 侯门深如海,君似海上月。 明月时圆缺,旦夕犹可见。 咫尺逢山远,稍可慰情痴。 闻君有远行,流露雨丝丝。 终日盼君归,唯数红豆子。 是为君所遗,粒粒皆相思。 闻得君归矣,携得丽人偕。 自顾貌不如,戚戚心悲哀。 君属天堂里,妾心在尘埃。 尘埃昏且暗,安得君为伴…… 这是一闭未完成的情诗与哀歌,前面的字迹已干,似乎是完成已久,但后面的四句,却是新添上去的。 字里行间,仿佛在埋怨着一个她爱过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极有可能就是司马子明。 难道他与七夫人之间有什么暧昧吗?” 这倒是很难说的。 因为他们以前就相识,司马子明又是个英俊潇洒多情的男人,经常能赢得女孩子芳心默许的。 而司马子明也经常做一些近似挑逗的暗示,惹得那些女孩子们心里痒痒的,因而就发生误会了。 像这位七夫人就是如此。 司马子明认识她是不错的,但未必会爱她,最多口角春风,开开玩笑而已,这是司马子明的毛病。 金谷园中的女孩子,也都知道他的毛病,没有把他的情话当真。 司马子明经常会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偷偷地吻一下,或是拦腰一抱,揽得紧紧的,轻轻地说:“嫁给我好不好?” 就是对石崇的侍妾,他也不例外,会咬着耳朵轻问:“那天等老头子不在,我来找你好不好?” 这种玩笑石崇不以为意。 有些爱挑唆的小人去告诉石崇时,往往会换来他的一阵哈哈大笑,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接着就是一靴尖:“这些女人是他替我弄来的,要是他看得上眼,早就可以自己先留下了。 再说,他是我的干儿子,老子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喜欢谁都可以要了去,你这混帐奴才,居然敢来挑拨是非,给我滚远点……” 碰了一次钉子后,大家总算知道这位少将军在大人心中的份量了,自然也没人再会自讨没趣了。 只是司马子明也最多开开这种玩笑而且,从来也没有真正的跟哪个女子有一手。 习以为常,也许有人心中还把司马子明的戏言当成真的也未可知,于是看他带了个娇艳无比的绿珠回来,难免内心中充满了妒忌,而出此下策了。 这是一般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因为照留诗看来,这位七夫人在过去就跟司马子明有过一手了。 可是据跟着司马子明一起回来的部随们解释,则又不是那么回事。 司马子明过去是认识她不错,但只是极为普通的交往,因为七夫人在闺中时擅菜菊,精奕棋。 司马子明与她的父亲相识,因缘辐凑,在她家中做客,参观过她的菊苑,对奕过几次,大家颇为谈得来,仅此而已,并无深交。 七夫人的父亲出了事,她来向司马子明求援。 在司马子明而言,是义不容辞的事,后来石崇看中了她的姿色,向她的父亲求姻娶了过来,则与司马子明毫无关系。 而且那段时间,司马子明也不在荆州。 说他们有情,可是天地良心。 也许七夫人心中有那个想法,相约成连理,也是七夫人一个人自我安慰而已,司马子明绝没有这么表示过。 但无论如何,这首情诗的发现,多少可以解释一下司马子明的死因了。 绿珠由醉中醒来,还没知道噩耗。 她只知道昨夜跟司马子明共饮之际,先饮的是珍藏百余年的百花露酒,那是极美的佳酿。 绿珠量浅,比不上司马子明。 几盅下去后,即已不胜酒力了。 朦胧之中,似乎听到有个叫婉儿的诗女送了一壶酒来,说是大人特使命七夫人送给新人洗尘的。 她实在是醉了,也没去注意听。 那壶酒绿珠没有喝,司马子明一个人喝了,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命,看来七夫人是想连绿珠一起毒死的…… 事情总算明白了! 但是,这两桩命案,却实在莫名其妙,而且岂有此理。 万能压下了府里的人,匆匆地把死者收殓了,因为这件事实在不便声张。 然后把绿珠交给了她的妹妹心儿照管着,事情的经过心儿都很清楚,由她向绿珠解释。 石崇尽快地赶了回来。 长安到洛阳不过数百里,他面圣之后,叙述出使经过,当殿呈交了贡品,果然是龙心大悦。 这是近几年来,使臣到外郡最顺利、最有成绩的一次。 因为自从司马氏得天下以来,国内大小纷争不已,四夷俱都心存观望,看看中原天朝究竟是谁能坐稳江山,他们才能决定态度。 岁贡早就停了。 文书贡表也是上给以前的汉献帝的,中间还经过了一代魏朝,皇帝已换了姓,朝代也换了主。 贡表却没有更换过,朝廷也一时无力顾及。 晋武帝登基以来,天下渐渐稳定。 军权也逐渐统一了。 虽然仍有不少悍将掌权,宗室外戚也控制了相当的兵力,但行政权总算是统一归于中央了。 因此,他才想到是发扬天威、外抚四夷—— 第 一 章 石崇是第一个把这件事情漂漂亮亮地办回来的人,也是第一个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的人。 看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奇珍异宝,海树珊瑚,晋武帝龙心大悦;着实地夸奖了一阵。 大将军兼任丞相的工浑,私下得了石崇一份孝敬,并不比朝廷所得差到哪里,而且颇多精品。 不用说,他也是满心欢喜了。 帮着石崇说尽好话,也为自己驾举得人而吹嘘了一阵,并立时保举石崇出任度支部尚书,掌管朝廷的财政。 这个职位常换人,很少有人做得好,原因是经手的钱太多了,动辄逾千上万,很难有人不出错。 石崇并不是个精于理财的人,照说担任这个工作并不适合,但王浑所持的理由却是别有一套。 他说石崇有钱,以富名甲天下。 有钱的人不会贪,只要不贪,就容易做得好。 而且即使有失误,石泉也贴得起,赔得出来,国家就不会遭受到损失。 至于第三个理由,他是咬着皇帝的耳朵讲的:“臣保荐石崇还有一个理由,他能称职,固国家之幸。 他不能称职,亦望圣上忍耐,小错予以包容,直等他犯下大错后,再严办他,此亦国家之幸。” 皇帝有点不解的问道:“大将军这倒奇怪了,从来就没有一个保荐人是像你如此说话的!” 王浑笑道:“圣上明鉴,臣如此说正是一片为国为君之忠心。” “哦!你说清楚点。” “石崇有钱已天下知名,让他管度支,小错包容,使他生情宠而骄之心,不知警惕,等他犯了大错,则不假宽贷,严加惩处,抄了他的家,国库就充裕了。” 这个理由才真正说到了皇帝心中。 君臣二人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乃成定局。 次日上朝时,圣上宣布谕旨。 除了王浑,几乎每个人都反对。 他们反对的理由,倒不是说石崇不该嘉奖。 这是石崇出使成功,积功着伟,应予奖励的,只是不宜出任度支,因为他实在不是个善理财的人。 王浑却反驳道:“谁说他不善理财?金谷园之富,天下有几人能及?若是石大人不善理财,他这么多财富是怎么来的?” 这番话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石崇有钱,大家都知道,但石崇如何发的财,却没有一个能说出来,反正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就算把石崇召来,他也不会对自己致富的方法作个诚实的说明,要学他的发财,最好是叫他管国库,看看他是如何积财的。 尽管还是有人反对,但皇帝旨意下来,却没人坚持了。 皇帝还给了他两个月的假休息,假满立即就任。 石崇本来还想要在京师里少作应酬的,接到了司马子明的死讯,星夜急驰,匆匆赶回了洛阳。 金谷园中一片缟素。 石崇一下马就哭了进去,的确是十分悲痛。 绿珠和心儿都是身着重孝,以丧家家属的身份出来致礼,向着石崇盈盈还礼,泣不成声的。 石崇一手一个拉住了她们,便咽地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向我还礼呢?他是我的儿子呀!” 看了她们身上的重孝,石崇又道:“还有你们也胡闹,你们与子明的关系我知道,但也要顾全体制。 若是交趾女王在此,她着重孝是可以的,你们却不行,老夫要立即发讣告书,你们这种穿着要惹人说话的!” 这一番话倒是义正词严,使得两个女孩子都没话说了。 石崇在灵堂上了香后,来到后堂,看过遗容,又伤感了一阵才问道:“子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万能在旁一边劝慰,一边把事情的经过以及揣测的情形说了。 石崇听罢,大为震怒,一连声的叫着要把七夫人的尸体千刀万斩,要割下七夫人的肉来祭灵…… 倒是绿珠来为她求情了。 “大人!她也是一念成痴,何况她自己也死了,碎尸万段又有什么用呢?大人请息怒吧!” 石崇吼道:“可是这…叫老夫怎么对人说!怎么对王大将军交待?王大将军前天还问起子明,说是要推举出掌禁卫军。 那是朝廷最倚重的军卫,一旦有战事的话,他可以节度天下的兵马,就是天下部招讨兵马大元帅了! 这是何等的殊荣?可是如今……唉!唉!叫我怎么说?又叫我怎么对得起远在交趾的女王呢?” 这一说,把绿珠和心儿又引得大哭起来。 石崇看她们哭,也跟着伤心泪下。 还是万能上来道:“大人!少将军既然不幸,大家还是节哀,把他的后事办起来,至于他的死因,只能说是积劳中酒暴毙。 如若扯出了七夫人的事情,于少将军的令名有亏,因为说起来,她总是少将军的庶母……” 石崇叫了起来道:“放屁,子明的为人我还不清楚? 他虽然跟家里人开开玩笑,却极有分寸。 有时当着我的面,他也会照样的逗逗趣,为的是引起我高兴一笑,是那个贱人自己混帐。…——” “是!是!少将军的人品,府中无人不知。但七夫人的遗诗颇多隐约,却是陷少将军于百口莫赎之地,尤其是她死了,死无对证,这实在是很难……” 石崇似是要究办,绿珠也跟着苦求,到了最后,才算勉强答应了,把她的遗体抬出去草草地掩葬了。 金谷园中为司马子明发丧,那是件大事。 远从长安京师来致唁的人很多,甚至于皇帝也遣了专使,特颁族荣,对这个年轻人而言已是备极哀荣了。 石崇把心儿遣回交趾去见女王,自己则以司马子明家长的身份,给交趾女王写了一封私函。 大致是说遭此不幸,天人同悲,但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彼此尚有职责,尚望节哀,勇敢地活下去。 他与王大将军谈过,对于交趾,都将尽一己之力予以照拂,此亦稍稍可慰司马子明于地下。 女王年岁尚轻,尚祈以国事为重。 在中原对司马子明的婚事尚未公开,女王若是有意改适,尽可自主。 至于交趾的种种土产珠贝销售中原一事,石崇将尽己之力为之协助,由绿珠在中原主其事。 信是由万能执笔的,自然文情并茂,足以赚人热泪,由心儿带回,则是因为心儿是女王的心腹。 心儿可以叙述司马子明的死因和详情。 石崇甚至于把七夫人所遗的那一篇绝命密诗,也一起让心儿带回交趾呈交女王,作为证据。 司马子明的死事告一段落了。 他的部属在名义上仍然是属于石崇的,石崇没有另外派人来率领这支劲旅,只是加重了几位副帅的权责,各司原职。 虽然他也内升度支部尚书,但是荆州刺史一职仍然兼着,他的部卒则仍然是常驻在荆州。 这数千人是司马子明一手训练起来的,能征惯战,足抵十万雄师,除了司马子明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统率他什】。 石崇很聪明,他没有委人去统帅,自己挂个名。 荆州的政事由万能去置理,却不管领军。 兵归他养,石崇对这批人很慷慨。 别的州县将领只知道借领军而发财,吃空缺冒领军炯不说,已有的兵卒粮饷发放时都是零零落落,七折八扣。 只有石崇不同,他不但实报实销,往往还自己掏腰包贴犒赏,补充军需。 所以这一支军队不但纪律严明,服装好,战技也精,成为无人能敌的铁师。 附近州县一闹事,朝廷必然是命令荆州的部队前往镇压。 因为这支军队出去不会趁机勒索朝廷,由国库中支出大笔的军费,更不会扰民而趁机抢掠,而且必然能师至乱息,军民共庆。 朝廷为了点缀太平,又想省钱,打的是经济算盘。 石崇也乐然为之,他的部队只要出动一次,就把那个地方给并吞了过来,且留下一彪人马镇压。 名义上是协助整顿,实际上则是吃了过来。 因此,两三年下来,附近的州府几乎全并在荆州的控制下了。 石崇的人员扩充了几倍。 当然,他的实力也扩充了几倍。 别人看了眼红,却是无可奈何。 因为,谁也没有石崇那份财力来与他对抗。 石崇同样的也感到很情愿,因为他明白权与势是不可分的。 石崇手上握有足以举足轻重的军力,连皇帝对他都要刮目相看,这样他才可以放手行事。 他执管度支,弄钱比别人容易,但也是一个最易遭忌的职位,只有基本的武功,才能压制住那些政敌不敢轻易来动他。 当然,光是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敢这么嚣张的。重要的还要靠着大将军王浑的支持。 两个人上下其手,成了长安市上最具有权威的两家人。 石崇的势力扩张了,将领的编制员额也增加了几倍。 主帅是石崇自兼,副帅却是由旧日部属中晋升,因此也使得人人欢喜,个个乐为。 他们都是司马子明一手提拔的,这时,渐渐的也忘怀了司马子明,成为石崇最忠心的不二死士。 每个人都忘记了司马子明,只有一人没忘,那自然是绿珠。 但她是个很有城府的女孩子,她只把自己的记忆深藏在心底,不对任何人道及,所以谁也不知道。 当然,这时,她已成了石崇的侍姬,也成了长安市最有名最出风头的女人,更成了金谷园的女主人。 她美丽、热情、大方、慷慨好友,不仅把石崇摆布得如醉如痴,言听计从,也把长安市上的王孙贵族们摆布提疯狂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为她神魂颠倒的大有人在。 而且她的作风又大胆开放,对任何一个登门的客人,都很热络,石崇虽然为此很不高兴,但也禁止了不她。 因为她向石崇表明了这是她的天性使然,她喜欢热闹,耐不了寂寞、在交趾,因为她太吸引男人,终日引起事端。 所以女王才把她幽禁在珠岛上,与男人隔离,就是这样,还有不少同伴的采珠海女为她而拼命。 她自称是一匹野马,没人驾御得了。 只有一个男人令她安份过,那就是司马子明,只可惜他死了。 她曾经为了司马子明而尽了最大自制的努力,要规规矩矩安安份份的做一个守本份的女人。 在她的心目中,司马子明与她是天生的一对。 那知司马子明却死在另一个女人的身畔,这使她觉得她劳苦心与努力都变得没有意义,所以她才决定开放自己,享受人生。 她是石崇最爱的人,却也是石崇最头痛的人,尤其是她的说话,常令石崇气得拔剑相向。 “大人!你明知道我是个不能安份的女人,假如我是一个烈女,我该为死去的子明守贞,现在伺候大人又算是什么呢?我要男人,一天都离不了,没有男人作陪,我连觉都睡不着……” 她刚从浴池中出来,身上不着寸缕,把她的珍珠剔透的胴体,毫无遮掩地展示在石崇的面前。 石崇的眼中本是燃着怒火,此刻却降到心底去,成了一团心火,猛烈地燃烧着他的整个心。 扔掉了手中的剑,一把抱住了她。 绿珠吃吃地笑着,像一条蛇似的缠着他,她的身上散发着那种初浴后的心沁,以及那种无以为名的醉人浓香石崇整个地融化了,再度由交趾返回长安的心地,立刻乖巧地退了下去,把一座大花厅让给了他们两个。 她听见了石崇高兴的大笑,皱了皱眉头。 然后不多久,石崇的笑声已经微弱了。 再过一些时候,石崇已经只会呻吟了,但绿珠却仍然是吭声地缠着他,一迭声地叫着他、鼓励他、哀恳地。 然后只听得石崇哼声道:“哎呀!小淫妇,你怎么还没喂饱呀?你要知道我是个老头子了,像你这样,我这条老命卖上也是不够呀…哎呀…哎呀…你这是真的要我的命不成?” 他又哼起来了。 声音在痛苦中带着欢乐。 心儿在外面微笑了。 在适度的时候,她进去了。 心儿一眼看见绿珠仍是像蛇一般的缠在石崇的身上挑逗他,石崇却像死人似的躺在那儿。 对于她的闯入,石崇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想拉过一边的锦袱来盖住自己赤裸的身子,但是连那点力气都像是施不出来了,他只能像条懒蛇似的躺着。 绿珠却视若无睹他双手仍在石崇身上盘弄着,牙齿轻咬着他胸前的肥肉,意图再度刺激起他的情欲。 然后口中含混地道:“妹妹,什么事?” “万能万大人特遣密使来报,说是有要事面禀!” 不待石崇回答,绿珠已挥挥手道:“不见!不见!叫他等好了,万能还有什么正经事情?滚他回去!” 石崇忙道:“不!绿珠!万大人既然特地派了人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着请示!” 绿珠娇声道:“大人,不要……” “我去去就来!” “哼!你别想籍机开溜,你说过要陪我一夜的。” “绿珠,公事不能不干呀?” “我不管,大人说话要算话,现在天边没黑,你就想跑了吗?不行!不许去,万能找你无非要钱而已,给他不就行了……” “这……不定,就算是给了他钱,我总不能不问个情由,闭着眼睛就随随便便把钱给了他呀?” “大人,万能要钱的理由,您还能不给他吗?哪一回他开了口,你能打下一点儿折扣的?” “绿珠,别这么说。” “事实是如此嘛!” “万能虽是能花钱,但每个钱都花在刀口上,花得有价值,我这个度支部是天下最难做的官儿,别人能在任半年已经是最长了。 可是我呢?一做就是两年,依旧稳如泰山,谁也不敢动我一下。 原因无他,就因为我在荆州有实力,还有你们交趾,直接就派使臣来到府里议事,这在以前谁敢?” 绿珠道:“我是交趾人,交趾使臣前来找我,是谈论我们的私事,携带珠宝海产来交给我出售,又不是偷偷商量着要兴兵作乱,这是什么犯禁的?” 石崇道:“唉!你尽会抬杠,大臣私通外邦是犯大忌了,轻则抄家砍头,重则夷族,朝有廷律。” “那是指大臣而言,我又不是大臣。” “但这座金谷园却是我的尚书第,他们走进尚书第,就是来找我。” “大人,你别硬往自己身上拉了,连皇帝都知道那些使臣是来找我的,宫中哪一个人不知道? 略为来迟几天,他们就急着派人出来向我要东西了。 大人!你听着,是找我而不是找你,因此,你无须担心,这个私通外邦的罪名,怎么样也告不到你头上去!” “绿珠,你不懂的。” “我为什么不懂?” 石崇叹了口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是我实在罩不住了,这条罪名就足够把我打下十九层地狱去。” “哼!真是到了那个时候,砍你脑袋的理由太多了,随手都抓上一大把,又何在乎多此一条?” 石崇只有苦笑。 “绿珠,说来说去,你是不肯领情。” 绿珠笑道:“那倒不是。” 石崇道:“那是为什么呢?” 绿珠道:“交趾得有今日之平定安稳,都是靠皇帝的支持与边帅的照顾。两平内乱,三退外御,也都是仗着中原大军的镇压与协助,女王十分的感激,这当然都是大人的支持之力。” 石崇道:“所以了!咱家可垮不得的,咱家一倒,交趾可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 绿珠冷笑道:“若是咬一口的话,交趾并没有多大的损失,五五对折,大人还咬了一大口呢!” 石崇忍不住在她的股上轻拍一掌,哈哈大笑了起来。 绿珠冷冷道:“有什么好笑的了?” 石崇道:“绿珠,你还踉咱家算计这个帐,不错!咱家是咬一大口,而且咬下了一大半。 但是,你给别人去咬咬看,你能弄成三七分成,每一批货收回三成的价款去,就算是好的了!” “是!你有良心。” “本来就不坏呀!” “哼!厚脸皮……” 绿珠的身子随着话声又腻了上去了。 石崇忙推道:“绿珠,不行!” “又怎么了嘛……” “我还有事,王大将军约我晚上共餐。” 绿珠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吃吃饭而已,他那儿的饭还会比咱们家的好吃?别去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你请我?” “是呀!” “哈!在金谷园中,你请我吃饭?” 绿珠微微生气地打了他一拳道:“怎么?你以为我住在金谷园中,就是你的人了?大人,你要弄清楚,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 除非你给我一个原配结发的名义,正式把我娶过门,否则我仍然是自由之身,谁也管不了我。 我住在这儿,可没花你的钱,每一个钱都是交趾送来的,是我自己的……” 石崇苦笑着摇摇头道:“你看看,又来了,你又算帐了!绿珠,整个金谷园都是你的,你还跟我分?” “怎么不分?” “绿珠,你这又何必……” “你不过是出了一片空园子,这里面的一几一榻都是我自设的,你几时拿过一文钱出来过?你吃的那一餐饭不是我请的?” 石崇实在有点怕她,因为这也是事实。 自从把绿珠弄到身边来后,就迁入这所别业。 小金谷园,这当然是无法与在洛阳会水之畔的那一座园林相较,规模虽不如,但精巧却有过之。 那是因为绿珠又把交趾国中的一些奇珍异宝,搬来充点场面,而且每有新货,也都运来摆设在此求售。 因此,金谷园中经常都有豪客降临。 远地富户,也多半前来购卖珠宝。 这是由心儿经手的,却又由绿珠总其成。 因为绿珠已经是长安市上的大名人,朝上权贵无一不熟,据说连皇帝也偷偷地溜出宫来与她幽会呢! 所以石崇尽管生气,也拿她没办法。 这时也只有陪笑道:“绿珠,将军府的享受虽不如此间,但我们却不是去享福的,而是有事情要商量。” “哼!你们这两个大老粗,还能商量出什么来?” “绿珠,别看我们两个老粗,现在却是掌着朝廷的大权。天下大权三分,皇帝占一分,皇族诸王占一分,我跟王大将军也占一分。” 绿珠撇撇嘴道:“那有什么稀罕呢?人家都姓司马的,叔侄兄弟一家,你们却是个外戚,真到了节骨眼儿上,他们可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合起来就能吃掉你们了,而你们两个呢……” 石崇哈哈大笑道:“哈哈……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告诉你实话吧!皇帝与那些宗室亲王,虽然是叔侄兄弟,但是相互极不和谐,还不如我们这些外戚呢!谁能拉拢我们,谁就得势。” “这么说来,你们岂非是已经权倾天下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目前王浑的势力比我大一点,他要靠我财力,我则要仗着他的兵力。所以我仍要对他客气点” 话落,转头向心儿道:“心儿,将军府是否有人来过?” “有的。” “是谁?” “是王将军的贴身侍卫马成,说是请大人快点去。因此妾身才进来禀报的。” 石崇道:“你看!你看!我没骗人吧?” 绿珠仍腻着他道:“我不管……” 石崇轻轻推开她道:“绿珠,别孩子气了,目前你得罪皇帝都行,就是王挥这个家伙你得罪不起。” 第 二 章 绿珠恨恨的在石崇身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大叫起来,而这一叫使他恢复了力气,一跳而起,慌忙穿衣着装。 心儿微笑着上前帮忙。 石崇苦笑道:“心儿,你这个姐姐真叫人受不了,她简直像头母老虎。” 心儿一笑道:“那可是您自己惹上身的。” 她放低了声音又道:“女王曾经说了,交趾兵马大元帅至今未娶,您要是舍得,就把她放回去。” 石崇连忙摇手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咱家怎么会舍得?她是咱家的心肝宝贝呢!” 心儿放低声音道:“她天赋异禀,您实在应付不了她,一定要她,您就不要太认真,她不是淫荡,而是天生如此。” 石崇叹了口气道:“咱家知道,可是咱家的身份地位,颜面攸关,这绿帽子实在戴不起!” 心儿轻声一笑道:“这个您放心,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终不会认真的,而且她也从不挑人……” 石崇沉思片刻道:“实在没有办法时,就挑些不认识的。不相干的,最好蒙着眼睛弄进来,切下脑袋拖出去。” “这是什么样的办法?” “这是宫中的嫔妃偷汉子的办法,你们何妨学学。” 他咬着心儿的耳朵,说了一阵。 心儿道:“有那种酒吗?” 石崇道:“有的。” 心儿笑道:“这倒是隐密得很,怎么来的?” 石崇压低声音道:“宫中本有配方,不过我们家的更佳。在万兴那儿管着呢!你去向他要好了。” “万兴是万能的跟班吗?” “是的,也是他的本家侄子,人很能干,万能到了荆州后,这府里的一切就由他经管着。” “大人,府里管事的是我。” “心儿,你别多心,你是名正言顺的总管,他只是在暗中照拂着而已,你有什么交代,他还敢不听你的吗?” 心儿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不说话。 石崇又道:“你一个人精力有限,他替你分点劳不好吗?” 心儿这才点点头道:“帮我的忙自然很好,要爬到我的头上可不行!” “放心,不会!不会的!我早就关照过他,在你的面前要有分寸,除了听命之外,不准有半个不字。” 心儿一笑道:“大人今夜大概是不回来了。” 石崇看了一下裸卧在榻上的绿珠,又是不舍又是无奈。 “不回来了,我要回来也悄悄溜到书房睡,我可不敢到她的房中去。要不,我到你的房里来?” 心儿的脸红了,但随即又笑道:“大人不在的时候,我跟姐姐同榻,大人有胆子就来好了!” 石崇大笑道:“笑话,你以为我真的老了?那天我养足精神,再弄它两付大补丸服下去,来个一马双鞍,非要你们姐妹叫烧不可。” 他捏了一下心儿的脸颊,笑着走了。 心儿却走到绿珠的身边,趴在她的耳朵边低语片刻绿珠猛地坐了起来,脸色沉重得很难看。 “真有这种酒?” “那是他自己说的,酒在万兴那儿,想必是万能留下的方子。姐姐,女王的想法没错,司马将军不是那种人,一定是着石老贼的道儿。” 绿珠咬咬牙道:“我早知道了,为了得到我,他跟万能两人商量着下的毒手,不过今天更掌握了证据而已。” “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要他身首异处,抄家灭族,死无葬身之地。” 绿珠的脸变得恐怖了,呈现着一种狰狞之美。 刘士群的家乡在离长安四百余里的乡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家里也还过得去,不须他烦心。 所以他一第落榜后,就在长安寄居了下来。 说是专心读书以应下一第京比,但是真正的原因,却是被长安的纸醉金迷的生活给迷住了。 家中虽说是每半年收成后,都会着人送一笔生活费给他.但也只够他维持生活而且,不足以供他挥霍的。 但是,他的日子却过得很愉快。 那是因为他长得俊俏,口齿伶俐,会献些小殷勤。 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他更是能言善道,所以他在长安一年多,终日都是衣帽光鲜,春风满面。 秦楼楚巷中,他交往的都是红妓名花,别人在那儿一夕销魂,缠头之费大得惊人,但是他在那儿,吃喝玩乐之后,兜儿里还经常带了钱走。 很多人羡艳他的艳福,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确有一些过人之处。 因为除了一些名媛外,还有不少富室大府里姬人贵妇,也跟他有上一手,偷偷的倒贴他。 长安的名媛们养小白脸,命妇女们在外偷嘴打野食,这是由来已久,没有人会感到新鲜好奇了。 新鲜的是刘士群同时能接受十七八个女人的幽会,而使他们安安份份地不吵不闹,这才是真本事。 不管是名妓也好,豪门的贵妇也好,说穿了,她们是倚靠着男人而生存的寄生虫,正因为如此,她们才基于一种微妙的心里来养个小白脸! 有钱的男人看上她们的姿色而奉养她们、玩弄她们,她们也养着一个没钱的男人来玩玩、乐乐。 有钱的男人养一大堆女人,她们却多半只养一个男人,那并不全因为是能力不足,而是她们的心中独占欲特别强,无法忍受与另一个女人共有一个心爱的男人。 而长安市上,为争汉子而吵架的事,几乎无日无之,只有刘士群例外。 他的那些女人们虽不能和睦相处得很好,至少没为他打过架。 说他在那些女人心中没有地位,这也不然。 那些女人们跟他认识了之后,就不再对其他的男人们感兴趣了,虽然十天半月才盼他去一趟,其他日子里,她们居然甘心忍受寂寞。 大家开始想了解他有什么吸引女人的魔力,他只是笑而不宣,那些女人们也都不肯开口说明。 但秘密毕竟还是被揭了开来。 原来他得天独厚。生具异禀,难怪跟他有过一手的女人们,会如痴如狂,而且不作第二人想了。 而且,他精力无限,不仅是所向无敌,久战不疲,还越战越勇,没有一个女人能单独应付得了他。也无怪善妒的女人在他面前会变得慷慨。 因为她们即使拚了命,也无法使他满足的。 这使得刘立群在脂粉堆中无往而不利。 虽然那些女人们都很谨慎,但在全是女人的集会中,她们为了炫耀自己,又忍不住会把他给提了出来。 去馋馋那些无福交接的女人,听得她们心痒痒的。 就这样,刘士群成了社交圈子中不出席的名人,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公开地承认踉他有关系。 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悄悄地认识他,跟他幽会一次。 当然,没有一个人男人会欢迎这样的男人的。 所以,刘士群从来也没有被邀为那一家的座上之客,甚至于一些想提拔他的名女人,也不好意思为他游说。 这使刘士群气沮。 他原是想凭藉自己的本钱,而在科举之外登上青云之路的。 他对目前的生活虽然满意,却不甘心。 所以他仍然在不断的追求,在长安市上一些名媛贵妇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也常挨了去,设法觅寻新的对象。 他相信总会遇上一个人,能给予他富贵的。 以他俊秀的外貌、豪华的穿着、甜蜜的言词,倒是很容易引人注意,而且也钓上了好几个名女人。 只是令他很失望,那些女人爱他到了极点,但除了在金钱之外,谁都无法给他其他的帮助了。 他像是那些女人们心爱而秘密的玩具,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肯让别人知道,自然更不可能向她们有势力的丈夫推荐了。 刘立群只是气沮,却没有失望。 他还是继续地追求下去,而且,他也有着一个愿望,他想交遍长安市上的名女,来作为一种自我的补偿。 “天下没有找得不到的女人,也没有我征服不了的女人,更没有一个能拒绝我第二次约会的女人。” 这是刘立群的豪语,他也够资格如此说,凡是跟他一度春风的女人,就无法再摆脱他的影响了。 只要方便或是环境许可,他始终是受欢迎的客人。 即使环境不许可,她们听说他要来,也会千方百计,偷空来跟他幽会。 几天不见,她们甚至于会找上门来,坐候终日而取得片刻的温存。 这天,是大佛寺的香期,东汉末期,佛教由西土天竺传入,至魏晋而大盛,所以进香也成为长安妇女们的盛事。 每逢香期,家家都盛装以赴,名为礼佛,实际上却是赛美去的。 而长安市上的贵族子弟,登徒纨裤,也藉这个机会,大饱眼福,成群结队地去品头论足的。 这当然会造成很多的故事,也发生了不少悲剧。 但还是以欢笑居多,这原本就是欢乐的日子。 刘士群自然不例外,他杂在人群中,不敢很特出,因为他认识的人不少,都是有交情的,他怕她们会找上他。 刘士群并不反对叙叙旧情,但必须等一无所获之后,今天,他是出来获新人的,此刻还分不得身。 闹闹嚷嚷的挤了一天,刘士群显得有点意兴阑珊,他看了不少的女人,她们也都很美,有些是认识的,有些虽无深交,却也知道的,但没人使他动心。 交往多了,他的眼界也高了,那些娇滴滴的美人,望去仪态万千,等到裸身相见时,都是那么庸俗了……。 先是贪得像头浪,然后喘得像猪,最后倒在一边,像是条刮了毛的死猪,既无生命,又无灵性。 初来长安时,他曾为她们颠倒过,现在,他太了解她们了。 渐渐的,开始有点厌烦她们,因为这些女人在他面前时,把她们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都表现出来了。 在一个男人的眼中,女人最可怕的时候,就是她们情欲达到高xdx潮的时候。 女人最恶劣的时候,也是高xdx潮巅峰的那一段时间,,那时,她们只是唯性的动作,完全失去了女人的美感与动人的的魅力。 刘士群离开了人群,走向一条小径。 忽然在竹林间传来一阵女子嬉笑的声音。 刘士群他并没有什么企望,只是出乎本能的轻轻走向发声处,藏身草中,从竹枝间疏中窥去。 他的心突然像静止了跳动,整个世界也似乎静止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美极美极的女人。 天气很热,这个女人也许是玩得太高兴了,流了一身汗,湿透了她的罗衫,所以带了一群侍儿,在这林中无人处更衫。 待儿们分散在四面警戒着,却偏偏漏了这面。 那女人轻轻地脱去了身上的湿衣,用待儿带来的玉瓶中的冷水淋沐她那美妙的胴体后,又用一方轻纱轻轻地抹干水渍,而后再穿上干净的衣服。 那张脸、那副身体、那肌肤色泽,已不是人间所能有的。 刘立群交往过的女人大多了,每一个都是人间绝色,但是跟这个女人一比,就像是放在土砾中的美玉明珠。 使人一眼望去,但见珠玉之光泽,而不知有土砾的存在的。 那女人更衣之后,不经心的向他这边望了过来,而且还妩媚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刘立群不知道她为何而笑,更不知道她是否已发现了他。 他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伸出两只手,虔诚而庄严地膜拜着,哺哺地道:“仙姑!仙姑!凡夫俗子,绝非存心冒犯,只是无意行经此地而已,善望饶恕唐突冲撞之罪! 仙姑请千万恕罪!” 他倒不是发了痴,在他的脑海中,人间是不可能有这么美丽的女人,只有在天上仙宫,才有这么美的女神。 他读过屈原的、宋玉的辞赋,对其中许多描述女神仙姬的许多缥渺旖丽的章句辞藻,有关神秘的向往。 他一直想着能见到这么一位女神,年事渐长,他也有机会接近了许多女人,都是被人称为尤物的女人。 但他始终没有激起楚人辞赋中的感受,使他明白了那只是居在天宫中的仙女,仙凡路隔,他只能遥望云天,空寄相思! 突然,这天上的仙女来到凡间,活生生地站立在他的面前,叫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如痴如呆呢? 那些待女们看见了他,娇声呼斥赶了过来。 每个人手中都拿了竹杖,步履轻盈婀娜,而且她们就像是在那半人多高的草上飞过来似的。 