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剑》 第1章 千年古洞生死界 北风打着呼哨旋转着,翻腾着,像一群无形无影的疯子在奔驰吼哮,那一阵子刚向远方吹逝了,这一阵子就又接踵而至,风,就这么一个劲的刮着,宛似永远没个终了,尤其这北风起自现下的深秋黄昏,拂在人身上,仿若是用刀子割,那等寒瑟劲儿,像能穿透人们的肌肤毛孔,直冷进骨缝了里去,而这犹是在平地来说,像此际,在这群山叠峰中的绝崖上,风刮起来的威势,非但冷峻,冰冽,简直可以将个大活人抬起来,有谁作过那么一首诗来着?里头有句话“我欲乘风归去”,便正是这么个调调啦。 这片绝崖峭拔险峻,下临无底深渊站在崖上往下瞧,只见云气迷漫,寒雾重重,灰蒙蒙,暗黝黝的,看不到底,自然,就算真的能够看到吧,恐怕这壑底下也无甚可瞧的,崖的对面是一望绵延、无穷无尽的山峦峰岭,崖的后面也连接着无穷无尽的山峦峰岭,极目所至,全是参差险恶却又阴冷沉默的山岳,像一个个狰狞又巍峨的巨人,千万年来 ,它们就一会这样阴冷沉默的站在那里了…… 眼前的寒山绝顶,本来正是一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情写照,可是,就在这崖边的一株古松之旁,却偏偏多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年纪已经不小了,看上去约莫有六旬上下的年岁,或者他的实际岁数要比较小,可是,由他形容的憔悴枯槁来推断,却无法使人将他估计得更年轻些,这位老人穿着一装业已泛了发白的蓝布夹袍,这袭夹袍污秽不堪,还补着好几块大补钉,衬着老人满头蓬乱的萧萧华发,那张面孔上深刻的交错皱纹,在在全显示出这位老人的失意与潦倒,他的眸瞳更是黯淡干涩的,眼中的神态是如此空洞,如此迷茫,又如此凄楚,宛如是一个被世道遗弃或是遗弃了世道的孤伶者,总之,看见了他,会令人兴起一种想法——一种绝望的,无所留恋的,不堪回首的想法…… 突然间—— 这老人双臂高举,仰天哀号:“天啊,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啊……” 哀号声带着一个颤抖的,哭泣的尖音拔了个尾,老人双眼一闭,仿佛要用力捕捉一样什么东西似的,猛然朝深不可测的绝壑之下奋身跃去! 呼呼的山风在他耳边啸掠,迷漫的雾气在他身侧飘移,一瞬间,这老人的血液都似凝固,心脏都似抽紧了,他闭着眼,任由身体殒石般往下飞落,他知道,只要很短的时间以后,这一切即将成为过去,包括他的悲苦,他的怨恚,他的愤恨,通通都要成为过去了。 刹那间,老人却感觉得十分长久,他的身体突然猛烈的一震,一震之后跟着是整个躯壳的反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抛掷起来一样,把他用力掷向一个地方,“扑通”一声过后,他立即晕死过去。 经过了一段并不太长的时间,躺在那里的老人终于又悠悠苏醒,他首先将沉涩涩的眼皮子撑开,入目的却是一片黑暗,一片幽森森的黑暗!他闭上眼,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半晌后,他的神智逐渐清醒,思维也可以集中了,才又把双眼睁开,而入目的,依旧是一片黑暗! 于是,他颤栗了,惊恐了,他以为他死了之后,是应该到西方极乐之境去的,因为他活在阳世的时候是一个十分忠厚善良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也从来没行过一桩恶举,尤其他是被迫害而自尽的,是个值得可怜的孤伶老人,他是该在死后登临西方乐土的,这只是一点大半生做好人的补偿程了。 可是,极乐之境怎会是眼前这幅情景?黑暗、阴森、冷寂?原该是鸟语花香,风光明媚才对哪,纵然不见得会有传说中的仙女翩舞,麟走凤飞吧,至少也不应是这种阴潮冷暗的情状呀,莫不是……他一下子更见惶悚了,莫不是他已被打入地狱?只有地狱才会是这样子的,想到这里,他不禁老泪纵横,满怀委屈,是的,怎么可以将他打人地狱?他不是坏人,生平也没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将他打进地狱来受那刀山油锅的痛苦? 那只该由阳世间的奸佞歹恶之辈谁受的,不应轮到他,在人世间,他业已饱遭欺凌压榨,受够侮辱暴虐了,没有碰着什么正义之士来为他伸冤雪耻,莫非到了阴曹犹要遭到这等是非不分的欺侮?阳门虎狼横行,连阴世也是这样的黑白混淆不清么? 叫出哭声,他涕泪滂沱: “地府阎君哦……老汉有冤待伸,座旁判官,老汉是受屈来此,不应受那地狱之苦……请将老汉游魂由血池放生吧……” 他哭叫着,颤抖着,连声音全是那么凄哀了,当他耳闻他的呼叫在空洞的回响激荡之后,于一个看不清的黑暗地方,竟然传来一缕冷幽幽的语声: “老头子,你姓什名谁?” 老人禁不住激灵灵的一哆嗦,心口跳动得像要蹦出胸腔子,他使尽力量翻身,虽然全身的骨骼酸痛得宛如拆散了一般,也咬着牙硬挺住,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跪倒,有着无限的惶恐,也有着无限的惊悚,他努力牵动着僵硬的嘴角,连舌头亦那样麻愣愣的不大灵光了: “回……阎君……的话……老汉姓狄,草字修成……” 那声音哼了哼低沉的道: “我不是阎王爷。” 狄修成带着三分迷惘,七分忐忑,飘飘忽忽的道: “那——你一定是阴阳判官?” 对方似乎打了一个呵欠,懒散的道: “也不是。” 狄修成有些怔忡,更是糊涂了,他讷讷的问: “请问……这哦……这是地府的哪一殿?” 一阵沙哑却狂放的笑声突然响起,那声音道: “你问得好,狄老头,这个岛地方虽则说不出地府的哪一殿,可也和真正的阿鼻地狱差不远了,我在这里是待了一段连自己也不知道多长的日子,忍寒耐暑,受饥挨饿,瞧着的是这丈许的方圆的地方,听着的是风声的呜咽和鸟兽的嚎叫,多久没见过一个同类的人了啊,只怕我说话的腔调也走了音吧?” 迷迷惑惑的,狄修成满头露水的道: “这……地府里都是些行形的鬼,又哪来的人呢?莫不成……此地只有你一个鬼?而地府里还会有鸟兽的叫声?” 对方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之洪亮昂扬有如金铁交击铿锵有声,把狄修成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 “狄老头,我不知你是怎生进来的,不过,我判断你一定是糊涂了,不错,这里和真正的阴曹地府差不多,但却不是地府。” 大大的一呆,狄修成蹑儒的道: “不……不是?那,那这是何处?” 对方笑哧哧的道: “这是一座隐密又深幽的古洞,百年前有个最最有名的独脚大盗便是死在这个洞里的,这座石洞阴风惨惨,一无是处,唯一还令我安慰的是,它总还是座实实在在的石洞,总还是人间世上的一座石洞,并非真个是阴曹地府!” “什么?石洞?这……这只是个石洞?”惊震而恐惧着,狄修成不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游目四顾,因为他的眼睛现在已适应了黑道的光度,所以这时凝神瞧去,已然可以大致瞧清周遭的景况,天爷,这可不是一座石洞,一座实实在在的石洞!只见洞宽逾丈,蜿蜒曲折,洞顶有石钟乳参差垂挂,两壁更是凸凹突隐,粗糙不平,洞口外却一片云雾迷蒙,晕暗暗的有如一团灰黑的棉絮笼罩在那里,这洞,仿佛是悬在半天的云里呢…… 狄修成不由越发糊涂了,他不是明明由山崖上跳下来的吗?如此深邃的壑谷,一旦跃下,岂有不死之理?就算侥幸未死吧,却也不会到这石洞甲来呀!又是怎么会来的呢? 他用力摇了摇头,抖索索的道: “你……说这不是地府,你该不会骗我吧?” 那人“哼”了一声,道: “我骗你作什?你又不是三岁孩子,逗着还好玩,你自称老汉,大概也不会太小了,竟连自己是死了活着都搞不清楚?” 暗里,狄修成咬了咬舌头,痛得他心脏一抽搐,他又摸摸地面,触手处是一种真实的坚硬地面,没一点人变了鬼以后那等虚飘飘的感觉,于是,他有七分相信了自己没死的事实,不过他仍然带着三分疑惑的问: “那位——哦,先生,如若你不是鬼,怎么……我看不见你?” 对方叹了口气,道: “这山洞是弯曲的,是不是?” 狄修成连连点头: “是,是弯弯曲曲的……” 那人道: “这就不错了,你看不见我的原因,并非我有隐身之术,只因山洞的转角遮挡了你的视线而已,你走前一段——大概只有十来步远吧,转个弯,你就可以发觉我正在这里坐着。” 仍有些畏惧,狄修成急急的道: “不过……我还有件事不清楚,想请问一下……” 那人慵懒的道: “你问吧,我自忖不是智多星,可是似乎比你聪明一点。” 咽了口唾沫,狄修成结结巴巴的道: “不瞒你说,我……我是从……从上面的一处山崖……跳下的……山崖很高,与底下相距何止千百丈,但……但……哦,我怎的却未死?” 对方似是怔了伍,沉默片刻道: “如此说来,你是自杀的了?” 狄修成深深叹了口气道: “我被逼得走投大路,了无生趣,不自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那人哼了哼嗤之以鼻: “老没出息的东西,什么事不好干却偏偏想自尽?天下之大,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你都不懂?” 顿了一歇,那人又接着道: “就像我吧,一个人囚在这里,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了,这段漫长的日于来,眼睛看着的就是这块地方,耳朵听着的除了风声就是兽嗥鸟鸣,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休说是人,连只老鼠也未见,成天到晚——其实早已不晓得哪是早哪是晚了,就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说得都要发疯了,像这样我还不想死,非但不想死,要活下的意志比谁都坚强,而你,你什么大不了的难题,却总是自由自在的,可以海阔天安的徜徉,过着人样的日子,在这么优渥的环境下,你犹不想活,那我的这种情形岂不更该早早一头碰死了?” 颤抖了一下,狄修成又勾起了心里的创痛悲苦,不由咽噎着道: “你是有所不知……先生,我的苦处实在不是能以忍受的……要不,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一个人,并非仅需形体的无拘无束就行了,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开朗,换句话说,也就是精神上还得没有压迫才行……” 那人缓缓的问: “你精神上有压迫?” 狄修成垂下头去,沉重的道: “是的,我业已叫人逼得走投无路,他们不用使刀使枪,亦不用直接伤害于我,只是简简甲单的做一件事,再给我丢下几句话,也就够了……” “哦”了一声,那人道: “就这样?” 狄修成苦涩的一笑,道: “这样已足可要了我的老命……他们等于拆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业,将我此生全部的希望所寄全掠夺了……” 他摇摇头,又悲痛的道: “如果我现在确还活着,我并不欣喜,实在是生不如死啊……人没了指望,还有什么处活的趣味可言?” 忽然,对方显得有些急切的道: “喂,老头子,老先生,老丈,你可千万死不得,就不为了你,也得替我想一想呀,你若一死,我岂不跟着你陪葬了?” 狄修成呆了呆讷讷道: “这……这话怎说?” 那人忙道: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我还得靠你老人家帮忙哩,否则,你一个想不开不要紧,我却再等到何年何月才碰得上第二个恰巧进入这座熊洞用来的人?” 狄修成吸了口气,仍然十分迷惑的问道: “是了,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是怎生进到这洞里来的?照说,我现在早该跌到那万丈深渊之下,尸骨无存的了……” 对方立即高声道: “老头子,你的确没有死,这里仍是千真万确的人间世,至于你怎么会跌进洞来,我也不知道,或者等你帮了我的忙以后,我会替你找出答案来,总之,老天爷看你人好心善,尚不想接收你的老命就是,现在,你好不好劳动你的一双尊腿,走几步,转个弯到我这里来?我还得赖你大力相助呢……” 吃力的,狄修成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情形的变化,使他忘记了他一直跪在地下,如今站起,却感到血滞肌麻,像连下半身都不是他的了。 那人又关切的问: “你受了伤么,老头子?” 狄修成苦笑道: “还好,除了身了有点僵麻和酸痛,倒没有别的毛病……” 对方长长吐了口气: “谢天谢地!” 狄修成迟疑的道: “我……现在走过来?” 那人急道: “当然,我等待这一刻业已有好长好长的日子了。” 狄修成一面举步朝里去,担心的问: “你是不是有病痛在身?或是有其他什么隐疾?” “没有,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你只要过来看看,就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的帮助了!” 摸索着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前慢慢行走,狄修成有些害怕的道: “为什么你竟喜欢住在这个阴沉沉的地方呢?” 那人怪笑一声,自嘲的道: “我的老大,到底是你的脑筋不对还是我的不对?我喜欢住在这地方?鬼才喜欢住在这地方,我是身不由已,不能不住呀,要出得去,龟孙子才愿意留下!” “你……真是个人吧?” →潇湘书院ocr小组扫描、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那人叫了一声妈,高声道: “老头子,我看是你的脑筋不人对了,我若不是人,会是个什么?你怎会胡想乱想到这个地步?哦,老天!” 踉跄了一下,狄修成终于来到洞中的转角处,他提心吊胆的硬着头皮转了过去,聚集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于是,他慢慢的看出了一个轮廓,眼前五步之外,呈现出一张与山壁吻合在一起的石榻,榻前有张石桌,两只石凳,仅是如此而已,闭闭眼,他又缓缓睁开,找寻那个与他说话的人,当他的目光移向石壁的左边——在另一个弯曲的角度入口,可不是正有个人在地下向他露因而笑么? 猛然吃了一惊,狄修成连连退后三步,他抖索的指着那人,上下牙床相碰击: “你……你……就是你……你和我……在说话么?” 那人哈哈一笑,道: “当然是我,这里还会有谁?” 用力吸了口气,使自己狂跳的心房平静下来,狄修成仍然面青唇白的问道: “哦,你……住在这里?” 那人叹了口气,道: “就算我住在这里吧,老朋友,容我以地主身分表示欢迎之忱。” 狄修成壮壮胆,走近了一点,仔细向那人打量起来,虽然那人是坐在地下的,但却看得出他的身材相当适中,不高也不矮,很削瘦,头发蓬乱披散,满脸的胡须,一双浓眉斜斜挑起,两只眼睛光芒闪烁,尖利如鹰,鼻梁挺拔,显得有点孤傲不群的神气,而他被胡髭掩遮了部分的嘴唇却隐隐看得出是削薄的,当这张嘴唇闭起来的时候,一定是一条唇角微微下垂的直线,他现在却笑着,露出满口整齐的牙齿,这人的形貌是悍野的,粗狰的,但却在悍野与朝狰中流露出股难以言喻的沉稳雍容的气质,像一座山,一座蕴满了炙热岩浆的火山,雄峙巍峨,却又含孕着无比的力量!他也是俊俏的,但却属于那种男人的俊俏——一种豪放的,开朗的俊俏,没有一丁点白面书生般的娘娘腔,当然,如果给他好生修发,剃剃胡子,再仔细梳洗一下,他的容颜定将比眼前更要来得逗人喜欢…… 这人穿着一套深颜色的紧身衣,好像是黑色的,而另一袭同样深黯的长衫则丢置在石榻边,不论是身上穿的衣裳或是摆在石榻上的罩衫,却俱已破烂不堪了,另外,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臭味,也实在令人退避三舍,连呼吸亦得紧紧抑制着,那是一股由多种异味得合成的恶臭,用不着靠近,就算隔着这么段距离吧,那股味道业已逼得人胸胃翻腾,龇牙咧嘴了…… 狄修成硬生生咽了口唾沫,用力将两手手掌心的汗水擦在衣衫上,他缩缩鼻子,讷讷的道: “哦,你的年纪好像不大……” 是的,那人年纪的确不算大,像二十来岁,也像三十出头,但决不会是个中年以上的人,他眼前这副又是逍逼,又是狼狈的模样,实在叫人估计不透他的准确年龄,不过,他最多不会超出三十五岁却是可以断言的。 那人笑了笑,道: “是的,我岁数不算大,三十出头,老头子。” 反过来端详着狄修成,那人和气的道: “你老先生的第庚却不小吧?五十?六十?” 狄修成叹了口气,道: “五十七喽,唉……” 那人眯眯眼,道: “老头子,如果你善自珍重,别自己吊颈,我包管你还有三十好活,你气色、身体好像还蛮不错……” 狄修成振作了一下精神,道: “敢问——大哥大名?” 那人笑笑,道: “南幻岳,东南西北的南,幻想的幻,山岳的岳,我进洞来的时候二十八岁,但我不敢确定进来多久了,如今或者三十一,也可能三十三,总之,三十岁一定是出头喽,好长的日子啊……” 现在,狄修成的胆子壮了不少,他又凑近了点,奇怪的问: “恕我多嘴,南小哥,这洞……有什么好?怎么你却进来呆了这么久?” 南幻岳笑笑,他由地下站了起来,不,还不能说他是完全站了起来,他虽然站起,但却躬着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他一样。 狄修成正想问什么,南幻岳已较轻的道: “看我的左手。” 于是,狄修成放目瞧去,这一看,却几乎惊得他叫出了声——原来,南幻岳的左手腕上竟然被一只宽有寸许的黑环套扣着,黑环连在一条同样乌黑泛亮的儿臂般粗的棍状物上,而这棍状物则伸进了一块四四方方凹陷进去的石壁左侧,奇怪的是,这块凹陷入内的右臂右边也有同样一具连以黑色支柱的黑环伸出,却仅是空空的伸在那里,没有套扣着什么,这时,南幻岳又道: “再看着我的左脚。” 狄修成循声瞧去,天爷,在南幻岳的左脚脚踝上,竟然也套着一只一式一样的黑环,这只黑环却非自那块凹陷的石壁内伸出,它是从石壁底层一个宽只五寸的隙缝里伸出来的,而与这黑环相距尺半,另有一只连以支柱的黑环也从隙缝中伸出并列向前,却和上面的情形相同,这只黑环亦是空空的伸展在那中,没有套着什么,整个的形态是一共有四只连以支柱的黑色环套向前伸展,上面两只并列于那块四方形的四壁中,却只有左边的一只扣着了南幻岳的左腕,下头也有两只黑环并列伸展出那条壁底的隙缝里,亦只有左边的一只套扣着南幻岳的左脚踝,而四只黑环的上下距离约有一尺,伸出壁外几许,换句话说,被它套扣着的人便成为一副尴尬之极的姿势——只能躬背哈腰,可以坐下,却永远直不起来身来! 狄修成长长吸了一口冷气,恐怖的道: “天,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小哥,你这岂不是被锁住了?” 南幻岳点点头,道: “完全正确,我可不是被锁住了!” 伸出舌头来舐舐上唇,他又道: “否则,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原因呆在这个鬼地方?如果我出得去,我早走偻,大好韶华,我岂肯青春虚度?” 狄修成又迷惘的道: “但是,你为什么又被锁在这里呢?” 南幻岳笑哧哧的道: “问得好,你总不会以为我是自己发了疯把自己锁在这里的吧?” 吞了口唾液,狄修成讷讷的道: “你,哦,你并不像发疯,没有把自己锁在这里的道理……这个山洞阴风惨惨的,不是个适宜长留之处……” 南幻岳由衷的点头道: “我和你有相似的感觉。” 狄修成道。 “可是你为什么却锁在这里呢?” 双目中闪过一抹血闪闪的光芒,南幻岳沉沉的道: “那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出卖了我——” 狄修成呆了呆,忙道: “什么?你的朋友出卖了你?” 南幻岳古怪的一笑,道: “不错,有一天,当我正在逍遥自得的干我那华厦中观赏我手下的舞伎表演,忽然有个平素相交不恶的朋友来造访,他是为了一桩独家获得的宝藏秘密前来找我合作的,你知道,钱不嫌多,虽然我的日子业已过得很丰足了,财富却是越多越好,所以,我在和他一番商议之后答允了和他合作,井且帮他保守此密,我这朋友是个江湖上顶尖的强手,他之所以还来找我帮忙,为的是传说中那个理宝之处栖息着几头悍兽,那悍兽的名称叫‘红角狒狒’!” 狄修成惊叫一声,颤栗的道: “红角狒狒?我也听人说过这种怪物,传闻中,这是一种体重在三百公斤以上,身高有八只左右的猿类猛兽!其状狰狞丑恶无比,全身披满金毛,碧眼巨嘴,齿利如刀,最凶的是它头上一只尺长红角,非但坚硬逾铁,碎石如粉,而且更蕴有奇毒,只要被这角尖划破一点表皮,不论人畜,即将在半个时辰内全身糜烂,肉脱肌腐,辗转哀呼而死……” 南幻岳颔首道: “很对,看不出你还有这点见识。” 狄修成不自觉挺了挺胸道: “我世后滇境,足迹遍及荒山野岭,这些小见闻没有还行?” “嘿”了一声,南幻岳道: “难怪你要寻找的埋骨之处竟也挑个风水恁佳的地方。” 狄修成老脸一热,连忙岔开话题: “哦,南小哥,后来,后来呢?” 南幻岳舐舐唇,道: “这种‘红角狒狒’不但似你形容中的那般凶猛,性情更是残暴无比,它极易动怒,尤其见不得异类在它眼前出现,只要一旦察觉,势必拼个死活,乖乖,这种东西力大至极,几可生裂狮虎,凶性一发,更是不死不休,实在难以招惹,我那朋友为了怕他一己之力应付不来,这才找着我同伙搭档,言明得宝之后,两人二一添作五,一人分一半,利害与共——” 狄修成忍不住打岔: “这样说,小哥你的武功一定很强了?” 南幻岳含蓄的笑笑道: “马马虎虎,不算太窝囊就是。” 显然已对南幻岳的往事发生了极大的兴趣,狄修成急切的问: “你们果然去寻宝了?那里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红角狒狒’呢?”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有,一共有四只,两只公的,一只母的,还有一只小狒狒,可真是够猛悍的,称得上是世间少有的凶物!” 紧张得几乎连气也憋住了,狄修成颤着嘴问: “那么……是你们打赢了?” 南幻岳笑笑,道: “如果打不赢,老先生,你现在岂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接着,他又叹息一声,悠悠的道: “其实,当初若打不赢也好,至少,那以后直到眼前的活罪可以不必受了,也用不着白白便宜了古潇然那杀千刀的!” 狄修成愕然问道: “古潇然?” 南幻岳咬牙切齿的,道: “就是出卖了我的那个王八蛋,也就是当初得到藏宝之秘,来央我与他搭档合作的黑心贼!不,简直就是无心贼!” 狄修成讷讷的道: “你不是说——哦,你与他相交不恶么?” 神色微黯,南幻岳沉重的道: “这就应了两句古话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大家全交往得好好的,谁想得到他竟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久、丧尽天良的奸佞蟊贼,无耻匹夫?所以说,一个人的真正德操,是要经过事实来考验的,而往往考验的事实便联系于切身的利害与艰困的境遇中,令我感到难堪的是,古潇然这畜生却竟连这一点小小的考验都经历不住,只是一个‘利’字当头,便昧了天良,横了心肝,一个人独吞财宝又将我陷害在这里!” 狄修成同情道: “利令智昏,就是这样了。” 南幻岳重重一哼,痛恨入骨的骂道: “这是头贪婪黑心的狼!” 狄修成忐忑的,又问: “小哥,你与那姓古的既然一同去寻宝,又共同诛除了几头凶猛的红角狒狒,他又怎么个陷害你法呢?” 南幻岳平静的道: “就像这样,喏。” 狄修成呆了一下,道: “这样?” 南幻岳道: “你没看见我左手与脚上的黑环套么?” 狄修成咽了口唾沫,惊道: “那姓古的将你铐起来了?你是说,那藏宝之处就是这个古洞?” 南幻岳不屑的道: “要是他有那个本事铐住我也就好,我等于是叫他骗上了当的,不错,藏室的地方就是这座山洞,当时,我们是由崖顶上以绳索垂吊下来的,就是你老先生不用绳索便跳下来的那处绝崖,可有棵孤松生在那里吧?嗯,对,就是那个地方,我们进来之后,费了好大的劲解决了四头凶警,然后即兴奋异常的开始寻宝,我忘了告诉你,这个宝藏,便是在百年以前那个病死此洞内的独脚巨盗所有,一开始找寻宝藏的时候,姓古的就故意拿出张又旧又黄的羊皮图来查看,他煞有介事的放声惊呼,告诉我那独脚盗的宝藏乃隐置于这石榻两边的两个挖空的密格里。 “他还一本正经的说,为了表示公平无私,我们两人可以一起动手找寻,每人负责一边,我凑过去在图上瞧瞧,唔,可不是,那张混帐羊皮图画上正是画着这里的景况,石榻边距地两尺左右,每边还标明一十红色叉叉,更注明了离着石榻的尺寸角度,可以说一寻便着,我想不会假了,心里那股子高兴简直不用提啦。 “于是,我们两人一起动手,他先朝左边走,自然就到了左边,也就是现在这个我业已呆在这里好长久好长久的地方……” 狄修成舐着干干的嘴唇,讷讷的道: “你上当了?” 南幻岳瞪着眼道: “我照着图上标明的尺寸位置,毫不考虑的挥拳震劈,这片石壁却竟是伪装的,原来乃是硬泥和着胶水调抹上去的假壁面,当然,这块假壁面应手便碎,就在墨面碎裂的一刹,古潇然那王八蛋却突然叫我,我马上向他那边望去。 “这一望,我惨了,暗层里头和下面亦是泥巴掩遮住的隙缝中央突然有东西弹了出来,我觉得不对,立即闪躲,好,右手右脚是让开了,左手左脚稍差一线没有躲掉,猛一下被扣了个正着,这样,一扣着使扣了我多少日子啦!” 狄修成忙道: “后来呢?你的那位朋友怎样了?你不是有武功的吗?为什么不使力将这黑环扣挣掉?” 面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黑暗中的南幻岳神情难以言喻,有点啼笑皆非的味道,他低沉的道: “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朋友?古潇然么?这全是他预先布置下的圈套,他正巴不得我上当,他还会怎么样?找一惊之下,马上奋力挣扎,唉,以我的功夫来说,就算铁链子,钢镣铐也困不住我,却竟挣不断这扣在手脚上的玩意! “就在我满头大汗,心浮气躁的关头,古潇然走了过来,我这才想起还有他这位‘朋友’在,我一时还幼稚得以为有了希望,谁知当我正充满喜悦的要向他开口求援之际,老头子,你猜他怎么向我表示着?” 狄修成摇摇头,道: “不晓得。”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他一路的阴鸷、冷漠之色,不等我开口,他老人家已先启了齿,姓南的,不用白费力气了,这扣住你的东西,乃是西藏喇嘛红教中秘制的‘锁龙扣’,这种‘锁龙扣’是用三色龙的骨胶,精炼的软铜,含着长须蛟筋掺杂后以特殊的方法制成。 “在红教喇嘛里,专门用以束缚最重要的犯人或武力项强的叛逆,多少年来,除了找着原来预置的钥匙开启,尚未听说有谁可以设法自己弄开,不过,你手脚上的这两副东西,却压根便没有钥眼,更没有钥匙可言了,换句话说,就是这玩意是死的,只要一盖上,便永远无法弄开,你,不用自己找难过啦……” 狄修成也不禁气愤的道: “他竟这么说?” 南幻岳苦笑一声道: “当时,我比你的火气更要大得多,我问他告诉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冷笑一声,阴沉沉的说:就是叫你死了这条心,乖乖认命待在这里吧,我勃然大怒,骂他见危不救,妈的他竟一撇嘴,我就是要你这个样子,你还妄想谁来救你?于是,陡然间,我完全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阴谋,一个可恶的陷讲! “他是故意要陷害我的,所谓请我合作、帮忙、利益均分等俱是一派谎言! “他只是利用我来帮他除掉取宝时的障碍,那几头盘守此洞的红角沸沸而已!一等障碍去掉,那大好的宝藏他就要独吞,根本就不想分给我! “非但如此,他还满脸讥讽之色的告诉我,我与他偕来取宝之前,他固然已经两次前来勘查过这里的情形,但主要的却是他更知道这处石榻左边的暗格内藏有机关,我也晓得他已先行探查过,可是,并想不到他竟如此清楚内情,机关乃是那天杀的独脚大盗设计的,其意便是要诱擒潜来此处,觑觎地藏宝的人!这死鬼大盗用心之狠毒也到了家了。 “只要被这暗藏密格中的‘锁龙扣’弹出扣上,就不要想弄开,甚至就只能躬腰弯背的一直到死,连站都不能站直,除非你坐下来,否则就是我现在的这副尴尬之状!那死鬼大盗将这上下各两副的”锁龙扣“以极巧妙的方法安装在伪装的暗格与石壁脚的隙缝中,用一种异常精巧的弹簧给压阻着,只要一遇稍重点的震力,不论那伪装的泥壁破裂与否,上下四副‘锁龙扣’便一齐弹出,而套环是张开的,一旦扣上东西,马上借着挫顿之力”咔“的盖死,一待盖死,便麻烦大了。 “那死鬼大盗可也真够聪明,他设计的这玩意儿,无论是角度、部位、尺寸、远近,都拿捏得极准,不管你是什么块头,身材高矮,你都得半蹲下来破那暗格取宝,而只要你一蹲下来,便进入了他所预置的机关格式里。 “也就一定是他在百年前就判断定了那种身架,姿势和站立的部位,所以,密层一破,机关弹出,那取宝之人在突出意外之下,十有八九是逃不了,更何况顾得了上顾不了下,这玩意弹出的势子又是如此快速疾厉呢?” 第2章 万难解困龙待腾 狄修成问道: “那姓古的就这么走了?” 南幻岳咬着牙道: “在表露出他的龌龊心意之后,他老先生大摇大摆的从这里转了进去,里面还有-个洞室,他进去之后,仅有片刻,便拿着一只加匮铁皮箱走了出来,箱上布满污泥,锈痕斑驳,显然是埋在里面某个地方,而那个所在古潇然又定是老早便知道的。 “他出来以后,望着我好久,日露负光,神色狰狞,他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便宜你多活几天’,立即便背着箱子爬出洞而去…… “事后我回想起来,这桩生意从头到尾便是-连串的阴谋,从他找我合作,除掉红角狒狒,故意指引我陷入机关,再加上羊皮图上伪造的记号,他进入内洞取宝的迅速等等,在在全证明了他已明白这洞里一切的情形,包括何处有危险,何处有阻碍,何处藏宝,如何取宝……他是一切了若指掌的,就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当作呆鸟来耍……” 狄修成搓搓手,道: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南幻岳喟然吁了口气,道: “古潇然获得的这藏宝秘图,乃是从鲁飞——对了,鲁飞就是死在这洞里的独脚巨盗的名字,他是从鲁飞一个第三代的侄儿手里取得的,当年鲁飞携带着他大半生的血腥财富来到这个古洞之前,业已中了他一个厉害仇家的毒药暗器,自知他活不长了,他临走的时候,便将藏宝的地方绘了一幅详图交给他的独生子,由此可见,这鬼地方乃是鲁飞早就挑选并布置妥当了的,以备他异日隐藏所需,在鲁飞走后,他那有点愣头愣脑的又体格孱弱加上喜好酗酒逐色的独生子却在一场酒醉后的豪赌中输得一塌糊涂,又将这张价值连城的秘图当作赌注押了出去,这件事,直到这愣东西在三个月后害了色痨要断气之前才吐露给他的一个堂兄弟知道,于是,他这位党兄弟不动声色,直待鲁飞这宝贝儿子死去之后,方始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潜入那获有这张藏宝图的赌棍家里,先以酷刑逼迫那赌棍交出秘图,然后将这小子-刀子掉,拿到秘图的这位仁兄,曾经在他有生的几十年里,数次按图所载来找寻这个古洞,但俱未有所结果,据我判断,若非这家伙太笨,就是胆量不够,反正,他没找着,他临死前,又将图交给了他的儿子,也就是鲁飞的第三代侄儿了,这个宝贝更是不才,他竟连去找一找的勇气也没有,就一直摆在箱子底,如此又经过了漫长的五十多年,这老小子生活越来越过不下去了,便将这张秘图怀到古潇然那里去求押,哦,对了,古潇然住在‘流泉镇’,在那里,他表面上却是当地首屈一指的财主!姓古的一见此图,自是欣喜欲狂,立即出高价收了下来,然后,叮咛那老小子切勿声张,他立即悄然前来此地探查,于是,他发现了这近百年来的情迁物异,这鬼洞里业已盘据着四头红角狒狒了,姓古的自己一琢磨,独立恐怕吃不下来,是而便找上了我,然后将我利用了便抛掉……” 南幻岳有些疲倦的休息了一下,又道: “上面这些情形,全是姓古的在找我帮忙时告诉我的,我想,大概都不假,假的只有三点:其一,他先前骗我说只来此处探查了一次,实则却有两次,别看这-次与两次之分,差别却甚大,第一次来,他只发现了红角狒狒的踪迹便悄悄退走,第二次,他业已将洞里的地形窥探清楚了。连在哪里叫我上当也忖度妥善,虽然他没有时间在第二次潜来时取宝,这匆匆的一进又出,已给了他足够时间将秘图上记载的机关及宝藏位置做一个对照,这是非常重要的……其二,他瞒住了我这几乎要了我命的阴毒布置,当然,他是一定不会先透露给我知道的,其三,姓古的暗自修改了图上藏宝的标记,叫我起了错觉,以为石壁密格里才是真正的藏宝之处,有关以上种种利害,秘图上全注记得很详细,当年鲁飞老鬼的用意是留给他儿子按图索骥的,自然不会给他亏吃,哪里藏宝,哪里有机关,说得清清楚楚,姓古的当然也就一目了然了,坑就坑了我一个人,他妈的,古潇然将原图仔细修改,注记涂消,害得我上了这黑天大当,把一张破图捧成宝,谁知图是真图,上头的记载却全变假的了,鲁飞老鬼阴毒歹恶,姓古的更是加上十成!” 狄修成关怀的道: “小哥,你自己也不知道在这里田住多少年了?” 南幻岳指着石壁上条条纵横的痕线,那些痕线密密麻麻,真是入石三分,指迹宛然,他道: “本来,我自捉摸时辰,大约以为过-天了,便在壁上用指头划一条杠杠,后来,一则这种捉摸非常不准确,二则心里烦闷,划了一段日子也就懒得再去数算啦……” 狄修成愣了愣,惊问道; “什么?石壁上的痕印——是你用指头刻划上去的?这……这么硬的指头?” 南幻岳淡淡的道: “你不懂,这就是武家的功夫所在了。” 狄修成若有所思的,问: “对丁,小哥,你可记得你来此的那时,天下可曾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可以为你计算一下日子……” 南幻岳猛一拍脑门,脱口道: “好主意,我想起来了,在我与古潇然那厮来此寻宝之前,正好遇着宫里崇和大太子的整十岁诞辰,各地的民众百姓全都张灯结彩的大相庆祝呢!” 狄修成立即十分高兴的道: “这一下可以算了,小哥,祟和太子今年业已十三岁啦-一哦,你住在这里已有三年差不多了!” 南幻岳闻言之下,长叹一声,表情怅惘,目光晦涩,喃喃的道: “三年了……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我已度过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一千多个孤独、寂寞、苦闷的日子,一千多个被痛恨、惶悔、仇怒所煎熬的日子……一千多个饥渴、又原始的日子……唉,好不漫长……” 狄修成轻轻的,道: “小哥,你,哦,身子不能移动,这三年来,你靠什么东西活下去呢?” 咧嘴苦笑,南幻岳的笑容一扯开却像在哭! “每次下雨,这石洞正上便会有细流沿壁淌下,没雨的日子,则靠着渗出壁间的湿潮之气所泄成的水滴,再不,就喝一些小禽的血……” 南幻岳点点头,沙沙的道: “譬如说,蛇虫、蜥蜴,以及蝙蝠,偶尔也会有只把两只其他种类的鸟飞进来,如乌鸦、水咕嘟鸟(班鸠)啦,蓝珂鸟等等,这就是一顿罕见的美味大餐了,老头了,你可享用过这类佳肴?” 狄修成干呕一声: “我……想呕!” “想呕?”南幻岳不禁失笑,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足,道: “老头子,当你渴得受不了饿得忍不住,再加上不想就这么死去,你就不会想呕了,非但不会想呕,当你吃喝起这些东西来,更反而津津有味,甘之苦饴呢。” 狄修成强行吞了口唾沫,窘迫的道: “这……难说,恐怕不容易习惯……” 南幻岳不以为奇的道: “天下没有人不能习惯的事,老头子,你只是还没有被逼到那个地步,如果到了那一步,你就会逆来顺受了,譬如说,你想自杀,这件事你莫非一向习惯?大概也是不会去喜欢的吧?一定是没有路可走了,才踏上这最没出息的一步。我和你不大一样,我决不肯向现实低头,更不肯自认失败而灰心气馁,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咬牙撑到底,除非我咽了气,否则,我啃石头,喝自己的血也要活下去,我还有我的抱负,有我末尽的责任,亦有我没有索完的债!我岂甘如此与草木同腐?带着满腔冤气与草木同腐?永不,一个人可以死,可以毁灭,但却要在他该临到的时辰,断断不会是像这个样子就甘认颓亡,尤其,不能在某种压力的逼迫下甘认颓亡,要不,人的所谓骨气未免就太也卑贱,太也不值了吧?” 狄修成有点羞惭,又有点惊栗的低下头,岔开话题: “是了,小哥,你的本事既然这么强,难道就真弄不断手脚上的什么‘锁龙扣’?” 南幻岳一撇嘴,道: “这玩意的强韧度简直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它坚牢无比,百摧不断,带着点小小的弹性,有至极的反抗力,老实说,凭我这身功力修为,光靠肉体的能量是无法弄断它了,我用‘金刚指’、‘血刃掌’、‘闪大雷’,以及我独具的‘黑龙真气’等功夫来破除它,均全未见效……” 当然,南幻岳述说的这些武学名词,在狄修成听来是有些茫然懵懂的,他却不知道,在他面前的人,乃是天下武林中最负盛名煊赫的“七大煞君”之一,江湖两道上无出其右的剑道圣手——“剑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口中言及的这些门武功,任凭哪一样也是他的绝技,任凭哪一样也足可睥睨江湖,称霸一方!而他这几种修为的程度是登峰造极的,几乎已达到惊鬼泣神,无坚不摧的地步了,但是,却亦对服前制住他的“锁龙扣”没有办法,由此可见,这“锁龙扣”的强韧力量已到达了什么程度!不过,话又该说回来,古潇然十分清楚南幻岳的本领如何,如果他没有把握,也决不敢下手,而他既然寄望这“锁龙扣”能制住南幻岳,自然他对这玩意的功能早就了然于心了…… 这时,狄修成接口道: “真有这么厉害?那……你的兵刃呢?你一定有兵刃的吧?” 南幻岳立时精神一振,慎重的道: “不错,你总算还想到了,我有,老头子,这是我唯一可以获救的希望,也是你唯一可以帮助我的法子!” 狄修成忐忑的道: “哦,你说说看。” 南幻岳凝沉的道: “我有一把剑,叫做‘寒水红’,长有九尺,宽只逾人中指,其软如带,可以缠绕于腰,此剑削铁如泥,斩石似粉,是柄上古留传下来的名器,为春秋时代铸剑名‘大愚子’所铸造的最后一把宝剑,这剑随我身畔一十三载,未尝稍离,只有在我与古潇然这次进洞求宝,谋杀了那四头红角狒狒之后,因为精神松懈,思维又全集中到取宝的念头上,才一时大意放置在石榻上面,我一旦受制,古潇然即取了此剑离开……” 狄修成一下子泄了气,失望的道: “已然如此,还有什么用?” 南幻岳冷静的道: “你听我说,姓古的并未将此剑带走,他一定还将这剑隐藏在洞口附近-一” 狄修成忙问: “你怎知道?” 南幻岳一笑道: “很简单,古潇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谨慎得过了份,他十分清楚,我这柄‘寒水虹’的剑形,江湖道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亲眼见过的亦不少,如果他给带出去,必然会落入人肯,而我一失踪,我的随身兵刃却在他手上,他陷害我的铁证就有了,我的一干朋友们是断断不会放过他的,这种傻事他决不会干。没有证据,他就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晓得我曾和他一同出来寻宝,我未对任何人提起,他自然更不会说,况且连我们见面会合之处也是挑的一处荒岭破庙,没有给人看到,他有了这么完美的条件,岂又会拿着我的剑去自找麻烦?而他也不可能将剑带出去随手丢弃。因为那也不安全,虽说此处乃深山幽壑,但难保不有樵夫猎夫经过,一旦发现拾得,流传入一般扛湖人眼中,多少总有被人追探根源找着我的希望,这个险他也不会冒,所以,最可能的法子,便是仍然将剑隐藏洞内。此洞固在群岭叠峰之内,又处于绝壁之中,被发现的机会是十分渺茫的,忖量一下,还是放在洞里最可靠,我在受制之后,曾聆听他的行动声音,他大约在洞口附近逗留了盏茶时分,方始离开,若非有所举止,他断断不会逗留这么长久的时间,大可立即出洞,远走高飞……” 狄修成道: “他会不会将这把剑毁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可能,此剑几为神兵,柔可绕指,坚能断铁,除非用丹炉烈火烧炼十月以上,再倾以四十九种腐蚀药物,才可加以损毁,否则,任何石砸锤捣,全然无法伤之分毫,姓古的又哪来这样的时间、功夫,与耐性!”- ocr:大鼻鬼- 狄修成略略提起了点精神,道: “如果似你所说,就算真找着那柄剑,是不是就可以切断这手足上的‘锁龙扣’了?” 南幻岳苦笑一声,道: “我希望是可以!” 搓搓手掌,狄修成竟汗并涔的道: “假如……还是切不断呢?” 南幻岳闭闭眼,缓缓的道: “那就想法子先将你脱险再说,我会继续留在这里直到我能找出第二个可行的方式。” 狄修成忙道: “你也别灰心,不会想不出法子的——” 他一咬牙,又激动的道: “如果真没法子……我就在这里陪你!” 南幻岳豁然大笑,笑得脸孔涨赤,额浮青筋,笑得弯了腰,甚至,目眶中的泪水也在隐隐泛动了! “你?陪我?” 惶惑、羡惭的,同时也是气愤的,狄修成颤巍巍的道: “你以为我是骗你?以为我做不到?以为我在讨好你?你不要小看了我,我——业已将什么全看透了!” 南幻岳止住了笑,默默的凝视着狄修成,好半晌,他低沉的道: “我知道你是一片挚诚,出自肺腑,老头子,我没有小看你,相反的,我很感激,你是个好人!” 狄修成有些失措的呆立着,讷讷的道: “你别……哦,小哥,别客气……” 南幻岳深沉的看着他,静静的道: “老头子,你的确是个好人,不论今天你能否帮上我的忙,我都会报答你,一个真正的好人是不该受欺凌,不该道迫害的。” 狄修成觉得十分腼腆的道: “哦,小哥,你是太夸我了……其实……我一无可取……” 狄修成一仰头,深深吸了口气道: “现在,你可以开始去找了——不过,你愿意吗?” 狄修成连连点头,忙不迭的道: “愿意,一百个愿意,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呀,我怎会不愿意?” 南幻岳露齿一笑道: “很好,希望我也能对你说这句话。” 顿了顿,他又道: “老头子,找这柄剑并不困难,只要你知道它是藏在这里就容易多了,你可以试试石壁的隙缝,壁脚的间缝,注意地面有无被填过的痕迹,还有,垂挂的石钟乳之间,一盏茶的工夫,他做不出太完善的手脚。” 狄修成顿首道: “我这就去,从洞口开始。” 南幻岳坐了下来,边道: “如今光线黑暗,恐怕你要多靠手脚去摸索了。” 一面朝外走,狄修成一面回道: “就算用鼻子去闻也得找着!” 片刻后,洞里又沉默下来,只有南幻岳目光炯亮的一瞬不瞬注视着洞前的弯曲处,虽然他尽量控制面部表情,却依旧流露出强烈的期盼与焦灼神色来,是的,他知道,狄修成的成功与否,不啻是他自由或囹圄的宣判,生与死的分野,也可能他重见天日,也可能就要埋骨此洞了! 可以清晰的听到狄修成双手的探索,摸触声息,也可以判明他的两脚在扫动,划踢的动作,时而传来他的粗浊呼吸,时而响起他的连续咳嗽,偶尔-声低呼,偶尔半句诅咒,但是,却俱为失望的喂叹。于是,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过去,光阴也就这么一分一寸的流逝了,在焦灼中过去,在祖丧里逝了…… 南幻岳没有吭一声,他沉默着,独自凝视黑暗的转角,他脑海里如今是一片空白,心膈间却充满了翳闷,粘湿的汗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沾了满脸,混着那种泥垢,那种油污,那种熟悉的臭味淌向颈间,他觉得无限急躁,无限烦窒,加上无限的悔恼,希望没来时不觉得这些,而当有了一线曙光之际,意志反倒有些动摇,精神竟也仿佛紧张起来了。一千多个日子有如一千多个噩梦啊,而噩梦串连在数不清的仇恨上,一千多个日子也破灭了不少的希望,像幽幽的黑潭底下冒升起的泡沫,三年了,被囚在这个只囚了他一个人的人间地狱里,豪情幻向虚无,威武趋于暗淡,连那昔日的爽朗笑声也禁不住喑哑,这是一种什么生活?一种什么时光?像是用刀子在一点一点分割他的灵魂,以毒药在一点-点侵蚀他的心志,多长久的时间了啊,锁住满眼的青春绮华,不见云在蓝天窈窕,不见星在夜空妩媚,哪有横波的眼?哪有聚蜂的眉?芳泽如隔世,呢语似哭泣,心都阴郁得像压顶的雾震了…… 想着,越想越愁,过往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有些凄迷的意阚混合在苦涩里,摇摇头,南幻岳唇角的笑就像黄莲的苦,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如果出不去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现在,他更不敢去想象了…… 时间像停顿在永恒,但却又似流水般那样过去,就这么怔怔忡忡的,朦朦胧胧的,一夜竟然消逝,不知何时,洞中已然透进了清晨的曙光……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冷瑟的空气,使南幻岳不由打了个寒噤,他如梦初觉,轻轻的叹息一声,忽然,他记起犹在外面找寻藏剑的狄修成来,好像有一阵子没听到他的声音了。坐直了腰杆子,南幻岳才待启声探问,蓦地,山洞转角处那边响起了一声又是兴奋,又是颤抖的大叫,接着,狄修成的声音发狂似的一路传了过来: “找着了,找着了……老天有眼,小哥,你的剑业已找着了!” 南幻岳身子骤而一冷,激灵灵的一哆嗦,浑身血液都似凝冻了一般,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张大嘴巴,瞪大一双眼,直直的看着前面,蓬头垢脸,灰土满身的狄修成,已经步履跄踉,手舞足蹈,又笑又叫着像个老疯子一样奔了进来,他的手上,正高举着一条长长的,黑闪闪的东西,贸然一见,似是一条软软的垂晃着的懒蛇! 南幻岳双目顿时灿亮,不由自主的微微抖索起来,他的瞳孔扩张,鼻孔掀动,嘴已干燥如火,颤巍巍的,他伸出那只空着的右手,宛如一个饿殍在接受一块香白的馒头一样,是的,那是他的剑,他的“寒水红”,也是他求生存求自由的唯一凭借了! 狄修成一把将手上的细长软剑塞进南幻岳手里,南幻岳如获至宝,一下干抱入怀中,抽搐不停的用脸贴着,以唇吻着,那种饥渴之状,挚热之情,激奋之概,就仿佛拥着他的至亲伴侣,爱极了,也疼极了! 狄修成喘着气,兴奋的道: “小哥,这条软蛇似的东西,是你的剑吧?” 甫幻岳用右手食指挑着软剑的中段,无限感激的道: “正是它……谢谢你,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词来表达我心中的铭感,老头——不,老丈,这一生中,我会永远记得你给我的赐予,无论能否出此险困,我对你的感怀之忱全是一样深厚挚诚!” 狄修成眨眨眼,有些忸怩的道: “不要客气,小哥,咱们同是落难的人,也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又何必这么生分呢?” 南幻岳仰头低啸,状至欣悦,他目注狄修成问: “狄老丈,你是在哪里找着我这‘魂儿’的?” 狄修成一愣道: “‘魂儿’?” 南幻岳豁然笑道: “哦,就是我的这把剑!” 狄修成恍悟道: “可是害惨我老汉了,我照着你告诉我的那些地方去摸索寻找,不论是壁隙,或地下隆起凹陷之处,我全是一点点的用手去挖探,要不就以脚去扫触,一会贴在石壁上,一会爬在地下,简直就和拥抱这冰冷潮湿的山洞一样了,满眼的昏黑,看也看得艨胧,就只靠摸索,可是,一直到快天亮也役发现什么,倒是挖出了不少虫蚁之类,我实在太累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竞倚在壁脚睡着啦……” 南幻岳讶然道: “你睡着啦?” 狄修成尴尬的一笑,又道: “还亏着这一睡,小哥,当我被洞外映入的天光搅醒,慌忙睁眼一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了?” “看到了什么?” 狄修成满脸喜悦的道: “一条蛇尾似的东西垂吊在我头顶上的石钟乳中间,这东西约有尺许长露了出来,黑闪闪的,我大吃一惊,还以为是条蛇呢,当场就把我的瞌睡虫全吓跑了!” 南幻岳一扬手中“寒水红”道: “是它吧?” 狄修成点点头,笑道: “可不是,我猛的站起,心头跳十不停,哪知道这东西却静静的吊在那里纹丝不动,我镇定了一下,忖量着,莫非就是那话儿吧?但却怎么不是亮晃晃的反而是黑闪闪的呢?我慢慢走了过去,仔细一瞧,发觉这东西的黑颜色像是一种什么软皮,有着极细的纹理,还闪泛着隐隐的光泽,突然,我想到了,这大概是剑鞘吧?” 南幻岳道: “不错,是剑鞘,它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黑翼蛇’蛇皮所精制,此类毒蛇其毒性剧烈无比,每条蛇所含的毒液足可毒毙百头壮牛!不过,它的皮却柔棉至极,皮表有玉纹似的理路,内层却软若绸缎,可护刃锋不道磨损,是制造剑鞘的上上专品,尤其适合我这种剑身!” 狄修成愉快的道: “我一想到这上面,胆子就大了,幸而洞顶不高,只比人头超出三尺不足,那剑尾垂挂下来尺许,哈,我又跳了两次便一把捞着扯了下来,一见到它的长短宽窄,全是如你所言,再一注意它后头的光滑白玉把手,就完全确定是你的那柄软剑不错了……” 南幻岳道: “剑柄是北天山特产的‘冻脂玉’雕就,坚硬,温凉,最主要的是润而不滑,祛汗著血,你看,玉柄的吞口上便雕楼着它的名字‘寒水红’三字。” 伸头注视,狄修成果然看到那白玉剑柄的吞口正中,浮雕着三个小字:“寒水红”! 将松塌塌的面颊肌肉搓了搓,狄修成问: “小哥,如今待要怎么切断这‘锁龙扣’?” 南幻岳低头打量了一下,道: “希望能切得断-一用刀口慢慢的拉割吧。” 狄修成自告奋勇道: “我来!” 南幻岳点点头,却忽然目光一闪,注定前面的角隅,笑道: “老丈,你饿了不曾?” 狄修成一听这话,不禁肚皮里咕咕噜噜的响了起来,他连忙吞了口唾沫,讪讪的强笑着道: “老实说,我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啦.” 南幻岳悄悄的道: “你看那边,有只野鼠,又肥又嫩的野鼠。” 狄修成不禁吸了口凉气,望了过去,果不然,在石壁下,正有只灰茸茸的野老鼠在耸动嗅闻着什么。 南幻岳目光一眯,小声道: “好一顿早膳。” 狄修成正待有所表示,南幻岳已突然哦了一声,那头野鼠受惊急奔,但是,却在它刚刚奔出的一刹那,南幻岳右手挥闪如电,中指暴伸,只听得“嗤”的锐响——仿佛是通红的铁条放入水中——那只灰色野鼠已蓦地飞弹起来,皮裂毛散,成为一只红墩嫩,颤缩缩的小东西,那么恰好的落向南幻岳手心中间。 南幻岳露齿一笑,道; “金刚指。”’ 然后,他将手中的红嫩野鼠递向狄修成面前: “远来是客,老丈,你先请。” 狄修成吓得连退两步.双手连摇: “不,不,小哥,我无法消受……真的无法消受……” 南幻岳皱皱眉,随即展颜笑道: “老丈,你还没有被逼到那个茹毛饮血的地步,想当初,我那种恶心法比之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当然,我不怪你,事实上这样的饮食也的确难得令人习惯。” 望着手中的野鼠,南幻岳将它抛在地下,喃喃的道: “我也可以等一会再享用,如果我们出得去,就不必再强迫自己受这种不似人受的活罪……” 一仰头,他将挂到肘弯上的“寒水虹”滑到手掌,轻轻一抖,鞘壳溜下,刹那间,一条锋利无比,有如寒江流水也似的刃带已展露出来,这剑的剑身闪泛着青森森的光芒,冷冽冽的,莹晶晶的,就像一泓秋波也似,将人映得毫发毕现,只要看上一眼,便可明白这是一柄如何罕异的兵刃了! 狄修成不由脱口道: “好剑!” 南幻岳笑道: “不错,是柄好剑——老丈,你来么?” 狄修成点点头,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拈住薄薄的剑脊,席地而坐,开始在扣着南幻岳足踝上的“锁龙扣”上用力锯割起来。 南幻岳注视着剑刃与黑环接触后的情形,不觉兴奋的痉挛了一下,他激动的道: “老丈,我们有希望!” 狄修成望着剑刃业已切入了黑环的边缘,也欣喜不已: “是的,这环套好有韧劲,但你的剑已经割进去一点了!” 南幻岳忙道: “慢慢来,老丈,一定可以将这玩意切断!” 于是,两个人全怀着无限的期盼心情,开始工作起来,南幻岳专心凝神的注视着,狄修成则小心翼翼的往来拉动着剑刃,不错,这“锁龙扣”果然是坚韧又牢靠无比的,但“寒水红”却是上古神刃,锋利之极,在狄修成耐心的拉动下,刃口已经慢慢深入环口之内,虽然割切的速度十分迟缓,但总算已逐渐切进去了…… 狄修成一边上下拉动着剑刃,一边道: “小哥,那死在这洞里的大盗鲁飞,在百年之前是不是名头很大?” 南幻岳颔首道: “当然,在北六省,他是个首屈一指的独脚巨枭,凶狠、暴戾、残酷,却又机智绝伦,他自来做案是不留活口的,财也要,命也要,是个无出其右的魔星,因此,他大半生所聚集的血腥财富,也就多得不可计算……” 狄修成颇有兴趣地问: “可有个大概的数目?” 南幻岳沉吟了一会,道: “这却不好估量,鲁飞这老鬼的财宝,有的是可以照目前行市来估价,有的却难以估算,除了他的一些特殊价值的奇珍外,光是他收藏着大部分珠宝约莫就值上足赤的黄金三万两以上!” 一下子张大了嘴,狄修成惊愕的道: “三万两黄金以上!” 笑笑,南幻岳道: “这还不算他那几件稀世奇珍在内,因为那几样东西是无行无市,没有价钱的,如果硬要估估价,恐怕再加上三个三万两黄金也不算多。” 狄修成硬生生吞了口唾沫,呐讷的道: “我的天……” 南幻岳笑道: “很诱人吧?否则,我焉肯上这个当?等闲千儿八百两黄金的财富我还真不放在眼里,若是没有这么大的利润,我才不来卖这个老命呢!”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句话是一点不错的,人的贪婪本性是一大害,就为了这个‘贪’字,我几乎便送了命……本来,我个人的家当已经够得上丰厚了,我大可以安安逸逸的过这一辈子,只因一时贪念作崇,又想再多搞点横财,这才落了个身受囹圄……” 狄修成安慰他道: “过去的事,也就不用再去想他了,当作,-次教训也好,以后你就不会重蹈覆辙啦……” 南幻岳苦笑道: “就是剥了我的皮,我也不会再上同样的当了!” 狄修成一边继续工作,一边道: “那鲁飞的财宝所值,小哥,你一定十分清楚。” 南幻岳舐舐唇,道: “大部分是由古潇然告诉我的,有些是听到江湖上多少年来的谣传,反正不会差太远,我在做一件事情之前,习惯先探个深栈,不值得的事,我是不会贸然就去胡办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 “对了,老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杀?” 狄修成怔了怔,神色随即黯然下来: “唉,此事不说也罢……” 南幻岳激昂的大声道: “老丈,你这样一来,就未免见外了,我们交于患难,互期至诚,莫不成你还信不过我?” 狄修成怅怅的道: “说出来,我除了更痛苦,还会有什么补益?” 南幻岳正色道: “老丈,你应该清楚在你面前的人是谁!不错,你看见我的时候,正值我陷入最艰困的绝境之时,但你要明白,我这一生也只就是这一次陷入绝境,并非经常这么窘迫的,老实说,我本身,或者我所能发挥的影响力是十分巨大的,这种巨大的力量恐怕非你所能了解与想象,老丈,告诉我你的困难,如果能出去,我将会尽量为你解决,我不敢说一定,但我会尽力,我不敢说是报答你跟前对我的帮助,至少,也略微表示我对你的一点心意,老丈,我素来为人爽直明快,一刀到底,希望你也不要拖泥带水!” 狄修成一咬牙,道: “好,我说!” 南幻岳赞道: “对,这才叫干脆!” 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是一片怆然,一片凄苦,狄修成伤痛的启齿道: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二十一岁,名叫十娘,在这个人世间,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父母两个相依为命,一直过着清苦但却幸福的生活,我们没有侈望,别尤所求,只愿平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即已感到满足了……” 双手仍在有节奏的拉动着剑刃,狄修成又唏嘘的道; “在‘大理府’的东大街尾,我开着一片杂货店,店很小,货色却足,生意也还不差,便由我和十娘两个照应着生意,将本求利,收入也够嚼谷了,一天天的就这么过,虽说枯燥了点,但十分平静安宁了,我和卜娘非常满足现状,因为我们原是那样本份知足的人……”—— 潇湘书院扫描大鼻鬼ocr 第3章 满腔仇恨一夕解 南幻岳留神倾听,默不出声,狄修成叹了口气,继续下去: “哪知就像我们这样的清贫日子,也有人不让我们过下去,两个月前,在深夜里,我的那片小店突然起了火,火势-起,便不可收拾,惊慌之下,我携着女儿仓皇奔出火窟,只一转眼,整片店便烧得片瓦不存了,事后,我觉得这场火起得太奇,我父女二人既未失慎留下火种,四邻也没有人起灶,这场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但我虽说怀疑。却一无实据,二尤嫌疑,又到哪里找人申诉?况且,紧跟着来的生活问题也逼慌了心,更没工夫去追究这些了,就在我父女两个面对一片焦墟措手失策的当儿,城里南校门那边-个专放印子钱的潘老三自行找了来,他先是安慰了我一番,接着表示他愿意借我五百两纹银重整店面,再建新宅,由于五百两银子的数目颇大,再加上我对他深存戒心,便犹豫着没敢答应,但潘老三却一再拍胸脯保证,说他决不会坑我,又慨然允诺降低月息,我也因为实在没有法子了,这才同意借他的钱,当下双方言明借银五百两,月息三分三,限定两年内还清,唉……” 低下头,这位白发如霜的老人道: “我做梦也想不到,如此-来,正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他的借银,重盖了房子,再将杂货店进足了货以后的第二个月中,潘老三即带着他的两个爪牙前来讨账,你想想,我重盖房子就用去了两百多两银子,店里一进货,又去掉将近两百两,剩下的零碎除了还还旧欠,全添补了家私衣裳。 “我们道了灾以后,可怜父女二人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了……潘老三在第二个月就来讨债,更言明不要抵押,只讨现银本利,这还不说,当时借他的五百两银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千两,月息也由三分三成了十分,就算我连房带店一起押他也不够,哦,何况他还根本不要抵押!” 南幻岳忍不住了,道: “你借他的钱便没有借据么?容得这小子这么胡说八道?” 狄修成羞惭的干笑一声,道: “是他不要我填借据的,他还说,大家是老朋友,老乡亲了,填借据不是显得太生分?他说,只要双方一句话,守住信用就成啦……我却未曾估到这原来是他的计谋!” 南幻岳忽道: “既无借据,他如此坑你,你就干脆来个不认账,妈的,要耍赖大家赖!” 狄修成摇摇头,苦着脸道: “你是有所不知了,小哥,潘老三在大理府有着极大的恶势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诨号叫‘没牙虎’,非但与当地的官家有着勾结,连江湖黑道上的人物也大多与他有交情,他人面广,关系足,我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如何和他抵挡!只要他说的就是假也真,我讲的便真也假了……欲待拚命,唉,我除了挨一顿狠打之外,可怜十娘还是被他们掳了去,我眼睁睁的看着十娘哭叫挣扎着连声音也哑了,却毫无办法的由那些虎狼押进车里带走,潘老三上马之前丢下几句话,叫我在二十天以内凑足银子去赎女儿,否则,他即要将十娘转卖出去之外连房店也一起收回……我在以后的十来天里,拖着疲痛老迈的身子到处张罗求救,哪知这道却连半两银子也借不着,我越想越悲,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人心这么险恶,世情这般淡薄,家破产败,父女生离,犹要道到此等压迫凌辱,我……我就来到这深山绝崖顶上,求一个解脱,求一个一了百了,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南幻岳一撇唇道: “我还是说你没出息……” 狄修成含着满眶的热泪道: “小哥,你是没走上这一步,未曾受过这等欺侮啊……” 南幻岳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 “你的女儿,大约生得十分标致吧?” 狄修成呜咽道: “还算端整……” 南幻岳道: “可能这才是原因,他们不是要对付你,是在动你女儿的脑筋,显然这还是一个预谋,说不定连那场火也是他们暗纵的,老丈,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简单却通常有效的诈骗伎俩,不错,正如你先前所说,他们不需用刀用枪来加害你,那样将麻烦得多,他们只需简简单单按步就班的做完这件事,再丢下几句话——给你一个你做不到的限期也就够了,妈的,这种原始的骗术,也是最叫人痛恨的骗术!” 正说到这里,南幻岳忽叫; “停手,老丈,暂且不用割了——” 狄修成慌忙停止拉切的动作,低头一看,哈,“寒水红”的锋刃竟已将南幻岳左脚踝上的“锁龙扣”切得只剩一层薄底了! 南幻岳轻轻的道: “请退后一点,老丈。” 狄修成立即往后倒退,就在方始退出,尚未站稳的一刹那,只听得南幻岳蓦地吐气开声,紧接着“嘣”的一下轻响,那个扣在他左脚躁上的“锁龙扣”业已断成两截,弹飞坠地! 南幻岳注视着掉在地下成为两半的黑色环扣,脸庞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忧是喜,他唇角在轻轻跳动,双颊肌肉也在微微抽搐,喃喃的,他自语着: “终于解脱了……这是只黑色的魔爪……” 狄修成似乎比南幻岳还高兴,他笑皱了满脸的纹褶: “小哥,恭喜你哪,这什么‘锁龙扣’再也锁不住你这条龙啦,呵呵,你就可尝到海阔天空翱翔上下的滋味了!” 狠狠朝那只剩了一只空杆的黑支柱踢了一脚,南幻岳吐着气道: “这玩意害得我好苦!要不是经过‘寒水红’的刃口这么切割到只存一层薄皮,恐怕这一辈子我都脱不开它的束缚了!老丈,怎么样?我方才运力反震的这一口‘黑龙真气’还有那么几分火候吧?” 炙修成笑吟吟的道: “妙极了,小哥,你看,这‘锁龙扣’的套扣全吃你震掉了,只留下那只黑杆子啦,等会你再如法炮制,将左手腕的套扣也震裂它!” 南幻岳大笑道: “一定!” 于是,狄修成鼓其余勇,又开始兴致勃勃的为南幻岳割起手腕上的套扣来,他边割边道: “小哥,你这柄软剑却是好锋利哪!” 南幻岳笑道: “将一根毛发,或是一条丝帕,轻轻放落在刃口上,不用使力,毛发或丝帕就会迎刃而断!” 伸伸舌头,狄修成道: “好快的剑!”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也全亏了你,古潇然那王八羔子将它藏在洞顶的石钟乳间,就隔着这么几步,只转一个弯儿,我就无法取到手,咫尺天涯,也就是这样的了!” 狄修成忙道: “你看你,又客气起来啦,我两个乃患难之交,正应互相帮助,又有什么好客套的呢?” 想起了什么,他又道: “哦,小哥,那姓古的也好大胆粗心,他不想个更好的方法将你这剑藏好,却只缠绕在洞顶的石钟乳之间,岂不太也明显容易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他一点也不粗心大胆,反之,他更精明无比!” 狄修成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此话怎说?” 南幻岳冷笑道: “你不知道,老丈,隐藏东西有个原则,越放在最明显寻常的地方,才越不引人注意,换言之,也就越不好找,你想想看,你不是什么角落都找遍了,最后还是偶然间才发现的么?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了,藏人和藏东西是同一个法门!” 说到这里,南幻岳忽然皱眉,他苦笑道: “多麻烦你点,老丈,我要蹲下来揉揉脚踝。” “揉揉脚踝?” “是的,那里被铐久了,肌肉筋血全僵麻啦,还亏得我经常运气行功,藉以活动被铐部分的肌血,否则,只怕早就腐烂,就不腐烂,也会枯萎成残了!” 南幻岳坐地下,撩起破碎的裤管,可不是,方才被环扣套着的足踝部分,有一圈白得像死肉般的白痕,白痕四周的肌肉都浮肿红紫得老高,白痕的范围微微下陷,表皮干皱枯缩,就好像那个地方天生便是这样干皱枯缩似的。 用力在那里搓揉着,南幻岳低声道: “好在没弄伤骨头,这是我,若换了个人,就算将套扣去掉,这一手一足怕也难保全了……” 又在一段颇为长久的时间之后,南幻岳小声道: “行了,老丈,你让一步!” 狄修成立即执剑后退,目光瞧向业已切到底部的“锁龙扣”,这时,南幻岳同样的吐气开声,“啪”的脆响,那只套着他左手腕的环扣也突然断折,坠落地下! 南幻岳一个跄踉,但他却不找东西倚恃,歪歪斜斜的在石洞里疾走,边双臂高伸,长啸复长号,其声若龙吟,如风泣,似虎嗥,昂烈极了,尖利极了,仿佛能直入九霄贯金透石! 这是一种沉闷的郁气发泄时的声音,也是一种满腹悲愤伸扬时的声音,其高昂厉烈的程度,几能撕裂人们的耳膜! 狄修成手中的“寒水红”,“呛啷”一声,坠落下来,他面上变色,嘴唇哆嗦,双手掩耳,颤抖着哀求道: “别……别啸了……小哥……我…我受不住啦……” 南幻岳喘着气蓦然住声,胸口起伏不停,他却呛咳着大笑: “对不起……老丈……对不起……我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武士,怀着满腔仇恨、恼怒,被困禁长时间之后又复出困境的心情吗?……那就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海阔啊,天空啊……苍苍青山,幽幽绿水,莽莽平原……哦,又可任我飞翔、遨游、骋驰了……多美妙,多开朗……又多新奇……好像我一辈子从没有这么自由自在过,也好像我是第一次这么的爽快一样!” 狄修成的面色仍然苍白,他苦笑道: “是的……是应该高兴……只不过……哦,将我吓得连心也不会跳了……” 南幻岳的激动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他深长吸了口气,开始用力搓揉着手腕足踝,一边歉然道: “得意忘形,老丈,你多包涵。” 狄修成坦坦实实的道: “小哥,你要多歇会儿,别太兴奋过度了,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大好……” 南幻岳连连点头,笑道: “老丈,要不要吃点什么?” 狄修成急忙摇头: “不,不,不吃——”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我知道你吃不下那些乱七八糟,这不怪你,如今叫我吃我也一样吃不下了,稍等会儿,待我搓活了肌血,让我们到外头的花花世界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对了,你身上还带得有银子么?” 狄修成在怀中摸索了一会,顿首道: “还有几两散碎银子……” “好极了,”南幻岳笑道: “就算我向你借的,等我回了家或找着朋友,再加倍奉还!” 狄修成忙道: “小哥,你太见外,你请我与我请你又有什么分别?” 他神色又转暗淡,低喟道: “其实我也只剩这点家当了,留着跟不留着全没什么差异,我们来到这人间世便不曾带得什么,就是要离开,又何需带些什么走呢?” 南幻岳脸庞一沉大喝: “你还没有打消那个没出息的混帐念头!” 狄修成瑟缩了一下,讷讷的道: “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法子!” 南幻岳突然大笑,豪壮的道: “我就有法子!老丈,将此事交给我办,先前我已说过,算不上是对你的报恩,只是我南幻岳的一点点心意!” 一挥手,阻止了狄老头欲出口的话,他又道: “不论有任何困难,老丈,我就卖了这条命也要替你把女儿救回来,你放心便是了!” 狄修成感激零涕的道: “小哥,多谢你的豪气干云,如说真的有那一天,使我父女团聚,将这个破碎了的家重建起来,那我父女一生的幸福全是你的恩赐了……” 南幻岳正色道: “老丈,如果没有你来助我,就是我想帮你也帮不上,我说过,一个似你这般诚厚忠实的好人是不该道受欺凌与迫害的!” 神色中透露出的感恩,狄修成微微有些颤抖的道: “想不到……小哥,我在无意中的死里逃生……却做了一桩善事……更为我自己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小哥,你是我父女俩的救命恩人……” 南幻岳忙道: “不用客气,老丈,我乐意这样做——” 他一眨眼,又朗声笑道: “正如你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呀,况且,这还可能是两条命?” 狄修成一咬牙,恨恨的道: “你说得不错,小哥,无论他们想动什么邪脑筋,以十娘贞烈的性子,她是决然不会依从的!” 南幻岳点头道, “这个,我可以想象得到。” 狄修成者有所思的又道: “小哥——那潘老三在大理府的恶势力很大,手下也有许多凶神恶煞似的打手爪牙……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 南幻岳笑笑道: “那群猪头三郎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罢了,老丈,对付一干酒囊饭袋是不需要什么力气的,而我,不敢说可为万人敌,千人敌,百儿八十个废料却还可以勉力交待,这一次,我们非但要救你的女儿,就连他们所烧掉的你的房产,也得一道结算索取,怎么样,我们就要他三千两银子好了!” 吃了一惊,狄修成迷惑的道: “三千两?天爷哪有这样多?” 南幻岳哈哈笑了,道; “利上加利,利上滚利,再附带精神补偿,时间损失,情绪不安所造成的惊虑赠偿等,三千两还嫌太少呢!” 狄修成讷讷的,道: “但……但那把火还不知是不是他们放的?” 南幻岳搔搔满头乱发,哧哧的道: “是也好,不是也好,只要我认定了是这土霸放的火就算他放了,没什么可狡辩的余地,而且,照理推算,十有九成他也脱不了嫌疑,既脱不了嫌疑,其他便一概不论,另外欠我们的三千两银子,也分文不能给少!” 狄修成一向老实,此刻闻得这篇高论,不由有些张口结舌,好半响,才嗫嚅着道: “可是……他如不给呢?而我们……也没有凭据……”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他不给,我会有法子叫他给,至于凭据,我南幻岳老子的手中九尺软剑就是凭据!” 狄修成不禁哆嗦了-下,畏缩的道; “这样……成么?” 南幻岳突然转为严肃的道: “老丈,武林之中,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善恶有报,应为的是扶危济困,锄奸行义,那潘老三为非作歹,阴狠毒辣,放高利贷,剥削穷苦人家的血汗,又强劫民女,再逼人自绝,业已到了无法五无,专横嚣张至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这种市井流氓,鱼肉乡里的地皮,如不重重对付他,反倒更助长了他今后的气焰,而待此等土豪恶霸,便也不能以正规的道理去行事,他耍赖,我们也耍赖,他使狠,我们也使狠,就要比一比谁比谁更有能耐;老丈,和那种人打交道,就该施展合适于对方的法子,或者,你不大同意我的论调,但是在江湖上玩的就是这一套,我本为江湖的一员,积习如此,抱歉也只好顺着这个传统演变下去了——” 狄修成讪汕的道: “小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主要的我是怕你吃亏,对潘老三这‘没牙虎’,你还不知他是多么个坏法呢……” 南幻岳露齿笑道; “我不妨老实说老丈你以为我是个‘天官赐福’的好人?如果这么想,你就是裤里放屁——响‘想’到岔路上去了,像姓潘的这种下三流角色,充其量他只能劬强称个‘地痞’、‘无赖’、‘吸血虫’而已,他这样材料,不瞒你说,我遇得太多了,这一等人,给我提鞋还嫌他们手脏,没事掏出根鸟来也能将这种人敲得抱头鼠窜,你放心了,别把他们当人看,否则,他们就真像人啦!” 狄修成连连点头道: “反正,小哥,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听了……” 南幻岳轻轻拍了拍对方肩头,和善的道: “错不了的,老丈。” 舒了一口长气,南幻岳过去将软剑拿起,熟练的缠在腰间,白色的玉质剑柄便刚好垂挂于左腰侧,他笑道: “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来到洞口,南幻岳探深的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光适应习惯这较亮的光度,然后再朝洞外迷蒙的雾气探视,他忽然笑道: “老丈,你可真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啦,快过来看看,你跳崖时所以能不死,是什么玩意救了你吧!” 狄修成急忙走到洞口的边缘,往下一瞧,唔,就在这竖在半崖中的洞口下面三尺之处,竟也生长着一株孤松,这株孤松形势古虬苍劲,枝叶亭亭如盖,在松枝干桠上,还密密缠绕着一些半枯不青的山藤野蔓之类的植物,看上去,就和一面大萝兜有些相似。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这株孤松可是你的救命福星了,老丈,它枝干粗,枝桠密,上头又爬满了些藤蔓,就不啻是个又软又韧不大有隙缝的箩兜了,你老先生往下一跳,刚好落在上面,树枝的反弹之力便恰好兜住你,又把你弹进洞里,老丈,这却是-桩其巧无比的奇迹,也是一桩令人捏着冷汗,不可再试一次的奇迹,你想想,或者坠力太重压断了枝桠,或者你恰好从树枝的空间跌落,也或者那反弹之力将你弹歪了没抛进洞里,那样一来,事情就整个改观下……这是你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狄修成望着那并不十分理想能以兜接住人的孤松,又看了看孤松四周飘渺的云雾,与下头深不见底的探渊,也不禁冷汗涔涔的老脸变色道: “小哥……说真话,如今你再叫我往下跳,我只怕也提不起那个胆子来……这一掉将下去,岂非笃定粉身碎骨?” “不错,保证人一掉下去就找不着尸首了——老丈,你要多感念菩萨的救命之恩,同时,不要再侈望菩萨会第二次照应你,这种事,人在一生中碰上一次业已是祖宗积德了。”南幻岳道。 狄修成犹有余悸的道: “放心,小哥,我会记得的.我自是不会再试第二次了……” 说到这里,他被洞n灌进来的山风吹袭得有些颤抖的退了-步,吞了口唾沫,他小声又问: “小哥,从这里,我们怎么下去?” 南幻岳平谈的道: “我背你下去。” 狄修成憎然问: “没有绳子呀!” 南幻岳一拍腰间缠着的“寒水红”道: “有了我这宝贝不成了,不需要绳子.” 狄修成担心的道: “不晓得,哦,这洞口离崖底还有多高?” 南幻岳回忆了一下道: “大约还有三十多丈的高度吧。” 狄修成吃惊地张大了口道: “什么?还有三十多丈高?” 他摇摇头,忐忑的又道: “老天,这么高的地方,我们怎么下得去?你这柄软剑虽说长,也只得九尺左右,根本不能派上用场呀!” 南幻岳-笑道: “不用慌张,老丈,我有把握下去,至于用什么法子,你呆会就可以看到,总之,我包管平平安安送你下去就是 狄修成喉咙发干的道: “不会——哦,不会失手吧?” 南幻岳耸耸肩道: “老丈,你固然不想死了,我却更没活腻呢,失手?怎会失手,这多年来,除了这次吃那古潇然坑了一记算是失手外,我还不曾记得什么时候失过手!” 狄修成又吞了口唾沫,道: “那么,假如你在洞里没什么东西要带,我们就走吧。” 南幻岳那张蓬头垢面又胡髭丛生的脸容上掠过一抹苦笑,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道: “洞里只要是有带走价值的东西,早全叫姓古的拿走了,他还会留给我?只有在洞里抛着些我吃剩啃完了的兽骨禽物,加上一些无法下咽的毛皮!” 狄修成舐舐嘴唇,道: “惨。” 南幻岳再次回头看了看这座灰黑的深黝石洞,埋葬了他三年光阴,剥夺了他三年自由,又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寂寞黑地狱,喃喃的,他道; “再见了,灰黑凸凹的石壁,幽冷枯寂的无边长夜,还有,你这他妈的可咒的洞,加上鲁飞老鬼你那副还在洞壁角下龇牙咧嘴的混账骷髅架子!” 一仰头,他大声对狄修成道: “来,老丈,紧紧搂着我的脖子,使出你吃奶的劲来,就好像在你多年前新婚那晚上床搂着你的老婆那样出力,千万紧着别松手,否则,你这把老骨头,就再不是你的了……” 一半是啼笑皆非,一半是心惊胆颤,狄修成只好如言紧紧搂着南幻岳的脖子,连两条腿也缠上了人家腰际,却又抖索索的道: “没问题吧?” 南幻岳一笑道: “三十来丈的距离以两个人的体重加在起来坠落的势子是很快的,你不妨暗里咬咬牙,如果有问题的话,这咬牙的空档,业已俱成过去了,” 狄修成正待再说什么话,南幻岳已猝然低叱: “走!” 背着狄修成,南幻岳的身体平飞向外,却在出洞的一刹连连打了几个旋转,风呼云涌中,他的“寒水红”飞快出鞘,真有如一条流水泛动波光,蓦地穿插在崖石之上,于是,当“嗖”“嗖”的挥剑声与“嗤”“嗤”的刺壁声串成一片之声时,南幻岳和狄修成贴崖落的身形便缓多了——一泻一顿,一顿一泻,南幻岳已以他的九尺软剑抖成如坚硬的利剑,借剑尖刺人崖石中的每一瞬息缓冲了他们两人的下落速度! 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啸,蒙蒙的雾氲合拢来又荡开去,微微倾斜的陡削山崖飞快上升,下面,布满峨嵯岩石与丛丛野草的渊底便向他们迎上来了。 狄修成拼死命的搂抱着南幻岳,宛如溺水的人死命搂抱着一根浮木林就这样,他业已吓得喘不动气,血往上涌,连眼睛都不会闭了! →ocr:大鼻鬼←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 从那深山绝崖的古洞来到大理府,只不过是一天多点的脚程,要有坐骑代步,不用一天也就到了,在滇境,大理府可是个最热闹、最繁华的大城镇呢…… 经过几阵子的急赶,南幻岳已与狄修成进了大理府的城楼于,南幻岳身上套着狄修成那袭灰中泛白的长衫,借以掩遮他自己原先那套破腐不堪的衣裳,但是,在日光下看他,却仍然予人一种古怪奇异的感觉,他满头的乱发虽然业已自行梳理过,依旧杂乱得不成模样,加上他毛丛丛的胡须绕脸,特别白皙的皮肤,以及那股子叫人掩鼻的臭味,就好像他是个才从洪荒时代回到文明来的野人一样! 狄修成领着南幻岳,一面尽量避开行人,一边加快着步子走,他领着他.找到城东一条小街上的下等客栈住了下来。 开了客房以后,南幻岳迫不及待的用热水彻底洗了个躁——三年来的第一个澡,用了好几块肥皂,好儿盆热水,花了一个整时辰的时间,才算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可是,那几盆洗澡水,却业已污混得像是泥浆汤了。 又漱了口腔,修剪了手脚指甲,再刮净了脸孔,南幻岳仔细的梳好头——挽了个高臀在头顶,又穿上狄修成叫店家到成衣店替他买来的衣衫鞋袜,从内到外,一律换上新的了。 就在他穿好衣裳,一抛外头这袭青夹袍袖转身过来之际,一直望着他的狄修成不禁觉得眼睛一亮,啊,出现在面前的竟是这么一个俊逸英挺又傲杰不群的美男子。 狄修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好家伙,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还是那等邋遢污秽,憔悴狼狈如野人般的南幻岳,竟在这俄顷之间便改颜易容,变成这么光鲜的一个英伟丈夫啦! 踏着足上的一双粉底鞋,南幻岳有些不习惯的走了两步,除了少数在家闲居的时间.他原是穿惯了他一向定制的黑软皮密扣靴的,如今套上这双鞋,文绉绉,轻飘飘,反而像是不对劲了,扬扬眉,他道: “老丈,还过得去吧?” 狄修成茫然道: “什么过得去?”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我是说,我这身打扮穿着。” 狄修成连连点头赞道: “好,好极了,衣裳不是上等货,可是由你这位年轻英俊的佳公子一陪衬,呵呵,连它也越增光彩啦,小哥,老实说,我还真想不到,你的本来面目竟是这么个俊美潇洒法,足堪一观!” 南幻岳笑道: “不瞒你说,老丈,我本来就模样不坏,只是这三年以来,叫那鬼洞的日子给我整得逊色多了……” 狄修成忙道: “如今看着也很好,飞扬挺逸,丰神俊朗,加上头角睁蝾,一看即知非池中之物!” 南幻岳抱抱拳道: “多承夸誉,在下这厢有礼了。” 狄修成呵呵-笑,道: “小哥,要点什么东西先吃吃吧?” 南幻岳高兴的道: “正所愿也,老丈,这一路赶来,就没好好吃上一顿,如今可得大快朵赜一番,便当是饱餐一顿吧。” 狄修成惭愧的道: “为了我的麻烦,小哥,害得你连自己的家也顾不得先赶回去看看,好多要事也搁下来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提这些了——喂,伙计!”他转向门外大叫,片刻后,一个肩搭抹布的瘦小店伙急急赶来,欠着腰,陪着笑道: “爷,有什么吩咐?” 南幻岳不假思索的道: “我们要些吃喝的东西给送进房来,你去切五斤酱牛肉,一盘猪耳朵,两斤白切肉,还要三只烤鸡,半只炖嫩肥鹅,一只香酥鸭,一大盘腊肠,另外,炒几样拿手的热菜,来一大碗原汁鸡汤,三十大包三十馒头外加汾酒两锡壶,你可全听清楚,全记住了?” 店小二呆了呆,有些惊异声的暗忖: “老天,这位仁兄可是饿死鬼投胎转世的?怎的要了这么多酒肉,他们只有两人呀,叫的东西却可以够七八个人吃了!” 南幻岳见那店小二有些发愣,不由怒道: “喂,你在发的哪门子呆?还不快去张罗,站在这里像只愣鸟一样瞅着我干吗?吃撑着了?” 店伙计急忙点头的道: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南幻岳望着店伙计一边摇头走了,才笑哧哮的转过身来,目光瞥处,却不由一怔,原来,狄幢成的脸色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在变个不停呢! 南幻岳微惊的道: “老丈,你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莫不是哪里不舒殷吧?” 狄修成苦着脸,讷讷的道: “小哥,我一共只有不到三两的碎银子……方才替你置衣裳鞋袜,业已用去了一两九钱多,如今你又叫了这么些吃的,再加上房店茶水钱,只怕就不够了,钱不够,店家是会剥衣裳的啊……” 南幻岳大笑道: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邪事害你如此紧张,原来却是件鸡毛蒜皮,你别慌,老丈,一切全在我身上,你看看店家敢不敢剥咱们的衣裳,妈的,他要有这个胆量,我就能给他将房子全拆了!” 狄修成双手乱摇,急道: “此乃府城闹市,官威祟重,不比穷野僻地,可以马虎,小哥,千万别惹麻烦上身!” 南幻岳一撇唇道: “什么府城闹市,官威崇重,我是一概不论!” 狄修成愕然道: “忍着点,小哥,你不怕,我却不能含糊,你是江湖上的好汉,我可只是个小生意人出身啊……” 南幻岳挥挥手,泄气的坐到竹椅上: “算了,我忍着便是,唉,老丈,你可真有点寿头哪!” 狄修成苦笑道: “就算是吧,要不,我岂会叫人欺凌至此?” 南幻岳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了,歉然道: “我说着玩,老丈.你可别当真。” 狄修成低喟一声,道: “如今我一颗心惶惶不安,神智全显得恍悠悠的.小哥,哪还有心情来与你争执啊……” 南幻岳道: “别急,现在时间还早,只是正竿不到,待咱们吃饱了,喝足了,我自会领你去要回你的小娇娇。”—— 潇湘书院扫描大鼻鬼ocr 第4章 驭云役雨寒水红 片刻后,两个店伙计川流不息的将南幻岳所要的食物送了进来,两个人来去了好几趟,才把酒莱送完,那张店中的八仙桌摆满了还不够,包子馒头全放到一边的椅子上,两个店小二又纳罕的看了南幻岳及狄修成一眼,才不敢相信的退了出去。 就站在桌边,南幻岳招呼狄修成一声,然后便大块肉大碗酒的吃了起来,狄修成乃是蛮斯文的吃着,他望着南幻岳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摇头道: “你别噎着了,慢慢来,小哥……” 南幻岳大口吞下一块酱牛肉,舐子舐油腻的手指,又拈起一大片腊肠塞进嘴里,一边伊伊唔唔的道: “放心……噎不着的……啧啧,多年也没吃过这美味了……就连梦里全想着开怀啃他一顿……不错……比那些生蛇肉、腥鼠肉和乌鸦肉是要强!” 狄修成皱皱眉,忙道: “小哥,你再说,我可要吃不下了!”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不说,不说,赶过些日子找着了古潇然那狗娘养的,我再叫他细细品尝一下我所尝试过的这些异味!” 狄修成若有所思的道: “对了,小哥,当初在洞里你中计受制的时候,那姓古的为什么不趁着机会解决你呢?记得你还说过,他尚犹豫了一阵才悻悻而去……” 南幻岳撕了一只肥油油的鸡腿在啃着,他嘿嘿笑道: “为什么?老丈,因为他不敢!” “不敢?” “正是。”南幻岳不屑的道: “古潇然号称‘天蝎’,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厉害人物,又狠又阴,武功高强,但是,他却惹不起我——至少正面他惹不起,老丈,别看我一手一脚受制难移,姓古的却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赢得了我!他自认我将永困斯洞,他又横财到手,当然犯不着冒险与我拼命,并非他不想趁机杀我,他只是没有把握罢了,姓古的一向不干没有把握的事!” 狄修成颔首道,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一来,他的纰漏也就大了……” 南幻岳吃完了一只鸡腿,又拈了一块白切肉一口咬掉大半。“今天的结果,三年前他是不会预料到的……” 狄修成又兴致极大的道: “小哥,你曾否尝试挖出那‘锁龙扣’的根基?以你的本事来说,该可以试一下!” 南幻岳摇摇头道: “我试过,不成,其一,‘锁龙扣’的根底嵌入石壁之内至少五尺多深,恐怕里面还横连着钢板铁块一类的底基,休说我发力不便,折扣大打,便算能以倾力施为,也无法用一只肉掌掀开五尺以上厚度的石壁,何况那‘锁龙扣’底层犹有钢铁类的底盘横担着,鲁飞老鬼的手法可以说又精又奸又毒,令人无可奈何!总之,凡是能想到的法子,我业已全想过了,除非用我们已用过的那种方式,其他的法子毫无效果!” 狄修成笑道: “是的,只有用我们用过的法子,幸而有个活人进去了。” 南幻岳大笑道: “如你弹进洞里之后,业已翘了辫子,我可就马尾系豆脑——提也不用提他妈的了!” 深深喝了口酒,他又道: “那种日子,你不知道有多苦,连拉大小便全得自己扳下块石片子刮埋,三年又没洗澡,唉,怎算人过的生活?” 是的,狄修成可以体会那种生活该是一种什么痛苦的生活,于是,他沉默下来,慢慢的进着饮食。 南幻岳在一阵风卷残云般的吞咽之后,业已酒足饭饱,他一扫满桌狼藉的莱肴,一揩油嘴,拍着肚皮道; “走!” 狄修成放下吃了一半的馒头,有些紧张的问: “现在?’ 南幻岳大步出门,头也不回道: “当然现在,再迟,怕你闺女就不是你的啦!” 狄修成慌忙起立,跑跄踉踉的跟了上去,于是,南幻岳让他走在前头领路,直往城里南校门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个三两步,就当他们转折向一条较为清静的横街时,前面突然有五匹健马横冲直网的奔厂过来,马上骑士,是四男一女,女的正当绮年,生得好一副花容月貌,却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颇带妖冶媚态,她旁边,是个身着青袍,唇红齿白的俊秀儒士,儒士稍后,则是个头如笆斗,横眉竖目的中年大汉,另外两骑上的人物,一眼就可看出乃跟班打手一类的角色了,五人五骑,在大街上驰起马来,却宛如到了无人之境,那种狂妄嚣张之态,简直就能上了天! 一把拉着前头的狄修成躲向路边,南幻岳低声道: “让开站,别叫这五个人王撞伤了你!” 五匹马瞬息来到近前,马上的人大声谈笑,尤其那女的,吱吱咕咕笑得花枝乱颤,根本就连正眼也不向站在路边的南幻岳与狄修成瞧上,狄修成嘀咕着: “长街奔马,闹市横行,也不怕闯祸? 南幻岳眯眼瞧去道; “如怕闯祸,他们也不敢这么狂——” 狄修成忽见南幻岳噎住了语尾,连嘴巴也半张开,两只眼睛发了直一样盯在那匆匆策骑奔过的女子身上,一直瞪着他们在街头转弯处的一幢巨宅前下了马进去,犹自怔怔的呆在那里。 狄修成暗自摇头一笑,拍了拍南幻岳肩膀; “小哥,别看啦,人家姑娘业已进去,这等女子,定是来头极大,且已名花有主了的,你没见她与那青袍儒士有说有笑的多么个亲热法?走吧,小哥,赶过些日子你不妨也找一个,以你的人品来说,很可能娶上一位比她更强的媳妇呢……” 南幻岳脸上极为难看,他吸了口气,唇角肌肉颤动了一下: “我一向吃素,老丈。” 狄修成端详着他,奇怪的道: “小哥,你像是神色有些不对?” 南幻岳揉揉脸,勉强笑道: “是么?我却不觉得。” 狄修成凑近了点,低声道: “你该不是——哦,这么快便害上单相思吧?” “单相思?”南幻岳暴躁的道: “去他娘的单相思,这臭婆娘配?” “小哥……”狄修成忙道: “你别生气,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方才,你的模样儿像是十分愤怒的呢……” 南幻岳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 “我们走吧,老丈。” 不敢再说什么,狄修成领着南幻岳匆匆启步,片刻后,他们已来到南校门靠西的一座华厦之前,这是一片称得上富丽堂皇的宅居,宽阔的九级大麻石石阶直通上两扇朱漆大门,风火砖砌成的院墙高大辽广,从外朝里瞧,隐约可见楼台连绵,檐角飞纵,好一派金碧辉煌的气象,嗯,是个有钱人住的地方。 望着大门两边高挑出来的一对油纸红灯笼,每只灯笼上的两个黑字“潘府”在向南幻岳摇头晃脑,他不禁“啧”了两声,又瞧了瞧门橱上的一方金字横扁“忠厚传家”,更不由于呕了两声。 “这就是姓潘的家?”南幻岳问。 狄修成形态上已见畏缩惧怕,怯怯的道: “就是……” 南幻岳伸出舌头舐舐唇道: “好气派,但是,也就更可恶!” 狄修成不解的道: “更可恶!” 南幻岳道: “看他这副家当,该不是急欲夺你那五百两银子的人家,他却逼得你走投无路,妈的,就算他拆一扇门来,也值得上五百两了!” 狄修成感喟的道: “潘老三别说五百两银子不会在乎,五千两银在他来说也是九牛一毛,但是他却为富不仁!” 南幻岳四周一打量道: “可见我的预料不错,他的目的并非在钱,主要是想动你闺女的脑筋!” 狄修成全身一抖,激动的咬牙道: “他不要做梦!我就拚了一死,也不能叫他染了十娘!” 南幻岳笑了笑,道: “别急,我们正是为这个来的,但却不至于‘拚了一死’,姓潘的还没这个本事!” 狄修成央求着道: “小哥,我们就快点办事去吧。”. 南幻岳拾级而上道: “等下你不要慌张,更莫冲动,一切全由我来应付,你只呆在一边瞧热闹也就够了。” 狄修成道又忐忑的问: “小哥,你身子复原了吧?手足被扣过的地方可还灵便?你……哦,的确有把握对付他们么?” 南幻岳笑道: “通通没有问题,你放心好了,而且,就算真有不妥之处,如今你才问起,不也嫌晚了?” 狄修成尴尬的咧咧嘴道: “我这人,唉,就有点唠叨……” 没有讲什么,南幻岳来到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之前,他也不去叩系嵌在门上的一双雪亮黄铜兽环,举起脚来,就是一阵乱撞乱踢的: “咚,咚,咚!” “砰,砰,砰!” 两扇红门被踢得呼扇呼扉的里外震摇,新刷上去不夕的朱漆也刹时在脚触的部分脱落了来,尤其那踢门的声音更像是擂鼓一般! 急促的步履声匆匆自内响起,听到那嘈杂起落的脚步来应门的好像还不止一个人呢! 狄修成顿时脸色泛了青,他抖索的道: “他们……来……朵了……” 南幻岳仍然一个劲的用力踢着门,边皮笑肉不笑的道: “我听见啦,老丈。” 又快又急的,两扇红门“呼啦”被拉开了-边,三条牛高马大的短裆粗汉冲锋陷阵一样抢了出来,当先一个斜鼻子歪嘴的角色朝着南幻岳一捋衣袖,两眼瞪得像一只牛跟。 “妈的皮,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是哪一个人的府第,竟就这么不用死活的擂门法?你个小兔崽子!” 旁边一个生有双招风耳的汉子双手一叉腰,咆哮道: “先将这一老一少两个杂种狠打一顿,再捆起来送进去铐问。” 第三个汉子比较仔细,他-眯那双鼠眼,打量着南幻岳,又端详了狄修成一会.忽然狼嚎似的大笑道: “哈哈,我认出是什么人了,老赵,这老小子就是那姓狄的槽老头子呀,上次借了咱们三爷的一千两银子还想赖账的那个家伙!” 斜鼻歪嘴的大汉闻言之下,瞪着早已哆啸起来的狄修成,磔磔怪笑道: “老王八,怎么着?你是来还账的呢,抑是来求情的?若是还账,老子就领你去见三爷,如是求情呢!就不必了,三爷的银子借出去,就是他爹也不能短少分毫,而且,一样限期归还!” 狄修成唇角颤动着,他鼓起勇气,抖瑟瑟的问: “我……我的女儿……” 那姓赵的微微一怔,斜鼻子歪嘴大汉随即猥亵又邪恶的大笑起采,他梭溜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龇着一口黄板大牙: “哦,你说的就是那个二十刚出头的年纪,生得一朵花似的大姑娘呀?是不是腮帮子上还有颗小酒窝?”’ 狄修成连连点头,期盼加上焦灼的道: “是,是她,她就是我的女儿狄十娘,借问大哥,她如今可在里面?” 姓赵的大汉与他两个伙计互视一眼,三个人一起淫邪的大笑不绝,他们笑得口沫纷飞,弯腰跺脚,好像对方提及他的女儿,乃是一件天下最滑稽的事情一样! 狄修成面孔上是-阵青,一阵白,直觉的感到不妙,他却只好忍气吞声,颤巍巍的问: “我的女儿……出了什么事?” 姓赵的大汉好不容易止了笑,歪一歪嘴,摸着肚皮道: “你敢情是来——要闺女的?” 狄肇成吞了口唾液,讷讷的道: “我……要接她回去……”‘ 一伸那只蒲扇大的巴掌,姓赵的道; “银子呢?一千两!” 狄修成瑟缩的退后半步,生涩的道: “我……是不是……交了银子就……可以带回女儿?” 姓赵的大汉蓦然又狂笑起来: “老小子,听我的话,你还是夹着尾巴乖乖滚蛋吧,休说你拿不出一千两银子,就算你现下拿来,哈哈哈!你的女儿也怕不是你的了!” 狄修成一下神色骤变,哆嗦着道: “此……话怎说?” 姓赵的押笑道: “天机不可泄漏,快滚吧,再夹缠下去,老子的脾气就不会一直这么好了!” 从头未曾开过口的南幻岳这时笑眯眯的发言道: “哦,这位大哥一-” 姓赵的一瞪斜眼,大刺刺的,叱问道: “什么鸟事?” 南幻岳打恭作揖的道: “方才大哥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如今凑上了一千两银子,狄老丈的女儿你们也是不放了?” 姓赶的勃然大怒: “你他妈算哪颗葱?也在这里插嘴放屁——老于凭什么要回答你的话?莫不成你是狄老头的小舅子?” 南幻岳忙道: “不,不,这位大哥,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问问,问问罢了,你却犯不上动肝火呀,我们想知道一下,狄姑娘是不是还在府里头?我们如果凑上了一千两纹银是不是可以将狄姑娘领回去?” 姓赵的大汉上上下下打量了南幻岳一阵,阴阳怪气的道: “你和狄老头,有什么关系?” 南幻岳一笑道: “狄老丈是我的,哦,一位尊长。” “嗯”了一声,姓赵的爱理不踩的道: “你还是劝着你这位鸟尊长早点脚下揩油吧,别再做那要回女儿的清秋大梦了,狄大姑娘如今怕已成了押寨夫人啦!” 狄修成剧烈的猛一抽搐嗔目大叫: “这怎么可以?就算你们果真借给我一千两银子,限期也尚未到,不算今天尚差两日才是还债之期,你……你们为什么可以将我的女儿如此——污辱?她是个人,是个黄花闺女啊,你们怎能随意处置她?这……还有天理,还有王法么?” 姓赵的脸色一沉,狰狞的道: “老小子,不要在这里鸡毛子喊叫,什么天理?什么王法?就凭你也配抬出来唬压我们?你马上滚,否则,看老子不活剥了你!” 狄修成四肢痉挛,双眼发直,老泪滂沱的哀叫道: “反了反了……你们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啊……” 生了双招风耳的大汉踏上一步,气势凌人: “你嚎他妈的哪门子丧?休给不给老子马上滚?” 南幻岳硬硬将狄修成椎下几级台阶,他笑嘻嘻的通: “各位,他年纪大,和你们一比,你们业已可做他的孙子了。你们又怎可对人家这么个不孝顺法?” 三名大汉齐齐一呆,一呆之后怒火顿炽,姓赵的大吼道: “好呀,小兔崽子,你竟是想来找岔的?就凭你这副德性?你他妈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啦!” 南幻岳轻轻的拂支衣袖上的一撮灰尘,挤眉弄眼的又道: “你们三个是瞎子闻臭——业已离死(屎)不远了,还在这里张牙舞爪的,摆这熊样给哪个看?” 旁边,哪招风耳狂叫一声,尖吼道: “好杂碎,大爷就先剥了你!” 南幻岳笑哧哧的道: “大家瞪着眼看仔细了,这小于霉星当头,印堂晦黯,八字定眼前就道横死,而送他终的人便为你家老太爷——我!” 招风耳暴叱一声,奋身扑上前来,吼道: “叫你扯蛋——” “蛋”字吐自他的双唇,成为一个上下唇微扁的嘴形,而他就带着这个上下唇微扁的嘴形,一下子将脑袋搬出去老远——在一抹闪电也似的寒光之后…… 当招风耳的大好头颅连吐出那最后一个字的嘴形都不及改变就离了原位的一刹,侧旁那阴沉沉的角色甚至连怎么回事也没搞清,已经同时被一股透穿胸膛的力量撞出几步,手舞足蹈的翻下石阶! 从头到尾,唯一入了人眼的,便是那抹掣如闪似的寒光一现,当人们看明了面前发生的事,南幻岳早已皮笑肉不动的又好好站在那里了,他的罩袍里头,那柄当做腰带的九尺软剑“寒水红”,仍旧好端端的系在原处,就宛如从来也不曾解用过一样!” 姓赵的大汉先是一愣,一愣之后又鬼叫着退后了两步,他全身筛康似的簌簌抖索,脸上的血色也像突然化成冷汗流光了,斜鼻子更斜得不成话,歪嘴也扭曲得变了方向,一刹那间,他的模样业已不像是人的! 南幻岳笼着袖口,摇头叹道: “雷公雷婆都看不过去啦,啧啧,这等恶人,你瞧瞧,大白日就道了天谴哪,啧啧……” 姓赵的哆嗦着,嘴巴张了毫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觉得喉咙里像寒进了一把沙,噎得连噪眼全又干又火辣了! 南幻岳笑笑,慢条斯理的道: “你又不是恶人,老朋友,用不着害怕,只要心好,老天爷的旱雷电闪是不会朝着头上照应的,嗯?” 姓赵的想跑,可是恨两条腿也不听使唤,除了抖,就好像连骨头也软了,他竭力把两只眼珠子朝下合,偏偏又连连往上翻,心既得仿佛要离了腔子,全身的冷汁早就将衣衫都湿透了! 吁了口气,南幻岳走过去,兜头搂脸就给了姓赵的十几个大巴掌,他打得慢,又十分用力,清脆的击肉声一下接一下之后,姓赵的一张面也业已青中泛紫,红里透灰,浮肿得不成体统了! 南幻岳打完后,搓一搓手,笑道: “好儿子,这是教训你以后不可目中无父老,胡说乱道,记着,做人要有礼数,恭廉虚怀那样才能称上是‘人’种。” 顿了顿.他回头向早已吓得像木鸡般的狄修成龇牙一笑,看看姓赵的又道: “儿子,我们狄老丈的闺女在哪里呀?” 姓赵的抽搐了一下,犹想充充好汉: “不知道!要杀……要剐,姓赵的……若皱皱眉头……就不算——” 不等他讲完,南幻岳已冷冷道: “很好,好极了,闯江湖就该是你这种样子,有骨气,有胆量,有气魄!” 笑了笑,他又说道: “但是,却得有始有终才行!” 姓赵的颤着声,满嘴血淋淋的叫: “你试……试……看我赵……勇……含……不……含糊!” 一扬手,那赵勇蓦地怪叫如泣,掩着右边脸孔,鲜血自他指缝中涌出,再看南幻岳手里,天爷,竟已拈着一只血糊糊的大好人耳了! 指头一弹,人耳还带着轻轻的蠕动,在一溜血星子里飞了出去,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怎么样?说是不说?” 突然嗥号一声,赵勇形同疯狂也似冲向了南幻岳,南幻岳似是腻味了,他连闪也懒得闪,右掌当头暴挥——看似一实则三十七掌同时展出,赵勇壮牛般大的身体便腾空七尺,连连打了三十七个翻滚,方才满口鲜血的一头擅向右阶底下! 狄修成双手掩着面孔,失声惊呼道: “惨……啊……” 南幻岳拍拍狄修成肩膀道: “对付这等歹恶之徒,老丈,江湖传统就是用的这些法子,现在我们开步进潘府!” 携着狄修成那冷凉又颤抖的手,南幻岳走在前面,他们转过了“挡门墙”之后,经由一片小巧却精致的花圃,前面,便是一座朱抹金雕的豪华大厅了- ocr:大鼻鬼-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厅里没有人,南幻岳先将狄修成安排坐下,然后,他老实不客气的挑拣一张檀木嵌云石的桌面上所摆设的一只银果盘中的珍贵水果往口中塞,一边丢了些给惴惴不安的狄修成,吃着,吃着,他浏览四周,伊伊晤晤的道: “陈设还不坏……嗯……很有气派……” 说着,他顺手将桌上的精巧银制果盘拿起,猛一下砸到旁边玻璃镂花屏风上,“哗啦啦”碎裂声中,一架漂漂亮亮的屏风顿时变成了满地渣屑! 狄修成惊得差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用力吸着气道: “你……我的天啦……” 不待狄修成说什么,南幻岳一脚将桌子踢向挂满了字字画画的粉白墙壁上,于是,又是一片唏哩咔嚓,砸了个狼藉不堪! 一转身,几把酸枝大师椅成了粉碎,南幻岳会无其事的又走到两只莲花银瓣铜柱灯之前,双掌齐飞,灯柱劈哩砰啷分折四断! 南幻岳瞄了瞄左有的两排水花格子窗,颇有兴趣的正想再动手捣他个一塌糊涂,门口人影晃处,两个形容怪异的人物已翩然掠入! 同一时间,大厅的便门突启,十几名凶神恶煞般的壮汉亦已拥着一个枯瘦焦干,满脸烟容的高个子奔了进来! 南幻岳拍拍手,遗憾的道: “太快了,你们来得太快了,我这里还不过刚刚才上瘾!” 自正门掠人的两个人,一个其黑如墨,死眉死眼,另一个却其白如蜡,同样的也是死眉死眼,两人一般的骨瘦如柴,有如两只竹竿,面熏的那个穿黑袍,白的那个着白袍,全阴森森的站在那里瞅着南幻岳不言不动。 眼珠子一转,南幻岳又瞧向后面便门进来的那批人,还不待他瞧仔细,那批人中站在前面的枯瘦高个子业已脸孔涨红,两撇鼠须翘起,暴跳如雷: “反了反了,简直反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敢撒野撒到我潘老三爷家里来,这……这这岂不是虎嘴上拔须,太岁头上动土?好小子,我看你用几条狗命来赔偿你三爷的损失!” 南幻岳正哧哧一笑,尚未及讲什么,他后面,狄修成已蓦然冲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潘老三,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没牙虎,你还我的女儿来!” 潘老三先是一愣,三角眼跟着一睨,然后,嘿嘿嘿的阴笑起来,他微捻着那两撇鼠须,满面孔的鄙夷不屑: “我道是谁,原来竟是我们赖债不还的狄老头!姓狄的,怎么着,你借了我潘某人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独个儿开了溜罢了,竟还找了这么个莽夫来我这里撒野逞威?只怕你是敲错算盘喽,你也不去打听打听,问问我潘某人可是这般易欺好吃的角色?” 气得全身发抖,脸庞通红,狄修成连一双眼珠子也几乎突出了眼眶: “潘老三,你休要如此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我一共只借了你五百银子,言明月息三分三,分两年摊还本利,哪知你翻脸不认账,非但无中生有的将五百两借银信口提高为一千两,更将月息涨成十分,又将两年期限改为两月,你这样做,无非是看我父女孤苦无倚,可以任意欺凌压榨……我在你这种背义忘情的奸毒手段下无力厘抗,你便借词劫夺是的女儿为押质,又将我打伤……你扪着心问问自己,是哪一个有理,哪一个无理?” 老三“哼”了一声,勃然怒道: “利嘴匹庆,三爷没这么多闲工夫与你唠叨,你说,你俦今天来这里干什么?银子可连本利齐带来了?这捣毁我大厅的混小子是谁?你们要如何赔偿我的损失?老匹夫,若有一个字你回答不出,今天就别想走出此地!” 狄修成面上是-阵青,一阵红,挣扎着道: “我的女儿……我要我的女儿……” 哼了哼,潘老三阴恻恻的道: “没这么简单,老小子,眼前的问题不解决,你休想看你的女儿一眼!” 南幻岳走到一边,笑道: “三爷。” 潘老三恶狠狠的瞪着南幻岳叱道: “小子,你现在想装好人,业已来不及了。你帮着狄老鬼到我潘某人家里来撒野,你即将知道你要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南幻岳左右一瞧,道: “有件事,三爷,我想请求你帮十忙……” 潘老三十分得意的翻了翻眼皮,要死不活的道: “要求我?你说说看。” 南幻岳兴奋的搓搓手,道: “首先,站在一个狄老丈晚辈的立场,我要求你赔偿他的精神损失一千两银子,时间耗靡一千两银子,因为这件事而造成的情绪忧虑一千两银子,总共是三千两纹银,我们全要现银或即兑银票,不要其他抵押,拿到银子后,我们便接回狄姑娘转头就走,决不拖泥带水,再生枝节……” 潘老三一下子惊愕得张大了嘴,立即又气得一张黄脸越发泛了黄,他的唇角肌肉抽搐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猛的跳起脚来: “你你你……你个白痴、疯子、呆鸟,你……你以为你是在放什么臭屁?这是在捣什么玩意?你是想吃我么?想耍我狗熊么?你他奶奶反而向我倒要三千两银子?你完完全全的糊涂了,姓潘的在外头跑了这多年,今天竟受你小王八羔子的勒索?你这混账,不开眼的杂种……” 南幻岳好整以暇的摇摇手,微笑道: “别生气,三爷,虽说这是我向你所做的要求,不过,这也等于是你欠我的,非付不可!” “什么?我欠你们的?”潘老三口沫横飞的大叫: “我欠你们个头!你有什么凭证证明是我欠你们的?就是你一句空话?”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三爷,你说狄老丈欠你一千两银子,不也是一句空话么?” 潘老三张狂的大笑道: “我却有人证,你要多少人来证实这件事,只要我一招手,成千上百的证人都有——他们全都会指天盟誓,证明狄老匹夫曾经向我借过一千两银子!” 他用指头点了点南幻岳,又挪揄的道: “你说我欠你们的,却又有什么证明?小子,就靠你这张臭嘴的胡说八道么?” 南幻岳一拍腰际笑道: “不,除了我这金口玉言,我还有件足可要你老命的家伙撑着腰——总之,我说你欠了你就是欠了,用不着人证物证,我不喜欢那么麻烦,也犯不着那么麻烦,三爷,你欠了我们的债就是!” 潘老三猛一跺脚,大吼; “来人呀,先将这厮给我拿下了!” 于是,一片呐喊立起,十来名腰粗膀阔的大汉中立有五个人扑向了南幻岳,南幻岳连跟皮子也不撩一下,匹练也似的精芒猝射又敛,那五名大汉只是刚刚抬步,五个人的头巾便随着一大块毛皮同时飞出,而他们被削落的头巾全是-样大小,被削落的毛皮亦是一样厚薄!就宛似用尺量妥了后以剃刀刮去般的相似! 五位仁兄猛古丁的全傻了鼻子,一个个摸着头顶上凉秃秃的部位,目定口呆的像钉在那里般再也挪不动腿了! 南幻岳软剑早已又回了鞘,并且紧上了腰! 这一下,潘老三的脸色也大大的不对了,他本人虽然只会个三招两式,功夫不深,但没吃过羊肉也见过羊在满山跑,人家只露了这一手,他业已知道今天算碰上了不好缠的硬把子了! 此刻,那进厅之后便一直未曾言语的一黑一白两位仁兄,也不由互视一眼,两张僵木的面孔上开始流露出无可掩隐的惊异之色,潘老三也求助的望向他们,胆颤心慌的道: “方大哥,包老哥……这小子似乎来意不善……” 被称为方大哥的黑肤黑袍人缓缓踏前一步,话声干涩的道: “朋友,尊姓大名?” 南幻岳瞅了他-眼,安详的道: “你呢?” 那人低沉的道: “‘‘黑无常’方浩,旁边这个是我把弟‘白无常’包承才!” 南幻岳思索了一下问: “哪个码头的?” “黑无常”方浩举右臂在头顶画了个圈,双目炯然注视南幻岳,一言不发. 南幻岳哧哧笑了,道: “哦,原来是‘浮图岗’的伙计们!” 方浩木然道: “看样子,朋友你也是在道上棍棍的,刚才出手的那一下子,功力甚高,想亦不会是无名之辈,山不转路转,彼此俱属一条路上,朋友你既明白兄弟们的‘山门’,还请琢磨着别来横插一手!” 南幻岳大大摇头道: “你错了,老弟,你们这几块料要和我攀成一条路,还不够这个道行,你们顶多只配给你家老子我提鞋跟!” 眼角一吊,方诰冷烈的道: “狂妄的东西,你知道你在和准说话?” 南幻岳仰起头来,大刺刺的道: “少在这里给我罗嗦,你们的‘浮图岗’上的角色唬别人可以,唬我却是做梦!” “白无常”包承才阴沉沉的道: “既是如此,你小于报个万儿,也免得你归了天连个墓碑都无法叫我们替你竖刻上!”—— 潇湘书院扫描大鼻鬼ocr 第5章 荒郊戏贼逢故旧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我建议你们马上开始那三十六着中的最上着——溜之大吉。否则,你们就要后悔莫及了!” 包承才眯上了眼,道: “是这样么?” 南幻岳连正眼也不看他,懒懒的道: “你们是双狗头!” 猝然间,“黑无常”飞快闪进,双掌抛横猛挥,劲风旋啸中,掌影幻成千百,交织穿舞的罩向南幻岳! 几乎不分先后,“白无常”包承才也贴地翻扑,两柄薄刃弯刀滚雪也似削向南幻岳双足! “黑无常”的动作是强悍迅疾的,更带着无可言喻的阴毒,南幻岳却毫不移动,他微喟一声,寒森森的一溜芒彩宛似一泓细细的秋水泛波,“咝”——一声锐啸,“白无常”包承才首先大叫着反跃,紧接着“黑无常”方浩也一个跟斗翻了回去,剑刃如电,“呼”的盘旋暴伸,“白无常”包承才的右耳顺势而飞,同一时间,“黑无常”方浩的左耳也血淋淋的弹出老远! 九尺软剑雪亮耀目的笔直竖天,“铮”声脆响,业已又快又准的反插回鞘,南幻岳一抖腕,就那么利落的缠回腰上! 痛得两张怪脸全起了皱纹的“黑白无常”,却是道道地地的“好汉”,他们不再吃眼前亏,双双在一个踉跄后,忍痛奔向厅门! “站住!”南幻岳冷冷叱道。 两位仁兄奔掠的身形蓦地一僵,就像被什么无形禁制束缚住一样,齐齐的在门口停了下来,缓缓的,他们转过身,两张血污狼藉的面孔显得好不凄怖! 南幻岳淡谈一笑道: “你们两个是一对十足的饭桶,当然,你们不服气,我欢迎你们来找我报仇,只要你们有这个胆量!” 顿了顿,他慢条斯理的接道: “我姓南,叫南幻岳!” “黑白无常”两张血污的丑脸宛如又猛然被人掴了一巴掌似的同时扭曲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的沙着嗓子脱口惊呼: “剑之魂!” 南幻岳道: “冒犯冒犯,二位回去之后,可向你们大当家的说明白,我姓南的今天多有开罪,如果他赏脸呢,彼此全不计较,如果他咽不下这口气呢,我南大爷随时随地恭候教益!” “黑无常”方浩咬牙道: “原来是你——南幻岳!你固然霸称一方,名扬天下,但你与‘浮图岗’作对,也并不是件聪明之举!” 南幻岳哼了哼,道: “那就要看你们大当家‘秦广王’齐用斗是怎么的想了,不过,你们更要记得,与我南幻岳为敌.你们‘浮图岗’更不见得好受!” 方浩抽搐着道: “你等着瞧……” 南幻岳一挥手,冷冷道: “我等着,你二位可以请了!” 于是,“黑白无常”掉头而去,断耳处的血滴洒落,他们连哼全没哼,潘老三惊恐的呼叫,也遥遥落在他们身后丁……” 南幻岳回过身来,朝着神情灰败,面无人色的潘老三道: “三爷,你是想掉只左耳呢?抑是右耳?还是愿意割下鼻子,或是剜出一双眼球?任君选择!” 潘老三激灵灵的猛一哆嗦,上下牙齿互相碰颤: “英……英雄……饶命……” 南幻岳笑笑道: “饶命?不,非杀不可!”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潘老三竟然号啕大哭: “我罪不至死呀……英雄……你就这么忍心的杀了我……英雄,我是混账,我不是东西……我冒犯了你的虎威……知错了……英雄……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饶了我吧……恕了我吧……” 南幻岳嘴里“啧”了两声: “好家伙,你倒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呢。” 潘老三连连叩着响头,凄凄哀哀的道: “英雄……饶命……饶命啊……” 南幻岳故作沉吟之状,半晌,他道: “好吧,唉,我这人就是心肠软,听不得人家说几句好话,看不得人家扮那哀怨之态,就饶了你!” 潘老三黄里透青的枯干面孔上立时泛起几分人的气色来,他又重重叩了个碰地头,感激零涕的道: “多谢英雄你的不杀之恩……英雄果是宽宏大量的湛湛真君子,英雄是……” “且慢!”南幻岳阻止他,道: “我这不杀你,却亦非如此简单,我是有条件的!” 潘老三呆了呆,心惊胆颤的道: “条件……什么条件?” 南幻岳颔首道: “说是条件,其实就是命令,换句话说,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老子二话不说,杀了你的脑袋下来!” 心腔子猛一收缩,潘老三的脸上业已分不出哪是热泪,哪是冷汗了: “是……是……请英雄示下……只要力之所及……我无不从命……” 南幻岳温柔的道: “三千两银子,你欠我们的,给是不给?” 暗里咬咬牙,潘老三总算知道还是老命要紧,他期期艾艾的说道: “给……包给……一分也不会少……” 南幻岳又道; “狄老丈并没有向你借钱,是不是?” 潘老三讷讷的道: “他没借过?但是,他的确是借过啊……只是数目上和我说的略有出入……” 南幻岳不理他,道: “狄老丈没借啊,我就可以证明他没借,三爷,你一定是记错了吧?” 潘老三打了个寒栗会过意来,他忙道: “是,是没借,一文也没借,是我记错了……” 南幻岳笑笑道: “很好,你是个聪明人。” 潘老三哭丧着腔道: “英雄夸奖了……” 南幻岳又道: “另外一个条件是——马上将狄老丈的大闺女给我送出来!” 现在,潘老三面色大大的变了,他哆嗦着,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急得连嘴唇都泛了紫! 南幻岳一看,情知不妙,他厉声道: “姓潘的,你还磨你娘的头!” 潘老三几乎吓了一裤的尿,他干嚎道: “不是我的主意啊……英雄……是他们叫我办的……我冤枉啊……” 南幻岳忽然笑了,他温温柔柔的道: “别怕,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狄姑娘,她现在在哪里?’ 潘老三叩头如捣蒜,又哭着道: “她……她……她早已被接到了‘浮图岗’去了……” 旁边,狄修成悲切的哀呼: “我可怜的苦命儿啊……” 连忙劝慰过狄修成,南幻岳又向潘老三问; “狄姑娘被谁接到了‘浮图岗’去的?为什么原因要送她去?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潘老三抹了把鼻涕,战战兢兢的道: “英雄,我若说了,你一定放过我?” 南幻岳注视着他,阴阴沉沉的道: “好吧,你说。” 潘老三咽了口唾沫,讷讷的道, “三个月前,‘浮图岗’的少当家‘阴阳童子’齐超雄到我这里来做客,有一天,他领着几个手下出外闲逛,便恰好发觉了狄修成的女儿狄十娘……齐超雄对狄十娘非常爱慕,在摸清了她的住处以后,回来央我为他设法促成这件好事……我,哦,便承当下来,英雄,你是知道这种场面的,也不由得我拒绝啊,我惹他们不起,况且,大家还是好多年的朋友……” 南幻岳不烦的道: “你何必要设下这条毒计来坑人?为什么不正式说媒提亲?” 潘老三委屈的道; “齐少当家不能用上这一套,他家里业已有了元配了……而且,依照‘浮图岗’的传统作风,他们要女人几时这么慎重其事过?还不只求到手就行了,越干脆越好,最重要的,是我多少也晓得一点狄修成的脾气,以‘浮田岗’少当家这种江湖黑道上的出身,狄老头是决然不会答允这门亲事的,加上他对我的印象也不见好,一旦知道我也夹缠在这平面,他就更不会答应了……” 狄修成抖索索的道: “就凭你们这一窝蛇鼠,竟妄想要我的闺女,完全是在做梦!” 潘老三摊摊手,苦着脸道: “喏,英雄,你可是看见了吧?我早知道明着来不行……” 南幻岳缓缓的道: “所以,就暗里挖坑叫人跳了?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潘老三急道: “英雄,我这叫拿鸭子上架,身不由己啊……” 南幻岳“呸”了一声,道: “诈财,纵火,劫人,更差点逼掉了狄老丈一条性命!潘三畜生,你就足这么个‘身不由主’法么?” 全身又簌簌抖丁起来,潘老三满脸涕泪交织: “饶命啊……英雄,你说过放过我的……” 南幻岳微退一步,目光扫过那十来名呆若木鸡般的打手,又转注在潘老三的脸上,冷冷道: “人送走多久啦?” 潘老三哆嗦着道: “在……在抢来的当天晚上……便连夜送上‘浮图岗’了……” 一声凄惨的哀号出自翻旁的狄修成口中,他老泪纵横,无限悲楚的呜咽: “完了——我苦命的儿啊……” 南幻岳目光一寒,向潘老三冷冷的问道: “你是说,你在大半个月以前,便将狄姑娘送上‘浮图岗’了?” 潘老三惊恐的道: “英雄……我是身不由己,替人受过啊……” 疯了一样抢上前来,狄修成颤巍巍的指着潘老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叫: “潘老三,你们用的计好毒啊……你们又是放火,又是栽罪,又是殴人,又是劫女,样样全是迫人走上绝路的法子……你们哪还有一点天良?一点仁义?你们这是拆散人家的家庭,毁灭我那闺女终生的幸福啊……可怜她是那么柔弱纤小……” 生怕狄修成的激动促使南幻岳变腔,潘老三猛的用力掴打自己的嘴巴,也不知是惊慌还是装的像,这位出了名的地痞竟然满脸泪水流淌,连声诅咒着自己! “我馄账,我下流,我无耻——我对不起狄大爷,对不起狄小姐……我……我没有良心,我比狗屁都不如……” 料不到对方竟会忽然来上这么的一手,狄修成一向心地善厚,这一来,他却愣住了,在潘老三的自掴嘴里,这位好好先生反而觉得心里不忍,他赶忙踏前两步,泪痕不干的忙道: “好……好了,潘老三,你就不要再打下去了!” 一面仍然继续的打,潘老三一边号啕含混的叫道: “狄……大爷……你……你……得饶了我……我……我……停手……” 那种“劈啪,劈啪”的沉重击肉声,每一下子全似响进了狄修成的心眼里,使他好生局促,急迫的,他连连的点头: “好,好,我饶厂你,我就饶了你……” 于是。潘老三停下了手.方才那一阵子,他的表演非但逼真,而且卖力,如今,他老先生的双颊竟然肿胀起老高,而且,重叠青紫的指印子,几乎条条清晰可见! 狄修成讷讷的,难过的道: “唉,这是何苦?……这又是何苦?” 克幻岳檄淡的一笑,道, “潘老三,你真有一手!” 呆了呆,潘老三却怔慑着,不敢答腔,南幻岳又笑道: “其实,你不该叫‘没牙虎’,应该叫‘赖皮虎’才对!” 可怜兮兮的,潘老三肿着一副嘴险巴结地道: “在你南老面前……我.我只是一只猫罢了,一只又老又瘦的猫……” 南幻岳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大腿翘着二腿:“潘老三,你与‘浮图岗’齐用斗他们是什么关系?” 咽了口唾诛,潘老三嗫嚅的道: “是——哦……要好的朋友……”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要骗我,老齐是滇境的大豪,江湖上的巨擘,一跺脚全省乱颇,他岂会和你这种下三流的角色称朋道友?” 脸上有些受辱后的不服,但潘老三哪敢多表现出一点来?他连忙干咳了几声,苦着脸道: “是这样……英雄,我与齐老当家,哦,有点银钱上来往的关系,你知道,我有些生意,哦,是得要请人给‘护场’的,否则便开不下去……另外,齐老当家的也有些买卖交由我经手……我们,来往业已很久了!” 南幻岳笑笑,道: “简单的说,老齐是你背后靠山,而你就是他手下的爪牙狗腿之一。” 潘老三面孔一热,讷讷的道: “这……唉,也没有这么难听啊……” 南幻岳一撇嘴道: “现在,叫人拿出三千两纹银的同值金叶子来,带着方便!” 潘老三急忙点头,还畏缩的道: “我,可以站起来么?” 南幻岳道: “可以,但叫别的人去拿钱!” 许是跪久了筋麻腿软,潘者三竟然挣扎了几次才站起来,挣得脸红脖子粗。 南幻岳转头朝那十几个站在一旁发呆的大汉一瞪眼: “蠢才,还不过去扶起你们老爹!” 十几个大汉齐一愣着,这才如梦方觉般拥上前去扶起了潘老三,潘老三一站起来,铁青着脸,三不理便朝着身边的手下挥掌掴打,一边顿着脚大骂道: “一群不中用的饭桶,我的脸全叫你们给丢尽了!” 南幻岳哧哧一笑,揶揄的道: “别再发威了,上梁不正下粱歪,凭你这抉料,还调教得出什么好玩意来?不全是些猪头三?” 潘老三叹了一口气,瞪眼叱道: “去两个人到账房,向安管事说,我交待的,马上包好同值三千两纹银的金叶子拿来,要快!” 南幻岳立即加上了一句道: “成色要上上足赤的!” 当两名大汉匆匆奔出之后,南幻岳舒了一口气,道: “潘老三哪!” 潘老三提心吊胆的答应一声,寒嗦嗦的道: “是,你老有什么吩咐?” “以后不准再放印子钱了,否则,今天我不取你项上人头,总有一天会有别人来替我代劳的!” 潘老三唯唯诺诺,哼着没有接腔,南幻岳继续道: “你不服气?” 潘老三哭丧着脸,忙道: “不,我哪敢?” 南幻岳自椅上站了起来道: “这一次我放过你——你原是不该放过的,如果下一次你再有坏事落到我手上,姓潘的,我认识你,我腰上家伙只怕不认识你啦!” 潘老三冷汗涔涔,五色班驳的面几上又浮起一抹苍白道: “是,是,我记着……” 片刻后,方才出门到账房去取金叶子的两位仁兄业已气吁吁的奔了回来,每个人手上全捧着一只沉甸甸的四方包袱。 南幻岳老实不客气的过去取来分挂两边肩头,回头向神色惶然的潘老三道: “姓潘的,假如狄姑娘不在‘浮图岗’,或者你欺骗了我,那时,你就为你自己准备着一口好棺材吧,我会回来一点一点的割碎了你!” 潘老三抖索了一下,委屈的道: “我……说的全是真话,并无一字相瞒——” 不再多说,南幻岳伸手一拉表情凄黯绝望的狄修成,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潘府外面。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狄修成又是泪盈盈的问道: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 南幻岳好像有些奇怪,道: “什么怎么办?” 狄修成深长的叹了一口气,沙哑的道: “我是说——十娘……” 南幻岳“哦”了一声,道: “这还不好办?找上‘浮图岗’去不就结了?” 狄修成表情是惊惶的,口吃的道: “找……找上‘浮图岗’?” 南幻岳点点头道: “莫非你老人家还有更好的法子?” 狄修成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道: “小哥,‘浮图岗’那些人,听说全是些高来高去,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之屑……那里可不比潘老三家中容易进出,就只是我们两个人,岂非……哦,拿鸡蛋去碰石头?” 南幻岳笑了笑道; “谁说是我们两个人去?” 狄修成怔了怔,忙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另外还有帮手?” 南幻岳一笑道: “不,只我一个人去。” 狄修成吃了一惊,高叫道: “什么?你一个人去?” 南幻岳“咦”了一声,急忙望向街道上的行人,还好没有人注意他们,他压着声音: “你小声点好不?别人是以为我们在吵架呢——帮手并不是没有,而且还可以找出来不少,但这件事我自忖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又何必再去约请帮手?不但麻烦人家落下一笔人情债,况且找人帮场也不是脸面上有光的事,再进一步说,万一朋友们为了我俩这件事再有了残废,我们心里就更不安了,我一向有个做事的原则,能够自己办得到的事情决不拖累别人,哪怕再好的朋友也是一样!” “至于说我独个儿去等于‘鸡蛋碰石头’,老丈此言可就差矣,若果他们是石头,我就是铁头,大家碰上一碰,恐怕吃亏的只是他们不会是我,要知道,武家相争,并非只靠人数上的优劣便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条件,其中有许多你这外行不明白的窍要在内,总之称放心,我只要去,便有几分把握,不会自己将脖子朝圈套里伸,‘没有三分三,还敢上粱山’?” 狄修成苦笑一声,道: “好吧,便依你,反正,你如果出了差错,我也就不用活了……” 南幻岳眨眨眼,道: “我晓得,三条人命在我身上,你老丈的一条,你那闺女的一条,加上我自家的一条!” 狄修成他们转过街头,朝客栈走去,又道: “小哥,你去了‘浮图岗’,我呢?我到哪儿去?” 南幻岳胸有成竹的道: “你到我家去!” “你家?” “是的!我家。” “但是,你家在什么地方啁?”狄修成问。 南幻岳脚步慢吞吞的道: “在康边,隔着滇境不远,约莫又有六十多里路,那里有一座小山,叫‘燕山’,山上遍生着苍松翠柏,且有流泉飞瀑,迸珠洒玉,在‘燕山’的山腰,有座宅第称为‘莫尘山庄’,就是那里了。” 狄修成迷惘的道: “莫尘山庄?” 南幻岳一笑道: “奇怪我这个样子竟拥有一所庄院?老丈,我早已告诉过你,我有华厦楼阁,奴仆成群,我的身家还十分厚足呢,在江湖上闯,只因为性喜如此,我好这个调调儿就是了!” 狄修成问苦笑道: “倒是真看不出来。”- ocr:大鼻鬼- 南幻岳没有再说什么,与狄修成这时已来到他们居住的那家简陋客栈之前,南幻岳进去结清了房饭钱,丢下了一片二两多重的金叶子,在店家一叠声的吆喝声又走了出来,偕同狄修成朝城边的小侧门行去。 一面走着,狄修成一边纳罕的道: “小哥,你不雇辆车或买两匹马?莫不成我们就这么走到‘燕山’去?” 南幻岳悠闲的踱着步子,低声道: “别回头,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我们业已被人跟踪上了!” 神色倏变,狄修成差一点转过头去,他僵直着脖子,目不邪视,心惊胆颤的道: “什么?我们被人缀上了?是,是什么人?” 南幻岳闲闲的道: “总之,不会是好人。” 眉梢子一挑,他又道: “不用担心,老丈,等我们到了个方便处,我再收拾他们!” 狄修成心中忐忑的,不安的问道: “还不止一个?” 南幻岳低声道: “两个,在我们离开潘老三家不久,这两个小子即已缩头缩脑的跟在后面,我想十有九或是想拦路剪径抢我们!” 狄修成问舐舐唇,道: “抢我们?我们有什么好抢的?” 耸了耸双肩挂着的沉重包袱,南幻岳道: “这两包黄金,足够叫他们眼红了。” 狄修成惊异的道: “但他们怎么知道包袱里包的是黄金?” 稍微加快了脚步,南幻岳微笑道: “做惯了这种无本生意的朋友们,自有这种辨认贵重物品的慧眼,何况,我在客店里付帐的时候,也被他们在外面瞄准了。” 狄修成干咳一声低沉的问: “敢情——你是故意引他们来的?” 南幻岳点点头,道: “在我发现了他们的企图之后——是的,” 狄修成吸了口冷气,苍白着脸道: “你该不是——又想收拾他们?” 南幻岳笑了笑.道: “像这种毛贼,大多是敲闷棍的一流,这种黑道上的角色都不甚高明,但却相当贪婪可厌,教训一下是免不了的,当然,却不至要了他们的命!” 狄修成忙道: “小哥,你最好下手轻点,别又搅个血腥腥的……” 经过街旁最后一家店面,他们谈谈笑笑,指指点点的出了城墙下的小侧门,外头,便是一条小路.以及路旁满眼的荒芜了。 拐到路那边的一片小林子前不远,南幻岳用眼角一斜。嗯,原先后头缀着他们的两个人,如今却只剩下一个了! 这一位仁兄,生了张扁平的面孔,粗壮壮的身架骨,打扮得虽像庄稼人,但那种鬼祟的模样与一双风火眼里所流露出来的贪婪凶狠之气,却叫内行人一瞥之下便能辨认出来路不正! 吁了口气,南幻岳拉着狄修成来到路边,将肩上两只包袱取下,放在地上,一个人拣了一只坐了上去。 现在那位跟踪的仁兄在几十步外,他似乎在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上来。 南幻岳朝着对方龇牙一笑,招招手: “伙伙,来,到这边来,大家坐下聊聊。” 那人呆了呆,日光却尽朝林子里张望,南幻岳暗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副“天官赐福”般的和善忠诚像: “过来坐会么,伙计,光站在那里也不怕腿酸?唉,我说你这人是怎么了?莫非还怕我爷俩来路不正?” 这一下,那位仁兄似是被抓着了痛处,他愣了愣,仔细打量了南幻岳一会,这才慢吞吞的,硬着头皮磨了上来。 南幻岳笑哧哧的看着对方,等到了近前,他道: “伙计,你贵姓大名啊?” 那人一眨那红通通的风火眼,迟疑的道: “你问这干吗?” 南幻岳又笑道: “套套交情罢了,伙计。” 凄近了些,那入目光直朝南幻岳与狄修成两人屁股下坐着的包袱棱溜,他吸了吸鼻子,佯笑道: “我叫孙红眼,叫我孙红眼就得了。” 