一个婢女穿着宫装,娇声喝斥道:“大胆狂徒,居然敢擅闯仙境,冒犯仙子,罪该抉目杖毙!” 一面说着,一面举起了竹杖打了过来。 刘士群虽是个书生,却是个很壮硕的青年男人,虽然未习技击,却也有两膀子力气,开得了强弓,骑得了劣马,身手颇为矫捷。 他虽在色授魂予之际,却也没呆成木头。 自然他也不会乖乖地着挨打的。 竹杖未落,他已站起跳开。 可是那女婢的竹杖,竟似有魔法似的,半空中一个转折,仍是追了上来,“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腿弯上。 将刘士群打得往前一屈腿,又跪了下去。 另一名婢女也像粉蝶儿似的飞到,娇喝道:“狂徒,你居然还敢抗拒避责,该加倍处罚于你!” 原来的罪行,是杖毙抉睛,加倍处罚,难道还要在死后鞭尸不成?刘士群却没有这么问她。 他知道自己躲不掉,干脆挺身受责了。 奇怪的是竹杖打在他的身上,也不怎么痛,可能是那仙子过来了,如他盈盈一笑,使他忘了疼痛。 也不知挨了几下,那仙子一挥手道:“住手!原来是位读书的相公,你们退下。不得无礼!” 那婢子止了手,却不满意道:“仙子,那他就更该死,读书相公乃斯文中人,就该知书达理,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行之礼,他却偷窥仙子更衣……” 刘士群忙抗声道:“仙姑这就太冤枉小生了,小生途经此地,只是与仙子凑巧相遇,就是怕惊了各位,才藏身草中。” “哼!你分明说的是假话!” “不!小生绝不敢欺骗仙姑。” “那你藏身草中,为何又偷窥仙子更衣?” “这……小生并非心存轻薄,只因林中声息俱无,小生想看看各位离去了没,这才看见仙子正在除农。” “啊!该死的东西,你不会立刻闭目不看啊!” “这……我……” “你却伸长了颈子,一双贼眼紧盯着不移,要不是怕惊吓了仙子,我们当时就过来活活打死你的。” 刘立群的脸红了,像是被人抓住了犯错的小孩子,平时伶俐的口才与潇洒的举止,不知上哪儿去了。 他结结巴巴地道:“仙子请恕罪,小生自知于理不该,可是见了仙子的绝世风姿后,小生实在舍不得闭上眼睛。” “混帐东西,你还敢说这种话!” 刘立群鼓起了勇气道:“仙姑,小生说的是真心话,冒犯仙子,小生情愿领罪,只求仙子免了抉睛之刑。” “为什么?” “让小生能看着仙子领责,杖毙而无怨。” “你想得倒好,仙子的身子也是你看得的。” 举起杖又要击下。 那仙子却笑笑摆手道:“罢了,叫你们出去看好闲人,你们偏偏偷懒,空出了一面,这位相公也是无心之过,放他去吧!” 挥挥手,叫他离开。 那婢子才愤然道:“便宜你了,还不快滚,赖在这儿干嘛!” 刘立群那里肯走呢?直盯盯地望着那仙子发呆。 那婢子喝道:“叫你滚蛋听见没有?还没有挨够打?” 他于喝止了女婢:“小云,不得无礼!” “仙子…” “这位相公也许被你打伤了!” 刘士群闻言,连忙便赖哼起来,而且伸手到衣下,狠着心抓了一把,把股上的皮抓破了,顿时鲜血淋淋。 没多久,血迹渗出了外衣。 那仙子看见了,无限怜惜的对她的小婢道:“小云,你看你,下手未免太重了,把人家的皮都打破了。” 叫小云的女婢不解的说道:“奇怪了!婢子落杖并不重,怎么会破皮呢?他的皮肉太嫩了!” 仙子斥道:“读书人的肌肤自然是细的,你怎么当成山野猪夫樵子一样看待了,还不快把相公扶起来。” 于是就有两名婢女上前将他托了起来,放在一张精致的锦榻上。 那仙子则亲自捧了一盏白玉杯,里面盛了半盏浅绿色的液体,送到他口边,低声道: “刘公子,待儿鲁莽,唐突了你,请钦下这杯琼浆,以赎妾心……” 刘士群的灵魂儿飞上了半天。 即使这是一杯毒药,他也会饮之甘如馆。 何况这杯中的汁液又香又醇呢? 他忙喝了下去,顿时就恍恍惚惚,不知人事了。 但他也不是完完全全失去知觉的。 在他迷离中,仿佛觉得有些记忆,在那张云榻上,他如同腾云驾雾般的来到一所天宫之中,往来都是花枝招展的仙女。 眼前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金碧辉煌,前所未见的,琼花玉树、翠雉鸠鹿,傍人缓缓而行。 鸽卵大的夜明珠,随便安在烛台上,当作烛光。 用餐时,面前罗列着的是山珍海味,大部分是他以前所没见过的佳肴,仙乐风飘时而可闻。 那位美丽的仙子伴着他,热情如火,使他享受到真正的销魂滋味,那是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无法得到的。 而且,他也竭尽所能,显然地也使得那位仙子十分满足,在床策之间,他们是功力悉敌的。 这种温柔梦也不知做了多久,但他在另一杯琼浆之后,又再度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却已在自己的寓中。 一问家丁,他失踪了足足七天,然后就奇迹似的出现在寓所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回来的。 他的身边多了一包珍宝,价值连城。 他的身上却少了一样东西。 使他不能再成为一个男人了。 说起那神奇的七天,几乎无人相信,只能解释为遇仙。 因为那一切都不是人间所有的,人、物、景、地,都只在神仙的传说中存在,何况还有那一包珠宝为证。 当然,持这种想法的人,没有到过石崇的金谷园,没看过绿珠,否则他们就不会再坚持那种说法了。 金谷园中。 藏珠楼上。 绿珠与她的妹妹心儿相对密谈。 绿珠的眼光中充满了仇恨:“妹妹!万能的药果然能使人失去神智而由人摆布,从那个姓刘的书生处,就可以得到证明。 因此,可知当年爷的出事,一定也是受了这种药酒的作用,万能没这个胆子,必然是石老贼的支使,我好恨! 我一定要手对此贼,为爷报仇!” “姐!你要慎重,别忘了我们的国家还要仗着他的庇护才堪自保。” “我知道,我自然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先作好安排再下手的,那个姓刘的书生送回去了?” “是的,照你的吩咐送回去了。” “那就好。” “而且我还送了他一包珠宝,足够他享用一生的。” “为什么?我没叫你送他珠宝呀!” “那是给他补偿,因为我叫人为他施了宫刑。” “为什么?是我们设计把他诱来的,事情与他无关。” “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他生具异禀,是爷之后,唯一使你能快乐的人,我怕你会再想他,因而忘了爷的仇。” 绿珠神色很平静:“妹妹!你对我不够了解……” 充满了仇意的女人,是最难了解的人,她们的行为已失常态,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会做些什么? 石崇的势力越来越大了,甚至于连他的后台支持人大将军王浑,都要开始看他的颜色了。 因为石崇长袖善舞,多金而慷慨,不但在长安城内!” 结党翼,就是在外面,他的关系也很好。 尤其是跟那些藩王,更是走得密切,这当然也因为他有钱的原故。 晋朝的老祖宗司马扬是个多子的父亲。 而司马家族又是个大家族,人口繁多,司马锡极有算计,他为曹魏辅国时,大权在握,就把军权分给了他的儿子家族,分屯于全国各要津。 在当地,他又自行扩充。 所以司马锡死后,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等继起执掌兵权,操纵政局。 皇帝不当他们的意,就换一个听话的,终于到了司马炎执政时,逼得皇帝让了禅,易元为晋。 司马氏于是走出幕后,直接控制天下了。 司马炎有鉴于魏朝曹氏的先例,不敢把大权交给一个人。 所以。他培植了许多不同方向的势力,使得这些外戚、皇亲贵戚都无法控制着绝对的兵力。 所以他一面加重外戚(以王氏为主,如王浚、王浑等都是同一族的),一面又把自己的亲族司马氏分封为王,以郡为国。 成立了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鼓励他们自建军队,成为皇帝的卫翼。 这些亲王的确也产生了制衡的作用,成为外戚相对的势力,所以皇帝的治权才得以稳固。 王浑在朝中当势,固然是靠着手中有军队,但亦不足以影响到皇帝的权威。 王浑极力拉拢石崇,原是看中了他的财势,尤其是看中了石崇的义子司马子明的精明才干。 若能把这个小伙子拉在身边,不出几年,相信可以把皇帝家的司马氏挤下来,也过过做皇帝的瘾。 所以他也抢着把司马子明认作义子。 谁知道司马子明逃不过石崇的毒手,被他暗算了。 这对王浑是个打击,因为他跟司马子明确实已有许多扩充势力夺权的计划。 计划中自然是利用石崇的财务为后盾,逐步把一些外姓藩王收卖过来…… 这是个很有用的计划。 因为武帝封郡以亲疏为准,外姓的功臣拼尽死力,管司马氏打下了江山,却让司马家的子弟坐享其成,心中也是不平。 他们的王国采地不如亲王们的大,有时还得受其辖制,更是怨气满腹。 这种冲突由来已久,司马子明看得很准,很早就在那些异姓诸王身上做功夫,而后他把这些渊源又引介到王浑身上,这是相互为倚的关系。 王浑要他们壮大声势。 而这些异姓的属王则要王浑的撑腰而免受欺凌。 因为藩王之间都起了冲突,只要不是很严重的程度,就是告到皇帝那儿,也得不到公平的处理。 自从有了王浑的撑腰后,他们就胆大气壮多了,有时也敢争执一下,虽不至于反吃过去,至少是一点点亏都不肯吃了。 这种合作关系,双方自然是水乳交融了。 石崇在长安渐渐起来了。 他深感处处要靠王浑撑腰也有痛苦与不方便的地方,王泽虽然好说话,但其人好货,任何好处,都要插上一脚,吃一半去。 绿珠慢慢地看准了这些冲突与矛盾处,先向石崇建议,叫他建立起本身的势力,才能与王浑分庭抗礼。 石泉忙道:“绿珠,你别开玩笑了,我就是荆州手上那些兵,王泽比我多出十几倍来,无法跟他争的!再说朝廷方面也不会允许的……” 绿珠笑道:“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臣下握权太重,王浑已有这个趋势,若是大人能起来,朝廷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反对呢?” 这话不错,石崇不禁心动了。 但他略作思忖道:“就算朝廷答应了,还得要实力才行,实力就是兵。我手头的人数,至少要扩充五六倍才能与他相持,他不会准我扩充五六倍的吧!” 绿珠笑道:“大人何必要自己去募兵养兵呢?那要花多大的钱呀?有一个现成的方法,把现在拥兵的人,用点小钱去地结欢一下,使他们支持你就行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大部分的兵源都在王浑的手中控制着,挖过来很难,做得太明显,被他发觉了反而要糟!” “大人!你要跟王浑争权,自然是去连结那些跟他敌对方的势力,不是从他的手上去控权。那样变成直接冲突了,大火势力未定之前,不能贸然而行。” “敌对的势力?他有什么敌对的势力?” “宗室藩王,自然王浑连结一些异姓藩王结盟后,跟他们一直不痛快,大人正可以连络他们。” “这些人是皇帝的翼护势力,岂不是变成由皇帝手中去挖人了,那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绿珠道:“大人。皇帝至尊至上,是得罪不起的,但你并不是从他手中去把人挖出来掌握到你手上。 而是连络那些人,交好那些人来压抑王浑的势力,皇帝一定会大加赞成的,甚至会暗中帮助你。” 石崇道:“可是王浑就不会高兴了,他若知道我与那些王亲们交好,会立刻下手对付我的。” 绿珠一笑道:“这就要靠运用之妙了,大人只要跟他说一番话,他不但不会反对,而且还会极力支持。” “哦!是一番什么样的话?” 绿珠放低喉咙,告诉了他一番话。 石崇乐得直笑道:“不错!不错!这一番话一定能叫那家伙上当的。绿珠!真想不到你也是个鬼灵精,有一肚子鬼主意。” 绿珠一笑道:“妾身还不是为大人想,大人要爬得高,妾身与交趾得到的保护也越加稳固了。” “你倒是始终不忘本,始终在为交趾打算。” “这个当然!那是妾身土生土长的地方,而且是妾身日后归宿之地,妾身焉得不关心呢?” “什么?你回后还要回去?” “当然了,人总是要有归宿的。” “你还要什么归宿?” 绿珠不乐的道:“妾身在此不明不白的,既无身份又无地位,自然是回去自己出生的地方好。” 石崇急道:“我这儿的生活还不好?” 绿珠道:“大人,不是妾身要求,大人这儿什么都好,就是缺个名份,大人又不能正式娶我。” “娶你为正室,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第一、我对死去妻子的诺言,她的娘家对我极有影响力,不能得罪的。第二、你在名份上是子明人、我若正式娶你,可不是扒灰了!” 绿珠哼一声道:“大人,你本就是在扒灰嘛!想想看。 你是用什么法子把我搭上了手的?” 石崇尴尬的笑着。 绿珠又追问一句道:“你说呀!” 石崇干笑道:“那只能怪你长得太美了,任何男人见了你都难以把持得住,拚了命也沾你一沾。” 绿珠冷笑道:“大人放心好了!我也不会嫁给你,别看你胖得像头熊,其实却塞了满肚子草料。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动一动就直喘气,我若成了你老婆,就得像个命妇那样循规蹈距,不能……” “当然!至少不能再偷人。” 绿珠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心情却很沉痛。_现在全国的人,无不知她是个淫妇。 而且贪欲无厌。 缠上一个男人,就要把对方吸尽精血到死为止。 人人在暗中叫她为魔女或妖女。 说她是炼狐化幻,专门蛊人害人来的。 府中的护卫个个对她畏如蛇蝎,因为他们处理过太多的死人,有些是在绿珠手上就送了命,有些则是绿珠在放手后,被石崇秘密下令处死的。 石崇自己无法满足她,不得不眼开眼闭地由着她去勾搭别的年轻小伙子,但又怕事情传出去,颜面上挂不住。 所以才传令府中的卫士,只准放人进来,不准放人出去,而且严禁府中的卫士充作人幕之宾。 石崇把这个要求向绿珠说了,绿珠倒是答应了。 她先试验了一下,运用自己的媚术勾引了两名内衙,石崇知道了之后,第二天,那两个小伙子就失踪了。 以后,没人再去沾绿珠了。 但并不是他们怕死不敢,而是绿珠不去勾引他们,她通过那些卫士,从外面找个壮的男子送来—— 第 三 章 绿珠曾习吐纳采补之术,那是一名游方的道姑私下看中她的资质而教授给她的,说她是天生尤物,习此虽是旁门,却不难可以练成丹元而成道,同时也授了她内媚之术,使她能去迷惑男人。 但绿珠却是个冷静、善良、忠心的女孩子。 她忠于她的国家,所以交趾女王才遣她来侍奉王夫。 她也忠于她的爱情,因此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司马子明,她更为这两项忠诚能并行不悻而高兴。 那知变故发生了,司马子明被暗算了,死于一个恶毒而卑鄙的陷阱下。 他们两人一同饮酒,狂欢后而疲极睡下。 绿珠由于司马于明的过人体力,不得不借助于当年所习的邪术,才能应付那永无不止境的需求。 司马子明比她更累,更先入睡。 一觉醒来,司马子明居然死在自己的身边,而且死因牵涉到另一个女人,这女人却是石崇的七夫人。 看来这是酒醉乱性,为情杀人后自杀的案子。 但绿珠知道不可能,至少在那天不可能。 在她运用了采伐术之后,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在一个对时内再去碰第二个女人,很显然的,这是人为的阴谋。 她也找到了阴谋的主儿石崇与帮凶万能。 从那个时候起,她立誓要报复这两个人,而且不止是要他们的命,还要他们万劫不复,落到悲惨无比的下场。 石崇的势力太大了,她先要弄垮他的势力。 在这之前,她却必须要陪着石崇,因为石崇陷害司马子明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为了得到她。 要接近石崇,才能使他一败涂地。 但是长久陪着这么一个仇人伧夫,绿珠恐怕自己会发疯。 因此,她放纵自己,再度拿出了她的采伐术,叫石崇疲于报效,对她又爱又怕,她故意地不断地寻求刺激,找男人,是怕石崇真会娶她。 因为石崇把自己的侄子送到了洛阳老巢去了,而且势力日张,渐渐不重视妻族的支持了。 一个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绿巾压顶,因此,石崇打消了将绿珠纳为正室的意图,但是他却舍不得放弃这么~个绝世尤物。 所以,他劝慰道:“绿珠,你现在除了名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谁都称你夫人。” “但我究竟不是呀!” “这又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了,宴会酬酢,我仍是要躲在后面,不能出来陪待客人,那是女主人才能做的事。” “这份工作有什么意思?男人们大吃大喝、谈天说笑,女人们只能呆坐在一边,人家都视为苦事。” “我喜欢嘛!” “唉!我真拿你没办法!” “怎么样嘛?” 石崇无可奈何的苦笑道:“除了没有办法正名,你喜欢,以后你就做女主人好了!” 绿珠的目的达到了,她心中想的就是要接触到当前的权贵,然后找寻能击垮石崇的力量,石崇却又关照一句道:“绿珠,有一点我必须先声明在先。” “你说吧!” “就是你可以出来陪客,但是对人介绍时,我只能说你是我的妾,长安是个口舌是非很多的地方,可不能犯一点错。” “没问题,我难道还稀罕做你的老婆?” “还有,跟那些来的客人,你可不能乱来,那会给人家笑话的。” 绿珠的火大了,一把揪着他的胡子叫道:“石季伦,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女人了?见人就勾搭的? 你请回来的客人都是些老头子,你以为我会放在心上?再说,这是你自己不行,你要有本事把姑奶奶驯服了,我绝不打野食。” 她撒起野的时候,都有一种野性的美,丰满坚实的胸膛在薄纱中跳动着,一起一伏,把石崇又看呆了。 绿珠像是知道她的意思,拖着他道:“在这里不好意思跟你吵,你跟我进房去。我们谈个明白。” “好!好!进去吵!别在外面惹人笑话,进去吵!” 石崇明明知道进到了房里面,将又是一场搏杀,会耗尽他的力气,使他半天都起不了身。 但是就像是一头扑火的灯蛾,他已经深陷在她的魅力中无法自拔,只要有一丝精力,他都愿意挤出来献上去。 石崇很矛盾。 他为了绿珠,有时可以连性命都不要,但有时却只想逃开她,他曾经试过很多方法去忘记她,但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 有时,他回来时,看见后院的门关着,知道绿珠一定又引了野男人在里面胡闹。 那时,他会愤不可抑,直想拔剑冲过去把她杀了。 可是,只冲到门口,他就垂下了头,再也不敢向前走一步,像斗败了公鸡似的回来了。 因为他听见了绿珠放肆的笑声。 她在金谷园中的行动是毫无顾忌的,即使偷了男人来幽会,也是恣意地纵笑。 那笑声大诱人了,能使人血脉责张,心旌摇动。 石崇由声音又想到了她那美丽的脸,玲珑的胴体毫无暇疵,细润光洁,暗褐色而充满了野性诱惑的肌肤,他就软弱了,再也提不起杀机。 就像女人养了一头洁白的波斯猫,长毛又白又亮,抱在手中时,不仅温驯无比,而且人见人夸,爱逾性命。 只不过猫的性子可不太好,有时对主人也会发作。 假如它在撒娇使性子时,把女主人轻轻地抓伤一下,女主人舍得把它摔死吗? 那答案是否定的,有些女主人手上经常带着抓伤的爪痕,但她们仍然爱匿地搂着她们的猫儿。 绿珠教给石崇的那番话,果然在王浑那儿生了效,于是石崇在王浑的暗中默许下,展开了对皇帝的“黄金外交”。 那些王国在长安都有一所别府,当他们进京晋见时,就住在那儿。 平时也有人留在那儿,专司搜集消息,打通关节等连络的事宜。 石崇开始连络工作时,当然第一个是从那儿开始,而且,首先他想从赵王府开始进行。 因为赵王司马伦是皇帝的叔叔,在宗室诸王中是最强的一个,其次是齐王司马炯、汝南女司马亮等,都是宗室中的要支。 这几天,他们恰好来到了京师。 因为是王浚的大寿,他们是为祝寿而来的。 王浚和王恺是同宗,王恺垮后台后,大权落在王浑的手上,但王恺的实力却转到了王浚的手中。 他是新皇室派来,王浑因为跟他相处得不大好,所以王浚的寿辰,王浑根本不去搭理他。 但是族中那些人跟王浚走得很近,都从自己的领地赶来祝寿,当然也是要看看京师的形势。 他们都远远地戍守外地,虽然本身有兵,数目却不算多,不足以造成一股实力,除非他们大家集合起来,才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连络他们的人自然是皇帝。 但皇帝究竟是皇帝,不能倒过头来,委屈求全说好话来拉拢他们,必须委托一个人来代理行之。 这个人就是王浚,官拜上将军,因此,他的寿辰,那些亲王们也不能等闲视之。 王浚今年也想藉机会炫耀一下,他把寿堂设在长安城外的乐游原上。 因为那个地方广阔,可以容得下几万人,这样才能款待得下各地拥来的贺客,以及他们的徒员。 筵上佳肴美酒百珍俱陈是不必说了,单是周围,他以紫丝布为屏篱,依照地形,蔓延四千里之长,隔出一个圈子来。 这个气势就够惊人的了。 紫丝布是用丝夹着线纺织成的布帛,一般富人都用作衣袍,普通人家根本穿不起这类的布料。 一衣之费,为小康五日之家一岁之生计。 但王浚却用来作露天的屏障,一围四十里。 石崇和王浑同时来贺寿的,看了王俊的排场,两个人心中很不自在。 王浑冷哼了一声:“这狗头不过是有了几个臭钱,居然如此摆阔法,这岂不是存心跟咱们过不去?季伦,咱们得跟他较量一下。” 虽然是两个人的口气,但实际上是叫石崇一个人去准备。 王浑自己虽然也有钱,可是比石崇还差得多,但他的权位比石崇高,势力比石崇大,而且是石崇的最大靠山,最有力的支持者。 所以,很多事情是两个人出面,却是石崇出钱,这已经是两人间不成文的约定了,石崇反正有的是钱。 石崇比王浑会动脑筋,敛财的门路多。 有了王浑的撑腰,他可以放开手行事。 两个人合作时,明的财路是王浑吃大份,十成中净拿五成,剩下的那另外五成则归石崇。 表面上看起来是均分的,只不过石崇却要负担下属以及一切经手的人员份例,有时连一两成都捞不到。 石崇会弄钱,最重要的本事是他的眼光远,不贪近利,懂得利益均等,所以明里他拿得少一点。 但是有许多附带的利润,暗盘的好处,他却一手独抓了。 神不知,鬼不觉,既不要负责任,又能获巨利。 例如奉旨请准开凿一条河川,国库中拨出的经费是有限的,不足之数,须向地方筹措,这便是财源。 石崇列出了计划,哪一个乡镇该摊多少,由王浑权委派员收缴。 这笔钱收来是明的,最多两成用于公,八成落入了私囊。 八成中,王浑独占了四成,余下的四成,石崇必须要均分给每一个参与者,自己虽然也在其中吃一份较大的,但受得有限。 可是石崇不在乎,底下的人因为上官慷慨,他们分润较多,自然对石崇十分感激,唯命是从,尽力报效。 石崇的好处呢?他不跟这些人争骨缝里剔出来的肉。 他要吃的是大块的肥肉,河川所经的民田必须征用,有人来托人情,使河川流经之处改个方向,那就是一笔大收入。 有人有大片的荒地,因水源之不足而无法开垦、石崇设法弄了过来,计划稍作修改,使川道穿行其中,于是荒地变良田,价值立增百倍。 石崇只要赚这个钱,就比任何一个人都多上几倍,而且还不着痕迹,所以几年的度支尚书下来,他的财产日增,已经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数字了。 王浑现在开了口,石崇自然不能够再装糊涂,于是问道:“相国,您打算怎么个比法呢?” “咱们也请次客,弄得比他更有气派!” 石崇看了一下道:“那倒不难,只是没这么大的地方,长安附近,只有一块乐游原上有空地,却又叫他先占了。 因此无论如何是难以及得上了。” 王浑一想也是,不禁有些气馁。 但想了一下道:“季伦,借你的小金谷园好了,那儿地方虽是小一点,但里面的花草树木却比这儿好多了。” 石崇一听,先是皱皱眉头,忽地开心地笑道:“相国,小弟的小金谷国用来宴客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此地所占先者就是一个广字,若是比下去了,再胜过他也没意思。王浚只说一句,他的客人比咱们多,就封住了咱们的嘴。”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就认输了不成?” “相国一定不肯认输,自然还是有办法的,小弟的小金谷园靠近领山,只要把园子推出去就行了!” “那是御林军操练地,私人不得侵用的。” “相国,御林军的统领权在您的手中,那块地仅如何动用,您自然能作主,只要另外再辟一处就行了。” “辟一处?这儿哪有这么大的平原广场?” 石崇笑了一下道:“就是这儿,这乐游原既是无主公产,又比那一块操练场大多了,适合于操演纵马战骑。 御林军捍卫圣驾安全,射骑功夫必须要精熟,相国以这个理由奏对圣上,也是个极佳的理由。 而且经此一来,别人再也无法动用此地,牵幕为卢作宴客之所了。咱们扩充开的那所园子,也就无人能及了。’” 王浑想了一下,才点点头笑道:“季伦,你早就打那块地的主意了,是不是?” 石崇也笑道:“相国,小弟的心思怎能瞒得住您的慧眼呢?小弟确是有意思想把园子推出去,但是却并非为小弟自己,主要也是为了吾兄着想。” “哦!怎么说?” “现在您已贵为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中的园林却一直未能出人头地,在长安城中比起来,恐怕连第十名也排不上。” 这是王浑最苦恼的一件事,但是他发迹较迟,一些较佳的园林已经被人占去了,他也无可奈何。 听了石崇的话,他不觉心动:“那园子可是你的?” “兄长可又来了!你我还分什么彼此呢?目前兄长居相位,又掌御林军的统帅,不便将那块地划到自己的名下来,可由小弟出资承购下来,日后等兄长不领御林军了,小弟定然将整所园林为赠。” “季伦,你可是说真的?” 石崇道:“小弟怎敢骗兄长,再说小弟在洛阳的金谷园足可安居,要两所园子又有何用?” 王浑道:“好!既是如此,咱家就担个干系,你开始着手好了,一切责任就由咱家来扛着。 皇帝若是不肯答应,咱家就跟他吵个没完没了,不过,季伦,那片地你可得出钱买下来,这样才能塞住人家的嘴。” 石崇笑道:“那是当然了,而且小弟出的价钱,绝对比人家高,叫那些人想抢都没有办法。” 王挥道:“不!不!别出太高!” 石崇道:“这是为何?” 王浑笑道:“转手之权在咱家手中,我点了头,谁都不敢放个屁,钱只是要你先垫一下,以后咱家还得向你买过来。太高了,咱家可买不起。” 石崇早知道王浑会有此一说,他也只是说得好听而已,根本也没打算出太多的钱承购那块地。 至于要扩充小金谷园,倒不是为了气派,而是为了安全与秘密。 他的园子靠近骊山,却因为外面是御林军的教场,居高就可以望到他的园中,甚至于还有些御林军偷偷地越墙来到园中跟他家中的使女偷情。 石崇一直想把那块地弄到手,无奈这是御用的公产,再有钱也没办法,今天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 至于以后这片园林谁属,他更看得透了。 王浑在掌权时,为了避嫌,不会要这片园林。 他下台时,自己如果还能罩得住,根本就不理王浑。 如果自己也跟着失势,干脆回洛阳去了,这所园子也不需要了,到时候属于谁都没有关系了。 王浑却十分高兴地道:“大后天小孙满周岁,就用这个名义,咱们也好好地请一次客如何?” 石崇点点头道:“好!” “对了!季伦,咱家把这个孙子过继给你,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联名在你那儿宴客了。还有三天工夫,你来得及吗?” “那似乎太急了一点!” “咱们可以拖,这些客人却不得等,他们不少是远地来的藩王,借晋京朝观述职之便,顺便应酬一下的,最多还有两三天的逗留,接着就要回落地去了。” 石崇道:“最好是在第五天。” 王浑皱了皱眉道:“凭咱家的面子,多留个两天当然是可以的,可是这么一来,就费事多了!” 石崇笑道:“第五天不但有更多的时间准备,而且还有一个理由把客人留下,小弟记得后天是贵妃的生日。” 王浑的女儿入官为妃,这也是王浑能够崛起掌权的原因之一,石崇这一提起,他倒是记得了。 可是却摇摇头道:“这不行,太后尚在,小辈们做什么生日呢?” 石崇一笑道:“在宫中大事庆贺自然不行,但是皇帝倡导六孝慈亲,相国以娘家的身份把贵妃接出宫来,小事欢聚一番总行的。皇帝爱热闹,也会答应的。”“这个大概没问题,可是在你那儿就不行了。” “既然兄长与小弟结为通家之好,借座园林请个客又有何不可?何况贵妃出巡,行官应为新建。 小弟扩充园林,新建的楼阁恰好使用。 这其间还有一个最大的关键,今天是王浚过生日,他是上将军,又是五十大寿,热闹一点没有话说。 若是我们为一个小孩子过周岁,而大事铺张,不免会惹人批评,借上贵妃的光彩,就没有人会说话了!” 王浑一听,大为动心道:“好!好!历来我那女儿过生日,都是几个家里人进宫去跟她聚聚,可怜兮兮的。 今年借了贤弟的光,倒是给她热闹一下了。 行!今天我先跟大家透个口气,想他们谁也不敢先溜了,到那一天,咱们也不必下贴子,他们自然会来了!” 石崇笑道:“正是这话!既然要比,就得处处居先,连寿星也得比人家高一等才够风光呀!” 王浑道:“不过贤弟,你可得算算,接皇妃出来、可不能张布为幕,那得要建行宫,来得及吗?” 石崇笑道:“来得及,小弟在园中新建一座栖风楼还未完工,咱家回去叫人加加工就是了!” “一座行宫是不行的,还有很多宫人呢?” “那也不难,反正园中的一些阁楼都是新建没多久,也没什么人住过,略加整修,可完整如新,至于外面那片空地,可以将就环境,种上花草。” “种花草,那还来得及吗?” 石崇笑笑道:“兄长,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准保到了那天,小弟会给你一个全新的面貌。” 在这些方面,王浑是自承不如,他知道石崇不仅有钱,而且手下还有一批能干的门客,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因此一笑道:“好!一切都交给你去办,到时咱们老哥儿俩可得神气一番,藐视这些王八蛋!再说我们就用清客的名义就行了。” 他说的王八蛋,其实只有今天的主人王浚一人而已。 王俊虽是与他同族,却一直掌着权,贵族世家,富甲天下,对这些穷亲戚,向来是趾高气昂,不屑一顾的。 王浑未显之前,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现在发达了,王浚虽是略略客气,却仍然没放在眼中。 现在就是一个例子。 照说王浑的年龄居长,应该是王浚的族兄,而且现在已居相国之尊,来给王浚祝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主人应亲自出迎才对。 可是王浚这个上将军却硬得很,他跟那些藩王都是平起平坐,兄弟相称,热络得很,那些藩王多半是皇帝的父叔辈,王泽也就长不起来了。 他们站在园幕前说了半天活,才见一位幕客过来招呼道:“啊!相国跟尚书公驾到!失利!失礼! 这些门下的人真是该死。也不赶紧过来通报一声,在下这就去通知上将军前来迎接二位……” 目中说着,脚下却没有移动的意思。 石崇一看这家伙就有气。 他叫孙秀,原来在王恺的手下为门客,专门出鬼主意,石崇吃了很多暗亏,都是孙秀捣的鬼。 王恺总算倒了下来,他又投到王浚这边来了,而且看样子颇受重用,这类的小人是不能得罪的。 因此,石崇忙陪上笑脸说道:“孙先生不必如此麻烦了,我们自己进去就好了,上将军是在……” 孙秀一笑道:“上将军正在与敝上以及各位王爷欣赏一件奇珍,故而才没出来招呼。要在下代他照应一下,因为在下在京师久,差不多的贵宾全认识。” 石崇哦了一声,听他口气,似乎孙秀又不在王浚的门下,因此问道:“原来孙先生也是客人!” “那里!那里!在下算不得客人,在上将军这儿,在下太熟了,他有吉庆事忙不过来,在下理应效劳。” 王浑大为不耐道:“孙秀,你这小子以前仗着王恺那老小子的威风,处处跟咱家过不去找麻烦。 现在那老儿垮了,你小子又钻到哪棵树上遮荫了! 最好是大一点儿的,才挡得住你,因为你小子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想要找你麻烦的人也多了!” 这位猛将军骂起人来一向是不留面子,然而他今日的地位显赫,孙秀也只有听着的份了。 等他写完了,孙秀倒也厉害,居然全无怨意,反而笑嘻嘻地道:“多谢相爷关切,好叫相爷知道,小的自知在京师得罪了不少人,老相国下台之后,必然难以容身,只有出之在外,幸蒙赵王收留,这次是追随王爷来的。” 王浑为之一怔。 石崇也只有透一口凉气的份了。 赵王司马伦是宗室诸王中最势盛的一位。 辈份中,他是皇帝的叔叔,而且又隐然是诸王的首领,连皇帝对他都有点顾忌,倒是一位真正有权势的人。 王浑只能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倒是能钻能爬!” 好在他惯于装疯卖傻,刚才骂人时也未疾言厉色抓破脸,而是以玩笑的态度行之,现在他也以玩笑来收场。 这是一种最高的政治艺术之运用,而孙秀也是个好角色,搭配得很好。 一场尴尬风波过去,双方都很佩服。 王浑道:“他们在看什么好东西呢?” 孙秀道:“有人送礼来,道是南海奇珍,是一株白色的珊瑚树,通树洁白如玉,高有四尺,广径五尺余,枝桠纵横千马,端的是稀世罕品。” 王浑听了忍不住道:“有这等好东西,那不是比咱家的那一株还要高出半尺去,这个咱家倒要瞧瞧去!” 石崇一听他们在观赏珊瑚,心中已经没劲儿了,也十分地放心。 他知道若论珊瑚,自己收藏之丰,是无人能及。 再一听,才三尺多高,更为不在意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类海中奇珍,是论质不论积的,品质不佳,再高大也是贱物,但品质佳而高大者,就特别名贵了。 在长安,三尺多高的确是了不起了,但石崇心中暗笑;自家库中,五、六尺高的,也能搬出两三株来。 来到里面,他们一直进到内棚。 孙秀已先叫道:“相国大人到,度支尚书石大人到!” 究竟这两个人在朝也好,在长安也好,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里面的人都惊动了,大家纷纷起立。 这时,王浚首先迎出来,哈哈笑道:“啊!老哥!这可不敢当!小弟贱辰,怎么敢惊动您的大驾呢?” 里面还有七、八位藩王,因为司马较多子,所以武帝掌朝时,这些爷爷叔辈都还健在,只有一律封王,拨给他们一块土地,让他们自己在那里称孤道寡去。 当然他们也有大有小,其中赵王司马伦却是最大的一国,自己有军队,设银安殿,照样临朝设官,俨然一小国之君。 王浑看见了司马伦,倒是不敢怠慢,拱拱手道:“王爷好!” 然后再对王浚道:“老兄弟好,你有喜事,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来恭喜一番的。自家人再不捧场,那不是自己闹笑话吗?” 他说这话是有感而发,因为他看见有几个贾家的勋戚都在,倒是王姓子弟不多,亲疏立见。 王、贾都是时下的巨族,而且都跟皇帝有着亲谊。 王浑的女儿为皇帝纳为贵妃,而他的儿子又尚了公主,辈份有点乱,不过从末汉以降,风俗礼节日乱,这些早已不算回事了。 但当今的皇后,却是他们贾氏的。 因此他们的势力也颇为可观,王浑特别地提了一句,是要王浚别忘了同族倾轧,不可搭上别家的祖训。 王浚自然听得懂。却只能装糊涂,逮住了后面的石崇笑笑道:“季伦,你来瞧瞧这株珊瑚如何?你对这类珍品是鉴赏的权威。” 石崇看见正中有一口青瓷大盆,盆中满贮白色的圆石,栽着一株雪白的珊瑚,光洁圆润。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失足,总之他的脚一滑,身子冲过去,撞在树上,哗啦一声,树倒了下来,跌成两截了。 这一下子使得举室大惊。 客人登门,把主人最贵重的礼物给弄毁了,这实在是非常失礼而尴尬的场面,谁都不能说什么。 还是孙秀开了口:“尚书公,这是王爷千方百计弄了来,原是想呈送给皇后的,因为上将军的寿辰,要借来点缀一下,让大家也能够观赏一下的,你却把它弄断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浑忙替石崇解围道:“季伦是不小心,好在他家里新奇的玩意儿多,叫他赔出一两样价值差不多的就是!” 孙秀道:“相爷!似这类无价之宝,怎生估价去?” 那知石崇拍拍身上的土,笑道:“没关系!我是故意弄断的……” “啊!你……” “因为这株珊瑚虽好却太矮了一点,小妾最喜接技之术,弄断了叫她拿去接长尺许,才更见名贵。” 孙秀道“什么?还可以接技?” 石崇一笑道:“寻常人当然不行,小妾却是出身交趾习得奇术,叫她去接上一截,还保天衣无缝,如同天生。” 众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司马伦道:“石尚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能接得好吗?” 石崇笑道:“接得好,下官在这儿做抵押,叫个下人将这株断树送去,片刻即可接受送回,若是有半点断痕,王爷尽可取石崇项上人头。” 司马伦道:“这个我倒不信,就此等候领教一番。石大人!若是接得不像真的,本爵可要你做个交待。” 石崇笑嘻嘻地把自己带来的从人叫来,吩咐了几句话,然后就叫从人用个盒子装了断树去了。 王辉在这儿陪着石崇,倒是忧心如焚。 他低声对石崇道:“季伦,你那位新宠叫绿珠吧!说她美绝人间,我承认,但是说她能接珊瑚,实在令人难信了2谁都知道这玩意是天生而成的,质坚而脆,断了就无法再接回去的。” 石崇笑道:“珊瑚本来是无法接续的,绿珠更不会接续断树,那只是小弟信口胡说而已!” “什么?你是信口胡说的?” 石崇道:“不错,不过那一跤小弟倒是故意跌倒,目的就是推倒那株珊瑚树,使它折断的。” “季伦,你这是干什么?” “相爷不是要煞煞他们的锐气吗?” “唉!贤弟!我是在事实上压倒他们,可不是你这种方法,这么一来,你将如何善后是好?” “相爷不必心急,接技虽然是不能,赔他们一株总行吧?” “你要怎么赔?” “这种珊瑚树,小弟家中还拿得出。” “跟那株一样的?” “这是不可能的,别说是珊瑚了,就是最常见的杨柳,也不可能找到两株完全一样的!” “我不是说那种相同。” “那是什么?” “我是说至少要质地、颜色、大小、光泽相差不多的。” “差不多的,小弟没办法,小弟的那一株跟这一株差得很多,至少高度上就多出一尺许。” “什么?兄弟,你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会,小弟之所以要压压他们,就是因为家中有一株更好的。” 王浑相信这是真话,可是他又心痛了道:“贤弟,你有超过他们的,到时咱们自己放在园里由人观赏多妙,何必要用这方法来便宜他们呢?” 石崇一笑道:“也不算是便宜,至少折了他们的气焰,回头等那些人看到小弟赠给他们的东西时,脸上又是怎么一副神情,小弟觉得花点代价也值得。” 王浑想起那时的情形,倒是的确很有意思。 不过他又感到肉痛地道:“兄弟!你要赔他的那株既是比毁掉的那株强,为什么不送给愚兄,放在大厅里,让这些狗头吃上一惊,这也是很好呀!” 他终于吐露出贪婪的心思来了。 石崇心中暗笑,也有点暗恨你这狗头,咱家送给你多少好东西,你还不满足,见了好的就要但是石崇心中也有计较,笑了一笑道:“好叫兄长得知,兄弟家中的珊瑚树还多着呢! 其中有两株形色、高矮、光泽都差不多,可称天下之绝,再也找不出第三株来了,小弟准备分一株到兄长府上去。” 这下子王浑才真的兴奋异常。 他用手握着石崇的肩膀,失声叫道:“兄弟,你说的可是真话?可不能哄我开心的呀?” 石崇道:“小弟怎敢与兄长开玩笑,方才已经吩咐从人们那样做了,兄长一回去就可以看见。” 王浑使劲一巴掌拍了下去道:“好兄弟,好兄弟,你真是咱家的好兄弟,咱家太高兴了!” 石崇痛得一咧嘴。 王浑想亦发觉了,忙又替他揉着痛膀道:“对不起! 兄弟,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大概他也想到这番话太过于寒酸,忙又补充道:“咱家有了你这么一个好兄弟,着实是高兴。” 然后他又放低了声音道:“兄弟!你以前可是一名虎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么现在连一巴掌都挨不起了?看来绿珠那美娇娘是有点本事,把你的虎威都吸去了。” 石崇脸上一热,连忙道:“兄长别开玩笑了!兄长才是当世第一虎将,普天之下,有谁经得起你一掌。” 王浑最得意的就是这一点,他自许神力无敌,虽是上了年纪,并没有放下练武,每天总要举举石锁,而且也喜欢找人较量。 当然,以他现在的地位,谁也不敢跟他认真。 所以,每次都是他得胜—— 第 四 章 石崇这一捧,乐到王浑的心里去了,哈哈大笑中,手又举了起来,总算记住了石崇方才的痛苦相,没有拍下去。 忙笑着道:“兄弟!你也不差,只是得跟老哥哥我学学,少亲女色,色字头上一把刀,温柔乡是英雄冢。” 这倒不假,王浑跟石崇走得很近,而且穿堂入宅,内眷不避,也常见到绿珠。 绿珠也曾经有意无意间对他略示颜色,原是想利用这位莽将军的权势,对石崇展开打击的。 可是王浑不解温柔,居然没放在心上。 绿珠很机警聪明,知道这家伙只对钱感兴趣,立刻停止了色诱的作法,以免引起了石崇的警觉。 但石崇对王浑这番话,却只有苦笑的份儿。 他自己明白,年纪已经不轻了,而绿珠却是个天生的尤物,只要一沾上,就是精疲力尽,两三天都难恢复。 经常是从绿珠的身边落荒而逃,躲得不敢见她的面。 但是绿珠的身上却有一股无穷的勉力,躲了几天,将养得体力稍复,他又头狗似的回去了。 他明知那是一盆火,迟早会把自己烧得尸骨无存,但仍然会像一头灯蛾似的,勇敢地扑上去。 尚书府的家人来了,是总管万能亲自押车,由四名大汉抬起一口半丈多高,六尺见方的箱子。 箱子外面雕着花,嵌着明珠宝石,四角包着金片,显得金碧辉煌,灿烂夺目,单是这一口箱子,已是无价奇珍,价值已在那株跌倒的珊瑚之上了。 因此箱子抬到堂中时,大家都直了眼,纷纷赞不绝口…… 连赵王司马伦的脸色也好看多了,他猜想一定是断树无法接好,所以才换了这一口宝箱抵数。一以价值而言,这四宝箱也已超过所值,何况那些断下的残枝尚可叫匠人琢磨一下,做成其他的饰物,价值也不少。 这笔生意大有一赚的。 因此他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道:“石尚书,尊如夫人倒是好手艺,这么快就将断树接好了,叫人送进去吧!” 他明知珊瑚之物,质地坚脆,一断就根本无法接续,石崇只是在自找台阶,当作赔偿而已。 现在赔的礼物拿来了,自己也表示接受了,叫人拿进去,不作检视,已经是给足了他的面子。 石崇装模做样地问道:“王爷不检视一下?” 司马伦笑笑道:“石尚书,那株珊瑚树虽是奇珍,到底只是一项玩物,损便损了,那里真要你赔? 尊如夫人接得上固好,接不上也没关系。算了!我们还是喝酒谈天吧!” 那些客人也知道接续断树是不可的,本来只是想看看石崇拿出什么东西来赔偿。 看到了那四箱子后,他们一面赞叹,一面在为赵王司马伦庆幸大赚一笔。 其他的不说,单以上面的各式明珠,就是难以估计的奇珍。 因为那些珠子不但大而且圆润,拿到暗处去显得特别耀眼,这个,显然就是世上所谓的夜明珠。 司马伦那样表示,显然已经满意,于是大家也随声附和起来。 只有石崇笑吟吟地道:“万能,夫人怎么说?” 万能道:“大人!夫人看了那些断技之后,说像这种稀世之珍,接续起来恐怕要费些时日。” 石崇道:“那怎么行呢?我不是叫人吩咐说这是王爷专程送给皇后的礼物,不能耽误的。” 万能道:“从人说了,可是夫人说那是急不来的,不过幸好想到家中有一株差不多的,叫小的赶紧送来。 夫人怕是王爷不满意,认为没有原株珍贵,又把大人得自波斯胡买的一口藏珍配上,将就着或许能凑合,请王爷多原谅。 要是还不满意,等过了三五个月,夫人把那株树归还原状后,再换回来,若是王爷肯体惜将就一下,就准抵了数,因为接续断树实在很辛苦。” 这番话说得司马伦心中十分舒服,觉得石崇这一家子都很会做人。 因此笑道:“季伦!着如夫人也是的,一件玩物罢了,哪里还值得如此操心?本爵只要有样东西能够送给皇后,拿出去不太寒酸也就行了!” 孙秀也凑趣地道:“是的,王爷。石尚书之富,天下闻名,他家里拿出来的东西,一定不会太差,您就吩咐打开来让我们看看,一饱眼福。” 司马伦见这四箱子已足偿所值而有余。想到箱子里面的东西一定不怎么样,或许是一口空箱。 若是当众打开,未免显得自己太不上路了,正在沉思。 孙秀凑在他的耳朵边道:“王爷!箱子里的东西,一定没什么玩意,叫他打开来瞧瞧,王爷也赏个人情,将就的连箱子收下算了。否则的话,他日后说里面藏了什么宝贝,岂不是显得咱们仗势欺了他吗?” 司马伦道:“这个我想他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孙秀道:“他不敢,王浑可敢。” 司马伦道:“晤!他真有这么大胆子……” 孙秀道:“那老小子贪得无厌,从这口箱子抬进来开始,他的眼睛就瞪得浑圆,恨不得抬回家才好。若不是趁这个机会敲定,日后他可能又出什么点子,把这口箱子要回去,到那时候……” 司马伦想想倒也好,不仅王浑的眼睛没离开箱子,厅中所有人哪一个又舍得将目光移开呢? 即使是自己,一见之后,也是爱不忍释,若非在这么多人面前,早已凑近过去好好地欣赏了。 但是他不好意思做得太绝,若箱子里面的东西只是一番装做,就不必让石崇太感到难堪了。 因此,他先问石崇道:“石尚书,这箱子里的东西鉴赏不费事吗?” 这是一个询问的暗示,如若箱中的内容不值一顾,石崇可以回答说很费时间,请王爷回府后慢慢地看。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就如此带过了。 可是石崇却笑道:“不费事!小妾已经禀明了,也是一株珊瑚而且,只是比不上王爷的那一株。” 说着,石崇挥挥手。 万能走上前去,打开了箱子,四周又是一声惊叹,那倒不是为了其中的内容,而是这箱的设计。 箱子里面是以丝绸为衬,但这些丝绸却是以手工做成了各种花饰,附在箱内板壁上,每块箱壁却与底板相连。 但箱壁之间,都是分开的,把上面的暗扣解开,放下箱垫,就成了一片海它奇景,各种海中的花朵灿烂,更还有许多美丽的贝壳排列在四周。 一幅黑绸覆住了一株树,高约半文,那已经比原来的那株高了,看它的体积伸展,也比原来的那一株大了不少。 万能含笑揭去了绸布。 厅中所有的客人都呆住了。 这株珊瑚红似火,艳亮眩目,就像是一盘火似的,盘枝错节,又如盆松。 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这比那一株名贵多了。 司马伦自己也怔住了。 他没想到箱子里竟是这么一株名贵的玩意儿。 他连口称赞道:“奇珍!奇珍!真是了不起的奇珍,季伦,真想不到你府中有着这么一枝奇珍。” 石泉笑道:“王爷看看能否抵得过,假如勉强尚可一观,就请连同箱子一并笑纳,以抵下官之过失。” 司马伦忙道:“抵得过,抵得过!足足有余了!” 他在兴奋之下,也忘了自己的身份,笑逐颜开,好在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每个人都被那株珊瑚吸引了,凝神摒气地鉴赏着,不住地发出喷喷之声。 大家都想伸手摸一下,但是也知道这玩意太名贵,若是折了一枝,可没有那么大的身家赔得起。 座中群宾颇不乏富贵之家。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石崇的这一次手笔,是他们万万不及的。 司马伦原是想藉此一炫财富的,可是他却被石崇彻底的击败了,但他并不生气,反倒满心欢喜。 因为他得到的太丰富了,绕树转圈子,越看越爱。 王浑把石泉悄悄地拉过一边道:“兄弟!你家中当真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万能跟在一边,忙接口说道:“相国大人,不仅敝上家里还有,尊府上也有一株更佳的。” 王浑道:“没有的事,咱家若有这样一株宝贝,早就拿出来亮相,也不让这些王人蛋神气了!” 万能笑笑道:刘、的在来此之前,就已经先选了一株到相爷的府上去,相爷回去就知道了。” 王浑一听,心痒难搔,连忙道:““真的?咱家回去瞧瞧,万能!你要是哄了咱家,咱家可要你好看!” 万能道:“小的怎么敢?” 王泽道:“不敢最好……” 万能又道:“夫人听说要送相爷一株,不但挑了最好的一株送去,而且连装树的箱子,也比这口名贵得多。” 王浑再也忍不住了,急急道:“咱家这就回去瞧瞧去! 兄弟!走!到咱家去看看!” 石崇道:“等一下吧!还没吃寿酒呢” 王浑道:“这种烂酒筵有什么好吃的,过两天咱们摆下更为盛大的酒筵来,叫这些土佬们开开眼界。走!走! 咱家替你告辞去!” 说着,便拖了石崇到司马伦面前道:“王爷!咱家跟季伦还有事待办,因为上将军的大寿,不能不来尽个礼数。 再加上又发生了断树的事,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且喜一切都圆满解决了,我们可要告辞了!” 又对王浚道:“上将军,今日我有失礼,改天咱家跟季伦还是在乐游原上设筵,为君补寿,也向各位表示歉意,希望大家赏光。再者,咱家跟季伦也还有些小玩意,请大家品鉴一下,再见!再见!” 就这样拉了石崇走了。 出门之后,万能笑道:“赵王对那株珊瑚是十分满意了,只怕明天他就会感到很难过了!” 石崇一怔道:“这话怎么说呢?难道那树——” 万能道:“那棵树没问题,绝对比他原有的强上百倍,夫人听说大人的目的在杀杀赵王的气势,所以又加上了一口宝箱,叫他先空欢喜一场。” 石崇道:“是的,你们也够大方的,拿着咱们的东西做人情。唉!你说空欢喜一场,又是什么意思?” 万能笑笑道:“大人虽然赔了他超过十倍的价值,他却不能留下来,不是空欢喜一场是什么?” 赵王司马伦的确是为这件事烦恼了半天。 他对着那株石崇赔偿给他的珊瑚巨树叹着大气,观赏抚摸,久久舍不得离开,更别说是送人了。 实在没办法,他把孙秀找了来道:“孙秀你快给我出个主意,想个什么方法留下这株树才好。” 孙秀道:“王爷,这可是有点困难了,在公开展示前,你倒是能自由作主.爱送不送都行。 但此刻大家都看过了,知道王爷要将这株树送给皇后祝寿,现在却又改了主意。恐怕给皇帝知道了不太好。” 司马伦鼓了眼睛叫道:“所以才叫你来相个什么籍口,另外换样东西去,这株珊瑚咱家实在喜欢。” 孙秀想了想道:“王爷,这件事实在没办法.当做京西是您的,此刻也还没送出去,您一定不肯送出去,皇帝也不便向您动问。” 司马伦道:“他当然不敢问.咱家是他叔叔.他只是个晚辈,他老婆过生日,咱家送份礼已是很给面子,他还敢挑剔什么不成?” 孙秀忍住了笑道:“是的!王爷,话可以这么说,但是人家现在究竟是皇帝,高踞九五之尊。” 司马伦冷笑道:“那又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我们几个老叔在捧着他罢了!那天火大了,咱家找几个要好的哥儿们联合起来,把他这小子揪下来。” 孙秀忙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言语谨慎些,这可不是咱们自己家里,说话要多加小心才是!” 司马伦仍是鼓起了眼睛道:“怕什么?就算是给他小子听见了,又能拿老子怎么样呢?” 话说得凶,但喉咙却低了下来,分明是色厉内荏的表现。 孙秀听了心中暗笑,口中却道:“王爷既然有这个心,那就更要大方一点,把这份重礼送出去。 皇帝瞧了心中欢喜,以为王爷是真心对他支持。 以后回到家里,王爷就是找个借口,扩充地盘,甚至于多征募一些兵士,皇帝也不会注意了。” 司马伦气得直骂道:“放你的狗屁!咱家就是要你来出个主意,留下这宝贝,弄了半天,你仍是要咱家送给他,那是什么鬼主意!” 孙秀道:“王爷先别生气,下官自有道理!” 司马伦吼道:“那你还不快说?” 孙秀道:“这只是暂时放到宫里去,给他们瞧瞧过瘾而已。你想,你既然有那么远大的计划,将来还怕这宝贝收不回来吗?这玩意儿又大又重,吃不掉丢不了,等您主京师时,它岂不又物归原主了?” 司马伦这才有点心动,但是他想了一下,又摇头叹气道:“话是这么说,但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呢?” 孙秀道:“下官这次代表王爷,跟好几位王爷的门下心腹作过接触,他们除了少数几个人跟皇帝走得较近,大部分都有点不安份。” 司马伦道:“这个还用你来说,咱家也知道。那些狗头只是心中不安份,却是些胆小鬼,不敢有所行动的。” 孙秀笑道:“他们胆小,王爷才有机会,只要王爷登高一呼,他们自然会响应的,那时大事就成了。” 司马伦道:“成个屁啊!他们既不是安份的人,自然也是在自谋打算,不会真心来捧我的。” 孙秀笑道:“这个却不劳王爷费心,下官早有了一个最佳的安排。王爷有了天下之后,不妨大方一点,把国库中的宝贝,以及长安大臣首富家中的珍宝,都搜集起来,召集诸王,齐集长安,平均分散。 他们一定会皆大欢喜,也一定会高高兴兴地前来,对不对” 司马伦道:“那当然!可是如此一来,咱家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当头?充其量也只能吃一份而已!” 孙秀道:“王爷,您还没听完呢!平分珠宝的那一天,当然还要举行宴会。那天下官自会准备大批的美酒,遍邀各府弟的歌舞姬来助兴,把大家都灌醉了,然后暗排甲兵,来个一网打尽。” 司马伦一震道:“你是说全部杀掉?”_孙秀压低了嗓音道:“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些人都是不安份的,他们能为了利而反了现在的皇帝。 他们自然也可以为了更重的利而反了您,倒不如宰了干净。 那时不仅那些财富尽归您一人,所有的兵马也都属于您了,从此天下统一,再没人能跟您争了。” 司马伦想了一下才笑道:“孙秀!你这个狗头实在是阴险极了,居然能想出这么绝的主意来。” 孙秀道:“王爷,这是下官为谁打算,其实那些人跟下官无怨无仇,杀了他们,对下官有什么好处呢?” 司马伦笑道:“当然有好处的!别人当了权,你捞不到好处,说不定那一天还要砍你的脑袋。 因为你是出了名的一肚子坏水,有很多人都叫你坑过,只有咱家会重用你,那一天咱家得了江山,那宰相一职,当然是你的了!” 孙秀忙道:“多谢王爷2王爷如此提拔,叫下官怎不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呢!”。 司马伦道:“孙秀,很多人向咱家说你反复无常,行事狠毒,不可深信,否则非受你的牵累不可,劝咱家跟你疏远些。” 孙秀慌道:“王爷,这太冤枉下官了!” 司马伦道:“不算冤枉,算算你在几个人门下做事,那一个不是叫你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孙秀道:“王爷明鉴,下官不否认这个事实,但下官每事一主,都是忠心耿耿,为主上策划效劳。 而那些人之所以失败,则是自己求功心切;或是本身条件不足,好高而鹜远,或是胆气魄力不足,临事不前。 像王爷如此英明果断的明主,自然不虞有失!” 司马伦大笑道:“孙秀,你也别给咱家灌迷汤了,那没用的!反正咱家是知道你的一切了。 你可以掌权,却不可以掌兵权,否则你会连咱家也挤了下去。 因此,你好好办事,咱家亏不了你,一旦发现你跟那些领兵的来往,咱家一声不响就砍掉你的脑袋。” 孙秀苦着脸,却说不出话来了。 司马伦人虽粗鲁,但这一手却真的制住了他,使他玩不出花样来。 司马伦咬紧牙关,把那株珊瑚送进宫里。 果然他们博得皇帝及皇后满心欢喜了,别看他们已拥有天下,但像如此的珍奇之物,还是第一次看见。 再加上那一番传奇性的故事衬托,使得皇帝与皇后更是啧啧称奇。 因此,石崇跟王浑联名在乐游原上宴客盛会,使得皇帝和皇后也不禁怦然心动,临时召个专人通报,说他们也将前来凑热闹。 这个消息使得王浑十分兴奋。 那时石崇正率着万能在宴会处布置,果真是极尽豪华之能事,为了超越王浚。他更是不惜工本。 王浚用紫丝为步障,设围四十里。而石泉则用昂贵几倍的织锦丝缎为步障,设围五十余里。 远远望去,一片花团锦簇。而且在障中,更动用了长安市所能做召到的巧手女工,用各式采绸和成各种花卉,剪绿绫为叶,巧妙逼真,还把两家府中的各式杂戏歌技全都调了过来。 王浑这几年也抖了起来,他身居相位,自然有人不时孝敬。 而当时的风尚,女优女乐是必不可少的,各地州府到史都是召选民间有秀色的女子,加以调教后,送到京师作贺礼。 这些女乐在京师的生活很丰裕,每次献舞,即席的宾客多少都会有些赏赐,几年下来,都已颇有积蓄。 资色佳者,能被主人收为姬妾,地位自然高上许多。 再者是主人的宾客或部属,看中了那一个歌妓。向主人求了去的,也是平步青云,身份百倍。 因为她们虽然由官府做召而去,却与一般女奴不同,她们的身体仍保有着相当程度的自由。 迎娶过去,多半是以正室身份,多少也能算是个小命妇了。 再差一点,则是在主人那儿遇上有知心的佣仆管家,求了去做家室的。虽是下人,但家计之丰,往往比一个地方上小官还神气很多。 最差的是等满了二十八岁,遣送回籍,好时带了一笔多年积存的嫁妆,一身本事,见多识广,在家乡也成了奇货可居,大户争聘。 所以这是贫家女儿一条登龙的捷径,每当官府要做召民女致送京中大员时,贫家女平方百计去争取,以冀能一步登天。 在这种情形下,被选来的女孩子都不会很差。 再经过了刻意的调教之后,歌者音婉转,舞者影绰约,再佐以盛妆和美服,的确是很撩人的。 王浑以前不太重视,当权后,送来的女优多了,他也认为这是装点气派地排场,也很认真的养了一大批。 至于石崇,更不必说,他有钱,经常派人到各地去探访绝色丽姝,不惜金珠而聘,将来以充歌妓。 他家中的歌妓舞妓不仅资包出众,技艺也较别处府中为佳,因为绿珠闲来无事,就专门调教她们。 她绝顶聪明,绝世姿容,出身交趾,懂得许多海上异邦的歌谣音律。演来自为他处所不及。 而且,王浑也常把家中的歌妓送来,请绿珠代为调教,因此他们两家的女乐在京师是很出色的。 这次盛会,自然尽出精锐了。 但王浑气喘吁吁的急马奔来,宣布了皇帝与皇后也要来凑热闹的消息。 王浑固然觉得十分有面子,拍着石崇的肩膀道:“季伦,这次咱们哥俩可露足脸了,居然连皇帝都要来参加咱们的宴会。 更难得的是皇后也要来参加,这可是个难得的大好机会,咱们可得要好好的准备一下子才行。” 石泉却只有叹气的份了,皇帝皇后要来,他心中固然也觉得很高兴,因为这是一种难得的殊荣。 可是在接待时,却势必要多出很多麻烦与糜费。 而这些消费,都要他石崇拿出来的。 因此他只有苦笑道:“大哥!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呢? 有些是来不及了,有些则是无可增加,只能做到目前这个样子了!” 王浑看看四周的灿烂辉灿,以及各处所装饰的珍奇异景,不禁张大了嘴道:“真难为你了! 兄弟,我相信在长安已经没人能跟咱们比了。可是皇。 帝皇后要来,这究竟是一件轰动的事,咱们总得添些什么才是。” 这话也不错,总得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以见接驾之诚。 皇帝究竟不同于一般的客人。 石崇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特别法,恰好绿珠也过来了,她是应石崇之请来帮忙作布置的。 她微微一笑道:“酒肴之美,已经臻于至善之境了。 要想特别,只有在娱宾的献技上作变化!” 石崇道:“那又有什么好变化的?总共就是那几套玩意儿,大家都看过了的,仓促之间排演新剧可来不及了。” 绿珠笑道:“来得及的!好叫你们哥儿俩放心。妾身也是为了这些歌舞妓人演来演去都是一些老套,十分乏味,所以编了一套新的歌舞。” 石崇道:“就算有什么新调,这时也没法子教会别人。” 绿珠笑笑道:“大人,你先别急好不好?听我把话说完嘛这套歌舞是以我在交趾珠海中采珠的生活情形为背景的,连歌词歌曲、都是那边的情调,我自调自编,已经练习了很久了。” 石崇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绿珠道:“那是我不准说的,我想演练纯熟时,再搬上来给你们一个突然的惊喜,使你们高兴一番。” 王浑忙问道:“绿珠。你到底演练纯熟没有?” 绿珠笑道:“也差不多了!这场歌舞的场面很大,动用的人很多,我家的人不够。还调用了府上的人。” 王浑道:“那还有问题吗?反正我家的那些歌妓也都是归你管的,你要她们干什么都行。” “正因为相爷给我这个方便,所以我才能放开手做事,在最近加紧演练,原来也是想在今天展示的。” 王浑道:“啊!这太好了!原来你也是打算在今天亮相的。这么说来,一切都准备好了!” 绿珠道:“初次演出。草率难免,只有等以后慢慢改进了。这件事妾身力诫她们不得轻泄,免得被别人偷学了去。 妾身知道二位大人要在这次宴会上大大地出一次风头,所以才把这一出新戏带来以增风光。” 石崇最喜新鲜,一听也高兴了,笑道:“你啊!绿珠,你这小妖怪还真会作怪,居然把我也瞒得死死的。” 绿珠笑道:“这可不能怪我,你跟相爷两个都是一样,肚子里藏不住任何一件事情的人。 若是让你们知道了,还能忍得住不对人炫露吗?那样一来,还不等我排演成熟,就会被别人偷学了去。” 当时的时尚是如此,就事浮华,只要有人想出一个新点了,立刻就有人起而仿效,不等多久,满城皆是。 因此,绿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知道今天能排出一场新戏,王浑和石崇都放了心,忙着去打扮,准备去迎接皇帝和皇后了。 关于皇帝要来,他们把准备聚宴的大帐篷封了起来。 先不招待客人,等皇帝来了再开放。 而且,内中的席位也得调整一下,在北座南朝的方向,单独辟出两席,以为皇帝皇后的座位。 客人来了,只有先挡驾在一边围出的偏帐中休息了。 不过由于主人的豪富,每处都是金碧辉煌的,那些客人也不知道自己所栖留的只是在偏帐而已。 司马伦是在宴会刚开始时才到。 那时客人已到了很多了,他一看闹哄哄的人都拥在一堆,就往另一边的休息走去,那是专为特别贵宾所辟的休息室。 几位亲王以及大将军各部尚书阁老重臣,每位都有一间,司马伦的休息室跟几位亲王的在一起。 但前面却保留了一间更大的,居然挂了一金黄色的门帘,门口有六名执戈的兵士守着,他认为那一间才够气派。 但引宾的万能却将他带到另外的一间去。 司马伦很不高兴,算算在朝的官员皇亲国戚,没有人比他更高了。 他是皇帝的叔叔,也是幅上最大、食邑最多的一位藩王,朝班也列位第一,没有人更高于他了。 因此,他的手一指道:“那是留给谁的?” 万能忙躬身道:“回王爷,是为圣驾而准备的。” 司马伦哼了一声道:“皇帝也会来赴宴吗?” 万能不敢说皇帝主动表示要来,因为皇帝一再告诫王浑别声张,因此只得说:“相爷入宫去敦请圣驾赏光,但能否请到却不得而知。” 司马伦冷笑一声道:“王浑这混球,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身价了,居然还想请皇帝来赴宴,连咱家到来也都是冲着石季伦的面子。” 第 五 章 这时,石崇已闻讯赶到,刚好接腔,连连打拱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季伦感激不尽!” 司马伦也笑道:“季伦,别客气,今天你这场宴会可把王浚给比下去了,而你居然舍得用锦绣来作步障、围地五十里。 这等大手笔可说是空前绝后了,咱家在远远的外面看见许多老百姓,在用手摸着设围的锦障说这辈子没穿过锦绣,摸摸也是好的介石崇正为这些锦障而心痛,因为这是王浑硬要面子,强着他如此做的。 织锦为缎,价格昂贵,寻常人多穷毕生之辛劳,也不见得能买得起一件新衣所需的材料,那工价几乎是五日之家的半岁之粮。 然而,王浑为了撑面子,为了压倒王浚,居然要以织锦为障,围地五十里,想得到那是多少的耗费吧! 他曾经约略为计算了一下一件衣料约摸是三丈左右,一百五十丈为一里,围地五十里,耗料七千五百丈,可供两千五百件衣料。 约等于一万五千五百人的半年生计所需,就如此平白地流费了,仅为了撑个面子,实在很不上算。 所以他听了司马伦的话后,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道:“下官正想到这类衣料价值太高,一般人都穿不起。 而吾等家中却又盘存了太多,穿用不尽,放久了易霉烂,殊为可惜,所以才拿出来权充步障,使用几天后,送给那些百姓们,让他们也有件好衣服穿。” 司马伦笑道:“晤!季伦,原来你是抱着济贫之心,才如此大手笔的,那何不好事做到底,干脆就趁全新时候送他们呢?” 石崇道:“下官是有此意,只是小妾想到有一点不妥。” 司马伦道:“那一点?” 石崇道:““下官这分衣施锦之举,原是为长安平民都有件好看的衣服穿穿,以增升平气象。 若是将新的衣服给了他们,他们舍不得穿,反便拿去卖了岂非失去了下官的原意。 所以,下官才将它拿来设为步障,弄得略为陈旧点,他们拿将去,就会老老实实的裁衣穿着了。” 司马伦一听笑道:“季伦,你真不愧为理财的高手,这种脑筋也全亏你动得出来,看来朝廷任你为度支尚书。 倒真是选对了人。” 石崇被他这么一夸,心中的难过倒是减轻了不少,笑着道:“王爷谬赞!这其实是小妾的主意。” 司马伦笑笑说道:“季伦,尊宠必是个很聪慧多才的女子,那天有空,倒要去就教一番了。” 石崇道:“不敢当,回头叫她来拜见王爷!” “怎么?她今天也来了?” 石崇道:“因为圣上今天也要来,下官怕没有什么好东西接待圣驾,刚好小妾排练了一出新的歌舞,故而也叫她献技娱圣。” 司马伦微感讶然地道:“皇帝真的要来?” 石崇道:“是的。” 司马伦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季伦,你可真有面子,居然把皇帝也给搬了来,难怪我看见王浚噘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这次的宴会,不但在气势上压倒了他,连客人也比他光彩多了。” 石崇忙道:“这是相国的面子。” 司马伦笑道:“季伦,算了!别再客气了,光凭王浑他一个人,大家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 今天若说只是王浑一个人请客,连我都不会来的,更别说是皇帝了!大伙儿可是冲着你来的。” 石崇忙道:“好说!好说!下官可不敢如此放肆!” 司马伦道:“季伦!你别客气,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你也别介意开罪王家的人。他们虽然是当权,但天下仍然是我们姓司马家的,只要我们弟兄个个支持你,谁也不敢动你分毫的。” 这话倒也不假,目下这些亲王个个都割土分疆,据立一方,他们虽受朝廷节制,只是个名义而已。 自己一样有个小朝廷,手拥兵马,为数虽不足与朝廷相抗,可是他们几个弟兄之间互通声气,结为党援,照样也是举足轻重的力量,连皇帝对他们也得客气点。 司马伦的话已明显的表示在拉拢他了。 石崇明知道人家是看中了自己的钱,可是这些外藩的胃口并不大,不像王浑那样难以满足。 何况能够多一层外力总是好的,那将使自己的地位更稳固。 还有,这种邀请是不容推辞的,若是启怒于彼,则王浑也好,皇帝也好,都不能庇护自己了。 这些藩王们耍起无赖时很惊人的。 皇帝总不能为了一个臣子,而发兵也征伐外藩? 而这些藩王倒是经常为了跟一个大臣过不去,而联合出兵声讨,结果朝廷只有牺牲那个臣子。 所以石崇听了司马伦的话后,还得装出一份感激之状来道:“王爷栽培!下官铭感五内!” 司马伦搭着他的肩头表示亲热地道:“季伦!别这样说,你是个慷慨理义的人,也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咱们说定了,今后只要有你一句话,不管水里火里,我们弟兄伙都支持你到底,相信就是皇帝要跟你过不去,也得先考虑一下呢!” 这话说的是很狂,但是也不能说他过于夸大。 因为司马氏一族在魏时就是个大家族,拥有左右大局的实力,到了正式代有朝廷,入主中原,易元为晋,本姓子弟宗亲都分膺王爵,成为朝廷的卫星屏藩,而赵王司马伦在一于兄弟中则属于领导地位。 他虽然在讨好皇帝,本身却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给予石崇的支持保证,的确是很具可靠性质的。 石崇连声感谢、暗中却咬咬牙,他知道得到这份支持,势必要一笔相当的代价。 但仔细盘算一下,也不是全无收获的,只要懂得运用,他将成为天下最具有势力的人,对天下财富更可随心所欲,予取予求了。 一方面肉痛,一方面也十分兴奋,他毕竟又在权力的争取上跨前一步。 