南幻岳瞅着他,微笑道; “你不可真红了眼啦,我说伙计!” 那孙红眼一呆,随即冒火道: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不答话,伸手进包袱里一掏,手缩回来,业已抓满了一掌黄澄澄,闪亮亮的小金鱼,这一刹,孙红眼的两只眼非但红了,简直直了! 南幻岳的手掌往前一送,道: “喏,可是要这个?” 孙红眼不由自主的,伸两手往前一抓,但是,他随即又缩了回来,疑惑的看着南幻岳,口吃又加上紧张。 “你——哦——你真的给我?”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只要你有本事来拿!” 孙红眼知遭受了戏弄,大怒之下,伸手在后腰上-抽,乖乖,一根鸭蛋粗细的三尺栗木棍业已抄在手上! 狄修成脱口惊呼: “截道的贼!” 狞笑-声,孙红眼朝前迫去,边厉声吼道: “不错,老子是截道的,知趣点乖乖放下那两包东西夹着尾巴滚蛋,否则,休怪老了财命两样都要!” 南幻岳连眼皮子都不眨的道: “孙红眼,你不该叫孙红眼,应该叫孙瞎眼才对,抢人抢到你家大爷头上可真算你祖上风水不好!’ 大吼一声,孙红眼短棍乱挥,却就是不上来,只在那里张牙舞瓜,装腔作势的吆喝着! 南幻岳大笑道: “上来抢金子呀,我的儿!” 忽然,他察觉对方眼透喜色,虽是朝着自己发威,目光却掠过自己肩头,虚虚的瞧向后面林子的方向。 身经千百战,历尽龙潭虎穴的南幻岳经验何等老到!那孙红眼这一瞧,他业已知道有了什么名堂,于是,他仍然笑着,笑着,却猝然在-阵劲风响起的刹那,头也不回的抖掌反抛,他手上的十几根的金叶子,便在金光暴闪中一下子全嵌进了后面一个人的双腿,那人隔着他尚有五步距离,手挥一根粗重的黑湾棍,但是,就在那人方才舞棍过头的一刹,业已被这一把金叶子射进双腿,更猛的撞跌出七尺! 正面的孙红眼甫始一愣,尚未及转过念头,南幻岳右手一挽,中指倏戳,虚空中“嗤”声尖响,那孙红眼已经尖号一声,一个跄踉跪倒! 南幻岳笑笑道: “金刚指。”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锐风急动,破空而来,南幻岳同样的头也不回,双手奇异的穿肋暴挥,罡力卷处,有如狂风突起,“呼轰”反杨,于是七枚柳叶飞刀顿时歪斜互撞,叮当交击,全部坠向四周!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娇叱响起,一条窃窕的人影穿林而出,人尚未到,一长一短两道寒光已飞虹似的刺至! 坐着“呼”的转过去,南幻岳眯着一双跟,两手微沉修翻,立时劲力四溢,猛然暴旋,那条人影的攻击尚未够上位置,已被迫得腾空反跃回去,一下子落在寻丈开外,怔怔的惊疑的瞪着南幻岳。 这突袭者,嗯,竟然是个娘们,而且,还是个生得十分花俏的娘们! 她身段非常窈窕,玲珑剔透,-娜多姿,但却并不瘦弱,更显得丰腴健美,尤其一张脸蛋,红里透白,白中泛红,弯弯的眉儿,小巧的鼻子樱桃似的柔唇,加上那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湿淋淋的,一头浓黑如云的青丝用一方青色头巾包着,唔,好一个美人胚子! 等南幻岳看清楚了对方,竟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 那少女也慢慢朝前走近几步,她满脸的狐疑之色。 但是,越走近她的神态越显得惊讶,蓦地,她全身一震,脸上透出一股极度的狂喜表情,手上一长一短两柄利剑也丢弃地下,张开双臂,飞快奔到南幻岳面前! 吊儿郎当的,由幻岳笑道: “心肝,久不相见了。” 那少女抑不住的浑身颤抖着,面庞上的变化,是复杂的,迅速的,但却全叫一股至极的惊喜给淹没了,她喘着气叫道; “幻岳——是你?果真是你吗?” 缓缓站起,南幻岳微笑道: “是我,宝贝。” 于是少女一下子飞投入南幻岳的怀抱中,她紧偎在南幻岳胸前,仰起头,双日中含满了泪水,颤颤的呢喃: “幻岳——真的是你……哦,这不是在做梦吧?我……我简直不敢相信会……不敢相信再看见你……” 轻轻摩掣着少女露在巾帕外的发梢,轻轻的拍着她,南幻岳平静的道: “当然是真的,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沉溺于梦幻之中,是的,我们的相遇果然太突然了,我也想不到呢……” 少女将面颊贴在南幻岳胸口上,微微闭上一双秀眼,那模样,似是十分满足,又十分沉醉,宛似只要能永远这样下去,她便可以将生命也埋葬在南幻岳的臂弯甲一样……—— 潇湘书院扫描大鼻鬼ocr 第6章 门庭冷落燕离巢 这片刻,带着点如梦的气息,很温馨,很甜蜜,也有着那么一丝丝含在绮丽中的苦涩。 旁边,看傻了眼的狄修成忍不住尴尬的干咳了两声。 抬起头来,南幻岳眨眨眼,低声道: “杨玲,我给你引见一位长辈。” 嘴里伊晤几声,那少女——杨玲像醉了似的依然紧紧恨着南幻岳不动,南幻岳忙道: “杨玲,别腻,我给你引见一位长辈。” 缓缓睁开眼睛,杨玲柔情万般的问: “你说什么?” 拧拧她的嫩腮一下,当然是轻轻的,南幻岳拉着她的手,向狄修成道: “老丈,这位是杨玲姑娘,杨玲,狄老丈。” 狄修成忙拱手道: “老朽狄修成。” 眼波轻转,杨玲边盈盈裣衽,一边大大方方的道: “对不起,狄老丈,每次当我一和幻岳在一起,就看不见别人了,跟里瞧的,心里想的,尽是他一个人,虽然,我也知道他对我并不似我对他这样情深意浓,但是,谁叫我对他这么着迷呢?” 一下于张大了口,狄修成老半天回不上半句话来,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位美丽刚健的姑娘竟然开口这么直爽,直爽得简直太大胆了! 南幻岳笑道: “不要胡扯,杨玲,你吓着狄老丈了!” 哈哈一契,杨玲道: “狄老丈,你可别认为我放肆哟,我这人一向讲话就不绕弯儿,想什么说什么,不懂那一套扭扭捏捏!” 狄修成吸了口气,期期艾艾的道,”是……哦,是的,这个,江湖儿女,大多爽朗坦……呵呵,很好……” 这时,南幻岳指了指那犹在地下呻吟的两位仁兄,问杨玲: “鬼丫头,一定又是你的手下吧?” 笑笑,杨玲道: “你把他们整狠了,幻岳,你说,该怎么个赔偿法?” 南幻岳扬杨眉,道: “还有脸找我赔偿?混妮子,你这两个宝贝手下——包括你,想当我们猪罗杀,我不找你们算帐业已是天恩浩荡了,你竟尚敢敲我竹杠?” 跺着脚,抛着手,杨玲不依的叫: “不管,不管,我一定要你赔,一定要你赔嘛……” 南幻岳连连摇头,道: “别吵别吵,碰着你真没办法,好吧,赔赔赔,一个人给他们二十两金子作补偿,行了吧?” 一歪头,杨玲赖着道: “每人三十两!”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好吧,三十两就是三十两——说出去郝叫人不相信,差点叫人抢了,却尚得付强盗补偿钱,尤其是,由我姓南的付!” 呻了哼,杨玲得意洋洋的道: “你横吃十八方,我只要吃定你就行!” 南幻岳道: “幸亏这两个小子都伤得不重,我只是把他们的腿部弄了点手法,如果出了人命,只怕你更要不依了!” 眼珠子一转,杨玲道: “那呀,恐怕除非你答应马上娶我,否则就一辈子和你闹个没完!” 说着,她左右一看,叱道: “你这一对饭桶还不赶快给我爬起来?” 当那两个宝贝好不容易地挣扎着站起,一拐一拐的直到近前时,杨玲指着南幻岳,道: “还不快谢过南幻岳大侠不杀之恩,另外,他每人赏你们黄金三十两!” 一刹间,两位仁兄的表情全似见了天开一样——惊愕得几乎傻了! 孙红眼张口结舌的问道: “南……南大侠?‘剑之魂’?” 杨玲不耐烦的道: “还会有别人?” 另一个腿里还嵌着小金叶子的粗大仁兄亦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 “我的妈……我哥儿俩方才可是在往鬼门关上撞……难怪才一照面就吃了瘪……” 孙红眼睁着那双风火眼,像打量一件活宝似的端详着南幻岳,一边讷讷的道: “小,小姐,南大侠不是你平常描述的那种打扮嘛,他眼前的模样,俊是俊,俏是俏了,可就有三分土气,穿得活像个乡巴佬……” 南幻岳哈哈笑道: “要不,你小于的发财主意怎会打到我身上?” 孙红跟与他的伙计赶紧告罪,南幻岳挥挥手,道: “罢了罢了,等会我将六十两黄金交给你们小姐,至于在这位老弟腿肉里的十来张金叶子,嗯,就算我奉送的了!’’ 两个人又是千思万谢,然后,杨玲交待他们先离开了,回转身,她望着南幻岳,期盼的道; “幻岳,和狄老丈一起到我那里住几天,好不?” 南幻岳忙摇头道: “不行,我还有事要办,而你又像蛇一般缠人,我委实有点吃不消!” 一巴掌没打着南幻岳,杨玲笑骂道: “死鬼,满嘴胡说!” 南幻岳笑指前面的小林子,道: “走吧,我们还是到林子里坐会儿。” 杨玲轻轻的点一点头,道: “也好,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于是,南幻岳拎起两个包袱,三个人一起来到林中,找了块干净平坦的地方席地盘坐下来。 望着南幻岳,杨玲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告诉我,这些年来你跑到哪里去了?‘莫尘山庄’里找不着你,‘天藏阁’的人也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一竿子帮’里上上下下更是心焦如焚,大伙全四处查询你的踪迹,可就一点消息也没有,三年多了,能把人等得整颗心都沉麻僵冻了,就好像你在这个人间世突然消失了一样.我们都以为这一辈子再也看不见你了……” 南幻岳一笑道: “这不正好?你可以早早择人而事,不必再将青春枉耗下去……” 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杨玲嗔道: “死没良心的东西,人家这几年来为了找你,把这云康两省的地皮都几乎踏遍,费尽了精神,盼穿了秋水,好不容易碰上了你,就得着你这几句不似人说的话?你这坏心肝的臭男人!” 南幻岳连忙摇着一双手道: “等下,我再告诉你在我这些年来去了哪里——你方才说有话绐我讲,你说吧。” 向南幻岳使了个眼色,杨玲迟疑的问道: “现在?” 南幻岳明白她犹豫什么,于是忙道: “没关系,有什么话尽可直说无妨,狄老丈不是外人,用不着避讳。” 狄修成笑道: “我回避一下好了——” 南幻岳拉住他,道: “不用了,老丈,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存在,我能听的,你也全能听,杨玲,说吧。” 望着南幻岳,杨玲的神色有些古怪,也有些艰涩,她合着双手,似是难以启齿一样,吞吞吐吐的道; “幻岳,你失踪了三年多,这段日子里,回去过‘莫尘山庄’吗?” 南幻岳心里明白这将是件坏消息,但他却十分平静的道: “没有。” 杨玲轻轻的道: “也未曾与山庄通过讯?” 南幻岳摇摇头,简单的道: “没有。” 杨玲迟疑着,仍然在琢磨如何措词般,说; “那么,从你失踪到现在,你是一点家里的消息也不知道了?” 南幻岳冷冷一笑,道: “你爽快说了吧,杨玲。虽然我也多少知道了一点你将告诉我的会是些什么事。’ 咬咬下唇,杨玲道: “你能多少猜得出来,我井不惊异——好吧,我就老实告诉你,幻岳?如今山庄里可以说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了。” 南幻岳冷漠的道: “说下去。” 垂下目光,杨玲低低的道: “幻岳,你那三个宝贝侍妾,全跟人跑了,魏眉是和你山庄的总督事赵奇,贺小翠是与大帐房陈宏,而范欣欣则与——” 南幻岳慢条斯理的道: “是不是与‘青儒生’花超勾搭上了?” 杨玲显然有些意外,吃惊的道: “你晓得?” 南幻岳懒懒的道; “你讲你的。” 杨玲点点头,道: “范欣欣的确是跟花超跑丁,她们已经把你的家私卷逃一光,如今整个山庄里,除了你那老佣人阿福,可以说全空了……” 南幻岳沉声问道: “这是我失踪以后多久发生的事?” 杨玲思索了一下,道: “大约一年多。” 南幻岳安详的问: “这三对狗男女,除了方才我在‘大理府’碰巧遇上了范欣欣和花超之外,其他的都躲在哪里?” 杨玲道: “贺小翠和陈宏投靠了‘纹青杜’,魏眉与赵奇依附了‘白虎堡’,而你知道,花超却是‘伏龙团’的人,他们全重新找着了主子,又有了极大的庇护,要不,他们也不敢背叛你!” 南幻岳哼了哼,道: “真是奸夫淫妇,狗男狗女,我才离开一年多,就全昧了天良拆我的摊子,简直可恶透顶!” 杨玲瞪厂他一眼,道: “看样子,你对你这几个不要脸的侍妾还旧情不忘!” 南幻岳突然笑了: “你别吃于醋,什么旧情不旧情?假如我果真那么爱她们,为什么还不将其中之一扶正?明娶为妻?而一直只是以妾相视?老实说,我仅是要人服侍我,另外,一个家也不得不有个把女人增加点气氛,是么?” 杨玲不屑的一撇唇,道: “那几个女人都不要脸,既是你的妾侍,也就和你的二三房无异,怎可背你私逃?这不一样等于不贞不义?一个女人没了德*,还算什么女人?看我,虽然我不能做你妻子,也不是你的妾恃,但我既然爱上你,我就认为已是你的人了,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要为你保持这份清白,保持这份情感,不由一丁点瑕疵,就算你一辈子不会娶我,便做个额外情人,也不能对你不住……” 甫幻岳急忙岔开话题,道: “杨玲,他们可是连我所有的家当全卷走了?” 杨玲恨声道: “拿得动的全拿光下。除了那空荡荡的山庄!” 南幻岳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可真是人财两失呀,这些天杀的!” 杨玲抿抿唇,又道: “‘天藏阁’与‘一竿子帮’的人知道这件消息后全十分气愤,但一来是你家务事,他们没有你的嘱咐不便过问,二来,他们认为为了这几个贱女人而大动干戈也太划不来,所以便未采取行动,全想等你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怎么办大伙再干,哪知道你却一去去了这多年,我们全灰心了,以为你——翘了辫子呢……” 南幻岳道: “放心,我没这么容易死!” 杨玲问: “幻岳,你准备怎么对付她们?” 南幻岳淡谈的道: “等我先解决了两样大事,再找她们算帐不迟——当然,‘大理府’里的范欣欣我可以先就近找她谈谈。” 沉默了好久的狄修成开口问道: “小哥,你说的那范欣欣——是否就是我两人在‘大理府’街上遇见的那个女子?骑着马横冲直闯的那几个人?” 南幻岳点点头,道: “就是他们。” 狄修成“哦”了一声,喃喃的道: “难怪我当时就发觉你神色不对……亏你还沉得住气。” 这时,杨玲急问: “幻岳,你有什么两件大事要先办?” 于是,南幻岳简单明了的将他这三年多来失踪的原由始末及出困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他道; “现在,我首先要去‘浮图岗’救出狄十娘,接着,古潇然那杀千刀的就得还债了——还我这笔天大的债!” 杨玲也咬牙切齿,同仇敌忾的道: “这些畜生——幻岳,我跟你一起去!” 南幻岳摇头道: “不,我一个人去!” 杨玲怒道: “姓古的这么整你、坑你,‘浮图岗’的人如此可恶,而你去‘浮图岗’又是为了狄老丈,难道说,我就不能为了你的事尽点心力吗?幻岳,你可不要看不起我,梅我拒于千里之外!” 南幻岳正色道: “你不要冲动,杨玲,这两件事一桩是我的承诺,一桩是我与他人的私怨,我必须要自己独立去解决,不想凭借别人的力量,再说,我更不愿你有什么失闪!” 后面这句话,顿使杨玲竖起的一双弯目般的眉儿舒平了,心里觉得甜蜜蜜的,那冤家,到底还总护着自己,疼着自己的哪,她却仍有些不情不愿的道: “但是,我怎能任你自己一个人去冒险?” 南幻岳笑笑,道: “我倒不认为这是什么险,对方的本领强是不错,而我却也不见得弱,杨玲,姓南的从来不夸口,有几分把握做几分事,这一点,想你多少清楚!” 杨玲急道: “那我干吗呢?总不能叫我干熬着听你的消息吧?我若帮不上你点忙,这颗心怎安得下来?” 南幻岳笑道: “当然,我会托你帮忙我作一件事!” 急切的,杨玲问: “什么事?你就叫我跳河我都不皱眉头!” 南幻岳哈哈-笑,道: “我怎舍得?宝贝,既遇上你,我省了不少事,你便护送狄老丈到‘莫尘山庄’去,途中好生照应他,到了家后,该整理的整理一下,该添补的就添补,我想,山庄里只怕早已荒芜破落得不成活了,要用钱、就在包袱里拿,那是值三千两银子的黄金,就算我向狄老丈先借用的,以后再还。” 狄修成忙道: “小哥这是什么话?金子都是你的,我哪能占为已有?”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这是你应得的,就算我出力为你争得,也是为了补偿你的损失与重整家园之用,这回我先挪借,很快便可全数奉还!” 杨玲抢在狄修成之前开口道: “幻岳,既然你坚持,我也只好听你的话,免得到时候你又怪我碍手碍脚,对了,我可以带几个人去做帮手吗?怕阿福一个人忙不过来,山庄里,该清除添补的事物太多……” 南幻岳颔首道: “可以——杨玲,有句话我想告诉你,怎么这种行当你仍然舍不得放下?以前我告诫过你,你不是已经收手了吗?为何如今又重起炉灶再干起来?你祖上遗留给你的财富足够舒舒服服过日子,你还搅这无本生意干什么?以后不准再‘下水’了,否则,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杨玲委屈的道: “人家并不是喜欢干这种勾当,谁叫你一去三几年没音信?人家又闷又苦又烦又生气,反正没人来管我,我又无处发泄心中的悒郁,这才偶尔为之舒散舒散……哪里知道会这么巧碰到你?幻岳,而且你也该晓得,我手下尚有十几个人跟着吃饭,我手边那点钱财又哪里够?我——” 南幻岳一瞪眼,怒道: “还强词夺理?谁教你像个山大王似的养那么些狗腿子?硬要过那女强盗头的瘾?女人不像女人,乃是一件最可恨可厌的事!你回去先将一干乱七八道的角色遣散,且留两个忠心点的,能办事的跟着你,然后陪同狄老丈一起回山庄去,杨玲,若你再不听我劝,我这辈子如看你一眼就算你的儿子!” 嘟着小嘴,鼓着两腮,杨玲眼睛湿湿的道: “人家不干就是了嘛,何必出口威胁人家?你最不是东西了,哼,不用光数说我,若非今天我恰巧遇上来,只怕你早已将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却又像训丫头一样训我……” 南幻岳没好气的道: “我没忘记过你!” 眼圈一红,杨玲却咬牙问: “没忘记?像如我今天设遇上你。再过十年你也不一定会去看我——我住的地方你不是不知道,但你从那古洞逃出生天,到眼前也有快两日了,你何尝想到去看我呀?你晓得从这里弯过去,只要走三十多里路就会到‘梅村’我住的地方,你实在连眨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一心一意光想着回去看你的那三个妖精、骚狐狸、丑八怪……” 南幻岳啼笑皆非的跺跺脚,急道: “别吵别吵,杨玲,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哪里酸气冲天?我发誓我一直记挂着你,我仅是打算先安顿下狄老丈再去探望你,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你若不信,可以问问狄老丈!” 杨玲唇角一撇,哼了哼,果真旋头过去问狄修成: “老丈,这没良心的可说的真话?” 狄修成人老心灵,他连连点点头道: “千真万确,我那里尚不知道姑娘的芳讳,又听南小哥说,一待将我安置下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往一个叫什么……哦,先往一个名叫“梅村’的地方一行,去探望一位朋友,我想,姑娘大约就是那位住在‘梅村’的南小哥令友了?” 杨玲立刻喜上眉梢,满心欢愉,她兴奋的道: “是的,我就是住在‘梅村’,就是我,村尾一幢四进砖房,围以竹篱,园中植遍梅树的所在,那是我的家……” 狄修成作思索状,笑呵呵的道: “那就对了,连姑娘你住的地方南小哥也向我形容了多少遍,正似你方才所说的情景……” 杨玲展颜笑了,开怀的道: “幻岳,看不出你还天良未泯!” 南幻岳大刺刺的道: “怎么样?不是骗你吧?你知道,我一向是个多情种子!” 杨玲又瞪起了眼: “你到是无处不留情,享尽人间艳福呀1” 南幻岳眨眨眼,道: “又乱吃醋!小姐,你委实难伺候。” 走过去检起地下长短各一的雌雄双剑掖好,杨玲边嗔道: “哼,到我不吃醋的时候,你就后悔吧,看看天下的女人,有谁会再来上你的当,受你的气!” 说着,她又接过来南幻岳的两只沉重包袱,毫不费力的挂上双肩,瞧着南幻岳,她问: “对了,你要多久才回来?” 沉思了一会,南幻岳道: “一个月左右吧。” 杨玲不快的道: “这么久?” 南幻岳无奈的道: “反正,我尽量赶快就是了,但你知道,这种事办起来,时间方面很不容易确实掌握!” 杨玲忽然叹了口气,幽幽的道: “幻岳,自从我认识你,一直到深探爱上你,大多数的日子我都是在等待,报难有较长的时间与你相处,幻岳,五六年了,我等待的太长久了,而这等待,却也并非感动不了你,但我不怨,你爱不爱我那是你的事,谁叫我害单想思呢?可是,你也得替我想想,女人的青春没有多少年的,我的好日子已剩下不了多少,我不求名份,不贪享乐,更不敢独占你,只要你能让我常常看见你,常常和你生活在一起,就算我连边也沾不上,只这心灵里的自我安慰也够我满足了……幻岳,别一去又是好久,莫挨到我头发全白了……唉,我这一辈子,就像是为你才生的……” 默然了好一会,南幻岳轻轻执着杨玲的一双柔荑,沉缓的道: “不要想这么多,杨玲,你是个好女孩为什么如此折磨自己?你也该有你的生活天地与分属的幸福,何苦非要钻牛角尖?你知道,我一向待你好,这还不够?老实说,我,决不是个理想的丈夫,我会害了你……” 一扬头,杨玲柔美的面庞上显露着无比的倔强与固执神色,她道: “我认定谁就是谁,你也用不着来劝我,多少年来,我已听厌了你这套陈腔滥调,至多你不娶我罢了,至于我跟着你不放,那是我的事,你若看着有气,干脆-剑宰了我,叫一声冤就不姓杨!” 南幻岳摇摇头,毫无办法的道: “混丫头,你是来‘收’我的!” 杨玲哼了哼,道: “真能收了你,那敢情好,我就来不及的烧高香了!” 南幻岳望望天色,催促道: “好了好了,别再扯下去了,越扯越没个完——” 咬咬牙,杨玲又光火道: “这么些年来,哪一次扯到这问题会有个完,你全故意忿开一边,要不就是装聋作哑,扮出副狗熊样!” 南幻岳苦笑着,道: “我服输,行了吧?宝贝心肝,你还不陪着狄老丈上道?天色已不早了,你们快点走吧!” 杨玲嗤了-声,道: “这么远,用两条腿走还受得了?我去牵马!” 说着,她匆匆向林子的另一边掠去,眨眼之间,业已无踪! 狄修成望着杨玲身影消失的地方,凑上前来,若有所感的责问道: “小哥,你算是种什么眼光?这等豪快爽朗,美丽明艳的女娃子,你都不要,你还想选择什么样的?天上的仙女?水晶宫的龙王公主?” 南幻岳吁了口气,低声道: “老丈,爱要出诸甘愿,发由内心,顺乎自然,不能有半点勉强,否则,极易造成悲惨后果,杨玲很好,我也很喜欢她,但喜欢和爱却有着微妙的区别,那是不完全相同的;老丈,我希望自己也能爱她,可是,事实上尚未发展到这种程度,要突破中间这层到达‘爱’之前的藩篱,是需要某一种力量来激发或催动的,不能昧于一时的感情失衡便误以为已经爱了,要不,到以后双方全会后悔的,与其将来后悔,何不在事前便多加斟酌考虑?老丈,一个正式的结发妻子与一干侍妾是迥然不同的,她将是你精神的寄托,希望的联系,温馨的泉源,要和你永生相处的,她等于是你的另一半,因此,在结为夫妻之前,务需慎加选择,宁缺母滥,要不然,害了自己,更害了人家女孩子,你以为然否?” 狄修成怔了怔,有些了解的道: “哦,想不到你貌似风流,小哥,实则却对这择偶的方面相当严肃呢,嗯,是有些道理……” 南幻岳笑笑道: “所以说,慢慢来吧,不用急,这种事急不得,强不得的,姻缘早定,谁也硬接不上,硬拆不开!” 狄修成仰起头沉思着,边道: “不过,小哥,杨姑娘待你一片深情,有如盘石不移,无论你怎么想,总不好叫她太伤心。” 南幻岳低沉的道: “我明白。” 狄修成摇摇头,叹道: “自古以来,总是多情空留遗恨,小哥,我非常诚挚的希望杨姑娘不会这样,她应该很快乐的过这一生,小哥,你不要太过坚持你的论调,虽然那是有道理的,但有道理的事往往也和自然发生的情感不尽相符,你说对么?” 南幻岳苦笑一声,道: “是的,的确如此。” 狄修成目光再度投往林子的那边,道: “她说得对,小哥,女人不比男人,青春屉逝,韶华不再,时光是最折磨人,最可怕的啊……” 南幻岳深深有了些感触,涩涩的道: “先不要谈这件事吧,老丈,以后的日子正长……” 狄修成点点头,道: “你心里有个底就好。” 这时,一阵马匹轻嘶,杨玲已经牵着一乘黑自交间的花斑骏马迅建向这边走来,她脸蛋虹红的叫: “幻岳,只这一匹马,你用还是我们用?” 南幻岳一笑道: “当然你们用。” 杨玲走近来道: “孙红眼他们两个饭桶,光知道盯你的梢想发洋财,他们中的一个跑到城里‘青合楼’通报我在这儿截你们的时候,也不知道多牵匹马来,只有我自己骑着的一乘……” 搓搓手,南幻岳道: “一匹够了,你与狄老丈两人合骑,我回城早可以再买一匹。”侧转头,他又向狡修成道: “上马吧、老丈。” 于是,在扶着狄修成登鞍之后,杨玲手握马缰,痴痴迷迷,依依不舍的拄视着南幻岳,在莹波闪动中,声音也有些哽咽: “真是别时容易见时艰……才久别相逢,又得分开了……” 南幻岳沉缓的道: “这次不会太久的,宝贝,你们先走,在‘莫尘山庄’等我,我答允将尽快赶回与你们相聚。” 杨玲点点头,轻轻抹泪,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蹄扬处,她头也不回的偕同狄修成飞驰而去,到了林边,狄修成才记着丢下一句话来: “小哥一等你好消息啦……” 南幻岳静静的站着,目送他们逐渐消失于视线之外,当蹄音隐冥,他一昂头,像抛去发梢上的愁烦,大踏步,朝着方才来的地方——“大理府”走去。 秋日的夕阳晚照,有着一股子特异的凄迷悲怆意味,极西的天边,被一种红得近萧,又带点橙黄的彤云所炫映,整个大地,便笼罩在一片使人心底有些落寞的飘漾暮霭中了。 空气中有着些瑟凉,嗯,是秋天了么,秋之黄昏呢。 南幻岳独个儿朝着街上走来,他的脚步很沉缓,很从容,一步一步的踽踽迈动,霞照映着他的面庞,而那张面庞,却全浸融在一种似真似幻的血色中了。 没花多大工夫,南幻岳已经找着了那座气振恢宏的巨宅;在白天的时候,他即已记牢了这个地方,他的侍妾范欣欣和另几个男人进来的地方。 草草朝这座屋宅的格局打量了-下,南幻岳猝然有如一朵青云般掠空,微微一闪,已经那么优美又轻逸的落进高大的围墙之内。 踏脚处,是片铺着白麻石的前庭,靠两边墙脚,置满了盆景,环境很干净,而且,十分幽静。 信步朝前面那栋高深的屋宇走去,南幻岳晓得,似这样的房屋布局,前面那栋宽大的屋子,一定就是厅堂了。 当他隔着门前石阶尚有五六步的时候,里面,一个头大如斗,满脸横肉的壮实人物也恰好推门而出,那人的目光一触及南幻岳,不由怔了怔,他立即粗暴的道;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这个人,甫幻岳认得,乃是白天与范欣欣他们一同纵骑闹市中的几十人之一,于是,他笑了一笑,道: “哦,我是来拜访一位朋友的,未经通报,贸然而入,尚请多多包涵!”’ 大脑袋的中年人以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来找准?” 南幻岳清清嗓子,陪笑道: “‘青儒生’花超,在吧?” 对方哼了哼,道: “你是花超的什么人?”, 南幻岳安详的道: “朋友,朋友而已。”顿了顿,他又问: “尊驾是?” 那人微微仰头,傲然的道: “马寿堂!” 南幻岳“哦”了一声,道: “原来尊驾乃‘伏龙团’的十二‘伏龙手’之一,鼎鼎大名的‘太岁头’马寿堂马英雄!” 马寿堂听在耳中,似是十分受用,面色也稍和缓了点,他问: “你找花超花五哥有什么事?” 南幻岳暖昧的一笑,道: “说来惭愧,事是没什么事,便老实向马英雄言明罢了,我是范欣欣的亲哥,来麻烦花大侠——哦,赏几个盘缠,在这里没法棍啦,只好到外地去谋个出路,可是最近做生意又做蚀了本,连吃饭都发生问题,不得已,只好厚着脸皮来见花大侠,请他看在我那老妹子面上,给几文好上路……” 马寿堂不由神色转为鄙夷,又十分轻佻的道: “原来是这么回子事,你是范欣欣的哥哥?你那妹子可没提起过呢,她很够劲,嘿嘿,我们花五哥被你这妹子吃得颇为‘死脱’呢,哈哈……” 南幻岳也是皮笑肉不动的道: “我那妹子,一向就风骚惯了,花大侠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遇上了我妹子,焉有不晕头转向之理?” 马寿堂哈哈大笑,道. “你这人很有点意思,你说,你叫范什么来着?” 南幻岳忙道: “我叫范不才!” 在嘴里念了一遍,马寿堂又大笑道: “不才?怎么取了这个熊名字?不过也差不多,你这副德性,也真看不出有什么才来!” 南幻岳声色不动,欠着腰道: “比起马英雄,我自是差得不能以道里计了……” 马寿堂“唔”了两声,大刺刺的道: “好吧,看你这人还像个人样的人,我就进去替你传报一下,不过,花五哥见不见你可不敢讲,他如今正和你那妹子在后楼饮酒呢,你晓得,你只算他的黑路舅子,他认你不认,难说!”—— 第7章 利剑轻挥血遍地 南幻岳忙道: “马英雄,我的亲妹子已和他轧了姘头,就算露水夫妻吧,没有名份也有事实在,他怎能连他老婆的娘家人也不认?” 一翻那双三角跟,马寿堂道: “你是这么说,他是不是这么想?花五哥只爱你妹子那身细皮嫩肉,搂在怀里,香在嘴上就行,她的娘家人花五哥只怕就一概不论了,莫说你是她哥哥,就是她亲爹来了,花五哥恐怕也不正眼看一下呢!” 南幻岳央求道: “这样吧,马英雄,你就帮个忙,别给我点破,免得花大侠不见我,就说有个人有件重大事情要当面向他禀告,这样,他约莫总会下来瞧瞧了!” 马寿堂一龇牙,奸邪的笑了起来: “姓范的,你可还有个妹子?” 南幻岳装成有些怔愕又窘迫的模样,道; “马英雄的意思是?” 马寿堂哈哈大笑道: “若我帮了你这个忙,你怎么谢我?” 南幻岳诚惶诚恐的道: “马英雄你开口吧,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无不从命!” 凑近了点,马寿堂斜着一双三角眼,淫声淫气的道: “先说说,你另一个妹子多大了?” 南幻岳舐舐唇,道: “十七。” 嘴里“唔”的一声咽了口唾沫,马寿堂贪婪的道: “开彩了没有?” 南幻岳呐讷的道; “马英雄的意思是?” 马寿堂眯着眼,色迷迷的道: “如果我帮了你这次忙,我就要你这妹子陪我睡上一觉!” 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屑,暗暗诅咒着,南幻岳口中却道: “这……只是我这妹子没有欣欣那么冶荡妖媚,懂得功夫呢,恐怕马英雄你看不上……” 马寿堂脸色一沉,道: “你不愿意?” 南幻岳故作惊惧,连声道: “不,不敢,我是怕——” 马寿堂重重一哼,道: “既是愿意,就不要椎三阻四,瞎编理由,老实告诉你,只要马爷-旦看中了你那妹子,说不定便收她做房妾侍,以后穿金戴银,呼仆使奴,享不尽的人间荣华,说不完的自在风光,到门口时,你这下流的邪牌舅子,还怕我不抬举你,赏你碗好饭吃?” 南幻岳一摊双手,无奈的道: “好吧,马英雄,只是你却不可以过河拆桥,到时候一脚踢开我这大媒啊……” 磔磔怪笑,马寿堂道: “你放心了,我比我那花五哥讲交情,包管不会亏待你——”说着,他又瞪眼: “但你如果诓我或说话不算,哼,我不管你的妹妹和花五哥的交情如何看我怎生整治你!” 连连打躬作揖,南幻岳道: “马英雄你宽念,就算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诓你啊,再说,像你这样的主儿,既有财,又有势,我那妹了打着灯笼也难找,巴结唯恐巴结不上,怎么是会往外推?嘻嘻,如果有了你这位威名赫赫的妹夫,我这做内兄的岂不也可以扛着你的招牌在外头吃一份啦?” 马寿堂又是得意,又是狂傲的道: “错不了的,我的准大舅子,成啦,咱们就一句话,我现在就到里头去替你尽份心,等你办妥了事,我两个一道走,就看你对我怎么尽心了……” 南幻岳忙道: “这——太急了点吧?” 马寿堂脸一板,怒道: “你还唠叨什么?” 南幻岳退了两步,搓着手,惶然道: “好,好,就这样吧……” 马寿堂不再多说,一边心里暗暗得意,骂着南幻岳简直是个“龟公”哥哥,一边大摇大摆的行向屋内。 南幻岳背着手,开始在庭院中来回蹀踱,同时,也不禁十分感慨,像马寿堂这样的人,算是种什么样的人呢!说他单纯幼稚吧,其实他却邪恶奸诈得紧,说他愚蠢糊涂吧,他比谁也不输其精滑,但是,却只这么单单一个尚吊在半天云里的丑恶希望,他便会替一个素昧生平的人出力办事,难道说,人的经验、阅历,与现有的成就,尚抵不过一桩并不十分可靠的诱感?人性就是这么天真,这么可笑么? 吁了口气,他抬头望了望业已晦黠下来的天色,人站在沉沉的暮霉中,就像披上了一身蒙蒙的雾氲了。 “等一会,姓马的仁兄就会知道我那十七岁的妹子是怎么回来了,我倒要他尝一下那种荒淫梦是什么滋味,哼,开彩了没有,竟还问得出这种不似人问的话……”想着,南幻岳冷冷笑了,他知道,待会儿真像揭露开来之后,就算他不要马寿堂的老命,只怕他的“花五哥”也轻饶不了他——假如说,“青儒生”花超还活得到那时的话! 层叠深长的屋宇楼阁,这时已连接着亮起了灯火,而灯火是明灿又辉煌的,映照得窗门外的庭园也闪动着朦胧的光影,现在,有两个下人模样的汉子执着火把由侧屋行向大门外去点燃灯笼,同时,南幻岳也听到了自大厅内传来的步履声及人语声。 唇角浮起-抹讥诮的意韵里凝结着那种血似的残酷,南幻岳面对大厅正门,屏息静虑,全身肌肉缓缓放松,使每一个关节部位都进入随时可以灵活运用的最佳状态。 嗯,人语声越来越近了,他不禁目光一僵——竟尚夹杂着女人所特有的那种清脆尖音,而这种声音他立刻便辨识出来,多么熟稔啊,多么令人沉醉啊! 是范欣欣的口音,现在所听到的,是她在与人打情骂俏时所惯于带有的嗲声,这嗲声原是南幻岳独家所享,如今,却权利让渡了,虽然这让渡只是范欣欣单方面,可是到底也让渡了哪。 南幻岳对于他这几个侍妾,无论在形式上与心理上,本来便不接受她们具有妻子的地位,对她们的情感也绝对中小于“侍妾”的地步而已,但是,不管他对她们的情感深度如何,在礼教与传统上.她们总是他的侍妾。 换句话说,她们虽不是他的正式妻子,却仍需受到妻子般的约束,是一样不容许背叛卷逃的,而他与她们的关系更是无庸置疑的专一联系,他的侍妾对他亦需保持一如妻子般的贞节,任何背叛行为,将和妻子的背叛行为一样的不能容忍,一样的悖逆伦常,也就是说——一旦发生这种不贞的事实,她们亦将受到相同的惩罚! 南幻岳身为武林一霸,亦是江湖上声威赫赫的大豪,他的为人非但是爽朗的,明快的,也是磊落又坦直的,而他更懂得享受生命,享受人生,他是个知道如何美化生活意境的人,于是,女人在他来说,已不仅只是一种有血有肉的香喷喷的躯壳,亦不仅只是有异于男人的同类,更是一种情调上的陪衬和气氛上的点缀,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与心灵上的舒展,南幻岳是个能剖视“色”字意义的真君子。 对这一道,他的了悟见解,业已超过寻常人所能达到的境界了,所以,他素来不以女人的原始意义作为他对女人的定论,他不只是着重于肉欲的享受,他更欣赏一个女人那种特具的风韵与气质,也更重视一个女人的品德节*。 如今,他的三个恃妾非但实质上背叛了他,亦破坏了他一惯的意境中的美感,这是他所无法忍受的,而现在,他就要为他所道到的侮辱索取代价——自然,那是一种不会令人愉快的索取方式。 →大鼻鬼ocr← 于是—— 大厅的门儿开了,马寿堂走在前面,他一出来,先向南幻岳挤眉弄眼,大声道: “我花五哥来了,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接着,他又走近了一点,压着嗓门匆匆的道: “你好运道,你妹子也一起陪同下来,还是我一再怂使她下来绕绕弯的,有你妹子在旁,就定然好说话多喽!” 南幻岳笑道: “多谢,真的多谢!” 后面一声轻咳,花超拥着千娇百媚的范欣欣踱了出来,他傲岸又不耐烦的道: “老九,是哪一个有话对我说?” 马寿堂又一眨眼,朝旁让开,一指阶下的南幻岳: “喏,五哥,就是他喽。” 说者,马寿堂极有兴致的瞧向偎在花超身边的范欣欣,期望能见到她在发现是她“哥哥”时的那种惊讶表情。 于是,他发现了,就在范欣欣的俏眼儿甫一接触到阶下含笑卓立的南幻岳时,一下子像见了鬼一样神色惨变,花容失色,一张美丽的面庞突然罩上了一层死灰,她顿时瞪着眼,张着口,整个人就等于僵住了! 马寿堂肚里暗笑,幸灾乐祸的想: “瞧瞧,瞧瞧吧,我们‘花五嫂’的那副模样,唔,竟惊成了那样,她一定是知道她这没出息的兄长又来要小饯了,嘿嘿,可不是叫她面上无光怎的?在心肝郎面前,可也真是桩下不来台的事哪……” “青儒生”花超没见过南幻岳,当然不晓得面前的人是谁,他皱着眉,斜睨着阶下的南幻岳,爱理不睬的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南幻岳虽然也从未与花超有过来往,但似他这种形态打扮的人物,江湖上却只有他一个,南幻岳素来记忆力强,且见闻极广,他以前就没有和花超会过面,仅凭着日常偶尔听到的对花超此人的描述,他也能以在甫见之下便将对方认出,在白天,就那么短促的一瞥,他即已知道花超的身分了。 照说,花超身为“伏龙团”的“十二伏龙手”老五,在江湖上也是颇负盛名的角色,对于南幻岳这等道上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一定不会没有个耳闻,但是,在花超的印象中,南幻岳乃是有名的风云霸才. 他是英挺的,俊逸的,气度恢宏又仪态雍容的,绝不似眼前这个穿得土里土气加上肤色苍白如蜡的模样,加以他深信南幻岳早已失踪了多年,生死不明,所以,南幻岳站在他面前,他却做梦也没想到南幻岳的身上去! 笑了笑,南幻岳踏上一步,温柔的道: “你一定是花五爷了?” 花超不耐烦的哼了哼,道: “不错,有什么话快点说,我没有那么多空暇和你罗嗦!” 南幻岳瞄了瞄早已吓得呆似木鸡的范欣欣一眼,笑得有点邪味: “花五爷,我想向你讨点赏领。” 花超神色一沉道: “凭什么?” 南幻岳不慌不忙的道: “因为你搂着的这个俏姐儿是我的妹子!” 花超勃然大怒,厉声道: “胡说,欣欣自小孤苦伶仃,无亲无故,从哪里多出来你这么个鬼头蛤蟆眼的哥哥来?你想借此敲诈,简直是瞎了你的狗眼!” 南幻岳哧哧一笑,淡淡的道: “若是不信,五爷,你何不问问你怀中的‘欣欣宝贝’?” 气得一咬牙,花超侧过脸来问: “欣欣,这混帐东西说的话可实在?——欣欣,欣欣,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话说到一半,花超才发现范欣欣早已脸色惨白,浑身冰冷,一双眼恐怖的大睁着,尚在簌簌的不停的颤抖…… 一边,马寿堂心里暗笑: “八成不假了,范欣欣一见她哥哥,就神色不大对嘛……” 花超又急又怒的大叫: “欣欣,你怎么搞的?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这混帐东西吓着你了?” 几乎瘫在花超的怀中,范欣欣的眼角跳动,双颊抽搐,她翕动着泛紫的嘴唇,挣扎着,又是艰涩,又是微弱的吐出几句话: “超……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是……南幻岳……” 猛的一愣,花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怀疑听错了,急忙大声问: “你说,他是谁?” 范欣欣抖索着,就差一点连魂也断了。 他……他……是……南……幻……岳……” 有如焦雷击顶,花超蓦地一呆,手一松,范欣欣便宛如没了骨头似的滑坐到地下,整个人哆嗦得缩成了一团! 深深吸了口气,花超瞪着阶下含笑站立的南幻岳,他努力将自己激荡惊恐的情绪平复下来,张开口——他自己也奇怪怎的就这一刹,噪音竟变哑了: “你……哦,可真是——南幻岳?” 此言一出,旁边尚盼着在看把戏的马寿堂也不由像挨了一记耳光似的猛一下傻在那里,一双三角眼也突然发了直! 南幻岳慢条斯理的道: “范欣欣是认识我的,就如同我也认识她——她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朋友,这已给了你满意的答复了吧?” 心腔子狂跣着,头也有些晕沉起来,花超急忙强振精神,讷讷的道: “那……那么,南……朋友,你今天来,是有什么打算?” 微微一笑,南幻岳道: “我说范欣欣是我妹妹,可也不算假,本来么,男女之间一旦有了名分,有了肌肤之亲,哥哥妹妹还不就是那一套?范欣欣将我当情哥,我视她如情妹,我们非亲生同胞兄妹,但这种关系岂不比真的兄妹更来得近?而且,你问她叫过我哥哥设有?哈哈,尤其在她痛快的时候——想你老兄也有同样经验吧?我这么亲近的爱侣吃你侵占了,花五爷,你说说看,我今天来会有个什么样的打算?” 马寿堂在旁边脸色泛黄,张口结舌的道: “你……南幻岳……骗得……我……好苦!” 花超颤栗中怒毒的蹬着马寿堂,咬牙道: “老九,你引得好鬼上门!” 马寿堂又是惊慌,又是失措的辩白: “五哥……这不能怪我,我也是受了他的骗——他花言巧语,硬说他是范欣欣的兄长,如果我早晓得是姓南的本人,说什么也不会去请你啊……” 南幻岳眯着眼道: “马英雄,用不着这么自怨自艾,等这件事过去,我那十七岁的妹子便陪你睡一觉,嗯,说不定你看上了她,还收她做房侍妾,往后穿金戴银,享用不尽,我这准大舅子尚得跟着沾光呢,哈哈……” 马寿堂涨得满脸通红,额暴青筋,心里是不停的诅咒.一边又窘又气的吼道: “你……你你别含血喷人,我任什么也没说过……姓南的,你休要在这里恶言中伤,挑拨离间!” 南幻岳哧哧一笑慢条斯理的道: “这件事不用争辩,马英雄,谁也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数!”接着,他皮笑肉不动的道: “其实,你这个调儿你的‘花五哥’一定不会不知道的,我与你无亲无故,你若没有好处,肯上去替我传话并且进言吗?马英雄,你压根儿便不是那种热心肠的人呀!” 马寿堂一时喘息急促,脸热如炭,他挣扎了半天,却憋不出一句话来,只把一双三角眼都鼓成圆的了!” 花超竭力镇定,悄悄的问: “南朋友——你到底打算如何?” 南幻岳淡淡的道: “很简单,我问你,诱人妻妾者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花超吞了一口唾液紧张的道: “我,我没有,——没有引诱你的妻妾……” 南幻岳笑了笑,道: “那么,是我的侍妾引诱你吗?” 花超犹豫了-下,俊美的面孔上涌起一片错杂晦涩的表情,他舐舐唇,非常吃力的道: “是——是她先引诱我!” 坐在地下的范欣欣全身一震,倏然抬头,脸上的神色叫人一辈子忘不了——那一刹间齐集的惊异、凶恨、气愤、羞辱、不屑,加上失悔所汇合成的表情,她死死的盯着花超,在惨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古怪的,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宛如,在这瞬息里,她才洞悉了-切,方始看清了真像,低幽幽的,她开了口: “花超,是我先引诱你么?” 花超吸了口气,惶恐不安的没有回答。 挣扎着站了起来,范欣欣凄然一笑,转过头对阶下的南幻岳道: “见到你,我像失了魂,一直害怕得不得了——少爷,但我现在反而十分平静,我原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更以为花超是深爱着我的,可是,由他方才的一句话,令我恍然明白了这一切,少爷,这可不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一个可笑的慌言?他用甜言蜜语编结成了一面网,以这面网束缚住我,坑陷了我,我犹不自知,尚以为这是一场美好的梦,他是如何卑鄙,又如何自私——他这不算本事,少爷,他该有种对付你,不该欺骗我这不懂世事的孤苦弱女子,我一直以为花超是英雄,是好汉,是女人心目中的偶像,就在刚才他那一句话里,我知道这所有的美好的幻想全破火了,他竟是这么一个龌龊的、下流的、贪生怕死又不敢负责的绣花枕头!” 花超双眼圆睁咬牙切齿的大叫: “你闭住你那张臭嘴,贱人!” 一扬头,范欣欣狂野的大笑: “臭嘴?现在这张嘴可变臭了啊?因为没有奉承你,阿谀你?姓花的,你没亲过这张臭嘴?没吻过这张臭嘴?没赞美过这张臭嘴?贱人?我如今又成了贱人?是谁在‘宁波’城的市集上挑逗我?是谁在我回‘莫尘山庄’的半路上等着追求我?又是谁夜夜在‘莫尘山庄’外的‘小云亭’里吹箫勾搭我?花超,你叫过多少次小娘,多少次亲妹呀?你给我洗过几次脚,穿过几次衣裳呀?如今我又成了贱人!你用甜言蜜语哄骗我,以你的恶势力来压迫我,霸占我的身体,玷污我的清白,骗取我的感情,现在到了要你承当责任的关头,你竟一推干净?想把过失诿诸我一个人身上?呸,你做错你的梦了!” 花超面色大变,五官歪曲,眼透杀机,他大吼一声,双手微提—— 毫无表情的,南幻岳突然道: “如果你现在杀了她灭口,花赶,称就会后悔你所闯的祸事了。” 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火焰般的愤怒与冲动,花超放下了手,他铁青着脸,太阳穴“突”“突”跳动,沉着气道: “南朋友,你会相信这贱人的话么?你该知道,她素来烟视媚行,淫荡成性,我花某人若非受她的引诱,什么女人不好找,偏偏去和她搭上?” 南幻岳搓搓手,竟然笑吟吟道: “你的话也有道理。” 范欣欣尖叫一声,赤着脚,散着发,形如雌虎: “花超,花超啊……你的良心全叫狗吃了,你这个死小白脸,活杀千刀的畜生,你勾引了我,欺骗了我,如今却还将这顶帽子扣在我头上!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有没有一点人味啊?” 花超重重一哼,怒道: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疯狗过街乱咬人嘛!” 南幻岳轻叹了口气,道: “不过,她也说得不错!” 花超大吃一惊急道: “南朋友,你不要听这贱女人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她这是诬良为匪,诿过于人!” 南幻岳安详的说道: “我不管这其中的鸡毛蒜皮,花超,你勾引她也好,她引诱你也好,总之,事实上你们是搅在一起,换句话说,你们两个当中,只要有一个还具有点人性,就不会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丑事来,你们一对狗男女全不是东西,全是一双奸夫淫妇,败行丧德,都有挨刀的罪!” 范欣欣蓦地一叫: “少爷……是他勾搭我的啊……而你也该同情我,怜悯我……你生死不明,一去经年毫无音讯,我还年轻,我有我的需要,我有我的梦想与远境……我不能为你守一辈子的活寡,我得享受生命,享受青春……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的,少爷,你不能太不近人情……” 南幻岳双目倏寒,凛然的道: “你是我的恃妾,背了家主移情别恋,跟随奸夫卷逃,亏你还有腔编出这一套说词,不错,你可以享受人生,享受青春,你还年轻,但我死了么?你证实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么?而我才出外一年多点时间你就守不住了?就变节弃贞了?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无耻偷人了?范欣欣,如果天下女人全以你这么想,还要*守做甚?还要贞节做甚?还要伦常做甚?大家都可以脱了裤子满街拉情夫了,呸!” 范欣欣一下子窒得反不上话来,呆在那里尽扭着双手,花超趁时道: “南朋友,从她这种荒谬的论调里,你就可以知道这个女人烂到什么地步,狗都不爱去沾她!” 南幻岳冷冷笑道: “你却比狗还不如!” 范欣欣狂笑一声大叫: “骂得好!” 南幻岳目光投注在闪亮的灯影上淡淡的道: “范欣欣,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范欣欣倒吸了一口凉气惊粟的喊: “少爷……你……你不能那么绝情啊……” 南幻岳笑了,道: “不是我绝情,是你先绝情了,范欣欣,我有点受不了这口气,而出气的方法只有一种,无法选择,我也不能任由这等败德乱行的丑事发生而不去阻止,阻止的方法亦只有一种,范欣欣,我的脾气你很了解,我想,不用再多说了吧?” 范欣欣两眼圆睁,泪水掺合着汗水冲刷了脸颊上的胭脂花粉,形成了一条一条黑白不分的痕印,她神色惨厉,浑身抖索,大哭道: “你……就这么狠?就不念在过去多年的情份上?” 南幻岳一扬眉,冷冷的道: ‘从你背叛我做了这件无耻之行,范欣欣,我们之间,即无情分可言了!” 范欣欣抽噎了一声陡然叫: “但,但还有魏眉、贺小翠,她们也同我一样,这样做了,为什么你不去找她们,却专门来对付我?你不公平,你有私心!”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道: “你倒还想拉了几个人垫棺材底……很好,我可以告诉你,她们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免不了,我会轮着找,范欣欣,不幸你是第一个被我找上的,凡事,总有个顺序,也总有个开头,不是么?” 范欣欣退后一步,恐慌绝望的道: “你——一点也不考虑?” 南幻岳摇摇头道: “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已思忖得够长久了!” 于是,范欣欣惨笑着对花超道: “姓花的,你以为你可以幸免?可以因为我的受害而开脱了你的灾难责任?你错了,你太不了解南幻岳……他是有仇必报,有耻必雪的,只要他说过的话,便一定做到,宁折毋弯,而且他不饶恕他的仇敌,从不忘记出手的残酷,从不改变他的决心,你不要傻,现在我们还来得及合力对付他——” 南幻岳挪揄的笑道; “合力对付谁?我?范小妹,你大约是惊糊涂了,你那几手狗屁似的把式,不足我一口唾沫喷的,而花五爷与马大爷,不错全是‘伏龙团’的‘十二伏龙手’中人物,本事都不差,但你叫他们问问自己,即使他们的功夫不差,和我‘剑之魂’南幻岳相较,他们够看不够?莫说他二位了,就算整个“十二伏龙手’到齐,加上“伏龙团’的当家“金龙首’关威,能不能在我手中讨了便宜还是个大问题。 ……〔大鼻鬼注:原书此处缺一页〕 花超恐惶的叫道; “我是为了你,南兄,全为了你啊……” 南幻岳“呸”了一声,叱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为了我?为了我什么?范欣欣对我不忠,丧德失节,自有我来惩治她,还犯不着你给她一匕首,你之所以杀了她,无非是想来个死无对证,推却责任而已! “但你却大大的错了,花超,她固然是淫妇,你又何尝脱得了奸夫之名?你杀了她,她虽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但,也从这-点上,越发显出你居心的歹毒和手段的狠辣,你害得她,我也容不得!” 花超咬咬牙,又惊又怒的叫; “南幻岳——你不要欺人太甚!” 南幻岳冷冷的一笑,说道: “多少年来,姓南的一直就是这个词调,怎么着,你还能啃了南爷的鸟!” 马寿堂鼓起勇气,大喊道: “姓南的,你要搞搞清楚,和‘伏龙团’作对的人会有个什么后果?你若对我们不利,即是对整个‘伏龙团’不利!” 嗤之以鼻,南幻岳道: “‘伏龙团’算什么狗屁!我就是要对付这拨子乱七八糟,包括你们一双王八蛋在内,姓马的,你妄想用你们的组合来吓唬我,可是敲错了你娘的算盘了!” 满脸的横肉紧扯着,马寿堂色厉内荏的叫: “南幻岳,你休要狂得过火,我们并非含糊你,只是不欲你为了一个烂女人道到杀戳而已,你别不识好歹!” 哧哧一笑,南幻岳望着地下的范欣欣尸体,悲悯的道: “可怜啊,范欣欣,你这次的不贞行为换来了什么?连死了以后犹被人一口一声的辱骂!” 马寿堂大吼道: “姓南的,你现在立即退走,我们答应不再追究,否则,你一定要闹下去,恐怕吃亏的不会是我们!” 南幻岳眼皮子都不撩一下,道: “你糊涂了,马九爷!” 马寿堂伸手一指,道: “看看你的后面吧,姓南的!” 南幻岳大刺刺的一站,道: 用不着看,我知道你们一干爪牙已经在我背后蠢蠢欲动了,马九爷,说句不怕你老生气的话,你们这批手下,虽是一个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其实全乃废物一堆,有了他们和没有他们一样,帮不上你们半点忙!” 果然,在白麻石铺地的庭园里,于暗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业已站立着十几名手执刀棒的彪形大汉了! 马寿堂实在忍无可忍,向花超道: “五哥——姓南的等于骑到我们脖子上撒尿了,不管他怎个厉害法,这口气也叫我们咽不下,何况,我看他是决不会善甘罢休的,我们越将就,他越跋扈,就算是我们跪下来叫他爹,他也一样放不过我们,与其叫他看扁了我们,不如豁出去拼个死活!” 花超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讷讷的道: “老九,你虽说得有理,但是,你不知道南幻岳那一身本事强到了什么地步……有关他的传闻,我听得太多了……” 马寿堂恶狠狠的道: “说不准这小子果真是浪得虚名也未可定,五哥,东湖上多的是名不符实的银样蜡枪头!” 青儒生花超艰涩又痛苦的歪曲着脸,低哑的道: “他——唉,老九,整个天下武林道的‘七大煞君’之一,会是‘银样蜡枪头’么?你不要太往好处想——” 马寿堂看了看站在那里傲岸顾盼,形态自若的南幻岳,满肚皮的怒火抑制不住,愤恨的道: “就算他是黑白双道上的老祖宗吧。五哥,我们也无法受这种气哪,况且即使我们能受,他也不会放手,与其窝窝囊囊的栽跟头,何不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我们拚上一死,可能还有条生路?”—— 第8章 血雨溅飞千手剑 南幻岳不待花超回答,已笑哧哧的道: “你们还有条屁的生路!我老实告诉你们吧,你们动手也好,束手也好,你们除了死,便不会有第二种下场了!” 马寿堂大吼道: “姓南的,你少卖弄这一套,人家含糊你‘剑之魂’,老子可不放在跟中,什么‘剑之魂’?完全是下三流的鸡鸣狗盗!” 南幻岳仲了个懒腰,道: “我懒得和你再斗口舌了,你实在不配和我多说话,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姓南的素来便宜敌人,让他们挑拣最适当的搏战方法,当然,无论哪种方法其后果都是一样的。” “咯噔”一咬牙,马寿堂叫道: “五哥,再不干我们今后就无颜面对堂口弟兄,更无颜在道上混下去了!” 花超极其勉强的,点点头: “好——吧!” 于是—— 马寿堂暴叱: “弟兄们,先摆平这邪龟孙!” 十几个魁梧的大汉喝吼如雷,一拥而上,刀如雪,棍似风,一股脑的望南幻岳身上招呼过去! 南幻岳站在那也动也不动,猝然间寒芒如闪电般掣飞迸射,青森林的光辉泛散着一丝的冷气映旋,就那么快,那么准,刹时“丁哩当啷”刀棒掷弃一地,十几位仁兄也分成十几个方向仆倒一地——每个人俱是咽喉上被锋刃透穿,势血泉涌,洒染得满庭一片殷红! 这一手绝高剑术功力上的显示,虽然南幻岳犹未曾展露出他那独霸江湖的有如恶魔般的剑法——“千手千魂剑”的正式招数来,但已具备了其中第一手“千手闪”的威力了! 而仅仅就是这么一点点,他那绝活里的雏形功力显示,十几名牛高马大的汉子业已全死净了! 就在石价上的花超与马寿堂膛目结舌,不知所措中,南幻岳手中握着的“寒水红”软软垂拖于地,细窄的刃口上,鲜血淋漓,他摇摇头,平静的道: “我有一套剑法,名叫‘千手千魂剑’,一共只有两式,前一式称为‘千手闪’,第二式唤作‘千魂灭’,这第一式‘千手闪’,最适宜是在同时间攻杀多数敌人,而且刃透咽喉,致命处具为此同一部位,只要我一用这式剑法,不论淋漓尽致的发挥,或是只略略作一种显露,就会形成此一结果。” “我很诚恳的告诉你们,希望你们也注意自己的喉头,别叫这玩意一家伙贯穿了,要知道,咽喉为全身重要部位之一,假如叫东西贯穿,你们就永远不能尝试第二次了!” 嗓跟里像撒进去一把砂,又涩、又干、又粗磨,花超面青唇白的道: “南幻岳……你不要……过于赶尽杀绝……欺人太甚!” 猛然蹲身,马寿堂半声不响,双手暴挥,一片有如鱼鳞似的寒光锐啸飞罩南幻岳! 拖垂于地的细长软剑倏然一抖,快得不容人们的瞳孔追摄,将数十响汇成了一响——“当”!已经抖得笔直的剑身上竟在这瞬息间穿串着三十枚铜钱大小,周沿锋利无比的“鱼鳞镖”! 南幻岳的动作快得出奇,他手腕反挫,“嗖”、“嗖”、“嗖”的怪响骤起,剑刃上穿连着的三十枚“鱼鳞镖”已经飞射了厚来的地方,这时,马寿堂和花超正扑向大厅! 飞回去的“鱼鳞镖”就有如一蓬光雨,闪动着蓝汪汪的芒影,那么快,那么疾,更抢在花超和马寿堂之前截在厅门,于是,两个人齐齐叱喝,分向两侧跃去!等他们微喘着站好,一回头,南幻岳业已含着一抹冷清的笑意站在他们两人的中间了! 马寿堂吸了口气,大吼道: “姓南的,你总要让我们进去取兵器吧?你欺侮我们赤手空拳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花越也叫道: “南幻岳,你是江湖上的顶尖人物,总不能占我们这种便宜吧?” 南幻岳不屑的一笑,猛一转臂,细长的剑身就好像一条活蛇似的“咝溜”穿进了他松松围在腰际的黑皮剑鞘之内! 双目的冷芒与他脸上的笑竟完全是两种味道,他低沉的开了口: “那么,我也空手奉陪!” 花超与马寿堂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大喜过望,他们知道南幻岳素有“剑之魂”之称,在这条“寒水红”一的造诣,业已到达剑道一门的止境了,与他在兵刃上相较,无可置疑的只有死路一条,但拳脚功夫上他们认为南幻岳却不一定有他剑术功夫那么高强,换句话说,他们求生希望也就大得多了! 花超向马寿堂使了个眼色,道: “南幻岳,你说话算数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 “什么意思?” 花超舐舐唇,道: “你不会在我们较量之际抽冷了出剑吧?” 南幻岳看着他,有些惊奇的道: “你们以为你们算是什么角色?我会这般如临大敌也似和你们虚实施展,而你们以为我们这场较斗又会持续多久?说句老实话,恐怕你们连想还来不及想到什么,事情业已结束了。” 马寿堂愤怒的道; “少吹大气,这要试过才晓得!” 南幻岳瞄着他道: “那就来试,我儿。” 斜刺里,花超飘然掠进,掌影如刃,同时攻向南幻岳上盘七处要害,双腿飞绞,疾缠南幻岳下半身,马寿堂更不迟疑,中锋挺进,抖手十九掌猛劈而至! 南幻岳蓦然原地翻旋,掌竖似刀,眨眼之间千百掌走着长短参差的笔直路子齐飞——仿佛一蓬光线进射,毫无转折,只是那么又快又密的蓬射,有如掌势幻成了光影,而光影又散在空气中,马寿堂立即尖嗥如泣,连连打着旋转翻出,全身上下,皮开肉绽,形成一条一条的血口子,似是利刃所削! 南幻岳眼皮子也不抬的道; “‘血刃掌’听说过么?这是一种采取最直接的短路子出于的掌法,干脆、快捷,毫不拖泥带水,面且,掌沿如刃!” 肚裂脑葫,奄奄一息的马寿堂坐在那里,背靠着门,他张着一双三角跟,沙沙哑哑,断断续续的咒骂着: “不用——得意——南幻岳……‘伏龙团’……不会……会饶过你的……你今后的岁……月……永……永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南幻岳睨看他,道: “太岁头,你快上道吧,别要死不活的在这里赖着窝囊我!” 披肝沥血的尖嚎一声,马寿堂突然不可思议的腾跃而起,有如一头疯虎般血淋淋的扑向南幻岳! 南幻岳冷冷一笑,右手猝挥,中指急伸,“嗤——”声锐呐,一缕劲风宛如铁棒般射出,扑至一半的马寿堂,庞大的身躯猛的一挥,立时头下脚上撞到地下,“砰嗤”暴响,大好的一颗“太岁头”业已变成了白红搅拌的一团烂肉糊! 南幻岳摇摇头,道: “金刚指。” 他缓缓的,步下台阶,这时,花超刚好爬了起来,姿式宛如下跪一般,南幻岳毫无情感的注视着他,阴沉沉的道: “马九爷已上路了,花五爷,你还在等什么?” 花超浑身的血,满脸的血,形同厉鬼般可怖,他喘着气,血与汗湿透了他的重衫,瞪着一双跟珠,他惊惧至极的颤抖着叫: “南幻岳——我已经受了重伤,我已经没有了抵抗力……你不能……不能动手杀害一个如同我这样的残废人……南幻岳,你还是道上的豪雄,江湖的霸主,……你该有点度量……讲点道义……” 南幻岳深深的看着他,缓缓的道: “当你突然间一刀子插进范欣欣肚皮里的时候,花超,你有没有想过这几个字‘度量’与‘道义’?”神色酷寒,他又道: “你只是头披着人皮的畜生。花超,你狠毒、自私、卑陋、下流、无耻、丧尽天良加上胆小如鼠!” 花超声嘶力竭的哭泣道: “你……不能把范欣欣……这贱人来……和我比……她是罪有应得……” 南幻岳生硬的道: “你更是死有余辜!” 噎窒了一下,花超绝望的道; “南幻岳——你一定要赶尽杀绝?” 一仰头,南幻岳道: “我是除恶务尽!” 于是,花超跪着的身体便慢慢朝前委顿下去,他喃喃的道: “动手……吧……你动手吧……我业已是……形同瘫痪……身无点力了……你是英雄……是好汉……你动手啊……” 南幻岳冷森森道: “你以为我做不出来——” 这个“来”字方始在南幻岳舌尖上跳动,看样子业已只剩了半口气的花超竟猝而一个猛势子冲抱向南幻岳,在他又快又急的一扑中,右手紧执着的锋利匕甘闪过-抹冷芒,狠刺南幻岳胸口!。 “嘿嗤!”幻岳吐声如雷,他不移不动,双腕由下往上,飞快缠截,只听“砰”的一声,他已格开了花超近前的身体,几乎不分先后,他的左手已折牢了对方执匕首的右手,用力往下一按,“噗嗤”一响,行了,整柄匕首已然全部戳进了花超小腹之内! “嗷……嗷……唷”,花超咧扁了嘴惨号,其声凄厉,却与范欣欣死前的惨号是一个音调,同样的,他也双手紧捂小腹,五官扭曲,两眼凸出,缓缓的、缓缓的倒于地——正在范欣欣的尸体之旁! 夜,沉黯了,楼阁中的光影映幻得庭前狼藉横竖的尸首有些奇玄古怪的意味,因而也显得更阴森、更悲惨、更恐怖了…… 空气中飘散着鲜血的特殊气息,有点像铜锈的腥臭,偌大的宅子是寂静的,可不是么,真正的“死”一样的寂静。 南幻岳掉转头去,大踏步离开,不留下一声叹息,就好像他一直便未曾经历过这场血淋淋的杀伐似的。 ※※※ →ocr:大鼻鬼←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浮图岗”是怒山山脊的一条支脉,在“功果桥”的方向,要从“大理府”去,对着走,约莫隔着一百一二十里路,有匹快马的话,大概一天不到的时间也可到了。 这个地方,南幻岳当然是清楚,他连夜多花了些银子,买了匹健马,毫不停留的策马由东侧门奔出,直指“浮图岗”。 夜色是凄清的、冷怨的,没有月亮,且有徽弱的星光在黑沉沉的天际眨着鬼跟,有寒凛凛的风吹拂着,这条官道上也就显得特别的冷落单调,除了南幻岳,再没有第二个行旅了。 出城之后,南幻岳便放缓了奔速,让马匹以一种小慢步轻徐的前进,于是,蹄音敲在硬柳柳的土路面上,便发出一声声十分有规律节奏的脆响来: “得,得,得。” “得,得,得。” 他是用不着太急的,“浮图岗”便在那里,永远会在那里,岗上的那些人也会在那里,可以预见他们十年二十年不会散离——如果没有人使他们散离的话,而狄十娘会道到污辱,早就已失过身了,他现在赶去亦来不及换回,如果她尚未失身,一定有其维护贞操的原则,也不会这么巧就在今晚或明晚失身。 当然,南幻岳希望她仍是无瑕的,南幻岳将竭力去援救她,只是,他知道,眼前不用太急躁,马儿不徐不缓的轻奔着,蹄声脆亮的传扬向旷野、向林梢、向黑暗的前程,有如波纹,一圈一圈扩散了…… 转过一个路弯,两侧是沉黝黝的荒原,而面前,则是一声不响的数十名黑袍大汉默默伫立! 几十个黑袍人宛如几十个来自九幽的魅影,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分布于道路及路两边的田野上,他们是如此沉黑与冥寂,又如此生硬与阴酷,像是多少年来他们便是站立在那里等待着什么了。 颇出意外的一怔,南幻岳慢慢的勒住了马儿,他正端详眼前这几十个黑袍人的模样,迅速猜测着他们的来路之际,背后,“嗖”“嗖”风响,又有十几个同样打扮的黑袍人包抄了上来。 于是,南幻岳对自己的疏忽粗失感到后悔了,很显然的,从后面抄上来的这几十个黑袍人极可能是一路上便跟踪着自己——至少,他们也是在前面的某个地方即已盯上了自己了。 这分明是一个早已布置好了口袋,一个陷阱,有如蟹钳一样合拢了来,而他自己,便恰好处在钳口的中间。 他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打量着前后的几十名-一约有五十之多吧——黑袍人,突然间,他想起来了,“浮图团”上的伙计们可不正是这种穿着打扮么?黑巾黑袍黑靴?哈,不料他们竟先行找上门来,好快的行动,好周密的眼线! 南幻岳咽了口唾沫,用手指头轻轻敲在鞍端的“判官头”上,现在,他发觉对方已在移动阵形,将前后夹钳的形式改为包围了! 那些人的动作与移形是轻快又疾速的,没有声息,毫不嘈杂,在在全显示出他们的训练有素和经验老到! 数约五十名的黑袍人分布成两个圈圈,外层与内层,外层有四十人之多,而内层只有十余人,这种阵式,南幻岳是不陌生的,这些年来,他业已遇上过多少次了,他明白在这等阵式里,内圈包围者往往也就是功力较高的一批! 现在,一切又静止下来。 内圈的十余名黑袍人——详细点说,总共是十一人,而对南幻岳者,是个面色黝黑、浓眉巨眼、神态威猛阴鸷的六旬老人,他蓄有一把黑胡子,目光如炬,看上去,是一片黑中两点寒星,更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使人压窒的气息! 老人右侧,是一个满腔狠酷之色,鼻头尖削的中年人,再过去,足个少了一目,颧骨高耸的枯瘦角色,这人光有一种先天的、狼一样的贪婪悍野的韵致流露,老人左边,嗯,靠着位宽脸膛,血盆大口,满腔铜钱大麻子的女人,这女人最特出的地方是一双大脚上穿着两只镶以金扣的草鞋,非但形容丑陋,而且奇特无比,她旁边,是另一个腰粗膀阔颔下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就这样,五个人面对着由幻岳。 回过头去瞧了瞧。南幻岳不禁哑然失笑了,哈,那不是缺了耳朵的“黑白无常”方浩、包承才两位仁兄么? 唯一与日问小同的是“白玉常”包承才也换黑袍而已,两个人正以一种怨毒无比的目光死盯着南幻岳,那神气恨不能一口生吞了他! “黑白无常”的前面一个,是个五官端正,白皙清秀的中年人物,这人虽然生得还像样,但看上去却老教人有种不大对劲的感觉——是了,他脸上毫无表情,肌肉僵凝,甚至眼皮子都很少眨动,那张脸,简直像是用白蜡捏成的,这人手执一方白惨惨的“招魂幡”,幡旗随风摇晃,就更显出那种阴沉沉、冷森森的味道来! 另外三个人,模样十分肖似,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而且年纪全不大,至多二十三四岁,三个人俱是手握一式一形的短横月牙铲,三张非常相像的冷木表情,活脱三个专门抬惯了棺材的工人! 十一个黑袍人便这样站在那里,默默的将南幻岳围在中间,外层的四十余名他们的同伴,亦和他们一样鸦雀无声,虎视眈眈! 南幻岳干咳了一声,首先打破沉默: “我道是谁?原来竟是‘浮图岗’的各位老大哥们,夜这么深了,各位不舒舒服服的在床上躺着,有女人的搂个女人,没人的抱卷被窝,该多么安逸自在,温暖顺心?却怎的跑到这里来,一个个呆鸟似的喝着冷风?” “呔!”石破天惊大喝一声——那面色漆黑的六旬老人发了话: “南幻岳,你这一套给别人耍去,休在老夫面前卖弄!” 南幻岳吁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 “哦,这位老人家,我们虽然说素昧平生,但睹人见形,老人家你有十成便是‘浮图岗’的瓢把子‘秦广王’齐用斗了?” 那老者果然正是“浮田岗”的魁首,滇境黑道巨擘“秦广王”齐用斗!他冷冷一哼,道: “算你尚有三分眼光,南幻岳,你也一定明白老夫等人为何在此苦等于你的原因了?” 南幻岳道: “什么原因?” 齐用斗勃然大怒: “好小辈,还想假痴假呆,装聋作哑?” 南幻岳舐舐唇,平静的道: “让我放聪明点,想想看——哦,可是为了白天在‘大理府’潘老三家中收拾了你老人家手下两个饭桶的那件事?” 齐用斗叱道: “嚣张!”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 “是他们先招惹我,老人家,不是我招惹他们,所以么,这件事我没有错,怪不得我!” 齐用斗黑脸变紫,长髯拂动,暴烈的道: “南幻岳,你摘了老夫手下两个人合共一双耳朵,竟还这么些歪谬论来狡辩!” 南幻岳笑道: “老人家,你的两位手下逼得我非出手不可,更强行插一腿进来管我的闲事,我忍无可忍这才略施教训!” 齐用斗怒道: “教训?老夫‘浮图岗’的儿郎岂用得着你来教训?你也配来教训?大胆狂妄的东西!” 南幻岳冷清清的-笑,道: “好了,齐用斗,我们不要再演戏了,不错,你是滇西的大家,此地的地头蛇,‘浮图岗’三十字在江湖上提起来也颇有点声威,但却如同你方才所说,要唬去唬别人,在我姓南的面前,齐用斗,你这‘浮图岗’三个字我连看也不多看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名堂!” 顿了顿,他又道: “最好——齐用斗,你在每次要对付一个人,或者要在某一个人面前摆威风的时候,切记要弄弄清楚哪个人的身分、来历,与武林中的地位,不要-视同仁,都当作是你‘浮图岗’的徒子徒孙虾兵蟹将了,老实说,你这点分量、在滇境尚可撑一撑,若对着我来,只怕你就‘撞正大板’了!” 齐用斗怒极反笑,他狂声如狼号般道: “早听说‘剑之魂’南幻岳,今天一见,果然不虚,南幻岳,你非但狂,更且狂得离谱了!” 南幻岳神色沉凝,形态雍容,他大马金刀的道: “多少年来,姓南的即已是如此的了,有谁能啃得了我?包括阁下以及‘浮图岗’所有的朋友们在内!” 这时——在齐用斗右侧的那个鼻端尖削,形色狠酷的中年人突然开口: “大当家,此等狂妄之徒,除了立予颜色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其它方法可以降服,这种人也只相信武力的权威!” 南幻岳注视着他,道: “你是谁?” 那人冷森的一笑,道: “‘浮图岗’‘大隆堂’堂主‘黑心棒棰’赵根,姓南的,你可要好生记住了!” 南幻岳哧哧一笑,用手指点了点赵根旁边那个独眼的枯瘦角色: “那么,这一位想必就是你的副手‘独眼狼’孙傲了?” 赵根不屑的道: “是又如何?你尚自认比他更强?” 南幻岳笑笑道; “赵根,你先不要将话说得太满了,不要到时候只怕你难以找着台阶下呢!” 双目中的光芒冷削如刃,赵根道: “南幻岳,你一无所是,一无所长的在江湖上浪负虚名,徒享盛誉,已经太久了,多少年来,我就想将你从那不该据有的位子上拖你下来,也好证明一下你实在是个什么东西!” 南幻岳不愠不怒的道: “素闻‘浮图岗’有三堂一使,霸道强悍,三堂依序为‘大盛堂’‘大隆堂’,一使为‘白幡魂使’钟良,我一直没有机会领教你们是怎么个霸道强悍法,方才听得你这三堂中名列第二的‘大隆堂’堂主这一席话,我可是深深感受到这股子凶恶厉害的劲道了,只不过,姓赵的,恐怕你会吃不消哪!” 齐用斗左边那个奇丑无比,足踏金扣草鞋的婆娘,突然咕咕怪笑,声如破锣般号叫: “南幻岳,你可知道老娘是谁?” 南幻岳目光在她那副尊容上一瞥,笑嘻嘻的道: “看你的装扮,我依稀记起来了——‘金扣草鞋’吕花?” 老母鸡生蛋似的格格笑着,那婆娘令人恶心的挤眉弄眼: “哟,瞧不出你还真有点眼色呢,小伙子!” 她又-指旁边那个虬髯如戟的魁梧巨汉,道: “那么,你一定也晓得他是我的二堂主‘虎髯’胡峰了?” 南幻岳眨眨眼淡淡的道: “这一位,我却不曾记忆,亦眼生得紧!” “虎髯”胡峰脸色-沉,厉声道: “马上你就会记得我了,姓南的,而且你会永生难忘!” 南幻岳吊儿郎当的道: “希望如此,老友。” “金扣草鞋”吕花摇摇手,道: “嗳!老胡,我们‘大武堂’的人怎好如此粗暴?没的给人家一个坏印象,说是‘大武堂’的堂主、二堂主太蛮横呢!” 南幻岳闻言笑道: “没关系,反正我对你们的印象要好也好不起来了,何况,你老太太也别朝着我卖弄风情,你配我,年岁嫌大啦!” “金扣草鞋”吕花勃然色变,口沫横飞的大骂: “混小子,无知毛头,你竟吃起老娘的豆腐来了?就凭你呀!你想给老娘提鞋老娘还嫌你大嫩了,别在那里臭美,呸,满口放屁的东西!” 齐用斗哼了哼,横了在那里叫嚷的吕花一眼,朝着南幻岳道: “姓南的,现在不是徒逞口舌的时候,我们也没好多工夫与你瞎粘缠,如今有两条路摆在面前给你走——” 南幻岳道: “哪两条?” 齐用斗寒着脸,道: “第一,你自行割下左右双耳,另加一只眼睛——哪一只眼睛可由你自己选择,第二,便把性命搁下!”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 齐用斗厉烈的道: “当然没有。” 于是,南幻岳慢吞吞的下了马道: “那么,你们便准备上来取我老命吧!” 黑胡子拂动了一下,齐用斗粗暴的道: “很好,南幻岳这可是你自找,怨不得我们心黑手辣]” 一拍坐骑臀部,马儿轻嘶一声,跑了开去,南幻岳精神抖擞的搓搓手,好像要参加某项有趣的游戏那般兴致勃勃: “不用客气,各位,多少年来,你们从来也没有‘天官赐福’,哪一次不是‘心黑手辣’?” 他仰头吁了口气,感慨的道: “只是,这一次,你们如此做法,未免太令人惋惜……” 齐用斗怔了怔,疑惑的道。 “什么意思?” 南幻岳目光向四周一扫——那些“浮田岗”的凶神们,早已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了,他一点也不紧张,好整以暇地道: “很简单,老齐,表面上,你们如临大敌般纠集了这多人手来找找麻烦,是为了‘黑白无堂’在我手上栽了跟头,失去耳朵的事,可是,你怎么不问问他们的耳朵是为什么失去的?” “在潘老三家巾我正在捣毁潘老三的大厅及欲待整治潘老三本人时,他们强行拦阻才被我割去耳朵了的,不过,我为什么到潘老三家里去找他算帐?因为他强抢了一位姓狄的姑娘又诬赖上人家一笔虚债,我受人所托才去找潘老三,而那位姓狄的姑娘实在是谁强霸去了呢? “潘老三为什么又诬赖那姑娘的老父一笔虚债,借而达成抢人家姑娘的目的呢?乃是因为他受了压力,非这样做不可,那施以压力的人自然也就是霸占了狄姑娘的人,这人是谁呢?哈哈,就是阁下的宝贝大公子‘阴阳童子’齐超雄!” 顿了顿,他又慢条斯理的道: “罪魁祸首是齐超雄,使得‘黑白无常’失去耳朵的也是齐超雄,老齐,你今夜率领大批手下在此拦截我,表面上是为了‘黑白无常’的失耳之仇,实是为了你的狗腿子潘老三吃了亏,而实际上,却只是为了消灭我好使你的宝贝儿子可以安安稳稳霸占住狄姑娘,无忧尤虑的过那左拥右抱的快活日子! “老齐,你一定知道,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找上‘浮图岗’去要人评理的,是么?你便先下手为强,带着你的一群爪牙抢在我前面来截住我。更抬出一堆冠冕堂皇,仁义道德的好理由来,其实却全是表面文章,骨子里只是为了你宝贝儿子独个儿的私欲,所以我刚才说了,你们这样做法,仅是褊袒他的恶行,助长他的淫欲之念,替齐超雄一个人的色心拼命而已,岂不是太令人惋惜,也太不值了么?” 黝黑的老脸禁小住有些泛了紫,齐用斗咆哮着: “胡说八道,满口厥词,完全是在挑拨离间,歪曲事实,南幻岳你这样的险恶,也就越发饶你不得!” 四周,所有的“浮图岗”所属个个沉默无声,每一张面孔也都是板得硬绷绷的,尤其是“黑白无常”方浩、包承才二人,神色之间,更有些不自在了,南幻岳方才这一阵抽丝剥茧的剖析,业已在他的敌人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啦! 南幻岳洪亮的道: “各位好汉们,大家全是外面混久了的人,招子都雪亮,这种‘师出无名’,为了一个人的利益而要大伙拼命的窝囊事,也是如各位这等聪明角色所应为,甘为的么?齐超雄只不过是个花花公了而已,又不是你们大家的老爹,你们替他一个人在这里卖命,他却在床上左拥右抱独享人间艳福,这算是什么名堂?伙计们,想想清楚,别上了当,何况,我们彼此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哪!” 一看情形越来越不对,齐用斗立即旱雷般叱一声,大吼道: “不要听这黄口小子胡言乱语,捏造事实,孩儿们,给我站住阵脚,马上就会将这畜生给夺下来!” 南幻岳大笑道: “老小子,你是心慌了!” 齐用斗双目如火,胡梢拂动,暴叱道: “拿下了!” 紧接着他的语尾,“黑心棒棰”赵根第一个行动,他身形飞闪,一只长有四尺,头粗尾细的红木棒已“呼”的砸向南幻岳! 几乎不分先后,“独眼狼”孙傲贴地暴窜,一柄如带也似的锋利缅刀,在冷电掣闪中,霍霍卷到! 南幻岳猝然回转,“寒水红”“嘶”的-声抖射而出,直点赵根眉心,赵根一见来势太快,招架不及,被逼得挥棒撑地,狂跃向侧,“寒水红”的尖端“嗡”的一颤,活蛇样反缚孙傲! 同样使用软兵刃的孙傲,攻势尚未够上位置,冷气扑面而来,他猛力挥刀挡截,“呛啷啷”紧密的金铁交击声中,跟着“括”的一响,这位“浮图岗”“大隆堂”的二堂主已一个跟头翻出——肩头上一块巴掌大的皮肉已血糊糊的弹起了老高! “好杂碎,给我围杀!” 齐用斗大喝如雷中,“金扣草鞋”吕花,“虎髯”胡峰二人应声分开左右猛扑了上来。 吕花使的兵器怪异之极,是一柄五尺长短,一头为山叉,一头为刃铲的家伙,中间的乌黑杆子尚开有三只小孔,每在兵刃挥舞之际,能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狼哭鬼号的刺耳声音来,这件兵器有个名字叫“叉铲”,可做叉使,亦可做铲用,且在舞动之际所发出的怪响更可扰乱耳目,是种相当霸道的家伙。 “虎髯”胡峰用的是一柄金背砍山刀,他与吕花两人甫一上来,倏然分开,刀光如匹练也似卷成十三道芒辉交织着罩向敌人,吕花的“叉铲”在连串“呜呜”怪响里翻舞腾挥,两头轮展,狂风暴雨般挟掌合攻! 这时,方才狼狈退出的“黑心棒棰”赵根又气涌如山的反扑了回来,照面之下,九十九棒分成九十九个不同的角度横扫直捣。 突然间,南幻岳弹升半空,而在他弹跃的一刹,他的浑身四周进射出千百条参差不齐的寒光,灿闪如一团爆裂的辉煌的光球——他就似光球的中心,向周遭做着长飞射形的芒尾有如千万颗流星拉过的光痕,那么快,又那么疾,甚至连人们的意念尚不及转动,炫目的莹光又猝然沉隐!—— 当“咝”“咝”的锐气破空之声尚萦绕在人们的耳朵里,“虎髯”胡峰的一颗大好头颅早已带着满腔洒溅的鲜血飞上了半空,他粗大的身体犹在那里奔走——那是一种极其怪诞可怖的情景。 “金扣草鞋”吕花正喘着气连连跳跃,她的大腿上,肩背上,赫然裂开了七道血糟,“黑心棒棰”赵根歪歪斜斜的用他那根红木棒咬牙切齿的拄着地,他的胸前整整有四两肉被削脱,现露出血糊糊、白森森的胸骨来,好险,只要再差-线,他的内腑恐怕也要被拉出来了!—— 第9章 浮图岗上群雄斗 “独眼狼”孙傲却挺立在五步之外,不言不动,手上的缅刀高高举着,好像他还蛮有个架势——但是,他那架势却好不生硬、好不古怪,当人们的目光看仔细了,每个人都不禁凉气沿自背脊升起,浑身起上鸡皮疙瘩。 孙傲那么僵硬的站在那里,唯一的一只独眼业已成了个可怕的血窟窿,眼珠早已被绞碎了,自那红颤颤、烂耸耸的眼眶深处,尚有一丝浓稠又紫褐的粘血淌出,显然,他的眼中曾被某一种细窄的利器深深透入,且已戮进了脑髓,这位二堂主业已气绝多时了! 全场是一片死样的寂静,“浮图岗”的人都震慑住了,他们惊骇的呆望着眼前凄惨的一幕,这令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凄惨一幕,四个“浮图岗”上一流的好手,竟然就在这瞬息的接触间便全数道到伤亡,对方乃具有一种什么样的武功? 一种什么样魔鬼也似的武功?四位在江湖上全为响当当的好手,就在这么一眨眼问便通通栽了跟头?而有半数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南幻岳仍然站在原处.神态平静得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连正眼也不向环绕四周的敌人看一下,管自执着衣衫的下摆在拭擦他那柄长有九尺的“寒水红”,“寒水红”的细窄剑刃上,血渍深浓。 仿佛才由一个梦魔中惊醒,齐用斗努力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了心头的激动与惶悚,他艰涩涩的道: “南幻岳……你好歹毒!” 商幻岳笑了笑,道: “一旦动上手,就谈不上仁慈了,让你们也见识一下我这记‘千手闪’的威力!” 齐用斗咬着牙,道: “你不要得意,南幻岳,你今夜逃不掉,血债必用血偿,你要受尽痛苦来抵偿你满手的血腥罪恶!” 南幻岳淡淡的道: “早已警告过你们不要逼我出手,你们不听,非要尝到了苦头才知道后悔,我要你们搞清楚我姓南的分量轻重,你们却迷信于你们的人多势大,以为可吃住我,老齐,你们错了,你们以为我真是浪得虚名么?武林中的名望岂是这么容易就可以骗到手的?那是我多少年来血与汗的累集所得,没有一丁一点侥幸,老齐,你们只是一群自狂自大实际上却狗屁不如之井底之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陶醉,满足于不值一笑的些许成就,真是可悲!” 齐用斗长胡波颤,目眦欲裂,他尖吼道: “姓南的,这才只是开始,隔着结束还远得很,你不妨睁开眼睛瞧着,看看是我们全军尽没,还是你尸横就地!” 南幻岳冷冷的一哼,道: “我就正在等侯这个结束!” 受伤颇重的赵根咬着牙,语声迸自唇缝: “大当家,就算今夜我们全死绝了,也不能放这畜生走……大当家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抛!” 齐用斗喃喃的道: “老夫会这样做的……” 南幻岳目光寒瑟似水,缓缓的道: “那么,你们还等什么?” “咯”“咯”咬着牙,齐用斗右手回抄,“铮”声轻响,一柄长只两尺,却宽有三寸,锋利短刀己到他手上,他左手再翻,将背后斜背着的一个银色圆盾套上了腕,他这面银盾大小只如一顶牛笠,盾面上却嵌满了长短不一的尖锥,看上去凶恶极了,也扎眼极了。 忽然——“黑心棒棰”赵根哑着嗓子叫: “大当家且慢……” 齐田斗眸如血,气冲心: “什么事?” 赵根一拐一拐到了齐用牛身边,喘息着,额上黄豆大的汁珠子滚滚流淌,模样显得十分痛苦: “大当家,我有几句话说……” 望了望对面稳如山岳的南幻岳,齐用斗狠声道: “说吧。” 舐了舐干裂失血的嘴唇,赵根低促的道: “大当家,姓南的剑法快速绝伦,简直不敢叫人置信……他一出剑,对方便极难躲闪,光华炫花了人眼,挡都无从挡起,况且,他能在一次出手中同时攻击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不同的方位,更是防不胜防,大当家,我们除非改换战法,动动脑筋,否则,恐怕还有人要丧在他的剑下……” 咽唾诛,齐用斗涩涩的道: “这一点,老夫也看得出来。” 赵报又喘了口气, 大当家,如果只有一个人与他正面相斗,机会也就更形微小,因此,我们还得以多人围攻,说不定尚有万一致胜的希望……” 齐用斗哼了哼,重重的道: “赵堂主,你也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剑之魂’固然霸凌一方,而我“秦广王”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到今天的地位的!” 忍住了心头的火气,赵根低哑的道: “是,大当家的本事,我们全知道,但大当家又何苦冒这个险?否则,如果有了个差错,‘浮图岗’怕就难以收场了,大当家,现在不是逞意气的时候,怎生想个法子放倒了姓南的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齐用斗勉强的道: “你莫非有了腹案?” 伤处痛得赵根一抽搐,他咬着牙道: “我的意思是这样,由大当家你作正面攻势.牵扯住他的动作重点,然后,由‘白幡魂使’钟良、‘黑白无常’方浩、包承才,以及属于本堂的‘严家三煞巾’贴地卷扑,此外,姓南的-定以为我和吕大姐已失却了力量,无法再作搏杀,实则,我两人还能再干一下,当你们全力展开攻袭之际,我便和吕大姐飞腾于空,由半空穿进去当顶扣击,如此-来,分上中下同时猛罩,奏功的希望比较有把握得多……大当家意下如何?” 齐用斗沉吟了一下,终于颔首道: “好,就用你的法子!”说完,挥手叫过来那边的“白幡魂使”钟良,附身低语,钟良点着头头,然后,又绕着圈子传话去了。 齐用升狞笑一声,道: “除非姓南的小于是大罗金仙,多臂,老夫看他这一次如何逃过这多高手的合力击杀!” 赵报痛得直咬牙,却也满怀希望的道: “大当家说得对……我就不信天下尚有能以敌得住我们这么多硬把子攻扑的人!” 齐用斗一掀抱襟,低声道: “你和吕堂主打个招呼,到时候再一起当头狠击,但是要注意将时机、空间拿捏准了!” 赵根点点头,道: “大当家放心,看我一棒敲碎他的狗头!” 齐用斗哈哈一笑,似乎像是已经看见了南幻岳那头碎血溅的情景一样,又是兴奋,又是得意的道: “赵堂主,看你的了,别忘记再施展一次你的‘黑心棒棰’,露一手给大伙开眼!” 赵根微微躬身道: “错不了,大当家,你等着瞧吧,……” 等赵根一拐-拐的走开之后,齐用斗踏前三步,大声道: “南幻岳老夫来领教你的不世剑法!” 冷跟观察了好久的南幻岳,知道对方咕哝过这一会,定然已筹划妥当一条毒计来应付他了,但他并不恐慌,更不惊疑,他抱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宗旨,仍决定以他惯常“快出手,制机先”的原则来争取这场险恶拚战的胜利,多少年来,出生入死的场面经多了,再怎么恶劣艰困的环境也渡过了,他有自信仍可以渡过跟前的这一关,就如同他往昔每一次会从无比的危险中活了出来一样! 南幻岳冷漠的一笑,道: “老齐,你也同样讨不了好!” 齐用斗阴侧侧的道: “姓南的小于,幸运不会老跟着你,今夜你若能逃出生天,以后你可以唾吐老夫的脸面!” 南幻岳冷冷清清的一笑,道: “说不定你今夜就将脸失尽了,以后哪里还有脸来让我唾吐?” 齐用斗大喝一声,吼道: “南幻岳,老夫看你还狂得到几时。” 那边,赵根提着气,嘶哑的叫: “大当家,咱们干了!” 于是,齐用斗双足一垫,“呼”的飞腾在半空中急速翻滚,而就在他那快不可言的翻腾里,刀挥流光千条,银盾旋舞有如团团闪耀的圆月,风声疾厉,猛罩南幻岳! 不吭不响,南幻岳身形微动,“寒水红”宛似一抹映起的电芒,“赫”声暴起,怪蛇一样在对方灿炔的刀光盾影中穿射而入! 狂啸穿云,齐用斗黑胡蓬张,根根倒竖,实刃短刀与银色锥盾在刹那间做着幅度极小,却波颤奇快的闪动,顿时,凝成了一种令人惊叹的光的映形,那么密,那么疾,那么流闪灿亮,一溜溜的,一股股的,一条条的光带,如杂着一团团的,一圈圈的,一轮轮的弧影,相互交织纵横。 在锐风呼啸中,“当”“当”“当”几十声撞响融成了一声,嗬,他竟已硬生生的将南幻岳这首度出手的攻势挡了过去! 滑出三步,南幻岳剑式卷指,“嗖”的一声又像一抹流星的电尾般绕了回来,而就在这时,沉暗中白影晃掠,一条有如长龙般的白色布幡卷了过来,不分先后,“黑无常”方浩的“三棱剑”,“白无常”包承才的薄刃弯刀,加上那三个形容冷木的青年——“严家三煞”的三柄月牙短铲,电像一阵风似的扑进,多少个武家高手将刀量贯注在他们的兵器中,然后,将攻击的对象凝聚成一个焦点,南幻岳即是那个焦点的代表了。 此刻,正对面,齐用斗又狂卷向前,短刀与银盾合并招呼过来! 南幻岳“哼”了一声,齐用斗身形倏而弹起,于是,又是冷电精芒迸射四周,又是有如一团巨大的光球在眨眼间破裂时所流纵飞戮的光之刃,-瞬里,似是千千万万颗殒石划空而过,条条溜溜的冷芒炫花了人眼! 是了,仍是“千手千魂剑法”中的“千手闪”!南幻岳这挥剑取敌的动作是这么个凌厉快速法,看上去,就真像是一个千手魔神在同时做着千只手臂的动作一样! 耀亮的光彩,闪动的人影,各式兵刃的掠形,加上人尖厉的喊叫,愤怒的叱喝,痛苦的嗥号,刹时形成一种惨怖的、血淋淋的情景。 “严家三煞”的三柄月牙短铲顿时齐齐折断,三个人同时手捂咽喉,窒息般呻吟着横摔出去,他们标溅出的血珠子却与“黑白无常”喉咙里狂喷的鲜血掺融到了一起,这二位无常,也蓦的跳升了好几尺,又重重跌出老远—— 丈长的白幡“喀”的被削去了一半,“白幡魂使”钟良一个猛旋跌出寻丈,但是,就在这个微小得毫不足道的空间,齐用斗的宽刃短刀已插进了南幻岳的肩胛,他的银色锥质却也在“当”的一震中被南幻岳飞流的剑尖捣落,九尺“寒水红”“咝”声暴削,齐用斗的-只左手跟着杨上了半空! 双方的接触是如此快捷,如此的迅速,在瞬息里发生。又在眨眼问结束,整个过程犹不及人们呼吸一次的时间,当人们还没看清情况的演变,早已分判出明确无误的胜负优劣了! 突然间——又有两条人影分成两个方向,直泻而下,一根红木棒棰走着奇异的波浪形式,挟着枉劲的力道吹袭了半边天,另一柄“叉铲”却在一片晶莹的光华里游闪不定的直指向南幻岳全身十七处要害! 蜡白的面容微微透出一抹激愤的红晕,南幻岳咬牙腾旋,“寒水红”抖成笔直,在一晃之下成为两条光箭,分指这趁虚而入的两个敌人——赵根与吕花! 怪叫一声,吕花的“叉铲”竭力往下一撑,将前窜的去势猛往后仰,寒光过处,她的一缮头发蓬飞,但赵根却出人意料不躲不避,硬生生仍照原来的势子扑下,于是,射向他的一抹冷芒“嗤”的透胸而过,热腾腾的鲜血像炸了一样喷散,他的“红木棒棰”却也兜肩一家伙将南幻岳砸得滚在地下! 令人毛发悚然的狂号着,赵根“轰隆”一声摔跌下来,但是,他竟又一骨碌挣扎着爬起,头发披散,面孔扭曲,浑身上下全叫鲜血湿透了,他睁大一双怪跟,扁咧着嘴,发出那种叫人听了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凄厉啸吼,手舞红木棒棰,又跄跄踉踉的冲向南幻岳那边! 沾地之后,南幻岳即已弹跃站起,他的左肩胛插着齐用斗的那把宽刃短刀,臂膊及肋下全已是一片僵麻,火热的僵麻,隐有一种木顿顿的疼痛,就好像方才挨了棒子部位已经不属于他身体上的了,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他尚未及喘口气,赵根又已疯子一样冲到面前! 南幻岳干涩涩的一笑,大叫道: “嗬,你可真‘死’不甘心哪!” 瞳孔散乱,脸色死灰的赵根大张着嘴巴,“呼噜’“呼噜”的吐着气,他不知道是否听清楚了南幻岳的话,挥起红木棒子当头就打! 南幻岳的唇角含着-丝残酷的微笑,他原地不动,待到对方棒子挥到半空,陡然出手,青森森的光练直飞如虹,猛的戮穿了赵根的咽喉,一下子将这位“黑心棒棰”撞出去七八步,才始带着拖扯了老远的肚肠四仰八又的横倒地下! 斜刺人人影一晃,吕花的“叉铲”暴现,在一阵劲风怪啸里对着南幻岳的腰眼又插了过来! 南幻岳连看也不看一眼,“寒水红”自他肋边反穿而山,又准又狠的沿着对方“叉铲”的杆洞“嗤溜”一声倒削上去,吕花的挥绞之势尚差半寸才够着南幻岳的腰眼,当她才听到这声“嗤溜”的金铁刮响声时,她握在杆身上的右手五指业已在血花涌现中齐根削落了。 “哇……唉唷!” 吕花骤道这痛彻心脾的创伤,不由整个人像吃了多少“跳豆”似的猛然跳起,口中鬼叫着,右手直抛,在一滴滴的鲜血洒溅中,她的“又铲”也早就丢到一边了! “浮图岗”的十一名好手,如今,除了“白幡魂使”钟良还是冷冰冰的站在那里未曾受伤之外,其余的,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在那里呻吟不绝,就没有一个还是正常完好的了! 齐用斗已被两名手下扶起,他那只自腕斩断的左手犹在颤索索的摆动着,断口处露出红颤颤,粘糊糊的嫩肉及脂中夹层的筋脉来,甚至还可以看见白惨惨的骨骼,以及那尚滴滴沥沥往下流滴的血水! 齐用斗喘着气,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他翻着跟皮,嘶厉的尖喊道: “别……放他走……掉……儿郎们……务必要……要截杀姓南的……于此……我们……不能……白……白道受……此等……惨烈……的牺牲……” 痛得张牙咧嘴,面上神色全变的吕花也在声嘶力竭的喊: “钟良……钟良啊……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还能圈住他了……你可不能放他走啊!这么多人丧在他手上,他就像宰鸡一样活宰我们……若不宰割了他又怎对得起我们伤亡的兄弟?钟良,你别他娘老站着发愣呀……” 齐用斗呛咳了几声,也哆嗦着叫: “钟魂使……姓南的业已受了重伤……他的功力也一定受到影响……你……你率领一干孩儿上前……给老……夫擒下来……活剥了……” “白幡魂使”钟良冷淡又生硬的道: “大当家放心,我会截住姓南的q” 灰败的脸上几乎像连皱褶都显得枯缩了,齐用斗剧烈的呛咳一阵,颤巍巍的道: “好……好……钟魂使……今晚复仇雪耻……担子就全……全在你身上了!” 钟良缓缓的道: “自当倾力以赴,大当家!” 摇摇晃晃,气色泛青的南幻岳还是那么吊儿-当,蛮不在乎,他吃力的大笑着道: “那么来‘倾力以赴’吧,我的儿!” 齐用斗悲惨的咆哮道: “南幻岳……你笑……我看你这……‘瓮中之鳖’还……能笑到几时呀!” 南幻岳强行压制住自己晕眩的感觉与半边身子的热麻反应,他故意以一种目空一切的狂态道: “齐用斗,齐用斗,你真不是车载的货色,只配用斗斟量而已,就凭你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风范气度,也能将我在‘瓮’里装‘鳖’?呸你娘的那条大腿,你做梦去吧!” 几乎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齐用斗哇哇大叫: “钟良——你还等什么?” 只剩半截的白幡突然“呱”的一声迎风暴卷,在白幡飞舞的一刹,幡后撑的铁杆尖端已诡不可测的猝刺南幻岳眉心! 以南幻岳如今的体力来说,他是经不起剧烈的奔跃了,当然,他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耐力是绝对的清楚的,因此,当钟良的幡卷到,他原地不动,抖手之下,“寒水红”如电穿射,“嗤”的一声,将钟良逼出三步! 于是,这位“白幡魂使”不再正面攻扑,他流水行云般以快若翩鸿的身法围绕着南幻岳斗起来,半截白幡兜风飞展,发出“噗”“噗”的声音,撑的铁杆倏吐倏吞,仿佛蛇信闪缩,神鬼难测! 南幻岳十分清楚,别看钟良那面幡只是用双层白布缝制,拿在他手上施展起来,其力道却不啻一面铁板,无论卷着扫着,全能将人砸个肉碎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尤其是撑幡的铁杆,伸缩不定,扎上一下子,包管两头对穿,一插双洞! 不管钟良如何团团围转,招出如飞,南幻岳就是原地立定不动,他的九尺“寒水红”掣掠纵横,尖啸锐泣,闪动如流光千条,又俱是稍出即返,不漏破绽,根本不容对方有丁点可乘之机! 以南幻岳本身的剑术造脂来说,钟良绝非他的对手,——固然,钟良也算是武功极强的能者——若非如今他肩、胛、臂膊、肋腰等处受刨甚重,他可以赶得对方到处跑,但眼前他却办不到了,只因他不能随意移动,所以他便只好站立原地,以剑刃的旋射回掠来保护自己——如果钟良不冒险进袭,始终在他刃端所指的范围之外的话,他就极不易伤到对方了。 “白幡魂使”钟良表面上虽然冷木如昔,但他内心的焦灼与愤恨却是无可言喻的,不但是他同伴们的血仇所报全赖于他,当家的律令压颈,就算他自己的老命吧,也全系于这一战上,可是,看情势,除非冒险近攻,恐怕还是取胜无望,像这么绕圈子游斗下去,他也明白,就算绕到天亮,也不会绕出个结果来。 但若冒险逼近,固然也有希望击杀敌人,不过,敌人也同样有机会将他击杀,两相比较,他不禁有些寒心——因为,若是逼近,只怕对方摆平他的可能更要来得大些,技击之道丝毫不能勉强而求其侥幸,这一点,钟良也是十分了解,而今双方的功力深浅,乃是一看即知,用不着争辩的事。 心里一急,钟良在持续的游战中,振吭大喝: “儿郎们,并肩子上!” 接着他的吆喝,一阵并不热烈的杀喊声响了起来,围在外围的三四十名大汉立刻一拥而上,攻向南幻岳! 一式的鬼头刀在寒光闪映中甫始砍向南幻岳,隔着还有好几尺远,南幻岳的“寒水红”,已经蛇一样“嗤”的反绞,在光芒如雨中,十几溜殷红鲜血狂喷,十几个黑袍人,也就惨呼连声的撞跌成-片! 觑准时机,钟良身贴白幡,暴射而进,幡旗“呱”声卷向敌人下盘,幡杆却狠戮对方咽喉! 情势迫急之下,南幻岳猛偏身让过斜刺里砍来的六七柄鬼头刀,双手紧捏“寒水红”的白玉柄,狂挥猛绞,“嗖-一”声尖啸立起,飞舞的青光白芒穿射纵横,“嚓”“嚎”“嚓”裂帛之声不绝,白幡幡面寸寸摇落飘扬,但是,幡杆却在他偏身的一刹那斜斜插进了他的背肉之中! 痛得南幻岳猛一咬牙,猝然仆地,幡杆尚未从他肉中拔出,“寒水红”“咝”声暴回,“瞅”的一响,钟良的一双大腿业已齐根斩断! 当钟良只剩下半截的身体尚未堕地之前,南幻岳厉吼着飞掠,“寒水红”千百道精芒宛如浩浩叠浪排涌,青光掠舞中,钟良身上的骨肉毛皮块块抛掷,五脏六腑寸寸弹甩,含着血,掺着浆,这位魂使业已脱除臭皮囊,四大皆空的真正成了魂使了! 一种恐怖的,惊震过度的骇然嚎叫出自那些残余的黑袍人口中,没有一个胆敢再行上前攻截围扑,他们全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后推挤奔逃,一个个宛如神智都吓昏了…… 九尺软剑飞扬而起,洒过一溜血水,“铮”声归鞘,南幻岳蹒跚的,夷然无畏的,头也不回的登上了他的路边的坐骑,一抖缰,泼刺刺急驰而去! 坐在地下的吕花在片刻惊僵情绪平复之后,突然爆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 “天啊……完了……全完了……‘浮图岗’的威名……大当家的霸业……赵根、孙傲、严家二兄弟、胡峰、黑白无常……钟良……他们都死不瞑目啊……多少年的心血……多少年的辛劳……俱成泡影了……我们以后再怎么混下去啊……天啦……” 面色灰白,形容憔悴的齐用斗,哆嗦着两片泛乌的干瘪嘴唇衰弱的叱责: “还……哭什么?吕堂主……哭也设有用……反而……反而越发留人……笑柄!” 吕花咧着一张血犹大口,满脸的铜钱大麻子里也似全沾着泪水: “怎么办啊?大当家,我们可得怎办啊?任什么颜面全丢净啦……” 齐用斗模糊的视线里,望着那些自四边投畏缩缩蹭着回来的手下们,不禁摇头悲叹,道: “都足‘黑白无常’惹的祸……出了事,硬跑回来哭诉着要给报复……两个人中还留下-个包承才在‘大理府’吊缀着人家,生怕人家跑了似的……唉,当时如果包承才跟丢了姓南的踪迹,反倒免去了这场大祸了……” 突然吕花怔了怔,宛似想起什么,收住泪,呜呜噎噎的道: “大当家,你这一提,我倒记起一件事来……有关包承才跟踪南幻岳之时所发觉一些事,他是在匆忙巾告诉了老钟,老钟曾向我提过……这使我有了个主意……” 齐用斗有气无力的问道: “是什么事?什么主意?” 吕花望了一眼沉晦黝暗的天空,右手的创伤痛得她连连嘘几口气,然后,她咬着牙道: “在潘老三家里‘黑白无常’吃了亏出来以后,料定姓南的也不会久待么,不是方浩就马不停蹄的跑回来求援了?他将‘黑白无常’,包承才留在潘老三的大门对面隐暗处监视着姓南的行踪……” 齐用斗哆嗦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这些事……” 吕花忙道: “大当家,还是先找人给你上上药包扎一下吧?” 齐用斗摇摇头,闭着眼,脸色灰青的道: “不用,我这阵子还可以支持——你说下去。” 吕花舐了舐干裂的嘴巴,道: “姓南的自是不晓得包承才在暗里缀着他,在包承才跟踪他的这一段时间里,发现南幻岳与那姓狄的老不死曾在城外吃几个毛贼拦截过,打算抢劫南幻岳从潘老三那里勒索得的三千两银子所折合的黄金,结果,那几个毛贼当然是叫姓南的好整-顿,但是,他却将那几个毛贼放了,后来又出现一个骚女人,与南幻岳和狄老头到一片林子里谈了很久,过了一阵,那骚女人不知怎的竟和狄老头上马走了,南幻岳一个人又返回了‘大理府’……” 齐用斗伤口痛得有些吃不住劲了,再充不得英雄,他吩咐身后扶着他的两名手下道: “快,快去把后面的李师爷请来……叫他别忘了连药箱子一起拎来……” 答应一声,两名黑袍大汉里的-个飞快奔向黑暗之中.这时,其余的“浮图岗”所属正在默默清点伤亡,掩埋死者,做着善后清理工作,他们每个幸存者的神色都是那么沉重,那么灰涩,更留着余悸未消的怔忡…… 吕花吞了口唾液,续道: “姓南的返回‘大理府’后,等到天快暗了,便独自到达一座巨宅之前,越墙而入,包承才为恐漏了形迹,不敢进去,便在墙外守着,他等了一会,就听到围墙里传出来打斗叱喝之声,又听到一片惨呼悲号,再过了一阵,姓南的又越墙出来,大刺刺的扬长而去,包承才匆匆跃上墙头向里一看,在屋里灯光的映照下,乖乖,庭院里,竟躺满了一地死人——全是南幻岳下的毒手!” 齐用斗喃喃的道: “以南幻岳这小子的一身……本领来说……造成此等场面……并不算奇事!” 吕花又痛得在右手五指断落之处呵气,边歪着脸道: “是的……包承才在墙头上一看,就着屋里的灯光,他认出院子里的尸舀中有两具是他识得的——竟是‘伏龙团’的‘十二伏龙手’中的老五‘青儒生’花超与‘太岁头’马寿堂!” 齐用斗咬着牙,又将话从齿缝里挤出来: “如何?” 吕花尽力提着气,道: “然后,包承才又去追踪南幻岳了,当南幻岳歇过一阵自东侧门沿着这条路出来的时候,他便立即奔到先前和方浩约定的会面之处‘兴福酒铺’,那时,方浩和老钟以及严家二兄弟等人刚好也到了,我们大批人马亦待在城外‘松林伐’等候消息,包承才匆匆一天来跟踪南幻岳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一边派人出来通知我们到这里拦截姓南的,一面他们就从后头一路掩了下来……” 齐用斗又是痛苦,又是衰疲,又是不耐炳,于是冒火道: “吕堂主,你罗里罗嗦了一大套,到底要告诉老夫什么事?莫不成就叙述包承才如何跟踪南幻岳的经过,如今干也干完了,人也死尽了,还谈些没有意思的事做什么?老夫——哦,好痛!” 吕花灰白的大脸上浮起一抹受委屈的紫红,她讷讷的道: “大当家,我只是说得详尽点,好使你了解我的主意……” 齐用斗吸了口气,撇着嘴道: “快……点说……拣重要的说……唉,我是老了……刚才还能够勉强……就这一会,竟忍受不住啦……” 吕花抽抽鼻子,强忍住亦是扯肠割心般的断指疼痛,沙哑的道: “大当家,我的主意是这样的……我们今夜道此打击,力量大为削减,再想报这血仇,光凭我们这点人,只怕是不够对付姓南的了……花超与马寿堂乃‘伏龙团’的中坚角色,他们横道姓南的宰杀,‘伏龙团’是决不会善甘罢休的……他们也必将找着姓南的替花超与马寿堂报仇,我们何不与他们联合一致?一齐来应付南幻岳?这样,大家全都省点力……” 齐用斗颤巍巍的点头道: “你这主意不错……我们回岗之后——便交待他们去和‘伏龙团’的人谈谈……唉,今夜我们真找得惨……” 吕花眉心似打着结,衰弱的道: “幸亏……‘大盛堂’的人设来……” 齐用斗沉沉的问; “怎么一说?” 吕花颤了一下,道: “若是来了——怕也一个不剩……” 齐用斗重重的一哼,不悦的道: “你说点好听的!” 这时,暗影里,两个人已经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前行是方才去找人的黑袍大汉,后跟的是一个骨埂如柴,身着宝蓝福寿团字图长袍的酸儒,两人来到了齐用斗面前,那酸儒就几乎要喘断气了! 张大了口在呼吸着,这位骨瘦如柴,面色焦黄,蓄了两撒八字胡舯仁兄方待埋怨几句,目光瞥处.不禁怪叫一声: “天爷……齐老大……你,你的手呢?” 齐用斗用力睁开一双昏蒙蒙的眼,要死不活的道: “手?才没了……” 黑袍大汉急道: “李师爷,请了你来就是替当家的下药包札的啊,当家的手已经断掉了啦!” 吕花也呻吟着叫: “李师爷……我的五只手指也全断了哇……” 齐用斗身子抽搐了一下,怒叱道: “上下有序,老夫先来……” 这位李师爷移目四周,哆嗦得脸全变了颜色; “我的亲娘!怎的这多人躺下了?此处简直成了修罗场啦……怪不得老大叫我一个人待在前面不要我过来,惨哉!” 齐用斗中气衰竭的叫: “师爷,快给我上药止痛吧,吃不住劲了……” 于是,李师爷慌忙从那接自己来的黑袍人手中接过了一只檀木药箱,启开后,匆匆取出药物来为齐用斗敷抹包扎,他一面忙,一面悚日惊心的道: “老人……你们不是来这里堵截一个仇人么?莫非是中了人家的计算?怎的惨到这步田地?看看躺下这一片……” 齐用斗哼唧着没有回答,管自皱眉闭目强忍着痛楚,旁边,吕花接上道: ‘哪儿中了人家的计啊……只是轻估了人家的力量啦,唉,叫他一个人把我们整成了这副模样……” 李师爷激灵灵的一颤,惊惨的道: “对方——只有一个人?” 吕花愁眉苦腔的道: “可不是,只他一个人我们业已吃不住了,再多一个还受得了?那就省了你的事啦,亦不用来替我们上药扎伤了……光准备着几口薄皮棺材也就是-……” 正在包扎中的齐用斗不由猛睁开眼,气喘喘的道: “吕花,你少说一句行不行?怎的尽讲些丧气话?” 李师爷惊恐的道: “老天,那人这么个厉害怯?岂不成了人王啦?” 齐用斗又气又恼的道: “师爷,你只管用心给我治伤,别的,不用你操心……” 李师爷一边继续动作,边摇头叹道; “唉,一只手,老大,太可惜……” 齐用斗喃喃的道: “早晚——我会找回来的,找回我这只手……” 李师爷不敢再答腔了,侧首问旁边的黑袍人: “伙计,你去将受了伤的其他人搬到一处,我这里完毕后就来替他们医治……” 黑袍人怔了怔,问道: “什么其他的人,李师爷?” 李师爷不快的冷声道: “其他的受了伤的人呀,你怎的这点脑筋也不够?莫非另外的伤者不需医治么?” 黑袍人苦笑一声,道: “师爷,再没有受伤的人了。” 这一回,轮到师爷一怔: “再没有受伤的人了?那——地下躺着的这些呢?” 黑袍人涩涩的道: “全死净了,设一个还带口气的!” 背脊一阵发冷,李师爷不再吭声了,这是一场多么残酷,又多么狠厉的搏杀啊,黑沉沉的夜也宛似一下子叫血腥给疑固,叫愁惨给染深了,这就是江湖风云么?何等悲凉?—— 第10章 情天醋海恨绵绵 天空是一片泼墨似的浓黑,四周也是一片混沌的沉暗,连那几颗鬼眼也似的星辰也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那种无边无际的黑,那种空空洞洞又迷迷茫茫的黑,在此刻,陆地已不似陆地,宛似和那浩瀚的海洋一样黑黝黝的摸不着方向——尤其是,南幻岳现在的感觉更是如此。 他骑在马上,全身各处的疼痛向他袭来,似是要将他撕裂拆卸,尤其是受伤的部分,那种锥心刺骨的苦楚更令他全身不住痉挛,血液流循在体内似带着火,但肌肤上却冰凉冷栗,汗水腻人,他圆睁双眼,紧闭嘴唇,任是两边太阳穴的筋给“突”“突”跳扯着眼角.却仍然一眨也不眨的瞪视前方,然而,他这时所看到的景物,只是一片茫茫的黑暗与旋转浮沉的黑暗罢了,仿佛有一幅广大至极的黑纱漫天罩下,任什么景物,也都是那样膳胧得不可辨认了。 马匹轻徐的以小快步奔行着,蹄声有节奏,有规律的敲击在地面上,“得”“得”的声音一下连一下的提起,又一下接一下的消散,南幻岳听在耳中,这蹄声却似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而且,越来越重,越来越响了…… 左肩胛上,那柄宽刃短刀仍旧颤巍巍的插在那里,随着马身的起伏而在肉中微微摇晃——这就好像在一点一点割切着南幻岳的里肌,痛得他几乎连一口牙也咬碎了,而臂膊,腰肋部分依然是一片火辣辣,热毒毒的僵麻,那里像已不属于南幻岳的了,木愣愣的用手按上去也役什么感觉,这种过份的僵木感,反倒令南幻岳察觉不出那“白幡魂使”钟良的幡杆尖端到底插进他右背肉里有多深——钟良当时是在他偏身之际得手的,铁杆子尖乃以斜角由上往下送进了他的肉中,这一记,南幻岳思忖,想还未曾伤及内腑吧,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支持得这么久…… 眼睛是疲涩的,涨痛的,视线模糊得像加上了一层翳,南幻岳还觉得口干舌燥,喉中如火,仿佛连心肝脏腑也挤缩成一团了,他粗浊的吁吸着,而他可以感觉到呼吸出来的气体是那么火热…… 脑子里很清楚,但却是一片空白,一片冷清清的空白,他这时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是却任什么也不愿想,任什么也集中不起精神去想,他只顾能否找到一个地方可以安安稳稳的躺下来睡一觉,哪怕是只闭闭眼也好的,有生以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睡眠过—— 在恍惚中,当一阵寒凛的夜风吹袭得南幻岳突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之际,他的神智立即在刹那间清醒过来,首先入目的,天,竟是眼前一点灯火!那点灯火来自一幢孤伶伶的屋舍窗户里,隔着窗纸,越发显得艨胧又晕沉了,但是,那总是一点灯火.一点在浩瀚黑暗中的灯火,这证明有人在那里,而那黄莹莹,淡蒙蒙的灯光,却似是散发出一种特异安详与宁静意味,泛散出温暖的诱惑,仿佛是像游子望见家园,家园无声相叹,虽则无声,但那吸引力及依附力却是强烈无比的! 没有看清这是何处,也没有查视地形的变换与景物的转移,南幻岳第一个意念就是到那安详温暖的有灯火的地方去休歇一下! 于是,很快的,他骑马来到那幢独屋之前,也不知怎么下的马,他业已发觉自己在擂那扇朱漆小门了! “澎、澎、澎——澎、澎、彭——” 轻轻的,门儿“呀”声启开,在一盏银烛的摇曳灯光里,一张艳丽的,皎洁无瑕却又冷若冰霜的面庞出现在那一圈挟淡的烛光笼罩下。 她有一只俏逸的,带着古怪神色的凤眼,现在,她就正以那双凤眼冷冰冰的注视着门外血污狼藉,形态惨怖的南幻岳,美艳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惊讶,更没有半点儿畏惧的表情,一如在望着任何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凝注着南幻岳。 南幻岳舐舐干裂失血的嘴唇,右手扶靠着门框,眼珠子迟滞的转动着,他喘息了几次,喑哑的开了口: “可以么?进来歇一会?” 那女子没有说话,上上下下的端详了南幻岳一阵子,然后,她掌着灯微微让到一边,南幻岳呛咳了一声,吃力的道: “谢谢……我佛佑你,你是个有好心肠的人……” 深深吸了口气,南幻岳跑踉进了屋内,他刚一进入,一股温馨的、甜蜜的,带着一种特别幽雅香味的气氛便向他合拢,他宛如一下子踏进了云絮里……踏进了那软绵绵的、舒适又予人旷怡松懈感的云絮里,像一场梦,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是像一场梦啊,像一场恐怖又安详的、剧烈又宁逸的、痛苦又恬适的梦,梦中,有血淋淋的寒刃飞舞,有人的肢体抛扬,有凄厉的嚎叫,有愤怒的叱吼,然而,也有偶尔的几声低柔呼唤,以及一张娇媚又冷艳的面靥…… 晕晕沉沉的,就在幻境与幻梦中奔跑,回旋、浮沉,也不知过了多久,宛如有永恒那般的漫长,突然间,南幻岳睁开了眼睛—— 并不强烈的阳光透自翠绿色的纱帘洒满了房中,但是,就这种融合了宁静色调的沮和阳光,对南幻岳也似是太过明亮了一点,他感到有些晕眩的立即闭上眼睛,片刻后,才慢慢将眼睁开。 当他看清楚了容身的这间房子,不禁由衷的自心底赞美起来,这是一间小巧精致的房间,陈设全是翠绿色的,那是一种令人感到柔静安逸恬美的翠绿色,翠绿的纱帘,翠绿的雕花屋顶,翠绿的地毯.翠绿的绒呢桌面及几凳,翠绿的玉香炉,还有,嗯,南幻岳躺着的翠绿的床与翠绿的褥帐…… 满足又赞叹地吁了口气,南幻岳正想闭上眼,猛的,他愣住了,天爷,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会来到这里? 惊然惊悟过来之后,他才连续发觉了几件事,他竟是全身赤裸裸的未穿衣裳,但肩膊、背肋等处,却缠满了洁白的净布,更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沁人鼻管,他的兵刃不在了,身上的痫苦,竟也减轻了许多…… 静下心来,南幻岳咬着唇默默回想这是怎么回事,慢慢的,逐渐的,他的记忆力由模糊而清晰,终于,那张姣美的、冷漠的,生有一双带着古怪神色的凤眼的面庞出现在他脑中,他记得,那张面庞在一圈莹莹烛光的映照下是多么美绝人衰,多么令人迷惘…… 一抹微笑刚刚浮上他的唇角,那扇翠绿色的门扉已经轻轻汗启,南幻岳转脸望去,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是的,在此刻看去,更是那么的真切、贴实,更那么的完美无瑕! 她手上托着一面翠瓷盘,是那种带有淡淡白痕的翠绿色盆,以至看上去盘上的翠绿色更悦目盈跟了,托盘中,是一只翠绿色泛着白痕的小巧盖碗,轻轻的,她将托盘放在榻前的小儿上。 凝视着她,她也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南幻岳,那双能夺人魂魄的丹凤眼中,一抹古怪的眼神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干咳-声,南幻岳竟显得有些局促的道: “我想,该是姑娘搭救了我?” 她点点头,仍然没有出声。 南幻岳舐舐唇道: “大恩不敢言谢,我会记住你的,如果有机会,我将用事实来报答你对我的赐予!” 她古怪又冷漠的看了一眼南幻岳,她第一次开了口——声音柔和得像能绕缠住人们的心: “托盘中盛的,是冰糖莲子粥,祛火静心的佳品,你吃点儿吧。” 南幻岳忙道; “谢谢姑娘,萍水相逢,陌路初识,姑娘竟能慨伸援手,助我于危困伤险之中,更蒙如此盛待优礼,实在感激不尽!” 她亳无表情的眨眨眼道: “你不要太兴奋,更勿需把我说得那么好,事实上这一切并不只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南幻岳不禁微微一怔,迷惑的问道: “你的意思是?” 那美艳的女子一扬头道: “我告诉你一点做人的经验-一不到量后,永远不要对某一件事情决断它含蕴的内容!” 南幻岳狐疑的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我重伤垂倒之际援救了我,就是如此而已,又有什么特殊的内涵?” 她不似笑的一笑道: “这些,过些时再说吧,你不先喝点莲子粥?” 南幻岳看着她道: “你有点怪。” 她漠然的道: “是吗?” 南幻岳轻轻眯上眼,道: “敢问芳名?” 她弯月似的眉儿微挑,淡淡的道: “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又用手轻理鬓角,道: “但我知道你是南幻岳,武林中的‘七大煞君’之一!” 南幻岳有些惊觉的盯视着对方,缓缓的道: “很荣幸你竟知道我……” 她冷冷的道: “知道你并不是一件神秘的事,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是江湖中人,很少会不知道你的,纵然未见,也会听说。” 南幻岳戒备的道: “这里,姑娘,除了你还有些什么人?” 这美丽又冷淡的女子摇摇头道: “只有我。” 望着南幻岳,她又低徐地道: “同时,你不必紧张,如果我对你有不良意图,你早不会活到现在了,前天夜里.我可以毫不费力的把你杀掉——你进门的时候就晕倒了。” 南幻岳微吃一惊道: “前天夜里——你是说,我已在这里晕迷了两天?” 那女子点点头道: “你命大,换了别人恐怕不一定能受那样的伤害,便是可以痊愈,也恢复不了这么快。” 她接着一仰头道: “而且,你也够幸运,误打误撞,竟找上了这里,又恰巧碰上我在家。” 南幻岳道: “如此说来,替我疗伤换药,照应我饭食的人全是你了?” 她平静的道: “是的,全是我。” 一想到自己全身赤裸,任是南幻岳昂藏七尺,不拘小节,亦忍不住有些脸红耳赤,他讷讷的道: “这……这真是不好意思……” 浑身翠绿的女子冷峻的道: “对一个病人或一个伤者来说,并没有性别之分,那只是一个病人或伤者而已,甚至连你的秽物也是由我清理的,在我看来,你和我往昔任何一个医治过的人并没有任何不同!所以,你不用想到其他方面去.” 南幻岳咽了口唾液道, “姑娘,你——你会医术?” 那女子静静的道: “会,而且颇内行,也是江湖中人。” 朝南幻岳点点头又道: “我是江湖中人,但并不一定会和你‘同道’,我分得十分清楚,像你这类人,不会和我走的路子相似!我丝毫也不欣赏你们。” 南幻岳不禁有些愠意,他尽量忍耐着: “姑娘,照理,以我们这种情形来说,彼此之间应该非常融洽才对,怎么——你好像又不太友善?” 绿衣女子生硬的道: “现在已来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南幻岳,我和你毫无交往,更非故旧,甚至完全陌生,我需对你表示友善?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我也憎恶你们这一流妄自尊大的狂夫,包括你在内!” 意外的一呆,南幻岳怒火顿升,他沉下脸来道: “因为你对我有过恩惠,所以虽然你态度冷淡,言词尖刻,更辱及我的尊严,但我不和你计较,不过我要请你知道,虽然你曾好心帮助过一个落难的人,却并不意味着可以对他加以讥诮与污蔑!” 那么僵硬的笑了,她那双凤眼中的光芒竟是如此幽冷,.如此不带一丝丝与她美好外形相衬的韵昧: “好心帮助一个落难的人?南幻岳.你太天真了,可能你对一些英雄命乖,侠女相助,或是壮士受危,红颜伸援的古老故事听得太多了。那不过只是些故事而已,实际上却少有发生的可能,我不知道什么是好心,什么是坏心,对这种不着边际的形容,我早已麻木了。” 南幻岳感到有些不对,他沉着气道; “姑娘,你是个煞风景的人,本来,这该是如何融洽亲切又富有诗意的场面?却叫你几句话将气氛破坏完了——好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绿衣女子冷冷的道: “在你重伤垂危之际我救了你,尽心尽力的医治你,侍候你,给你最好的调养与享受,甚至把我自己的卧室也让给你住,而我和你毫无渊源,南幻岳,你以为我是什么目的?”抿抿唇,她又道: “如果你以为我只是单纯的出自一片‘好心’,你就是大错特错了,我已经告诉过你,在我来说,我只晓得如何于此混混污糟的人间世以我自己喜好的方式活下去,我不需理会别人,同样,也不需别人干扰我!” 南幻岳睁大了眼道: “你岂能遗世独生!你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应该互助互信,以一种爱心做联系而共同生话?” 绿衣女子不屑的一笑道: “我保留自己的生活圈子,我有我自己的天地,我并非遗世独生,我只是在这片众人混居的地面上筑起我自己藩篱——不论有形或无形的,我无需与他人互助互信,但是为了维持我生活的理想,我却必须利用他们,就像我救了你,亦绝非有任何人类那种愚蠢的慈悲感作祟,我也只是要利用你而已,南幻岳,我付出了代价,就耍收回报酬,现在,你明白?” 南幻岳哧哧笑了起来,道: “你倒是个独特的人,有与众不同的古怪想法,不过,虽然你这想法过于现实,过于不近人情,却也符合了我个人的某一项原则!” 她诡异地问: “也符合你的某一项原则?”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不错——一我生平最恨受人家的恩惠,因为那会使我心灵上有所负荷,我只喜欢予人以惠,而不愿承人之恩,易言之,我愿付出而不喜收受。但往往,在环境上或人情上来说,又使我难于做到这一点——不受人助的这一点,如今你已提供了符合我心意的这个机会,很好,你救了我,要什么报酬你开口吧,我报答过你,彼此即可两不相欠,你得到你所要的,我也落得轻松坦然,大家所愿!” 绿衣女子平静的微笑,她道: “很好,你总算领悟得快!” 南幻岳大方的道: “我一向领悟得快,对人或对事。” 接着,他小心的坐起来一点,沉声道: “说说看,你要多少酬劳?要金银或是要珠宝?只要你开得出价,我会倾力使你感到满意!” 长长的两排弯曲睫毛掩住了她那明媚的双眸大半,她道: “我不要钱,现在来说,我的财富足可使我舒舒服服的度此一生。” 南幻岳怔了怔,道: “那么,你要什么?” 绿衣女子缓缓地说道: “我要你去为我做一件事.” 甫幻岳沉默了半响,谨慎的问道: “是哪一件事?”。 绿衣女子冷冰的道; “替我去杀一个人!” 南幻岳吁了口气道: “杀人?” 绿衣女子轻轻点头,毫无一点激动不安之色,木然重复: “是的,杀人。”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像她这样美艳绝伦的女人,在说到一件有关毁灭生命的事情,而这事情又是主动由她口中提出的时候,她竟能如此无动于衷,如此泰然处之,南幻岳可还真是少见,微喟一声,他道: 【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姑娘,你很清楚我是谁,也明白我的来历出身,杀个人,在我来说实在易如反掌,既不足道,亦不足论,但是,我却要知道一点——这人是好人是歹人,他的罪状该不该道至此等最严厉之惩罚!” 绿衣女子平静的道: “你没有权探索这些事,南幻岳,你只要去做就行,就像我救了你,也没有问你该不该被救一样,你去做了这件事,就是你唯一对我的酬劳,其他的事情,你不用问,也不应问!” 南幻岳不快的道: “你这岂非陷我于不义?” 绿衣女子冷漠的道: “义之一字有多种解释,你去做了这件事,不论对你或对其他的人是否失义,对我来说,你即算尽义了!” 南幻岳双眉一挑道: “这是强人所难,简直荒谬!” 她伸出那双玉也似的纤纤十指,目光凝注在那上面。“不要忘记,南幻岳,你是我救的,你应该有责任报答我,你欠了我的,知道吗?” 南幻岳咬咬牙,气冲冲的道: “你真是岂有此理,哪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绿衣女子唇角轻蔑的一撇道: “错了,南幻岳,我不是要求,这是我分内应获得的报酬,也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你的一条命来换取这桩小小的行为,在你来说微不足道的行为,你该知道你已占了太多的便宜!” *视着南幻岳,那两只迷人的眸瞳深处闪耀着毒蛇舌信一样骇人的光芒,她又阴冷的道: “你要确记,你只需付出代价,此外的事不需*心,我也只知道我救了你,就有权获取报酬,整件事情仅是如此简单而已,此外所有一切的理论俗规在这里毫无作用,你明白?” 南幻岳冷森的道: “你真邪恶!” 绿衣女子不以为忤,她漠然道; “随你说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救了你的命,我也能收回你的命——在你眼前伤势未愈的情形下甚或你伤势痊愈之后!” 南幻岳勃然大怒,道: “你居然威胁我!” 绿衣女子夷然不惧: “你可以不受威胁,顺顺利利的完成此事,否则,我怕你必须勉强自己去做了,南幻岳,我已在为你疗伤的时候,灌了一种毒素在你体内,如果你在一月之内不返,即表示你已毁诺,那时,你体内的毒性立将发作,你会全身溃烂,受尽痛苦而死,但你若在月内返来,我会予你解药,服下之后即可平安无事,我庆幸我所做的预防工作有先见之明,我早巳料及你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静默的看着对方,南幻岳不禁觉得有一股寒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并不是对自己的道受钳制而恐惧,他乃是对跟前这个女人所具的那种特异沉静中所含蕴的冷酷与狠毒而震惊,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女人,以她外形所表露的姿容来说,她足可与天下,甚至过往历史上记载的任何一位美女比较而毫无逊色。但是,令人惋惜的,她竟居然有如此一颗蛇蝎之心! 绿衣女子也凝视着南幻岳,安详的道: “你一定对我颇生反感?” 南幻岳抬抬下巴道: “已不止是有‘反感’了,姑娘.” 绿衣女子道: “可惜,南幻岳,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很多年来,当我要完成某一件事的时候,对方便不曾有过选择的余地——你去杀死那个人,在他,对你来说,恐怕也无从反抗,他不会是你的对手!” 南幻岳冷冷的一哼,道: “你似乎把一切都算好了。”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道: “当然,否则我为何救你?假如你对我毫无用途的话!”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露出一口扁贝也似的洁白玉齿,绿衣女于道: “你很好认,南幻岳,你的兵刃即是有力的证明,‘寒水红’是么?那么软,那么长的剑,普天之下,除了你以外,谁能用?”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你真聪明。” 绿衣女子道: “面对你,一个笨人是抬不起头来的。” 南幻岳将掩盖在身上的翠绿夹被掖了掖无精打采的道: “为什么,姑娘,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做这件事?” 绿衣女子很爽快的道: “问得好,因为以我的武功来说,我对付不了他!” 南幻岳讥诮的道: “你也可以施毒呀!” 古怪的瞪了南幻岳一醒,绿衣女子道: “很不巧,他对世上各种毒物性的知识也十分精博,在这一道上,恐怕也无法使他入彀!” 南幻岳道: “为什么你要杀他?” 绿衣女子冷冷的道: “你不用知道。” 南幻岳道: “那一定是个男人了?” 绿衣女子点点头,道: “不错,是个男人!” 南幻岳淡淡一笑。道: “而且,年纪恐怕也不大?” 绿衣女子略一犹豫,承认道: “不大,和你差不多。” 南幻岳紧接着问: “仪容想必不凡?” 绿衣女子喃喃的道: “是的,相当不凡。” 南幻岳哧哧笑了,道: “为了‘情’么?” 绿衣女子咬着牙顿时脸色一变,道: “不要胡说,南幻岳,如果你以为你可以愚弄我.那就是一件大大的错误了,你休想套出什么话来!” 南幻岳一笑道: “如果我不答应?” 绿衣女子冷冷一哼道: “那是你的事,南幻岳,待你毒发而死亡之后,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物色另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你该知道,我还不老,且颇知养生之道,我的日年还报长,我并不急着一蹴而就——怕的是,你却等不了太久!” 南幻岳突然大声道: “我如一发狠,现在就可以宰了你!” 绿衣女子古怪的笑笑道: “杀一个救了你生命的人?而只因为这个人向你索取酬劳?南幻岳,据我研知,你并不是这样忍心的角色!” 眼波流转,她又接着道: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武功虽不见强,但在你如今重创未愈的情形下,却仍可与你倾力一搏,如果打不过,我可以跑,只等一月之后回来收你的尸便成,你要知道,我给你服用的毒药,除了我之外,天下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解得,包括我去叫你杀的那人在内,所以,你不用想出卖我以求和他交换条件。” 南幻岳沉默了一会,无奈的道; “看样子,我如不想死,就只好接受你的要挟了?” 绿衣女子笑笑道: “怕是如此的了!” 南幻岳长长吁了口气,万般不情愿的道; “好吧,他是谁?” 绿衣女子自自然然的莞尔一笑,道: “你答应了?” 南幻岳哼了哼: “我如不答应,还问那个人是谁做什?” 绿衣女子静静的道: “有话先说在前面,你不能欺骗我,为了彼此的信用,我要你提着那个人的首级回来作证,证明你的确履行了诺言,我见到了首级,验明无讹之后,才能给你解药,你认为公平不!” 南幻岳怒道: “怎知你一定会给我解药?当我履行诺言之后?” 绿衣女子冷然道; “我的话就是保证!” 南幻岳想了想,悻悻的道: “就这样说吧,反正到时候我虽体内蕴毒,外伤已痊愈,你若食言,我会把你这颗美丽的首级也一起给摘下来!” 绿衣女子凑近了一些,吐气如兰: “我不怕死,南幻岳,我从来就没有怕过!” 忽然,南幻岳似笑非笑道: “对了,我怎知也中了毒?我觉得如今一切都很好,甚至比未受伤之前还舒泰,说不定你是故意唬我!” 绿衣女子轻轻的道: “看看你的十指指甲!” 南幻岳有些愕然的从锦被中抽出手来,瞧向自己的十只手指指甲,这一看,他不禁微微变色,原来,他那原和常人无异的手中泛着淡红的指甲盖,现在竟然已完全变成了紫乌色! 绿衣女子冷冷一笑,道: “指甲成了紫黑色,是不?不用怕,等你完成使命,服下解药之后,立即又会恢复原来的色泽了!” 南幻岳咬牙道: “你真歹毒!” 绿衣女子平静的道; “有什么更坏的评语,你全可以加在我身上,那对我并无伤害,我也不会生气,你尽情的骂吧!” 南幻岳闭闭眼,忍着气道: “他是谁?” 绿衣女子道: “你是问那个你要去杀的人?” 南幻岳猛然睁眼,怒道: “我是问那个你想杀的人!” 绿衣女子笑笑道: “不要急,我会告诉你的,他姓唐,叫唐丹!” 南幻岳眉头一皱,道: “唐丹?‘大流索’唐丹?” 绿衣女子道: “是的,我知道你会晓得他,他名气很大,是不?” 南幻岳颔首道: “不错,他是川境数一数二的武林人物,也是个难惹难缠的角色,在那里,他是一块天!” 绿衣女子接着道: “但他却不是你的对手!” 南幻岳一蹬跟道: “别把我估得大高,我都不敢吹这个牛,你怎能代我吹?我和唐丹没交过手,根本不知道能否‘罩’得住他,我从不对不知的事情下评论——说不定我非他之敌,那时,就用不着你的毒药了,姓唐的自会替你省了事!” 绿衣女子无所谓的一笑道: “我想不至于这样,否则,那也是你的事,我的日子还长,我仍有机会再物色另一个人代劳,唐丹虽强,也总有敌得过他的人!” 南幻岳恶声道: “算你狠!” 绿衣女子平淡的道: “你的创伤十分不轻,在肩胛处的那柄深插进去的宽刃短刀,照刀刃插入之势,本来应该连你的肩骨都切断才对,但是,它只在戳进半寸之后即被你的肌肉紧夹住。 “当然,这并非侥幸,此乃一种高超内力的自然反应——我深知你有一门内家功夫的绝学‘黑龙真气’,是吗?同样的,你后背那被锐器扎过肉里的一记也在将要透过腑脏之前被你体内那种真气的本能抵抗所阻遏,所以造成一条三寸长的血槽,比较沉重的是你臂膊加上腰肋处的撞击。 “那一次撞击,使你那部分的血脉破裂,肌肤瘀肿,更使你的内腑受到震荡,总之,这几处创伤,换了别一个人,就是不死也要成残,但你却不然,你只是受创不浅而已,不过,使你遇害最大的,却是因为伤后颠簸奔劳过剧,流血太多,如果你当时肯停歇找个地方先行止血裹伤,情况便不会糟到那样,当然,也就不会遇上我而发牛现在的事了……” 南幻岳伸出舌头舐舐唇道: “早知会遇上你,甘愿流血死掉还好!” 绿衣女子嘲弄的道: “算了吧,我明白你还不想死,否则,你为何当时不停歇裹伤?这点医道上亡最粗浅的常识相信你总还有,当时定有强敌在后,才迫使你只好流血奔逃,由这点看,你显然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 南幻岳怒道: “我当然珍惜我的生命,难道你不?我凭什么要栽在那些狗娘养的手里?凭什么就这样认了命?” 绿衣女子冷峻的一笑道, “你所有的伤势.我已经用药物细心疗冶过了,甚至臂膊及腰胁处破裂的那些细小血脉,也用一种特异的珍贵药物投入,使其自行按身体内本能的生长机能接合,如今,你的创伤是毫无问题的,只看你怎么来报答我的辛苦了!” 南幻岳没好气的道: “我不是说过答应你去干这件伤天害理的事了?” 绿衣女子道: “当然,你说过了,但我希望你能更坚定点,是不?” 南幻岳道: “我的伤势,大约还要多久才能痊愈如常?” 绿衣女子极有信心的道: “再有十至十二天的工夫,就还你一个比受伤前更健壮的身体!” 南幻岳怀疑的道, “这么快?” 抿抿那张丰搁又小巧的樱唇,绿衣女子道: “我对我自己的医术有绝对的把握,如你不信,南幻岳.到时候看吧,事实胜于雄辩!” 南幻岳瞅着她: “看你的样子,听你的口气,大约也差不了多少,这样说来,我去收拾唐丹的期限,从痊愈以后算起,只有不足二十天的工夫?”—— 第11章 娇媚狠毒翠蜘蛛 绿衣女子冷笑道: “你处处为自己的生命打算呀!” 南幻岳怒道: “为什么不?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如果我就此毒发身亡,算是为了什么丢的性命?” 绿衣女子淡淡的道: “放心吧,二十天的时间足够你往返了,从这里出发到唐丹那里,来回只需十天左右便行,你的期限绰绰有余裕!” 南幻岳恨恨的道: “反正你全计划好了——” 突然,他又急切的道: “对了,万一唐丹不在家.叫我怎么办?” 绿衣女子冷冷的道: “他不会不在,因为你并不是到他家去找他!” 南幻岳怔了一下道: “什么?不是到他家里去找他?” 绿衣女子点点头道: “半个月之后,他要到距此五百里处的‘仙泉镇’参加他们几个结义兄弟每年一度的聚会,他就住在‘仙泉镇’的‘陛安客栈’里,你一去便可找到他!” 南幻岳道: “你好像对于姓唐的情形,十分熟悉……” 绿衣女子脸色一沉道: “不关你的事!” 南幻岳吁了口气道: “好吧,这样倒省了我跑不少冤枉路。” 绿衣女子道: “这件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你将负一切后果责任!” 南幻岳忿然道: “喂,你讲话就讲话,别这么颐指气使声严色厉的行不行?我虽受你钳制,但我们彼此间仍是相等地位,我并不是你的属下晚辈,你少用这种命令语气,加上要挟口吻,我不吃这一套!” 绿衣女子无动于衷的道: “爱不爱听随你,这是你的事!” 南幻岳忍住气道: “现在,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将我救活了,你认出了我是谁,而又判断我可以对付唐丹,替你充当刽子手,所以才如此大发慈悲,是么?换了个人,只怕你不会这么好心肠吧?” 绿衣女子坦然道: “你说得对,却是些废话,我早已表示过,如对我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我岂会费这许多手脚,耗这许多心神?我不知道什么叫‘慈悲’,更不知道什么是‘好心’,我只晓得于我有利用的才用,否则,天塌下来也不关我事,死个人在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南幻岳摇摇头道: “天下之大,你这种人可真少见,尤其是你这种女人,就更是少见了!” 绿衣女子毫不动容的道: “你如今见了,也算是长点见闻!” 南幻岳“嗤”了一声道: “不稀罕!” 绿衣女子退后几步,指着小几上的碗盖: “里面的冰糖莲子粥,约莫快凉了,趁还有点温,喝下去吧,这对你伤后的身子是颇有裨益的!” 南幻岳啼笑皆非的道: “我真是受宠若惊了,姑娘。” 那绿衣女子的话并没有错,就在南幻岳与她谈话后的第十一天,他所道受的创伤果然已完全恢复如常了,他自己感到健壮得像头牛一样,甚至真的比他在伤前的体魄更来得结实强壮,连精神也那么振作,气息也如此清爽了,这简直是令人惊异的,她的医术竟是这般高超呢。 不错,南幻岳身体上一切的创痛果然都痊愈了——只有他的十个指甲仍是紫乌色的! 今天,是他在接受了那绿衣女子所提条件后的第十二天,此刻,正是清晨,一个美好的秋凉之清晨…… 那翠绿色的门轻轻开启,绿衣女子翩然面入,她含着微笑,步履袅娜的来到橇边,像一位新婚娇妻那样俯下身来,悄悄扯了扯南幻岳的耳朵: “懒人,太阳都三竿子高了,还不起来?” 语声温软柔腻,随着一股似兰似麝的幽幽芳香淡淡的袭向闭着眼的南幻岳,南幻岳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我饿了,心肝。” 绿衣女子不以为忤的搔搔南幻岳的头发,柔和的道: “起来吧,早膳全弄好了,我们在外面小厅里吃,有你喜欢的‘炸酥饼’,‘小黄糕’,我还特地做了点春卷,配着小米粥和泡菜,、生米、淹黄瓜,一定会叫你吃得开心,嗯?” 多么亲切,又多么甜蜜,让任何一个局外人看了,谁能说这不是一双新婚燕尔或浓情如胶的小夫妻?那每一抹软软的笑,每一抹脉脉的瞥,那种温柔,那种绮丽,那种缠绵法,叫谁瞧了不去羡慕?但事实上,却不全是那么回于事啊! 于是,南幻岳一骨碌翻身而起,绿衣女子殷勤的从后面给他披上一袭宽柔的罩衫,又盈盈蹲下,将一双粉底鞋摆在南幻岳榻前。 穿着鞋,南幻岳凑过嘴去想亲那绿衣女子一下,她笑着十分技巧的闪开了,秋波横转,她轻轻的道: “别胡闹,快到后面去梳洗一下,我在小厅里等你来……小米粥可要先盛好凉着?” 南幻岳伸了个懒腰,笑道: “好乖乖,其实我先看看你业已饱了,古人说:‘秀色可餐’,真是至理名言,一点都不错!” 绿衣女子推了他一下,倩笑如花: “快去吧,别贫嘴了。” 南幻岳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喂,告诉我,你真是你么?” 绿衣女子柔视着他,道: “你问得好奇怪,我怎么会不是我呢?” 南幻岳摇摇头,道; “十二天前,你那神情、言行、态度,和第二日开始后你的温柔、体贴、驯从,简直仿若两人,我真怀疑现在的你不是那个向我讨债下毒的你了……” 绿衣女子有趣的一笑,道; “那天以前,我们乃是对立又陌生的,那天以后——当你答应了对我的酬谢,我们就等于站在一条线上的人了,至少目前是如此,而两个目标相同,又彼此俱有所需的人,应该和善相处呀,况且,这些日子来我们总算熟稔了些,这就更融洽点了,可不是?” 南幻岳笑笑,道: “以后呢?当我擒回姓唐的脑袋以后?” 绿衣女子安详的道: “我们不会有以后了,南幻岳,当你办完了事,我给你解过了毒,你即不会再看见我……”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这些天来,你多好!我几乎忘了那些事了……” 绿衣女子淡淡的道: “要我说真话么?” 南幻岳迷惘的道: “什么真话?” 绿衣女子笑了笑,道: “我对你这么慰贴,照顾得无微不至,比一个最忠心、最勤劳、最细腻的妻子都要细心,我用一切最好的享受来奉献你,知道为什么?很简单,我希望你吃得好,睡得足,心情愉快,然后,你就会更加神速的痊愈,更迅捷的恢复健康,然后,就会更有力量,更有把握的去杀死唐丹!” 她偏过头,又笑道: “你该知道,饮食与心情的畅快与否,对于身体创伤的恢复有莫大的关连——我说了真话,你不生气?” 南幻岳望着她好一阵子,然后,苦笑道: “有什么气好生的?你这一套我早已经心里有底了,可是,我却但愿不像这样……你若不如此古怪诡异,你该是个十分理想的姑娘。” 绿衣女子道: “我是吗?” 南幻岳又叹了口气,启门而出,悠悠留下一句话: “你若不是你,该多好?” 绿衣女子默默站在那里,她善于掩藏内心感受的美丽面庞上仍旧一无表情,但是,她那深邃的瞳孔里却不可抑制的浮起一抹怔忡的神韵…… 片刻后—— 南幻岳当梳洗完毕,容光焕发的与绿衣女子面对面坐在那张小巧的方桌前用膳时,绿衣女子轻柔的道: “你的东西全准备好了,衣衫、兵刃、盘缠,以及你的坐骑。” 南幻岳咽下了口中的一块炸酥饼,道: “今天就走?” 绿衣女子顿首道: “是的,今天就走,你的伤势都痊愈了,日子也已迫近,他就在这两三天内便会抵达‘仙泉镇’,你从这里出发,减去沿途所需的时间,到那里的当儿恰好可以遇上他。” 南幻岳道: “你算计得真准,一天都不浪费!” 绿衣女子幽幽一笑.道: “我已浪费了很长久的时候了……” 甫幻岳乘机问道: “你和那唐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绿衣女子神色微微一变,冰冷的道: “不该问的,你,我已告诉你许多次了!” 南幻岳耸了耸肩,吞了一大口小米粥,无奈的一笑: “好,好,不问就不问,你也犯不着马上就板下脸来呀,你要知道,当你温和的微笑着的时候,不知比你寒着腔的时候要美上多少倍,没有人告诉你么?” 绿衣女子于是又嫣然笑了,说道: “你好一张贫嘴!” 南幻岳端详着她,忽然问: “对了,姑娘,你贵庚?” 绿衣女子轻啜了一口粥,抬起头来: “你问这个问题有点不礼貌,对一个女人来说!”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当然,但我忍不住好奇心的唆使……” 她也笑了笑道: “你猜?” 南幻岳歪着头打量她,似笑非笑的道: “十七、八、九?二十啷当岁?” “噗哧”笑了出来,绿衣女子半嗔半娇的道: “促狭鬼!” 南幻岳一本正经的道: “我不是吃你豆腐,你的模样可真叫人不好猜,你有十七八岁女孩子的清新,也有双十年华的大姑娘那样的娇媚,有着少妇成熟的风韵,也似一位饱经风霜的女人那样世故,叫我怎么猜呢?你花容月貌,肌肤赛雪,又真挚,又阴毒,又温柔,又冷酷,说你古怪吧,有时却如此坦诚,说你真爽吧,有时却这样诡异,你也好,你也坏,你却像一团谜,一团雾!” 绿衣女子安详的道: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女人,如果一定要说我有什么地方与一般女人不同,大概就是我的思想与个性完全是独异的吧。” 南幻岳摇摇头,道: “你太现实。” 绿衣女子笑笑道; “那些幻想及美好的梦,已经隔着我太远了,我已不属于那个年代,只有实际的获得,才是真的,南幻岳,我的确不是个只凭那种虚无的憧憬而生活的女人。虽然,我也有过那个阶段……” 她轻轻吁了口气,又道: “你不要以为我还是那种爱做梦,充满了一脑子绮丽诗景的小姑娘,南幻岳,我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太婆了!”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好一个美如天仙的‘老太婆’!” 绿衣女子目光中有些淡淡的雾气在浮漾,她感喟的低下了头,沉重的道: “快点吃吧,东西要凉了!” 南幻岳缓缓的道: “直到现在,你仍不愿透露你的姓名来历?” 绿衣女子抬起脸来,平静的道: “你何需知道这些?姓名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不具备什么意义,有意义的是这符号所代表的那个人……” 南幻岳道: “你也应该明白,因为那个人的关系,代表他的那个符号才形成意义,才具有其不可否认的重要性。” 绿衣女子道: “你认识我的模样就行了,我的姓名及出身,不说也罢!” 南幻岳一晒道: “不说也无所谓,我会打听出来的。” 绿衣女子咬咬下唇道: “听我说,不要去打听,那会破坏你对我所仅有的一点点美感。” 南幻岳坚持道: “一个女人救了我,一个女人费心的替我疗伤,体贴入微的侍奉我伤后的生活起居,然后.那个女人又在我体内下了毒,胁迫我为她去杀一个人以做救了我的代价,而我却不知那个人是谁?你说,这岂非一场天大的笑话吗?” 绿衣女子摇头道: “如是我,我不会要求知道这个……” 南幻岳道: “可惜,你不是我。”他顿了顿,又道: “而你应该明白,我在江湖上有我的影响力及各种不同的关系,要刺探出你的身分并不困难,两道之上,像你这样的人物,这样对翠绿色有特殊喜好的女人,恐怕并不大多吧?” 绿衣女子幽幽叹息。道: “我知道你有法子打听出我的身分来,我也不是故作神秘或有什么忌讳,我只是非常不愿意人家知道我是谁,哪怕一个人知道我也不愿!” 南幻岳沉声道: “但我有权知道,因为我们互有交易,而你对我如此清楚,我对你却一无所知,这是不公平的,况且,我们彼此之间,还各有所欠呢!” 她注视着南幻岳,轻轻的道; “好吧,算你赢了。” 南幻岳笑道: “请问芳名?” 绿衣女子缓缓的道: “潘巧怡。” 南幻岳唇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凝重的道: “翠蜘蛛潘巧怡?” 潘巧怡仍是轻轻购点点头道: “对这个名号很不喜欢是吗?” 南幻岳看着她,徐徐的道: “‘毒毒毒、黑寡妇,险险险、翠蜘蛛”有这么两句歌谣流传在江湖上来形容你,你知道吗?” 潘巧怕平静的道: “当然。” 南幻岳道: “我早在七八年前,即已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但缘悭一面素未相见,不料却在此情此景之下遇上了你,闻及人言,‘翠蜘蛛’美若天仙,娇似花魂,却狠毒残酷无比,在一笑中杀敌,凝阵中断命,流血索魂声色不动,所以才将蜘蛛一类中最毒的‘黑寡妇’与你相提并沦……” 潘巧怡漫婉的道: “现在你知道了这就是我,正觉得‘名符其实’,是不?”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 “传闻总有失真之处,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潘姑娘,你在江湖上的名气,可大得很哪……” 潘巧怪淡淡的道: “比起‘剑之魂’来,我已不知排到哪里去了——” 南幻岳轻抚下颔道; “这几年来,你好像不大在道上走动了?” 潜巧怡笑笑道: “我早已对江湖人与江湖事厌倦了,有什么好走动的呢?” 南幻岳活动了一下双臂,大声道: “好了,我要上道啦。” 盈盈站起,潘巧怡指着厅角处的一张小几: “你的应用物件全在那里了,南幻岳,我曾记得人家说过,你喜欢穿纯黑色的衣衫,是吗?我已为你特备了一袭黑色紧身衣,一件黑色罩衫及一双黑色密扣鞋,希望都还合适,那一包银子是为你路上用的,你自己的钱我也放在其中了,你再想想,还缺什么不?” 南幻岳大笑道: “好一个体贴细心的‘翠蜘蛛’。就算我的老婆吧,只怕也没有你这么亲切入微,说真的,我几乎爱上你了……” 潘巧怡毫不动容道; “‘爱’这个字,在你来说是极易出口的,在我来说,却早已枯萎了,没这个兴致了。” 南幻岳站起来问: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一个女人没有了爱,这人间也对她的意义就要枯燥又无聊得多……” 潘巧怡简单的道: “古语道:‘哀莫大于心死’,南幻岳!” 南幻岳摇摇头道: “你太固执,而且境界狭窄——你又如何可以断定我是轻易产生‘爱’字的?” 潘巧怡飘逸的一笑道: “谁都知道你是个到处留情的人。” 南幻岳正色道: “这种谣传是错误的,我只是喜欢享受上天所赐予我们的一些乐趣而已,男女双方在心灵及肉体上的互相慕求,不也是一种乐趣么?难道说,潘巧怡,你不以为然么?” 潘巧怡静静的道: “这种事在我来说,非但没有乐趣可言,毋宁说是痛苦。” 南幻岳有些迷惘的道: “痛苦?” 潘巧怡扬扬头道: “你是不会明白的,南幻岳,因为你没有体验过其中的苦涩。” 南幻岳微微一笑,若有所悟: “那么,你一定是体验过此中的苦涩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么?抑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察觉了自己所透露的某些原本抑制住的心事,潘巧怡警惕的瞪着南幻岳,冷冷的道: “我们已谈得太超离了范畴,南幻岳。” 南幻岳笑道: “好吧,那就不谈了。” 潘巧怡吸了口气,道: “你该走了,南幻岳,早去早回,彼此也完却了一桩心事,我们都希望很快使双方所欠负的扯平,是不?” 南幻岳道: “当然。” 潘巧怡道: “你的那条蛇就放在衣物旁边。” “蛇?什么蛇?”南幻岳愕然问。 潘巧怡笑了: “寒水红。” 南幻岳恍然大悟道: “那可不真像条蛇?” 潘巧怡道: “是的,也是世界上一条最毒、最狠、最残酷的蛇,南幻岳,你的‘寒水红’只怕已沾饮了很多鲜血,夺取了无数生命吧?” 南幻岳舐舐唇道; “你要明白一点,剑有灵,灵通心,而心可辨良莠,择恶歼之,所以,我的剑虽毒,却未及伤害善良之辈,它饮的血是奸佞之血,夺的命也是强徒之命,我问心无愧,坦然得很!” 潘巧怡古怪的一笑: “不用向我解释这些,南幻岳,这些对我并不重要。” 南幻岳冷颜道: “只有‘寒水红’现在要去夺取的那些性命对你重要,是么?你只问结果,不论因由?” 潘巧怕淡淡的道; “便是如此吧。” 南幻岳木然道: “我要更衣了。” 潘巧怡点点头,道: “很好,我进去,你换好了衣衫,叫我一声。” 没有回答什么,当潘巧怡悄然进入卧室中后,南幻岳立即迅速更衣套靴,又将“寒水红”缠于腰间,穿上外衫,然后,他大声叫道: “行了,潘巧怡。” 门儿轻启,潘巧怡走了出来,她端详着南幻岳,抿唇浅笑: “你知道,你很不错。” 换脚踏在凳上,迅速将皮统靶扣扣妥,南幻岳笑笑道: “什么不错?” 潘巧怡直爽的道; “仪容、风范、气质,各方面都好……” 南幻岳瞅了她一眼,道: “你真使我受宠若惊了。” 潘巧怡盈盈一笑,倚在门边,道: “这是假话,你一定听过很多女人对你这样说过……” 走到小厅的门旁,南幻岳侧首注视着潘巧怡,缓缓的道: “潘巧怡,你是个十分可爱也十分可恨的女人,但我不否认,在你那冷静淡漠的神韵中另有一股诱人的气质,我希望我们不会互相仇视——假如我们在某一样事情上未曾达成协议的话!” 潘巧怡灵巧又机敏的道: “你必须和我在那件事上达成协议,因为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应付的代价,南幻岳,不要暗示什么,我只要看结果,否则,你就会知道我将如何来‘报答’你了,我并非是个昧于情感的人,绝对不是,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南幻岳摇摇头,有些沉重的勉强一笑,然后,他启门而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潘巧怡那阴冷的视线。 →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仙泉镇”是一个蕞尔小镇,但是风景却十分优美,尤其是在临近东侧的镇郊,有一片美丽的枫林。 林中有无数奇形怪状却古雅清拙的风化岩石,而一条终年不凋的澄澈流溪便经由枫林旁自岩下蜿蜒自“仙泉镇”的一边流向半里之外的一座池潭,这座池潭也是从不干涸的,四季盈满,水浅见底,传说饮用了这条“仙泉”之水,可以祛病强身,益寿延年,但事实上是否如此,那就难以考证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条流泉是一条美丽的流泉总是不错的,而“仙泉镇”的名字的由来,也是由此而起的…… 镇上,只有一直一横的两条街,当然谈不上热闹繁华,但却有另一股子淡幽宁静的气氛,仿佛名泉林石的雅致情氲,这里也沾上了。 “陛安客栈”便在镇的横街尾,靠近枫林流溪的旁边,那是一座三合院的房舍,建筑的格局十分淳朴,便却另具一种单纯的鲜灿感,正中的那排客房后边便面对枫林,推窗而望,满眼丹红翠绿,一袭清气尽入房来。 在南幻岳抵达这里的时候,已近黄昏了,他将马匹拴在客栈门外的木柱上,进来随便要了一间客房,简单的用了点饭菜,连脸也未揩一把,便坐到前堂上注意起进出的客人来,当然,他并不打算留宿,甚至准备随时离开——假如他受托事情能够立即办妥的活! 不是什么集市和节度的日子,客栈的生意相当清淡,只有少数的三五个住客闲闲进出着,整间前堂中,除了南幻岳外,属于客人身分的就只有另两个对坐奕棋的朋友了。 那两个人一个是大腹便便,满面红光,他的同伴却是发已斑白的老者,俱是一副生意人的穿着打扮,显然不会是南幻岳的猎物。 南幻岳枯坐了一阵,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而他又势不可能逐间客房门去敲问,亦不便探询此处的掌柜伙计。因为如此一来,不但容易走漏风声予人以备,将来出事后更会给他留下一个不良名声——本来嘛,人家唐丹与他无怨无仇,也没犯着他,凭什么去摘人首级?固然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岂能逢人就解释?且不说人家信不信,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神呀。 就在他正皱着眉思量一个如何寻出目的物的完美方法时,院子外已响起一连人叱马啸,两个店小二急忙迎接出去,甚至连掌柜的也出了柜台迎到门口,打躬作揖的接进来两位气宇轩昂,态度不凡的人物! 这两个人一看就知同为武林所属,一个身材魁梧,面如重枣,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宛如能肩起半天边来,另一个是胖瘦适中,唇红齿白,双目清澄明朗,棱棱有威,他们全穿着玄色紧身衣外罩同色披风,二人那股精悍雄伟的气概,便是不用启声开口,也够叫人慑畏的了。 那枯干矮小的店掌柜,欠着腰,堆着笑,诚惶诚恐的道: “呵呵,是李爷与鲁爷来了,这一次二位怎的来得比去年晚了几天?唐爷已经问过了好几遍啦……” 面如重枣的那人洪声道: “孙掌柜,唐老二来啦?他人呢?” 掌柜的忙道: “中饭以后,就到枫林子去了,他嫌在房里大闷,哦!今年数是唐爷来得早呢,二位——” 不待他说完话,那生得十分俊逸的人物拦着插嘴道: “还有谁来了?就只有我唐丹二哥么?钱老四呢?韩老五呢?他们来了不曾?” 店掌柜咧着嘴摇头道: “钱四爷和韩五爷尚未见来……” 面如重枣的那人道: “这两个小子,不知又叫什么鸟事给缠住了,孙掌柜,带领我们到我们的房间去吧,待会再去找唐老二……” 连连答应,店掌柜又是殷勤,又是巴结的亲自引领着这两个人行向了里面,跟在后面的店小二则紧提着客人的行李,屏息静气的随着跟上。 坐在那里的南幻岳不禁又是高兴,又是庆幸,高兴的是竟然如此容易知道了那唐丹所在之处,庆幸的却是他幸亏投有冒冒失失的去问店家打听唐丹的踪迹,由那店掌柜及一干伙计们的敬瞿态度来看,他们对唐丹这些人必定是十分熟稔,又相当尊重的,如果南幻岳去探问他们有关唐丹的什么,店家要不向唐丹及那些人说出来才怪,当然,不管南幻岳的意图如伺,只怕麻烦就要增多了…… 稍微一忖,南幻岳立即动身离开,出了店门,快步向后面的那片枫林子行去。 在一片红霞落丹的林中,在一片宁静嵯蛾的各形岩石之间,南幻岳呼吸着黄昏时分那样特有的温馨和祥的空气,然后,他发觉一个人的背影正对着他,坐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静静的,仿佛在沉思什么,那人的一只右手伸在前面的清溪里,轻轻的搅动着水花,这是一副安详又宁静的景象,而透自林隙的落照余晖,更令这副景象显得适幽恬雅…… 南幻岳站在那里没有动,感到异常的不安加上异常的迟疑,大约就是那个人了,整片林子里再没有发现其他人影,但是,那是个陌生的,从未晤面的,更没有丁点仇恨怨隙的人,就这样杀了他么?就这样为了自己保持性命而牺牲了这人么?在这充满安详宁静气氛的美丽枫林里? 有淡淡的灰紫色暮霭在林中飘浮,在石间浮荡,在明澈的溪水凝聚,一片黯红微橙的夕照晚霞絮着似些迷蒙的雾氲笼罩在这里,看上去,那个背影也就显得更柔和,更没有一丝突虬不顾之处…… 南幻岳咬咬牙,终于开口道: “你是唐丹?” 背对着的那个人一点也不惊慌,一点也不突然,他闲闲的站起,平静的转过身来。 嗯,可不是,一个典型的美男子。 闪动着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双瞳,那人微微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和气的道: “我就是唐丹,阁下是?”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我姓南,叫南幻岳。” 这时,一抹惊异的表情才掠过唐丹的英俊的面孔,他仔细端详着对方,有此不敢置信的道, “南幻岳?阁下就是南幻岳?” 南幻岳点点头道: “可惜我是,说真话,在这个场面里,我却宁愿我不是!” 唐丹笑了,道: “南兄,你真懂得诙谐!” 南幻岳苦笑了笑,道: “诙谐?我已是啼笑皆非了。” 唐丹微微一笑,忽然高吟道: “‘寒水红,千手毒,九尺魂剑凌江湖’,南兄,阁下大名,扬传四海,飞宣天下,真是如雷贯耳,渴羡已久,想不到此时此地,得以拜识,南兄,我委实觉得三生有幸,荣宠之极!” 南幻岳望着那张充满诚挚热切表情的俊俏面庞,不觉更是棘手了,他又叹了口气,道: “唐丹,你可的确不是个坏胚!” 唐丹怔了怔,笑道: “坏胚?南兄,有谁这样告诉你么?” 南幻岳道: “没有人这样告诉我,而我也知道你一向是个很好的人,各方面都可信赖的人物。” 唐丹谦虚的道: “南兄谬誉了。” 南幻岳负背着双手,道: “你今年贵庚呀?朋友。” 唐丹有点迷惘道: “今年整虚度三十寒暑了,南兄。” 南幻岳点点头道:“很好,唐丹,你的‘红牛皮索’带在身边么?” 唐丹疑惑的道: “南兄知道,一个习武的人,他的兵器是从来不离左右了——南兄为什么会问到这件事呢?” 南幻岳笑笑,道: “等会我再告诉你。” 抬头望着沾上了浓重暮色的林梢,氤氲中看枫红,那枫红也就越发娇艳动人悦目了,南幻岳幽幽的道: “你以为,唐丹,我们是怎么能在这里见上面的?” 唐丹满脸迷惘中有着一丝不安的表情,他轻轻的道: “这——是巧遇吧?” 南幻岳缓缓的道: “我是怎么知道你就是唐丹的?我是如何晓得你在此地的?” 双眸中透出一抹警惕的光芒,唐丹谨慎的道: “如此说来——南兄,这不是巧遇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怕不是吧!” 唐丹皱皱眉头,低沉地说道: “那么,南兄是指——”—— 第12章 凶残毒妇人天愤 南幻岳直率的道: “是的,我是特为你来,专程拜谒!” 唐丹不安的道: “南兄莫非你话中尚有其他特别的含意?” 他强颜一笑,又道: “而且,南兄可否见示,阁下专程前来寻我,可有什么指教?” 南幻岳平静的道: “这个,我们等会再谈,唐丹,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还请你把良心放在中间回答我!” 唐丹点点头道; “我保证。” 南幻岳舐舐唇道: “有个好美的姑娘,她也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人物,大家称她‘翠蜘蛛’,姓潘,叫潘巧怡,这个女人你认得么?” 脸上的表情突然黯涩了,那是带着三分惆怅,两分痛苦,加上五分悒郁的黯涩,唐丹叹息一声,嗒然无语——但是,却绝没有什么羞愧或懊悔,以及没什么嘲弄或不屑的声韵流露。 南幻岳沉穆的道: “请回答我的问题。” 唐丹深深吸了口气,伤感的道: “那已是一段十分悠久的往事了……南兄,那也是我深埋心中的一条创痛,一条可悲可耻可憎的创痕,你又何苦非逼着我去掀揭这块痛苦的创疤?” 南幻岳看着他,知道对方尚未完全体会出自己的意思,亦没有确切察觉自己的企图,但是,从唐丹的形态中,他却洞悉了些什么,他明白,这其中,可能又是一段,情孽的纠葛…… 南幻岳低声道: “抱歉,还是请你免为其难的说一说吧。” 唐丹的双眼里骤拟浮起一层烟雾,他悠悠地道: “为什么-定要我说呢?” 南幻岳坚持道: “当然有原因!” 唐丹低沉地道: “是不是——南兄,潘巧怡委托了你什么?” 南幻岳面无表情的道: “正是!” 唐丹低喟一声问: “她委托了你些什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 “先答复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告诉你她委托了我些什么,以及决定我照不照她的委托去做!” 唐丹咬着下唇,宛如在考虑该不该说,沉默一会,他终于道: “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 南幻岳提醒他: “我要知道真实的内情!” 唐丹微微颔首,道: “我不会加上半点虚构,南兄,你放心!” 南幻岳道: “这样最好!” 苦涩的一抹笑容浮在唐丹脸上,他的声音沉郁得似乎和周道的烟雾一样浓重了: “大概在十年以前,在四川偏南的‘远苍镇’里,我们唐家在当地是大户,那个时候,我已经学艺期满,出师行道了,当然还没有今天这点小小的名气,后来她住家从成都搬了来,更恰好就搬在我家隔壁……我年方弱冠,她情窦初开,而又时常见面,彼此间爱心的滋长是可以预计的,就这样,我们便在一起了,她对我很好,我也非常爱她,我们全年轻,全有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与期望,事实上也是那样的,我们都十分渴望能再大一点便道过双方家人的同意结成百年之好……” 南幻岳道: “这是相当美好的开始。” 唐丹叹息道: “是的,如果没有后来的变化,这码子事该是一个相当美满的开始,南兄,谁能说不是呢?” 南幻岳道; “说下去。” 唐丹悠然道: “我想,在说到后来以前,我诙把我们双方的家庭背景叙述一下,我上有双亲,而唐家只有我一个独子,此外,我还有一位幼道家变,孤苦伶仃的远房表妹寄居在我家,我的这位表妹资质全很平庸,容貌也十分平凡,在我与巧怡相爱之前,我的双亲原本是有意将她许配给我的,而她也对我很好——南兄,我在这里用‘很好’两个字眼来表示她对我的感情,委实尚不能够包括实际情形于百一,表妹对我,可以说已到了有些痴迷的地步……”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 “可是,你对她大约不太欣赏?” 唐丹坦然点头道: “是的,我对她一直是站在兄长待幼妹的立场,而对她的感情也和兄妹之间情感无异,我很同情她的身世,也很悲悯她的痴心,她非常柔驯,非常软弱,也非常文静,可是,我并没有半点像是情侣或妻子那样的爱恋感受发生在她身上,无论如何,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 他吁了口气,又续道: “到我遇上了巧怡,我的整个精神,全部感情,便都贯注在巧怡那里了,南兄,你知道,男女相悦是件很微妙的事,而且也不能有丝毫勉强,我无法接受表妹的爱,因为我从来便未曾像一个情人那样爱过她,但巧怡是不同的,自我第一眼看见她,我的心中便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喜悦,甚至我感到了我魂魄的喘息,情感的悚粟,我很快的爱上了她,那么深的爱上她,当时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娶这个女孩子为妻……” 南幻岳笑了笑道: “同时,你也不能否认,以你表妹的姿容来说,恐怕与潘巧怕的艳倾天下是难以比拟的吧?” 唐丹直率的道: “我承认,但是,这也并非全部理由,主要原因还是在情感上的,南兄,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南幻岳平静的道: “我需要了解很多,朋友,不止是这一点而已,说吧。” 唐丹低沉的道: “我和巧怡,相互恋爱了三年之长的时间,这三年中,我们有着满意的快乐,却也曾给了我们的亲人无限痛苦!” 南幻岳“哼”了一声,道: “此话怎说?” 唐丹缓缓的道: “巧怡唯一老母不赞成,每当我和巧怡在一起,她总是以悒郁的眼光看我们的,一再念到:‘你们不相衬,你们是两个个性绝然不同的孩子。’……而我的双亲也不同意,不同意的理由是巧怡太美,老人家素来有个传统的观念——‘艳妻非福’;再则,他们喜欢表妹,一直以为能撮合我们,而我们并未依照老人家的意思去做,这亦加深了他们的不快与悲伤,另外,我的表抹的痛苦亦难以言喻,她仍然奉侍我的双亲,关切我的饮食起居,主理家庭的繁杂家务,但我却多少次看见她暗自啜泣,多少次察觉她目光呆滞的向我凝视,又多少次发现她终宵无眠,三年中,巧怡的母亲一直郁郁不欢,我的两老长吁短叹,表妹更日益消瘦憔悴,经常卧病不起,她那双眼,几乎就没有一天不是红肿的,可是,她从不问一声,从不说一句,总是那么地沉默,委屈地,恁劳恁怨的做着她一直在我家所做的事……” 南幻岳喃喃的道: “这是个好女孩!” 唐丹唏嘘着道: “可是那时我们已像疯狂了,迷乱了,除了我们彼此之外,任什么也觉不出了,我的天地里只有她,她的世界中也只有我,我们不管身外的一切,一天到晚总是找机会尽量的厮守在一起,整日谈着梦话,诉着幻想,只盼能早日建立一个仅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的爱之巢来……” 南幻岳自言自语的道: “果能如此,亦未尝不好……” 唐丹沉默了一下,痛楚的道: “是的,果能如此未尝不好……但有一天,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使我和巧怡的恋爱有了重新的估量!” 南幻岳急问: “什么事?” 唐丹沉重的道: “那一天我永远忘不了……我们在离镇十里外的一处小河边垂钓,河旁两丈即临官道,其实那只是一条少有行旅来往的较宽土路而已,我们偎依一起坐在河边,巧怡对钓鱼最感兴趣,就在我们的鱼竿浮标方才跳动的一刹,官道上已响起一阵非常急剧的马匹嘶奔声,我匆忙回头探望,只见一个商旅打扮的老人骑在马上,大约马儿发了野性狂奔,这老人已惊得脸全然白了,他在慌乱中看见了我们,立刻放声求救,而就此一疏忽,便被那匹劣马掀下鞍来摔了个结实,这种情形,巧怡也同时看在眼中,我匆匆站起,便急往救,巧怡却一下拖住我,轻轻的告诉我用不着管闲事,我听了,问她为什么说这种话,你猜她回答什么?” 南幻岳笑笑,道: “她大概说——那人与你们毫无关系,且救了他又不见得能得回相等的酬劳,又何苦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人而影响到你们的游兴,可是这样说的?” 唐丹惊异的睁大了眼,道: “你怎知道她是这么说的?”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她是个这样的人,不是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自私、现实、深沉、冷酷又加上阴诡怨毒的唯己心性的人,打出娘胎开始即已是这样的人,你遇见她是如此,我遇见她时怎可能改变?” 唐丹沮丧的道: “多少年来,她竟依然故我?唉!怎么得了?”摇摇头,他接着道: “虽然,你方才说的并非完全一字不差,但大意却完全相同,她拉着我,轻声地却很坚持的告诉我不要管,她说,不要去自寻烦恼做些与我们不相干的傻事,她说那个人事前给了我们什么好处,事后又会予我们什么报酬?值得我们去卖力救他?她告诉我,眼前只有好好的钓到了鱼才是我们的正事……当时,我简直呆了,做梦也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我依旧上前去救那人,我的医术那时已然不差了,对我来说,我家是世代行医的,而我先师也是武林中有名的‘圣手郎中’,耳濡目染,我也学得了颇精的岐黄之术……” 南幻岳点点头,道: “我知道——潘巧怡也懂几手医术,而且相当不坏,是你传授的?” 唐丹道: “是我,她在那三年中可向我学了不少东西,以她所知道的医术来说,已是可抵过一个普通郎中了,她的悟性极强,记忆力极佳,且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那三年里,几乎把我所知道的一些医学知识全淘了去,甚至连我也教她不了……南兄,只怕如今在此一道上她的造诣更深了吧?” 南幻岳道: “看情形是这样。” 唐丹低声道: “这些年来,在医术修为上。我自认较往昔精博了不少,但不知她是否也一样循日而进?” 南幻岳肯定的道: “想是不会错的,她似乎好胜心强,而且,看情形怕还比你聪明些,你有进步,她更不会迟滞不前!” 唐丹叹了口气,道: “我后来觉得,这个女人懂得太多似乎不是桩好事——她的父亲在去世前也是江湖里闯荡的角色,我和她相爱时,她业已具有不错的武功根底了,那三年中,我亦把自己所有的技艺全传给她,但唯一可以令我安慰的是,在武功上她大约限于体质关系,却一直不是我的对手!” 南幻岳哼了哼,道: “你对她可真顺从,为什么不连命一同也奉献了呢?” 唐丹苦笑一声,道: “你不明白……南兄,在恋爱中的男女是盲目的……” 南幻岳眉梢子一挑,道: “我不明白?好吧,也幸亏我不明白,不过,还是不要明白的好!” 唐丹咽了口唾掖,道: “那次事情之后——救了那老人之后,回去我们大吵了一场,足足有两天没见面,后来,还是我耐不住相思之苦,又过去要求她重修旧好,说尽了好话,赔尽了不是,她才答应下来……” 南幻岳冷冷一哼,道: “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子呀……” 唐丹沉痛的道: “后来,又过了一个月,不幸的事情再度发生了,也为这件事,我和她的这段情孽才是真正的,完全的破裂……我受了父亲之命,往五百里外的‘樟哑口’去采办一批药材,就在我出发的第二天近晚,大约便是同现在的时分差不多,我家突然起了大火,那是因为一个老仆在无意间碰翻了厨房桌上油灯,而灯又恰好掉进一边堆集的引火刨花里,顷刻间,火势一发便不可收拾,大火蔓延中,我母亲正巧在阁楼上翻整一些陈旧衣物,在家人惊慌呼救里,竟忘了我母亲在阁楼上,待到察觉,大火已经将阁楼围绕住了,家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武功,更没有人练过轻身之术,因此谁也不敢冒险往救,大伙正在急得跳脚之际,父亲忽然想起了巧怡,知道她的身法矫健,行动利落,在大火中飞掠救人或曰有险,但总比一般常人有把握得多——其实,我父亲没有我清楚,凭当时对巧怡的一身功夫,飞身在那只有三丈高的阁楼自窗口中救出我母亲,在她来说,差不多是必可成功的……等我父亲慌忙着人去找巧怡,才猛的发现她早已站在人丛里好整以暇的在看热闹了,就好像在观赏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把戏一样,当时,我父亲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当面发作,他老人家狂奔到巧怡面前,匆匆请她施展出功夫上楼去救我母亲,但是,天啊……” 已经料到是什么后果了,但南幻岳依然问道: “怎么样,这次有难的人可能就会是她未来的婆婆,她该不会再‘各扫自家门前雪’吧?” 双目圆睁,唐丹咬牙切齿的道: “这黑心的女人!当我父亲焦急无比的说出了心意,她竟漠然摇头,告诉我父亲她做不到,我父亲求她冒险勉力一试,她居然冷冷回答我父亲说火烧的不是她家,要道难的亦非她娘,凭什么要她赴汤蹈火?我父亲一刹间虽然悲愤至极,心痛如绞,但为了母亲的生命,也只好声泪俱下,哀哀恳求,请她看在我的份上设法救我亲娘,更答允她事后绝不再反对我们的婚姻,这时,她才慢慢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提出几个要求,像什么我家财产完全要过继在她的名下,将来她进门之后一切内外大权全由她作主,甚至她还选中了居住的房间——那是我们父母所住的家里最好的一个房间,我父亲跟看熊熊大火,越发猛烈,我母亲身处的阁楼越发岌岌可危,只有汗泪交流,痛苦无二的答应她了,可是,她最后又提出了一个条件却几乎气疯了我的父亲——她竟马上要我父亲去把我家古代珍藏,轻易不肯示人的传家之宝‘血痕翠如意’交给她!那是我父母爱惜若命的宝物,只能传给唐家一脉的主母,其无比的纪念价值与祖宗的德泽福祉全在其上,更超过了它本身的珍贵,我父亲见她如此的贪婪自私,如此的绝情寡义,差一点就要愤怒得吐了血!但我父亲仍然尽了他最大的力量抑制住,全身发抖的答允了她,只求她立即行动救了我母亲,因火势太猛烈,再迟便来不及,父亲允诺她一定在事后将那‘血痕翠如意’交给她,父亲并反复保证,用人格、信誉,甚至生命的保证绝不食言,父亲并泣不成声的解释,说火势太大,如果她马上就要我家这传家之宝,要在四处烟火迷漫的困难情形中找出来,只怕时间上就来不及了,父亲还告诉她,东西是放在一个铁盘中,不会烧坏,好叫她放心,可恨可咒潘巧怡竟毫不通融,更不妥协,她固执的马上就要,并声言不等到翠如意决不行动,其意态之坚定,简直就令人不敢相信她会生有一颗‘人’的心!父亲涕泪滂沱,几乎就要向她下跪,但是,就在这时,父亲突然听到一阵阵惊呼哗叫,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蒙着一条水湿的棉被,奋勇无比的冲过了围烧着阁楼的熊熊大火,毫不畏惧的,冲上了早被火焰烤成赤红的铁梯,每一个人都可以看见那人脚底被高热烧炙起的青烟,每一个人也能发觉棉被上飞溅的火星!那个人像丝毫不感觉痛苦似的冲上阁楼,须臾间,那人又抱着由大部分棉被遮掩的母亲跌跌撞撞的奔了下来,那人方才跄踉着冲出火场,业已被烧得不像个人形似的倒在地上,但是,我母亲却仅受到一点灼伤,她老人家因为惊吓过度,又道至薰呛,也晕了过去……当时父亲在激动的惊喜交加里奔上接应,他老人家方才骇然发觉,冒死救了母亲的人原来竟是我的——表妹!” 南幻岳大喝一声彩道: “好丫头,有种,姓唐的,这个女人你要不要你就不算是人了!” 唐丹深深叹息,沉重的道: “后来,母亲很快的恢复了健康,表妹却因受到太重的烧伤而卧榻三日,几度濒临绝境却又死而复生,我们尽了最大的力量,总算险极的从生命的边缘将她抢救回来,但是,她却已经五官变形,全身疤痕乌焦,不复昔日模样了,一夜,双亲召我,告诉我两条路走:一是娶表妹为妻,并发誓终身善待她,一是给双亲一碗毒药,两老自绝我面前……其实,无需父母相逼,早在我回家洞悉一切经过情形后,我即已在表妹清醒时向她跪地忏悔并向她求婚了……” 南幻岳连连拍掌,高叫: “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唐丹拭去眼角闪动的泪痕,又道: “当我与表妹成亲之前,潘巧怡约我出去了一次,厉声责问我是否做了选择,我告诉她我已选择了我的表妹为妻,她冷冷的蹬着我一言不发——如今我犹记得她那时的目光是多么的怨毒,多么冷森,又多么嫉恨,似一双蛇眼!最后,她向我说,说我玩弄了她的感情,欺骗了她的心,损伤了她的自尊,她离去前更诅咒要在日后报复我……第二天,她家就搬了,像三年多前悄然搬来一样又悄然搬走,自此以后,我便未曾与她晤面,仅耳闻及传言,说她在江湖上行走,混得挺有声名,亦搏了个‘翠蜘蛛’之号……可不是,她的为人,确如蜘蛛的阴毒相同……” 南幻岳缓缓地道: “如今,你已和你表妹结成夫妻了?” 唐丹点点头道: “我们成亲已快七年了,我们夫妇之间情感十分深厚,彼此全心全意相爱着,我们也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男孩今年五岁,二女儿也快三岁了,我仍然住在‘远苍镇’,我们已新盖了房子,比以前更高大,更宽敞,我双亲健在,全家相处,天伦之乐更胜往昔……” 南幻岳笑了笑道: “恭喜你有这么一个温暖和祥的家……” 忽然,他又道: “老实告诉我,你不嫌你妻子的丑陋,不怀念潘巧怡的美丽么?” 唐丹一挺胸毫不考虑,凛然决断的道; “我爱我妻,爱之若命,南兄,我早已感到,一个人,不分男女,他的好与坏决不能凭诸容貌,真正的善恶分野乃在于这人的内蕴,不错,我妻丑怪,但她脸上,身上的任何一处斑痕,一块焦疤,全表示着她的勇敢、善良、与无比的美德,她的内心淳朴、厚笃,为人勤俭、忠恳、和善,她是世上量好的女人,是我眼中最美的妻子,面潘巧怡其容绝艳,但是心却绝毒,这种女人我绝不怀念,更无丝毫企盼之想,我和她的往昔情孽,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魔而已,是一条血淋淋的伤痕罢了……若非你问,南兄,我终身也不愿再提!” 南幻岳退后一步,道: “很好,唐丹,你敢发誓你告诉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然无讹?” 唐丹用力点头,激昂的道: “我发誓——方才所言,若有一字虚假,便叫五雷殛我之顶,天火焚之!” 南幻岳咬咬牙,低沉的道: “我信了…”- ocr:大鼻鬼◇独家连载:潇湘书院- 突然,在林边的阴暗里,一个洪亮又铿锵的语声传来: “当然你信,因为唐老二所言句句真实!我们也以生命为其担保!” 霍然转身,目光尖锐的投注向业已是黑沉沉,灰苍苍的林影里,南幻岳冷厉的道: “哪-条路的朋友?” 唐丹踏前一步,忙道: “南兄切莫误会,这乃是我的拜兄‘不归斧’李长春……” 紧接着,阴黯中黑影连闪,两个不速之客已迅速无比的来到了他们面前,南幻岳仔细一瞧,嗯,竟然是不久之前在客栈中见过的那两个江湖朋友——被客店掌柜称为李爷与鲁爷的两人! 唐丹欣喜的迎上前去,边道: “大哥,老三,你们到镇上多久了?怎么找来这里的?” 面如重枣般的“不归斧”李长春严厉的盯着南幻岳,大声道: “我们业已到达‘陛安客栈’好一阵了,孙掌柜告诉我们你在这里,我和老三想歇会儿,还以为你很快便可回店,想不到等了老久也不见你回来,待我两人等得不耐烦找来此处之际,却恰好碰上此人像在审囚犯一样的审讯你,而你也竟然那样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的恭立回禀,甚至将你这段最痛苦的往事也剜出来说给他听……” 李长春身侧,那英俊挺俏的人物亦愤怒的道: “二哥,我们全都看不惯,他凭什么,能以这种方式,以这种态度,来质问你这件你生平最不愿告人的伤心事?” 李长春重重一哼,道: “你难道没有察觉此人那种狂妄跋扈的气焰?老二,亏你还是川境有数的人物,你一向的威风都摆到哪里去了?” 唐丹又是急,又是气,又是窘的道: “大哥,老三,你们先别冲动,听我解释——” 一挥手,李长春怒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忍得下这口气,我们哥儿可忍不了,我只问他凭什么用这种威胁,又霸道的口吻,逼你说出以前的这段往事?” 唐丹猛一跺脚,匆促的道: “他是受潘巧怡之托来找我的,大哥,他可不是普通的江湖角色,他乃——” 李长春狂笑一声,打断了唐丹的话: “潘巧怡这个贱人根本不是东西,半点人味也没有,和她搞在一起的人还有个好的么?不是普通角色又怎的?老二,我们在道上混了这些年,哪一个是被唬着长大的,呸,你别受了他那种神气活现的态度所蒙蔽?” 唐丹大叫一声: “你们听我说完一句话行不?他是南——” 那俊俏的人物立即打岔: “我们听见了,他姓南,你嘴里可不一口一个南兄的猛捧着他?姓南又怎的?姓南的就吃得了人?” 李长春冷冷的道: “不管他姓南也好,姓北也罢,我们只问他的企图何在?这么强逼着你剜揭那旧日的疮疤,又是何用心?他想干什么?想知道什么?又接受姓潘的妖妇什么委托?不弄情楚,那就是不行的!” 英挺的人物又接口道; “二哥,你歇着,我们自会叫他乖乖的吐露真言,看他还卖狂不卖?” 李长春凶狠的瞪着南幻岳,厉声道: “姓南的,我拜弟唐丹已将他与潘巧恰这贱人的一段纠葛说与你听了,而且我们也保证他所言是实,字字不虚,好,现在我们该做的已然做完,接着就要请你亮亮底子啦!” 一直冷眼旁观,似笑非笑的南幻岳懒懒的道: “亮什么底?” 那漂亮角色叱道: “你少装蒜!” 南幻岳斜眼瞄了他一腥,道: “你是谁?” 一挺胸,那人道; “想找我?好极了,‘银铃串’鲁子雄就是!” 南幻岳笑了笑,点一点头,道: “果然也是个人物!” 鲁于雄傲笑道: “至少不比你阁下差!” 一边,唐丹焦急窘迫的叫道: “先不要吵,容我说——” 双目一瞪,李长春吼道: “老二,你给我站到一边,不准开口,你是想叫我们哥儿五个的颜面全丢在这人脚下么?” 唐丹脸孔红涨,急怒交加: “大哥,我们总得搞清楚这件事的内蕴才能行动不是?岂可如此毛躁的将局面弄僵?大哥——” 李长春叱道: “不用你多说,我自有主张!” 他又怒视南幻岳.道: “你说是不说?” 南幻岳耸耸肩。道: “说什么?” 吸了口气,尽力压住心头的怒火,李长春的额门上业已浮起了青筋九条,他恶狠狠的道: “潘巧怡托你来找唐丹有何目的?你为什么要逼唐丹诉说他与潘巧怡的那段过往,你的态度为何如此专横霸道?你是冲着我们寻碴来的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 “如果我不说呢?” 李长春重重一声道: “只怕由不得你了!” 鲁子雄逼前了一点,讥嘲的道: “别以为你有点来头,更别在我们面前充好汉,姓南的,似你这类人物我们见多了,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不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有的是法子叫你说出来,你可要试试?” 南幻岳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漠然道: “你二位搞错对象了,我不是好吃的角色!” 李长春咬牙道: “任你三头六臂吧,今天你若不说实话,我们也一样要掂掂你的分量!” 显然,南幻岳在入林之初,与唐丹通名报姓的那时,两位仁兄尚未掩至,他们不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是谁,才弄成这么一个局势,南幻岳也真有点恼火了,他冷峻的道: “本来,我可以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将真象告诉你们,但是,他娘的,我就不信这个邪!” 鲁子雄阴沉的道: “你可真是自找苦吃了!” 南幻岳“嗤”了一声,道: “朋友,你还是爬到一边风凉去吧!要和我比,你根本不够看!” 他横了李长春一眼,一撇嘴: “还有你,也是一个鸟样!” 唐丹焦惶地道; “唉!南兄,何苦如此?大家都少说两句,不就天下太平了?” 南幻岳挑起眉毛道: “唐丹,你也亲跟看见了,我们正谈得好好,却突然窜出这么两个呆鸟来横伸一脚胡捣蛋,简直混帐咬狗,乱七八槽之极,怎么着,我姓南的是好吃的么?他娘成天到晚都是我耍大爷,莫非还能叫人耍到我头上来?” 鲁子雄暴喝道: “少在那里自吹自擂,你以为你又是什么玩意?” 李长春狂笑一声; “好,好,即使说我们兄弟不够看,朋友你就露两手折服我们一下如何?别光顾着卖弄口把式,这是吓不住人的!” 南幻岳一斜眼道; “你们真想试?” 鲁子雄冷笑一声,面色铁青的说道; “迫不及待!” 李长春侧移三步,道: “来吧!英雄好汉!”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唐丹惊惶焦急的大叫道: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大家都听我一言——” 李长春大吼: “老二让开!” 鲁子雄也冒火道: “二哥你是怎么了?叫这小子骑到我们头上来么?” 唐丹气急败坏的叫: “大哥,老三,你们知道他是谁?” 李长春勃然大怒: “他是谁?他还能是谁?就算他是玉皇大帝的小舅子,阎罗王的亲二叔,今天也非斗他一下不可!” 唐丹嘶哑的,激动的,大叫: “这人是南幻岳呀!‘剑之魂’南幻岳呀……” 于是,陡然间,李长春与鲁子雄的面色全变了——就好像同时被毒蛇啮了一口似的齐齐痉挛了一下,“剑之魂”南幻岳这六个字的力量宛若旱雷般突然撼着他们的心弦,是的,这个号,这个名,武林中人谁也明白乃是代表着什么意义——那是一种野性的奔放,勇悍的反射,狠酷的表张,以及霸力的飞扬! 当然,李长春与鲁于雄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姓“南”的竟会是天下最有名的剑中圣手,最最威猛的一代雄才,最最难缠的“七大煞君”之一!他们压根儿也没朝那方面去思索过,而如今等他们晓得了对方是谁之后,却已将场面搅僵,形成骑虎,欲罢不能了! 脸色由红泛青,李长春勉强镇静着: “你没搞错吧?南幻岳?他会是南幻岳?威凌天下的‘剑之魂’怎会是——这等模样?” 南幻岳展颜一笑,冷冷说道: “说说看,姓李的,南幻岳会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模样才会是南幻岳?” 李长春窒了一窒,一时答不上话,鲁子雄却非常怀疑的说道: “就算你也姓南吧,但只怕你不会是南幻岳,他那样的拔尖高手,自有人家高手所具有的修养与气度,威仪和丰范,决不是你今天表现的形态——简直嚣张狂妄得不像玩意!” 南幻岳怒道: “娘的,你一口一个嚣张,一口一个狂妄,我问你,我什么时候嚣张,什么时候又狂妄过了?” 鲁子雄厉烈的道: “就凭你强人所难,硬逼着我拜兄剜揭旧创疤的手段与态度,还够不上‘嚣张’‘狂妄’四字的意义么?” 他吸了口气,道: “你以为,普天之下人人都可以这副姿态对我拜兄说话么?” 南幻岳撇撇唇角,道: “要不,我该跪在地下哭着相求才行?” 鲁子雄硬板板的道: “依我看,你就该这样才对!” 南幻岳眯上跟,道: “小鲁,鲁儿子,鲁呆头,你是活腻了?” 鲁于雄大吼一声,双目顿赤: “闭住你那张脏嘴!” 南幻岳反唇相讥: “你的尊口可香,放出来的全是狗臭屁!” 鲁子雄神色激愤,面涨如血,他咬牙切齿的大声说道: “畜牲,亮你的兵器!” 南幻岳卓然挺立,道: “你上吧!就凭你还不配叫我现在亮兵器!” 唐丹急叫: “老三,你疯了?他是南幻岳啊,你怎能如此的鲁莽?” 鲁子雄寒着脸道: “二哥让开,便算他是真的南幻岳,我也要和他拚上拼,二哥,士可杀不可辱,头可断志不可屈!” 李长春跟着叱道: “对,老二站到一边去为我们掠阵,让我们试试看他到底是不是南幻岳!” 唐丹跑过去拉鲁子雄,面上变色的大叫道: “他一定是,大哥,老三,用不着试.我知道他一定是……” 鲁子雄推开唐丹,愤怒道: “不要挡着我们的视线——二哥,你怎知他一定是?” 唐丹激动道: “因为他这样告诉我,因为我可以从他的举止行态上看出来,这还不够,老三,你不可乱来——” 鲁子雄闪移着唐丹的解劝,边咆哮道: “他告诉你他是谁就是谁?二哥,你糊涂了?你忘了二嫂脸上的疤,身上的伤?你忘了潘巧怡的狠毒和冷酷?如今却帮着他的爪牙说话?”—— 第13章 侠胆英雄万众钦 李长春也大叫道: “想想吧,老二,想想大婶的险死生还,想想人叔当年在烈火熊熊中声泪俱下,再想想潘巧怡那贱人的冷漠贪婪的脸孔,你竟对她派来的走狗帮凶表示友善?你真是棍帐?” 唐丹像傻了一样呆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凄苦又迷惘,他痛楚的绞着两手,垂下头去不再说话,也不再有所动作…… 南幻岳摇摇头,道: “奇怪,你两个好像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存心……” 李长春双目暴睁,叱道: “来吧,替潘巧怡提鞋的奴才!” 南幻岳深深吸了口气,望着对方,缓缓地道: “你知道,李长春,你是狗娘养的!” 事情的发生快得不可言喻,就在这一刹之间,盈耳的银铃脆响几乎像招魂似的传扬四周,而一抹流电已猝刺南幻岳的眉心! 站在那里有如山伟岳峙纹丝不动,南幻岳微微仰头,左手暴深,寒芒穿射翻卷,猛然间将突袭的鲁子雄迫得一个跟头倒滚而去! 青白色的光华宛似一泓浮颤的秋水,波炫芒闪,“咝”的一声尖啸又刺向李长春——而李长春手中的“青铜斧”才刚刚从腰间拔出。 在一缕泛青的寒气扑拂下,李长春“呼”的一声旋开,他感觉得出那冰凉锋利的剑刃隔着他的面孔有多近,虽然未吃伤着,这位有“不归斧”之称的武林好手,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掌握着一柄三尺的银色棒尖,而棒身又缀满了三十枚银铃的鲁子雄甫始站稳,南幻岳的一百一十六剑已宛如涌空蹿舞的蛇电罩到,他尖吼如啸,在一片急刹的铃声震响中奋力反击,叮当的碰撞之声便有如五月的花炮般密集着进入人耳。在眨眼间,鲁子雄挡开了对方的一百一十剑,但是,另外的六剑却快逾闪电也似将他的玄色衣衫前襟割开六道裂缝! 冷寒的剑身贴着鲁子雄的肌肤擦过六次,而鲁子雄却只察觉了一次,当他正突然惊栗之际,“寒水红”划过一道半弧飞扬而起,那道弧光堪堪映入人眼里,李长春拦截的九十九斧业已完全落空,软剑穿过呼轰的斧影,一下子将李长春的披风挑上了半空——实际上这一剑本来可以洞穿他的脑袋! “寒水虹”的光辉怪蛇也似的猝然卷绕向唐丹那边,但是唐丹却麻木了一样痴立不动,于是,尖梢倏弹,“铮”的一声穿回鞘内,南幻岳似笑非笑的握着他的“寒水红”,目注唐丹道: “抱歉了,我还以为你也想试呢。”-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唐丹苦涩的笑了笑,缓缓地道: “何必多此一举?” 转眼望向呆立在那里,充满了无比惊俜羞愧之色的两张人脸。 南幻岳-笑道: “可惜你这二位把子兄弟却看不透这点,非要‘多此一举’不可,你说,岂不令人觉得遗憾?” 说着,他冲着那两位垂头丧气的朋友龇牙一笑: “开罪了,真是开罪了!” 李长春惊魂甫定,怔怔的看着南幻岳,讷讷的道: “你——是南幻岳?” 甫幻岳笑笑,道: “金字招牌,如假包换!” 一下涨得脸红脖子粗,李长春窘迫加上汗颜,结结巴巴的道: “这这……这……唉,真是糟透……糟透了……” 抹去额头的冷汗,鲁子雄苍白着脸,语声沙哑地说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伤我们?” 南幻岳点点头,道: “问得好,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我可以杀而又没有杀你们的这种事呢,姓鲁的小伙子,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们彼此间并没有这种势非取对方性命不可的仇恨存在,你说是么?” 顿了顿,他又道: “而且,你们也并非那些歹恶不肖之徒,虽然处处迫人,气焰薰天,但也只是证明你们的修养不够,钉子还未碰够罢了。其罪不值一死.当然犯不上‘斩尽杀绝’的呢……” 李长春吸了口气,尴尬的道: “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南——南兄……”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不用谢了,下次撞上这种场面,稍微软活点也就是了!” 鲁子雄望着自己破裂垂飘的前襟,不住心头冷寒,他又抬头看着南幻岳,干哑的道: “虽说我仍有点心不甘……但,但,我却佩服你……” 南幻岳道: “佩服我什么?” 鲁子雄羞窘的道: “你的剑法那是一种登峰遣极的剑法——我得承认,我从未见过这么精深快速的剑势,那简直是——是难以防范的……” 南幻岳用白玉剑柄摩挲着自己的下额,笑吟吟的道: “是这样么?倒令我心中欢喜无已……” 这时,李长春走上前来,伸出手: “我觉得这场面颇叫人不好受的,但是,南兄,就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南幻岳伸出手去与对方相握,道: “好吧,交个朋友就交个朋友吧!虽然我最初的宗旨并不是来与你们交朋友的。” 李长春怔了怔,愕然道: “这话怎说?” 南幻岳淡谈的道: “很简单,我原本是要来杀掉唐丹的!” 李长春惊叫一声,与鲁子雄齐齐变色: “什么?你本是来杀他的?” 黑暗中,南幻岳的面庞呈现出一种古怪又诡异的形态,看上去有些森凛凛的感觉,李长春不由自主的缩回手,急急的开口道: “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不假。” 鲁子雄愤然道: “那一定是潘巧怡唆使你来的了?” 南幻岳瞪了对方一跟,不高兴的道: “是她委请我来的,我又不是头呆鸟,容得她唆使?鲁子雄,你讲话不要太欠思考!” 鲁于雄气怒地,大声道: “你要来杀我的拜兄,我说话还需讲究什么‘思考’?” 李长春忙道: “别吵,别吵,老三,你又犯老毛病了。” 鲁于雄嘀咕道: “我们要和他做朋友,他却抱着主意来收拾我们,这怎能叫人舒服?” 忽然,唐丹凑近了些,低沉地道: “南兄,可是潘巧恰托你来杀我?” 南幻岳道: “一点不错,是她。” 唐丹惨然一笑,道: “原因呢?” 南幻岳摇摇头,道: “她没说,你却说了!” 唐丹涩涩的道: “就为了我没娶她?” 南幻岳颔首道:.“不会有别的理由。” 唐丹仰起头来,悠然道: “那么,南兄,你还等什么?你明知便是合我兄弟三人之力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就杀吧,我不会反抗……” 李长春-目大吼: “老二,你怎能如此便宜了那贱人?” 鲁于雄也高叫; “我们就算全死绝了也不能由你任人杀戳?” 唐丹悲楚地,道: “不要傻,南幻岳是对着我一个人来的,与你们无干,只要我向他作了交侍,你们即不会有事,大哥,老三,切莫让激愤之情蒙蔽了理智——看清现实,你们若想帮我,除了多赔两条生命之外又与事情何补?让我独自承担了吧,这要比我们三人一起死亡便宜得多……” 鲁子雄连连跺脚,狂叫: “不,要死我们全死在一块,我们当初叩头之际即曾起过血誓——不能同生愿同死,二哥,我们愿与你一道死!” 李长春仰天长叹,痛苦的道: “潘巧怡这贱人可选得好刽子手!” 南幻岳脸上的表情是奇突的,大声道, “喂,喂,你们几个搞的什么把戏?又是慷慨激昂,又是悲愤填膺的,这么个热闹法?” 鲁于堆双目泛泪,而火透晶幕,他粗暴的吼: “不用来这一套了,姓南的,你杀吧,让我们的鲜血染红你的手,让潘巧怡那妖妇对着我们的尸体狞笑,来呀!南幻岳,用你的‘寒水红’戳进我们的咽喉,提着我们的人头向那妖妇表丑功,你多有办法,多有本领哪,鼎鼎大名的‘剑之魂’终于‘夺命博得美人笑’了……” 李长春也颤着声道: “我们原想和你交朋友的……哪知你却盘算着要杀害唐丹……” 南幻岳大吼一声道: “谁要杀他?” 鲁子雄悲愤的道: “你还装蒜?” 南幻岳睁大了一双眼道: “你是指我?我不杀了,我方才只是说‘原本’要来杀他,但我业已决定不杀了——当我洞悉其中因果之后!” 李长春猛的跳了起来,惊喜逾恒: “真的?你真的不会对付他了?” 南幻岳冷冷的道: “当然是真的,刚才我是说我在最初的企图,如今我早已打消此意了——你们听不懂人讲的话?” 唐丹迷惘的,轻轻的问: “南兄,什么事使你改变了初衷?” 南幻岳吁了口气,道: “因为咎不在你,没有杀你的理由,该杀的是那贱人!” 唐丹沉默了一下,眼泛泪光,诚挚的道: “我会记得你的不杀之恩,南兄,多谢。”‘ 南幻岳摇了摇头,道: “既没有恩,更不必多谢,你本来便不该道此一劫,我更不该来困扰于你,总算没有出错,没叫我良心受责,这业已是皇天保佑了。” 鲁于雄也激动的道: “南兄,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好人!” 南幻岳笑了笑道: “你话风转得倒快,哈!方才还叫我提着你们的人头回去向潘巧怡表丑功呢,只一眨眼,我又成了好人了,褒贬之间,却叫我难以适从哪,老弟!” 鲁干雄脸泛红,窘道: “对不起,南兄……请恕过我方才的冒失……” 南幻岳正色道: “老实说,我这人没有什么长处,一定要给我按上的话,那就算我还多少分得出一点黑白,辨得清一点曲直,仅是如此而已,不错我是受了潘巧怡之托前来对付唐丹,但我来是来了,也曾想对付他,可是动手之前,我一定会搞清楚来龙去脉,确定该杀与否,然后才做决断,我并非三岁孩童,更非贪财好色之徒,潘巧怡又不是我的老亲娘,我就会那么听她的?” 鲁子雄一伸大拇指,由衷赞道: “南兄,你真是英雄!”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别捧我啦!我他娘叫你们忽冷恕热的搞得头都晕了!” 李长春过来用力抱了抱南幻岳,兴奋的道: “南兄,你这朋友,我们算是交定了,啊哈,一代刽子手的气量、风范,到底与众不同,令人起敬!” 南幻岳笑道: “得了,我什么也不是,只是凭着一把烂剑耍赖的草莽而已,各位再夸下去的话,我可真不知自己姓什么啦……” 唐丹的面容上已一扫方才那种绝望悲愤之色,他真挚的道: “时间晚了,南兄,请再回小店里小酌几杯,把盏畅谈如伺?” 不待南幻岳回答,李长春已忙道: “好哇!南兄是非去不可的了,咱们就算杯酒交定啦,去不去都得去,南兄,今晚一定得痛饮几杯!” 南幻岳豪迈的道: “放心,我一定叨扰,而且我和你们住在同一家客栈里,不趁此敲你们一杠子,心也不安啊!” 唐丹弟兄几个全笑了,鲁于雄替李长春捡回了披风,四个人大步的行回“陛安客栈”。 四个人进了唐丹的房间之后,鲁于雄便又出去交待店家准备酒莱,等待着.唐丹目光在房中巡逡,边感慨的道: “人生的际遇真是波谲难测……当我今日午后离房去枫林子中散步之时,做梦也料不到几乎永远回不来……” 李长春笑道: “碰上南兄这种煞神,也真叫人束手无策……” 唐丹吁了口气,道: “我并不是怕事之人,更不甘束手就戮,但是,在南兄面前,我却毫无办法!比起他来,我们实在差得太远……” 坐在椅子上的南幻岳翘起二郎船边摇边道: “也别尽给我高帽子戴,其实以你们的声势名望来说,你那一身本事定然可观,大可与我一搏!” 唐丹坦然道: “我不否认我有这个打算,我也早预料到你的来意不善,如果你要置我于死,我当然会倾力一拚——但是,在你挫败我两位兄弟之后,我已完全放弃了抵抗之心,我很清楚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那会将我的兄弟一道连累了……” 南幻岳笑笑,道: “也不见得。” 唐丹平静的道: “不用客气,南兄,那是一定的,如果我和你拚上,他们当然会帮我,而我们三个合起来亦非你之敌,届时,殒命的就不止我一个乃是我们三个了……” 李长春想起先前林中较斗的情形,余悸犹存的道: “可不是,自己吃几碗干饭自己有数,刚才若是打起来,我们哥仨个可有得瞧啦……” 南幻岳有些疲倦伸了个懒腰,道: “不谈这些了,行么?” 灯光灿然之下,唐丹恕而面色一变,他盯着南幻岳的双手,匆忙走近: “南兄,让我看看你的双手十指!” 伸出手去,南幻岳仍然好整以暇,笑嘻嘻的道: “怎么?我的这双爪子还与众不同?” 握着南幻岳的双手,唐丹借着房中明亮的灯光仔细观察,反复检视,逐渐地,他的脸色已沉重起来,宛如浮上一层浓厚的阴霾。 李长春有些怔愕的问道: “老二,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回答拜兄的话,唐丹凝视南幻岳,忧郁的道: “南兄,你知道?” 南幻岳点点头,道: “是的,我知道!” 走近一边,李长春惊“噫”道: “怪了,怎么南兄你十个指甲盖都是紫黑色的?” 南幻岳笑道: “因为叫人在体内下了毒!” 李长春呆了呆,愤怒的道: “是哪一个混帐如此可恶?我们逼他拿解药!” 南幻岳安详的道; “不大容易,我自己设法试试吧!” 全身蓦地一机伶,唐丹颤着声道: “南兄,那下毒的人,可是——潘巧怡?” 南幻岳笑笑,道: “你猜得很准!” 李长春“咔嘣”一咬牙,惊声怒叫道: “这毒妇!” 唐丹脸色是青白的,唇角微微抽搐,道: “我明白了……南兄,我全明白了……” 南幻岳收回双手,道: “明白什么?” 唐丹激动的道: “是她在你身上施了毒,借此要挟你来取我性命,你杀了我,然后她才给你解药,南兄,是这样么?” 南幻岳点点头,道: “是这样,唐丹,你真有点判断力!” 李长春怪叫道: “简直狠得不带一点人味了,潘巧怡这个妖妇真该天打雷劈,五马分尸,可恶得透了顶!” 又拉起南幻岳的手看下看,唐丹沉重的道: “是‘紫冠花’毒,这乃一种产于藏边的稀有毒花‘紫冠花’,取瓣捣碎成汁,掺合了半厘‘赤腹蛇’毒液所滴成之物,干后形粉状,有微腥味,可置于饮食中倾入人体,毒发时,全身先变成肿胀,然后溃烂而死,中毒者那时的痛苦简直无可言喻,奇痒奇痛,若万虫噬啃,心火焚烧,而且周身发臭,有如腐尸……” 南幻岳咂舌道: “乖乖!” 李长春急得直搓手,焦切道: “这还得了?老二,你精通医理,到是怎生想个办法子出来救人才是呀,别光在那里唠叨……” 唐丹低沉地道: “南兄,这是我的罪过,全为了我才使你道到此等凶危……” 南幻岳摇头道: “不,这是潘巧怡的罪过!” 唐丹长叹一声,道: “这女人太狠了……” 李长春讷讷的问: “南兄,以你的武功造诣来说,那婆娘根本近不了身,又是如何为她所乘,在你体内下了毒的?” 南幻岳苦笑一声,将他与“浮图岗”诸敌恶斗受伤,又被潘巧怡救治及其乘机施毒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叹了口气: “那天夜里,我流血流的神智都晕了,哪还分辨得出眼前的环境来?就算她零剐了我,我当时也无以力抗呢……” 李长春恨得连眼全红了: “这天杀的妖妇,她可是处心积虐啊……” 唐丹喃喃地说道: “全是为了我……这凶险,这折磨……这谋害……全是为了我……人家又原是杀我以换命的,但是人家却宁冒自做牺牲,成全我的生命……” 他突然哭了出声: “南兄,你太好了,太慷慨,太光明磊落了,你竟然为了我的命而沉默着要以你的命去抵偿……南兄,我好惭愧!” 南幻岳忙道: “别哭别哭,我成全你是事实,白己亲履生命之险以无愧道义也是实,但却尚不一定就甘心认了命,我总会想法子活下去的,我还不愿死哩!尤其不愿这么个死法……” 唐丹泪盈盈地颤声道: “古之言义者,南兄,这义已活现于你身!” 李长春突然吼道: “老二,你别又是哭又是叫,又是惭愧又是内疚,得先救人要紧呀!凭着你在医术上那几下,莫不成连这小小的毒也解不开。” 南幻岳悠闲的道: “关于这一点,潘巧怡早已有言在先了,她说唐老弟虽然精通医理,也不能解开此毒,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个人有解毒秘方,我看她也不会说得太离谱,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回去设法找她要吧!” 李长齐咬牙切齿的,道: “她是扯蛋,南兄,别听她胡说!” 一转眼,李长春又冒了火。 “你倒是想法子呀,老二,就苦着脸傻在那里就能将毒解了么?你不会真个束手无策吧?” 唐丹俊俏的面孔上是一片苍白,他深皱双眉,缓缓地道: “大哥,潘巧怡的话,有她的根据,但是,她却是说对了一半!” 李长春疑惑地,道: “什么意思?” 唐丹吸了口气,沉重的道: “她说我难以解开此毒,是对的,因为她知道我对这种罕有的毒药的涉猎经验上不足,但是,她说普天之下只有她才拥着此毒之解方却错了……我固然对这种毒药配方缺少深入钻研,不过,她却不知我对世上大多数已然发现过的毒药解法都有记忆,当然,有些是我熟悉的,有些却十分生疏,南兄所中之毒,不幸正是我较为生疏的一种,但我仍然还记得早年先师曾经偶尔提起过它的解法……” 辛长春急切地,道: “那就快开方子抓药呀,你还皱着个眉头苦着张脸做什么?” 唐丹叹了口气,道: “但是,解药方子我知道,药铺却绝不会有!” 李长春愕然道: “药铺没有?哪里才有?” 南幻岳古井不波的道: “说说看吧!是些什么龙肝凤胆的稀奇方子?娘的,我这一会还真不想就这么翘辫子哩!” 唐丹低声道: “这解药方子上的材料,可是相当不好找……” 南幻岳皱着眉头,道: “说说看吧,好找与不好找反正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阎王老子业已拉住我一条腿了,我岂能这么甘心把另一条腿也毫不挣扎的伸给他老人家?” 李长春也催促道: “南兄讲得有理,老二,你开方子出来吧,龙潭虎穴里我们也得闯进去抢它一把!” 唐丹愁苦着脸,沉沉地道: “要医好南兄所中之毒,需用千年成形老参的粉末三钱、冰蚕茧六只、天竺菊两朵、玉犀角磨粉五分,合而捣碎,再以半碗童女之血冲服,则立见功效,积毒尽除,此外,便没有其他良方了,” 李长春呆了一会,叫道: “娘的皮,这里哪像药方子,这简直是在炼仙丹嘛,老天爷,可到何处去找?” 唐丹叹了口气.道: “所以说喽,这些药材异常罕见难得,有些更非-蹴而获,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搜寻与花费无比的精神才能得到,除非是个有心人,谁会浪费那多的光阴和承担这等的辛苦去找寻?说不定一百年还派不上一次用场——” 李长齐愤愤的道: “但只要一次该用而用不上,那中毒的人就不得了啊!” 南幻岳笑笑道: “要说谁是‘有心人’,怕除了潘巧怡便不会有第二个了,像我中的毒,是合成毒性,且需贯注人体之内才生效,换句话说,只有存心要用此毒害人的人,才能使被害者中毒,被害者不会无缘无故发了疯,自己去找‘紫冠草’与‘赤腹蛇’的毒液配制服用的——就算活腻味了吧,找死的法子也多得无可计数.人可犯不着如此麻烦,因此,那存心害人的人,既早有此预谋,便一定备有解药,这已是无可置疑的事了,由而我们便可下定结论——她告诉我普天之下,此毒只有她能解得之言,该不是虚的了……” 李长春瞪着一双牛眼愤慨地道: “娘的,我们何需前去求这妖妇?老二既知解药方子,便也该晓得天下哪里有这样东西,我们自己找去。” 唐丹苦笑一声道: “难找了,大哥。” 李长春脸色一变叱道: “这是什么话,就算这些药材真是冶炼仙丹的吧,上天下海我们得找了来,王母娘娘的蟠桃酒我也敢去舀他瓢,阎罗爷爷的大胡子我也不怕去硬扯一根。” 唐丹低哑的道: “大哥,你先别生气,我们论实际——这些药材绝非在短期内凑齐,就是花上再大的人力、财力,也是希望渺然!” 李长春怒道: “凭什么下此论断?” 唐丹悠悠地道: “当然我有我的理由……” 李长春“呸”了一声,冒火道: “鸟个理由,老二,你以为我是在这里和你辩口才,比见闻的?我他娘只要你说出药材的出处,你他娘的罗哩八嗦的老在绕什么弯子?” 唐丹又叹子口气,缓缓地道: “大哥,你是有所不知了,我虽晓得这儿味药材的出处,但一时却拿不到,晓得和不晓得又有什么两样?” 李长齐忍住气,道: “快讲!” 唐丹低声道: “好吧……第一,那千年老参,只有在关外才有,而且极为稀罕,在当地是斗金难求的珍物,我们这一带哪有千年以上的参?参找到百儿八十年的业已不易了,或者有什么富商巨贾收藏得有,我们却不知道,奈何?第二样,‘冰蚕茧’六只,此物性喜奇寒,仅产于天山之顶,坚冰石隙之内,便登临天山也要颇费工夫才能找到,目前又何处去寻?至于‘天竺菊’,我知道深宫大内种有三数盆,就算我们皇天不顾硬闯大内吧,休论其将道遇的阻碍及严重后果,这至京途一来一往时间上也断断不及了,再说‘玉犀角’倒存有一块,可是,单这‘玉犀角’一味约又能发生什么功效?有也等于没有一样,童女之血倒算最容易了,我们可以花钱买,半碗血也死不了人,想必会有哪贫家子弟愿意交易,何况这是救人,非但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更乃功德一什,可是光‘玉犀角’和童女血,于南兄之毒依然无补呀!” 李长春吼道: “莫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南兄等死!” 唐丹咬牙道: “当然不——我看,就认命了吧!” 李长春怔了怔道:”什么意思?” 唐丹凛然道: “反正潘巧怡的目的是在要我的命。只要我死了,也自会救过南兄,我不能自私得为了本身的苟活便牺牲南兄的性命,我既无法相救,便亦不该叫南兄为我而死……大哥,我可自行子断,请南兄以我首级回去向巧怡求取解药……” 李长春一下子有些失措了,两眼发直,讷讷地道: “这……这个……” 唐丹严肃地道: “大哥,此乃我心甘情愿,则便苟活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又有什么生之意义?假如南兄果真为我而死,这一世之中,我所过的岁月中便将永难安宁了,一个心灵不平静的人.活着就是最人的折磨!” 不待李长春回答,南幻岳已大声道: “唐丹,你在讲你娘的浑话。” 唐丹急接道: “南兄,我乃一片诚心,天地叶表——” 南幻岳缓缓地道: “没有人说你虚伪——但你这种愚蠢的道义感及责任心,未免令我又是失望,又是好晒!” 唐丹迷惑地道: “这,这话怎说?” 南幻岳神色湛然,双目中的光泽是世故的,坦率的,但却也是坚定与愤慨的: “唐丹,首先我要告诉你,你没有错——在你与潘巧怡的那段情爱过程中来说,而一个对某件事没有错失的人便不该受到惩罚,我根本没有理由来杀你,当然潘巧怡不应胁迫我来杀你,事情之所以演变如此,只在我与她的恶性利用而已,谁叫他娘叫我触了霉头找上了这个‘翠蜘蛛’糊里糊涂承了她的情,中了她的计呢!其次,你若为了潘巧怡那种恶毒邪异的自私,嫉妒、卑劣、凶险又可耻的心理与她的狭窄意识而自愿送掉老命,这有什么代价?何尝有一丝丝鸟的代价?再说,你上有双亲在堂,中有妻子相待,下有子女承欢,你一个人关系了多少人的幸福,贸然一死,你可是存心叫他们跟你陪葬?所以,无论从任何观点来讲,你皆不可死,不能死,不宜死,也不准死!” 唐丹汗流浃背,方寸全乱,痛道: “但,但你呢!南兄,你怎么办?你更不该死啊……”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当然我也不该死,也不愿死,更不想死,所以我会竭力争求生存之道,我不会这么轻易的认了命——如果万一失望已绝,退-步说,我是咎由自取,时运不佳,哪个要我受了伤去找潘巧恰的?又有哪个逼我去承她的情疗伤,中她的毒计的?全是我自找上门,怨不得人,再退一步说,我他娘至今业已是孤家寡人一个,起来一身,躺下一根,便是魂归地府,这人间世也只是少了个祸害而已,连累不了别人,丝毫牵扯不了别人,用不着留给活着的人什么惨痛……唐丹,所以你不可能自绝,这事的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来负,就算睹一睹运气吧——用生和死为赌注!” 唐丹激动又悲切地叫: “不行,南兄,我不能这样做——” 南幻岳勃然变色怒道: “如你不听,老子掉头就走,叫你一辈子也找不着人,我看你拎着脑袋救谁去?大家干脆一起赴阴山道上拍肩膀吧!” 双目含泪,唐丹的感受是错综复杂的,多少敬佩融合丁多少感激,多少悲楚又融合了多少遗憾,多少痛楚融合了多少无奈: “南兄……你……可是……叫我怎……么……好?” 南幻岳冷冷地道: “照我的话做就好!” 颤抖了一下,唐丹泪自颊淌,垂首无语…… 李长春搓着手为难地道: “唉,唉,这件事,算他娘不好说话……唉,左右为难……” 南幻岳笑了笑.道: “不用为难,也没有为难之处,就这么说定了,我自己承担一切后果——我会以最大的努力去挽救自己的老命,还是那句话:‘解铃仍是系铃人’,我们没有解药,潘巧怡一定有,她下的毒,我会向她要去!” 望着痛苦莫名的唐丹,他又道: “唐老弟,我放过了你,在我来说,是件极具有意义的事,我喜欢能够行几桩善举,你切不可使这件事失去它原有的意义!” 唐丹默默流泪,业已哽噎得难以回话了…… 李长春烦躁地道: “老二,别尽在那里掉泪啦——那几味药材,可是真无法可寻?除了你说的几个地方之外?”—— 第14章 慷慨赴义全友道 唐丹点点头,悲苦地道: “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有那几个地方才有——” 李长春愤怒地道: “当年就该一刀杀了那妖妇,留到今日果成祸害……娘的,你还一直念着那段露水情份,不肯宰她,现在可好了吧?她回来剥我们的皮了!” 唐丹颤叫道: “大……哥……” 南幻岳挥挥手道: “不要再谈这些了,李老哥,你就算埋怨死唐老弟也是白饶,于事毫无补益,如今要讨论的,却是大家好好的静下心来,商量商量,如何自潘巧怡那婆娘手里弄来解药救我老命,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吧,你们要了解那婆娘要比我深刻得多——” 李长春沉重的点了点头,道: “我对潘巧怡的了解大多是由老二口中听来的,另外,大爷婶子也零零碎碎讲了不少,将这些一融合,我对潘巧怡便有了个印象-一她是个有点不正常又加上物欲观念极重,出奇的自私又可怕的绝情绝义的妖妇!” 南幻岳笑笑道: “可是,她却长得极美,美透了……” 李长春哼了哼道: “似这等蛇蝎其心的毒妇,便是生得再怎么标致也仍然不值半个铜板!” 南幻岳问道: “见过她么?” 李长春点点头,道: “见过,我们几个拜把子兄弟全见过她几次,但那已是接近老二与她拆伙的时候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美得过了份,美得太过阴沉,却想不到她的所作所为比我们能以料及的更卑劣得多!”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所以说,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任哪一桩事物,有其优点便有其缺点,如果潘巧怡的心性,如她外表那样令人向慕,这又该是个多么圆满的情景……” 唐丹低悠悠地道: “南兄,据我想,她既说过你若不履行诺言她便不给解药的话,她便一定也有了法子预防意外变化,她是个极其功于心计的女人,如果你没有点更好的计谋,恐怕难以逼她献出解药……” 李长春大声地道: “我们一起去她那里,把她吊起来,如果她不拿出解药,我们就一直倒吊她断气气为止。”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好,你说吊死她,或是分了她的尸,没有解药仍是没有解药,我一样也得去阴曹报到!” 李长春以拳击掌,气苦的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好,到底要怎么办才是?” 唐丹低沉地道: “潘巧怡是个非常倔强的女人,如以苦刑逼迫,未必有效,但是——唉,软求于她,也同样未必有效……”顿了顿,他又道: “何况,像她这种阴险的人,她也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她定然早已有了应对之道——假如南兄不遵守诺言而行的话!” 南幻岳正想再说什么,门外已响起一片笑语喧哗之声。掩闭的门扉猛被推开,鲁子雄面容含微笑大步行入,他身后,又跟着两个壮实高大,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物! 一见鲁子雄身后之人,李长春已端起了架子,大声叱呼: “老四,老五,你们两个莫非全走到迷魂阵去啦,搅到这个时辰才来?真是岂有此理!” 那鼻子旁边生了个大黑痣的年轻人连忙走上一步,嬉皮笑脸的道: “都怪老五不是,大哥,我顺道去他家约他,哪知他却随他爹到邻庄相亲去了,一直等到晚上才等了回来,因此耽搁下一夜,迟了一天才启程,路上我还连声催促个不停哩,否则此刻只怕也到不了……” 那相貌颇为英俊但却略带木纳之状的年轻人不由着急的分辩: “四哥胡扯,大哥,我不错是晚了点回家,但我一回家看到了他便叫他与我连夜启程,可是,四哥嫌太晚了,不肯,非要留宿一宵才走,大哥,你可不能怪我,至少四哥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原先说话的人怪叫: “好小子,你竟然当着大哥面前敲起我的闷棍来了!我负什么责任?若不是等你,我是不是早赶来了?我一片好心,如今反而还落个混帐不成?这简直是——” 李长存不等他说完,已吼道: “都给我闭嘴,哪有像你们两个这样罗嗦法的?穷抬他娘的杠,也不怕人家南兄见了好笑?” 南幻岳笑吟吟的说道: “言重言重,这样才热闹……” 鼻子旁生了颗黑痣的青年人连忙肃容转身,重重抱拳: “这一位,想必就是名扬天下的‘剑之魂’南幻岳南兄了?小弟钱任飞,人称‘黑一点’特此拜谒南兄……” 另一个年轻人也忙施礼道: “方才听三哥说南兄在此,我们还有点不信哩,南兄是江湖中的霸才,怎么也会学我们一样瘟在这穷乡僻镇里?如个一见,哈,可不果真是南兄也在,南兄,小弟‘旋云棍’韩顺,还请多照应……” 南幻岳连忙回礼道: “二位客气了,大家全是道上人,也都气味相投,处在一起越随便越好,千万别来那套虚礼,否则,也就生分啦……” 李长春笑道: “还是人家南兄说得有理,看你们两个那种故作正经的熊样我就有气,好了,都坐下来吧——”他又侧首向鲁子雄道: “咦,老三,你出去叫的酒菜呢?怎么至今尚未送来?莫非他们是用蜡烛作火种?” 鲁子雄笑道: “大哥别急,马上就米了。” 正说着,果然门外店掌柜的已伸进头来,满面堆笑: “各位爷爷,酒食端整好啦,可要送进来?” 李长春不耐烦的道: “当然送进来,掌柜的,怎么你也迂起来了?” 连连陪笑,掌柜的回身挥手,于是,两名店小二已各托着一方黑漆木盘走人,每只托盘上摆置四样荤素菜肴,色香俱佳,还腾腾冒气哩,他们将菜肴放在桌上,又拿进两斤装的锡酒壶四只酒杯碗碟筷来,已放好了,店掌柜的搓着手,躬着腰身笑道: “各位爷,菜呢,是各位一向喜好的口味,包错不了,酒是小店用本镇‘仙泉’之水,祖传秘方酿造的‘濡不沾’,又香又醇,稍带粘濡,却绝不沾齿留唇,各位一试便知,这酒才从窖里拿上来,可封存好十几年了呢……” “黑一点”钱任飞一点头道: “好,小帐多赏就是!” 店掌柜的越发眉开眼笑: “呵呵,多谢了多谢了……” 待店掌柜的带着小二退出,韩顺随手关上门后,一室六人便围桌坐下,韩顺一一为各人斟满了酒,在李长春举起杯相还之下,全都一口干了,这时,钱任飞才发觉他的二哥唐丹神色悒郁,眼睛红肿,仿佛才伤心过度一阵似的。 钱任飞舐舐唇,迷惘的问: “二哥,你怎么搞的,好像不大愉快嘛,是不是临出来时与嫂子呕了气啦?” 李长春一瞪眼道: “不准胡说!” 韩顺也察觉了,他愕然地道: “可不是,二哥还像是哭过哩,眼眶子红通通的……” 李长春忽然叹了口气,道: “好吧,本来我也打算和你们说一说,你们既然看出来了,我不妨现在就告诉你们知道——” 韩顺睁大了眼吃惊的道: “可是——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长春重重一哼,道: “废话,若不是出了事,唐老二做出这副样子来干什么?他也不是发了疯——”接着,他便将南幻岳今天早些与他们之间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从前囚后果简洁扼要的述说了一遍,说完了,他吁口气道: “你们看看,这个漏洞怎么个填补法?人家南兄义重如山,我们呢?都只能袖手无策,老二可不急得快上吊了啦!” 钱任飞第一个愤怒咆哮: “反了反了,那妖精贱人居然就横到这等地步?将我们兄弟五人坑住不说,竟连南兄也由她摆布,这还得了!” 韩顺也气红了脸,讷讷地道: “我们和她拼命去!” 李长春一挥手道: “这都不是办法,我们方才商议了半天,都也没有想出个妥善的法子来,老二还要自己伸出脑袋去甘心叫小妖妇砍呢……” 钱任飞怪笑一声,道: “二哥疯了!” 唐丹叹息道: “除此之外,实无善策,潘巧怡的为人我十分清楚,只要她决定做事,她便坚持到底,谁也扭不转来,况且,无论对她硬逼软求,也不用想有丝毫效果,便是我们零剐了她,或跪地哀哀恳求三天三夜,而她也不会拿出解药来,而没有解药,任我们将她如何,南兄还不是依旧一个‘死’宇?’, 他又摇摇头道: “再退一步说,她也未必就呆候我们上门去收拾她,她既然施此毒计,便一定早有预防计败之后的办法,或者她也约了帮手相待,或者根本隐藏起来在暗处窍探南兄抵达她处后的情形……总之,目前我们委实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钱任飞搔着头皮,讷讷道: “那么,南兄的高见是——” 南幻岳淡淡地道; “我没有什么高见不高见,如果我们没有妥当的方法,我便只好回去向她讨解药,至于如何讨法,到时候再说了!” 韩顺愕然的问: “假如——她不给,或根本讨不到呢?” 南幻岳望着韩顺,露齿而笑: “那样,我就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 韩顺呆了呆,着急的道; “这怎么可以?南兄,这可害了你啦!” 南幻岳凛然笑道: “义之所至,命又何惜!” 沉默老久的鲁子雄摇头道: “这不行,南兄,我们不能这样做!” 南幻岳一笑道: “莫非老弟你另有妙法?” 鲁子雄窒了一窒,苦笑道: “没有!但是我们不妨试试,硬的手段或软的方法,我们需尽力而为,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南幻岳低沉地道: “你错了,老弟,虽然我与潘巧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非常接近,这些日子里我对她有颇为深入的观察,她那种冷静、狠酷、怨恨又歹毒的心性,简直是少见又少见的,休说一个女人,便是男人,以她那样沉深怪异的性格也不多见,她不止古井不波,心硬如铁,甚至在情感上来说已近乎麻木了,她不是一个有奇迹发生的人,她永远依照她自己早经决定的步骤去行事,没有任何可以妥协之处……” 唐丹忧伤地道: “南兄说得对,她就是那样的人……” 南幻岳接道: “所以,这件事我已决定自己去办,成之我幸,不成我命,而各位方才所提的硬逼软求之法,我俱会用,犯不上大伙一起劳师动众了……” 钱任飞急急地说道: “南兄.我们一道去比较好……” 南幻岳笑着摇头,道: “不必,我独自去更方便些,你们各位放心,在‘逼供’这门学问上,我素有深研,而且颇为在行,我大胆的说一句,只要我的法子不灵光了,各位的法子只怕也不会收什么效果……” 韩顺沉痛地道: “但,南兄,这叫我们如何安心?” 南幻岳正色道: “各位并无亏欠之处,何来心之不安?” 韩顺讷讷的道: “你是为了我们二哥……” 南幻岳一笑: “不,我咎由自取!” 鲁子雄拿着筷子轻敲桌沿,沉沉地道: “南兄,你过分为我们设想了……” 连干三杯那澄黄润腻却果然芬芳扑鼻的“濡不沾”,南幻岳道: “事情就此决定,我们不谈这桩恼人的问题了。好不?” 李长春突然一咬牙道: “如果南兄此去有了长短,我不杀那妖妇誓不为人!” 钱任飞一击桌,杯盘跳动中,应道: “大哥说得是!” 南幻岳抱抱拳道: “那是后事了,不谈也罢。只是,诸位盛情可感,多谢!多谢!” 夹了筷子菜,食不知味的在口中咀嚼着,韩顺讷讷地道: “南兄,你,何时回来呢?” 南幻岳笑道: “如我无恙,我会设法通知你们,你们不得我的通知,便也不用一直等候下去,那则表示我已完蛋他娘的了!” 钱任飞愁眉苦脸地道: “我们要等多久才知道呢?” 南幻岳算了算道; “快则十日,迟则半月吧,那时候毒该解也就解了,否则,也早就毒发啦!” 韩顺又问: “就在这店里等吧?” 南幻岳点点头道: “就在这店里等。” 鲁于雄含有深意的问: “南兄,那潘巧怡的住处在哪里?” 南幻岳看着他笑道: “不要想随后掩至,老弟,我说过你们不用去就不用去,人多了有害无益,也切莫跟踪我,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各位静静在这里等消息,就算是尽了本份,帮了我的大忙了!” 韩顺喃喃地道: “这不公平——什么险全叫你一个人承担了……” 南幻岳又干了杯酒,举筷劝食: “来来,大家尽兴的吃喝吧,我是客人,却不能不反宾为主了,各位别这么个死气沉沉,愁眉苦脸法,莫非这是我与各位第一顿,也可能是最后一顿的饮宴,各位也要叫我吃不痛快么?” 席中五人神色俱黯,唐丹更是百感文集,呖不成声: “南兄……南兄啊……” 南幻岳强颜一笑,道: “不要难过,说不定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各位,干下这杯吧,我准备上道了!” 这五位结义兄弟更是形容愣愁一片,唏嘘声起落不息,李长春也眼含痛泪,抽噎着道:: “你……就走?” 南幻岳站了起来,再进一觥,抱拳为别: “再会了,各位——但愿再会!” 抛去了身后那五位男子汉的泪,也留在那几无尽的忧戚伤感,南幻岳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又向潘巧怡的住处赶回,半路上,他做了一件事,买了一方木盒——大小恰可装下一颗人头,然后,他直放目的地。 第三天的午时,嗯,他已来到了那条远离道路的斜坡下,坡上的松林依旧,孤伶伶耸立在坡麓的那幢砖砌小屋也依旧,只是,不知道住在屋里的那位“翠蜘蛛”是否也依旧? 怀着异样的心情,南幻岳放慢了坐骑的奔速,徐徐地,不急不缓地向那幢小屋驰去,蹄声清脆的敲打在地面上,却宛似一下一下踩在他的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沉重,更有些心虚的忐忑——就好像一个逃学的孩子溜回家里一样,怕见那张大人的险,这一阵,他的手掌居然也冒了汗! 慢慢地,终于接近了,他看见门扉紧闭,窗帘紧垂,没有一丁点动静,寂寞得似乎那屋后默立的山坡——坡上还有松祷的喧籁呢,这幢小屋却阴沉如古潭之水! 下了马,他在外衣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拾起那方用白布包裹的木盒,迟疑又缓慢地走向门前。 探探吸了口气,他伸出手去敲门,刚刚敲了几下却突然发觉在缝中塞着一条纸卷,小心的抽出纸卷,他缓缓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简单清楚的写着一行小宇,字体十分刚劲有力,不看落款,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出自女子之手。 “回来后,直上松坡,坡顶有磨形圆石一块,我在该处相候。潘巧怡。” 嗯,果然是潘巧怡的留条,他摔摔头,提着木盒,绕至屋后,顺着那里的一条羊肠小径直往坡顶行去。 这片生满松树的小坡并不太陡,但阔幅却也不小,南幻岳不急不缓的穿过垂枝横柯,沿着小径上了坡顶,也费了顿饭工夫,坡顶上,在松树较疏之处,果然有一块灰黑色的,丈多方圆的巨磨般岩石,但是,也未见潘巧怡的影子,他不禁有点恼火了,喃喃地道: “寻什么开心?这又不是情侣幽会,还来玩这一套捉迷藏的游戏,增加点情调不成?” 又四处找了一遍,只见坡林寂寂,风拂枝动,那有潘巧怡一点踪迹?南幻岳更是愤怒了,他一边不住嘀咕,一边烦躁的团团乱转—— 忽然,他抬头望着近丈高的石顶,略一犹豫,飞掠而上,这一上去,哈,平整的石顶面上竟用白粉划着一个箭头——箭头清清楚楚的指向右侧方。 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右侧方有两座陡峭的山壁耸立,山壁中间,一条干涧,涧底没有半点水,却布满了大小层叠的鹅卵石! 那边山壁隔着这片松坡约有半里路远,坡后与山壁当中,便接连着这条干涧了,南幻岳端详了一下山壁的高度,微微一笑——山壁之顶高过松坡,当然,从坡的这一边下到涧谷,必须经过这其中的干涧,干涧毫无掩饰,任何人在上面行走全然无法有所隐蔽,身形将完全暴露无遗,南幻岳立即明白了潘巧怕的用心,她是利用地形之便,可以俯览整个涧谷,也监视着万一可能的变化——假如南刨岳不是独自回来的话! 南幻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潘巧怡啊潘巧怡,你也真算是费煞心思了……” 略一打量,他自石顶飞射而起,在空中一个翻滚,双臂猛挥,再度飞掠而起,那种快速凌厉法简直就像一只自空扑攫猎物的鹰——黑色的鹰! 几度起落之后,他已来在两壁之间的涧谷前,打量了一下展现在前面的那条竖直自峭壁中穿过的涧谷。 再望了望窄如一缝,被两边岩墙夹着的谷顶青天,南幻岳毫不考虑的电射而过! 刚刚才出了那只有三尺宽狭的谷口,南幻岳已被两边山岭上如火的枫林吸引住了,那像情人泪似的枫红,密密地在风里轻摇着,展挥着,宛如-片片火热的艳唇,带有一种特异的兴奋气息,也带有那股子令人心旌摇动的炫目感受,绚丽极了,耀眼极了…… 静静的欣赏着,南幻岳徐徐的透了口气,他想不到,在通过了那片寸草不生的丑恶干涧之后,在谷口的这一面,竟会有如此一处美妙迷人的所在,而那两座耸立绵亘的峭壁,便宛似这处世外桃源的围墙一样了…… 突然,南幻岳听到有细碎的声音传自身后,几乎在他听到这阵声响的同时,潘巧怡那低沉地,柔美的语音已轻轻传到: “很美,是吗?” 慢慢转回身来,差一点南幻岳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晕眩了,潘巧怡俏生生,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眉目如画,美艳绝伦,一头是亮如瀑布也似的秀发披泻双肩,鬓角插了一朵翠珠花,她穿着一袭长可及地的翠绿衣裙,右手纤纤如玉的无名指上戴丁一枝心形翠玉指环,肌肤如雪,气韵飘然,再衬着背后的青山枫红,真使人疑心此女子不应人间有了。 潘巧怡嫣然一笑,道: “老朋友了,怎么还像不认识似的瞧着我?” 南幻岳咽了口唾液,用力摔摔头,咧嘴一笑: “说真的,潘巧怡,你真是风华绝代,美透了!” 潘巧怡淡淡地道: “这种话不新鲜,我早已听腻了。” 南幻岳笑道: “可是,出自我口,份量就不大一样!” 潘巧怡平静的道: “你们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其实,拆空了,没有一个是块材料!” 南幻岳“啧”了一声,道: “这么说,宝贝,可叫我伤心了……” 潘巧怡古怪的一笑,道: “少来这一套,南幻岳,你更不是东西,尤其在女人堆里,你是出了名的无情无义,臭不可闻!” 南幻岳笑道: “谁说的?” 潘巧怡道: “我有嘴,不会问?有耳朵,有会听?” 南幻岳摇摇头,道: “江山似画,佳人如玉,且又小别之后,一朝面就来了这么一盆冷水浇头,未免有点煞风景吧?” 美眸盼兮,潘巧怡倩笑如花,娇声呖呖的道: “怎么样才不叫煞风景呢?一定得投怀送抱,软语相慰才行?”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如果你能这么慷慨,我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潘巧怡摇摇头,似笑非笑地道: “南幻岳,你最大的错误,便在于把某些事情设想得太简易了,太单纯,太顺理成章,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幼稚想法,世上有许多事,并非尽能符合个人所期盼那样发展的,除非是——” 南幻岳接着道: “有逼使对方顺从自己心意去做的条件——譬喻说,捏着对方的把柄,或控制着对方的生命,是不?” 潘巧怡笑了: “嗳,我不能不承认,南幻岳,你学得很快,人间世上就是这么回事,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至于如何利用,如何才能得遂所愿,那就要看彼此的手段了,你要知道,天下决没有不凭借利害攸关的条件而达成的协议,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钳制’之外的行事法则!” 南幻岳哼了哼道: “不见得吧?难道我们做每一件事都必须要在有代价和有利害牵扯的情形下才行?你就如此果断的否决了情感与道义的因素?” 潘巧怡微理发梢冷冷地道: “才说了你有点长进,你就又退回去了,什么叫情感?什么叫道义?都是空虚渺茫,而又毫无价值的东西,那是一些假正经、假道学,欺骗似你这等人的法宝,根本上是半文不值!” 南幻岳摇摇头,有些悲悯意味的看着她: “潘巧怡,我真替你惋惜,一个似你这般美丽而娇艳的女子,竟不明白情感的珍贵及道义的崇高,人活着,就需要这两样东西,虽然那是无形无色的,但却具有至极的力量,情感使一个人有灵性、有希望、有活力,它使人像一个人,而道义,却约束着人们在一条善良的道路上生活,它叫我们随着伦理、纲常、德律、规范中做人,因此,这人间世才是人间世,假如没有了这两样东西,天下早不知已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禽兽世界了……” 俏美的面庞上立即浮上了一抹阴影,潘巧怡冷硬地道: “南幻岳你是绕着圈子在骂我?” 南幻岳低沉地道: “我犯不着绕着圈子骂你,潘巧怡,我只是点醒你的固执愚昧,告诉你些做一个正常人该具有的条件,你不想想,一个人若没有情感,不讲道义,那个人还有什么人味呢?岂非和一头禽兽一样,只知弱肉强食,和一块石头一样冷木僵硬了?人是不该如此的,尤其,一个美艳如你般的女人!” 显然是真的愤怒了,潘巧怡目光冰窖,脸色如严霜,她一扬头,道: “我们是两个极端,根本是两种绝对相反的人生观,我们永远无法协调一致的,所以,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幻岳,我们无需争论下去,这只是浪费时间,我们的结论将永远迥异……好了,现在,我们应该回到现实的问题上来!” 潘巧怡了伸手,道: “拿来!” 南幻岳举了举包里木匣道: “你说这个?” 潘巧恰冷漠地道: “否则,我是说什么?” 南幻岳也一伸手道: “你的解药也拿来!” 阴沉地笑了——那种美宛若百步毒蛇的舞跃,现露在潘巧怕冷冰却妩媚的面庞上,映衬得她的形色似一个女巫: “盒里盛的可真是唐丹的人头?” 南幻岳迅速地道: “当然!” 潘巧怡道: “你保证?” 南幻岳避轻就重地道: “怎么搞的?你天生就是不信任任何人么y” 潘巧怡毒辣地道: “信任即是毒药!” 南幻岳掂了掂手上木盒道: “我不会令你失望的,好姑娘,解药拿来吧!” 播巧怡冷冷地道: “你解开布包,打开木盒,我亲眼见了才作数,但你动作要十分慢,而且,双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南幻岳冒火道: “何必这样如临大敌,你要知道,如果我想对付你,根本不需费这么大事,动作快慢也好,双手给不给你看见也好,只要我一旦行动,你十有八九便了无幸哩!” 潘巧怡点点头道: “我非常相信,但那样一来,你也了无幸理!”—— 第15章 自古艰难唯一死 南幻岳无奈地道: “不错,话是这么说,潘巧怡,其实,你又何必如此多疑?解药交给我,木盒留下给你,大家交易成功,得其所哉,岂不是上上大吉吗?” 潘巧怡冷冰冰的道: “启开木盒,唐丹人头在内,我立即给你解药!” 南幻岳怒道: “你怎么这样不相信人?” 潘巧怡唇角一撇,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所讲的话, “信任就是毒药!” 南幻岳神色倏寒狠狠地道; “姓潘的娘们,你是活腻味了?敬酒不吃吃罚酒i你当我是好说话的人么?老实告诉你,只要我翻下脸来,我可以将你活卸八块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潘巧怡一挺胸,刁辣地道: “你真吓住我了,武林中的刹星,江湖道上的屠夫,你来下手呀,看看我潘巧怡是不是也会皱皱眉头?” 南幻岳大吼一声双目如火: “你真想找死?” 潘巧怡冷淡地道: “姓南的,你歇着吧,别‘闪’了舌头——不错,我真想找死,如果你也不想活了的活!” 南幻岳咬咬牙厉色道: “不要逼我,潘巧怡,若惹翻了我,我会不顾一切的!” 潘巧怡冷凄凄地笑了道: “如你这么看得开,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一下子真是无所适从了,南幻岳有生以来,这种场面可还是第一次遇上,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但是气涌如山,咬牙切齿,可就奈何不了人家——下手吧,委实诸多顾虑,不下手吧,这口鸟气又怎生吞咽? 潘巧怡毫无表情地道; “该怎么做你可以做了,南幻岳,我对人生原本也无甚留恋。而且,阴山道上,你我又何妨结个伴儿?只是一个先行,一个后至罢了!” 南幻岳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 “你可真叫狠,潘巧怡!” 潘巧怡淡淡地道: “你也此门高手!” 雨幻岳迟疑地道: “潘巧怡,何必这么固执?我一定会给你木盘,大家货银两讫,岂不是彼此放心?” 潘巧怡阴沉地哼了一声,道: “木盘先给我启开验视,若然不假,内中确为唐丹人头,我一定会将解药双手奉上,南幻岳你不需怕我食言,因为我敌不过你,但是,如我给了你解药,而木盒内又非我所需之物,我便失去对你的‘钳制’了,我将毫无办法,道理全一样——因为我敌不过你!” 凝视着对方,她又道: “所以,应该戒备的是我,不是你。” 南幻岳怒冲冲地道: “这算什么?不见兔子不撒鹰?” 潘巧怡木然道: “当然,势非如此不可!” 南幻岳放缓了语气道: “潘巧怡,我们全别冒火,彼此好好商量一下,行不?” 潘巧怡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 “除非你照我的方法,否则,不必再谈了!” 拿着木盒,南幻岳真是进退维谷了,依言启盖吧,盒里除了塞得满满的木屑泥土之外根本什么也没有,不启盒吧,照对方的态度来看,则绝无妥协的余地,而启盒与不启盘的结果全是-样——休想要潘巧怡拿出解药来,因为他事实上没有完成对方的托付,未曾履行条件啊…… 潘巧怡突然凄凄地,冷冷地,像带着呜咽般地笑了,她的声音宛似来自九幽,那么悲凉阴森,又那么寒瑟怆楚: “不要再演戏了,南幻岳,你根本没有依照我们之间的约定去做,根本没有履行你的诺言,是吗?木盒里装的是什么?泥土抑是石块?多么可悲可笑,这种幼稚又下流的骗术……” 南幻岳咽了口唾液,却讲不出一句话来,是的,现在,你叫他讲些什么好?他未曾依言去杀戮唐丹,在他来说问心无愧,但是,对一种既定的允诺来说——不管这允诺的内涵是否正确——他却总是失信了啊…… 潘巧怕摇摇头,失望又愤恨地道: “你不止是个双手染满鲜血的屠夫,也不止是个道中的凶枭,南幻岳你更是一个失信的人,一个骗子!” 南幻岳突然怒火冲天,他又大叫道; “你住口!娘的,我不替你去当工具,不为你去杀戮一个不该杀的人,不做这种有亏良心的事,这也叫失信,叫欺骗么?” 潘巧怡僵硬地道: “然则,你叫这种行为做什么?只要你不履行诺言,即是失信,不说真话,就算欺骗!” 南幻岳咬牙道: “荒谬,强辩,岂有此理!” 潘巧怡幽幽地一笑,道: “为什么?南幻岳,你为什么不依照我的话,不依照我们的约定去做?在你来说,杀一个唐丹——甚或他那四个结义兄弟,都不是一件难事,你可以十分顺利的完成这件工作,但你为什么不做呢?何况,这其中,还牵连着你的生命——” 南幻岳沉重地道: “我有我的道理……” 潘巧怡轻轻的道; “莫非——你没见着他?” 南幻岳道: “见着了……” 潘巧怡咬咬下唇,道: “因为他苦苦哀求,你不忍下手?” 南幻岳缓缓地道: “你知道,唐丹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窝囊角色,我也不是那种软心肠的人!” 潘巧恰道: “或者——他们人多你敌不过?” 南幻岳摇摇头道; “也不,他们兄弟五个具有一身了得的功夫,但是,以我的武功造诣来说,以一敌五,仍然不成问题!” 潘巧怡迷惑的道: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 甫幻岳叹了口气道: “很简单,只是因为他不该死,他没有受诛的理由——他是个好人!” 潘巧怡冷冷一哼道: “你真这么以为?” 南幻岳看着她,道: “不错,这是事实!” 潘巧怡突然尖声叫道: “他不是!” 南幻岳低喟一声道: “我很抱歉的说,假如你与他之间,定要指出哪一个不是好人的活,那个人是你,而不是他!” 潘巧怡愕厉地笑了,冷冷地、沉沉地道: “你这么以为?” 南幻岳正色道: “我不是‘以为’,潘巧恰,这是事实!”顿了一顿,他又道: “潘巧怡,你痛恨他‘遗弃’了你,‘玩弄’了你,是么?其实这是一种绝对错误的看法,也是你那种怪异狭窄心理的病态意识,他素来爱你,爱你若命,爱你入骨,之所以造成日后你们劳燕分飞,不得谐和的一切原因,全在你自己身上,所有责任也该由你个人承担,谁叫你如此现实,如此自利,如此斤斤计较于利益,谁又叫你这样寡情鲜义,见危不顾,万事皆以物欲为前提?你否决了人的情感、灵性、道义、善良,而将一切律筑在‘代价’之上,居然眼见自己爱侣的亲母陷入火窟中而不顾,更且借此机会索取报酬,这是一种什么行为?是勒索、胁迫、敲诈!是一种邪恶的狠毒心性作祟,潘巧怡,唐丹还算是笃厚仁义的,他就这么放你走了,如果换了我,无论我多爱你,你有这种行为只怕我也饶你不过!” 潘巧怡沉默了良久,静静地道: “他把一切经过都向你说了?” 南幻岳重重地道: “你承认么?” 潘巧怕苦涩地一笑道; “当然,我承认……” 南幻岳冷沉地道: “既是如此你尚有何言?” 潘巧怡一摔头,秀发蓬飞,突然愤怒地道: “但是,他也有些话是没有向你说的!” 南幻岳怔了怔道: “譬如——?” 潘巧怡激动地道: “他说过他的父母如何不喜欢我,如何毫无理由的阻挠我们来往,又如何的想扼杀我们的情感?他说过他的表妹如何想将他自我手中夺回面故意扮演成一个可怜弱者的模样借以骗取他父母的同情支持?除了他,他们全家的人都冷淡我,鄙视我,我凭什么要在他们有难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去卖力?我凭什么不向这些故意打击我的人索取代价?如果我有了急难,他们也会来救助我吗?不,只怕他们巴不得我早死了来得干净,他们对我不好,我当然无需对他们好,我没有这种以德报怨的气量!” 南幻岳平静地道: “你错了——固然也有同情之处,但是,你仍是错了。” 潘巧怡面容变色,愤怒得美眸怒睁,细白的皮肤下那淡青的血管也浮现出来,她颤抖着道: “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要我向他们乞怜,哭求,跪下来吻他们的鞋尖请他们饶恕我,成全我,待我好一点才对吗?” 南幻岳舐舐唇道: “不必如此,但你却大可用其他较为和缓明智的方法来改变他们的观念,争取他们的好感,你冰雪聪明,艳丽无比,加上唐丹对你的情感,慢慢设法,用你的优厚条件,再衬以一个好女人的善良品德与细腻心思,曲意求得唐家人的好感,你成功的希望是颇大的,至少,不会搞到今天反脸成仇的地步!” 他吁了口气,又道: “可是,你却在这种情形下更显示了你那原本就自私狭窄又绝情绝义的现实心理,越使它倔强激发,终于弄成不可收拾……潘巧怡,你要搞清楚,唐丹的表妹自幼孤苦伶仃,容貌平凡,她与唐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唐丹的父母在这种又有亲血关系,又有深刻了解的情形下,当然是爱怜有加的,因此希望他们结成夫妇也是颇理成章的事,你后来以一个陌生人的身分介入,你很美,但个性古怪,为人淡漠,既不奉承,也不亲近,唐丹双亲当然就不会喜欢你,而他们发现你有夺取他们长子的趋势时,阻挠反对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这并非罪恶,只是老一辈人的守旧观念而已,你却以那种令人惊骇切齿的手段去报复他们,未免就大过分了,这也造成了今天的悲惨后果,在当时的情形下,唐丹如何还会娶你?除非那人是个逆子,是个天大的混帐,否则,这场鸳鸯梦必是难谐……你自己弄成那等局面,却又怎能怨恨唐丹‘遗弃’甚且‘玩弄’了你呢?他不娶你是正确的,如娶了你才叫可恶了……” 潘巧怡细白的玉齿深啮着下唇,她的表情是冷木的。茫然的,双眸中浮现起一层似烟似雾的波闪晶幕,她有些微的颤抖,小巧的鼻翘儿不住翕动,唇角抽搐,脸色苍白得像纸——显然,她的内心有着激烈的感受,爱与恨正在交织,那抹可能探埋魂魄幽邃之处的良知也正和她体内形成的邪恶怨毒在冲荡…… 突然——她松开紧啮的牙齿,殷红的鲜血流自唇间,表情在刹那间变成阴冷冷的: “南幻岳,我不能赌输这口气——你却使我输了,这可恨的后果便要你全部承担!” 南幻岳沉重的道: “话都说尽了,还不能令你心灯明亮,苦海回头?” 潘巧怡冷森地道: “我怨恨难消,南幻岳,唐丹不死,只好你死!”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你就这么执迷不悟?潘巧怡,我并不畏死,但就算我死了吧,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益处?” 潘巧怕生硬地道: “不管有无益处,我的恨,我的怨都需消泄一下,我已受不了它们在我心中的压迫,而你死去,它们也该平静了——至少,暂时平静了……” 一下子将手中本盒摔在地下,木屑泥土随着散裂的盒子飞洒,南幻岳气冲冲地道: “娘的,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你们谈情说爱生了波折,闹了个悲欢哼合的结局,却将这一肚子委屈出在我身上,我这算是干什么来的?连他娘边都没沾过,就得以命相抵?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潘巧怡冷冷地道: “甘不甘心是你的事,愿意与否却由不得你!” 南幻岳突然大声道: “你也不用得意,老子上道不要紧,总也得拾个垫庇的,谁坑了老子,老子收拾谁,姑娘,咱们一同开路吧!” 潘巧怡凉凉地一笑道: “可以,对生命来说,我还不及你那么热忱,无论什么时候走,我陪你一起就是了……” 南幻岳干咳一声,急道: “这样吧,姑娘,你既是如此厌倦这人间世,而我却有点留恋不舍,我们何妨做个交易,你把解药拿给我,让我在这个混沌凡尘再待几年,当然,我也不会忽略你的原则——代价,你给我解药,我负责送你上道,包管手法利落,干净快捷,你只会感到一刹那痛苦,然后,就四大皆空,万念俱消,既没有恨,也没有怨了……’ 潘巧怡古怪的表情一现,又化为不屑: “要知道,‘异想天开’的确切含意吗?就是你现在的念头了,南幻岳,你这么贪生怕死?” 南幻岳“哇”了一声,咆哮道: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得其义无可不死,死得其所无可不死,但是,像这么一死,算是为何而死?” 潘巧怡轻蔑地道: “就算你是为毁诺失信而死,为消我心头之恨而死吧!” 南幻岳大吼道: “棍帐贱人,老子凭什么要当你的牺牲品?” 潘巧怡冷冷一哼,道: “因为你身不由己,运道欠佳!” 南幻岳目光泛着血红暴叱: “我先宰了你!” 潘巧怡一仰头道: “悉听尊意!” “意”字刚在潘巧恰粉嫩小巧的唇尖上打转,寒光有如西天的蛇电疾闪,炫花了她的眼,也炫花了她的意识,当她尚不及有任何反应之前,耳边骤凉,冷风透颊——就像一只无形的鬼手在那个部位摸过! 镇定恢复之后,潘巧怡不由自主的伸手抚着自己左面耳额,但是,怪了,不觉一点痛苦,也毫无血渍——她并没有受伤,皮肤上丝毫破损也没有! 南幻岳站在对面,双手环胸,冷酷的盯着她,这里还另外有人的话,潘巧怡可真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剑是南幻岳所施展的,天下竟有这么凌厉猛快的剑法?连人家出手都没役看见,一切俱已成为过去了,他站在那里,根本就和从未有过任何动作的情形一样! 潘巧怡有些怔忡,她轻轻地道: “是你出的剑么?” 南幻岳冷冷地道: “你还以为是谁?” 潘巧怡叹了口气,道: “我承认——你的剑法已臻化境,那么快……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比你更快的出手……” 南幻岳切齿道: “却也叫你坑了!” 潘巧怡迷惘的问: “但是,为什么你不杀我?刚才,如果你要杀,我已经倒卧血泊中了……” 南幻岳恶狠狠地吼道: “这是无庸置疑的,你没有多少挣扎反抗的机会——如果老子成心宰了你的话……” 潘巧怡舐舐唇上的血渍,柔和的道: “什么原因又使你改变初衷了呢?” 南幻岳粗暴地说道: “我更率直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不杀你的原因有二:第一,你曾救过我,而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条件,仍然欠你的情,现在,你救了我命又收回我命,彼此互不相欠,算是扯平了,第二,在先前有一刹那里,你似乎在内心里十分矛盾不宁,像是处于人天交战的困窘中极为犹豫苦恼,这证明你善心末泯,尚有一点人性,只不过如今你的恶性更盛一些而已,假以时日,你或许会有所改变,第三——”他一咬牙,接着道: “第三,你是个世上少见的美人,虽然卑鄙邪恶,却是一个难得的上天杰作,我多少也不忍心——” 似乎有些动容了,但这样异样的表情只是初现又消,潘巧怡冷漠地道: “承你看得起,我可不领情,我无需你手下慈悲,同样的,我对你也不会有所恕宥!” 南幻岳大声道: “去你的含波眼,柳黛眉,去你的芙蓉面,凝脂肌,老子更不需你的恕宥,你是什么东西,竟来恕宥我,拿去!” 手一抛,一朵翠玉珠花碧闪闪的丢到潘巧怡面前,她惊异的伸手接住,目光一飘,骇然发觉缀连成的十二颗的珠子上都经锋刃划了一个小小十字——同一部分,同样大小,宛若被精工雕上去的! 南幻岳无视于对方震惊的表情,他狠厉地道: “就算用你这朵珠花顶了你的命吧!” 在潘巧怡尚未来及说话之前,南幻岳已经迈开大步,昂然离开,他走得那么迅速,以至当潘巧怡刚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他的身影早在涧谷中隐没了。 潘巧怡怅怅地,若有所失地凝视着手中这朵翠珠花,在这一刹间,她有一种感觉——那些颗翠珠上的刃痕,似是全割在她心上了……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大鼻鬼ocr〗 离开涧谷后的南幻岳,这时心中的苦恼与烦闷也是难以言喻的,眼前的一切景物,在他看来,全已不是那么回子事了,就好像全蒙上一层灰苍,一片黯淡——带着死亡气息的黯淡,山也不像山,坡亦不似坡了,都变得那样的生硬冷木,那样的毫无生机,抬头望望天,先前还晴朗的天空,在这时看来,居然也有些阴霾的意味啦…… 真的,死亡是种什么感觉呢?浑僵僵的么?任什么都不知道了么?还是仍会有点儿意识——这意识在那冷硬的躯壳中又能存在多久?而且,人死了真有灵魂?这灵魂的形式是否也和生人本体的形式相同——当然,至少那也是没有实质地,飘飘荡荡的了…… 南幻岳悲伤的胡思乱想着,脑诲中不期然浮映起那些古老又湮远的传闻来,那些传闻早已酶霉苍黄了,那是些怪诞又令人恍惚惊悸的影子,从孩提时代即已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了印象。 这些年来,他很少去回忆一甚至当他使他的敌人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也很少去揣摸对方的感触。 但如今,他自己也要逐步往这条永恒之路上去了,他才深深体会到这条路是如何个举步不易法,是谁说过的话,‘自古艰难唯一死’,可不是? 对“死”这个宇,南幻岳倒还相当看得开,他不畏死,也不吝啬一死,但是,他对“死”的意义却十分重视——为什么而死? 他最慷慨赴难,亦敢从容就义,他愿意为了一桩理想,一个目的而轰轰烈烈的去死,他却决不愿像现在所将道遇的死法。不错,现在,他又是为了什么才上阴山道呢?说穿了,只是成为一个嫉妒又怨毒的妇人在报复不遂后的牺牲品罢了…… 用力吐了口唾沫,南幻岳无精打采的喃喃自语: “这一道,可真是阴沟里翻了大船,死得不明不白,死得窝囊透顶啦……而且还是栽在一个臭女人手里……” 慢慢地,他朝坡顶上攀去,叹了口气: “十几年的江湖称霸,两道耍狠,到末了……才三十出头嘛,唉……正当英武之年,可不是,就这一家伙,就全砸了,什么名利,什么宝贵,都他娘的化了灰烬了……” 自怨自艾着,南幻岳竟然觉得十分疲惫,他一步一步往山坡上走,摔摔头,有气无力的拣了一处有杂草掩遮的地方坐了下来,曲起双腿,两手支颐,默默望着峭壁涧谷那边,心里又狠狠的想: “行了,姓潘的贱人,丑八怪,算你赢了,如今,我们是两不相欠啦,老子就有这个骨气,到死也不欠谁……假如我一横下心来,你他娘也少不得陪同上道,娘的,算了,老子放你一码,大家全落个干净,老子等着你,老子不过先走一步罢了,你他娘迟早也跟来的,那里,在阴曹地府你还得拜谒一下我这老前辈哩……” 又叹了口气,他脱口自责: “南幻岳呀南幻岳,事到如今,你还埋怨个鸟,认命了吧……” 他索兴躺了下来,静静凝视着空中的白云飘忽,喃喃地道: “人死了不知是种什么滋味,约莫也和天上的云彩一样,魂儿飘来浮去,轻悠悠的吧?但愿人有灵魂才好,至少,也可以吓唬吓唬潘巧怡那臭娘们……” 他舐舐唇,又连连摇头,心想: “不行,得先叫魂儿驾返我那‘莫尘山庄’,去安慰那可怜的痴心妮子杨玲,还有,再向狄老丈告个罪,他那女儿,我是弄不回来啦……可恨古潇然那天杀雷劈的,也白白便宜了他……血雨腥风的江湖十余载,苦寂愁闷的古洞三年多,全活过来了,想不到,这一关竟然未能闯过……命,全是命……” 狠狠拾了一把草梗摔去,他咬牙切齿: “贺小翠、魏眉,你这两个恬不知耻,偷人养汉的骚狐狸,白虎星,浪货!算你们运气好,没与范欣欣走上一条路,我他娘活生生啃不了你们,变了鬼也要吓死你这一对臭婊子,等着吧,当月淡风高的时候,我的鬼魂就去了!” 侧转身,他目光怔怔的看着几只黄褐色的小昆虫在草隙中爬走,轻轻伸出手指拨弄着,他苦涩涩地道; “唉,连蝼蚁尚且贪生哩,稍受惊,便为保命疾逃……娘的,我却只有眼睁睁地等死,一天一天数着日子,实则,也没几天好数了……” 掏了一把泥土,又让泥土自指缝中沉落,他凑上去闻了闻,皱着眉: “泥土的味道在某些人来说是芬芳的,可是,我却没有这个感觉,一想到将永远闻着这种味道,便越发不觉其可爱了……” 摇摇头,他又沉思着: “一个人,最残酷的道遇莫过于知道了他的死期……那一天过去便等于坟墓接近一步的感受乃是是要命的,倒不如一头撞死了来得干脆利落……想着,想着,真是恨透了那个妖妇了” 吁了口气,他有些倦意了,闭上眼,他想着: “就这么躺着也好,最好一睡就是十来天,在此地睡死了拉倒,省得再去物色一处人杰地灵的风水地了……唉,人就是不能缺少生之意念,这一会儿,怎么力气也减了,精神也不清啦?活脱真要翘辫子的前奏一样,连四肢全软塌塌的不带劲,眼睛也涩蒙蒙的啦……” 正在他万念俱灰,却又思潮纷沓的当儿,坡顶的方向,却突然有些怪异的声音传来——那是一种人在急促奔跑时所带起的衣袂擦动树枝声,及杂乱的脚步声! 南幻岳没有睁眼,懒懒的自语: “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急迫的?上面那几位仁兄,像是在忙着赶命一样,可怜可笑的伙计们啊,等你们走到生命尽头,你们就会恍然明白,任什么事,都用不着慌张啦……” 蓦地——一声叱噶起处,跟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声惨叫,带着一条长长的颤尾消逝,随即是一个人的身体自坡顶翻仰撞跌的滚落——滚落到南幻岳身侧几尺的地方!” 眯着眼一看,南幻岳即已明白不用再看第二眼了——那个躺在几尺之外的彪形大汉笃定断气啦,他那诡异满脸的面孔痛苦又惊恐的歪曲着,双目圆瞪,嘴巴大开,满脸满身的血渍,连头发都粘沾成了血饼,左肋处,深深插着一柄匕首,匕首上露了个金线缠的把手在外头! 看死人看得太多了,南幻岳已经具有深厚的经验,他不必查检,只由那人躺卧的姿势便可以判定是死是活,而这一个,他摇摇头,早完蛋他娘的了。 眨眨眼,他悲悯地道: “想不到,就在眼前,居然还有比我先走一步的……不知这位朋友晓不晓得他在今天就要上道——如同我知道我将在何时上道一样?” 就在这时一- 几阵衣袂带风之声又起,四条身着深灰长衫,头戴同色布巾的人物,已来到那人伏尸之处,四人中一黝黑强健,容貌凶恶的角色伏身略一检视,便站直了腰干,转向他的三位同伴: “正如所料,解决了!” 那人一转身的当儿,南幻医已自隐躺的草丛之后赫然看清了对方长衫胸口处以白丝线绣缕着一副“白虎图”!那是一只形作蹲踞状的狰狞白虎图案,绣工精细栩栩如生,而且,这一瞧中,南幻岳还看明了那人胸前的白虎嘴角,两边各有两只獠牙绣出! 他的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知道这些人的来处——“白虎堡”的人,而且,恐怕也都是“白虎堡”的高手,只从那个胸前刺绣着有四只獠牙的白虎图角色来看,即知俱非泛泛,据南幻岳所知,“白虎堡”堡主“虎姑婆”陈三姑,最高也只有“九齿”! 南幻岳有些迷惑,“白虎堡”远在甘边,与此地相距何止万儿八千里,他们的人忽然跑来这里杀人逞威,算是怎么回事?南幻岳明白“白虎堡”在甘境的份量,他们在那里可以说是独霸的局面,那一带的江湖道全得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仰他们的鼻息生活。 “白虎堡”堡主陈三姑,虽说是个妇人,但她的声威之隆却令人侧目,在甘肃周围千里之内,她一跺脚可以使全境乱颤,是个不折不扣的一方雄主——奇就奇在这里了,莫非“白虎堡’’犹不满足当前形势,还想扩充地盘?若是如此,可真叫野心勃勃啦! 南幻岳正在猜疑着,对方四人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人物也转身过来,他红润的面孔上没有一了点表情地道: “我假如连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也收拾不掉,还在堡里挂什么‘五齿’?” 细一瞧,南幻岳耸了耸肩,可不是,那位肥兄胸前绣缕着的虎头嘴角正好二右三左五枝獠牙! 那黑脸黑肤的人笑道: “这是当然,普天之下,谁不知我们‘白虎’‘五齿’好手,‘野熊’沙庸沙老哥的飞刀堪称一绝!” 冷冷一笑,那肥头大耳的沙庸道: “等一会,这飞刃就要插进潘巧怡那妮子的光滑肚皮中了!” 黑脸人笑道; “听说这蝇子美若天仙,如真有这等美法,到时,可有点叫人舍不得‘辣手摧花’呢……” 另一个窄脸钩鼻的灰衣人叱道: “聂保,你就是嘴巴不安份,这话若叫老太太听了去.你等着受罪吧!” 黑脸人——聂保干笑道: “蔡老大,你别吓唬我,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嘛……” 现在,四人中那个一直沉默的人——那是个白净又清瘦的中年人物,他轻喟一声,开口道: “追杀这姓潘的女人,已有快两个年头了,两年时间不算短,面这两年中者太太对她的痛恨,非但未曾随着时日减轻;更是越来越强烈了,姓潘的女人够机警,够美巧,她非但及时躲过了甘肃那段风急云涌的我方追捕,甚且也躲开了这两年来我们多次派出境外的搜骑。 “这些日子里,我们对她的追捕行动业已相当严密紧迫了,且范围更已扩及了大半天下,不是被她临时逃逸,便是我们的消息失真而扑了个空。不过,这却证明了这个女人的狡猾慧黠,非比寻常,因此,我要郑重告诉你们,切莫对她小看了。 “此次的线索,乃是花费了本堡一千二百两黄金的代价才到手的,供给线索的赵老五也冒了极大的风险——饶是如此,我们还几乎又搅了个失着,若非那四个家伙正好来至潘巧怡的住宅旁,我们这次恐怕又找不着她了!” 聂保颇有把握地道: “展大哥,这一次不会再落空了,任什么迹象全表示出那贱人的气数尽啦!你看,本来我们到达她的屋前是没找着人的,可是,她用钱雇来的那四个小角色却偏偏在那时又说又笑的从坡顶上走了下来,更口里左一下‘潘巧怡’多么仔细,右一个‘潘巧怡’如何慷慨的间接告诉了我们他几个与潘巧怡的关系,而我们便正好一网成擒,宰三留一,刑逼出了潘巧怡的藏身之处,展大哥,这全是老天帮忙我们找着这女人啊……” 鹰钩鼻的姓蔡的也阴沉地道: “也是那四个家伙倒霉背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在我们正感无策的时候出现,而且一路谈笑无忌,口中‘潘巧怡’叫魂似的吆喝不停,我们不找他们去问又找准?” “所以说,一个人该完了什么事也背啦,那最后一个络腮,我们本不想杀他的,他却偏乘我们不备之隙逃命,我们岂能叫他逃了?其实,他稍微忍耐会,等我们宰了姓潘的女人,很可能留下他的活口呢……” 聂保一笑道: “反正,这次最难受的是潘巧怡,两年前的那件事,咱们堡主老太太每一提起,都恨不得生啖了她!老太大可是恨她恨进骨缝子里了!” 草丛中,南幻岳不禁纳闷了,是什么事呢?竟令取“白虎堡”的人对潘巧怡如此痛恨,更欲取她性命? 姓展的瘦长人物,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这四个人的首脑,这时,他缓缓吁了口气,低沉的道: “怎么能不恨呢?那潘巧怡在仇家追杀之下仓仓皇皇的朝甘肃躲,老太太遇着她的时候也正是她被人家圈住性命危殆的时候,咱们老太太见她生得灵巧秀美,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当下不仅出面替她解了围,将她的仇家撵出了境外,更携她回堡去加以庇护……她住在堡里的那几个月,老太太疼她爱她就算她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哪里知道后来竟会弄出那样的祸事来!” 那窄脸钩鼻的仁兄接着道: “真叫人想不到!展大哥,老太大的独生子,咱们的少堡主爱上了她可是她的福气呀,这种如意郎君挑着灯笼也难找,当年她如果嫁了咱们少堡主,就是现成的少奶奶,吃穿取用终身不尽,又有谁敢再触她的霉头? “这样的亲事岂不比媳常年在外混江湖,担风险要强得多?哪知她非但不肯嫁给少堡主,到末了更将少堡主害成个半身瘫痪,形同废人可委实太歹毒了!” 聂保在旁边插嘴道: “奇怪,这姓潘的婆娘为什么对咱们少堡主下此辣手?