皇帝终于来到了。 而且皇后也来了。 这是王浑去接来的,在王浑而言,这是十分荣耀的事。 石崇也是一样。 当他把皇帝皇后送进那间早经布置好的行馆,听他们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他觉得一切的花费都是值得的。 财富是死的。 荣耀却是金钱换不到的。 这是露天架设的行馆,所以很方便。 皇帝和皇后在行馆中略事休息,面南的帝幕拉开,就是盛筵中心,有着人工装饰的花草,色彩缤纷。 两排盛妆的女优排列而坐,吹奏着朝天子的圣乐。 接着那些亲王-一过来见利,跟皇帝寒喧几句,王浑和石崇则有幸为主人,得在两边侍立相陪。 司马伦过来时笑道:“陛下今天好兴致!” 皇帝笑道:“王爷也是一样。” 皇后在旁道:“前日哀家小生日,多蒙王爷厚赐,但因为人多事烦,未能向王爷好好道谢,哀家十分过意不去。 今天是石尚书请客,他可是出了名的大财主,招待一定比哀家好得多,所以哀家才来敬王爷几杯,重申一下谢音!” 司马伦笑道:“皇后太客气了,臣当不起。不过石尚书的盛筵倒是不能错过,尤其是他为了款待圣驾,特地准备了几项特别的东西,臣等都跟着沾光了!” 皇帝噢了一声道:“是吗?那倒真要谢谢尚书了。” 皇后迫不及待地道:“石大人,你就快点搬出来吧! 让我们饱饱眼福。” 虽然主人是两位,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石崇才是真正的主人,所以在谈话中也没提起王浑。 王浑有点尴尬,价是他明知这是没什么争头的。 石崇之富,也不是自己所能及的。 石崇受到了皇帝和皇后如此的赞扬,也受到了无数羡慕的眼光,心中的受用是无法形容的。 不过,他没有乐昏了头,忙道:“圣上,臣之所有,均为圣上所赐,因而今宵圣驾莅临,臣敢不罄其所有,以博圣上一欢。” 皇帝颇为幽默,只见他微微笑了笑,道:“石尚书的忠心,朕知之久矣,石尚书的豪富朕只是闻之久矣,今日特来打扰一餐,倒是希望能看看石尚书如何用你的豪富来报效于朕。” 石崇听了倒是有点不安,因为皇帝一直说自己有钱,到底不是好事,何况这钱毕竟是从做官时挣下来的。 皇帝却也明白,笑笑道:“石尚书不必为此不安,朕说你有钱,乃是指明事实,别无用心。 你有钱,是你理财得当,生财得当,朕只有羡慕。 虽然你掌管国库收支,朕却明白你经手的帐目清清楚楚,并无弊端。 再说,国库每年收入多少朕是知道的,就是一起人了你的私囊,也是有限得很,比起你的家财差多了。 所以,朕绝不是怀疑你会在公需上有所不干净,更何况你出任斯职以来,转亏为盈,每岁均有盈余,比前几任尚书都强,只此一端,就证明你理财有道,朕由衷的感谢。” 石崇这下子才真正的是心花怒放了,更有一种晕腾腾的感觉。 王浑在一旁也凑趣道:“陛下,老臣保举石尚书,可谓得人吧!老臣当时就说,别人做这个职务,老臣不敢置评,唯独石季伦当度支尚书,老臣敢以性命担保他不会居中揩油。 国库动辄千百万,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巨额,在石季伦的眼中,吹口气就能花了,他根本不屑去营求。” 老粗就是老祖,虽是一心想说好话,但实在不怎么中听,好在石崇本身也没多少学问,听不出其中语病。 王浑说他不会贪污,不是他的品德高,而是经手的银钱太少,不足以使他动心而已。 皇帝说的话也是差不多的是意思,但出自天子之口,那是一种诙谐与客气,出自相国之口,就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了。 石崇还笑着道:“那是相爷提拔!相爷提拔!” 皇帝微微一笑,显然很满意这两个人,一个权倾天下,一个富甲宇内,但都是属于没什么心机头脑的类型。 这种人不会作怪,没有太大的野心,易于驾驭,不会造反作乱,夺走自己的权位,却可以重用为别人攻击憎恨的对象,是大大可以利用的。 因此皇帝笑着说:“一位相国,一位尚书,都是朕所最倚重的柱石之臣,自从二位入阁之后,国库充裕。国事顺遂,朕也轻松了不少。 所以,二位联袂设宴,朕与皇后非得前来捧捧场不可。 我们这两口子,在长安是最穷的一对夫妻,任何一家都比我们有钱。石尚书,你可得拿点好东西出来,让朕与皇后开开眼界,饱饱口福!” 石崇正要开口。 皇后道:“石大人,皇帝喜欢开玩笑,你也别再哭穷辩解了。这又不是朝廷之上,说话要一丝不苟的,你别放在心上,还是快开始筵会吧!” 她如此一说,使大家都感到一松。 因为皇帝先只是对石崇一人,渐渐已及与席诸人。 说的也是事实,满朝上下贪墨中饱已成惯例。经手剥层皮,对远方外邦来贡也不能例外,所以贡品到了皇帝手中,已经是拣剩下来的次品了。 皇宫中的日用之物,跟一些王公大臣家中用物相较,确是要逊一筹。 皇帝说他与皇后是最穷的一对绝不过分,只不过出自天子之口,听在臣下的耳中,多少总有着不是滋味的感觉。 皇后提议开富,打开僵局,使每个人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司马伦道:“皇后圣明,臣等为了吃这一顿,可怜已从昨日起就开始止炊节食,以便空出肚子来装好东西!此刻已饿得头晕眼花了” 一言引起哄堂大笑,也结束了一场令人窒息的谈话。 石崇的眼色示意,一个身材玲珑,面目姣好的年轻昆仑女奴,赤着黑色的上身,下体围着金线为饰,手执金柄长锤,在侧面所悬的巨锣上敲了一下。,“当…” 这是宴会开始的记号。 两列女奴鱼贯而入,或顶或捧,端着各式的美肴佳酿,她们行到客人的席前,听由客人自由地取用。 这些女奴都是绿耻挑来的采珠女郎,身材健美婀娜自不必说,更难的的是她们对裸体已成习惯,身上穿着少得可怜的垂苏为饰,目的不在掩体、而是在强调她们女性的特有的魅力。 因此,就是这两列上莱的女奴,就已经使席上生春,压倒群贵了,谁家也扮不出这么一手来…… 虽然,藉着权势,也许有人能强迫家中的女奴学样登场。 但是汉家女儿不习于裸体,掩掩藏藏,在所难免,绝不若这一批自然有致。 而且中原女儿身上的颜色太白,没有她们富于伊朗的色彩,更没有她们那么体态曼妙,骨肉亭匀。 不但是群臣傻了眼,连皇帝都一样,目不转眼地望着那美妙的行列来到面前,屈膝为礼后,用她们沥沥莺声,先请了圣安,再报上她们所呈上的酒肴名称。 皇帝呆住了,居然忘了回答。 皇后不得不在席上轻轻地触一下,以免他失态。 皇帝这才警觉过来,口中连声说好。 他的意思是在赞美那些女奴好,但是这几个好字却用在女奴们向他报了菜肴名称之后,乞请圣驾赐用。 皇帝一说好,那些女奴们含笑谢意,弯腰躬身,把手中的酒肴放在席上,然后摇着臀波乳浪,去侍候别的王公大臣了。 皇帝仍然出神地看着。 皇后道:“陛下要了这么多的东西,不怕吃不下吗?” 皇帝笑道:“没关系!每样尝一点,好吃的多吃些,不合口味的撤下去。老实说,我也没尝过这些东西,不知道那一样可口,只有全要了再说。” 皇后微笑道:“石大人!你的盛筵菜肴虽好,只可惜盘子太小了一点。 石崇忙道:“是!是!臣立刻吩咐下去,叫他们下一道菜换成大盘进上。” 皇帝忙说道:“御妻!这些盘子已经够大了,每一道菜都足够把两个人撑饱,你还嫌不足?” 皇后笑道:“臣妾不嫌其小,而是替陛下说的。”。 皇帝愕然造:“朕几时认为这盘子太小了?” 皇后笑道:“若有一批大金盘子,将那些女奴装上了,着人抬来,放在陛下面前尽情欣赏,岂非更佳?” 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季伦,你这儿的菜式不错,就是酒太差,怎么都已经变酸了呢?”。 石崇忙道:“臣所进的佳酿都是客藏多年的美酒,而且有专人负责品尝过后,确定其未变质后才敢进呈的,应该没有此种现象呀!陛下尝出那种酒酸了?” 皇帝大笑道:“朕这里的没有,是皇后的酒酸了,你难道没有闻到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吗?” 原来他们夫妇在互相打趣,倒是害得石崇空担了一场心。 石崇为了筹措今日之筵席,的确是下了一番心思,每一道菜肴,每一种酒,都是挑选的极上之品。 在进呈前,还要由专人品试合格后才准进来,就是怕有万一的疏忽而为人诉病,破坏了十全十美的印象。 刚一开始,就被皇帝与皇后挑出毛病,那还得了? 幸好皇帝只是开开玩笑,否则石崇就要下令斩下司酒监的人头了。 皇帝与皇后倒是很随和,他们边吃边笑边谈,不但互相打趣,而且也跟左右的王公大臣们开开玩笑,更时时不忘记给主人几句谀词。 这使得石崇不知如何高兴与感激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为这次宴会所下的工夫也着实值得赞美。 酒佳固不待言,那些菜肴也是别出心裁;为长安所难以见到的各地珍肴,由名厨烹调,吃得个个赞不绝口。 席至过半,大家也都有了两三分酒意的时候,忽地锣声再度响起,那是助兴的歌舞开始了。 歌舞是绿珠所新排演的,采乐、舞姿以及舞技,都是另外一种形态,充满了南海的浪漫风情。 皇后忽而讶声道:“陛下!你看,石大人真用金盘给你送个大美人来了!” 皇帝张大了嘴,群臣张大了嘴,连石崇自己也张大了嘴,注视着一个跪在金盘中的裸女。 这是绿珠,她的全身不着寸缕。 然而在每个人的印象中,她绝非赤裸,她似乎是穿了一件褐色的、透明的紧身衣,把身上每一寸股肉的轮廊之美,都完整无掩地表现出来。 最主要是因为她身上这一片褐色。 这是天然,由日光浸染而成了。 而且是由脸到脚,每一寸肌肤都在不加掩蔽的状态下,均匀地浸染而成的。 再加以她身上涂了一层奶色的油彩。仍使她像是一尊彩色的陶釉塑成的女神,亮润。光滑、神圣,美得不可言喻。 她此时还没有动作,是以一个优美的姿势。盘曲着双腿,伸展着双臂。坐在大金盘中而已。 四名昆仑奴将她抬到了舞台的中央,慢慢地蹲了下来,接着又是一声锣响女神复活了。 那一尊绝美绝艳的女神像,忽地注入了生命。 她的手臂像蛇儿一样地蜿伸,接着是她的腰肢也像蛇儿一般的扭动翻转。 而后,她站了起来,伸出那修长的腿,先对座中的皇帝行礼致意,皇帝竟忘情地站起来答礼。 坐在一边的皇后感到很窘,可是她却原谅了皇帝。因为这个女子实在太美了,美得令人神飞情迷。 皇后她是个女的。却同样地受到了震撼。 只是因为她平素就冷静持重,不像皇帝那样易于激动而已。 现在为了掩饰皇帝的失态,她自然而然地也站了起来,与皇帝并肩而立,而且领先鼓起掌来。 皇帝被她的掌声所惊,才明白自己刚才几乎闹了个笑话,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也跟着鼓掌。 因为帝后均在府,群臣未免略受拘束,所以帐中静静的,那自然也是因绿珠的出现,镇慑住每个人原故。 现在皇帝起立鼓掌,坐在两侧的臣属立刻纷纷起立鼓掌,一时掌声雷动。 绿珠这时也恰好以轻盈的姿态,向三个方向的贵宾们都致礼完毕。 皇帝吁了一口气,止住了掌声坐下,跟着是皇后以及那些伴驾的宫人,跟着是群臣贵宾,帐中又恢复宁静。 看来只是皇帝皇后为了一名出色的美人,致以行动上的尊敬与赞美而已。礼貌虽嫌隆重,但没人觉得不妥,因为这表演者是值得如此的。 音乐又开始以那娓娓的调子在轻巧地奏着,绿珠配合着节奏,作水仙之舞。 仿佛她就是那水中的精灵,也仿佛她是那龙宫珠阙中的公主,孤独地在海底渡那悠长而忧闷的岁月。 不过,她却是个快乐的精灵,懂得如何在寂寞的岁月中为自己制造快乐。 她伴随着海中的鱼儿共舞,骑了海螺,带了一大批的鱼族介类,遨游为戏,唤醒了一切海中的生命,与她一起歌舞,享受她生命的欢欣。 一直到她疲倦了,才有一群黑色的昆仑奴,抬进了一扇长达几丈的白色贝壳,里面则是两名女奴,为她展开了绿色海草所铺成的被褥,看她倦慵地躺了上去,轻轻地合上了贝壳,嬉游海中鱼儿精怪也悄悄退去。 这一出舞剧是没有语言旁白的,也没有人在一边插科打诨。 它完全是用舞姿和动作来表达语言,然而,每一个人都能充分地理解,为之吸引,与之共鸣。 水仙抑郁不欢时,群众的情绪随之叹息,水仙欢乐时,群众跟着高兴。 这一场舞剧用的角色很多,用的道具尤其精奇。 有些使人无法叫出名堂来-鱼、虾、贝等种种海中的精怪,都是用歌舞妓装扮的,她们一个个都巧妙地代表她们所扮演的角色,但也巧妙地展现了她们的美丽。 例如一条大比目鱼,鱼身是利用一个舞女赤裸的原体为主干,然后在两边巧妙地装上了彩纱所制的鳍,。头是用竹枝为架,经巧匠精心扎成后,再糊以轻纱,然后像一项大帽子似地罩在头上。 却在张开的鱼嘴中,可以看到她姣好的脸庞。 总之,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美,无以言喻的美。 剧情所表现的是虚幻世界,所有的角色也都是虚构的,这一切都不是在人间所有,可是却能使每一个人都有身临其境的真实感。 因之,这是一出绝对成功的舞剧。 又是一阵如雷的掌声。 然后,绿珠披着一袭轻纱的外衣,出来盈盈致谢为礼,她那美妙的胴体,在轻纱掩覆之下、美妙的轮廊仍然隐约透示出引人的美。 掌声不断地响呼着,绿珠只有一再地致礼。 姿态美妙典雅动人,引得掌声更为热烈,即使是为了再欣赏一下她那美妙的曲线与身材,也值得拍红了掌心的。 幕终于歇落,绿珠带着迷人的笑容,翩然而去,留给人的是无穷的怀念。 司马伦顾不得身份与矜持了,立刻就来找石崇。 听说石崇被皇帝召去了,他也不避忌,又挤到皇帝的特别包厢来。这儿已经挤了很多的大臣、亲王了。 那是皇帝和皇后为了要联络一下感情,借机会邀请这些贵戚聊聊天,松驰一下紧张的情绪,好再接着吃。 因为宴会只进行了一半,这算是休息时间,也是用瓜果点心甜食的时间,更是给客人们相互交往的交谊时间。 一般说来,这是宴会最热闹的时间,也可以说是宴会中的另一个高xdx潮时段。 因为这一类豪门大筵,宾客少则上百,多则逾千,席次是排定隔开的,席间除非十分紧要,是不能互相往来攀谈的。 宾客中如果看见一个久未晤面的熟朋友,只能远远打个招呼、等到这个时候再热切地交谈。 若是还不够尽兴,也可以移席挪动位子,坐在一起来继续以后的狂欢。 因为下半段的宴席进行时,已不若前半段庄严肃穆,可以随便一点而尽欢了。 而重要一点有身份的贵宾,此时应可告退,若继续留下,固然是给主人的大面子,但其他的客人,也不必对他像先前那样拘谨了。 皇帝自然是很特别的贵宾,他们两口子似乎意犹未尽,要找大家聊聊,这自然是特别给足了石崇面子。 而王浑也沾了光,在门口直笑着招待客人。 这个时间原不可必拘礼,司马伦一看皇帝的行宫中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更是不客气一头闯了进去。 他的身份不低,皇帝皇后都要招呼一下,其他的客人也纷纷见礼、让座。 司马伦也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到石崇的身边,就问,道:“季伦,你这水仙之舞实在好,别开生面,穷生色之娱,是谁编的戏?” 石崇含笑道:“是小妾绿珠。” 司马伦道:“难得!难得!高才!这海中的形形色色,也真亏得她想得出,做得到了!” 石崇也颇感得意地道:“小妾是南海交趾国人,这只是一些滨海边境的情形,略加变通而已,只给大家看一个新奇而且,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司马伦又问道:“那些舞姬的舞步,所唱的歌曲,甚至于所用的乐器、乐曲,都与众不同,也是你从交趾那边带来的?” 石崇道:“不!这些人都是舍下家中原有的歌妓,还有一半则是王相国府中调来,由小妾加以教习的。” 王浑笑着道:“是啊!两个月前,珠娘向我借用歌妓五十名,乐妓五十名,说要编一出新剧。 我想这是小事,答应后把人送过去,便已忘了此事,那知她竟在今天演出如此轰动的戏剧。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司马伦笑道:“别的了不起也不算什么,能发掘出一个绝世尤物才真的了不起!季伦,那个担任主角的妞儿叫什么名字?你是从那儿找到的?” 这话问得很不礼貌。 但石崇却要礼貌地回答:“回禀王爷,那就是小妾绿珠” 事实上,除了王浑之外,见过或识得绿珠的人不多,那是因为石崇知道此姝太特出,若是公开向上层社会中介绍,立刻就会轰动开来。 那样一来,他那一笔独霸的财源转手经售交趾的海产和珠宝,就会被人家占去了,这损失可不小。 但是当着皇帝和众多贵宾,他又不能回避,只有照实含笑答了,果然,话一说出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皇后笑道:“石尚书,真是不得了,她的人既这么美,又是如此多才多艺,难怪你要将她藏在家里,舍不得拿出来见了。 长安来了这么一位大美人儿,大才女,居然连大家都不知道,这岂不是太委屈了她吗?” 石崇只有谦逊地陪着笑脸道:“娘娘夸奖!滨野小邦之女,粗鲁之文,臣怕她会惹人笑话!” 皇后笑道:“石卿家,你这话可就太糟蹋我们女人了。 如此一位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你还说她粗鲁不文。 哀家说句不客气的话,袁家认为她比你跟王相国大人斯文多了!也文秀多了!快去请来让我们见见。” 大家都笑了。 王浑又高又壮,石崇则又胖又粗,而且两个人都没读过多少书,是有名的莽汉,居然说人家粗鲁不文,这实在有意思。 但经皇后当面指出,就更有意思了! 因为皇后平素不苟言笑,以严肃著称,今天是破例了。这尤为弥足珍贵。 石崇最怕的就是这一着了,但他没想到绿珠会亲自出来献技,这下子要藏也藏不住了。 这种请求如出之他人之上,石崇还可以推拒一番,对方也不便坚持。 因为一个男人,总没理由非要见见别人的侍妾不可,但是出于皇后之请,却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所以皇后说过后,王浑已经着人去召请了。 绿珠来得很快,她穿上了紫色的丝袍,腰间系了一条紫色丝带,毫不施妆,连满头的秀发,也是披散在肩上,只是梳得很平整了。 丰神若仙,摇曳生姿,那是另一种的美。美得令人眼睛发直了。” 她向皇帝及皇后行了礼之后,又向各位贵宾-一见礼,莺声沥沥,差一点没勾走了这一帐男人的魂。 连皇后都被她时神态所吸引得有点意乱情迷的。居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绿珠,刚才我们谈起你。实在难以相信,你的人这么美,又有那么多的才华,怎么上天把青睐全加在你一个人身上去了?因此我非要见见你不可。 来!在我身边坐下。” 她拍了拍身畔的锦墩,这是很特殊的礼遇。 因为皇后的身边,连许多的诰命的一品夫人都不够资格挨个位子,更何况是有皇帝同席呢! 她邀请之后,又朝皇帝笑笑道:“陛下恕罪,臣妾未曾请准,就邀请客人坐下来了!” 皇帝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这是私下的宴会。我们是闯席的恶客,可不能再摆出宫里的架子来惹人讨厌了,何况御妻之请,实出于孤家之望而未便造次。” 皇后笑道:“臣妾早就知道陛下不会反对的。” 全帐又轰然大笑起来。 司马伦道:“娘娘这等做太偏心了,如此一位绝代佳人,应该让臣下们都有机会亲近亲近,娘娘留在身边,却只有陛下一个人欣赏了。” 这自然也是开玩笑的话。 因为皇后先起的头,所以赵王也跟进,引起了几位王爷齐声抗议。 皇后笑道:“不得了!我可引起众怒了,各位王爷齐声在讨伐臣妾,陛下怎么不开口帮忙呢?” 皇帝道:“朕也惹不起各位王爷。” 皇后笑笑道:“那就没办法了!陛下,臣妾可是尽了心了,势不由人,陛下也不能怪臣妾不尽力了。绿珠,我想留你多谈谈的,可是我却争不过这几位王爷,只好把你给让出去了!” 司马伦原是开开玩笑,而且也显示了一下自己的特殊地位,所以才说了那番话。 那知皇后也代理着开玩笑,竟是别的所指,每句话都带着别的意思。 皇后是贾家的人,而王氏一族,在朝中属于要津重臣者颇众,大权在握,如丞相王浑、大将军王浚等等,另一位皇妃,也是王家人。 王、贾两家,都是开国的元勋国戚。 而司马伦等人,则是皇族的势力代表,两个集团的势力相等,司马伦原本因为与皇后的家族处得不太愉快,所以才借皇后生日的机会送上一份礼,以示交好。 皇后虽然接受了,但是双方的介蒂多少总有一点,形成面和心不和,这使得皇帝也颇为为难。 他不便偏袒那一方,只有充当和事佬。 刚才两人才较上了劲儿。 皇后认了退步,却又故意把皇帝扯了进来,形成是她为了皇帝争绿珠,因争不过而放手,造成赵王已势侵皇帝的印象。 司马伦怔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这碴儿。 皇后的贾家,与皇妃的王家,两家国戚都掌握朝廷的权柄,都对以赵王司马伦为首的几位跋扈的藩王,深怀戒心,司马伦不是不知道,所以他暗中积极扩张皇族的势力,准备排除这两家的权柄,但时机未至,他不能不暂且忍耐。 皇后说出这种话,挑明了是在试探他的反应了—— 第 六 章 若是司马伦接受下来,就是真的想给皇帝一点颜色看看,争上一番了,他或有此心,现在还没有到时间…… 若是他退而不争,对他的威望则是一重打击,刚才出头来争,就成了虎头蛇尾。毫无意义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领导地位将受影响,他出头争时,那些亲王都表示了支持,多少也是一番表明立场之意,自己若一退就完了。 正在他十分为难时,绿珠开口了。 这个小女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作为他们权利斗争的象征与争执点,娇媚一笑道:“陛下跟王爷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有争执呢?而且根本也用不着争,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呀!” 巧妙的一句话,解了司马伦的困境,使他如释重负地道:“绿珠,你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可争的? 再说,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跟皇帝争!” 赵王说了这话,皇帝若不再作表示,就是有意偏袒皇族了。 因此他笑笑道:“王爷,御妻。你们争来争会都是空的,绿珠是石尚书的宝贝,他既不得出让,也不会送给你们那一边的,倒是我们打扰半天,该走了。” 接待皇帝这种贵宾,自然无须客套。 他说要走:你也不能多留他一会儿。 倒是他临走前借石崇自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向两个人宣示,帝权是我的。不会给谁你们也争不去。 皇后固然明白这是适可而止的时候;赵主司马伦则无意作这种口舌的争执,反正他的态度也表示过了,彼此是一家人,只有互相帮助的份,不必叫别人占了便宜去。更暗示那些皇族亲王,王室一家,要大力支持他。 皇帝与皇后走了,石崇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喜欢权势,好争面子,而今天却风光十足,但是这种贵宾,倒是不欢迎常来。 尤其是宴会开始不久,皇帝就请他过来。倒是赐了他一个座儿,频频垂询,所问的内容全都是关于筵席上的。 例如这是一道什么菜啦?如何烹调啦?那是什么摆设啦?价值如何啦?他自然不能不回答。 便每报一次价值,皇后必咋舌叹道:“尚书真是豪华! 这些宝贝,哀家别说是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一连几次,石崇都只有哦着。 最后他忍不住回了一句:“娘娘可能是很久未曾归宁了,否则必将见识到许多希罕的东西。 刻下帝都之间,最大的一家就是王家,而国丈第则是贾氏之长,天下之最,均齐集于此。” 这等于是顶撞回去了,皇后自然很下不了台。 她的原意是想在皇帝面前,揭示一下石崇的奢华已逾于帝王,但没想到自己的母族也是同样的浮华。 皇后自然感到很没趣,连皇帝也讪然不是滋味。 但这场没趣是皇后已引来了,不能怪石崇无礼,于皇帝在私心之内,还感到很痛快。 他在深宫之内也感到贾氏一族的无形潜在压力,因为他们的势力太大了,大到已能左右朝廷的决策推行。贾氏再与王氏结合,压力更为强大了。 朝廷上重要的职务,贾氏一族着落不多占去了一半,王氏一族也极为可观。 皇帝在日感孤立之余,只有闷声不响。尽量地加重外姓的权力以为制衡,石崇就是其中的一个。 至于王浑,他虽也是王氏一族,但却不是他们的近支系族,更不是靠家族的力量而起来的。 所以,他在长安,是反王氏势力领导者,也是反贾氏势力的领导者。 王浑的强大,是得力于石崇的支持与扳倒了王恺。 王恺的身居相位,自然是王氏一族的族长,但是他自大好利又自私,再加上软弱与无甚魄力,连王家的子弟们都不大支持他。 所以他在找石崇的麻烦时,司马子明乘机联络了王浑,整掉了王恺,使王浑登居的相位。 皇帝提拔王浑,一则是因为王浑手中有实力,而且颇为可观。 再则也是因为他姓王,虽非直系,到底也是支族,他起来可以减低缓和王氏家族的反对,也增加了王氏与贾氏联合磨擦,王贾氏不致走得那么近。 皇帝的措施很正确,只是没有想到一件事这件事表面上看来是全无影响,骨子里却对朝廷的权力斗争影响至巨那就是司马子明之死。 石崇为了要得到绿珠,司马子明的权力日渐膨胀,怕自己会被司马子明取代而先下手为强,而且阴谋杀了司马子明。 如此一来,王浑与石崇的连结,因为少了一个最后的策划人与执行者,变得软弱而无力了。 皇帝的原意是想王浑能打击一下王氏家族的。 那知王浑一上台,还表现得颇为气势,等到石崇一回朝,反而没什么魄力了。 皇帝不明究里,心中未免失望,因此,才把自己的这些叔伯兄弟找了来,也是争权争得最热切的人。 帝室如果靠自己人来支持,那是饮鸩止渴,十分危险的事。 便是当夷族势力日张时,他不得已,多少也得作个准备,当权力分散时,皇帝知道只有多几个掌权的人,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因为握权的人,绝不肯轻易放手,也不肯屈居人下,当这些人互不相让时,皇帝才能控制他们。 今天,他一直在听皇后批评石崇奢侈、浮华、浪费,知道皇后犯了小心眼,看不过有人压倒了她的娘家。 所以只微笑不语,心中却希望石崇能反击一下的。 果然,石崇反击了,而且是很有力的一击。 皇后神色显得很不自然,皇帝脸上虽也摆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中却实在得意至极。 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御妻,长安数望族,无能胜过你们贾家的,你却一个劲儿的夸说人家的好,那又是何苦来呢? 知道你家状况的,不会道你谦虚,反而说你小心眼儿,看不得人家有钱,不知道你家底子的,则徒见你家寒酸。 我们今天是来做客的,客人当然有客人的本份了,而且,你身为国母,尤不可失仪才是。” 这是当面训斥了,自然使皇后狠下不了台,顿时窘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她做梦也想不到皇帝会在她受窘之余,落井下石,再加上这一句话。 在这种情形下,她当然不能来个拂袖而退的,不管她母族的势力多大,帝室的尊严总是要维持的。 她如当众失仪,她娘家的人也无法支持她。 因此只有低下了头。 皇帝笑笑又道:“御妻,这不是朕不支持你,朕既为万民之尊。处事说话都要公平,是非尤当分明。” 卿家也是一样,有很多次,卿家当着巨子们也常批评朕的不是,朕还不是虚心接受了? 身为人主,当有接受批评的雅量。”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的目的出一出平日受压制的气。 在宫中,皇帝常召集重要大臣商讨国事,这虽非朝廷大殿之上,属于私下的商榷,但却非常具有权威性。凡属全国性的重要政策,差不多全是这种会议上协商好了,再在大殿上明令宣布。 因为皇帝诏令的宣示,代表了皇帝的治权与尊严,不能容人反对或是被驳得体无完肤。 所以皇帝在宣诏前,必须深思熟虑,先将各方面都协调好。 参与会议时,因为成员贾氏家族的人居中,所以皇后也参加了。 皇帝要她参加,是怕万一有所争执时,她可以打个圆场,由她出面来缓和一下她家人的反对情绪。 那知道每有争执,反对最烈的就是皇后。 贾氏家族的人在持相反意见时,为免直接抵触皇帝,都由她发言。 她是皇帝的老婆,说话可以不必太客气,也不必有太多的顾虑,皇帝也接受了她所给予的这么多次难堪。 有时皇帝气不过;在私下也曾责问过她,说她太不顾夫妻的情份,处处在跟自己丈夫捣蛋。 皇后则振振有词地道:“臣妾论国事不敢有私情,更不敢以夫妇之私,盲从附和陛下,即隐陛下于不义,又招妾身误国之千秋骂名。” 这个理由太堂皇了,使皇帝驳不倒,只有忍气吞声地受了。 皇后当然很高兴,她认为既为娘家人保持了权力,也为丈夫保有了天下江山,这些会议的结果当然是圆满的。 虽然是略为偏向了贾氏家族,但也使国家的行政得以顺利推行,只是皇帝心中不痛快而已。 他知道事情只要有人做,并非只有贾家人才能胜任。 贾家的人已经包揽了很多的事,当皇帝决定用石崇做度支尚书时,贾氏家族反对最烈,因为贾家想取得经济大权。 好在有王浑极力支持,而且他的话说得很难听:“若这是一个捞钱的位置,不论贾家或者是王家,也该放手了,让人家去捞一点了。若照你们所说,这是一个赔钱的差事,石季伦有的是钱,他也赔得起。” 这番话堵住了贾家的嘴,王家的人也不再出面争夺。 他们再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度支尚书掌全国金钱的收入与支出,差事的确不好干,收来的钱归他管,要用钱也归他付。 因此,那些钱该付,那些钱可以省,那些我不该付,度支尚书有权决定的。 看来似乎这个职务的权力很大。其实又不然。 因为收入是固定而有限的,支出却是无以估计的。 国库每年都闹穷,遇上天时不调,地方发生灾荒,该当缴纳的岁贡不能如额收到,还要倒过头去拨一笔救济款项去。 而其他地方的必须支出,却是一笔都不能少。例如养兵的粮饷、国防设施的修缮费用等等。 国库中若没有钱,尚书就得设法去筹措。 总之,这是个国家的当家总管,差使并不经松,要是想捞油水,固然有的是机会,但要做到每一个人都满意,把各方面都应付好,实在是不容易,一身若无巨大的财力为后盾,就无法周转开来的。 譬如说吧里每年春耕时。各项所需,要大笔的钱发放出去_等到秋收时,才能弥补上去的。 国库若不足,度支尚书就得设法垫出来。 能垫的人,只有王、谢、贾、司马四家。而以王家最胜任。 所以,以前尚书出缺,王家故意放手。换个人贾家的人干不到一年,就自动地挂冠求调,还是由王家的人接手过去,贾家不能长期控制,财力毕竟没有王氏雄厚。 现在换了石崇,就不同了。 他不但干得有声有色,而且比王家的人更能称职。 度支尚书是很容易得罪人的,有时,一个有力者提级一项新的建议,大家都赞成了,到了度支部,一句没钱就打消了建议。 被驳回的人心中必然很火,但也无可奈何。 王氏一族把持着这个部门,树敌不少,但是控制了全国的经济,也巩固了他们家族的势力。 石崇上台后,他的作风改变了,有求必应。最多打个折扣,但绝不使人失望,因此,倒是给了少人缘。 再者,他是捞钱的祖宗,有很多地方,他比王家的人在行。 所以,他干了两年,不仅各方面都应付得很好,国库中居然还有了盈余,这是其他的人也无法理解的。 有这方面,他们无法挑剔什么,只是这个职位落入他姓之手,使他们的权力略受到影响。尤其是王家,极不甘心。 因此,一直透过皇后,想把石崇挤下台去,皇后感到很为难。 她无法不承认,石崇的确比她娘家的那几个人都强,即使王家的人再接手,也不会比石崇更称职。 唯一的办法,只有其他地方去找碴儿。 今天才在石崇的私生活上作个试探,没想到皇帝却表示了相反的态度,使她悚然而惊,这才知道自己在平时不知不觉中养成骄傲态度,已经使丈夫抗拒了,若再这样下去,她不但将失去丈夫,也将失去一切了。 贾氏家族支持她,因为她是皇后。 若是她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与爱宠,甚至于断绝了夫妻之情,贾氏家族再有权力,也不能强迫皇帝去爱她,或者强迫皇帝必须到她的寝宫安歇。 这样一来,她就要两头不着地,连家族的支持也失去了。家族为了争取皇帝,甚至会帮助皇帝废后,另外再送一位来代替她了。 这使得皇后突然警觉,自己的地位已经十分危险了,而且自己太为娘家尽力,已经到了为人所评的程度了。 她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收拾起羞怒的神色,改为笑脸,盈盈作礼道:“妾身浅陋,多谢陛下教诲,妾身在宫中日久,也不知母家居然骄横至此,但是多谢石尚书提示,妾身一定要转告他们,一改往习,从事节约。” 这是低头的表示。 皇帝十分高兴,他终于在家庭的战争中打了次胜战。 于是笑笑道:“御妻倒不必如此苛求,臣属们家境富裕也是好事,至少证明了朕治理天下并没有太失败。 要是一个个都成了穷鬼,朕的脸上岂非更没光彩?只要这些钱来得正当,不是百姓们身上强取豪夺,搜刮剥削得来的,咱们没理由不让人花。” 石崇一听很恐慌,忙道:“臣无状,臣该死!” 皇帝笑道:“石卿家何罪之有?你当度支尚书以来,十分称职,国家用度增加、赋税末增。 国库反而有了盈余,这是卿家调度有方,朕深庆得人。好了!咱们打扰也久了,可以走了,回去吧!” 他们一走,石崇倒是一则以喜,一则以优。 喜的是皇帝对他的嘉许,忧的今天开罪了皇后,也等于开罪了贾氏一族,这是颇为不智的事。 所以他回到府里时,绿珠与心儿接着他,绿珠含笑上前道:“大人,妾身今天没有为你丢人吧!” 石崇道:“怎么会丢人呢?你表现得太好了!把长安市的人家都比下去了。 不是我吹牛,把他们所有的家当都加起来,或许可以跟我比一下,但是绝对排不出一出与水仙之舞比美的歌舞。” 绿珠道:“大人未免言过其实了,长安市上,数富豪家,大人只能排个第二呢!” 石崇道:“你是说王家在我之上?” 绿珠笑道:“这是事实,大人虽称富有,那是近年积蓄的,而王氏家族却是数世所经营的。” 石崇笑道:“王家只是声势慑人而已,论起底子来都不怎么样,至少不会比我强,尤其是你今夜的一出水仙之舞,把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绿珠道:“不过王家是京师第一大族,他们人多势众,连皇帝都要让他们三分,大人把他们压了下去可不好。” 