我常常在想,当年她不愿嫁就不嫁嘛,还犯得着这么狠?更且绝情绝义到这等地步连老太太对她的恩惠全不顾虑?……” 胖大的沙庸道: “可能有什么内幕情形我们不知道,看样子,这件事似是不这么单纯,我可也疑惑了些时,想不透那婆娘到底为什么——” 姓展的中年人皱皱眉头,道: “不用瞎猜测,沙庸,我们奉命行事,老太太怎么交待的,我们就怎么办,至于其中有些什么因果我们就不必管,也不该管了!” 姓蔡的窄脸人道: “展大哥说得对,我们只要知道怎么做就行,不需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等会只要宰了那妮子割下她的脑袋带回去交差便算功德圆满了!” 这时,姓展的目光回转,然后定定投注在前面的搁谷里,沉默了一下,他冷冰冰的道: “大家全得加意仔细了,这一道绝对不能再有失闪疏误,否则,若叫她漏了网,那就更不知道哪年哪月才圈得住啦,记住老太太的嘱咐,记住少堡主的仇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其他三个人连连点头,神色之间全是一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冲劲,好像他们业已捏着潘巧怡的脖颈一样了! 于是,姓展的一挥手: “我们去,行动务必小心!” 四个“白虎堡”的高手顺坡而下,四个人分成四条路线经峡谷那边摸去,他们行动矫健利落,闪跃如飞,非但悄无声息,更能充分利用地形物的掩饰,打眼一看,即知这四个人全是久走江湖探识伏袭之道的者手了! 隐在草丛里的南幻岳如今已明白了“白虎堡”为何要收拾潘巧怡的原因了,他有一种好笑又嵯叹的感觉,人生的际遇竟是这样的反复无常呢,优劣之势却又如此的容易逆转,不久之前,潘巧怡犹在一心一意想着唐丹的脑袋,就这一会,业已有人要来索取她的脑袋了! 目光尖锐的注视山搜下那四个伏行甚速,逐渐接近谷口的索命者,南幻岳这时的思维却是错杂的,矛盾的,又杂乱的,他迷惘于自己如今应该采取的立场,是袖手看戏呢,还是帮着“白虎堡”的人顺便也替自己出口冤气?是去警告潘巧怡呢?抑是就躺在这里继续怨天忧人?他坐了起来,怔怔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忽然间,他猛一拍大腿,喃喃的道: “不管该怎么做,先去看看热闹再说,帮着哪一边或是哪一边全不帮到时候琢磨吧……” 站起身来略一抄扎,他发觉那四位“白虎堡”的朋友业已掩进峡谷中去了,不由自主的,他叹了口气: “这些杀胚也可真‘郎心如铁’,像潘巧怡那样美绝人寰的女子,他们居然狠得下心肠来砍她的头?” 南幻岳很快的,有如流光一抹,直扑涧谷,也就是几次起落,他已经抵达目的地,迅速侧站谷壁,探首一瞧,方才那四个“白虎堡”的人刚好通过了谷口! 南幻岳就像一溜轻烟似的,随后掩上,却贴隐在谷口处没有现身,由他贴隐着的位置角度望出去,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但外面的人除非进入谷中,则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南幻岳才自悄然瞄眼一瞧,已心头“扑通”一跳,暗叫一声“糟也!”原来,就在他先前与潘巧怡交谈的地方,潘巧怡却仍然在那里没有离开,只不过先前她是站着,如今却是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背朝这边,独自默对着眼前的满山飘红沉思,似是有什么莫大的心事一样,那么幽幽的,郁郁的,却又怅惘落寞的啊…… 四名“白虎堡”的仁兄似是也在突然发现潘巧怡背影的一剃间怔住了,大约他们想不到会这么快又这么容易的便找着了他们长时间来用尽心力也无处觅寻的猎物吧,四个人竟是全呆在那里! 当然,这种意外的怔愕只是瞬息的,他们在一愕之后,立即互相打了个跟色,半点声音也没有的分向四个位置散开——他们散开后所立的位置,业已在无形中将潘巧怡任何可能脱走的方向截断了! 暗里叹气,南幻岳悲哀的想: “潘巧怡这娘儿人那么机灵,心思那么细密,又毒又狠又刁泼,但她的成功的确不怎么高明,要杀她的人已来到眼毛底啦,犹在那里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鸟事,真叫人替她捏把冷汗!” 他在这里暗自着急,那四个“白虎堡”的好手却全现露着一种“美食在口”的满足表情,静默里四双眼睛的光芒就好像要生吞了潘巧怡似的又贪婪,又凶残,又得意的定定注牢在潘巧怡那窈窕的背影上—— 第16章 仿若狼群扑嫩羊 一刹的空间好似永恒般的难耐,终于,那姓展的中年人冷冰冰的开了口: “别来无恙潘姑娘!”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令潘巧怡震了震,也像是刚刚将她从一个虚渺的梦幻中拉了回来,轻轻转过脸,俏媚的脸庞上原是带着三分未尽的悒郁与七分意外的迷恫,但是,当她的视线甫一接触到站在那里的四张人脸,一片无可掩隐的惊恐愤怒之色便陡的代替了她原来的表情! 姓展的那人神色冷漠的道, “这些年月来,潘姑娘的日子一定过得相当惬意吧?” 看得出潘巧怡是在竭力压制心中的激动与惶恐情绪,她的面颊顿形苍白,唇上的血色也急速消褪,定定神,她勉强镇定的道: “真意想不到,来的竟是‘白虎堡’高居‘七齿’上位的‘锦带’展森大爷,‘六齿’‘影子腿’蔡行大爷——还有沙庸聂保二位!” 白净净,文绉绉的“锦带”展森毫无表情的道: “当然你是‘意想不到’,潘姑娘,否则我们也怕见不着你了,你是不愿和我们朝面的,是么?” 潘巧怡强颜一笑,道: “我想这毋需隐瞒——是的,我当然不愿看见你们!” 展森点点头,道: “因为你心虚、内疚、见不得人!” 潘巧怡脸色一下变了,陡然恢复了她一贯的冰冷木然的形状,小巧的唇角微微抽搐了几次,她冷漠的道; “这只是你们单方面的说法!” 展森阴沉的一笑,道: “事实是铁铸的,潘巧怡,任你绝口否认,依然不能抹煞你忘恩负义又狠毒卑劣的行为!” 潘巧怡生硬的道: “我没有做错事,更没有对不起人的地方!” 展森神色轻蔑的道: “这算什么?是由你个人的行事准则来说?” “影子腿”蔡行突然暴烈的道: “潘巧怡,就算你生了一百张嘴,你也无法辩清你的罪孽,我们老太太救过你的命,在‘钱家四凶’手里替你解了杀身之危,又将你带回堡里,不但照应你的生活,更庇护你的性命——这有什么不对?这难道是做错了?老太太对你这样好法,你却暗算了她的独生子——我们的少堡主,这还不叫做错事,还不叫对不起人?我问你,什么才是做借事,什么才叫对不起人?” 潘巧怡冷峻的道: “然则,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蔡行怒道: “为什么?因为你天性凉薄乖戾,忘恩负义,这还会有其他的理由不成?” 潘巧怡摇摇头,道: “你错了,蔡行!” 展森缓缓的道: “那么,你说,你又是怎么个‘对’法?” 一侧,“野熊”沙庸凶狠的道: “展大哥,宰掉了她吧!和她哪有这么多话说?” 展森摆摆手,道: “不教而诛谓之苛,让她尽她的歪理讲!” 潘巧怡静默了一下,冰冷的道: “我要讲的不是歪理,展森,我说的是事实!” 蔡行吼道: “屁的事实!” 眸瞳中的芒影是尖锐又寒瑟的,瞪着蔡行,潘巧怡道: “你过于没有教养了,蔡行!” 窒了一窒,这位“白虎堡”的“六齿”高手立即恼羞成怒的叫: “好贱人,你居然来教训我,我要活活剥你的皮!” 展森一举手,阻止了蔡行的哮骂,沉稳的道: “有什么话你说吧,潘巧怡!” 深深吸了口气,潘巧怡咬咬下唇,语声低柔却清晰: “陈继祖——你们的少堡主,他不似个人,他是头畜生,邪恶的,淫秽又卑鄙的畜生!” 蔡行猛的跳了起来,大叫: “放你妈的狗屁!你才不是人,你才是头畜生!” “野熊”沙庸也咆哮着道; “姓潘的,你死定了!” 展森压着心头火,厉声道; “不错,潘巧怡,我们都知道我们少堡主对你颇为仰慕,十分希望能娶你为妻,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我们老太太固然也有这个心愿,却也没有强迫你答允,无论你接受与否,尽有许多适当的方法供你表达本意,再怎么样你也不该用那等狠毒的手段将我们少堡主害成残废!” 潘巧怡冷清清的道: “这是他罪有应得!” 展森怒极反笑,道: “罪有应得?只因为我们少堡主倾心于你,追求于你,便有了罪?便该得这终生残废的惩罚!” 蔡行吼道: “血口喷人的贱妇,老子马上就会叫你知道,是哪一个‘罪有应得’!” 潘巧怡艳丽的脸歪扭了一下,咬牙道: “我本不愿说——一辈子也不愿说,但你们既是如此相逼,我也只好将实情完全告诉你们知晓——也好叫你们摸着心去评断一下,到底谁是谁非,到底哪一个有理,哪一个无理!” 黑个子聂保喝道: “哪个听你混淆黑白,妖言惑众?” 展森双目寒如刃口,重重的道: “叫她说!” 潘巧怡的神色委屈中掺杂着悲愤,羞耻哀痛里含着激动,她微微颤抖着,幽冷的道: “我在‘白虎堡’居留的时候,陈继祖一直纠缠不休,软硬兼施的要我嫁给他,我不喜欢他,连一点也不喜欢,我可以用很多事实来报答三姑婆对我的恩惠,但是,我却不能以自己的情感、身体、终生幸福来做报恩的工具。 “所以我坚决不答应他,三姑婆为了这件事也向我劝说过许多次,但我照样拒绝了,我一直知道,我不可能在‘白虎堡’做长期的依附,这件事的发生,令我明白提早离开‘白虎堡’的时间更近了。 “于是我决定越快离开越好——但我不愿令三姑婆对我的不告而别有所误解,因此在我决定上路之前的三天,我亲自向三姑婆辞行……至到如今,我仍为当初的这个做法深感后悔,我原不该向三姑婆辞行的!” 展森讥诮的道: “当然,对一个有恩于自己的人,不告而别乃是减轻心灵负担的最好方法!” 没有理会对方的讥刺,潘巧怡继续说下去: “我那样做,是绝对的错了,三姑婆除了坚决加以挽留之外,又送了我不少奇珍异宝借此笼络我,另外,她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的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少堡主陈继祖。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当我照例喝了婢女送进来的一碗参汤之后,我的神智便陷入了朦胧之中——对于天底下的毒物迷药,我有相当的了解,甚至可以说有相当的心得,这一点却是你们,连三姑婆与陈继祖所不知道的!我才喝下那碗参汤之后,便感到晕沉乏力,睡意深浓。 “这种情形,立即使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参汤里下了迷药!最可耻可咒的,甚且还掺了部分春药,就在我快要无法支持的一刹,我奔到卧房,启开了我自己的药箱,匆忙取出几粒解药吞下,但我已支持不住,在吞下解药的当时,我便晕迷在床上……” 表情转趋激愤,潘巧怡的一张面庞由白泛红——一种羞耻、怨恨,与诅咒的红!她血脉贲张的接下去道: “当我自晕沉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我惊恐的发觉我全身的衣裙已被褪除,我……我没有什么可供掩遮身体的寸丝半缕。 “而一个人,一个男人正气吁吁的光着身子爬上了床,向我身上扑了过来——他一定不会明白我为何苏醒得这么快,他更不会知道我因识破了他们的奸计而服下了解药,在他的预想中,我还该晕迷得很久才对,平常,不论在何时何地,我发间全插着两只镂金嵌翠的发针,那是装饰,同时也是我暗藏的武器。 “其实那两只发针全淬有剧毒——一种我自己提炼出来,可以见血蚀骨的腐蚀性剧毒,当下,就在那人扑到我身体上的一刹,我已悄然抽出其中一只发针奋力刺在对方身上,我不需辩明刺在哪一部分,也不需认清那人是谁,房里虽是黑暗的,但自那人痛苦又惊悸的号叫中,我已晓得了那人身分,我更晓得了他已得到的惩罚,那是不会错失的,不会冤枉的! “我没有再向他多看一眼,我穿上衣裳,匆匆收拾过后连夜离开了‘白虎堡’,从离开的顷刻我已下定决心.永不再回去,永不要再看见‘白虎堡’的任何人,我不再报仇,也不再报恩,因为,恩怨已扯平了……” 四名“白虎堡”的朋友,似是今不敢置信的愣在那里,他们愕愕的站立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阵子作声不得! 猛然醒悟,展森用力摇摇头——像要摇掉听进耳朵里的这些话,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凛烈的道, “片面之词,不足为信,潘巧怡,我绝不上你的诡计,试想老太太讲究忠义之道,属守纲常之理,少堡主幼承家训,谦谦君子,你怎么血口污人,暗示这桩失礼失德的丑行是他们所做?” 潘巧怡慢慢的道: “我不是暗示——我是确定,那想污辱我的人就正是你们少堡主陈继祖!他平素菜骜杰不驯,蛮横霸道,是个典型的纨-子弟,膏梁恶少,他一向目中无人,气焰嚣张,却只惮忌一个人——他的母亲三姑婆! “这件事,若非三姑婆示意甚至暗中替他策划,他绝对不敢胡来,因为他素知我不容人欺的个性,也晓得他母亲对我的钟爱,展森,我可以明白的这样指证,同样,你们也自心中有数!” 双眼一翻,蔡行火辣的道: “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恶言中伤,哪一个心里有数?有什么数?我们根本就不相信你这套鬼话,完全是混淆黑白,自弹自唱!” 潘巧怡凄然的一笑道: “我原也不指望你们会相信,但是,总有一天你们会相信的——当你们不再有顾忌,不再求三姑婆赏碗饭吃的时候!” “野熊”沙庸勃然大怒: “妈的,你贱人说这话真刻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们有什么好顾忌的,你想叫我们听信你这番谎言却是做梦!” 蔡行也大叫道: “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办,也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有舌上生莲的本事,我们全不理,潘巧怡,我们只知道你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把我们老太太唯一的独生子暗算了,就是这样,你必须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脸色苍白,细微的淡青筋脉微微浮现在潘巧怡的额门上,她呼吸也较为急促了,咬着牙,她道: “你们这简直是蛮横霸道,强词夺理……‘白虎堡’尽是像你们这类的泼皮,竟能撑到今天不倒,也真是奇迹!” 蔡行凶暴的道: “不要在那里自鸣清高了,潘巧怡,你更不是什么好人!” 潘巧怡尖声道; “至少我比你们还要脸面!” “野熊”沙唐狂笑一声,道; “要脸面?等老子割下你的首级之后,老子带回去用尿洗它,看你还要脸不要脸?” 气得全身簌簌发抖,唇角不住痉挛,潘巧怡痛恨的道: “假如没有人见过什么叫‘无耻’,你就是了!” 沙庸粗野的道: “老子无耻,你也和妓女差不多,有什么值得拿轿的?” 展森威严的摆摆手,道: “潘巧怡,我们无需说骂,更无需争论——你大概知道,我们已找了你两年多了吧?” 潘巧怡脸如寒霜的道: “我知道!” 展森点点头,接着道: “很好,你也一定会明白,我们为什么如此劳师动众的找寻你?” 潘巧怡毫无表情的道: “不错。” 展森握握手,冷冷的道: “既然你都知道,乃是最好不过,现在,我们该讲的也讲了,该说的也说了,你是要自己动手呢,抑是要我们代劳?” 潘巧怡眼角急速跳动,木然道: “我原木早已不在乎生与死,但是,我却不甘心为了这什龌龊的道遇,更不甘心死在你们这群妖丑手里——所以,还是由你们代劳吧!” 展森并不意外的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会是这个答复,但是我要忠告你,如果你以为你有力量以一敌四,那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了!” 蔡行亦阴沉沉的道: “潘巧怡,你自己了结比较少受痛苦,若是我们代劳恐怕你就要大大的道罪啦……” 潘巧怡幽冷的道: “我会找点代价回来的,多多少少,我会尽一切力量索回点代价……” 隐藏在谷口处的南幻岳,这时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他心早在忖想: “这女人——甚至要在重围之下拚命了,犹不忘索取‘代价’,真他娘叫人不知道怎么说她好……” 这时,“野熊”沙庸已解开外罩灰袍,宏声道: “展大哥,我们就叫她试试看吧!” 展森半眯上眼,徐徐的道: “潘巧怡,你真要我们动手?” 潘巧恰僵硬又倔强的道: “我已经表示过!” 展森眉梢子一挑,倔傲的道: “你不自量力得既可笑,又可怜,潘巧怡,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你,我只是见你身为女流之辈,纵使再是可恶,也总是个妇道人家,这才甘违我们老太太的谕令,给你一个痛快,哪知你居然如此不受抬举,不识好歹。我不客气的说,我能在十招之内叫你体无完肤!你还自己以为有什么了不得?” 潘巧怡古井不被的道: “我等着!” 展森神色冷酷又狰狞的缓缓的,肃容的道: “好,潘巧怡,你立即就会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厄运,我们要零碎收拾你,一点一点分割了你!” 潘巧怡漠然的道: “只要你们自认做得到!” 蔡行的一张窄脸愤怒得扭歪下,他气涌如山的吼道: “你他妈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贱人,老子们再看看你这张利嘴还能俏到什么时候?” 潘巧怡微微退了半步,强硬的道: “不登大雅之堂的下三滥!” 蔡行顿时暴跳如雷,口抹横飞的怪叫道: “展大哥,我们还等着叫这贱妇辱骂吗?” 展森毫无表情的道: “不,不再等了!” 脸蛋儿浮现着那种苍白的紧张,虽是在潘巧怡竭力掩饰之下,却也看得出她的心在加速跳动,呼吸也粗重多了。 屉森一扬头,接着道: “但是你们每个人全给我记住——慢慢的来,零碎的割,千万别一下弄死了她!” “影子腿”蔡行狠狠的一笑,邪恶的道: “放心,屉大哥,我们会慢慢的来,零碎的剐——我们会非常的缓慢,非常的零碎一丁一点来收拾她!” 潘巧怡没有出声,孤伶伶的宛似弱不禁风般的独自站在那里——隐在谷中的南幻岳见了,不由替她担心起来,这不好像有点——群狼扑羊的味道了?尤其是如此白净柔嫩的一只羊啊…… 展森傲然的背负着手,气焰狂妄的道: “现在,哪-个先动手?” 紧接着这句话的语尾,“影子腿”蔡行身法如电的闪了出去,抖起十六掌罩向潘巧怡,潘巧怡的绿色衣裙炫晃,疾往侧避,而蔡行的一十六掌甫始在半空中吁啸交错,他的两条腿已在刹那间飞出! 这两腿来势之迅速凶猛,不愧号称为“影子腿”,潘巧怡猝不及防,只好慌忙几个空心跟头狼狈翻躲,然而,就在此刻,三抹寒芒猝映,暴射她正在滚跃的身体! 紧急之中,潘巧怡奋力拧身,同时飞掌截劈,眨眼间,她躲过了其中一柄金丝把的锋利飞刀,另一柄亦吃她掌缘震出,但是,第三柄却擦过她的右臂带洒起点点猩红血滴! 展森斜目露齿,悠然自得道; “嗯,痛吗?” 方才一个跄踉落地,羞愤填膺的潘巧怡已不顾一切的飙起旋回,脱手一把紫色细小的钢珠洒向了展森! 展森轻蔑的一笑,连跟皮子全未撩一下,猛一抬手,那数十颗疾射而来的紫色钢珠便“呼”的一声像被什么力量吸引住似的自动投入他宽大的袍袖之内! 斜刺里人影倏闪,聂保又已扑向了潘巧怡,这小子出手绝招,力浑劲雄,照面之下,九腿十八掌狂风骤雨般吐出,尽量找对方要害致命之处,潘巧怡咬牙嗔目,风拂杨柳似的飘荡款摆,一边避让,一边出手反击! 这一轮攻拒刚刚过去,不待聂保再行逼扑,观战掠阵的展森已突然轻喝一声: “原物奉还——” 那声音就像暴雨打抄,“刷’“刷”“刷”的又刚劲,又落实,一片潘巧怡自己发出来的紫钢珠子,又漫空罩了回来! 急切之间,潘巧怡贴地窜掠,在窜掠的过程中,却以快速无比又幅度极小的方式左右晃摆,于是,几十颗钢珠全部击空,却“叭”“叭”骤响的砸得石屑飞舞,泥土扬溅! 才自一跃站起,潘巧怡连一口大气尚未透出,眼前又是一片腿影斜射而来,她仓猝间后仰,右臂血淋淋的直往上冒—— “砰”声震响,这位又冷又毒的“翠蜘蛛”猛一下被蹴出六步,一条右臂更是血如泉涌,几乎连骨头都碰断了! 大喝一声,连击奏功的“影子腿”蔡行决不梢迟,身形风车似的滚动中,又是头下脚上飞出二十七腿! 汗透罗衫,直浸袖肩的潘巧怡也横了心,她不但不退,反而悍不畏死的迎了上来,左手急吞急吐,扣锁敌腿踝踵,右手却勉力扬起——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右手中,已握着-枚窄圆的银色金属细筒! 双方的接触是快速如电光火石般的,“砰”“啪”“叭”连串闷响传出,一记轻微的“嘣”声机括细响也同时扬起,潘巧怡又被反震得跄踉后退,但是,她右手中那枚细小银筒也适时射出一蓬黑亮的乌芒! 虽然这一击之下又占着便宜,蔡行却过分的大意疏忽了,等他发觉了这一片疾速射来的黑亮乌芒,业已不及躲避了! 怒吼连声,蔡行拚命滚跃,眼看他就要挨上几针,一旁,猛的有股沉浑至极的无形劲力卷到,“呼”声卷括,险极的将那片乌芒撞出老远! 挥洒着冷汗的蔡行人未着地,已大声叫道: “展大哥,多谢你的‘白牛黑气’!” 展冷然道: “别太轻敌了!” 这时,聂保又已围住了潘巧怡,他像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攻势猛烈沉重,似乎恨不能将眼前的这位千娇百媚的美娘子砸成肉泥! 显然,经过这连番的折磨之后,潘巧怡的精力与斗志已形同“强弩之末”了!她气呼呼的竭力挡着聂保的猛攻,却已招法散乱,左右支绌,一副朝不保夕的危殆之状毕露无遗! 一边站着的沙庸突然闷不吭声的猝然挥手,冷光闪处,又是一柄飞刀射出,早已难以周顾的潘巧怡仓皇躲让,“嚓”的一声,她拂肩的秀发已有一半被削落,散飘四处。 趁着空隙,聂保身随掌进,“劈啪”两掌,打得潘巧怡连连转了三个旋回,再接再励的沙庸又是一声不响的一刀射出! “哦——” 痛苦的抽噎了一声,这一次,沙庸的飞刀已深深插进了潘巧怡的大腿上,刀柄犹在那里颤巍巍的摇动! 歪歪斜斜的往后倒退,潘巧怡痛得紧咬下唇,汗湿发结的那张面庞上是一片愕然的灰白与悲愤的紫红,她的一双大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叫人看了心痛——多么不甘,多么委屈,多么愁惨又多么凄怆! 蔡行暴喝如雷,跃至半空,身形旋滚,以他最为杰出的“影子腿”踢向正在摇摇欲坠的潘巧怡! 突然间,潘巧怡的表情又变为僵冷——一种豁出一切去的僵冷,她不移不动,左手微晃,一柄长只半尺却通体晶蓝泛光的匕首又准又快的刺向凌空袭来的蔡行! “哦呸,” 蔡行不愧是“白虎堡”的“六齿”高手,就在千钧一发中,他泻落的身形突然打横,右腿微沉飞挑,一下于踢飞了潘巧怡手里的匕首,简直快得不可言喻,他的左腿已同时撞上了潘巧怡的肩头,将她整个踢飞,倒仰着摔出五步! 潘巧怡是强悍又傲倔的,任是负伤累累,气虚力尽,却仍在摔了个筋结骨震的状况下拚死力一骨碌翻起,但是,聂保的一柄雪亮朴刀这时已偏过刀背,猛力一记又将她拍倒! 那张美艳的面庞擦在地上,立时血痕隐现,但潘巧怡仍是半声不吭,再度用力一挺站了起来,而聂保又待一刀背拍下—— 拉长了尾音的这个“着”字在展森舌尖上转了一圈,聂保立即停步,却闪电般一腿将早已血污遍身的潘巧怡绊跌! 喘息是急促又迫切的,播巧怡的满头秀发披散开来,汗与血凝聚在她的眼眶与鼻翅间,而她的双眸是冷涩的,悲苦又怨恨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裙,她的衣裙也破裂了好几处,更沾染着紫黑色的血渍泥污。虽是这样的狼狈模样,看上去,她却仍有一股楚楚怜人的美…… 现在,聂保那把雪亮朴刀便架在她的后颈上,锋利的刀口更紧紧压进了她颈后的白嫩肌肤里…… 慢条斯理的往前踱了几步,展森仍然背负着双手,好像从未见过潘巧怡一样上上下下的端详着她,脸孔上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影子腿”蔡行在旁气愤的道: “展大哥,这贱人好歹毒,咱们不能就这样便砍下她的头——这太便宜了她,我们得好生想个法子整治她才行!” 展森好整以暇的一笑,道: “不错,你可有什么新奇的法子?” 一侧“野熊”沙庸抢着道: “展大哥,我可以用刀子剜割下她的十手指甲,再用粗糙的砂石唐擦她去掉指甲后的指尖嫩肉,然后,把她当刀靶,一刀一刀掷过去,削掉她的鼻子,耳朵,再挑出她的眼睛,然后——” 展森摇摇头打断了沙庸的话; “不行,如你所言,就等于毁了她的‘盘儿’啦,她的脸被你糟遢褥不像她的脸了,咱们怎么提着她的头回去交差?搞不好老太太还以为我们是随便找个人头故意敷衍她老人家呢!” 那边,聂保奸邪的笑道: “我看这样吧,展大哥,咱们既不能毁她的脸,割她身上的肉该没问题吧?咱们可以刹光了她,慢慢的,仔细的,一刀七刀的将她这身羊脂白肉割下来,或是一条一条的割,或是一片一片的削,啊哈,包管红白相映,肥瘦俱陈,咱们可以再用刀子轻轻刮她的骨头,那声音“嗤”“嗤”“咔”“咔”的怪好听。” “我以前也玩过几次呢,最后,给她自喉至腹,来个大开膛,叫她满肚子的肠腑花花绿绿泻满这一地……” 展森沉吟了一下,道: “太噜嗦了,我们要简单又有趣的法子而且不失给她活受罪的原则……” 蔡行狠暴地笑了起来,目透凶光的道: “展大哥,我倒想起个主意来……” 展森道: “说说看。” 蔡行打量着蜷曲地下,微微颤抖着却脸上一片冷木之色的潘巧怡,接着道: “我们剥光了她,然后,四个人围在她中间,用火梢子在她身上戳,她一定受不了那种痛苦面哀号奔哭,她跑到谁前便由谁把手中火梢子朝她的细皮嫩肉上插。 “当然,后面及两旁的人也尽可借机会在她身上柔软的地方下手,我们将她烫得体无完肤,周身焦斑累累,待她再也不号不响了,跑不动了,再用地上的泥沙塞入她口鼻中活活闷死她!” 展森狰狞又邪恶的道: “嗯……这倒有章意,如此一来,她那张原本迷死人的脸儿怕就再也不会迷人了,甚至连鬼也迷不住了……” 蔡行又搓着手得意洋洋的道: “而且我们用这个法子来整治了她以后,回去面禀太君她老人家也一定会十分赞许,因为,潘巧怡这贱货就是用她那张俏脸蛋迷惑了我们少堡主的,这样做了,太君与少堡主也都算出了口冤气!” 展森点点头,狂笑道: “好,就这么办,看她下辈子还敢不敢再使‘烟视媚行’的妖惑手段!” 蔡行一拍手,道: “聂保,动手吧——” 早已眉开眼笑,咧开大嘴待令的聂保,这时忙不迭的高应一声,伸手便去撕拉潘巧怡的衣裙,但是,他的那只粗手方才伸出,尚未沾上潘巧怡的身体,潘巧怡已突然坐起,目透血光,语声尖颤的叫; “收回你的脏手——” 猛然间怔窒了一下,聂保伸出的左手不由自主的又缩了回去。 面颊上的肌肉抽搐着,潘巧怡的两边太阳穴在不住的“突”“突”跳动,她全身抑制不住的痉挛,眼眶也呈现了乌青,颤抖嘴唇,她悲楚又绝望的道: “不要这样——江湖上没有这种规矩……甚至斩我首级,我全受下……但你们不可以用此等方式来侮辱我……我也是个人,你们该以人的手段来对付我……任有天大的仇恨,你们也不应效那畜生的行为……” 展森哼了一哼,冷冷的道: “现在才求饶服输,未免太晚了……” 顿了顿,又慢吞吞的道: “刚才我们曾经给过你机会,叫你自己动手自裁,但你拒绝了,而且口出狂言,极尽冷嘲热讽,顽劣倔强之能事,你不是要我们试试看,能否摆平你么? “如今我们已经试了,事实证明你根本不值一笑,只是口尖舌锐罢了,潘巧怡,装个英雄,强充成有种,便该一直撑到底,充到一半就现了原形求饶,只怕不太光彩吧?” 蔡行大吼一声,破口骂道: “放你妈的屁!谁是禽兽?你他妈死到临头还嘴巴硬,看等会老子不用泥沙给你封满!” 潘巧怡凄苦的一笑,悲戚的道; “这样做,除了更增加你们的罪孽,更证明你们的卑劣……并不能表示出你们有什么特殊的优点……” 蔡行凶恶的道: “对你这种妖妇,根本谈不上这一套!你又懂得什么江湖的规矩?懂得什么武林的传统?呸!别净放***骚屁了!” 说到这里,他又向聂保一瞪眼: “动手!” 潘巧恰抖索索的用力掩紧衣裳,痛苦又哀切的道: “别这样……你们别这样……就是要我死……你们也该给我留点颜面……给我留点名节……” 蔡行一挥手,暴烈的吼叫: “什么鸟毛的颜面名节?你还配谈这些?你个死不要脸的臭婧子!” 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珍珠似的,晶莹又润圆的泪水夺眶而出,顺颊流淌,沾着血,合着汗,一滴一滴混合着落,潘巧怡惊栗的、恐惧的、悲楚又震骇的叫道: “不……你们不能这样……不,不……你们是四个大男人……你们怎能够如此不顾道义的侮辱我一个弱女子?你们还有点天良,有点仁慈之心吗?……” 蔡行嘿嘿笑了,道: “贱人,对你论道义,讲天良,谈仁慈,还不如找条母狗谈去,你就是这样的货色,只懂得这一套,不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啦……” 潘巧怡紧紧环护着自己的衣裳,泪如血洒: “杀了我吧……我甘愿死……但求求你们不要羞辱我……我可以任由你们怎样折磨,只盼你们留住我的名节……” 展森冷凄凄的道: “晚了,潘巧恰,你说得太晚了……” 蔡行又向聂保大喝: “快动手呀,聂保,你头晕了?” 于是,聂保用力将扑刀的刀口压紧潘巧怡的后头,同时伸出左手“嗤”的一声便撕落潘巧怡背上的一片衣裙,在潘巧怡惊恐又羞愤欲绝的拚命挣扎中,“野熊”沙庸扑上前去一把按倒了潘巧怡! 展森阴毒的笑笑道: “你求饶得太晚了,太晚了……” 就在聂保又“嗤”的一声再度撕落一大幅潘巧恰的衣衫时,谷口那边,南幻岳已慢慢踱了出来,他淡淡的道: “太晚了么?不,我却认为不晚。” 这句话是轻轻淡淡的,平平顺顺的.不带丝毫火气,也不带丁点愤怒,但是,给予这四位“白虎堡”仁兄的意外与惊愕却是巨大的! 突然间,四个人全像傻了一样,目定定的瞪视着南幻岳,又突然间,四个人全像挨了一刀似的猛然跳起来,神色暴变! 展森横身向前,声色俱厉的大喝: “你是干什么的?你想在这事上插一腿么?”—— 第17章 拯弱屠强德报怨 南幻岳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却注视着被按在地上那么狼狈,而又可怜的潘巧怡,他还惋惜又慨叹的摇头道: “潘巧怡,你现在的模样,可真叫人不敢想象……” 惊魂甫定,泪眼婆娑里,潘巧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无论如何,便做梦也想不到南幻岳竟会去而复回,竟会如此鬼使神差的站到了自己面前,那可不是他?不正是“剑之魂”南幻岳? 一刹间,潘巧怡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只觉得有许多东西一下子涌满了她的胸脯,有许多许多滋味一下塞满了她的心腔,有许多许多言语,一下子梗阻在她的喉头,也有许多许多眼泪一下于再也忍不住泉涌出眶! 多少的震愕,多少的惊喜,多少的感恩又多少的酸楚与兴奋,甜的苦的,涩的辣的,各种各样的滋味,陡然间令她再次颤索索的泣不成声! 南幻岳又摇摇头,爱怜的道: “太委屈你了,宝贝,你原不该受到这样折磨的,何苦啊?” 展森往前硬凑一步,气涌如山的咆哮: “什么东西?你以为这是什么所在?容得你如此旁若无人?” 蔡行也拦在一边,虎视眈眈: “朋友,你约莫是误打误撞迷路了吧?” 南幻岳笑了笑道: “迷路了?哈,当然不是迷路,这地方我比你们还熟,怎会迷路?用不着替我找台阶下,我以为迷路的恐怕是你们各位吧?” 蔡行呆了一呆,随即大怒,他恶狠狠的喝道: “如此说来,你可是要‘上线开扒’,趟这遭混水了?” 展森突然大喝道: “大胆狂夫,你可是自寻死路?” 南幻岳看了看展森,温柔的道; “我和潘巧怡很熟——嘿,很要好,俩相好,你们方才应该听到我对她的称呼是多么个亲呢法?语调又是多么个体贴法?你们居然如此整治她,这样折磨她,看在我跟,可是痛在我心呢……” 屉展重重一哼道: “方才你一开口,我已知道你和那贱人是一条路上的角色——怎么样?你想替她拦事,表演一场‘英雄救美人’?” 蔡行阴毒的笑笑,道: “只不过——不管你是谁,这个‘不平’却不好打,这场‘英雄救美人’也怕难得像传说中结局美满呢!” 南幻岳点点头,平静的道; “我知道,各位俱非弱者。”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接道: “全是一些‘狗屁倒灶’‘恬不知耻’又‘卑陋龌龉’的畜生、禽兽、杀千刀!” 蔡行顿时暴跳如雷,筋浮脸赤,吼叫道: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三头六臂?你在这里卖狂算你找错地方了,老子就要活劈了你!” 南幻岳摆摆手,道: “不急不急,稍待一会,我将任由你劈——可是,却需你有这个本事,劈得着我才行!” 展森慎重的打量着南幻岳,又是怒毒,又是警惕的道: “你是谁?” 南幻岳摇摇头笑道: “说起我是谁,就要大大的伤感情了,还是不说的好,不过,我可以透露点端倪蛤你们知道——总之,你们哪一个在道上也比不上我,哪一方面也比不上我,所以,你们要特别小心了!” 蔡行又怒火中烧,愤然喝道: “休要夸口,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你不留下点什么,你是走不掉了!” 南幻岳咧咧嘴,道: “真的?” 蔡行大吼着,狰狞的叫道: “老子不是你爹,还真真假假逗你做耍子?” 南幻岳一笑道; “你可也幸亏不是我爹!否则,我有了你这样一个凶悍暴戾,下流卑鄙又死不要脸的爹,岂非再也见不得人了?’’ 蔡行喉里咕噜直响.像要吃人似低吼: “你这利口利舌的王八羔子……” 展林吸了口气,戒备着,慢慢的道: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朋友,不用再兜圈子绕弯儿在这里耍活宝卖贫嘴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说也真不如不说!” 展森冷冰冰,火辣辣的怒吼道: “还是说说看吧!” 南幻岳指了一指前面的潘巧怡,沉声道: “放掉她!” 似是不出意外,展森凶悍的道: “这是不可能的事!” 南幻岳点点头,道: “我早知你会是这么个答复,所以我才预先告诉你——说也真不如不说,说了着实没有味道。” 展森硬梆梆的道: “什么意思?” 南幻岳道: “很简单,因为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礼让’,什么叫‘容忍’,什么叫‘谦虚’,好言好语劝说你们,你们是断断不会买帐的,你们只晓得‘武力’,只懂得‘暴行’,你们只吃这-套,是么?” 展森冷冷的道: “是又如何?” 南幻岳舒坦的一笑,道: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因为我原也是最为擅长这一套的。” “影子腿”蔡行厉烈的道: “既是如此,你就露两手给我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吧!” 南幻岳带着那样的一抹诡异的微笑,道: “露两手?见识见识?嗯,说得倒中听,但你是什么玩意?也配我露两手给你见识见识?” 蔡行顿时面色大变,一张狭窄的面孔几乎歪成圆的,他睁目切齿的咆哮道: “你这昏脑的白痴……你这鬼崽子、野种,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你……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 南幻岳有些厌烦的道: “别吵,别吵,你们且听我和和气气的说句话。” 蔡行气冲冲的吼道: “什么话?你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尽他妈满口放屁.一派胡言。” 南幻岳吁了口气,斜着跟睛着对方: “姓蔡的,瞧瞧,瞧瞧你那副模样,简直和只火烧屁股的毛猴子差不多,真不知道陈三姑怎生瞎了老眼,居然给你个‘六齿’的上位!” 一口气就差点没喘上来,这位“影子腿”面色铁青,双目凸突,颤抖抖的指着南幻岳,唇角抽搐着道: “你……你狂……你狂……你等着老子来撕破你那张嘴!” 这时,展森的神态凝重,严阵以待的,冷冷的说道: “怕你‘和气’的话头里,意思却不‘和气’吧?” 南幻岳平静的道: “这就在你们自家的斟酌了——展森,我可以坦然告诉你们,我对你们的底细十分清楚,也明白你们的出身来处,但你们对我却一无所知。 “如今,我来到你们面前,要求你们放过潘巧怡离开,你们也一定会判断到我是‘来者不善’,因为你们全不是省油灯,又多少有点名堂,可是,我却仍然出现了,你们不妨想想,如果我没有吃定你们的把握,岂会这么冒险?” 是的,南幻岳的话正也是展森内心里猜疑不安的症结——他们如今是四个人,都是“白虎堡”的高手,哪一个亦不示弱,哪一个也具有颇为精湛的武艺,但对方偏偏独自出现了。 出现后又这般目中无人的伸手搅事,明显的故意于嬉笑怒骂中,像这种情形,屉森不是没有经验过,他知道,深切的知道,在此等情况下的来敌,若非白痴,定为强者,不会有其他的路数,眼前的不速之客,怎么看也不是个白痴,那么……就怕是个怀有绝技的厉害人物了! 天下之大,有许多各类各式人,而对人的观察与阅历乃是一门极深的学问,这不只是从相麻衣“法”上可以学得全的。 这需要敏锐的眼色,细密的头脑分析,丰富恒久的经验与多多少少的直觉反应,展森在江湖上打滚的日子也算长久了,会过的、见过的人也不能说不多,对某一类人,他是有点本能的感应力的。 现在,他在下意识中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好像心里有股无形的拘禁与压窒感,好像周身都笼罩在一种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沉重网罗中,面对的那人,似乎深沉无比,又雄伟无比,似一片海那样的难触其底,若一座山那样的坚牢浑厚,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警告着展森,脑子里边似一下复一下的抽搐着,宛如发出什么紧迫的信号一样 南幻岳气定神闲的又道: “怎么样?展森,你考虑周全了不曾?” 蔡行又大叫: “混帐东西,你他娘的想唬谁?这种偷鸡摸狗的小架势你算摆错对象了!” 南幻岳笑了笑,说道: “你以为我是‘虚张声势’?” 蔡行怒道: “不是‘以为’,是‘确定’你在虚张声势!” 展森摆摆手阻止蔡行的叫哮,迟迟疑疑的道: “你对我们的确很清楚,你能知道我们各人的姓名来历,显然你是熟悉我们底蕴的,但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总该亮个万儿出来,接着才能商量下一步的问题吧?” 南幻岳温和的道: “我的姓名无可相告,但怕你们更不好应付——我是替你们设想,有时间,人在不危险的情形里反而勇敢得多……” 展森脸色变了变,道: “我知道,你之所以藏头露尾,不敢明示身分,显然是畏惧我们‘白虎堡’日后对你的报复,你并不算个人物!”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你是在激我,是吧?哈哈。” 舐了舐嘴唇,他接着道: “说句狂话,你们‘白虎堡’是有点根底,在甘肃一带也叫得响,但是,那只能在甘肃你们的老窝里去对别的人亮招牌,在我面前,我连正眼也不会撩一下,你们要报复我还差上那么一大截。 “原因很简单——以‘白虎堡’只能发挥的那点力量,要和我碰,嗯,怕要磋得你们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展森大声道: “眼前就可以碰碰看!” 南幻岳静静的道: “我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放过潘巧怡,快快离开,这是你们四个人,唯一可以求生的时机。只要你们错过,即再无幸理,一如你们先前,留给潘巧怕那个自杀的机会是一样的,但你们却再不用妄想,另外有人来搭救你们了!” 两边的大阳穴“突”“突”跳动,额头青筋浮起,展森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孔也泛起了紫赤之色,他呼吸急促的道: “任你是天皇老子,我们也和你豁上了!”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蔡行又在吼叫着道: “展大哥,我们这就摆平他!” “野熊”沙庸也呐喊助威: “别听这狗操的在那里瞎吹胡擂,展大哥,我们可以做翻他这样的角色十个不止!” 南幻岳将黑色的头巾拂了拂,淡淡的道; “首先,我很遗憾的表示,你这四个愣头青就要上黄泉路了,其次,我再自我表白一下身份。” 展森紧张的,惊惧的道: “我不信你会是大罗金仙!” 南幻岳道: “我不是,但我是比你们这群废物高明得多的有用之材。” 微微莞尔,他又缓缓的道: “江湖上,流传着几句歌谣,那是专门来捧我场的!‘寒水红,千手毒,九尺魂剑凌江湖……’这几句歌谣中形容的人物,即是区区……” 思索着,展森蓦然全身一震,“噔”“噔”“噔”连退三步,他顿时冷汗如浆,凸目咧嘴,像呻吟似的,痛苦的呢喃着道: “老天爷……是他……竟是他……” 蔡行也变成了泥塑木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呆呆的望着南幻岳,面孔五官全在刹那间挤在一堆了! 用朴刀架着潘巧怡头颈的血保却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还在那里横眉竖跟的吼叫: “什么玩意?几句歌谣能吓住谁?妈的,哪一个叫花子也会来上一段‘莲花落’,给你根打狗棒,叫你唱你妈的头去!” “野熊”沙庸却有些沉吟的道; “嗯……像是在哪里听人吟唱过这几句词儿……” 这时—— 展森方始顺过了气,他惊悸的道, “你——‘剑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道: “就是在下。” 蔡行有些结巴巴的道: “谁……谁也没见过姓南的……说……说不定你是冒充……” 一掀襟,南幻岳缓缓抽出他那柄精光闪烁,锋利无匹,有如长蛇一般的“寒水红”来,九尺剑身软软垂点地下,仿佛一条怪异的锻索! 展森探探的吸了口凉气,讷讷的道: “‘寒水红’……” 轻轻拢动垂挂的刃身,秋水泓漾般炫目寒芒微微波颤,南幻岳笑吟吟,柔生生的道: “是的,这就是‘寒水红’了,它曾经饮过许多人的血,吃过许多人肉,它的脾气不好,唉,有时候,它大凶,凶得连我的话都不听……” 抬起目光,南幻岳轻轻的道: “你们四个人令它不喜欢,它方才告诉我,说它不喜欢你们,因为你们太暴戾,太狠毒,太邪恶又大粗鲁,‘寒水红’有时是很文静很风雅的,它不喜欢你们先前以四个大男人的立场,那么卑鄙残酷的去对待一个女儿家,它非常不高兴,它说要饮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 一柄飞刀就在这时闪电一样射向南幻岳的眉心,当这抹寒光猝映之际,蔡行的身形业已凌空,三十九腿有若桩影柱林一样搂顶罩下! 静静垂指于地的“寒水红”,倏然怪蛇似的“嗡”声弹起,剑尖“当”的一响击飞了那柄短刀,剑身翻卷如虹,猛的迎向蔡行! 暴叱一声,一条红白二色的彩带便于瞬眼之间,宛如一条颤动的波浪飞缠南幻岳双腿,“寒水虹”发出刺耳的尖啸回音,“呱”的一记,削落了锦带三尺,当这段锦带跌落的一刹那,蔡行早已被逼出七步!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这一接刃,只是照面之间,“白虎堡”的三位好手业已吃了瘪啦! “寒水红”那尖锐的剑端又软软垂指地面,南幻岳目注对方,笑道: “你们打突击的手法配合得很好,互有默契,步调严密.但只此一次,下一道就不灵光了……” 展森脸色苍白,紧握手中那条只剩三分之二多点的厚绸绵带,悄悄注定对方,口中急促的叱喝: “沙庸向右,聂何向左,蔡行和我居中,小心他的软剑,注意他的手法,他出招快——” 正在展森匆忙下令调度的瞬息,南幻岳已流光似的飞射向前,一股寒气直凌展森头顶。他就地暴旋,反手锦带挥起漫天彩影倒卷而上,同一时间,蔡行腾身跃起,双脚飞蹭南幻岳背后! 南幻岳的长剑闪电般刺向展森的锦带,展森自是不敢硬碰,他甫始挫腕换式,“寒水红”已“咝”声回卷——刚好削掉蔡行的那双尊足! 接着蔡行的惨怖号叫声,沙庸的两柄飞刀已撒射而至,南幻岳看也不看,猝而侧滚,从两刀中间的缝隙掠过,“野熊”沙庸的第三柄飞刀方才拈上了手,有若西天的电火,一溜冷光“嚓”的削掉了他的左耳! 狂吼如雷,沙庸在耳落血溅里,猛然一刀掷向南幻岳,“寒水红”的波芒却在一震之下弹开这柄飞刀,剑身颤抖直出,一下子将正在仓皇躲避的沙庸透心挑起,呼噜噜抛向了扑近的展森! 聂保的朴刀就在此刻砍了过来,刀光如链,势劲力足,又急又快的十七刀劈向南幻岳,南幻岳也就在疾若飘风的身法下随着对方兵刃团团转动,聂保二口气十七刀俱皆落空,慌忙抽身换式,而“寒水虹”却好整以暇的倏扬而起,在聂保身形刚刚转出的一刹从他后头穿通了咽喉! “唔——嗷——” 窒息似的嗥叫着,聂保的身体往前仆跌,“寒水红”洒着一滴血水划过空中,以一片炫目急密的去势暴攻晨森! 展森拚命跃跳着,手中的锦带霍霍卷缠,竭力抵挡,在那闪动纵横的红白彩影下,南幻岳却卓立不移,“寒水红”快准无比的倏射,上下翻飞!每每在一发之间逼得敌人仓皇失措,时时在微栗之隙使对方左支右绌! 展森是“白虎堡”拥有“七齿”尊衔的好手,功力之佳自是不言可知,但是,如今在南幻岳手下,却也像小孩子碰着一个强壮的成人一般,不仅施展不开,简直在叫人家逗弄着做耍子。 红白彩浪越来越急,展森是在拼命了,于是,南幻岳不再游斗,他飞快旋回激进,“寒水红”的光华有如一团硕大无朋的水晶冻炸开,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千百个不同的角度流射紧拢——仿佛九天之上突然降下的芒雨冷电,盈耳的芒啸如泣,片片红白绸絮扬散,展森狂叫着速速滚翻而出! 沥洒的鲜血印在石面上,溅自展森全身上下十二道肌肉翻卷的伤口里,他喘息粗浊的滚到一块岩石之前,方待挣扎爬起,眼前寒光暴闪,“嘣”的一声那块岩石的上半截平齐飞弹,削断处,刚好在他双手所扶的边沿! 惊栗欲绝回头望去,展森发觉南幻岳早已站在他的背后,长剑仍然软软垂地,冰灿灿的刃光映着南幻岳的面庞,有如魔神鬼煞! 一下子颓然坐于地上,展森的心直往下沉,暗忖:这次休也,面额上的肌肉,再也控制不住的微微痉挛起来…… 南幻岳微傲一笑,道: “我们碰过了,展森,结果业已摆在跟前。” 痛苦的抽搐了几下,展森目注自己,纵横交错的十二条伤口,血糊糊,红嫩嫩的肉脂全翻卷着,呈露出那种颤抖的蠕动,他的衣衫也早叫鲜直浸湿得透透的粘腥腥的了。 南幻岳好整以暇的舐舐嘴唇,又道: “你的功夫不错,但仍需要再加努力,就凭你这点火候,想在江湖上称强道霸仍是不够的,老实说,若非我刚才仔细掂掂你的份量,看你到底有多少名堂的话,就算两个展森,我也一齐给你零剐了!” 展森的脸上血色像被抽光了一样,呈现出一种蜡黄透灰的黯霉气,他依坐那里,嘴唇发抖的道: “你……你……想如何?” 南幻岳笑了笑,道: “问得好,你以为,我会如何呢?” 尽力提着气,展森咬着牙“咝’“咝”直嘘: “头断血溅……俱无足畏……姓南的……体要小看‘白虎堡’的……骨气……” 南幻岳“啧”了一声道, “展老儿,不用来这一套‘过门’了;‘白虎堡’的人有什么骨气?有个死的骨气,不要脸倒是你们的专长!” 猛一起身,却又痛得展森整个人蜷曲成一团,他双自嗔张,切齿抖索颤抖着道: “你……你……称……” 南幻岳冷冷的道: “我不杀你,展森,留着你的口回去向你家那个老虎婆陈三姑哭诉,就说事情是姓南的揽下来的,有什么手段叫他冲着我姓南的来好了,只要她不怕伤人命,我南幻岳更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展森喘息了好大一阵,呻吟着道: “你……不杀我……就……是为了……要我……传……这个口信?” 南幻岳微微笑了,道: “当然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展森吃力的问: “为……什么?” 南幻岳一杨头,缓缓的道: “你记住了——展森,我从来不杀害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你记住,今天这个血的教训,今后也不要去杀害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人,我叫你明白这一点,同为江湖道,俱是绿林枭雄,却也有义与不义之分,像你们今天对待潘巧怡的行为,原该挫骨插灰才是,我留下了你,你该明白在草莽中打滚的并非全似你们这样的混蛋!” 展森大大的喘了口气,又是气愤,又是窘羞,又是窝囊,又是畏惧的百般滋味交集,却哪一种滋味也不好受,他扭曲着面孔道: “南幻岳……我……要告诉你……你放了我……你会后悔的……‘白虎堡’……将要大举而至……天涯海角……找你报仇……” 南幻岳点点头,道: “听你这样一说,足证你还稍微有点天良,虽有限,也难能可贵了,很好,我就等他们来,今天这场纠葛,潘巧怡与‘白虎堡’的那段梁子,全由我独自接下,有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妄动潘巧怡的一根毫毛。 “若不信,欢迎一试-一叫陈三姑琢磨琢磨,她若认为划得来,认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赌这口气,我亦不怕豁出命干,我是赤脚的,莫不成还怕你们穿鞋的?” 展森闭上眼,喃喃的道: “我们……会来找你的……” 南幻岳平静的道: “只要不怕‘白虎堡’土崩瓦烂,冰消瓦解,咱们俱不妨各拎着脑袋玩玩命!”顿了顿,他又道: “好了,展森,话止于此,你自己找生路去吧,回家不妨多烧两炷香祷谢上天保佑你这道大难不死,要知道,我并非每一次都是只将对方弄伤而已的!” 展森的脸孔又扭曲了一下,他艰辛的,苦涩的道: “南……幻岳……他们……其他的人……都死光了么?” 南幻岳目光四扫,淡淡的道: “抱歉,全死净了——如果不死,才是奇迹呢!” 展森颤抖了一下,讷讷的,又问道: “蔡行……呢?” 南幻岳瞧向双足齐胫削断,脑袋撞在一块粗圆石头上的蔡行——蔡行的身上非但鲜血瘫成一汪小泊,头颅也撞烂成红红白白,粘糊糊的一堆了,摇摇头,他道: “也完蛋他娘的啦。” 展森悲怆的道: “你好狠!” 南幻岳慢吞吞的,冷冷的道: “‘无毒不丈夫’,可是?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 两个“可是”,窒锝展森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南幻岳收剑入鞘转身欲去的一刹,他又突然沙哑的道: “告诉我……南幻岳……你和潘巧怡……是什么关系?竟会替……她……卖这么大……的力气?” 走出两步的南幻岳不由站住,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道: “我和她吗?嗯,关系可亲密的紧呢,她要我的命,我都不得不给她,你看这个交情深不深?” 展森似有所悟,喃喃的道: “原来……你是这么……爱她……” 南幻岳耸耸肩,道: “是的,我这么爱她,我爱得恨不能生吞了她……” 挥挥手,他又道: “再会啦,老展,如果你愿意再会的话。” 转过身,他大步来到潘巧怡的身边,这时,潘巧怡虽是委顿不堪又憔悴不堪,但精神似乎已振作了些,她依坐在那里,有些迷惘,也有些怔怔的瞧着慢慢走近来的南幻岳,双眸中的表情,竟是极其复杂…… 南幻岳一言不发,伸手将潘巧怡抱起,非常小心的不触及她身上的伤处,然后,他低沉的道: “这些伤你自己能治么?” 潘巧怡微微点头,血污的面庞上竟飞起一抹罕见的红晕,她悄悄的道: “谢谢你——”接着,她又道: “往前一直走。” 南幻岳身形飞掠如一头巨鹰旋空,怀中抱着一个人却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连连起落之间,业已消失在干涧的尽头。 转过这遭弯,眼前却又是一副景象,两边狭窄的山岭枫林更形开朗,左侧是层叠的山峦烟霞,右侧的一片火红枫树却顺着山势斜铺着敷成一望至顶的艳丽枫海,缤纷悦目。 潘巧怡细声道: “往右边上去。” 南幻岳继续跃进右边的枫林中,在盈眼的凄凄红枫影摇里,特别感觉出此中一股飘然的,宁静又恬淡的韵味. 潘巧怡指点着他,往山顶上走,不多时,他们已来到一处隐密于林幽坡凹的所在,就在四周的枫树围绕下,在这微微凹进的斜坡上,筑着一栋石屋,一栋小巧的,雅致的,却显得一派孤伶落寞的石屋。 潘巧怡细细的道: “到了。” 南幻岳来至屋前,轻轻推门而人,才一进屋,不觉又是满跟的翠绿,满心的翠绿,一时间连神魂也浸入这一片透明晶莹的翠绿中了。 谨慎的将潘巧怡放置在这间布置成绿色的小厅矮榻上,南幻岳望着潘巧怡那张苍白血污,却仍然不失俏媚的脸蛋,略为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道: “以你在医术上的造诣,你该可以治疗你自己的创伤。” 潘巧怡孱弱的道: “是的……” 南幻岳又搓搓手,笑笑道: “那么,我走了,我送你回来是因为恐怕你自己走不回来,而且,也好叫他们相信我们的关系的确颇深的.” 潘巧怡惊异的,瞪大了眼,说道: “你一你要走?” 南幻岳道: “当然,我看着你心里有点不是味道,老实说,我常常对自己的某些行为感到矛盾和莫明奇妙。” 潘巧恰怔怔的望着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疲乏的眼睛中却有一股奇异的彩光在闪动,双唇也在微微翕颤着…… 南幻岳笑笑,大步行向门口,启门往外就走,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就在他刚刚跨出石槛的一刹,背后,潘巧怡的声音已急促的传来; “不——你不能走!” 南幻岳站住身,皱眉道: “为什么?” 潘巧怡艰辛的撑着上身,惶然不安的道: “回来——求你——” 南幻岳迟疑了片刻,又缓缓走将回来,他平静的道: “好吧,什么事?” 表情有些忸怩,也有些羞惭,潘巧怡怯怯的道: “你……南幻岳,你不要求一点代价?你救了我的命,有权向我索取代价的……只要你说出来……我,我一定答应你……” 南幻岳冷硬的一笑,道: “我就是要告诉你,潘巧怡,这人间世上也有道义,也有温暖,也有宽恕,人与人之间,并不是事事全以利害关系或物欲需求来做相处的基础,除了有形的代价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任何代价换不到的东西。 “譬如说——情感、良心、容让、谅解,以及仁厚,一切有形的财富与有条件的许诺,全比不上这些来得重要,更比不上这些来得有意义,人活着,不是斤斤计较于如何吸取,也要时刻不忘如何付出。 “固然,人世间有黑暗,但也有其光明的一面,人心有邪恶,却也有更多善良,人性有贪婪自私的,但亦有廉洁公正的,假如纯以一己的不幸道遇,便武断了整个世界,那不仅可悲,更也可恶了……”顿了顿,他又道: “今天我救了你,并非想故意示惠于你,只是因为你不该道此厄运,不应受到如此凌辱,这纯是一种正义感与道德观,同情心的激发,没有别的,如果你以为我是想借此来向你收取代价——似你向人收了代价一样,那就是一桩大大的错误了!” 潘巧怡脸色有些苍白,涩涩的道: “你不要误会……南幻岳,我决不是有心要辱及你……真的不是……我,我感激你,永远感激你……我……我是自愿要报答你的……” 南幻岳温和了些,慢慢的道: “潘巧怡,你并不是一个绝情绝义,感情麻木了的女人,只是因为你心胸的狭隘才淹死了你本性的那种善良,加以你道遇刺激了你的思想,才变得如此古怪阴冷,不可收拾。 “为什么你不看开些,看远点呢?你美丽、聪慧、年轻,仍有一股大好的青春生命供你享受,若强将自己拘禁于这偏窄的心境中,就未免太过愚蠢及悲哀了,扩展你的胸襟,打开你的心扉,让一些可爱,一些情感,一些理智涌进来,好不?” 潘巧怡缓缓的,却是用力的点头,轻轻的道: “我答应你——我尽量这样去努力——” 南幻岳豁然笑了,高兴的道: “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宝贝!” 潘巧怡面靥飞红,羞怯的道: “你——不恨我了?” 南幻岳咧嘴笑道:“如今,看看你总较顺眼些,就是……” 第18章 浅笑低嗔倍惹怜 潘巧怡幽寂的吁了口气,微蹙着眉儿道: “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幻莫测,瞬息万变的……南幻岳,我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有一天将我自死亡的边缘中拯救出来……这真不可思议,我甚至不敢想象你会救我,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一直在迷惑着……” 苦涩的一笑,她又道; “因为我知道你一向是那么怨恨我,卑视我,鄙夷我……南幻岳,如今回思,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不近人情,……在往昔的自我领域中,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点,在什么事也全以本身的利益做为衡量的准则,若叫我像你这样不计后果,不求代价的无条件去帮助一个我所怨恨的人,简直是不可能……”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曾要夺取你的生命,你不但不因为我对你的陷害而弃我,更这么慷慨又磊落的挽救我,你的人格与我的行为互为比较,我感悟到,我实在是等而下之了……” 南幻岳耸耸肩,道: “一般来说,男人总比女人的度量来得大些。” 潘巧怡唇角抽动了一下,道: “现在,我算真正明白,‘以德报怨’是一种什么样的意义了。” 南幻岳笑道; “确实有点感人,是么?”低沉的,他又道: “这就是人性的善良本质流露,你也是,没有人先天便是邪恶暴戾的,总归有些环境上的影响……” 潘巧怡坦挚的道: “这次的事情,南幻岳,给我的教训实在太大,我会以此自我反省,修正一下我多年来的人生观。或者一时不容易立即改变过来,但我一定答应你尽力去改,南幻岳,你时时指正我,劝导我,好吗?” 南幻岳颔首道: “我乐意如此。” 潘巧怡嫣然一笑: “最能使一个人大彻大悟,明是知非的法子,还只有这生死恨,阴阳界的警惕最是有效,当一个人体会到自己这生是二世为人的时候,便将回过头来细细观察他往昔的一生之旅途所跋涉过的路程了……” 南幻岳安详的道: “你颖悟得很快,潘巧怡。” 潘巧怡深刻的道: “帮助我,一定?使我脱离以前那种错误的自私拘禁,使我突破过往的那偏激观,那种狭隘的私欲思想!……” 南幻岳诚恳的道: “我已答应你了。” 潘巧怡缓缓伸手轻撩自己脖颈咬咬下唇,道: “南幻岳,我……再也不想要唐丹的人头了。”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大约,你已了解这‘掉头’的苦楚是不容易忍受的,其实,上天造物俱有道理,每样身体上的器官生长固定的部分便全有它的妙用、功能,是绝对不可以随意搬离的,人的头么,便应该接连在脖子上,如果硬生生搬离开这个部分,对这人头的原主来说,便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啦,将人比己,皆是如此。” 潘巧怡惭愧的垂下目光,悄细的道: “你——就会绕着弯子损人。” 南幻岳眨眨眼,道: “等会再谈这些吧,你还是先替自己治治伤敷敷药要紧,我看那把刀子插在你的腿上,颤颤晃晃的,委实有点不大舒服,肉痛得慌!” 潘巧怡顺从的点点头道: “麻烦你推开那扇门,里面是我的卧室,在靠床的右边有一具立柜,柜里有只玉盒,请你把那只玉盒拿给我。” 南幻岳匆匆依言入内,已手捧一只尺许长,五寸宽的狭长的青玉盒走了出来,他拉过矮榻边的一只“绿纹石”镶嵌的小几,将玉盒摆在上面,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还要弄点清水与净布来吧?” 潘巧怡道: “清水在靠窗那边桌上的瓷瓶里就盛得有,净布也在桌子抽屉里,有好几捆,取一捆就够了。” 南幻岳一样一样都弄舒齐了,然后,他道: “虽然不大方便,但,我仍要问你一句——需要我帮忙不?” 潘巧怡福摇头道: “谢谢,我想我自己可以弄得来。” 说着,她用力支撑着坐起,但是,就在她上半身刚刚仰起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感袭击着她,伤口处的肌肉也在迅速抽扯痉挛,那种椎心的痛苦,几乎将她的泪水也逼出来了。 颗粒甚大的冷汗从她的额门鼻尖沁出,然后又淌聚在她的眼与人中,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灰青泛白,呼吸也是那样的急促了。 刚想转身出去的南幻岳,赌状之下赶忙上前来扶住她,一边关切的问: “怎么样?觉得哪里不舒服?你看你,就是要强,明明撑不住却偏要硬撑,你连坐都坐不稳,哪能替自己治伤上药呢?” 潘巧怡闭目喘息了一会,悠悠睁眼,语声低哑的道: “没关系……我只是流血过多,伤了根元,再加上肋间中了两掌,震动了心脉,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南幻岳犹豫一下,道: “你的伤还是快点治好,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样吧,我来帮你,你告诉我怎么做,用什么药,一切我来代劳。” 潘巧怡闻言之下,不觉有些怔仲,她呆呆的望着自己右大腿根上那柄入肉甚探的短刀,灰白的面容不禁泛起了一抹病态红霞——在那个部分的伤,又怎么由一个大男人来“代劳”呢?老天。 南幻岳也发觉了,任他放荡不拘,天性磊落,亦忍不住有些耳根发热,迟疑了一会,他坦然道: “不管那些了,潘巧怡,‘嫂溺当援以手’,时值非常,有些礼数便难以周全、况且,我辈江湖儿女,亦无需过分拘泥小节,只要彼此心怀坦荡,不欺暗室,上对天日可表,俯向后土能伸又在乎些什么?” 好像也生怕自己又改变主意,他再忙着继续给她打气: “你忘了我在日前受伤昏迷之际,你也不避嫌疑的替我净身治伤?虽是你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事后我也一样感激,因为那总是救命,如今我帮你疗伤,也一样是救命,至少你比我算幸运多了——你还有表示自己意见的机会呢……” 潘巧怡怔怔的愣了一会,咬咬牙,声音竟在颤抖: “好……就麻烦你了……” 南幻岳上前几步,扶着她轻轻躺回去,在手触潘巧怡身体的当儿,他发觉这位曾经以冷酷横行一时的“翠蜘蛛”居然在不停的抖索,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南幻岳讷讷的道: “别紧张,宝贝,你这一紧张,害得我也手忙脚乱了……” 潘巧怡不安的躺在那里,双目闭拢,呼吸急促,两颊上的红晕与血痕融在一起,衬得她的脸庞越加凄艳,也越加惹人怜爱了。 用力扭了一下双手十指,深深的吸了口气,南幻岳自言自语: “乖乖……这个场面,要比刀山剑林更来得叫人心慌目眩……” 舐舐唇,他道: “好了,宝贝,第一步?” 潘巧怡的小巧鼻翅儿在急速翕动着,她结巴巴的道: “盒……盒子里,有一只小绣袋……镶翠珠子的那只……绣袋,准备着……” 南幻岳启盒取出绣袋,检视了一下道: “绣袋里盛的是粉虹粉末子,下个动作是什么?” 潘巧怡抖抖的道: “把……把刀刃四周的裙……裙撕开……” 怪了,娘的,这种阵仗又不是没有经验过,女人的身体不全一样?怎的这一道就有点气喘意浮呢? 强自镇定,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在潘巧怡大腿上那柄刀的四周开始撕裂衣裙,任是他那样的仔细谨慎,却仍不时触及潘巧怡大腿的肌肤——那是滑润的,柔软的,白腻有如羊脂玉般的微温又富有弹性…… 这柄以金丝线缠柄的锋利短刀便插在这样引入人胜的肌肉里,刺得很深,刃口约莫进去了一半,刀身插入的部分,肌肉往四周鼓起,仅有少量的血流出来,从这个部分,可以隐约看见潘巧怡那翠绿色丝质的亵裤,当然,南幻岳要想不看也办不到,他的目光必须留在这个地方。 干涩涩的,他道: “再下来呢?” 潘巧怡声如游丝: “拔出刀……然后,将绣袋里的红色药粉立即倾上……” 屏息凝神,南幻岳稳稳的握住刀柄,猛然拔出,鲜直立溅中,潘巧怡痛极呻吟: “啊……” 动作快速,南幻岳一下子便将整绣袋里的粉红药末完全倾覆伤口之上,说也奇怪,当那粉红色的药末甫始融化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流溢的鲜血便立凝结,不再涌出了! 纤细又曲线玲珑的身躯痛苦的扭动着,潘巧怡汗水淫淫,小嘴微张,唇上已完全失去丁血色! 南幻岳顺手将那柄染满血渍的短刀“当”的丢置地下,忙道: “再做什么?” 喘息着,潘巧怡断续道: “那……那只紫瓶……给我……三粒白色的……丹丸……” 匆匆找着了玉盘中的紫瓶,南幻岳急急倾出三粒黄豆大小的白色丹丸,迅速喂进潘巧怡翕动的嘴里,又赶紧问: “行了吗?” 潘巧怡吞下药丸,歇了口气,艰辛的道: “洗净血渍,包札上就行了……” 南幻岳动作仔细轻柔的做好最后的工作,又在潘巧怡的指点下为她将臂膀,额颊处的刨伤也调理妥当,将东西收拾好了,他拍拍手,如释重负的道: “怎么样?我这几手还不赖吧?” 慢慢的睁开眼睛,潘巧怡眨动了一下两排弯翘黑密的睫毛,就这一会,她的面庞上已出现了红润的颜色,轻轻喟叹,道: “好痛……尤其是那把短刀拔出来的一刹……” 南幻岳笑道: “当然喽,好好的人肉里插上了这么锋利的刀子,怎么会不痛了?” 禁不住也皱着眉笑了,潘巧怡吃力的道; “偏劳你了,南幻岳。” 南幻岳投目瞧了瞧她那条仍有大部分袒露在外的洁白大腿,不由舐舐嘴唇,微笑道: “不客气哦,我也艳福不浅。” 潘巧怡立即心头一慌,神情羞赧,粉面如霞的就待挣扎起来掩遮,南幻岳按住了她,帮着将散落一边的衣裙为她拉过来掩盖住大腿裸裎的部分,慢条斯理的笑了笑,温柔的道: “别不好意思,宝贝,说句不中听的话——女人的大腿,我见得太多了,并没有些值得稀奇之处。” 又羞又柔,又恼又窘的潘巧怡不由狠狠“啐”了南幻岳一口,嗔道: “你看你,人家羞都羞死了,你还来取笑人家……” 南幻岳大笑道: “这不是取笑你,宝贝,这只是告诉你不必怕羞,提醒你无庸害躁,我们心地坦荡,又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因为治伤救护而肤体相触,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潘巧怡忽然答非所问的道: “南幻岳,你——真的见过许多女子的……的腿?” 南幻岳老老实实的点头道: “是的。” 潘巧怡小嘴一翘,悻悻的道: “所以说,谣传固不可信,却并非全属空穴来风……我早就听过人家说你是出了名的风流种子,拈花惹草,薄幸成性,在女人堆里是坏透了的泼皮……” 南幻岳忙道: “这个我却郑重否认——逢场作戏,偶尔涉猎是有的,因为这是一种享受,一种乐趣,也是人生在世必经的过程,只要不丧德,不败俗,不违礼,当然可以玩玩。 “我不欺骗人家的感情,不伤女娃娃的心,彼此说明了,好来好去,有什么不对的?至于有人背后诽谤我,中伤我,造我的谣,那只是证明了他们的浅薄及愚蠢,半点作用也发生不了。” 潘巧怡“噗哧”笑了,道: “你倒有你的一篇歪论!” 南幻岳道: “不是歪论,宝贝,这才是人生的‘真谛’,面对阳光下的万物,那蔚蓝的天空,青苍的山峦,翠郁的林野,绚丽的花草,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就应该把握青春,及时吸吮生命中的蜜汁。 “一抹云絮,半片紫叶,俱能咏之成诗,谱之成曲,为什么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大男人便不能赞美情爱,在异性的温柔怀抱里获得一点慰借?至少,这比那些光能欣赏而不能拥之抚之的东西实惠多了……” 潘巧怡轻轻眨了眨眼,有趣的道: “奇怪……你的想法竟是这样的特殊,但我承认,却是颇堪向往的……” 南幻岳笑了笑,道: “很好,只要向往,凭你的本身条件来说,你便必定可以得到。” 潘巧怡迟疑的道: “我——还能再得到?” 南幻岳用力点头,道: “当然,这是无庸置疑的。” 潘巧怡木然一笑,幽幽道: “你不知道,南幻岳,过去的那件事情,实在伤透了我的心,真叫我怕了……被蛇咬过一次的人,这一生见了绳子都会惊悸……” 南幻岳低沉的道: “不然,一次的打击便令一个人失去了信心及志趣,这个人也未免太软弱了,人生在世,有许多的坎坷,有许多的逆境,也有许多的失意,只有跌倒了再爬起来,挫败了,再奋斗,才能抵达康庄,趋赴坦途。 “很少事情会在第一次便获至美满结果的,其中尤以男女之间的相悦为然!” 潘巧怡沉默了一歇,轻轻的道: “多谢你对我的慰藉——以及启示。” 南幻岳踱了两步,道: “希望你不要太过悲观才好,潘巧怡,这些年来,你的微僻执拗与自私阴狠的习性养成,多半原因在于你的寂寞孤独,你强行将自己束缚在一个小圈子里,逼自己脱离人群,生活在纯属你个人筑成的藩篱中,整日呼吸着猜疑的气息,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善意。 “长久以来,你的心绪怎会不起变化?当然,你也不能否认你自小便道受着同样性质的环境影响,你与寡母相依为命,过日子必然凄苦冷清,亦必然曾经忍气吞声于这现实又冷酷的社会里。 “你嫉愤这个世界,痛恨那些势利的。虚伪的、狡诈又卑劣的人群,于是你便想报复,想反抗,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你便开始迷信于财富、权势、私欲,相互利用。 “你也祈求学习狡诈、冷酤、阴毒及钳制,但你的本性却不是这样的人。 “潘巧怡,我见过真正的坏胚,那是从骨子里坏到汗毛孔的,那是在娘胎里便形成这种邪恶模子的,那才不可救药,但天幸这样的坏胚却很少,人间世上好人仍占多数,而你,我可以断言不是那种坏胚!” 顿了顿,他又缓缓的道: “所以说,一个并不真坏的人硬要强扮得那么坏也不是容易的事,你现在回头并不算晚,一点也不晚,人间世上的幸福与温馨,你必定可以占一分。” 潘巧怡迷茫的双目中泛着晶莹的泪光,再也忍不住低低抽噎起来,她伤心又激动的道: “这些年了……从小到大,从混沌至苏醒,从梦魇中走进真实——没有人说过这些,没有人指引过我,劝导过我,甚至没有人真正的关怀过我…… “连唐丹对我的情感也只是那么片断又脆弱的……幻岳,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一个相等的同类来看待。 “你说得对,你讲得是,你完全能洞烛我的隐衷,了解我内心的痛苦……幻岳,我需要温暖,需要友情,需要人家的关怀……幻岳,你能给我这些吗?” 南幻岳听到了潘巧怡对他改变了称呼,不觉有点儿喜,也有点儿忧,他很明白这一类的事——他知道一个女子对你改变了称呼—— 由生疏进为亲昵的时候,往往便代表了一种什么意义的预兆,他也深切晓得有些外貌冷若冰霜的女人,当她一旦卸脱了这件冰冷的外衣后,内蕴的情感是如何炙热火烫,如何一发便不可收拾,现在,南幻岳只希望这是他自己过虑,只盼望不要再在这方面惹上烦恼。 潘巧怡流着泪,像江河决堤般啜泣着倾诉: “对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自负的女人,幻岳,你不知道什么才是她最大的悲哀,整日价凝望着镜中人影子,默睇着远远的山,悠悠的云彩,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对着空寂的房间呢喃…… “有时故意幻想着为谁妆扮,妆粉好了却又用自己的泪水将脂粉洗脱,把钗钿抛置,在阴雨的天气,拥着被衾发呆,在烈日炎炎的季节,独自依在树下听那永远不改变的蝉鸣,它们‘知了’‘知了’的吟唱,但天晓得它们‘知了’些什么呢? “那影子也烦,一天到晚跟着,却也死不吭声的跟着,时时刻刻对着它……一个人做事,一个人用饭,一个人枯坐,一个人说话,清醒是如此,连在梦中却也恁般孤单。 “这是精神上的枷锁,灵魂的煎熬—— “我只是个女人,我却不能得到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得到的东西,一点点温柔的慰问,一点点真切的体贴,一点点爱,一点点情感…… “我只要那么一点点便够了,便满足了,但是这些年来,我何尝有过一点点啊……” 南幻岳有些动容的道: “干静一下,宝贝,平静一下……” 潘巧怡长长吸了口气,拭着泪水,但新的泪水又再诵出,仿佛永远也拭不干了,她咽着声音道: “幻岳……可能你还没想到,当你告诉‘白虎堡’那些凶手,说你将替我承担一切责任后果之时,我是多么的激动,多么的感谢,又多么的羞愧,我的心在震荡,且在沸扬,魂在颤粟……幻岳,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何况这个人更是我蛮不讲理准备加以迫害的人。 “那一刹间,我简直要羞死了,愧死了,幻岳,我对不起你,我实在不配接受你这么荡药的恩惠,和你一比,我算是种什么人呢? “我好后悔啊……当你在涧谷那边转身高去的瞬息,我几乎已想给你化毒的解药了,但我又强制自己硬着心肠留下,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走开,看着你走向死亡,可是到最后回来救了我的人,竟就是我目睹他走向死亡而不加握手的人。 “幻岳,你原可杀了我的,但你却没有,你恪守道义,不忘受恩之报,你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愿杀害那曾经用卑陋手段怀有目的才救过你的人,幻岳,你这是多么宽阔的胸襟,多么仁厚的德行啊……” 南幻岳反而带点尴尬的道: “快别再捧我了,宝贝,我也并没有像你说的这样伟大超然,我只是多少有点武林中人差不多都具有的光棍脾性罢了,委实算不上什么——” 潘巧怡揩去泪痕,幽噎的道: “幻岳,你不用再谦虚——我也不是入世未深的女孩子了,我也见过许许多多的江湖人,我很清楚是不是每个人全像你这样,如果他们全似你,可能我早已醒悟了,早已不似如今的孤单了……” 南幻岳轻轻的拍拍她的肩膀,低柔的道: “休息一下吧,你太激动了,伤后之身,是不适宜这样激动的,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些时,我们慢慢再谈,好吗?” 潘巧怡轻轻抽噎了几声,双目中有一股炙热期盼的光芒透自未干的泪的晶幕,她哀求道: “不要离开我——幻岳,至少现在不要——” 南幻岳点点头,道: “放心,你的伤势未曾痊愈之前,我是不会走的,你静下来歇会吧。” 潘巧怡渴切的道: “不骗我?” 南幻岳正色道; “‘创之魂’从来不对自己人打诳语!” 潘巧怡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轻柔的道; “你真好,幻岳,真的真好。” 南幻岳笑笑道: “这只是你的看法,并不是每个知道我的人都说我好的!” 潘巧怕羞涩的道: “那是因为他们的无知或是粗浅!” 说到这里。她突然像想起一桩什么大事来一样,急切的道: “幻岳,快点,拿出我挂在脖颈上的链子……” 南幻岳怔了怔道: “链子?” 灌巧怡像是迫不及待的自己伸出左手吃力的往自己脖颈间摸索,于是,南幻岳赶紧走上前来帮她的忙,自她雪白粉搬的脖颈上拉出一条幼细的白金穿以翠珠的项链,在项链的下方,垂吊着一枚心型的黑玉坠饰,南幻岳望着潘巧怡道: “你要做什么呢?” 潘巧怡道: “在这枚心形黑玉的尖端轻按一下。” 南幻岳依言做了,这枚心形的黑玉坠饰就在他轻按之f“叮”的启开——原来中间是空心的,在中空的心形黑玉里,塞着一料金色的,扁圆形有如蚕虫般大小的药丸,心形的盖子刚启,便有一股奇异的清香沁入鼻管! 南幻岳迷惑的道: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潘巧怡忸怩了一下,笑道: “可以化解你体内毒药的东西,只要服下这一粒,再以半碗童女之血引开药性,你所中的‘紫冠花’毒便可全部祛除清净了……” 南幻岳恍然大悟,笑道, “原来这就是解药呀,早知道你就挂在脖子上,我当时就可以抢过来了!” 潘巧怡狡黠的眨着眼道, “这就是一般人的通性了,其实越繁杂的道理越简单,越重要的东西越放在明处——我早判断你一定会猜测我的这种解药必是放置在某个十分隐密之处。” “所以我偏偏就带在身上,你想不到吧?当然,我也为了拿给你的时候方便,如果你那时带回了唐丹的人头的话。” 南幻岳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道: “你真是鬼灵精一个……” 潘巧怡庆幸的道: “也幸亏如此,否则的话,如果你当时拿去解药离开,那又有谁会回来救我呢?” 南幻岳笑道: “不错,我承认在离开你之后是越想越不对味,越想越窝囊,甚至连脚步都拖不动了,便懒洋洋的,在洞谷对面的斜坡草丛里,躺了下来瞎琢磨,也就在那时,恰巧看见了‘白虎堡’的人,也刚好听到他们谈论着要来对付你的那些话……” 潘巧怡噘噘嘴道: “哼,我猜你一定是早来了,却躲在暗处看我笑话!” 南幻岳点点头,坦率的道: “不错,我早就来了,我要看看他们怎么对付你,也有心叫你吃点苦头,甚至,假如当时我狠得下心来的话,我救不救你都是个问题—— “但到后来,我实在忍不住,看不过去了,只好现身出来援救你……” 潘巧怕道: “为什么你又忍不下心来了呢?” 南幻岳耸耸肩道: “很简单,他们太过分,你又不该受到此种凌辱及迫害——因为在那件事上你是没有错,另外,老实说,一个似你这般的人间尤物,叫他们糟蹋了太可惜,我就有这个坏毛病,不情愿目睹一种美好的东西被毁灭!” 潘巧怡妩媚的笑笑道: “你好坏——”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道: “我本来也没承认自己是个好人哪。” 潘巧怡惶然的道: “别当真,幻岳,我是说着玩的。”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我晓得,我本来也没当真嘛,当真的是你——对女人家的习性,我有颇为老到的经验,她们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我心里自会有数!” 潘巧怡轻轻叹了口气道: “幻岳,称在令我嫉妒了!” 南幻岳心里一跳,道: “宝贝,我岂敢有此艳福?” 潘巧怡严肃的问: “你真要?” 南幻岳有些失措的道: “先不谈这个,宝贝,慢慢再决定我要不要,你肯不肯,嗯?” 潘巧怡勉强笑笑,低沉的道: “我吓着你了,可是?” 南幻岳舐舐口唇,道; “到了时候,我会吓着你的。” 潘巧怡默默的凝视着南幻岳,幽幽的道: “只要你愿意,幻岳,你就来吓我吧,吓死了我,我也甘愿!” 南幻岳不安的吞了口唾沫,讷讷的道: “该聚的,分不开,不该聚的,靠不拢,且待那一天看,嗯?” 潘巧怕柔驯的点点头,不再在那个症结上追诘下去,南幻岳暗里松了口气,故意岔开话题: “‘白虎堡’的人在前坡上杀了几个小角色,宝贝,是你的人?” 潘巧怡怔了怔,有些难过的道: “什么?他们四个被‘白虎堡’的人杀了?” 南幻岳随即将见到的情形向潘巧怡述说了一道,潘巧怡感喟的摇着头道: “他们运气真坏——那四个人是不远处‘大沟集’当地武场子教头赵老三的手下……太惨了……” 领悟了什么,她又道: “难怪‘白虎堡’的人会这么容易的找到了我,可能就是他们四个泄漏了风……” 南幻岳道: “这也不能责怪他们——并不是天下个个全熬褥住酷刑的!” 潘巧怡点点头道: “我没有怨他们,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受得住‘白虎堡’那些凶悍的酷刑,说真的,就连我自己能不能受得了都不敢说……唉,我得找个时间去‘大沟集’解释一下,做点补偿。” 南幻岳笑笑道: “由此一桩,更证明你已由恶向善了,迈进一步了,这是好现象,宝贝你已能替他人着想啦!” 潘巧怡害羞的道: “还不是你教导有方!” 南幻岳眯上眼道: “岂敢,宝贝。”接着,他取出黑玉心饰中的金色药丸,用力闻了闻,道: “好香,光闻着也好像解了毒啦。” 潘巧怡道: “快吃下去吧。” 南幻岳忽然道: “对了,你方才也说过要用女童之血液合服,以引药性,但是如今哪来童女之血呢?” 潘巧怡温柔的望着他道: “早就准备好了,而且还是温热的,新鲜的。” 南幻岳移目四瞧道: “在哪里?” 潘巧怡低沉着声道: “我身体里流循的血液就是。” 猛的一震,南幻岳惊愕的喊: “什么?用你……你的血?” 潘巧怡庄严又缓慢的道; “是的,我的血,那全是鲜洁的,清白的,毫无一点污秽渣滓的童女之血!” 南幻岳倒吸了一口凉气,震骇却又深为感动的注视着潘巧怡,好一阵子,他才喃喃的道: “你是一个多么奇异的女人……潘巧怡,你能用你的冷淡将人冻结,也能以你的狂热将人融化,……要透视你,只怕需要一段长久的时光了——” 潘巧怡平静的道: “我其实很单纯,南幻岳,你会很快便了解我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要么爱到底,要么恨到死!” 南幻岳苦笑道: “想来我是有机会领教的。” 潘巧怡唇角牵动一下道: “快把药丸吞下去吧,我体内的血已在澎湃!” 犹豫着,南幻岳正想再说什么,潘巧怡已急切的催促道: “现在就服下,幻岳,现在就服,好叫我安心。” 南幻岳有些无可奈何的道: “但是,用你的血来做药引子,未免有点——” 潘巧怡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说这些——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是我目前唯一能表达的一点谢意,幻岳,除非你是嫌弃我,否则,请别叫我失望!” 叹了口气,南幻岳将手中的金色扁圆药丸一下塞人口里,硬硬吞下肚去,合着他的动作,潘巧怡已轻轻自罗带中取出一柄小巧精致的玉刀,就那么躺着,右手握刀往左腕上毫不犹豫的抹了过去,于是,只见雪白的刀口闪映,一缕殷红的鲜血业已涌现自腕脉之中。 南幻岳一见此状,不由心头一痛,神色微变: “你这是何苦,你——” 潘巧怡微拍手腕,坚决又急促的道; “吸吮它!” 慌忙蹲了下来,南幻岳只好捧举起潘巧怕那条白嫩柔滑的手臂,凑嘴在她的腕脉上面,紧紧吸吮起来。 潘巧怡脸庞上的表情是痛苦的,但这痛苦却融合在她眉梢唇角的喜悦里,却映回在她眸瞳深处闪耀的满足里。 她脸容上五官侧面的阴影在颤动,细致的浅纹在叠复,肌肤在不断的扯涨,可是她却是愉快的,欣慰的,安适的,这有如一个新生的母亲,婴儿在啃吮着她的乳头,做母亲的虽是疼痛,但心里的爱反而更浓厚了。 这样的感觉,是一种牺牲,可不也是一种坦诚又毫无保留的奉献! 突然间,南幻岳微微抬起头来,双目中是一片惶羞,嘴唇上沾满了猩赤赤的血渍,他道: “够了吧?” 潘巧怡温柔的一笑,悄声道: “如果你还想吸吮的话,尽可继续下去。” 伸出舌头,小心的在潘巧怡手腕上那条细窄的伤口上舐抚着,南幻岳直到将血渍舐净的道: “不管够不够,我不再吸了。” 潘巧怕安详的道: “为什么?” 南幻岳苦笑道: “第一,这鲜血的滋味并不好尝。第二,一个这么好的女人,我竟吸吮她的血,每吸一口,自己便感到罪孽加深一层,这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潘巧怡笑了,叫南幻岳替她的手腕敷上了药,边轻轻的道: “血是人体内不能缺少的东西,它关系着人的生死,所以,有人称它为‘生命的泉源’,我用我‘生命的泉源’来滋润你,幻岳,希望你能欣欣向荣,永不枯竭。 “今后,你的体内也流溢着我的血液,盼你能时时想我,心中有我,不管你是嫌我厌我,疏我远我,只要你记得我的直在你体内,我已满足了。” 南幻岳喟了一声道: “我不会忘的。”—— 第19章 解毒祛邪白朱雀 潘巧怡幽邃的一笑,道: “这全凭你了,幻岳,我没有一根绳子可以拴住你,你的心要往哪儿,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南幻岳忙道: “你睡吧,宝贝,说多了话会影响你的精神。” 潘巧怡点点头道: “好,我就睡,但是,你答应不离开我的……” 南幻岳道: “我是答应过,而且我也并未失信呀!” 潘巧怡腼腆的一笑,殷切的道; “你再不能失信了,幻岳,你已失信过一次,知道吗?” 南幻岳摇头道: “那件事和这件事纯然是两个性质,怎能混为一读?你安心睡吧,我不会离开你这里啊……” 潘巧怡模样儿叫人又怜又疼,在合上眼后再度睁开: “真的哦?你不能把我一个人孤伶伶的抛在这里啊 ……” 南幻岳急道: “唉,你真是唠叨!” 于是,潘巧怡这才微笑着合上了眼,那么安详又满足的去寻找一个温馨的梦境,良久,她的睫毛不再翕动,嘴唇不再蠕颤,呼吸已是那么均匀了,南幻岳知道,她已寻着那个梦了……” 细细端详着潘巧怡的睡姿,南幻岳不禁暗自赞叹: 她那么的美,那么的艳,又那么娇俏妩媚,宛若一朵染了抹苍白的海棠,而如今,在她那平静的神色中,又带着一股无比的,诱人的纯真意韵。 好像她变得更年轻了,更童稚了,那样的无邪,那样的直率,谁敢说她就是以前那个冷若冰霜,心如蛇蝎的“翠蜘蛛”呢? 是什么力量能将一个人的习性心地改变得如此巨大,如此迅速? 南幻岳明白那个答案—— 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情感,是一种爱,当一个女人在追寻这样东西的时候,便会使她与往常截然迥异,阴沉的变得开朗,悒郁的转为欢乐,鲁莽的趋向矜持,而复杂的变得单纯,世故与心机也会溶化于一片天真里了…… 悄悄的,南幻岳端了把椅子坐下,就这样,面对着潘巧怡,他奇怪自己对这张脸蛋儿竟是如此看不厌,瞧不烦呢…… 光阴是流逝如水的,很快的,他们已在这幢小巧隐密的石室中一连度过了十五天,在这十五天里,两人朝夕共处,生活是愉快又充满欢乐的。 他们之间已没有了隔陔,没有了忌讳,更没有了猜疑,彼此全是坦诚以待,毫无保留的流露自己的本性,赤裸裸的笑,赤裸裸的闹,亦裸裸的倾吐着心底久蕴的一些什么,日子过得逍遥极了,也安逸极了。 本来,南幻岳是自己做饭吃了,更且要侍候伤中的潘巧怡,一个大男人搞这样的家务事,十天以来,也将他弄了个筋疲力竭,焦头烂额,整治出来的东西犹是叫人食不下咽的,潘巧怡每到用膳之际,即便叫苦不迭,皱眉噘嘴的数落南幻岳是如此的笨手笨脚。 在这居临半个月的一天,潘巧怡的伤势业已大致痊愈了,她不听南幻岳的劝止,亲自下厨为炊,调理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出来,便是累得香汗涔涔,但目睹甫幻岳好副狼吞虎咽,赞不绝口的馋像,心里那股喜悦,就把先前的劳累全忘了。 她吃得极少,似乎南幻岳只要吃饱喝足了,她就一样可以不再饥饿似的…… 现在,正是用过了这顿美味盛筵之后的中午。 坐在门前一张斑竹椅上的南幻岳,舒适的摸着饱胀的肚皮,打着饭嗝,悠然自得的眺望着跟前的景致。 潘巧怡笑盈盈的从屋里端了张小几出来摆在一边,又进去棒着一杯新泡的香茗来置于几上,她轻轻拧了南幻岳的腮: “老爷,茶来啦。” 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侧首朝她一笑: “多谢,宝贝。” 就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潘巧怡抬手理了理鬓角,这个小动作,简直妩媚极了,南幻岳望着她,笑吟吟的道: “你真美,又娴慧,是个最理想的入主中馈的人选。” 潘巧怡“噗哧”一笑,道: “只怕人家不想要呢。” 南幻岳道: “谁不想要呀?这样的浑家,挑着灯笼也难找,哪一个会傻到往外推?这种人准是白痴!” 潘巧怡“啐”了一声,道: “别装蒜,姓南的,你就是个白痴!”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我?宝贝,我怎会不要?只是要不着罢了!” 潘巧怡哼了哼,道: “少来这一套了,一接近这个问题,你就插科打诨,嬉皮笑脸一点诚意也没有,简直叫人把牙都恨痒了!” 南幻岳眯着眼道: “你还是对我小心点好,不要存着什么幻想,我这人不大是玩意,尤其对女娃娃,我是臭名远播,说拆伙就拆伙的,我实在不惯于拖个家的包袱!” 潘巧怡不服的道: “那只是你不知道家的可爱,未曾享受过家的温暖,等你一天有家了,你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啦!” 双手围膝,她又笑着道: “而且,家有什么不好?成家立业,是一个男人生来必经的过程,家是精神的寄托,灵魂的温床,饭来张口,茶来伸手,有人为你收拾房间,整理被褥,替你烧饭,洗衣养孩子——” 一下子说溜了嘴,潜巧怡不禁粉面飞红,娇羞无限,连忙将视线转到一边,却没来由的心腔子狂跳个不停。 南幻岳豁然笑了,连连点头道: “我对养孩子倒很感兴趣,那即是说,夜来裙带解,芙蓉帐暖度春宵了?” 潘巧怡捂住脸,臊得直顿足: “不听不听,你坏透了!” 南幻岳慢条斯理的道: “这有什么坏的,周公之礼,敦伦之乐,原是人之所欲,人么,谁不是这样来的?偏偏就谈不得,岂非天大的笑话?” 潘巧怕羞得面颊大赤,她连忙岔开话题: “厚脸皮,不谈这些,嗯,我问你唷,听说你有好几个侍妾,有没有这样的事?” 南幻岳笑笑道: “有是有,不过那是以酋的事了,如今连一个也没啦!” 潘巧怡不相信的挑挑眉尖,嗔道: “又瞎说,怎么现在一个都没啦?”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全跑他娘个球的了!” 潘巧怡怔了怔道: “跑了?怎么会跑了?” 南幻岳提起来又是一肚皮火气的道: “不但跑了,不但把我的家私席卷一空,她们居然还是跟着我的使唤人逃之夭夭的,你说是不是可恶?” 沉默了一下,潘巧怡道: “可就是在你告诉过我——被陷围在深山古洞里的那段时间?”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不错,就是那段时间。” 一咬牙,他又道: “所以说,没有经过考验的情感是靠不住的,没有深厚的爱做基础就更靠不住了,那几个淫妇,竟全在我失踪以后的短短时间里变了心,移了情!” 潘巧怡深沉的道, “她们真傻得可怜!” 南幻岳愕然道; “怎么说?” 潘巧怡微微一笑道: “像你这样的男人,并不是俯首即是的,你的很多长处也为许多人所望尘莫及,能抓住你,乃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她们却竟如此轻易的失去了,岂非傻得可怜? “虽说你对她们并未曾明媒正娶,却也有了夫妻之实,假以时日,倾以至诚,还怕你不将她们其中的一个扶正? “她们的意志如此脆弱,信心如此微渺,节*如此易折,未免太可悲可叹了……” 南幻岳悻然道: “那三个贱人岂有你这样的眼光与见识?她们若能及上你的一点点,也不会愚蠢至此了!” 潘巧怡嫣然一笑: “既是如此试试我如何?” 南幻岳转怒为笑: “宝贝,我是求之不得。” 潘巧怡认真的道: “一言为定?” 南幻岳哧哧笑道: “看你那猴急像,我都不急,你这么急干什么?” 潘巧怡娇嗔一声道: “你就是这样,一点诚意也没有。” 南幻岳笑道: “对了,你有什么打算?” 潘巧怕怔了怔道: “我有什么打算?” 南幻岳点点头道: “有关你以后岁月?” 潘巧怡咬咬下唇幽幽的道: “难道——你没替我打算一下?” 南幻岳沉吟着,道: “你真要我替你打算?” 潘巧怡恨恨的道: “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南幻岳端起茶杯来浅啜了一口杯里碧绿的茶液,低沉的道: “你且住在这里,等我办完了几件事,再回来看你,那时,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嗯?” 潘巧怡道: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你要去办事是否就是到‘浮图岗’去救那狄修成的女儿和往寻‘天蝎’古潇然报仇?” 南幻岳笑道: “好记性,才和你说过一次,你就记得这样清楚了!” 潘巧怡一扬头道: “我跟你一起去!” 南幻岳皱眉道: “不行,那是玩命的事……” 潘巧怡光火道: “喂,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刚出道的雏儿还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告诉你,我也是老江湖啦,我跟你一道去,不敢说能帮什么大忙,至少不会替你增加麻烦,不会是你的累赘,再说,这些天我服侍你惯了,一路上你的饮食起居我不亲自料理也不放心……” 南幻岳笑道: “去去去,你把我又当成什么人啦?我莫不成是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需得个老亲娘沿途照应?简直荒天下之大唐!” 潘巧怡脸色一沉,固执的道: “不管你怎么说,我跟你去,去定了!” 南幻岳忙道: “喂,你听我说……” 潘巧怡一下子掩住耳朵,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大叫道: “不听,不听,狗儿念经……” 南幻岳啼笑皆非的叹子口气,轻轻吹去浮在杯中的茶花,又啜了口茶,默默往椅背上一靠。 潘巧怡放下掩住耳朵的双手怔怔道: “生气了,你?” 南幻岳平静的道: “没有。” 潘巧怡道: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南幻岳道: “你掩住耳朵,我还能说什么?” 潘巧怡腼腆的笑笑道: “为什么你不要我跟你一块呢?讨厌我?” 南幻岳道: “你知道这个答案不正确。” 潘巧怡嘟嘟嘴道: “那是为了什么?” 南幻岳低沉的道: “主要是因为我去办的事太危险,随时随地都有流血伤身的可能,而我实不情愿你跟着受累,再则我们在外面太接近了,叫唐丹听了去也不大好,巧怡,你知道——” 潘巧怡冷冷的道: “我不知道。” 南幻岳忙道: “你先别生气,巧怡,你听我说,你和唐丹以前曾经要好过,虽然如今他已另娶,你尚未嫁,这段情已成过去,但在人情上说,似乎先取得他的谅解后我们再做朋友比较好……” 潘巧怡生硬的道: “为什么我们要先取得他谅解?为什么我们之间交往需受他的拘束?为什么他可以另娶我就不能别嫁?为什么他有这份权力资格影响我们?” 一连串“为什么”,问得南幻岳一时答不上话来,他窒厂窒,方始讷讷的道: “我认为,还是先向唐丹招呼一下比较好免得大家不好意思——” 潘巧怡愤怒的道: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没有资格干涉我,更没有资格干涉你,没有,一点也没有……” 南幻岳放下茶杯窘迫的道: “巧怡,另外,哦,还有一个问题……” 潘巧怡眉儿一挑幽冷的道: “说呀。” 南幻岳咽了口唾液,搓搓手,尴尬的道: “我——哦,我有……有一个女孩子,和我……不错,所以,哦,我不能叫她——叫她伤心……” 潘巧怡沉默了片刻,脸色极其晦黯的道: “那么,你就宁肯叫我伤心了?” 南幻岳连连摇手忙道: “不,当然我也不能叫你伤心——” 潘巧怡冷峭的道: “那你怎么办呢?将你一劈为二,她一半,我一半?” 南幻岳苦笑了一下道: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再嘲笑我了……” 他舐舐唇,又道: “你没见过她,巧怡,她人很不错……” 潘巧怡愤然道; “难道我就会错了?” 南幻岳急道: “当然,你更不错更不错……” 潘巧怡哼了哼道: “她姓什名谁呀?” 南幻岳迟疑着,讷讷的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潘巧怕猛一跺脚酸气冲天的道: “怎么,怕我吃了她?你心疼呀?” 甫幻岳赶紧陪笑道: “哪里话来——哦,她姓杨,木易杨,叫杨玲。” “杨玲?”中口重复了一遍,潘巧怡喃喃的道: “倒是个十分好听的名字……” 南幻岳顿时眉飞色舞道; “哦,是不赖吧?” 潘巧怡一瞪眼,幽怨道: “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呀!” 南幻岳涎着脸道: “其实我对你还不是一样?” 潘巧怡撇撇唇角,冷冷的道: “少灌迷汤了,最不是东西的就数你——薄幸,寡情,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我恨不能给你下一次毒!” 南幻岳笑道: “你舍得?宝贝!” 潘巧怡佯怒道: “别臭美!” 南幻岳耸耸肩道: “我最可怜了,这真是两头不讨好呢……” 潘巧怡略一沉吟轻轻的问道: “她——杨玲,很美吗?” 南幻岳点点头,道: “很美,哦,当然不及你美……” 潘巧怡不由得脸色缓和了几分,道; “可也是道上的人?” 南幻岳道: “不错,还会几下子。” 潘巧怡又道: “很温柔?很体贴?很能干?” 南幻岳搓搓手道: “都不差,可是,你也一样很温柔,很体贴,很能干呀!” 潘巧怡这才笑了笑道: “你这张嘴呀,能骗死人——难怪有好些大姑娘全上了你的当,连我这几乎古井不波的人都有点把持不住呢……” 南幻岳一挺胸,道: “不过,我可是明来明往,堂而皇之,绝不偷心窃情,欺骗人家以套取人家的爱意。 “我全有言在先,预为声明,而且不坏人家名节,不沾人家身体,至多彼此玩玩而已,所谓‘盗亦有道’,我这也是相同的规矩。” 潘巧怡点点头道: “这一点,我却十分相信,——因为,你已证实给我看了……幻岳,找个机会,让我和杨玲见面,说不定,我们俩人会合得来呢……” 南幻岳像是顿然醒悟了什么,连连颔首: “不错不错,她的个性爽朗坦率,不虚假做作,你也非常干脆明快,诚挚真恳,我想你们两位是一定合得来的,而你们一旦合得来,我就有福啦,啊哈,齐人之福,福在于艳,艳福不浅!” 潘巧怡笑骂道: “想得到美,真不知羞,厚脸皮……” 南幻岳得意的道: “非吾不知羞也,乃有佳人垂青耳,亦非吾脸皮厚焉,实凤来求也!” 潘巧怡捏起粉拳捶了南幻岳一记,涨红着脸道: “哪个凤来求?求你十大头鬼……” 南幻岳一把抓住潘巧怡的柔荑,在手里捏了捏,笑道: “唔,好柔软细腻的手,捶在身上,痒在心里。” 潘巧怡摇摇头: “真是对付不了你啊,幻岳,你这些花巧是从哪里学来的?” 南幻岳哂道: “天生俱来,岂要学?宝贝,在这个调调上,你差得远呢!” 潘巧怡眉梢子一扬,道: “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幻岳,我们什么时候走?” 南幻岳道: “你不去。” 潘巧怡顿时火上心头,道: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让我去?称听着,南幻岳,我跟你在一起,不怕任何人的讥评闲话,我们行得正,立得稳,规规矩矩,毫无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不在乎冒险,不在乎危难,唐丹也没有权干涉我,他又从什么立场来干涉?我们早已分手,情断谊绝,原无名分纠葛,况事隔多年,他已另娶,根本对我已不问不闻。 “而且你认识我在先,昔日与他又并非有旧,为了他,你更险些卖了这条命,不管从哪里说起,我们在一起也不亏不怍,可以面对天下之人,尤其你待唐丹,已经恩尽义至,如果他为了我对你的好而有所微词,他还叫人吗? “他能成家,能娶妻,能自由自在的双宿双飞,莫非就该限制我的终生幸福,这是多么的荒谬?” “好,好,算你有理。” 潘巧怡接着大声道: “至于你那口子杨玲,我会尽我之力使她容纳我——换句话说,这个问题由我来*心,不用麻烦你!” 南幻岳无可奈何的道: “这样的情形,令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宝贝,像我们是在什么生意上讨价还价似的,哪里有一点谈情说爱的味道?” 潘巧怡一瞪眼,冷然道: “我问你,你爱不爱我?老老实实的说,不许油腔滑调,更不许顾左右而言他,我要你的真心话!” 南幻岳考虑着,连连搓手: “这个……宝贝,现在就提到‘爱’字上,不太早了些?” 潘巧怡神色已黯了黯,又低沉的道: “那么,你喜不喜欢我?” 南幻岳严肃的道: “喜欢。” 潘巧怡振作了一下,道: “好,只要你喜欢就行了,喜欢虽然不是爱,但距离也不远了,由喜欢达到爱,我会努力,使它迈过这一关。 “但是,你要给我机会,否则,我不和你在一起,我又何从努力?幻岳,我已孤独了太久,别再叫我继续的孤独下去……” 南幻岳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道: “好吧,你跟我去。” 猛的一下扑过来抱着南幻岳,潘巧怡“啧”的在他面颊上吻了吻,兴高采烈的道: “你真好,幻岳,你真好!” 南幻岳苦着脸道: “你也别灌迷汤,若叫杨玲知道了,看她不剥了我的皮去!” 潘巧怡拍拍自己丰满挺秀的胸脯,道: “不用怕,有本姑娘在!” 望着潘巧怡那诱人的胸部咽口唾液,南幻岳讷呐的道: “你们可不真有好些地方相似?……希望你们也能‘互为容纳’才好……” 潘巧怡喜悦的道: “幻岳,我们什么时候走?走到哪儿?” 南幻岳道: “明天一早就起程吧,先到‘浮图岗’去救狄十娘。” 潘巧怡忙道: “浮图岗离此不远,若沿着大路去,只有几十里路,从山岭翻越更近,很快便可抵达,明天一早出发,大半天时间便可到了……”突然,她又怀疑的道: “那狄十娘,你见过吗?长得很好看?” 南幻岳不在意的道: “没见过,约莫长像不会太差……” 潘巧怡哼了一声,酸溜溜的道: “怪不得你这么急着的要去救她,你的胃口可还真不小呀,多多益善?” 南幻岳呆了呆,苦笑道: “我的天,你这又想到哪里去了?我急着赶去救她,全是为了她父亲的原故,我不是告诉过你,说她父亲曾经搭救过我? “在那暗无天日的古洞鲍地里,亏了这位老先生费尽心机援助我脱险出困,得回生命,否则,此刻我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你又去找谁卿卿我我?唉,做人就该饮水思源,受恩图报,这个道理你——” 潘巧怡格格笑道: “得了得了,我不听你这套长篇大论,但愿你所言是真,不要暗怀鬼胎,若是不然,哼哼,我好将就,杨玲也饶不过你!” 南幻岳无精打彩的道: “你们不是想和我谈情说爱,你们是一双魔鬼,两条绳子,你们都想要蛊惑我的灵魂,拉牢我的那颗鲜红的心……” 潘巧怡狠狠的道: “知道就好!”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你的伤,不碍事啦?” 潘巧怕怒道: “别想找理由,玩花样,我的伤早好了,现在比你的身体还要强壮!” 南幻岳道: “这样最好——对了,我们离开之前,还得托人到‘仙泉镇’,却向唐丹哥儿几个送个信息,告诉他们我老命得保,还是暂且不提为佳……” 潘巧怡风眼圆睁,道; “怕什么?莫不成姓唐的还敢吃人?” 南幻岳摇摆手,道: “要吃人的是你不是他,宝贝,依我的话去做,行不?” 潘巧怡老大不情愿的道: “全看你的面子,我待会到前面‘大沟集’走一趟,叫赵头儿派人送信去……再么,也顺便向他提提他那四个手下所发生的意外,多少补偿他们点儿……” 南幻岳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如今所伤脑筋的是潘巧怡的问题,将来,会是怎么个发展法呢?杨玲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呢?女人这玩意可也真怪,想求的时候半个也求不到,不想求的时候,哦哦却抛也抛不脱啦…… 在层山群峰的野岭翻着,远处是山,近处是山,起伏的峦脊衬托着青黄斑杂的林木,除了偶尔传来的兽嗥鸟鸣,四周静得出鬼来。 南幻岳仍旧是一身纯黑,黑巾黑衣黑袍黑靴,而潘巧怡却是一身绿,水儿绿的头帕,水儿绿的紧身衣外罩水儿绿的披风,看上去仿佛连她的身体都绿得透明了。 南幻岳抹了把汗,望着天上凝浮的云彩与远近的叠峰,疲乏的道: “嗯,宝贝,还要多久才到得了?” 潘巧怡细喘着道: “再攀过前面那道峰岭就能瞧见‘浮田岗’啦,你急什么?是不是乏累了?” 南幻岳埋怨道: “早知翻山越岭这么吃力法,真还不如顺着大路直淌下去,干净利落,半点劲不用费……” 潘巧怡俏笑一声,道: “哟,我们的英雄好汉想不到也这样弱不禁风呀i” 南幻岳笑了笑,道: “不是‘弱不禁风’,山路没爬习惯,偶尔走上道,确实觉得很累人,远不如骑在马背上来得轻松。” 潘巧怡抚整了一下垂在额边的一绺黑秀发,体贴的道: “就在这里歇会吧,养足了精神,等一下一鼓作气翻过那道山峙,就不觉得乏累了……” 南幻岳朝四周的环境打量一下,他们置身之处正是在一片倾斜的陡坡下面,后头是条山沟,再上去便要攀登那道林木丛生,藤蔓新结的山岭了。 他吁了口气,又道: “你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识么!” 潘巧怡点点头,笑道; “很熟,我时常跑进山里搜集药材,这方圆几百里的山区,大概都被我走遍了。” 南幻岳打趣的道: “你独自一个人在这深山荒岭里俏徉逗留,也不觉得害怕?” 潘巧怡道: “怕什么?” 南幻岳笑道; “不怕蛇虫野兽,不怕鬼怪魈魅?” 潘巧怡蛮不在乎的一笑。道: “什么我都不怕,蛇虫野兽也好,鬼怪魈魅亦罢,其实,都要比人来得强,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我们的同类!” 南幻岳颔首道: “你说得对,邪恶的人,确实比这些玩意儿更要来得阴毒险诈!” 潘巧怡笑道: “你这样问我,莫非你会怕?”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我不会怕,可是却将觉得不大自在,一个人置身于荒山峻岭中,未免太冷静,也孤单了……” 潘巧怡微诧的面颊上浮漾起一丝苦涩,低低的道: “你也会觉得冷清,觉得孤单吗?幻岳,我已冷清了许多年,孤单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了……” 南幻岳怜惜的道: “我晓得——” 潘巧怡摇摇头,道: “不,你不晓得,你何尝晓得那寂寞的滋味,枯淡的感受,那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痛苦,就像一条毒蛇在无形中啃啮着你的心,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逐步扼紧你的颈项……那样的压窒,真能将一个人*疯,*狂了……” 南幻岳道: “我也有同样的经验,在那可咒的山洞里……” 潘巧怡缓缓的道: “那不同。” 南幻岳不以为然的道: “怎么不同?” 潘巧怡幽幽叹了口气,道: “那是你被迫非得接受不可的事实,而我却是自我的拘束,你一直充满了强烈的求生欲念,而我却早已心灰意冷,日渐枯竭,幻岳,在不甘的寂寞中,你已下意识的拒绝了寂寞,我却在茫茫人海里被自己的心境拒绝在群众之外。 “这种感受是迥然相异的,你曾经有如此的情形吗?——于一个很多人聚会的嘈杂环境里,反倒觉得那么的孤独与冷清,好像你不属于他们的,好像你与那些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幻影?” 静默的注视潘巧怡,好半响,南幻岳才轻轻点头: “你说得对,巧怡……” 潘巧怡转颜一笑,歉然道: “不谈这些了,本来大家快快活活的,一提起这件事来又搞得满心的烦闷和悒郁,何苦呢?” 南幻岳低沉的道: “我发觉,你相当有灵性,有深度,能够确切体会出某些意识上的感触,这却是时下一般女孩子所少有的……” 潘巧怡笑了笑道: “你不认为这是浅薄?” 南幻岳摇摇头,道: “当然不。” 潘巧怡柔声道: “好了,你歇够了吧?我们可以上路啦。” 于是,两个人开始往这片倾斜度极大的山坡往上爬,他们为了保持体力,没有尽量施展轻功提纵术。 虽是如此,他们攀升的速度也相当之快,在坡面的杂草丛里连连跃奔,片刻已将来到坡顶。 南幻岳为了要随时照应潘巧怡,所以上特地留在她的后面几步,由潘巧怡在前声领路,就当他们将要来在坡顶之际,南幻岳无意中目光一扫,却发觉了一件颇为引起他兴趣的事—— 在横里丈远之处,一块从土里伸出来的紫褐石荀上,孤挺挺的生长着一株奇异的白花,花作方瓣,其色洁白如玉,花蕊却是有如雀舌般猩红的-点。 蔓延丛生的杂草藤蔓,本来全是到处遍生,却就在那条石荀的周围五尺处不见一根,但因这边有矮树枝叶遮挡,若不碰巧由树隙中瞥见,倒是很容易疏忽过去的。 攀跃中的南幻岳发现之下,不知不觉的脱口道: “咦,那杂白花倒生得怪!” 正在前面走着,潘巧怡立时站住,带着一种习惯上的本能回头问: “什么白花?” 南幻岳朝石荀方向那株挺挺玉立,一枝独秀的方瓣自一指,道: “你白己下来几步便可看到。 “那株白花只有一朵,梗边也是白的,梗长大约尺许,花有拳头大小,很可爱,怎么不生在泥土里却偏长在石荀上?”—— 第20章 磨盘蜘蛛鬼见愁 南幻岳的描述,马上吸引住了潘巧怡的注意,她急切的道: “在哪里?” 南幻岳牵着潘巧怡的手横横走了几步,拨开矮树的枝柯,朝那边一指。 “嘶,那不是?” 一看见那株其色如王的花朵,潘巧怡立即神态紧张起来,在紧张中,口中却又有着无比的兴奋: “老天——果然是‘白朱雀’!” 南幻岳迷惘的道: “白朱雀?自来雀又是什么?” 潘巧怡双目中进闪着极度兴奋的异彩,那惊喜与激动可以由她颤抖的声音甲充分显示出来: “哦……真是美丽,真是挺秀,它在那里,它确确实实的生长在耶里……” 南幻岳看着潘巧怡,轻声道: “你没有什么不对吧?宝贝,你这模样似乎像着了迷啦……” 潘巧怡恍如未觉,她定定的投视那株亭亭生长在石荀上的“白朱雀”,神态显得那么向往,又那么渴切的呢喃! “‘白朱雀’啊,早听说在这‘蝉宁山区’里有你的踪影,可是多少年来却为什么一直没有发觉呢?你可知道,我找你伐得好苦啊……” 南幻岳用力在潘巧怡肩头上拍了怕,大声道: “怎么痴了,你!” 潘巧怡猛的一惊?这才如梦初醒回到了现实,她禁不住俏脸如酡,怪难为情的道: “对不起,幻岳,我似是有点忘形了……” 南幻岳道: “岂止忘形?你简直和入了魔一样啦,这株什么‘白朱雀’的白花,长得不错是蛮好看,也挺秀气,但我不怕信它能把一个大活人迷成这样,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不足为人道的好处?” 潘巧怡深深吸了口气,笑道: “因为你对医药一道涉猎不广,也难怪你无动于衷,幻岳,看见这朵‘白朱雀’,不怪我会如此神荡意眩,只要是一个懂得草药经的内行人,恐怕没有不被它吸引得失态的……” 南幻岳挑着眉道: “为什么?” 潘巧怡又依恋的向那株“白朱雀”投去一注,低声道: “这‘白朱雀’,又名‘克毒花’,亦名‘驻颜玉’,它的花瓣,每一瓣都可解毒祛邪,功效如神,凡天下的千百毒物,它俱能化解,奇验无比。” “此外,它的花蕊,也就是那枝小小的雀舌般的一点嫣红,女人吃下,可青春长驻,姿容不衰,就算到了五六十岁,看上去也宛如三十岁人……” 南幻岳轻轻哦了一声,喃喃的道: “原来却有这么大的用处……” 潘巧怡又接着道: “‘白朱雀’的根部幼细娇嫩,怪却怪在它不生长在泥土里,专于石荀山岩上扎根,只要轻轻一攀,即可以折下,以玉盒盛之,可保数十年不凋不谢。 “这是一种原地底质气而成长的街花,它生无定所,说不定在哪便会碰上,也可能一辈子也遇不着。 “或者它也于奇寒,或者它生于酷暑,春暖秋凉,花开花落俱堆判言,这是一种玲罕稀有的药材,我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杂草蔓生的地方找着它!” 忽然,她仰起头来抱歉的道: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会在这杂草蔓生的地方找着它。” 南幻岳笑笑道: “你找着与我找着全没有两样,反正都是你的。” 潘巧怡喜悦的道: “真的?你送我?” 南幻岳分开枝柯便往前走,道: “不但送给你,还亲手摘献——” 潘巧怡的声音,像被挤出来似的尖叫道: “且慢——” 南幻岳手拨树枝站住,回过头皱着眉道: “你吆喝什么?真像有鬼捏住了你的脖子一样——” 潘巧怕连连摆手急切的上前捉住他: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鲁莽?话都不听完就冒冒失失的往前闯?你可知道这该有害危险?” 南幻岳怔了怔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潘巧怡指了指石上的“白朱雀”,紧张的道: “我是说你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攀折那朵‘白朱雀’,有危险呀!” 南幻岳迷惑的道: “有危险?那只不过就是一朵花罢下,会有什么危险?莫不成这玩意还能吃人?” 潘巧怡严重的点点头道: “差不多,花的本身有百益而无一害,但它的背后却有足以伤人的东西隐伏着!” 不大相信的朝那朵孤挺挺在石上的“白来雀”打量了一会,南幻岳轻咳一声,似笑非笑的道:”你是在危言耸听了,宝贝。” 潘巧怡正色道: “我一点也不骗你,因为你不明底蕴,所以不知道它的厉害所在,幻岳,花的周围四五尺方圆光净净的没生长一根杂草?” 南幻岳颔首道: “我第一眼就发觉了,难道这也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潘巧怡悄声道: “这有两个原因,其一,是‘白朱雀’天生的孤洁不群,兰质慧心,其二,每株‘白朱雀’生长的地方必有一种奇毒之物守护!” 南幻岳仔细搜视了一下,低沉的道: “原来如此。天生宝物,必有禁制,想是不假的了,但会是一种什么的毒物在隐密处守护着它呢?” 潘巧怡也在谨慎的观察着,道: “这个,我也还没有发现……” 南幻岳小声道: “任什么毒物,也不过就是这天地所生的罢了,再奇也奇不出个谱号,我笃定可以制服它!” 潘巧怡担心的道: “不,还是先搞清楚好!” 南幻岳再度琢磨了一阵,咬咬唇道: “没关系,就算找一时失手,中了毒,你也可以马上将那‘白朱雀’的花瓣摘下一片来给我解毒呀!” 潘巧怡狠狠瞪了南幻岳一眼道: “天下之大,有些毒物是奇毒无比的,万一你中了毒之后立即殒命,便将整朵‘白朱雀’塞进你嘴里也管不了用啦,再说,如果可以设法避避的话,你又何需冒这种险,受这种罪!” 南幻岳哧哧笑道: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说什么冒险,言什么受罪?佳人有所好者,拼老命亦在所不辞!” “啐”了一声,潘巧怡又甜又蜜的佯嗔道: “拚你个头……” 恍然发觉了什么,她又立刻道: “幻岳,那东西一定是藏在石根部的泥土里……” 南幻岳移目瞧去,道: “可是,却看不出端倪来。” 潘巧怡想了想,道: “对付这种东西,你是外行,我多少比你懂得点,我来试试!” 说着,她伸手在披风的侧幅暗层里摸出一副薄如蝉翼般的透明长统手套来,又从襟腋处摘下那条绿色丝绢,在怀里取出一只白玉小瓶,旋开瓶盖,晒了一些带着苦杏味的浅黄液体在上面。 南幻医冷冷道: “不许你冒险,要去找去!” 潘巧怡急道: “你没经验嘛……” 南幻岳冒火道: “什么叫经验?不试过第一次就永远没有经验,你以为你比我强?无沦在身法手眼上你全差了一截,而对付什么活的东西也缺少不了以这些条件为基础。 “我是个男人,你却将我摆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你去赴难?简直是侮辱!” 潘巧怡怔忡道: “我是为了你好……” 南幻岳怒道: “难道我就不是也为了你好!” 潘巧怡没有生气,更没有委屈,反而感到一股出奇的温馨与满足,她怯怯的一笑,交过手里的东西: “好,让你去。” 南幻岳接过那些东西,哼了哼道: “这才像话,男为天,女为地,天俯地而地仰天,这点道理都不懂?还非要惹找心里发火——” 潘巧怡哈哈一笑道: “得了,我的老爷,别再嘀咕啦,这不让你去现威了?” 她又温柔的道: “把这副‘犀皮膜’的手套带上,它的韧度极强,可以抵抗尖锐物的啮咬,还有,将寻条手帕掩住口鼻,手帕洒了祛毒水,有了这一层保护不怕吸进毒气,另外就小心你的眼睛了——” 南幻岳一一依言做了,他的声音有些含混的透自围扎在口鼻间的丝绢后: “这祛毒水足什么玩意调合的?味道好难闻……” 潘巧怡轻轻在他腮颊上拧了一下,笑道: “先去办正事吧,等以后我再告诉你这是用什么东西调合的。” 南幻岳松开袍襟,道: “你站远点儿,我要过去了。” 潘巧怡退后几步,道: “我掩护你,幻岳。” 想想又不放心,她跟着再叮咛: “留点神呀,别逞能——” 口中一面说着话,她已暗里在双手各扣了三枚“透骨钉”,准备随时从旁协助南幻岳奏功!口鼻间扎着绿色丝绢的南幻岳模样有些滑稽可笑,但是,他心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全神贯注,目光灼亮,一步一步,缓缓朝那条斜斜伸出土中的石荀凑近。 觑准了距离,把握住方位,南幻岳刚想出手以“寒水红”的刃尖挑割起那株“白朱雀”的一刹,就在半埋进泥土里的石荀根部,突然有几条白色银灿的长丝激射而来,其疾如电! 南幻岳的反应是立即的,当那几条又细又长的银丝倏然射至瞬息,他已暴弹而起,同时左手凌空猛挥! 一股刚烈的无形劲气仿佛一柄大割刀似的削去,“噗”“噗”震响中泥屑纷飞。那条石荀也在急剧摇晃,紧接着,“吱”的一声怪叫,又是一大团粘稠稠,白晃晃的银丝迎面罩来! 倏翻倏滚,那团银丝忽然落空,南幻岳左掌划过一个半弧,遥劈而去。“哗啦”,再一片泥土四扬中,天老爷,一只硕大无朋,几如圆斗般的巨型红毛大蜘蛛业已破土而出,像飞一样弹向半空! 那红毛森森的长腿,那碧光闪闪的怪眼,加上那圆盘似的身体波颤,带着“嘘”“嘘”的异声,情况好不可怖! 就在这时,掠阵的潘巧怕娇叱一声,双手飞翻,六枚蓝莹莹的“透骨针”已飒然射来,但是,这只形状惊人的红毛大蜘蛛却那么矫健的扑向地上?“嘘”的一声吐出几根银丝卷向潘巧怡! 行动的快速,是难以言喻的,南幻岳身形暴翻,“寒水红”的光芒仿佛激起一溜来自九天的冷电,猛然透进红毛蜘蛛的体内,紫血迸溅中,他猛的将这只可怕的蜘蛛挑起,奋力振臂抛往山坡之下! 在他挥剑刺杀那只红毛蜘蛛的一刹间,他同时己快逾石火般挥手攫得那条石荀上所生长的,正在摇摇欲折的“白朱雀”! 此到,潘巧怡方才惊魂甫定的奔了回来! 洒去剑上污秽,还剑入鞘,南幻岳将手中的“白朱雀”伸在潘巧怡面前,但是潘巧怡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目光惊愕的瞧着南幻岳道: “你没受伤,没中毒吧?” 南幻岳解下丝绢,笑道: “我很好,半点损伤没有,你呢?” 潘巧怡余悸犹存的道: “那竟是一只几乎绝迹了的‘赤磨盘蜘蛛’呀,我的天,它刚才那几条毒丝险些就沾上了我,这种毒丝一旦沾上,可是侵肌透骨,一路腐蚀到底的!” 南幻岳四下一看,果然,连半根蜘蛛丝也不见了,大约全己侵蚀入地,周道的草木,却竟枯萎焦斑了好一片! 南幻岳笑了笑道: “其实,你根本犯不着如此紧张!” 潘巧怡迷惑的道: “为什么?” 南幻岳闲闲的道; “这玩意和你是一家人嘛,它是“赤磨盘蜘蛛’,而你是‘翠蜘蛛’,谊属同类,正好叙亲道故,你怕什么?” 潘巧恬啼笑皆非的“嘤咛”一声,不依不饶的直在南幻岳胸膛上痒煞人的捶擂着,边娇嗔着道: “你好坏,坏透下,人家吓得要命,你还来调笑人家……” 南幻岳道: “真想不到这守玉的怪物也是一只蜘蛛,宝贝,你这蜘蛛对上它那蜘蛛,岂非巧怡?只是,这是狗娘蛋的恶蜘蛛,却万万及不上你的可爱!” 潘巧怡狠狠跺脚,羞恼的道: “你再取笑我,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别当真,宝贝?来,献上奇花‘白朱雀’一朵,甚请哂纳!” 潘巧怡抿唇似语还休的伸手接过,轻轻在唇上一吻,爱不释手的仔细欣赏个不停。 南幻岳站开一步,笑道: “嗯,花是够美,但人却比花娇。” 潘巧怡妩媚的凝住南幻岳脸儿微酡: “你呀,就是嘴甜!” 南幻岳低沉的道: “宝贝,何不现在就将那枚小巧的朱舌蕊眼下?我愿见你青春水驻,红颜不老。” 潘巧怕眼瞳中的光辉柔极了,也嵋极了,羞涩的道; “你真的要找服下了?” 南幻岳笑道: “当然。” 潘巧怡点点头,伸出纤纤王指,正要摘下那枚猩红艳丽的朱舌般小巧花蕊,却又突然僵硬了一下,缓缓收回手来。 南幻岳有些愕然,不然的问; “怎么啦?有什么不对?” 潘巧怡摇摇头戚然道: “不,我不要服食这东西。” 南幻岳迷惘的道: “为什么?这东西吃下去,不是驻颜养容,红粉不凋么?哪个女人不想做到这一步呀?只怕大多数的女子梦寐以求犹之不可得,如今你承天独厚,有此良机,怎么却又犹豫啦?” 潘巧怡叹了口气道; “你不知道——” 南幻岳疑惑的道: “莫非其中另有别情?” 潘巧怡恨恨的道: “有什么‘别情’?我不想服食就是不想服食!它不错可以常驻青春,红颜不老,但我不要常驻青春,不要红颜不老,这也不行吗?” 南幻岳呆了一呆,讷呐的道: “你哦,莫不是方才吓傻了?” 潘巧怡瞪眼嗔道: “去你的,你才吓傻了。” 南幻岳好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笑笑道: “恐怕我真是傻了——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像你这样的千娇百媚的女人,居然放着可以增其美颜,驻其娇容的良机而不就,岂非一大怪事,更何况,你原先又是如此的热衷此想?” 潘巧怡忽然幽幽的道: “幻岳,你真傻。” 南幻岳茫然道: “我——真傻?” 潘巧怡微微垂下头去道: “你不想想,如果我服食了‘白来雀’的花蕊,固然可以达到我驻容留姿,青春不凋的目的,在几十年后看我,仍将一如眼前,不会老去,不会龙钟,但你呢?你也能在几十年后仍不衰老?你也能在几十年后仍与现在一样年轻?我不要让人家说一个糟老头子陪着一个美艳少妇,我更不要你老了我依旧年轻。 “幻岳,你若老了,我也要老,你如变丑变佝偻变白发苍苍,我也要变丑变佝偻变白发苍苍……我不要叫你生有自卑感,不要叫你生出自惭形秽的心理,我们一样的转变,一样的随着自然的趋向,而行往归途,好吗?幻岳——” 南幻岳感受深沉,动容的道: “谢谢你这样为我着想——巧怡,我却不愿自私的影响到你可获得的奇迹,我心领了,你还是照做吧——-” 潘巧怡摇摇头——缓慢却是坚定的道: “我不,幻岳,就是这样,天下有些可异的物体可以帮助我们违反自然的定律,但是,却永远没有一样物体可以帮助我们改变自由心的情感。 “我不能为了获得表面的光彩而损及恒久的爱,若我这样做,我就是太过愚蠢了……幻岳,任我美十年,美百年,却换来一片冷寂空虚,这青春常驻又有什么意义?” 南幻岳忙道: “听我说,你以你永远的美丽,决不会换来冷寂与空虚的……” 潘巧怡低沉而幽回的道: “会的,幻岳,如果我这样做了,其结果便一定是如此,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以忽视来自内心,来自四周的嘲弄—— “一双容貌不相衬的男女凑合在一起,这种情形便下可避免,我们原可一同白首,一同入棺,又何苦非要扮成个白发红颜的悲剧?” 南幻医苦笑道: “你几乎使我爱上你……” 潘巧怡平静的道; “我会使你爱上我的。” 南幻岳舐舐舌,道: “别太自信,纵然你的确有几下子……” 潘巧怡摇摇头,道: “我一下子也没有,我只知道以真情对你,以挚爱待你,以一颗血心予你,如此而已……” 南幻岳喃喃的道: “你也有丝,你的丝更粘,更密,更紧,也更毒,这是那什么‘赤磨盘蜘蛛’所绝对及不上的……” 潘巧怕轻柔的道: “你知道最好。” 南幻岳低喟一声道; “也罢,你不要这‘白朱雀’的花蕊,我拿回去送给杨玲,她一定雀跃三尺,欣喜无比!” 潘巧怡淡淡笑道: “你错了,幻岳。” 南幻岳气吁吁的道: “我又有什么地方错了?你不要这玩意,人家可不似你这么傻?” 潘巧怡安详的道: “要了这花蕊的人才叫傻,而我保证杨玲也不会服食下去——如果她是真心爱你的话!” 南幻岳沉思了一会,心口不一的道: “这可说不定,杨玲爱我不假,但她也更爱她的容貌……” 潘巧怡轻轻的道: “在女人心目中,只有一样东西比她的容貌来得更重要,那就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的爱!” 南幻岳凝眸相视,良久慢慢的道: “你是个能抓住男人心的女人!” 潘巧怕平静的道; “只要对你能做到这一步。我已心满意足了。” 南幻岳吁了口气道: “老实说,宝贝,抵抗你乃是一件最困难的事,我恐怕将崩溃……” 潘巧怡笑道; “你会崩溃的,你会的,我祈祷那一天赶快来临,最好,就在眼前,就在这里,就在如今……” 南幻岳豁然一笑道: “你这只天下仅此一只的‘翠蜘蛛’……” 潘巧怡愉快的道: “我们走吧,幻岳,早点赶到地头也好早了你一桩心事。” 南幻岳微微颔首边转身道: “你真可人——” 蓦地,他在转身一半的时候将后面的语噎住了,双目却变得那样冷凛又火灼的瞪视着山坡上头! 潘巧怡发觉不对,也急忙循着南幻岳的目光望去,问道: “什么事?” 她也一下子闭住了嘴,唇角却也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斜坡顶上,距离这里约有三丈多远,在一块突起的石肯顶,并肩坐着两个人,两个形态极其性异的人。 右边那位面色黝黑,浓眉如刀,双目圆大微凸,大鼻尖,厚嘴唇,金闪闪的长发披拂于肩,这副生像,再衬着他一身黄斑软丽皮衣靠,双腕上,戴着副镂银护手,看上去,就相当叫人印象深刻了。 靠着这个人身旁边的一位,长得似乎有些愣头愣脑,带有几分憨气,圆胖白净的面孔上是一双小圆眼,小鼻子,小嘴巴,如今,他一双手不停的在他那袭簇新的宝蓝氏袍揩揉着,双层的下巴往里叠挤成了一堆…… 南幻岳喃喃的道: “这是哪来的两块活宝?” 潘巧怡也有些怔仲的低语: “他们两人武力一定相当高强,幻岳,就逼近在这三丈远的距离,我们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南幻岳点点头道:”不错,可能他们已来了好一阵了……” 潘巧怡咬咬下层悄细的道: “小心点,来者不善……” 南幻岳一笑道: “当然,但我们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说灭就灭了么?” 他俩人正在低促的交换着应付之策,上面,并肩坐在石脊顶的两个怪客中那有着一头闪闪金发的开了口,声如金铁铿锵: “喝哈,这一出‘鹊桥会’,鸳鸯盟’可是唱完了?” 潘巧怡皮笑肉不笑,仰着头道: “唱是怕一辈子唱不完了,我说儿啊,你瞧着眼红?” 那人一双金眼凸起,却不愠不火的道: “你这张小嘴,可也刁蛮的很哪。” 潘巧怡笑哧哧的道: “两位排排坐在那高头,望着我这一对大约有阵子了吧?二位是有这种瘾头还是怎的?可得防着生‘癞眼疮’呀!” 圆胖胖的那个嘟了嘟嘴,讷讷的道: “哥儿,他们骂我们哩!” 金发人大声道: “等一会,我就要撕开他的嘴!” 完全同意的点点头,这一位道; “你撕开他的嘴,我就打烂他的屁股。” 南幻岳古怪的望了潘巧怡手中的“白朱雀”一眼,低声道: “原来,这也是两个“行家”呢!” 潘巧怡恨恨的道: “说不定他们早就发现了这朵‘白来雀’,却利用我们冒险釆撷到手的机会再从找们这里抢过去?” 南幻岳笑笑,道: “他们不要做梦,这朵‘自来雀’除了你,不属于任何人!” 接着,他又抬头向石脊上的两位仁兄道: “喂,你们要这朵花做什么?莫非也想来个青春常在,红颜不老?” 金发人哼了哼没有回答,圆脸的那位却愤愤的道: “是又怎么样?” 南幻岳端详了对方一眼笑道: “如此一来,凭在下的这副尊范,岂不是形同人妖了?” 圆滚滚的一张胖脸顿时扭成扁的了,那人双目大睁,腮动首颤的吼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骂我?” 潘巧怡皮笑肉不笑的冷冷道: “骂了你,又怎么样?” 对方面孔涨成了猪肝色,怒气冲天。”好呀,你今天可算死定了,你可知道你骂的人——我,是谁?” 南幻岳淡淡的道: “你会是谁?褚八戒的老弟,牛魔王的小舅子?” 那人“呼”的站了起来,龇牙瞋目的叫道: “小子?你听着,有种的不要逃命,我姓焦,叫焦大藏,人家绐我起的称号,是‘焦一记’,你知道么?‘焦一记’!” 南幻岳摇摇头道; “耳生得很,似是不见什么经传,我说——焦一记。” 肥头肥脑的焦大藏愤恨的道: “我不喜欢有人当面取笑我,谁这样,谁就要受到我的惩罚,小子,你这样做了,你也会受到惩罚!” 他一侧脸,大声又道: “哥儿,我要去收拾他了!” 金发人微微摇头,注视着南幻岳,不徐不缓的道: “伙计报个万儿听听。” 南幻岳道: “你先亮亮底再说。” 金发人厚厚的嘴唇抿了抿暴烈的道: “‘鬼见愁’杨贪!” 真是人的书,树的影,这个名号一报出来,南幻岳已不觉神色倏怔,心腔子剧烈的抽动收缩,一边的潘巧怡也突然脸容泛白,又是惊震,又是不敢置信的定定注视着石脊上的金发人发愣。 当然,这不能怪他们的意外反应,“鬼见愁”杨贪不是别个,亦乃江湖中声威煊赫的“七大煞星”之一,换句话说,他和南幻岳俱乃同榜同表的人物! 察觉到南幻岳与潘巧怡的惊愕不安之状,杨贪不由带着三分得意,七分自傲的形色,大马金刀的道: “看样子,二位是知道区区的来历啦?” 南幻岳吸了口气道: “果然你是来者不善。” 杨贪大刺刺的道: “你能清楚这点,乃是最好不过的——现在,你猜我要怎么对付你们?” 不待南幻岳回答,潘巧怡苍白的面庞上涌起了一片愤怒的红晕,她尖锐的反顶过去: “不要狂,杨贪,别以为你这块腐朽的招牌能唬住我们!” 浓眉怒轩,杨贪凛烈的道: “大胆贱人,你这种可厌的叫哮更唬不住我!” “焦一记”焦大藏呐呐的道: “哥儿,我看还是先抢下这女人手里的‘白朱雀’……” 杨贪冷峻的道: “跑不了的,那‘白朱雀’本来也就是属于我们的!” 