石崇面有忧色,深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吗?今天在席上,皇后一直在说我奢侈浮华,我知道她是在为我压倒了王氏家族而不服气,借机会预了她一句……” 绿珠笑道:“女人家的气量比较窄,大人可太不聪明了,在这种地方去跟她争,皇帝作何表示呢?” 石崇笑道:“皇帝好高兴,借机会也喧斥了一顿,大概是平时受她的呼叨太多了,又被她站在理上,发作不得,今天好容易逮到她一个理亏的时机。” “皇帝时常受她的顶撞吗?” “可不是!在御房议事时,她家的人多,对皇帝说话时多半是由她发言,经常把皇帝驳得哑口无言。 因为她的口才好,而且智囊多,皇帝辩不过她,只好接受她的意见,所以今天皇帝抓住了她的错儿,显得很开心。” 绿珠听得神情专注,忙问道:“皇帝当场给她难堪,她又作何表示呢?没有生气吗?” 石崇道:“皇帝毕竟是皇帝,尊严不能冒读,只要占住了理,贵为皇后,也不能不听他的。 今天是皇后表现失态,皇帝有了话下来,她哪敢不听?而且她见皇帝站在我这边,立刻认错向我也道了歉。” 绿珠笑道:“大人有了皇帝支持,倒是不怕皇后怀恨报复了,贾氏家族也拿大人无可奈何。” 她明知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的,却故意表现得无知,让石崇作更多的发挥,果然石崇叹了口气:“目前如此,但皇后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们夫妇一旦和好,再加上王家的人排我的眼儿,事情就不好了。” 绿珠道:“这倒不是,不过大人有丞相撑腰。” “王浑也姓王,他还不敢跟皇后挑开了干,而且他的女儿只是贵妃,受着皇后的节制,他不敢对我作太多的支持的,他的能力也不够……” “那么大人不妨找个有足够能力支持的人就行了。” “说得容易,要找个与王氏家族相等的人太难了。” 绿珠一笑道:“先把对象找出来,然后再设法拉拢关系,最多破费几文,还怕不能交上朋友吗?” 石崇眉头一展道:“有倒是有,像赵王司马伦就是一个好臂力,他的势力也足以影响到皇帝的决定,只是人也太贪,不容易满足他。” 绿珠一笑道:“大人!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巧鸳鸯,赵王只是要几个钱,大人就给他一点又有何妨。” “让他开口好了,大人若是有了这个靠山,还怕没有捞回来的机会吗?” “他若是开了口,还不只是一次,经常会有需索的。” “那更好,每年都给他,不等他开口,先送给他去,等他倚赖大,成为固定财源时,对大人还会不极力支持吗? 到那时,大人即使再跟王氏家族有什么冲突,也可以放开手来争了,不必再受任何气了。” 石崇略为心动。 绿珠又道:“他们都是外藩,不会到京师来的,而他们却可以影响到京师的安危,您有了他们的支持,就是京中的第一人了,这样总比给京中奥援好了,因为在京中,不管谁支持您,总轮不到您排第一去。” 石崇一拍大腿道:“对!绿珠,还是你想得周到。趁着他们还没走,我得把事情敲定去。” 绿珠道:“明天就把他请回来。” “干吧要请回家呢?” 绿珠笑道:“这是必须的,他肯到府中来,就证明你们的交情不寻常,这是做给别人看。” 石崇道:“说的也是,我就去请。绿珠,你也辛苦一下,明天好好地招待他,一定要把他拉拢住。” 绿珠道:“大人放心好了,妾身一定会尽心的。” 石崇忙又出来请赵王去了。 绿珠也立即忙碌起来。 心儿不解道:“奶奶,你要为子明王夫复仇,就该让石老儿倒下去,干吗要替他拉拢外援呢?” 绿珠冷笑道:“哦要为子明复仇,不仅是要这老匹夫倒下,还要他毁家灭族,这只是个开始,往后你看吧!” 石崇在他的金谷园中欢宴赵王司马伦。 当然,司马伦的心腹亲信孙秀是一定陪侍的,另外还有齐王司马同、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显等人。 这些人都是王族,也都是司马一族的亲贵,晋室司马氏是当世望族,多年前就已执掌着军权了。 后汉魏公曹操挟持天子以令诸侯,司马一族就在魏公麾下担任重要军职,到后来司马懿更掌握了魏氏曹家的全部实力。 魏武帝代汉而起时,大权操在司马氏手中,他们很聪明,知道只有自己人才靠得住,所以重要的将领职位,全是司马家族的子弟担任。 而他们家又偏偏人丁兴旺,后世房侄越来越多,到了司马氏正式取代了曹魏而一统天下,这些王族也都拥了相当的势力。 皇帝虽然跟他们是自己人,但这些自己人却也不像以前那样的团结一致了。 他们因为种种的利害关系,互相结成党羽,又形成一个个较小的势力圈子,这中间自然又有强弱之分。 在司马伦这个圈子中,他自然是最强的,但是其他的几个人也都不太弱,所以地们这一个圈子的实力是很足以令人侧目的。 所以石崇能邀到这些亲王到家中来饮宴,实在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而且还有一件事,就是他没有邀请他的老搭挡王浑。 因为王浑与司马伦不太对头,不邀请王浑,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怕引起对方的不愉快。 但骨子里,却也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石崇的立场有转移到另一个权力圈子的迹象。 在京师,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由于权力的中心不断的转移,使得很多人浮沉。 所以,一些投机的人,就经常地托庇在一些有势力的豪门之下求护佑,或是得到提拔,但这必须看得准,才能常保富贵。 因为权力的中心经常转移,只靠定一方是不够的,当一个新兴的势力起来后,旧的靠山就要倒了,有办法的人必须又在新贵前献上一番殷勤,但最好则是在新贵将领显而未达之前,先行示惠,自然会更受到重视。 所以,投靠权贵,广结奥援,也是一项大学问。 石崇,无疑是此中的高手,他一直看得准。 当王浑未得势前,他已与王浑交好,终于帮助王浑取得大权,现在他又向司马伦交惧,这是否也显示着司马伦将要兴起掌握大权了呢? 这种臆测,显然不是绝对的正确,但是也八九不离十,很多人是在暗中跟着石崇而走的。 这种行情连石崇本人都不知道,但是,对帝都政治熟悉的孙秀,他却是心中清清楚楚的。 他也知道石崇这一次邀宴,会在京师产生多大的影响,这些影响对赵王的势力扩展的帮助是很大的。 因此,赵王自己赴宴,还把他自己班底死党也一起邀了来以壮声势,使帝都的人知道,赵王的权力是很大很强的,引起帝都一些小势力靠过来,形成更强更大。 石崇绝没想到这一次邀宴会有多大影响的。 但是他见到了司马伦还把其他几个有力的外藩宗室邀来,自然更加欢喜,也更觉有面子,忙前忙后的十分起劲。 但是更起劲的是绿珠。 她穿了一套深绿色的绮装,把她褐色的肌肤衬得更为娇艳动人,齿白如编贝,目似朗星,穿来穿去,殷勤娇语,如同一只绿色蝴蝶。 她的声音如银铃般的悦耳,但更动人的是她那对明眸所发的无声的语言,水汪汪的,热呼呼的,波光如电,飘送着无比的媚力。 石崇家中派出来侍酒的家妓,个个都是天姿国色,而且也经过绿珠刻意的调教,个个柔媚可人。 因此,把一些宾客侍候得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席到将半时,那些客人们都已有了几分酒意,渐渐的行动也较为放纵了,拖着那些倒酒的侍女开始不干不净。 而这些侍儿们更绝,半推半拒,娇笑连连,欲休还迎。 司马伦是与他的心腹手下孙秀同席,司马伦是主客,到底还不太好意思,依然正襟危坐,看看别人在嘻嘻哈哈地笑闹,既觉得十分有趣,也颇有羡慕之意。 孙秀却捉住了一个待儿在胡调,也不管主子在身边了。 那个待儿名字叫小杏儿,人长得是又白又玲珑,又娇甜又妩媚的,就像是一颗去了皮的杏仁。 她的媚力也到了家,把孙秀逗得心痒难搔。 灌了几杯酒后,整个身子都倚在孙秀身上,娇声地道:“孙大人,奴家说不会喝酒,你偏不肯放松,强灌了奴家几口,害得奴家心口怦怦直跳,不信你摸摸看…” 她把孙秀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上,硬压住了。 肌肤如雪,已足消魂,而她所压的部份在乳下,又柔软、又有弹性,孙秀情不自禁地轻捏了一下。 小杏儿的身子扭了一下,昵声道:“不要嘛!王爷看见了像什么?” 只是司马伦看见,却不是拒绝或讨厌。因此,这拒绝比欢迎还来得有意思,孙秀更加放肆了。 他的一双手也更加不老实了,小杏儿的身子在孙秀怀中乱动,反而更逗得他心痒难搔,眼睛似要喷火了。 一只手伸进小杏儿裙下,一面却又把嘴凑向她的胸口。 这一来,小杏儿益发娇笑得厉害。 司马伦瞧得也有趣,但是他却有点火,因为他身边虽有两个名侍儿,却不如小杏儿那么骚媚有趣。 再者,以他的身份,也不便过份放纵。 自己不能干的事,也看不得人家在眼前干,因此,他哼了一声,这就是司马伦不满的表示。 孙秀被那一声哼惊住了,忙停住了活动,讪然道:“王爷,属下大放肆了!” 司马伦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自己放肆!” 孙秀道:“是!属下无状,不过王爷,这席上每一个人都在恣情欢笑,有比属下过份的。” 这话不错,有几位亲王一向是不受拘束的,他们也放荡惯了。 有了几分酒意之后,当场捉住了自己身边的传女,脱下她们的衣衫,抱在怀中,又亲又摸的。 在帝都,这些饮宴的场合中,原也不禁此事,而且引以为乐。 而富贵人家选做家妓,在技艺之外,还以色貌为主,就是供客人享受的。 司马伦看看其他那些席上,虽也有几个老老实实坐着的,但大部份都醉态可掬,旁若无人的。 尤其是他的侄儿司马颖,衣带不整,追逐着两名探着上身的侍女,好不热闹。 他们家人聚筵时,闹得比这还厉害,不过,这个时候他却还是摆些威严,哼了一声道: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孙秀忙道:“是!王爷!” 司马伦瞪眼道:“你要明白,本爵是今天的主宾,行动要合身份,这是一,再者他们是亲王,你却是本爵身边的人,多少有些不同。 第三点,你在本爵的面前,行动应有拘束,本爵若是连你都管不好,又怎么去管其他的人呢?” 孙秀只有诺诺地应着,而且也变老实了。 小杏儿满怀着不好意思,起身到后面去整理衣襟,绿珠和心儿在屏后私语,使她很不好意思。 绿珠却笑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杏儿,你做得很好。” 小杏儿道:“绿姐,我不是不尽力,而且那个姓孙的也被我勾上手了,只是那个鬼王爷偏偏要假正经。” 绿珠笑笑道:“我知道,你做得也对,我认为你很成功,回头我就把你送给那姓孙的去。” 小杏儿迟疑片刻道:“绿姐,一定要如此吗?” 绿珠道:“妹子!你想要报仇,想要整倒那个石老贼,就只有靠那姓孙的。” 小杏儿仍在犹疑着。 绿珠道:“妹子,我知道你很讨厌那个姓孙的,但不会比石老贼更令你可恨吧!他杀了你母亲,逼死了你的未婚夫,又强行将你抢了来,沾污了你的清白,那时你才十四岁,难道你难忘了!” 小杏儿流下眼泪,咬着牙道:“我当然忘不了这笔血债的,他为了得到我,活生生地毁掉了我两个家。 他还杀了我所有亲人,我发誓要报这个仇,舍了这条命都行。可是,你认为这个姓孙的帮得了我的忙吗?” 绿珠道:“你要刺杀石崇,自然不要他帮忙,自己也有很多机会下手,我还可以帮你的忙。那天我把他灌醉了,交给你动手就行了。” 小杏儿连忙摇头道:“不!假如只要他的命,我自己都有机会,我要他彻底的毁掉,抄了他的家,凌迟碎割他的肉,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绿珠脸上现出一片仇意道:“不错!我也是同样的意思,我从你口中间出了他陷害子明将军的内幕后,就在内心发誓,一定要使得这老贼家破人亡,所以,妹子,你听我的安排,照我的计划好了。” 小杏几道:“可是那姓孙的只是一个奴才而且。” 绿珠笑道:“他是赵王的谋士,很得赶王的信任,要想整垮石崇,必须要利用赵王,孙秀能影响赵王的。” 小杏儿摇摇头道:“那个司马伦,我看也没多大出息的,刚才他自己分明也是一副急色之状,却要假正经。” 绿珠道:“可是他有兵,有党羽。” 小杏儿道:“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兵在外地。石崇在京中为大臣,互相冲突不起来的。” 绿珠笑道:“不见得,从刚才的情形看,我更有把握了。这个人好色贪婪,刚愎又用,偏又不肯让人家的享受超过他。 分明是个有野心而不安份的人,他有兵有势,石崇有钱,让他们连在一起,就一定不会安份了。” “那又如何?他们会造反吗?” 绿珠道:“颇有可能,以石崇的财力,供应他扩充实力,到了他够强的时候,就不会满足了……” “他们造反会成功吗?” “怎么可能呢?皇帝是个厉害的角色,他们若有所举动,皇帝必有充分的准备,等他们的事情一败,石崇这叛逆之罪,就非要抄家凌迟了!” 小杏地想想道:“若真叫他们得了势,那时他们天下在握,_反而更不容易对付。” 绿珠笑道:“假如是那样,我也有我的办法,再运用我的第二步棋!” “第二步棋是什么?” “是我自己。” “你自己怎么……” “司马伦是个好色之人,我只要示以颜色,他一定会想把我弄到身边去,也会听我的摆布了!” 小杏儿道:“这倒还有成功的希望,那老家伙的眼睛一直就跟着你转,刚才因为你转到了屏风后面,看不见你了,他才发脾气。” 绿珠笑道:“是吗?那好,我得再给他一点甜头,吊住他的胃口,然后把你弄到孙秀的身边,扇扇火。事情就是更容易着手了!” “绿姐!我不行,我没有你这么沉着,也没有你聪明。” 绿珠道:“学着做!我会教你的,我告诉你,女人最大的本钱不是美丽而是智慧。即使你要一个男人的命,也应该自己不必动手,叫他双手捧着脑袋献上来。” “有这么蠢的男人吗?” 绿珠道:“有的,这厅上的一群男人,一个个都是猪,甚至于比猪更蠢,但是你若是仗着自己的美色,最多只能引起他们流口水而已,你要再加上智慧,才可以叫他们把鼻子送上来,让你牵着鼻子走。” “绿姐,我太笨,恐怕学不来你的手段。” 绿珠道:“没关系!你去哄住孙秀,那只是一头走狗,很容易摆布的,现在你先出去为我进行第一步。” 绿珠传授了小杏儿一番话之后,而后又帮着她重新点了胭脂,敷了粉,画了眉,打发她出去。 筵席仍在热烈地进行着,一帮蛮女刚刚舞完了一曲极具挑逗性舞蹈,使得这些客人们心更痒了。 有些已佯装半醉,由待儿们扶着去休息了。 这种宴会是讲究尽情欢乐,也很长的。” 午夜开始,进行到深夜,若是宾主尽欢,兴致未尽,可以延长到通宵达旦,甚至于持续两、三天的。 所以客人们有休息假卧的精会,累了过去躺一躺,由侍女们为客人按摩,净身,更衣,自然也有更进一步侍奉。 总之,这是男人的狂欢会。 小杏儿出来,回到席上去。 孙秀一把抓住他道:“你怎么一去老半天呢?叫我好等。” 小杏儿含笑道:“孙老爷请原谅!女人家总有些琐碎的事,要耽搁一下,奴家已经尽快出来了” 孙秀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讶然道:“杏儿,你不过进去这么一刻工夫,怎么变得好看多了!” 这句话引起司马伦的注意,连忙朝她脸上看…… 果然发现小杏儿眉似春山凝翠,眼似湖波横流,平面唇间,新施脂粉后,显得娇艳欲滴,万种风情。 他不禁也诧然道:“真不错,小杏儿,你怎么跟先前换了个人似的?” 小杏儿微笑道:“王爷说笑了,奴家怎么会换了个人呢?只是绿姐为奴家重新添了一次妆而已。” 司马伦道:“不错!不错!你的脸庞没变,只是眉宇之间添了一点颜色,立刻就大不相同了。 先前你只是好看而已,现在则是美得叫人心跳,这个替你施妆的人大有学问,天才!天才!高手!高手!” 小杏儿笑笑道:“王爷真会说话,我们女孩儿家涂脂抹粉,还能算是学问?更当不起天才二字。” 司马伦立刻道:“不!这是大学问。” 小杏儿道:“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司马伦点点头道:“你想,只要在脸上略略施些颜色,就能使人面目不改,风情增加几倍,这不是大学问是什么?” 一顿,又道:“你说的绿姐是谁?” 小杏儿道:“就是今夜的女主人绿珠姐呀!她因为要问奴家的话,所以顺便为奴家施了一次妆。” 司马伦怪叫道:“又是她,这妮子敢莫是妖怪?” 小杏儿笑道:“王爷,您真好意思!绿姐对你万分的景仰,夸了您半天,您却骂她是妖怪。” 司马伦大笑道:“本王说她是妖怪,是说她有本事,人又长得美,那是好话,可不是骂她。哦!她怎么好好地在你面前夸我呢?” 小杏儿道:“刚才王爷不是生气了吗?” 司马伦道:“晤!怎么样?” 小杏儿道:“绿姐以为是家人们侍候不周,惹王爷生气,问奴家是怎么回事?” 司马伦急道:“你是怎么说的?” 小杏儿看了孙秀一眼。 司马伦道:“快说!别去管他,你对绿珠怎么说的?” 小杏儿笑笑道:“奴家又不知道王爷因为什么事而生气,那敢胡说,只是把王爷的话转述了一遍。 绿姐感动得不得了,说王爷端正仁厚,最懂得体恤女孩儿家,说您既有情意,又有风度,更有气概……” 反正都是好话,司马伦迷上了眼睛笑笑道:“她是这样说的吗?别是你编了来哄本王的吧?” “这奴家怎么敢呢?” “好,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了王爷很多可敬可爱的理由,奴家可记不住了。” 司马伦喜得搔头抓耳,不知如何是好。 小杏儿又道:“绿姐还要奴家代敬王爷一杯酒呢!” 她斟了一爵酒,亲自捧着去喂司马伦,灌得急了些,酒沥滴在司马伦身上,司马伦正不痛快。 小杏儿低声道:“王爷!这是绿姐吩咐的,她说您可以上她那儿去更衣,免得我家大人跟着讨厌了!” 司马伦乐得骨头都酥了。 小杏儿做作地为他擦掉身上的酒污。 他却连连地说:“不要紧!不要紧!泼得好!好!” 孙秀不知道王爷是怎么了?酒洒了一身,还在说“好”? 这是一件大红的;绫罗新袍子,彩色十分鲜艳,是刚做好的新装,织锦团花,十分名贵显眼。 可是这种鲜嫩的颜色最怕酒污,沾上就会褪色了。 他一来想斥责那小杏儿的,但看见王爷司马伦眉开眼笑地说不妨事,但当然不便再作表示了。 倒是小杏儿道:“王爷!可惜一件新罗袍。这样吧,您到客舍中休息一下,婢子为您去洗一下,趁着酒渍未干,还能洗干净也不一定。” 司马伦笑道:“好好!没关系,一件衣服算什么?但本爵是真的有点累了,休息一下也好。” 于是他在小杏儿的扶持下到了后屏的客舍中。 绿珠果然在那儿等候他,笑吟吟地上前为他脱去了外袍,交给了小杏儿,拿着出来,对在门口侍立的两名亲兵道:“王爷吩咐了,他要休息一下,叫你们看着门,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扰!” 这两名亲兵是司马伦的贴身侍卫,时刻不离的。 司马伦赴宴,他们站待在身后。 司马伦进入到客舍,他们本来要跟着过去的,但司马伦要他们站在门口,他们就没有进去。 此刻,再有小杏儿的一句话,这客舍就成了禁区了。 孙秀不放心,曾经过来两三趟,别看他在司马伦的面前言听计从,但是两名侍卫一摸剑柄,踏出一步,他就知趣地裹足不前了,这表示司马伦不需要谋士的时候。 何况在门内还隐约透出了司马伦的笑声,使他更明白这是打扰不得的时候,不过他也在奇怪。 司马伦贪财好色,野心勃勃,喜爱美丽的女人,却要端架子,尤其是出外做客的时候,总要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他从不随便跟端酒的传女们胡闹,今天怎么会在石崇的家里摆脱这虚伪的尊严呢? 他又找到了小杏儿,两人胡调了一阵子,他开始试探的打听,司马伦是跟谁在一起,小杏儿只笑嘻嘻地打哈哈,就是不肯告诉他—— 第 七 章 在客舍中,司马伦却乐得魂儿飞上了天,斜倚在绣墩上,怀中抱着只有一袭轻纱的美绿珠。 触手轻柔,滑若无骨,那一股香味素得他几乎要溶化了。 绿珠的手指也在他赤裸的身上轻轻地爬着、搔着,娇声道:“王爷,您的身体真结实、强壮啊!这一块块的股肉真像钢铁一般,富贵中人都是脑满肠肥的,像王爷如此英武的,连半个也找不出来!” 司马伦哈哈大笑道:“季伦也是个伟丈夫呀!” 绿珠叹口气道:“哼!别提他了!” 司马伦笑道:“他有什么不好?” 绿珠道:“他呀!只是一团肥肉,又黑又胖,那像王爷如此细致健美的?奴家早听人家说过了,一直就想拜识一下,好不容易今天总算等到了机会。” “哦!你听说了?听谁说了?” “自然是侍候过三爷的姐妹。” “该死!该死!是那一个婆子如此饶舌的?” “王爷您也太小气了,这是闺中姐妹们相互说些知心话,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她们说起王爷时崇拜得不得了。 她们说王爷身体白得像玉,勇猛如虎,而又温柔体贴,侍候过王爷的姐妹们。连做梦都在回忆王爷的好处。” 司马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哈哈大笑着道:“真有这么回事?她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司马伦身上是白,那是养尊处优,不经日晒之故,而且他喜欢练武,所以一身肌肉很结实。倒不是像一般王公贵族那样痴肥。 再者,司马一族子弟,多修伟俊美,这些亲王们个个都很好看。 奉承人也是一种技术,人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但颂扬过度,则连受者都有点不太舒服之感。 最难得的是恰到好处,说到对方自以为得意之处。 而绿珠却深谙此道。 她除了以无比的美艳把司马伦逗得色授魂与,又加上一番挑逗性的柔情的言语,只把个司马伦逗得不知魂在何处了。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轻的鸟语,一头全身雪白的鹦鹉扑扑地飞了过来,落在窗栏上叫着“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司马伦吓了一跳,忙坐起身道:“怎么?有贼啊?” 绿珠却笑笑地走到窗前,理了一下它的羽毛。然后轻弹了下它头上的羽冠道:“知道了!小鬼,每次都是你来煞风景,不过也谢谢你通知我!” 她走回司马伦身边,叹了一口气道:“本意要跟王爷多聚聚,可是崇老鬼在找我,只有告退了。 不过,今宵和王爷这么一聚,总算能够亲身体验到王爷的温柔体贴与勇猛刚健,足慰相思了!” 司马伦道:“原来你把石崇叫做贼人!” 绿珠笑道:“这老鬼本就是贼头贼脑的,没一点正经,我们姐妹私底下都叫他做老贼!” 司马伦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季伦在我们面前自夸风流,府中美女近百人,个个都把他当宝,却只混到一个老贼的雅号。” 绿珠道:“王爷也不想想他那一副长相,比一头猪好不了多少,谁会当作是宝呢?只不过慎于他的财势,不得不做作一下而已。” 司马伦听得十分有趣而高兴,忽然一转眼珠子问道:“绿珠,听说季伦的钱,有一半是你的?” 绿珠道:“这倒不敢说,石家的金谷园本来就是富甲、天下,妾身虽然来自交趾,而且每年也托他转手卖掉了不少海上的珍宝,但是究竟有多少却不得而知。” 司马伦道:“应该不错的,本王知道他以前有钱,还没有现在这么神气过,这都是出使一趟交趾才发的。”.绿珠道:“不过也要他会理财,交趾以往也有不少海外的珍产,却未能对国计有多少帮助,自从托他转手之后,倒是换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司马伦哦了一声道:“我说呢!石季伦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宝贝在手中,原来是这么个来源!这么说来,你是交趾派来做生意的代表了!” 绿珠笑了一笑道:“也可以这么说的,妾身与家妹都是女王宫中的女官,原来是派来侍奉王夫的。 这儿的一切经营代表也是王夫,因为王夫突然暴毙,这份工作才由妾身与家妹接了下来。” “王夫又是谁?” “是王爷的同宗,他叫司马子明,原来是石老鬼与王丞相的义子,四年前,因伤酒而暴毙!” “我知道那回事,王浑说起那小伙子还十分伤心,说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命太短了! 咦!你们姐妹既然是侍奉司马子明的,石崇又是司马子明的义父,怎么又把你们收在身边呢?” 绿珠垂下了头,幽怨地道:“弱质女流,又要托庇于人,还能如何呢?还不是任人宰割而已。” 司马伦一拍桌子道:“石崇这老匹夫欺人太甚!” 绿珠忙道:“王爷快别这么说2” 司马伦道:“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 绿珠急道:“不!因为妾身心慕王爷,才偶尔吐露一下心事,可不想惹祸上身。” “石崇他敢?本王不宰了他才怪!” 绿珠苦笑道:“王爷当然不怕他,可是妾身在名份上是他的侍妾,他要杀妾身,比捏死一只蚂蚁容易!” “他敢动你一下,看本王饶不饶他?” 绿珠叹口气道:“王爷,本朝律令,家主有权赐死侍姬的,他杀了妾身,您可拿他没办法。” “这…本王将你们姐妹接到我那儿去。” “这个…妾身固然很感激王爷的爱护。但却不敢遵命!” “为什么?” “因为妾身不能自主。” “你别怕石崇,本王当面开口,看他是否不答应?” “妾身并不是为怕他……” “你不愿离开这儿?” “也不是,王爷,妾身在长安尚另有使命,不能自究行止,就是要换个地方,也必须要等女王的谕示。” “你是怕交趾的生意没人做?这可用不着担心,只要有权有势,任何人都能接下来的,本王难道还会不如他?” 绿珠笑道:“王爷,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您还真不如老鬼呢!他在京师,您却在自己的领地。 交趾运来的货品都是些海产珍物,如珍珠珊瑚等,在您那地方,除了您之外,可没别人买得起!” 司马伦还要开口。 绿珠一笑道:“王爷有心,慢慢再商量好了,现在妾身可要走了,那老鬼一定找我找得很急了。” 她在司马伦脸上又吻了一下,才低声说道:“妾身是偷偷跑来会王爷的,可别让人知道了。 王爷若是不急着要走,就在京师多待上个一两天好吗?妾身定然会设法抽空来看看王爷的。” 司马伦忙道:“不急!不急!本王还有两三天逗留。” 但绿珠已经像一只蝴蝶似的翩然飞走了,司马伦目睹那娇艳的背影消失,脸上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神色。 他一个人在室中回味良久,才怏怏地出来。 小杏儿已经捧了一袭新抱过来,色泽、款色、大小都与那袭被酒打翻的一模一样,只是持料更软更佳。 司马伦十分满意,笑道:“你们动作倒真快。” 小杏儿笑笑说道:“现成的材料,几十双手一起动工缝制,比着样子做一下就好了!” 她放低了声音又道:“那腰带丝条上的同心结是绿姐亲自打的,为了这个,我家大人还很不高兴,骂了她几句。” “这是为什么?” “我家大人说这种结子不可以随便为人结的!” 司马伦连身子都几乎软了,连忙说道:“那不是害她受了委屈了?真是该死!她怎么说呢?” “王爷是骂谁该死呢?” “自然是骂石崇,如何可以对绿珠这么凶呢!” 小杏儿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绿姐聪明绝伦,很懂得掩饰的,她说王爷的衣眼上原来就是一个同心结于,她不能擅自更改,换了别的样子呀!” 司马伦道:“说得好!说得好!” 小杏儿道:“王爷可千万记住了,回头别说穿了帮,我家大人是很细心的,因为绿姐把王爷衣服上的结子剪 了,无从对证起,绿姐要我来告诉大人一声。” 司马伦笑道:“我记得的,绝不会再害她受委屈。” 来到外面席上,绿珠已换了一套衣服,跟石崇一起向每一席上敬酒布肴。 这是礼貌,每隔一段时间,男女主人总要来周旋招呼客人一下,司马伦本来对这种情况并不放在心上的。 可是自从跟绿珠一度春风后,不知怎的,他开始觉得石崇十分可憎了。 如此一来,他连耽下去的心情也没有了。 看见孙秀与小杏儿在一旁打得火热,心里更不痛快,沉下脸来道:“孙秀,起来,咱们走了!” 孙秀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道:“王爷休息过了。不急着吧!刚才主人还过来打招呼,因为听说王爷在休息,没敢惊扰。 石尚书说,他准备了十二道江南的佳肴,正要-一开出来,王爷休息过了,正好品尝一下。” 司马伦好吃,但凡有时新佳肴,一定要想法子弄来尝尝,只是他太小气,又舍不得花钱,孙秀常为此而苦。 每当他在那儿听到一样新的菜肴,总要孙秀设法去弄了来,孙秀只有硬着头皮自己掏腰包了。 有时花费颇巨,花得让孙秀心痛,但是咬着牙他也得花下去。 因为,这是值得的。 只要能得到司马伦的心喜与信任,他就可以在别的地方十倍百倍的捞回来。 石崇之富是天下闻名的,他家中器物之美,荣肴之佳,也是天下无匹,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的。 而石崇刚才对他说,有十二道江南新肴仅已备妥,听说司马伦是美食专家,特地请来一品。 孙秀乐不可支,这是一个使司马伦最感兴趣的题目,只有司马伦吃得满意,回去后一定会叫自己照着弄上来。 若在别的时候,别的地方,孙秀倒会认为这是一件苦差率,赔钱、吃力,还未必能讨好。 但是在长安,孙秀却不必去伤这个脑筋了,只要通知石崇一声,还怕石崇不整治好了送上来吗? 一切花费不要自己掏分文,而功劳是自己的。这是多么便宜的事。 孙秀一向都能揣摩司马伦的心事,所以才提出这个投其所好的消息,而后又可以在石崇面前做人情。 他知道司马枪并没有急事,只是搭搭架子;表示一下身份与众不同而且,经人一挽留就留下了。 只有这一次,他可是碰了壁。 因为他不知道司马伦跟绿珠在客舍里偷情的那一段,此刻看见石崇挽着绿珠纤腰,正满肚子不是味儿。 这段话使得司马伦更火了,抬起脚就是一脚踢过去。 跟着口中怒骂道:“没长进的东西!你是饿死鬼投胎的?本王的行动,倒要由这奴才来作主了!” 两个的距离有三四尺,这一脚孙秀可以躲开的,但是他不敢躲,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让司马伦踢个正着。 挨踢之后,他滚跌出去,还得多滚几转,以显示司马伦的神力无边。 其实司马伦这脚并没有多大力气。 但是孙秀却滚了两三文后才作势停住,好在地上铺了毯子,又柔又软,滚出去也不会受伤。 他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下,才慢慢地起来。 口中却不敢哼出半点声音,跪下叩了个头道:“是! 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这就通知主人去!” 然后他转向了石崇,拉高了嗓门道:“石大人!我家王爷要告辞了,多蒙盛待,心感! 心感!” 这种宴会本来就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有事中途抽身,只须悄悄的告诉主人一声就是,不必当众告辞,以免扫了别人的兴致。 但是司马伦喜欢搭架子,不管上那儿赴宴,都要来上这么一下子,以表示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只有在前两天的乐游桌上,由于皇帝皇后的莅临,使他神气不起来。 今天,他是主客自然更要做作了,他表示要走,高声叫了出来,连主人挽留一下的机会都不给了。 石崇很感突然,忙过来道:“王爷,下官正准备了几样新肴,听说王爷是此中行家,想请王爷品尝一下的,那知王爷竟匆匆要走了!” 司马伦淡淡地道:“石大人!本王很忙,因为是你的面子,不好意思不来,可无法耽搁太久!打扰!打扰!” 这是绝对不能再留下来的意思。 石崇不知道他何以如此匆匆而去,但也不便问,只得道:“王爷拨冗赐莅,下官备感荣幸之至! 今天实在是怠慢,尤其是姬人在备酒时失仪,污了王爷的新袍子,更使下官感到歉疚万分!” 司马伦哈哈一笑道:“那算不了什么,她们的手脚还真快,顷刻之间,居然能照样做了一件出来,倒是生受你了,那个小杏儿的女子,本王觉得她很伶俐可爱,你可别再去责怪他了!” “是!是!下官不敢!王爷您若是喜欢的话,下官回头就叫她跟随着侍候王爷去!” 孙秀脸上立刻流露出喜色。 但是司马伦看见绿珠微微地摇头,于是笑笑道:“那倒不必,听说她是尊宠身边得力的助手,本王不想夺人之所好!” 然后他又向小杏儿一笑道:“小杏儿,衣服谢谢你了! 幸好你没把本王的这条丝条给换了,否则本王就要很难过了。 因为这上面的同心结子是本王一个心爱的女子手结相赠,本王一直视同珍宝,随身系着,以示不忘!” 绿珠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王爷是位多情人呢!” 司马伦哈哈大笑,大步而出。 司马伦来京师已久,早就该返回防地了,可是他却藉词身体不适,一直不肯上路。 身体不适倒也不假,别人看他总是懒洋洋,病怄怄的,一点精神都没有,神思恍惚,见人就发怔。 但说他生病,却也不像,因为他能吃能喝,饭量跟酒量都比平常好了几倍。 而且他的病似乎是有时间性的,一大早起来,他必定是精神奕奕的,忙着修饰他自己,沐洗更衣,结发理须,忙上个半天。 然后骑上他的战马五花驹,出去溜马去。 以前,司马伦从来也不溜马的,他也不喜欢洗澡,身上老是带着一股酸臭的汗味,想不到这次来京,竟然把这些习惯都改变了。 司马伦虽然有着一大批侍从,但他溜马时,却一个人都不带,单独行动,行踪十分的诡密。 他不但不准人跟着,也不准人悄悄地尾随。 一天,他有两名贴身家将,也是出于一片忠主之心,悄悄地也备了马,跟在司马伦后面,想看看司马伦究竟上那儿去。 他们固然是有点儿好奇,但主要的仍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这两个人是活生生的离开的,却被司马伦怒冲冲地着人抬了回来两个人都死了,是被司马伦杀死的。 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而招致杀身之祸呢? 司马伦怒冲冲地告诉别人说:“此二人故意违本王的令谕,本王已经说过,不得有人蹑踪在后,他们居然不当回事,这种行为太不可原谅了!” 