南幻岳摇摇头,道: “错了,杨贪,这‘白朱雀’决不是属于你们,这是属于我们的,属于这位姑娘的。” 杨贪金鱼眼凸了凸,光芒刀般投注在南幻岳身上,缓缓的道: “是我与大藏两个先发现这朵‘白来雀’的,我们正在商量着怎么引出那隐伏的怪物加以歼杀,你二人便从山边上来,因为我们不愿让你们发觉我们的形迹,更不愿叫你们也注意到这朵‘白朱雀’,所以才躲藏起来,希望你们快离开,然后我与大藏再动手摘取这朵异花——” 焦大藏拙笨的接口道: “是我们先找着这朵‘白朱雀’的,你们不该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紧要关头闯了上来,而且又在我们躲藏起来的时候叫你们也看到了这朵‘白朱雀’,可恨的更叫你们绐摘到了子,我们好不甘心啊……” 南幻岳道: “我们的行动二位全看在眼里?” 杨贪琢磨着这句活的含意,并没有马上回答,焦大藏却愣愣的道: “这还用说?我哥俩就藏在这块大石头后面,偷瞧着你们,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仔仔细细……- 南幻岳笑笑道: “如此说来,从我们发现这朵‘白朱雀’开始,一直到冒险攀折成功为止,你们全都看在眼甲了?” 杨贪大声道: “如何?” 焦大藏却连连点头: “当然完全看着了……” 南幻岳突然厉声道: “那时为什么你们不现身阻止?那时为什么不声明这东西是你们先发现的?却直待我们到手之后才放这些马后炮?” 杨贪神色一沉,正待开口,焦大藏又抢着道: “我们会那么笨?我们就是要利用你两个去引出守宝的怪物来呀,这样我们就省下很多麻烦啦。” 杨贪嘴唇一翻,呵斥道: “大藏,你还不闭住你那张鸟嘴?” 焦大藏理直气壮的道: “这可全是哥儿你的主意,又不是我的错,是你讲的嘛,你说那一男一女既发觉了‘白朱雀’,显然亦皆采识草药经谱,你说我们先不露形迹,让他们去冒险。 “若他们除去了那怪物拿到了宝,我们再从他们手中抢,要不然,这一男一女正好当替死鬼,至少他们也会引出那怪物来,我们动手的时候就方便了,哥儿,你先前讲了不久的话怎么又不认帐啦?还来骂我……” 杨贪“咯嘣”一咬牙,一张黑脸全气成了紫的: “大藏,你这猪脑筋,你简直一点窍也不开,真是气死我了!” 焦大藏委屈的道: “是你说过的话嘛……” 杨贪吼一声,一跃而起,狰恶的叱道: “住口!”接着,他指了指南幻岳,凶狠的道: “放下‘白朱雀’,两人面对面各自向对方痛掴一百记耳光,然后给我夹着尾巴滚蛋!” 南幻岳平静的道: “为什么要把‘白朱雀’交给你们?” 杨贪金鱼眼中是一片野兽般残酷暴戾的光芒,激烈的道: “因为这是我们的东西!” 南幻岳道: “你们的?那上面刻着你们的名字,记号?你叫它它会答府?凭什么说是你的?” 杨贪冷凄的一笑道: “凭什么?可怜的傻小子,我告诉你吧,因为我杨贪说过它是我的,它就是我的了?这个凭借够不够?” 第21章 矫矢电闪寒水红 南幻岳冷冷笑道: “可是?东西却在我们手上呢。” 鼓着嘴的焦大藏讷讷的道: “这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抢回来,很容易的……” 杨贪凶恶的瞪了他一眼,咆哮着: “你少搭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焦大藏胖验通红,颇不高兴的道: “动不动就骂人,我是你的兄弟,又不是你的儿子……” 杨贪吼道: “你再罗嗦一句,老子就扭断你的脖子!” 南幻岳插嘴道: “其实,焦兄倒是个老实坦诚的好人。” 杨贪神色狰狞道: “你照不照我的话去做?” 南幻岳道: “你又要留下‘白朱雀’,又要叫找们互掴嘴巴,未免太过分了吧?” 杨贪粗暴的道: “这好叫你两个狗男女知道出言有意!你们是照不颐做?” 潘巧怡毫无表情的道: “姓杨的,你大概忘记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你不妨找个地方瞧瞧你自己的模样,像不像一头人猿畜生?” 杨贪黝黑而横肉累累的面孔抽紧了-下,冷酷的注视着潘巧怡,累累紧硬如铁: “贱人,我为了这朵‘白来雀’,本来不想再触犯老毛病的,如今看来,你是非要令我触犯不可了……” 潘巧怡昂起脸来,冷峭的道: “拿这一套唬别人去,你吓不住我!” “鬼见愁”杨贪的面孔上呈现着一种令人颤栗的狠酷神情,他的满头金发在闪闪映烁,衬着那只鱼眼内的冷凛光芒,看上去,宛如一个自幽冥中来临的拘魂魔鬼,冷森的,他道: “大藏,你还在等什么?” “焦一记”焦大藏忙道: “我去收拾他们两个啦?” 杨贪暴烈的叱道: “通通宰了!” 于是,只见焦大藏全身-曲,整个身形便像只大圆球似的腾跳上了半空,又骨碌碌的直坠而下,临到地面,他的四肢骤然伸展,却竟以一个优美轻柔至极的姿势,毫无声息的飘然站稳! 这种轻身术的现示,看在潘巧怡眼中除了觉得有点奇怪之外,还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但是,南幻岳不禁暗自惊心了,他愕然的注视眼前这肥胖又憨态可掬的焦大藏,他几乎不敢相信对方居然怀有这样的功夫——在五十年前即已绝传了的苗族“大黑巫”龙格玛所独擅的轻身术“龙珠跃浪”! 焦大藏一见对方的惊讶之色,不由洋洋得意的道: “你害怕了么?伙计,这可是正宗的龙格蚂绝传之学‘龙珠跃浪’,嘿,虽然我只从他儿子那里学到了这一手,不过……” 石脊上,杨贪大喝道: “你胡说些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焦大藏嘟着嘴巴,一肚皮不痛快的道: “好了,把‘白朱雀’绐我,然后我再杀你们;” 南幻岳一笑道: “不给,你们有本事,就来抢吧!” 潘巧怡恨声说道: “绐他些讨教——这两个狂人!” 焦大藏怒道: “我可是真要杀你们哪!” 潘巧怡冷冰冰的道: “凭你?你哪儿风凉哪儿去吧!” 焦大藏呆了呆,喃喃的道: “什么意思?什么风凉?我去哪里风凉?” 南幻岳将潘巧怡拉到身后,一笑道: “老友,你外号称‘焦一记’,可是你的武功也只懂得一招而已?” 焦大藏点点头,老老实实的道: “是的?我一共只晓得一招,这一招是跟‘班疯子’学的,他快死了,我在一座破庙里遇见他,当时他的模样好难看,也好可怜,找答应替他买了一壶酒和一包五香花生,他一面喝着酒,一面教了我这一招,说是借以报答我的善心,可惜他只能教我这一招,刚刚教完,他的酒还仅喝了一小半,便叹了口气伸直了腿啦……” 南幻岳怔了怔,道: “班疯子?在二十多年前以一套‘四魁掌’赤手空拳打遍江湖的‘巨掌王’班疯子?” 焦大藏哈哈笑了,连连点头: “喝,伙计,你的见识可真叫博广,说得一点也不错,对了,就是他,‘巨掌王’班疯子……” 脸上又透出婉叹的神色,他接着道: “唉,可惜他死得太快了,只教了我这‘四魁掌’的第一招‘魁呈踢斗’,要不然,我再给他去买壶酒,再蘑菇着他?说不定他还会跟着传授我第二招,第三招,甚至将‘四魁掌’全传授给我……” 南幻岳眯着眼道: “就以真这一招‘魁星踢斗’,我说老友,你便能闯荡江湖了?而且看样子你还颇有了点名堂出来呢……” 焦大藏笑嘻嘻的道: “你别不信,我就只懂得这一手,可是,从我出来闯江湖开始,可就没有人能挡过这一记‘魁星踢斗’,所以,他们便叫我‘焦一记’了,这也难怪,我打了这多年的架,打来打去,总是只这一记呀……” 南幻岳笑笑道: “其实,方才你施展的那手轻功——‘大黑巫’龙格玛的‘龙珠跃浪’也颇为了得,火候相当精纯呢……” 焦大藏微微忸怩的一笑道: “真的?你太过奖了,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是龙格玛的儿子看上了我老婆的一串琉璃项珠,硬要讨,我和我老婆不肯,他便以传达他父亲的这门轻身功夫口诀为交换,就这样,我照着这口诀苦练,才有了今天的结果,龙格玛的儿子在传述口决的时候,大约是喝醉酒了?他清醒之后,还跺脚失悔,懊恨得自己扯发捶胸,把头脸直往泥地上擦撞,可是业已来不及了啦,我全清清楚楚记到脑子里了……” 南幻岳点头道; “有你的,老友。” 焦大藏搓着一双胖手,笑道: “哪里哪里,这只是叫什么……哦,因缘机会罢了……” 南幻岳亲热的道: “老友啊,看样子你这人又坦诚,又笃厚,是个可交的朋友,咱们何妨好好的交往,结一段情谊?” 焦大藏咧嘴笑了道: “好呀,我这人最喜欢结交朋友了……” 石脊上,杨贪的一张黑脸全涨成了朱紫之色,他双目怒突,嘴唇歪曲,气涌如山的大叫: “龟儿子的焦大藏,你被鬼迷了心窍了啦?还不动手宰人,在那里和他套你妈的什么交情?” 焦大藏蓦地一怔,一怔之后这才如梦切醒般意识别彼此间的立场与他自家原来的目的来,急忙退后一步,他摇摇头道: “我差点忘了,不行,我不能和你们交朋友,我要抢过那朵‘白朱雀’,然后宰杀你们,我杨哥已经在冒火啦……” 南幻岳吁了口气,道: “你真忍得下心来杀我们?老友啊,我们无仇无怨,只为了这朵‘白来雀’,你便要用两条生命来做牺牲?” 踏上一步,他接着道: “况且,我们两人也并没有什么错处,错在你们,你们又要抢劫,又要逞凶杀人,是不是做得太过狠毒了一点呢?” 焦大藏犹豫的,喃喃的道: “是……是有些狠毒了点……但……但我们要这朵‘白朱雀’……而你们刚才又说话太难听了……” 南幻岳一笑道: “这样吧‘白朱雀’,虽是我们辛苦得来的,但我答应分你们一半,至于我们说话太难听,你们也不一样说话很难听么?所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大家争执起来了,实也控制不住彼此间情感上的冲动,双方全骂过了,就算扯平,好不好?如此一来,不就皆大欢喜啦?” 焦大藏迷茫的道: “你这样说,也好像很有道理,而且,我杨哥儿喜欢杀人,我可不大喜欢,杀人常常是血糊淋漓的,实在叫人恶心……” 南幻岳一拍手,道: “好极了,英雄所见略同,咱们就这么一言为定,不打啦?” 焦大藏呐讷的道: “这个……我得问问杨哥儿……” 说着,他转回身去,仰起头,结结巴巴的道: “哥,哥儿?你可听见啦?我,我看呢,还是算了吧,这两个人也都挺不错。他们也答应将那‘白朱雀’分给我们一半,一半够了,贪多不太好……” 卓立石脊之上,杨贪金发迎风飘拂,双腕上的银亮护手闪闪生辉,他面色铁青,目光如刃,寒森森的道: “大藏,你再不动手,老子就下认你这个鸟操的兄弟!” 焦大藏胖脸通红,窘迫的道: “哥,哥儿,人家已经答应分我们一半——” 杨贪突然大吼: “我们全要!” 焦大藏瑟缩了一下,道: “你真横……难怪你的名字叫杨贪,大贪了……” 杨贪咬牙切齿,吼道: “赶快收拾这一对狗男女,莫要逼得老子拔了你的香头!” 焦大藏万般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又转回身来,他尴尬的笑了笑,道: “对不住喽,我哥儿非要逼我动手不可,我拗不过他……” 南幻岳气定神闲的道: “要动手他为什么不动,却硬逼着你来打前锋!” 焦大藏放低了声音道: “你不知道,这是我哥俩一向的规矩,我先动手,我若打不过去,他才接上,他的功夫可比我高得多啦……” 叹了口气,他又悲伤的道: “实在叫我心里难受啊,我本心是不想杀你们的,尤其你那浑家,生得好标致,捏她一把都会心痒,怎舍得下手打杀呢?我哥儿逼着我,我没有法子,你们死了,可也得原谅我啊……” 南幻岳点点头,说道: “我们不会怪你的,老友。” 潘巧怡在他身后,啼笑皆非嘀咕着: “真是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这个愣头青……” 焦大藏又叹了口气,忽然抬头朝天上看,用手一指: “哥,那是什么?” 本能的,南幻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而就在他的眼光刚刚仰起的一刹,焦大藏身形如电,斜身撞进,他的双掌掌心向上,微沉暴合,一片旋滚的劲力呼啸激荡中掌刃上下迸出,同一时间,他的右足已快逾闪光,一跳弹飞! 来势之怪异凶猛,简直匪夷所思,南幻岳倏觉不妙,双臂反抛,将自己借同身后的潘巧怡一起带出六步,而焦大藏的掌沿堪堪擦胸过去,情况之险,可以说大出南幻岳的预料! 焦大藏未中,似也愣了一愣,也奇怪的道: “你竟躲过去了?真想不到。” 面颊上被刚才那片掌风拂过,就像刀子括了一层皮去似的隐隐生痛,南幻岳可再真了,他怒道: “看你这人扮像老实,却怎的如此个阴毒法?-边诈别人的注意,一边就抽冷子动上了手?这简直太不讲道义了!” 焦大藏理直气壮的道: “这是班疯子教我的,他说,待要决心动手了,就得三不管的抽冷子猛打,最好能够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开,就像我刚才那样——” 往上一凑,他又用手朝天空一指: “咦,那是什么?” 南幻岳几乎又将眼转头看去,却在目光微转的瞬息突然警觉——可不是,焦大藏又是一记“魁星踢斗”罩了上来! 那双掌的微沉,聚合,那掌式的劈击动作,可以说快速得无以比拟,尤其右足的飞弹,更是神来之笔,精妙至极,整个的招式是完整的,诡密的,天衣无缝又无懈可击的,明明看着是这一招,但就像没有法子加以破除! “嗖”的跃开,南幻岳反手如电,九十九掌暴扼敌人,焦大藏三不管又是一记“魁星踢斗”,足尖却差一点又踢中了南幻岳膝盖! 凌空滚跃中,南幻岳的身形倏然左右挪转,连连躲避对方的攻击,突然间,他的双掌带起一串尖锐的破空厉啸,掌影穿飞如漫天的血刀,呼号回旋着自每一处的空间形成纵横不规则的交织劲力卷向焦大藏! 刹耶间,焦大藏似是眼前的凌厉的阵势所惊窒信了,他仓皇后退,却又在后退的顷刻再度迎上,又是一记“魁星蹋斗”! 掌与掌变击,劲道和劲道互撞,狂飙搅合着狂飙风,两条身形同时闪退,俱未受损,但是,焦大藏却在喘息了! 忙得像一抹仿佛欲待追回干百年过往的流光,南幻岳的身形甫退又再返回,就像他根本未曾退过一样,搂头盖顶的三百一十七掌九十七腿又宛如狂风骤两也似罩向了对方。 他的动作太快,几子已将彼此所隔的空间幻于无形,将那一丁点的时光停顿化做未来,当焦大藏一口气尚没来得及喘,漫天的掌影手形业已将他圈了个死! 第22章 虹贯九霄鬼见愁 惊叫一声,焦大藏的“魁星踢斗”正出未出之际,南幻岳的手掌巳在他身上十七个部位掠过——却只是轻轻柔柔的掠过,这时,石脊上的一股银光映日激射! 倏弹向右,南幻岳的“寒水红”“嗖”声暴伸——仿佛来自九天的电火,“叮”的一声便将那枚射来的银色护手穿透! 金发飞飘中,杨贪疾掠而下,他一把拖过正自目定口呆的焦大藏,又急又惊又愤怒的叱叫: “伤了没有!” 焦大藏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连忙期朗艾艾的道: “没……没有……没有……” 杨贪喉头咕噜一响,猛的旋脸面对南幻岳: “好呀,我道是谁有这么跋扈,原来却是你——南幻岳!” 焦大藏翻动着一双猪眼,犹有余悸的道: “哥,哥儿,你认得他?乖乖,他好厉害啊,我还没遇上过像他这么凶的对手,那掌势一排开,就和满天的电往下劈似的……” 杨贪额门上的青筋浮观,两边太阳穴在不停的“突”“突”跳动,他咬着牙,愤怒至极的道: “我怎会小认得他?天下剑道之尊,武林中的首席剑手,两道上出了名的巨霸,‘七大煞君’之一,大名鼎鼎‘剑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瞥了一眼仍旧穿连在他剑尖上的亮银护手,笑道: “抬举了,杨贪老兄。” 这时,焦大藏又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 “对了,哥儿,他是‘七大煞君’的人物,你可不也是‘七大煞君’之一?你们该是同榜所列了,这叫‘他乡遇故知’呀,哈哈,太妙了,太妙了——” 杨贪双目火红,叱道: “住口!遇什么鸟的故知?姓南的今天如此对付我们,若不叫他还个公通,我是决不甘休的!” 南幻岳也怒道: “杨贪,你他娘说话不要这摔混淆黑白,瞎扯一通,我如何对付你们了?我一直在忍气吞声,是你在步步紧逼,这算你的错抑是我的错?怎么你将责任往我身上推?” 焦大藏点点头,道: “是呀,哥儿,人家可不一直不愿意动手翻脸?全是你硬着要干的,错不在人家。在我们自己——” 杨贪勃然变色,咆哮道: “焦大藏,你是老子的叩头弟兄,你怎么胡涂到达步田地,一再帮着别人说话?他方才差一点就活劈了你,这个深仇大恨你也忘了你妈的了?” 焦大藏委委屈屈的道: “提起刚才,哥儿,我还得更感激人家才是,他本来很可以把我劈死的,但他却手下留情,连一根汗毛也没伤到我,这还不够证明人家是多么个宽宏大量法?哥儿,他是好人,我们弟兄俩是坏人啊……” 几乎就气炸了肺,杨贪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一面用手搓揉胸腹,噪眼里像阻着一口痰: “大……藏……我会被你活活气死……我会的……” 焦大藏神色惶惑,道: “别生气。哥儿,我不说了就是……你不要真的气死,哥儿。如果那样,我这一辈子也不安心了……” 杨贪猛然-把推开了焦大藏,微微弯腰,双手寒光映闪,已自两边的靴筒子里各拔出-柄灿亮尖锐的短刀蛇矛来,这两柄蛇孑,全是银柄镶嵌着红宝石的把子,矛身只逾尺,呈现波浪形的弯曲状,芒光射在雪亮中泛动着一抹暗蓝,一看就知道是对敌搏命的利器! 焦大藏急切的叫道: “干什么?哥儿?你干什么?” 杨贪瞠目大吼道: “我非要和姓南的赌赌这口气不可!” 焦大藏呆了呆,惶恐不安的道: “哥儿,你疯了?这口气有什么值得赌的呢?人家也没有占我们的便宜,我们也并未吃亏,何况他还对我手下留了情……” 杨贪瞠目狠很的道: “没出息的东西,你就这么认栽了?叫姓南的吓破胆啦?” 焦大藏嗫嚅的道: “不是……哥儿,我只觉得,他对我们不错,我们实在没有必要非和他拚个死活不可……” 杨贪冷森的一笑,道: “不错?什么地方不错?他明知我们是谁,却故意隐秘自己来历,装模作样的戏弄我们,非旦出言不逊,且极尽侮辱之能事,更又挫败了你,给了你一个下马威,这就叫不错?不错个拘屁!” 焦大藏畏缩的道: “但……但我们也曾一样出言不逊呀,我们还不是也辱骂过他?至于他挫败了我,可是我先向他动的手哩,他若不挫败我,莫非光站在那里等死?哥儿,这样说法,未免不大合理吧……” 杨贪气红下一双金鱼眼,口沫四溅的吼叫: “焦大藏,你这副猪脑子啊!你这个不是人做出来的白痴,你再不闭上你那张鸟嘴,我就先给你缝上!” 焦大藏悲哀的叹了口气,道: “你一点也不听我劝,你非和他拚不可?” 杨贪叱道: “这还用问?” 焦大藏摇摇头道: “我不跟你这样做。” 杨贪愣了一下咆哮: “什么,你要造反了?” 这一次,焦大藏却十分固执的道: “就是你剥了我的皮,哥几,找也不干。我不能毫无道理的去和一个好人为难,况且人家还饶过找的性命,我不聪明,但这一点是非我还分得出,哥儿,你若非要和人家拼命不可,你自己去拼命吧,我只在一旁看着……” 杨贪大吼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 焦大藏点点头道: “是我说的……” “咯噔”一咬牙,杨贪语声进自唇缝: “好——你不要后悔!” 焦大藏伤心地道: “我不后悔,哥儿,你会后悔的……” 杨贪“呸”的吐了口唾沫,怒道: “我后你妈的悔,给我滚到一边去!” 嘟着嘴走回一边,焦大藏犹在咕哝: “你要输的……你打不过人家……” 气得杨贪差点吐了口血,他再度深深吸气,强行压制心中的激怒,然后,他面对南幻岳: “来,姓南的,让我领教一下你‘寒水红’的厉害,‘七大煞君’也早该排个名分,定个先后了!” 南幻岳安详的道: “就让你排在前头如问?” 杨贪霹雳般吼道: “少卖人情,老子要你输得心顺口服!” 南幻岳耸耸肩道: “何苦呢杨贪,我们同列‘七煞’之名,昔往虽无交情,光这同名同榜之属,多少也是有点缘份,实不需为了一点小小误会撕破了脸更且血刃相向,这样一搞,对彼此说,都是有害无益的事……” 杨贪蛮横的道: “住口,我今天非要与你分个高低不可,老子要掂惦你到底有多大的份量,凭什么挤身‘七煞’之位!” 南幻岳容忍的道: “我半点份量也没有,只是浪得虚名,你满足了么?” 杨贪狞笑一声,道: “姓南的,你或者唬得住焦大藏那个蠢东西,却唬不住我杨贪,你是浪得虚名也好,沽名钓誉亦罢,我是和你‘标’定了!” 南幻岳嘴里“啧”了几声,慢吞吞的笑道: “杨贪,你是真要?” 杨贪厉声道: “你看找会是假的么?” 站在一旁的潘巧怡不禁也心头火发,她愤然道: “幻岳,你今天的性子怎么这样和顺?人家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莫不成还要跪下向他求饶?” 南幻岳摇摇头道: “我只是不想伤了‘七大煞君’彼此间的感情而已,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嘛,又何苦这样互不相容?” 杨贪大吼道: “哪个和你有感情?少他蚂自己臭美,姓南的,你想高攀我杨某,怕还差上那么-截!”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你是这么以为么?” 杨贪往前逼近了些阴狠的道: “我是这样以为,怎么样?” 南幻岳微喟一声道: “不要逼我,杨贪,真惹翻了我,只怕不是你可以消受得了的,对你,我业已太过忍耐了!” 杨贪金发拂动,尖刻的道: “南幻岳,嘴巴里卖狠是不中用的,有本事你就来试试我消不消受得了你,来呀!我们的‘七人煞君’‘剑之魂’!” 南幻岳真火了,他暴烈的道: “杨贪,你以为我含糊你?” 杨贪大声道: “我确实这么以为!” “寒水红”的出手是恍若流光闪掣的,南幻岳的软剑抖成笔直,“嗖”声锐响,已将杨贪逼得飞跃九步! 惊魂甫定的杨贪不由面色通红,他破口大骂: “***歹毒——” 叫骂声中,这位“鬼见愁”的一双短蛇矛粹然交叉,银光炫映里,他的身形有如猛飙卷二百九十矛将对方完全封出。 金发披散,有若干百条金丝扬飞,杨贪凌空的身形急速翻腾,在这炫花人眼的翻腾中,两柄蛇矛化成溜溜寒电,仿佛纵横的暴雨交叉穿织,那么猛烈又那么凌厉的再度射向敌人! 南幻岳的“寒水红”简直已形成同一面由光与刃组合的罗网?看上去,那已不像是由窄细的剑身在挥动之际才组成的光之面,那像是一道实质的,浑厚而强劲的刃壁,就这样,这遭刃壁迎向了杨贪,更将他硬生生向后逼退! 杨贪狂吼着,一再冲突,却破不了当面的刀壁,他愤怒之下,整个人笔直朝空拔起,直凌八丈有奇,却又在他到达顶峰的一刹暴翻而落,双蛇矛在他身体四周形同一圈迸溅着冷电晶芒的尖箭,尺快指向南幻岳! 南幻岳毫不示弱,“寒水红”尖啸着猛然裹卷了他的身体,“呼”的凌空迎上,细窄的剑刃割裂空气,发出尖啸之外的“咝咝”怪响来,他们的上升之势,贸然望去活像是一条包卷在青辉白光中的怪龙,在那锋刃急达波动的外圈,已隐隐出现了七彩缤纷璀灿虹芒! 现在“鬼见愁”杨贪业已展出了他的最高武学精萃——“太尊十三搏命矛”中的第十三招——“龙自天来”! 而南幻岳这奋身迎击的一式,乃是剑术一门中的极端上乘修为显示——“驭剑成气”,他的这一招,是他精檀的三大散手之一: “虹贯九霄”! 于是,只见光与光在炫亮,气与气在波颤,刀与刀交击,当漫空的金星银芒映花了人眼,当如削的寒风四溢流散,当连串的撞碰声震落得有如正月的花炮急响!两条人影突然自半空弹开! 弹开的两条人影,大约在一刹间便各向左右分距出六七丈远,他们甫始往下坠落,又竟“呼”的再度凌空朝对方扑去,这时,只见短蛇矛在杨贪的飞快翻滚中暴刺猝挑,而南幻岳的身形却忽然平空倒弹,“寒水红”“嗖”的一声将四百次的挥斩化为一次。当锋利的蛇矛矛尖刚刚挑破了南幻岳衣袍,杨贪背上已“噗噗”连响,顿时鹿皮紧身衣背后便又交叉裂开了三十道破口,他正等回矛拒挡,“寒水红”倏卷蓦翻,杨贪手上的这对蛇矛竟一下子被挑出手,滴溜溜坠至草丛之中! 厉吼如雷,杨贪双臂猛挥,人像大字一般扑向了乒刀坠落之处,他满头大汗,气喘神摇,刚刚扑到乱草丛中,又慌又急的拨草找寻兵刃之际,“寒水红”已如影随至,“飕”的一声在他脖子上缠了三圈! “啊——” 骤然张大了嘴巴,杨贪像触了电一样顿时僵麻在那里——就这么半屈着身子,双手展开,目瞪口呆的僵麻在那里! 微微透了口气,南幻岳右手坚定的挥着剑柄,低沉的道:“别再找你那两把破铜烂铁了,在时间上你会永远来不及的,我敢向你保证,只要你的手指一触及那蛇矛的银柄上,你的头便会同时滚出老远。” 顿一顿,他淡淡的又道: “只要我这么轻轻一抽剑——” 说着,他手上稍稍加了一点力,圈在畅贪脖子上的锋利剑刃便立即陷进了杨贪的表皮里,将他脖颈上的肌肉往外格压出来凸突的一圈! 焦大藏匆匆忙忙的奔了过来,哭兮兮的道: “别动,哥儿,千万动啊!南幻岳不是在吓你啊!他的确一抽剑便割下你的脑袋来啦……” 杨贪双目血红,面色褐紫,吼道: “你他蚂还在叫嚷些什么?马上对付姓南的给我狠揍——” 焦大藏连连摇头沙哑的道: “来不及啊!哥儿,来不及,照现在的情形,尚不等我动手,他已有足够的时间先要了你的头啦!” 杨贪尖吼着,咆哮如雷: “头是老子的,老子不怕,你还怕什么?动手啊,和他拚了,死也好,活也好,决不能留下个臭名!” 焦大藏咬着嘴唇,搓着手,求助的望着南幻岳,可怜的道: “南……南幻岳,我可以动手吗?” 南幻岳温柔的道, “可以——只要你不想杨贪活了。” 焦大藏冷汗湍湍,讷讷的道: “不,我要他活的……” 南幻岳道: “要他活你就不能动手,大藏你该明白我的动作是非常快的,我可以在你攻击找之前一刹割下杨贪的头?再转回来对付你,相信不?” 焦大藏由衷的点头,道: “我相信——” 南幻岳又道: “而你心里也下想攻击我,是么?因为我不是个坏人,我也一直把你们当成朋友看待……” 焦大藏简直要哭出声来,喉咙里“呼噜”“呼噜”的直啊: “是的,我也很喜欢你……” 南幻岳点点头,道: “很好,那么,你先退到一边去,容找先和杨贪打打交道……” 焦大藏惊道: “你不可以杀他!” 南幻岳低沉的道: “我答应你,我不杀他。” 杨贪脸红脖子粗嗔目大叫: “老子不怕他杀,焦大藏,命是我的,我不怕死,你不要婆婆妈妈效那妇人之态来问仇敌求情告饶,反倒坏了老子的气节!” 焦大藏轻轻拍怕杨贪后背,忧戚的道: “别再叫了,哥儿,我们结交之初,不是曾经献血盟誓过吗?‘生死与共,福祸同当’?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呢,我也只好死,而你并不需要死的,又何必一定要拖着我跟你‘生死与共’呢?哥儿,为了找,你也得再活几年啊……” 杨贪哇哇怪叫: “滚!滚开!没出息的东西,你气死我了……”—— 第23章 三擒三纵赠三花 焦大藏叹了口气,道: “哥儿,先前叫你不要和人家拼,你非拼不可,我就知道你要输的,现在果然输了,输了就输了吧,我还不也输了?又何必拿着自己老命赌气?唉……” 杨贪重重吐了口气,泄了劲: “大藏……我不用叫姓南的宰掉,光是生你的气,也差不多把我气翘辫子了,你还是闭上你那张鸟嘴,给我滚到一边去,叫我好歹也平下心头火——” 焦大藏踽踽行到一边以后,南幻岳低笑道: “杨贪,咱们言和吧!” 杨贪又怒道: “言和?做你的梦!你他妈打赢了,占足了光彩,倒想言和了?我呢?我灰头土脸颜面扫地,还不如拚了好,决不言和!” 南幻岳道: “现在,你用什么和我拚?” 杨贪呆了呆,哮叫: “你有种放了我,我们再干一次——” 南幻岳安详柔和的道: “你真想再试一次?” 脖颈上仍然缠绕着“寒水红”细窄却锋利的刃身,杨贪的模样显得相当怪诞可笑,他一咬着牙,倔强的叫: “什么真的假的?我如今人是一个,命是一条,和你豁上了!” 南幻岳冷清的道: “杨贪,你不是对手,你该自己心里有数,不要拿着老命开玩笑!” 杨贪脸涨得紫赤,怒吼道; “放你的屁,你不过一时碰巧占了便宜而已,就自以为身手高强了?你敢再试一道,即能证明你的运道不会像先前那么的好……” 杨贪咆哮着,唾沫溅飞的又叫嚷: “那只是你的狂妄之言。” 南幻岳微微抖手,倏然后退,于是,缠绕在杨贪脖子上的“寒水红”便活蛇似的松展开来,清光一闪,倒卷回南幻岳的腕上。 杨贪行动甚快,他猛一俯身,两柄坠落草丛中的蛇矛已握进手里,“铿锵”互击交叉胸前! 南幻岳笑道: “看样子,杨贪,似乎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再难堪一次不可了……” 杨贪黝黑的面孔歪曲了一下,恶毒的道: “南幻岳,不要把你自己估得太高了,你也是个血肉之躯的人,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有自信心可以捅透了你!” 南幻岳平淡的道: “我看不然!” 杨贪狞厉的一笑,缓缓的道; “你放心,这一次我会极其谨慎,极其仔细的来对付你,别忘了你的衣袍上曾经被我戳破了两个洞!” 南幻岳哧哧笑了,道: “你也别忘了,朋友,身后衣裳上那三十条裂口,而我原可以再割开你的肉的,嗯?” 杨贪恼羞成怒的大吼: “我们重新来过,南幻岳,你马上就晓得这一次将是谁要割开谁的肉!” 站得远远的焦大藏直摇着手,急惶不安的道: “哥儿,算了吧,我们咽下这口气不就拉倒了事了么?” 杨贪狠狠的瞪了焦大藏一眼,气冲牛斗的哮骂: “你个没有用的软骨头,等老子回去以后再交待你!” 南幻岳慢条斯理的道: “那是说——你要回得去再行!” 双目中流露的光芒宛如透过了一层血液,杨贪切齿道: “我可以告诉你,南幻岳,如果我回不去,至少,你也不会是完整无缺的!” 南幻岳点点头道: “我要看看你如何使我有所残缺——杨贪,我要看……” 后面的潘巧怡着急的道: “幻岳,对这种人你还有什么可以慈悲的地方?你对他好上一百次,甚至你将心剜出来给他看,他也不会有一点感恩图报之心的!” 用手上尖锐的蛇矛点了点潘巧怡,杨贪阴沉的道: “贱人,你的那张嘴巴太可恶,等我收拾了南幻岳,就是你倒霉的时辰来了!” 潘巧怡夷然不惧的道: “姓杨的,你想取胜?下辈子吧!今生你是不用做梦了!” 杨贪磔磔怪笑道: “等着看吧,等着看——” “看”这个字还只钻出了他的唇缝,短蛇矛已像两条横越苍空的流光,猝然射刺南幻岳——矛出光现,破空之声方才响起,快极了! 宛如“寒水红”便早已等待在那里一样,时间、位置、角度拿捏得如此准确不说,它出手的速度更是匪夷所思的,细长的剑刃抖成-条笔直的闪电,没有任何征兆及警告,它就那样突然间自虚无出现,比杨贪来势更疾、更快、更锐利的标出,于是—— 两支蛇矛的寒芒隔着南幻岳尚有五寸左右,杨贪觉得头皮一凉,他额门顶上的一缮金发业已飘舞空中! 休要小看了这相隔五寸的距离,这却是武家高手十数年乃至数十年苦练勤习的功力显示,也是他们意境上的比较,艺业的深浅,所学的精纯粗滥,便全在这生死一搏上表露无遣,这是不能取巧的,丝毫也无可矫饰的,俱为真才实学的展现,硬碰硬的玩意! 明明知道自己又是输了,杨贪却半声不响,身形贴地暴窜,金发飞扬中,左手矛奋力拄地,右手矛飞快狠刺而出! 于间不容发的那一丝空隙里,南幻岳不移不躲,猛然吸胸凹腹,锐利的矛尖便稍差半分没有刺上,“寒水红”疾闪若横天的长虹,落下时却那么轻轻巧巧的搁上了杨贪的后颈——又是原先缠绕着的部位! 一屁股坐在地下,杨贪面色瞬如死灰,他像痴了一样木楞木愣的瞪视着前方,双颊肌肉在不停抽搐,唇角也一下一下的牵扯,手上的两柄蛇矛几乎被他硬生生完全插进泥土里去! 收剑入鞘,南幻岳没有出声,缓缓走到一旁,焦大藏也傻在那里,一时进退维谷,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半晌—— 杨贪有如狼嗥般狂吼一声猛的跳起,尖叫: “我输了,我输了,可丢死人啦……” 跳叫着,他双目几欲凸出眼眶,似待吃人般瞪着南幻岳: “姓南的,你这天杀的恶徒,你为什么不干掉我?你留着我给你调笑讥诮是不是?我恨不能吃你的肉,寝你的皮,气死我了……” 南幻岳微笑道: “别这么激动,朋友。” 杨贪脸孔扭曲着,用力顿足: “你赢了你自会说风凉话,你当然满怀得意,一点也不激动,我可叫你整狠了,你这等于在践踏我的脸,唾吐我的尊严啊……完了,什么都完了,威仪、名誉、声望,都全完了……” 南幻岳怒道: “就凭你这输不起的德性,居然还挤身‘七煞’之列,可笑亦复可悲!” 杨贪蓦地一呆大叫: “我怎么叫输不起?” 南幻岳冷冷的道: “习武之人谁敢说天下无敌?江湖道上谁能夸唯我独尊?只要不用奸计,不施狡诈,公公平平的较量,盈的固然光彩,输的亦不丢人,以力搏力,以技兑技,胜负俱乃堂皇,这和威仪、名节、声望又有多大干系?一个人走险道终有栽跟头的-天,哪个也不能说永远屹立不倒,今天是你,明天或者就是我,人不怕跌交,就看跌下去爬不爬得起来?有没有信心再往前挺?哪像你这样,输了一次就如丧考妣,似是末日来临一样又叫又闹,这不是输不起是什么?” 杨贪愣室了好一会,始讷讷的道: “你说得虽也有理,但彼此的感受到底不同……” 南幻岳哼了一声,道: “别他娘瘟了,有什么不同,我也照样败在人家手里过,也照样栽过跟头,但是,我决不似你这般的窝囊!” 杨贪急道: “你也败过?你也裁过?” 南幻岳用力点头道: “当然。” 杨贪有些迷惑,半信半疑的道: “凭你——也会技不如于人?” 南幻岳洪声道: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草莽之中,实产龙蛇,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我怎会是那武林第一个?” 杨贪点点头,道: “是的,谁敢说是武林第一人?” 南幻岳道: “所以,胜败兵家常事,输赢更乃武人借以磨砺进取之道,要在胜中警惕,奋发更上层楼,败了,尤需自其中求得经验,自策自鞭自勉,兢兢业业,越加苦练勤习,这才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正确观点!” 杨贪吁了口气,道: “一听说你也曾败过,我心里似是好受了点……”脸一沉,他又怒道: “但你也不用像训儿子一样来教训我,固然你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我也同样威据一方,也不是初出茅芦的雏儿,你这口气我听不惯!” 南幻岳笑笑道: “你还不服?” 扬贪大怒道: “你狂什么?” 南幻岳道; “我只问你服是不服?” 杨贪一下子又泄了气,愁眉苦脸的道: “你何需非逼我说出来不可?” 南幻岳点一点头,道; “好,你这样讲已经够了。” 杨贪摸摸头顶那道发际问的浅沟,伤感的道: “看样子,南幻岳,在‘七大煞君’里,显然你的名次要排在我的前面了……” 南幻岳一笑道; “我并没有争这个,坚持要争的是你!” 杨贪摇摇头,道; “今天,这跟头可真栽得惨啊……” 南幻岳低声道: “这也是你所坚持的,我从头到尾便不想这样做,可是?” 杨贪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兀自摸着头顶那条发中的浅沟发怔,这时,焦大藏走了过来,笑吟吟的道: “南幻岳——干腑叫你老南吧,我说老南哪,我可得多谢你的饶命之恩呢,一是替我自家谢,再是替我哥儿谢,尤其我哥儿,前后三次你都设杀他。真是叫人打心眼里感激……” 杨贪好不是滋味的瞪了焦大藏一眼,虽是悻悻然,却也设有说什么,是的,实情如此,他心里就算再是恼火,又能说什么呢? 焦大藏浑厚的道: “别瞪我啦,哥儿,人家可是真不要宰割你啊,要不,如今你就有三条命也早全挺了尸,又凉又硬了……” 杨贪重重一哼,怒道: “你还说!” 焦大藏憨态可掬的一笑,道: “你也别不好意思,哥儿,栽栽跟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想,以前你杀人伤命,威风八面的时候又有多少回?如今也该吃一次亏了……” 杨贪大喝道: “胡扯一通,简直乱七八糟!” 焦大藏一缩头,不敢再说什么了,杨贪满不是味道的转向南幻岳道: “今天的事——算你手下留情,我们后会有期……” 南幻岳忙道: “你们就这么走了?” 杨贪呆了呆,疑惑的道: “什么意思?” 南幻岳和气的道: “这‘白朱雀’,你们不想要了?” 杨贪顿时面红耳赤,狠狠的道; “南幻岳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兄弟今天吃了瘪,栽了跟头,业已老大的窝囊了,你还何必再挖苦人?’’ 南幻岳正色道: “哪个在挖苦你?” 杨贪气喘喘的道: “我们明明吃了败仗,连这‘白朱雀’的边都沾不上了,你还问我们想要不想要?这不是挖苦人是什么?’’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所以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怎能认定我不是一番诚意,真要分给你们呢?” 焦大藏实心眼,脑筋不转弯的,他大喜道: “真的?老南,你真的要分给我们呀?” 南幻岳笑道: “一点不假!” 说着,他侧首向潘巧怡: “宝贝,这花如果分摘三瓣下来,会不会对它的效能有影响?” 潘巧怡摇摇头,道: “没什么关系,不过,你何必如此大方?’’ 南幻岳平静的道: “宝贝,你要清楚,有的人是怙恶不悛的,是邪恶又阴毒的,本性就是卑劣的,那种人若一旦为敌,便势必除去,不能为自己或天下人留祸根,可是,有些人却是善良的,磊落又坦率的,这类人便成对立,亦可恕宥,杀戮要看对象,不可一视同仁,混淆不清,知道么?” 潘巧怡噘噘嘴,道: “我是说,你不需这样慷慨……” 南幻岳笑笑道: “一个有血性有骨气的人形同敌对实为憾事,何不交成朋友?那将要比见面眼红更乃有趣得多。” 潘巧怡无可奈何的道: “我不管了,你自作主吧。” 焦大藏连连点头,笑道: “女人就是心眼小,小器得很,我那浑家也和你这位贵老婆一样,老南,你就自己作主吧。” 潘巧怡有些甜丝丝的,因为对方将她看做南幻岳的妻子而暗自欢喜,但她表面上却嗔道: “哪个小器?胖子,你不要光在那里慷他人之慨。” 焦大藏连忙抱拳道: “对不住,对不住,娘子,我是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嘛,请多包涵,咱们以后也做个朋友。” 潘巧怡一撇嘴道: “哼,谁稀罕?” 焦大藏愣头愣脑的傻笑着道: “我稀罕,我稀罕……” 一句话不由把南幻岳与潘巧怡都逗乐了,杨贪在旁哭笑不得的道: “大藏你真他妈的呆啊……” 潘巧怡小心翼翼的自“白朱雀”上摘下三片洁白如玉的花瓣来递给南幻岳,再由南幻岳交给了焦大藏,这位仁兄一面由怀中摸出一方玉质小扁匣来谨慎的装好,一边笑眯眯的道: “真多谢,真多谢二位啦,又是饶命,又是分此异草,这等的恩德,可是够我弟兄回去念上一辈子了……” 杨贪叹了口气: “大藏,你是什么话丢人就偏说什么……” 焦大藏藏好玉匣,咧嘴笑道: “实话嘛,什么地方丢人?” 杨贪摇摇头,有些尴尬的向南幻岳道: “南幻岳——哦,南兄,这个……我也道谢啦!” 南幻岳洒然一笑道; “罢了,老友。” 杨贪收回双矛,搓着手道: “南兄,二位是要往哪里去呀?” 南幻岳直爽的道: “浮图岗。” 杨贪怔了怔,道: “齐用斗那里?” 南幻岳点一点头道: “你和他熟么?” 杨贪道: “不熟,彼此知名而已——南兄,此去的目的是——?” 南幻岳略一沉吟,道: “有点梁子,要了断一下!” 杨贪慷慨道, “我兄弟两人可供驱使,以报知遇!” 南幻岳笑笑道: “心领了,老友,不需麻烦二位。” 焦大藏连忙说道: “没有关系嘛,我们可是——哦,一见如故哩,就和多少年的老朋友一样,你们有什么事,我哥俩乃是理当效劳,不错,理当效劳!……” 南幻岳诚恳的道: “真的不用,如果需得二位赐助之处,我也会毫不客气的出言相请,这件事情,有我与潘巧怡便足可应付。” 杨贪犹豫了一下,道: “南兄,你可不要客气,既是咱们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交,又蒙你不弃愿意和我兄弟做朋友这点棉力我们是该尽的……” 南幻岳道: “我说的是实情,的确不需劳使二位。” 杨贪点点头道: “那么,我们就不偕行了。” 不待南幻岳回答,焦大藏又瞧着潘巧怡,羡慕的道: “老南,你这诨家的本事也很行么?” 南幻岳一笑道: “还不错,但是恐怕比不上你那‘一记’!” 焦大藏呵呵的道: “你可是太夸奖我了,老南,说真的哪,你好福气呀,浑家有本事,生得又这么个俏法,出落得一朵花似的,白白净净,软软嫩嫩的一口水能吞下肚去,比起我那黄脸狗熊老婆可强上太多太多了,你真走运啊……” 南幻岳投有承认,也不否认,道: “是么?我却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 潘巧怡正自受用十分之际,一听南幻岳的话不禁就冒了火,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狠狠瞪了瞪南幻岳! 焦大藏诚心诚意的道: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南,如果你娶的是我的老婆,包你就会叫苦连天,一时也过不得了!” 旁边的杨贪阴阳怪气的道: “大藏,你再在背后数落你老婆,看我回去不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她若不剥了你的皮,我就跟你姓焦!” 焦大藏神色一变,苦着脸道;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又何必出卖我?” 杨贪没有理他,又向南幻岳道: “南兄,我们这就告辞啦,‘太乙山’南麓‘太阳山庄’是我们居处,随时随地,欢迎二侠光临盘桓!” 焦大藏又忙道: “老南,我住庄尾,他住庄头,那里只有我们这个山庄,很好找,你们来了,我叫那浑家亲自下厨做菜,她在这方面的手艺倒是不弱……” 南幻岳道: “一定去打扰,一定去打扰。” 于是,“鬼见愁”杨贪,“焦一记”焦大藏二人,再次抱拳作别,双双往山坡之下奔掠而去。 他二人一走,潘巧怡已嗔对南幻岳道: “喂,我什么地方叫你看了讨厌呀?人家一夸赞我,你居然说‘没有稀奇之处’?你是否看多了腻味啦?” 南幻岳赶紧陪笑道: “别误会,宝贝,别误会,人家夸你,我当然得谦虚几句,要不,岂非显得太自傲了?我可是打心底对你倾倒呢,娘子。” 潘巧怡哼了哼,似笑非笑的道: “这还像几句人讲的话。” 南幻岳笑道: “好啦,我们也走吧!” 播巧怡点点头道: “早该走了,叫这两个宝货横里-搅,耽搁了不少时间。” 南幻岳轻轻的道: “老实说,今天若换了别人,恐怕还真要吃他两个的亏!” 一面谈论,他们一边匆匆往前头的山岭攀去,只要过了那叠山岭,即将抵达‘浮图岗”了…… →ocr:大鼻鬼← “浮图岗”说它是岗,实则是一遭紧连着陡峭山峰的横伸支脉,它上面全是一片苍苍郁郁的松柏林子,背后便接连着那座上插云霄,壁立挺拔的巨岳了,从岗下朝上望,可以看见林潭影黯的隐约屋脊,和那高高耸立的木造炮楼子。 端详着“浮图岗”的形势,南幻岳半晌没有出声,潘巧怡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的道: “你这人是怎么了?没到的时候一再催着问几时到,现在到了怎么反而一句话也不说啦?” 南幻岳笑笑道: “我看这个地方,倒是相当险恶。” 潘巧怡点点头,道: “是的,相当险恶,易守难攻,但这只是对大批人马来来说,像我们这样高来高去的人物,要摸进岗上,他们可是防不胜防,你看,这四周可以利用的地形该有多少?一点力气不费就能登堂入室了!” 南幻岳道; “我并不是愁这个。” 潘巧怡眨一眨眼道: “那,你是在想些什么呢?” 南幻岳低沉的道: “我是在想,狄十娘如今会是怎么个情形?” 潘巧怕脱口道: “恐怕早道污辱了——” 她突然掩住自己小嘴,又窘迫的道: “我说——大概她的处境非常痛苦,那齐用斗的儿子齐超雄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她呢”…。”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事实上怕也不妙,齐超雄不是吃素的,他焉会留着狄十娘到现在而不思指染?” 潘巧怡侧隐的道: “她真可怜……”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南幻岳无精打采的道: “天下最伤脑筋的就是这种事了,我们硬将狄十娘夺回,她的人是完整的了,心却早碎了,带她回去之后,如果她想得开倒好,万一也是个死心眼,以后的日子怕就泡在眼泪里啦……” 潘巧怡摇摇头,道: “也不一定。” 南幻岳道: “怎么说?” 潘巧怡笑笑道: “在‘浮图岗’上,悲楚、羞辱又痛苦的,但回到她老父身旁,却一定会有股新的力量倾注进她心田,那种力量是带着谅解的、安慰的、温暖又快乐的,只要好好照顾她,开导她,很有希望仍把池带到一个重新振奋的境界吧,然后,再择人面事,她仍将有另一个美满的人生。” 南幻岳笑道: “你设想得却根周到。” 潘巧怡瞪了瞪眼,道: “不这样又待怎的?莫非一个暴力胁迫下失贞的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或在愁苦忧郁中度其一生?当然她有权再获得生之乐趣,而且旁的人也有责任帮助她,因为事实的造成她没有过错!” 南幻岳道: “别火,我也希望能像你所说的这样发展,有个好结局,要不,狄老大只怕恬不下去了。” 潘巧怡又道; “你说说看,幻岳,如何去救她?你是否已有了个腹案?” 南幻岳徽微颔首,道: “我已想过了,我们用不着偷偷摸摸上去,也不必自己费力气去找,我们直接到岗上叫齐用斗把人交出来!” 潘巧怡呆了呆,道: “你疯了?他们岂会这么听话?” 南幻岳一笑道: “他们若不听话,便只有死路一条——‘浮图岗’幅度不小,林密壑探,可以藏人的地方实在大多,我们哪能一处一处去找?所以,我们就捏着齐用斗的脖头,逼他把人交出,如果他敢反抗,他的身家基业包括他与他儿子的狗命便道通赔上,齐用斗不是白痴,他怎会为了一个狄十娘便做这么大的牺牲?” 幡巧怡提醒南幻岳道: “你别忘了,你已使他们重重的牺牲一次了!” 南幻岳道: “所以说,他们不会有勇气再来一次,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这个本钱了,以前齐用斗大约认为我好对付,才想聚集他那批爪牙坑掉我,但结果他们吃了大亏,一干好手损折殆尽,现在孜又来了,他们还敢如法炮制?” 潘巧怡道: “他们会不会邀约帮手?” 南幻岳笑道: “这就难说了,不过就算他们邀约帮手也没有什么大用处,我来无影去无踪,说到就到说走便走,他们就算请了帮手也无法叫这些人一辈子守在岗上等我,这不是死约会,这可是道遇战呢,主动却操之我手!” 潘巧怡嫣然一笑,道: “得啦,越说越神气了,我们上去吧。” 南幻岳偕同潘巧怡两人,就这么既不隐蔽,又不闪缩的顺着一条青石板路朝岗上走去-一边犹在谈笑风生的朝岗口走去! 他们行走在这条婉蜒却颇称宽敞的青石板山道上,故意大声说笑,形态狂放又随便,好俾直入无人之境一样,但是,南幻岳却早注意到在道旁两侧的林幽草深之处,时有人影晃动,且已发觉沿途以来,好几只信鸽业已扑翅飞去了。 “浮图岗”并不高,由岗下朝上来,不徐不缓的走,大约盏茶时分也就够了,齐用斗的大寨子是建筑在一片斜起的坡顶上,四周全由削尖的巨大松木围绕着,方圆几近百丈,松木围墙之内,也都是由原木建造的房舍,密密麻麻,成排成行,再衬着那座高高的哨楼子,便洋溢着一股粗矿又悍野的味道,一打眼瞧上去,即叫人知道这里居住着的定是些称强道狠的人物。 现在,大寨的两扇厚排木镶铁皮的巨门有一扇是启开的,却静荡荡的看不见一条人影,哨楼之上也没有动静,里头亦不见守者,好像,这座大寨子是空的一样,冷清清,静得像鬼城! 潘巧怡不觉有些惶惊了,她紧张的回顾: “幻岳——怎么这样安静?” 南幻岳沉着的道: “你当不能希望他们为我俩开个欢迎大会。” 潘巧怡恨恨一跺脚,道: “人家心里紧张得要命,亏你还有心情说笑——” 南幻岳笑嘻喀的道: “不要瞎在那里担心事,你理他们故弄玄虚做什么?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他有他的千般妙策,我有我的不变之规,看齐老鬼只有一只独手还能搅出什么鬼名堂来!” 潘巧怡忐忑不宁的向周围搜视,道: “幻岳,我们一直走进去吗?”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到大门便停步,然后,我再答腔。” 就这样,在周道的一片死寂中,在几乎凝冻的气氛里,在凛凛宛如隐藏着无限危机的大寨子院门内,南幻岳与潘巧怡便缓援接近了。 左近仍然一片沉寂……寨门仿佛一张半开的巨兽之眼。 潘巧怡悄细细的、低低的道: “我……我有点心跳……” 南幻岳笑笑道: “宝见,怎么你有点不大像以前的你了?那时你是多么的冷静,果决又坚强,狠与毒全齐备啦,怎的这些日来你却变得柔弱怯懦多了……” 潘巧怡不好意思的笑着道: “还说呢——那时我只有孤伶伶的一个人,没有依靠,役有指望,也没有远景,连日子也过得灰涩了,冷冰冰的,心中更充满了恨,我当然就非得冷酷坚强不可,如今有了你,便连带有了一切,任什么事全由你作主担待,不自觉的便感到胆子小了,应付什么也迟疑不决起来……” 南幻岳目光锐利四扫,口中却道; “这就是依赖心的作崇……” 来到寨门丈许之前,南幻岳停住了脚步,他又朝寨内打量了一番,突然声如洪钟般吼道: “齐用斗,你还在扮弄你他娘的什么玄虚?真要我杀进去宰你们个鸡犬不留,再一把大火烧光你们这座破寨子吗?” 他吼完了,大寨内外仍是毫无声息。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火上心头,他霹雳般再喝道: “很好,你们装孙子,南爷我可没这么些闻情逸致逗弄你们耍乐,巧怡,你去放火,我去宰人!” 说着,“嗖”声锐响,他的“寒水红”在一闪之下,厚排木包铁皮的大门已“唏哩哗啦”的被砍折倒半片,铁屑纷飞,排本滚翻中,他正待往内冲扑,一个粗哑的嗓音,已蓦的由寨门内传来: “慢着!” “寒水红”猝然缠回南幻岳腕际,他暴叱道: “滚出来说话!” 又是顷刻间的静默,之后,寨门内人影连晃,步履杂沓,百余名大汉蜂拥而出。 同时,坡沿四周的林子里也跃出了两三百个凶神似的人物! 潘巧怡的“透骨针”早扣进了手心,她低促的道; “幻岳,我们中计被围子!” 南幻岳哼了哼,不屑的道: “没什么大不了,一群瓦犬土鸡面已,根本不值一笑,我们只要愿意出去,我保证你可由你任走方向!” 这时,当那些齐用斗的手下们将南幻岳与潘巧怡包围之后,一个贸然看上去几乎不像女人般的粗野女人大步走了出来!—— 第24章 一战余威慑盗魁 南幻岳目光一瞄,不由笑了,道: “哈,原来是吕花吕大姐。” 潘巧怡急忙仔细瞧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不到天下竟会有吕花这样丑恶粗陋的女人,简直就是传说中“无盐”“膜母”的化身了嘛! “金扣草鞋”吕花的那张又老又粗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瞧上去却显然比南幻岳初见她时更丑了些,也更苍老憔悴些,她睁着那双邪怪又混浊的眼睛,打量着南幻岳,又端详着潘巧怡,好一阵子没有开口。 南幻岳有些不耐烦的道: “看够了吧?我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不?” 吕花哼了哼,嗓子沙沙哑哑,却痛恨至极的道: “南幻岳,算你有种,竟敢找上我们‘浮图岗’来……” 南幻岳笑笑道: “你们‘浮图岗’是什么?阎罗殿?玉皇宫?我有什么不敢来的?而且,你们全很清楚,我早晚也会来!” “咯登”一咬牙,目花脏上的肌肉抽搐着道: “我恨那天晚上投有活剥了你——” 南幻岳摇摇头,道: “你们没有,你们也不能,我承认那夜我的伤势不轻,但我有了代价。吕花,可要我为你算一算那代价有多大?” 吕花咆哮道: “不用卖狂,姓南的小兔崽子,你也并没有占什么大便宜!”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我受了伤,但你们死了多少人呀?多少好手命丧黄泉,你们的瓢把子可不也成了独臂神仙?还有你,吕花,身上的疤痕怕是很难看吧?” 说不出吕花的表情有多么愤怒,多么怨毒,又多么激动,但她在竭力的压制下终于将泣祷汹涌的情绪平静下去,她阴狠的道: “南幻岳,‘浮图岗’的人不是这么好欺的,‘浮图岗’的招牌更不是这么容易摘的,咱们走着瞧吧!” 南幻岳微笑道: “不必‘走着瞧’,吕大姐,眼前就解决了吧?你们恨我入骨,我对列位也一样没有好印象,就是现在,便于此刻,我们再来拚一次——” 顿了顿,他又道: “你们也是报仇,我也是报仇,正好各遂所愿,吕花,这道我若不将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畜生全都斩尽杀绝,我就不叫南幻岳!” 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吕花已震慑于对方凶厉狞猛的神色之子,她干涩涩的咽了口唾液,犹在硬着头皮摆场面: “老娘……岂含糊你?” 南幻岳大笑如雷,道: “很好,叫齐用斗和你们那些自认为能手的伙计们通通滚出来受死,老于不耐烦一个一个打发!” 吕花慑窒的道: “你……跋扈什么……么?” 南幻岳一指吕花,腕上缠绕的“寒水红”映日生光,他厉烈的吼道: “妖妇,现在我第一个就宰你!” 吕花惊慌的再度跄踉后退,叫道: “慢点……你……慢点!” 南幻岳粗暴的道: “什么慢点快点?我要割你的肉,挑你的筋,剐你的骨,我要叫你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吕花抽噎一声,整张面孔歪曲了,她恐怖又畏惧的尖叫: “暂莫动手……暂莫动手……南幻岳,我的小祖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南幻岳心里不禁感到纳罕,想不到对方居然这么个窝囊怯懦法,和他们往昔的张狂凶悍之态完全不同了——难道说,就这几句恫吓胁迫之言,便惊破了整个“浮图岗”人马的胆了! 南幻岳疑惑的说道; “吕花,你他娘的就这么好说话?” “金扣草鞋”吕花惶恐的道: “咱们谈谈条件吧,南幻岳,先别急着动手……” 南幻岳目光环扫,发觉围立四周的百几十名大汉也一个个呆若木鸡,面无表情,生似也都寒进了心…… 南幻岳轻轻吁了口气,道: “谈条件?谈什么条件?” 吕花余悸犹存,前倨后恭的道: “说真的,南幻岳,你那身功夫之了得,我们全自心里有数,要和你碰,实在没有取胜的把握,你是赤脚的,我们是穿鞋的,你乃单身一人,我们有基有业,犯不上和你这种难缠的人物结怨……” 叹了口气,她又讷讷的道: “况且,我们的老窝在这里,跑得了神走不了庙,你却独来独往,高兴了来捣杀一通,捣杀完了远走高飞,长此以往,我们防不胜防,挡不胜挡,这岂是个办法?所以,当家的回来后和大伙——再商量,决定还是算了,南幻岳,我们彼此间的梁子自此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大家以后河水不犯井水,行了吧?” 南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条件?” 吕化点点头道: “不错——你还待怎的?南幻岳,你可要搞清楚呀,吃亏的是我们,你知道我们咬了多少次牙才做下这个痛苦又难受的决定?我们的名声被玷污,威信一落干丈,尊严道到损害——还有弟兄们的血债深仇,我们全不顾了,当家的忍痛决定这个措施之后,整整有三天三夜后悔得没睡着觉,也一再自怨自艾,说他对不起弟兄,对不起‘浮图岗’多年创下的声威……当家的甚至连他自己断臂之仇也不记了……” 南幻岳冷冷的道: “本来,你们就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不堪一击!” 吕花十分难堪的道: “姓南的,你又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杀人不过头点地嘛,我们自认吃亏倒霉算了,你占了便宜还说什么风凉话?” 南幻岳哼了哼道: “齐用斗呢?你们其他的首要人物呢?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光叫你一个人出来顶锅?” 吕花沉默了一下,低哑的道: “好吧,我便老实告诉你,南幻岳,如今,我们的确再没有力量与你抗衡了……唉,从在‘大理府’郊外那一战之后,我们的精英几乎丧尽,好手十去七八,大当家回寒一急一怒,加上伤势本就不轻,这一下便中风不起,直到现在还躺在榻上,半边身子也全瘫痪丁,大少爷齐超雄也被当家的一顿痛斥软禁了起来,整个‘浮图岗’上,业已是一片愁惨委顿,不复有昔日生气了……’ 甫幻岳琢磨了片刻,认为极可能也是实情,当日在“大理府”郊外那一场血战,他自己虽说受伤颇重,但对方“浮田岗”却更是伤亡累累,一片凄惨,非但“浮图岗”的大当家“秦广王”齐用斗断手成残,诸如“浮图岗”其他好手,“白幡魂使”钟良、“黑心棒棰”赵根、“独眼狼”孙傲、‘黑白无常”方梏、包承才……等,全在他的“寒水红”之下送了老命,包括眼前的“金扣草鞋”吕花也道至不轻的创伤,那一战,可以说确是将“浮图岗”的好手,宰杀得差不多了,也将他们的心都杀寒了…… 这时,吕花又一副可怜相道: “南幻岳,凡在外头跑的,都得留条路给人家走,不要过分的赶尽杀绝了,我们业已忍辱忍气,甘愿化仇解怨,莫非你还真得逼我们上吊?” 南幻岳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但他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可是本能中,他感到对方似乎太软弱了点,软弱得全不似吕花本人的个性,全没有一点“浮图岗”原来的味道了…… 潘巧怡一侧悄声道: “幻岳,到底你打什么主意,可是得回句话呀!” 南幻岳“嗯”了一声,道: “吕花,这么说,这件事你可以完全作主喽?” 老母鸡啄食似的连连点点头,吕花忙道: “当然当然,当然,我完全可以作主,这也是我们大当家交待下来的,南幻岳,我们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们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我们晓得,你迟早会来的!” 南幻岳笑笑道: “你先前的形态可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呢……” 吕花尴尬的咧咧嘴,道: “你要我怎的?一见了你面便叩头求饶?对你的这档子纠葛,我们决定可是这样决定了,但心里却总有口冤气结着……” 南幻岳点一点头,道: “唔,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淡淡的,他又道: “好吧,大家的仇恨便勾销了!” 吕花大喜过望,笑得全身肥肉乱颤的道: “嗳,南老弟,你果是个气度宏宽的英雄人物哩……” 南幻岳摇手道: “你且慢高兴,我的吕大姐,还有件小事得麻烦你交待一下——如果交待不清,那么抱歉,我仍要和你们血刃交挥!” 吕花怔了怔,像是十分疑惑的问: “又是什么事啦?你可翻脸翻得真叫快呀……”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你回忆一下,我为什么和你们在‘大理府’郊野厮杀起来的?” 吕花讷讷的道; “为了‘黑白无常’方浩、包承才的过节呀,你在‘大理府’潘老三家里伤了他们,可不是?”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冷冷道: “但我为什么伤了他们?” 吕花眼珠子转了转,无可奈何的道: “因为你上潘老三家里强要一个名叫狄十娘的女子,他两个出面拦阻你……”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对了,正本清源,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吕大姐,若不是为了那狄十娘,我们彼此之间,也不会流血搏命了,因此,仇断怨消,狄十娘呢?我要带她回去,让她父女团圆……” 吕花吞吞吐吐的道: “可是……可是……你不能带她走……” 南幻岳脸色一沉,怒道: “为什么?” 吕花惊惶的急忙道: “唉,你先别冒火嘛,大家有话好说……” 南幻岳大声道: “好说什么?从头到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和你们流血拚命,天皇老子也不能拦着我带她回去!” 吕花赶忙道: “南幻岳呀,她已是我们大少爷的偏室了,已是齐家的人了,你怎能说带就带走了呢?” 南幻岳勃然大怒,厉声道: “鸟的偏室,狗屁的齐家人,完全是污七八糟,瞎扯卵蛋!哪个承认她是齐家人?这只是你们强抢民女,胁迫威逼下的结果,自己关上门起来起你娘的道号,管个屁用?女方根本不情愿,人家生身之父更是坚决反对,这桩婚事岂能成立?娘的,你们敲诈勒索,劫人逼淫,拆散人家父女,破坏人家家庭,更放火烧了人家居室,迫得人家走投无路,全是一群理该千刀杀,万刀剐的狗娘养!” 吕花大惊失色,恐惧的道: “你冷静一点,南老弟,冷静一点呀……” 南幻岳狠毒的道: “吕花,我告诉你,极其慎重的告诉你——如果你不马上把狄十娘交出来,我就血洗你们‘浮田岗’!” 吕花进退维谷,异常为难的嗫嚅道: “这……唉!这事真叫人‘坐蜡’啊……” 南幻岳冷酷的怒声道: “‘浮图岗’上你们的生命、基业和狄十娘,你们自己琢磨着,挑选一样吧!” 吕花干咽着口水,讷讷的道: “可是……可是狄十娘她——” 南幻岳大吼一声,叱道: “没有‘可是’,马上把人交出来!” 潘巧怡悄悄的道: “给她限定时间!” 南幻岳粗暴的道: “吕花,要就现在,我没工夫和你们磨蹭,他娘的!” 吕花叹了口气,期期艾艾的道; “这样吧,南老弟,我先进去和当家的商量商量……” 南幻岳摇摇头,大声道: “老子不中你这个缓兵之计,现在,否则你先死!” 吕花全身一震,骇然惊叫道: “你怎能怪在我身上?我——” 南幻岳阴沉的道; “全是一丘之貉,‘浮田岗’的人没有一个是玩意!”、 吕花又是畏缩,又是委屈的道; “南老弟,我也得先进去请示——” 甫幻岳打断了她的话,冷冷的道: “不必你去,派个小王八蛋进去带人,否则,你们通通到阴曹地府报到——老子说得出便做得出!” 吕花呆了一会,万般无奈的回头吩咐道: “吴少群,你进去向大当家的禀告一声,转达南幻岳的要求……” 南幻岳“呸”的吐了口唾沫,道: “不是要求,是你们活命的唯一交换条件!” 于是,一名瘦长汉子回应了一声,匆匆奔进寨内,南幻岳却微退半步,忖度好了周围形势,一边悄然道: “宝贝,随时准备动手!” 潘巧怡轻轻的点点头,精灵的道: “我早等着了。” 两个人就并肩挺立在“浮图岗”所属的数百大汉重围之中,默然不动,暗地里却蓄聚功力,随时准备暴起发难——这个局面十分微妙,被围着的感受远不如围人者心头来得恐慌! 片刻后—— 那叫吴少群的汉子又再急匆匆的奔了出来,他凑到吕花耳边,又低又快的咕哝了一阵,而吕花恐惧的表情却随着他的低语逐渐化解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如释重负的笑意…… 等那叫吴少群的汉子退下之后,吕花连忙笑对南幻岳道: “行了,南老弟,算你又胜了一回,我们大当家的,已经忍痛答应啦,狄十娘马上就会送出来……” 南幻岳深沉不悦的道: “你们更该庆幸老命得保才是,否则,狄十娘一个人的问题就要牵累你们几百各性命了!” 吕花不悦的道; “你何必句句话都带着要挟的口吻?” 南幻岳笑笑道: “一点也不是‘要挟’,吕花,这极可能形成事实,我告诉你,方才那一阵等待,我甚至已忖量好了先割你那块肉,切你哪块骨头了——假如狄十娘不交出来的话!” 吕花心头发毛,背脊泛寒,结结巴巴的道: “这……这未免……未免太过……过分!” 南幻岳冷笑道: “你尚未看到我真正过分的时候,吕花,那样你更会吃惊了!” 吕花局促不安的频频回望,喃喃的道: “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南幻岳轻轻舐舐唇道: “对了,你早就该比我更着急才好,此事牵连你的性命——而非牵连我的性命!” 吕花焦灼惶急的神色,那么毫无保留的流露在吕花的那张丑脸上,她却又强持镇定,像对南幻岳,又像对自己说道: “她会出来的,很快就会出来的……” 南幻岳似笑非笑道: “你多祷告吧,吕大姐,狄十娘最好能快点被送出来,要知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呢……” 潘巧怡又在旁边细声道: “幻岳,当心他们掉花枪!” 南幻岳低声道: “如果他们要这样做,他们便需付出极大代价,而这代价却是大到他们几乎付不起的,看看对面,我们吕大姐业已紧张得要尿湿裤啦……” 潘巧怕粉面飞红,难为情的道: “你说话稍微文雅点,行不?” 南幻岳笑道: “我这个说法不够雅致,我知道,但却最恰当的,是不?” 潘巧怡妖嗔道: “不跟你说了——越讲越不像话!” 对面,“金扣草鞋”吕花搓着一双粗手,展露出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惶悚不安的道: “快出来了,南老弟,你再稍等一等!” 南幻岳点一点头,冷冷道: “我会再‘稍’等一等。” 吕花慌张的道: “你放心,我们当家的一言九鼎,他只要说送狄十娘出来,就一定会送出来,别说狄十娘只是他儿子的偏房,就算是他自己的偏房,也会照样送出来交你带走!” 南幻岳嘿嘿笑道: “我却只要狄十娘,如果齐用斗自己的恃妾,反倒不稀罕了,你说是不是?” 这时吕花实在笑不出来,却又硬生生持面颊的肌肉往后拉扯想挤出一抹笑意,吕花的表情显得有些狼狈又滑稽,就在她这无以为答的尴尬时节里,寨门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响,紧接着,两个腰粗膀阔,浓眉大跟的老妈子已挟持着一个纤细娇弱的女子快步行出,那女子一身荆钗布裙,发间除了一根玉簪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显得颇为朴实无华,典型的小家碧玉模样。 她深垂着头,被那两个牛高马大的老妈子左右拥持着几乎足不点地的到了外面,在那两个粗女人猛然松手之下,又差点滑跌一交! 那个翻唇黄牙的老妈凑上前来,向吕花禀报道: “大阿姐,狄十娘那贱人已经带出来了啦,你发落——” 吕花尚不及朝这老妈使跟色,南幻岳已不怀好意的笑道: “喂,你这粗手大脚,又老又丑的丑八怪,狄十娘岂是你骂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做下人奴婢的婆娘居然尚有此等的威风,倒是颇出我的预料,你家主子管教既是如此不严,我便来替他立下点规矩——” 吕花赶忙一把拉开那犹在那愣头愣脑的老妈,一边叱道: “哪个叫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讲话?还不马上给我滚进去?” 那两个老妈噤若寒蝉般急忙往回退下,吕花又立即装上一副笑脸: “嗳,南老弟,人哪,业已给你送出来啦,你又何苦去生这两个下人的气?太不值得嘛,喏,请你验明正身,看看是不是狄十娘,那两个不懂事的浑婆娘待我回去再替你斥责一顿……” 南幻岳目光悦利的注视着眼前这纤弱又似十分惊惶的女人,他低沉的道: “狄姑娘,请你抬起头来。” 嗯,仰起来的脸蛋是一张多么惹人怜爱疼惜的面靥,那是张清水脸儿,白净净的,柔嫩嫩的,五官细匀而精致,非常娇媚,而她的神色却是惶恐的,忐忑的,委屈悒郁的,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南幻岳端详了一会,和气的道: “姑娘,敢问可是狄老丈狄修成的千金十娘?” 那少女惶遽的点一点头,惊疑的,低幽的问道: “你是——?” 南幻岳笑笑道: “我姓南,叫南幻岳,是令尊的至交好友,我受令尊重托,前来救你脱离虎口,接你回去与令尊团聚。” 狄十娘似是不大相信,她疑虑的道: “他们,……他们会放我走?” 南幻岳颔首道: “当然。” 朝吕花一笑,他又道: “你们放她走么,吕大姐?” 吕花连连点头,一叠声的道: “放,放,放,哪有不放之理?” 狄十娘望了吕花一眼,喃喃的道: “我……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南幻岳不解的道: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决不是梦,狄姑娘。” 吕花也胁肩谄笑道; “是呀,哪会是梦呢!恭喜狄姑娘,贺喜狄姑娘,你这就可以回去和你老太爷团圆聚首,重享天伦之乐了……” 狄十娘退后一步,惊悚的道: “不要靠近我,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人,你……你也曾帮着他们来欺悔我,这个岗,这个寨,简直是活地狱,你们也全是些魔鬼,天下最坏的魔鬼……” 吕花呆了一呆,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嚷: “嗳,嗳,狄十——狄姑娘,可别这么说呀,我待你可是一向不错的哪,我赌咒役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嘴下积德,大家也留个见面的余地呀……” 狄十娘又是憎恶,又是恐惧的道: “不,我恨你,恨你们这些人,我永远也不要再看见你们,永远不要——” 她的情绪似是十分激动,说着说着,已经泪如泉涌,哽咽起来。 吕花紧慌的道: “帮帮忙,我的好小姐,我的好姑奶奶,帮帮忙,别哭,别嚷,嗳嗳,这是何苦嘛?他们纵有不是,我可没得罪你呀,我是一片善心,我——” 南幻岳老实不客气的打断了吕花的话: “你个狗熊,你们通通都不是玩意!若非我有言在先,如今我又忍不住那三昧真火了!” 吕花双手乱摇,颤悚的叫道: “喂,南老弟,说话可得算话,你反悔不得啊,人给你交出来了,你千万莫要扯破脸毁诺呀……” 南幻岳向潘巧怡使了个眼色,潘巧怡会意的快步上前,亲热又体贴的挽着狄十娘,就像一个好姐姐待妹妹一样拥着她走了回来。 望着狄十娘粉颊上的晶莹泪珠,望着她那凄苦和委屈交织的表情,南幻岳不禁爱怜的安慰着她: “放宽心吧,狄姑娘,我们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多少惊恐,又担了不少屈辱,可也真难为你了……别再悲伤,那些痛苦的日子全已过去,永不会再来啦,狄姑娘,我向你保证,你仍有一段美好的未来岁月在等待你去度过……” 狄十娘抽噎着,仍在默默啜泣,泪水搀着双衅中的怨意与悲哀,便越发显得她楚楚可人,又楚楚怜人了,用什么来形容呢?晤,梨花带雨,可不就是她如今这柔弱模样的最佳写照? 一边,潘巧怡抽出她自己的翠绿丝绸来,轻轻的为狄十娘拭去泪水,一面低声呵慰着她,劝导着她,更将她搂得紧紧的…… 朝着吕花重重的道: “你们‘浮图岗’,可也真够很了,这么些日子,就连一套衣裳,一件装饰也没为狄姑娘办备?我看,她身上的衣裙恐怕还是她自己的吧?” 吕花一叠声的喊起冤来,急得口沫四飞的道: “南老弟,南老祖宗,你这可是冤死我们啦,你问问狄姑娘,我们为她预备了多少华美的衣裳,精巧珍贵的饰物,她却一件也不要,原封堆在屋里,这叫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 南幻岳“嗯”了一声,不禁对狄十娘那贞烈的气节感到钦佩,他缓缓的道: “这就是告诉你,吕花,人与人也是不尽相同的,有的有气节,像她,有的没气节,似你!” 吕花脸上一阵紫红下不来台,又窘又迫的道: “这也不对,那又不是,做也也错,不做也错,而你这张尊口,唉,又老是绕着弯子损我……我今天算是叫你骂惨了……” 南幻岳平静的道: “为了老命,也就顾不得脸面了,挨几句骂,总比割掉身上几块肉来得容易忍受,你说是不是?” 吕花吸了口气,忍着那股子冷嘲热讽,讷讷的道: “老实说,她在这里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及委屈……” 甫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假如非要五马分尸,凌迟碎剐才叫‘虐待’和‘委屈’的话,她是投有受到!” 吕花激灵灵的一颤,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尴尬的打子个哈哈: “南老弟,人已交给你啦,咱们之间可是恩怨了了,再无纠葛啦,你可别又乱找麻烦啊……” “只要你们守信,我即守信,吕花,你们耍‘杂碎’耍惯了,却不要视天下人俱属尔等同类!” 吕花咽了口唾液,难堪的咧了咧嘴巴: “唉,又损人……” 南幻岳道: “我们走了,吕花。” 吕花顿时如释重负,怪模怪样的检衽为礼,眉开眼笑道: “走啦,慢走啊,南老弟,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南幻岳笑道: “我们之间,最好还是少见面,‘常见不如怀念’,避着点好,否则会有邪的,哦,代我问候齐大当家,齐少当家。” 吕花满心不是味的干笑着,道: “放心,我一定会转达尊意……” 回过身,南幻岳在前,潘巧怡揽扶着独十娘在后,笔直向坡下行去,四周围立的几百名持械大汉立时纷纷让开,闪出一条路来任他们过去。 注视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吕花那张丑怪腔孔上的神韵慢慢转变,转变得无比的狞厉,又无比的凶恶,黄浊的双眸中,闪耀着一种叫人看了心里打结的邪毒又得意的光彩……- ocr:大鼻鬼- ≈阅读最新章节请前往≈ 下了“浮图岗”,潘巧怡向南幻岳道: “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呀?” 南幻岳舒畅的道: “当然回‘莫尘山庄’。” 顿时感到一阵醋意,潘巧怡板着脸道: “可真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得懂,是不是?” 南幻岳怔了怔道: “什么意思?” 潘巧怡哼了哼,悻悻的道: “你是迫不及待了,杨玲在‘莫尘山庄’,大约也‘吟郎归’吟得望眼将穿啦,好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侣啊……” 不由啼笑皆非,十分尴尬,南幻岳连忙望了一边的狄十娘一眼,这位看上去朴实又纯洁的姑娘正以一双迷茫的目光,怔瞧着他们,形态仍显得局促拘束…… 甫幻岳“嘘”了一声,忙道: “宝贝,快别吃飞醋了,我们好不容易费尽心力救出了狄姑娘,不送她马上回‘莫尘山庄’干什么?还带着她闯江湖不成?” 潘巧怡一听这话,总算是消了几分醋气,却仍是恨声道;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可别想冷落我i” 南幻岳急道: “老天在上,我哪敢?” 狄十娘似是鼓足了勇气,怯怯的问: “南——南大哥,我爹在哪儿啊?” 南幻岳笑道: “你爹狄老丈就在‘莫尘山庄’——我住的地方等着你呢,我们这就送你回去与他团聚了。” 狄十娘点点头,像是十分疲乏的道: “我好想爹,南大哥!” 南幻岳忙道: “他也想你,想你想得快疯了,现在好啦,你与狄老丈马上就可以父女团圆,聚享天伦了。” 狄十娘苦涩的笑笑,幽幽道: “可是,我又怕见爹……” 南幻岳睁大了眼,迷惑的问: “为什么?” 狄十娘摇播头。垂下目光, “我……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 南幻岳与潘巧怡俱不由一愣,齐齐脱口: “你是说——” 狄十娘眼圈一红,盈盈欲泪,哽塞的道: “我没有脸见爹……我对不起爹……父母给我的清白身子……我……我未曾好好护惜……却让……那个豺狼……给……糟塌了……我满身污秽……这肮脏,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 南幻岳与潘巧怡全在暗中吁了一口长气,南幻岳和颜悦色的道: “不要这么想不开,狄姑娘,没有人会责怪你,轻视你,因为你的道辱受屈乃是在暴力胁迫之下身不由己的事,你本身并没有丝毫责任,相反的,大家更佩服你,敬重你,你在他们的淫威兽行压制中表现出你的贞烈节操与不屈之气,在在证明了你是一个如何端庄娴淑又格遵庭训的女子……不要再去回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了,自今以后,展现在你面前的必是一条光明和祥的坦途!” 狄十娘激动的啜泣着,抽噎着道: “我恨……恨不能死……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死,死了倒来得干净啊……” 潘巧怡拉过她来,一边为她拭去泪痕,一边柔声道: “傻姑娘,你怎么会有这种傻念头?刚才南大哥不是告诉你了?没有人会责怪你和轻视你,大家更会敬佩你,敬重你呀,这件麻烦的发生又不是你自己甘愿的,你是被强迫的啊,谁再会这样没良心去责备或讽笑一个心灵道到伤害的女孩子?快别胡思乱想了,如果你有了意外,你爹怎么办?叫他孤苦伶仃的在这人间世上度那残年余生?或是叫他跟着你一遭去死?妹妹,就算你自己不想过了,也得替你盘算盘算,不孝之名可是背不得的哪……” 南幻岳连连颉首道: “巧怡说得对,快别伤心啦,狄姑娘,收收泪,将心情开展,让欢笑浮上你的脸,给你爹看一个快快活活的女儿,不要叫他见到一个愁苦凄郁的女孩……” 潘巧怡轻轻抚摸着狄十娘柔滑的面颊,笑道: “是呀,妹妹,振作起来,重新开始,瞧你,多俏多美的一个小妮子,不知有几许年轻小伙子梦寐以求,有多少欢乐时光等着你去享度呢……” 狄十娘抹去泪,强颜一笑,低低的道: “南大哥,潘姐姐——多谢你们解教了我,又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导我……我……我试着去像你们所说的方向去做……”—— 第25章 狡毒花狐诡谲计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好极了,这才是个好孩子,狄老丈夸你冰雪聪明,兰质慧心,可真是一点也不错,人么,一生中总有逆境,总会遭上打击,遇着坷坎,跌倒了不是耻辱,没有勇气站起来才是羞耻,狄姑娘,好好儿的,将来有你的顺心日子过啦。” 狄十娘怯怯的,柔柔的笑笑,笑在泪痕中展现,别有一种韵味,轻轻的道: “谢谢南大哥的金玉良言,我希望也能站得起来……” 南幻岳道: “一定的!” 潘巧怡笑道: “好啦,别再卖弄你那套歪理邪论了,我们可是走不走呀?” 南幻岳也笑道: “这就开路——到前面最近的镇甸上,我们便卖几匹好马代步,连夜赶回‘莫尘山庄’去!” 潘巧怡一面走着,边佯嗔道: “好一个‘连夜赶回’,姓甫的,你真是‘归心似箭’了!” 南幻岳涎着脸一笑道: “你吃醋我心里欢喜,因为这证明你很爱我,待到你无动于衷的那一天,也就是我的悲哀啦……” 潘巧怡啐了-声,粉面如霞的道: “厚脸皮,别臭美,哪个爱你?” 狄十娘有趣的望着他们这一对,羞怯怯的道: “南大哥你和潘姐姐好啊……” 南幻岳笑道: “这就应了一句旧词儿啦,‘只羡鸳鸯不菱仙’,可是?” 狄十娘白净净的脸颊通红,低下头去赶紧走路; “我,我不知道……” 潘巧怕急道: “喂,你去逗弄人家狄妹妹干吗?看人家生嫩好欺不成?”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就这一阵子,你们业已熟稳亲热至此啦,姐姐长,妹妹短的,啊哈哈,女人,这就是女人,见面不到盏茶光影,彼此非但通名道姓,甚至连祖上三代的家谱,也背给人家听齐了……” 潘巧怡举起手欲打,娇嗔道: “你敢再笑话我们,看我不拿线缝上你的嘴!” 狄十娘似乎是不惯骑马的,每在鞍上耽一会,便愁眉苦脸,哼声不绝,扶她下马之后往往连站也站不稳了。因为这个原故,南幻岳与潘巧怡也就没法子快赶兼程了,每天走得路也很短,有时一天能奔出十五六十里路,有时候却只能走出四十里不到,今天,业已是离开“浮图岗”的第三天了,算算路程,却仅仅行出一百五十里,这个路程,南幻岳在平常一天就可以赶完…… 南幻岳骑在马上,回顾远山群峰,荒野寂渺,不由吁了口气道: “今天就只是到这里吧,前头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我们便歇着啦……” 潘巧怡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发,边道: “希望能找个可净净身,弄顿热食吃的处所,别像昨晚上露宿野外,一夜下来真把人冻坏了……” 说着,她回头瞧向坐在鞍上,姿势极其别扭生硬的狄十娘,含笑说道: “狄妹妹,还能支持一会吗?” 狄十娘强笑道: “还可以撑一下,只是身上的骨节却像要散了,又酸又痛,尤其是下半身,全麻了……” 南幻岳笑道: “也难为你了,平时哪吃过这样的苦头?娇娇嫩嫩的小姑娘,连远门也没出过,如今却硬得骑在这圆墩木似的马背上挨颤……” 狄十娘不好意思的道: “南大哥,比起你和潘姐姐来,我可是显得太不中用了……”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我和潘巧怡还不是硬逼着熬出来的?环境嘛,逼着你非这样不可,又有什么法子?” 潘巧怡道: “你呀,说什么话都带着三分倚老卖老的味道。” 南幻岳望了望灰黯的天空,道: “事实上,我的经验与年龄也都比你两个来得多与大,嗯?” 潘巧怡哼了哼道: “去你的,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狄十娘后面轻叫: “潘姐蛆,你和南大哥慢点骑……我有点吃不消……” 南幻岳连忙缓了丁缰,道: “抱歉,老是不知不觉就跑快了。” 潘巧怡朝四面逐濒笼罩于黑暗的景色瞧了瞧,有些焦急的道: “幻岳,天要暗啦,前面还没有人家出现,怎么办呢?” 南幻岳低声道: “再赶一程看看如何?” 潘巧怡道: “我可没有关系,我只怕狄妹妹吃不消。” 南幻岳暗一沉吟,道: “如果实在找不着人家投宿或找不上镇甸,我们就只好再像昨夜那样在野地里露宿一宿了。” 潘巧怡吸了口寒气,道: “我的天,一想起露宿郊野的那股子味道,我就凉了半截……” 南幻岳笑笑道: “江湖上的岁月,一直就是这个调调,你知道的……” 这时,他们已转过一个路弯,发觉在不远处一片疏林边上有几栋隐约的黑影,南幻岳朝那里指了指,欣悦的道: “真好运气,那片林子边上有住家的了!” 潘巧怡也看见了,她喜悦的道: “感谢老天爷帮忙,今晚上不必再喝风饮露了,幻岳,你先过去招呼一下呀!” 南幻岳点点头,迅速放马奔往,等到潘巧怡陪着狄十娘慢吞吞的来到,他早已好整以暇的等在那里了。 潘巧怡正待问问情形如何,目光瞥处,却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这林边的屋里哪是什么住家,只不过是两间简陋搭就的茅草屋罢了,非但如此,这两间茅草屋尚有一间早就坍塌了,仅余的那一间还在屋顶上破了个大窟窿,想是行猎或野牧的人临时草草搭就暂以栖身的,而且,其中更散出一股刺鼻的腐霉味道来,便是曾经有人住过,约莫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啦…… 南幻岳情在茅屋之前的一棵树干上,用大拇指朝后一点,笑道: “宝贝,这就是我们今晚要留宿的豪华行宫了!” 潘巧怡诅丧的道: “鬼才住在这里面,还说‘好运气’呢……闻闻这股子霉味吧,宁可露宿野地也不进去住,光这味道就把人薰晕了!” 南幻岳道: “我看还是凑合进去留一宿的好,地方虽然不够理想,至少却可避避寒风霜露,气味是不好闻,但只有将就了。” 潘巧怡抛下马后,又扶下了狄十娘,一边恨恨的道: “都是你,也不将行程把握好,走着走着就前不着村,后不落店了,凄风冷露的让我们跟着受……” 南幻岳喊着屈道: “我的姑奶奶,我们的脚力根本就把握不住,每天走多少路途也估不准呀,有时候三四十里,有时候五六十里,谁知道一天行几许路?这不像我一个出门,该走多远,在哪里打尖住店全有个底……” 狄十娘怯生生的道: “南大哥,全是我拖累了你们——” 南幻岳摆摆手,道; “别这样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其实你又何尝不喜欢日行千里,早点赶到目的地与令尊相聚?” 潘巧怡不耐烦的道: “少废话了,幻岳,你进去看看没有?能住吗?”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能住,我还抽空匆匆清扫了一下,将一些虫兽粪便全弄干净了。” 潘巧怡皱皱眉,道: “这么脏?” 南幻岳笑道: “凑合点吧,我的心头肉,这是出门在外,不是正宫娘娘巡游天下!哪来些锦帐珠帘?” 潘巧怡哼了一声,拉着狄十娘的手走了进去,南幻岳挂好了马匹,提着行李包裹跟入后,从行李包中摸出一大截蜡烛点燃了,晕黄的烛光淡蒙蒙的映照得这间残破的茅屋,一片凄清如水的幽寂,将人们的影子怪异的拖印在草墙上,这一点光亮,非但没有带来些许温暖,更泛着一股于冰清落寂的意味…… 把各人的行李包裹铺开,南幻岳独据一隅,他伸了个懈腰,抱膝坐下,随遇而安的笑着道: “怎么样,还不错吧?” 潘巧伯没好气的说道: “不错,不错你个大头鬼!” 南幻岳摇摇头,道: “你是天生的富贵命,只有我骨头贱就是了。” 潘巧怡“噗哧”一笑,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一个人总要知道满足,不能太过奢求了,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改造不了环境只求其适应,譬如说——” 潘巧怡道: “得了,得了,不要长篇又大论啦,歇一会我们就填点什么吃的充饥吧?” 她侧过脸,又向狄十娘道: “饿不?” 狄十娘羞涩的一笑,道: “还好!” 她腼腆的看了南幻岳一眼,轻细的道: “南大哥,我真佩服你和潘姐姐,你们好像什么事都看得开,看得淡……” 南幻岳咕哈笑了,道: “我是如此,潘巧怡就不是了,她看不开,看不淡的时候你没遇上,那副熊样,喝,够瞧!” 潘巧怡佯嗔道: “你个嚼舌头的,我什么时候像你说的这样呀?” 南幻岳道: “要我举例?” 潘巧怡急了,道: “你敢——你看我依你?” 狄十娘感到十分新鲜的道: “潘姐姐,南大哥好像很怕你哪……” 潘巧怡高兴又得意的道: “你都看出来了?他当然怕我,普天之下他就只怕我一个人呢,除了我,谁也奈何不了他,就是我管得住他,像观音大士给孙悟空套上的金箍咒,他便能一个跟头翻上十万八千里,也永远别想跳出我的手掌心!” 狄十娘似是又惊又羡的道; “真的?” 潘巧怡格格笑道: “妹妹,我做姐姐的还会骗你?” 狄十娘眨了眨那双明媚的眼睛,又问南幻岳: “南大哥,你真的怕潘姐姐吗?” 南幻岳一笑,慢条斯理的道: “你说呢?” 狄十娘窘迫的红了红脸,道: “我……我不知道……” 潘巧怡一瞪眼,灼灼逼视着南幻岳: “说呀,你,莫不成是我含糊你吗?” 南幻岳哈哈笑道: “不,当然是我怕你。” 潘巧怡十分光彩的瞧着狄十娘,道: “你听到啦?你这位南大哥呀,明明心里寒,却偏要嘴上硬,你说,这是不是欲盖弥彰?” 狄十娘柔静的一笑,没有答腔,南幻岳朝着她道: “狄姑娘,这次回去以后,你与令尊的日子定较以前好过多了,我以为你们索到三干两纹银的赔偿,是可再开一家比以前大上一倍的店面啦!” 狄十娘默默点头,没有什么特殊喜悦或欣慰的表情,南幻岳问道: “你爹说你烧得一手好菜,几时我有这个口福品尝一下呀?” 狄十娘似乎微微一怔,立即笑道: “随时,南大哥,只要你来家里。” 南幻岳笑道: “你爹说——你最拿手的一道菜是……是什么……” 狄十娘微笑着没有回答,南幻岳敲敲脑门,道: “对了,是‘翡翠虾仁’,用新摘的嫩菠菜、虾仁,再加上点鸡汁啦,荷油啦什么的,以特殊的烹调手法做成,据你爹说,非但看上去透明翠绿,白嫩可爱,吃起来更是香荚无比,能把舌头也吞了下去……” 狄十娘羞涩的道: “你不要听爹说,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别客气啦,狄姑娘,光是这一手,你此生业已享用不尽,要知道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得先控制他的胃口!” 潘巧怡放过来一枝冷箭: “喂,显然你那一位玲妹妹已控制住你的胃口了?” 南幻岳哧哧笑道: “又来了,你。” 狄十娘在这时候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南大哥,你的本领强呢,还是潘姐姐的强?” 南幻岳朝潘巧怡一指,道: “当然她强。” 狄十娘笑笑道; “难怪‘浮图岗’的人见了潘姐姐和你在一起就都怕了!”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道: “武林里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条母大虫。” 潘巧怡柳眉儿一竖,道: “你说我是什么?” 南幻岳忙道: “我说你是天下的大美人!” 潘巧怡哼了哼,道: “算你知机得快……” 狄十娘坐在铺子地下的毯子上,轻轻的道: “你们真是好美满,好相配的一对……” 潘巧怡喜上眉梢,道: “确实如此,是吗?” 南幻岳道: “别老是谈论我们了,狄姑娘,谈谈你自己吧。” 狄十娘道: “谈我自己?我自己有什么好谈的呢?’’ 南幻岳柔和的道: “譬如说,你对令尊的怀念,你们父女间相依为命的亲情,你对你仙逝的母亲那种童稚的,梦幻般的影响,以及,你对未来生活的打算等等,都可以谈一下,也让我们对你更加了解……” 像是怕勾引起什么痛苦的回忆,又像有意无意的在避开这些问题,狄十娘苦涩的一笑道: “南大哥——原谅我不谈这些事,好吗y” 南幻岳洒脱的道: “随你,你除了思念令尊,也怀念你逝去的母亲么?” 狄十娘喃喃道: “我的母亲?” 南幻岳严肃的道: “听令尊说,她老人家是一位娴慧温柔又刻苦耐劳的女人,你和她长得很像,只是没有她眉梢上的一颗黑痣——哦,对了!” 南幻岳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笑道: “令尊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曾提到这一点——他说你与你母亲十分酷肖,只是你没有她左屑梢上的那颗黑痣,她却也没有你膝盖上的一块疤,这块疤是你小时候爬树跌下来摔伤的……” 仿佛一种本能的反应,狄十娘斜偏的双腿突然往内收缩,盘藏起来,同时也显得有些紧张局促的用手掩遮着两只膝盖…… 南幻岳怔了怔,随即笑道: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鲁莽到要掀起你的裙底去查看……” 潘巧怡睁眼道: “你也不敢吧?” 狄十娘有些苍白,好像觉得有些失态,她连忙掩饰的道: “这块疤很难看,每次偶尔有人提起,我全会不由自主的遮盖——多此一举,而且可笑,是不?” 南幻岳笑道: “女孩子么,往往爱美成性,这样的举止虽是无意识的。但却无可厚非——” 端详着独十娘,他接着道: “你已够美了,看着你,便可以联想到令堂在世的时候,必也是相当端秀的,你爹说,她要比你现在的模样稍肥一点,也稍高一点——” 狄十娘没有什么表情,她仅是显得有些生硬与麻木的点了点头,眸子里的光芒平淡而毫不被动,一种直觉的反射,南幻岳脱口道: “狄姑娘,我觉得你对你的母亲,甚至父亲,好像全很淡漠,很陌生似的,你似乎不大愿意提到他们?” 倏而一震,狄十娘慌忙道: “不,不,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心情不好……” 潘巧怡在旁插嘴道: “人家遭了那样不幸的事,自然兴致不及你来得高,幻岳,你讲话有时就口不择言,伤人的心!” 南幻岳笑了笑道; “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触而已,没有什么其他意思,狄姑娘,还请莫要见怪。” 狄十娘幽幽叹息道: “这些日子,我被他们整治得太狠,精神与意志全受到极重的伐伤,我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变了,变得生硬了,僵麻了,冷痹了……” 南幻岳听到了“整治”这两个字眼出自狄十娘口中,不禁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一般来说这是江湖中人流传的口语,不是道上朋友是很少说的,普通百姓在要表达这两个字的意义时,大多是用“折磨”“凌辱”等词句来形容,极少用到“整治’这两个字——这个字轻微的疑惑在他脑海中闪了闪,但他立即又搁置了,他更为狄十娘做了解释,这位纯厚朴实的少女落进“浮图岗”那群豺狼的手里也有一段日子了,任她是如何挣扎抗拒,憎恨厌恶,但平时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难免习惯了他们的口语,亦就是江湖沿传的俚语,想到这里,南幻岳不由哑然失笑,反而责备起自己疑神疑鬼的多心病来了。 潘巧怡这时在安慰着狄十娘: “狄妹妹,不要再提这些事了,都是你南大哥不好,说着说着又兜回了这个老圈子,惹你伤心难过……慢慢儿的,你自然会心情开朗起来,乖乖的,听姐姐的话,别再去想去愁啦……” 狄十娘眼圈儿红红的,伤感的道: “我不该又惹得南大哥与潘姐姐不快乐,我们原是谈得好好的……都怪我……” 南幻岳忙道: “你看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心里老想不开,谁怪你啦?我们也没有不快乐呀,好了好了,不谈这些了,我说宝贝,开饭吧!” 潘巧怡狠狠的道: “你还记得开饭呀?我早已饿扁肚子了!” 南幻岳哈哈笑了起来,一跃而起,从身边拾起了干粮和小囊,先将小囊丢给了潘巧怡,又白干粮袋里摸着两个白馒头塞向狄十娘手中,他的动作因为俯身之势而显得急促了些,两上馒头一塞之下狄十娘只接住了一个,另一个便坠滚下去,南幻岳“啊”了一声,刚想去捞,但狄十娘却非常自然的一翻手腕,抓个正着! 潘巧怡在旁边嚷着: “轻点嘛,鬼,你慌什么?真饿急了?” 南幻岳微微怔忡的,像是没听着潘巧恰的话,他注视着狄十娘,慢慢的道: “狄姑娘,你方才翻腕捉住馒头的手法相当老到,可是学过?” 狄十娘的双目中闪过一抹极快的惊惶不安之色,但她立即镇静下来,脸蛋儿有些苍白,却是一片茫然不解的表情: “什么手法老到?南大哥,你说我学过什么呀?’’ 南幻岳舐舐唇,低沉的道: “我的意思是——刚才那馒头掉下去了,你却很利落的一把抓住,出手反应全很准确快速,很像,哦,学过武功。” 狄十娘宛如听到一段十分滑稽的笑话一样,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 “南大哥,你好会逗弄人啊,你说我——会武功?学过武功?如果我会,我学过就不用你们千辛万苦从大老远来救我了,我自己早就逃出来啦,你见过一个会武功的人连几十斤的东西也提不动?连三尺高也跳不上?连马也不会骑?这样的一个习武者是不是太低能,太可笑了呢?” 接着,她又自嘲的道: “真想不到我刚才无意中恰巧抓住那个跌下的馒头,却引来你这样奇突的假设,南大哥,学武的人就如此简单便证明他所怀有的功夫啦?” 南幻岳打了个哈哈道: “一般来说,行家伸手,即知有无,不过显然先前那一下子你是碰巧了,却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是真人不露像呢!” 狄十娘微笑道: “还真人假人呢,南大哥,我若早已具备武术根基,潘老三那厮也欺压不了我父女,更不会遭至齐超雄的胁迫了……” 潘巧怡古怪的瞪了南幻岳一眼,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想法荒唐怪诞,满口疯言疯语,真是活见你的大头鬼!” 南幻岳笑而不答,心里却迅速的琢磨着狄十娘刚刚又出口的两个字眼——“那厮”,又是一次,典型的江湖口语! 潘巧怡不轻不重的拧了他一下,嗔道: “喂,你在那里傻笑什么?光啃白馒头喝冷水吗?袋子里还有别的呀!” “哦”了一声,南幻岳再打开干粮袋,将一包包的风鸡、卤牛肉、薰肠、腌葡萄于取出,末了,另一锡壶的酒与三只小酒杯。 潘巧怡一边为狄十娘夹肉递鸡,一边自己也吃着道: “嗯,看不出你准备得倒蛮丰盛的,有酒有肉……” 南幻岳笑道: “酒你们二位喝不喝?” 狄十娘羞怯怯的说道: “我想喝一小杯,可以吗?” 南幻岳点头道: “当然,本来也就为你们准备着了,巧怡,你喝不?” 潘巧怡本想不喝,一见狄十娘要了,她也笑笑道: “好吧,陪你喝一杯,只是一杯,驱驱寒意也好。” 举起那把锅酒壶,南幻岳一一为各人将杯子斟滴了,酒是琥珀色的,相当芬芳醇厚,他深探吸嗅了一下,赞道: “好香,‘黑竹集’酿制的这种‘大元黄’酒果是不差。” 狄十娘盈盈举杯,道: “南大哥,我敬你——”侧过脸去,她又笑道: “还有潘姐姐,一起来,好吗?” 潘巧怡好像突然在想着一桩什么心事似的,目光定定的凝注着杯中那微微荡漾的琥珀色酒液,神态有些儿迷惑。 南幻岳忙道: “不管她,来,狄姑娘,我们先干。” 笑了笑,当狄十娘与南幻岳刚要举杯就唇的时候,潘巧怡已古怪又凝重的开了声: “慢一点!” 南幻岳怔了怔,停下了杯子,愕然道: “什么事?” 潘巧怡静静的道: “杯子里的酒先不要喝,狄妹妹,你也是。” 狄十娘忐忑不安的问: “有什么不妥吗,潘姐姐?” 潘巧怡放下酒杯,自发间抽出一根乳白色的雕花骨簪来,凑在唇上先轻轻呵了几口气,然后,她低低的道: “这酒有问题,我发觉它的颜色有些儿混浊,那是一种极为轻淡的混浊,像是搀了一点沙尘在里面的样子,而且它的味道固然醇厚,却微微带着一丝辛辣气味,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先行辨识一下比较稳当。” 狄十娘惊虚的道: “你是说,潘姐姐——酒里有毒?” 潘巧怡眉儿微蹙道: “还不敢确定,但我怀疑——当然,也可能这叫什么‘大元黄’的酒本质就是如此,不过我们最好先弄清楚以后再喝,不防一万,只防万一!” 狄十娘讷讷的道: “潘姐蛆——你懂得怎么辨识毒性?”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狄姑娘,听她的准没错,你潘姐姐不但懂得怎么辨识天下百毒,她更是此道中的高手,祖师娘了!” 似是颇出意外的“啊”了一声,狄十娘说笑道; “南大哥不说,可真叫人一点也看不出来,潘姐姐也从没提过,想不到——她在这一门学问上竟有着如此深博的修养——” 潘巧怡笑道: “别听休南大哥瞎扯,这算什么‘学问’?旁门左道罢了,根本不值一谈——说不定我们是在杞人忧天,这酒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未敢言……” 南幻岳赶紧道: “好了好了,宝贝,别故作谦虚之状了,赶快用你那根‘犀角瞽’试了试吧,有毒无毒亦可立见分晓!” 潘巧怡不再多说,随即将手中那支色作乳白色,光滑细致的“犀角簪”伸入酒杯之内,片刻之后,这支乳白色的犀角簪竟逐渐变成黯青透紫的颜色,簪上质地润细的纹理也乌蒙蒙的分辨不清了! 潘巧怡抬起头来,沉重的道: “有毒,是一种令人肌肉僵木,肢体麻痹的毒类……这种毒性的显示似乎说明它的原状是水液形的……” 南幻岳舐舐唇,道: “再试试我和狄姑娘的酒吧。” 潘巧怕点点头,将手上犀角簪的颜色较换回来后,又分别将南幻岳及狄十娘的杯中酒试了试,结果也证明蕴有相同的毒性,接着,她拿过酒壶来闻了闻,顺手丢向屋角,面无情的道: “都被搀人毒药了,这毒药是搀在酒壶里的,并非附于杯内面,幻岳,这是怎么回事?” 南幻岳背着手来回蹀踱了片刻,沉吟的道: “酒是我们经过‘黑竹集’的时候我亲自在一家食馆中购买的,我也亲眼看着他们提酒装壶,在这其中,他们不可能做什么手脚,主要的,我们和那卖酒者毫无恩怨,甚至素不相识,他怎会暗算我们?这也更非有什么仇家预谋,因为,这是无从预谋起的,谁也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到哪家店里去沽酒……” 潘巧怕神情有些忧虑道: “显然我们又陷进一个新的、不可知的危机中了,幻岳,看样子像是有人在暗里跟踪我们,并图谋加害!” 南幻岳冷静的道; “酒不会自己有毒,那当然就是人为的,换句话说,一定是有人想对付我们,想在无形中进行或完成这桩阴谋!” 潘巧怡惊怵的问: “是谁?” 南幻岳的目光尖利,缓缓扫过狄十娘的面庞,她在南幻岳的目光触及之时,不由自主的脸色泛青,唇角抽搐,双手捂住胸口,但是,表情却是那样的颤粟又迷茫——有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目光越过狄十娘的面庞,又在茅屋中流转了一圈,然后注定在潘巧怡的身上,南幻岳低沉的道: “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 狄十蝗轻轻吁了口气,口吻却是惶悚惊恐的: “南大哥——真的有人要对我们不利了?” 南幻岳道: “这是无庸置疑的,但你不用害怕,一切都有我与巧怡来应付,我们会好好的保护你的!” 瑟缩了一下,狄十娘喃喃的道: “人的心,怎么这样狠毒啊?” 南幻岳不带丝毫笑意的笑了笑道: “不错,有些人的心是狠毒的,可惜人心隔着肚皮,看不见,摸不透,要分辨出来好歹,往往就需要事实证明,不过,很多时候,待到事实证明了,真像固已分晓,却来不及挽回什么了……” 狄十娘似是有些不妥的苦笑道: “南大哥说得对……” 潘巧怡诚恳的道: “你别怕,狄妹妹,任什么危险都有幻岳和我来担待,他们伤害不了你,我们会竭尽可能的护你——” 狄十娘忐忑又忧虑的点点头,小声道: “我相信,潘姐姐……” 轻轻在狄十娘手背上拍了拍,潘巧怡扬起脸问: “幻岳,你判断可能是哪一边的人?” 南幻岳想了想,道: “难说,我的仇家很多,而你也得罪过不少,如今只凭险兆,不见敌踪,一时也不能断言会是哪一路的人要暗算我们!” 潘巧怡恨声道: “不管是准,居心却是够险恶的了,幻岳,由他们下毒的性质来看,他们并不想马上要我们的命,而是打算生擒活捉!” 南幻岳道: “是的,他们是想抓活的——无论是何方神圣,只要我们落进他们手里,只怕都不会是桩愉快的事了——” 潘巧怡眸瞳中光芒闪灼,愤怒的道: “这是一些见不得天日的阴沟老鼠!不敢明刀明枪的对敌,却只敢躲在暗处向人施阴诈,放冷箭!” 南幻岳笑笑道: “别生气,宝贝,江湖里这样的角色可是太多大多了,我本人的经验也就不少,如果我次次都像你这样激动气愤,恐怕早就气翘辫子啦!” 潘巧怡咬咬牙,骂道: “真是卑鄙龌龊,这些小人!” 南幻岳道: “顺顺心吧,宝贝,早晚也会把他们找出来的,只要大家面对面碰上了头,你再看我将怎样收拾他们!”—— 第26章 伤疲毒发弃娇娃 潘巧怡又述茫的道: “但是,幻岳,那酒壶中的毒药又是怎么搀进去的呢?昨天经过‘黑竹集’,你去买了这些吃喝的东西以后就一直没离过身边呀,动的时候放在鞍后,歇的时候置于身侧,他们是怎么下的毒呢?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接近我们呀,如果他们能够这样接近,又有如此高明的手法,还用得着下毒?早就摘了我的脑袋啦……” 南幻岳道: “我也奇怪……” 潘巧怡喃喃的说道: “除非是我们自己才有这样的机会——但这又多荒谬!” 一侧,狄十娘花容失色,畏怯的道: “潘姐姐——你说,是我们自己下的毒?” 潘巧怡微微一怔,不好意思的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只有三个人,幻岳,你,和我,谁会下毒?” 狄十娘嗫嚅的道: “我好害怕……别说是拿着毒药去毒人,就是叫我去毒老鼠我也不敢……想想真吓人,刚才我们却差点全喝下了这毒!” 潘巧怡摇摇头,道: “若说我们自己下的毒,简直不可思议——除非我们当中有一个是疯子……这决不可能了!”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可能对方使用了某一种特异或无比巧妙的方法下了毒,而这方法又是我们所意料不到的……要知道,天下之大,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会发生,谁也不敢说任什么法门都通晓……” 潘巧怡担心的道: “下一步,幻岳,我们该怎么做?” 南幻岳耸耸肩道: “加意防范罢了,还能怎么做?好在有了你这位毒中之圣守在这里,不怕他们再在这一方面施什么手脚。” 潘巧怡吁了口气道: “他们这一次歹计未能得逞,必定还跟着第二次,第三次,而跟着来的手段,只怕就不一定是下毒了!” 南幻岳笑了笑道: “所以说,我们要加意防范呀!” 潘巧怡道: “看你,还笑得眉开牙现,像是一点也不在乎!” 南幻岳坐了下来道:惶恐得坐立不安吧?就算那样,对方该宰该擒还是照旧,并不会稍有宽贷。”接着,他又道: “吃点什么吧,两位,酒里有毒,食物中大约是不会有毒的,别饿着肚子!” 潘巧怡索兴躺了下来,没好气的道: “要吃你自己吃,叫这事情一搅,我早没胃口了!” 南幻岳望着狄十娘道: “你呢?” 狄十娘摇摇头,怯生生的道: “我也不想吃了,南大哥。” 南幻岳自己老实不客气的撕开馒头,挟了卤牛肉和薰肠,另扯了一只风鸡腿,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在他津津有味的享用着这顿晚膳时,狄十娘已偎过去和潘巧怡一起睡下,将毛毯拉起来直卷盖了两人全身,片刻后,她们呼吸均匀,侧卧不动,似是全睡着了。 擦了擦手,南幻岳也仰身躺下,双肘枕在脑后,默默沉思着什么——这漫天风云,危机四伏的环境,也真够他伤脑筋的了。 破陋的茅屋中,烛光晕黯摇晃,照耀的范围已渐渐越来越小了,黑暗像是潮水在慢慢的涌涨,无声无息的自四周漫溢向空间,光线变得好淡涩,好朦胧…… 南幻岳方才有点睡意的时候。那边已响起-阵细微的——声,南幻岳的眼角微扬,已注意到是狄十娘轻掀毛毯,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 静默着,他寂然无声。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狄十娘向他这边走近了几步,低怯怯的叫: “南大哥,南大哥……” 南幻岳眨了眨眼,“唔”了一声,打个呵欠: “什么事?” 狄十娘微微弯下身,羞答答的道: “我,我要到屋后去一下——” 南幻岳有些乏倦的,不经心的问道: “去干什么?” 在晕黄黯淡的光线下,狄十娘的清秀脏蛋似是红了,她期期艾艾的道: “我……我……有点事……有点女人家的事……” 恍然领悟,南幻岳连连点头: “当然当然,你且请便——对了,要不要巧怡陪你一道去?” 回头瞧了瞧巧怡,狄十娘小声道: “潘姐姐一定是路上乏了,睡得好沉,刚才我推了她几下,她都没醒,我。我不好意思再吵醒她……” 南幻岳坦率的道: “我是抱歉不便相陪,饶是如此,你独个儿去吧——怕不怕?” 狄十娘点点头,道: “有点怕,所以我才叫醒你,你可别睡过去了……” 南幻岳笑笑道: “我等着就是,你不要走得太远。” 赧然一笑,狄十娘悄声道: “我也不敢——就在屋后。” 于是,狄十娘又蹑手蹑足的悄悄摸了出去,南幻岳看了侧身酣睡着的潘巧怡一眼,开始默默等侯起来。 时间慢慢的过去,大约在盏茶光景之后,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挣扎声,骚动声,紧接着,茅屋后倏而响起狄十娘惊恐凄怖的喊叫: “救命……南大哥救我……” 反应如电,南幻岳一弹而起,飞跃向后,同时口中大喝: “巧怡小心——” 他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有如一支硕大巨球般冲破了草墙在草屑碎梗四飞中激射屋外,而屋外,狄十娘刚好满脸染血,像吓疯了一样尖叫着朝他奔了过来,在狄十娘身后,两条高大的人影正紧迫不舍,一面犹在大声叱喝,两人于奔跑中,手上的兵刃寒光闪闪,有似鬼眼隐眨! “南大哥啊……”狄十娘惊怖逾恒的号叫着,一头扑向南幻岳的怀甲,本能的,南幻岳立即介臂揽抱,但是,在他甫始环拥狄十娘入怀的刹那,又猛然警觉的将她往一侧拉出,就在这时,他已蓦地感到左边腰眼上一麻! 伸手摸去,南幻岳的指尖触及一根细小的,有如绣花针般的尖锐物插在他的腰肉里,立刻,他运起一口“黑龙真气”顶住那个部分的血脉,不使它流散扩展,同时尽量放松情绪,令自己不致因为过度的愤怒而松懈了对精、神、气的控制——当然,他知道这是谁的杰作——狄十娘! 狄十娘的这种反常行为并没有太使南幻岳震惊与意外,更确实的说,他早已对狄十娘的举止有所怀疑了,但他如今却痛恨自己为什么仅是“怀疑”而已,他原该更进一步的采取行动才对! 现在,狄十娘业已站在十步之外,她早不喊叫了,方才那种惊恐之色也一扫而光,她冷静又沉着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血渍”衬着她怪异的神态,看上去有一股特别诡谲的意味! 追过来的两条大汉这时亦站住了脚步,在两丈外遥遥与南幻岳对立着,那两个人的身材俱极高大,都穿着一袭青袍,右边那个脸蓄长胡,左边的一个生了双三角眼倒八眉,尤其那只朝天的鼻子更令人印象深刻! 情势即是如此,南幻岳站在中间,而对着这两个青袍怪客,狄十娘在左方,这样便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势。 南幻岳沉默了片刻,提着气,缓缓的向狄十娘道: “果然是你。” 站在那里,狄十娘再也没有那种柔弱怯惧的神态,再也找不出一点瑟缩愁郁的衷情,她完全不像一只受惊的兔,现在,她宛如一条其毒其诈无比的百步蛇! 狄十娘刁悍的一扬头,傲然说道: “不错,是我!” 冷冷一笑,她又道: “我想,你大约也多少看出来了?” 南幻岳低沉的道: “是的,我多少也看出来了,只是还没有完全确定,我是想再找些证据,再抓到你些破绽才打算掀你的底……” 狄十娘尖悦的道: “所以,我不冒险了,我只好抢先动手!”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你扮演得很像,至少在今晚以前你全没出漏子,你使得我实在不愿去怀疑你……对于狄十娘,对于一个受过这样折磨的女孩,我是必须慎重其事的,我决不能有丝毫因误会而产生的过失,所以,尽管我已怀疑,不到完全确定,我仍然要压制自己的行动,但,我原不该压制的……” 狄十娘冷冷的道: “那是一个柔柔弱弱的,怯怯缩缩的,委委屈屈的可怜少女形象感动了你,激发起你英雄式的爱怜主观,南幻岳,我知道你这种心理,你这种调调儿,所以,我便把自己塑造成这样,借一个形体表达出来而引起你的一贯作为,也因此而便宜了我的行事,南幻岳,你输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这倒不一定,但你所使用的狡计却相当高明,我猜,你甚至不是狄十娘本人吧?” 狡诈的一笑,她道: “我不是,但装得很像,嗯?” 南幻岳平静的道: “那么,你是谁?” 装扮如狄十娘的少女缓慢却冷硬的道: “听过‘花狐’阎小仙这个人吗?” 南幻岳想了想道; “‘阎家双狐’中的‘花狐’阎小仙?” 那少女怪异的笑了起来: “不错,我就是。” 南幻岳注视着面前这自狄十娘摇身一变。变成了“花狐”阎小仙的女子,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他只觉得不大肯,也不大愿意相信这件事,接受这个事实,娇柔纤弱的狄十娘,一下子转变了江湖上以刁狡狠毒出名的阎小仙,印象上是太过生硬与突兀了,这个转变的过程太快,快得叫人几乎不能承担…… 南幻岳摇摇头,道: “谁叫你这样做的?” “花狐”阎小仙道: “‘浮图岗’。” 沉默了一下,南幻岳道: “齐用斗?” 这三天来一直扮演着狄十娘替身的阎小仙,闻言之下幻诡的笑笑,道: “当然,这并不需要问也该知道!” 南幻岳沉缓的道: “那么,狄十娘本人还在‘浮图岗’上?” 阎小仙略一考虑,狡猾的说道: “我不清楚,而你也不该问我,就算我知道,也不便告诉你,对不?” 南幻岳哼了哼道: “尽管你不肯说,我也仍会再把她救出来。” 阎小仙似笑非笑的冷冷遭: “我却并不认为你能!” 回首探视,南幻岳并未发觉潘巧怡跟随出来,于是,他也明白了——潘巧怡一定早就着了阎小仙的道儿,否则,她那有睡得如此深沉的道理?咬咬牙,他的一股熊熊怒火业已越来越形强烈,但他尽力忍耐着,表面上仍旧极为镇定的道: “阎小仙,潘巧怡呢?你是否在与她同睡的时候暗算了她?” 阎小仙坦然颔首,道: “当然,放倒一个是一个——但你放心,我并未要她性命,我只是点了她的‘晕穴’,使她暂时睡上一阵而已,你该记得,我将毯子复盖住我们两人的时候,就在那时我已下了手……你很心疼,是吗?” 南幻岳酷厉的道: “就为这一桩,阎小仙,你就会后悔大半生了!” 阎小仙冷峭的道: “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南幻岳,我会怎么样无需你来担心——事实上,怕你也没有这些时间了!” 南幻岳深深吸了口气道: “阎小仙,你凭什么替齐用斗那老狗卖命?” 阎小仙娇媚的一笑道: “凭什么?凭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呀,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最正大光明,冠冕堂皇的理由?” 南幻岳凝视着她,沉重的道: “真可惜了,你,阎小仙,你应该明白利害,应该先搞清楚,和我南幻岳作对,甚至设计苦难陷害我南幻岳,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只怕是你所承当不起的!” 阎小仙漠然不惧: “你唬不住我,南幻岳,这套把戏我见多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是不会中途改弦易辙的,况且——我已占了上风,成功在望,就更没有改弦易辙的必要了!” 南幻岳缓缓的道: “你要吃不了兜着,阎小仙,因为你已愚蠢到以为占了上风——除了你以卑劣手段插在我腰间的一根毒针之外,你什么地方占了上风?” 阎小仙笑笑,道: “这根针名字叫‘狐尾定魂针’,一中人身,可叫那中针之人在炷香时刻之内全身瘫痪,百骸俱僵,持续效能更在六个时辰之上,任是谁也抵抗不了这种药力的侵入肌体,南幻岳,你已快到这一步了,我不再攻击你,你自己就会送上手来,当然,如果你现在要对付我呢,我便会引着你兜圈子,不过那样对你更为不利,身子一动,血气流循加快,你也就倒得更快了。” 故作喟然的摇摇头,她又道: “可惜你那位既美且艳的毒中圣手潘巧怡现在也救不了你,这只‘翠蜘蛛’已经先软了。” 南幻岳冷森的道: “恐怕事情不会有休想象中顺利也不一定!” 阎小仙银铃般的笑了,嘲弄的道: “不用‘恐怕’,我们可以等着看结果——假如你想试试叫药力发挥得更快,我也欢迎陪你证实一下!” 南幻岳大声道: “你只是个无胆匪类而己,永远不敢明枪对阵,堂皇交刃——” 阎小仙毫不在意的道: “放心,我不受你的‘激将法’,南幻岳,斗力上以你为强,但斗智呢?你却未必比得上我——包括你那昧于情感的潘巧怡在内!” 南幻岳忽然笑了,道: “现在你就得意,未免太早了,阎小仙。” 阎小仙安详的道: “不早,南幻岳,因为我有这个把握!” 南幻岳移目四瞧,道: “你的‘把握’寄托在哪里?” 阎小仙轻轻一笑,道: “会叫你知道的,南幻岳。” 南幻岳朝那边靠近了两步道: “为什么这么麻烦?阎小仙,刚才你插到我身上的毒针,应该用见血封喉,致人死命的一种才对,何需用这一类仅叫人瘫痪的玩意?如此岂非太过令对方难受?” 阎小仙笑吟吟的道: “对于用哪一类的毒针,我毫无意见,但齐用斗却不甘心叫你这么痛快的归天,别忘了,‘浮图岗’的精英几乎毁在你一个人手上!如今你又逼到人家头上,要强索齐老儿的宝贝独子的宝贝侍妾,这股恨,这口气,他哪能受得了?所以,他不甘让你马上死,他要活的,慢慢的整治你,叫你一点一点,痛苦无比的死去……” 南幻岳心里骂着: “‘整治’——又是这个露出她狐狸尾巴的江湖口语——现在她可是出口之下,越发流畅自如了!” 阎小仙扬扬头,接着道: “我们拿人家的钱财,听人家的差唤,他要死的,我们便给死的,他要活的,我们也只有给活的了,难道你还以为我对你特别青睐——像你那潘巧怡一样?” 南幻岳微微一笑,皮笑内不笑的道: “对我青睐?就凭你呀,实不相瞒,你这种货色,送到我面前我还看不上呢,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问问我南幻岳的女人哪一个不比你俏?就算我玩腻了丢掉的,恐怕也还较你强上三分呢!” 这一下,阎小仙不笑了,她粉面铁青,尖厉的叱道; “不要脸的臭男人,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下流无耻,卑鄙龌龊你都全了!” 南幻岳豁然笑道: “乖乖,别生气呀,就算我不要你,你也得保留点淑女风范才是……” 阎小仙恨得几乎咬碎了满口银牙,眉儿倒竖,双目圆睁,嘴唇也在抽搐着,她又羞又怒又怨毒的叫: “我会好好对付你的,南幻岳,我会叫你生死不得,痛苦哀号,我会叫你用你生命中最大的代价来偿付你方才的污言秽语!” 南幻岳笑笑道: “真的这样狠呀?乖乖。” 突然,在南幻岳刚才冲出来的茅屋中,一个声音冷硬的自那破裂的草墙洞隙里传出: “如果你以为是假的,你就错了,南幻岳!” 南幻岳缓缓的,带着些儿僵硬的,半侧过身去——就在茅屋靠后面这片草墙的破洞里,露出一个人的上半身来,那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男子,瘦瘦的,净净的,可以说得上秀气,还有点文质彬彬的儒雅味道,但是,看着他,却令人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似的……南幻岳注视着对方,终于,他体悟出了,这种不对劲的感受乃来自那人的眼神,嗯,那人的跟睛很深沉,很幽邃,宛似两泓古潭之水,不过,蕴孕在那深幽眸子甲的光芒却非常邪酷,非常非常阴鸳,也非常非常冷森,没有一点情感,也没有一点善意的,仿佛——隐隐流动着兽性的狂野与暴戾韵息…… 南幻岳凝视着那人,不禁心往下沉,他慢慢的问: “你是谁?” 对方咧咧嘴,算是笑了一下: “‘玉狐’阎立名。” 南幻岳暗里叹了口气: “你们兄妹全来了。” 阎立名阴冷的道: “南幻岳,你是束手就缚呢,还是要玩一会再获至这相同的结果?” 南幻岳这时已感到腰眼上那根毒针刺人的部位开始由麻木转为僵痹,还逐渐扩大范围,有向四周蔓延之势,他那一口真气虽然封住门口个部分的血脉,却仍无法将毒性的侵蚀全部堵稳——这有如用一道土堤堵住了流水,但是,流水不能决堤而过,却仍有细滴涓泉透隙沁出,南幻岳明白,他要快点采取行动,否则,时间多过一会,恐怕对他便多一分威胁,尤其,眼前的情势似乎颇为不利,隐冥中更不知道有些什么危机潜伏着…… 闭闭眼,他道: “阎立名,你们要这般恶毒的与我作对,对你们兄妹说,好处将不会太多,那不是你们所得到的一点金钱代偿可资补的……” 阎立名木然一笑,道: “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们自己来斟酌好,不必麻烦你担心。” 阎小仙在那边高声道: “哥,姓潘的女人已擒住了吗?” 茅屋中的阎立名回答道; “当然,在她如今晕沉如死的情形下,擒住她并不比抓一个三岁孩童还难,小仙,如今就剩怎么对付我们的厉害朋友南幻岳了!” 南幻岳不温不火的道: “你兄妹两个可真是‘泰山笃定’,有把握得很呢!” 阎立名冷冷的道: “南幻岳,不要把你自己估量得太高,你太相信你所赋有的本领,也太过忽视了别人的智慧。” 南幻岳心里一边飞快转着念头,却不屑的道: “什么‘智慧’?完全是集奸诈、下流、卑鄙之大成!” 阎立名平淡的道: “这也是智慧的聚晶之一,南幻岳,其实对你来说,也没有那么多光明正大可言,你本身便亦不属这一典型。” 那边,阎小仙更带着揶榆的口气道: “南幻岳,你玩惯了那套‘英雄救美’的把戏啦,所以,我装成的柔弱、怯懦,与委屈的形态便布成了这面网,让你这位大英雄一脚踏进来,你可怜我,同情我,爱惜我吧,南幻岳,只有这样才会陷入越探,不过,可也满足你那种强者的虚荣心是不是呢?” 南幻岳怒道: “什么‘花孤’‘玉弧’?你兄妹两人完全是两头恶狼、饿狠,又奸又滑又邪的癞皮狼!” 阎小仙摇摇头,道: “不要谩骂,这除了更增加你粗贱的本性流露之外,对你如今的逆势并无丝毫补益……” 南幻岳大声道: “老子就要臭骂你这两个下三滥!” 阎小仙的一双秀眸中闪射着毒蛇似的狠酷光芒,她尖锐的道: “南幻岳,在我们于酒中掺毒的那次,因为我不知道潘巧怡竟然是此道高手,所以叫她看破而被你们侥幸躲过,但这一遭,我可以断言你们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你与潘巧怕绝对再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尤其是你,南幻岳,在我们将你交到齐用斗那里之前,我们会使你脱下一层皮来!” 南幻岳冷笑道: “你是在痴人说梦了,阎小仙。”此刻,那两个青袍人又朝前凑近了一点,长脸蓄胡的那个圆睁着双眼,石破天惊的叱喝: “姓南的,你死在临头,犹在充你妈的哪门子好汉?” 南幻岳神色一沉,火道: “你这狗娘养的又是哪里钻出来的野种?” 那人狂笑一声,道: “南幻岳,我们会协同齐用斗,一道来整治你,你想不到我们是些什么人?别急,我会告诉你——” 南幻岳斜着眼不屑的道: “你总该不是万岁爷的二舅吧?我的儿!” 那人大吼一声,咆哮道: “你骂,我看你尚能骂到几时!南幻岳,齐用斗宰剐你的右边,我‘伏龙团’便要割切你的左面,齐用斗要吃你的肉,‘伏龙团’便要剥你的皮!” “伏龙团?”南幻岳哈哈笑了,他大马金刀的道: “我以为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鸡零狗碎,原来齐用斗除了买通那两头公母狐狸之外,还和你们‘伏龙团’也勾聚在一起了,怎么样?你们八成是来替花超和马寿堂那两个死鬼报仇的?”” 那人痛恨入骨的怒吼: “南幻岳,你能明白我们是为什么来,乃是最好不过,你把花老五与马老九两个人杀得恁惨,血染得叫人看了炫目——你这不是光杀了他们两个人,你是在打我们整个‘伏龙团’的嘴巴,你是在用他们的血涂我们的脸!南幻岳,你就会知道我们要怎么对付你,我们会分你的尸,挫你的骨!”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道: “就凭你这两个狗操人不爱的野畜生以及那一对公母狐狸?” 那人咬牙嗔目,狂厉的叫: “你逃不掉了,南幻岳,你这杀人狂,你永远也逃不掉了,我们今晚势必要擒住你,要-点一点零剐了你!” 阎小仙尖声道: “哥——朝上围吧,他中了我的‘狐尾定魂针’,支持不了多时啦——” 一声不响,阎立名自茅屋的破洞中一闪而出,在他闪身跃出的一刹,南幻岳已注意到屋中尚另有两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阎立名卓立于地,随着他的击掌之声,在沉黯的林子里,又有四条影子掠出! 这四个人甫一现身,立即各自抄着家伙往中间围拢,嗯,他们也是俱着青袍,穿着打扮和这两个青袍人一样! 南幻岳笑哈哈的道: “‘伏龙团’的伙计们,你们可真待我不薄呀,居然如此大张旗鼓,以这等阵势欢迎我——” “你以为是这样么?”又一个软软绵绵,半腻不硬声音跟着传来,南幻岳目光瞥处,唔,从林子的另一个方向,一位身材不高,却步履沉稳的人物业已缓步行出。 这人走在九步之外站住,南幻岳朝他细一打量,不禁心里嘀咕起来,他立即明白了来人是准——那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却偏生得面如桃花,娇媚得像一个女子,他那张脸,粉嫩嫩的,一双眼,水汪汪的,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但他却是个男人,俱他这样的生像,江湖中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伏龙图”的“十二伏龙手”第一个首座人物“胭脂虎”田铭。 南幻岳不想笑的笑笑道: “是你么,田铭?” 田铭点点头,以他那特殊的软柔声调道: “真是荣幸,鼎鼎大名的‘剑之魂’南幻岳居然也晓得像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南幻岳笑道: “哪里的话,田铭,你要知道,一个在江湖上能括得像我这样长久的人,就必须要清楚扛湖上的各种形势,明白其不同的特性,更得通晓一些厉害人物的来龙去脉及其底蕴,认出你并不为奇,因为你早巳可列为顶尖之流了,况且,似你这样的形貌,更足以令人留下深刻印象。” 田铭生得虽然娇媚如一个女子,他却并不喜欢人家将他这个特点挂在口上,他是非常不愿有人谈及他这容貌的征候所示的,多少年来,他处处在行动举止上强调他男子汉的本色,忌讳任何人将他和异性的雷同之处相提并列,如今南幻岳不但故意犯了他的忌讳,更用这种嘲弄的口吻道出,田铭这股子心头火,可就冒升得越发快了。 他哼了哼,道: “南幻岳我奇异于你如今的态度——你要不就是悍不畏死,要不,你可能是个白痴,你可知道你眼前的处境?” 南幻岳道: “什么处境?我并不觉得我现在的情形有你所说的那般危言耸听!” 田铭轻柔的一笑,道: “你竟这样以为?” 南幻岳道: “不错。” 田铭道: “南幻岳,阎家贤兄妹我不必分绍,相信他们的能耐你自心里有救,而我,你大概也晓得一点底蕴,其他六位,俱乃我‘伏龙团’‘十二伏龙手’中列属,那是我的二弟‘铁戟’韩振权、三弟‘小旋风’崔浩恩,四弟‘白狼’汪道平、六弟‘炫魂刀’程青、七弟‘兜云鞭’范广、八弟‘掌上飞’刁汉——南幻岳,‘十二伏龙手’中的精英业已到齐,这个阵容还不够服侍你么?” 南幻岳目光四扫,笑笑道: “不够。” 田铭并不意外的昂昂脸道: “南幻岳,一个人狂点傲点,表示这个人有信心有力量,这是好事,但狂过了谱,傲过了头,就是一种自大与愚蠢!” 南幻岳淡淡的道: “田铭,算了吧,你们‘伏龙团’现在拿腿上路,还来得及,我保证不追究你们这一次敌意行为,如果等会大家动上手,只怕你们就是想抽身也逃不及了,何苦呢,找这样事关性命的麻烦……” 田铭笑得有些儿媚态,道: “我真佩服你这种诙谐个性——此时此地,南幻岳你还有心情说笑话,实在难得。” 南幻岳道: “那么,你们是不退的了?” 田铭脸色倏变,扬起声音道: “南幻岳你在和谁开玩笑?叫我们退?我们怎么退法?你杀了我们的弟兄,拆我们的名,污了‘伏龙团’的招牌,你早已斯了我们的后路,除非用你鲜血来冲洗,否则我们名声特永远黯淡无光,我们再难立足江湖!” 南幻岳吁了口气道; “但是,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田铭冷笑道: “这只是你自己以为!” “玉狐”闽立名生硬的道: “南幻岳,或者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那要在一比一的情况下才能作准,如今,我们不会和你以一对一!” “花狐”阎小仙也不怀好意的笑道: “何况,再在你中了我那根‘狐尾定魂针’的情形下?何况,你的宝贝爱侣潘巧怡尚握在我们手中?” 南幻岳冷冷笑了笑道: “可叫狠着哪,你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田铭不耐烦的道: “姓南的,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与你干耗,你再不认清情势,非要强撑不可,除了你自已当场便要吃亏之外,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那心上人,你——” “寒水红”的光芒就像阴霾天空突然灿出一抹炫目的蛇电,倏封向那留长胡的青袍人——“十二伏龙手”中的第二位人物“铁戟”韩振权! 南幻岳猝起发难,其势疾不可言,韩振权怪叫一声,侧自暴-,血光闪处,他的额门已留下一条两寸长的裂痕!另一个白脸人物——“白狼”汪道平怒吼一声,贴地快进,手中的“狼牙棒”甫始挥扫,“寒水红”的光芒如流,划破空气,在尖啸声中,猛然便将汪道平透喉戳得翻出一个跟头。”刹时血喷如泉!”“你狠——南幻岳!”双目血火的嘶叫着,田铭已够上位置,他身形倏晃倏摇,双手挥缩,两柄短只一尺锋利匕首便蛇信似的吞吐如电,眨眼间向南幻岳攻出七十七次! 软剑飞旋,南幻岳在一片叮当里又准又快的震开对方雨点似的刺戳,剑尖飞弹,有如一点星光流电,疾不可喻的一下子扎进了那持着一面黑皮三角旗,纯钢旗杆的黄脸仁兄肩头,这位有“兜云旗”之称的范广痛得一个跄踉,几乎一屁股坐跌地下! 田铭飞身倏扑,双匕首点划飞刺,快猛无比,同时,他在攻拒之中有一个特色——身形永远不停的晃闪摇动,决不在相目的位置迟留一瞬,因此,他保持着一贯的动态,他的攻击也就更是千变万化,防不胜防了! 南幻岳的长剑闪流纵横,远宰近杀,早已到达了攻发如心,如臂使指的程度,他一面注意田铭的攻势,专以攻逼使对方游走转于外围,一面默默伺机逐一对付其余的“十二伏龙手”人物,现在,田铭的身形甫近,又被他挥掌电掠的一百九十剑逼得连连翻滚出去!—— 第27章 猎人狐臭冤家路 在那一圈复一圈,一条接一条的精芒寒电中,早已分不出哪才是剑刃的本身了,甚至连南幻岳本人的身形在透过莹亮的光华中看去也是那么隐约茫然了,刃口划破空气,那种凄怖的尖啸,似能撕裂人们的耳膜! 突然间,“铁戟”韩振权往前扑攻,手中铁戟奋力穿刺,却被猛的震退,“掌上飞”刁汉旋身侧袭,三节棍“哗啦啦”暴响扫砸,寒光映处,他的“三节棍”却“铮’的一声只剩下两节了! 一直静观不动的“玉狐”阎立名,这时突然发声道: “田兄注意——姓南的大约受到舍妹毒针所制,他一直没有移动,也可能已经无法移动,我们不妨用游斗方式取他!” 起落弹跃中的田铭恍然犬悟,尖叫: “转!” 随着他这一声“转”,“铁辕”韩振权、“小旋风”崔浩恩、“炫魂刀”程青、“兜云旗”范广、“掌上飞”刁汉,连同他自己一共六个人,马上圈成一圈,团团环走出招,不再像方才那样此进彼退的轮攻了。 南幻岳静峙如山,双手翻动,他的长剑便在左右手上跳来跳去,前后上下的回绕,他一边大笑道: “阎立名,你这龟儿子,你这叫什么?‘旁观者清’么?” 闽立名卓立不动,冷冷的道: “不用多久了,南幻岳,你知道的,不用太久了。” 南幻岳剑光回舞里道: “下来试试吧,玉你娘的孤!” 突然间田铭的双匕首倏刺南幻岳的胸前腹下! “寒水红”就像有着灵性,也像含蕴着无可探测的潜力一样,猝然间由回绕的防守之势变为一个炸裂的晶球——一滔滔,一条条,一抹抹夺目炫神的光芒分向四面爆射,“嗤”“嗤”有声,在这一蓬光与刃的映现中,“掌上飞”刁汉“吭”的一声身中十七剑,浑身上下像开了水闸一样鲜血狂喷,横着捧出,田铭也怪叫着跃翻向后——他的身上也有三个地方挂了彩…… “兜儿旗”范广疯了似的猛冲,黑皮钢杆的旗身“呼噜”卷扫扫飞,口中一面厉吼: “拚他妈的了,兄弟们!” 南幻岳半声不响,剑似长虹,准狠的忽然弹射透过那一阵波浪般的旗海劲风,在敌人的兵器尚未接触到自己衣衫之前,业已穿进了对方咽喉! 人影闪处,程青的两柄薄刃刀在一片白光里飞快斩向南幻岳,南幻岳横剑弹架,田铭的匕首已电似的扎进了他的右肩胛,但是,“寒水红”的后半部剑身猝而蛇似的扭动,“刷”的一记,已同时将田铭的右手齐肘削断! “嗷——” 颤栗的尖嗥着,田铭的右手断处,骨现森白,直肉蠕蝤,而“小旋风”崔浩恩及时跳起,一对点钢枪映浮着两点精芒,急朝南幻岳双目! “寒水红”“嗡”的一颤,比崔浩恩动作更快的暴闪而至,当那两柄“点钢枪”离南幻岳眼睛还有半尺之际,“寒水红”的尖端已又快又恨的穿透了崔洗恩倒八眉的中间,将他透脑撞出七尺! 贴地翻滚,田铭形色凄厉如鬼,他的左手匕首闪缩划飞,狂刺南幻岳下盘,南幻岳剑刃电落,毫不容情的斩向对方颈项——就在这时,“炫魂刀”程青又来到了头顶! 左肩胛处直流如注,南幻岳猛一咬牙,往后猝翻,下落的长剑往上暴挑,寒光在黑夜中有如一抹闪电映起,程青的双手才扬,已惨号如狂般跌落——自胸至腹,顿时被“寒众红”的刃口划开了膛,五腑六脏,倾胃满地! 鬼魑似的影子掠过了南幻岳背后,他刚觉有异,背上已火热的颤了颤,就此一刹,他的“寒水红’也厉啸着倒弹横戳,将那掠过的人影一剑刺翻在地下连连翻了两个滚! 虽然是看不见背上的伤口,便南幻岳也知道那必不会太轻,从他的感觉上,他背后的矾肉就好像整个往侧伸展开去似的,非但火烫炙热,那种突来的痛苦,更宛似将心肝五脏也抽紧了—— 那偷袭得手,却也受到南幻岳及时反击面跌地翻滚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玉狐”阎立名! 南幻岳经过这几下剧烈的跃动,又加上两次负伤,血气腾浮之下,被毒针插入的腰眼部分更觉得僵木生硬,难以运劲发力,似乎,那个部位已风化了,已麻痹得不似他身上的一部分了,这种感觉更逐渐扩大连他肩肋侧身也慢慢有了瘫痪的迹象! “玉狐”阎立名方才是用他的“狐齿锥”——那是一种尖角,顶端四边嵌着四支锋利弯钩的霸道武器,他就用这玩意在南幻岳背口开了一条六寸长的血槽,但是,他自己却也在得手的一刹被南幻岳反手刺中三剑,大腿,右腰侧上各一剑,尤其是他自己背上所挨的一剑,更有尺许之长,痛得他几乎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躺在地上的田铭,这时提住一口气,声嘶力竭的叫着——纵然他像这样咕叫,声音仍是尖悦高昂得似个女子! “截住他……一定要……截住他啊!” 又是一条人影自后有如鹰隼般袭来,南幻岳虽是腰肋僵麻,转动不灵,加上血流如注之下脑袋已开始晕沉,但他的感觉却极其敏锐,心智清楚,而且反应仍然快不可言,在那条人影扑到的瞬息,他看也不看,反手九十九剑凝成一片光网的卷向后背,他的出手仍是那样的快法,以至这扑袭之人不得不斜掠而起,借以躲闪! 那人,也手执一柄“狐齿锥”,嗯,是一直到现在才动手的“花狐”阎小仙! 眼睛也有些-胧了,南幻岳捉住一口气,故章笑吟吟的道: “别嚎你娘的袁了,截住我,哪一个能截住我?姓田的宝贝这一下我看你还吹不吹你他娘的牛皮——‘十二伏龙手’的精英有个鸟用?” 阎立名挣扎着奋力爬起嘶哑的喊道: “小仙,你防着点,姓南的实在太扎手……” 站在远处的阎小仙也花容苍白惊惶的道: “哥——我会注意,你别动,当心流血过多——” 南幻岳大笑道, “别他娘在那里卿卿我我了,老子会一个一个宰掉你们——阎立名,你尝到滋味啦?姓南的不是好吃的吧?娘的,你暗算我,我就叫你得不偿失,我挨一记,你至少也挨了三记吧?这犹是你运气,如果我腰上不是有根毒针插着,只怕你这条老命就不是你的了,那时,你流的血就更要多——” 故意大声说着话,南幻岳却感到越来越不对了,身上麻痹的感觉逐步加快扩展,甚至连心跳也急剧起来,这还不说,两眼看出去迷迷糊糊的,想呕吐,虚汗如浆,喘息粗浊,四肢百骸也软麻了——他那一口封闭毒针部位的真气显然已因他自己的跃动及受伤而松了劲,尤其肩背处的伤势,更痛得他连连痉挛不已—— 田铭已快晕迷过去,但犹在喃喃出声: “截住他……截住他……” 七名“十二伏龙手”中唯一尚能运劲展力的只有一个额上血琳淋的“铁戟”韩振权了,如今他又是紧张,又是恐惧的站在那里,一张长脸,也因为过度的惊惶失措而变成扁的了! 现在,阎小仙慢慢靠近,粉脸如纸,冷汗凝结她的眼窝鼻凹里,她一步一步的朝上凑,却每举一步有若千钧! 突然间,她飞身暴扑,“狐齿锥”上挑下挂,又笔直透戮,变化得又快又灵,但是,南幻岳看也不看,“寒水红”猝射向前,冷芒如虹,“呱”的一记已将阎小仙的秀发削落一绺,吓得她慌忙侧滚,几乎跌翻在地! 在这一瞬,“铁戟”韩振权鼓足勇气,乘隙疾进,自后猛挥铁戟攻向南幻岳,而他的鞋尖刚沾上南幻岳衣衫的刹那,“寒水红”已活蛇也似的“嗖”声倒卷,快得无可比拟的又将韩振权右手背上一块皮肉血滴滴的削飞! 怪叫着,韩振权亡命般贴地滚出,摇晃晃的阎立名见状之下,不由惊恐欲狂的吼叫: “沈斌、华仲,立即对付那女人——” 南幻岳大笑道: “来不及了,我儿。” 笑声摇曳厉如狼啸,南幻岳在草屑粉飞里早已一头又撞回茅屋之内,他甫始冲进,黑暗中一柄砍山刀已楼头劈下,同时,他于急促中,也瞥及另一个大汉,手执另一柄砍刀猛砍向仍然晕迷中的潘巧怡! 就地一闪——只差半寸,锋利沉重的砍山刀贴着南幻岳右边衣袖擦过,他左手在身形半旋中电劈面出,同时,“寒水红”已流光般脱手飞出!” 两声惨号连叠在一起,这一个整个面门成了枚烂柿子,鲜血脑浆进溅,那一个想加害潘巧怡的仁兄也被飞射而寒的“寒水虹”插了个透心凉,刚刚仆跌在潘巧怡的身上! 南幻岳急奔向前,却在一个蓦起的冷颤中几乎一交摔倒,这时,他骇然察觉,他的半边身子巳差不多瘫痪了! 双跟晕黑里,他连爬带滚的翻了过去,用尽平生之力抽回了透进那具尸体上的“寒水虹”,然后,他鼓起最后的力量拖扯潘巧怡,老天爷,平时又是轻盈,又是婀娜窍窕的潘巧怕,如令竟重逾千斤,像座石山似的,任南幻岳怎么拖也拖不动,几次之后,他业已累得气喘如牛,汗透重衣! 外头,阎立名在嘶哑的叫吼: “小仙……快和韩振权韩兄冲进去截杀南幻岳,你看见他方才掠跃时的身法?摇晃沉重得就像喝醉了酒——他的毒性发了,他再也支持不住了……” “你娘的狗头,阎立名,算你招子精——” 诅咒着,南幻岳还想再试一次,他一面尽力拖动潘巧怡,一边用头顶着压在潘巧怡身上的那具尸体,要将那具尸体顶下去,但是,他再竭而衰之下,除了累得头晕脑涨双目金星乱迸外,就只落了个拼命喘气,更加身体僵木不仁,半点效果也没有! 外面响起急促步履声,还有阎小仙惶忧的叮咛: “韩二哥,你从前门,我自后面……小心点,他可能毒发了,但负伤之兽那濒死一扑更是可虑!” 从韩振权的回答就可以想象到他脸上那种惊恐不妥的表情: “好……吧,阎姑娘,咱们就冲进去看看……唉,我的确有点寒心了……” 最后努力仍然无效之后,南幻岳只有暗叹一声,抖索索的伸手摸入潘巧怡的胸襟里,那里只是温暖的,柔软又高耸的,甚至可以感觉到潘巧怡均匀的心跳,但南幻岳却无心也无暇去体会个中滋味了,他急急忙忙的摸到了藏在潘巧怡胸衣内的一支狭扁木盒,抽出来,无声的道: “巧怡,对不起,我实在心余力绌,救不动你了,你暂且委屈一下,我一解了毒就赶来救你出田,短别一会,宝贝!” 此刻,轻细的脚步声业已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来到了门前与屋后的草塘破洞跗近! 南幻岳猛力吸了一口气,他所能运出的最大力量,借右臂挥展的帮助,奋劲跃起,刚好自屋顶的隙口中穿出,他侧身一滚,便静静的伏趴在屋顶上寂然不动了!几乎就在他方才伏下的同时,两条人影已纷自门口及墙洞中飞掠而进,同时叱喝出声,兵刃互撞,“铿锵”交击里阎小仙的语声急忙响起: “是我——韩二哥!” 韩振权似是吃了一惊赶紧道; “阎姑娘——” 于是,他们似在茅屋内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搜查,过了一会,火折子的光芒闪亮出来,阎小仙的语音又惊惶又不安的传扬: “不好,韩二哥,姓南的逃走了——”韩振权似乎更心惊肉跳: “我的天,他这一逃,非但是放虎归山,我们也等于欠下了卖命契……他,伯会回来找我们算帐的啊——” 闽小仙像是在屋里平静了一下,低郁的道: “现在谈这些也役有用了——韩二哥,他显然是毒发身沉,你看,他连他的心上人潘巧怡也抛在这里没有救走!” 伏在屋便上的南幻岳心里冷笑着没有动弹,暗忖: “我会来救她的,只要我能动弹就行了——你这骚狐狸,老子再和你见了面,你就会晓得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屋中,韩振权的声音,又沉重的响起: “他何必救这女人?只要他逃得掉连他老婆他也抛得!” 显然阎小仙不表同意,开始有些希望洋谥在她的言语中: “不,韩二哥,只要有这女人在我们手里,姓南的便投鼠忌器,有所顾忌,我们可以挟持她威胁南幻岳就范!” 韩振权叹了口气,道: “唉,阎姑娘,你对南幻岳可是知道得太少了,你可晓得他有多么个风流法?和他一起玩过的女人何止千百?编起队来能排成长龙,燕瘦环肥随他挑拣,玩腻了就去,耍够了便散,一个女人在他来说只是个新鲜,半点价值谈不上,你想用这个女人来要挟他,恐怕发生不了什么作用,他会连看也不看她一跟便牺牲她,然后继续找我们报仇——女人在他来说,不一定比一双破鞋更有留恋的价值……” 阎小仙像是怔愕了一下,然后,痛恨的道: “这个——薄情寡义,玩弄女人的色魔,我真后悔没能杀掉他!” 韩振权有气无力的道: “我更后悔没能杀掉他,阁姑娘,他玩女人我不管,糟就糟在他对我的性命有威胁,唉,看看他那身本事,他那柄长蛇似的剑刃闪动之快,我真有点头皮发麻,想想看,如果突然在某个地方和他单独遇上了,那场面——老天,不用提也破胆了——” 阎小仙哼了哼,不快的道: “韩二哥,别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淫棍也没什么了不起……他敢再来,包管叫他来得去不得!” 韩振权干笑了一声,嗓眼沙沙的道: “但愿如此吧,那就谢天谢地了——” 忽然,阎小仙又想起什么事一样低声道: “对了,韩二哥,这个姓潘的女人可能对南幻岳的意义有些与众不同,他们……一路来十分恩爱,甜言蜜语说个不停,他还一直叫她宝贝……他似是十分怕她,说不定这女人仍有利用的价值!” 韩振权的声调有些苦涩: “阎姑娘,姓南的对刚到手的女人自有他的一套,在没有玩赋之前,当然是甜言蜜语,唱做工细的——就像你说的‘十分恩爱’,但这只是表面功夫呀,而被他喊过‘宝贝’的女人,恐怕已有上百个不止了——” 阎小仙沉默片刻,固执的道: “或者你说得对,但这个我总觉得和其他女人不同,南幻岳对她定是多少动了点真感情,一定的,我可看得出来!” 韩振权问: “你怎么看得出来?” 阎小仙冷冷的道: “女人的直觉,韩二哥,女人的直觉!” 韩振权无精打采道: “希望你是对的!” 阎小仙又在说话: “我们还是将这女人押带着,或许能借以胁迫姓南的不敢轻举妄动——韩二哥,另外我们再在这附近四周搜一搜,说不定姓南的毒发之后业已瘫在某处了,若能找着他,咱们的后顾之忧也没有啦!” 韩振权讷讷的道: “好——吧。” 这时,屋后阎立名已焦灼的大叫: “小仙,小仙,韩兄,你们在里面么?” 阎小仙回应了一声,低促的道: “韩二哥,这里麻烦你暂时收拾一下,再把姓潘的女人带出来,我先去照应我哥哥及田大哥了——”说着话,阎小仙已经匆匆掠出,她奔向闽立名那里,向阎立名嘀咕了很久,这位“玉狐”像是十分苦恼的一边听着一边唉声叹气,嗟吁不己,接着,闽小仙又自他兄长身上的镖囊内取出药物,迅速又熟练的为其上药包扎,阎立名又指指早已晕迷过去的“胭脂虎”田铭,阎小仙又过去也替田铭治伤敷药起来,着她的动作,显然对这一门亦颇有心得。 当韩振权弄妥了屋里的事,背着潘巧怡出来之后,他与阎立名、周小仙又凑在一起商议了很久,然后,他们草草的将遍地狼藉的尸首挖坑掩埋了,在阎小仙和韩振权的协助下,拉着阎立名,几个人步履蹒跚的缓缓季去。 他们走了好一会,南幻岳仍然伏在屋顶上毫不动弹,他静静的等侯着,果然,片刻后韩振权与阎小仙又摸了回来,两个人身形快速,在四周来往搜寻,又进了茅屋一次,直到他们确信了再无希望可以找到南幻岳之后,这才意态怏怏的重又归向黑暗之中……” 又过了很久……很久。 南幻岳异常艰难的用几乎僵硬了的右手指拨开了那支狭长扁平的檀木盒盒盖,盘中衬白缎,白缎之上,赫然平置着那朵可解百毒的奇花——“白朱雀”! 颤索索的,十分笨拙的,南幻岳费了好大工夫才好不容易摘下了一片“白朱雀”的花瓣,他急不迭的以口凑上,一吸而入,当这片“白朱雀”花瓣下了肚之后,南幻岳的满口芬芳尚绕齿留舌,浑身已突然起了一阵火烫的感觉,接着心口作恶,猛的呕吐起来,非止呕吐,连全身的毛孔也有大量的汗液沁流,呕吐的与自毛孔中沁流的秽汁汗液,竟然全有一股隐约的辛辣腥膻之气! 好一阵子,他吐完了,又颤巍巍的用力拔出了腰上的那根毒针抛弃,于是一股无比的倦怠顿感袭来,他几乎尚来不及抹净唇角的污渍,便即已酣然入梦…… 梦中实则无梦,南幻岳就像晕了过去一样,睡得那么沉,那么甜,连眼皮也没有颤动一下,他的呼吸是均匀又细微的,脸色安详而平静,现在,他的模样看上去相当恬适——宛如他未曾经过这一场搏命流血之战,宛如他正舒服的躺在家中那张柔软宽大的锦榻上一样…… 星光,秋夜之风,濡沾的寒露,衬合着林梢的摇动,万籁之声,便陪着他度过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宵…… 于是,星光隐去,风微寂,寒露透衣,天空泛现了鱼肚白色,缮面逐淅明亮,更有早阳的光辉那么暖烘烘,喜洋洋的自东边升起,普照大地,映耀万物,好像这一切都随着这个新来临的日子面容光焕发了…… 茅屋顶上的南幻岳,他的面庞在初阳的光辉映照下,竟是显得那样红润,那样的健康又那样的年轻,好像他从来中过毒,受过伤或流过血似的,他的气色之佳,恐怕一个正常的人也未必及得上。 慢慢的,阳光刺激了他的眼睛,照晒着他的全身,慢慢伪,他的眼睛眨动,四肢伸曲,于是,他醒过来了—— 被阳光炫映得眼花,他又闭上,养子会神,再又缓缓睁开,接着,他用手遮住了r阳光,慢慢坐起,这一下,他的神智,记忆也完全恢复过来,于是,他惊喜的发觉自己非但身上的僵木麻痹感俱已消失,肢体活动自如,而精神之好,力量之充沛,几乎更胜于前,就连身上的伤势也早凝了直,结了硬痂,痛苦只是隐约的事,唯一有点令他不满的是——身体上散发着一股酸臭气味! 深深的呼吸了几次,他又略微活动活动,直到他确定积毒已除,伤口无碍了,这才兴致飞插的,满足的站了起来,喃喃自语: “这‘白朱雀’真呈救命仙丹,我的心肝肉啊……好了,这一下我又来了,狐狸也好,伏龙的手也好,老子这一次不剥了你们的皮就算你们八字生得巧……巧怡宝贝,你且忍一忍,我马上就来救你出险啦,不会太迟的,我从来不会太迟……” 撕下内襟的布条来缚住肩背伤处,他又试了试劲,然后,自茅屋填一跃而下,连坐骑也不要,对准夜来“兄妹双狐”离开的方向移步追去。 南幻岳如今的模样可说是相当狼狈的,髻发散乱,满脸满身的直污斑斑,活像则从地狱血池里挣扎上来一个恶鬼似的,看上去好不唬人,但他全不管了,只闷着头,展开身手有如流星赶月一般朝前急赶。 他心里有数,不论对方骑马抑是步行,绝对是走不快的,因为他们一行五人里面,有受了重伤的人,也有俘虏,再怎么说,也无法像平常一样行动迅速,况且,自后晚至晨早,过去的时间并不多,只要他把握得稳,摸得对方向,十有八九可以很快的追上对方。 →ocr:大鼻鬼,← →阅读最新章节请前往:武侠帝← 近晚时分,他已来在一个日前曾经经过的小镇上,这个小镇,名叫“泰兴集”,来时他们没有停留,这遭往回赶他却要在这里找个地方打打尖了。 靠近镇前的那条驿道上,有一家挑着青布酒帘的竹棚酒店,南幻岳业已发觉路上有些行人在向他投注惊愕又畏缩的眼光了,就好像他是个来自另一世界的怪物似的。为了不太令自己招人耳目,他只有匆匆先往那家酒店走去。打算把自己略略收拾二下再说,及至来近店前,始发觉柜台后的一个干黄老头子早已注意着他下,舐舐嘴唇,他大步走了进去,随便挑了副座头坐下,目光略一浏览这间十分简陋的酒店,然后,他眯着眼道: “招呼客人哪,我说掌柜的!” 柜台后那又干又黄的老头子急忙走近,欠着腰,笑得挺不自然: “哦,小哥,可是来一盅?” 南幻岳笑笑道: “你开店卖酒,我走了进来,掌柜的,你说,我不来一盅是干什么?” 老头儿连连点头赔笑,道: “是,是,这就给送上来,这就给送上来——” 刚走出几步,他又尴尬的立住,回过身,直搓手道: “小哥,哦,要哪种酒?小店卖的有老黄酒、竹叶青、大白烧……全都又香又醇,小哥中意哪一样?” 南幻岳随便的道: “老黄酒吧,四两够了。” 当老头给他摆好杯筷,放下一只盛满酒的锡壶之后,又顺便端来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卤豆干,边又欠着腰问: “齐了,小哥,还要点什么下酒不要?腌肉啦,腊肠啦,卤鸭翅膀鸭掌,小店也全有得卖……” 南幻岳摇描头,道: “就这样凑摇巴,倒是要麻烦你掌柜的等会给我弄盆水洗洗脸,我这个样子不大好看,是不?’ 老头儿讷讷的一笑道, “哦,你们混江湖的人,总是经常搞得血糊糊的,我在这驿路边上开了二十年的酒店,像这样的事也都看惯了,不觉碍有什么稀奇的啦——”’ 南幻岳自己斟了杯老黄酒一口干了,吁着气,道: “酒不错——是的,像我们这种吃杂八地的角色,挂彩见红委实不算奇事了,生活要混么……” 老头儿嘴里“啧”了几声,唠叨着道: “像你小哥这样还不算是严重的哩,就在日头刚刚上来不久,我才开了店门,便瞧见路上有男有女来了五六个人,看模样准也是你们江湖上的好汉,嗬,其中有一位居然断了一条手臂,是齐肘断掉的,虽已包扎上了,血却仍然浸透出来,染红了一大片,另一位长得斯斯文文的后生却也是浑身血斑斑的看上去好不吓人,还有一个大块头,脑门上也使白布勒头包着,看光景八成也受了伤,只有那两个姑娘倒还好端端的,不过气色亦都不强,唉,又不知是和什么仇家对头碰上吃了亏啦……” 南幻岳心头一跳,大喜过望,哈,照这老头儿的描述,可不就正是阎立名兄妹、田铭、韩振权与潘巧怡一行人?这可真追对了路,摸正了方向哩——而且如此看来,他们果然没有走出大远! 尽力压住那一股兴奋的情绪,南幻岳稳着表情问: “哦?早晨也有人挂了彩经过这里?” 老头儿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叹着气道: “可不是,他们是骑马来的,我看情形,那位断了手的伙计是挺不住啦,脸色煞白,就和张纸一样,在鞍上便摇摇晃晃的生像随时能跌下来……他们也进了我这庄店来歇脚,一边还问我哪里有药铺于,哪里有人家可以租屋……” 南幻岳装做平淡的道: “他们大概是要暂在镇上住下,切断了手的朋友约莫支持不住了。” 老头儿连连点头,道: “可不是么,就算是铁打的金刚吧,流了那多的血也都瘫啦,啧,你没看见,真叫惊人哪——” 又干了杯酒,拈起两粒花生米丢在嘴里,南幻岳道: “你指点他们啦!” 老头儿道: “哪还用说?我当即告诉那问我话的后生,说镇上的街尾开着的是老字号草药铺‘回生堂’,‘回生堂’的店东也就是郎中,治病疗伤,经验颇为老到,但那后生却瞪了我一眼,很不耐烦的说: “我们只要抓药,谁叫他来治伤?我看他口气不善,也就吓得不敢再多讲什么了,咳,小哥,你们江湖人的性子可是个个火爆哩……” 南幻岳笑道: “放心,掌柜的,我的脾气可是最和善的……” 老头儿露出满口黄牙道: “是-,这不用说,我老头子也看得出来……” 南幻岳又尝了口酒,道: “后来呢?他们不是还求你指点个租屋的地方么?” 老头儿呵呵一笑道:’ “不错不错,也幸亏他们是磋着我,遇上别人还真不晓得呢,我们这地方冷清,住户也不多,平时肯将房子出租的人家可说太少,实则谁也有祖传的老屋可住,哪个再去租别人的屋子嘛?巧就巧在我的一个姓李的老街坊,刚好女儿出阁,他孤家寡人一个住了座大房子显得太冷清,便央我替他留意一下招招租,啊哈,他们一问我,我就替他们说了这地方,那后生像是还满意,又问明了方向,便丢下半两银子和那些男男女女一道走啦,还不知道他们去向李九租了屋不曾,等傍黑了我去盘问看看……” 南幻岳淡淡的道: “那座房子很大么?” 老头儿笑呵呵的道: “也是祖传的老屋了,小却不小,前后三进,有客堂,东西厢房,够住得下几十口人,怎么?小哥你也想租一间住?”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问问罢了。” 老头儿翻翻眼珠子,道: “我却奇怪,镇上有家客栈,怎的他们不去住,却偏要赁屋而居?” 南幻岳心里笑笑,暗忖这老头儿的脑筋怎生这般迂法?阎立名兄妹携有伤者,更有俘虏,且男女杂处,又唯恐招人耳目,留下痕迹,当然就不便在公共场合出现,何况,不管他们如何想法,他们对南幻岳可能缀上的事实却也不能不防范呀,当然,这些顾虑都是这位老先生所想不到的,他也懒得再去说明,尝了口酒,他道: “他们要租贷的房子,座落在哪儿呀?” 老头儿笑眯眯的道: “说也凑巧,就在‘回生堂’的隔壁转角处,只要经过‘回生堂’顺着街面拐个弯就到了,门前只有一片竹林子挡着,穿过竹林,便可望见那扇黑漆大门……” 南幻岳又拈了粒花生米丢进口中,道: “掌柜的,你可真是‘古道热肠’,肯帮人忙呢……” 老头儿笑道: “这不算什么,江湖人嘛,大多出外混生活,有个三急两难,总也得靠朋友照应,他们遇上了我,我又怎能不尽点心意?呵呵,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利人利己,又何乐不为?” 南幻岳呷下半杯酒道: “那两个女的,生得都很标致?” 形态有些暖昧的瞧着南幻岳,老头儿似笑非笑的道: “呵!年轻人,年轻人……” 南幻岳耸耸肩道: “提到女人,总免不得问一问长像,你可别见怪……” 老头儿回忆着道, “两位姑娘,那穿绿的一个似乎生得美貌些,但另一个也秀秀气气的很不差,不过,穿绿的那一位像是怀有什么心事,老是有点愁眉不展的味道……” 南幻岳喃喃的道: “受制于人,这眉又如何展法?……” 老头儿凑近了些,大声问: “你说什么?” 南幻岳道: “我在说,你老先生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老头儿正色道: “说真的,我在这条驿道边上开设这间酒店二十余年,像那穿绿的姑娘美貌的女子还是少见,她那生像,可真叫俏哪,便是皱着眉,苦着脸,看上去么,也别有那么几分叫人迷迷糊糊的味道……” 南幻岳故意道: “真有那样的美法?” 老头儿急道: “你是没有看见,小哥,否用包管你连眼也直了!”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我相信,掌柜的,以你阅人的经验,不会差到哪里……” 老头儿道: “这个当然,我是老了,但双眼尚不曾昏花呢……” 喝完剩下的半杯酒,南幻岳好整以暇的道: “掌柜的,他们还说了些别的什么话么?” 老头儿摇摇头道: “向我说的只有这些,他们自己却嘀咕了很久,但我却不能拢近去听,这是个忌讳,你知道……”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当然……” 老头儿怔了怔道: “你对这些人,像是很有兴趣?” 南幻岳一笑道: “红花绿叶,同是一家,我是从江湖来,自然对江湖人也就特别有点关切,你说是不?” 恍然笑了,老头儿道; “呵呵,这是一定的!” 他搓搓手道: “所以说,你先前才一过来,我便看出你也和他们那一班人都是同路的啦,你浑身染血,却更增加了我的注意,我还自己嘀咕呢,你们混扛湖,跑世面的朋友,难道说一天到晚全一样在舐刀口子?”—— 第28章 猎人狐臭冤家路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身子不由己哪,掌柜的,要活下去嘛……” 老头儿同情的摇摇头道: “不怕肉痛?’ 南幻岳道: “久了,习惯了,便也不怕啦,身上的肉,像不是自己的了……” 老头儿打了个寒噤,讷讷的道: “可真有种哪,你们——” 再斟了一杯酒喝干,南幻岳苦笑道: “说实话,到了那等节骨眼下,不有种,也不成啦!” 老头儿畏瑟的道: “小哥,你们全有一身杀人的本事吧?” 南幻岳更正道: “不是‘杀人的本事’,而是‘护身的本事’才对,掌柜的,江湖行越是以忠孝节义为张本,你别以为我们都是‘刽子手’哪!” 老头儿窘迫的干笑一声道: “啊,对了,我这就替你去打盆水来净脸,你且宽坐慢饮,小哥……” 南幻岳望着老头儿匆匆面去的背影苦笑道: “你辛苦,掌柜的……” 信步走向“泰兴集”南街尾,净过脸又略略梳洗过的南幻岳看上去已不像先前那样的狼狈了,他不急不缓的在人家房廊下行过,在转过街角之后,嗯,业已发现了那疏疏落落的竹林子,这里,已经可以算是镇郊啦。 从竹林的间隙中,他可以隐约看见那幢房屋的黑漆大门,那两扇门似是最近又刚漆过不久,闪亮亮的相当光洁,南幻岳笑了笑,心想: “到底是刚办过喜事呢……” 当然,他也明白,下一步跟着来的恐怕就不是“喜事”,但愿这屋主人不要遭至池鱼之殃…… 慢慢在四周端详了一会,南幻岳揉了揉被酒意冲得红通通的面庞,然后他便举步向竹林中行去。 则进了竹林子,他正在微微打着酒呃,前面房子那两扇黑漆门已突然“咔喀”轻响,被人朝里启开—— 南幻岳的行动就像一抹轻烟,他略一闪身,已隐伏至竹林一侧,同时望了过去,这一看,不由使他面露微笑,暗自称妙,原寒,那启门而出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过足了戏瘾,令南幻岳吃了大亏的“花狐”闽小仙! 阎小仙的神色显得有些懂悴,眉宇之间也有点仓皇,但是,她的脸庞却板得紧紧的,一别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之态。 出门之后,她习惯性的住四周搜视了一遍,然后,才匆匆朝这边行来,她的手上,还提了一只小巧的竹蔑。 南幻岳伏匿林间,不禁喃喃的道: “这可不真是‘冤家路窄’么?这一下,我倒要看看这只花狐狸,骚狐狸还有什么巧诈之术可使——” 阎小仙步履细碎而急促,她走得很快,且目光悒郁,好像有着什么心事,片刻间,媳已来到了南幻岳的隐身之处。 大摇大摆的,安安稳稳的,南幻岳从林里走出,正好拦在阎小仙的前头,他一边亲亲热热的打着招呼: “嗨,小仙妹儿,久不相见啦,你可好?” 在这等情景之下,阎小仙见到了南幻岳,就和白日里遇见了鬼一样,她在猛的一愣后,两只俏眼儿全发了直,脸上的肌肉也失去控制的痉挛起来,一刹间她就僵在那里,手上提的竹蔑也不自觉的掉在地下…… 南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真叫巧呀,人生可是何处不相逢,咱们又会了面啦。” 阎小仙的脸蛋儿白中泛青,青里透红,她在激灵灵的一颤之后,立即惶熟回顾,神色紧张又加上慌乱,眼前的场面,似已令她不知所措了。 南幻岳踏上一步,笑眯眯的道: “别看了,我说小仙妹儿,事到如今,哪个还帮得上你的忙?你那狗熊哥哥?那姓韩的?就算这一双驴鸟叠到一起,也不够我一把掐的……” 阎小仙退后一步不由自主的有些抖索起来,冷汗涔涔里,她眼珠子急速转动,一看就知道她正在拼命想法子要应付这个难以应付的意外局势…… 南幻岳搓搓手,道: “这一遭,你又将扮演哪个角色,当然,狄十娘你已装过了,不会有兴趣再装,或者试试赵飞燕?杨玉环?昭君?要不,干脆就以你本来这骚狐狸的面目出现?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多变!” 细小的汗珠子聚在阎小仙的眼鼻凹间,她的脸蛋儿看上去似乎有些扭曲了,她的两边太阳穴在不住的跳动,以至将额门上的筋脉也扯浮起来,呼吸是迫促的,她又回头望去…… 南幻岳冷淡的道: “不用回头看了,阎小仙,我可以在你那张专会骗人的樱桃嘴张开发出第一个间韵以前便封住它,叫你永远再也出不了声,你信不信?” 闽小仙窒噎了一下,本能的立即闭上微启的嘴唇,颈项间的脉络却在急速的跳动,当然,她非常明白南幻岳不是在吓唬她,她确知南幻岳具有这等的本领——昨夜,她已领教过了! 南幻岳背着手,缓缓的道: “嗯,这才算聪咀,就说穿了吧。你便招呼出他们来又有屁用?我还不照样给他摆平于地?” 闽小仙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着自己惊恐不安的情绪,她显得口齿间十分艰涩拙滞的道: “你——你想——干什么?” 南幻岳笑了笑,道: “傻孩子,你好骗了我一场,又给我身上带来这么些皮肉之苦,再掳去了我的宝贝潘巧怡,更使我失去了救助狄十娘的机会,你说说看,如今我来了,我还会干什么?”南幻岳舐舐嘴唇又道: “当然,可以预料的,我这一来,彼此全不会觉得太过愉快乃是笃定之事,首先要感到难受的,恐怕就是你了……” 阎小仙惊怵的语音却变得喑哑了: “你,你要对我怎么样?” 南幻岳悠闲的道: “问得好,心肝,你猜我会对你怎么样?” 阎小仙猛一咬牙卖狠道: “你不要以为我是好吃的,南幻岳,我会和你拼了!” 南幻岳哼了哼不屑的道: “和我拚?你用什么和我拚?就凭你那两手只配给你老公捏脚捶背的招式?可别笑掉我的大牙!” 阎小仙的脸色铁青,唇角抽搐道: “不要欺人太甚,姓南的,我并不含糊你!” 南幻岳点点头道: “好极了,我这一生就是喜欢像你这样有骨气的女人,来来来,我们先玩玩吧,不用性急,一桩一桩的过瘾,我可以叫你跳蹦个够!” 阎小仙愤怒至极的道; “满口龌龊的东西!” 甫幻岳哧哧笑了,大刺刺的道: “你清高?你圣洁?你文雅?拆穿了半文大钱不值,不错,我谈吐粗,但你心里脏,比较起来,我恐怕还要强上你那么三分,小仙妹儿,不用耍这一套了,说到底,你不过只是个靠着诈术狡计起家的下三流女混混而已,贱得紧!” 阎小仙目光怨毒,切齿欲碎: “南幻岳,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南幻岳一笑道: “正好,我也是同样的心思,怎么样?现在我们就开始吧?看看是谁能达成这个愿望?” 阎小仙身子震了震,尖声嚷叫道: “你要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就待在这里别走,等我回去拿兵刃——” 南幻岳眯上了眼,道: “等你回去拿兵刃?丫头,你是在做白日梦?还是以为我是个白痴?你简直不像头狐狸,倒像头小母猪了,这么个笨法!” 阎小仙又羞又怒又窘的道: “你害怕——” 南幻岳笑道: “我是害怕,怕你逃之夭夭!” 阎小仙腔上的神色连连变幻,忽然静了下来,她朝前凑近了些,表情凄怨又楚楚怜人的道: “南幻岳,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欺负一个女儿家,可也并非你这种大人物的本色啊……你要知道,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不是有意要和你为难,和你作对,我们实在身不由己……” 南幻岳冷笑道: “好一个‘身不由己’!” 阎小仙急切的道: “我们要混生活,可是?我们如果不接受这桩委托,就显得我们怕事,显得我们畏惧你,我们怎能如此砸自己的招牌?南幻岳,我们明明知道你不好对付,但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承担下来,因为我们要过下去,不能拿着自己的名声抹灰呀!” 南幻岳道: “少给老子表这些苦经,谁不要混生活,谁不想过下去?就只你们能抓住这个理由么?混有混的方式,过有过的途径,你们要捞世界就不该让人家活了?把你们的收获享受完全建立在人家的痛苦上?真是狗屁不通!” 阎小仙抖了抖,畏瑟的道: “南幻岳——不要太过逼人,我想,我们总能好好商量的,何苦非要动手不可?况且我们也全都明白动手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南幻岳狠狠的道: “你能明白这一点,还表示你并未迷糊!”一扬头,他又道: “说吧,好好商量些什么?” 阎小仙委委屈屈的道: “别这么凶,我是个女儿家——” “呸”了一声,南幻岳怒道: “什么女儿家男儿家?老子一概不论,你们整起人来的时候一个个活像煞神下界,六亲不认,轮到你眼前要吃瘪了,就又变成这等楚楚可怜啦?老子上了一回当你以为还会再跟着上一次?少罗嗦了,你他娘就算在我面前一头撞死,我也不会皱皱眉头,不信的话,你不妨试试!” 阎小仙面青唇白的说道: “你——你何必这么恶劣?” 南幻岳狞笑一声道: “恶劣?心肝,我恶劣的时候还没到呢!” 阎小仙抽了口冷气,嗫嚅的道: “不要这样——我们谈谈条件,成吗?” 南幻岳大声道: “什么条件?” 阎小仙忙道: “你放我们走……” 南幻岳嗤之以鼻: “放你们走?你是吃多了撑糊涂啦?” 阎小仙连连摆手,赶紧道: “当然不单如此,南幻岳,我们也会给你相对的补偿-一我们答允将你的心上人潘巧怡释放……” 南幻岳“嗯”了一声,道: “然后呢?” 阎小仙怔了怔讷讷的道; “什么然后?我们将潘巧怡送还给你,你让我们安全离开,就这样互为交换,大家两不吃亏,难道说这尚不公平?”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公平!” 阎小仙愕然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冷冷的道: “很简单——你们释放潘巧怡,而我放你们走,是么?” 阎小仙谨慎的点头道: “是的——” 南幻岳慢慢的道: “换句话说,就是用潘巧怡的安全交换你们的安全,以她的生命换你们的生命,对不对?” 阎小仙咽了口唾液,涩涩的说道, “可以这样说……” 南幻岳浓眉一挑,怒道: “但是,你们对我的欺骗、陷害,与我血肉的代价呢?因为你们的作梗使奸而令狄十娘仍然沦于苦海中的损失呢?这些帐就不算了?” 重重的,他又接着道: “所以,我认为你的条件不公平。” 阎小仙极为难堪的缄默了一会,然后,她尽量压制着白己心头的那股愤怒与羞恼的浪潮,低低的道: “南幻岳,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了,你何需如此逼人?” 南幻岳严峻的道: “是你们先逼我,如今,就怪不得我要逼你们了,阎小仙,你早该知道我姓南的不是那么易缠!” 阎小仙顿时又翻了脸,狠泼倔强的道: “南幻岳,我是为了大家全留条后路,这才忍气吞声的与你好言商议,哪知你竟如此赶尽杀绝,得陇望蜀,一步紧似一步的要挟逼迫我们,难道你就真以为我们怕你了?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们能否打得过你是另一回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潘巧怡!你别忘了她至今尚掌握在我们手里,如果我们有了麻烦。她的性命便自将不保,你杀我们剐我们都好,潘巧怡也得陪着上道!” 南幻岳嘿嘿笑了笑,道; “怕不见得!” 阎小仙厉声尖嚷道: “南幻岳,要是你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南幻岳泰山笃定的道: “当然我要试试!” 阎小仙阴毒的说道: “你会后悔莫及的,南幻岳!” 甫幻岳摸着下颏的胡茬子,慢条斯理的道: “阎小仙,你有你的花巧,我也有我的妙计,休想用潘巧怡要挟我,以求达到你们逃命的目的,然后再转回头来或是运用其他手段重施故技,我呢?也想一面救回潘巧怡一面宰杀你们——大家都是意欲其美,鱼与熊掌兼而得之,在此等情况之下,便只有互逞妙计了,彼此全不妨互展所长,各使其奸,看看到底谁能‘兼而得之’?不过,我可以明示于你,胜券所握,怕是我的希望来得较大,因为大妹子你眼前就先要栽跟头了……” 阎小仙尖声叫: “你敢——”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不敢的?” 阎小仙的动作相当快速,她猛然前扑,挥掌暴击,同时两足弹起,蹋向南幻岳胸膛,而就在这些招势甫展之际,人已狡兔也似一溜烟往回便窜! 南幻岳是什么样的角色?岂会中了对方这小小的缓兵之计?他的身形一旋猝转,仿佛鬼魅般闪到了阎小仙的身前,几乎在阁小仙的眸瞳尚未及摄入南幻岳的影像时,“寒水虹”的冷芒业已掣电般将阎小仙的一绺秀发削落空中! “啊——”惊叫着,阎小仙可以贴切感触到那细窄的锋刃拂过脸面所带起的阴森寒气,那就好像用剃刀在她颊额上刮过去似的,有一种隐隐的冰冷,微微的生硬! 娇小的身躯凌空旋滚,阎小仙不克还攻,只有拼命图逃,但是,她甫始移出几步,银蛇般流灿纵横的剑网又已炫神夺目的罩下,其快其疾,就有如漫天交织的电闪雷火! 恐惧与慌乱骤然笼罩着阎小仙的心头,她奋力挣扎,双臂猛挥,两脚连番飞踢——掣掠的冷电猝然收敛,阎小仙却觉得双脚一紧,被一股绝大的力量扣住,狠狠将她横摔于地! 整个上半身重重撞跌于地的闯小仙,只觉得天旋地转,满眼泛黑,这一摔差点闭过气去,全身的骨架子都已抖散开来了…… 扑一阵子,她才算缓过一口气来,神智也慢慢的清醒了,于是,她羞恼惊躁的发觉了一件事——她只是上半个身子跌倒地下而已,两只脚却全握在南幻岳手里,脚上原来穿着的-双黑缎软鞋,业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扯脱了,现在,南幻岳正紧捏着她那双粉嫩细白的脚踝在饶有兴致的端详着呢! 羞窘与愤怒交集,阀小仙用力扭动身子,抽扯双足边急恼的叫: “放开我——你放开我……” “嗖”声锐响,“寒水红”的刃锋怪蛇一样缠住了阎小仙的脖颈,利薄的刃便紧紧陷嵌进她柔嫩的颈项表皮中,这一来,闽小仙立即停止挣扎,不敢再动一下了,因为她知道,只要她稍微再出一点力,哪怕只是轻轻的一动,这缠绕在她脖颈子上的刀口便会深深割进她的颈肉之内! 南幻岳笑了笑,慢吞吞的道: “不要动,不要嚷,小乖乖,这玩意可锋利得很哪,如今缠在你脖子却不是戏耍,稍稍一动,它就会切入很深,你要知道,人的脖子只有一条,割断了就再长不出,接不拢啦!” 说着,他凑上鼻端,在阎小仙那双圆润软滑的脚背上闻闻,“啧”“啧”赞美道: “啊哈,真香,这是一种特异的香味,‘愿在衣而为领,承华发之余芳,求幻金缕之鞋,吻肤柔以亲玉润,’宝贝,你这双脚确实可爱,多么的滑嫩、柔软、玲珑,骨肉匀停,条线对称,细致纤巧,晶莹透剔,尤其是,这一股子隐隐约约的异香,啧啧啧……” 简直羞死了,也恼透了,阎小仙情急的却只能僵挺在那里叫; “不要脸,下流,无耻,卑鄙……你放开我……” 轻轻用胡茬子在那双软嫩细白的脚心上摩娑着,南幻岳斜着眼道: “老子如不放你能够如何?” 动又不敢动,挣又不能挣,阎小仙那种窘迫羞怒之情,实在难以言喻,她咬牙咒骂: “南幻岳……还有没有一点人味?有没有一点江湖汉子的道义?你你你……你怎可如此下流荒唐?你太没有人格尊严……” 南幻岳哧哧笑了,不愠不火的道: “我有人味,讲道义,人格高尚,颇重尊严——但那不是对你来论的,小仙妹儿,对待你这种人,只有用这样的法子,而你也只配受这个调调,可是?” 阎小仙惊惧羞迫的尖嚷道: “你……你放开我,你这算什么?难道你不怕人家的指责?你知羞不知?”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妹子,你早就不要脸了,我还用得着知什么羞?” 阎小仙泄了气,哀求道, “别这样……南幻岳,求你放开我,这样大不好看——叫人瞧去……我我还能棍吗?” 南幻岳故意色迷迷的道: “横竖你也不能混了,何不彻底一点?妹子,我就抱你进林子深处,咱们做次‘露水夫妻’,结一场‘欢喜禅’吧……” 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窖里,阎小仙但觉全身发冷,肌肤起栗,她瞪大了一双眼,惊恐逾恒的道: “你……你说什么?” 南幻岳一笑道: “我是说,我们来行一次‘周公之礼’,也算是你对陷害我的事做个小小的补偿,怎么样?” 阎小仙猛的张大了嘴巴,震骇欲绝,抖索索的道: “你……你是说……你要……污辱我?” 南幻岳一本正经的道: “彼此痛快,皆大欢喜,怎么能叫‘污辱’?” 阎小仙脸像死灰,颊肉痉挛,切齿道: “禽兽——南幻岳,你是禽兽——” 南幻岳耸耸肩道: “随你骂吧,妹子,打是情骂可是爱哩。” 阁小仙目眦欲裂的叫: “天打雷劈的畜生……南幻岳,你休想玷污我一下……我会叫天下同道全认清你的龌龊无耻,我会向整个江湖,宣告你的兽行……” 南幻岳点点头道: “没关系,反正你都豁出去不要这张脸了,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来,我们这就亲热一番吧……” 阎小仙恐怖的嚎嚷: “不,不,不可以……” “寒水红”的光华倏然飞舞纵掠,快得像千百条流电在闪耀,阎小仙只觉得遍体全凉,寒气森森,就在她眼花缭乱中,全身上下的衣裙业已化估蝴蝶翩舞,片片飞扬! 嗯,好一具羊脂白玉也似的窈窕裸露身段! 那又窄又利的锋刃,挥舞得如此有分寸,有技巧,拿捏得这般准确,以至将阎小仙的衣裙整个削光了,却未损及她的毫发! 赤裸棵的阎小仙,这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她懂忙双手交又,掩着胸前,但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南幻岳一边仔细的鉴赏,一边舐着嘴唇,津津有味的道: “硬是不错——凹凸分明,起状有致,窈窕透剔,玲珑纤巧,好,果然是好……” 阎小仙泪流满面悲愤至极的道: “你污辱我吧,你强暴我吧,南幻岳,你是英雄,你是好汉……我死给你看……我会死给你看……” 南幻岳哈哈一笑,回剑入鞘,右手骈指飞点,空气中响起沉闷的一声“噗”,阎小仙光溜溜的身体一弹,立即便瘫软了下来! 是的,她已被点了“软麻穴”。 阎小仙越发恐惧得连血液都似要凝固了,她哆嗦着道: “你……你敢……” 南幻岳蛮不在乎的上前一把抱起了她,道: “还是那句老话——我有什么不敢的?” 咽窒了一声,阎小仙痛苦又绝望的闭上了跟睛,泪水却又流淌满颊,她软绵绵的被南幻岳夹进竹林探处,那模样,可不真像一只待受宰割的羔羊一样?而且,还是一只可怜的羔羊哪…… 竹林子并不大密,也并不太探,但却已足够掩遮点什么,尤其是,假如要玩玩那种浓情密意的风流把戏,这里也堪可凑合了。 夹着瘫痪赤裸的阎小仙,南幻岳挑选了一处颇为严隐的地方——这是一处青竹刚好生长成一周屏风似的土堆之后,他将阎小仙轻轻平放了,然后,凄上去温温柔柔的在那张失去血色又冰凉的小嘴上一吻,阎小仙骤然触电般的弹了弹,泪痕斑斑的脸庞顿时又扭曲起,紧闭的眼皮子急速翕动,细密的睫毛上又是泪珠沾垂了…… “咚”的脱掉血污不堪的黑袍,南幻岳喉咙里发出那种怪异而又粗扩的低笑声,而阎小仙全身抽搐,牙关死咬,一面失去意识般痛苦的自齿缝中呢喃着: “我死……让我死……你这畜生……你这禽兽……你……” 在阎小仙恐惧羞愤的想象中,南幻岳的下一个动作是继续脱下衣裳,由外衫而中衣,由中衣而小衣……然后,他会扑过来,压下来,然后——然后——她的一切也就完了,现在,她正惊骇欲绝的等待着承受这震撼又羞辱的滋味,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已整个的迷失了…… 阎小仙已感觉到有东西复上了她的赤条条的身体,她悚栗的呻吟出声,她又立即发觉,这复上身的东西不似是个人体,那么轻,那么软,那么薄薄的,而且,没有人体上所带有的热力! 于是,她惶恐的睁开双眼,于是,她看清了复在她身上的东西——那是南幻岳方才脱下的黑色罩袍! 这黑色的罩炮盖在身上,尚有一丝微微的温暖,这温暖与南幻岳此刻脸上深沉冷静的笑容是有点不相衬的,阎小仙惊异的察觉南幻岳的眼神中,形态上,竟没有丝毫淫邪或欲火的反映,他的目光澄澈冰寒,表情湛然安详,就宛似一个刚刚参惮闻道回来的修士一样,肃穆极了,也明爽极了—— 第29章 以牙还牙毒攻毒 嗓子里窒了窒,阎小仙顿时兴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触——是如释重负般,是欣慰宽怀,是迷惘疑惑,是愕然不解,有点点意外,有点点晕沉,有点点感激,但是,令她自己也惊骇的——也有点儿失望。 她明白,她清楚,她看得出来——南幻岳不是要污辱她,不是要强暴她,她现在才憬悟,南幻岳一直便没有这种念头,他只是要戏弄她,羞谑她,调侃她而已,这,这是一场恶作剧! 于是,所有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又激涌为愤恨——无比的愤恨,无比的羞恼,阎小仙双目几欲突裂眼眶,咬牙骂道: “你——你这杀千刀的狂夫……“ 南幻岳缓缓的道: “阎小仙,你真以为我会似你想象的那样占你便宜?你错了,我姓南的不是这种角色!” 闽小仙怨毒至骨的尖声骂道: “我恨你,恨死你了……” 南幻岳摇头道: “女人,我见过,也碰过,她们有的不及你,但大多数全比你有本钱,阎小仙,这种事在我来说,早已不稀罕了,只要我想,我愿意,我可以找到较你强上十百倍的女人来消遣,而且,更是她们甘心情愿,我不需如此大费手脚,更无需背上这个‘强暴’的名义,设若你多了解我一点,你就会知道我不是真要对你如何了……” 阎小仙五官扭动,悲恨的道: “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今天对我的羞辱,我会找你报仇,我会叫你生死不能,我发誓我会这样做——” 南幻岳淡淡的道: “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罢了,阎小仙,好叫你知道为人行事,心地不可太过阴毒,更不可太过阴恶,否则,这人间世上,比你还要会整人,还要手段辣的角色多的是,譬如我,你可明白你这一次的奸诈是耍得多卑鄙龌龊么?你使一个柔弱无助的少女陷入绝境中,在水深火热里继续痛苦呻吟,你握断了她求取将来幸福的生活,你令人家父女不得团圆,你拆散人家骨肉。使一个老年人孤苦无依的再于焦惶悲楚里巴望下去……另外,你助纣为虐,损伤了我和潘巧怕发自内心的一片善意,这在在全是你可恶可恨之处,我令天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耍这一套阴毒把戏,我就给你来个眼前报,叫你终生难忘这一次的打击——你称它‘羞辱’也罢,‘戏虐’也罢,‘玩弄’也罢,总之,我相信你这一辈子,是会印象深刻了……” 阎小仙痉挛了一下,悲切又愤怒的道: “我会报答你的,南幻岳!” 南幻岳一笑道: “老实说,我并不怕你来报复,如果我怕,我何需留你活口,这一点你应该相信,假使我要杀死你,眼前还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么?我仅仅一挥手,你爹娘便白养活你这么大了!” 阎小仙嘴唇擞了擞,默然了,是的,人家可是半点没有说错,跟前还有比宰掉她更容易的事么? 南幻岳缓缓的道: “你要记住今天的这个教训,我对女人一向有着先天的侧隐之心——便称它为我的人性弱直吧,因此我放过你,但普天之下,习惯于棘手推花的男人可多得很,如若下一次你再遇上眼前的这个场面,我怕你就要落得个失了身子又赔命了,想想看,江湖道上像这种奸而杀之的事情哪一年没出过?” 阎小仙禁不住激灵灵的一般,犹倔强的道: “你吓不住我,我并非初出道的雏儿……” 南幻岳笑笑道: “这是事实——不用和你的江湖历史混为一谈,阎小仙,那些倒霉的家伙亦非个个都是初出道的雏儿,老混混栽了跟头的更不知凡几,现在,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阎小仙尖声道: “鬼——你是个鬼!” 南幻岳闲闲的道: “就算我是个鬼吧,可也是个善心鬼呢,要不,早就索了你的命,圈住你的魂啦,对不?” 阎小仙窒噎了一声,沉沉的道: “我会记住你今天是如何的羞辱我,戏弄我……南幻岳,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早晚也会和我再碰面,那时,你就知道我会如何报还你今天加诸于我的手段了!”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外还算坦率,阎小仙,就凭这微不足道的一丁点,我也就可以饶过你——不过,你要来找我报仇的时候,可得精打细算,自问有了绝对的把握再来,要不,下一遭我再擒住你,就不止是剥光你了,我没有这个兴趣,但我可以找得着很多对这种事有兴趣的大男人,他们会一拥而上,将你瓜分了!” 阎小仙猛的一抖,痛骂: “污秽下流的禽兽,不要脸的臭男人……” 南幻岳平静的道: “你很聪明,会分辨得出一个人的意用,所以方才你一跟看见我,便知道我的样子不是要强暴你,但你记住,如你再不悔改,你终究会遇上那个样子和我截然不同的人!” 阎小仙尖声叫: “我要杀了你!” 南幻岳淡淡的道: “你只要有办法,我就等着这一天!” 说着,他转过身,慢条斯理的往林外行去,阎小仙见状急叫: “站住,你!” 南幻岳回过头来皱着眉问: “又是什么事?” 阎小仙慌张又气愤的道: “我……我呢?你这一走,我怎么办?” 南幻岳明知故问: “什么你怎么办?” 阎小仙又急又恼又怒的道: “你制住了我的穴道,使我无法动弹,而我又……又是这个样子,难道你就叫我像这样躺在这里好看?” 南幻岳哧哧笑了,道: “你的意思是?” 阎小仙气愤的叫: “不要装糊涂——你快过来解开我的穴道呀!” 南幻岳摇头道: “我有这个义务?” 阎小仙呆了一呆,怨恨的道: “你既不杀我,就该放我!” 南幻岳哼了哼道: “这倒是新鲜,我不杀你乃是我出自一片侧隐之心,但我放了你却算是什么玩意?好叫你再纠众摆平我?” 阎小仙怒道: “但我不能像这样赤身露体的躺在这里——万一叫人看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再混下去,你要充英雄,示度量。何不就充到底?” 南幻岳似笑非笑的道: “这个地方十分隐密,叫人看到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你还是安心躺着歇歇吧,我答应你,会有人来救你的!” 阎小仙切齿道: “谁信你的鬼话?而且我如此身无寸缕,岂能让人看了又看?你简直卑劣到了极处……” 南幻岳道: “别冒火,我就实说了吧,等一下,我还要回来,我回来是解开你的穴道,顺便,叫潘巧怡给休配一副药吃下去……” 阎小仙悚然惊栗,蹬大了眼道: “什么药给我吃下去?” 南幻岳道: “毒药,你以为什么?安胎药?” 阎小仙大叫: “你要毒死我?我早知道林是十恶毒之徒!” 南幻岳低沉的道: “小乖乖,不要怕,我不会毒死你的,我只是使你就范罢了!” 阎小仙惊怒的道: “什么意思?” 南幻岳笑道: “才说你聪明,如今你却又透着这么个笨法?我便明说了,小乖乖,等一下,我叫潘巧怡去配一剂毒药,共两份,给你与令兄分服下去,当然这毒药不会马上要你兄妹的命,我会叫潘巧怡斟酌分量,让毒性慢点发作,或是十天,或是一月,这期间,我放你们走,回去把狄十娘再给我骗回来,然后,我给你们解药,大家好来好散,如果,以后你们还要找我算帐,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周小仙失措的喊: “卑鄙,你卑鄙!”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我一点也不卑鄙,相反的,我公正极了,你们兄妹使我失去了解救狄十娘的机会,你们就有责任补偿,因此,我这趟差事便付托在你们身上了,所谓‘解铃还是系铃人’,就是这个道理!” 阎小仙凶泼的道: “好呀,我还当你果真有什么‘恻隐之心’,有什么‘英雄度量’呢,原来你之所以不杀死我,乃是想利用我兄妹去干这档子差事!” 南幻岳老实点点头,道: “我说过了,‘解铃还是系铃人’嘛,你们骗了我失算,就只好再回头去骗他们,反正你兄妹俩也是骗惯了……” 阎小仙怒道: “不要做梦,我们不会干!” 南幻岳露齿笑道: “悉随尊便——只要你们不想活了!” 阎小仙尖叫道: “这是龌龊的要挟,下流的逼迫!” 南幻岳“嗯”了一声,道: “彼此彼此。” 一下子又泄了气,阎小仙呻衅了一声,道: “但……南幻岳,这是不合江湖道义的……” 南幻岳眨眨眼,道: “‘浮图岗’的人所为所行有哪一桩是符合江湖道义的?你兄妹两个平常惯耍的这一套又有哪一样是符合江湖道义的?小乖乖,你倒举出几个例子说给我听听!” 阎小仙噎口无言,过了半响,她讷讷的道: “你不要逼人太甚,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做得?” 南幻岳冷然道: “对我怎么做,对他们也如法炮制,二位贤兄妹,全为行家,莫不成还要我来指点?” 阎小仙艰涩的道: “办不通的……” 南幻岳笑笑道: “我并不勉强二位办得通,或者,贤兄妹看在自己老命份上,恰巧办通了也说不定……” 闽小仙咬咬牙,道: “姓南的,你算盘不要敲得太如意,我现在落在你手里,我哥哥却还没有,他会对付你——” 南幻岳用右手食指刮刮自己下巴,笑道: “令兄不错是尚未落在我手,但我相信你心里明白,这并不困难,我会很快叫他落在我手中,很快,将快得出乎你的预料!” 闽小仙气馁的道: “还有韩振权——” 南幻岳摇摇头,道: “这家伙不值一提,但是,我不耐烦对他多费手脚,就在这里,我便将进他回他老丈人家去!” 阎小仙怵然道: “你要杀他?” 南幻岳道: “一点不错,剩下贤兄妹二位来也好商量着办事,不必顾虑会有什么人走漏了风声碍事——” 阎小仙软弱的道: “纵使我哥哥栽在你手下,他也不会答应跟你妥协……” 南幻岳平静的道: “我并不担心他是否愿意妥协,我已说过,除非他活腻味了,也除非他连你亦不管了……” 阎小仙急怒交加: “什么?你你……你还要用我来要挟他?” 南幻岳安详的道: “兄妹是骨肉,如手足,面我知道你俩人又一向是齿唇相依,情感深厚的,你们彼此都应该替对方设想二下,当然,假设你们自己全不愿活了,也不愿对方活了,那就随你们干不干啦……” 几乎咬碎了满嘴银牙,阎小仙恨声道: “南幻岳,人人都知道你的剑利手快,到如今,我才发觉你的心地之狠,用计之奸,更远远超乎你的武艺之上!” 南幻岳道: “要活下去么,江湖是个圈子,虎狼遍地,豺枭当路,光有勇无谋是不行的,多少总得有点脑筋,是不?” 阎小仙冷硬的道: “如果天下真有坏人,南幻岳,那就是你了!” 南幻岳点点头,道: “还得再加上贤兄妹,我们是有志一同,你奸我滑,可对?” 阎小仙痛恨的一字一顿道: “有一天,我会吃你的肉——” 南幻岳眉梢子一扬,道: “在那一天没有真正来临之前,先别着急说这种狂话——不管你们兄妹做是不做,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还是依计而行,绝不更改——” 阎小仙幽幽的道: “如果我们答应——到时候你再不给解药,怎么办?” 南幻岳道: “我是一定给,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阎小仙冷冷一哼,寒着脸道: “鬼才相信你是君子,你有什么保证?” 南幻岳慢慢的道, “我的允诺就是保证!” 阎小仙大声道; “我信不过你!” 南幻岳低沉的道: “那就由你了,可惜你们没有选择,只有这一条路走,否则,另一条路便是死亡,恐怕二位非得赌上乙赌了!” 吁了口气,他又道: “潘巧怡对毒这一门上的造诣极深,她一定会给你们配上一副轻重恰当的份量,我是过来人,我不会使你们太过痛苦——如果你们真的固执到那个地步的话!” 转身,南幻岳大步向林外走去,阎小仙惊叫: “你到哪里?” 南幻岳头也不回的道: “收拾你哥哥与那姓韩去的,乖乖,这不会太久——” 南幻岳来到门的首先作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他极为文雅轻缓的举手拍门,“咚”“呼”数响,门里已有脚步声传来,那么无精打采的声音听得出正是‘铁戟”韩振权的嗓门: “谁?阎姑娘么?” 南幻岳半声不吭,又再举手敲了敲,韩振权一边拉栓,一边叠声道: “来了,来了,你去店里买药材却回来得好快哩……” 黑漆大门刚开了一半,韩振权的那张脸已蓦然歪扯向一旁——他双目突出,嘴巴大张,一个“啊”字卡在喉咙里,却再也出不了声了!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 “我来得可真快吧,老朋友!” 全身剧烈的抖索了一下,韩振权的额头青筋暴浮,冷汗涔涔,他正待张口大呼,“寒水红”的锋利刃身已简直看都看不清的便搁上了他的脖颈! 南幻岳凑近了点温柔的道: “别吆喝,老朋友,你一定相信——我的剑锋比你的号叫更要快吧?” 韩振权不由自主的痉挛着,面青唇白,惊恐畏惧的嗫嚅着道: “你……你想干什么?” 南幻岳轻悄的道: “第一,我的心肝肉潘巧怡安好么?” 韩振权连连点头,心惊肉跳的道: “好,……好得很哪……” 南幻岳道: “你们没有伤害她,难为她,或侵犯她吧?” 又连忙摇头,这位“伏龙团”中‘十二伏龙手”的人物几乎连尿都要吓出来了,他深深明白南幻岳的个性,每每在言笑中溅血,于和悦里夺魂,如果有人以为南幻岳是这样的和蔼可亲,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绝对……绝对没有……我保证……我以人格担保……” 南幻岳撇撇唇角,道: “你哪里还有人格?你狗屁不如!” 脸上五官抽搐了一下,韩振权是满腔酌愤恨,但他却不敢稍事反驳,甚至不敢有这样的表现流露于神色之中——架拦在他颈项之侧的“寒水红”寒冷如冰,而他知道,这玩意是会取人性命的,只要对方轻轻一扯动,只要轻轻的一扯动。他就再也不会有皮可调了…… 南幻岳笑笑道: “你好像有点怕死,可是?” 韩振权僵立着不敢稍动,艰辛的道: “不要……欺人太甚……” 南幻岳道: “各位施狡计,定毒谋,再加上车轮战,群殴战,这算不算是欺人太甚呢?你倒说说看……” 韩振权瑟缩着,讷讷道: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吃人家的饭……便得受人家……使唤……” 南幻岳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 “受人家使唤,便少不了要冒风险,要冒风险就十有八九得挨刀,怎样样?有没有兴趣先尝试一下?” 韩振权骇然打了个寒噤,他惊恐至极的道: “慢一点……慢一点……南幻岳……你不能就这么杀我……你不能……” 南幻岳哼了哼,道: “老子有什么不能的?像你们这种天下之最下贱龌龊的东西,正是宰一个少-个,宰两个少一双,宰光了苍生有福,世道平安!” 韩振权一阵紧似一阵的抖索着,连话全讲不清楚了: “不……不……南幻岳……不要这样啊……有话好说……你不能杀我……” 南幻岳忽又展颜笑道: “好吧,我暂不杀你,我还有几个问题向你请教呢——” 韩振权慌忙的点着头道: “请……请明示……我,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任什么……任什么事我都可以告诉你……哦,南大哥……只请你把嵌压在脖子里的剑刃往外松一松……” 南幻岳道: “松个鸟!这还要不了你的狗命,不用这么熊法叫我看了心中起憎厌——那第二呢,我要问,你,我们的‘玉狐’如今在干什么?” 韩振权忙道: “正在睡觉,南大哥,他正在睡觉……因为他受了你的剑伤流血过多,且一路折腾下来也相当劳累,所以如今尚在歇着,我——” 南幻岳“嗤”了一声,道: “真是好命呀,娘的,同样我也受了伤,却没有这个福气作那‘黄龙高卧’享受呢,提起来,又是一肚皮的恼火……” 韩振权惶然道: “这不关我的事啊,南大哥,……” 南幻岳怒道: “放你娘的屁,莫非我吃多了,自己来折磨自己?” 韩振权哆嗦了一下,道: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南大哥……”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那么三呢,田铭怎么啦?” 韩振权哭丧着脸道: “他伤得极重……人已委顿得不像样了,南大哥,你可不能再去杀害他啊,他业已等于去掉半条命啦……” 南幻岳道: “你是稻草人救火,自身都难保,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关怀别人?老朋友,省省口气吧!” 韩振权眼皮子一再跳动着,提心吊胆的问; “那……第四呢?” 南幻岳道: “很好,你倒相当主动合作——第四么,潘巧怡如今在哪间房子呀?” 韩振权忙道: “潘姑娘——与阎立名在一间房子里……” 南幻岳浓眉倏竖,道: “什么?在一间房子里?” 韩振权脑袋拚命歪缩,边呻吟着道: “老天爷——你的剑口子割进我的肉里啦……松一下,快松一下……吁……南大哥,你放心,连阎姑娘也同住在一起的啊,好的是就近看守潘巧怡,绝对没有丝毫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在这等情况之下,哪个还有这样的胃口?” 南幻岳冷冷的道: “就算你们哪一个有这样的胃口,也得先掂掂够不够份量?除非活腻味了,否则,最好还是别瞎动脑筋!” 韩振权急道: “的确没有一点这样的事——南大哥,你的女人,哪个敢染指?只有你去染别个的女人……” 南幻岳脸色一沉,咬牙道: “混帐王八蛋,你虹口黄牙,胡说乱扯,我几时又染指了别个女人啦,我自来行事是光明磊落,不欺暗室,从没有做出了点有亏德败行之事,你这狗娘养舶却随便找帽子给我扣!” 韩振权汗如雨下,语声发抖: “我是一时……说溜了嘴……南大哥……你老莫见怪……就算我放屁好啦……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南幻岳低叱道: “带路!” 韩振权呆了呆,惶恐问; “带——带路?” 南幻岳道: “到阎立名的房间去!” 韩振权迟疑的道: “这……这……南大哥,我……” 南幻岳神色一冷,酷厉的道: “你是不想活了?” 韩振权万分无奈的点点头,沙哑的道: “好吧……我带路……” 南幻岳冷森的道: “你只要记住一点——韩振权,我若发现你想弄鬼,你就会真正变成了鬼了,而且,保证是个无头鬼!” 韩振权肌肤上顿起了鸡皮疙瘩,面如死灰! “唉!——何必如此相胁于我?” 南幻岳道: “走吧,你在前头!” 于是,韩振权抖索索的转过身去,南幻岳便在他后面三尺左右的距离随着,“寒水红”的剑刃软软的有如一条懒蛇般搭在韩振权的颈侧肩顶,闪闪生光,宛若韩振权以这条刃带牵引着南幻岳似的,模样相当可笑。 就是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那方小小天井,便进入一间客堂之内,转出客堂,是一条短短的回廊,在回廊尽头的第一间房子前,韩振权即已站住,颤巍巍的用手朝紧闭的房门指了指。 南幻岳一笑道: “不错么?” 韩振权的模样像是恨不能将心也剜出来表白: “我起誓,我赌咒,我可以——” 南幻岳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老友,但你呢,我对你又该怎么办?” 韩振权惊慌失措的低声央求: “你不能杀我呀,南大哥,我已竭尽所能的与你合作了,而我又并非有心与你为敌,我是迫不得已,身不由主啊!南大哥,你可得明察秋毫,不可一概而论,南大哥,你听我说,我——” 南幻岳左手闪缩如电,突地戳上了韩振权的“哑穴”,他“吭”的一声方自一个踉跄,“寒水红”的冷芒已奇准无匹的绕过了韩振权的一双足跟,——锋利的刃口,业已恰到好处的割断了这位“伏龙手”的两脚脚筋! 狭长的脸孔陡然扭曲,韩振权痛苦得几乎连眼珠子也掉了下来,他嘴巴干扁翕动——却毫无声息发出,身子猛的一挺,就在要倒未倒之前,南幻岳已轻轻巧巧的一把扶住他又慢慢放在地下。 南幻岳跟着蹲下身来,轻柔的问: “痛么?” 横躺的躯体在剧烈的痉挛,双眼上翻,韩振权口鼻大张俾是一条脱水的大鱼般“嘶’“嘶”透着气,就这一刹,他的脸色已全泛了紫灰了! 淡淡望了一眼韩振权双足跟部分污染的血渍与因断裂而绷露出来的筋骨,南幻岳低缓的道: “忍一忍就过去了,老朋友,你知道,我已对你格外开思了,本来,我是一心一意要搏你干掉的!” 韩振权仍在全身抽搐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白沫濡濡,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南幻岳摇摇头,道: “我这人,有时候就这么慈悲得令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不是本来要宰杀你的么?怎的临时又被你感动得下不了辣手呢?唉!” 他又拍拍对方面颊,低声道: “你不要以为我废掉了你的两脚在你还算委屈,我业已是皇恩浩荡了。老朋友,其实,这也是对你的一种体悯,凭你这几下子把式,还是不要出来闯混的好,否则,早晚横死无疑,好好养歇着一阵,告老归田吧!平淡的生活,自不如江湖风云来得多姿多彩,但那却是平静又安稳的,至少比在刀尖下讨饶要有竟义些——” 说着,他站了起来,笑笑道: “咱们两不欠,老朋友,后会了。” 韩振权早已因为气急怨悔加上痛苦交聚,躺在那里陷入半晕迷的状态了,哪里还能有什么表示?他只一个劲的翻着白眼,口沫沾得满嘴满襟—— 南幻岳不再回顾,轻悄有如一片落叶般掠至门前,他把四周的形势忖量了一下,缓缓将身上肌肉放松。 冰花格子镶铜扣的门扉是经不起猛力一击的,但南幻岳要考虑到的却是如何在一击之后便制住先机,不让屋里的阎立名有钳胁潘巧怡的空隙! 于是——甫始放松的肌肉又猛然一紧——这一紧一松之间,他已双掌暴挥,人同掌进! “哗啦!”一声巨响之后,木屑横条四散飞舞,南幻岳仿佛一阵旋风卷进屋内,而方才扑入,他已顿时全身一凉,泄了气! 靠在房内角隅处,一张柴木床上,潘巧怡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摆在上头,嘴巴里还被布屑塞得满满的,床边,阎立名阴沉冷峭的站在那里,他手中的“狐齿锥”便紧紧顶在潘巧恰的咽喉之上! 站在房中发了一会愣,南幻岳失望的拂去了衣衫上沾着的木渣子,然后,他皮笑肉不笑的道: “好像还是你棋商一着嘛,老兄!” 阎立名冷森森的道: “姓南的,不要把别人全看成傻子!” 南幻岳耸耸肩,道: “奇怪,我的行动一直很小心呀,你是如何发觉的?” 阎立名冷冷的道: “韩振权一出去开门,我便采取这个防范措施子!”—— 第30章 铁汉娇娃成水火 南幻岳怒道: “他说你在睡觉!” 阎立名哼了哼,道: “不错,我是在睡觉,但韩振权在去开门之前曾叫唤我两声——我妹子出去办事,不会这么快便回来,而别人又不知我们居住于此,突然有人敲门,除非是白痴才会不知道预防!” 南幻岳蝻哺的道: “你倒是精得很……” 接着,他回注床上仰着的潘巧怡,大声问: “她怎么了?” 陶立名阴侧侧的一笑,道: “你这位红颜知己现在好得很——不过,她能否继续像这样好下去却要看你的举动了,姓南的,只要你胆敢稍越雷池一步,她那白嫩嫩的颈子上便要开一个血窟窿!” 南幻岳咆哮遭: “你竟敢威胁我!” 阎立名生硬的道: “少来这一套!” 此刻,躺在床上的潘巧怡扭动着,双目频转,口中不时发出“唔”“晤”的声音,看得出她如何的焦灼急切! 阎立名手中“狐齿推”微微一紧,叱道: “不准动!” 南幻岳吼道: “你轻一点——闽立名,我明白告诉你,只要她受了丝毫伤害,你他娘的便不用想活了!” 阎立名冷凄凄的,道: “这是我的护身符,是么?但你也不要逼人太甚,否则,我拚了性命也叫鸳鸯折冀!” 南幻岳怒道: “你是头无耻的狗!” 阎立名反唇相讥: “姓南的,你也只不过空披了张人皮罢了!” 南幻岳踏前一步,双目如火, “有种的单挑试试?拿一个失去抵抗力的女人当护身符你也不觉得脸红么?你这杂种!” 闽立名冷硬的道: “姓南的,你再敢超前一步。我马上就叫这女人血溅三尺!” 南幻岳吼道: “你敢!” 阎立名夷然不惧: “不信就试!” 南幻岳有些犹豫的站住了,恨声道: “阎立名,几时你才能像个男人一样真刀真枪的对仗呀?” 阎立名哼了哼,道: “你想使‘激将法’来激我,算你吃错了药,我在十年前业已用腻了这种方法了。不管你怎么说,我仍然一本初衷——只要你稍越雷池,我便下手宰人,姓南的,我知道,你出剑快,但你再快也快不过我顶在潘巧怡脖子上的家伙!” 南幻岳磨着牙道: “娘的,你还真没有种!” 阎立名大声道: “很好,南幻岳,你追来得够快,快得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算你命不该绝,没叫我们当插放倒,但你现在来了也不迟,正可以在这里收拾你,姓南的,丢下你的兵刃——” 南幻岳豁然大笑: “什么,丢下我的兵刃,?娘的皮,你是晕了头了?” 阎立名阴沉的道; “你不丢兵刃,潘巧怡就得丧命!” 南幻岳重重的道: “阎立名,我看死了你没这个胆量!” 阎立名狠毒的一笑,道: “真要试试?” 南幻岳道: “她若死了,你也得赔命!” 闽立名森酷的道, “我陪葬没关系,我认命,至少我也拉了个人垫棺材底——使我奇怪的是,姓南的,称居然就忍心见她死?” 南幻岳唇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冷冷的道; “这是我的事!” 阎立名微一怔道: “你真的不顾她的死活?” 南幻岳怪笑一声道: “姓阎的,你也在道上混过几天,总该听过我南某人一向对娘儿们是个什么情形吧?不错,潘巧怕我很喜欢她,但并非没了她我就不能活,天下的女人又没有死绝,去掉一个潘巧怡,莫不成就我不到第二个,第三个?老子是人间处处有青山,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便活不下去,你若真的杀了她,我会剐了你替她报仇,而我仍是我,至多难过一时,将来依然有的是风流快活!” 闽立名脸色阴沉下来,怒道: “你真卑鄙!” 南幻岳不屑的道: “我劝你尽早打消以潘巧怡来钳制我的念头,我只要一发狠根本不理这个!” 床上的潘巧怡,这时已不扭不动,她紧闭双眼,弯长的睫毛却在急速颤抖,甚至连呼吸也变得那么粗浊了! 心里不禁异常歉疚又异常难受,南幻岳方才说的话,只不过是故意要使阎立名产生潘巧怡不足为胁的错觉,进而消灭了以潘巧怡的生命来钳制他的念头,但潘巧怡显然却信以为真了,看她的模样,似乎已悲痛至极了哩…… 一咬牙,南幻岳在此紧要关头只有硬撑到底: “姓阎的,我看还是你放下家伙投降了吧,你想用潘巧怡的一条命来要挟我,主意可是打错了啊!” 阎立名切齿的道: “原来你确实一个无心无肝的色魔淫棍,可惜这姓潘的女人犹对你一往情探呢!她尚以为你会为了她不惜一切牺牲必来救她出困,如今却证实了她那一片痴心,是多么的可怜可笑——南幻岳,你原是一个完全只有自我的拈花色种,一个自私自利毫无情感道义可言的禽兽!” 南幻岳狂笑一声,道: “现在你才清楚了么?老狐狸!” 阎立名叫道: “可惜这性潘的女人一片心意,全叫狗吃了!” 南幻岳厉烈的道: “老子不为了她受制于你,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阎立名尖刻的道: “你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危及你自己钓,因为你眼中只有你自己!” 南幻岳强横的道: “怎么样?你啃得了老子一报毫毛?” 阎立名“呸”了一声,道: “没有天良的东西,我要能溅你的血都会嫌腥!”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是做梦!” 阎立名双目一寒,恶狠狠的道; “好,你既不仁,我也不义——待我宰了姓潘的女人再来和你这天杀的拚个死活!” 南幻岳冷漠得连眼皮子全不撩一下: “你杀了她,我再杀你,再杀你的妹子——” 正想豁出拚个同归于尽的阎立名,闻言之下全身的肌肉蓦地一僵,他紧捏着兵器把柄的五指关节也因为太过用力而绷得泛出青白,缓缓侧首注视着南幻岳,他吸了口气,道: “你——你说什么?” 南幻岳平静的道: “我说——如果你杀了潘巧怡,我也会杀掉你,另外,还要加上你妹子阎小仙的一条命,她的那条命,可以说业已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眼神是惊惑的,更是疑虑与震怒的,阎立名沉沉的道: “谎言!你根本不知道我妹子现在何处,甚至你连见也没见过她,小仙很机警,只要一察觉此间情形不对,她就不会进来……”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不错,她很机警,但我却无需她进来便能收拾她!” 阎立名冷冷一笑,道: “你是过分张狂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直截了当的与你说了吧,你妹子早已在我闯进此屋之前便被我擒住了!” 阎立名嗤之以鼻: “姓南的,你以为我是这么容易受人骗的么?”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阎小仙是在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出去的,她出去是为了替你们负了伤的人到药铺抓药,可是?而且姓手中还提了一只小巧的竹篮,对不对,竹篮是‘花斑竹’编成的,头翘,底像花瓶底……” 阎立名猛的一颤,尖叫: “你宰了她?” 南幻岳道: “我擒住了她。” 汗水涅涅,喘息急促,闯立名惊怒的咆哮: “你一定把她杀了,一定的——” 南幻岳厉声道; “我告诉你没有杀就没有杀,你不值得我一骗,但是,若你胆敢伤害潘巧怡,你的妹子就必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阎立名大叫: “姓南的,以你一贯的残暴狠毒手段来说,你岂会轻易饶过了小仙?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宽厚,什么叫仁恕,只要是你的仇敌,什么人到了你手里尚有幸理?你在骗我,小仙必然已遭毒手,小仙啊……” 紧张的注视着阎立名因为过分激动而形抖索的手,南幻岳不禁心中忧虑无比——那支手提着“狐齿锥”,“狐齿锥”的尖环便顶在潘巧怡雪白的颈项上,这时,随着阎立名的手臂抖索在微微一松一紧,一顶一离,于是,潘巧怡的颈上便血痕斑斑了。 但是,她却闭目咬牙,半声不响! 南幻岳暴叱一声,大吼道: “小心你那把烂家伙!” 阎立名语声悲痛,神态凄厉的叫道: “你定已杀害了我的妹子,你已经杀害了她,小仙,可怜的小仙——” 南幻岳一见情形不对,急道: “阎立名,你这晕头晕脑的王八羔子,我没有杀她,只是擒了她而已,你不要在那里自说自话——你注意你的兵刃,你会伤了潘巧怡——” 阎立名惨烈的大笑,大叫着: “好,你杀了小仙,我也不想活了,大家同归于尽——” 南幻岳猛退一步,向着门口怒喊: “阎小仙,你进来让你哥哥看看!” 这乃是一种最寻常,却也往往在危急关头最有效的小障眼法,本来,以阎立名的精狡沉着来说,他是断断不会上当的,但是,此时此景;他心中又是惊怒,又是悲惶,再加上无比的紧张,刹那之间竟也出自本能的侧首向门口——就这一丁点的空隙业已足够了。 南幻岳悄无声息,“寒水经”的光工仿佛夜黯中的一抹电闪,在激炫的波芒突映里,阎立名已经尖嚎一声,抱着手腕猛力摔向一边,他的“狐齿锥”也“当”的一下被震得破窗弹出! 掠身床边,南幻岳狠极了的挥剑暴削,阎立名滚地怪叫,背上已“嚓”“嚓”“嚓’并排开了三道尺许的血槽! 南幻岳抹去额门上的冷汗,大骂道: “狗娘养的阎立名,你是只什么样的‘玉狐’?你简直是头蠢猪,老子告诉你没杀阎小仙,你硬咬着根驴鸟不信,老于不管你信不信,你却手抖心颤的要伤害潘巧怡,你说说,你是不是自找苦吃!” 挥身血渍斑斑的阎立名这时却已不叫不喊了,他吃力的支撑起上半身来,居然那等平静的道: “姓南的……小仙……你真没杀她?” 南幻岳怒道: “说没有就没有,何需骗你?” 自齿缝中“嘘”“嘘”透了口气,阎立名又是疲惫,又是艰辛——却更似如释重负的道: “现在你说没有……我才算相信了……因为你不再投鼠忌器,不再有所顾虑……而且你已占了上风……你如今所说的话,可能真实成份较大……’ 南幻岳咒骂道: “阎立名,我方才就应该把你碎尸万段的,你们兄妹在外头耍奸使诈,蒙混欺瞒的勾当做得多了,也就任是谁的话都不相信了,你信不信关我屁事,,却几乎为了你这猜忌多疑的恶习而陷害了潘巧怡,姓阎的,你自以为是个什么东西?你当是有天眼?顺风耳,神机妙算?天下事你都能拿捏得这么准?就只有你是对的?娘的皮,刚才你不但差点害了潘巧怡,更险些把你妹子的性命也赔上,如果你一旦伤害了潘巧恰,你那妹子我就不想杀也非杀不可了!” 阎立名面容痛苦的扭曲了一下,喃喃的道: “如果……说……你曾做过什么好事……这可能就是你唯一……的一桩……” 南幻岳“呸”了一声,道: “我做过的好事,比你兄妹前辈子加上后辈子的合起来还多,哪似你们一般的奸诈卑鄙,恬不知耻!” 闽立名喘息着道: “你……总是……自鸣清高……其实满肚皮男盗女娟……” 南幻岳眉梢子一扬,道:“姓阎的,你是瞎子闻臭,离“屎”不远了,却还有这个心情来红口白牙的指责我!”” 闽立名讷讷的道: “随你……怎么办……姓阎的绝不皱眉……”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又宋了,又是这一套,‘英雄风范’……” 说着,他以手中“寒水红”挑开了床上潘巧怡身上的绳索,又将潘巧怡嘴里塞得满满的布屑扯了出来,但是,潘巧怡却毫无动静,依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镶一褶颤抖的皱纹俱无,唯一的动作,是她的牙齿深深陷入了下唇中! 南幻岳怔了怔,一边以眼斜瞟着阎立名,一边凑过身子,温柔的道: “巧怡,心肝,我来救你啦……” 潘巧怡的娇躯抖索了一下,弯长的睫毛急速翕动,但是,却仍旧设有丝毫表示,她甚至将面庞侧转了过去! 南幻岳轻轻拍了拍潘巧恰的香肩,陪笑道: “宝贝,是我呀,你怎么啦?” 潘巧怡猛一斜肩,抛掉了南幻岳的手,更索兴翻到床里坐了起来,呼吸急促的低头无语。 南幻岳舐舐唇笑道: “别生气嘛心肝,就算我来晚了一步,我也是拼了老命狠赶啦,绝对没有一点故意耽搁之处,宝贝,你要相信我,我是——” 潘巧怡骤然抬头,那双美眸中泪光莹莹,泫然欲滋,她硬咽着道: “不要说了!” 南幻岳忙道: “有什么事不对!巧怡,你怎么突然伤心起来了?巧怡,你听我说!” 潘巧怡用力吸了口气,冷冰冰的道: “你会有时间说话——现在你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才最要紧!” 南幻岳悄悄的道: “告诉我,你受了什么委屈?我一定替你出气,来,乖乖的告诉我……” 潘巧怕生硬的道: “南幻岳,你的武功高,心眼多,想不到装迷糊的本事也这么逼真,你可真是多才多艺呀,谁叫我受委屈,你自己心中有数,少再反穿皮褛扮老羊了!” 南幻岳咽了扫唾沫,自是明白潜巧怡为了什么事情生气——他知道潘巧怡是为了方才他故意说的那些贬辱她的话而不欢,其实南幻岳之所以那样做,也都是为了要减削闯立名欲钳制潘巧怡面威胁他的意念,没有半句话是出自内心,他全是替潘巧怡的生命安危着想,但这用心之良苦,此刻又哪里说得清呢?他本想故意“打糊涂仗”先混过这一关去,然而,潘巧怡发了女人家的小性子,怕是搪塞不过啦…… 他又赔笑脸,低声道: “你先别生气,等我慢慢再向你解释,行不行?” 潘巧怡木然道:, “我哪敢生‘大情人’的气?解释更不敢当,我没有这份荣幸,其实,我费又算是什么?” 南幻岳伸手想捏潘巧怕的手,边笑道: “宝贝,女人生气会老呀,来,先笑一笑,消消心火!” 潘巧怡猛一缩手,严峻的道: “不要碰我!” 南幻岳耸耸肩,似笑非笑的道: “好,好,不碰就不-,你坐在那里,歇上一会,我把眼前的这些麻烦,先解决了再说,然后,咱们再互相慰藉慰藉……” 潘巧怡粉脸如霜,冷冷的说道; “你可真是能屈能伸,甫幻岳,扮什么,像什么,装什么,是什么!! 南幻岳只当做没听见,走到阎立名身前,这位有“玉狐”之称的江湖好手,却正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端详着他。 南幻岳一板脸叱道: “不用看了,还看你娘个熊?姓阎的,你如今试多替你自己打算打算走哪条路上修罗殿报到最便当才是正经!” 净立名抗声道: “南幻岳,我姓阎的是一条汉于,杀剐由便,却决不受辱,你以为你在那女人跟前遭了奚落想找我出气,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南幻岳嘿嘿一笑,道: “我找你出什么气?我受了谁的奚落自找谁算帐,哪一个也欠不了我,你是老几?居然配做我的受气包!” 背后,潘巧怡咬牙道: “南幻岳——你说的话你要记住,我看你怎么拽我算帐?” 南幻岳回头道; “唉,我的姑奶奶,你就少说两句行不行?” 接着,他又向阎立名道: “姓阎的,咱们是冤有头,债有主,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啦,你说吧,人待怎生个挨刀法?” 阎立名倔强的道: “你能下手,我就能承受,随你的便!” 南幻岳冷冷的道: “倒是相当的硬扎!” 阎立名哼了哼,遭: “江湖立万,南幻岳,并不是这样简单的!” 南幻岳冒火道: “姓阎的,少给我来这一套,只怕你门路不对呢!” 阎立名硬梆梆的说道: “大难莫如死,如此而已!”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多么的英雄气概,但是,姓阎的,如果你并不止是一死而已呢?如果我再给你缀上些什么呢?” 阎立名唇角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大声问: “你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淡淡的道: “我是说,设若我再给你除死之外加上点什么,你也会如此豪迈的慷慨就义么,嗯?” 阎立名惊恐加上愤怒的尖声叫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幻岳冷冷笑道: “固然,我是要活剥了你,但是我却不会叫你那么便宜就死,在你死之前,哼哼,你得先看着你那宝贝妹子死!” 剧烈的痉挛了一下,阎立名狂叫道: “好狠毒的畜生——” 南幻岳慢吞吞却冷冰冰的道: “你们兄妹二人对待我的手段,只怕也不见得仁慈吧?我好叫你知道,天下之人,知到以毒攻毒的人多得很,而且,比你们更高明!” 阎立名激动的叫道: “姓南的——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小仙是个女人,所有的行动又是我一个人筹划,与她无干,你有什么酷厉手段不妨对着我来,你不能将你的卑鄙报复也加在她的身上……” 南幻岳凛烈的道: “用不着你在这里装英雄扮好汉替你妹子脱罪,我们不是在打官司,尚得求证求据,老子就是直接的受害人,哪一个应该对我负责任我比谁都明白,娘的,阎小仙是女子不错,但女子就可以行奸使诈,就可以阴谋算人?阎小仙动手扎我的时候,可是歹毒得役有一点女人的柔心慈肠呢,她能狠,我就能辣,阎立名,你兄妹俩全不是玩意,通通给老子上道吧。” 阎立名尖锐的叫: “南幻岳,亏杯还算是武林道上,‘七大煞君’之一,你自己扪心问问,你担当得起这‘七大煞君’的名号么?” 南幻岳重重的道: “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什么负疚之处!” 阎立名脸上五官扭曲着,怒喊: “你想以残暴酷行来杀害一个女子就不该!” 南幻岳冷然道: “这个女子以残暴酷行去暗算别人就是应该的了?” 阎立名切齿道: “像个男子汉吧,南幻岳——个真正男子汉是不会去向一个女子报复的——” 南幻岳轻蔑的一笑,道: “这一套对别人说去,老子根本不理这个,谁想暗算我我就找准,谁曾栽过我我就以牙还牙,我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若不服这口气,姓阎的,你到了阴曹地府再喊冤去,看我南某人在不在乎?” 闽立名怨毒又悲愤的道: “南幻岳。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狼心狗肺!” 南幻岳冷峻的道: “你兄妹的心肝都是一样又污又黑,猪狗不如!” 阎立名一下子泄了气,虚弱的说道: “南幻岳——我们不要争吵谩骂,我们来谈谈,好么?” 南幻岳斜着眼道: “跟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阎立名喘了口气,沉重的道: “一个人做事一人当——我并不是向你们乞怜,更非求你施合什么……我们之间的这段梁手,既已结了,是是非非,亦就不用细究了……南幻岳,今天,我已经落在人手里,道上的规矩牙眼相还,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条命,任你如何处置,但是,就请你放过我的妹子……” 南幻岳大喝道: “废话!” 闽立名强忍住气,道: “怎么是废话?” 南幻岳恶狠狠的道: “你这算谈什么名堂?这不是和没有谈一样么?你的狗命,你妹子的狗命,可以说完全操在我手中,我要如何便如何,容得你来充英雄讨价还价?简直荒唐幼稚得可笑!” 阎立名抖索了一下,语声凄然的道: “你听我说,南幻岳……我妹子年龄不大,今年只有二十余岁,我兄妹从小父母双亡,流落无定,自我们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相依为命,在彼此的关爱与照抚中长大成人,我们吃过很多苦,受过许多的折磨,我们咽够了辛酸,在泪同恨的日子里彼此扶持着站起来……我无所谓,但我妹子仍旧年轻,仍旧有她活下去的权利,她尚未享受过生命,未曾体验生命中的欢乐,她有前途,有青春,有幸福,我们不能剥夺她的这些,纵然她因为做过什么面将遭至不幸,这不幸,也由我独自承担了吧,南幻岳,就算你在行好事……” 南幻岳冷冷的道:”倒是相当的兄妹情深哩,只可惜老于心如铁石,通通要宰!” 阎立名绝望的道: “南幻岳,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南幻岳沉默了片刻,皱着眉道: “姓阎的,我这人呢,就有这个面恶心善的缺点,表面上说得斩钉截铁,其实骨子里却慈悲得很……” 阎立名顿时喜出望外,但是,却又立即疑惑起来,因为南幻岳的口转变得太快也太突兀,一句话前尚是那么血淋淋的,一句话后却又变得这般“和气生财”了,这位“玉狐”带着三分忐忑,七分述茫的望着南幻岳,心里却不禁戒备着,深恐对方又有什么花点子要使…… 南幻岳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道: “约莫你也早知道我这‘人性上的弱点’,晓得最是听不得人家那样悲苦哀凉的陈述,这才有意出言打动了我这一片慈心,唉,谁叫我这样感情用事呢?如若因此而尝到什么苦果,也是我自找的了……” 阎立名迷感的讷讷的道: “你是在说——” 南幻岳温柔的道: “我是在说——你既然这样兄妹情深的感动了我,我也只好设法给一条路你们走,免得以后叫人批评我南某人做事太绝……” 阎立名心腔子猛地一跳,迟疑的道: “你的意思是——” 南幻岳舐舐唇,一本正经的道: “这样吧,阎立名,我们来谈谈斤两,如果谈得成,非但你妹子的性命可保,可以让她‘享受青春’和‘品尝生命中的欢乐’,就连你老兄也照样能以活下去,你体格棒,骨架子硬扎,啧啧,说不定百儿八十岁的高寿都攀得上,我和你比起来,也不一定活得更长哩……” 接着,他神色一沉,又厉声道: “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如咱们条件谈不拢,你是凌迟,你妹子是分尸,都死无葬身之地,叫你们烂做一堆!” 阎立名又是惊疑,又是不满的道: “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何必危言恫吓?” 南幻岳严峻的道: “我是言必行,如苦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你们,朋友,你就错得离了谱了!” 阎立名暗里咬了咬牙,道: “说吧,谈什么斤两?” 南幻岳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笑吟吟的道: “我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你和令妹回到‘浮图岗’去,设法把真的狄十娘给我救出来……” 阎立名眼下的肌肉蓦地一跳,大惊道: “你是在开玩笑了……” 南幻岳脸一板,怒道: “开玩笑,我和你还有什么玩笑可开?” 阎立名忙道: “这是不可能的。南幻岳,你不要把‘浮图岗’齐用斗他们那批人都看成白痴,他们的精滑老练之处决不在你我之下……” 南幻岳哼了哼,道: “但他们也并非是诸葛亮或智多星,大家的脑袋里纹路全差不多,齐用斗和他的爪牙们亦不会精明上了天!” 阎立名艰涩的道: “他们会怀疑……” 南幻岳大声道: “你兄妹要设法使他们不怀疑——你兄妹能骗住我,就也该能骗住他们,齐用斗和她的人不比我笨,但决不会比我更聪明!” 阎立名吸了口气,喃喃的道: “可是”——这与江湖道义不合……” 南幻岳愤然的道: “简直胡说八道,这是救人,救一个在恶势力压迫下的弱质少女脱离苦海,还是做好事,有什么与江湖道义不合的?” 阎立名困难的道: “但是,我……” 南幻岳气冲冲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咆哮道: “另外,你再想想你自己的性命吧,再想想你妹子的性命,如果这个条件谈不拢,不谈也罢,老子剩下的事便准备动手宰活人,到了那时,你妹子的什么幸福青春全不用想沾边了,人一死,任什么也四大皆空了!” 阎立名的双瞳中突然掠过一抹光影,他道: “你坚持要我去做这件事?” 南幻岳道: “不错,而且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要就答应,否则,你兄妹二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阎立名带着点狡猾意味的眨眨跟,道: “假如我答应了,我兄妹便可离开?”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但你答应么?” 阎立名叹息一声,看去十分牵强的道: “好吧,正如你说,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南幻岳笑嘻嘻的道: “可是,你怎么保证一定如言去做呢?” 阎立名急道: “南幻岳,我向来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大可不必猜疑——” 南幻岳摇摇头,道: “这不够。” 阎立名焦灼的道: “我可以用信誉人格担保,我——” 南幻岳笑笑,道: “我不信你这一套,我有更好的法子。” 阎立名惊恐的道: “你不能扣留我妹子做人质——南幻岳,我一定言出必行——” 南幻岳道: “我没有说扣留你妹子做人质——她事实上也该跟着你一起去,休兄妹二人一搭一低档,成功的希望更要大些!” 暗里松了口气,阎立名又兴起无限希望的道; “那么,你是相信我的保证了?” 南幻岳硬梆梆的道: “不相信。” 阎立名呆了呆,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幻岳哧哧笑道: “我说过,我有更好的法子!” 接着,他转过头去,朝寒着脸闷不吭声的潘巧怡道: “宝贝,这个法子就要请你帮忙啦。” 冷冰冰的坐在那里,潘巧怡一言不发,甚至连目光都不抬一下,南幻岳一派沮柔的道: “心肝,先别生气!你以前给我享用过的那种毒药‘紫冠花’随身还带得有吧?要是没有,临时配两剂行不行?” 潘巧怡弯长的睫毛动了动,冷冷的说道: “干么?” 南幻岳道: “我想给阎家兄妹一人享用一剂,毒发的时间么,可以定在一月之后,份量上由你把握。” 潘巧怡的两条柳眉一挑,道: “你是要学我以前对待你那样方式借此钳制住他们?”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一点不错,宝贝,我可是‘青出于蓝’吧?” 潘巧怡哼了哼,道: “亏你好意思说,袭用人家的法子还在那里洋洋自得——” 南幻岳笑了笑道: “这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嘛。” 潘巧估漠然道: “你以前不是指责过这样的手段太阴毒,太卑鄙么?怎么现在也厚着脸皮如法炮制啦?” 南幻岳窒了窒,连忙道: “事贵从权呀,宝贝,而且目前也非这样做不牢靠,你总不会真个相信他的诺言吧?唉,你,你别使小性子,内外得分清楚才是,如今不是斗气的时候……” 潘巧怡怒道: “谁稀罕和你斗气?” 南幻岳连连拱手,低声下气的道: “好,好,我棍蛋,我胡说八道,行了吧?你就帮这个忙,也算是做做好事……” 地下的阎立名突然大叫: “姓南的我兄妹快不服用你的毒药。决不接受你这样无耻的要挟……” 南幻岳一瞪眼,吼道: “娘的,给了鼻子长了脸啦?这是给你们生路走,居然还如此不识抬举?要挟?姓阎的,你要搞清楚,这只是一种相对的保证,你的诺言值几个子儿?如你不情愿去救,你兄妹便等着挨剐吧!” 阎立名两唇的肌肉往上扯起,愤怒的道: “你要……这是欺人太甚……” 南幻岳不愠不火的道: “姓阎的,我认为你说是‘咎由自取’,比较来得恰当些!” 阎立名吼道: “我决不受你的要挟!” 南幻岳怒哼一声,道: “很好,我可以分了你兄妹二人的尸后再去救援狄十娘,老实说,我这是明白放一条生路给你兄妹二人走,你还真以为我非你们就救不出人?笑话!” 闽立名磨着满口钢牙,怨恨的道: “南幻岳,你不要老是拿着我妹子来胁迫我!” 南幻岳冷板板的道: “这不是‘胁迫’,姓阎的,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固然我有个‘怜香惜玉’的毛病,但我的火气着真的勾引起来,就算是西施吧,我也狠得下心肠来活绞了!” 闭上眼,阎立名的鼻孔在急速的翕动,冷汗淋漓,脖子上的一根青筋在一下又一下的鼓动着,显然,他已有无所适从,有点心慌意乱了! 南幻岳踱了几步,不耐的道: “算了,你也不用再为难啦,我自己去救人也是一样,我根本就无需指望你们,姓阎的,老子先去扭回闽小仙的脑袋来!” 说着,他气冲冲的便朝门外走去,脚步尚未迈出门槛,背后,已传来阎立名痛苦又颤抖的喊叫: “慢着——我,我依你便是!” 南幻岳没转过身来,自己朝自己扮了个鬼脸,然后,他才一本正经的转回,严肃的问: “你答应了?” 满眼的凄苦又满脸的委屈和不甘,阎立名喘息着道: “答应了……你如此心狠手辣法,我又怎能不答应?” 南幻岳哼了哼,道: “这还差不多,识事务方为俊杰,像称方才那样一味硬,除了显示你的愚蠢外,还能有个什么意义?” 阎立名愁眉苦脸,无限窝囊的道: “不用说了,如今刀把子握在你手里,自然你是正反全有理……南幻岳,我在服药之前,要先见到我的妹子才行……” 南幻岳大声道: “你还不相信她仍活着?” 阎立名固执的道: “眼见是实!” 南幻岳点点头,道: “好吧,你要见便叫你见,娘的,你这兄妹两个可真难侍候!” 这时,坐在床里的潘巧怡突然开口道: “我去带阎小仙来——她在哪里?” 南幻岳忙笑道: “宝贝,你就歇上一歇不好么?被捆绑了那么久才松开,怕是血脉全未畅通呢?就让我去吧!” 潘巧怡冷冷的道: “我就是要出去走动走动,活络一下筋肉关节,也趁便宜泄一口心头的闷气,怎么着,你还不准?” 脑子里想到阎小仙那种赤身裸体的模样,南幻岳不由心里叫槽,他咽了口唾液,佯笑道, “这,我怎会不准?又怎敢不准,只是我怕你身子不适,所以才不敢劳驾,宝贝,你就在这里守着姓阎的,我去带姓来吧……” 本来,潘巧怡之忽然要代替南幻岳出去押解回阎小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她也真是想活动一下顺便也早点看看阎小仙的狼狈而已,下意识中或许有点使性子,但却因素不大,如今,南幻岳这一劝阻,她却更要去了,而且非去不可!管自跃下地来,她寒着脸道: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鬼?否则大可不必如此客套!” 南幻岳咬咬牙,无奈的道: “你真要去?” 潘巧怡冷然道: “这还有假?” 南幻岳低声道: “我可是体贴你所以才——” 潘巧怡不待他说完话,已啐了一声道: “少来这一套虚情假意了,南幻岳,我已经不是那些豆蔻初开的黄毛丫头,容得你花言巧语的又骗又哄!” 卧在地下的阎立名不禁幸灾乐祸的咧了咧嘴唇,一派“隔岸观火”的神情…… 南幻岳瞪了阎立名一眼,急忙拉着潘巧恰的手走向另一角隅,潘巧怡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悻悻然的跟了过去,口中冷丝丝的道: “干什么?” 南幻岳舐舐唇考虑了一下,十分为难的道: “宝贝,你去带阎小仙回来是可以的,你得向我保证两件事,你能保证,我才由你前去!” 潘巧怡满心狐疑的道: “什么童思?你到底在搞些什么把戏?” 南幻岳坚持道: “我全是为了免除莫须有的误会——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邪意,你是不是愿意答应做这样的保证?” 又是猜忌,又是怀疑的盯着南幻岳看了一阵,潘巧怡才老大不高兴的道: “好吧,你叫我保证哪两件事?” 南幻岳道: “第一,相信我的人格,我是清白的,第二,就算你委实不相信,也别立即发作,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潘巧怡哼了哼,翻动着眼珠子道: “听你这样一说,十有八九就不会有好事,恐怕……你又犯了老毛病吧?” 南幻岳以手指天道: “皇天在上,此心昭然!” 潘巧怡一拧头道: “你还有心哪?” 接着,她又急切的道: “快告诉我阎小仙在哪里,我这就去弄她回来……” 再迟疑了一下,南幻岳才无可奈何的将阎小仙存身之处低悄的告诉了潘巧怡,潘巧怡半丝笑容也没有,纵身自去。 望着潘巧怡消失了的方向,南幻岳搓着手,喃喃自语: “希望她在看到阎小仙之后,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阎立名定定的注视着南幻岳疑惑的道: “姓南的,你的神色有点不对,好像是做贼心虚的味道,莫不成……你欺负了我妹子?” “呸”了一声,南幻岳怒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她有什么值得我欺负的地方?女人老于见多了,也玩多了,如花似玉比你妹子标致得多的老子全没兴趣,岂会看上你妹子?” 阎立名涨红了脸,愤然道: “她也不会看上你!” 南幻岳怒道: “本来你就是说些废话!” 那阵风来得好快,又好突兀,就在南幻岳生着闷气说话的当儿,便一下子到了脑袋后! 神色一冷,南幻微微侧闪,只是那么微微一闪,挨着耳边的一柄镇纸铜尺已擦了过去,他头也不回,一百一十九掌往后暴翻,劲风呼啸中,那偷袭者早已连中了几十掌,惨号如嗥般撞跌着横摔了出去! 转过身来,南幻岳不用上前便知道了躺在那里的人是谁——日前遭致重伤的“胭脂虎”田铭,“伏龙团”“十二伏龙手”中的要角! 显然田铭业已无救的了,他仰躺在门槛那里,身体怪异的扭曲着,先前断肘处的旧伤又已崩裂,血流如注,他的面孔惨白如纸,嘴巴宛若涸泽之鱼般一下一下的张合着,突凸着眼珠,“嘶”“嘶”的只见出气不见吸气,而每出一口气,便有一大股鲜血涌自口中,而那双凸突的眼珠,也早已神光淡散,瞳孔扩大得近乎木然了…… 强撑着身子,阎立名悲愤的大叫; “南幻岳,你竟敢杀死了田铭?”—— 第31章 门庭依旧面全非 南幻岳冷冷的注视着田铭那支仅有的手掌中紧握着的沉重铜尺——料想他是在勿忙中随手摸得的武器,这支铜尺如果真个砸上了脑袋,也包管能叫脑袋开花! 阎立名激动的咆哮: “亏你还是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呢,居然如此恶毒的朝一个身受重伤,几平没有抵抗能力的伤者下手……” 南幻岳眼睛一瞪,冒火道: “是我先朝他下的手么?你这胡说八道,混淆黑白的活王八!田铭从我背后偷袭我,难道就叫我硬着头挨他一记,娘的,他固然受了伤,但却仍有砸死人的臂力,这根铜尺几乎就能把人的脑袋敲扁了!” 阎立名痛心的道: “不论怎么说,你也不该杀他……” 南幻岳怒道: “我也根本不知道偷袭的人是他——其实用不着和你说这么多话,原来我也想找他算帐,这样也好,干净利落!” 阎立名抽噎了一声讷讷的道: “田铭就住在隔室——我还一直暗祈他不要听到这边的动静……因为我知道他如听到什么声息,一定会过来察看……可怜他断了一臂,伤痕累累,又流了那么多血,人已虚脱得连站也站不稳了,他又怎会是你的对手?……他偏偏却听到什么又赶了过来……他原已睡着了的……他是不该过来的……天数啊……这真是天数……” 南幻岳坐回床上,恼火的道: “不要说了,和你们打交道最令人心烦!” 阎立名突然又一震,惊悚的问道: “还有韩振权——姓南的,还有韩振权!” 南幻岳眉毛一扬,道: “怎么样?” 阎立名颤声道: “你把韩振权也杀了?” 南幻岳道: “没有。” 阎立名大叫: “那么他人呢?你竟会有这样仁厚的心肠?” 南幻岳古怪的瞅着对方,道: “你他娘算是个什么玩意?自身业已难保,犹在那里替别人担忧且打抱不平,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鸟的份量不成?简直荒唐!” 阎立名固执的叫: “我只问你韩振权如今人在哪里?” 南幻岳朝门外一指,道: “就在回廊那边!” 阎立名抖了抖,脸上变色: “死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没有。” 固立名愤怒的道: “难道他僵在那里了!” 南幻岳道: “差不多,我废了他的两脚,又制住了他的穴道他不僵在那里边也爬不出多远去!” 阎立名倒吸了一口凉气道: “你真狠啊——” 南幻岳叹息着,道: “比起以前来,我已是和善得多了……” 阎立名身子微微痉挛着,切齿道; “姓南的,今生不管找还有没有机会找你出这口冤气,早晚也会有别人触你的霉头,你等着瞧吧!” 南幻岳冷冷的道: “江湖中人,若是含糊了流血搏命,还能混什么江湖?将来有人找我,行,他赢了他可分我的尸,我赢了我便扭他的脑袋当夜壶!” 阎立名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道: “看你狠到几时!”。 南幻岳火暴的怒道: “那却不是你所臆测的了。” 阎立名垂下头去,不再出声,呼吸却十分粗急,显然他正有满心的羞怒与激愤,不过,如今他并没有可以发泄的方式…… 人影晃动,门外生风,潘巧怡就在此际背着阎小仙来到,她尚未进屋,已被门槛处躺着的尸体吓了一跳,略略怔窒,她又脸色铁青跨了进来,狠狠的盯着南幻岳,她朝地下田铭的尸首一撇嘴,生硬的问: “怎么回事?” 南幻岳道: “他从后面偷袭我,我反击,就成了这个场面。” 这时,阎立名慌忙大叫: “妹子——” 脸庞俯在潘巧怡肩颈处的阎小仙因为穴道受制,尚不能动弹,她听得到哥哥的声音,只能挣扎着吃力的回应: “哥——” 顿时面色一宽,如释重负,阎立名的声调又似哭,又似笑: “妹子,你安好?” 阎小仙涩涩的,软弱道; “我……还好……” 阎立名惊疑的,大叫: “妹子,告诉我,他可曾——可曾玷污了你?” 南幻岳勃然大怒,叱道: “阎立名,你他娘的是吃多了撑得晕头啦?张着个鸟嘴净放些不是人放的屁!” 伏在潘巧怡背上的阎小仙颤动了一下,她凄凄的叫: “没有……哥,没有……” 阎立名又追问: “真的?” 阎小仙痛苦的道: “我以生命向你保证,以阎家的姓氏向你起誓——哥,真的没有!” 阎立名长长吁了口气,喃喃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 南幻岳气得双目泛着红光,他厉烈的道; “固立名,假如我们不是有言在先,就凭你方才那几句话,老子就会叫你不死也脱层皮,娘的,你当我姓南的是什么人物?我他娘就算有那个寡人之疾,也不会用这等下三流的方式!” 潘巧怕鼻腔中冷冷哼了哼,道: “南幻岳,你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色狼淫棍之属,和你只不过九十九与百步之差而已!” 南幻岳不悦的道: “巧怡,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潘巧怡脸色生硬,道: “固然你没有糟塌阎小仙,但是你这种戏弄羞侮人家的手法却更是可恶,更叫人不能容忍!” 南幻岳大声道: “叫谁不能容忍?我与他们势处对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不乱不虐,并无不是之处!” 潘巧怡愤怒的道: “你使我不能容忍,你对我根本不关心,不重视,你完全是玩弄我,欺骗我,而你用来对待阎小仙的手段对我更是一种侮辱,你不该削净了她的衣裙,不该令她赤身袒露,你……你这样做就是下流,就是轻佻,就是不够尊重,不是君子风范,我恨你,我讨厌你!” 南幻岳难堪的沉默了片刻,低沉的道: “我是个旷达又放荡不羁的人,但我心地光明磊落,坦然无欺于暗室,你该多少了解我,巧怡,而你也答应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潘巧怡尖叫: “我恨你,我不原谅你,南幻岳,你从头到尾就在戏弄我,你是个彻底的恶汉!” 南幻岳深深吸了口气,平静的道: “你要绝裾而去了,是么?” 潘巧怡大大的一震,全身抖索、鼻翅儿急速翕动,她唇角抽搐着,双目泪光莹莹,颤着声倔强的道: “我正有这个意思!” 南幻岳点点头,笑道: “那么,后会有期。” 潘巧怡几乎要大哭出声,但她尽量抑制着,俏丽的面庞微显扭曲,苍白得泛青,泪水在眼眶中滚动,身子也在簌簌不停的颤抖,终于,她将背着的阎小仙往床上一放,接着将腰间罗带内暗藏着的两小包白纸包着的药粉,取出放在一边,咬着牙,她哆啸着道: “你要的‘紫冠花’毒药在这里,相信原藏在我身边的‘白朱雀’已被你取去,药性潜蕴期是一个半月,这是我早已备妥暗藏着的份量,到时用‘白朱雀’的花瓣便可解毒……南幻岳,我们是两不相欠了,你不用赶我走,我自己会走的,同时,我要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会恨你,恨你,恨你……” 南幻岳神情黯然,他正想说什么,潘巧怡已猛一摔头转身狂奔而去,就在她转身的一刹,南幻岳清楚看见两颗光闪闪的泪珠随着抛洒…… 在一阵僵冷又怔童的沉默之后,南幻岳缓缓回过身来,他的目光与阎立名的视线相对,阎立名感觉到就仿佛两柄冰寒的利刃插向心窝,微微颤悚了一下。这位“玉孤”立即本能的别过脸去,不敢正视。 南幻岳走到一边的小几旁,拿起一只瓷杯就着壶中的冷水将纸包中的毒药倾入,然后,他端给了阎立名。 有些迟疑又有些恐惧,阎立名目定定的望着那瓷杯中黄褐色的液体发怔,喉结在上下不停的移动着,一时竟连手都伸不出了。 南幻岳皱起了双眉,冷冷的道: “还等什么?莫非要我喂你?” 阎立名抖了抖,艰涩的道: “这毒药……不会立时致命吧?” 南幻岳哼了一声,道: “当然不会,否则你们挺了尸谁去替我救人?” 这时—— 侧卧床上,仍然不能转动的阎小仙突然惊悚的尖叫起来: “哥,不髓,你不能受他这种钳制,中他这个圈套……哥,姓南的心狠手辣,他是逼我们去行不义啊……” 震动了一下,阎立名讷讷不能成言,唇角的肌肉却一次又一次的抽搐个不停,腮帮子全扯硬了。 南幻岳阴冷的道: “大丈夫一言出口,重逾九鼎,阎立名,你业已答允,且事情的利弊得失亦曾做过分判,该怎么,要怎么办,你自己心里有数,妇人孺子之言,岂可为据?你却不要自己断送了这唯一求生的机会!” 阎小仙又激动的哭叫着: “哥,不要听他的恶言恫吓,我们不能在他的威胁之下低头,我们宁愿死……哥,你要搞清楚,如果答允了他,我们就再难混下去了……” 南幻岳勃然大怒: “浮图岗’上那些畜生算是些什么鸡零狗碎?又算是些什么正直卫道之士?只不过全是一群占山为王,强取豪夺的土匪流寇而已,他们根本就不知‘义’字为何,又怎能与他们论‘义’字?你兄妹助纣为虐,替虎作伥,早就该五马分尸才对,但我手下留情,只叫你二人将功赎罪,系铃解铃,这该是如何的恩典?给你兄妹一条生路走,你兄妹却不要表错了情,误以为我姓南的非得求你们才有办法,老实说,‘浮图岗’上那群流寇你们开罪不起,我南幻岳又岂是你们可开罪得起么?何况老子还是现买现卖,弄毛了这就先取你两个狗头!” 阎小仙侧卧在那里,一时无以为答,又气又怨,委屈的嘤嘤哭泣起来。 阎立名咬咬牙,道: “南幻岳,你有什么狠不妨冲着我来施,欺负一个女流算是什么英雄好汉的行径?” 南幻岳“呸”了一声,怒道: “你少在我面前逞能,你兄妹两个全不是好玩意,我根本不需‘欺负’任何人,只要惹翻了我,男也好,女也罢,通通一刀两断,溅血三步,你还以为你的骨头就比你妹子硬上一点么?” 阎立名生涩的道: “不要太欺人,你……” 南幻岳咆哮道: “你干不干?我没这么多时间与你闲磕牙,干,马上就喝下这杯玩意,不干,老子宰人上道!” 阎立名咽了口唾液,讷讷的道: “待我再与妹子商量一下——” 南幻岳猛一咬牙,左手微翻,“寒水红”的冷芒已笔直上指,“嗡”声一弹,飞快反斜,于是,“呱”的一记暴响,阎小仙的一绺秀发已飘满了室中! 阎立名吓得全身蓦然一紧,惊叫: “住手,住手,我干,我绝对于——” 阎小仙哭嚷道: “不,哥,不行,就让他杀了我吧……” 眼一闭,阎立名再也不敢迟疑了,他举起那只瓷杯,仰着头,“咕”的一声便饮了个涓滴不存! 阎小仙听到了声音,不禁悲凄的哀叫道: “哥啊……” 南幻岳以最快的动作,又调合了另一杯毒药,来到床边,扳过阎小仙的面孔,两指一捏这个小“花狐”的下巴,不管她“呀呀唔唔”的拼命挣扎,半杯搀了“紧冠花”毒药的茶水早已倾进了阎小仙的喉管! 呛咳着,抖索着,阎小仙的哭声,好不暗哑惨然! 阎立名脸色灰青的切着齿道: “姓南的,你好毒辣的手段,好粗暴的行为!” 南幻岳顺手摔掉茶杯,酷厉的道: “阎立名,你兄抹二人与‘浮图岗’齐家人串谋好了来暗算我,更破坏了我摇救狄十娘的计划,以我一贯的作风来说,你兄妹两个就要死无葬身之墙,但我却大量的想过了你们,而仅以这个小小的条件为交换,我已是格外的仁厚有加了,你不要再得了便宜卖乖,否则,我是随时随地会翻脸不认帐的!” 阎小仙仍在呛咳着哭骂: “别说得那样仁尽义至……南幻岳,你是天底下最最恶毒,最最卑劣的人,你声名狼藉,阴狠寡绝,你只认识你自己,只记得你自己……你甚至于连你的侣友潘巧怡也不能容……” 南幻岳的脸色变了变,他沉声道: “不要提这件事,他娘的,全是你们给我惹的麻烦!” 阎小仙尖锐的道: “我就要提——姓南的,连你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和你相处下去,想想看吧,你这人已经‘好’到了什么地步,你自私,你冷酷,你毫无半点人味,一个连侣友都不肯再厮守伴随的男人,已经不配称做一个男人了……” 南幻岳沉默了一歇,阴森的道: “阎小仙,你有点过分了……” 阎立名也有些不安的道: “妹子……不要再说下去……” 阎小仙啜泣着道: “哥,不用怕他,大不了一死……” 阎立名嗫嚅着道: “别这样说,辣子,我们还有我们的远景及希望……” 南幻岳哼了哼道: “阎立名,你倒仍有点脑筋,你那宝贝妹子可是在一个劲的要断送你们的远景及希望呢!” 阎小仙悲愤的叫: “我不怕你,南幻岳,最多你杀了我!” 南幻岳冷沉的道: “杀了你易如反掌,怕的是你会缀上你哥哥垫底!” 阎小仙惊窒的透了口气,随即沉默了焉,她仍在抽噎着,但是,果然已不再叫骂什么了。 南幻岳缓缓的道: “你们兄妹二人可真是骨肉情深得紧哪,互相维护,彼此体悯,倒是比诸我有‘人情味’得多了。” 阎立名偷偷觎看了南幻岳的神色一眼,讷讷的道: “南幻岳,我可以起来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 “当然!” 吃力的挣扎着站了起来,阎立名又蹒跚的挨到床沿坐下,就这几个动作,他的额门上业已见了汗渍,透丁口气,他涩涩的道: “请你——哦,替我妹子解开穴道,行不?” 南幻岳生硬的道: “如果她有不轨之举?” 阎立名忙道: “不会,我保证……” 南幻岳狙厉的道: “你什么也不能保证,我的剑才是保证,阎立名,如果你妹子在解开穴道之后做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举动来,我可以在她意念甫生之际便斩断她的头,这一点,希望贤兄妹心里先有个数,免得说我不打招呼!” 阎立名寒瑟的道: “不会的,不会的……” 于是,南幻岳的“寒水红”光芒掣闪,就那样以细窄的剑面平拍阎小仙的身躯,准确及力道的拿捏可以说高明到了极点,阎小仙的被封穴道刹那便解开,她呻吟了一声,猛的爬坐起来! 脸色是苍白的,发间还沾着尘沙草屑,她泪痕未干,嘴唇泛紫的指着南幻岳颤声咽骂: “将来,不论时间有多长久,将来,不论你是否仍像如今的强霸暴烈,南幻岳,你总要记得,我兄妹会倾尽一切力量报复你今天给予我们的羞辱……” 坐在床沿的阎立名这时早已目瞪口呆,惊怒莫名——他日定口呆的望着乃妹那条伸在外面的雪白嫩臂,又沿着臂膀移注向阎小仙赤裸的上半身,而且,照这个样子看,很显然阎小仙包裹在那袭长衫中的下半截也是不会有半丝寸缕的了,这,这是个什么场面?又是怎么回事呢? 阎小仙又悲切的骂着: “你不要自以为可以睥视一切,可以横行天下,姓南的,迟早你也会栽跟着,那时你的境遇之惨,就更甚于我兄妹眼前之情……” 突然,阎立名愤怒的大吼道: “小仙,你的身上——” 阎小仙蓦地惊悟,她在一愕之后顿时面飞红霞,羞辱不堪,她慌忙将南幻岳的那袭长衫包卷住身子,却又忍不住泪水簌簌而落…… 阎立名激动的叫: “你果然没穿衣裳,你的衣裳呢?莫非姓南的真个?” 阎小仙连连摇头,哭泣急道: “没有,真的没有……哥,他只是……只是……” 阎立名咬牙切齿,-目大吼: “只是什么?” 南幻岳笑笑,接上来道: “只是把她的衣裙用剑削光了而已,没有别的,我连碰也没碰过她一下,绝对的干净而堂皇,不信,你问她!” 阎立名怒叫: “是不是这样?小仙!” 阎小仙抽噎着,用力点头: “是这样,他没说假话……哥,相信我,我仍是清白的……” 阎立名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随即又气吼吼的道: “难怪方才那姓潘的女子愤而拂袖离去,我当时躺在地下还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想不到姓南的居然做了这么桩可恶卑劣的行为,这——这简直是下流,是粗鲁,是恶作剧,是——是不要脸!” 南幻岳冷冷的道: “不见得!” 阎立名气愤填膺的道: “做了这样卑鄙的事还不算下流,姓南的,什么才叫下流?” 南幻岳安详的道: “这总比采取了实际的污辱行动要高明上很多吧?我这叫‘虐而不淫’,你懂不懂?而天下的男人和我一样这般宽厚的只怕不多,其中还包括阁下称在内,你也不是个好东西,比起我来,你差得远!” 顿了顿,他又道: “况且,为了给你兄妹一个令你们永生不忘的教训,一个刻骨楼心的惩罚,这样的方式我认为乃是最恰当不过的,再说,提防令妹逃逸远走,此亦妙法之一,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防止她潜离之道,最佳莫过于叫她赤身露体,如此一来,欲选亦无门矣!” 阎立名大吼道: “你这完全是狡辩,是遁词,姓南的,你……你这种行为,再怎么说也脱不了淫邪卑劣之嫌!” 南幻岳冷硬的道: “不要给你鼻子长了脸,阎立名,真正的淫邪卑劣之徒你还见得太少了,如果你不相信,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就会知道我南幻岳雄如何的厚道,又是如何的具有君子之风了!” 阎立名喘息急剧的道: “姓南的,你要记住你加诸我妹子身上的羞辱……” 南幻岳慢吞吞的道: “我当然不会忘,非但不会忘,而且随时欢迎阁下兄妹前来报仇雪恨,你们有什么招数可使,姓南的便有这个本事全接着!” 双目如血,阎立名一字一字的道: “我们会来的,南幻岳,一定会来的……” 转过头,他又厉声道: “小仙,还不快去找件衣裳穿上?” 南幻岳背身向外,道: “快一点。” 身体转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解开包袱的细响及穿衣的塞牢声,果然很快,阎小仙业已穿着停当。 回过脸来,南幻岳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淡紫衣裙却仍然鬓钗纷乱,面庞苍白的少女,阎小仙换了这身衣裳,风韵凭添三分,但却依旧掩不住她神态中的悲愤与眸瞳里所透露出来的怨毒之色! 南幻岳笑了笑道: “阎小仙,有人对你说过么?你还有几分姿色?” 阎小仙气得浑身一抖,咬牙痛恨的道: “你下流!” 南幻岳摇摇头道: “夸你几句也叫‘下流’,那么,世上恐怕没有‘上流’之辈了!” 阎立名恼怒的道: “姓南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老是占我妹子便宜——” 南幻岳嗤之以鼻: “你简直莫名其妙,和女人说几句话叫占什么便宜?不痛不痒的,她依然是黄花大闺女一个!” 阎立名气得连肺都要炸了,却不知要怎么发作才好,管自在那里磨牙,恨得想扑过来硬咬一口…… 南幻岳神色突然一变,严肃的道: “好了,现在不要闲打诨,该是谈论正事的时候了,阎立名,你与你妹子身上的毒性潜伏期只有一个半月,这点你知道?” 阎立名点点头,恨声道: “知道。” 南幻岳道; “这也是说,从今天开始,到你们将狄十娘自‘浮图岗’救出来交到我手中的限期,也只有一个半月,你明白么?” 阎立名不甘不愿的道: “明白。” 南幻岳阴狠的一笑道: “你既知道,又明白,乃是最好不过,我在准一个半月后的那天,于‘大理府’东去十五里的‘驻马亭’等侯你们,我会从早晨等到日落,来与不来,全在二位,不过,我要特别声明的是——你们来,必须将狄十娘也带来,否则,解药便绝对拿不到手,我说到做到,届时别怨姓南的心地太狠!” 阎立名怨毒的道; “你什么时候心地不狠?” 南幻岳怒道: “这能怪我么?我们原本无怨无仇,素不侵犯,是你们先向我挑衅的,今天的下场自亦该你们负其全责!” 阎立名阴沉沉的道: “我们也会继续的负责下去!” 南幻岳哼了——声道: “这样的话唬不住我!” 一仰头,他又接道: “在一个半月之后,你们把狄十娘交给我,我给解药你们,这一次,不要再想以假货冒充,我会有——个很确切的法子验明真伪,记住了——骗人的人只有一次,而一个人头一遭上当是疏忽,第二遭再上当就是愚蠢了,我并非愚蠢,所以不会重蹈覆辙,这点,希望我们彼此全弄清楚!” 阎立名冷冷的道: “走着瞧吧。” 南幻岳阴沉的道: “怎么走也是一样的瞧法,不见狄十娘老子解药不给,解药不给你兄妹二人便无命可活,这个事实乃是不会变易的,狄十娘的自由联系于你们的生命之上,相信其重要性二位非常清楚——” 抿抿嘴,他又接着道: “到了那一天,不管你们动什么歪脑筋,有什么邪主意或是暗伏帮手,或是布下陷阱,完全随二位之便,我只要到手一个恬生生的,没有毛病的狄十娘,其他一切俱由二位施展,那时,彼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以开开手昏天黑地杀他一场血肉横飞!” 阎立名不由自主的一激灵,感到背脊冷寒,心脏也一下一下的收缩,但是,他却硬着头皮道: “当然,这也是我兄妹求之不得的!” 南幻岳哧哧笑道: “杀人流血,二位俱非生手,而我南幻岳更是行家,生死二字,姓南的看得淡了,二位到时候也要抛得开去才好,否则,只怕乐子就没有预期的大了,在那种节骨眼下,是没有交情套,斤两谈的!” 阎立名面红耳赤的道: “我不需你来教训,姓南的,我兄妹并非初出道的孺儿!” 南幻岳道: “但愿你到了那一天也是如此老练精辣!” 说着,南幻岳顺手抄起他丢在床上的外衫,反手搭在肩膀上,一边插剑回鞘,冲着阎小仙一笑道: “放开点,姑娘,在江湖上闯,就是得受点儿气,忍点儿恼,说不准,哪一天遇上的麻烦更胜于此,若老是钻牛角尖,不用人家宰,光是憋也憋死人了!” 阎小仙脸若严霜,冷冷的道: “用不着你告诉我这些,该怎么适应环境与该怎么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比你更清楚!” 南幻岳点点头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时,阎立名突然道: “姓南的,你不会到时候故意不去‘驻马亭’吧?” 南幻岳道: “你真是庸人自扰,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俱是为了那一天‘驻马亭’接回狄十娘,除非我死了,怎会不去!” 阎立名吸了口气,道: “我要再提醒你,就是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如何讲信义的人!” 看阎立名一会,南幻岳缓缓地道: “放你娘的狗臭屁!” 阎立名脸红脖子粗的大叫: “你——你怎么如此秽言伤人?” 南幻岳冷然道: “那是告诉你出言三思,不要胡说八道,血口乱喷!” 阎小仙站在那里,神色悲戚的幽冷的道: “哥,这种只知暴力与诡诈的江湖邪恶,你何必和他谈些什么道理?他所认识的仅有血腥,所重视的仅有杀伐!” 南幻岳扬起一边的眉毛道: “你兄妹二人又知道些什么?不过只是寡廉鲜耻,罔顾忠义仁信之道,昧着良心捞儿文造孽钱罢了,你们还懂什么?” 阎小仙气得浑身颤抖,连话也说不出了: “你……你……你……” 南幻岳转身走出,头也不回的道: “记住,自今天起一个半月之后的那天,‘驻马亭’日出之后,日落之前,过时,就不候了!” 南幻岳转回头来,又向“莫尘山庄”赶去,这一路上,他的情绪没有前一趟那样悠游自在了,心里沉甸甸的老似压着些什么,眼睛看出去,山色野景也仿佛全罩上了一层灰郁苍黄,和他的心绪一样显得那般霾重…… 自从由那个幽深绝寂的古洞里重见天日,到如今也有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该办的事仍未办妥,立定的两个心愿也一个都投完成,几个月里,反倒又波折迭出,结下了不少的怨仇,开罪了不少武林强豪,血流得那么多,命残得那么多,到头来,,却竟又是恁般空虚,空虚得叫人帐惘述茫……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到“流泉镇”去找古潇然结清这笔旧帐的,但是,想想与狄修成和杨玲的约定之期早已过了,怕他们等得焦惶——他非常清楚“等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尤其是,那种忐忑不可期的等待更令人难以忍受,所以他决定先回“莫尘山庄”打个转,好歹交待一下,也叫那两个苦等的人放下这颗心来…… 时光总是这么快的流逝,当南幻岳赶到滇边的时候,空中业已偶尔飘起散碎的雪花了,越过“宁莨城”再有小半日的路程,南幻岳已经可以遥遥望见那座他魂牵梦系好多年的小山——“燕山”,那是一座不太高也不太险峻的小山,它没有磅礴的气势,却有灵巧的韵致,没有榷伟的形魄,却有秀逸的骨神,它是柔美的,飘逸的,每一度起伏,每一处角峰,全是那么匀婷对称,叫人一看,打心眼里就会兴起一种安宁又恬适的感觉,平静、幽寂,该是一处多么宜人的修心养性之所。 南幻岳拼命的催动坐骑奔到山下,在满眼的青柏银辉,白头晕松里沿着那条窄窄的,弯曲的山道奔了上去,空山蹄音,响荡回激,那样冷清清,又那样脆落,别有一种情调,但却又似一声声全踏进了他的心底! 在“燕山”朝阳之南,一面竖立的山壁之前,便是那楼阁精巧相连,亭台盈盈互对的“莫尘山庄”,庄子并不大,但建筑之脱俗,格局之优美却是不同凡响的,就在那云霾缥渺的楼宇之间,在那占地百丈的碧树瑞雪相映的山庄里,在那由山壁之后垂流下来的涓涓玉瀑中,远眺烟霭层峰,上仰浮云西流,啸山风,俯苍林,其中韵味之高雅欲远,自是不在话下了。 “归心如箭”这句话可是一点也不错的,南幻岳在马儿的遍体大汗中抵达了“莫尘山庄”的小巧朱门之前,他甚至连门也不及拍,便纵身越过了那人高的矮墙! 不错,三年有余未曾返家,而家,仍然是“景物依旧”的,一样的碧瓦飞檐,一样的小榭楼台,园庭门墙各处,亦显得十分整洁,而且还看得出有新近修建过的痕迹,嗯,南幻岳不禁心中兴起了各般滋味——又是惭疚,又是赞许,又是迷茫,惭疚的是他对杨玲-向的冷落与疏淡,赞许的是杨玲的能干精细,述茫的却是,感情上该要做的抉择和定夺。站在前围里,他轻轻的长吁了口气,总算到家了,这是他自己挑拣设计、监督,眼看着由一片荒脊山野中一木一瓦盖起来的家,日前来说,初冬的景致固是苍凉凋零了点,但他心中却浮荡着一种贴实的温暖,他相信等到冬去春来,这一切,便又将变得一片新绿,欣欣向荣…… 让湮远的回忆温馨浸润着自己,好久,南幻岳才举起脚步缓慢而悠闲的沿着这条瓦砖砌成的便道行向前面的大厅。 杨玲现在正在做什么呢?狄修成是否在和老家人阿福闲聊着,初雪的寒天,也确叫人无聊,尤其在这空山寂寥的“莫尘山庄”,这股子冷清意味,就要更胜于别的地方了。 南幻岳踏上六级的宽大云石阶,又浏览着两边雕镂着龙纹的石栏,浏览着阶梯正中的斜面旭日凸图,这些,除了显得斑驳点点,大约还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三年多的日子,不算太长,可也不算太短。踏进回廊,鼻子里还依稀可以嗅到那新漆的味道,木栏绿门,相当光鲜,南幻岳笑了,这,约莫也是杨玲回来后雇了整理的,他巡视了一会,然后,轻轻叩门: “杨玲,杨玲,乖乖,我回来了。” 于是,门儿被轻轻启开,南幻岳早已摆成的一张笑脸,却在启门后的瞬息陡然僵凝了——门里的人,不是他意想中杨玲那张如花带怨的美丽面庞,亦非狄修成或阿福苍老含笑的脸,那是一个他绝对意料不到的面孔,那是一张长方形的,横肉累累又形色凶恶的面孔,面这张面孔便生在那个魁梧的躯干上——这应门者居然是一个浑身黑衣,腰粗膀阔的彪形大汉!—— 第32章 仇深似海气如山 南幻岳惊愕之后的一刹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疑视着门甲的黑衣大汉,黑衣大汉也正以一种冷漠的,严酷又毫不意外的神色瞧着他,南幻岳心里了悟了些什么,也警惕了些什么,于是,他以一种无所谓的声调道: “唏,阁下何人?” 黑衣大汉粗厉的道; “你又是谁?” 南幻岳东张西望了一阵,笑道: “我想,我们两人总有一个搞错了地方——不是你晕了头,就是我见了鬼啦!” 黑衣大汉硬梆梆的道: “说话不要太俏皮,我忠告你!” 南幻岳眯眯跟,冷冷道: “这里可是‘莫尘山庄’?” 黑衣大汉冷森的道: “不错!”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那么,你是‘莫尘山庄’的什么人?” 黑衣大汉阴冷的道: “你问我是‘莫尘山庄’的什么人,你擅入私宅,行动鬼祟,我尚未查询你的身份,你居然先问起我来?” 南幻岳笑道: “我当然要先问你,因为我不认识你呀!” 黑衣大汉怒道: “同样的,我也不认识你!” 南幻岳道: “但是我却有权先查问你!” 黑衣大汉眼眉一吊,道: “为什么?” 南幻岳耸耸肩,道: “因为我是‘莫尘山庄’的主人!” 狞恶又阴沉的笑了,这黑衣大汉是第一次露出笑容,但这抹笑容,却是如此的邪厉与奸险: “哦——你就是‘莫尘山庄’的主人,“剑之魂’南幻岳?” 南幻岳平静的道: “一点不错——而且,你也不要故作恍然之状,我想,你该早已知道我是谁的了!” 黑衣大汉狂笑一声道: “好聪明,但再进一步弄清楚不是更较可靠么?” 接着,他头也不回却显然是向大厅里某个角落说话: “古老大,业已验明正身了,果然是他!” 南幻岳怔了怔,在疑惑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古老大?古老大?” 他的疑惑立即使有了解答一黑衣大汉偏身一侧,大厅内的角隅暗影处,施施然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癯,上唇上又蓄了短髭的中年人物,这个人甫一出现,他身上所带着的那股无形雍容又威严的气韵便像跟着布散于四周,他生得并不雄壮魁梧,但是,他却持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风仪! “天蝎”古潇然!南幻岳的目光才一接触到这人,心脏便禁不住猛然收缩,呼吸也立即急促起来,此时此景此地,居然和古萧然就这样朝上了面,在他来说,可的确实件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简直有点令他愕然了! 古潇然形态从容,举止潇洒,真可谓“潇然自如”了,他站在南幻岳面前五步之处,彬彬有礼的长揖为礼,笑容可掬。 “幻岳,多年不见了,你仍旧英姿飒爽,威武不减昔往,可喜可贺,这一向可好?” 深深吸了口气,南幻岳竭力将自己心中的波动情绪压制住,然后,他才徐缓的道; “古潇然,你胆子不小!” 古潇然微微一笑,道: “所谓‘解铃还是系铃人’,当初这个过节是我挑起来的,如何了断,自该亦由我主动解决!” 南幻岳点点头,道: “你能明白这一点乃是最好不过,而且,我老实告诉你,便是你不来,也不会在‘流泉镇’上再过多久的太平日子,我用不了几天便会去找你的。” 古潇然一笑道: “这个,我自是心里有数,所以才不惮风雪遥路,大老远巴巴赶来‘莫尘山庄’向你请罪了!” 南幻岳冷冷——哼,道: “只怕你口是心非,另有图谋吧?” 古潇然神色不动,笑道: “怎么说?” 南幻岳强硬的道: “你明知道这个‘罪’不是好请的,这段梁子不是好解的,你明知我们只要朝上面便难有全善了之局,你岂会如此大度牺牲?当然不会,而你既是不如此,自也就另有打算,别具阴谋了!” 古潇然安详的道: “这个,却也不尽然——” 故意顿了顿,他又奸笑道: “当然,主要是得看你合作的诚意如何——”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合作?