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敢作声了。 只有孙秀壮着胆子道:“王爷,他们违背了谕示固然不对,但安全其用心,却是为了担心王爷的安全,是乃一片忠诚!” 司马伦寒起脸叱道:“胡说!本王单独一人出去试马,又不是今天开始的,每天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本王从没出过一点差错,何尝须人保护?触犯禁令,故违示谕,蔑视本王,凡此种种,都是死无可恕之罪。” 孙秀见他一脸怒色,也不敢再说了。 不过,再也没有人敢去触犯他的禁讳。 其实,司马伦溜溜马也没跑出好远,他只出城在乐游原上小驰一阵后,就折向水西大桥畔。 在夹岸两行垂柳中,有一座精巧的私码头,停着一艘精细的画肪。 司马伦在船边一下马,立即有人把他的马牵走去洗刷喂食了。 司马伦则一脚上了画舫。 在布置精美的船舱中,明艳照人的绿珠早已面含幽怨在等着他,看见他来了,就像一只绿蝴蝶似的飞了过来,扑进他的怀中。 司马伦感觉抱着的是一团火,烤得他身心都要溶化了。 这光泽晶莹的肉体,凹凸玲现的曲线,以及无边女性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他,使他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新奇、刺激、满足与美好。 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长吻,而后才在一边的绣榻上双双躺了下来,在她美好的身上四处游移着,引得她吃吃娇笑。 有时搔得她痒得厉害,便在格格的娇笑声中,翻身压在他的身上,也膈肢他的腋下痒处,使他也哈哈大笑。 你来我往的,两个人闹成一团。 这就是司马伦每日的功课。 他称病不归,每天一个人悄悄的骑马出来,原来是来赴绿珠的约会,两个人在这艘船上幽会,过着神仙般的爱情生活,无怪乎司马伦流连忘返了。 在这艘船上,行踪是绝对保密的,没有一个人能追踪得到。 因为司马伦一登船,船就开动了,慢慢地驶入一片港湾,四周都是芦苇,只有一条水路可通。 然而路途曲折,迷途很多,有如迷宫阵,只有天天行走的熟练水手,才能找到正确的途径行驶。 到了芦苇中心,有一块小小的浮岛,那是用几千支长毛竹编织叠架起来,成了一座亩许在的浮岛。 岛上铺了草皮,栽了花,栽了小树,还养了一些温驯可爱的小动物,以及美丽善鸣的鸟儿。 自然也有一些精致的小茅屋,别有天地。 这是一片属于绿珠私人的天地。 这一片水域,那几条水路,以及一大片的芦苇,都是绿珠私自出资购下来的物业。 在长安,只要有钱有势,没有做不到的事。 来到长安后,绿珠思乡情切,她一直怀念着在交趾珠岛上那种生活,可是在长安,时地水土俱不相同,自然无法再过那种生活了。 但是绿珠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她虽然不能移山倒海,但是,却能够创造自然,造就环境。 于是,她买下了这一片荒废的水域,保护芦苇,禁止人来砍伐,然后在中间围出一片水面来,用毛竹造出一片浮岛来。 照着自己的回忆,她尽量把旧日珠岛上模样,构筑在岛上,甚至于还从交趾买了几名海女前来,陪着她重温采珠的生活。 这是她私人的生活领域,连石崇都不能进入的。 因为这是她纪念与司马子明定情的园地,每年只有五个月开放,从末春,整个夏天而到初秋。 再往后,则芦花翻飞,天候回寒,就不适合居此了。 但是庞大的人员与维持费用却是全年支付的,石崇有钱,绿珠自己也有钱,这点花费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绿珠却把司马伦带来了。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那些赤裸的海女们在碧波中像人鱼般的德水,也欣赏到绿珠在水中的美姿,他整个地呆住了。 因此,他成了每天必到的常客。 有时绿珠没有在船上等他,他一个人进来,跟那些裸女们一起嬉水游乐,同样地也能使他乐不思归。 绿珠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她决不妒忌别人,经常地,她还帮助司马伦去得到别的女孩子。 因为在这片园地中,司马伦的王爷架子搭不起来了。 那些美丽的女孩子也不是家妓,她们虽然活泼、开放、大方,可以不着寸缕地陪司马伦一起玩,一起嬉水捕鱼。 但司马伦想要进一步亲近时,有的固然含笑接受了他,有的却推拒了他,笑着订下了条件,要司马伦捉住她们,才答应跟他一度销魂。 司马伦自己有一身武功,而且也颇精水性,以为捉一个女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揭来。 可是,当他开始去追逐捉拿时,才知道自己比人家差远了。 水面上游得没人家快,水底下潜得也没人家深,徒自累得气喘如牛,却连人家的边都沾不上一点。 有时绿珠悄悄地来了,总是会帮他一个忙。 替他在水中装上一些小小的机关,叫他把人追向那个方向进去,被架设的绳网捕住了,让他上去一亲芳泽。 像这种处身众芳之国的旖旎生活,是司马伦这一辈子从未尝到过的,他简直是为之疯狂着迷了。 他恨不得一辈子住在这儿,永远也别离开才好。 只可惜天下事没有十全十美的,司马伦客居在长安,而且因为贵为亲王,他的行动不能太自由。 如果他超过了时间不回去,那些手下的人就会大惊小怪地寻找了,这还不打紧,而且还会吵得全城皆知。 所以,不管他们的欢聚有多快乐,最多也只能有半天的时间,到了下午示申交替之际,大家都必须要回到自己的住所去,以免他们的爱情秘密外泄。 今天,司马伦也像往日一样地来到了岸边。 绿珠不在船上,他闷着头想心事。 船到了珠岛,好些海女们正在嬉水游玩,看见他来,表示十分的欢迎,但司马伦却毫无兴致,只向她们笑了笑,拒绝了她们的邀请。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往地来到之后,眼睛总是像一头贪婪的俄粮,盯着那一些美丽的胴体先看了够。 然后也急急地脱光了衣服,跳进水中,去追逐那些女孩子,追到那一个,就又亲又摸的,甚至于抱体岸上就地亲热起来。 而那些女孩子有时是故意让他捉到的。 这一片珠岛虽是为饰的,但禁卫之严,跟南海亦无差别,她们住在这儿,也很寂寞,一样需要男人来爱她们的。 今天,由于司马伦反常的现象,使她们大感诧异,纷纷由水中上来,包围着他,问他原因了。 在乎时,司马伦这时一定左拥右抱,东摸一下,西咬一口,每一个女郎都是舍不得放过的。 但今天却只是轻轻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没什么,只是身子不太舒服,没力气玩,你们去玩玩。” 那些女郎大为失望,一个个嘟着嘴,不高兴地道:“王爷不参加,还有什么意思呢?” 司马伦有点歉疚,但也十分得意。 他一向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对自己的影响力能够左右别人的情绪,更是感到十分的满足。 因为他在此地,可不是个王爷,没有任何权限的,但他是此地唯一的男人。 因此,他受到欢迎,受到讨好与馆媚,都是那些女孩子们自动从心里激发出的行为,那使他为满足于自己的伟大。 比用他的权势去压倒别人更感到高兴,因为这是一种自然的超越与征服。 但他还是只能歉然地一笑道:“对不起,各位,我今天真的不舒服,明天再来,一定陪你们痛痛快快的玩一天,一整天,天黑了都不走。” 那些女郎发出了一声欢呼,又欢乐地跳回水中,每个人都卖弄地表演着各种的泳姿,以引起他的注意。 司马伦却轻轻地叹着气,心中默默地念着:“可爱的女郎们,原谅我骗了你们。明天我不会来了,也许已经在东返的路上了,我喜欢你们,舍不得你们,但是我却必须要离开你们了。” 一只温柔的手,端着一盏香茶,由背后伸过来,不必回过头去看,他已经知道主人是谁了。 司马伦接下了茶,放在一边,却握住了手:“绿珠,你总是喜欢这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人后面,吓人一跳的,快给我亲亲,你又迟了!” 绿珠披着一袭绿纱薄衣,使她的身子在隐约中更具有诱惑力。 司马伦一把抱住了她,拚命在她身上的吻着,吮吸着,像是要把她吃下肚去似的。 绿珠的反应却也一反平常,以前,她总是又笑又推的,欲拒还迎,逗得司马伦心痒难搔。 但今天,她却只有温柔地承受着。 这种态度原是司马伦最欢迎的,只是今天却使司马伦感到意兴索然,放下了绿珠道: “你怎么了?” 绿珠默然的注视着他。 司马伦道:“受了谁的委屈,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绿珠淡然地,把一双微带哀怨的眸子看着他,然后才生涩地道:“缘份尽了,我们要分手了。” 司马伦跳了起来道:“谁说的?” 绿珠咧咧嘴:“王爷!你到现在还在瞒我?昨夜皇帝召你进宫,今天一早你就吩咐大家准备起程动身,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那知你还是来了!” 司马伦急急道:“我怎么能不来呢?我可以丢了爵位,可以不要性命,却不能忍受着不见你。” 绿珠低叹了一声:“王爷,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我们有了将近一个月的快乐时光。” 司马伦也忘情地道:“是的!一个月,忘情的一个月,毕生难忘的一个月,甜蜜的一个月…… 绿珠,也许你难以相信,在我这一生中,我从没有恋过。 我也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更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在这一个月中,这些我全都得到了。” 第 八 章 绿珠仍然是低低而深沉地道:“好梦由来最易醒。” 司马伦像是被刺一般,遂又挣扎的大声说道:“不! 绿珠,我不能失去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绿珠幽幽的道:“王爷,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问这种话,就太叫人寒心了!这一个月以来,我想尽了方法,瞒住所有人的耳目偷偷地上此来会见王爷,为的是什么? 贪图的是什么?” 司马伦慌道:“我……绿珠……” 她的话一转为尖利:“论财富,王爷比石崇的一个小趾头都不够;论英俊,论年轻,长安市上有的少年公子。 论势力,王爷虽有兵马,却也强不过皇帝去。 石崇的荆州兵马不比王爷少到那里去,何况他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王爷未必就能动他一根汗毛。 我之所以把一颗心掏给了王爷,无非是为了王爷的这一颗心而已,想不到王爷您竟还怀疑我…” 前面的几句话,几乎将司马伦气得跳起来,但是后面的两句又使他消去了怒气,变得充满了柔情蜜意。 他亲吻着绿珠道:“绿珠,够了!你既然对我有心,也明白我的心,那就跟我走,离开长安,到我那儿去,石崇总不敢上我那儿找你了。” 绿珠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王爷,不行的!” “为什么?” “我还有许多东西留在石崇那儿,他不肯让我走的。” “什么东西?不要了!到我那儿,我再给你置起来。” “王爷,不是我小看你,你置不起的,光是我这片物业,你也赔不起,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 司马伦道:“多少钱?最多不过三、五十万罢了!” “王爷忒也眼浅了!三、五十万只够置下这儿的百分之一,我足足花了三、五千万才初具规模。” “什么?要这么多的钱?” 绿珠点点头。 司马伦道:“皇帝也拿不出这笔钱来。” 绿珠道:“王爷,你没有到水底下去过吧?那儿在湖底铺的珍珠,可以车载斗量,人夜湖上光芒四透,水底如同白昼。 这是近百粒的夜明珠之光,还有无数的彩色巨贝、各种珊瑚宝树,才布成那么一所海底贝阙。” “这我怎么没看见呢?” 绿珠轻轻一声冷笑:“王爷下水,只在浅滩中跟那些女孩子胡闹,根本没上水深处去,又何以得见?” 司马化有点讪然退:“你把这些贵重的东西,放在水底子吗?” “这些不是我的东西,而是我交趾的财富,运来是想换成其他我们生活必需的物质,可是石崇太黑心了,交他经手,他会吃掉九成去,只分给我们一分。” “什么?这混球如此黑心?该死!该死!” 绿珠道:“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们必须要倚赖他的势力才能办事呢,只有任其宰割抽刮了。 可是我又不甘心,于是才置下这片水域,把值钱一点的珍宝藏在此地,而且我还准备把石崇的窖藏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搬过来,我若是一走,岂非都留下便宜他了。” “不能,绝不能!岂能便宜这老贼?万万不可……” 没一文是自己的钱,但司马伦仿佛是割自己的肉,忙出声反对。 绿珠轻轻地道:“不会的,我就是因为不甘心,才把东西藏在此地,也知道王爷是个有良心的人,才告诉你这个天大的秘密。” 司马伦又陶醉了,一半是醉于柔情,一半是醉于财富。 这么多的钱,单这片水域之下,恐怕已经超过他全部所有,为了这笔钱,他也不能放弃了绿珠。 转着眼珠,动了半天心思,仍是不得要领,只有一叹道:“我要先回去,然后再想办法来接你。” “王爷哄我罢了!一去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绿珠,我决不骗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如忘了你,就叫我掉下水去,喂那头大王八!” 绿珠笑了,道:“它可是吃素的,算了吧!我们不要再谈这些了,王爷,你是非回去不可吗?” 司马伦道:“是的,皇帝昨天召我去,告诉我说,朝中有人说我们藩王的势力日张,应予削减,问我的意见。” 绿珠眼睛一亮,这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一个利用司马伦来彻底击倒石崇的计划终于来了! 于是绿珠转着眼珠道:“王爷,这不是开玩笑吗?这种问题问您的意见?那是皇帝闲得没事做了。” 司马伦倒是有点莫测高深了,摸摸头问道:“绿珠,你这话是怎么个说法呢?我可实在听不懂!” 绿珠笑道:“王爷可是在装糊涂了!像这种问题来问王爷的意见,不是自已在找钉子碰吗? 明知道王爷是绝不可能同意的,王爷不妨向那个出主意的家伙说,你的官做得太大了,挡住了别人的进路,你降下两级好不好?看他会不会答应?” 司马伦轻叹道:“皇帝当然知道我不会答应的,他只是借机会试探一下而已,看来他对那个人的计划已动了心,故意来问问我,看我反应如何?” 绿珠的神色转为凝重地问道:“王爷是怎么回答的?” 司马伦道:“若换了你,怎么回答呢?”绿珠翻了一阵眼睛,她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她必须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智慧,才能促起司马伦的必得之心,进一步来实现自己的复仇大计。 然后,她妩媚的一笑道:“王爷,若是我们易地而处,我一定满口赞成,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把自己所属的军权和领地交出一半来,向皇帝说,可能有别的藩王会不同意,我会代他去劝说。若有人再顽固,我更愿意代皇帝去征讨他!” 派兵出去征讨他们省力得多。 所以,如此一来,王爷的实力不但不见减少,反而会增强,而且还能从两方面得到好处。” “怎么会有两方面的好处呢?” 绿珠笑道:“王爷本来就是诸藩中最大的一个,若是有了朝廷拨军增援,实力就更强大了。 其他的藩王谁也不能抗拒,只有乖乖地接受削藩的条件了。 这些被削减的采地与兵员,都将属于王爷所有,再加上朝廷增援的兵力,岂不是两方面都捞到好处?” 司马伦道:“那只是暂时的保有,等到削藩大计全部告成,我都要交出去,甚至连我自己所有的都要交出一半。” 绿珠笑道:“当初是为了博取信任,才那样说说而已,那能当真的?最多把从别人手里割来的分出一点去交给皇帝,算是意思一下而已,其余的大可以用一个理由,就说是唯恐众藩心中不服,卫怨而思报,您必须以强大的军力为之镇压,这不是名正言顺地霸住不还了吗?” 司马伦道:“那有这么容易?朝廷会催着我交出去的!” 绿珠道:“绝对不会!那个时候,王爷所拥有的实力,已经不会比朝廷弱了,朝廷只求王爷不向皇帝伸手,就是万千之幸了,哪里还敢对王爷多作要求。” 司马伦想了一下,一拍膝盖道:“着哇!我昨天怎么没想出这一着呢?这样一来,首先祛除了皇帝之疑,对我的增兵要求也会答应了。 一面假装对皇帝效忠,扩展实力,等大势在握的时候,说不定我还可以叫皇帝挪个位子呢! 唉!孙秀那狗头,死笨脑筋,怎么就想不出这一套办法呢?” 绿珠哦了一声道:“孙大夫给王爷出的什么主意?” 司马伦道:“我一听要削藩,立刻就要表示反对,他劝住了我说,皇帝虽是试探,却是要从我先开始的,万万不能拒绝,否则恐怕会被当场扣押起来,不得离京了!” 绿珠道:“当场押或不至于,但王爷被羁留京师,一直等王爷答应了再放行,总是难免的。” 司马伦一叹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没把反对的意思表达出来,就叫我拖上一拖,说兹事体大,要详细研究一下才能答覆。” 绿珠一叹道:“王爷!这是最糟的一个回答了!不管是否有再起的雄心,都该爽爽快快地表示赞成。” 司马伦道:“怎么说?” 绿珠道:“这样皇帝才不会对你提防而生戒心,口头上答应又不作数的。” “我如答应下来,到时候诏旨到来,就要接受了。” 绿珠笑笑道:“不会那么快的。” “你怎么知道?” “当然了!王爷答应得很爽快,皇帝以为王爷是赞成削藩的,必然把注意力全放在另外的人身上去,要设法先去说服那些了。 王爷再看看那些人是一定会反对的,先去透个底,表示支持之意,更多找几个联合起来抵制朝廷。 使得朝廷忙着去对付他们了,王爷可在一边逍遥自在,不过最好的还是我前一个办法。” 司马伦连连头道:“不错!不错!孙秀那狗头,连次一点的佳策都想不到,还出了那么多馊主意。” 绿珠一笑道:“孙大夫那个主意的确不太高明,既向朝廷表明了王爷不愿意接受削藩的意向,又表现了因循懦弱,朝廷若是真有意思认真执行起来的话,第一个就是朝向王爷开刀了。” 司马伦一位道:“是啊!绿珠,真想不到你一个女流之辈,竟有这么高超的智慧,佩服!佩服!” 绿珠轻轻一叹道:“在我们交趾是女主当政,而宫中有一半是女的,而且多半是担任辅弼定策的文官。 所幸我们女人一向是比男人强,而且我们交趾是小国,要在强国的包围下图存,我们也必须研究各种自卫之道。” 司马伦道:“你们的这一套可实在高明!” “谢谢王爷谬奖!” “我说的可是实话!” 绿珠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这只是弱国小邦的求生之策,可是到了中原,却全无用处了。” 司马伦道:“不!对我却是大大的有用了!目前我跟朝廷相比,也算是弱国的地位,我正需要你这样一个智囊来应付一切危机。” 绿珠将身子挪了挪,靠紧了司马伦。 接着,她幽幽地道:“妾身何尝不这么想,自从见到王爷之后,妾身就认定王爷是位奋发有为的英雄豪杰,只可惜妾身无法自主。” 司马伦道:“不行!我要你,我一定要你!” 绿珠道:“可是石崇不会放我走的2” 司马伦道:“我自己找石季伦开口去,他敢不答应,那就算他有种。” 绿珠的怨地道:“王爷有这个心,慢慢地再设法好了倒不必操之过急。石崇手上的兵勇虽不及王爷,但他却是皇家的重臣。 有皇帝在为他撑腰,王爷目前是斗不过他的,何况,王爷刻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急速脱身回采地去。” 司马伦道:“我不走,难道皇帝还敢硬留我不成。” 绿珠道:“王爷!这可难说了!因为王爷昨天的应对态度不够明显,已启朝廷之疑,皇帝一定是特别注意王爷的行动。 还是趁着现在削藩之令未下之前先走吧!等到一旦旨下,王爷若是不接受,就更加不易脱身了。” 司马伦一听心中着慌,但在绿珠面前仍不甘示弱,拍拍胸膛道:“想在京师留下我司马伦,天下还无人有这个本事。 除去我自己赵地的兵马不说,还有六七个藩王跟我定有合盟,生死进退相共,合起来有二十多万兵马呢!朝廷能调动的兵马,还不一定有这么多。” 绿珠一叹道:“王爷,你别动气,那二十多万人马,要您在赵国的采地上,才会全听从您的。 若是你被皇帝扣下了,恐怕连本身所有的那些部属都难以自保了。他们不会为了来救你而兴师攻袭朝廷吧!” “怎么不会?那几员偏将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心腹,而且领军的主将是我的两个义子。” “义子?” “有什么不对吗?” “为何不用世子来领军呢?” “我是有此想的,只是我的两个孩子都太小,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要等几年才能接替上来?” 绿珠叹道:“王爷,这就很糟了!若是我的部属挥军进攻京师,朝廷只要一对旨意,就能把他们全收服过去。” “哪有这么容易?我那两个义子都是我把他们自小认领在身边的,一直提拔到今天的统帅地位。” “王爷对他们恩情再深也没用,因为他们知道一切都只是暂时而已,将来都要交给两位世子的,而继承王爷的地位更没份了。” 司马伦道:“这本来也没有他们的份,不过他们的地位却一直高高在上,不会受到影响。” 绿珠一笑道:“若是朝廷说王爷抗旨被拘,爵禄革除,把王爷的名下采地兵员一分为二,由你的两位义子各颌其一,那时他们会接受吗?还会不顾一切来为王爷拚命吗?” 司马伦神色一变。 绿珠笑道:“别说只是两个义子,就算是两位世子长大了领军,在朝廷的这个调停下,也会退兵而去了。 因为他们有兄弟两人,而将来继承王爷的只有一个位子,王爷若是早作了宣布定储,则不得意的那个必然不会那么效忠了。 若是未作任何的宣布,那就更糟了!两个人都唯恐将来会落空,抢着争到手的一份也就算了!” 司马伦神色更变。 绿珠的分析使他深为震惊,因为这都是绝对可能的。 绿珠又轻巧的一笑道:“王爷,兵勇权势只有抓在自己手中才算是最实在,不可轻授于人。 甚至连亲子兄弟都不见得是可以信任得了,像皇帝和各位王爷,都还不是一系相传的叔伯兄弟吗?” 司马伦眼前虽有无限旖旎,他却坐不下去了,因为权势毕竟是丢不起的,他必须去把握在手上。 可是看了艳光四射的绿珠,看了周围金碧辉煌的布置装置,他实在又舍不得放弃。 最后他咬咬牙道:“绿珠,我本来也准备明天要走了,现在听你一说,我觉得更应该早点离开的好。不过,在行前我一定要找石崇谈谈。” 绿珠想了一下才道:“王爷早点离开是对的,但是向石崇开口,必然是会碰了一鼻子灰的。” 司马伦道:“没关系!我会一直不断地向他要,直等地点头答应为止。” 绿珠笑道:“不会有那一天的,石崇也许不在乎我这个人,但是他会在乎那一大批财宝的。 我是个很值钱的人,每年都有一大笔的珠宝珍奇由交趾运来,交由我经手。转手之间,就是十倍百倍的利润,石崇不肯放弃这笔财源的。” 司马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也知道他不会答应的,但是总有一次,他会在非答应不可的情形下点头的。” 绿珠道:“那除非他成为王爷阶下囚的时候。” 司马伦纵声笑道:“不错!就是那个时候。当我的剑指着他的颈项的时候,我看他会不会点头。” 绿珠道:“那个时候,他摇头点头都没问题了,只不过他是现任的度支尚书,要把他的颈项置于王爷剑下,倒是件不容易的事。” 司马伦笑道:“不错!但是我会交给孙秀办的。” 绿珠道:“孙大人办得了?” 司马伦笑道:“他在处理危机时,思虑没有你纯熟,但是在要坑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十分的天才。 整个石崇或许不容易,因为他的钱实在太多了,但是把他从尚书的位置上挤下来,却不会太困难。” 司马伦没有耽到天黑就走了,他在临走的时候向绿珠保证,一定要在最短的期间把她接了去。 他希望绿珠会经常和他联系,甚至于是提供石崇的一切动静机密。 绿珠答应了。 同时,她也向司马伦表达了一番缠绵的情意。 绿珠回到小金谷园,石崇恰好也刚由外公于回来,正在跟心儿胡调。 看见绿珠回来,石崇倒是感到很奇怪,问道:“绿珠,你今天不是到珠海去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绿珠急呼呼道:“被一个恶客赶回来了。” 石祟一震而怒道:“什么?有人擅闯珠海…” 绿珠点点头。 石崇大声吼道:“什么人敢那么大担子?那是我斥资向皇帝买下的私产,而且还派了几百名水师还守四境,任何人都不准通过,怎么会有人闯了过去呢?那些禁军是干什么的?他们有权将擅入者格杀勿论的。” 绿珠叹了口气:“那不能怪他们,恶客的来头太大了,他们惹不起。就算是你大人亲自把关,也只有放他送来。” 石崇大感难堪,怒冲冲地道:“笑话!在方今天下,大概还没有这样的人,就是皇帝御驾亲至,在我自己的私有土地上,也有权利挡驾的,难道这人比皇帝还高吗?” 绿珠道:“这人的地位虽高不过皇帝去,但是皇帝也惹不起他,当着我的面,他把皇帝大骂一场。” 石崇忙道:“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你告诉我,就以他辱骂圣驾这个罪名,我也可以整得他抄家弃市。” 绿珠道:“赵王司马伦。” 石崇不禁骇然一震,失声道:“怎么会是他呢?这老小子怎么会知道珠诲而找了去的?” 绿珠冷冷地看着石崇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找来的,反正他就是来了,而且口发了许多狂言。” 石崇忙道:“他说了些什么?” 绿珠道:“他说的那些话不必再转述了,因为大人是不可能会告到朝廷去,而要我去作证的。” 石崇轻叹道:“是的,假如闯入者是赵王,他说什么都不足以构成罪证的。因为,皇帝目前也拿他没办法。 刻下朝廷有意削弱藩王的势力,而他是诸藩中最大的,总要他点了头之后,才推行得开的。 昨天皇帝试探了一下他的意思,他却语调含混,不肯明确地表示,皇帝准备在他身上下功夫,磨得他点了头,削藩之举就可以推行了。” 绿珠道:“他今天也说到了这个问题,听他说是一个年轻官想出来的主意?” 石崇道:“不错!这小伙子有点鬼聪明,专会巴结逢迎。他出的这个馊主意,根本就是皇帝心里的意思,不敢轻易提出而已。 他为了讨好皇帝,作成了一篇计划,在朝廷里提出来,皇帝正中下怀,才交付讨论,否则国家大计,那有这些毛头小子出主意的份儿。” 绿珠冷笑道:“恐怕他们是白忙一场,司马伦不会答应的。今天在我面前,他就大大的发了一顿牢骚,把皇帝跟这小子都骂了一顿。” 石崇笑笑道:“皇帝心中早有削藩之意,难得有人提出来,乐得交付下去办,所以削藩之举势在必行。” “那些藩王们绝不会同意的!第一个司马伦就不答应。” 石崇道:“朝廷决策,也不能由着他们高兴就接受,不高兴就反对,皇帝今天又召集各部尚书会商。” 绿珠道:“那么皇帝就得准备打仗了!听司马伦的口气很坚决,如果朝廷不收回成命,他将不惜付之一战。” 石崇道:“皇帝也作好准备了,叫我筹措军费粮饷以备战,削藩的旨意不久即将颁出,每人削减的数额也核定了。 多则减半,少则削减三、四成不等。 若此议成章,朝廷将握有全国六成以上的军力,再也不受那些藩王的威胁了。因此,皇帝为此很积极……” 绿珠道:“皇帝自然很积极,但是那些藩王却不痛快了!他们若全力一战,皇帝就挡不住了。” 石崇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绿珠忙道:“什么秘密?” 石崇压低了声音道:“皇帝早已成竹在胸了,他主张先从几个大的藩王开始,而且先从关系疏远的藩镇着手。 然后拉拢几个近亲为内援,不但不削,反而要加重他们的实力,这样一来,抵抗的力量就弱了。” 绿珠道:“唇亡齿寒,吞掉了远的,就会向近的头上开刀了,我想那些人不是傻瓜,不会上这个当的。” 石崇一笑道:“这是那年轻小子一厢情愿的想法,皇帝明白得很,却故意装着不知由着他闹去。 若是成了,对皇帝自然大有好处,万一反对的力量太大了,朝廷吃不住,最后把过错推在那小伙子身上,杀了他以平众怒,对皇帝毫无损失。 皇帝当然不会把全部兵力都用出来的,一定会保留足以自卫的战力,不会动摇根本的。” 绿珠轻吸口气道:“皇帝岂不是阴险得很?” 石崇笑道:“这就是权术,历来的皇帝都是如此的,也只有那种毛头小子,才会楞着出头去干那种傻事!” 绿珠目光望向远处…… 司马伦果然对石崇有了行动,不过他自己没有来了,只派了他的门客孙秀,但重要的权威性却完全一样。 所以石崇仍然要亲自迎接出门,因为孙秀不但是司马伦的私人代表,而且还是他的智囊与谋士。 司马伦在外表现的那些小聪明,多半是孙秀在暗地里供给的。 有事情求到司马伦,必须先打通孙秀的关节,孙秀若是点了头,未必能帮上忙,但孙秀若不点头,事情必败无疑。 因为这家伙一张嘴要破坏一件事,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危言耸听,百般挑剔,直到坏事为止。 他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型代表,所以石崇一听孙秀上门,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 把孙秀接到厅上坐下。 寒喧过后,石崇就笑道:“孙兄今日怎么得闲?” 孙秀哈哈一笑道:“尚书大人,在下是个劳碌命,那里会有闲?今天奉了王爷的令谕,来向尚书辞行的。” “不敢当!不敢当!怎么?王爷要回去了?” 孙秀道:“王爷本来倒是还想多留几天,因为他对京中的日子实在颇为留恋,只是朝中有几个人想巴结皇帝,提出了什么削藩之议……” 石崇忙道:“这都是一些刚进朝廷的毛头小伙子,昧于大势,一味想求表现,才在朝廷提出这个混帐的建议,下官立时就加以反驳了。” 孙秀一笑道:“这一点王爷已经知道,朝廷上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王爷很清楚,还望尚书公一本初衷,继续支持王爷,王爷当然也不会忘记的。” 石崇心中微懔。 他在朝廷上也没对削藩之议多作发表,因为他知道这真正是皇帝的意思,不管是反对也好,赞成也好,二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是他地位很高,对这类重大的国事,多少总得表示一点意见。 所以皇帝问到他,他只能说兹事体大,不宜速作决定,必须要谨慎研究,从长计议…… 这是个很狡猾的答复,可以说成反对,也可以说成同意,两不得罪,而且廷中臣中一些老于世故的大臣,差不多全是这样回复的。 在孙秀面前,他为了讨好司马伦,把自己归纳在反对的这一边,那知孙秀竟顺着口气,硬把他列在司马伦这一边了。 石崇并不想表明自己的立场,但孙秀说了,他也只能含混地道:“自然!自然!下官当得尽力。” 孙秀却不想放过他,又挤了他一句道:“尚书公,王爷很清楚,光是那些小家伙叫叫喊喊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真正能影响到皇帝的决策的,还是你们这些中枢大臣,尤其是尚书公与王丞相,更有举足轻重的力量。因此只要尚书公肯尽力,相信皇帝必会打消此意的。” 石崇不禁冷汗直流,孙秀的话,分明是要他出头倡言,在皇帝面前表明反对的立场,那可是件很愚蠢的事。 如此一来,或许可以讨好了一些藩王,但也可能得罪了皇帝,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他擦擦汗道:“下官自是尽力,但只怕位卑言轻,难以起得作用,因为这件事最说得起话的还是王丞相。” 不得已,他只有朝王浑的身上推了。 “尚书公与王公不是私交很好,而且也走得很近吗?” 石崇干笑一声道:“孙兄明鉴,在长安,交情是最靠不住的,何况下官与王公也只是利害之交而已,酬辞往来虽频,但看法则不见得一致。” 孙秀笑道:“那没关系,只要利害一致就行了,所以王爷也不想全靠朝中的关系,才急急地赶回去。 一则是加强准备,二则是连络一些利害相同的宗室藩王子弟,大家结合起来,为维护自己的权益而努力。” 他虽未明说,但准备些什么,石崇自然明白。 削藩之议若成定局,他们是不惜武力以抗的。 石崇很后悔自己搭上司马伦关系了,他们若是起兵与朝廷对抗,自己夹在中间就会两头不讨好。 孙秀笑笑道:“这只是王爷私下的意思,通知尚书公一声,也让尚书公心中好有个底子.当然,必要时,尚书公也可以把话转述给王丞相听,让他考虑一下利害,他就会转而支持尚书公的立场了。 因为真到兵戎相见那一天,朝廷能用的兵,必然就是王爷手中那点底子,问他够不够跟几位藩王的联合大军一战?” 石崇知道这些话绝不能说,只要一开口,就是把自己的立场完全站在赵王司马伦那一边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只有含糊的答应着道:“是!是! 下官有机会定然与王公说个清楚的。” 孙秀笑笑道:“尚书公还可以进一步告诉他说,就算他的兵真能打吧!几仗拼下来,也差不多了。 那时,不管他为朝廷建了多大的功,他在朝中的势力却也完了,长安是个最现实的地方,手中无拳无勇是当不了家的。” 石崇很高兴,这个理由倒是可以跟王浑说的。 王浑之所以能起来,是拚倒了王恺,但王氏子弟只是失去了主宰之权而且,势力仍是存在的。 只要王浑的实力一薄弱,立刻又可以取而代之。 王浑却是个经不起垮台的,他虽然也姓王,却不是王恺那一族系的。 他的实力全仗着握在手上的那些兵以及后来所结的党羽,那些外围的兵镇,只是因为他有较强的实力才依附他,只要那些实力一震,立刻就会星散。 因此,王浑即使能为朝廷击退了那些反抗的藩王,自己也一定跟着垮台了。 而他目前身居丞相,若有兵战,抗御扫荡都是他的职责,要打仗,他就必须动用自己的兵。 想到这里,石崇高兴了一点。 因为,至少可以把王浑拉在一起,反对削藩的立场。 这样一来,力量就大得多,不怕皇帝不答应,而在司马伦这边也尽到人情了。 因此石崇笑笑道:“是的!是的!下官跟王公把利害关系一说,他必然会为王爷效力的。” 孙秀傲然道:“王爷此刻手中实已握有举足轻重的力量,本来是因为自己人,不好意思太过份,但皇帝如果转错了念头,认为王爷好欺负,那就大大的错了。” 这番话已形同叛逆,形成了大大的不敬了。 只不过那些臣下对皇帝的恭敬只在表面上做做文章,私底下却全不是那回事,所以石崇听了只是笑笑。 孙秀又开了口:“故人此番造访,一则是申述王爷感谢尚书公支持之德,二则还有两项请求。” 这是石崇意料中事,司马伦派人来,必然是要钱,这笔钱不在少数,但是花得是有代价的。 因为有了那样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他行事就有更多的方便。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动动脑筋,钱不要自己出。 石崇在这方面是老手了,算盘子打得又灵又精,乐得大方地道:“王爷太客气了,吩咐下来就是。” 第 九 章 孙秀道:“第一是王爷此番回去,少不得要加紧充实一下自己,一则也可以叫朝廷了解一下王爷的决心。” “对!对!这是应该的。其实,下官们在朝廷怎么说都是假的,王爷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王爷能展示出他的实力足可安定社稷、牢固邦家的力量,自然就没有人敢再提出削藩之议了。” 孙秀笑了笑道:“但是扩充兵马是要钱的,王爷倒不是没钱,他所领的地方十分富裕,百姓更是感思怀德,万分支持。王爷只要开了口,他们就是毁家捐输也是心甘情愿,决无怨言的。” 这倒也不假,司马伦很会收买人心,别处在增加课税时,他却减赋,因此老百姓对司马伦十分拥戴。 司马伦有孙秀帮他从别的途径上弄钱,乐得收买人心。 他在诸藩王中领导地位,也是如此慢慢形成的。 石崇道:“王爷仁德之名,早已风闻天下。” 孙秀笑道:“所以王爷不愿一下子扰民太多,只要请尚书公想办法,先拨垫一笔钱,等每年秋收后,王爷再提高征收之额,归还国库。” 石崇知道所谓归还,只是一句话,是否会还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听孙秀说话的口气,并不是要自己掏私囊,而是要在国库中支借,这自然是没问题了。 因此道:“只要王爷请得动朝命,下官自然全力筹措,绝不会让王爷为难的,至少也会八成以奉。” 这也不是空洞的保证,藩王每年都有不少人向朝廷告贷的,朝廷不便却回,往往都是批准了交由度支部拨付。 这就是看石崇的高兴了,他可以用没钱作理由,打折扣支应,三折五扣,就看度支部的手段了。 皇帝实际上也是把恶人推给石崇来做,国库中不会没钱,但朝廷开支浩繁,经常闹穷也是事实。 借一万给两千,这是通常的惯例。 有人懂得人情,则不妨打上个三千的收据,可以拿到两千四。 也有不会做人的,则连两千也要拖上三、五个月才零零星星的付。 历来度支尚书都是赚这种油水,只有石崇上台,他自己有钱,不会从借支上揩油水而已。 他还能变通有无,把支借的成数提高到四至五成,所以倒是着实落了不少好评,他这份差使还没有人挤得掉。 大的藩王,他不会得罪,小一点的藩王,若是不给石尚书面子,他就是一文不付,也拿他无可奈何。 所以石崇一听司马伦要借公款,立刻慷慨地答应了,而且还开个前所未有的高比数来。 孙秀十分满意地道:“那敝人就多谢尚书公了!至于第二项请求嘛i就更容易解决了! 那不是公事,而是王爷与兄弟私下的请求。” 石崇知道是免不了破费的,干脆人情做到底道:“孙兄尽管吩咐好,下官但能力所及,无不竭力报效。” 明知对方开口不会少,但是不容打折扣的,干脆大方点先答应了,而且也自豪地相信拿得出,给得起。 孙秀一笑道:“尚书公可别说是要打秋风,这回却是王爷给你送礼的,府上虽然富甲天下,相信还没有此物。” 他在袖中取出一个盒子,盒体不大,但是手工极为细巧,上嵌明珠,一望而知其中所贮之物必然是珍贵无比。 孙秀打开盒盖,里面确是晶莹透澈,一颗蓝汪汪的梨形宝石。 石崇情不自禁地拿了起来,放在手中,便觉毫无耀眼,连声赞不绝口。 孙秀道:“这叫蓝钻,相传为西方大秦国宝,却由天方传入,王爷好不容易弄到了手,平日珍逾性命。 现在为了要有求于尚书公,经兄弟再三劝告,才忍痛割爱。因为兄弟知道尚书公富甲天下,寻常物体难入尚书公之目。” 石崇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对所谓钻石,他也拥有不少,但是却没有这么大,这么晶澈,又是泛蓝光的。 这是一颗无价之宝,石崇欣赏了半天才道:“王爷如此厚赐,下官实在感激,但请王爷吩咐吧!” 孙秀笑道:“其实王爷的要求并不苛,他那天在乐游原上赶筵,见到府中排出的水仙龙宫之舞,钦佩无比,很想弄一班回去……” 石崇道:“那容易.只是训练起来太费事,就把舍间的那一班人送给王爷带走好了。” 他立刻吩咐总管万能,把那批舞姬全部集合起来,打点着跟孙秀走。 万能道:“大人,这里面有部分人是相国府中借调过来的。” 石崇道:“没关系,我跟王公说一声好了,其实那几个人已经在我这儿两三年了,恐怕连他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最了不起我再买几个送他好了!” 万能已经把那些歌姬齐集,甚至于连两班配乐的姬人也都凑齐在一起了,连同一本花名册递上来道:“孙大人,全部歌舞乐妓,并一般执事人员俱在此地了,敬候查核。” 这些歌妓俱是千中一选的绝色美女。 而且她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召出来侑客候宾,所以自晨起之后就梳妆,全天都要保持着艳丽的装束。 孙秀的眼睛都花了,但不是没见过女人,可是没机会见到这么多的绝色女子。 尤其这一批歌妓是绿珠挑选的,除了声色之外,尤重体态,个个都是婀娜多姿,没有一个是姿色平庸的。 孙秀心中直是在叹息;若是在平时,司马伦看到这一群艳姬,早就眉飞色舞,乐不可支了。 但是他跟绿珠交往后,居然死心眼儿,对别的女人都不屑一顾了。 今天,自己最大的使命就是索取绿珠。 假如能成功,把这一批人也带了去,好歹也能弄他几个回家,就怕石崇不肯放人,那就只有泡汤了。 因为司马伦说得很绝如果石崇不肯割爱,就跟他闹翻了叫他小心点…… 孙秀装模作样看了一遍道:“就这批人吗?她们能像上次那样,排出一场水仙之舞来吗?” 石崇道:“当然!而且只有多,因为有些角色都是双份的,以防其中一人因故不能表演时递补。” 孙秀无法再装糊涂了,只有点明了道:“王爷对其中一入特别注意,就是上次担任水仙一角的女子。” 石崇道:“这儿有四个人,都是可任主角的人选。” 他指出那四名女子来。 孙秀道:“尚书公,这四位虽然都是玲珑绝色,但不是王爷心中所要的人,他指定上次献技那一人,必不可缺。” 石崇也知道对方的来意,也装不下去了,陪笑道:“孙兄,那天是小妾临时客串,不比歌舞班中的。” 孙秀道:那真大失礼了,可是王爷指定要她,而且就是为了她,才舍得将一颗蓝钻忍痛割赠,尚书公试想王爷可是那种将心爱重宝送人的人?” 石崇作色道:“孙兄可是要将小妾一并要了去?” 孙秀道:“尚书公误会了,不是兄弟要,是王爷指定了要。他说别的人没有都没关系,只要那一位就够了,他也知道全部歌舞,俱是那位绿珠夫人编撰训练的。” 这是摆明了要的。 石崇忍不住道:“孙兄,请上覆王爷,说歉难从命,因为…” 孙秀忙说道:“尚书公,王爷不但开了口,而且还以稀世奇珍相赠,可见是志在必得了。” 石崇几曾受过这个,一沉脸道:“办不到!绿珠在下官心目中是无价之宝,就是拿整个天下来交换。下官也不会答应。孙兄请上覆王爷,此番盛情只有心领了,原赠壁还,请王爷多多原谅。” 孙秀也一沉脸道:“尚书公,请多考虑一下,王爷是什么身份,拿出来的东西还能收回吗? 正如他开出来的口,也不容人拒绝的。就是当今的皇上,对王爷也不敢如此,尚书公还是要三思的好。” 石崇道:“不必三思!我现在就回答你,不行!” 孙秀冷笑道:“尚书公,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兄弟先走一步,尚书公把事情想通了,自己把人送来最好,否则王爷将亲自带了人到府上来接人。” 这是威胁。 石崇不由大怒道:“好!石某等着!不怕他司马伦的势力滔天,我石季伦又岂是省油的灯!” 话说到这个程度,自然没有再接下去的必要。 孙秀站起来怒声道:“石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直呼王爷的名讳,而且对王爷如此侮辱,你会后悔的。” 石崇忍无可忍,上前啪啪两声,掴了他两个嘴巴。 然后骂道:“孙秀!一巴掌是一个赏给你这个无耻的奴才小人,另一巴掌是带给司马伦那老匹夫的。 你告诉他、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念头动到本爵的身边人头上来,他不但是油蒙了心,而且还瞎了眼,有什么叫他便出来好了!而且也要他小心点,看我姓石的是否能整得他哭爹叫娘的!” 孙秀没想到石崇敢如此对待自己的,一时倒吓呆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孙秀虽不是好汉,这里理由却是很明白的。 他没敢再用言语去撩拨石崇,更不敢再去对他发狠。 因为这是在石崇的家中,把他惹火了,他可能会把自己一剑就砍了,那可实在是太不上算了。 好在这种人能屈能伸的本事很大,因此居然一落笑脸,抚着被打的脸颊道:“尚书公,这是何必呢? 兄弟无非是求全心切,想在王爷面前建下一功,才对这件事情热衷一点。 既然尚书公舍不得,兄弟自然不敢勉强,回去对王爷妥为解释也就是了,何必又伤了和气呢?” 这家伙的态度变得实在可怕,刹那间,就由盛气凌人转变笑脸迎人,使得石崇深为吃惊。 他知道孙秀绝不会为自己说好话的,此刻越是谦卑,以后在司马伦面前,他越会挑拨是非,加意渲染。 小人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他会忘恩负义,却会把仇恨牢记在心,永远也忘不了,时时想报复,所以小人是最可怕的。 反正已经得罪了,干脆得罪到底,从此绝了来往,时时提高警觉,倒还好一点,也省了他罗咳。 因此。石崇一沉脸道:“孙秀!你少来这一套,我石季伦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会被你哄住了? 你跟司马伦是什么居心?我把你们当朋友,诚意接纳,你们竟想谋取我的宠姬,你们真以为吃定我姓石的了? 现在你回去告诉司马伦,就说我们今后冤家做定了,不必等他来整我,我还要先下手开始整他呢!滚吧!” 孙秀一听石崇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心中也感到有点慌乱。 这时才知道石崇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鄙,城府也深得很。 这步棋倒是真的走砸了,回去对司马伦还不好交差。 司马伦叫自己前来相商,那会儿吩咐过,不必太相强,能够成功固然好,不成功也千万别抓破脸。 因为石崇财力雄厚,本人还有一股不算小的实力,尤其是掌管全国度支,踉他结怨在目前来说实非上策。 现在看情形是无法挽白了,只有一拱手道:“好!兄弟一定把话带给王爷就是。告辞了!” 他狼狈而退了。 石崇却也怔了半天,心中万分懊恼。 但是他对开罪孙秀与司马伦的事并不后悔。 他明白这两个人司马伦刚愎自用、孙秀卑劣阴诈,除非完全听他们的,予取予求,否则只有一点不如意,就是得罪了他们。 绿珠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对这个颠倒众生的女人,他的确是爱到了极点,宁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也不能将她让给别人的。 只是现在已与司马伦正式决裂,就必须积极地谋取因应之道。 司马伦的势力虽然不小,但是他却有不少政敌。 他虽是宗室的领袖,但是那些亲王间也不是十分和谐的,互相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想把对方吞掉。 目前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设法拉拢一个实力与他接近、立场与他对立的宗室,利用其将司马伦击倒。 但要找出这样一个人,倒还不容易。 石崇坐在大厅上,默默地思索着。 绿珠在厅后窃窃地笑着。 而且得意地朝心儿看了一眼道:“事情成功一半了,把司马伦跟石老匹夫弄成水火不容,好戏就会上场了,郎君的冤仇也可以申雪了。” 心儿却忧虑地道:“姐姐!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别一心一意只在仇念上。” 绿珠道:“我恨…我恨不能早一天瓦解了他!” 心儿道:“我曾经接到女王遣送来的密函,对你的复仇之举,她并不赞同,只是不便阻止。” “她不赞同?这是什么意思?司马子明是交趾王夫,是她丈夫,被人害死了,我替子明报仇,她反而不赞同?” “姐姐,你先别激动……” “心儿,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心儿低声道:“女王的立场不同,她必须要为国家着想,不能徒逞私人的意气,能维持目前这个场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不想毁掉。” 绿珠道:“以前我们是不清楚,才由得人剥削,现在你想必也看得出了,在中原找一个转手的人并不困难,不见得非要石老儿不可、” “但别人可没有这么大的势力可以保护我们。” “这倒不见得。” “还有谁?” “哼!随便抓上一把,每个人都能比石崇强,而且还不会像石崇这么黑心,吃掉我们的大份。 再说;我们只靠石崇一人也不行,他的家财太多,早已引人眼红,迟早会被人整掉的,我们也早该另作打算了。” 心儿吃惊的道:“那该怎么办呢?你可有安排?这必须要及早准备的,临时找人可来不及了。” 绿珠一笑道:“你放心吧!我早已安排好了,我准备找五个人,五个人都是强而有力的角色。 他们每个一分,合计五分利润,我们自己得一半,这比石崇的四六折帐可多一分的收入。” “只是一分利润,他们肯干吗?” 绿珠笑道:“当然肯了!这又不要他们出本钱,只是居间帮忙出个名支持而且,平白得到巨酬,他们怎么会不肯呢? 心儿,你别瞧不起这一分利润,如以黄金折价,一岁所积不下数万镒之多,比他们任何一项收入都高。” “可是为什么要找五个人呢?人越少越简单。” “不!一定要多几个人。” “这我就不懂了?” “人多才能防备那些人起黑心把我们给吞了,甚至把交趾给灭了。以我们的国势,连一个藩王都抵不过的。” “是啊!我就担心这一点,若是只有一、二人,我们还可以小心点,若是五个人,我们实在防不胜防。” 绿珠笑道:“妹妹,你的脑筋实在太不灵光了。” 心儿也笑道:“当然比不上姐姐的罗!” 绿珠突转正经的道:“一两个人,我们才防不了,以石崇而言,他如起黑心,想把交趾吞掉是轻而易举的事。” “是啊!他在荆州有四万多亲信,我们举国之军也不过万人,实在不足以抵抗的,多亏你在维护着,才没下毒手,若是你换了人……” “若将利益分给五人,就不必要我们自己去担心了,只要其中一人起了贪心,其余四人也不会容他,因为这将影响到他们本身的利益,现在你懂了吧?” 心儿道:“懂了!假如我有一块金子,有一百个人在凯觎它,每个人都可能杀死我而抢走它。 若是我肯把金子分为十份,找来九个最强的人共同保有它,就没有能抢走它了。虽然我损失九分,却仍能持有其一,是这样吗?” 绿珠一笑道:“差不多是这样,但不是分为十分,而是分为五分。对五个最强的人说,我们共同享有一份,如此我们就保有了一半,却有五个人强人来帮我们保护,足可万无一失了!” “多找些人不是更有力量吗?” “不行的,我计算过了,我们每年运来的货物只有那么多,分给五个人那数额还能叫他们动心,出死力来保护我们,再分为多个人,数额已不足使人动心了。” “姐姐,你真行!我就想不到这么多。” “当我决心要拚掉石崇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姐姐!你一定要整掉石崇吗?” “不错!” “其实他对你并不坏!” 绿珠神色一沉道:“当子明死时,我的人、我的心,都已跟着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若不是为了复仇,我早已追随他到地下去了。你可以回报女王,叫她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的复仇不会影响国事的。” 心儿虽然是绿珠的妹妹,对这位精明能干的姐姐,她一向有点畏惧.所以也不敢说什么了。 绿珠顿了一顿才道:“石崇大概已经想出对付司马伦的办法了,我得去扇他一把火,叫他早点烧起来。” 说着顺手端了一盅茶,袅袅地走了出去,到了石崇身边,他正自眉头一掀,象是在内心作了个重大的决定。 绿珠把茶放在石崇身前桌上,低声道:“对不起,大人!” 石崇一怔道:“什么事?” 绿珠道:“妾身为您带来麻烦了!” 石崇看了她一眼道:“你已经知道了?” “大人与孙秀在争执时,妾身在厅后全听见了。” 石崇叹了口气道:“司马伦那老匹夫欺人太甚了。” 绿珠顿一顿才道:“其实大人应该答应他的,大人的家财已经够多了,并不需要那每年十数万金的收入。” 石崇道:“他不是要钱,他是要你这个人。” 绿珠笑道:“大人,您真是大天真了,妾身能值几许? 他主人是为了交趾每年运来长安的那笔财货……” 石崇一惊道:“他怎么知道的?” 绿珠道:“这个妾身就不知道了!那天他追到珠岛去找我,主要也是询问每年由交趾运来的海产珍品有多少?” “你…都告诉他了?” 绿珠道:“告不告诉他都一样。” “什么意思?” “实际上他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是妾身在此经营管理的。他还说大人的条件太苛,六四拆帐,而吃了大份,要妾身与他合作,说是愿意五五对拆…甚至于愿意交给我们六成。” 石崇哼了一声道:“他让你们拿八成,也不会比我给你们的多,这是个人经手的秘诀和本事。 他本身就是个穷鬼,找不到阔买主的。 同样的一件东西,他只能卖到一千两,我却能以十倍的高价出售。 要知道交趾每年送来的都是些珠贝珊瑚之数,平常人买不起,只有在长安这些富人中才叫得起价。 而且,你别以为我卖出一件珍宝就能取六成,是沾了光,我实际上落下的连一成都不到呢…” “那五成的钱呢?到那儿去了?” “作宣传花费了!” “就好比前两个月,我卖给谢家的那株绿珊瑚吧!一共是三株,每株最多不过值三万两而已。 我广开盛宴,邀集了长安市上各家豪门观赏。 然后又当众敲碎了那两株较次的,使之变成举世独一无二,而后喊出十万两的高价,谢家买去了。 你们拿去四万两,我虽然拿到六万两,但那两株敲碎的却是我原有的,每株也可值二万两,筵席耗费一万多两,我落下的是不是只有两万不到?” 绿珠倒是呆了,没想到做珠玉古玩生意,还有这么一套大学问在内,看来石崇这个人能致巨富,倒是的确有两下子。 石崇得意地又道:“除了我姓石的,天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魄力,有这份灵活精细的脑筋? 司马伦更不行了!他一定会像献宝似的,把自己的那两株也献出来,虽然比你们送来的那株差,但毕竟.也有限。 于是,原来价值三万两的东西,恐怕只能卖到二万两了。就是全部给了你们,也不会比我给的高!” 绿珠笑笑道:“好在贱妾根本也没考虑跟他合作,一口拒绝了,他才说要向大人把我的人要过去,看看我是否非跟他合作不可。” 石崇问道:“你那天回来怎么不说呢?” 绿珠道:“妾身知道大人必不致舍弃妾身,又何必说来使大人生气呢?” 石崇道:“我怎会和你生气呢?” 绿珠妩媚的一笑又道:“再说妾身对大人照应交趾十分感激,更不便向大人提出,以免大人怀疑妾身向大人要挟。” 石崇听得十分高兴道:“绿珠,你虽是一番体惜之心,可也太见外了!” 第 十 章 绿株白了他一眼,笑道:“不过也幸好他这一闹,才使妾身对国人有个交代,否则大家一直不明白大人的苦心。 国内几次有人带口信来,说妾身既然得大人如此宠爱,应可向大人要求,减少一点抽成之数……” 石崇道:“你可一直没开口呀!” 绿珠道:“妾身以为交趾得大人之庇护,几年来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受外侮,不受边境守将的欺凌,已经算是得益良多了,何必又在金钱上斤斤计较呢?为此,连心儿都不愿意,以为妾身偏着大人。” 石崇大笑道:“她们不明内情,看着每年几千万两的黄金被我赚去了,自然会心痛。假如我不把帐算给你听,是吃得太黑了点,不能怪人家说你偏心!” 绿珠道:“大人还好意思说我?妾身已明属大人,将来也不可能回交趾,就是偏着大人一点,难道不该吗?” 石崇乐从心底而生,大笑道:“该!该!瞧你这份心意,也不枉我为你拼着得罪司马伦那老鬼了!” “大人!这我可不领情,他为的是钱,可不是我的人” 石崇道:“绿珠,这下子你可弄错了!” “我才不会弄错呢!” “他是真心的想要你的人,否则也不会用一方价值连城的蓝钻来换取了,倒看不出他居然还有那么好的一样东西。” 目中贪色又现,绿珠笑道:“大人库中什么好东西没有?比那更珍奇的也拿得出个百来件的。” “话不是这么说,好东西总是不嫌多的。” “那就拿我去换来好了!” 石崇大笑道:“不行!不行!你是我最心爱的宝贝,我宁可舍弃仓库中所有宝贝,也不肯舍弃你!” 只有绿珠才知道石崇的库存之丰。 也只有绿珠知道石崇说这句话是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多少有点感动,但是并没有因之而中却她的复仇之念,笑了一笑道:“大人斗得过司马伦吗?” 石崇笑道:“一个老鬼还吓不了我,他虽是一部份宗室的领袖,但论王中实力,跟我不相上下而又跟他作对的人也不少,我最多花上几个钱,跟那些人交往一下,到了那一天,还怕…” “行得通吗?” 石崇笑道:“绝对行得通,这些王爷们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就是穷,别看他们各有采地,目征赋税。 可是他们要养兵,粮饷的消耗,足够把他们每个人都吃穷了。所以,尽管各地藩王有几十个,而富人却都出在长安。” 绿珠皱皱眉道:“又不打仗,养那么多的兵干吗?” 石崇道:“这是件很微妙的事,他们养兵,又不能用来互相攻伐,但他们却还在拚命地扩充,希望越多越好,用处当然还是有的。 至少,他们能在皇帝心目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且,他们都是皇帝的近亲或兄弟,人人都有当皇帝的希望,一旦帝位虚悬,就要看各人的实力来作禅受的基础了。” “那他们对大人应该是十分重视了。” “当然,跟我搭上了交情,他们就有扩充兵力的本钱,只要我表示一下意思,他们一定要争相接纳呢! 司马伦跟我过不去,是他的失策,因为我真心要支持他,把皇帝挤下来却不是难事……” 石崇又骄傲又狂妄地说着。 绿珠道:“大入!你虽然富甲天下,但究竟不是唯一的富人。像王家、谢家,都是有名的富豪之家。 他们的财力虽比不上大人,而势力却雄于大人多倍。 司马伦若是跟他们结合了,仍然是件值得忧虑的事。” 石崇脸色一沉着:“不错!若非你提醒,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王谢两族的势力比我强。 最近几次在财富的比斗上,都被我压了下去,必然是对我又妒又恨。 司马伦若是跟他们走通了门路,联手弄来对付我,的确是很讨厌的事,我一定要尽快的攀结几个有力的奥援。” 绿珠道:“那只是防御,大人还应该采取主动的攻击,那才是最有力的防御。如果能够把他击败下来,一蹶不振,大人不就是高枕无忧了吗?” 石崇道:“这我知道!能打垮他自然比什么都好,可是他手中拥兵十数万,我在荆州的人只得四万多,差了好几倍呢!再说,我也不能私下发动攻战。” “大人不必自己去打他,只要侧面加施压力就行了。 皇帝不是有削藩之意吗?他也是最先被考虑的人之一。 大人不妨在廷议上尽力促成,再联合几个跟皇帝较为亲近的亲王,全力发动,从他们那个集团开始削藩。” 石崇道:“削藩是全面的,不能针对一两个人……” 绿珠一笑道:“皇帝也不敢一下子要把所有的宗室都削弱军力,那本是跟天下的亲王作对,逼他们反抗吗? 一定是分批实施,先拉拢一半的人,对付另一半的人,这样才有压制的力量。把这一批跟皇帝过不去的力量削弱了,另一半人却未必会削藩,所以大人只要看准了对象,加以促成,一定会顺利达到心愿的。” 石崇倒是实实在在地经过了一番考虑,最后只有采取了绿珠的建议。 因为他知道,除非是答应了司马伦的请求,舍弃绿珠,否则是绝难取得司马伦的谅解的。 看司马伦的心意也是要定了绿珠,否则像他那样一个小气鬼,绝不会舍得把一件稀世奇珍取出来交换的。 因此,这场过节是无法以金钱来消弥了。 即是过节无法消除,只有互相作对,把对方打垮下去。 司马伦贵为亲王,身拥重兵,且为一干藩王的领袖,要想打击司马伦,却是件不容易的事。 石崇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他必须要为司马伦多树一些仇敌。 这件事倒是不难,因为司马伦自恃辈份高,势力又盛,对一些同族的亲王子弟们很不客气。 晋武帝司马炎是硬逼着曹魏的元帝逊位禅让而取得天下的。 他见到曹魏时,就因为权臣扶持朝廷,宗室无力而告失势,所以对本姓的子弟十分栽培重视。 同族的叔伯兄弟都是以郡为国,封立为王,速选其文武官吏为治。 平吴之后,而裁撤了郡县武备,使得这些宗室郡国成了军事上的强人。 不过,为了抵制这些本家,他不得不又培植了外威与戚党的势力,因而是成了三分鼎足的局面。 司马伦是司马阳的弟弟,是皇帝的叔叔,辈份一高,总有些老气横秋的,有许多跟皇帝关系密切的子佳、兄弟等,都是同等的大郡国之王,对司马伦的自大,一向都很反感,再者帝都的外戚们对司马伦也缺乏好感。 所以,石崇在这些人中间烧几把火并不困难。 把几个跟司马伦不太对劲的亲王都连络好了,石崇又在王浑那儿下功夫。 王浑见了他,先还有点吃味,冷嘲热讽地道:“季伦,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听说你跟赵王走得很近,有了那么一个强大的后台,你可抖起来了。” 石崇笑道:“相国大人太多心了!司马伦是王爷,他找上门来,我不能不应付,但是我不会忘记相国的,今日前来,尤其与相国关系重大……” 王浑是个浑人,听他说得正经,连忙道:“什么事?” 石崇笑道:“到相国书房去说吧!” 这是绝对机密,要摒退左右的意思。 王浑忙把石崇请到机密书房中。 石崇这一开口说道:“相国当知前两天赵王的心腹孙秀曾经到下官家中,结果被我骂了出去。” 王浑点头道:“知道有这回事,好像为了争女人闹得不痛快。季伦,你也真是的,何必为那种事结怨小人呢? 那家伙极得赵王宠信,得罪他殊为不智。” 石崇知道必然有人把话传了过来。 但是孙秀要绿珠之事却隐密,无人知晓,传话的人仅是听他们末后在厅上大声吵骂时的一丝影子而作评测。 因此,石崇叹了口气道:“相国所言权是,不过那家伙要的不是女人,那只是他来的一个借口。 下官不但把家中的歌妓,连同相国府上的也都凑齐了要送给他,他仍然不肯满足。” “那家伙,他要这么多女人干嘛?” 石崇道:“他要的不是女人,而是相国这个位子。” 王浑一怔后,不相信道:“他要我这个位子?” “是的,他说皇帝对他已颇有微词,恐怕要对他不利,他要预作防备。而相国大人手拥重兵,为皇室一大支柱,所以他对相国十分相忌。” 王浑冷哼一声道:“那家伙也曾跟老夫表示过一下,后来见老夫跟皇帝的关系太密,才死了心。想不到他居然要动老夫的脑筋了,老夫倒是要瞧瞧他有什么办法!” 石崇是对这些情形先有了解的,因此他的谎就能编得入木三分了,也能够使王浑深信不疑。 这时见王浑已经渐渐进入他的陷阱,乃笑笑道:“相国倒不可大意,司马伦跟谢家的人走得颇近,跟皇后贾家的也有一手。 唯独相国大人这儿插不进手,他想要扩展势力,自然非扳倒相国不可了!而且他的计划也颇为恶毒。” 王浑笑道:“老夫不相信他有这个手段!贾家的人也好,谢家的人也好,他们动这个相国之位已非一日了,皇帝是不会考虑的,否则也轮不到老夫了” 石崇道:“他的目的并不是以那两家来替代相国,这一点他们知道皇帝不会答应的,。 但他若是联合那两家,在侧面施加压力,他在外面再设法把相国的军力慢慢地吃掉,另外推个人接替,想来皇帝也不会反对的。” 王浑道:“有这么个人吗?丞相不是人人可做的。” 石崇道:“他的意思是要下官来接掌。” 王浑脸色一变,继而才冷笑道:“那老夫倒是没说话了!你老弟的才干是有口皆碑,人缘又好,声望也够了。 皇帝一直在夸赞你,你真要接替老夫这个位子,不必要他来支持,老夫自动会向皇帝保举的。” 石崇满脸诚恳地道:“相国!下官若真有此心,就不会踉孙秀闹翻了,也不会来找相国了。” 王浑却难以相信地道:“难道你老弟不想高爬一步吗?” 石崇道:“想!但不是现在,但不是在那种方式之下,等你老哥哥什么时候腻了,那时向皇帝推举一下,下官自己当然也要再努力几年。但绝不是把老哥哥挤下去,更不是要在司马伦的支持下。” 王浑道:“为什么?季伦,说归说,真要实行起来,恐怕还不太容易。丞相等于是皇帝的心腹知已,至少手中有一份实力才行。 你虽然手中有一点兵,但是你入京当尚书,主将另外派了人,是否再听你的指挥就难说了。因此,老夫不干,你要干还嫌力量单薄一点。” 石崇道:“那当然还要老哥哥大力支持,我在荆州的那些兵,实际已经分散了,不再隶属于我,小弟自始至终就与老哥哥在一条阵线上的、” 王浑想了一下道:“季伦,你的支持我很感激,但是我想你拒绝赵王一定还另外有原因,不会光是我俩的交情,而且他真要支持你,机会还很大。” 石崇道:“不是很大,说句不怕你老哥哥生气的话。 是绝对可行,否则赵王也不会派孙秀上金谷园去谈条件了。 当然,下官之所以拒绝,除了交情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接受他的条件的。” 王浑道:”“什么条件呢?” 石崇道:“第一是把荆州的兵交给他指挥,第二是暗中支援他扩充军队,吃掉相国大人的军队。”_王浑脸色又是一变。 石崇接着道:“这倒并非绝无可能,因为相国大人近几年来忙于国事,对那些军旅过问的时间少了。将帅们跑空缺,虚报名额,士卒们粮饷未能适时领下,安家活口,殊为不易…… 王浑叫道:“混帐东西!老夫都按月准时将粮饷拨发下去的,他们居然敢从中间吞掉了。” 石崇道:“相国大人,天下太平无战事,军备广驰,除了那些宗室郡国是自行支付粮饷,得以无缺外,一般帝家军旅都有问题。司马伦说只要下官拿出一笔钱来,足可将老哥哥的手下士卒买了过去。” 王浑不说话了,而且也知道这大有可能。 石崇乃道:“这一笔钱自然不在少数,但是下官拿起来也还不会太吃力,只是下官认为不可如此。” 王浑低头不语,等待他的下文。 石崇稍等又道:“凭良心说,这批军队若是买在我自己手下,倒也可以考虑,但归在他麾下,下官岂非太不上算了。 再者,下官仔细盘算了一下,此事大大不可为,他那人野心不小,吃了一批又一批,永无止休之日。 下官家财纵然不少,也总有被掏尽的一天,因此下官才加以拒绝了。” 王浑这才笑了一下道:“季伦,宦海无情,你真要说是为了交情,老夫倒是不敢领教了。 既有共同厉害关系,那才具见诚意,不过,这个老夫恐怕也无能为力,帮不了你的忙。” 石崇道:“司马伦计划周密,拉拢小弟,只是其中一途而已,想必还有其他途径的。老哥哥只是在帮自己的忙,却不是帮小弟的忙,如果相国认为小弟今日前只是为一己之私,小弟就不再说下去了!告辞厂王浑忙道:“季伦,他别心急呀!你得罪了孙秀,等于是开罪了司马伦,那个人你可惹不起,咱们从长计议。” 石崇道:“他要对付的不是我,我并不急着对付他。” 王浑道:“老弟,他的计划告诉了你,你却拒绝了,他怎么会放心呢?要对付的,第一个必将是你。” 石崇也冷笑道:“或许吧!但小弟在利害相权之下,最多答应他的要求而已,那就万事太平了。” 说着起身告辞。 王浑这才看了急,拉住他道:“季伦,留步!留步! 这件事自然是对我们两个人都有关系的。 但是你要知道,我实在对他没什么办法,不要说我,连皇帝对他也十分讨厌,却也没有办法。” 石崇道:“我知道,我们明知道他有阴谋,却也无法出兵去攻击他,不过我们可以在侧面对他打击。” 王浑道:“计将安出?” 石崇笑道:“皇帝不是有削藩之意吗?相国大人只要在皇帝面前努力促成此事,将他列入第一批削弱的名单,慢慢剥削他的势力。” “他若是不肯接受呢?那不是要起冲突了?” 石崇道:“可能的,不过我们可以在近支几个亲王中,先行计划好,联合那些人来制压司马伦。” “他们也未必肯同意的。” 石崇笑道:“平白无故,他们自然不会有兴趣,但晓之以害,动之以利,他们就有兴趣了!” 王浑点点头,而后才问道:“晓之以害,是事实放在眼前,司马伦踉他们不大对,赵王得势,他们就要倒霉了。可是动之以利,这利又将安在?” 石崇道:“若要他们来制压赵王,自然是要增加他们的实力,扩充他们的兵旅编制,这笔费用钱量,自然是由朝廷拨付,这种事情谁都乐而为之。” “那当然!可是朝廷要有这笔钱才行呀!” 石崇笑道:“那就是下官的事了,相爷只要在朝廷上说得皇帝点了头,下官自然会变出钱来,反正钱是国家的,而调度支配,却是我这度支尚书的本事。” 王浑也笑了笑道:“行!季伦,只要你能在财政上拍这个胸脯,在其他的方面都是我的事了。 不过我替你想想,实在是很不上算的,你费了这么大的心血,只是为了保住我的相位罢了!” 石崇叹了口气道:“是的,猛然~看,的确是难以理会。我辞天下第二人不为,一心一意来保稳老大哥的位子。 但是再往深处一想,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老大哥做丞相,我还可以当个安稳尚书,若是司马伦得势后,被他捧上了相国宝坐,我只有当奴才的份了。” 