老天,我一听到这两个字,几乎便像叫蛇咬了两口,而这两个字出诸你嘴,感觉上更不啻是叫毒蛇咬上两口,古潇然,不用再提这两个字眼了,三年多前我就是因为与你‘合作’,才陷身古洞,几濒于绝,在那种幽冷黑暗的人间地狱里虚掷了近千个宝贵日子,在那种寂寥无告的魔境中煎熬着自己的魂魄……若非上苍佑我,奇迹发生,只怕我到今天仍不得出仍被活活囚困于深山绝洞之内,说不定早连尸骨也遭了鸟兽之吻了!” 古潇然双眉轻皱,颇带同情之状,他“啧”了两声,叹息道: “那样的日子,想想也确叫人心里寒懔……” 南幻岳突觉热血上冲,怒火如焚,但他一口气硬压下去,再度深深的呼吸,他露齿微笑: “你也体验到那种生活不好过,是么?” 占潇然颔首道: “这是可以想见的……” 南幻岳平静的娓娓细述,宛似在叙说一个古老的故事,在追忆一段与他毫无关连的过往-样: “那样的日子,每天,每时,每刻,全渗着黑暗,全融着孤寂,全糅合着翳闷,最叫人难以抗拒的,还是那种绝望的感受,好像天地之大,这只是个被遗弃的角隅,被世人永远忘怀了的绝地,整日价所听到的,仪有风声鸟语,与偶尔传来的兽嗥,莫说亲人的呵慰,友朋故旧的寒喧,就连人类的声音也没有,那是一种极端的无聊及无比的烦躁的总合,长夜漫漫,白昼又何尝不漫漫?我学会了自己和己对话,学会了与石壁,与鸟兽,甚至与虚无说话,我大声叫,大声喊,大声哭笑,借以宣泄自己久被困制的情感,借以放松自己精神上日渐沉重的负荷,这仿佛是一遭禁制,一种诅咒,能把人疯狂了……黑暗宛似是无尽绝的,那里面有许多幻象时常发生,却多是些凶恶邪蛙的怪诞景物,似真似假,叫人惊粟惶惊……日常,吃得很丰盛,野味杂陈。蜥蝎,虫蛇,山鼠,鸟兽,当然是生吞活剥——那样的美味,是令人想象不到的,喝的是沿着洞壁流淌的涓细山泉,然后,吃与拉在一个地方,一个转动不及二尺的方圆,除了这些事,便只有再与寂黑打交道,再自己和自己说话……就这样我过了千多个日子,三年余的光阴,而这三年中,我差不多把自己的灵魂都一点一点的割碎,自己的精神也一点一点的熬净了……” 古潇然倾听着,清癯而威严的面孔上连连变化,目光也不期然的阴黯下来,半响,他才强笑道:“真对不住,幻岳,苦了你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那不是光用口头几个字便可以抚慰的创伤,更不是用任何代价便可抹煞的惊怖回忆,古潇然,一切的一切全不能与这千多个古洞中的苦难日子相比拟,你是不会真正验出其中滋味的——除了你自己也尝试过!” 不由自主的感到心腔子猛然上提,古潇然觉得颈后的汗毛也顿时竖立起来,他干涩涩的道: “幻岳,过去的事,何必再斤斤计较,我认为——”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什么也不能认为,古潇然,因为你根本没有亲身体验过你所给予我的痛苦——刻骨楼心的痛苦!” 古潇然强颜笑道: “幻岳,你所受的委屈,我明白,我们不是好朋友么?事到如今,实在用不着争执下去,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你将发觉比你原来所想的方式要有益得多!”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有什么意思,不妨说说吧。” 古潇然咽了口唾液,道: “幻岳,首先,我要求你心肠放宽阔点,过去的不必再追究,让我们重新开始,继续做朋友——真正知心知命的朋友——” 偷偷觑探着南幻岳的脏色,古潇然又接着腆颜道: “当然,我一时的贪婪意念蒙蔽了我的理智而做出了那样的事,我承认乃是我的不该,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便善莫大焉了,为了补偿你这三年中精神上与实际上的损失,我答应给予你黄金万两的代价表示一点我的心意,另外‘大理府’中我有三家庞大买卖也双手奉送,条件只是你既往不究,将我们彼此间那段不愉快一笔勾销!” 南幻岳冷冷笑了笑道: “你可真叫发财啦,古潇然。” 南幻岳这一笑,笑得古潇然有些心中发毛,他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了一下,缓缓的道: “不要嘲弄,幻岳,我现在和你谈的是正经事……”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谈的是正经事,万两黄金与三家大买卖若还不是正经事,什么事才叫正经呢?” 古潇然略现迫促的答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 南幻岳突然脸色一沉,道: “古潇然,唯一不正经的是你忽略了我生命与光阴的价值!一千个日子与对生存的绝望威胁,却只值这几个子儿?” 古潇然咬咬牙,忙道: “你嫌少?” 南幻岳断然道: “这是问都不用问的!” 古潇然故作慷慨的道: “没有关系,只要你肯商量,价钱便好谈——幻岳,我再让一次步,增加五千两黄金,如何?”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 古潇然不悦的道: “幻岳,做事情要有个限度,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我出的价钱业已相当巨大了……” 南幻岳哼了哼,幽冷的道: “古潇然,这是你自己认为如此,姓南的所遭到的屈辱与痛苦,怕是不止这区区财帛可以抵平的!” 古潇然面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干笑一声道: “这样吧,幻岳,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再加你五千两金子——只能加这五千两,不能再添多,幻岳,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富厚……” 南幻岳阴森森的说道: “不够,这个数目,仍太少……” 古潇然突然冒火道: “那么,你到底要多少,你总得开个价出来,幻岳,你却需搞清楚,我并没有太多的钱……” 南幻岳古怪的一笑,道: “古潇然,我先问你一句话——在那古洞里,鲁飞的藏宝价值若干?” 他似早巳预料到对方有此一问了,古潇然奸猾的一笑,不慌不忙的道: “实在不瞒你说,幻岳,鲁飞死鬼的那箱藏宝,等我弄回去打开一看,却不禁大失所望,里头净是些粗劣的宝石珠乇,没有什么值大钱的玩意,我草草出了手,也只得了九千两金子的数日……” 南幻岳冷笑一声道: “是这样么?” 古潇然一本正经的道: “一点不假,幻岳,我可以指天盟誓——” 南幻岳“嗤”了一声,道: “别演戏了,古爷,一个心狠手辣到可以为了财富而将好友陷入绝境的人,早已无信无义,血冷情断,这种人起的誓哪会有半点意义在内?” 脸上是倏红倏白,双目是凶光隐泛,但是,古潇然又竭力憋住了这口怨气,他干咳了几声,勉强之极的道: “唉,幻岳,何苦说话如此伤人,我可是一番诚意哪,这样吧,你心里有什么条件,不妨讲出来,我也可以琢磨一下……” 南幻岳吟沉的说道: “你如今全部的家当有多少?” 古潇然呆了呆,道: “这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不耐烦冷冷的道: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古潇然舐舐舌,迟疑的道: “哦,算起来也不多,连房屋田产,租契粮谷,包括一点存银,也不过值得个两三万金而已,幻岳,我已等于全给了你了……” 南幻岳古井不波的说道: “这些,我全不要,通通归你享用,包括鲁飞的藏宝在内,我也奉送予你!” 古潇然大吃一惊,迷惑的道: “真的?” 南幻岳哈哈的笑道: “姓南的什么时候打过诳言?” 心中方自一喜,古潇然却又突然腑脏收缩,寒气泛升——他猛的想到,对方若是不要钱财为补偿,那一段仇怨亦必不会就此消弭,易言之,对方所待索取代价,恐怕就更为巨大了,不言可喻,对方所要索取的代价,只怕不是溅血,便是残命! 古潇然神色速变之下,忐忑的问: “那么,你可是别有心意?” 南幻岳慢慢的道: “不错。” 古潇然强笑了笑道: “说说看,也许,我可以安排——” 南幻岳摇摇头道; “怕你是难以安排的了!” 古潇然仍然朝冀于万一的说道: “幻岳,你不妨明言……” 南幻岳冷漠的一笑道: “我不需要你任何钱财上的补偿,一分一文不要,若是你愿意将旧怨消除,纠葛化解,行,只有一个法子——” 古潇然讷讷的问: “什么法子?” 南幻岳刚烈的道: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待遇,同样的环境,你也同样去待上三年。” 古潇然猛烈的跳了起来,大叫: “你说什么?你居然叫我也到古洞去待上三年?” 南幻岳用力点头,厉声道: “不错,而且还得和我一样孤伶伶的锁上双手三年——三年中更没有任何可供你求生的设备!” 古潇然变脸道: “你是疯子,南幻岳!” 南幻岳冷凄凄的一笑道: “我一点也没有疯,我比任何正常的人都正常,古潇然,真正疯了的人恐怕不是我,是你!” 占潇然愤怒的咆哮: “南幻岳,你这简直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不明进退,你完全是疯狂,是怪诞,是谋杀!” 南幻岳阴恻侧的道: “疯狂么?怪诞么?谋杀么?古潇然,你三年前在那占洞中加诸于我的卑劣行为又是什么?” 一张脸全因过分的激怒而涨成了紫戏,古潇然愤昂的吼叫: “南幻岳,我为了顾及旧有情份,为了息事宁人,可是一再的委屈求全,一再的让步容忍,好话说尽,好人做够,怎么着?你却以为我是易吃善欺的么?你他妈的得陇望蜀,强逼横蛮,你以为我古某人真是含糊你?弄翻了脸,古潇然,你可半点便宜占不上。” 南幻岳目光一寒,低徐的道: “对了,古潇然,这才是你的本来面日,既狰狞,又邪恶,你早就该露出原形来的,又何苦硬要装成个人样的人!” 古潇然暴烈的道: “姓南的,你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切后果全是你自找,可怨不得人,妈的,我着你今天来得容易却怎生个离开法!” 南幻岳眼睛四转,镇定的道: “显然,你早已有预备了?” 古潇然狞笑一声,大声道: “古某人做什么事不‘未雨绸缪’,预为防范的?” 南幻岳卓立不动,道: “怕只怕,你不一定再有以前暗算我时的那种幸运呢!” 古潇然阴狠的道: “你要试试?” 南幻岳安详的道: “怕是免不了要试上一试的了!” 古潇然厉烈的道: “南幻岳,我不妨明白告诉你,今天若是撕破了脸动手,你的希望乃是微乎其微的……” 南幻岳摇摇头道: “我却以为不然!” 古潇然怒道: “南幻岳,不要嘴硬,我既是这样说,便自有这样的把握,在你做最后决定之前,我不妨再给你一次机会-” 南幻岳冷然的道: “不必了,我心领就是!” 古潇然大吼一声,吼道: “你是横了心要交刃啦?” 南幻岳断然的道: “牙眼相还,血债直偿!” 古潇然粗暴的道: “好——这可是你自找,姓南的,却不要怪我做得太绝!” 南幻岳眸红带血: “你做不绝,我也同样会做绝的!” 古潇然一指南幻岳,大吼; “南幻岳,你立即束手就缚,放弃抵抗,我便答应你不累及他人!” 南幻岳怔了怔,啸喃的道: “不累及他人?” 忽然笑了笑,又道; “古潇然,你又危言恫吓了,只是,老子如今却不吃你这一套!” 古潇然狂笑一声,洋洋自得的道: “危言恫吓?南幻岳,你忘了问问我怎么会出现此处?你也忘了想想这山庄里原来的人呢?那该都是与你具有亲密关系的人,譬如说,那妞儿杨玲,那老家伙狄修成,你那忠心耿耿的老仆阿福,你竟不想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抑是你根本就愚昧得未曾记起他们?” 南幻岳一阵颤栗蓦地兴起,只觉得心往下沉,冷扦涔涔——他早已感到情况不对,但他一直不提不问,下意识中尤指望有个万一,如今,他知道,又被古潇然裁上一个狠的了! 有很多种的幻构中的可能性来解释杨玲,狄修成,阿福等人的去处,南幻岳希望他们会因为这些原因中的一项而不在庄里,但是,现在他明白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事实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如意,事实上他们业已遭到了最坏的命运——南幻岳所不愿也不敢去断侧的那种命运! 察觉了他神色的变化,古潇然大笑道: “妈的,给你脸不要,给你路不走,非要逞强卖强与我硬干,好,如今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南幻岳艰辛的咽了口唾抹,唇角抽搐着道: “古潇然——你将他们如何了?” 古潇然狂傲的道: “这你且不用管,姓南的,先受了缚再说!” 南幻岳咬着牙,道: “说不定——你是故弄玄虚!” 古潇然退后一步,阴狠的道: “故弄玄虚?妈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泪不落,我就叫你死得心甘情愿,林子畏,时候到了!” 林子畏——那黑衣大汉,应声之下狞笑一声,迅如撮唇发出悠长尖锐的唿哨,于是,就在大厅的回廊两侧及园角那座假山之后,飞快的闪出了七条人影,甫一出现,便熟练又利落的各自占取了有利的出击位置! 几乎在同一时间,又是一阵步履声急响,大厅里通往内间的一扇门户启开,四名大汉业已粗暴的推出另两个人来一俱是双手倒缚,嘴里塞满了棉布的杨玲以及狄修成! 就这些日子不见,杨玲竟已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容颜苍白,双颊消瘦,非但鬓钗零乱,衣裙揉皱,便是那双原本水淋淋的眸瞳,如今看上去却也那般凄惶晦黯了! 狄修成更是显得十分孱弱老迈,满面的纹褶越加深刻重叠,举止龙钟,宛似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却已衰颓了十年! 但是,却不见老仆阿福! 凝视着南幻岳的双眼虽是酸楚又悲愤的,但却更是惊喜又坚定的——杨玲就是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少女,她受了多少折磨,多少苦难,多少羞辱,但却不在她心爱的人面前表现出一点委屈柔弱之态来! 倒是狄修成非常激动,他两眼含泪,以无限的祈求期盼神色投注向南幻岳,看得出这位老人是如何兴奋及欣慰,同样的,也看得出他是如何焦惶及紧张! 南幻岳平静的凝视着杨玲和狄修成,他形态是如此深沉,如此僵本,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脑筋里在转动着什么,甚至,他连唇角的肌肉也没有抽动一下。 于是,就在他们这相互的,无言的注视里,从那扇通往内间的门扉后,又缓缓的踱出一个人来,这人年约四旬,中等身材,狭长的面孔上是一片出奇的冷酷阴森形色,他有一双倒八眉,浓黑粗短,蛇眼,通天鼻配着一张削薄的嘴唇,脸上没有了点表情,五官的组合,却越发加深了这人的狠辣寡绝的气韵…… 这人,南幻岳没见过,但却认得是准——传闻中对他的描述实在太多了,“七大煞君”之一,“风火轮王”卓鹏! 又是一个与南幻岳齐名的人物,又是一个“七大煞君”。 这时,古潇然的表情更越加骄狂了,他微仰着头道: “南幻岳,你以为我是这么草率疏失的人么?找到你门亡来却不妥加准备?嘿嘿,如果你以为我会这般粗心大意,这就是你的不幸了!” 南幻岳的日光缓缓从杨玲、狄修成,以及卓鹏的面容上移到了古潇然的脸孔,他低喟一声,沉稳的道: “我知道,你是有备而来,古潇然,因为,你自来行事都离不开那种老奸巨猾,阴狠毒辣的习惯!” 古潇然不愠不怒,意志自若的道: “你既是心中有数,却如此不识抬举,岂非自触霉头?” 南幻岳淡谈的道: “这是一个人的尊严骨节问题,古潇然,我明知你有恃无恐,明知你早有蓄谋,也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但我仍愿以我自己早已拟定的方式来清结我们之间的这笔旧帐,生死胜负,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占潇然双眉怒轩,大吼: “不要说得这样大义凛然,你想争取谁的同情?” 南幻岳笑笑道: “有生以来,姓南的便不知如何才会被人‘同情’,也从不需被人‘同情’,姓南的只晓得凭鲜直与利刃搏命求命!” 古潇然咆哮道: “我先是要和你化干戈为玉帛,委屈求全,好言相商,哪知你却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一味的使傲骄狂,一味的赶尽杀绝,南幻岳,如今我就叫你看看你自己种下的果,叫你品尝一下你坚持的解决方式,你不需同情,也没有人会同情你,你要搏命,好,便给你搏命的机会!” 南幻岳吸了口气,平静的道: “古潇然,你是个武士么?” 古潇然怔了怔,警惕的道: “如何?” 南幻岳问道: “你是,抑不是?” 古潇然瞪大了双眼,大声道: “当然,这还用说?”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一个真正的武士,便该具有武士的风范与尊严,也该沿循武士的操守及节义精神,对不对?” 古潇然迟疑的道; “怎么样?” 南幻岳一笑道; “你是否也格遵这些武士的规律呢?” 古潇然怒道: “这是定然的!” 南幻岳道: “很好,我便以同为武士的身份,要求与你决以死斗!” 古潇然不禁大为窘迫,窘迫之下又捅起了无限恼怒——他自己知道他与南幻岳在武术修为上的差距,不错,以“天蝎”所具有的艺业来说,已是足可睥睨一方,但是,他却深知无法“睥睨”到南幻岳的头上,三年多以前如是,三年多以后只怕仍然如是,而南幻岳却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挑战决斗,这岂不是大大的给他难堪?毅然上阵吧,委实力有不逮,且于心不甘,畏缩推拒呢?却又显然示弱于人,面子上太也无光,到底要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一时之间竟把这位有“天蝎”之称的江湖巨枭僵在那里,老半天做声不得! 南幻岳微笑道;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其实这是无需考虑的,我与你之间结有深怨,自诙由你我自行了断,溅血搏命,也全是我们彼此的事,又何苦连累其他无关之人涉人?” 古潇然腔孔涨红,双手连搓,状至狼狈不安,他张口结舌,却频频回头以求助的眼神投注向“风火轮王”卓鹏的身上。 于是,卓鹏面无表情的踏前一步,冷木的开口道: “南幻岳,我代替古兄来会你!” 古潇然顿时如释重负,他面露喜色,却偏要装佯一番: “这又何敢劳动卓兄?姓南的如此跋扈张狂,目中无人,卓兄,我便亲自去与他一拚也就是了……” 卓鹏冷冷的道: “不必客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否则,古兄你花了大笔银子敦请卓某前来,莫非只是看戏不成?” 卓鹏说得坦白干脆,却也说得太过明显露骨,古潇然不禁面红耳赤,尴尬之至,他连忙仰天打着哈哈,干笑着道: “卓兄言重了,说重了,言得是太重了……” 南幻岳冷冷一笑,道: “古谦然,你就是个如此的孬种?” 古潇然勃然大怒,吼道: “放你娘的屁,我孬种,我孬什么种?单挑单我古潇然岂会含糊于你?如今卓兄一番盛意代我出战,我是推托不下才由卓兄出面来教训你,我便老实与你言明了吧,不论卓兄或我哪一个应战,不沦胜负如何,你今天也是必无幸理,而且,你的亲友亦将为你垫底陪葬!”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这还像一个武林强者的样子么?” 古潇然凶悍的道; “对你,没那么多规矩讲,我爱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你管得着?” 南幻岳缓缓的道: “古潇然,我要求你尊重你自己身份及武士的节义精神——立即释放体所缚束的人,然后,我们两个单独决一死战!” 古潇然狂笑一声,道: “做你的梦!” 南幻岳古怪的笑了: “那么,你是安心不要脸啦?” 古潇然一窒之后随即暴跳如雷,道: “南幻岳,你是个下流的畜生,愣头愣脑的白痴,什么武士节义精神?什么尊严操守?老子今天是一概不论,老子要先收拾下你再做道理!” 这时,“风火轮王”卓鹏-拂他灰色的袍袖,阴森的道: “南幻岳,你挑选地方吧!” 凝视着这位同为“七大煞君”名份的高手,南幻岳冷静的道: “卓鹏,你也助纣为虐,罔顾你的声誉?” 卓鹏冷冷的说道: “金银财宝才是‘声誉’,其他半文大钱不值!” 南幻岳摇摇头,道: “你我同屑‘七大煞君’之列,如此自相残杀,互为操戈,也不觉得近似箕豆相煎么?” 狭长的面孔上是一片冷凛僵木之色,卓鹏生硬的道; “箕豆相煎有何不可?互为操戈又有何不可?只要有利可图,这些乡愿俗情根本不足为阻!” 古潇然连连点头,推彼助澜的道: “对,对,现实最重要,什么道理渊源全是扯卵蛋,大把的金银难道比不上那虚无漂渺的情份?”—— 第33章 剑虹经天血满庭 卓鹏神色冷森,一言未发。 古潇然又胁肩谄笑道: “卓兄,你放一千万个心,你赢了,姓南的自是个死,若是他幸而占了上风,也不敢伤你毫毛半根,别忘了他有人质扣在我们手中!” 卓鹏没有理古潇然,向南幻岳道: “姓南的,你最好束手就缚,不要做无益的挣扎,否则,胜负之间,你的亲人就要受苦受累了!” 南幻岳狠酷的道: “他们死,你们也死,我宁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束手就缚’之言,不必再提,搏命豁命,我是决然酒至最后的一滴热血方休!” 古潇然怪叫一声,道: “卓兄,你可听见了?姓南的已是鬼迷心窍,执意要厮杀到底了,我们与他还多说什么?先宰了他再宰人质!” 卓鹏冷漠的说道: “他却是条不屈不挠的硬汉呢!” 古潇然暗自一惊,忙道: “硬汉值几个子儿?卓兄,硬汉不及黄金白银来得有价值呀!” 卓鹏斜了他一眼,生硬的道: “古兄,这个道理无需你告诉我。” 古潇然强颇一笑,道: “我只是提醒卓兄你一下……” 卓鹏哼了哼,双手在袍袖中一翻。“铮”声脆响,好家伙,一对大若斗圆,嵌满尖锐锥齿的银色轮环已捏在他的手里,这对轮环的中间有钢柱交叉成十字形,手握处便在十字钢柱的中央,眼尖的南幻岳在对方-亮兵器的同时,业已察觉这两只轮环外沿所嵌的每一枚锥齿的顶端,全开有-个针眼般细微的小孔! 旁边的古潇然面带喜色,伸手入袍襟之内,寒光映处;他的武器——柄长有八尺的锋利缅刀已经收汪汪的亮了出来! 那黑衣大汉林子畏亦同时后撤,镶包着铜头三节棍亦“哗啦啦”自腰间抖下,斜斜拖到地面——此人号称“乌衣豹”,乃占潇然最近两年才网罗至手下的得力爪牙之-,也是一个精明强悍的角色! 南幻岳叹了归气,道: “卓鹏,你真要为虎作伥到底?” 卓鹏不奈的道: “划出道来吧,你已说得太多了,传闻中的‘七大煞君’之南幻岳是不该这样拖泥带水,磨蹭不前的!” 南幻岳慢慢的道: “不要后悔,卓鹏!” 卓鹏一仰头大声道: “三十年铁血江湖,南幻岳,你去打听一下,卓鹏做什么事曾经后悔过?” 古潇然唯恐天下不乱的加上几句: “姓南的,只怕要后悔的是你自己哩!” 南幻岳缓缓退出几步,目注杨玲,温柔的道: “乖乖,你把心放宽,不沦你遭到什么,我全以鲜血向你保证-一我会为你索回补偿,包括豁上我自己的生命亦在所不惜!” 杨玲口不能言,却顿显激动之色,她双目盈泪,轻轻向南幻岳点头,只这轻轻的一点头,业已包含了太多的欣慰与满足在内了。 南幻岳又真挚的道: “你不怪我没有为了你们束手就缚?” 急速摇头,杨玲的泪水汨汩而淌,她的眼睛却睁得更圆更大了。 南幻岳低沉的道: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因为你明白我如束手就缚非但仍然救不了你们,甚至雪仇捞本的机会也没有了,杨玲,你一向通晓大礼,我总算没有看错你!” 于是,杨玲含泪笑了,是一种感恩知遇的笑,也是一种充满了解与挚爱的笑,那笑,沾着泪,多美,又多凄凉! 南幻岳怜惜的看着她,又深刻的道: “这些年来,我冷落了你,如今想想亦深自愧疚,乖乖,不论今天的结果如何,我都得告诉你一句话——我爱你广 全身簌簌抖索,双颊的肌肉不住痉挛,杨玲再度泪如泉涌,憔悴苍白的面靥也顿时奇迹似的泛出了艳红桃酡的光彩,美极了,俏极了,也妩媚极了,谁说不是呢?女人是活在男人的情爱中的,尤其是,这情爱的表露又在期盼了这么多年以后突然来到…… 南幻岳心疼的说道: “我告诉你这句话,嫌迟么?” 杨玲拼命摇头,泪珠儿随着她面庞的摇动而滴滴抛洒。 南幻岳笑了笑道: “是的,爱出自内心,凝于永恒,爱是永远没有迟的时候……” 杨玲住视着南幻岳,眸瞳中宛似燃烧着心底的热与爱,宛似传神于亘古以来即不曾变易的那种人性的原始的依恋,宛似透露着灵魂的呼号——虽是无声,但却能使承受的对方库粟而振撼…… 南幻岳微笑着颔首——老天知道这一刹间他内心的痛楚与激动,但他却以这一抹微笑掩饰了整个情绪的波荡,多年来惊涛骇浪与直刃刀光日子,已令他学会了太多,也懂得了太多,他深切明白,在什么时候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现在,他正是以绞紧自己的心肺来装做淡然。 于是,他又向狄修成轻轻的道: “狄老丈,你也不用害怕,不用忧虑,一切的后果,俱由我来承担,我会尽可能的替你做些什么……” 狄修成神情黯然、惶悚,他晤晤有声,却也只能沉重的点点头而已…… 古潇然早已不耐烦的大叫: “姓南的,你他妈表演的这一戏‘楼台会’业已叫人腻味了,怎么样?你还不准备伸长了脖子挨刀,犹在那里装什么人熊?” 南幻岳冷冷一笑道: “装人熊的不是我,是古爷你!” 古潇然刹时红了老脸,他恼羞成怒的吼叫: “好,好,我叫你耍嘴皮子,叫你练练把式,等一歇,我不令你咬断了舌头,就不姓古!” 南幻岳阴鸷的道: “你终会自己吞下这句话的,古潇然!” 卓鹏突然尖刻的道: “姓南的,你以为光在拖延时间就能幸免你这溅血之危?”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七大煞君’的名位,你固然已占着一席了,卓鹏,但这却并非意味着你能吃住我,不但你未见得能吃住我,说不定跟前就有个跟头等着你来栽!” 卓鹏倒八眉一吊,道: “是这样么?姓南的,我倒是十分期盼尝试一下这个跟头如何栽法?因为三十年来,我还没有体验过栽跟头的滋味呢……” 南幻岳眯上跟,道; “你却是相当狂,卓鹏,这也难怪你,因为你已被那些过往的陈腐虚荣所炫蔽,误以为你所经历的那些微小足道的场合便是江湖的全部了,卓鹏,你实在太肤浅,等你会上了我,你才能真正体验什么是武林中的铁血风云!” 卓鹏蛇眼骤睁,阴狠的道: “南幻岳,你也不过是一个浪得虚名的黑道三流毛贼而已,又有什么值得张狂跋扈之处?” 南幻岳一笑道: “比起你这钱财当头,六亲不认的作风,我姓南的可是要高明上太多太多了!” 卓鹏额门上的青筋暴浮,冷酷的道: “今天,你死定了!” 南幻岳道: “真要见个高下?” 卓鹏愤怒的道: “迫不及待,南幻岳,迫不及待!” 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成气愤填膺,敌忾同仇神情的古潇然,朝外面园中一指,大声道: “姓南的,我看你还能狂妄到几时,外面去,叫你看看‘七大煞君’里你是不是只算陪个末座而已!” 南幻岳道: “你也一起来么?古潇然。” 古潇然奸笑道: “南幻岳,以一敌二,你配么?你有这个份量么?卓鹏兄以一己之力便能摆横你两个有余!” 此时,卓鹏暴烈的叱喝道: “外来对阵,南幻庄!” 南幻岳目光一冷道: “好极——不死不休!” 语音飘袅,他身形倒仰,凌空一个跟头,业已稳稳当当的站在园子的正中! 几乎在他刚刚站好的一刹,卓鹏已经形同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飘然跟到,面对面,就隔着他只有六步,于是,人影连翩飞舞,古潇然,林子畏二人也紧接着掠在左右,另外分据七个位置的那七个人物,亦同时朝内圈移动,缩小了包围的阵势! 古潇然猛一挥手,大厅里,那四名黑衣大汉已如狼似虎般簇拥着杨玲与狄修成来到廊前栏后,四名大汉所配带的鬼头刀亦早已拔出,一边两柄,交叉架上了杨玲及狄修成的脖颈! 阴森的一笑,古潇然嘲讽的道: “真叫气不平哪,可是?大名鼎鼎的‘剑之魂’南幻岳,居然跟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情人与好友钢刀架颈,受尽凌辱,却就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嘿嘿,这个脸面可不是丢净了?‘剑之魂’也不过是只绣花枕头罢了,又能中个鸟用?” 南幻岳古井不波的道: “古潇然,懂得‘眼前报’的含意么?若是你不懂,你就会很快懂了!” 古潇然狞笑着道: “我倒巴望着你能教教我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卓有冷冷的侧身,双轮斜举,冷冷的道: “南幻岳,你也给我增加点经验吧——叫我尝尝栽跟头的味道!” 南幻岳挺立不动,目光冷沉如水,双手业已缓缓垂至左右腰下……- 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当分据在院落及阶前各处的人们发觉南幻岳的双手垂贴向腰际的一刹,每个人的心腔子也不禁本能的骤然收缩了——他们非常靖楚,南幻岳在这一个动作之后的连续反应将会是如何狠厉与暴辣,不用亲眼看见,光是听着传闻,也够令人胆寒了! 于是——“风火轮王”卓鹏抢先发难,两支斗圆的轮环在他双手中飞旋如电,暴砸南幻岳面门! “寒水红”的去势永远是那样叫人心惊胆颤,有如一条虚无的蛇突然自幽冥中凝形,“嗖”声破空锐响跟在剑刃的后面,卓鹏双轮尚未够上位置,即已被迫忽然后掠! 但是,卓鹏的修为之高也同样的炉火纯青了,他的身形甫始-出,却又像根本没有移动过一样,眨醒间便又闪了回来,双轮抖起漫天的弧芒圈环,雷袤电掣也似狂猛的卷向了敌人! 南幻岳目光凝聚,神形冷漠,“寒水红”的细长锋刃倏然矫若游龙般回绕蓬射,就有那么准,那么稳,“当”“当’,“当”的在一连串金铁互撞的脆响中硬生生将卓鹏罩砸的翻腾轮影完全破解! 卓鹏半声不响身形猝然贴地涸旋,一双银轮“霍”“霍’飞扫,只见一团团,一片片,一波烛台冷芒精电绕地旋回,有若水银倾泻,无孔不入! “寒水红”便又幻为青霞,在它迅速的呼啸声里,托着南幻岳凌空翻滚,而在每一度翻滚里,成雨成瀑的剑势便洒落下来! 双轮滚荡,呼呼轰轰,银轮所舞带起的光辉业已整个包卷卓鹏的身体,他也不退,也硬以反掣之术强截敌人的攻杀! 就在这时,南幻岳背后,一个尖嘴削腮的黑衣人物疾若狸猫般窜身扑上,不声不响,一双精光闪闪的“分水刺”由左右猛刺南幻岳双肋! 正弹向半空的“寒水红”,便好像生有眼睛似的“嗡”声修颤,剑尖暴翻,划过一条似幻似真的光痕,“噗”的一声便洞穿了那偷袭者的咽喉,更将那人捣出了寻丈之外! “哇——”惨号只得半声,便仿佛被什么咬断了一样骤而中止,那位早已不能再活的仁兄,摔下地之后犹连连翻动了几个滚才爬稳。 古潇然面色阴沉,鼻翘不住掀动,一双眼全像在喷着火,他正待考虑如何措施,斜刺里,另一名手执“竹节钢鞭”的巨汉已猛虎扑羊般冲了过去! “竹节钢鞭”粗约儿臂,通体闪泛着鸟抽油的冷光,擎在那巨汉手里,似是黑猩猩举着根粗棒,好不惊人,那牛高马大的巨汉一边狂吼搂头盖顶便-连砸落了三十余鞭——别看他人大体沉,动作倒是相当利落! 那三十鞭带着强劲的风声扫砸下来,积雪飞杨,碎石四溅,但却沾不上南幻岳半点边,当三十鞭甫尽,使鞭的巨汉正想抽身换式,有如幻影般闪动不停的南幻岳已反手一剑,这一剑突破千古,追蹑流光,兜喉便送了那巨汉上路! 鲜血泉涌般冒自巨汉的喉咙,他立时弃鞭护喉,一张宽扁的丑脸马上歪扯向一边,他踉跄着在地下划着曲线,痛苦的断续发出那种恐怖的濒死呻吟: “嗷……咯咯……嗷……咯咯……” 南幻岳连眼皮子也没撩一下,注意的只是两个人——卓鹏与古潇然,这时,卓鹏方才将他破裂的袍袖抄扎好,而就只这抄扎袍袖的短暂时间里,两个活蹦乱跳的仁兄业已永远不能再活蹦乱跳了! 环立在南幻岳后面的,另外还有五个人,他们不禁大大的迟疑恐惶起来,个个全流露出一股相同的,无可掩隐的惊惧神情,他们显然都想跟进包抄,但更显然也全都在担心自己的老命! 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在卓鹏的心间,他双目血红,眼皮子不住跳动,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踏上三步,他大吼道: “通通不准上,我一个人来收拾他!” 古潇然担心的道: “卓兄,我看……还是一起动手将姓南的摆平吧?” 卓鹏面色铁青的道: “等我死了你们再并肩子上阵不迟!” 古潇然张张嘴,却又悻悻的不再说话了。 卓鹏深深吸了口气,阴狠的道: “南幻岳,这才只是个开始,可别得意得太早了!” 南幻岳冷冷笑道: “迟与早,对你来说,结果都不会有两样!” 缓缓的,卓鹏的雪亮双轮又高高举起,他面容僵硬,目光直视,全身的肌肉也紧紧绷了起来…… 南幻岳卓立不动,“寒水红”刃身便像一条闪光的蛇一样从他手中一直拖到地下,双面的锋口则宛似等待着饮血似的一下接着一下耀亮不息…… “叱!”暴喝如雷,卓鹏的左手轮环居然脱手猝飞而出,旋转如风的锥轮,宛似一个滚动的刀球——光芒却是冷森的眨眼飞出,眨眼已到了南幻岳面前! “寒水红”“嗖”声尖响,笔直戳点,“当……啷”震荡,轮环倏弹,而“寒水红”也一歪反扬,就在这瞬息里,弹摇起来的轮环已突然“嗤”“嗤”急响,在轮洞的锥齿小孔中立时喷射出千百条烟火赤焰,仿佛一团来自九天的爆烈殒石! 寒光怪蛇也似横泄,南幻岳飞掠侧翻,而他身形甫动卓鹏业已自斜刺里暴截,他凌空滚腾,右手上的轮环“呼”“呼”旋回,同样的,千百条红色焰火自旋动的轮齿细孔中一道又一道的飞喷而出! 这喷自轮齿中的赤焰,带着一股刺鼻的硝磷味道,南幻岳知道万万不能叫它沾上,只要波及星火,则便燃烧到底,除非将波及处剜割,便无法令其熄灭!卓鹏藏在轮环中的这种毒焰,借他运转之力压挤自锤齿厦端的小孔中喷出,不但射得急,而且喷得远,其密度更是寸隙不漏,在此等情况之下,南幻岳的进扑路子便俱被封住,根本难以够上位置,不仅不能攻敌,本身的安全也大受威胁! 于是,卓鹏修掠倏跃,步步追逼,轮环旋转似电,焰火飞射直洒,迫得南幻岳连连闪躲避让,“寒水红”的刃芒也似乎变是黯淡了! 拍手喝彩,古潇然大笑。 “好,好,卓兄的‘流焰飞轮’招式果然独步天下,允称精绝!” “乌衣豹”林子畏也狂喊: “卓大哥,杀掉这厮,杀掉这厮!” 突然间——在一片叱叫声中,南幻岳长啸如泣,他的“寒水红”抖起一蓬光雨,倏忽包卷了他,顿时形成了一道浑圆的光体,光体甫现,已经“咝”声长射而起,就宛如一条横天青虹,笔直穿向追在身后的焰火! 猩赤的毒火烈焰,立即迎头喷来,触及这道虹光,却又立时“噗”“噗”四溅,像是密集的火星接触到一方水晶,根本烧炙不进去! 于是,双方的距离迅逮缩短! 尖叱一声,卓鹏猝然倒翻,足尖急挑,坠地把另一支轮环立刻弹到手中,他双轮飞舞,强悍的猛迎上去! 浑圆的光虹“哗”声波震,南幻岳的身形倏现,他陡然穿过对方锥齿夹碾的空隙,整个身体暴腾三丈,而他刚刚腾升,精芒骤闪,像是漫天的雷电交加,那么急,那么密,又那么凌厉的凝成一度扁形的光矢往下狂扫——便有如一度扁形的暴雨洒落,只是,这片暴雨却是由钢与刃所组合的! 是了,“千手千魂剑法”中的第二式——“千魂灭”! 空气中立即响起一片怪异的声音,宛如裂帛,又好像用什么利器飞快刺破了一张紧绷的布绸一样: “噗——嗤嗤嗤”——其实,这是因为挥剑的速度大快而划撕空气的尖啸! 两支银轮也急速滚动旋舞,有如两枚刀球发出“呼”“呼”声响,轮与轮的回转,锥齿和锥齿的连冲,业已在人力的控制下到了权限,两团光影融成了一片跳跃炫目的灿烂银辉,于是漫空的雨刃便与跳跃的银辉交接了! 杂乱的影像掺合着弹射的光华,在连串的震击声中由绚丽归向灭寂,“风火轮王”卓鹏歪歪斜斜的往后倒退,狭长的面孔扯成了扁形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之中,丝丝的血水染红了下额,而每在他退后一步,从他腹腔内瘰疬拖扯在地下的肚肠便翻动一下,那粘粘濡濡,赤红乌紫肚肠,看上去叫人作呕得紧! 南幻岳仍然站在那里,右胸口上是一条长几近尺,血肉翻卷的伤口,倒卷的肌肉是红里泛白的,而且是颤抖抖的,另外,他脸上,身上,更有焦斑数处,显然这是他在运用那“驭剑成气”的剑术精华之学时逆焰而进的当儿被灼伤的,幸运的是,只被灼伤而未曾实在沾上,否则,情况就更严重了! 卓鹏踉跄倒退,一双蛇眼睁得滚圆,他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咕噜”的疾响,他好像想说什么话,但是,却在一阵猛烈的抽搐里终于半字未吐的缓缓仆倒! 死寂的气氛刹时笼罩在周遭,也使得古潇然那边的各人全感到仿佛掉进了冰宫里——从头寒到脚心! 南幻岳用力挤出一丝微笑,他扯动着脸上僵硬的肌肉,语音喑哑的道: “古潇然,‘七煞君’也大有高下之分的,可是?” 身子猛一激灵,古潇然而色于黄,却咬牙大吼: “姓南的,卓鹏虽栽在你手里,却不要忘了还有我们,我们一定会替卓鹏报这杀身血仇!” 南幻岳冷笑道: “我敢保证,你也不会比卓鹏的下场稍强!” 古潇然背脊泛着寒森,却硬着头皮道: “不用在这里瞎得意,姓南的,你不看看你自己的模样。早他妈的是‘强弩之末’了,还有什么张牙舞爪的余地?” 南幻岳忍着周身火辣的痛苦,蛮不在乎的道: “就说是‘强弩之末’吧,古潇然,就凭这点‘末’的余力,我照样可以摆平你们这三双半奴才!” 古潇然色厉内荏的道: “你是在痴人说梦!” 南幻岳低沉的道: “不用叫嚣,古潇然,我如今也受创,你还不拣着这个机会赶上来置我于绝地么?” 古潇然迟疑了一下,痛恨的道: “南幻岳你他妈不要净在这里‘瞄’人,老子并不含糊你,你受不受伤全一样,古某人自来不屑乘人之危!”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所说的话,有哪一句不是放屁?古潇然,假如说天下有这么一个最恬不知耻的人,这个人就非你莫属了!” 占潇然大吼一声,咆哮道; “满口胡说的畜生,老子要活劈了你!” 南幻岳轻蔑的道: “敢情好,那就上来,别光在嘴巴上使劲!” 古潇然的老脸上实在挂不住了,他厉喝一声,手中缅刀微闪,就待上前拚命,这时,那边“乌衣豹”林子畏急叫: “慢点,古老大!” 刹住势子,古潇然怒问: “什么事?” 林子畏奸笑一声,道: “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了,全是老大你麾下的弟兄,古老大,和姓南的还讲什么道理?” 古潇然怔了怔道: “什么意思?” 林子畏凑近了过来,嘿嘿笑道: “老大你功力虽高,比起姓南的只怕仍然逊了一筹,此情此景之下,要上,咱们也是一拥而上,岂有老大你一个人去和姓南的拚命之理?” 古潇然眼珠子一转,顿时也横了心: “好,与这厮也委实谈不了那么多的江湖规矩,妈的,首要之急是先将他乱刀分了尸再说!” 林子畏颔首道: “老大见解可谓高明之至!” 斜睨了南幻岳一眼,他又道: “再说,古老大,我们也不一定非要真刀真枪与他硬干不可。” 古潇然疑惑的问: “你是指?” 朝着廊前被执的杨玲与狄修成一努嘴,林子畏小声道: “老大,这个杀手锏,怎么不用呢?” 古潇然考虑了一下,低促的道: “恐怕胁迫不住他——子畏,你看不出他早豁出去了?眼前就算扣住他的亲爹也不一定能控制这小子!” 腔色一沉,林于畏恶狠狠的道: “老大,若是他不服帖,咱们就一不作,二不休,先宰了人质再围而杀之,至少也叫他心里难受难受!” 古潇然阴沉的道: “这个自然——老子便叫他拧了头去也不能不咬他一口,妈的,他要对付我,我就给他个心狠手辣!” 南幻岳闭了闭眼,大声道: “古潇然,还债的时辰到了,你犹在磨蹭什么?” 古潇然猛一咬牙,吼道: “南幻岳,我问你,你到底顾不顾你那心上人与那老头子的死活?” 南幻岳冷木道: “顾又如何?不顾又如何?” 古潇然吸了口气,昂烈的道: “若是你不欲他们为了你而当场断头溅血,你就自行就缚,否则,只要你敢顽抗,我就马上叫他们死给你看!” 南幻岳凄悠悠的一笑: “那么,古潇然,你就叫他们死给我看吧!” 古潇然呆了呆,立即暴跳如雷: “好,他妈的南幻岳,你可真叫心硬如铁呀,居然连这等近亲人的死活也不顾了?妈的,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有没有一点天良?” 南幻岳冷峭的道: “古潇然,如果你也有一点人性,有一点天良,你就不该拿着无辜的生命来胁迫我,你要知道,这原本只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要怎么解决,也只该由我们两人单独了断!” 古潇然愤怒的道; “和你这种阴毒暴戾之徒没那么多道理讲——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硬干到底!不管他们的安危?” 南幻岳平静得近乎冷酷的道: “让我们把话说明了,古潇然,就算我真的束手就缚,你会饶得了他们?其结果也是一样的不幸,与其这样委屈的同归于尽,还不如我憋着一口气为他们,为自己报仇,至少也能换个与敌皆亡!” 古潇然磨着满口的牙,痛切的道: “南幻岳,我叫你狠,我叫你硬——” 猛一回头大吼: “先把那女的给我宰了!” 廊前栏后,那两名手执杨玲的黑衣大汉,闻声之下立即将杨玲往后一拖,两人动作齐一,架在杨玲颈上的鬼头刀立即举起,眼看着就要往下砍落! 事情的发生是快速得难以言喻的,那两名黑衣大汉的鬼头刀甫始扬举刀刃的寒光方才映闪,南幻岳手中的“寒水红”已闪电一样暴飞而去,人们的瞳孔中只见流芒猝映,尚没看清是什么玩意,那两位举起刀来欲待“辣手摧花”的黑衣大汉顿时往后仰倒,等大伙瞧真切了,老天,两人的头颅业已滚出好大一段路啦,鲜血更喷洒得到处都是! “寒水红”在一闪之后,早就“噔”的一声横着切入后面的窗槛上,就在那些人们的意念尚未及恢复过来的一刹,南幻岳已抢先扑上! 古潇然猛的一震,跃起拦截,一声大叫: “围住他!” 南幻岳受伤不轻,且兵刃已失,情况十分恶劣,但他却半点也不含糊,凌空的身形连串翻滚,眨眼间已躲开了古潇然狂风暴雨也似的一百一十刀! 缅刀的蓝芒再度怒浪也似的涌荡,古潇然狂吼: “并肩子上,他身受重伤,手中失了家伙,完全是‘没牙虎’一只,只等受擒啦!” 林子畏的三节棍“哗啦”从南幻岳的头顶扫过,在南幻岳身形急沉之际,又一名黑衣大汉挺着一柄钢叉兜胸刺来! 足尖拄地,“霍”的旋飞,南幻岳双掌同偏暴抛,蓦地一声,“噼啦”巨响扬起,那位挺钢叉的大汉已然整个被震起半空,满口鲜血喷着摔出! 这是南幻岳的掌上绝学之一“闪大雷”! 这时,古潇然的缅刀又似流光般飞劈而到! 猛侧身,南幻岳的眉头连血带肉“呱”的抛起了一大片,而在这一刹之间,圈掌反扬,“叱啦啦”又是一声劲风激荡,另一名刚逼近来想讨便宜的瘦汉子业已一个旋转翻跌——那颗尖尖的脑瓜子陡然变成了一枚烂柿子了! 古潇然目睹之下,不由心惊胆颤,怒火如焚,他揉身进步,缅刀舞起如雪落流奔,缤缤纷纷加上激泄狂卷,把南幻岳迫得四处掠跃,穿越不得! 左后方,一名短小精悍黑衣人乘隙倏窜,两柄喂毒匕首上下分插。南幻岳目睁如铃,往后倏扑,当缅力的锋刃贴着他的鼻尖擦过,那两柄匕首也稍差半寸的落了空,于是,他就地一个大旋,右掌如刃斜飞,“铿”的一声,已把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劈得横着滚出! 不错,“血刃掌”! “哗啦啦”急响里,林子畏的三节棍夹着一股劲力砸来。 南幻岳奋力跃弹,古潇然的缅刀又似魔鬼的诅咒般随形跟上! 悬空的南幻岳“咯噔”咬牙,身形倏斜,缅刀贴着他脚底飞过的瞬息他竟又准又快的借势在缅刀上用足一点——这一点之劲令他猛然快升,林子畏的三节棍方才发出十成力道,尚未落实,便因南幻岳的反迎而挥上了南幻岳的背脊,只听得沉闷的一响,同时传来“扑嗤”一声,南幻岳的“金刚指”,已隔着六尺之远,遥遥点中了“乌衣豹”林子畏的眉心正中! “嗷……”林子畏抛棍捂脸,血浆却自指间溢出,他嗥号着,猛一头栽跌于地! 冷汗满面的古潇然疯虎也似迫来,缅刀横掠竖劈,穿织罩卷,恨不能分了南幻岳的尸,他一面狠攻,一边怪叫: “都是一群不中用的酒囊饭袋……一个赤手空拳的伤者居然都收拾不下来……妈的,你们还有脸算个人?” 眨眼里,南幻岳的身形梢一迟缓,“嗤”声血溅,他的腰间又被缅刀划开一条两寸长的口子! 冷光突炫,又一个满额虬髯的黑衣大汉挥舞一柄大砍刀猛斩南幻岳后颈! 南幻岳的动作是诡异无伦的——他猝然头往下钻,由自己双腿中间整个倒射回去,有如一条软蛇般溜到那虬髯大汉身侧,那位仁兄吃惊之下还不及回刀,南幻岳早已斜肘猛撞,撞得虬髯大汉踉跑往前,刚好迎上了古蒲然快逾石火的一刀! 虬髯绕颔的一颗大头凭空飞起,犹带着满腔愕然迷惘的神情,他手中的大砍刀便由南幻岳一把夺过,看也不看的反刃倒插——七名黑衣大汉的最后一名,那个生有一双斗鸡眼的朋友便一下子被捅了个透心凉,可怜他才刚刚摸上来想起乱偷袭…… 大砍刀舞掠似匹链绕回,在一百二十一次碰击里截开了古潇然一百二十一刀,然后,大砍刀猝然脱手旋飞。 古蒲然尚来不及明白南幻岳抛刀的意图之前,那柄又沉又利的家伙已“咔嚓”一声中削了两个人的半片脑袋,那两个人,正是在廊前抓着狄修成的两位仁兄! 于是,只剩下古潇然一个了。 圆睁着眼,这位有“天蝎”之称的老奸巨猾惶然倒退,他汗透重衣,喘息急促,一张脸孔也涨成了楮赤色! 南幻岳也大口大口的透着气,他的前胸,肩头,腰间,全在流血,旧血合着新直,一袭黑袍已从黑的染成了紫的,刚才干涸凝集的血块上又浸入了血渍,便一滴一滴的朝下淌了,他髻发披散,脸庞黑红斑驳,衬着他酷厉泛着血丝的双眸,那阴毒的神情,真是恍如魔煞再世!—— 第34章 剑虹暴闪罩天蝎 往前缓缓踏进一步,南幻岳沉沉的道: “古潇然,又是我们两人相对了。” 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古潇然内心颤栗,却又不得不强充好汉: “姓南的……你也只不过隔着死亡一线之差,没什么唬得住人的地方!” 南幻岳笑声苍哑,格格笑了: “我敢说,古老大,你必定比我先走一步,你相信么?” 古潇然大声叫嚣: “你凭什么?妈的,就凭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南幻岳点点头,阴森的道: “不错,就凭我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古潇然,你知道,我这样子是外弛内张呢!” 占潇然退后一步,犹自嘴硬: “南幻岳,你要搞搞清楚,我的功夫虽不及你,但也差不了太远,我也是道上一等的角色,狗急跳墙,人急上梁,逼狠了我,我拚个玉石俱焚也便宜不了你!” 南幻岳冷冷的道: “现在,不是瞎吹牛的时候了,古潇然,你一直便不是我的对手,以前不,以后,也不——如果你不怕我,古洞之内我中计被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下毒手干掉我?那时我尚只有一手一足能活动的时候你都不敢碰我,如今我是全身都能运用自如,你又岂敢沾我的边!” 古潇然讷讷的道: “不用在那里口出狂言……古洞之中,我是一片慈悲,不忍下你的手,我,我却怕你什么?” “此情此景,你却大可不必‘慈悲’了,古潇然,来吧,让你干掉我了却一桩心事,或让我活宰你剜出你的心肝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古潇然又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眼角并偷偷觑瞄了廊上的杨玲和狄修成一下,这一瞄,他更是心焦如焚——杨玲正拿着一柄鬼头刀在为狄修成割开缚身的绳索! 南幻岳阴凄凄的笑了: “古潇然,不用看了,你的如意算盘砸了,你的周密计划也都泡了汤,如今,你再用什么来要挟我?再有什么人为你的倚恃?你的那些帮凶呢?你用以收买人心的金银财宝呢?古潇然,那全是空的啊,全是虚无缥渺的,眼前只有靠你自己了,可悲的是,你自己又一无可靠之处!” 古潇然冷汗涔涔,舌头打着结道: “我不是……三……三岁孩子……你唬不住……我!” 南幻岳仰起头来,低沉的道: “我晓得我能保护住我要保护的人,我有这个信心,至少,我会倾力去做……我做到了,他们全好生生的没有遭到伤害,全平安无事,上天佑我不使我遗恨终生,上天便也会佑我报仇雪恨的!” 古潇然喘了口气,艰涩的道: “凭我手中八尺白刃,南幻岳,你决讨不了好……” 南幻岳摇晃了一下,道: “就算赤手相搏,古潇然,你也不是对手!” 古潇然握紧了手中缅刀,大吼: “姓南的,看你敢越雷池一步!” 南幻岳一步一步向前慢慢逼进,口中狠毒的道: “我要活剥了你,古潇然,我要慢慢的将你零剐碎宰了!” 古潇然惶然四顾,但见遗尸满园,狼藉横竖,斑斑的血渍洒在早被蹋踏乱了的覆雪地面上,因而也就显得特别的醒目刺眼了,那些死去的人,全是他的同党爪牙,他们就在片刻之前扰是那样的生龙活虎,张牙舞爪,但只片刻之后,便都完全倒下了,有人尚落了个全尸,有的则身首异处,但不管这些人是怎么个死法,却总归是死了,而且,俱皆死得那样凄惨可怖,死得那样目凸嘴歪,看在活着的人眼里,简直连心都凉透啦…… 用手背拭去额门的汗水,古潇然的声音业已发了抖: “南幻岳,不要逼人太甚……你已受了重伤,难道还非要拚到断了气才肯罢休?”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不错,古潇然,一刻不收拾你,我便一刻不能安心……” 骤然间,古潇然狂叫一声,有若狼嗥虎啸,在这一声喊叫里,他飞快扑击,缅刀赛雪,翩然扫掠,古潇然身形蓦闪,双掌横弹,“嗤啦啦”暴响倏起,劲风回绕,他又是九腿九十掌狂飙般卷去! 古潇然挥刀如雨如浪,冷焰波连,寒光涌激,在尖锐的刃锋破空声里,业已反截住敌人的掌腿攻势! 南幻岳人在急快的回旋,走着怪异又变幻莫测的角度,而每在他移动的瞬息,便雷轰电掣也似出掌飞拳,于是,“劈啪”“嗤啦啦”的沉闷震响便连串的波蔼着入耳,强猛的劲道也交织穿泄个不停! 很快的,快得只有人们眨眨眼的时间。双方业已过了二十余招! 南幻岳以前身上的旧伤尚未完全痊愈,如今新创又是如此严重,因而过度影响了他本身功力的发挥。 现在的南幻岳,在技艺的施展上,也只及他正常时间的七分威力而已,但即以此七分威力,却也大大的给于古潇然以压制,使他相当吃重又相当的感受到威胁了! 情况虽然是如此,但古潇然亦非泛泛之辈,在江湖上,他也是出了名的阴毒角色,出了名的狠酷人物,他心中固是紧张惶悚无已,但他却同样看得出南幻岳业已力竭身疲,难以做更凌厉的发挥。 因此,他存有侥幸之望,期盼能以“缠战”“游斗”的方式来将南幻岳拖跨! 于是,古潇然便决不冒险,他是稍沾即走,略进便退,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一个劲与南幻岳干耗,在偌大的院落中闪掠如风的兜着圈子。 但是,他的缅刀却又丝毫不放松南幻岳的四周,每在南幻岳移动的瞬息,他立即抢先封住了敌人的退路。 易言之,南幻岳便只有在他的刀锋所至跟着打转,无法脱出,也无法实际上攻击到对方! 须臾间,又是十招过去。 滴滴的鲜血自南幻岳周身的伤口中飞洒抛落,他略一转动,伤口便痉挛一下,翻卷的皮肉便扯裂一点,而汗出如浆,喘息吁吁,他的视线也都那样模糊又那样朦胧不清了…… 又过了十招。 古潇然猛的在缅刀暴翻斜挥里住前撞扑,南幻岳迅速后跃,古潇然冷笑一声,左手飞抖,三枚他的独门暗器“金虎头针”已在黄光猝映中打出。 南幻岳飞闪不及,三枚“金虎头镇”中一枚已猛的穿进了南幻岳右胯骨! 这枚“金虎头针”入肉甚深,撞得南幻岳整个身躯倒仰而出,占潇然趁时急进,缅刀炫闪,兜头劈向南幻岳的天灵盖! 这可是真正的千钧一发了,南幻岳猝觉寒芒耀眼,冷气透骨,他不遑多想,滚身翻倒中抹了一把胸前伤口的血液用力抛抖。 点点血滴仿佛点点流星飞弹而出,古潇然悚然闪躲,缅刀便“噗“噗”“噗”一连三次全部斩入雪地之中! 就在这时,回廊那边一声娇叱: “接住!” 流芒一抹有如长蛇曳空,笔直飞向南幻岳,他一个挺跃,倒翻手挽捞,却是那么准确,“寒水红”的把柄业已被他接个正着! 回廊上,传来杨玲惊喜交集的喝彩: “幻岳,你行!” 细窄的剑刃便在杨玲的欢叫声中“嗖”的尖响着反弹,古潇然急忙挥刀拦截,“寒水红”暴刺的刃身却令人目眩的在一溜光彩披闪里转拌,“嚓”的一声便削脱了占蒲然的半绺头发! 古潇然骇然惊退,破口大骂: “奸刁贱人,我悔未早杀了你——” 南幻岳奋力扑击,“寒水红”带着泣号似的呼啸织成了漫天铺地的罗网,蓬飞的刃芒与纵横的剑气使这形成这张巨大罗网的经与纬。 快得看不见剑身的实质映的光,只有炫华瞬间穿飞,而宇宙之大,仿佛就叫这种泛着森酷的死亡气息的光闪所布满了…… 竭力抵抗着的古潇然立时便落了下风,他的那柄缅刀拼命冲突拦截,却仍是越来越形沉滞,步步后退,左支右绌,能以运转的圈子也逐渐缩小到园角一隅,而显然的,这一隅之地他也要保不住了! 猝然间,南幻岳的“寒水红”飞扬四周,在百八十七剑闪耀出三百八十七道流光,有如怒天喷泉般自三百八十七十不同的地方往一个焦点急速涌合——那个以古潇然为鹄的焦点! 古潇然狂叫着,舞刀猛架,蓝汪汪的光华旋幻成流风,包裹住他的身子便往一侧突逃—— “当啷啷……” “呛啷啷……” 连串又密集的金铁交击声在纷飞的火星中传扬,古潇然的缅刀“霍”的脱手震落,他自己更是血肉齐飞,衣碎帛裂,滚倒在地哀号如嗥! 南幻岳面容惨白,但精神却振奋至极,他双目中的光彩灵红如血,喘息急剧里踉跄着稳住脚步,嘶哑的大笑: “古潇然啊古潇然,你终究也有今天……终究也有重重栽倒的一天,古潇然,这一天我却切齿巴望得太长久了……” 在地下呻吟辗转的古潇然,身上血糊淋漓,纵横交织的伤口怕没有二三十道,每一道伤口全是皮肉翻卷,赤颤颤的嫩肉里肌和雪泥沙土染成了一团,看上去好不令人怵目惊心。 但是,这些伤势却不至要他的命! 南幻岳大大喘了口气,道: “古老大,猜我要怎样整治你?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最好的方法来供你受用,我却要再想出点别出心裁的花样来缀上,总叫你体验个足够才是……” 古潇然抽搐着颤声道: “南幻岳……你……一向自许忠义仁厚……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失去抵抗的人?而且……这人还是你的老友!……” 南幻岳狂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道: “老——友?古老大,你怎么说得出这两个字眼来?”以你这般的‘老友’,我如果再多上一个,只怕连性命都没有了……” 古潇然呻吟着道: “你……多少也得讲点情份吧?幻岳,我们总有一段好交情的时光……” 南幻岳“呸”了一声,大骂道: “闭住你那张其臭不可再闻的鸟嘴i你贪婪自私,谋财害命,陷我于绝境,几令我丧生于深山古洞之内,又纠众逞凶,胁我亲人,伤我躯体,其目的无非为了一个‘贪’字。” “古潇然,这个‘贪’字早使你丧心病狂,良知抿灭,不复再有了点人性,人这连串的阴毒行为,足证你的本质即已邪恶,你的灵魂也全污秽了,老子今天叫你来个‘神形俱灭’,彻底把你连皮带肉的清理掉!” 古潇然心惊胆裂的大叫: “南幻岳,你不能如此毒辣啊……” 南幻岳怒道: “你真无耻——古蒲然,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岂是像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你还算是江湖道的人物,像是拥有这大名气的角色么?” 一条纤细的人影来到了南幻岳的身边,南幻岳知道那是杨玲,他舐舐干裂的嘴唇,沙哑的道: “乖乖,谢谢你——” 杨玲偎了上来,她鬓发散乱,衣裙揉皱,而且面庞幢悴,但是,神情却显得那样的欢欣振奋,轻轻抚摸着南幻岳的臂膀,她深情万斛的道: “谢什么?” 南幻岳低声道: “我的剑,乖乖,幸而你及时掷来,否则,只怕我要吃亏,你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不及平时……” 杨玲温柔的道: “不要谢我,幻岳,我的一切全是为了你,包括我的生命,如果你有了长短,我就会跟你去了……” 她说得轻细而柔软,但却是肯定又坚决的,南幻岳知道她没有半点做作及夸大,她的内心的确是这样想,南幻岳对杨玲有深度的了解。 他明白,杨玲对他的感情早已到达牢不可拔的地步,她说她的一切都依附在他身上,那么就一定是这样的了。 这时,狄修成也蹒踞的到来,一见南幻岳,他已忍不住老泪纵横: “小哥,可苦了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南幻岳一笑道: “还死不了人,老丈,你更受惊了。” 狄修成摇摇头,颤声道: “我没什么,小哥,只要你能干安无事,我再受点苦也是值得的……倒是杨姑娘,一个女儿家居然有这么大的定力和胆识,却是我生平所仅见——若不是她事前事后一直安慰着我,照拂着我,怜待于我,只怕我早已不知所措了……” 南幻岳连连点头,吁了口气: “杨姑娘真是顶尖儿的好女孩……” 杨玲粉靥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喜悦的道: “幻岳,你从来没这样夸赞过我,我好高兴啊,恨不能为了你去死……” 南幻岳哈哈-笑,沙沙的道: “用不着这么‘受宠若惊’,等会给我香个嘴就行了。” 杨玲又羞又喜,却直率道: “何必等一会?现在就给你香——不但我的嘴,什么都可以给你!” 一边的狄修成不禁窘迫十分,张口结舌,一连打着哈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尚难以体悟,一个女人的爱发展到了极致时的那种疯狂与真挚…… 南幻岳摇头道: “你又使得狄老丈尴尬了,乖乖。” 杨玲笑道: “我是如此爱你,何须隐瞒?这些日子来,我向狄老丈诉说了许多,可是他仍不能习惯我这种坦率作风……” 狄修成忙道: “过些日,哦,就约莫能以习惯了……” 斜眼睨了躺在地下直抽搐的古潇然一眼,杨玲道: “幻岳,这老小子你待如何对付他?” 南幻岳哼丁哼,道: “我要用雪水泡他。以烈火烧他,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挫他的骨,再用他的肉去喂拘!” 杨玲一拍手道: “好极了,幻岳,只要你催想出什么法子来惩戒他,我们便全用得上,我们不用忙,我们可以悠悠闲闲的一样一样的来……” 地下,古潇然的眼窝四周业已泛了乌青,连说话也是那么哆哆嗦嗦的了: “我……说,幻岳……讲……讲点……道义……成不?” 南幻岳生硬的道: “和谁?” 古潇然嗫嚅的道: “当然……当然是和……和我……” 南幻岳俯下脸来凝视着古潇然,幽冷的道: “和你讲道义?古老大,你也不觉得因为你而玷污了‘道义’两字的含义?你真不觉得?” 古潇然抽搐一下,痛苦的道: “何……何必这样说?幻岳……至少,我们还该有点情份在吧?” 南幻岳摇摇头,断然道: “没有!” 杨玲气愤的道: “跟这种黑心肠丧尽天良的畜牲还有什么好说的?幻岳,我们现在就开始向他索债——他欠我们的每一笔债,还得连息算上!” 南幻岳冷森的道: “自然要这样算的,杨玲,自然要这样算的……” 狄修成插嘴道: “小哥,如何对付这个人,我以为先不用急,煮熟了的鸭子还怕它飞上天去?倒是你这身伤,却要仔细治疗一下才是最为重要……” 南幻岳笑笑道; “我还挺得住。” 杨玲急了,道: “不行,幻岳,现在就要上药,这么重的伤,哪能拖延得?” 狄修成也催促道: “快,先进屋里去吧,烧上壶热水,洗净了伤口这就得赶紧上药……” 南幻岳咬咬牙,道: “也好,但这家伙呢?总得有人守着他!” 狄修成笑道: “这个伤得浑身不见一块好肉,血糊淋漓的就和脱了层皮一样,小哥,你还怕他驾云跑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行,老丈,你不知姓古的阴刁狡诈到了什么地步,他可算是一等一的老奸巨滑,诡计多得叫人防不胜防,不设法看牢了他,我是不放心歇着的。” 狄修成沉吟道: “既是如此,倒要慎重些了……” 南幻岳忽然问; “对了,阿福呢?” 杨玲也“啊”了一声,歉然道: “只顾着和你说话,倒忘了阿福,他和孙红眼,钱瘸子三个人还被锁在后面柴房里,三个人又都经过了几场狠揍,如今只怕还爬不起来呢!” 南幻岳皱眉道: “谁揍他们的,伤得重么?” 杨玲狠狠蹬了古潇然一眼,怒冲冲的道: “你想还会有谁?揍他们的人全是古潇然的属下,他们之所以几次毒打阿福三人,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是阿福几个开罪了他们,挨揍的唯一原因只是为了那些杀千刀的浑狗熊要取乐子,打着他们玩!” 涨红了一张俏脸蛋,她又接着道: “那些人只是为了打着他们玩,打得并不太重,但也够他三个鼻青股肿,腰扭腿歪了!” 南幻岳沙沙的道: “古潇然知道?” 杨玲愤然道: “他怎会不知道?” 南幻岳道: “他不管?” 杨玲重重一哼,道: “视若不见,有时还捻着胡子听他们笑闹,听阿福几个人号叫!” 古潇然喉咙里咕噜了一阵,急惶的道: “哦……杨姑娘……这不能……不能怪我,实不知情……我不晓得他们在那边如此胡搞……我若是知道的话,我就……” 杨玲不屑的打断了古潇然的话,道: “你说什么?你也只不过捻着你那撮搔胡子一笑罢了!” 古潇然呻吟着道: “杨……姑娘……你怎可……这般欺人?” 南幻岳淡漠的道: “慢慢来,古潇然,你就会发觉这还是客气的,欺负你的事还在后头呢!” 说到这里,他低声道: “敢烦老丈到后面柴房中将阿福他们几个人解放!” 狄修成连连点头,道: “应该,应该,小哥,我这就去……” 狄修走后,南幻岳对杨玲说: “狄老丈见不得血腥场面,他这一去,我们就可以放手整治姓古的了……” 杨玲笑道: “怎么开始?幻岳,你起个头。” 古潇然杀猪也似嚎叫了声,恐怖的道: “不,不行,幻岳,老弟台,老兄弟,你怎能如此待我?你总得论点情份,讲点道义呀……” 南幻岳“呸”了一声,怒道: “给我闭住你那张臭嘴!” 闪身上前,杨玲飞起一脚,踢得古潇然脑袋一翻,鼻口流血,他尖嗥如泣: “停止……快停止,这是谋杀,这是残暴苛酷啊……” 杨玲轻蔑的道: “真不要脸,亏你还是道上这么有名有姓的人物呢,连我这一个女儿家全比不上,狗熊透了!” 南幻岳平静的道: “慢慢的来,乖乖,别一下子就弄死了他,我们有的是时间……” 古潇然喘息着,一连啐吐血水,颤栗的道: “幻岳……先不要……你听我说……” 南幻岳说: “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玲叱道: “等姑奶奶给你封了嘴,再看你还能瞎放什么狗屁?” 南幻岳摆摆倦手道: “别忙,且听他说。” 古潇然颤抖抖的吞了口合着血的唾液,涩生生的道: “幻岳,让我们……谈谈斤两……如何?” 南幻岳道: “你讲吧。” 古潇然讷讷的道: “如果你能……能冰释前隙,我,我答应给你先前所说的一倍的补偿……” 南幻岳冷硬的道: “不行。” 古潇然闭闭眼,又道: “你要想想,幻岳,这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有许多人,在刀口子舐血舐了一生,也不能获有这个数目的十分之一……” 南幻岳缓缓的道: “不错,但我却不是那种人——而以我三年多痛苦又漫长的光阴以及面对死亡的深刻感受来说,这点点有限的财富仍是不足以补偿的!” 古潇然忍痛道: “我……我可以再增加一点……” 南幻岳冷冷的道: “也不行。” 目光黯淡了下来,古潇然干瘪的嘴唇翕动着,终于,他喃喃的道: “幻岳,你想要多少,开个价吧……” 南幻岳低沉的道: “如果你在没有纠众与我动手之前要我开价,我一文不取,只要你也回到那座古洞里待上三年。 “但是你却恃着人多势大向我围攻了,在这一番血的洗礼之后,在好些条人命缀亡之后,在我也受到伤害之后,条件当然又自不同了,而你更失去了选样的机会。 “你只能听从我的话去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否则,你即将明白哪一种方法会令死亡更加可怖了!” 古潇然抖了抖,恐惧的道: “你说说看……” 南幻岳神色冷沉,道: “黄金五万两,明珠千粒,翠玉百件,另加你回到那古洞里呆上四年。” 古潇然蓦地张大了口,好一阵,才像哭一样的叫了出来: “皇天啊……你是在剜我的心。吃我的肉了……” 南幻岳静静的道: “愿不愿,随你。” 古潇然尖嚎着: “幻岳,你的心肠怎能恁狠?怎能恁毒?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凑不出你所开的数目来啊……又再叫我到那绝地阴洞里待上四年之久,这和蓄意谋杀又有什么分别? “那种地方不见天日,冷苦孤寂,这不是在要我的命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也知道那个地方不是人待的?那么,当初称为什么把我坑在里头?你这就不叫‘蓄意谋杀’么?” “你既不能忍受那种‘不见天日’、‘冷苦孤寂’的日子,难道说我就应该忍受? “只有你才算人,我就不算人?抑是你的身份尊贵,我的身份低贱?抑是你的地位崇高,我的地位卑下?抑是你的血统圣洁,我的血统污浊? “古潇然,你半点也不会比我强,我能受的,你更该能受,况且,你还是始作俑者!” 古潇然惶悚至极的道: “幻岳,你大度一点……仁厚一点……就算行行好事吧……” 南幻岳阴森的道: “当初,你为什么不大度-点,不仁厚-点? “我老实告诉你,我被你陷害于古洞中的三年岁月,绝不是你如今所能以想象的,只是‘不见天日’、‘冷苦孤寂’而已么? “不,这根本不能形容其中的痛楚于万一,那是饥不择食,渴无以解,绝望、沉闷、寂寥、恐怖、愤恨,加上幻觉丛生的总合。 “春夏蚊蚋袭人,燠热难当,秋冬寒风呼啸,冰冷刺骨,用舌头舐着石壁上沁出的细微的流泉水珠,生尝着蛇鼠鸟兽的腥膻肉味,连毛带皮硬吞下去,吃和拉全在那一个仅供转身的地方…… “人在这种环境下待上三年多,业已不像个人样的人了。 “古潇然,你尚不能体悟这些苦楚,所以,你必须去亲自尝试一下,这是你还我的债。今天,你加诸于我,和我的亲人的迫害,我应分得的鲁飞藏宝的一半,这三年多的利息结算,再表示你坏心肝的歉意,就便宜你以那五万两黄金、明珠千颗、翠玉百件补偿了,你还不认为我这是在行好事么?” 古潇然悲伤的道: “可是……可是我委实没有这样多钱……” 南幻岳冷冷的道: “你去想法子。” 古潇然呻吟了一声道: “幻岳,这么大的数目,你又叫我到哪里去想法子?就算你活埋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南幻岳点点头,硬梆梆的道: “很好,那我就一文不要,把你拷进那古洞里锁铐起来,但是,我不会在四年以后去释放你。 “换句话说,你就要终生监禁在里面,慢慢的,痛苦的,狼狈不堪的死亡。 “古潇然,生命的幻灭是一桩十分可怖的事,但那犹有迅速与迟缓的分别,同样的死亡,其过程的感受却有截然不同的滋味,当你整天面对死亡,嗅闻着它的气息,触摸着它的冰寒,思虑着它恒久的残酷和寂静,你就会尚未在它降临于你身上之前先行疯狂,那是一种令人颤栗的疯狂……” 古潇然抖索着,哀号: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南幻岳幽幽的道: “当然,我也不需要再说下去,只有亲身的体验,才会令你贴切的明白其中的味道……” 古潇然恐怖又绝望的道; “幻岳老弟……你不能再宽让一点?” 南幻岳温柔却是坚决的道: “不能。” 古潇然深长的叹了口气道: “钱的数目,我答应你……” 南幻岳冷冷的道: “这是你本该付出的,这也原该属于我,另外,洞中四年的岁月,也同样一天也不能少!” 古潇然痛苦的道: “伺必做得这么绝?” 南幻岳道: “古潇然,你该衷恳的感激我竟是这般的宽大与仁厚!” 古潇然讷讷的道: “幻岳……求求你……只算一年吧……” 南幻岳平静的道: “四年。” 古蒲然凄惶的道: “我就待两年吧……” 南幻岳丝毫不动容的道: “四年。” 脸上的气色是灰败的,血污斑斑渗染在古潇然显得松弛下塌的面皮上,连那平常不太深刻的皱纹如今也是那样的明显了,他的语音透出了二十年后的衰孱: “一天……也不能少?” 南幻岳点点头道: “不错,一天也不能少。” 步履声传至廊侧,片刻后,狄老丈已偕同孙红眼,一个废腿的大汉,以及另一个须发斑白,背脊傲佝的老苍头走了过来。 几个全是狼狈加上憔悴,脚步沉滞,脸现青肿,显然,这些日子来是吃了不少“生恬”了!” 孙红眼是早在“大理府”减郊见过南幻岳的,他一抬眼瞧清楚了,急忙跑踉抢前几步,“扑通”双膝落地,嗓子里呛着哭音: “太少爷,你老可回来了啦……这些日子来我们小姐可被折磨得惨啊……” “若非太少爷及时赶回,只怕我们小姐就见不着你老了……” 南幻岳心中不禁颇为感动,这孙红眼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是个粗人,但他却半字不提自家所遭受的苦难,口口声声为他的“主子”杨玲陈冤诉屈,这份忠耿,也是不易了。 南幻岳抬拍手,和气的道, “起来吧,这些天来,你们也都受累了。” 那瘸腿的大汉——钱瘸子也上来跪见了,这时,老苍头在一边哭出了声: “少爷……” 南幻岳轻轻拍着老苍头的肩头,低沉的道: “阿福,这个家,全亏了你——” 阿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少爷……家里没有你……便像国里失了主,屋堂抽了梁……乱糟糟摇晃晃,不成个家的样子……” 南幻岳深挚的道: “我晓得……” 阿福拭着泪,抽噎着道: “自从少爷离开之后……三位姨娘……和那些管事,简直要翻了天…… “净是做出些不堪入目,叫人齿冷的丑事,少爷,我老头子人微言轻,说话不管用,连插句嘴也没处插上,他们根本不理会我……” 南幻岳低柔的说道: “我知道,阿福,我全知道……” 阿福咽着声道: “他们以为我阿福老了,不中用了,听不明,看不清了,其实我哪一点不明白?哪一点不晓得? “只是我阿福不敢讲,讲了也没有用,我知道,除非少爷还活着,要不,也只好眼睁睁的看他们胡闹下去。 “少爷在,我阿福还是个阿福,少爷不在,我阿福就连条守门的狗也不如了,这家,我是为了少爷才守着,若是少爷万一真个有了三长两短,我……我早就一头碰死了。 “我不相信少爷会遭凶险,我一直等,一直候,我自己告诉自己,阿福啊,阿福,少爷总一定有一天会回来,活生生的回来……” 南幻岳感动的道: “好阿福,别难过,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活生生的回来了。” 阿福带着泪笑了,苍老的面孔上展现出一片发自内心的欣喜: “我一直就不相信少爷会遭横祸,少爷,你是个福大命大的生相哪,如今看看,阿福可是猜得不错啊……” 南幻岳又拍拍他的肩头,道; “放定心吧,以后一切都好了,阿福,你的忠耿,你的赤诚,我会好好的报答你的,‘莫尘山庄’若非你在,早不知变成个什么样凄凉荒芜的样子了……” 阿福有些忸怩的道: “回禀少爷知道,本来呢,家里经过这三年的变化,我一个人委实照应不过来,也确实破落陈旧多了。 “前些日,杨姑娘与狄老先生一同回来,便由杨姑娘出钱雇工人大事整修一番,这才显得恢复了点原状,倒不是阿福一个人的功劳,要不是杨姑娘里外忙着督工修建粉刷,也没有今天的样子……” 南幻岳颔首道: “好,好,你们都好……” 阿福偷睹了南幻岳一眼,小声道: “少爷——三位姨娘的事——” 南幻岳平静的道: “我全清楚,杨姑娘都告诉我了。” 阿福叹了口气道: “真是造孽啊,她们……” 杨玲忙道: “阿福,快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你先去把少爷的房间清理出来,少爷这就要进去上药疗伤……” 阿福连声答应,又蹒蹋的离去,杨玲向地下的古潇然一噘小嘴道: “这一位,怎么处置?”—— 第35章 万里无云花吐艳 南幻岳笑了笑,手中的“寒水红”猝然暴闪,惊得旁边的几个人叫了-声,古潇然已痛苦的尖号起来。 “寒水红”灵蛇似的翻射回鞘,南幻岳道: “古潇然的‘软麻穴’已被制住,不妨事了。” 杨玲轻声道: “把他摆到哪边去?” 南幻岳道: “外面的柴房,嗯?” 杨玲也笑了,道: “敢情好,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孙红眼!” 孙红眼挺胸高应道: “小的在!” 杨玲一指古潇然,道: “你和钱瘸子两个人,还能抬得动这姓古的么?” 孙红眼恶狠狠的瞪了古潇然一眼,大声道: “小的回话何必抬这王八羔子?拖去不就行了!” 杨玲粉脸一沉斥道: “混帐东西,叫你抬你就抬,哪个要你拖他?你没有见姓古的全身上下直糊淋漓只剩下了一口气了?万一拖死了他你担待得起吗?南少爷还得留着他有用的哩,快,你两个抬他过去!” 孙红眼嘀咕了几声,转朝钱瘸子道: “你听见小姐的话了?还发你娘的什么愣?” 两个人刚过去才将古潇然抬起,南幻岳低声道: “二位吃了古潇然手下不少苦头,我知道,但那些给二位生活吃的角色全已摆横在那里了,换句话说,二位的这口心头气也算消啦,因此二位抬着姓古的到柴房之后,切记不要再折磨他,我留着他还有重用,正如你们小姐所言,姓古的伤得不轻,经不起三敲两打,万——弄出毛病,我们就未免得不偿失了,还望二位看我薄面,手下留情,我就感激不尽了!” 一番话说得是恁般客套法,倒令孙红眼与钱瘸子二人有些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孙红眼结结巴巴的道: “少爷言重了,说得是太重了,只要少爷或小姐交待——声,小的们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违命嗣一-” 钱瘸子也急道: “小的们绝对遵命行事!” 南幻岳一笑道: “有劳有劳。” 杨玲又冷冷的道: “把姓古的抬到柴房去以后,记得再回来将这里清干净,该扫的扫,该埋的埋,有不明白的地方去请教阿福,不许胡作主张,理清楚了我再来看过,有半点马虎就小心你们两个的四条狗腿!” 孙红眼忙道: “小姐放心,我们自会办得令小姐满意——” 眼看着他们将古潇然抬走之后,南幻岳已不禁有些站不住了,他觉得头晕得厉害,双眼也沉涩得很,视线看出去也全是那么旋晃晃,灰黯黯的一片了,杨玲急忙扶着他,焦急的道: “幻岳,幻岳,你觉得怎么样?痛得厉害不?” 南幻岳强颜笑道: “还好……” 杨玲急惶的道: “快进去躺了,我可以先替你上药包札,然后再叫人下山去请个大夫仔细诊治,幻岳,苦了你了……” 南幻岳干涩的道: “不用急,乖乖,不用急,我不关紧,隔着死还有一大截呢!” 杨玲眼圈儿一红,不禁哭出声来: “你还说这种话?没良心的,我刚刚和你有了点眉目,你就想到了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是存心要我也活不下去……”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乖乖,心肝肉,你知道,我爱你……” 杨玲泪珠儿成串的落,拥着南幻岳一个劲的哭泣。一边细噎着: “你不会死,幻岳,我宁肯少活而让你多活,我宁肯用我的寿限来增加你的生命,我宁肯先死在前头而不能让你死在我的前面,我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受不了,受不了……” 南幻岳颤抖着笑了,轻轻的道: “我们都不会死,乖乖,因为我们还有一段长远的快乐时光没有相偕度过,是么?等到我们一起过完,再一起死,好吗?” 杨玲仰起那张泪痕斑斑的俏美面靥,颤声道: “真的,幻岳?” 南幻岳点点头,真挚的道: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泪花里展现出了至极的喜悦,杨玲兴奋得快疯了: “你是说——幻岳,你要娶我了?” 南幻岳缓缓的道: “一点不错。” 杨玲闭上了眼,泪如泉涌,全身抖索:“天……天……你终于开眼了……谢谢你……天……” 南幻岳揽着她,吃力的道: “先扶我进去吧,乖乖,伤养不好,哪有力气拜天地?” 于是,杨玲带着泪笑得叫人又心疼又心酸,她谨慎的小心翼翼的如捧至宝般扶着南幻岳缓慢的行进屋里,他们是走得那么慢,那么稳重,每一步走过去,地下,连脚印子也是双双对对的,清清楚楚的一大一小,双双对对的…… 新伤旧创,全是那么样的伤肌裂肉,重叠相连,虽说没有断筋动骨,却也是够南幻岳消受的了,他人在一口气提着拚命搏死之际犹能勉力支撑,这一躺下来,就宛如浑身骨头架子也要散了似的,再也逞不得强啦,那种软绵、苦涩,加上撕裂的痛苦,足足使他在榻上煎熬个把月子,伤口初长合,人才多少有了点精神,但却消瘦了一大把,看上去比起平时要憔悴孱弱多了。 这天早晨,天气比较前些日子好得多,冬阳的光辉暖烘烘的晒在大地,虽仍不见得有多大的热力,却至少较那寒风刺骨的阴冷日子要强,天也不是那么灰圾霾郁得似要压上人心,高远开朗得像足有点初春那样的爽朗了。 南幻岳的寝居便在“莫尘山庄”后面的一个小园里,前头有开着月洞门的粉墙,园子里清清爽爽的植了几十株腊梅,一条铺着细洁白色碎石的小道便直通往那幢精雅幽静的小舍,房后有青松摇曳,扒窗而望,可见流泉溅珠,绝壁攀天,是个最适合修养的好地方,南幻岳便将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天地称为“怡心国”。 他住的精舍虽在“莫尘山庄”之内,但却等于是“莫尘山庄”里的另外一个小洞天,这幢精舍简单却巧雅,一厅,一房,一书斋而已。 现在,南幻岳便倚卧在寝室的那张雕花软梧上,帐幔早已挑起,房中一尘不染,光洁之极,杨玲的窈宛身腰正背对着他,轻悄悄的在将湖水绿的窗帘拉开,于是,整个房间里便充满了那种活跃又喜悦的光辉了…… 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南幻岳眯着眼道: “心肝,你来了这一阵,还没有和我说上几句话呢。” 转过身来,杨玲的面庞在这时看去就和清晨的光辉一样,鲜沽极了,明媚极了,也艳丽极了,她绽开一杂花似的笑靥,银铃般笑道: “成天讲,你也不嫌腻?” 南幻岳笑道: “当然不!越讲越有趣,越讲情越深。” 杨玲走上前来,俯身在南幻岳长满了胡碴子的面颊上亲丁亲,柔柔的道: “你呀,就是一张油嘴,骗得死人!” 南幻岳趁势捉住她的一双小手,软滑滑,温腻腻的,他凑在鼻端,闻了闻,“嗯”了一声: “好香。” 杨玲睇视着他,轻声道: “真的香?” 南幻岳笑道: “这还会有假的,淡雅芬芳,撩人绮思,宝贝‘” 杨玲真切的道: “幻岳,你今天这样说,这样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你可也要这样说,这样想才是……” 南幻岳神情一肃道: “当然,假如我对你没有这份恒久的情感和爱心,我就不必勉强自己要你,我既已要你,便绝对从一而终,不会因为时间的长远而稍有冲淡情爱的浓馥。” 杨玲坐到榻前,深情歉疚的道: “你能记住这些话,我这一生已不想再作他求了……” 南幻岳低沉的道: “我们将来要在一起共同生活一段长久的日子,我们彼此全看得见,我是不是做得到。” 杨玲点头道: “你会待我非常好,幻岳,我知道。” 跟着,她长长透了口气,悄细的道: “幻岳,你晓得不?当你在古潇然他们众敌环伺之下告诉我你爱我那句话的时候,我几乎欢喜得晕了,兴奋得疯厂,我差一点儿就感激得要向你跪下去,那一刹间,我像是不是我,我像是完全和你归附成一个人了……” 南幻岳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 “我知道苦了你——宝贝。” 杨玲咬咬了唇道: “幻岳,我问你一句话。” 南幻岳笑道: “说吧!” 杨玲带着几分怨意的道; “你以前到底有没有点爱我的心?” 南幻岳点点头,道: “有。” 杨玲道: “为什么却一直拖到现在才表示?” 南幻岳笑笑道: “更深的了解,更稳固的情感基础,更厚的爱的滋长——为了这些,我认为时间长一点比较可靠,你要晓得,我可以纳十个妾,八个偏房,正式的妻子却只能有一个,所以我必须慎重。” 杨玲急道: “那么,我会是你的什么人呢?” 南幻岳伸手捏她的小脸蛋,笑道: “你说呢?” 杨玲涨红了脸,却迫切的道: “我当然要做你的妻子,正正式式的元配夫人!” 南幻岳点点头道: “很好,你已经是了。” 杨玲激动得抱住向幻岳连连亲吻,再度喜悦得泪水盈盈。 “你真好,幻岳,我又高兴得要哭了——” 南幻岳温柔的道: “别哭,泪流多了会损及你那双明媚的眼睛,宝贝,无需那样激动,因为这个位子原该属你!” 杨玲破涕为笑,抚着心口道: “现在我才觉得心里落实了,幻岳,说老实话,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天到晚精神上老是恍恍饱惚,郁郁闷闷的,不知道将来能和你是个什么结局——我还真不敢想象哪个女人会是你妻子的入选者……” 南幻岳笑笑道: “你对自己,居然这么没有信心?” 杨玲叹了口气,道: “信心?这些年来,我是一个劲的单相思,‘剃头的担子——头热’,叫你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头,别说信心,连满腔的血都叫你浇冷了,有人说,‘女求男,隔层纸,男追女,隔座山’了,我们呢?恰巧相反,我对你好,倒是‘隔座山’了,而且又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为了攀登这座山,我已是心力交瘁,体无完肤!” 南幻岳深情的道: “事实井非全如你想象的那样,我对你早已有心有意,只是我更慎重一点罢了,因为我的慎重,令你受了不少折磨,但是,也会因为我的慎重,而更令我们彼此的幸福悠久,宝贝,你相信吗?” 杨玲甜美的笑了: “我已是泰山笃实,血本无归,当然我相信,一千一万个相信,幻岳,你已真正是属于我的了——” 深深吸了一口晨间的清新空气——何况这空气里还掺合着杨玲身上淡雅的芬芳——南幻岳轻柔的道: “我喜欢你高兴,我喜欢做一切令你感到高兴的事情。” 杨玲如花的面靥上漾着如花般的笑意,她有些羞涩的道: “幻岳——” 南幻岳微微一怔,道: “几时?什么几时?” 杨玲轻捏了他一下,道: “成亲的日子——我们。” 南幻岳“哦”了一声,笑了笑道: “你那么急迫?” 杨玲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道: “因为我等待得太长久,也太痛苦了,我希望那一天尽快来到,我不情愿老抱着一个希望光去数日子,虽然我知道你的允诺即是事实,我却仍要早一天达成那个愿望,幻岳,我等怕了。” 南幻岳低声道: “我的伤养好以后,把狄十娘救出来以后,好不?” 杨玲道: “那要多久以后?” 南幻岳想了想道: “总要开春吧。” 杨玲小嘴一噘,道: “还得那么久?” 南幻岳伸手捏捏她那圆润的小下巴,笑道: “我已成笼中鸟,有翅难展,你还怕我飞了?宝贝,别这么急,该来的总归要来,是谁的迟早也是谁的,你何需如此迫切?” 杨玲悻悻的道: “到时候你不会又有点子出来吧?” 南幻岳摇头道: “你真孩子气,我要娶你是因为我爱你,如果我有心推三阻四,又何必娶你呢?这是情感的结合,而非勉强的牵凑,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答应你的事,几时向你黄牛过?” 杨玲叹了口气,道: “扑吧,横竖我是被拴住的人,绳子的那一头拿在你手里,你爱朝哪边扯我也只好往哪边跟——这么些年岁都等了,再等一阵子也无所谓……” 南幻岳双目中的光彩是怜爱又是温柔的,道: “宝贝,你是个好女孩……” 杨玲幽幽的道: “只是叫你折磨老了……” 南幻岳悄声道: “你一点也不老,你比我初见你时更年轻,更容颜娇美……” 杨玲“噗哧”笑了,佯嗔道: “我就说过,你呀,一张嘴甜得能哄死人——” 南幻岳一本正经的道: “除非是我心里的人,宝贝,我说话可不是一直都这样柔情蜜意呢!” 柘玲微抚鬓发道; “幻岳,你还没告诉我,家里整理得还满意吧?” 南幻岳由衷的赞美道: “太好了,不但没有我想象中那样荒芜破落的景象,似乎比我当年离开之前更要整洁雅致,有点灿然一新的味道,我要告诉你,宝贝,你非常能干,我也希望你永远这样能干,将来,这个家就全交给你了。” 杨玲笑得花枝招展似的道: “你放一万个心,老爷,我会把家里弄得清清静静,有条不紊,给你一个最最安适又温暖的窝……” 南幻岳笑道: “我绝对相信你能办到。” 杨玲悄悄的道: “幻岳,我把孙红眼和钱瘸子两人带下来听使唤,你不会觉得不高兴吧?” 南幻岳笑了笑,道: “如果他们两人对你忠心的话。” 杨玲拍拍胸脯道: “保证是两个忠心耿耿的人,我对他们两个已经观察考验了几年,而且他们不但对我忠心,对你也一样!” 南幻岳颔首道: “好,留下他们。” 笑笑,他又问: “你这女大王其他的手下呢?” 杨玲耸耸肩道: “全都遣散了,我怕你骂我,要不,我还真想多带几个来,他们虽是些粗人莽汉,对我却一直那么俯命顺从,遣散他们,我有点伤感……” 南幻岳正色道: “宝贝,你是一个女孩子,江湖儿女固然不拘小节,但也不能逾份张狂,女孩子怎能够去做强取豪夺的事?怎适宜领着一大批汉子当山大王?所以我早已告诫你要立刻收手,否则再搞下去实在不成体统……” 杨玲有些不服的道: “但是,江湖上也有些女人称强道霸的事——” 南幻岳打断了她的话。道: “有,我不否认,但她们的气质、出身、观念,全不能和你比!” 杨玲嫣然一笑。道: “得了,我已经不走这条路啦,你不必向我说些大道理。” 南幻岳沉缓的道: “我不是个脑筋迂腐的人,相反的,我十分开通豁达,江湖中事我比你更了解,什么不该为,我很清楚,只要我劝你不要做的,你就不要做,你知道,我不会叫你吃亏上当!” 杨玲驯从的道: “以后,我都会听你的话做事,一点也不违背你的意思,幻岳,我也懂得一个女人三从四德的妇教……” 南幻岳道: “嗯,这才是个好女孩。” 杨玲轻轻站起道: “这几天来,你的伤处觉得怎么样了?” 南幻岳道: “非常好,痊愈得很快,都已经收口结疤了,那个请来给我治伤的老大夫,手艺不错,我想,再休养个十天半月,就会和平常一般无异的了。” 杨玲开心的道: “昨天下午那老医生才被送走,为了感谢他的妙手回春,我多补给他二十两金叶子,几乎超过他的预定诊费两部,他高兴得什么似的……” 南幻岳道: “这是应该的,人家在庄里也住了一个来月,等于是我们的专属医生一样。” 杨玲有点感慨的道: “做郎中的人哪,讲究的便是行医济世,固守本位工作,那老医生不但治疗我们的人十分用心,就算给古潇然疗伤也一样仔细,这些日子来,你的伤快好了,姓古的也差不多痊愈啦……在他给姓古的治伤之前,孙红跟还一再告诉他马虎得啦,那位老先生却每次全瞪着孙红眼,表情上颇不以为然,所以说,只要找到医生治病,他才不管你是好人歹人呢……” 南幻岳笑了笑,道: “这无可厚非,职业道德嘛——其实我们的意思也不希望古潇然翘辫子,否则,他欠我们的债就可以赖掉了,这老小子怎么样?伤势一好,又开始活蹦乱跳了吧?” 杨玲哼了一声道: “他敢?孙红眼与钱瘸子两人轮班守着他,手上全提着亮晃晃的杀人刀,他又穴道受制,手足捆绑,除了每天有一定的时间由我前去依你指点的法子给他解穴通脉一次之外,其余的时候他根本不能动弹,就是我去给他解穴通脉的当儿,他也是捆紧了手足的,而给他松绑活血的时候却又不解开他的穴道,他老是埋怨,却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孙红眼和钱瘸子全都在想找机会戳他两刀泄恨呢——” 南幻岳道: “可别真宰了他——这老小子都讲些什么?” 杨玲笑笑道: “还不是埋怨我们虐待他?又说我们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不把他当人看待,总之,一见了我就牢骚发个没完!” 南幻岳撇撇嘴唇,道; “他先别嘀咕,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杨玲道: “幻岳,你真准备把他弄到那洞里囚禁四年?” 南幻岳睁大了眼道: “谁说我是假的?” 杨玲吸了口气,道: “四年?这段日子可是难熬得很哪,想想那份孤独与寂寞,那份烦闷与无聊,漫漫的阴翳,无边的黑暗,没有人陪着说话,没有人关怀和安慰,就好像与世隔绝了般的……” 南幻岳冷冷的道: “也没有东西果腹,没有水喝,没有衣裳换,冬天寒风刺骨,夏日蚊蚋叮身,而精神恍惚,幻觉丛生,想到的,看见的,全是死人的阴影,颤抖的泣号——没有去亲自体验过的人是不会贴切了解其中滋味的!” 杨玲叹息着,道: “真可怕——” 南幻岳道: “他就这样把我在那里一摆摆了三年多!” 杨玲咬咬牙道: “幻岳,这种人应该叫他去尝尝味道,尝尝他曾经给别人尝过的味道!” 南幻岳道: “是的,所以,我才决定送他去玩玩!” 杨玲低声道: “你看,幻岳,四年之后他还能活着出来么?”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这很难说。” 杨玲道: “为什么很难说呢?” 南幻岳慢慢的道: “因为与一个人的毅力、耐性、求生欲和聪明智慧有关,如果受不住寂寞的啃啮,沉闷的压迫,如果经不起失望的打击,担不稳肉体的折磨,如果不用脑筋去找吃的与喝的,如果不能强迫自己接受现实——那就不容易生存了!” 杨玲心头忐忑的道: “你以为姓古的受得下来吧?” 南幻岳道: “所以我不能肯定,我尚不确知他是否有这样的韧劲,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如想活命,他就必须求适应!” 杨玲苦笑道: “要适应这样的环境,实在太难了。”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 “是很难,但我能,他为什么不能?” 杨玲伸出小巧粉嫩的舌尖舐舐上唇道: “姓古的真叫‘作茧自缚’……” 南幻岳道: “也叫‘罪有应得’。” 杨玲回忆着道: “你在‘大理府’和我与狄老丈分手的时候,答应我们至多一个月就赶回来,我们在回到山庄的第二天,就忙着雇工整理各处,一心巴望在你回来以后有个面目一新的好观感,修整房舍庭园的那些日子,我好忙,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一下指点这,一下纠正那,搞得从早到挠头晕眼花,把狄老丈、孙红眼和钱瘸子几个人也弄得团团打转、连搞了半个多月,眼看着什么全整好了,就等你回来,做梦也想不到等寒等去却把古潇然那批煞神等来了……” 她又摇摇头道: “他们才一进门,就采取了大包围的形势,分成几个不同的方向扑至,阿福、孙红眼和钱瘸子首当其冲,照面里就被他们在后面放倒,我与狄老丈赶出来后,狄老丈也在一转身里便被他们制住,只剩我与那‘风火轮主’卓鹏对了十几招,也就是那十几招了,我拚上全力,仍叫他们打翻于地……他们形态十分紧张的分布四周,若有所待,一直到确定你不在庄里了,方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盘诘我们你的行踪下落,当我知道对方竟是陷害得你几濒绝境的古潇然之后,我气愤极了,我大骂他,并索兴把你快要回来的事全告诉他,我巴望他等你——我知道你比我更迫切的要找到他,而且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制服他们,他们仗着人多势大便留在这里等候你来‘自投罗网’,结果也不出我所料,你完全制服了他们!” 南幻岳柔声道: “在这期间,他们没有虐待你么?” 杨玲笑笑,道: “还好,因为我的态度一直很倔强,成天总是骂他们,那姓卓的有几次曾愤怒地要想杀我,但被古潇然阻止了,他好像仍存着那个幻想——希望你能在他的金钱攻势下与他化解仇怨,因此他不愿过分的激怒你,他知道,我是你最最疼爱的心上人,你的宝贝……”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他怎么知道的?” 杨玲脸一红,羞答答的道: “是我告诉他的嘛……” 南幻岳笑道: “你真是个‘宝贝’!” 杨玲道: “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假的!” 南幻岳连连点头,道: “当然,当然不是假的,后来呢?” 杨玲道: “后来,古潇然还一直软迫硬逼的要我劝你和他化仇解怨,并一再炫耀他的武力与财势是如何庞大,我有时骂他,有时便敷衍他,古潇然深恐我如遭了伤害会激使你不顾一切的硬干,所以对我也格外十分照应,怕他的人有所冒失,当然,他之如此作为,也无非全为了他自己设想,不管他多么有钱,有多少力量掌握着,下意识里,他似是老觉得惶惶不安,他的忧虑我看得出来,他怕你,幻岳,他一定清楚你是一个武功高强又无所畏惧的男子汉,大丈夫!” 南幻岳眨了眨跟,道: “另外,他也是做贼心虚!” 杨玲道: “我在那些日子里还勉强过得去,苦就苦了阿福、孙虹眼与钱瘸子几个,前后捱了好几次打,我虽一再向古潇然提抗议,他却无动于衷,显然,他们与我,在古潇然的利用价值上来说,是颇有差别的!” 南幻岳有些不屑的道: “姓古的自来便是这么一个专讲利害利用的小人!” 杨玲点点头道: “他确实是的,我经过那些日子的观察,发觉他自私、贪婪、阴狠,却又多疑善忌,绝不是可以交往的人!” 南幻岳坐高了一点,道: “你是在挖苦我为什么以前与他相交的时候看不出来?” 杨玲坦率地道: “我很奇怪,幻岳,你一向是个细心又察人入微的人,为什么不早早知道姓古的不能交?” 南幻岳苦笑道: “在他和我交往的日子里,因为他想利用我,又顾忌我,自然会扮出另一副面孔来假装,每次与他见面晤谈,他完全是满口仁义道德加上赤诚一腔,令人不容怀疑,但是,他在控制住你们之后,毫无忌讳之有,自然就会本性流露了……不过,我也承认我多少有些疏忽大意,没有辨清这老小子的为人!” 杨玲恨恨的道: “古潇然这种老奸巨猾,罔顾情谊的蟊贼,把他放古洞里囚禁几年,我委实认为不算太过——” 南幻岳“嗯”了一声,道: “所以,我早已决定这么做了。” 顿了顿,他又道: “虽说他在掳获你们之后,待你比较宽容点,骨子里却也全为了他自己,这点宽容并不算欠他的情,他心里有数,如果伤害了你们,我会活剥了他……不过呢,宝贝,无论他有心无心,总是多少照应了你……” 杨玲迷惘的道; “你的意思是说?” 南幻岳搔搔头,道: “为了这一点亦不值得一领的情,我也会给他些好处,当然,宝贝,都是看在你的份上!” 杨玲-扭腰,道: “我才不要呢,这家伙对我的照应说来说去却全为了他自己!” 南幻岳笑道, “再说吧——宝贝,他有没有告诉你是怎么知道我从洞里逃出来的?” 杨玲点点头道: “说了。” 南幻岳“哦”了一声,道: “他怎么讲的?” 杨玲道: “姓古的外头也有少不少朋友,不少眼线,你晓得,在一个人有了钱以后那种情形,而你自离开我们之后又在江湖上闹得鸡飞狗走,幻岳,‘浮图岗’的齐家寨你独自挑了,是吧?” 南幻岳道: “不错。” 杨玲又道; “另外,你把‘伏龙团’的人也杀了,‘白虎堡’党羽也被你弄了个落花流水,这些事早已在道上传扬开来,古潇然没有耳聋,眼不瞎,他岂会不知道?他一旦知道,自然心里有数——晓得你下一个目标可能就会是他,与其等你找他,何不先下手来找你?况且,他还希望先找着你尚有个商量的余地,如果你找上他的门。就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啦……” 南幻岳哼了哼,道: “他倒也聪明,如果我先找上他,我的话也不会多说就要先宰人了——而且我更没有任何人质上的顾虑!” 说到这里,又歉然道: “宝贝,当时,你真没怪我吧y” 杨玲问道: “怪你什么?” 南幻岳低声道: “没怪我不为了你们而束手就缚?” 杨玲“噗哧”笑了,道: “傻念头,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会这样糊涂?我为什么要怪你?如果你真的为了怕我们受到伤害而俯首就缚,那样我才会怪你呢,你想想看,我是这样一个不明道理的人吗?你不进他们的圈套,至少尚有救我们的机会,更有替你自己及我们报仇的机会,如若你一旦昧于感情不加抵抗的任由他们摆布,则我们固然完了,你也一样完了,就连半点希望也没有啦,幻岳,不必为这件事稍有不安,没有人会埋怨你,因为你当时的抉择是绝对正确的!” 南幻岳动情的道: “话是这样讲,但做起来可就难了,你不知道,那一刹间我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做了那样的决定,老实说,非常痛苦……” 杨玲凑过脸来在南幻岳的嘴唇上柔柔一吻,甜蜜的道: “我知道,幻岳,我比谁都知道,你是那样的爱我,疼我,怜惜我……” 在杨玲黑亮的秀发上抚摸着,南幻岳道: “只是开始,心肝,以后,我会倾注更多的爱与关怀在你身上,在你心里……” 杨玲用力的亲下亲南幻岳多髭的面颊,欢笑着叫: “我已经醉了,哦,幻岳,我已经醉了……” 是谁说的来着?爱,只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但是,却是女人生命中的全部,眼前,即是了。 门外,有步履声,夹杂着狄修成的呵呵大笑声: “什幺佳酿,美酒,有这等劲道?大清早就喝醉啦?” 杨玲急忙站好,整理着鬟发衣裙,一边脸蛋儿红红的俏声道: “狄老丈来啦……”—— 第36章 魂兮无依恨难填 南幻岳坐起了身来,提高了嗓门道: “老丈早啊——” 狄修成径行推门而入,笑容可掬: “早?不早-,不早-,日头上三竿啦……” 杨玲端了一张锦凳过来,狄修成谢了一声落空坐,他看看杨玲,又端详着南幻岳,再度呵呵笑道: “气色不错,唔,精神也不错……” 杨玲脸蛋儿又是一红,羞怯怯的道: “老丈,我和他,谁的气色不错,精神又不错呀?” 狄修成笑道: “都不错,呵呵,都不错。” 南幻岳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丈。” 狄修成颇有兴致的道: “来,说与我听听,什么喜事呀?也好叫我头子分沾一点喜气。” 杨玲不待南幻岳开口,已憋不住抢着道: “我们要成亲了,老丈!” 狄修成怔了怔,道: “谁要成亲啦?” 杨玲一指自己胸口: “我——”又点了点南幻岳,“和他。” 狄修成连忙站起,笑得合不拢嘴: “恭喜恭喜,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莲结双蕊,比翼齐飞,呵呵,正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杨玲又羞又喜,又得意的说道: “多谢你了,狄老丈……” 南幻岳笑道: “看你,一点女孩子家的忸怩娇羞之态也没有,装也得装一下嘛……” 杨玲皱皱鼻子,道, “我爱你,你爱我,两心相许,合期百年之好,有什么忸怩的?况且我对你害了这些年的单相思,一旦有成,自是喜喜悦悦,欢欣不尽,这还装什么?狄老丈也不是不清楚我俩之间的这本陈年老帐!” 南幻岳啼笑皆非的道: “好了好了,我算含糊了你。” 狄修成经过这些日子来的相处,不但习惯,也泰然了杨玲的脾气,他笑眯眯的鼓着掌道: “应该的,应该的,这才是江湖儿女,铁汉红粉的爽朗本色,比起一干世俗女子的故作姿态来,要强多了,强多了……” 杨玲得意洋洋的道: “听到了,你?” 南幻岳笑道: “反正你皮也厚了,人家怎么说,你根本不在乎。” 杨玲扑去狠狠的捏了南幻岳一把,尖声道: “这是夫妻间的第一课——训夫!” 南幻岳双手急摇,口中忙叫道: “第二课——雌伏!” 杨玲哈哈笑道: “这还像话,哼,算你福至心灵,学得快,且饶了你。” 狄修成干咳一声,开口道: “大喜的日子,决定了么?” 南幻岳抚揉着被捏痛的臂膀,边道: “等我伤势完全痊愈,又救了狄十娘之后。” 一提到狄十娘,狄修成的胜色不觉便黯淡下来,他叹了口气,笑容也变得牵强了: “还是先办你们的婚事要紧,小哥,别为了十娘而影响到你们的婚事大礼,不然我就更于心难安了,为了这档子麻烦,你们已经遭受不少牵累啦……” 南幻岳坚定的道: “不,我必须先把她救出来,否则我更于心难安。” 杨玲也接口道: “这是我们该做的事,老丈,这也是幻岳的一个心愿,不偿了愿,他绝不会半途中止的,你也知道他的脾气……” 苍老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苦涩的微笑,而微笑凄惶着像扩散的流汁浸入了狄修成眼角唇边的皱褶中,他低沉的道: “为了我那闺女,南小哥也受尽了累,吃够了苦,流血流汗的左右遭折腾,唉……我真对不住南小哥——” 南幻岳忙道: “这不算什么,老丈,你再要这样说,岂不是就见外了?” 狄修成唏嘘了一声,道: “小哥,依你看,这事情还有个指望么?” 南幻岳用力点头,道: “当然,就这几天我就下山去和那两只狐狸接头,如果他们不把狄姑娘交出来,他兄妹两人也全别想活了!” 关于南幻岳去搭救狄十娘的经过,南幻岳已经大略的告诉了狄修成与杨玲两人,是而其中的得而复失,诡谲被折之因果,他两人也都知道,当然,南幻岳没有提及潘巧怡插在里面的事,他还不想找这个麻烦! 狄修庸为人忠厚慈祥,他有些不安的沉沉说道: “这……小哥,把那两人的性命,圈在十娘的事情里,万一真个因此而使那两人丢了命,似乎有点太辣……” 南幻岳摇头道: “江湖上的事,老丈,不是你可以透彻了悟的,其中奸诈百出,互为利用,每每钩心斗角,各使手段,如若顺着一般途径老老实实去办,一辈子也别想弄出个结果来,而且当初是阎氏兄妹在这里头搞的鬼,作的梗,也理试他兄妹两人负责解决问题,所谓解铃还是系铃的人,谁闯的祸,便诙谁去设法消脱,半点也不过分,至于将他兄妹二人的性命套在其上,只是一种迫其就范的手段罢了,否则,他们岂会这样心甘情愿的解这个‘铃’?” 狄修成讷讷的道: “我总觉得不太合适……” 南幻岳微檄一笑,道; “若是桩桩道理都是对敌人合适,我们大家也别想混了!” 杨玲轻声道: “老丈,请相信幻岳,他的做法不会有错的,你不能拿一般的行事原则来衡量江湖上的事,那就会变得太离谱了……” 狄修成低喟一声,道: “为了十娘,业已搞得我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南幻岳正色道: “我负全责,老丈,好好歹歹,必给你个交待!” 狄修成神色微现凄然的道: “小哥,依你看,那阎家兄妹两人会如约将十娘带来么?” 南幻岳沉吟半响坦然道: “不敢说。” 狄修成又忧虑的问道: “他们可能不会将十娘带来?” 南幻岳平静的道: “这里面会有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演变,老丈,有些是我们可以预料及的,有些却非能以猜测。” 狄修成悒郁的道: “以你想,大约会是哪些演变呢?” 南幻岳低沉的道: “首先,我们要确知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阎家兄妹并不乐意替我们去办这件事,他们之所以答应去办,完全是受了胁迫,身不由己所至,是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就可能有些令人不愉快的意外发生——” 舐舐唇,他接着道: “譬如说——阎家兄妹这一口气咽不下,宁肯自己舍命也不愿去救狄十娘,他们根本就不来赴约了……或者他们带了大批帮手前来埋伏四周,打算在我前去晤面之际突起袭击,以求制服我逼我拿出解药,也可能他们在将狄十娘换取解药之后再来拦截我们……总之,他们可用的方法很多,有些我们可以想到,有些却是难以逆料的……” 狄修成吃惊的道: “这样说来,事情不但成败难料,而且还暗含着危险?” 南幻岳哧哧笑了,道: “江湖人,江湖事,哪一次办起来是平顺无波的?” 杨玲道: “幻岳,到时候我陪你去!” 南幻岳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应付。” 杨玲噘起小嘴道; “你就爱一个人跑,不嘛,我要去。” 南幻岳道: “小姐,这是去冒险,不是逛庙会,赶场集,你当有哪些开心的事?” 杨玲哼了哼,道; “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 南幻岳道: “不行!” 杨玲使了小性子: “怎么不行?做妻子的陪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管,我就要去。” 南幻岳坚持道: “我是为了替你着想,不错,你的功夫还过得去,但却不是顶尖儿的,万一对方约了帮手,其中再有几个狠角色,我就要一面拚命一面照顾你,另外尚得护着狄十娘,这样一来,就碍事大了,设若我一个人去,进可攻,退可守,行动上利落得多,你何必非要跟着给我惹些心事?” 杨玲委屈的道: “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跟着你,你另外可以在外面和些狐狸精眼来眉去,可以动歪心……” 南幻岳无奈的道: “宝贝,你何苦自寻烦恼?净伤些无谓的脑筋?” 狄修成一边也劝着道: “杨姑娘,南小哥说得对,你的功夫好是好了,却不是最好的,这种大风险,你还是别跟着往里趟,如是弄了个好歹出来,休说南小哥无以自处,便老夫我也会神魂难安,此着极易遗恨的事,还是少沾为妙——杨姑娘,不止为了你一个人,更为了大家着想……” 杨玲不服的道: “但幻岳呢?他不是一样往里趟——” 南幻岳豁然大笑: “我的心头肉,就凭你那两下子,和我来比,行么?就不说天地之差吧,至少也是缪以千里有余了!” 杨玲气得俏脸通红,跺着脚道: “你-一你敢取笑我?” 狄修成忙道: “别生气,别生气,杨姑娘,南小哥说着玩的……” 南幻岳笑道: “是呀,我是说着玩的,你可别气坏了那金枝玉叶身哪……” 杨玲重重一哼,轻轻点戳着南幻岳的额角: “你别俏皮,看我等一下饶了你?” 南幻岳伸了个懒腰,笑吟吟的道: “等一下,你就算剥了我,那是另外一回事,宝贝,你倒先去弄点东西吃了,待我梳洗一下,修修面,还得去办件事。” 杨玲问道: “什么事?” 南幻岳一笑道: “和老大谈!” 杨玲弯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诧异的道: “和他有什么好谈的呀?” 南幻岳神秘的道: “你猜?” 杨玲嘴唇一撇,嗔道: “讲嘛,我才懒得去猜呢!” 南幻岳道: “他答应给我的代价,我总得和他说好怎么个接受法呀,这其中可是一门大大的学问呢!” 杨玲眉开眼笑的道: “对了,那些大买卖,那些巨万之金,老天,我有生以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不知会是怎么个耀眼法?” 南幻岳有趣的瞅着杨玲,道: “你呀,真是个小财迷!” 杨玲不依的扭扭身子,道, “我丈夫的财富嘛,谁说不准我亲近?” 南幻岳道: “放心,将来这些东西到了手,我通通交给你去保管支配,叫你整天眼里看的,手里沾的,全是金晃晃的玩意……” 杨玲欢叫道: “马上我就是富婆了……” 南幻岳大笑一阵,道: “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狄修成陪笑道: “这么大的财富,也确实令人咋舌呢,有多少人辛苦一生也赚不了其中百成里的一小半成,难免令人向往之……” 南幻岳颔首道: “不过,我用了三年多苦狱般的时光与几乎是生命的代价换取了这些财富,在我来说,并不认为太多,你们想想看,古潇然所得的只怕倍此不止!” 杨玲忽然道: “那为什么不跟他多要点?” 南幻岳静静的道: “人要知道满足,知道适分,就凭这些,只要善加运用,刻俭度日,已是够终生取之不竭,何必非要堆上金山银山不可?况且这些财富的豁出,已像剜了古潇然的心肺一般,再榨他,是不会榨出多少油水了……” 狄修成连连点头,说道: “对,对,南小哥说得有理!” 杨玲又道: “那么,如何交割这些财物呢?” 南幻岳一笑道: “我已成竹在胸——叫古潇然说出他藏钱的地方,不必全部说出,只要凑合成我要的数目即可,然后,我亲自或托人去拿,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到了手,另外,‘大理府’的买卖也叫他写亲笔信给那里的主事者说明换了后台老板,我再派人按月去查帐收钱即可,这样也避免了万一会发生的麻烦,这是我们自己的小心处,实际上古潇然十有九成不敢暗做手脚,因为他的老命还在我们手里,而他又是个十分爱惜生命的人……” 狄修成道: “他会答应这样办么?”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会,他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杨玲担心的道: “对了,幻岳,那几家生意楼下来容易,但那巨万之金又怎么去拿法?怕不得派上好些人,雇好些车?”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说你没见过大世面你还不相信,我们何需实际下去取纯金?十足兑用的银票不行么?再说,细软的珠宝翠玉也一样顶值呀,哪有笨到真去拖运这么多黄金回来的?” 杨玲恍然道: “不错,这个法子最好——” 随即,她又嗔道: “我只是一时没有想到,你就又抓着毛病来损我了!” 狄修成掀起身,笑道: “好了,快别再抬杠啦,宝贝,先去弄点吃的,肚皮全饿扁了,病人可经不起饿的哪……” 杨玲斜睨着南幻岳,道: “你还是什么病人?你的病早好啦,哪有病人说话这么风凉带刺的?” 杨玲一面披上罩袍,一面南幻岳边托出剃刀面巾来,口中是那么说,却又自动去倾水取杯,更将桌上的铜镜支好。 狄修成站起来道: “你们小两口再聊会吧,我到前面走蹭一圈。” 南幻岳道: “这一阵子,约莫将老丈你的耳根都吵烦了?” 狄修成连道无妨,笑呵呵的出门而去,他这边一走,杨玲早已将漱洗用具全撂置舒齐了,动作神韵之间,完全是一个初为人妇的小妻子模样,又娇柔,又妩媚,尚未结连理,她的心中却早巳做比翼了…… 在那间全以大青石砌成的坚牢柴房中。 南幻岳是一袭黑袍外罩一件黑皮镶着兔毛的马巾,他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对面,躺在于草堆上的,则是面容微泛红光的古潇然,这个把月下来,他居然养胖了好些。 甫幻岳端详着他,啧啧称奇, “老古,你气色不差嘛,显然这地方对你十分适合,就这段日子下来,你好像多少发福啦!” 古潇然叹了口气,道: “一天到晚,除了吃就睡,也没个心事想——就是想吧,也是白费脑筋,所以干脆不去瞎琢磨了,这样的日子,怎不令人发胖?” 南幻岳笑道: “我听孙红眼说,你一顿饭可以吃上三碗半,并且连汤带水地舐得干干净净,你真行,看得开!” 古潇然苦笑一声,道: “看不开又能如何?你也不会放了我!” 南幻岳淡淡的道: “不要去谈这些异想天开的事。” 古潇然蠕动了一下身体,道: “身上缚的绳子太难受,若非你刚给我解了穴道,连动弹一下全不行,其实,制穴与捆缚,两样只要一种就足够了,成天躺着动都不动,委实叫人不好过,你知道,我又不会逃——” 南幻岳道: “不是你不逃,而是逃不掉。” 古潇然道: “你既知我逃不掉,又何苦这样折磨我?” 南幻岳笑笑道; “这不是折磨你,老古,以你的罪孽来说,眼前的处境乃是最大的享受,你真正的折磨还没有开始呢!” 古潇然颓唐的道: “幻岳,想想看,你对我这样,也不觉得太过分么?我们还是老朋友——” 南幻岳嗤之以鼻道: “老朋友?屁的个老朋友,我这条命差点叫你卖了,‘老朋友’的定义是这么下的么?” 一斜眼,他又道: “可是,你虽然对我赶尽杀绝,我待你却仍然仁尽义至,就以你屈就在我这里的一段日子来说吧,先替你把伤治好,每顿三菜一汤加上大白米饭侍候,更按时替你解开穴道通脉,松绑活血,这样的优待,你到哪个对头那里找得着?拿你点钱,却是我该得到的,数目只少不多,送你去那古洞里蹲上几年,也不过是补偿我在洞里的几年时光而已,算起来,你可是占的便宜太大了,若以你那种‘谋财害命’‘独吞独吃’的行为来说,换了别人,就是不抽你的筋也要活剥你的皮,老古,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地方不够意思?” 古潇然讷讷的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斤斤计较?” 南幻岳哧哧一笑,脸色立沉: “老古,如果你要我的生命我还不计较,什么事我才该计较?那不止证明你手狠,更表示你的心毒!邪脑筋动到自己朋友身上,你这人还有没有点人味!” 古潇然苦着脸道: “就算我做错了,你该高拍贵手——” 南幻岳“呸”了一声,怒道: “当时,你对我怎么不‘高抬贵手’?而势必置我于死地?娘的,说着说着,我那一股无名火又要冒升了——” 古潇然惊悸的道: “好,好,我不说,不说便是,我们仍然按照原议,我,我认了——” 南幻岳冷冷的道: “总算你还有点眼色,否则,一个弄毛了我,说不定你在古洞里的辰光又要延长了……” 古潇然恐惧的叫: “使不得,使不得,幻岳,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说过多久便是多久,怎能随意延长?你一直是个守信尊诺的人呀……” 南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好吧,我便维持原议。” 额头上业已见了汗渍,古潇然如释重负的道: “唉,天爷,只你这精神上给的威胁,我就吃不消了……” 南幻岳尖刻的道: “是我给你的么?抑是你自找的?” 古潇然喘着气,忙道: “是我自找的,就算我自找……” 南幻岳眉梢一吊: “咦?你还不服?” 古潇然急道: “服,服,早服了,唉……” 南幻岳点点头道: “这还差不多。” 挥了一下双臂,他又道: “你可曾想到,你答应我的那些财物用什么方法交给我?” 古潇然愕然道: “这还需要什么法子?” 南幻岳一笑道: “当然要。” 古潇然道: “我写的亲笔信,盖上钤印,并做好暗记,你拿去‘流泉镇’我家里,找我的管家,也就是我的亲外甥,他便会如数交拨……” 舐舐唇,他接着道: “这件事,临行前我已交待过了,只是,唉,数目没有这么大就是了……” 南幻岳摇头道: “我不要用你的方式。” 古潇然呆了呆,道; “为什么?” 南幻岳笑笑道: “很简单,我不愿你的人晓得有这么一笔钱财落入我手,以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古潇然忙道: “你放心,我交待的这件事,只有我外甥一个人晓得,此外,就是随我同来的那些人了,而随我同来的人又通通叫你干掉啦……” 南幻岳道: “或者你说的真话,其实我也并不十分顾虑,因为你还掌握在我手中,而且如果有人在我身上打什么歪主意,那个人就未免过分愚蠢了,不过虽是这个样子,我还是喜欢隐秘一点比较好……” 古潇然道: “你是大过谨慎了,幻岳,我的几个得力手下全叫你送了终,连那倚为辈山的卓鹏也没得着个善果,我已经再没有什么人可以仗恃了,真的,你拿到的钱我保证不会再添麻烦……幻岳,你想想,我亲自带了人来,费了这大的劲全奈伺不了你,更闹了个灰头土脸,便算我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小角色,他们岂敢不自量力到虎嘴上拔须?何况你这虎头,尚是头吊睛白额的巨虎啊……” 南幻岳道: “何况你的老命还吊在我这里?” 古潇然愁眉苦脸的道: “就是这话-……” 南幻岳摇摇头道; “好了,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打算,说了这么多,仍得依我的法子做。” 古潇然叹了口气,道: “随你吧只要你愿意,我是没什么麻烦的,反正要给你的终得给你。” 南幻岳一笑道: “你现在可真变得通情达理多了。” 古潇然道: “有句话说过——‘人到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南幻岳颔首道: “你既然知道有这么两句话,事情就好办了,现在告诉我,你藏钱的地方,当然,只要告诉我哪几个凑得齐黄金五万两,明珠千颗,翠玉百件总数的地方即可,其他你的超额私蓄所在不用讲!” 古潇然略一犹豫,终于肉痛如剜的道: “好吧……在我卧房那张铜床的雕花脚架里,靠墙角那面的一支脚架,扭开它,里面有十足赤金的存票五万两,明珠千颗,翠玉百件我委实没那么多,我不喜欢存积这些劳什子,脚架中另有银票三万七千两,幻岳,就请你凑合一下折合抵数吧,唉,你等于刨了我的老根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少在我面前哭穷,玩这一套花巧,娘的,你实际所有恐怕不止超出我向你拿的数目十倍!” 古潇然连天的喊起冤来,道: “真是可怜我哦,老朋友,你这一搜取,我剩下的也就只是些渣啦,你吃面,我喝的全是残汤发,一点底子也都叫你刮光-……” 南幻岳冷冷的道: “鬼话!” 古潇然急叫道: “老朋友,我可以赌咒,可以起誓——” 南幻岳一挥手,道: “少噜嗦,你以为我会相信?另外‘大理府’那三家买卖你也写个凭证叫他们晓得换主了,我派人按月去查帐收钱——” 古潇然瞪大了眼,惊叫: “什么?三家生意你还想要?幻岳啊,手下留情哪,别这么狮子大开口,吃人不吐骨头啊……” 南幻岳恶狠狠的道: “写不写?给不给?” 古潇然噎窒一声,嗫嚅着道: “幻岳,只要一家吧?” 南幻岳大吼道: “三家全要,否则就延长你在洞里的时期!” 古潇然几乎要哭出来,颤声道“ “罢,罢,罢,给你,给你,你这吃肉吸血的钱蛀虫,你这是在逼着我倾家荡产两手空空了……” 于是,南幻岳击掌两声,门儿开处,孙红眼业已手捧笔砚纸张,更拿着一面小几走了进来,他端端正正的将小几摆在古潇然面前,更将笔砚置安,纸张铺平,然后,欠欠腰,龇牙一笑; “写吧,古大爷。” 古潇然突然大吼: “给古爷松绑,这样我怎么写字?” 南幻岳点点头,孙红眼迅速替古潇然解开双腕上的牛皮索。古潇然一面用力搓揉着腕上的瘀痕,一边又大刺刺的,神气活现的叱喝: “磨墨呀,濡笔啊,你这红眼龟孙在发什么愣?” 南幻岳无声的一笑,端了自己的小板凳坐在一边去,眯着眼专等古潇然的让渡凭证写好,当然,他知道因为对方不大甘心,所以必然会写得极慢极慢的…… 仍然是单人匹马,南幻岳匆匆赶往“大理府”,日子就在跟前了一他与阎家兄妹的约会,他希望对方不要迟到,当然,他自己就更不能迟到,那可真是一桩人命关天的大事呢…… 临行之前,南幻岳委实费了不少唇舌,又加上狄修成的劝解,才把他的准妻子杨玲留在庄里。古潇然依然被关在那间坚固的柴房之中,对这位“老朋友”,他要等到回来以后才处置,为了预防万一的变化,他更暗中向这位“老友”施展了“分筋手”,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武功,相当的阴毒,被施上“分筋手”的人,不发力使劲便浑然不觉,但只要一用力,全身筋脉立即绞错痉挛,那等痛苦,是够当事者在地下辗转翻滚上两个时辰! 就在约会的前一天夜里,南幻岳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大理府”东去十五里的“驻马亭”! 这是个路边的亭子,很宽敞,里面尚有石桌石椅等物陈列,平常时客旅行商经过此地,大多要停车下马,到亭子里歇口气,憩息一番,但那是指春夏的季节,一等进入秋凉,天气没那么燠,日头也不那样火毒了,在这里憩歇的行旅便也少了,像此际的天候,雪飞飘飘,寒风刺骨,那一阵一阵的酷冷恶冻,能将人的血液也僵凝住,道路上早已鬼影不见一个,还有谁会在这四面通风,无可遮掩的空亭子里驻马呢? 南幻岳晓得这种情形,所以他才挑拣了这个地方——又安静,又冷僻,而且,视线广阔,进退随心。 一夜没有合跟,他就那么待在亭子里等待到了天明,口鼻间呵着白色的雾气,他不时走动着挥臂跺脚,舒畅着体内的血脉,他需要保持绝对的灵巧利落,因为他知道,随时可能得运用他的体能呢。 黑沉沉的大地逐渐转为灰白,那是一种朦陇又迷茫的灰白,像有浓重的雾氲,而雾氲里,慢慢形成晕沉沉的亮度,曙光露了…… 长长打了个呵欠,他耐心的注视着来路,不知怎的,到这个时候他居然有些担心起来…… 周遭是一片冷寂,空气冻得似要脆了…… 突然间—— 就像那几个影子原来便在那雾氲里一样,有三个模糊的黑影缓缓朝这边接近,隐约中,宛如三团来自虚无的幽灵…… “来了!” 南幻岳振奋起来,同时,他的右手已不自觉的摸触到腰间的“寒水红”那又硬又光滑的把柄上! 凝目注视着三团慢慢移动的影子,显然,他们都骑着马,但为什么没听到蹄声呢?南幻岳等他们再靠近了一段距离后方才恍悟,三个人的坐骑蹄趾上,全包裹着厚重的草网与棉兜——嘿,怕马儿在雪地里打滑吧? 一抹笑容绽开在南幻岳的唇角,他已看清了马鞍上的人“玉狐”阎立名,“花狐”阎小仙以及,另一个全身裹在青色斗篷的身躯,十分纤细窈窕的身躯! 双臂环胸,南幻岳挺立在亭口间,他目迎着对方,神态显得镇定从容又威武凛然! 于是,在距离亭子前丈把远近的地方,三匹马缓缓停住,却只有阎立名一个人抛镫下地! 南幻岳气宇深沉,卓立不动。 阎立名抖了抖披风上的雪屑水滴,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南幻岳微微一笑的语声在生冷的空气中显得有点硬崩: “不错,你们很守时!” 阎立名仰着脸,那张苍白中泛着憔悴的脸孔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呵了口白气,冷淡的道: “我们当然守时!” 南幻岳点点头又道: “不过,光是守时不行,你们还守信么?” 阎立名的双目中射出一片愤怒的火焰,他大声道: “什么意思?” 南幻岳朝那马背上裹在斗篷中的身影一指,道: “人带来了没有?” 用力吸了口气,空气是冷冽的,阎立名又呛咳了几声,他这时的脸上已有了些红晕——带着怒意的红晕: “当然带来了,你以为除了我们兄妹之外另一匹上面的人是谁?” 南幻岳嘿嘿笑笑道: “吃一会亏,学一次乖,我上了你们一次老当,这一遭,当然我必须仔细一点,而且,还要非常的仔细。” 阎立名冷冷的道: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南幻岳点点头道: “我会自行验明正身的!” 阎立名踏上一步,一伸手: “拿来!” 南幻岳瞪大了眼,道: “什么拿来1” 周立名脸孔顿时歪曲着,面色铁青: “你想毁诺?” 南幻岳怒道: “我想毁什么诺?” 阎立名激动的大叫道: “我兄妹费尽干辛万苦,更背上一个背友通敌的臭名,替你特狄十娘弄了出来,你人也见到了,解药为什么还不拿出来?你想得了人之后,再害死我兄妹两人么?你这个卑鄙的——” 南幻岳大喝一声,叱道: “你先给我闭上那张鸟嘴!” 双眉怒轩,他又厉烈的道: “八字尚未见一撇,老子凭什么就这么简单拿出解药?人带来了,不错,除了你兄妹之外另有个人骑在马上,但我怎么知道那就会是狄十娘?我所看见的只是一个裹在斗篷里的身影——那可能是世上任何一个,甚至是吕花那丑八怪也不一定!” 阎立名“咔嗦”一咬牙,道: “姓南的,你完全是在存心挑剔,故找麻炳,你——” 南幻岳狠狠的道: “我找你们屁的个麻烦,你们兄妹两个我早就腻味透了,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来挑剔你们?待我验明了确实是狄十娘本人,自会将解药交给你们,娘的,你穷紧张个什么劲?一副没出息的狗熊样子!” 阎立名双手握拳,气冲牛斗,道: “去看,你这就去看!” 南幻岳哼了哼,大步走了过去,马上,阎小仙是紫红色的披风头上罩着同色的风帽,只露出脸蛋儿来,也不知道是冻得如此抑是恨得如此——那张俏生生的脸庞上是严霜一片,白中透青! 南幻岳欠了欠身,笑道: “小仙妹儿,别来无恙?” 阎小仙的回答就和此际的天气一样又冷又萧索: “见你的鬼去!” 南幻岳微微咧嘴道: “久不相见,怎的一朝上面就不大亲热?” 阎小仙冷冰冰的道: “南幻岳,你不要嘴皮子上卖俏,早晚有你得到报应的时候!”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 “哦,我几乎忘了,你起过誓,赌过咒要收拾我的,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小仙妹,可得手下留情呀!” 阎小仙恨声道: “你记着,南幻岳,假如你真的落到我手里,你就会后悔你父母生了你到人世间来教你遭这种罪了!” 南幻岳深探注视着闽小仙,道: “你是这样想吗?” 阎小仙僵硬又峭厉的道: “我不止是这样‘想’而已,南幻岳,我也会设法做到!” 南幻岳点点头道: “祝你有好运气!” 这时,后面的阎立名已愤怒的叫: “姓南的,你少和我妹子搭腔,她不屑理会你这种龌龊下流的无赖!” 南幻岳头也不回的用手指朝后点了点,道: “阎立名,你不但是只狡猾的弧狸,更是一头只会叫哮的疯狗!” 说着,他已绕到另一匹马前,仰脸凝视那张深掩在斗篷中的面容,他只看到那头发半遮下的白白额角,看到一双明亮的,清澈的,却含着怯缩意味的眼睛,嗯,至少这是个女人了,低咳一声,他威严的道: “你可是狄十娘?” 对方急速点头,眼中的光芒立即透出喜悦振奋之色,南幻岳紧盯着她,缓缓的问: “你生肖是属什么的?” 斗篷中的声音清脆又柔嫩,而且毫不避疑: “我生肖属鸡,昭义十七年二月十二日辰时生人。” 南幻岳笑笑,道: “你爹狄修成狄老丈叫我问你一件事,你爹那支‘斑玉-’是几时丢的?怎么丢的?” 马上的人儿立时将斗篷的遮边拉下,现露出一张姣好又白净的清水脸蛋儿来,南幻岳端详着她,嗯,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生得相当秀气,眉宇神韵,果然隐隐有点狄修成的味道,这时,那少女却笑了: “我爹的‘斑玉-’在我娘过世的前两年丢的,他到城西李掌柜家喝酒,唱醉了,回到家里就发觉缀在腰板带子上的玉佩没有了……” 南幻岳点点头,没有表情的道: “在你十二岁的时候,小臂上曾经烫过一分伤,伤好了形成疤,疤很淡,我问你那块疤在哪条臂上,什么部位?” 怔了怔,少女似是回忆了一下,方始迷恫的摇头道: “我臂上烫伤过?有疤?没有呀,怎么我一点也记不得这件事呢?”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你是狄十娘,因为本来你就没有被烫伤过,自然不会有疤,你也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这只是我杜撰的,如果你是假充狄十娘的人,你就会做言乱指了!? 那少女——狄十娘激动的道: “那,你是南幻岳大哥了?” 南幻岳道: “正是我。” 狄十娘顿时双眼泪光盈盈,又是感激,又是兴奋,又是伤楚的咽着声道: “南大哥,多谢你一再设法搭救我,你冒了很多险,吃了许多苦,还受了伤,这些事我全知道,南大哥,多谢你……” 南幻岳笑笑,道: “不必客气,令尊待我更是恩深义重,区区微劳,理该尽心!” 狄十娘颤抖着道: “南大哥……爹……我爹好吧?” 南幻岳道: “老丈很好,他对你非常关怀……” 狄十娘终于忍不住泪珠滚落,她啜泣着道: “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对不起爹……我有负爹的苦心教养……这么些日子,可怜他老人家孤苦无依,孑然一身,连个身边侍候的人也设有……我实在罪孽深重……” 南幻岳低声道; “这不能怪你,狄姑娘,你也是受暴力胁迫,身不由己。” 狄十娘抽噎着道: “南大哥,我天天盼,时时盼,盼着能跳出那个魔穴火坑……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来搭救我,我差点高兴得发狂了,我原以为此生此世,再也逃出不齐家父子的魔手……” 南幻岳平静的道: “他们也不是金刚罗汉,难道还有无边法力?你放心,齐家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既救你出来,我便会担待一切!” 狄十娘拭着泪道: “再谢谢你,南大哥……” 南幻岳忽然道: “狄姑娘,恕我冒昧,你手臂上虽是无疤,膝盖附近却是有块疤,我能不能查看一下?” 狄十娘欣然从命,这么冷的天气,她也立时下马来解开裤脚带,将厚重的裤管,衬套吃力卷起,果然,现露出她在膝盖附近的一块疤痕来,一块微紫的,圆形的小疤痕来! 南幻岳老实不客气伸手摸触,当他确定那块疤痕不可能是伪装或故意造成的以后,他迅速缩手,并尊重的道: “狄姑娘,请原谅我如此行为,我不得不加意谨慎,这一次,我必须确定你是狄十娘无讹,不能再有错误,你知道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而一个人相同的错误犯上两次,就是愚蠢得无可救药,我不希望我真是这么糟,否则,我自己也永不会原谅自己!” 狄十娘一面匆匆放下裤管,体谅的道: “我知道,南大哥,我一点也不怪你,我也晓得你被人骗过的事……” 说到这里,狄十娘悄悄向阎家兄妹那边溜了一跟。 南幻岳欣慰的道; “现在,我完全确定你是狄十娘本人了,能救你出齐家父子之手,在你来说,固然是幸运,而在我而言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狄十娘轻轻的道: “南大哥,我们走吧!我好想快点见到爹爹啊,有这么长的一段日子没亲近他老人家的慈颜了……” 南幻岳点点头,道: “当然,马上就走。” 于是,他将狄十娘伏在马背,叮嘱她坐稳,就在这时,阎立名已迫不及待的冲到一边,气喘喘的大叫: “姓南的,你慢点走,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你们两个走掉?今天若是不交待清楚,我兄妹横竖都是死,不如与你拚了也罢!” 南幻岳皱眉道: “你瞎叱喝什么?我并没有说不给你呀?” 阎立名怒叫: “但你磨磨蹭蹭,粘粘缠缠,就是有意扯皮——南幻岳,我们人已如言交给了你,如你再不依诺拿出解药,你就是存心欺骗,就是视我兄妹二人性命如儿戏,就是罪大恶极了——” 南幻岳笑笑道: “借问一句,此别以后,二位是朝哪条路走,到哪儿去呀?” 阎立名一怔之后勃然色变,咆哮道: “你问这些废话做什?我兄妹到哪里去关你屁事?你分明又想拖延时间……” 鞍上的阎小仙也切齿道: “南幻岳,你的解药要就给,否则一句话摆出来,拖拖拉拉,算是什么玩意?” 南幻岳不恼不气的道: “我这样问你们仍是一番好意……” 阎立名大吼: “屁的好意,你这好意留给自己吧,我们只要解药——” 叹了口气,南幻岳伸手入怀,摸出一只小小玉盒来,启开玉盒,他仔细的拈出两片纯白的花瓣,十分慎重的递向间立名。 阎立名几乎是像抢一样将那两片花瓣攫于手中,他一边反复查看,边瞪着眼大声吼叫: “姓南的,这的确是解药么?” 南幻岳十分不快道: “大丈夫一诺千金,我骗你做什?你们把人交给我,我便将解药交给你们,这其中还有什么花巧可使?再说,你兄妹两个也算是老江湖了,‘白朱雀’乃天下珍罕异草,可治百毒,这个见闻莫非也没有么?你看仔细,我交给你的不是‘白朱雀’的花瓣是什么?” 阎立名凑在鼻端上闻了闻,仍然有几分怀疑的道: “就这两片花瓣?” 南幻岳哼了哼道, “要不,你还希望用什么来解毒?给你运上一整车陈皮甘草?娘的,这不又是喂猪,用得了那多?” 阎立名怒叫: “你不要出口伤人!” 一挺胸,南幻岳硬梆梆的道: “不服气么?我可以叫你们服下解药之后再取你兄妹性命!” 鞍上,阎小仙冷冷的道: “哥,这种冷血暴戾的粗人,你又何必与他争执?别失了自己的身分!” 南幻岳哧哧一笑,不屑的道: “身分?你兄妹二位还有屁的个身分?拆穿了,我都替你们脸红,只不过一对搭档的下三流骗于而已!” 闽立名青筋浮额,大吼; “姓南的,你以为你吃定我们了?” 南幻岳面不改色的道: “至少,你们也吃不定我!” 阎立名略咯咬牙,气涌如山: “你记住,南幻岳,你千万要记住,我们之间这笔帐,迟早也得好好清结,或许要很久,或许就在眼前——” 阎小仙忙叫: “哥,别说了!” 脑子里宛似有什么意念闪动了一下,南幻岳下意识的朝四周望了望——四周却仍是白雪皑皑,寒雾沉沉,没有什么异状,他笑子笑,道: “随你们的便,只要二位兴致高,不论何时何地,我姓南的包管奉陪,有半点懦怯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希望你到了那时也会有现在的英雄气慨!” 南幻岳傲然道: “南某人向来如此!” 阎立名深探吸了口气,生硬的道: “这解药,怎个服用法?” 南幻岳半眯上眼,似笑非笑道: “马尿二碗,人粪一撮合服即可!” 阎立名呆了呆,勃然大怒: “南幻岳——你在戏弄我!” 南幻岳冷笑道: “你若继续这样张牙舞爪下去,姓阎的,你会发觉你要吃的亏更来得大,娘的,我看腻你兄妹二人的气焰了!” 阎小仙粉面铁青的道: “南幻岳,你到底有没有诚意?讲不讲信诺?人,我们已为你带来,你把解药交给我们,理该告诉我们服用的方法,哪有像你这样一味刁难使奸的?你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就全靠这一套起的家?” 南幻岳笑笑道: “好个利口利舌的小狐狸。” 阎小仙冷冰冰的道; “我没有兴趣与你斗嘴,南幻岳,你早使我憎厌了!” 南幻岳点点头,道: “好吧,我也懒得现吊你们的胃口,这两片‘白朱雀’花瓣,什么也不用掺合,就这么吃下去即可解毒生效!” 阎立名怀疑的问: “真的?” 南幻岳不耐的道: “信不信由你?” 阎小仙转头埋乃兄,低声道: “哥,我们就照他所说的法子吧?”—— 第37章 诡计三面伏 阎立名悻悻的,分了一片花瓣给他妹子,然后,他一口将自己那片花瓣吞落,连咀嚼一下都没有,南幻岳笑道: “看你的这种吃相,我想起了一句俚语……” 阎立名知不是好话,却禁不住脱口问道: “什么俚语?” 南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好比猪八戒吃人参果,滋味不辨——” 阎立名切齿嗔目咆哮: “你等着瞧,姓南的有你的好日子过了……” 南幻岳道: “我已有言在行——随时皆可奉陪!” 阎小仙幽沉的道: “哥,不要同他争。” 南幻岳抹去眉梢上沾着的水雾,乎静的道: “我们的交易算是做完了,截至目前为止,情况尚称圆满,当然,我期望一直都是这样圆满才好。” 周立名双目一闪,阴阴的问: “这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耸耸肩,道: “你心里有数。” 阎立名大声道: “我心里什么数也没有,南幻岳,你不要无事生非!” 南幻岳淡淡的道: “放心,只要确实‘无事’,我就断不会‘生非’。有了事呢?就不生非也非生不行了!” 阎小仙冷峭的道: “南幻岳,你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南幻岳双眉一舒,道: “但愿你说得对,妹儿。” 阎立名咤道: “你嘴巴放干净点!” 南幻岳搓搓手,道: “等你有这个本事的时候,阎立名,你便设法来给我清理清理,现在,我爱怎么口出秽言你也只好瞪眼白看着,可是?” 阴毒加上仇恨,阎立名的一双眼便变得血闪闪的恁般怕人了,他像要生吞了南幻岳一样盯着南幻岳,一字一字的道: “若是到了那时,南幻岳,我发誓要敲掉你的每一颗牙,要拔除你的舌头,要用线缝上你这张臭嘴——” 南幻岳一笑道: “你真吓坏我了。” 这时,阎小仙有些焦虑的道: “哥,何必口舌上与他争强?” 南幻岳道: “唉,小仙妹儿说得对,阎立名,手底下见真章才算本事!” 说着,他又慢条斯理的道; “二位自便,我们走啦。” 不再理会兀在那咬牙-目的阎家兄抹,南幻岳牵着狄十娘坐骑的缰绳,大摇大摆朝前走去,脚步踏在雪地上,形成迤逦不断的凹迹,但却那么浅,那么淡,像飘在上面的。 狄十娘马背上,犹有余悸的悄声道: “南大哥,刚才,我以为你们又会打起来……” 南幻岳摇摇头,轻描淡写的道: “不会的。” 狄十娘怯生生的道; “那姓阎的好凶……” 南幻岳一笑道: “他是色厉内荏罢了,做做样子,他敢和我硬干?” 狄十娘轻轻的问: “南大哥,你武功很高强吗?” 南幻岳笑道: “马马虎虎,凑合着吃这碗江湖饭就是,谈不上什么高强不高强,狄姑娘,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呢……” 像是十分了解的点着头,狄十娘吁了口气; “现在总算好了,一切厄危全成过去,想想,就似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南幻岳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低声道: “你不要害怕,狄姑娘,并非我危言耸听——你记着,在没有抵达‘莫尘山庄’之前,我们仍然处在险境里!” 狄十娘怔了怔惊恐的道: “是……这样吗?” 南幻岳颔首道: “不错。” 狄十娘讷讷的道: “但,但事情不是了结了吗?而且,经过的情形也很顺利,没有什么差错发生……” 南幻岳冷静的道: “表面上是如此。” 狄十娘惶惶四顾,畏惧的道: “南大哥……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这里是那么平静安详,寂寥得连飞虫走兽也没有……” 南幻岳苦笑道: “你当然看不出来,否则你也够在江湖上吃一份子的资格了——非但你未曾发觉有什么异样,连我也没有发觉……” 狄十娘愕然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是处于危险之中?” 南幻岳正色道: “一种本能,一种直觉,加上一点判断。” 狄十娘迷惘的,道: “一种本能,一种直觉,一点判断?南大哥,我不懂……” 南幻岳回头朝她一笑,道: “如果你也是武林中人,而且混够了年岁,狄姑娘,你即会懂了。” 狄十娘忧心忡忡的道: “会吗?南大哥,会有不幸的事发生吗?” 南幻岳道: “我同你一样希望不会——” 顿了顿,他又冷森的道: “否则,这不幸恐怕并非单指我们,他们的遭遇也就更将不幸了!”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栗,狄十娘面色泛白的道: “南大哥……我怕见血腥……” 南幻岳低沉的道: “惯了就好了。” 狄十娘惊悸的道: “我……我只怕不能习惯……”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那就闭上跟不要看,假如真遇到这种场面的话。” 狄十娘畏瑟的道: “你不怕吗,南大哥?” 南幻岳缓缓的道: “我是在这种圈子里长大的,似乎已经适应了,你知道,任何事只要经久看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狄十娘低喟一声,道: “人的一生,多么坎坷颠沛,灾难不息……” 南幻岳笑笑道: “你还年轻,不该有这种灰色的看法。” 狄十娘戚然道: “本来不该,但‘浮田岗’齐家里的一段日子,已把我折磨得心都快死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要这样说,狄姑娘,人活着,也有光明快乐的一面,受了打击不颓丧的人才是懂得生命意义的人,你吃的苦,遭的难,在你来说,固是一桩大不幸,但在整个的人世间来说,却非最悲惨的事,狄姑娘,想开点,比你所受苦难更深痛者大有人在,而那些人也照样活下来了,更且itd好……” 狄十娘抹去眼角的泪痕,幽幽的道: “谢谢你安慰我,南大哥……” 南幻岳道: “这是我的体验与经历,不全是安慰,狄姑娘,振作起来,好好安排你未来的时光吧,人生的路,还长得很呢!” 狄十娘回过头去看了看,悄声道: “那阎家兄妹走了……” 南幻岳平静的道: “他们会再回来的,否则,我还得追上去。” 狄十娘怔了怔,满头雾水的向: “南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呢?” 南幻岳略一沉默,道: “等一会你就晓得了。” 现在他们穿越过“驻马亭”来到亭后不远处那片斜坡下,他叮咛了马上的犹十娘几句,独自到坡下将马匹牵了上来,这一上一下来回两趟,南幻岳苍白的面庞已泛了红晕,他轻透一口气,笑道: “这阵子,我的体力较之以往似乎差了点……” 狄十娘关切的问: “是不是生过病?” 南幻岳道: “病倒没生过,我从小就很少生病。” 狄十娘的神色上起了一阵不安的忸怩,她嗫嚼着道: “南大哥,恐怕你是为了救我出险才劳累至此,这些日子来,你一定是奔波连连,心力交瘁了……南大哥,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牵累了你……”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 “快不要说些傻话,我自觉身体有些不如往昔,绝不是为了救你而累成这样的,你这桩事还拖不垮我的身子,你不知道,我在个把月前和人厮杀了一场,自己也受了伤,也就是前后几天才刚刚伤愈,所以行动起来,有时便感到没有以前的硬朗及轻快了……” 狄十娘眼圈儿泛红,低声道: “如果不是为了我,南大哥,你原可以舒舒服服,在家里养歇着的,又何须冒着大风大雪吃这种苦?说来说去,全是我给你增添的麻烦……” 南幻岳忙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狄姑娘,你令尊对我的恩惠叫我无从报答,效这点薄劳,也只是聊表心意于万一罢了……” 狄十娘咬咬下唇,道: “南大哥,我一直还搞不清楚,我爹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在我印象中,我家以前好像和武林圈子并没有渊源……” 南幻岳笑道: “这个故事不是用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我会慢慢告诉你,不过,你首先要相信我的确是受你爹所托来救你的,可别疑心到别的岔事上去了……” 狄十娘原来显得有点儿凄茫的面容上展现了一抹笑意,莞尔道: “这是南大哥过虑了,如果你不是受了我爹重托前来救我,你冒了这么大险几次三番流血流汗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并没有财富,也没有可资利用的身价,就只有这个身子——而我也听他们说过……” 她顿了顿,接着道: “南大哥的女友是一群一群又都天香国色的,所以你也不会有这种单纯的念头,因此,除了你是为了我爹而来救我之外,并没有任何原因使我得去猜疑,南大哥,我对你来说,根本就是没有丝毫价值可言,若非我爹与你的关系,只怕,我终此一生也逃不出齐家父子的魔手了……” 南幻岳道: “这也不一定,就算我与令尊不认识,我若知道了你这样的遭遇,也很可能下手管上一管。” 狄十娘笑了笑,道: “不过,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也不会这样锲而不舍就是了,对不对?” 南幻岳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道: “当然,若是陌生又毫无渊源的久,我就没这么大耐心非要刨根究底不可了!” 狄十娘笑道: “幸亏我爹认识了你,南大哥,否则我就注定这辈子沉沦苦海,永无抬头之日了……” 南幻岳寓意深长的道: “我也幸亏认识了令尊……在那个时候。” 狄十娘轻轻的道: “其中,该有一段十分曲折的故事?” 南幻岳点点头,道: “是的,我会讲给你听。” 狄十娘呵了口气,道: “我们走吧,南大哥?” 南幻岳翻身上马,道: “好,我知道你已迫不及待?” 狄十娘道: “你呢?南大哥。” 在马鞍上稳了稳身了,南幻岳笑道: “我么,自然……” 语声突然止住,他侧耳倾听一下。双眉一扬,眼中闪掠过一丝冷厉光芒,“嗯”了一声道: “来得真快。” 诧异地望着南幻岳,狄十娘不解的问: “南大哥,什么来的真快?” 阴森一笑,南幻岳沉声道: “送行的朋友。” “送行的朋友?” 狄十娘愈发迷糊了,她回头朝身后望去,雪雾溟蒙中,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惑然转过头又道: “没有啊,这么大冷天,会有谁来送行呢?” 南幻岳笑了笑,道: “等等你就会看到了,唔,人还不少哩!” 狄十娘这时似乎已听出一些他话中的含义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栗,抖着喉咙,恐惧的道: “南大哥,你是说……” 望着她那副害怕的脸孔,甫幻岳故意轻轻地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那已经冻得冰冷的手背,镇静地道: “不用害怕,有我在保护你。” 得到他的安慰,狄十娘较为稳定一些,她又回头望了望后面,低声道: “趁他们还没有来到,我们快些走吧。”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行。” 狄十娘不解的道: “为什么?” 南幻岳徐徐道; “休说现在要走时间已采不及,就算能够的话,我也不能这样做。” 狄十娘更是不懂,道: “那又是为什么呢?” 南幻岳神情一肃道: “名!为了我在江湖上的虚名,我必须面对敌人,绝不能以背向敌人奔逃,你懂不懂?” 狄十娘摇摇头道: “我不懂,难道一个人的虚名,会比生命来得更重要?” 南幻岳凝重的道: “狄姑娘,你不是江湖人,自然不明白这些,一个江湖人的确把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如果一个江湖人的声名没落了,那么,他的江湖生涯也就完了。” 狄十娘沉默一下,抬头道: “江湖生涯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竟然令人甘愿以生命来换取,难道不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平平凡凡地……” “嘘!” 南幻岳竖起食指在唇上,示意她不可再说下去,悄声道: “等一会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千万不必惊慌,我自然会保护你,否则你一慌张的话,将会影响我的情绪,那就大大不妙了。” 狄十娘眼圈一红道: “南大哥,为了我,求求你不要……” 南幻岳况声道: “不行,为了你,我更不能逃,否则他们会像阴魂缠腿一般,永远没完没了,今天,我必须和他们来个彻底的解决。” “对,对,对!” 云雾里传来了三个“对”字,同时也出现了一簇人影,从右侧后方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了过来。 带头的人阴森森的接着说道: “姓南的,你这话他妈的对极了,咱们今天就来个彻底解决,好让你姓南的狗血,染虹这块雪地!” 在马鞍上微微侧身朝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展森,是你!你的胆子是什么时候大起来的?也对我说这种连小孩子都吓不到的狂妄话?” 只听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左侧方接口道: “姓南的,四为有老身在,展森的话就不是狂妄,而是很实在的了。” 南幻岳徐徐转过头去,说话的人已停在距他三丈远处,是个身披黑裘大氅,穿着黑缎紧身棉袄的枯瘦老太婆,她胸前绣着一个白虎头,虎口怒张,森森獠牙竟有九齿之多,她手拄虎头钢拐,巍然站在雪地上,一张皱纹密布的脸孔,冷漠地不带一丝表情,一只老眼中厉光闪闪,恍似两把利剑定定的向他射来。 在老太婆身后,并肩站着两个身穿黑羊皮劲装的老者,一高一矮,背插兵刃,胸前绣着的白虎头口中露出八枚獠牙,也都是一脸冷漠的神色。 微微一笑,南幻岳也冷漠的道: “陈三姑,就算你亲自来说,在我看来,也是一样地狂妄。” 脸上的皱纹牵劲一下,老太婆手中虎头拐一顿,正要开口,她身后那高个子老者已冷声咤道: “姓南的,在老太太面胶你竟敢这般嚣张,还不下马听候发落。” 南幻岳晒然一笑道: “阁下大概就是‘白虎堡’的数一数二把高手,叫什么‘无敌金钩’的张义了,是不?” 高个子老者阴森森的道: “不错,你姓南的既然认得老夫,当知老夫的厉害,还不快滚下马来,乖北上前听候发落!” 撇了撇嘴唇,南幻岳“呸”了一声道: “你这老家伙左一个发落,右一个发落,需知南某并不是你们白虎堡的什么人,你们少在我面前耍这一套。” 无敌金钩张义的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霍地跨前一步,厉声道: “好个狂妄的小辈,下马来,让老夫好好教训教训你!” 晒然笑了笑,南幻岳坐在马鞍上,对这番挑战的话,睬也不睬。 陈三姑伸手一拦张义,冷冷道: “张师傅慢点发火,该怎么样办再说也不迟。” 张义喏喏连声,翻身退回原位。 顿了顿,陈三姑目光一闪,望着南幻岳,依然冷漠的道: “唉,老身此来,倒不一定要把谁怎么样,只要你说一句话,说对了,老身拍腿就走。” 轻松地一笑,甫幻岳淡淡的道: “很干脆,你要我说什么?” 陈三姑一字一顿的道: “告诉我潘巧怡那贱婢哪里去了?” 南幻岳耸了耸肩,摇摇头道: “不知道。” 陈三姑虎头钢拐一顿,沉声道: “胡说!” 南幻岳冷冷道: “何以见得?” 陈三姑冷峻的道: “凭你说的这三个字。” 南幻岳正色道: “我说的是实话。” 陈三姑道: “老身不信。” 又是一耸肩,南幻岳笑笑道: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陈三姑沉声道: “南幻岳,你听着,只要你说出那贱婢的下落,老身决不会伤你一根汗毛,否则的话,哼!后果你自己去想想好了。” 摇了摇头,南幻岳冷笑道: “用不着想,南某早已说过,关于潘巧怡的那一码子事,你们白虎堡尽管冲着南某来就是,南某全接下了。” 陈三姑冷哼一声,道: “南幻岳,老身再奉劝你一句,你何必为了一个贱女人,伤了江湖的义气?” “江湖义气?”南幻岳冷嘿一声道: “你们也配讲江湖义气?这四个字出自你们这些卑污龌龊之人的口,简直把它高贵的意义都弄赃了。” 陈三姑气得脸色发青,虎头钢拐一顿,正欲开口,身后的张义已闪身而出,躬身施礼道: “老大太何必跟这小辈多费口舌,让属下去整治他一番,不怕他不说实话。” 陈三姑点头道: “也好,但不能一下子便要了他的命,嗯!” 张义恭声道: “属下知道。” 南幻岳冷冷一笑道: “姓张的,南某却要提醒你,只要动上手,南某一下子可就会要了你的命,你晓不晓得?” 张义转过身来,撒下背上背的虎头金钩,厉声道: “小辈,大话唬不倒老夫,快下马来领死!” 不屑地笑笑,南幻岳高踞鞍上,冷晒道: “对付你这么个白虎堡的所谓八齿高手,南某还用得着下马吗?” 厉吼一声,张又挥动虎头金钩朝前猛扑,喝道: “好,老夫先把你的马脚砍了,看你下不下马?” 虎头金钩幻起一团金色光华,贴地卷向南幻岳的坐骑,势如狂风,刮起地上的积雪,一闪而至! 南幻岳端坐马鞋上巍然不动?就是那匹健马也四蹄稳站地上,仿佛庙口泥塑的马王神一般,丝毫没有被敌人这一招威猛快速绝伦的攻势所动。 直到张义的虎头金钩卷到距离马蹄五尺左右,南幻岳右手猝然一翻一抖,一条九尺长的银光好似闪电一般从他的腰际飞了出来,修的朝马前地下一扫一卷。 “呛”一声轻响,那一团卷到马脚前的金光突然一阵散乱,紧接着“嗄”一声锐啸,“寒水红”已灵蛇般飞绕回南幻岳的腰间。 张义前扑的身影停顿了一下然后弯着腰往后倒迟,喉咙里发出一阵“呵呵”的沉闷哼声,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齐腕之处,鲜红的热血喷淌着,浇在雪地上立时凝结成一条茶杯粗细,像是刚剥了皮的蛇。 他的左手紧紧捂住喉咙,但五指间缝,却掩不住汨汨外溢的鲜血。 他想叫,却叫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进出“呵呵”的含糊哼声,他的一双毫眼却蹬得像牛卵一般,两只眼珠似乎要突出眼眶来,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神色。 倒退了五六步,他终于支持不住了,“噗”一声,一跌交坐在雪地上,“呵呵”的哼声逐渐微弱。 站在陈三姑后面,的另一个身材矮瘦的老者此时一个纵步抢近张义身边,蹲下去将他扶住,可是,当双手接触到张义的身子时,矮瘦老者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若无其事轻松的一笑,南幻岳道: “朋友,用不着费事啦,这位无敌金钩张老英雄已经到阎老五那儿报到去了。” 矮瘦老者霍地抬头,两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瞪着南幻岳,厉声道: “姓南的,伤好辣的手!” 耸了耸肩,南幻岳笑道: “如果你是今天才知道我姓南的手辣,那只能怪你阁下太孤陋寡闻啦,是不是?” 虎的站起身来,矮瘦老者吼道: “冷血的畜生!我‘八爪飞鹰’岳太刚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哂然一笑,甫幻岳撇嘴道: “你朋友本来就不像人嘛!” 岳太刚气得浑身发抖,双手解下系在背上的一根奇形兵刃,猛地一抖,“呛啷啷”张了开来,竟是一根软中带硬,前端具有八只倒钩的鸡爪镰! 适时,传来了陈三姑的冷漠话声: “岳副总管,千万不可激动,应防重蹈张师傅的覆辙!” 这两句话,听的岳太刚心头一震,登时冷静下来,一抖手,“呛”的一声,八爪镰上的八只倒钩合而为一,同时,他脚下缓缓移动,向南幻岳左侧绕去。 南幻岳心头一凛,知道这老家伙不好对付,两只脚后跟轻轻蹬了蹬马腹,健马立即徐徐后退。 此际,展森和一群白虎堡的爪牙也在陈三姑的暗示之下,排列成一个半弧形,悄然从南幻岳后面包围过来。 南幻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冷冷的咤道: “展森,你如果打算在我后面递爪子,我敢保证,第二个被宰掉的就是你!” 语声森冷,仿佛像一柄利剑,刺的展森不由打了个寒颤,脚步禁不住一停,但他仍自硬着头皮,沙声道: “姓南的,你狠什么,今天你已走尽了人生的路程,这块冰冷的雪地,也就是你埋骨之处了。” 头也不回,南幻岳冷笑道: “是么,你何不再往前走两步试试看?” 展森迟疑着,眼光却朝陈三姑那边望过去,这老太婆微微点了点头。 她这个小动作,南幻岳当然也看见了,他心中一琢磨,立即警觉大事不妙,可是,情势已经不让他采取行动,展森那边已先发作了。 只听“咔咔咔咔”机簧之声大起,无数睛器像蝗虫般从他身边漫天飞来,竟然集中朝他的健马射到! 南幻岳一声冷咤,‘寒水红”猝然挥出,九尺银蛇乱掣,闪幻成一幢华盖,立时将坐骑罩了个风雨不透! “叮叮铮铮……”一阵如暴雨的金铁交击之声,震耳欲聋,在南幻岳的周围那幢寒光闪耀的华盖外面,就像正月里燃放的花炮一般,喷洒出千百点火花,那无数射来的暗器,登时被撞得四下纷飞,完全落在雪地上了。 南幻岳尚未来得及展开第二个动作,耳听展森厉吼一声,一阵卡簧乱响,第二轮暗器又已如暴雨般射到了。 在这同时,那岳太刚一声冷叱,身形暴起,斜飞上半空,陡然双臂一振,身子一个转折,头下脚上,手中的一柄八钩鸡爪镰“呛啷’地张了起来,直朝南幻岳头上罩击下来! 这种上下夹击的绝招果然狠毒无比,南幻岳在此情形之下,如果仍想保住坐骑,就势必将上空整个交给了敌人。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心念俾闪电般一转之下,南幻岳衡情度势,只好决定牺牲坐骑,先对付了上面的岳太刚再说。 于是,他一声怒喝,双足一蹬踏镫,身形笔直腾空而起,“寒水红”骤化一缕银光,迎着飞罩下来的八钩鸡爪镰击去。 那岳太刚号称“八爪飞鹰”,轻功自然是高人一等,何况他这一下是为了配合展森等人的暗器攻势而使出的虚招,因此,他一发现南幻岳的身形离鞍飞起,便立即双腿一拳,凌空一个倒翻,朝后飞掠而去! “呛”的一声,南幻岳一剑击出,只削断了鸡爪镰的一枚倒构,岳太刚人已飞了开去,脱离了寒水红的剑气范围。 “唏聿聿……”一声健马哀嘶,南幻岳的坐骑在失去了保护的情形下,立时被无数暗器射得像刺猬一般,发狂地奔腾了两步,“砰’然翻倒地上,四蹄一阵乱蹬,口中哀嘶不绝! 南幻岳在空中眼看坐骑遭害,心中那份悲痛愤怒,刺激得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沙声叫道: “展森,你这个卑鄙的东西,还我坐骑的命来!” 叫声中,身子在空中一拧,疾逾闪电,斜刺里朝展森飞扑过去,“寒水红”如同千百道从天而降的雷火,发出撕裂人心的悦啸,迎头向展森罩下! 这一下子可把属森吓傻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南幻岳在空中的身法会变化得这艇快捷,耳听喝声未毕,跟前已经寒光罩体,前后左右以及顶门上面,尽是“寒水红”的耀目光华,森森的剑气,直教他骨髓都冻僵了! 在这情势之下,除非他会地遁,否则的话,别无他途,只有死路一条,不但是死,并且还要比那马儿死得更惨! 当然,展森是不可能会地遁的,可是,他决心不甘心睁着眼被人乱剑分尸,他仍然要挣扎,他猛然朝地下一扑,足尖奋力一跃,身子就像箭一般紧贴着地面往前疾窜而出! 冷冷一哼,南幻岳厉叱道: “展森,在我‘寒水红’剑下,你还逃得了吗?” 剑啸划空,“寒水红”就像一根追魂夺魄的长鞭,紧跟着展森的身形扫卷过去,那凛人的剑气,荡起地上的积雪,就把展森给蒙住了! “啊”一声哀嚎,白蒙蒙的雪花飞舞中,冒起一般猩红的鲜血,一条左腿已跟展森分了家! 眼看展森命在须臾,白虎堡的爪牙们齐声呐喊,各将手中的暗器拚命朝南幻岳射去,一时,千百点寒星像蝗虫般密集飞出,夹着撕风锐啸,尽向南幻岳身上要害招呼! 身在空中,南幻岳不得不撤回追杀展森的长剑,舞起一团银光,将自己的身形保住,击挡射来的暗器。 展森趁这个机会,身子一个翻滚,横里滚了开去,咬牙强忍住断腿的剧痛,独脚一撑,又蹦出了几尺远。 “叮叮铮铮”一阵脆响,南幻岳击飞了射到的暗器,他也无法再到空中飞腾,身子一沉,落下地来。 这时,展森已无法支持,“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摔爬在地上,直痛的哼哼不绝。 南幻岳冷厉一笑,一跃上前,寒水红抖的笔直,朝展森的右腿扫去,口中大喝道: “姓展的,把你这条剩下的狗腿留下来!” “呼”地一道白光从横里飞来,“铮”然巨震,硬将南幻岳那柄无竖不摧的“寒水红”给挡住了! 空中爆起一莲火花,南幻岳感到白光之中,劲力大得惊人,不由心头一凛,急忙檄剑后跃。 那道白光也被寒水红剑上所蕴的劲力震的荡开一边,突然收敛,只见陈三姑满头白发蓬飞,拄着虎头钢拐,老眼中厉光电射,凝视着南幻岳,沙声道: “姓南的果然有点门道,但你要赶尽杀绝,就未免太狠了!” 这时,那幸免于“寒水红”剑下的展森已被飞跃过来的岳太刚揪起来,退到一边,交给两名爪牙上药裹伤。 森然一笑,南幻岳冷冷道: “陈三姑,你说我姓南的赶尽杀绝,莫非你们这种卑鄙的手段,就算不得心狠手辣了?” “嘿嘿”一笑,陈三姑阴森森的道: “射人先射马,姓南的,这道理你该懂得?再说,若非如此,你肯乖乖站在老身面前说话?” 仰面一阵狂笑,南幻岳洒脱地笑道: “好个射人先射马,陈三姑,多谢你这句话,启发了我的灵感!” 陈三蛄莫名其妙地贬了眨眼,沙声道: “老身这句话启发了你的什么灵感?” 南幻岳傲笑道: “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什么?” 陈三姑一室,道: “这……” 南幻岳笑道: “擒贼先擒王,对不对?陈三姑,这下子你该后悔了。” 陈三姑“嘿嘿”冷笑道: “姓南的,你说这话未免早了些,焉知后悔的不是你?” 斜垂地面的“寒水红”徐徐扬起,南幻岳冷声道: “如今,我们已经面对面了,是谁后悔,马上就见分晓,你还等待什么?” “不忙!” 陈三姑钢拐一顿,沉声道: “咱们之间终需见个真章,但动手之前,必须先把事情弄清楚,免得你死了,老身就无法打听了。” 南幻岳毫不生气地笑道: “你想打听什么?是不是关于潘巧怡的事?” 陈三姑沉声道: “不错,老身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把这贱婢的下落说出,老身决不伤你一根毛发,让你带小姑娘离开。” 冷冷一笑,南幻岳撇唇说道: “说得好听,难道我的马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用不着偿还了?” 陈三姑干嘿了一声,道: “那是你先动手杀了白虎堡的人,又不肯下马跟老身说话才会有这事发生的,这笔帐只能算在你自己身上。” 南幻岳冷笑道: “抱歉,这种糊涂帐我不会算。” 陈三姑沉声道: “管你会不会算,但无论如何,今天你若不给老身一个满意答复,嘿嘿,称姓南的就休想离开!” 洒然一笑,南幻岳冷冷道: “好说,你陈三姑今天若不还南某人一个公道,嘿嘿,恐怕你们白虎堡的人一个也不能离开哩!” 这时,岳太刚已督促手下将展森的断腿伤口包札妥当,大步走了过来,厉声道: “老太太,这小子牙尖嘴利,不给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老实的,属下看来,该动手了!” 陈三姑一摆手道: “不忙,今日不怕这小子会飞上天去,总得把那贱婢的下落弄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南幻岳沉声道; “陈三站,你听着,要想在南某人口中说出潘巧怡的下落,那是休想,你如果认为还算是个人物,那就放马过来,咱们一对一见个真章,否则的话,南某人就要不客气,拿你的爪牙们的狗命来偿还我坐骑的性命了。” 厉叱一声,陈三姑虎头钢拐一顿,老眼中寒芒电闪,厉声道: “姓南的,休要给你面子不要,老身念你在江湖上算是条硬铮铮的汉子,不忍见你为了一个淫荡无耻的贱婢而弄得身败名裂,所以才站在江湖道义上,一再对你忍让,只望你能探明大义,与老身好好合作,大家不伤和气,否则的话,哼!你当真以为老身怕了你?” 南幻岳微晒道: “想不到你口中,居然还会吐出‘江湖道义’这四个字来,大概这四个字的价值,近来已经大跌,跌到不值半文了吧,嗯?” 冷哼一声,陈三姑抬手一指,道: “姓南的,你瞧瞧那位小姑娘,如果老身不讲道义,她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马鞍上么?” 掉头望去,南幻岳看见敏十娘果然安详地坐在马上,似乎刚才那一幕凶狠的搏杀,并没有使她受到重大的惊吓,不由放心地笑了笑。 狄十娘也回报他一个平安而信任的微笑,显然,她对这位南大哥给以绝对的信心,同时,也暗示他尽可放手施为,不必以她为念而致束手缚脚。 南幻岳点了点头,转对陈三姑道: “好,冲着你这一点尚有些儿人味的情份上,南某人也不为已甚,伤我坐骑的这笔帐免了,你们走吧。” 摇了摇头,陈三姑坚决地说: “不行,在你还没有说出那贱婢的下落之前,老身是决不肯罢休的。” 南幻岳摇头道: “真的很抱歉,我的确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实在无从答复。” 虎头钢拐一顿,陈三姑沉声道: “姓南的,老身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希望你不要对这愚蠢的事一味固执下去,那对你并没有好处。” 耸了耸肩,南幻岳淡然道: “我说的是实在话,至于对我有什么好处坏处,南某人都不在乎,对不起,失陪了。” “刷”地将“寒水红”插回剑鞘,拱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陈三姑一声断喝。 南幻岳徐徐停步转过头来,皱了皱眉,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三姑厉声道: “姓南的,老身敬你是条仅子,所以才对你一再容忍,哼,你要弄清楚,恐怕旁的人就不会有这份耐性了。” 南幻岳哂然一笑道: “是么?我倒要瞧瞧……” 话刚出口,陡听一阵阴森怪笑划空传来,有人沙着喉咙接口道: “南大侠要瞧么,咱们弟兄伙都来了,这下子可得让你瞧个够。” 同一时间,只听狄十娘尖声叫了起来: “放开我,敢开我……” 南幻岳在笑声入耳之时尚不十分在意,及至听到了狄十娘的叫声,不由得猛吃一惊,霍地转身望去,顿时,惊、怒、急、恼一阵涌上心头!—— 第38章 失误遭威胁 茫茫的雪花飞舞之下,狄十娘已经不再坐在马上,被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衣少年夹持着,那白衣少年生得獐头鼠目,身材瘦削,一脸的奸猾相,双手紧紧接着狄十娘。正在大揩其油,口中发出得意的“嘿嘿”淫笑。 旁边,站着“浮图岗”的大当家,“秦广大”齐用斗,他后面则露出“金扣草鞋’吕花的半个脑袋来,两旁,气势汹汹地排开了七八名穿着白色劲装的彪形大汉,个个手执兵刃,威风凛凛。 强忍着心中的愤急,南幻岳转过头来望着陈三姑冷笑道: “这就是你的江湖道义了?” 陈三姑摇头道: “不关老身的事,这只不过是偶逢其会而已。” 咬咬牙,南幻岳沉声道: “好个偶逢其会,如今,你是打算跟他们联手,还是各算各的过节?” 陈三姑皮肉不笑的道: “随便,如果你姓南的不希望老身打落水狗,最好是乖乖回答下老身的问题,老身抽腿就走,否则的话,哼哼,那就很难说了。” 南幻岳沉哼一声道: “还是那句话,南某人无可奉告,你如果想保存‘白虎堡’的令誉,最好不要插手,否则的话,哼哼!南某人绝不在乎这一套。” 说完,也不理会陈三姑的反应,转身大步向齐用斗行去。 岳大刚怒喝一声,便要抢出去拦阻南幻岳,陈三姑一摆手,打个眼色将他止住了。 那边,齐用斗已厉声喝道: “姓南的站住,你如果还想这姓狄的贱婢活着的话,就乖乖站着听候老夫发落。” 眼看狄十娘在人家手中,南幻岳只好硬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停住脚步,厉声道: “吕花,你出来。” 似乎南幻岳当日的威风犹在,目花被叫得身不由主,怯生生地钻了出来,但才走了两步,齐用斗却一声断喝道: “吕堂主,你怎么啦!” 吕花猛然一震,顿住了,抬手一拍脑袋,尴尬地哦哦遭: “是……是啊!我……我……怎么啦!” 定了定神,对南幻岳冷笑道: “姓南的,你发什么狠,须知,今时不比往日,眼前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同啦,轮不到你呼五喝六了。” 南幻岳怒道: “贼婆娘,你不是说齐用斗已经瘫在床上,成了废人了么?你好大胆,竟敢欺骗南某。” 吕花哧哧笑道: “我怎么敢欺骗你呢,南幻岳,那时候,我们大当家的确实被你气得瘫在床上,可是病么,总得会医好的呀?如今,我们大当家不但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就是一双被你弄断了的手,也配上了两只追你的魂,夺你的命的铜钩啦,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南幻岳哼了一声道: “真的么,我倒要好好的瞧瞧。” 说着,举步又往前走。 齐用斗蓦地一声大吼: “站住!” 右手一扬,露出一截黑黝黝、冷森森的钢钩,钩尖搁在狄十娘的俏脸上,冷冷的喝道: “你姓南的再前进一步,老夫这柄钢钩就要在这贱婢的脸上开一条血槽,嘿嘿,相信你不会希望她破了相吧?” 脚步略一迟疑,南幻岳笑了笑道: “齐用斗,你用不着拿这个来吓唬我,小心别把你宝贝儿子的狗胆吓破了。” 齐用斗沉声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幻岳哧哧笑道: “瞧你那宝贝儿子多喜欢狄姑娘,他肯让你破了她的相么?嗯?” 齐用斗掉头看时,果然见到他的宝贝儿子齐超雄竟然搂着狄十娘往后退了开去脱离了他的钩尖,不由生气地喝道: “混帐,你在干什么,想拆老子的台不成?” 阴阳童子齐超雄急道: “不行啊,爹,你可别拿狄姑娘去吓唬人家,万一弄假成真,孩儿就抱憾终身的了。” 一顿脚,齐用斗吹胡子瞪眼的道: “瞧你这副窝囊相,还不闭上你的臭嘴!” 齐超雄哭着脸应了声是,却又嬉皮笑脸地凑在狄十娘的耳边低声道: “乖乖,别怕,我爹不是真心的,只要把姓南的解决了,咱们就回去成亲啦,嗯,来,香一下!” 狄十娘挣扎着把脸挪开,尖叫道: “狗东西,拿开你的臭嘴!” 南幻岳“哼”了一声,不屑的道: “真是什么窑出什么货,齐用斗,南某人真不知道你这‘浮图岗’一方之霸是怎样混的。” 齐用斗老脸通红,回头叱道: “超雄,再不放规矩些,小心老子揭你的皮!” 这一吼,果然吼的齐超雄不敢再乱揩油了,规规矩矩地夹着狄十娘,暗地里干亲热。 嗯了一声,南幻岳点点头道: “这还差不多,大当家的,咱们该怎么个谈法?” 齐用斗舐舐嘴唇,道: “很简单,血债血还,南幻岳,你自己琢磨琢磨好了。” 摇了摇头,南幻岳淡谈的道: “抱歉,南某倒记不起曾跟你大当家的有过什么血债,叫我如伺琢磨法?” 齐用斗“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吕花已叫了起来道: “南幻岳,你好意思耍赖皮!” 南幻岳耸了耸肩道: “我什么地方耍赖皮了?” 吕花狠狠的道: “你在‘大理府’郊外,惨杀了我们‘浮图岗’的‘白幡使者’钟良、‘黑心棒棰’赵根、‘独眼狼’孙傲,‘黑白无常’文浩、包承才等几各高手,你说说看,算不算得是一笔天大的血债?” 又耸了耸肩,南幻岳漠然道: “吕花,你可莫要忘了,那一仗中,南某人也身受重伤,几乎把老命丧在当场,嗯,说起来,应该是两不相欠,没有什么债好算了才对。” 齐用斗双手一扬,吼道: “放你娘的千秋屁,老夫这-双手被你毁了,单是这笔帐你就得加倍偿还。” 南幻岳哮哧一笑道: “齐大当家的,你这话又说错了。” 齐用斗吼道: “老夫怎地说错了,难道老夫这双手不是你毁的?” 南幻岳笑着点头道: “话是不错,大当家这双手的确是南某人砍掉的,可是,南某人可没有四双手,你要南某人加倍偿还,岂不是所望过奢,难以办到么?” 齐用斗厉声道: “老夫要砍掉你一双狗腿来补偿!” 南幻岳却毫不动气的笑道: “行,你齐大当家的想怎么干都行,喏,南某人的手,脚都在这儿,那就麻烦你齐大当家的过来砍吧。” 齐用斗阴森森的道: “老夫还不屑动手,老夫要你自己砍。” 耸了耸肩,南幻岳摇头道: “抱歉,南某人活了这把年纪,还没有干过这种事,不晓得该如何砍法。” 齐用斗哼了一声道: “你用不着跟老夫油腔滑舌,你只要想想这姓狄的贱婢性命捏在老夫手里,嘿嘿,你不晓得也该马上学乖了?”’ 南幻岳冷冷道: “阁下也用不着老是拿狄姑娘的性命来威胁我,以我看来,她的性命却是安如泰山,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齐用斗厉声道: “老夫可不认这个邪。” 南幻岳淡笑道: “信不信由你,不信你何不动动手看,恐怕有人不会答应哩。” 齐用斗吼道: “谁敢不答应?” 南幻岳利落的道: “阁下的宝贝儿子。” 齐用斗冷笑道: “南幻岳,你这一套挑拔离间的把戏,老夫劝你免了。” 转过头瞪着齐超雄,沉声道: “超雄,你说说看,为父要宰这妞儿,你舍不舍得?” 齐超雄讷讷道: “这个……哦……” 当他的目光恋恋地落在狄十娘的脸上,然后抬起头来,望向他父亲时,接触到的竟是如此冷厉森严的眼神,不由得一连打了两个寒噤,硬着头皮道: “哦,是的是的,父亲要怎样就怎样,孩儿是决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齐用斗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对南幻岳道: “姓南的你看到了?听到了?” 南幻岳颔首道: “看到了,听见了,可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我自己动手砍下自己的手脚来,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齐用斗吼道: “你还有什么有服气的?” 南幻岳沉声道: “你想想看,假如你喜欢的一个人被人搂在怀里,而你却要自己砍下自己的手脚来,你心里作何感想?砍得下去么?” 齐用斗嗯了一声道: “有道理,那么,你要怎样?” 南幻岳道: “归起码,你也要叫你的宝贝儿子把搂着独姑娘的手放开,也许,一十姑娘家还有些什么要方便方便的,总得让她舒服舒服,然后么,我的心里也就觉得舒服些,那时,也许就会慷慨地把自己的手脚砍下来给你了。” 略一沉吟,齐用斗连连点头道: “有道理,有道理。” 转头对齐超雄喝道: “混帐,还不把手松开,这半天的油还没揩够?” 齐超雄呐讷道: “可是,可是……万一她……” 齐用斗喝道: “怕什么?难道还怕她跑了,快松手,瞧你这窝囊相,真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 齐超雄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搂着狄十娘的手,末了还狠狠地捏了一把。 狄十娘扭了两扭,离开齐超雄的身子,忽然秀眉一皱,双手捂住小腹,转身就走…… 齐超雄急忙伸手拖住她道: “你要到哪里去?” 狄十娘挣扎着道: “我……我……我要……” 南幻岳笑喝道: “你这个宝货,女人家的事,能告诉你的么,还不快放手让她去。” 齐用斗侧顾吕花道: “吕堂主,你陪狄姑娘去方便一下,可不要走远了。” 吕花应了声“是”,行到狄十娘身边,齐超雄只好放手,让吕花领着狄十娘朝雪地远方的一簇枯树林去了。 齐用斗一双鹰日托死地罩住南幻岳,提防着他乘机蠢动,及至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行动的意图时,才暗地松了口气,沉声道: “南幻岳,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还不动手?” 南幻岳摇头道: “不行,我要等到狄姑娘安然回来之时,才放心动手。” 齐用斗掉头望去,这时,吕花和狄十娘已经隐没在枯树林里看不见了,于是回过头来道: “好吧,就让你快活片剩,但老夫要警告你,到那时,可不许再出别的点子,须知老夫的耐性有限,休怪老夫手辣心狠,把那妞儿给宰了。” 南幻岳笑道: “大当家的尽管放心,狄姑娘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齐用斗冷哼道: “但你姓南的却是死定了。” 南幻岳不在乎地笑道: “这个,你大当家的也尽管放心,就算南某人想死,还有人不答应哩。” 齐用斗吼道: “谁不答应?” 南幻岳回头努嘴,道: “那个白虎堡的老太婆。” 齐用斗突然仰面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得意地说道: “南幼岳,说实在的,老夫并不打算要你的命。” 南幻岳惑然道: “哦?为什么?” 齐用斗阴恻恻的道: “老夫只要你的两只手一双狗腿,其余的都归陈考太太处置,至于她要怎样整治你,你自已琢磨琢磨吧。” 南幻岳一震道: “敢情你们事先就商量好了?” 齐用斗得意地笑道: “算你聪明。” 南幻岳回头望着陈三姑道: “是这样的么?” 陈三姑漠然地说道: “谁叫你早不肯对老身说实话。” 南幻岳深探吸了口气,暗道: “罢了,看来,今天要想两全其美保着狄姑娘离开是不可能了,不如放手一拚,把这班狗东西给狄姑娘垫棺材底,也将就够本了,只,;狄老丈面前又怎生交待……” ☆大鼻鬼☆ocr☆ 就在他心中犹豫不定之际,枯树林那边突然爆起一声尖叫! “啊!” 这是狄十娘的声音,很明显地,她那边必然发生了变故了。 对这声尖叫,反应最灵敏的竟然是齐超雄,这宝货声才入耳,身形已如飞掠起,直朝枯树林那边扑去。 齐用斗忙大喝道: “回来,那边有吕堂主在,用得着你多事!” 话还未完,齐超雄的人影已隐没入枯树林中,直急得齐用斗连连顿足,却又不敢离开,免得南幻岳有可乘之机。 在这种情形之下,甫幻岳当然也弄不清楚狄十娘竟遭遇了什么事,他心中的着急自也不亚于齐超雄,因此,他双足一顿,紧跟着齐超雄腾身而起,打算追赶过去一看究竟。 齐用斗早就防着南幻岳有这一手,一见他飞身扑出,自是不敢怠慢,一声怒喝,横身跃空,双臂齐扬,拦住了南幻岳的去路。 南幻岳身法快速,齐用斗跃起拦截之际,他己然飞越过了齐用斗的上空,齐用斗双臂一抖,“咔咔”两声,装在断臂上的一双钢钩突然暴长尺许,两只钩尖正好够上南幻岳的脚跟。同时厉声喝道: “姓南的给老夫滚下来!” 在此情形下,南幻岳自然是保身要紧,当下,双腿一拳,右手倏的往后一挥,“寒水戏”暴然出鞘,耀起一缕银光,反朝齐用斗的钢钩上削去! 齐用斗阴笑一声,双钩交叉一剪,“锵”然一声金铁交鸣,立时将南幻岳的剑锋锁个正着。 这老贼一击得手,更不怠慢,身形一沉,双臂运足全力往下一扯,口中厉喝道: “滚下来!” 南幻岳没料到齐用斗的一双钢钩竟然是以寒铁合金打造,锋利无匹的“寒水红”竟会削它不断,这时剑锋被双钩锁住,人又在空中无法使劲,立时被齐用斗扯下地来。 幸而他临危不乱,足尖一沾地面,立即功行右臂,暗施“卸”字诀,一抖腕,“呛”的一声,“寒水红”像灵蛇一般滑出了对方双钩的控制。 这时,离幻岳已然愤怒至极,“寒水红”刚一撤回,立即还以颜色,嘎嘎嘎一连攻出三十六剑,疾如狂风骤雨,劲急似万钧雷霞,剑剑攻袭齐用斗周身要害! 须知,齐用斗当日被南幻岳断了双手,气得瘫在床上,日夜苦思报仇雪恨之策,终于给他想出这断手上装上双钩来对付南幻岳的“寒水红”九尺软剑的绝招,却没料到仅仅是昙花一现,方一得手就被南幻岳化解了。 此际,眼见对方剑势如怒诲狂涛般涌到,不由急怒交加,厉吼一声,双臂齐挥,伏身急进,竟然是打了个同归于尽的主意,两只钢钩朝“寒水戏”的剑锋上猛碰硬架,丝毫也不躲闪让避。 顿时,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爆起了一蓬蓬耀飘火花,“铮铮锵锵”之声响似连珠,震耳欲聋! 南幻岳也没料到齐用斗竟然会这般不顾性命的打法,唯恐剑锋又被他双钩锁住,因此在攻势上不得不稍微放松一些,一方面寻思如何破解之策。 刹那间双方已互攻了数十招,兀自不分胜负。 忽地,在震耳的金铁交击声中,划空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娇叱: “住手!” 可是,在这种近身搏斗的场合里,却是谁也不敢先行住手,二人闻声,招式仍自不敢丝毫怠慢,同时都用眼角余光朝叱声来处望去。 这一望之下,南幻岳不由心头大喜,而齐用斗却恍惚脑门上挨了一记闷棍似地,整个人都呆了! 只见齐超雄垂头丧气地似是一头待宰的羔羊,被一个身穿翠绿衣裳的女子押着,踉踉跄跄的从枯树林那边走了过来。 这个翠绿衣裳的女子赫然竟是那恨透了南幻岳,伤心远走的潘巧怡! 虽然猜不出她突然出现的用意,但南幻岳已感觉出来,狄十娘的处境必然已化危为安了,他暗地吁了口气,撤回长剑,静待情势的发展。 潘巧怡押着齐超雄行至距离齐用斗这帮人马数丈之遥便停了下来,娇叱道: “窝囊东西,还不快点叫!” 像老母鸡啄米似地连连点着脑袋,齐超雄一迭声应道: “是,是,是,我这就叫。” 紧接着就哭丧着脸叫了起来! “爹,别打啦,快来救救孩儿!” 齐用斗惊急之中,更蒙了一头雾水,呆在当地,讷讷的道: “超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超雄讷讷道: “孩儿……孩儿……” 潘巧怡把架在齐超雄脖子上的长剑轻轻压了一下,叱道: “大声些,说清楚,嗯!” 齐超雄吓得脑袋直往左偏,口中连声应是,立即提高嗓子叫道: “爹,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孩儿跟吕堂主都落在这位姑……娘……” 潘巧怕低叱道: “姑奶奶。” 连连点头,齐超雄大声叫道: “咱们都已落在这位姑奶奶手里啦!” 齐用斗怒道: “胡说,她是谁的姑奶奶?” 齐超雄急急应道: “就是咱们家的姑奶奶啊,快点儿过来救救孩儿吧!” 齐用斗这时总算弄清楚了,看情形,不但费了许多心机才弄到手的那张王牌已经换了主儿,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也落到人家手里了。 南幻岳哧哧笑道: “齐大当家的,这下子你可尝到被人威胁的滋味啦!” 齐用斗哼了一声道: “你跟这女人是一路的?” 南幻岳摇了摇头,落寞的道: “从前有过一段时间是,如今却已成陌路了。” 齐用斗转过头,瞪着潘巧怡,沉喝道: “你是谁?老夫跟你素味平生,为何掳劫吾儿?” 潘巧恰笑了笑,正待开口,陈三姑已怒叱一声,虎头拐一顿,飞扑过来,沙声喝道: “姓潘的贱人,来得正好,老身今天要把你砸成肉酱!” 齐用斗横身一拦,道: “陈堡主且慢发火,把事情搞清楚再动手不迟。” 陈三姑气的一顿钢拐,咬牙道: “事情不是已经报明显,这姓潘的贱人分明是跟姓南的一伙……” 说到这儿,话声一顿,转望南幻岳,一双老眼似要喷出火来,厉喝道: “姓南的,你还有何话说?” 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南幻岳淡淡的道: “仍然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陈三姑大怒道: “你还要抵赖?” 南幻岳沉声道: “南某人生平作事从不抵赖,更不说半句谎话,你如果再有诬蔑南某的话,南某就不客气了。” 陈三姑哼了一声,怒喝道: “少臭美,等老身宰了姓潘的贱婢,回头再跟你算帐。” 话落,转身就要朝潘巧怡扑去。 齐用斗又横身拦住道: “且慢,陈堡主千万别冒火!” 陈三姑怒道: “老身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要找这贱婢,如今正是仇人见面,怎能不冒火,快点让开!? 齐用斗有点儿恼怒的道: “你光晓得跟她算帐,难道没看见她的剑锋正架在犬子的脖颈上么?” 陈三姑冷冷道: “那是你的事,老身不管。” 齐用斗瞪眼道: “这是什幺话,咱们约好了一道来,谁的事谁都有份,你怎能说不管的话?” 陈三姑道: “咱们讲好了是对付姓南的,可没说这姓潘的贱婢。” 齐用斗着急的道: “但无论如何,也得等老夫把犬子救下来再说呀。” 陈三姑冷冷道: “那你就快点去救,尽在这儿废话干吗?” 齐用斗虽然对这老太婆恨的牙痒痒地,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只好强自按奈,转对潘巧怡道: “潘姑娘,老夫与你素味干生,浮图岗跟你也毫无仇怨,你劫持犬子,不知为何原故?” 潘巧怡笑道: “没有什么原故,只是我喜欢管闲事,看谁不顺眼就整谁。” 齐用斗道: “犬子难道有什么地方令姑娘看不顺眼了。” 潘巧怡道: “当然有啦,你们一大堆人,个个牛高马大,不敢惹姓南的,却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弄得可怜兮兮的,这种欺软怕硬的作风,我就看不顺眼。” 这几句话,挤得齐用斗老脸通红,哦哦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陈三姑钢拐一顿,怒道: “齐当家的,你还跟这贱人罗嗦个屁,这贱人分明是跟姓南的一道,就算你说破了嘴皮,恐怕也说不出来你的儿子,不如干脆动手,大概还有几分希望。” 齐用斗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老夫还是情愿用嘴。” 陈三姑冷哼道: “你说了半天又怎么样?” 齐用斗不理会陈三姑,转望潘巧怡道: “潘姑娘,你要怎样才看得顺眼?” 潘巧怡笑道: “很简单,你们各人把自己的双手砍下来,至于你嘛,只要把一对钩子卸下来就行了,那样,我就饶了你这宝贝儿子的命。” 齐用斗迟疑了一下,指了指白虎堡的人,哦哦道: “他们……他们也……也算在内么?” 潘巧怡点头道: “当然,你们不是一伙的么?” 陈三姑钢拐一顿,怒喝道: “放屁,老娘要砸扁你这贱人!” 腾身一扑,齐用斗双钩一栏道: “且慢,且慢,大家好好商量。” 陈三姑气得七窍生烟道; “你这老浑虫,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快让开!” 齐用斗怫然不悦道: “老夫就只有这么一条根,怎能让人毁掉,你一再打岔,是何居心?” 陈三姑直气的白发蓬飞,半晌说不出话来。 潘巧怡又高声道: “怎么样,答不答应?” 齐用斗为难地道; “照说,姑娘这条件倒蛮轻松的,老夫这边大概没有问题,可是……可是……” 指了指白虎堡的人马,道: “可是他们……” 潘巧怡截口道: “你怕他们不答应?” 齐用斗连连点头道: “是是是,老夫正是这个意思。” 潘巧怕冷冷道: “很简单,他们自己不肯砍,你们浮图岗的人就不会去替他们砍么?” 齐用斗不由一窒,讷讷道: “这……” 陈三姑再也按奈不住,身形笔直蹿起,掠过齐用斗,直向潘巧怡飞扑过去,厉喝道: “该死的贱人,老娘今天不把你砸成肉酱,誓不为人?” 喝声未毕。眼前人影一闪,一道耀目光华宛如惊天长虹般电卷过来,将去路挡住,朗喝之声震耳: “南某人在此,任何人不得对潘姑娘无礼,退回去!” 陈三姑一声怒吼,虎头钢拐凌空挥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卷到的那道光华击去!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半空中爆起一大莲火花,陈三姑顿觉拐上一股巨大无匹的潜力传来,直震得双手酸麻,身不由己地倒飞回去,落在地上。 南幻岳的“寒水红”长剑也被虎头钢拐的反击之力撞得倒卷过来,忙一振收回剑势,飞落陈三姑身前。 陈三姑怒火填膺,瞪目厉喝道: “南幻岳,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接拐!” 喝声中,双手一抡,虎头钢拐“横扫干军”,呼的一声,恶狠狠地朝南幻岳扫去! 她这般忿然出乎,南幻岳还真不敢轻攫其锋,冷哼一声,撤身后退。 陈三姑一拐扫空,怒叱一声,疾欺上前,呼地又是一拐扫出,同时厉吼道: “岳太刚,快领人,过去把那贱婢宰了!” 岳太刚暴应一声,一招手,率了白虎堡的爪牙朝潘巧怡那边扑去。 潘巧怡扬声喝道: “齐用斗,你不想你宝贝儿子送命,就快挡住他们,否则我就顾不得了。” 齐用斗倒也听话得紧,急忙应了声: “潘姑娘放心!” 双钩一挥,首先截住了岳太刚,其余七八名彪形大汉齐声呐喊,一宇排开,拦住了那群蜂拥而至的白虎堡爪牙。 双方立刻展开了一场狠拚! 南幻岳一边让过了陈三姑的三招“横扫千军”,眼看她的气势巳不如开始时的猛锐,当下,一声朗笑道: “陈堡主,来而不柱非礼也,你也尝尝南某人的手段!” 喝声中,身形疾欺,“寒水红”电闪飞掠,剑刃划破空气时的尖啸声,震得人耳膜都“嗡嗡”作响! “嗤”的一声,“寒水红”的刃锋搭在虎头钢拐上,绕了半圈,然后猝然一滑,就像灵蛇一般,顺着拐柄向陈三姑握拐的十指削去! 陈三姑大吃一惊,急忙双腕用力一振,虎头钢拐“锵”一声将搭在拐柄上的“寒水红”刃锋震开一些空隙,更不怠慢,拧身后跃,撤拐暴退! 长笑一声,南幻岳挥剑疾进,笑喝道: “陈堡主不用慌,好戏还在后头,着!” 猝然间,南幻岳的“寒水红”盘空飞扬,七十九剑闪耀出七十九道流光,有如怒矢喷泉般化成一张令人睁不开眼睛的光网,将陈三姑整个人罩在网内! 怒吼着,陈三姑挥拐猛迎,在她身前涌起一座拐山,左冲右突,毫不畏惧地突入光网之中! “当啷啷……” “当啷啷……” 一连串金帙交击之声好似联珠迸爆,震耳欲聋,将那出白虎堡瓜牙和浮图岗双方面厮杀的吼声都盖住了! 潘巧怡用剑架在齐超棒的脖子上,睁着一双秀目,瞧着双方的狠拚,紧张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齐超雄更是一迭声念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千万保佑我爹和南幻岳打赢了,否则我的狗命难保!” 恕听远处有人“咦”了一声,接着打招呼道: “嘻!怎么一回事,自己人打起来了,快快住手!” 潘巧怡回头循声望去,目光触处,不禁暗叫一声: “糟糕!” 茫茫雪花影里,这时竟现出了四个人来,三女一男,走在前面的赫然是“玉狐”阎立名与“花狐”阎小仙兄妹,跟在后面的竟是“金扣草鞋”吕花和狄十娘。 狄十娘软绵绵地被吕花揪扶着,显然已被制住了! 随着那一声招呼,阎立名等人已经走近了,而这种情况,搏斗的双方自然也看得清楚了。 齐用斗吁了口气,首先撤招倒退道: “老岳,别打了,歇歇吧,情势有了转机啦!” 他这一停手,岳太刚自然是求之不得,也撤回兵刃,下令爪牙们停战。 可是,南幻岳跟陈三姑似乎已经杀得兴起,兀自此进被退,互相放手抢攻,纠缠不舍。 须知,像这般一等一的高手拚搏,双方每一招都是雷霆之势,快迅有若闪电,生死间不容发,根本就不能有丝毫的分心大意,是以阎家兄妹的出现,陈三姑与南幻岳并不是没有看见,尤其南幻岳,他发现狄十娘又落在仇人手中,心中的这份难过,就甭提啦。 可是,难过归难过,在陈三姑没有停止攻势的情形下,他只有咬紧牙关,强自按奈着心血的翻腾,全力与这家伙周旋。 阎立名见自己的话并未完全生效,不禁皱了皱眉,冷冷地说: “吕堂主,麻烦你把小妞儿弄叫一声,看姓南的还打不打。” 吕花应了一声,伸手在狄十娘的腰腿上用力拧了一下。 “哎唷!” 狄十蝗痛极发出的这一声尖叫,顿时有若一柄利剑,飞刺人南幻岳的心房,几乎把他的心割成两片了! 心神痛乱之下,南幻岳几乎挨了陈三姑一拐,不由激发了人类与生俱来的一股兽性,怒吼一声,“寒水红”抖起一蓬光雨,倏忽包卷了他,顿时形成了一道浑圆的光体,“嘶”声斜射出起,就宛如一道贯日长虹,笔直向迎面压到的那座拐山射去! 厉叱一声,陈三姑虎头钢拐飞舞如轮,劲风激荡成漩,使那座本来已就威武无俦的拐山,登时涨大了好几倍! 双方的势道都疾似雷轰,甫一施出就立即缠在——起! 浑圆的光虹“哗”声波震,南幻岳的身形倏现,他陡然穿过对方如山拐影的空隙,整个身体暴然一个盘旋,精芒骤闪,像是漫天的雷电交加,那么急,那么密,又是那么凌厉的凝成一堵扇形的光矢往下狂扫! 这正是“千手千魂剑”中的第二式——“千魂灭”! 空气中立即响起一片怪异的声音,宛如裂帛,又好像用什么利器飞快刺破了一张紧绷的布绸一般,“噗……嗤……”的啸声刺的人心头发怵! 陈三姑自然识得这一式“千魂灭”的厉害,只见她满头白发陡地莲飞,虎头钢拐风雷进发,刹那间便将她的身影裹没了! 于是,漫空的雨刃立时便与满天的风雷融于一体了! 紊乱的影像掺合着飞漩进射的光华,在连串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中,一瞬间便由绚丽归于灭寂! “哎!” 就在绚丽归于寂灭的同一刹那,陈三姑迸出一声惨嗥,歪歪斜斜地跄踉倒退而出! 被披垂的白发遮去半边的老脸,扭曲着,没有半点血色,一双老眼暴瞪如钢铃,牙关咬得“格吱格吱”直响! 她的右手依然紧抓着虎头钢拐,可是,她的一条左臂已齐腕被“寒水红”削掉了! 从断腕伤口处喷出来的猩红热血,把业已凌乱不堪的雪地,又加上了一道红艳艳的彩带,令人看起来是多么的不调和,从心底泛起一股闷闷作呕的感觉了。 南幻岳屹立如山,“寒水红”斜斜垂在地上,他一袭长袍的下摆已整个化为乌有,露出了两条裤腿,而这两条裤腿的布料也是零零落落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撕破了。 陈三姑倒退了五六步,已然支持不住,身躯摇摇欲跌,她一咬牙,右手一顿,“刷”一声,钢拐插入雪地里,总算是将身躯撑稳了! 那边,岳太刚已飞奔而至,出手如风,施展点穴止血术将陈三姑伤口的血流止住,一面招手令两个爪牙过来,帮忙着七手八脚地为她上药裹伤。 这一招凶狠无比的猛烈接触,仅仅是令人眼光一乱之下便已结束了,阎立名再也没料到南幻岳不但未曾被狄十娘那一声尖叫扰乱了心神而落败,反而害得陈三姑丢了截手腕,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巧反拙! “嘿嘿”冷哼一声,阎立名沉声道: “姓南的,算你狠,如今该谈谈咱们的了!” 徐徐转身,南幻岳冷静的道: “谈什么?” 阎立名左手大拇指朝身后一指,道: “谈谈这小姑娘的事。” 南幻岳冷冷道: “人在你手里,还有什么好谈的?” 阎立名皮笑肉不笑的道: “嘿嘿,难道你不想她活?” 摇摇头,南幻岳漠然道: “事情到了这地步,我已经想开了,她的死活悉听尊便,用不着来问我。” 愕了一愕,阎立名阴森的道: “真的?” 冷哼了一声,南幻岳沉声道: “有什么真不真的,事实摆在眼前,既便我想她活,而你,哼!就必然会提出一些对我不利的条件,假如我答应了,嘿嘿,那时候,谁又能保证你这卑鄙无耻的东西会让她活?既然她反正都难免一死,我又何必跟你多罗嗦?” 阎立名森然一笑道: “好!总算让你想通了,那么,我就要对她不客气了!” 南幻岳冷漠地道: “请便!” 他这种出乎常规的态度,一时间倒是把阎立名给僵住了。 阎小仙咬了咬牙,叫道: “哥,这厮既然满腔冷血,一肚子狼心狗肺,我们就不必多说啦,动手吧!让他眼睁睁看着这小贱人哀号惨叫而死,也就够令人痛快的了。” 阎立名想了想,点头道: “好吧,先把这厮的心撕裂了也好。” 连连摇手,齐用斗急上两步,叫道: “且慢且慢,阎老弟,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阎立名冷冷道: “商量什么,莫非你齐大当家的想替姓南的打圆场?” 齐用斗哦哦道: “不……不……,老夫不是这意思……老弟是看见的,老夫的意思是想……” 阎立名冷然接口道: “你想用这小贱婢去交换令公子?” 连连点头,齐用斗陪着笑脸道: “是的,是的,老夫正是这意思,万望老弟俯允。” 阎立名冷冷道: “咱们合作的目标,乃是对付姓南的,可没有包括这一项,是不是?” 齐用斗为难地讷讷道: “可是……可是……,如今情况不同了啊,老弟,咱们合作一场,你总得体谅老夫一点吧?” 阎立名冷笑道: “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我肯体谅你,焉知人家肯不肯体谅你呢?” 齐用斗赶紧接口道: “这个老弟放心,老夫相信潘姑娘是明白人,不会不肯的。” 阎立名皱了皱眉道: “好吧,你就试试看。” 齐用斗谢了一声,转对潘巧怡陪笑道: “潘姑娘,咱们打个商量怎样?” 潘巧怡假装不知的冷冷道: “商量什么?” 齐用斗道: “老夫与阎老弟的话,姑娘想必已听清楚了,请姑娘饶了犬子,老夫就请阎老弟把狄姑娘交给你,好不?” 潘巧怡冷笑道: “我要那狄姑娘干什么?” 齐用斗“咦”了一声道: “你制住犬子,不就是为了要救她的么?” 摇了摇头,潘巧怡待冷道: “谁说我要救她了?” 齐用斗一头雾水的道: “那……那么……你制住了犬子,所为何来?” 潘巧怡笑道: “我不是早说过了么,我只要看谁不顺眼就整谁,哼,谁叫你这宝贝儿子使我看不顺眼?” 齐用斗哦哦了一会,道有: “既然……既然是如此简单,犬子被姑娘折磨了半天,想想也该整得差不多了吧,请姑娘高抬贵手……” 连连摇头,潘巧怡冷笑道: “还早哩,他的命还没有去掉半条,我怎舍得抬手!’’ 齐用斗眼珠子一转,道: “姑娘这样一意坚持,难道就不为南大侠着想?” 潘巧怡瞟了屹立如山的南幻岳一眼,冷漠的道: “姓南的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为他着想?” 一切法宝全都用尽了,齐用斗有些绝望地,有气无力的道: “那……那么……姑娘究竟……究竟要怎样才肯饶了犬子?” 笑了笑,潘巧怡道: “很简单,仍然是原来的条件,你们各人把自己的双手砍下来,我就饶了你这宝贝儿子的命。” 齐用斗为难的道: “姑娘这条件太厉害了些,能不能减少一点?” 潘巧怡摇头道: “不能少,不但不能少,而且还要加上那姓阎的两兄抹,少一个都不行。” 她跟齐用斗先前所谈的条件,阎立名兄妹没有在场不曾听到,不由莫名其妙地齐口问道: “你们把我兄抹扯上干什么? 潘巧怡朝齐用斗一瞪眼,道, “你去告诉他们去。” 齐用斗心疼他的宝贝儿子,没奈何,只好连声应“是”,转对阎立名,哦哦了半晌才尴尬地把潘巧怡的条件说了出来。 静静听完了,阎立名怒极而笑,他瞅着一脸尴尬之色的齐用斗,嘿嘿冷笑道: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有这种窝囊儿子就有你这样脓包父亲,好吧,愚兄妹的手都在这儿,谁来砍?” 齐用斗被骂得一张老脸成了猪肝之色,讷讷道: “老夫……老夫是不得已……请贤兄妹……哦……” 阎立名双眼一瞪,脸孔一沉,厉声叱道: “齐大当家,你敢情是昏了头啦,搞了半天,难道你还不明白这贱人是安着心作弄你的?你以为她真肯饶了你的宝贝儿子?呸!你简直是做梦!” 这一顿臭骂,骂得齐用斗狗血喷头,挣了半天才挣出声来,讷讷道: “这个……这个……” 阎立名沉声道: “不用这个那个了,你瞧,姓南的都豁得出来不要这姓狄的小妞子,难道你这一方之雄的风云角色,就舍不得一个宝贝儿子?” 齐用斗讷讷道: “这个……这个……是不同的。” 阎立名冷冷问道: “有何不同?” 齐用斗道; “那妞儿并不是他姓南的什么人,姓南的自然豁得出来,可是……超雄他……他到底是老夫的骨肉啊!” 阎立名冷笑道: “骨肉又怎样,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有什么舍不得的?” 齐用斗瞪大着眼叫道: “阎老弟,你可知道,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当然舍不得啦!” 阎立名“哼”了一声,道: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难道不会再生一个?” 齐用斗刹时一脸愁苦之色道: “阎老弟有所不知,拙荆早已去世多年啦,老夫孤家寡人一个,怎能再有生育?阎少兄……” 阎立名“噢”了一声,摆手止住齐用斗,笑道: “原来如此,不要紧,我倒有个现成的好办法,可以解决你的难题。” 不由喜出望外,齐用斗眼巴巴的道: “真的?老弟有什么好办法?” 阎立名一指旁边的狄十娘,笑道: “这不是个现成的女人么?齐大当家的如果娶回去做押寨夫人,嘿嘿,瞧她长得如此标致,生出来的儿子,保险比你现在这个宝贝灵光得多!” 齐用斗瞧着狄十娘,迟疑的道: “可是……可是……她是超雄看中的,老夫……似乎不……” 阎立名峻声截口道: “不什么,你这宝贝儿子一死,她不就是你的啦!” 齐用斗哦哦的道: “可是……可是……” 阎立名厉声道: “今日的局面很明显的,你只能逮住一头。决无两全的办法,怎样?快下决定!” 齐用斗还在迟疑不决,齐超雄已然看出大事不妙,不禁哭了起来,叫道: “爹,你不能牺牲孩儿啊,娘临死的时候再三叮嘱,要你好好照顾孩儿的啊,求求你看在娘的份上,好歹救孩儿一命!” 齐超雄不提他死去的娘倒还罢了,这一提,齐用斗不禁触动了什么心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咬着牙瞪着齐超雄,半晌方断喝道; “嚎什么,不许提你的娘!” 这一吼,果然把齐超雄吼住了。 在一旁冷眼静观的南幻岳此际已然判断出来,这件事情的结果是如何,当下,一咬牙,对狄十娘叫道: “狄姑娘,请原谅我有始无终,在这种情势之下,我是无法再照顾你了,我只有杀尽这班恶贼为你伸雪怨气,用他们的血来补偿你的苦难了。” 狄十娘流着泪嘶声叫道: “南大哥,你就不用管我这个苦命的人啦,放开手杀这些魔鬼吧,我绝不会怪你,你对我的大恩今生是无法报答了,但愿来生……” 话未说完,阎小仙早已伸手点了她的“哑穴”,冷笑道: “闭上你的臭嘴,不嫌肉麻么!” 南幻岳怒火填膺,瞪目大喝道: “潘姑娘,别逗他们了,放手干吧!” 同一时间,齐用斗也下了决定,暴声叫道: “阎老弟,就这么决定啦,但那妞儿你得好生看管住她,老夫必须要活的。” 阎立名笑道: “齐大当家放心,决误不了!” 齐超雄哭着叫道: “爹,爹爹,你不能这样狠心,不救孩儿,啊……” 突然一声惨叫!一个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地上,再也叫不出声来了! 潘巧怡一剑宰了齐超雄,一脚把他的尸体踢得飞向齐用斗那边,娇叱道: “还你的宝贝儿子!” 眼睁睁看见儿子被人砍了脑袋,齐用斗眼都红了,一侧身让开飞来的齐超雄的无头尸体,大吼一声: “贱人,老夫剐了你!” 吼声中,腾身飞扑潘巧怡! “且慢!” 一声沙哑的断喝,陈三姑已扑了过来,独臂横挥虎头钢拐将齐用斗拦住了。 齐用斗圆睁着通红的双跟,瞪住陈三姑,厉叫道: “你又来打什么岔?” 陈三姑沉声道: “齐大当家请息怒,让老身来收拾这姓潘的贱人。” 齐用斗摇头道: “不行,老夫要她偿还我儿子的命!” 陈三姑道: “老身也是要她偿我儿子的命,而且老身跟她的梁子在先,请齐大当家让一让。” 齐用斗连连摇头道: “不行不行,杀子之仇,非报不可!” 阎立名叫道: “你们别争啦,一齐动手宰了这贱人不就结了!” 齐用斗和陈三姑闻言,如梦初醒,互相看了一眼,已然取得了默契,不约而同,霍地旋身,齐朝潘巧怡扑去! 一声长笑,南幻岳已闪身挡在了潘巧怡面前,沉声道: “潘姑娘的事,两位都冲着我来就是,南某人统统接下!” 陈三姑钢拐一顿,厉声道: “姓南的,你好狂,老身非把你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南幻岳淡淡一笑道: “陈堡主,你有两只手的时候都赢不了我,如今你只剩一只手了,南某倒要瞧瞧你如何碎我的尸?” 齐用斗双手一扬,两只钢钩肤着雪花,闪耀出森人的光芒,吼道: “姓南的,莫忘了还有老夫!” 哂然一笑,南幻岳撇嘴道: “你十根活的指头都被我砍了,难道这两只死的钩子,还会出什么花样不成?来吧,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不必再在嘴皮上逞能了!” 陈三姑和齐用斗互相瞧了一眼,已然取得了默契,双方身形霍地一分,面对着南幻岳,采取了钳形阵势,各自凋匀呼吸,准备发动攻击。 南幻岳目光四射,罩定了两个敌人,反手朝身后的潘巧怡一摆,道: “巧怡,你去照顾着狄姑娘,这边你就甭管,全交给我啦。” 口气是如此地沉稳,明显的,他并没将两个强敌放在眼内,胜券在握,潘巧怡心中大定,应了一声,仗剑缓缓退了开去,朝阎立名兄妹那边移动。 此时,岳太刚却跑了过来,挨近陈三姑,低声道: “堡主,你的伤口剐刚上了药止了血,恐怕运不上劲,最好还是让属下与齐大当家联手……” 陈三姑一甩头,哑声喝道: “没你的事,你快带着儿郎们过去跟阎兄妹一起,把那姓潘的贱人剁了!” 岳太刚马屁没拍上,只好连声应是,转身一招手,令着那几个死剩的爪牙,奔向阁立名兄妹那边去了。 齐用斗却一挥手,大喝道: “浮图岗的弟兄们到这边来,大伙动手分了这姓南的尸!” 那七八名彪形大汉轰应喏,齐仗兵刃合围过来。 对方人手这么一分配,南幻岳不禁心中一惊,在他来说,倒是不惧陈三姑和齐用斗这一帮人马,可是,潘巧怡那方面就显得情势不妙了。 潘巧怡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单是对付阎家兄妹也许不致很快落败,但再加上“白虎堡”的一个八齿高手岳大刚和一班瓜牙,动起手来,恐怕不到十来个照面,就会非死即伤了。 在这种情形之下,唯一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主意一定,南幻岳仰面发出一声如泣长啸,身形骤展,快如石火电光,朝陈三姑冲去,“寒水红”幻闪起一片耀目光芒,夹着刺人心魄的嘶风锐响,恍似一张绵密无际的天罗,眨眼工夫就将陈三姑罩在剑网之中了! 陈三姑单手挥动虎头钢拐,舞起一堵如山拐影,身形展动,在剑网之中左冲右突,悦不可挡。 这时,她满头白发根根直竖,一双老眼中厉光闪闪。咬牙切齿,好似一个择人而啮的厉鬼,形状可怖至极1 “铮铮铮铮!” 双方的兵刃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金属撞击声,迸发出来的罡风劲气远远卷出三四丈外,把地上的积雪刮得四下纷飞,几乎把二人的身形都遮住了! 齐用斗一声吼,挥动着双手,飞身扑入战场,脚下八方游走,两只钢钩伸缩吞吐快似电闪,又好似一双巨蝎的毒整,一味在南幻岳的身后钻隙蹈瑕,钩钩不离敌人的要害部位。 这一来,南幻岳前后受敌,攻势就不能完全集中在陈三姑身上了。 若是以他这次全力发动的攻势来说,本来是不难一举将陈三姑击毙的,可是,陈三姑这老太婆也豁出去啦,她此刻独手挥拐,其威势就跟双手枪动之时并然二致,甚且力道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南幻岳一轮攻势未能立刻奏效,等到齐用斗一加入战场,逼的他不能不分了些心来应付,如此一来。他那“速战速决”的算盘就打的不如意了。 就在南幻岳攻势受遏的时候,潘巧怕也陷入了重围之中。 那阎立名和闹小仙兄妹俩本来对双战潘巧怡这回事,并没有多大把握,及至岳太刚串了白虎堡的爪牙过来助阵,这下于才心中大定,有了十分获胜的把握了。 阎立名原先还想拿狄十娘来威胁潘巧怡的,这样一来,自然就用不着了,他于是吩咐吕花道: “吕堂主,这儿的事就让愚兄妹和岳老兄来对付啦,麻烦你把这妞儿押后一些,免得受了误伤,对贵大当家不好交待。” 吕花自然乐得清闲。当下连声应是,抓着独十娘退到一边去了。 阎立名这才转对岳太刚笑道: “岳老哥,你打算怎么样处置这个姓潘的贱婢?” 岳太刚道: “敝堡主的意思是要亲自收拾她,所以嘛,最好是不要把她弄死,但是,如果这贱人一心拚命的话,嘿嘿,当然另作别论,就算把她大卸八块也并无不可。” 阎立名笑了笑,对潘巧怡笑道: “潘姑娘,你听到了没有?想死想活,你可得好好考虑啊!” 潘巧怡冷哼一声,道: “没什么好考虑的,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单打群殴,你家姑奶奶统统接下了就是。” 阎立名又笑了笑,转对岳太刚道: “岳老哥,你听到了,这贱人既来个通吃,咱们就顺着她,大伙儿一齐上,怎么样?” 岳太剐“嘿嘿”笑道: “老弟之言,正合老夫之意,就这么办,大伙一齐上!” 说着,他一挥手,那几名死剩的爪牙身形一分,散开成一半弧形,堵住了潘巧怡的身后。 阎立名兄妹俩也配合着岳太刚的行动,微微分开一些,跟岳太刚凑成个“丁”字形势,将潘巧怡的正面和左右两方都拦住了。 潘巧怡横剑当胸,一面默察形势,她知道在这周围的人马当中,武功最差的自然要算那几个爪牙了,但却顾虑到他们手中都拿着各种暗器,假如从这方面发动攻势的话,首先必定会受到暗器齐发的无情攻击,万一遮拦不住而中了暗器,那时就糟了,因此,她心念一转,立即打定主意,将目标放在了阎小仙的身上。 同时她昔日曾受阎小仙的暗算,几乎送了性命,这一笔帐也该清算了,当下,不等敌人发动,先下手为强,娇叱一声,身形展动,挺剑朝阎小仙扑去! 娇笑一声,阎小仙嘲弄的道: “姓潘的贱货,本站娘算着你会先找我的麻烦,来来来!先敬你一把‘狐尾定魂针’!” 笑语声中,纤手一扬,毫光乍闪,那歹毒的“狐尾定魂针”已如电射出! 常言道:“虎有食人心,人亦有伤虎意”,阎小仙一把“孤尾定魂针”发出之际,潘巧怡适时左手一抖,也打出了一把紫色的小钢珠,先于她的长剑,罩向了阎小仙! 雨般细小的暗器在半空中猝然相遇,只听“叮叮叮叮”一阵乱响,恍似大珠小珠落玉盘,无数火花进处,尽都纷纷跌落地上! 就双方暗器都撞落地上的当儿,潘巧怡的长剑已如天际长虹,“刷”的朝阎小仙当胸刺到! 这一剑,其势又狠又准,辛辣无比,跟看阎小仙己然遵无可避,势必酥胸开洞,血溅当场! 却听阎立名冷冷叱道: “贱婢休得逞凶,退回去!” 一道寒光,嘶嘶有声,阎立名的独门兵刃“狐齿锥”已飞截过来,“铮”然一声,击在潘巧怡的剑锋之上! 潘巧怡顿觉皓腕一麻,长剑再也递不出去,急忙搬腕旋身,让过了接踵面来的另一杖“狐齿锥”! 可是,她脚步还未站稳,跟前人影一晃,岳太刚已磔磔怪笑,他那柄“鸡爪镰”上的八只倒钩如伞怒张,朝她迎面砸了下来! 潘巧怡逼的身形一仰,猛地拧腰贴地一个翻滚,该出八尺之遥,险而又险的逃过这致命一击! 磔磔怪笑,岳太刚如影随形,跟踪扑到,“呛啷”一声,“鸡爪镰”上的八只钢钩再次怒张开来,一招“泰山压卵”,凌空下击! 敢情这老家伙丁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立意这一下就要了潘巧怡的命啦! 可是他却没有注意潘巧怡就在地上一个翻滚之际,左手已悄然掏出一枚银色金属圆筒,等到她翻了一滚,仰面朝上的刹那间,那枚圆筒的筒口也恰好对准了扑将下来的岳太刚! “嘣”的一声细微机括脆响,那圆筒中一蓬黑亮乌芒电射而出! 总算他岳太刚也是个年老成精的人物,当潘巧怡左手-亮,露出那枚圆筒之时,他立即知道已经身陷危境,积聚数十年搏斗经验得来的灵敏反应刹时发挥出来! 饶他反应如此灵敏,应变的动作也迅速无比,虽然将大部分的黑亮乌芒击散了,便他的左肘却仍然挨了一下! 平躺在地上,仰面向上的潘巧怡也未料到这老家伙会如此凶悍灵活,等到发觉掌风撞中顿时骨痛欲裂,禁不住“哎”的叫出声来! 她-咬银牙,强忍着彻骨的痉痛,又是一个翻滚出几尺远,方才挺腰跃身站起来,右手用力一挥,“铮”的一声,长剑恰好将阎小仙的一柄“狐尾刀”震开了! 岳太刚身形倒飞而出之际,左肘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这老家伙经验何等丰富,立即判断已被对方暗器射中,同时,由于那一蓬黑亮乌芒的颜色看来,必然是淬了剧毒无疑,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空中扔了“鸡爪镰”,运指如飞,将左肘通至身上的穴道点住,暂遏毒性蔓延,这才沉身落地,一面大喝道: “弟兄们,拿暗青子招呼这歹毒的婆娘,朝死时整!” 那儿名爪牙轰然应了一声,齐将手中的暗器举起,缓缓朝潘巧怡逼去! 另一边的斗场上,南幻岳本来已占了上风直杀的陈三姑伤口进血,喘息连连,手中的钢拐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齐用斗虽然奸猾一些,不敢跟南幻岳正面相搏,专门找空隙抽冷子出手偷袭,但年纪大了不管用啦,三几十招下来,他那狼狈的样子,也就比陈三姑好不了多少了。 可是,潘巧怡挨岳太刚的掌风撞中之时,发出的那一声痛叫,害得南幻岳心头一振,精神立刻就不能集中,手底下自然慢了一下,登时露出了空隙! 齐用斗一直就是在等的这个机会,南幻岳空隙一现,这老贼更不怠慢,身形一窜,右手钢钩一伸一搭,“赫”的一声,南幻岳的左小腿肚子上登时被钩尖拉开了一条五六寸长的口子,鲜血泉涌而出! 南幻岳直痛的龇牙咧嘴,脚下不由自主打了个踉跄! 陈三姑大喝一声,虎头钢拐“呼”地拦腰扫到,势若雷霆! 这一拐若被扫中,就算是块大青石也得化为粉末,南幻岳自然不敢傻得硬接硬架,借着踉跄之势,身子一个侧浓,让了开去,同时,右手闪电似的一抽一抖,“寒水红”宛似一条从洞里窜出来的毒蛇,其快无比地那么一啄,剑尖正好啄在齐用斗还未来得及撤回的右手关节之上! “哦!” 齐用斗,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呼,右手自肘以下突然软软的垂了下来,半点力道也使不上了! 很明显地,他右手关节的筋络,就这么一下子便给“寒水红”毁啦! 狂吼一声,齐用斗奋身前扑,左手钢钩疯狂递出,扎向南幻岳的背心! 可惜慢了一步,南幻岳已然再次翻滚出去七八之遥,挺身站了起来,同时,以迅速的手法掏了一把金创药按在腿肚子的伤口上。 陈三姑拚尽全力一拐没将南幻岳扫中,她却保持不住身子的平衡,连人带拐“呼”,地打了个圈圈,慌的她急忙以拐拄地,才得稳住身子,张嘴直喘,再也没有跟踪追击之力了。 这边搏斗的动作暂时停顿之际,也就是岳太刚那面下令对潘巧怡合围准备以暗器攻击之时。 微微瞟了南幻岳这边一眼,阎立名一举手道: “岳老丈用不着如此小题大作,你难道没看出来,这贱婢吃你的掌力击中,敢情半边身子已经不灵光啦,只消随便哪一位上前轻轻几下就可以把她制得服帖了!” 岳太刚连连点头道: “对对对,还是阎老弟你的观察力强,那就一客不烦二主,有劳贤兄妹略施妙技,拎住这贱婢啦!哦,可别忘了问她要解药。” 阎立名笑道: “岳老哥放一千万个心,只要愚兄示要她活,除非她嚼舌自杀,否则的话,她想死也死不了。” 强忍着左肩的疼痛,潘巧怡“呸”了了一声,道: “凭你兄妹两块料也配?难道光靠着你的两张嘴皮子,就能将本姑娘擒住了不成?” 阎立名冷冷一笑,道: “成与不成立刻扰可见分晓,你乖乖的等着瞧吧。” 说着,朝阎小仙一使眼色,兄妹俩身形一分,一柄“狐尾刀”,两根“狂齿锥”遥遥指定潘巧怡,刃锋上发出森森寒芒,令人怵目惊心! 潘巧怡这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麻木的左手紧捏着另一枚细小的银色圆筒,右手斜举长剑护住了当面要害,暗地运聚真力,准备生死一搏。 喘过了一口气,南幻岳沉声道: “巧怡,稳着点,用不着跟他们硬拚,等我收拾了这两个老贼,立刻就过来帮你!” 齐用斗冷厉池叫道: “姓南的少做梦,老夫立即就要分了你的尸!” 南幻岳皮笑肉不笑的道: “是么?那就别闲着,过来试试看。” 齐用斗朝那一群彪形大汉一努嘴,喝道: “你们先上,给这小子尝尝乱刀分尸的滋味。” 七名彪形大汉齐地应了一声,挥动手中的鬼头大刀,一拥而上,狠狠地朝南幻岳扑攻过去! 冷笑一声,南幻岳晒然道: “幺磨小鬼也泥上用场,齐用斗,我真不知你这一方之雄是怎么样混出来的!” 他话刚说完,七柄鬼头刀已结成一幢绵密得风雨不透的刀网,遮天盏地般卷袭而至! 一声如泣长啸起处,南幻岳身形乍展,翻转如飞,“寒水红”闪耀出万道银蛇,冲刺入如山的刀网之中。 刹时间,刀光与剑芒一合,南幻岳人影俱杳! “铮铮铮铮!” 一连串金铁互击之声如花炮般进出,“寒水红”幻化的银光所到之处,彪形大汉们纷纷避开! “嗥!” 惨叫声传出,开始有人见红挂影!一名彪形大汉整条右膀与身体分了家,踉跄倒退而出,“砰’然一声,摔翻在地上,哼哼叫痛不绝!伤口处血似涌泉,立即把雪地染红了一大片! “呔!” 南幻岳一声清叱!“寒水红”倏地上扬“铮”一声荡开了一柄兜头砍下的鬼头刀,剑芒翻卷,“刷”地一闪,持刀攻来的彪形大汉半边脑袋不翼而飞,连惨叫都来不及吐出,人便跌跌撞撞地冲向另一名彪形大汉身上! 那另一名彪形大汉骤不及防,登时被同党撞个正着!“砰”的一声大震,两个人一齐翻倒地上! 眨眼间,七名彪形大汉就去了三个,剩下的四名不由心头发怵,手脚跟着一慢,只听南幻岳又是一声请叱,“寒水红”旋卷如电,在第四名大汉的胸膛前闪晃。 “啊!”一声撕裂人心的惨叫,这名大汉登时胸膛大开膛,心肝五脏一齐滚将出来,身子直挺挺的仆倒地上,气绕身亡。 眼看着手下接二连三地挨南幻岳宰了,齐用斗简直眼都红啦,狂吼一声,厉唱道: “姓南的,老夫跟你拚了!” 左手钢钩狂挥,齐用斗状似疯魔,奋不顾身的冲入战场,一口气攻出了七十八钩,钩钩尽是朝着甫幻岳身上要害招呼! 这老家伙敢情是当真的豁出去啦! 南幻岳自然是不跟这老贼拼命的,他暂放弃了继续宰杀那剩余的三名彪形大汉,身形急遽闪动,以灵妙迅速的身法,躲闪那密如狂风骤雨般狂攻而来的钢钩! 这时,陈三姑也喘息得差不多了,嘶哑地大喝一声,单手舞动虎头钢拐,扑入战圈,一招“直捣黄龙”,风雷俱发地捣向南幻岳的后背! 南幻岳早就注意着她了,不等钢拐攻到,一拧身闪让开去!口中冷冷叱道: “你们要不要脸,群殴不成,又想用车轮战,是不是?” 话尚未完,已便将这三柄鬼头刀躲过,可是,眼前一暗,一道劲风如泰山压顶般当头砸到,耳听陈三姑哑声厉叫道: “姓南的拿命来!” 在这情形之下,南幻岳已无法挥剑招架,他只好一拧腰,含胸吸腹,飘身横掠出一丈开外,让过了致命一击! 磔磔怪笑,齐用斗腾空跃起,挥手一钩朝南幻岳的小腿钩去! 刚才吃了一亏,南幻岳早已防到齐用斗有此一着,他双腿一举,凌空一个翻滚,身子再度飞出八尺,倏然沉落地上! 可是,由于他这一阵翻腾搏击,腿肚子的伤口又迸裂开来,双脚沾地之时,顿觉一阵剧痛,几乎站立不稳! 就这一耽搁的工夫,陈三姑和那三名彪形大汉已然联手扑人过来,齐用斗也闷声不响,掩到南幻岳的身后觑机出手,连连进击! 不说南幻岳这边杀了个难解难分,且看看潘巧怡! 由于她左肩疼痛,运转不灵,吃的苦头就大啦!而那阎立名兄妹俩,却打了活擒她的主意,因此,暗器无法可施,三几十个照面下来,已然累的她娇喘呼呼,香汗淋漓,狼狈不堪了。 阎立名更是缺德,他一面动早,一面嘲弄的道: “潘姑娘,再打下去你就得活恬累死啦,不如乖乖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吧,大爷可以在陈堡主面前讲个情,饶你一条小命,你看好不好?” 潘巧怡气得咬牙切齿的“呸”了一声道: “你这厮满口嚼蛆,不说人话,有本事就硬碰硬的拚个死活,像你们这样打法,算哪门子的英雄?呸!简直比狗熊都不如!哎!” 她说话之际不免分了心,长剑被阎立名的“狐齿锥”狠狠扎了一下,几乎脱手飞去,急忙一个闪转,让过接踵而至的另一枚“狐齿锥”!同时,左手奋力一抬! 阎立名飘身侧跃,笑道: “光是嘴硬有什么用,刚才大爷不是给了你一下硬的了?你挨得起么?” 说着,阎小仙悄没声地一刀扫向潘巧怡的柳腰,左手毫不抢眼地中指一弹,一根细如牛毛的“狐尾定魂针”悄然朝潘巧怡的小腿射去! “铮”的一声!潘巧怡扭腰一剑格开了“狐尾刀”,抬起的左手顺势一扬,“唰”的一声轻响,一蓬黑亮乌芒电射而出! “哎啊!” 阎小仙一声痛叫,右大腿上似乎桩一群蜂子螯了一下,整条腿登时麻木了,敢情潘巧怡打出的那一莲乌芒,差不多有一半照顾了她啦! “嗯!” 潘巧怡突然闷哼了一声,小腿抽搐了一下,娇躯一晃,几乎屈膝跪倒! 那一根“狐尾定魂针”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她的左小腿! 这一来,成了个两败俱伤局势! 阎立名突见乃妹负伤,顾不得攻袭潘巧怡,懂忙扑上去伸手扶住摇摇欲倒的阎小仙,急声问道: “小仙,伤在哪儿?觉得怎样?” 阎小仙娇靥煞白,喘息着道: “大腿上中了贱婢的乌芒,毒性很烈,快擒住她要解药!” 阎立名将阎小仙扶在地上坐好,一跃到了潘巧怡面前,喝道: “贱婢,快将解药献出来,饶你不死!” 潘巧怡挺着一条腿站住,长剑前伸,咬牙道: “没有解药,姑奶奶跟你拼了!” “叮”的一声,阎立名右手轻轻一挥,“狐齿锥”毫不费力地将长剑拨开,冷厉的道: “你也中了我妹妹的‘狐尾定魂针’,若是肯将解药交出来,我便代你把针起出,如何?” 潘巧怡这时已经开始感到有些晕眩,当下,冷漠的道: “可以,你先把针起出,我便将解药给你。” 阎立名摇头道: “不行,你先将解药拿来,然后代你取针!” 阎小仙大声道: “哥哥!跟她罗嗦干吗,劈翻了她还怕拿不到解药么?” 她这里叫声方住,南幻岳已引吭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在陈三姑、齐用斗和三名彪形大汉围攻之中飞快旋回,“寒水红”的光华有如一团硕大无朋的水晶炸开,进射出无数耀目电闪,四面八方激溅而出! 芒啸盈耳,如削的刃风卷扫中,陈三姑等人骇然失色。纷纷撤招后跃,不敢轻攫其锋! “嗷!” 一名彪形大汉动作慢了一些,立时被寒锋划开了胸膛,带着狂喷的鲜血,打着旋转仆倒几丈外! 南幻岳更不怠慢,就在这空隙中一闪面过,身形飞掠,恍似天马行空,朝潘巧怡那边扑去! 就在南幻岳奋力突围过来抢救潘巧怡之际,阎立名已听从阎小仙的吩咐,“狐齿锥”一挥直向潘巧恰当胸刺去,口中冷喝道: “贱婢!可怪不得大爷心狠手辣,这就送你回姥姥家!” 潘巧怡这时连举剑的气力都没有了,眼看着“狐齿锥”的森森寒芒迎胸刺来,只好拚尽余力,猛然朝后一仰,“叭哒”一声,登时仰翻地上! 阎立名一锥刺了个空,冷笑一声,疾上一步,双手齐扬,两柄“狐齿惟”猛地一沉,扎向潘巧怡的前胸、小腹! 潘巧怡心中睹叫一声: “完了!”双目一闭,准备接受这悲惨的命运…… 南幻岳身在空中,眼看着潘巧怡倒在地上,可是,两下里相隔七八丈之遥,就算他轻功再好,也无法飞渡这个距离,因为最低限度,他也要落地再次飞起方能赶到,而那时……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之顷,阎小仙突然一声惊叫: “哥哥!小心身后!” 阎立名闻声悚然一惊,急忙扭头,眼角余光蓦见一条细长的红影宛似灵蛇出洞般飞卷而至,距他的脖子已不足三寸! 这一惊,当真是惊得他灵魂出窍,心往下沉,慌急中用力一扭脖颈,同时扭腰、侧身、挥手,“狐齿锥”猛然上扬…… 他这一连串躲闪,招架的动作迅捷如电,反应确是灵敏超人,可是,仍然慢了一下儿,他耳听“叭”的一声,脖子一紧,紧跟着一个身子腾空而起…… 阎立名顿觉眼前天翻地覆,一切的景物都好似变成了一具大风车,在他眼前如飞轮转,他想叫,但脖子恍惚上了一道铁箍,勒得他连气也喘不出来,哪还叫得出一丝声音!他想挣扎,然而四肢却用不上半点劲,只觉一颗心迅速地往下沉,然后又倏然往上升,于是…… “叭哒”一声巨震,一阵巨大无比的力量震撼着他,使他感到周身的骨头好似散了一般,脑袋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那条细长红影的另一端,乃是抓在一位俊伟的美男子手中,南幻岳一眼便瞧清楚,顿时把那颗已经提到咽喉的心重又放回腔子里,在空中大叫道: “唐兄来得正好,快先照顾潘姑娘!” 来人正是“大流索”唐丹,他身形如电,一条“红牛皮索”将阎立名缠住摔飞,一抖手,那条细长的红影立如毒蛇入洞般缩了回来,隐入他的衣袖之中! 不待南幻岳招呼,唐丹已然一沉身落在潘巧怡身边,屈一膝伸手将她抄起来,急声疲乏 “巧怡,巧怡,你觉得怎么样了?” 这两声“巧怡”,听在她的耳中,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却又似是十分陌生,是如此之近,简直就如同在她的心底呼唤,可是,听来又似乎十分缥渺而遥远,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遥遥向她呼唤!潘巧怡心头一阵剧震,霍地张开眼帘! 立时,一张终日萦绕在她脑诲里的脸孔,清晰地映入眼帘! 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有一半是偎在他的怀中,她激灵灵地一颤,抖着声音道: “是你……丹!真的是你,噢!我……我可是已经……”—— 第39章 救星从天降 唐丹温柔的道: “巧怡,你清醒过来了,快将伤势告诉我,好立即为你治疗。” 仍然是一片迷惘,潘巧怡讷讷的道: “丹!你……你……” 唐丹温柔之中却加上一丝严肃的道: “巧怡,有话等一会再说吧,为你治伤要紧,快说,伤在何处?” 这一下,她总算完全清醒了,她眼珠左右一转,道: “南……南幻岳呢?” 唐丹一仰头道: “他很好,喏,不是正跟一个老家伙及一个老太婆打得热闹么,看来赢定啦,哦!你快告诉我,伤在哪儿?感觉怎样?” 他跟潘巧怡在低声细语,可把一旁的阎小仙胆都吓破啦,倒是岳太刚比较沉得住气,闷声不响,暗地里朝那几名白虎堡爪牙一打手势! 那几名爪牙心领神会,也是闷声不响,悄然朝唐丹那边掩去,各将手中的暗器举起,瞄准了唐丹…… 陡听一声大喝: “他娘的,你们这班爪牙龟儿敢动,看老子不把你们的龟蛋都挤出来才怪!” 随着喝声,一条伟岸的人影出现在那班爪牙的面前,这人手中横着一柄三尺长的银色尖棒,棒身上缀着二十枚银铃,不住发出“叮铃铃”的脆鸣! 那几名爪牙果然被来人的神戚镇住了,硬是不敢再移动半步! “鲁三哥也来了!” 唐丹道: “不但老三,连大哥、四弟、五弟统统都赶到了!” 可不是,那李长春的一柄青钢斧,斧锋正搁在刚刚苏醒过来的阎立名的脖子上,只差那么一丁点就要切人肉里去啦! 而老四“黑一点”钱任飞,此时挺着一双官笔,把岳太刚逼的一步一步往后退,根本就不敢动手。 阎立名两只眼睛鼓得比牛卵还大,死瞪着脖子上的那柄“青钢斧”,哦哦的道: “你们休想倚多为胜,大爷还有一个人质在手里,快把这家伙拿开,咱们好好的谈谈!” “呸”的吐了口浓痰,李长春沉声道: “少做你的清秋大梦,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早就被咱们老五放倒啦。你手上哪还有什么人质,乖乖认栽,老子也许会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阎立名勉强扭转脖子朝看管狄十娘的吕花那边望去,果然发现吕花已直挺挺的仆倒在地上,而狄十娘则正在跟一个手持长棍的壮汉说话,样子显得十分高兴,可见对方并未虚言恫吓。 他眼珠一转,唉声叹了口气道: “好吧,认就认栽,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这笔帐日后再慢慢算,哦,朋友,您贵姓大名,是哪一方的英雄好汉,务请赐知,以便将来找您讨债。” 李长春朗声笑道: “老子姓李名长春,来自四川,你朋友不妨记清楚,只要你有本事来讨债,老子随时恭候。” 阎立名冷哼了一声道: “很好,在下记住了,哦,阁下总可以把尊斧拿开,让在下起来了吧!” 李长春哈哈一笑,正待提起“青钢斧”,却听唐丹叫道: “不行,大哥,巧怡中了他妹妹的毒针,如今小弟已把毒针起了出来,但仍须问他的妹妹要解药,这时可放他不得。” 李长春“哦”了一声,转望着阎立名,冷冷问道: “咱们老二的话,你听见了?” 阎立名道: “听是听见了,但解药在舍妹身上,你们该直接找她商量才对,这事在下恐怕无能为力。” 李长春怒道: “放屁,你是哥哥,难道她敢不要你活了吗?快问她要!” 阎立名无哥奈何的高声道: “小仙,把解药给他们吧!” 阎小仙咬咬牙道: “不行,我也中了那贱婢的毒,除非她也把解药给我,否则休想。” 李长春怪叫道: “好家伙,他娘的,你以为这是做买卖,可以讨价还价是么,呸!你们是输家,莫忘了你俩兄妹的命都是捏在我们手里,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你这个哥哥马上没命!” 阎小仙恨声道: “不拿就是不拿,你把咱们杀了也是不拿,哼,赢家又是怎么样,咱们大不了把命给你们,但你们莫要忘了,那贱婢可就得给咱们垫棺材底啦!” 李长春冷笑道: “好个泼辣的贱人,老子宰了你,然后搜你的尸体,不怕找不到解药!” 阎小仙冷笑道: “姑娘身上药瓶子多得很,你知道哪瓶是解药?又是如何用法?嗯!” 这两句话,果然把要长春唬住了,他抓了抓脑袋,只好把目光朝唐丹望去,而唐丹也拿不定主意,低头对潘巧怡道了: “巧怡,你的意思怎样?” 潘巧怡叹了口气道: “给她吧,仇恨实在不应再结下去了,丹,请你在我的佩囊里取一只绿色小瓷瓶出来,好么?” 唐丹点头应诺,挥手人她的佩囊里,摸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翠绿瓷瓶,道: “是不是这个?” 潘巧怡道: “不错,倒一颗丹丸出来交给李大哥。” 唐丹于是把丹丸递给韩顺道: “大哥还要守住那小子,你把这颗丹丸拿给阎姑娘,交换她的解药吧。” 韩顺接过丹丸,走到阎小仙身边道: “喏,解药在此,快把你的拿出来。” 阎小仙摇头道: “不行,我要等家兄恢复自由,解药才能拿出来。” 韩顺怪叫道: “他娘的,你这不是得寸进尺了么?” 潘巧怡道: “丹,请李大哥放了阎立名吧,他不是已经认栽了么,又何必再为难他呢?” 唐丹怔怔地望着潘巧怡,不解的道: “巧怡,你变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说话了?” 潘巧怡凄然一笑道: “是么?唉,大概是这些日子来,我经历得太多啦,尤其是再见到你,使我觉得世上一切都不重要了。” 又是一怔,唐丹的脸上终于浮起一抹欣慰的微笑,颔首道: “巧怡,我很高兴听到你这几句话,嗯,那就依着你吧!” 抬头朝李长春叫道: “大哥,就依了阎姑娘,把她的兄长放了吧。” 李长春一扬“青钢斧”,沉声道: “小子,算你命大,起来!” 阎立名一挺身站起,抬手摸了摸脖子,冷笑道: “阁下别神气,咱们慢慢瞧就是!” 说着,拣起扔在地上的“狐齿锥”,悻悻然走到闯小仙身边,冷声道: “妹妹,解药给他们,这笔帐以后再算。” 阎小仙“嗯”了一声,道: “我的眼睛有些瞧不清楚了,不知陈堡主跟齐大当家那边的情势如何?” 阎立名一时猜不适他妹妹这话的用意,只好扭头望了一眼,道: “瞧样子,姓南的已经占尽了上风,陈老大婆和齐老头就快完啦。” 阎小仙“唔”了一声,伸手人怀中掏出一只白色小瓶。打开塞子凑近鼻孔闻了闻,然后倒出三粒红色丹药,交给阎立名,道: “哥哥,把这解药跟他们换吧,记住,一手交-手,可别上当啊!” 阎立名道: “你放心,为兄自有分寸。” 接过三粒红色丹药,转对韩顺道: “朋友,咱们一手交一手,谁也不准使奸。” 韩顺“哼”了一声道: “筒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谁像你那么多的心眼儿,喏,你把解药放在我手心里,我也把解药放在你手心里,这样,该没话说了吧?” 阎立名皮笑肉不笑的道: “好,咱们就这么办。” 二人交换过了解药,韩顺转身回到潘巧怡身边,将三粒红色丹药交给唐丹,唐丹拿朝鼻孔一嗅,只闻到一股辛辣的气味,不由踌蹰起采,拿不准是不是真的解药,一时间倒不敢交给潘巧怡服食。 潘巧怡却嫣然一笑道: “怕什么呢,人家都不怕我弄假,难道我们还不相信人家么?” 唐丹听她这么一说,只好把三粒红色丹药送到潘巧怡唐边,她一张嘴,把丹药吞入腹中。 郝边,阎小仙也将解药服下,一时间,这两边的人都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等待着变化…… 陡听岳大刚一声断喝: “你们这班人,呆在那儿干吗,还不快接应老太君!” 那几名跟“银铃串”鲁子雄对峙着的白虎堡爪牙闻声拧头瞧去,俱不禁心头一紧,更不搭话,齐地倒纵而起,在空中-扭腰,向南幻岳飞扑过去…… 鲁子雄一声怪叫: “他娘的,龟儿子哪里去?”腾身便待追赶…… 唐丹急唤道: “老三且慢,南大侠那边由他自己解决,我们千万不可插手!” 鲁子雄闻言,蓦然想起了南幻岳的脾气,只好刹住了身形,遥遥监视着那边情况的变化。 这时,南幻岳的“寒水红”正漫天飞洒,八方闪幻流转。身形旋翻如电,将陈三姑和齐用斗及三名彪形大汉杀得东躲西闪,几乎已没有还手之力了。 那几名白虎堡爪牙飞身扑到,陈三姑奋力攻出一拐,伏地滚了开去,让出了一线空隙,那几名爪牙立即举起手中暗器,瞄准了南幻岳,扣动扳机! “咔咔咔咔!’一阵绷簧响声,数十点寒星,如骤雨般从那一线空隙中飞射进去,似乎要将南幻岳一下子吞没了! 激斗中,南幻岳乍听到岳大刚的大叫,他已然提高了警觉,一见陈三姑伏地滚开,立即知道危机到了,当下,不等暗器射到,也跟着一伏身,贴地飞窜,紧跟着陈三姑追击过去! “嘘嘘嘘!嗤嗤嗤!”的异啸之声大作,那数十点寒星就像蝗虫一般,险而又险地从南幻岳的上空飞掠而过,竟然全数招呼在那三名彪形大汉的身上了! “啊!哎!嗯!”凡声惨叫痛哼之下,那三名彪形大汉登时栽翻地上,滚了几滚,随即气绝身亡! 齐用斗眼见手下伤亡净尽!不禁老眼通红,厉吼一声,奋不顾身地飞扑南幻岳,独手飞舞,钢钩急挥,势如狂风,疾似闪电,落向南幻岳身上,全是不顾命的打法了! 拧身急闪,南幻岳长啸如泣,“寒水红”掠地飞卷而起,一溜电光飞闪,夹着撕裂人心的锐啸,迎着齐用斗一掠而过! “哦!嗷!” 齐用斗发出一声不似出自人口的惨嗥,整个胸膛被“寒水红”割裂开来,带着一道血泉,身子从南幻岳上空直窜过去,飞出一丈多起,“砰”的摔落地上,接连翻了两三个翻滚,这才寂然不动! 被鲜血染红了半截身子,南幻岳-个鲤鱼打挺,“砰”的一声巨响,陈三姑回身一拐劈下,却以一发之差,砸在南幻岳身边的雪地上,将地面砸了个尺多深的坑穴! 南幻岳屈一膝半跪而起,右手一挥,“寒水红”好似云中的电光一闪,“咔刷”一声轻响,陈三姑的两条小腿齐膝削断了! “寒水红”这柄宝剑实在太快了,陈三姑挨了一剑,当日只觉双膝以下微微一凉,却是毫无痛楚,根本就不晓得两条小腿已经和她脱离关系了! 等到她抽起虎头钢拐,打算拦腰扫击南幻岳,用劲扭腰挥拐之时整个上半身突然飞旋而起,但两只大脚仍然钉在地上,一阵彻骨剧痛这才涌上心来,她禁不住“哎”的惨叫了一声,虎头钢拐“当”的掉在地上,而她却带着两道血箭,飞抛出三丈开外,“砰”的砸在地上! 那几名白虎里爪牙一见老主人受了重伤,俱不由大吃一惊,一齐抛了手中的弩匣,各挺兵刃飞扑过来,吼喝如雷般朝南幻岳攻去! 南幻岳施展神威杀了齐用斗,砍断陈三姑的双腿,这一阵子折腾使得他小腿上的伤口迸裂得更大,鲜直早已连靴子都湿透了,同时,真力也损耗得很。 此刻他半跪在地上,刚想喘一口气,而那几名白虎堡的爪牙已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如狼似虎地猛攻过来了! 眼看兵刃已快临头,南幻岳一咬牙,不退反进,伏地一滚,竟然向着那几名白虎堡的爪牙飞浓过去,“寒水红”就像是一条昂首吐舌的“锅铲头”毒蛇,发出“嘘嘘”的刺耳厉啸,离地一尺高低,疾逾闪电,飞扫而出! 那几名白虎堡的爪牙全没料到南幻岳会来这一手,等到各人的兵刃砍空,瞥见地面白光如电之时,想躲已经来不及! “噢!啊!哎!哎唷……”一阵撕裂人心的惨叫痛嗥响彻原野,那儿名白虎堡的爪牙登时跟他们的老主人遭了同一命运,各人的一双小腿都齐膝被“寒水红”削断了! “砰砰!砰砰!”一阵地动山摇,那几道白虎墨的爪牙纷纷飞扑出两三丈,摔砸在雪地上,哀叫翻滚,迸冒的鲜血刹时将雪地染红了一太片! 陈三姑一面在地上挣扎,一面嘶声叫道: “南幻岳,你好狠,快补老身一剑,否则我做鬼也不饶你!” 可是,南幻岳这时已累得连挥剑的气力都及有了,蹲坐在地上,不住的大口大口喘气,对老太婆的嘶叫,连眼角都不去撩她一下。 这边的搏斗刚刚停止,那边的阎小仙已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跃而起! 阎立名急忙问道, “小仙,你的毒完全解了?” 阎小仙点头笑道: “不错,潘姑娘的解药可真灵,我已经完全没什么啦,咱们走吧。” 李长春喝道: “慢着,潘姑娘还不曾好转过来,你们不能走。” 阎小仙庄容道: “我的药没有潘姑娘的好,所以要慢一些,可是,咱们这时非走不可,不然的话,等南幻岳调息好了,咱们就没命啦,相信你们既然已答应饶了咱们,就不会让咱们被姓南的宰掉,是么?” 李长春回头望了望唐丹,唐丹低声对潘巧怡道: “巧怡,你这时觉得怎样?可不可以放他们离开?” 潘巧怡皱了皱眉,道: “不知怎的,药力好像到现在还未行开,既然他们说得这般可怜,我们就好人做到底,让他们走吧。” 唐丹只好答应,对李长春点了点头,李长春一挥手,道: “你们走吧!” 阎小仙一扯她哥哥的衣袖,也不道谢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奔出了七八丈,她却突然止步,转过身来,扬声叫道: “喂!喂!对不起,我这时才想起来,刚才给那姓潘的贱人吃的并不是解药,而是我独门秘制的‘子午断肠丹’,要到午时,毒性才会发作,她将立即肝肠寸断而亡,你们趁早为她准备后事吧,再见啦!” 说到后面几句,她跟阎立名已腾身倒飞出去。 “再见”二字荡漾空际,两人的身影已经远出十几丈外了! 李长春一声怒吼: “好个卑鄙恶毒的婆娘,哪里去!” 吼声中,飞掠而起,施展绝顶轻功追扑过去! 唐丹更是急怒交并,一蹦而起,大叫: “老三你照顾着巧怡,我去追这贼婆娘!” 一面叫着,身形一展,捷逾闪电,竟然抢越过李长春,同时,右手一扬,一缕细红影已电掣般笔直飞出,朝着阎小仙卷去! 可是,终归是慢了一步,同时双方的距离又远,饶他唐丹的“大流索”长达五丈,迅似奔电,也是无可奈何,连阎小仙的边都沾不上! 一逃一追,双方几个起落,便都消失在原野里了! 南幻岳正在喘息,听得这边一闹,不由吃了一惊,抬头-望天色,只见一轮蒙蒙日影已快到中天。 当下,顾不得体力尚未恢复和小腿的疼痛,站起来瘸-瘸的奔到潘巧怡身边,蹲下来道: “别怕,我身上带的有‘白朱雀’!” 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那只小小玉盒来。 望着满身血污狼藉的南幻岳,潘巧怡怜惜的道: “幻岳,你可设什么大碍吧?” 舐丁舐嘴唇,南幻岳勉强笑道; “没什么,就只小腿上那一点点皮肉之伤而已,喏,先给你解毒再说。” 他打开了玉盒的盖子后,却不由一怔道: “我倒忘了花瓣已经没有啦,幸好花蕊还在,正好……” 脸色刹时壹褐灰白,满巧怕一手抓住南幻岳,惭抖着说: “什么?花瓣没有了?” 南幻岳道: “是呀,这杂花共有六瓣,给了焦大藏三片,后来我中了姓阎的贱人的毒针,吃了一片,今天给他兄妹两片,只剩下花蕊了,嗯,难道功效不一样?” 潘巧怡一下子像全身都泄了力一般,缓缓松开了抓住南幻岳的手,茫然地道; “完了!完了!我原先所以这样镇静,就是想着你身上有‘白朱雀’可解我的毒,却没想到……唉,这下子全完啦!” 南幻岳急了道: “你说……这朵花蕊不管用?” 潘巧怡道: “花蕊只有驻颜之效,对解毒却是一点用也没有,唉!” 她叹了口气,又道: “如今连命都保不住了,驻颜又有何用,老大爷真是会捉弄人啊!” 南幻岳懊丧的道: “都是我该死,怎会把仅有的两片花瓣给了那两个畜牲!” 潘巧怡幽幽的道: “那也不能怪你,你怎会知道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呢?何况你也没料到我会来帮你的,是不?” 点点头,南幻岳道: “这倒是真的,巧怡,这次的确亏得你来了,不然,我可就砸在这儿啦。” 蓦然抬头望着鲁子雄,南幻岳有些不解的道: “鲁三哥,你们怎生的这般巧法?” 舐了舐嘴唇,鲁子雄笑道: “自从你走后,我们实在不放心,于是大伙一道南下,到你的‘莫尘山庄’去拜访你,但我们到达之时,那位杨姑娘说你已经动身来到这儿来啦,所以,我们就赶来了。” 南幻岳笑道: “幸好你们赶来了,不然就糟啦。” 咬咬牙,鲁子榷恨恨的道: “好个屁,到头来还不是把事情弄砸了,害得潘姑娘……” 幽然一笑,潘巧怕截口道: “别再说抱歉的话了,只要获得你们兄弟的谅宥,不再记恨于我,我就是死了,也甘心无怨啦。” 这时,狄十娘怯怯地走了过来,关心的道: “南大哥,这位姐姐真的没有办法救治了么?你得赶紧想个法子啊,她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的罪过可就大啦,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了。” 甫幻岳道: “不要着急,相信李、唐二位必定能将那两个畜牲追回来的。” 摇了摇头,潘巧怡惨然一笑道: “靠不住,那姓阎的既然安了心要害我,怎会让李大哥追得到呢,哦!幻岳,可不可以抱着我,我觉得有些冷哩!” 这时,南幻岳也顾不得面前有什么人了,伸手搂住潘巧怡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道: “这样是不是舒服些?” 点点头,潘巧怡满足地一笑道: “舒服得多了,幻岳,你不恨我吧?” 急急摇头,南幻岳道: “我怎会恨你呢,倒是你不再恨我就行了。” 潘巧怡嫣然笑道: “我倒不是真的恨你,那一天生你的气,事后想想的确不应该,所以……” 南幻岳道: “所以你就转来找我了?” 嗤的一笑,潘巧怡佯嗔道: “厚皮,谁找你来着!”跟着却幽幽一叹,道: “唉!想不到这一见面,反成了永别,人生的事,真的难料啊!” 南幻岳安慰道: “用不着这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老天爷绝不会让咱们就这样分手,是么?” 潘巧怡哽咽了一声道: “其实能够死在你的怀里,幻岳,我也就很满足了……” 说着身子突然一个寒颤。南幻岳忙用力把她抱紧一些,同时抬头望了望日色,不由焦急起来,可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直恨不得把大阳往回拖,好让潘巧怡的时限延长一些。 潘巧怡喘了口气,忽然想起来道; “哦,我忘了那个白虎堡的老儿也中了我的一枚毒针,幻岳,把我的解药给他一颗吧,也好让我少造些孽,好么?” 南幻医十分不情愿地从她怀中取出那只翠绿小瓷瓶。倒出-颗解药去交给鲁子雄,道: “麻烦三哥把解药给那岳太刚送去,叫他带了快死的陈老太婆滚回‘白虎堡’去吧。” 鲁子雄接过解药,转身朝岳太刚那边奔去。 却听韩顺突然一声欢叫道: “瞧,大哥二哥回来了,咦,还有两个是什么人?’’ 南幻岳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四条人影飞奔而来,领先的正是李长春跟唐丹,后面的两个竟然足“鬼见愁”杨贪和焦大藏! 一丝绝望的感觉浮上心头,南幻岳喃喃自语道: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追到阎家兄妹,可是,那两块活宝又是干什么来了?” 潘巧怡道: “幻岳,你说什么,又来了什么人啦?” 南幻岳道; “杨贪跟焦大藏啊,这两个宝贝在这时候跑来,不知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了。” 潘巧怡道: “是他们两个?说不定有希望啦……” 说话之间,李长春等人已然来到,韩顺高声道: “大哥二哥,解药拿到了没有?” 李长春喘呼呼的道: “没有,可是……” 韩顺抖道: “怎么,没有?那两个狗东西呢?” 李长春道: “死啦!” 韩顺大惊道: “死啦?这岂不是……” 李长春这时已停了下来,喘息着道: “别急别急,救星来啦,潘姑娘有救了!” 这时,焦大藏和杨贪已一掠上前,蹲在潘巧怡身边,焦大藏“嗨”了一声,咧开大嘴道: “南幻岳,潘姑娘,还记得咱们不?” 南幻岳笑道: “二位这副宝相,就是化了灰也不会忘记,你们跑来干什么?” 焦大藏圆瞪着一双牛眼道; “来干什么?来救你的浑家呀!” 南幻岳“哦”了一声,道: “我想起来了,敢情那三片‘白朱雀’花瓣,二位还没有吃掉?” 焦大藏脑袋摇得拨浪鼓般,大声道: “那样宝贝的东西,没事怎能乱吃,我跟老大一人一片,喏,正好多余一片,快给你的浑家吃下去吧!”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小匣来,打开匣盖,拈了一片‘白朱雀’花瓣递给南幻岳。 南幻岳这时已无暇道谢,接过花瓣,塞入潘巧怡嘴里,道: “巧怡,快吞下去,好生坐正了,慢慢调息,我该好好谢谢他们二位啦。” 杨贪“啧”了一声,道: “南大侠,你田这话就是见外了。” 南幻岳把潘巧怡扶坐在地上,然后站起来,抱拳庄容道: “杨兄,话不是这样说,救命之恩岂能不谢,二位请受小弟一礼!” 他一揖到地,却把杨贪和焦大藏慌的还礼不迭,焦大藏嚷道: “老南,你怎地跟咱们来这一套,你不是诚心损咱们么?” 南幻岳正色道: “焦兄,小弟足诚心致谢的,请想想,若不是二位,巧恰这时恐怕已经毒性发作,惨死当场了!” 焦大藏道: “那东西本来是你送给咱们的,如今只不过是用得其所罢了,根本用不着谢的。” 杨贪“嗯”了一声道: “大藏,你说话的技巧倒是大有进步啦!” 牛眼一瞪,焦大藏怪叫道: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杨贪笑道: “谁说你不对了,我的意思是称赞你说的恰到好处,完全跟我想说的一样,你瞪什么眼?” 南幻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说真的,二位怎地会来得这般巧法,真的是恰到好处,难道二位会未卜先知不成!” 杨贪道: “说穿了也没什么,咱们在路上听说齐用斗那老家伙被你吃瘪了不甘心,竟然倾尽浮图岗的财富,到处勾结人手来对付你,所以咱们就是来瞧瞧,看看南兄有没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 “就是有那么巧,半路上刚好碰上阎家兄妹被这二位追得亡命飞逃,于是,咱们就将他们兄妹堵住了……” 南幻岳“嗯”了一声,截口道: “对了,阎家兄妹俩呢?” 李长春恨声接口道: “那两个狗东西也真狠,眼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竟然双双自碎天灵而亡,死也不肯交出解药来,若非焦大侠……” 焦大藏连连摇手道: “这位老哥请不要把这衔头加在咱身上好不好,当时如果不是听你老哥说是潘姑娘中了毒,咱们也不会这样急吼吼地跟你们赶回来的。” 杨贪目光四下一扫,道: “嗯,瞧这儿的情形,显然齐用斗那一伙已经都给南兄摆平啦。” 点点头,南幻岳吁了口气道: “这次总算彻底解决了,但赢得也不容易,差点儿小弟就砸在这儿啦。” 杨贪“哦”了一声道: “莫非另外还有什么扎手人物?” 南幻岳道: “可不是,连白虎堡的陈三姑也来了。” 焦大藏“哦”了一声道: “我的王爷,这个老太婆可不好对付,如今她人呢?” 南幻岳道; “她被我制下两条小腿,一只胳臂,已经被她的手下背回去了。” 焦大藏大拇指-竖,道: “老南,真有你的,我老焦是心服口服,没得话说。” 说话之间;只听潘巧怕长长地吁了口气,睁开跟帘,站了起来,南幻岳忙扶住她,关切的道: “巧怡,完全好了?” 嫣然一笑,潘巧怡连连点头道: “没事啦,只不过还有些疲倦而已。” 说着,挣开南幻岳的手,转对杨贪和焦大藏深深一福,道: “大恩不言谢,我惦记二位一辈子就是啦!” 慌忙还礼,焦大藏哦哦的道: “潘姑娘你又来啦,刚才老南不是已经谢过了么,咱们怎受得这许多!” 杨贪还了一礼,望着南幻岳道: “看来,这儿已经没咱们的事了,该告辞啦!” 南幻岳道: “这怎么行,诸位哥儿为着小弟的事,不远千里而来,怎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无论如何也要移驾蜗居,喝两杯水酒才是道理。” 李长春道: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叨扰过杨姑娘一顿了,怎么好意思又去打扰!” 南幻岳笑着一指潘巧怡道: “诸位吃过杨玲弄的饮食,但还不曾品尝过她的手艺呢!” 侧顾潘巧怡,含笑问道; “怎么样,你大概不会让李大哥他们失望吧?” 潘巧怡望了唐丹一眼,低头笑道: “我那儿味乡巴佬的菜式,怎敢跟杨姑娘比,不过,如果各位大哥肯赏脸的话,我将尽力而为就是啦!” 焦大藏一拍大腿,洪声笑道; “这就行,潘姑娘,凭你长得这么俊,整治出来的酒菜还会差吗,没得话说,我跟杨老大这一顿是吃定了!” 南幻岳笑道: “还是焦老哥痛快,咱们这就动身,大概今儿晚上就可以赶到蜗居,痛饮……” 话未说完,陡听一个阴冷无比的声音截了进来,冷冷的说道: “不必了,你那蜗居早就完蛋啦,你就在这儿等着痛哭吧!” 众人闻声俱不由一怔,齐地掉头朝话声来处里去,目光触处,南幻岳禁不住心头剧震,脸色为之一变! 敢情他们只顾到欢喜地围在一起说话,竟没留意到来了一帮子令人惊心动魄的人物! 距他们不远处,出现了五个人! 站在量前面的赫然竟是杨玲和狄修成!紧贴着二人身后,居然会是那已经被南幻岳施了禁制手法的古潇然! 在古潇然旁侧,并肩屹立着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长相狞厉,一脸凶悍之气的中年人。 看情形,南幻岳用不着去猜就知道他的“莫尘山庄”毫无疑问已正如人家所说,完蛋啦! 狄十娘乍见老父出现,不由悲喜交集,尖叫一声: “爹爹!” 顾不得小脚伶仃,抢着奔了过去…… 南幻岳一把将她拖住,沉声道: “慢着,不能过去!” 狄十娘叫道: “我爹来了,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南幻岳道: “令尊不是自己来的,乃是被人强迫着押了来的,事情未弄清楚,你千万镇静,不可冲动。” 那边的古潇然“嘿嘿”笑道: “南老弟,你果然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啦,嘿嘿!那就快点过来把事情弄清爽吧!” 南幻岳冷哼了一声道: “古潇然,你莫忘了我在你身上已动了手脚,施下了我的独门禁制手法,哼!你的命等于还捏在我手心里,他娘的,你神气个屁!” 古潇然,哈哈一笑,一指身旁的一高一矮中年人,得意的道: “南老弟,有这二位在,你那自诩为独门手法的绝学,就得变作微不足道的小玩艺啦!” 南幻岳瞧了那两个中年人一眼,扭头问杨贪道: “杨兄,小弟眼拙得很,你可认得这两个家伙?” 杨贪神色凝重的答道: “这两人都是跟你我齐名,位列“七大煞君’,那高个子名叫谢天,有个外号叫‘毒手修罗’,掌上功夫据说十分厉害,那矮子更是阴险毒辣,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化字,号称‘人魔’,这两个人一向在塞外横行,不知怎的会在这儿现身,南兄需得小心些才好。” 南幻岳点点头,道: “原来是这两个宝货,不要紧,小弟自信尚能对付得了。” 说完,上前几步,目注杨玲道: “玲!这是怎么回事?你没吃什么苦头吧?” 樱唇一噘,杨玲没好气的道: “怎么回事,人家不是已经都告诉你啦,你想想,在这种情况之下,哪有不吃苦头的?” 南幻岳咬了咬牙,强笑道: “不要紧,等一下我要他们加倍补偿就是了,玲!我们的‘莫尘山庄’究竟怎么样了?” 杨玲恨恨的道: “给这姓古的一把火烧光了!” 南幻岳脸色变了一下,沉声道: “也不要紧,咱们可以再修一座,哦,对了,你没受什么禁制吧?” 杨玲正待开口,古潇然已抢着说道: “南老弟,别尽在穷蘑菇了,我本来是想制她穴道的,但宇文老哥说用不着,让她逃也逃不了,这样子你该满意了吧?” 南幻岳冷哼了一声道: “很好,瞧在这一点,等一会教你死得舒服些,姓古的,你打算怎样,说吧!” 奸猾猾的一笑,古潇然眯着眼道: “很简单,只要你把我写的那三张让渡大理府三处店面的凭证交还给我,我就把杨姑娘和这个狄老头儿交给你,你说公道不公道?” 南幻岳连连点头道: “公道,公道,公道之极,旁的还有没有?” 古潇然笑道: “没什么了,当然,你想敲我的五万两黄金,千颗明珠,翠玉百件等等,那是甭再提了,是么?” 南幻岳冷哼了一声道: “那倒说不定,除非你死不了,否则的话,我还是要去拿的。” 古潇然笑道: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些东西已经另外有人挂了号啦!” 南幻岳一瞪眼道: “谁?” 古潇然抬手-指谢天和宇文化,神色庄重的道; “就是这二位老哥,你想想,若不是这样,我会这么快就恢复自由了么?” 南幻岳哼了一声道: “那是我陷在那鬼山洞里三年的代价,别人休想染指!” 古潇然忙陪笑道: “是是!我的都说完啦,该您老了!” 南幻岳哼了一声,望着谢天道: “阁下又有什么指教?” 谢天扳着脸孔道: “你跟古潇然狗皮倒灶的芝麻绿豆小过节老子不管,反正他那批财宝老子和宇文兄是要定了,同时,老子有一桩事情要告诉你和你的这些朋友,希望你们好好听着!” “哦”了一声,南幻岳淡然一笑道: “瞧阁下说的这般慎重,想必是桩了不起的大事了?” “不错!”话声一沉,谢天缓缓道: “老子跟宇文兄在塞外呆腻了,要到中原来创一番事业,正好占潇然愿意把他获得的那批财宝送给咱们,这一来,开创事业的经费是不成问题了,但咱们人手不够,所以,头一个就想到了你……” 笑了笑,南幻岳插道: “阁下这想法,本人深感荣幸,但不知阁下打算开创的是什么事业?有何地方需要本人效劳的?” 谢天冷冷道: “你少在老子面前耍贫嘴,告诉你,老子跟宇文兄要统一天下武林,成立一个联盟大会……” 南幻岳“哦”了一声,插嘴嘴道: “阁下这主意很好,可是,谁来当这盟主呢?” 谢天神色一整道: “除了老子跟宇文兄,还有谁能胜任?” 南幻岳正待开口,杨贪已怪叫起来道: “呸!凭你们这两块料也配!” 谢天目光一扫,冷冷道: “你是谁?胆敢如此无礼?” 杨贪嘿嘿冷笑道: “你连我是谁都不认得,还想当什么武林盟主,岂不令人笑掉了大牙!” 南幻岳道: “这位杨老哥人称‘鬼见愁’,跟阁下和本人一样,也是名列‘七大煞君’之一,当然敢对你无礼啦。” 谢天点头道: “嗯!原来是杨贪,很好,老子准你加入联盟,共图大业就是。” 杨贪哼了一声道: “我要是不愿意呢?” 谢天沉声道: “不愿加盟的人就得死!” 杨贪冷笑道: “你倒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嗯!” 谢天冷峻的道: “是否如此,马上你就知道了,喂,南幻岳,你的意思怎样?” 南幻岳皮笑肉不动的道: “如果我也跟杨兄一样呢?” 谢天沉声道: “那就也是一样,死!” 南幻岳冷然道: “很好,那你阁下不妨站出来,让咱们瞧瞧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敢自封为天下武林盟主!” 谢天傲然道: “有何不可,老子早就知道你们这些浪得虚名之人,不吃点苦头是不会服帖的。” 一摆手,对对古潇然道: “把这妞儿跟老头带到-边去,免得碍手碍脚!” 古潇然连声应是,道: “可是,我那些让渡凭证……” 谢天冷冷道: “你放心,他跑不了,反正死活都有你的。” 古潇然喏喏连声,押着杨玲和狄修成,退到一边去了。 南幻岳低声对杨贪道: “你有没有把握?” 杨贪沉吟着道: “听说这两个家伙很难缠,赢,我是没什么把握,但相信在百招之内不致落败……” 南幻岳转问焦大藏道: “你呢?” 焦大藏抓抓脑袋道; “我跟杨老大一样,大概拼个几十招还可以。” 李长春道: “我们几兄弟去打个头阵如何?” 南幻岳摇头道: “不行,这一仗就得见分晓,诸位老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 这时谢天和宇文化已经缓步行了过来,谢天嘿嘿冷笑道: “哪个先来送死,商量好了没有?” 南幻岳低声对杨贪和焦大藏道: “小弟刚才搏杀齐用斗他们,真力损耗得很厉害,又受了点伤,一直没空好好调息,只好麻烦二位先上去跟这个家伙周旋一下,小弟立即调息运功,大概在五六十招的时间内就可以完全恢复,那时就由小弟来对付他们。” 杨贪和焦大藏点头会意,双双出阵。 南幻岳又对李长春等人道: “麻烦各位过去把古潇然看牢,提防他狗急跳墙。” 潘巧怡道: “我留下来替你护法好么?” 南幻岳摇头道: “不,你在旁边我会分心,你还是跟李大哥他们一起吧,好好照顾杨玲,嗯,趋这机会你跟她先熟识热识,不是很好么,这几就麻烦韩五哥陪着狄姑娘兼替我护法就行了。” 李长春等人应命,缓缓朝古潇然那边移动,一面散了开来,监视着古潇然的举动。 南幻岳抬头一望,但见就这几句活的工夫,杨贪和焦大藏已跟谢天、宇文化这两个魔头动上了手! 杨贪一对短蛇矛缠住了谢天的两条手臂,焦大藏赤手空拳,仍是施展那一招“魁星踢斗”锐不可挡地逼得宇文化的一柄奇形兵刃“剜心刀”毫无用武之地! 看这情形,当真的一时半刻之内是难分胜负,南幻岳放下心来,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运功调息。 不多一会功夫,那边的战场上开始有了变化,杨贪的两柄短蛇矛已由猛烈的攻势逆转开来,被谢天的一双坚逾精钢的长臂逼得团团乱转。 而焦大藏的情形就更糟了,他那独一无二的一招“魁星踢斗”的反复施展之下,已被宇文化看出了破绽,顿时威风尽失,几乎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了! 迭遇险招,焦大藏浑身汗出如浆,一面东逃西躲,一面禁不住破口大叫道: “南老大,这家伙扎手得很,你再不来我可完蛋啦!” 杨贪“呸”了一声,吼道: “你这棍球,穷吼个屁,不怕分了南兄的心,那才真的完蛋啦!” 焦大藏叫道: “真的不行啦,我……哎……” 一声痛嗥,他只顾得说话,却冷不防挨了宇文化一刀,膀子上登时皮开肉绽,鲜直直冒,痛得他龇牙咧嘴,怒吼一声,腾空而起,双脚一连踢出二十七腿,总算把宇文化又逼退开去! 可是,当他的二十七腿施完,气力也跟着用尽了,“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栽落地上,宇文化一声冷笑,挺刀扑上,兜心一刀扎下…… 陡听一声长啸,一道电光疾闪而至,“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宇文化连人带刀被这电光震得踉跑倒退三步,焦大藏死里逃生,一骨碌爬了起来,大叫道: “南老大来得正好,否则我老焦这下子就得归位啦!” 南幻岳也不理会焦大藏是如何的狼狈,趁着宇文化身形未定,脚步未稳的这一瞬间,在空中一个盘旋,“寒水红”抖得笔直,恍似密云中的雷霆,凌空下击! “哦!” 宇文化连对方的人影都不曾看清楚,已然被这快得无可形容的一剑透胸穿过,只闷哼了半声,便仆跌地上,当堂气绝身亡! 南幻岳沉身落地,拔出穿在宇文化胸膛的“寒水红”,大喝道: “杨兄请退,把这厮交给小弟!” 杨贪急挥蛇矛,逼开了谢天,撤身疾退,南幻岳晃身一闪,填补了杨贪的位置,更不搭话,撮口发出一声如泣长啸,“寒水红”抖起一蓬光雨,修忽包卷了他,顿时形成了一道浑圆的光体,“嘶”声长射而起,宛如一条经天长虹,迎着飞扑过来的谢天射去! 一双坚逾精钢的双臂急挥如轮,幻起漫天掌影,夹着-波一波的腥毒掌风,谢天把看家本领“千毒手”施展开来,打算一举将南幻岳击溃! 一瞬间,长虹与掌影一合“哗”声波震,银光乱颤,南幻岳身形倏现,在如山掌影和令人窒息的腥毒罡风之中暴腾三丈,而他刚刚腾升,精芒骤闪,像是漫天的雷电交加,形成一度扇形的光矢往下猛烈地狂扫! 空气中立即响起一阵撕裂人心的异啸,在一旁的古潇然骇然大叫道: “谢老哥当心,这是‘千魂灭’啊!” 迟了,他的叫声尚在空际荡漾,那漫天下击的雷霆电耀已然全数穿透进谢天的如山掌影之中,登时爆起一阵“噗噗嗤嗤”的震天巨响!掌影与光华交织成一幢混乱无比的形象,根本看不清哪是剑光,哪是掌影了! 仅仅是那么一刹那,在连串的震击声中,夹杂着一击轻微的闷哼,顿时,群山俱寂,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了! 两条人影僵直的对立着,南幻岳铁青着脸,“寒水红”斜垂着,剑尖上一滴血缓缓滴落地上。 谢天的一双毒手紧捂在胸口上,嘴巴张得大大的,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两只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来,死死地瞪着南幻岳,忽然,他身子抖了一下,“砰”的一声,便直挺挺的仆在地上了! 这一仗,由开始到结束,只不过就是那么一眨眼之间,但却把四周观战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停止了。 就在这如死的寂静中,突然响起潘巧怡的一声娇叱: “姓古的哪里逃!” 众人悚然一惊,齐地目光急移,只见古潇然一手夹着杨玲,已然飞掠五六丈远,而第一个起步追赶的就是潘巧怡! 南幻岳大喝一声,紧跟着腾身急追过去,但相距实在太远了,眼看着古潇然又已逃出了好远! 突见潘巧怡猛地一抖手,长剑化虹而飞,捷逾闪电,竟然在她奋尽平生之力一掷之下,飞越五六丈距离,“刷”一声刺入古潇然的背心上,透胸面出! 惨叫一声,古潇然“砰”的砸落地上,把杨玲摔得连翻了几个跟头,差点就昏了过去。 潘巧怡一掠上前,急忙扶起杨玲,关切的道: “杨玲姐,摔伤了不曾?” 杨玲活动了一下手脚,感激地一笑道: “还好,只擦破了一些皮,哦,是姐姐那一剑救了我,真谢谢你啦……” 正说着,南幻岳已飞掠而至,眼看杨玲无恙,不由吁了口气,道: “巧怡,你那一剑多危险,万一……” 杨玲抢着道: “人家救了我,你还好意思怪人家,咦!瞧你叫她叫得怪亲密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幻岳脸孔一热,哦哦的道: “这个……这个……哦,现在不忙谈这些,回家后再慢慢告诉你就是了。” 这时,众人都已赶了过来,狄十娘紧紧依在乃父怀中,又是哭又是笑的不知试说什么才好,狄修成也是老泪纵横,口中“乖乖,宝贝”的叫个不停!蓦地,焦大藏“嗨”了一声,怪叫道: “这儿的事都完啦,南老大,你说请咱们喝两杯的话该兑现啦!” 杨贪道: “瞧你这个馋鬼,你没听见南兄的‘莫尘山庄’已经被人家毁了么,你还好意思穷吼?” 南幻岳忙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相信蜗居的房舍虽然毁了,但藏在地窖里的几十罐陈年茅台仍然无恙的,咱们可以在废墟上痛快地喝个不醉无归!” 焦大藏拍掌大笑道: “妙妙妙!就这么办,咱们喝够了就帮你重修房子,等房子盖好了嘛,哈哈!还要加倍的好好喝一顿!” 杨贪一瞪眼道: “还想喝,喝什么?” 焦大藏挤眉弄眼地目光一扫杨玲和潘巧怡,笑嘻嘻的道: “喜酒啊!南老大,对不对?”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由哄然叫好,一齐鼓掌大笑,那欢笑之声,在原野中一波一波的传出老远,老远……- 全书完