王泽哈哈大笑道:“季伦,看不出你生得虽然粗鲁,心眼儿却细得很、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进宫找皇帝商量一下。” 削藩之意,原来出自皇帝,王浑的建议,自然加速了皇帝的决心。 而且皇帝也召集了几个心腹的子弟们密议,要他们支持…… 这个计划进行得十分热烈,但是事机却不够保密,居然泄漏出去。 而且是远在赵地的司马伦最先得到了消息,知道削藩的对象首先是为了对付他,其次是皇后贾氏的家人。 因为国丈贾充的势力也日益膨胀,有威胁到朝廷的样子,同时王浑的女儿,在宫中跟皇后也闹得不很愉快。 贾后自己无所出,王妃也只生了个女儿。 只有谢妃生了个太子,谢氏因而得势。 而这些外戚们的势力斗争,也同样地激烈,各种手段都使了出来,渐渐的发展到宫闱之间。 皇后由于在朝中的敌人太多了,光是她一个家族是不能够应付的,必须在亲王中拉拢一些力量来作为帮助。 力量小的她看不上眼,力量较为雄厚的,有的则是王谢二族的戚党,有的则是她娘家的宿仇,都无法拉拢。 由于她上次过生日时,司马伦表现得还不错,她终于看上了司马伦。 司马伦返回赵地之后,贾家的人走得很近。 因此,司马伦得到宫中密议的消息后,立刻辗转急报京师,使得皇后也感到紧张万分。 因为她娘家的人也在被整肃的范围中,一旦娘家失势,她在宫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虽然皇帝对她的感情不错,可是皇帝并不是绝对得靠得住,能够保护她的人。 再说,皇帝的身体很不好,经常有个灾情病痛什么的,一旦有了不测,她就更为孤弱无助了。 为了保护自己,她必须要奋斗,一方面要拉拢强有力的党翼,另一方面必须把太子给整下去。 贾氏本身无出,但司马氏是大家族,同姓的子弟太多了,都是一祖所得,都够资格做皇帝的。 找一个自己能够把握控制的宗室来继承皇位,这样才能使贸氏一族常保权势。 目前,最重要的自然是保护住司马伦。 所以尽管在廷议间一次又一次地谈论到要整肃司马伦,但贾氏一族却起来抗辩,说司马伦在宗亲中辈份极长,颇有号召力。 削藩之计固然应行,却不宜操之过急,必须徐缓图之,否则激起其叛意,而其余宗室亦必因唇亡齿寒而附和响应,天下必大乱。 贾氏若是反对削藩,自然会引起皇帝的怀疑。想到他们已结成党翼,而另谋其他对策了。 但贾氏很聪明,他们在表面上与司马伦并不合作,而且也赞成创藩,只不过申述利害关系。而慢慢用缓进的办法。这倒是说到了皇帝心中的隐忧,而且几个略有势力的宗室,对整倒司马伦的事也不太热心。 他们大家的实力是相等的,保持着一个均势,目前帮助皇帝,并掉了一部分,他们只有一点小的好处,而朝廷却增加了较强的实力,甚至也形成了一两个新的外戚势力。 王谢贾司马,目前是四姓的权势力均分,司马皇族若自相并吞,对其余三姓的利益较多,所以他们也是阳奉阴违。 尽管石崇与王浑用尽了方法,仍然没有太多的效果。 整不垮司马伦,石崇心中十分担心,只有在侧面交好几个有力宗室以自保。 另一方面,则尽量去帮助王浑,总算勉强维持住了一个均势,司马伦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绿珠也很烦,她觉得政治这个圈子太复杂,没有她想像中那么简单,要想为石崇造成一场灭族的大祸,实在很不容易。 第一是石崇这个人很小心。也很圆滑,做事情极有分寸,虽有权利之欲,却没有政治的野心。 他对这个度支尚书的职位已经很满足了。 再者石崇太有钱,钱多得足可通鬼神,加上他出手大方,除了树下司马伦这个强仇外,几乎每个人都跟他交好,使他的地位更形稳固。 好在,石崇对她仍是很信任,让她参予了一切的机密,使她对天下的大势也有个能通盘的了解。 同时。也能及时把一切的机密暗送到司马伦那儿去,保全了赵王。 否则的话,石崇很可能把司马伦吃掉了。 急进不得.她也改变策略徐图,目前最重要的方法还是设法去帮助皇后那一族扎稳政治势力。 石崇却不知道,他看见皇帝的健康日衰,也在为日后的地位打算,极力在拉拢太子司马峰。 司马峰才二十岁年事轻,从小就是在帝王之家中成长的孩子,自然染成了好嬉戏的习惯。 石崇更能投其所好,经常把太子引到府里来作乐。 绿珠看到又是一个机会来了。 她知道以自己的姿色与风流手腕,要诱惑这件年轻人是太容易了,但要做得不着痕迹,总得找一个适当的机会。 机会实在是太容易了,司马峰只见到绿珠一两次而已,立刻就被绿珠的绝世姿容所迷惑住。 以后只要有空,就往石崇的家中跑。 在名义上,自然是来找石崇商量正事,所谓正事,无非是皇帝驾崩,继承皇位后,该如何着手。 因为皇帝由日渐的小病,已经演变为卧床不起的重病。 眼看着在世之日无多,这日后的国家大权,应该是由他这个做太子的来继承,未雨绸缪倒也是正事。 只是司马峰的目的却不在此,他主要是来看绿珠,但他所使用的这个借口却使石崇怦然心动。 太子来找他商量日后的理国大计,表示对他的倚重,日后他可以身掌全国大权,生杀由心了。 想到这儿,他对这件事就十分热闹。 但是他对理国之计,凭良心说没有多大研究,除了理财方面还有点心得外,其都不怎么高明。 可是司马峰问到他,他不能没有个答覆,当然又不能去请别人来参与。 太子或许不会反对他这么做,但太子如发现别人行,转而去求教他人,他不就一切都要落空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有把绿珠找了来会谈。 绿珠虽然只是个女的,但是她的思想见识都很高明,尤其是周旋于长安的显宦之间,对显宦之间,对相互的关系及利害恩怨,知道得十分清楚,-一分析后,提出的抵制或对付办法尤为中肯。 本来,石崇只是无可奈何之下,试着叫她来提供一点看看。 等她一来之后,居然表现得出色异常,令两个男人大为倾倒。 每当有这种场合、都是摒退从人,由绿珠的妹妹心儿担任侍奉茶酒的工作,这是为了保密。 因为这些商量的内容是严禁外泄的,特别是关于人事的异动决定,那关系太大了。 假如泄了出去,升迁的人固然欢喜,但那些降贬的人,则难保不会作怪了。 偶尔,心儿也会一点修正的意见,也都是恰到好处,使得太子更为赞美了。 “季伦,难怪你在朝廷上备受赞誉,事业上一帆风顺了。度支尚书是最难做的官,任何人都干不了两年就会下台了,而且会备受攻击。 只有你一干就四、五年,不出一点漏子。原来你家中有这么两位好内相辅佐,那还有什么话说?” 太子已经跟他亲热得直呼其名了,那使得石崇有晕淘淘的感觉,连忙眯着眼睛笑道: “殿下太谬赞了,度支尚书的工作实在不难做,任何一个大商家的掌柜的都能胜任,因这本是一套生意经,取有余,资不足,穷通变化而已。 以前的人做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弄了些读书人来干,书呆子只会啃书本,根本不懂得理财。” 太子笑道:“可是你没做过生意,怎么也会理财呢?” 石崇道:“谁说我没做过生意?这些年来,臣的一些家产、都是靠做生意赚起来的。光是靠朝廷的俸禄,在长安连养家都不够。” 太子愕然道:“俸禄不够养家?那长安这么多的官儿是怎么过日子的?难道他们都兼做生意不成?” 石崇笑道:“那倒不是,生意这一门学问也不是人人都会做的,他们自然另有别的生财之道。” 太子道:“什么生财之道?” 石崇道:“这个……俭不足以养廉,倒也怪不得他们,因为长安这个地方,想安居实在是不容易…” 然后他就侃侃而谈,把一些做官的生财法门都抖露了出来。 司马峰固然是闻所未闻,听得十分的新鲜有趣,而石崇也卖弄精神,竭尽所知,滔滔不绝地说着。 绿珠在旁道:“大人,您把这些人的秘密都揭了开来,若异日殿下登了基,可要把人害惨了。那些生财的法门都给你断绝了,别人如何过日子?” 太子忙道:“这个孤应该知道的,知道了臣下如何贪墨苛民,孤才能知所防范改革,做一个有为之君。” 石崇道:“正是这话,殿下年纪轻轻,此时多学些,将来在朝堂上,就不会受人的蒙敝了。” 像这样愉快的谈话继续下去,自然是大家都高兴。 石崇少不得摆下了盛宴来款待,绿珠依然是诗宴,然后行起酒会、举行击鼓传花,花落在谁手中,而外间击鼓的美人鼓声停时,就得照金谷园的规矩,来上一金谷酒数。 那是一套由大到小的玉雕酒钟,小者如拳,大者如斗,共有九件,以此而推,就是有再有大的量。也很难把它全套饮完的,所以多半是大家照次序轮着来饮,那自然是先输入的占便宜,可以喝小蛊。 绿珠的酒量大,她也参加传花,可是外面的击鼓女郎却是她的人,心儿一个暗号,鼓声就停。 所以,她要那一个醉是太容易的事了,何况她的指甲间还藏着一撮曲母。那是酿酒用来发醇的药份。酒性奇重。 每当石崇手中持花时,鼓声骤歇,她就亲自奉融。暗中将药粉弹在酒中。 所以,石崇虽然也是海量,却经不起她这样子灌法,没到终席,就醉倒在席间了。 太子自然也有了些酒意,可是并没有到醉的时候。但他却比沉醉的石崇更迷糊,因为绿珠着人扶起了石崇,吩咐送到卧室去休息。 然后,绿珠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卧室…… 第十一章 一个热情如火的美艳绝世的女人,跟一个血气方刚而又浪漫风流的男人单独相处,会发生的事太多了。 反正,太子从那天之后来得更勤了,甚至于专拣石崇不在的时候,一来就直接找绿珠去讨教了。 他们所谈既是国家机密,外人自然无由得知,石崇渐渐的也有风闻,但他只有装做不知道。 第一、司马峰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这个人他实在得罪不起,否则异日真个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二、他不能禁止绿珠去找寻一些新的刺激,因为绿珠对情欲的需求异常,已非他这个年龄的人所能支应。 第三、太子不会要夺走绿珠,只是悄悄地来亲热一下而已,这于他的利益无损而有益处……。 只可惜的是石崇有这个度量跟另一个男人共享绿珠,别的人却不能释怀于石崇与司马峰太过接近了,那对他们太不利了。 因为大权可能被石崇一个人抓去。 他们不便对付石崇,因为王浑跟石崇的关系还很密切,而且朝中受过石崇好处的人多,一时也动不了石崇。 但是,他们可以对付太子…… 这两个人就是赵王司马伦和皇后贾南风。 由于太子是谢妃所生,对这位母后本已不大尊敬。贾后苦于自己无所出,为保全自己的地位,必须要立一个自己能抓得住的人来做皇帝,司马峰跟石崇结党。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因此,她利用一次机会,诸武将入朝述职,石崇少不了要在府中欢宴他们一番,太子自然也参加了。 这些武将一则可以接近太子,而太子也藉此笼络一下人心。两全齐美的事,自然是相处极欢。 贾皇后却趁着皇帝昏病不能视事的机会,发出一封旨意,说是太子私下与武将们聚会,图谋造反,连夜遣武士入东宫太子府,将司马峰擒入大牢,接着再度发表诏书,将太子废为庶人,远贬许昌。 没过多久,她为了杜患计,又再度遣人在许昌,暗中下毒,鸩杀太子。 这种种行动,在表面上看,是贾后的家族在发动,但实际上,每一步都得到了司马伦的支持。 可是贾后这一次却做得太明显而张扬了,她矫发旨意,无缘无故地废了太子,更进一步的毒杀了司马蜂。 更因为事情牵涉到许多的武官与军中的将领,还有朝中最大的家族之一谢族太子生母谢淑媛的家人。 这些人的力量是相当大的,再加上石崇的暗中策动,声势确实惊人。 贾后眼看着压制不了,只有向司马伦求教。 那也是赵王早先答应了的条件。 赵王倒是立刻发兵,率了自己全部的军队,直发长安京师,打着的是协同镇压叛变,清君侧的旗号。 跟司马伦对峙的许多宗室,自然纷纷地团结起立,以备对抗,可是司马伦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 他的部队长驱入京师后,第一步当然是将贾后的家族全部揭杀于市曹,而且将贾后也下狱赐死。 罪名就是擅杀太子,祸乱京都。 这一着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因为他是贾后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也是贾氏一族的最大支持者。 这几年来,在贾后的明助暗援下,使他的势力日增,朝中再也没有人敢提削藩的事了。 许多他们的敌人都在看他与贾后会合后,会做出什么举动,而后大家也准备将他们围死在长安。痛加合击。 长安的地势虽合于兵战,但若落入四面楚歌的状况,却是大大不妙。 因为城中辟为帝都,人员幅凑,固增繁华,却少了生产之地,一切粮食蔬菜,俱仰赖四乡之供应,只要四下一围,长安即成绝地。 司马伦这一下子态度突变,是他的心腹孙秀献的策。 而这一手实在高明。 他当然是看准了贾氏的那一着棋下得太过火。已经激起了天下共愤。 好在司马伦是站在暗处,没有公开地站在支持贾后他立场,现在正好来一次投机的妙招。 既可拉拢人心,又得以独揽大局,这样的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事实证明了这次的投机还真砸谁了,他利用兵力的优势,一举而共吞了贾氏的势力。 王浑的相职在太子被废时,亦已为贾氏所黜。 而石崇见到时局不对劲,老早就摆脱了度支都的差使,而且远离了京师,回到他洛阳金水之滨的金谷园家中。 司马伦虽然满腹野心,但他知道此刻还不是登基做皇帝的时候,否则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放着一个傀儡的皇帝在朝廷上,多少总能发挥一点制衡之功效。 皇帝在后期的日子里,身体不好是事实,但那只是一种灰心与愤怒,那是受到皇后压制而激发的。 太子峰被废而后遭毒杀,皇帝苦在心里,眼泪往肚里流。 司马伦刚入京之时,他更感到绝望了,因为那是贾后一党的。 但他是个有耐心的人,不作任何表示,冷眼旁观,要看他们作何行动。 他心中雪亮,任何一个人想要顶下他的位子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他还有一批忠心的子弟。 但司马伦的表现却使他大感意外,尤其是铲除了贾后的势力,使他深感欣慰。 做了几年的皇帝,使他对人生的富贵荣华看得很透,,他已不想再掌握政权,但基于一种家天下的心理与责任,他不能把天下交在异姓手中。 司马伦索权,至少宗庙不易,他自己也依然可保有一份应得的地位。司马家族的同宗太多了,互相可以夺权,但不会演出自残悲剧。 所以,他聪明地立即宣诏,赵王清君侧,扫荡贸氏一族有功,请司马伦担任宰相的职责。 这下司马伦得意起来了。 由于皇帝的支持,他也得到了大部份宗室子弟的拥戴,虽未登九五之尊,但天下大权在握,达到了他一大半心愿。 耿耿于怀的自然是绿珠,现在他可以毫无忌惮的公开向石崇伸手要这个女人了。 可是石崇早已将绿珠带到洛阳,而且为绿珠新建一座美轮美奂的藏珠楼。他的钱多得用不完,也不必再去靠做官来增加财富了。 为了保护自己,他将昔日在荆州的旧部全都调来担任了金谷园的护卫。” 这批人的战技精良,配备完善,健马利兵,坚甲长弓,为数虽然只有五千左右,却是一支无坚不催的劲旅…… 有了这批人保护,石崇很放心,不怕任何人向他施加压力或侵犯了。 但是司马伦却不肯死心,他派遣了孙秀,率了三万精兵,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洛阳,赋予两个任务杀死石崇,接回绿珠。 在司马伦的心中,还认定绿珠是爱他的,一心一意想离开石崇到他的身边来。 以前,是石崇的势力大,没有办法达成心愿,现在司马伦已够强,只要大兵一至,石崇固然俯首就擒,而绿珠必然也欢天喜地投入他的怀中。 不但司马伦如此想,连孙秀也是如此以为,他们却没有想到石崇的抵抗能力是那样的坚强。 三万大军开到金水之畔,金谷园前也是甲兵罗列,那使孙秀感到很意外。 鸣鼓喊阵后,石崇骑着一头骏马。身披重甲出来了。 一见孙秀,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愿维持了。开口就大骂道:“孙秀匹夫,你率兵到咱们家门前干嘛?” 孙秀道:“奉皇帝谕,说你在度支尚书任上,擅自弃职潜逃,并挟走大批的公款,故特地抓你治罪。” 石崇大笑道:“孙秀小儿,少来这一套了!咱家担任度支尚书几年,替公库中存下了多少钱? 历来在这一个职位上,年年闹亏空,只有在咱家手中,化亏为盈不说,还比往年多负担了一倍的开支,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别说咱家走时分文未带,就算捞走几文,也应该的。” 孙秀冷笑道:“石崇,你有道理向皇帝跟前去说吧! 本爵只知道奉命行事,拿你治罪!” 石崇怒道:“皇帝是不会下这种混帐旨意的,现在是司马伦为相,大权在握,想公报私仇而已。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只不过石某也不是束手任人宰割之辈、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抓抓看好了!” 孙秀道:“石老贼,你若是敢抗命,那就是造反了。 造反是要抄家灭族的,你可别连累到你这批手下人。“石崇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一挥。 那些甲兵们立刻放出一批长箭,又劲又疾,而且是训练有素一排五十人,射完就换第二排,五百人共分十排;轮流更替,箭发不绝,对密集的军队,这是最具威力的一种攻击术。 孙秀没想到石崇真敢抗拒,而且还说干就干,阵脚立刻大乱,连忙下令急退,却已经折伤了近千人。 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把金谷园团团围住。 但是这一片园林是石崇多年精心经营,墙坚壕深,箭枝粮草都很充份,三五个月内绝对不成问题。 再者,石崇若是想突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的五千甲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战士,无人能御。 石崇舍不得放弃这片偌大的家业,但他也有恃无恐,倒是人数占着极大的优势的孙秀,心中焦灼不已。 试着攻了几次都无为而退,对方一个人都没有伤害,反观自己这边,又折损了几百兵士。 更令他着急的是这次出兵,并没有所谓皇帝的谕旨,只是司马伦私人的命令,而且也是秘密进行的,故而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延。 石崇虽已赋闲,但他富甲天下的财货,也是一项无比的势力。 许多武官将领都跟他有交情,甚至于有一半的宗室亲王,也都是石崇的友好翼护,若是得知石崇遭受到围困,一定会纷纷领兵前来救援,那时就不可开交了。 司马伦在授命时就告诉他:“孙秀,这次行动不能有误,必须立刻成功,否则事情一闹大,我可无法为你出面,只能说是你自己私人行动。你要知道,石崇在朝野都有相当的影响力的。 想要公开的惩戒他是不可能的,只有快刀斩乱麻,先杀死了他,再随便安他个罪,人死了,没有人会为他追究。所以,你若是办砸了,不但要自己负全责,连我也得要治你的罪了。” 孙秀当时满口答应。 他想以三万之众,并吞掉一个金谷园,绝不会有问题的。 这时,他才感到棘手了,一连三天,毫无进展,他差点没发了疯。正想冒险挥全军一拼,忽然帐外有报说。 “城中出来一个女子。名叫心儿求见。” 孙秀兴奋莫名,连忙她请了进来,然后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谈了很久,最后又充满了欣喜的神色,将心儿悄悄送走了。 很明显的,心儿一定是为他带来了攻门的新计划,所以他才会这么高兴。_,当天夜深时。 绿珠一身缟素,巡视防务。然后召见二十几名领兵的队长。 他们送到密室中时,只见设着有灵堂、素烛,绿珠双手捧着一方灵牌,跪地迎迟,灵牌上居然写着“先夫君司马子明之墓。 大家都为之一怔,但也都跪了下来。 心儿也是一身缟索道:“当不起!当不起!” 一名队长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们都是司马将军的部属,也是他最亲近的兄弟,应该见礼的。” 他那样说了,心儿也就不再拦阻。 等大家见礼完毕,绿珠把手上的灵位供在桌上,才哽咽地道:“谢谢各位!各位既是司马将军的老兄弟,就该知道我是交趾女王遣来侍奉王夫的,也算是司马将军的人,所以我可以称他光夫。” 那名队长道:“属下等自然清楚夫人的身份,可是绿珠抢着道:“好兄弟!你只要承认我是司马将军的人就行了。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个丈夫,就是司马将军。 我的心目中也只有一个男人,仍然是司马将军。至于我后来的种种,只是为了报仇雪冤……” 众人为之一怔。 绿珠道:“是的!先夫去世,到明天恰好是十周年,难女含屈忍辱,也是十个年头了。 十年来,我辱身丧节,无时无刻不在为先夫的死调查,以及策划。 今天总算查清楚了,而且时机也成熟了,特地把各位兄弟请了来,一则主持公道,二则协助报仇!” 一人讶然道:“夫人说将军是被人害死的?” 绿珠道:“是的。” 那人道:“被谁害死?” 绿珠道:“将军是死于石崇老贼卑鄙的阴谋之下,而且死后还要糟塌他的名誉。石崇对人宣称是将军酒醉之后乱性,逼奸他的姬妾不逞,杀死了对方,而后再羞愤自杀的。各位与先夫相处多年,知道他的为人,他会做那种事吗?” 又有一人道:“司马将军文采风疏,处事冷静。虽善于豪饮,却从不会醉,而且尚书的那些姬妾都很喜欢他。 只要司马将军有意思,那些女子求之不得,立刻会自动献身,逼奸不成而杀人的事。实在令人难信。何况将军立身严谨,从没有跟那一个姬人有苟且勾搭的事。 另一人道:“何况将军身边还有夫人姐妹为侍。无论姿色人品,都比那些庸俗女子强上百倍,说什么也不可能去跟她胡闹.所以,消息传出,属下等是难以相信。可是照现场的情况看,似乎又真有此事。倒是令人费解” 绿珠十分安慰地道:“谢谢你!好兄弟,总算将军没有跟你们白白相交一场。而你们也是真正了解他的人。 那整个事件是一项阴谋,现在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而且也把帮凶捉来了,由他自己告诉各位,如何下手的情形” 绿珠做了一个手势四个女孩子抬着赤着上身的万能出来,放在灵堂前。 万能的身上已是一条条纵横的刀痕,想必已吃了不少苦。 绿珠厉声道:“万能!你把当初如何陷害将军的事,再告诉大家一遍” 万能全身都颤抖着,用嘶哑的喉咙又叙述了一遍。 说石崇如何为了觊觎绿珠的美色,而且又怕司马子明的权力膨胀太大而把他挤掉。才设谋把司马子明除掉。 事情是石崇主使的,万能是设谋者,他为了怕死,把责任全推向石崇。 说完后,万能又连声哀恳道:“夫人!小人完全是承了尚书的命令行事,请你饶了我一条狗命!” 他在灵前连连叩头。 忽然寒光一闪,万能的脑袋已滚落在一边,那是一名队长实在气不过,拔刀砍掉了他的首级。 室中一片沉默,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良久之后,一个人才道:“石崇太不应该了!他的财富一半是靠司马将军挣来的,他之所以有后来的荣显,也都是将军策划之功。将军对他忠心耿耿,还认他为义父,他竟下这种毒手!” 绿珠垂泪道:“先夫与石崇之间的恩怨不去谈它,石崇谋害了我的丈夫,我要找他报血仇,各位总不会反对吧!” 一时人声吵乱,大部份都是支持的。 有人还激愤地道:“夫人!我们虽是石崇的门下,但都是司马将军邀募而来的,今天我们在此为石崇卖命,为的也是司马将军。现在知道了内情,我们要为将军报仇,马上去杀了石崇。” 绿珠摇手道:“不!谢谢你!好兄弟。要杀死石老贼太容易了,我不知有多少次机会,那样死太便宜他了。 他毁了我丈夫的名誉,我就要抄他的家。外面司马伦的兵马是我引来的,我的目的是彻底毁了他。” 那些队长们又面面惊觑。 绿珠又道:“我知道石崇的财富是各位合力为他聚起来的,先夫在邀集各位的时候,曾许各位共富贵。 他不幸遭阴谋先死。但这个话言,我仍然要实践。 这是宝库的钥匙,明日凌晨,孙秀会再度挥军进攻。 那时各位无须拚命了,趁机到库中取了一部份珍宝回家去吧!” “那么夫人呢?” 绿珠嫣然一笑道:“我不会有危险的,孙秀自然不会杀我,但我也不会去跟司马伦那个伧夫,我会找我的归宿。将军在泉下十年了,他一定感到很寂寞,我马上就要去陪伴他了!” 她把一大串钥匙交给了那些人。 他们有的还想劝她什么。 绿珠却道:“各位弟兄,我们相处也不是一日了,我是怎么样的人,各位也清楚,我决定的事,可曾改变过? 快走吧!天也快亮了,孙秀的攻势快发动了。” 他们对绿珠的脾气摸得很清楚,也知道这位奇女子的胸中丘壑深远,是谁也无法及得上的。 因此,他们也不再多作努力去劝解绿珠了,每一个人都庄严地向她行礼后,一个个默然退出。 绿珠的脸色很平静,目送着那些人离开后,才低声道:“我们也准备一下吧!孙秀也快来了!” 心儿吩咐那四名待儿。把万能的尸体抬下去。 绿珠道:“别费事了!就放在这儿吧,不必多弄脏一块地方” 心儿道:“可是石崇过来就会看见的。” 绿珠冷然一笑道:“让他看见好了,相信他一见尸体就会明白的,也免得我向他说明什么。” 拂晓。 孙秀再度挥军攻向金谷园。 这次,却是出奇的顺利。 吊桥自动地放下,门楼上的人排列得很整齐,把他们放进来后,就鱼贯地下来,拉着马,然后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孙秀自然也没有留难他们。 这原是绿珠遣心儿来跟他说好了的,绿珠已经买通了他们,放弃抵抗,让他们安全的离开。 所以,孙秀看见他们的马鞍上都带了一口包裹,也没有放在心上,那里面必然都是些金银,是绿珠买动他们的代价。 金谷园中聚天下之财富,散走一些金珠银器算什么? 若是孙秀得知那些人马包中,放着的是什么,他就不会那么大方了。 那几百人所带走的,全是石崇库中的精华,整个价值算起来,该是石崇所有财产的七到八成。 晋室八王之乱后,天下各地多了一些富户,每个人都有着大批的奇珍异宝,都是从金谷园流出去的。 等到那批防守的人星散后,孙秀吁了一口气,放眼前眺,在烟雾蒙蒙中的金谷园,踌躇满志。 这是天下第一的名园,将会属于自己的,所以他倒是很爱惜长剑一挥,发令道: “分四路散开搜索,若是人有抵抗,格杀勿论!但不可惊扰园中的妇女,还有,不得破坏园中的建设…” 那些军士们都兴冲冲地答应着分散了。 他们久闻金谷园之富,也想借这个机会发一笔财。 孙秀的话,他们只当耳边风,才离开设多远,他们已经像蚂蚁似的四下分散,窜向每一处亭台楼阁中去了。 没有多久,到处都响起了妇女的尖叫声,也有些地方冒出了火苗,顿时现出一片混乱。 兵就是兵,司马伦的部属军纪并不好,一旦到了这么繁华的地方,盗性毕露,管都管不住了。 孙秀也无暇去管他们,他急急地要找到石崇,找到绿珠,找到那库中富甲天下的大批宝藏…。 石崇是在梦中被惊醒的,昨夜临睡前,他还四下巡视了一遍,看见各处都很好,士气高,弓箭武器充分,反倒是外面孙秀的部队很凌乱。 石崇相信再过两天,外面的人将更萎靡不振,那时尽出家中的精锐,可以把敌人全数消灭,给赵王司马伦一个下马威。 接着再联合几处反赵王的兵马。直捣长安,把司马伦除掉。 自己虽做不成皇帝,但是弄个宰相干干,相信不成问题。那时大权在握,再好好运用手中这笔财富,他就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了。 这虽是几近幻想,但也未尝不可以实现。 所以,他非常高兴,尤其是绿珠又说了不少冷趣悄话,出了一些异日攫权的点子,都十分高明,使他更放心了。 绿珠要他好好休息,自愿代他执行夜间的监督,石崇倒是很安心。 因为绿珠很细心,比他自己还称职,而且冷静,当机立断,比一个男人还强。 石崇连宝库的钥匙都交给了她。 绿珠几乎已经是他全部的生命了! 石崇上床前又喝了少的酒,待寝的两个小妖精。又会缠人,使石崇疲于奔命。 天色大亮,他还在拥被高卧,却不知他的金谷园已在瞬息间发生了大变。 等他被惊扰声吵了起来,身边已不见半个人影。由窗口望出去,已见孙秀兵马在园中乱窜。 石崇心中大惊,他不知道孙秀的兵马,是怎么突破了防线进到里面来的,但是他却没有慌乱。 因为他早已有了安排,在为绿珠建造藏珠楼时。他已掘了一条地道,出口却设在藏珠楼的下面。 地道一直通到金水的岸边,有一条船长年停在那儿。 他计划中万一有变,就偕绿珠由地道中道走,带了一批细软珍宝,为数虽不多,却都是价值连城的罕世异珍,足够他在另外一个地方隐居下来,安安稳稳地乐渡余生了。 石崇是个很城府的人,他对于手中掌握着太多的财富,成为每一个人觊觎的对象,早已厌烦了,只苦于脱不了手,只有撑下去。 能够继续掌握固然很好,否则他打算抽身一走,伴着自己相爱的人,过舒舒服服的下半辈子。 这个打算不是不好,只是他把自己的份量估得太高,他一直以为自己已得到绿珠的倾心相爱,终身追随。 眼看变乱已生,他却不慌不忙。 藏珠楼在园子的后边,十分隐蔽,还有重要的机关。 孙秀纵有大军随身,也不容易一下子赶了去。 因此,他还能从容地赶到藏珠楼,穿过那道密室时,他看见了万能的尸体,也看见了司马子明的灵位,心中不禁有着不祥之感。 可是灵牌上“先夫”二字,使他释了疑。 他以为是心儿代交趾女王所设。 司马子明是交趾的王夫。而心儿是女王的侍儿,设灵相供是很自然的事,特别他计算了一下日期,今天恰好是司马子明十周年祭。 想到了司马子明,石崇的心中多少有点歉意,若不是自己害死了他,今天也不会落到这个光景。 那个年轻人深谋远虑,本事大,计划周、一定可以有更多的发展。、只是绿珠却不会属于自己了。 为了绿珠,石崇认为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想到绿珠,他不由会心的微笑起来。 走到藏珠楼上,他看见绿珠一身盛装,站在栏杆前面,娇艳的面孔严肃的,正对外凝望着。 他连忙叫道:“绿珠!大事不好了!” 绿珠道:“什么大事不好?” 石崇道:“孙秀的人进来了!我们快按照计划逃亡吧!” 绿珠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孙秀的人是我放进来的。” “啊!绿珠你疯了!” 绿珠仍微笑道:“昨夜我打开了宝库,把财产大部份散给了那些人,叫他们各自回家,所以,孙秀才得长驱直入” “什么?是你遣散了守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石崇老贼,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报仇!替我丈夫报仇!你来时应该看见万能的尸体,他什么都招出来了。 你的那些部下,也因为听见万能的招供,才决心要弃你而去的,因为他们都是子明的好兄弟。” 石崇像是一下子跃入了冰窖,望着绿珠怔立。 他知道、世界的未日已经来临了。 绿珠却不放松他,指着他道:“石崇,我早就怀疑子明的死因离奇,等到你霸占我的身子时。我知道子明一定是你害死的,那时我就决心要为子明报仇了!” 石崇顿一顿道:“绿珠,我承认是杀害了子明,但全是为了你,要得到你,我会不惜杀死任何人的。” 绿珠冷冷地道:“我知道你主要的原因是得到我,但是你杀死我的丈夫却无法原谅,我要报复!” “你随时都可以取我的性命!”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抄家、灭族,失去一切,众叛亲离,然后再结束丑恶的生命。” 她笑了一笑,接着又道:“为了要达到那个目的,我故意对你顺从,替你策划,帮助你成功、显达,然后我再替你树敌。 司马伦原先对我并没有野心,是我故意去勾引他,让他以为我钟情于他,帮他来谋取作的财富…” 石崇整个地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倾心相爱的女人,竟会对他怀着如许深的仇恨。 而自己今日的遭遇,竟是绿珠一手造成的。 心儿领着孙秀由秘道中出来,还带了几十名甲兵。 他们看见了石崇,倒是不敢造次,因为石崇本人也是一名了不得的勇将,手头上的武功很不错。 因此先是一阵乱箭,把石崇射得像刺犯,但石崇购尸体却直立不倒…… 他已经不再感到任何痛苦了,早在那些箭射中了之前,他已经没有了知觉,没有了生命了。 绿珠的那番话,已经抽走了他的生命,可是孙秀却不知道这些。 他见石崇身中数十箭而不倒,心生恐惧,大声喊道:“杀!将这老匹夫剁成肉酱,碎尸千段。”。 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们冲出来大声发喊,乱刀齐下,石崇在眨眼之间,就成了一堆肉酱。” 孙秀上了楼,看见绿珠仍是凭栏凝望,那种形象之美,简直无法形容。但他却不敢冒渎,上前恭敬地道:“多谢夫人!石老贼已然伏诛。”_“很好,你可以去后面接收他的财产,宝库已经打开了!” “那不要紧,王爷对那些财富并不重视,主要的是为了夫人。只要能得到夫人,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绿珠却沉声道:“孙秀,你给我听好!我此生只爱过一个男人,那男人就是我的丈夫司马子明。” “夫人不是跟王爷有过山盟海誓吗?” “司马伦不过是个老匹夫而已,我会爱上他?以前我只是哄哄他,要他帮我除去石崇,为我丈夫报仇而已。” 孙秀一愕:“夫人别开玩笑了!” 绿珠一沉险道:“谁跟你开玩笑?” 孙秀道:“你已经跟王爷燕好…” 绿珠大声地笑了起来:“那算什么?我为了报仇,不知跟多少男人好过?从我丈夫死后,我已经不把自己算作人。 我的肉体是污浊的,那只是我复仇的工具而已,但我的心却是贞洁的,只属于我丈夫一人。 现在大仇已复,我这具污浊的肉体已无存在的必要,我要带着贞洁的心灵,去到子明的身边。子明,我来了!” 绿珠飞身一纵,像只彩色的蝴蝶,直落下十来文的高楼,然后笃的一声,头撞在突出的假山上,脑壳破裂,但是她的脸却十分安详,呈现着一种出奇的美。 金谷园遭兵螫之动,绿珠跳楼殉命,这消息震惊了朝野,也很快的传到了交趾国。 交趾国王宫起了更大的震撼,因为在国策的外交与经济上都要有应变的准备,这任务留在中原的心儿能担当得了吗?私情上也有着歉疚与哀伤。 司马子明并没有因为石崇的死,而恢复他本来面目姓氏,他让司马子明的原来形象陪同绿珠同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